《日月永在》 正文卷 第一章:朱允文,朱允炆! 朱允文从沉睡中苏醒之后,下意识伸手在枕头处摸索,并没有感受到熟悉的冰冷质感的手机,这个发现让朱允文有些焦灼。 睁眼。 入目之处,富丽堂皇,古色生香。 “嗯?” 朱允文有些懵,一骨碌爬起身来,才发现床边跪趴在床沿处还有一宫装女子,面容秀丽,朱允文这一起身,把她惊醒了。 喜道,“太孙你终于醒了,可吓坏臣妾了。” 穿越了? 穿越了! 朱允文拍拍脑袋,不对啊,市府大秘的自己昨儿晚上陪领导下乡视察,晚上招待时没喝多少啊。 一斤酒而已,就给自己干穿越了? 恶作剧的念头只在朱允文脑子里转了一下就被摒弃,自己堂堂正处级市府大秘,谁会随便拿自己开玩笑。 那,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谁? 魂穿而来,窃躯重生,现在支配这具身体的灵魂是朱允文,所有记忆也全是朱允文自己的三十余载生平,原身体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留下。 “你是……” 话头刚起,朱允文忙收声。 这个女人刚才喊自己,太孙?自称臣妾? 君王之家! 自己贸然自称失忆,装傻充愣那不就是寻死之道了?谁知道这是哪朝哪代,有没有夺嫡之争,自己这具原身体有没有兄弟在身旁虎狼环伺? 稳住,不慌。 十载仕途沉浮,少居高位,服务领导,早养成了朱允文慎言慎行的习惯,话头一收,作势头痛,复卧于榻,轻嗯一声。 “取水来。” “哎。” 女子忙应声,喊道,“太孙醒了,速报于母亲和皇上,去请太医进来。” 门外一阵鸡飞狗跳,隔着门窗,朱允文听到了一阵“皇上万岁,太孙吉人天相,自有祖宗保佑。”之类的欢颂之声。 自己是太孙,皇上,那应该就是自己的爷爷。那自己的父亲应该是太子,再不济也应该是皇子。 可是,这个女人,竟然说,报于母亲和皇上? 自己的爹呢? 藩王就藩?还是,死了? 不对,若是就藩的藩王,自己的身份应该是藩王世子,哪里有资格称太孙,那就只能是,死了! 自己到底是谁?信息有限啊。 大学毕业后十几年,上学习的已经忘了七七八八,自己也不是历史和考古专业的,仅凭几件古董装饰,零星称呼,很难分析出子丑寅卯啊。 就在朱允文躺在床上闭目苦想的时候,门开了,两个拎着医箱的老头走了进来,“太孙妃金安。” “辛苦两位太医了。” 女子起身道礼,随后让开身位。 太医来了。 朱允文睁开眼,看了一眼,从传报到过来,不过两三分钟,也就是说,自从“自己”患病之后,这两个御医就住在这。 看来圣眷很隆啊。 两位御医先后诊脉,随后两人低声交流几句后,道:“太孙妃可放心,太孙脉象平稳,中气充足,贵体无恙已,前日昏厥,想必是过于操劳国事,日批夜览,又兼急火攻心方致,太孙只需注意休息,平心养气即可。” 操劳国事? 皇帝还在,哪里轮得上太孙批阅奏折? 历朝历代也不可能啊。 只听过皇帝出宫,太子监国的,从没有皇帝在京,朝政就交付太子的。 这只能说明,皇帝老子的龙体,撑不住了! 朱允文猛的睁开双眼,翻身下了床。 刚还再想远处桌子上成堆的折子是什么玩意,现在想来,是全国呈递的奏事题本了。 随手抄起一本,兵部的奏本。 打开,“臣兵部左侍郎齐泰伏问圣躬金安。” 齐泰! 朱允文心里一颤,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就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往下看,“臣于大同,闻晋王薨,大惊失色,晋王恭孝,宽仁和善,于诸王中最是谦逊,就藩太原,镇守边防,屡次破蒙古于塞北,文武并济,为天下臣民所敬仰。 晋王本当吉人天相,春秋盛年竟遭此灾厄,臣心悲切,想陛下此时更是哀痛,臣伏请陛下节哀,为苍生亿万黎民念,万要保重龙体,且太孙年幼,尚需陛下耳提面命,时时教诲。 臣奉皇命,于洪武三十年七月离京巡查两京一十三省军户卫所置办事宜,于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四日回京,此行令臣叹为观止,为陛下之英明神武而心神折服。 洪武二十五年,军中裁汰老兵五万三千六百有余,以军户身份各归其乡,成立卫所,又编北地之民数十万,于山西、顺天、辽东等地设立卫所六百有四。 臣观卫所之制,实乃百世之功,平日操戈习马,习武强身,皆健儿也,如此农忙为民,战时为兵,朝夕之间,可得百万骁卒。着甲执戈,不逊京营。 此番巡视,除了卫所之余,臣也看了北地边防重镇军务,仰赖皇上天威征讨之功,逆元余孽已是苟延残喘,兼之内耗严重,边防数十年之内料无兵事,陛下可宽心。 且边防之兵,军容鼎盛,火器精良,臣巡阅北地,自甘肃至辽东,有九大塞王镇守,合计兵员二十一万人,兼漠南卫所兵十六万,兵员齐整,无空饷之事。 九大塞王之中,以燕王、宁王之兵最是精良,宁王控弦八万,战车六千,俱精悍兵勇。 燕王兵虽少,四万人马却皆为百战精锐,北地九镇,属燕王卫最是善战,且燕王知兵事,犹善军略,于蒙古诸部多有交手,百战百胜,塞王之中威望最隆。 且燕王爱兵如子,屡施恩惠,军中兵士皆视燕王如父,唯命是从,悍不惧死,让臣惊叹。 兵部左侍郎齐泰,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五日于京师宅邸。” 洪武! 朱元璋! 齐泰! 朱允文一瞬间全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这个时代,更明白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如何恢弘的大世! 自己,竟然成了明惠宗,建文皇帝朱允炆! 那个废物到极点的,占据大义兼百万大军,仍被自己叔叔夺了江山的朱允炆! 这,这可真是让朱允文又惊且喜啊。 “太孙?太孙?” 身旁,太孙妃马恩慧看到朱允文脸色突变,吓了一跳,忙伸手扯住朱允文袖子,连声呼喊。 朱允文这才回神,脸上回归平静,“无妨。” 朱允文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前世老抱怨自己官微权小,现在好了,自己成了历史上的朱允炆,还是洪武三十一年的朱允炆,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得从自己那个传奇的爷爷手里接过这万里江山,日月群星了。 皇帝! 没有比这个权利更大的了,就算是天上的神祗,也要得到自己的敕封才能名正言顺,是人类所能达到甚至所能想象到的权利极限! 日月山川尽操于手,亿万生灵系于一身! 自己,真的能担负起来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新生的朱允炆 穿越,总是一件另人心神向往的新奇旅程。 尤其是从钢铁森林的现代,回到只能从史书字里行间中才能窥探到一丝一毫的纷争大世,这种猎奇,倒是一时间冲淡了朱允炆心中的乡愁。 这时候的朱允炆感觉很奇特,这种感觉不似那种人之将死时对世界有不舍、遗憾、眷恋等心情,就好像自己还在原时空工作,突然领导交代了一个差事,小朱你去非洲出趟差吧,然后到地方让土著给扣了下来,非得拉着朱允炆在那当个皇上一般。 很想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只是回不去罢了。 但是当晚上吃饭时,府里奶妈抱着一个小子,小不点一落地撒了欢跑到跟前,抱着朱允炆大腿喊着“爹”的时候,朱允炆竟然会有种开心的感觉? 朱允炆明知道这孩子肯定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偏偏就是自己亲生的! 你说别扭不? 自己穿越过来,接过的,不仅仅是这具身体,还有这具身体的一切,朱允炆的家人、责任、使命,在这一刻,朱允炆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穿越而改变,自己还是一个丈夫,也还是一个父亲! 该有的责任,不会因为身份的转变,时空的变幻而消失,相反在这一刻,朱允炆觉得这份责任更重了。 因为,朱允炆实在不忍看着眼前的“妻子”和“儿子”在几年后,自焚于宫殿之中。 “今天你怎么了?一整天魂不守舍的。” 马恩慧给朱允炆添了新茶,“吃完饭早点歇着,今儿这奏本就先别批了,齐大人不是回来了吗?让他先过来看看,有什么当紧的摘出来便是。” 朱允炆不知该如何消受这份美人心,只好温言一笑,“不妨事,只是母亲那里,倒是劳你多去几趟,这几天我可能不太能抽出时间去问安了。” 马恩慧点点头,这几年朱允炆生母吕氏身体江河日下,就在府里建了一个禅堂,整日诵经念佛,朱允炆晕过去之后,听说一直忙着抄佛经给朱允炆祈福,听说朱允炆醒转,来到看了一眼便匆匆回去了,说是要继续她的抄经文大业,保佑朱允炆能够一直健康下去。 “今儿宫里来了个公公,找到两位太医问了你的身体。” 马恩慧轻声细语的,“还带了话,说这几天你先养养身子,皇上那不急着去,等过几日身子舒服了,在进宫去问安。” 朱允炆看看她,这个妻子是自己那个传奇的爷爷亲自给自己挑选的,称其贤惠如自己的奶奶孝慈皇后,单说这说话,便是妥妥的一个合格的秘书,语气不急不缓,且说出来的话,没有哪怕一句废话。 适可而止的关心,多了就是干涉,少了便是凉薄。自己病愈,遣人去宫里报信,爷爷的态度如何也都通过一两句话表达的明明白白。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此诚乃古之良言。 “家里上下有你把持着,我放心。”朱允炆放下碗筷,“我先去詹事府了,你慢慢吃,早点休息吧。” 马恩慧站起身送了一下,临别时脸红了一下,悄么声的问道,“你晚上回来还是留在詹事府。” 朱允炆心里那个别扭啊,可不是么?你说眼前这个媳妇自己是碰还不碰?碰了的话,咋有种自己给自己带绿帽子的感觉呢? “最近事情挺多的,委屈你几天吧。”朱允炆轻轻抱了一下后者,“我这几天可能都得留在詹事府,国事繁杂,家里你多操持。” 枕边人还是先保持距离的好,不然自己但凡有一点异常,肯定是马上露馅,自己今天拢共没有说十句话,这才蒙混过关,真要朝夕相处,尤其是同枕而眠那指定露馅。 一言以蔽之,谁知道原身体这个主有啥闺房情趣? 本来,以朱允炆的身份应该住在皇宫内的东宫,办公在文华殿,但是朱标死了之后,生母吕氏睹物思人,身体便日渐不堪,非要搬到宫外来住,朱元璋便在东安门外挑了近处,建了一座太孙浅邸,平日里,朱允炆更多的时候便在浅邸办公,实在公务繁重之时,便入宫,召詹事府诸臣理政于文华殿。 朱允炆自东安门入了皇城,转西南走不了几步便是詹事府,若是去文华殿,便要沿着詹事府西侧的御道,往北过承天门和午门,进入宮城,文华殿因是储君理政居住之处,又在举行朝会的奉天殿东侧,故称太子居所为东宫。 所以,詹事府编制归属东宫,詹事府的官员也是为储君服务的,但办公地点并不在东宫,而是在皇城与皇宫之间的这个区域,也就是所谓的中央办公区。 像六部一府、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等比较耳熟能详的中央官署都在这个区域办公。 进了詹事府,有当值的官员慌忙见礼,朱允炆关心一句,“诸位都用过晚膳了吗?” “回太孙殿下,尚未呢。” 朱允炆一扭头,冲身后跟随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尚膳局催一下。” “是。” 小太监抬腿要走,又被朱允炆喊住,“天气热了,让尚膳局熬点绿豆汤一并送来,在差人抬几个冰鉴过来。” “是。” “谢太孙殿下。” 一众官员躬身行礼,领头一人问道,“殿下此时过来,可是有所吩咐?” 朱允炆哑口,他就是来借宿的,有个屁吩咐,再说你们一个我都不认识,开口不就露馅了? “没事。” 朱允炆想了想,有了主意,“只是近来看到齐泰侍郎关于卫所的奏本,对于皇爷爷设办卫所之事本宫还理解不深,想及诸位都是翰林学士,博古通今,特来请教,请诸位各就卫所设办一事,一书所感,本宫明日要看。” 想认识这些官员太简单了,装一回考官便是,布下考题,你们挨个交卷,点谁名谁过来,朱允炆这见面不忘的本事那可是经过十几年捶打的。 “谨遵太孙殿下命。” 众官员再拜。 “嗯。” 朱允炆应了一声,“本宫随便走走,消消食,诸位各自去忙吧。” 朱元璋勤政,经常在晚上批阅奏章时召见大臣,中央各官衙就养成了值班的习惯,二十四小时总有留值的官员,方便朱元璋召见详问。 詹事府隶属东宫,一年到头都不会被朱元璋想起来一次,但是随着朱元璋身体日渐不堪,批复国事的权利移交到朱允炆手里之后,詹事府就忙了起来,五府六部的奏本都送进了詹事府,詹事府俨然摇身一变成了小奉天殿,里面负责整理奏章的录事、舍人也全由翰林学士来担任,编制一再扩充提拔,便是小小的录事,都成了七品的官。 胡惟庸案之后,朱元璋顺势裁了中书省,有明一朝再也没有了丞相,但在这个节骨眼,明朝还没有推出后世耳熟能详的内阁机构,天下之事,事无巨细全部由皇帝圣心独裁,朱元璋那个累啊。 就从翰林学士中挑选优秀的学子帮自己看奏章,这批翰林学子也就是明朝内阁的雏形,但由于他们没有批复权,身份上更像是朱元璋的秘书班子。 所以级别上仅仅只有六品七品,位卑权微。朱元璋一病,这个秘书班子就跑到了詹事府办公,因为奏章转到了詹事府不是。 凡涉及到五府六部、赈灾、兵事、边境、亲王的奏本,詹事府会摘出来,一早送到文华殿,或者宫外朱允炆的浅邸,一些地方的小事,就打发回各部、两京一十三省布政使司自行处理。 其实地方上的小事不至于专门写奏本送到中枢,明初地方政治机构是极其完善的,只是这天底下总有那么一群人,他闲的蛋疼! 没事报个祥瑞,写个趣事,或者哪地又出了贞妇孝子,都得写奏本往中枢报。 更遑论朱元璋一病,问安的奏本更是像雪花一样,飘进南京城。 一百个奏本里面,最后能到朱允炆案前的,也就十几个。 国事纷杂,詹事府的录事就分成了白夜班,二十四小时看奏章,分门别类,自然在这詹事府里面就有了不少供人休息的厢房,很简陋,但将就一宿倒也方便。 朱允炆随便挑了一间,倒上茶水时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来到明朝的第一天,就这么对付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朱家人 不经意间,朱允炆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三天了,这几天一直托病不朝,躲在詹事府里翻遍了奏折和东宫起居注,总算对这段历史上的朱允炆和大明朝有了一点最基础的了解。 朱元璋身体不好是朝野尽知的事情了,但却一直没有召见朱允炆,神神秘秘的让朱允炆一直没能有机会亲眼看到这位历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开国皇帝,倒是这期间齐泰、黄子澄这两个历史上著名的臭皮匠来了一回,一是来看望朱允炆身体,二来就是在朱允炆耳边唠叨着藩王的事。 “臣昨日入宫面圣,皇上问臣北地事宜,言语间对于燕王、宁王手握雄兵之事多有忧虑,怕是有了削藩的念头,不在像当年那般,对提议削藩的大臣轻则罢黜,重则杀戮了。” 齐泰端着茶,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说道,“皇上心里,终究是太孙最重,庶子藩王,哪能克继大统,承担神器?”说完还呵呵一笑,尽显轻蔑之色。 黄子澄也在一旁附和,语气中对燕王朱棣颇为不屑。 朱棣觊觎皇位的心思全天下没有不知道的,当初太子朱标薨,朱棣就巴巴的从顺天跑来京师,吊唁之后就联络群臣旁敲侧击朱元璋的心意,还煞有其事的上折为老二秦王朱樉美言,说秦王为诸王之首,又是马皇后所出,可为太子。 可老二是个玩意,朝野上下没有不知道的,这朱樉打仗是把好手,比朱棣更甚,一个秦字就足以昭显其武功,但是性格乖戾残暴,为人刻薄寡恩,早年就有车裂仆从下人的举措,朱元璋召其回京,留在身边教诲,后者还愤愤不服,朱元璋一怒,要罢黜他为民,吓得朱樉找朱标求情,这才赶回封地读书养性。 朱棣请封朱樉,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朱棣的举措就是明示天下,所谓父终子继,兄终弟及,这样才合乎礼法,不能隔代传,倒也确实在朝中拉拢一批支持这个说法的大臣,朱元璋立朱允炆确实阻力重重。 朱元璋乾纲独断,把那些不支持朱允炆的大臣杀了一批,流放了一批之后,那杀气腾腾的眼神也就吓得自己几个孩子灰溜溜的夹紧了尾巴滚回封地不敢露头了。 后来,随着秦王朱樉、晋王朱棡陆续病逝,排老四的朱棣就成了诸王之首,这更加增添了朱棣心中的不满,要是当初朱元璋不立朱允炆,他朱老四可就熬死了三任“太子”,就该成为储君了。 但是如今朱允炆名正言顺,他朱棣又只是庶出,非嫡非长的,这天下谁还看得起他? 朱允炆坐在书案后面看着山东布政使司的军报,没有搭理这两个臭皮匠的侃侃而谈,而是问道,“蒙古内部倾轧以致尾声,内分两派,一称瓦剌,一称鞑靼。鞑靼首领阿鲁台在辽东求开边贸,送上了五百匹骏马,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齐泰和黄子澄对视一眼,都缄默下来,这两个臭皮匠,谈学问是把好手,军国大事委实没有啥心得,涉及边境重事,一向只会纸上谈兵,朱允炆问边贸,难免一愣,忙打腹稿。 “算了,你们去当值吧。” 朱允炆一皱眉头,虽然历史已经证明,眼前这俩人有多不靠谱,但亲眼所见,还是难免心生厌恶,历史上朱允炆以此二人为师,丢了江山也就不足为怪了。 “臣等告退。“ 俩人讪讪而退,俩人刚走,就有人进来禀报,“殿下,燕王世子朱高炽求见。” 朱允炆一愣,朱高炽?他怎么在京师? 却是不知,这两年朱元璋身体日渐不堪,难免担心起朱允炆的皇位,虽然不欲削藩,但却把几个手握重兵的藩王世子给召进了宫,名义是留在身边教诲,却是留作了质子。 “请进来。” 对于这位后世的仁宗皇帝,开启仁宣之治的朱高炽,朱允炆还是很好奇的,史书上对朱高炽很是一番盛赞,是治世之君,虽然只做了短短十个月的皇帝,但施政却有近二十年。 朱棣是个马上皇帝,好打仗甚于治国,五次北伐,朱高炽都留京监国,统筹后方,是名副其实的后勤官,没有朱高炽在后面协调各方,也成就不了朱棣的一世英名。 “臣弟朱高炽见过太孙殿下。” 朱高炽身材肥胖,长相富态憨厚,他的鞠躬,充其量也就是点下脑袋,让他弯腰,实在是强人所难,要不是有人搀着,他进门的时候怕是连门槛都迈不过来。 这么胖一主,还娶了十几个妃嫔? 朱允炆下意识看向朱高炽的头顶,“你我兄弟,不用见外,快请坐。” 朱高炽谢过就坐,“前两日听说殿下染疾,今日特来问安,殿下是太孙,身系江山社稷之重,万要保重贵体。” “弟弟有心了,为兄以痊愈。” 朱允炆嘴角含笑,招呼着小太监,“世子体胖易热,速去抬冰鉴来。” 朱高炽一怔,错了下神才道了声谢。 朱允炆端起茶碗润了下嗓子,“这两日听说皇爷爷龙体不适,本打算去御前问安,听说弟弟在,不知皇爷爷近来如何。” 朱高炽微微俯首,“皇上一切安好,太医开了静养的方子,所以才一直没有召见殿下,让臣弟为殿下带话,安心操持国事,保重身体,不用日日前去问安。” 朱允炆嗯了一声,拿起山东布政使司的奏本,“我听说皇爷爷一直夸赞你,说你有治世之能,时常留你在身边教诲朝政,如此正好,这山东布政使司上的奏本,说鞑靼首领阿鲁台想要开边贸,我还没有批复,你看一下,给我个建议。” “臣弟惶恐。” 朱高炽接过奏本,看了一遍,字斟句酌的说道,“臣弟以为可行。” 朱允炆心存考校,便说道,“仔细说说。” “边贸之事,事关边境安定之重,自古以来,北地争端多因外族物资短缺所起,外夷缺盐、过冬缺粮,所以才常常袭扰边疆,开了边贸,互通有无,通过贸易换取食盐和过冬的粮食,想必,战乱就会减少许多,我们也可以获得耕牛,这是好事。” “这倒是和我想的甚是一样。” 朱允炆点点头,“那鞑靼的贸易条款可有不妥之处?” 朱高炽皱了下眉头,“臣弟觉得,鞑靼部只愿意以牛羊、毛皮、珍兽等为交易不甚妥当,我朝缺战马,而外夷之所以可以侵扰我边地,靠的便是马利,应添入良驹,如此一来我军可在边地训练一支精良骑兵,便是日后鞑靼部再启争端,我们也有反制措施。” 朱允炆笑了起来,问道,“那若是鞑靼不愿意呢,战马乃是根本所在,他们岂能愿意交易给我们?” “那便不开边贸,想打就继续打!” 朱高炽倒是硬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宁愿三月一小战,一年一大仗,也不能看他们坐大。” “哈哈哈哈。” 朱允炆顺心的笑了起来,这朱高炽看来也不是如史书那般全是仁义之心,这朱家子孙自朱元璋开始,好争之心那是打胎里就带着的。 朱元璋造逆元的反争天下,他的儿子朱棣造建文的反也争天下,他的孙子朱高煦就造宣德的反继续争天下,后代子孙,哪怕是一心修道的嘉靖朱厚熜、三十年不朝的万历朱翊钧,不也一日未停过跟满朝百官,争天下治理之权吗? 不争?那还是朱家子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御前问话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二日。 朱允炆终于接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爷爷,也就是大明主宰,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召见。 得到召见的时候,朱允炆才刚刚用过早膳,便匆匆跟着传召的太监进宫。 一路上,朱允炆心里竟然罕见的难以平静下来,十余年仕途沉浮,早以练就的涵养功夫却是丢了个七七八八,委实丢人。 实在是自己即将要见到的人,那是一位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传奇的一位皇帝了。 得国之正,莫过于朱明! 没有比朱元璋出身更低的皇帝了,也没有比朱元璋功绩更高的皇帝了。 朱元璋用自己一生完美诠释了什么才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历朝历代几千年来,造反者如过江之卿,只有朱元璋一个人,以草芥之躯,夺了天下。 造反派的鼻祖陈胜,撬动了始皇帝的江山,却最终便宜了泗水亭长刘邦,成就了四百年的大汉。 山野老道张角,耗尽了大汉的元气,却落得三分天下,汉人元气大伤。 杨坚、李渊,权贵世家,不足一提。 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倒是擅长,到死没能夺回燕云十六州,弱宋二字,几百年挂在脑袋上拿不下来。 朱元璋,“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逐了逆元,再塑炎黄,论对民族之功,非后世太祖再无能比之君,仅这一点,足称千古一帝。 对于朱元璋的评价,毁誉参半,滥杀功臣,性喜猜疑,这都是朱元璋身上的污点,但不论朱元璋是不是一个好人,单救民族以重生这一点,民族英雄这四个字,总是跑不掉的。 而朱元璋死后,谥号足以诠释朱元璋之功:“开天!” 朱元璋有开天之功! 足以看出,在今时今日之中国,朱元璋在普天之下的威望有多么大,那是实打实为万民敬仰的圣君,出身最苦的朱元璋,最是了解百姓疾苦,所以,朱元璋也是历朝历代对贪官最狠的一位皇帝。 杀头抄家是常态,动辄剥皮充草,让继任官员近观。 可以说,朱元璋才是真正的,心里始终只有老百姓的皇帝。 诸子就藩,朱元璋都教诲,“国家新立,百废待兴,切莫兴土木,劳伤百姓之躯。” 诸王凡有虐民者,朱元璋都要召至近前责打训斥,动辄便要罢黜为民,“汝视民为猪狗,汝便如猪狗无二!” 诸王畏朱元璋甚深,再不敢骄矜霸道。 朱元璋发妻马皇后去世,朱元璋念边关之重,孝期未过便匆匆让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返回边疆。 见这么一位皇帝,朱允炆实在是无法做到处之泰然,即使这位传奇皇帝,已经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皇上,太孙殿下来了。” 朱允炆刚到,还没见礼,近侍便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蹑足到榻前,跪身耳语。 “嗯。” 正闭着眼睛养神的朱元璋睁开了眼,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朱允炆,后者忙拜倒。 朱元璋招手,“不用见礼了,过来,咱要问你几句话。” 朱允炆诶了一声,忙膝行向前,一把攥住朱元璋的手,假意哽咽起来,“爷爷,保重龙体。” “哭甚!没出息的玩意!” 朱元璋一瞪眼,“你父亲和几个叔叔都走在了咱的前头,这生老病死乃是寻常之事,何需因此而动心神。” 朱允炆这才收声,紧攥住朱元璋的手,小声道,“孙臣记下了。” 朱元璋嗯了一声,“前两日,听说你劳累过度,昏厥过去?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朱允炆这次是实打实的鼻头一酸,“回爷爷的话,孙臣一切都好,爷爷勿多做挂念。” “天下初定不久,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能以国事为重,日夜操劳,咱的心里是开心的。” 朱元璋说道,“咱们是天家,自然要做天下之表率,只有天子勤劳,才能让天下的官员不敢怠慢民事,你要谨记,他日不可一日缀慢朝政。” “孙臣记下了。” “前几日,咱召见了齐泰,问他巡视北地之事,他的奏本你看了没有?” “孙臣看了。北地安泰,赖爷爷天威,逆元余孽不敢起衅。” “咱如今连这床都下不去了,还谈什么狗屁天威!” 朱元璋一瞪眼,又生气起来,怒斥道,“你怎的也学得如此不切实际,那蒙古余孽哪里怕咱,草原上的狼崽子一代接着一代,当初被咱打得抱头鼠窜的已是冢中枯骨,现在当权的,哪个还会怕咱,他们不敢来犯,是边疆的将士勇猛,是三军用命才换的和平,跟皇帝没有任何关系,你要记住!” 朱允炆怔住了,心悦诚服的说道,“孙儿错了,爷爷教诲,再不敢忘。” 朱元璋叹了口气,“你自小就随你父亲,性格乖巧仁孝,是个好孩子,却实不是一个好的君王,当年你父亲在时,这国家内有老二、老三、老四这几个兄弟虎视眈眈,外有开国勋贵恃功自傲,咱便取棘条让你父亲攥握,你父亲不愿,咱问他,为何?他说,荆棘刺手。咱又问他,咱来帮他拔了这荆棘如何?你父亲仁义,闻言便两手紧攥棘条,以致鲜血淋漓,说勋贵重臣是国家基石,不可轻动,诸弟亲王,更是手足至亲。咱看在眼里,是又喜又恨,喜其仁义,他日必爱民如子,又恨其不争,这般性格,他日哪里镇得住那群骄兵悍将。” 朱元璋喘了口气,“咱不能给子孙留下一个不稳的江山啊,所以这坏人,咱来做,咱把那些跟咱起家的手足兄弟都杀光了,但没曾想,你父亲竟因此与咱心生龃龉,咱训斥他几句,他便忧愤在心,以致心悸成疾,就此而猝,咱心里悔啊!” 说着,朱元璋眼圈竟然红了起来,“是咱害了你的父亲,咱也很后悔,好孙子,你会原谅咱吗?” 朱允炆一时语顿,看着朱元璋那期盼的眼神,这才明白历史上为什么朱元璋明知朱允炆不适合为君,也要一心立朱允炆为继承人,甚至不惜贬斥诸王,大杀群臣,这对于朱允炆生父朱标的死,竟是有一份悔恨的原因在其中。 “既然爷爷问了,孙臣便直说。”朱允炆说道,“爷爷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咱们朱家的家主,孙臣虽久居深宫,却也长闻以胡惟庸为首的淮西勋贵横行霸道,贪赃枉法,大肆圈占土地,鱼肉百姓,爷爷不只是勋贵们的结义大兄,不只是孙儿的爷爷,也不只是父亲叔叔们的父亲,爷爷更是天下百姓的父亲,勋贵不除,则天下百姓一日不可饱食,一日不得安居,便是爷爷不杀,待孙臣继位,为江山社稷之稳,亿万黎民之衣食,也要将他们杀个干净,这一点,孙臣觉得爷爷做的对,孙臣从未有一日责怪爷爷,既无责怪,便自然没有原谅一说。” 朱元璋眼睛亮了起来,“当真?” 朱允炆顿了顿,看向朱元璋的双眼,沉吟道,“北伐胜利今何在,满路新贵满目衰。他日手持天子剑,杀尽腐朽方释怀!” 朱元璋仿佛一瞬间浑身充满了精力,生生从榻上坐了起来,“这是谁教你的?” “自是孙儿自己所想所说。” 朱允炆后背泛起一阵冷汗,这几句诗可谓应时当令,恰逢其境,有了这几句,朱元璋滥杀功臣之事,可得圆满。 “好!甚好!” 朱元璋开怀大笑,竟有精力抬手拍了拍朱允炆的肩头,复又以手抚朱允炆之顶,叹息,“咱一直怕你坐不稳江山,因你生性怯懦又无主见,究其原因,倒是怪咱了,咱没读过书,想着要儿孙不能像咱一样让人笑话,但这圣贤书读多了,人却也傻了,今日你有此番见解,咱很欣慰,只可惜,咱已经时日无多了。” 喘口气,朱元璋又说道,“今时今日,你几个叔叔羽翼已成,除了咱,他们是不会服你的,为国家安稳,削藩势在必行,但自己的孩子咱最了解,你那几个叔叔,都是随咱跟逆元打生打死出来的,他们不会束手就擒,届时免不得一番兵乱,尤其是你四叔,这个小崽子你要多提防,唉,说到底,都是咱无能,没能给你留下一个稳固的江山。 好孙子,你要原谅咱,咱老了,你父亲和几个叔叔死的时候,咱心里疼啊,咱当初可以狠下心杀掉那些手足兄弟,却再也狠不下心杀掉自己的亲生骨肉了,咱给你留下了这江山,却也给你留下了对手、敌人。” 朱允炆轻轻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爷爷言重了,爷爷既是一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父亲,历史会予爷爷以公正评述,至于孙儿,爷爷大可不必忧心,孙儿储君之位,是爷爷告祭太庙列祖列宗,明发圣旨昭示天下所定,大义尽在孙儿之身,假日孙儿继位,自乃天下万民人心所向,所以,孙儿没有对手,四叔他们,也不配做孙儿的对手!” 朱元璋以目视朱允炆足有片刻,方才仰首大笑,“咱孙儿帝王之势成矣!想不到区区旬日,咱孙儿已是迥然不同,好!好!好!咱放心了,咱可以去见列祖列宗和你奶奶了,本来咱遗诏都写好了,要令你的王叔们不可回京吊唁,恐其暗结朝臣,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哈哈,让他们都回来!统统回来!回来朝拜新帝,让他们亲眼看看新帝之气魄,让他们知道,咱的这双眼,没瞎!咱选出来的,都是个顶个的人杰!” 朱元璋复又大笑少顷,身体一顿,颓于榻上,近侍唤了两声未得回应,以手轻触,面如土色,哀号起来。 “皇上大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措手不及 “昔宋政不纲,辽元逞凶,扰乱中夏,神人共愤。惟我太祖,奋起草野,攘除奸凶,光复旧物,十有二年,遂定大业,禹域清明,污涤膻绝。盖中夏见制于边境小夷数矣,其驱除光复之勋,未有能及太祖之伟硕者也” 在翰林院撰写的祭文中,朱允炆加上了后世谒明太祖陵文中的一段话,稍作更改,便定了下来。 恐怕朱允炆做梦都不会想到,因为自己的穿越,因为朱允炆的变化,竟导致朱元璋比历史上早去世了将近一个月。 或许,是朱元璋放下了对自己孙子未来的担忧,这口心气也就不再吊着,也少受了倒卧软塌,不能自理的痛苦,体面的离开了他自己一手开创的这个新世。 朱元璋身体只在朝夕的事情早已是满朝皆知,早在数月之前,朱元璋以命礼部操持后事,此番大行,朝中虽是哀声一片,倒也没有失了方寸。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三日,驸马梅殷于奉天殿宣读朱元璋遗诏:“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 百官伏地,痛哭领旨。 同日,朱允炆接旨登基御极,于朝议,定大行皇帝庙号太祖,追谥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 随后追尊生父朱标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尊生母吕氏为皇太后,改定翌年年号:建文 任何一个政客,都是最出色的演员。朱允炆之前的人生高度,或许还没有资格称之为政客,但并不妨碍他已经有了成为一个优秀演员的基本素养。 短短一个多星期,他已经完成了身份角色的转变,已经开始完完全全将自己当成了历史上的朱允炆。 他是马恩慧的丈夫,是朱文奎的父亲,是大明王朝新的皇帝! 朱允炆在登基接受朝拜的时候,心中竟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开心和兴奋,更多的,是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巨大压力。 尤其是当诸地藩王陆续进京之后,这种压力,几乎实质一般砸在朱允炆的肩膀上。 “皇上,燕王到了。” 满是哀鸣的几筵殿中,朱允炆就跪在朱元璋的灵柩前,身子摇摇欲坠,脊梁早已酸痛的塌了下来。这已经是守灵的第四天,他已经在这跪了四个白昼! 但是内监的话,却让朱允炆瞬间直起了腰板,昂起了头颅,整个人像是即将登上擂台的勇士,蓄势待发。 “父皇!” 人未见,先闻声。 这声粗狂的哀号,竟然压下了整个几筵殿的哀乐,朱允炆侧首,正看到一体态魁梧的中年大汉,一身麻素的摔进殿内,心急如焚的汉子,被高槛绊住了脚。 “父皇!父皇~!!!” 朱棣连滚带爬,一路哀号着冲到了灵柩之前,就趴在朱允炆的旁边,咚咚的磕着头,却是连身旁的朱允炆,一眼都没有搭理。 这就是朱棣? 历史上那个雄才大略,文武并济的成祖永乐大帝? 自京师往顺天,马不停蹄也得近三天,今日是停灵的第四天,此时是太祖大行第五天的申时,说明,朱棣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奔了过来,他甚至不可能有吃饭的功夫! 朱允炆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朱棣的威胁,如此至孝,可是能加上不少印象分的啊。 “四叔。” 朱允炆唤了一声,“免痛节哀,爷爷生前多次说,生死乃世间常事,勿动心神,而今,爷爷英灵仍在,若见后世子孙,因此失态,会不高兴的。” 就跪在朱允炆身后不远的一众先至亲王闻言俱都抬起了脑袋,全看向了朱允炆,和跪趴在朱允炆旁边怔住的朱棣。 失态?失态! 朱允炆一句安慰的话,却是在诘责朱棣御前失礼。 就差说上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配得上跪在朕的身边。” 朱棣跪在地上,辗转身形冲着朱允炆,嚎啕大哭,“闻父皇大行,臣于顺天星夜而来,不寝不食,一见灵柩,便想起父皇生前领军,令臣伴于左右,谆谆教诲犹在耳畔,不禁心痛如绞,哀切欲死,失礼之处,求皇上责罚。” 说着话,朱棣膝退数步,到了一众亲王的队列。 “此处是爷爷灵柩所在,只有家人,没有君臣,四叔纯孝,为天下臣民表率,何谈责罚一说。” 见朱棣服软,朱允炆又将目光移向灵柩,“爷爷遗诏,朝中大臣,哭临三日即释服归衙,不怠朝事,今日守灵之后,侄儿在偏殿备些斋食,咱们一家人,便一起吃个饭吧。” 今儿都是停灵第四天了,文武百官都回署衙办公去了,灵堂里面就只有咱们老朱家一家人,你朱老四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门清,你哭给谁看呢 闻言,朱棣的哭号之声果然低了下来,没多久就渐渐听不得了,跪在一众亲王之首,在原地神游天外去了。 灵堂之内,只剩下道士们的诵道超度之声。 朱元璋早年当过和尚,当皇帝之后,生怕别人提及他的这段过往,自然不愿再与僧番亲近,这诵德超脱一事,就落在了本土的道教身上。 朱允炆看着灵柩,微微皱起了眉头。 朱元璋猝然大行,着实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自己才刚刚对这个时代的大明有一丁点最基础的了解,朱元璋这一驾崩,直接就把自己给推到了风口浪尖。 朱允炆心里,可压根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削藩啊。 更没工夫去想该如何对付燕王朱棣这个造反派大牛了。 虽说刚才言语上自己占尽了上风,暂时把朱棣的气势给压了下去,但这玩意管什么用,人家朱棣现在就是摆了明在自己面前做忠臣孝子呢,别说诘责他两句,就是打他一顿,朱棣都能笑脸相迎。 只要不给自己借口拿走他手里那四万燕王卫,他朱棣压根不在乎脸皮。 “唉。” 朱允炆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弄得都是什么事,不说给点时间布局天下,哪怕先享两天福也是好的。自己倒好,来了先当一回孝子贤孙,给家大人守灵,膝盖都磨破了皮。 还得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背后那雄才伟略的几个叔叔暴起发难,刀兵相向。 自己这个皇帝,目前来看,有够憋屈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解缙 守灵七天,朱允炆几乎认为的自己的膝盖都快要作废了。 虽然膝盖下面有蒲团垫着,但也架不住连续跪上七个白昼。 好歹算是熬了过去,等将朱元璋的灵柩葬入孝陵,朱允炆才叹了口气,然后便又开始进入为期百日的热孝。 禁荤腥、禁礼乐、禁房事、禁华服。 后三样对朱允炆来说倒是无所谓,但唯独这禁荤腥,可实在是难忍。 本来这年头的吃食就不合朱允炆的口味,再不让吃荤,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朱允炆便能感受到自己整整瘦了一圈。 加上京师一下多了十几个亲王,锦衣卫二十四小时盯着奏报,朱允炆更是心烦的成夜睡不着。 齐泰、黄子澄两个臭皮匠又整天在自己耳边出馊主意,说什么天赐良机正当时矣,要朱允炆立遣兵马将这群藩王一网打尽,如此一来,天下靖平。 每当听到这些话,朱允炆都恨不得把这两个人给叉到午门外打死。 新帝即位,滥杀亲王。 慢说天下人怎么说,便是宗族之中,他朱允炆也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了,到时候,哪家亲王的孩子在外面振臂一呼,朱允炆当场就得坐蜡,没人会愿意效忠他的。 他朱允炆,终究不是太祖高皇帝。 现在的朱允炆,除了一个皇帝的头衔,压根没有任何威望在身。 历史已经明明白白的记着了,朱允炆听信齐、黄,或削或杀或贬的弄掉了几个亲王,紧跟着,便是靖难乱起,九大塞王中,燕王造反,其他八个虽然没有跟着起兵,但对于朱允炆“发兵救驾,共击燕逆”的圣旨也是置之不理。 等到朱棣在河北连战连捷之后,八大塞王瞬间反了一半,逃回京师的谷王朱橞更是成了朱棣的内应,同李景隆一道开了城门,亲手将奉天殿里的至尊宝座送给了朱棣。 朱允炆怎么就落得了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呢? 所谓家国天下,他朱允炆自打成为大明皇帝的那一天开始,也就意味着成为了朱家的家主。 他朱允炆不仅仅是国家的主人,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寻常百姓之家,尚且知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知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从未听过,有当爹的杀自己孩子,当大兄欺凌胞弟的。 他朱允炆不想着照顾家里人,还听外人的话祸害自己家人,合该遭人唾弃。 穿着素服,腰间还系着素带子的朱允炆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齐黄二人,足足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把心里升腾起的杀意给摁下去。 “两位卿家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如今太祖孝期未过,妄动刀兵伤害宗族,朕恐太祖降怒,暂缓吧。” 看到两人又要哔哔,朱允炆话锋一转,“齐卿家关于太祖制定的卫所制颇有心得体会,那便由卿家担任兵部尚书,提调地方,早日推行全国吧。” 兵部,尚书!我齐泰,这便位列一品部院大臣了? 齐泰心里一颤,竟是激动地热泪盈眶,拜伏在地,“臣,谢陛下隆恩,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身旁的黄子澄看得眼热,就听到朱允炆说道,“黄卿家是不世出的大才,学富五车,如今新朝刚立,正需人才,卿便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吧。替朕和朝廷,在翰林院多培养一些干吏出来。” 吏部天官,四海门生! 黄子澄大喜过望,一想到日后桃李三千就激动地喜不自禁,忙跪地谢恩。 “今日就先如此吧,拟旨,明日朝会时宣了。” 朱允炆站起身,“朕这几日身子乏,两位爱卿先熟悉各自署衙之事,削藩的事,待热孝过了再议。” 扔下屁股后面千恩万谢的两个货,朱允炆直接回了后宫。 马恩慧这时候正忙着给小不点喂饭,看到朱允炆还愣了一下,“以为你不回来吃呢。” “朕看着那两个玩意就没了胃口。” 有宫女端来金盆,朱允炆洗了下手,嘴里还说着,“见天过来,朕给他们打发了。” “皇上这是给他们二人加恩了?” 马恩慧盛了饭,闻言笑道,“两位先生伴东宫多年,与国朝有大功。” 朱允炆叹了口气,“新朝方立,朝局中若非需要一些听话的,以此二人之才,便是去养马朕都怕把马给饿死,安能高居一品,提调全国。” 一朝天子一朝臣,朱允炆手底下,眼下委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 正吃着饭,朱允炆瞥见了不远处凤榻上的绸缎针线,“眼下盛暑将至,皇后怎得在宫里做起衣裳来了。” “这不是闲着没事吗。” 马恩慧照料着小文奎,“太后那边一直忙着修佛,臣妾去请安后也没得机会跟太后说几句话,这后宫清冷,也没什么聊天说话的人,便寻思着给文奎提前做几件过冬的里衬,宫办采买的太贵,自己做,省下不少呢。” 说着,马恩慧突然提议道,“皇上,要不然,等明年万象更始,陛下便选些秀女入宫吧。” 朱允炆差点把嘴里的饭呛出来,十几年习惯了一夫一妻的他,差点把皇帝三宫六院的优良传统给忘了。天地良心,他这些天脑子里从来没有对女色这方面有过任何憧憬。马恩慧不提,他不知道哪年才能想起来,自己还有这特权呢。 “哪有媳妇急着给自己夫君寻新欢的。” 朱允炆调笑一句,摆摆手。“此事容后再说吧。” 谁知道马恩慧竟然还一本正经起来,“陛下青春昂扬,龙精虎猛,后宫里却只有臣妾一人,膝下也就文奎一个孩子,子嗣不旺,天下人会说臣妾善妒,误家误国,所以即使为社稷计,陛下也该纳些妃嫔,多多诞下龙子凤女才是。” 这玩意,拿老子当人形播种机了? 朱允炆哑然失笑,轻嗯一声,“行了,此事朕心里有数,不必多言。” 正吃着呢,殿外进了一小太监,伏地禀告,“陛下,宫外有一自称解缙的学子求觐,他说,当年太祖皇帝曾给他手谕,让他辅佐新帝。” 解缙? 朱允炆眉头一跳,那个明朝神童? 他都有啥了不起的成就来着? 自己前辈子学得东西都忘的差不多了,除了一些重大的事情和人物,具体事情委实是想不起了。 不过,既然在史书上留下了神童的美誉,那自己见一面倒也无妨,看看,怎么着也得比齐黄那两个臭皮匠好点吧? “传他到谨身殿候着。”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削藩策 三十岁的解缙,正处在人生中最黄金的岁数。 十八岁就高中解元,翌年戊辰科名列三甲,赐同进士,授庶吉士,神童美誉,就此响彻全国。 太祖皇帝召其入对,喜其才,留御前参赞机要,升翰林学士。 可以说,解缙在十九岁的时候,就走到了许多士子一生都难以达到的政治高度。 少居高位,难免骄傲自满,解缙终究不是圣人,膨胀的解神童便自恃才高,对官场上的政治往来不屑一顾,没两年便在朝堂中得罪了一大批高官,兵部尚书沈倩弹劾解缙,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替解缙说话,太祖皇帝只好将其贬至江西,同年,申饬解缙散漫无纪、缺乏涵养,罢其职,另解缙闭门读书,修身养性。 看起来,似乎一颗大明朝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陨落,实则,却是太祖皇帝对后者的一种保护,洪武后期,朝堂之上政治斗争以趋失控,太祖大兴诏狱,株连甚广,很多大臣经常因一个字没有说对,都往往落得抄家灭门的下场,解缙又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太祖在这个时候把他赶回家,存的便是为朱允炆留下一个有用之臣。 这其中道理,解缙这个蠢货,直到太祖大行之后才明白,一路服丧哭着进的应天府。 “你就是解缙?” 满脑子往昔峥嵘岁月的解缙,甚至都不知道朱允炆已经进了谨身殿,等听到声音一抬头,正看到一个一身素服的年轻人,高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臣、草民解缙,叩见陛下。” 解缙秃噜一下从椅子上跪了下来,低下脑袋,山呼万岁。 “起来吧。” 朱允炆打量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个人跟自己想象中的神童联系到一起。 这个人呐,相由心生。闭门修身十年,离了高官显位,在想让解缙找回当年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态自然是不现实的,此时的解缙,棱角早已在田间地头磨得差不多了,外观上看起来,更是朴实无华。 “朕听说你是奉了太祖皇帝的手谕,来辅佐朕的?” 解缙小心谨慎的落下半个屁股,听到朱允炆问话,又站了起来,一躬身,“回陛下的话,当年太祖谕草民归家修身,多读圣贤著作,说假日新帝登基之时,便是草民一展所长之日。” 朱允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来太祖对你倒是颇多赞赏,如今新朝方立,万象更始,朕确实不介意多提拔一些有用之臣,既然你说你可一展所长,那朕便考考你。” 解缙复跪,“请陛下的示。” “新朝伊始,朕当如何?” “内稳朝局,外削诸藩。” 朱允炆眯起了眼睛,“如何内稳朝局,外削诸藩。” “太祖大行,朝中百官俱都看着陛下,伏望新政,太祖严苛,纵是部院大臣也是朝不保夕,想要稳定朝局,非宽仁不可。” 新帝登基,先施仁政收天下心,老套路。 朱允炆微蹙眉头,已有一分失望,“那外削诸藩呢?” “九大塞王是太祖钦定,却并非个个都是拥兵自重之徒,据草民所知,谷王、辽王、肃王曾多次上折祈请改藩,为太祖拒,陛下御极,加恩天下,自当于此时厚待亲王,想要改藩的,可酌情另选封国。” 朱允炆这才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将边防塞王改藩内陆,他们自然就没了手握重兵的借口,他们就藩边塞,那些强兵,本来是为了防御蒙古余孽所设,并非藩王私兵,只是这些藩王以亲王之尊代行将事罢了,改了藩,部队又不跟着走。 没了兵权,不过一家老小,屁的威胁都没有了。 “肃王、辽王、谷王,都是弱藩,九大塞王中,以宁王、秦王兵最广,以燕王兵最精,这三王怎么办?” 解缙以额贴地,“先秦王早薨,如今袭爵的乃是陛下之宗弟,冲龄之年,陛下多多恩赏即可,宁王久居塞外,后勤辎重皆赖朝廷,若封了大同,宁王八万兵马,就要饿死于长城之外,宁王多智,岂能看不到其中利害,草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宁王,绝不敢反!“ 朱允炆终于正色起来,微微直起身子,“你起来,坐下说话吧。” 解缙道谢,拱手道,“至于燕王,草民不敢欺君,草民谋算几年,并无良策,只得行堂堂正正王者之道。” 朱允炆哈哈大笑起来,“王者之道,你的意思,便是让朕以帝王之尊,强行调燕王回京,圈禁一生?” “正是。”解缙回道,“燕王久居北地,抗击逆元,屡立战果,于国朝有大功,当厚赏,且燕王以上年岁,先秦王、晋王早薨,陛下怜燕王之体,不忍其在北地再受风寒,回京诊治,若健康无二,加节钺,改封江南。” “若燕王骤反,何以平定?” “陛下广施仁政,加恩亲王,于国是仁君,于家是慈父,陛下降旨而燕王拒,便是悖逆君父,叛贼逆子,天天人皆可诛之,陛下革去燕王宗亲之名,再令漠南卫所封断燕王北遁之路,宁、辽二王东西夹击,谷王扼其南下,顺天疲敝,养不起四万精甲,彼时,陛下明颁恩旨,只诛首恶,不纠余凶,旬日,则燕王卫自取叛逆首级伏献陛下御前!” 朱允炆皱起的眉头散了开来,开怀大笑起来。 这个解缙,看来这些年韬光养晦倒是没白闲着,政治手腕到也算是懂了一些。 分化瓦解,拉一批打一个! 先搞定最有威胁的,在慢慢对付一群放松警惕的。 这个手段,已有三分火候。 真是纳闷,历史上的朱允炆,放着眼前那么好的人不用,怎么就偏听了齐黄两个货色,这两个臭皮匠,哦对了,还差一个方孝孺。 事实证明,三个臭皮匠,莫说顶诸葛亮,便是眼前这个解缙都比不上啊。 杀了一批手无寸铁的弱藩有个屁用,还杀得一众塞王人心惶惶,你朱允炆拉的架势就是明晃晃告诉天下人,我朱允炆要削藩啦,你们这些亲王都得死,连一丁点的含蓄都没有,合该众叛亲离啊。 当然,就算你众叛亲离,你能打赢也算本事啊。 你但凡赢一个回合,那些塞王也就认投让你贬为庶民了,你前后动用八十几万军队,愣是没打赢燕王四万人马,还让后者滚雪球一般,席卷河北山东,队伍越打越大,最后好家伙,人家留着儿子跟你大军纠缠在山东,还能自领一军偷了京师。 你真他喵的是个大废物带着仨废物。 “太祖在时,你便是翰林学士,如今,你便再入翰林院吧,先挂个名头,留朕身边参赞机要,待有合适的职位,再做安排吧。” “臣,谢陛下隆恩!” 解缙仿佛一下换了一个人,精神头高涨了不知道多少,声音都朝气了起来。 这个官迷! 朱允炆哑然失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项庄舞剑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京郊演武场。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尘土升腾的宽阔演武场中,几十骑健儿分作两队,驰骋中比试着骑射之术,偶有命中五十步外靶心着,顿引起喝彩声声。 “高阳郡王朱高煦,第六射,中彩!”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好家伙,六射全中,这射术怕是古之李广也不过如此了吧。” “高阳郡王真是我辈佼佼者了。” “颇有燕王雄风。” 演武场里叽叽喳喳,不远处的观景台上,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真真虎父无犬子,四哥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啊。” 楚王朱桢敬酒感叹,“父皇曾多次说过,子孙镇守边疆,可保我大明万世无虞,四哥不仅军略过人,百战百胜,没想到这教孩子也如此擅长,当敬。” 朱棣坐在首位,乐呵呵的应付着,朱高煦的表现可算给他这个老子脸上添了不少的光。 太祖孝期未过,他们这些亲王整天呆在京师也无聊,又不能弹唱歌舞,更不能寻花问柳,这个时候,哪家亲王府里要传出有娇妻美妾有喜的丑闻来,那可是神仙来了都没得救,那闲着能干啥 一大群亲王一合计,干脆咱们组织一堂家庭内部比武大会吧。 于是大家都很开心的举手通过了这个提议。 那在哪比呢?谁家孩子都不少,地方小了施展不开啊。 有人提议,说四哥你岁数最大,宅子也最大,要不我们都去你家里玩吧。 那哪行啊,好家伙,你们这斧钺钩叉镗棍槊棒的练一遭,我家里还不打得一片稀碎。 朱棣不愿意,其他也没有傻子,两厢一合计,撺掇朱棣去找他的大舅哥。 魏国公徐辉祖。 朱棣大舅子是中军都督府一把手,把京郊演武场干脆借了出来。 亲王们闲着,勋贵们也无聊啊,他们不用守孝,但架不住他们本来就整天没个正事。 要玩咱们一起玩! 就这么着,五军都督府的勋贵连着十几个亲王组织了这么一堂,大明宗勋比武大会。 骑射、举重、步战。 彩头也简单,一群亲王凑钱打了一条纯金的腰带,谁夺了元魁,腰带就是谁的了。 徐辉祖坐在勋贵一列的正中,他是勋贵之首嘛,这堂大比,没有他点头也办不起来。 他来倒不是为了夺金腰带,他儿子徐钦是个什么货色他心里跟明灯一样,他来这主要是为了盯着一众亲王,这里面包括了他的妹夫:燕王朱棣。 自己人最知自家人,徐辉祖曾经去过顺天,亲眼见过燕王卫,堂堂朝廷经制之兵成了燕王的私兵,惟命是从,从那个时候开始,徐辉祖这颗心就提了起来。 他爹是中山王,是开国六国公之首,忠这个字,是刻在徐家人脑袋上的。 太祖皇帝大杀群臣,便是开平王常遇春之子都没能躲过屠刀,唯独他徐辉祖,稳如泰山,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爹给他留下的余荫足够保他徐家永世富贵吗? 做人,要有良心。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徐辉祖就不免心烦意乱,燕王行径,已有逾越,徐辉祖现在就在纠结要不要上报朝廷,但是自己的妹妹又是朱棣发妻,一旦事发,自己的妹妹断然没有幸还的道理啊。 “大舅子想什么呢?” 徐辉祖正发着呆,就听得有人唤了他一句,一回神,正看到朱棣端着酒杯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赶紧起身施礼,“燕王殿下。” 朱棣一把扶住徐辉祖的胳膊,“咱兄弟俩何须见外。” 老子跟你可不是一路人,还是见外点好。 徐辉祖腹诽着,便随口应付了两句,朱棣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又倒上一杯酒冲徐辉祖旁边一位,“曹国公近来可好。” 坐在徐辉祖旁边的,是歧阳王李文忠之子,李景隆! 对,就是后来那个,前后动用大明八十几万军队被朱棣打得跟狗一样的,远超齐黄方三个废物的超级大废物。 但是现在的李景隆那可正是少年得志,鲜衣怒马的时候,十七八岁便袭了父亲的曹国公之爵,后晋左军都督府都督,除了中军都督府的徐辉祖,勋贵之中,他排第二! 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即使是亲王之首的燕王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 看到朱棣来打招呼,李景隆虽也是起身施礼,但是碰杯的时候,却是跟朱棣碰了个平上平下,让一旁的徐辉祖顿时皱起了眉头。 朱棣倒是仿佛没注意一般,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沿着长几就这么一杯杯的敬下去,每个人,朱棣都能聊上几句,说上几句当年一起扛过枪的峥嵘往事。 “哈哈,老宋也来啦,不在你的甘肃盯着了。” 就在徐辉祖的不远处,朱棣热络的拉着一中年男子的手大声谈笑,“年初你我在开平一别,彼时你走的匆忙,我也没来得及招呼你,今日可得饮个痛快。” 西宁侯,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甘肃总兵官,宋晟! 宋晟端着酒杯呵呵笑着,“燕王风采依旧,职下心向往之,他日公务缠身不便就待,今日当饮。” “他人夸我便也是了,你老宋,可是西凉的擎天白玉柱,没了你老宋,西北三千里山河动荡,在你面前,我哪有什么风采可言,来来来,喝酒。” 两人聊的痛快,朱棣又叹了口气,“想几个月前,你我兄弟二人同出关外,共击蒙古,你是我左翼屏障,替我挡住了马哈木那个混蛋,这才给了我痛击鬼力赤的机会,在那场阻击战中,你身负三箭啊。” 宋晟不在意的摆摆手,“些许小事,燕王还提他做什么。” “射你的人,是谁来着?” 宋晟愣了一下,“就是马哈木本人,这个王八蛋箭术委实精湛。” 朱棣点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个人老子记住了,等他日,我必亲自领军征讨,敢伤我兄弟,我要把他的脑袋砍下来送给你。” 宋晟鼻子一颤,“燕王不必如此。” 朱棣一拍宋晟肩膀,怒了,“你我兄弟,多年作战,战场上,你我便是一体同心,如此感情,不逊血亲,又何必跟我客套,我朱棣就算刀斧加身,也要帮你报了这个仇,狗娘养的马哈木,不杀了他,老子良心不安。” 宋晟虎目含泪,猛一抱拳,“多谢燕王。” 朱棣复又拍了拍宋晟之肩,这才离开。 “燕王真性情汉子啊。” “是啊,是我大明的热血好儿郎。” “咱们大明是太祖皇帝马上打下来的,咱们后辈儿孙也不能懈怠,就得像燕王于西宁侯这般,久在军旅,那才不枉生来这男儿身。” 徐辉祖端起酒杯,听着耳边不断的赞誉,眼神阴翳无比。 朱棣啊朱棣,我的好妹夫! 你怎么偏要一心寻死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朱允炆的智慧 为期百日的热孝眼瞅着就要结束,朱允炆依旧没有出现在满堂文武的眼中。 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并没有如外界预想的那般,一坐上皇帝宝座,便迫不及待的颁行新政,更换朝臣。 除了多年伴驾东宫的齐泰、黄子澄之外,便是前不久回朝的方孝孺,也仅仅给安排了一个翰林侍讲的位置。 一些级别偏低的朝官还以为皇帝是不是因为太祖大行过于悲伤,生病了? 只有六部尚书、左右侍郎,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勋贵知道,朱允炆这三个月的时间都在忙什么。 一大批詹事府里的录事都搬进了谨身殿,每天全国呈上来的奏折源源不断的送进谨身殿,朱允炆一边批复奏折,一边忙着教这群詹事府录事,如何施政。 涉及六部五府的重大国事,朱允炆还会把六部部院大臣和五府勋贵叫到御前,让他们自行批复。 “以浙江休堤防汛为例,涉及工部、户部和浙江布政使司,其中协调之事,诸卿皆在,便议个章程。” 往往这个时候的朱允炆,便埋着头坐在御案后面,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大臣们在下面议论,最后有了答复,朱允炆也只是哦了一声,“既然工部、户部都议定了,那就批了吧。” 这种事一多,大臣们只当是朱允炆主动放权,心里还开心的不得了,连连感叹“圣人垂拱而天下大治。” 齐黄二人更是跟上了发条一样,一个在兵部憋着心思要夺五军都督府的权,一个在吏部筹划着秋闱,倒是一时间不在跑朱允炆耳边唠叨削藩的事情了。 三个月的皇帝,一条政令没有发过,慢说满朝文武,就连马上要离京的亲王都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三个月不朝,这是个昏君啊,但也没听说皇帝在皇宫里整日忙着生小孩,倒是经常批奏本批个通宵,那这到底算是明君还是昏君? 朱允炆是秘书出身,他从大学毕业进了县府办开始,跟着老领导一路禄位高升,老领导高居计划单列市的市府一把,他一个秘书,都挂了正处,新官上任要做的事情,他心里门清。 多看、多听、多记。 不说、不动、不急。 六部的情况都了解了吗?六部大臣有多少有能耐的,是不是个治国的材料?这些是朱允炆要看,要听,要记下来的。 自己对这个国家尚且一窍不通,那就不能随便说话,地方父母官一条昏令,尚且让老百姓怨声载道,他是九五之尊,他要是一拍脑门,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 不动,事做的少,别人就无法通过自己做事的痕迹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便摸不透自己的心思和缺点,等到什么时候把一切都了解了,便是雷霆万钧,一击制敌。 自己一不削藩,二不滥杀朝臣,反而暂时将权利交给那些士人,没听到那群掌握着这个时代发言权的读书人喊自己什么吗,他们喊朱允炆:“圣天子” 圣人垂拱嘛。 既然没人会造圣人的反,有什么好急的? 至于会不会被架空,朱允炆压根不担心这种事,他们没这能耐,便是朱允炆一个奏章不看,全给他们自主决断,慢说三个月,三年他们也不可能架空皇帝。 你记住了,任何时期的皇帝,他只要手里有军队,被架空的权利随时可以一句话都收回来! 朱棣不在朝堂,一丁点皇帝的权利都没偷到吧?但他有军队,他造反造成了自然而然就有了全天下的权利。 枪杆子里头才出政权。 五军都督府是效死朱允炆这个正统的,京营三十五万的精锐,那也是朱允炆手里最听话的枪,是朱允炆的腰杆子。 一如现在的徐辉祖,这位中军都督府的一把手,此时就在朱允炆的下手候着命,前者刚刚交了一份前不久宗勋比武大会的奏本。 “朱高煦拿了金腰带。” 朱允炆感叹一声,“朕这个四叔家里,了不得啊,虎父无犬子。” 徐辉祖低着脑袋,“高阳郡王确实是个将军的料子,有乃父之风。” 朱允炆把奏本合上扔到了一边,“区区一个宗勋比武的元魁,还不值得卿家亲自走一遭,有什么就说吧。” 徐辉祖踌躇了一下,“陛下,臣观燕王,于许多军中宿将甚是亲密,行举止间,颇多拉拢,臣看见,甚是忧虑。” “以亲王身份,结交朝臣,交好重将,确是逾越了。” 朱允炆淡淡的说道,“朕的这个四叔,都在同哪些人示好啊。” “中军都督府佥事宋晟、右军都督府佥事平安、济阳卫指挥佥事徐忠、北直隶都督佥事陈亨、蔚州卫指挥佥事李远。” 朱允炆笑了起来,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他那浅薄的历史知识早已忘的一干二净,整个明初,他知道的名人就那么几个,但是他也不需要认识这些人,他只需要了解朱棣是怎么样一个人就够了。 平心而论,朱允炆有自知之明,论雄才伟略,十个他也比不上一个朱棣,论眼光之毒辣,他也断然是比不上朱棣的,既然如此,挑选人才这方面,交给朱棣就够了。 朱棣是他朱允炆的敌人啊,所以,只要是朱棣喜欢的,那就一定是人才,纵然不是人才,也绝不会是庸才,那他朱允炆就得争取! “你把这些人的情况,拟个奏本明天交给我。” 朱允炆想了想,“新朝以立,万象更始。但是朕登基至今,加恩的圣旨迟迟没有颁,我朝是太祖马上打下来的,加恩,当然要先优渥军旅宿将,你回去之后,可以跟他们通个气,让他们准备一下,朕随时召见他们。” 徐辉祖一怔,马上明白了朱允炆的心意,有些激动地应了一声。 传旨召见的事交给他徐辉祖,自然而然,皇帝优渥宿将,这份恩情,外界便都以为是他徐辉祖争取来的,他徐辉祖高居勋贵之首,再有了这份为大家求赏的恩情,军中的地位便是彻底稳定下来,皇帝这是,拿他当心腹了。 要不然这传召的事,随便一个小太监都可以,何必假手于人。 “哦还有,你帮朕留意下,军中有没有一个叫铁铉的,朕记不太贴切他的身份了,你帮朕找一下,找到的话,也一并通知上。” “臣领圣谕。” 徐辉祖躬身礼退,留下朱允炆一个人留在殿内,翻看起五军都督府会同兵部一同合拟出的关于全国兵事的奏报。 “徐辉祖这个人,并不愚忠啊。” 朱允炆别的不敢自夸,但就一点,察人与微末这可是他的立身之本,做秘书的嘛。 徐辉祖明显还有一些事没有说,他朱允炆一眼就看了出来。 至于什么事,为什么不说,他朱允炆心里跟明镜一样。 朱棣是他的妹夫,能让他难以启口的,一定是可以波及到他妹妹的事情。 “事君以忠,爱护亲人,虽无大才,仍堪大用。” 朱允炆在纸上写下徐辉祖的名字,然后写下评语,让这种人呆在勋贵之首的位置上,帮助皇帝稳定军队,恰当其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迷雾中的大明 洪武三十一年的大明,就好像一个青春昂扬的少年,各方面都充满了朝气。 太祖高皇帝给朱允炆留下了一个幅域近八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六千余万人口以及年税高达三千万两的老大帝国。 由于明朝实行的实物税,入库的税银并不多,但却有成山似海的粮食和丝绸,这才是洪武朝有着一边养着近一百万经制之兵的同时,于全国设办卫所的底气所在。 京营三十五万、九边二十一万、甘肃六万、闵浙水师十万、云南十五万,这是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点完兵册之后的合拟之数,如果算上战力不逊色正规军的漠南卫、山东卫,大明可战之兵近一百五十万! 至于那些地方上的卫所兵,并不在统计之内,那个数量更加庞大,怕有近两百余万,不过这些卫所兵不吃皇粮,主要任务还是种田,顶天算是民兵,不在朱允炆的注意之内。 至于大明一朝的政治领域,为后世所熟知的便是两京一十三省,即南北二京、十三个承宣布政使司。 但在洪武一朝,还没有两京一十三省这个说法,朱元璋攻下集庆路,也就是后世的南京,改集庆路为应天府,大明建立之后,应天府治下称南直隶,治所称京师,也叫金陵。 北伐逆元,大都光复,改大都为顺天,顺天府治下称北直隶。 而北京这个称呼,被朱元璋扔到了河南开封的脑袋上。 后来洪武十一年,开封北京称号被罢,又给到了顺天的脑袋上,自此,往后几百年,就是咱们熟悉的后世首都,北京城了。 朱棣造反,迁都于北京,以金陵为陪都,但在北京皇宫修建的过程中出了纰漏,北京皇宫也就是后世的故宫,修建的蓝本就是金陵明皇宫,在修建三大殿的时候,即奉天、华盖、谨身三殿,被雷给劈了。 三殿焚毁,朱棣因此以为是天怒,是朱元璋怒其谋逆而施加的惩戒,便明发圣旨,仍以金陵为首都,改称南京,北京仍为陪都,为行在之地。 自此,两京一十三省之中的两京才算齐整。 但是朱棣久居北京,文武大臣都在北京,南京这个首都就是个空壳子,这叫什么事呢? 于是,朱棣又让南京重新搭建了一套政府班子,北京有的,南京都有,什么六部、五府、锦衣卫,统统齐活。 所以后来咱们经常在电视剧看到,为什么明朝一个吏部有两个尚书,这里面,其中一个是南京的。 至于南京的锦衣卫,也就是所谓的南镇抚司,北京的锦衣卫,是北镇抚司。 而事实上,第一代,根正苗红的南京锦衣卫,他们的衙门才叫北镇抚司,只是因为他们跟着朱棣去了北京,南京又设了新的锦衣卫,大家伙一合计,得嘞,你们南京的衙门就叫南镇抚司吧,咱们正好南北呼应。 后来朱高炽继位,朱高炽不喜欢北京,是因为他打小是在南京长大的,他更喜欢江南,所以就打算在带着朝廷回南京去,让太子,也就是朱瞻基去南京修缮皇宫,还没等朱瞻基这边把装修好,朱高炽就死了,朱瞻基又回到北京即位。 跟他爹不同,朱瞻基是在北京长大的,所以就存了把首都改到北京的念想,要不然,人家该说,朱家三代祖孙都在行在里待着,不回首都,这叫什么事啊? 但是迁都回北京,那三大殿就得修好,可是也奇怪,三大殿一修就遭雷劈,一修就遭雷劈,朱瞻基没辙,就问群臣,“此莫不是上天降怒?” 有不怕死的言官就拿朱棣说事,“陛下难道忘了太宗文皇帝篡改历史之事了吗?” 原来,当年朱棣做皇帝之后,担心后世说他造反,存心抹掉这一段历史,就将建文四年并进了洪武年号之中,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 但是史官是什么人?那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历史绝不容篡改!” 朱棣一发飙,“汝等欲学方孝孺,请诛十族吗?” 史官也硬气,别说十族,一百族都行,历史就是不改。 朱棣到底没敢滥杀史官,滥杀史官,必有不详。但是朱棣还是把这群史官给赶回了老家,另找了一批心腹来编撰历史,称自己是正统继位,朱元璋一死他顺位继承。 朱瞻基想明白了,于是就又把历史改了回来,称朱允炆才是正统皇帝,朱棣确确实实是造反谋逆夺来的天下。 历史一改回来,三大殿就陆续开始着手修复,这次倒是没遭雷击,但没等修好,朱瞻基也嗝屁了,等他儿子朱祁镇登基之后,谨身殿完工,从那刻开始,北京,才算是正统的大明首都。 老朱家的事乱七八糟,也直接导致明史于后世引起众说纷纭,加上一堆汉奸、鞑子编排抹黑,以至于有明一朝总是让人有一种雾里看花之感。 就好比明朝称皇帝到底该怎么称呼一般,万岁?皇上?陛下? 众所周知。明亡之后是为清,后世对于清宫剧的拍摄有种病态的热衷,以至于逐渐让人有了一种错觉:皇上是鞑清的专属称谓。 鞑清起于野猪皮,他们最初的首领称谓汗,这是基本常识,后来立国,朝堂上的一切对于他们都是空白的,所以明朝的所有都照搬了过去,甚至大家可能都不知道,连鞑清的情报总局刚开始也叫作锦衣卫。 皇上这个称呼起于明,古时候百姓多在家中为皇帝设长生牌位,写的就是“当今皇上万岁”牌位。 既然起于明,这个称呼也并非禁忌之词,为什么不能提呢? 这就是因为后世满大街的清宫剧导致,一提到皇上就想到鞑清,从而打心里厌恶,凭什么鞑子用的次数多了,这个称呼就属于他们了呢? 这就好比棒子天天喊着孔子是他们的,难道有朝一日韩剧里,一群棒子读书人给孔圣人磕头,咱们从此就把孔子让给他们了? 矫枉过正了。 不提后世张廷玉、蔡东藩等鞑清士子所著明史、野史,明实录中,称皇帝为皇上,是有出处的。 儒士沈世荣上疏拍朱元璋马屁,多次用到这个词汇“皇上翦伐群雄以武功定天下,拯生民于水火之中,奠四海于枕席之安,驱夷狄复中夏。” 官场之中,钦天监曾有奏本,其中,有这么一句话“皇上承运以来,历虽以大统为名。” 明实录是明朝解缙等人所编著,以充分说明,称皇帝为皇上是确有出处的。 之所以大家于明史多有纷争计较,都是因为老朱家的事太乱。 朱允炆脑海里对于明朝的认知,只有当他这三个多月,看了如此多的各地奏章之后,才有浅显认知。 真是,迷雾中的大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朱棣的斗志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西宁侯、中军都督府佥事宋晟,忠勇武毅,恪尽职守,幼随太祖,先有逐夷开国之勋,后有平叛克敌之功,镇守西凉,威信久著军中,为国之柱石,朕即大位,念卿之绩,今擢汝为前军都督府右都督,改任漠南卫都指挥使,授荣禄大夫。” 宋晟接旨谢恩的时候,整个人的身子几乎都是哆嗦的,他虽然确实属于开国将领中的一员,但绝对没有资格成为开国元勋,他只是百万雄师中一个普通的中层将领,而今,他已经位列五军都督府都督衔,领了荣禄大夫,武将班列,他已几乎位极人臣,在往上,赏无可赏,除非立开疆之功,否则,国公衔是不现实的。 “将军年事以高,朕本欲在这京师给卿挑一处宅子颐养,每日教导一下后辈儿郎军略之事,但是没办法啊,北疆不宁,则我大明不宁,朕思来想去,漠南,非卿不可。” 武英殿内,宋晟闻言跪在地上,慷慨激昂,“末将谢陛下垂怜之恩,请陛下放心,末将在一日,必保北疆一日太平,纵死无悔。” “卿为国柱,这些虚礼以后就免了,朕还打算颁一道旨,将来凡有武勋之臣,都不必拜了。” 朱允炆摆摆手,让宋晟复坐,嘱咐道,“漠南是我大明北大门,漠南有失,蛮夷便可直驱长城,跃马南下,泰山之重,卿要警醒。“ 宋晟应了下来,又表了一番决心。 “漠南于宁、燕相近,宁王、燕王两位久在军中,擅长军略,卿此去,军务之事,要多于两位亲王沟通,你们三位当同心协力,才能事半功倍,同保边疆太平。朕也希望,你能与两位亲王多多亲近,这样才能不妨国事。” 宋晟心里一抖,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朱允炆,却发现后者面上含笑,仿佛并无其他意思。 “去吧,朕等着卿将来在边疆再立功勋,待到那日,朕在于朝堂上为卿表功。” 宋晟站起身,郑重的俯首一揖,“请陛下放心,末将醒得。” 待到宋晟退出殿后,自偏殿中出来一人,正是徐辉祖。 “宋晟与燕王有故交,他去漠南,离顺天太近了。” 徐辉祖缓缓说出自己心中的忧虑,“陛下,这次提拔的,是不是太高了点。” 朱允炆笑了起来,“朕让他去漠南,就是让他整天在四叔跟前晃悠。” 徐辉祖愣住了,“这,是何意?” 朱允炆哈哈一笑,“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宋晟此番,已非吴下阿蒙了。” 徐辉祖恍然大悟,喜上眉梢,“高啊陛下。” 以前的宋晟,只是区区的甘肃总兵官,中军都督府一个佥事,而今天,宋晟以高居前军都督,漠南都指挥使,手下攥着,十六万大军! 以前的宋晟,要是跟朱棣一同出去打仗,那自然是宋晟甘居下手,一切惟朱棣乾纲独断,朱棣与他,是亲王之尊,是边疆主帅。 这以后在起战事,朱棣就算以亲王之尊仍为主帅,但军中一切事务,没有他宋晟点头,又哪里行得通呢? 朱棣之前示好,身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施恩,别人只会夸朱棣礼贤下士,姿态上是端着的,这之后,在想示好,朱棣还能拉的下脸吗? 别人会说燕王,谄媚的! 而在燕王府,朱棣已经拿到了宫中亲信送来的第一手消息,不禁喜上眉梢。“好啊,快设宴,孤要好好为宋晟践行。” 有下人出府去邀约,朱棣喜不自禁的在大堂内来回踱步,还煞有其事的喊来了自己三个儿子。 “今日孤要设宴为宋晟践行,尔等作陪,是为家宴。” 三个儿子还摸不着头脑,老二朱高煦倒是不管不顾,只要有酒喝他才不管自己老子招待谁呢。 朱高炽看着府里上下忙成一团,组织着语言,“父王要为西宁侯践行,是西宁侯要回甘肃了吗?” 朱棣红光满面的摆了摆手,“非也非也,是你宋叔擢升了前军府右都督兼漠南卫都指挥使,此番是去漠南就职的,从此为父便可于你宋叔同处北地,日日交流军略了。” “陛下加恩了西宁侯?”朱高炽肥胖的身躯猛一哆嗦,“敢问父王,从何得知?” 朱棣愣住了,马上回过神来,一拍脑门,“哎呀!为父莽撞了。” 宋晟高升第一时间,朝野不晓,他朱棣这个时候就蹦出来给宋晟贺喜践行,不是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他朱棣在宫里养有探子吗? 边疆藩王,竟然在宫里养着内应,你想干什么! “快去拦回来!” 朱棣刚吆喝,被朱高炽拦了下来,“父王莫慌,他西宁侯接到邀请也必不敢来,他会为父王遮掩的。” 朱棣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自嘲起来,“没想到为父竟也有失了方寸的时候,这一点,为父不及你啊。” 朱高炽没法久站,就自己拿了一个小凳子,坐到朱棣面前,昂着脖子问道,“父王谬赞了,儿臣只想知道,父王是从何而知的?” 朱棣以目视朱高炽,“你心里有数,何必要问?” 朱高炽一低头,“父王此举,意欲何为,若他日走漏风声,阖府上下,父王难道没有一点怜惜之情吗?” 朱棣寒下了脸,“放肆!” 朱高炽以目视朱棣,反问道,“父王是不是,太小看当今皇上了?” 朱棣顿时语塞,就听到朱高炽继续说道。 “儿臣常年待在京师,但自兴宗宾天,当今皇上被立为储君之后,经常在京中听到风言,说父王于顺天偶有僭越之举,儿臣还不信,今日,儿臣惶恐!” 朱高炽跪在地上,以头顿地,“求父王念及亲情,千万不要行僭越之举,否则他日,我燕王一支恐有灭顶之灾。” 朱高煦看得眼花,在旁边扯着嗓子,“大哥,爹就是给老兄弟践行,你搁这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呢。” 朱高炽没有理他,继续说着,“那日宗勋比武之后,西宁侯就被擢升,新皇登基,第一道加恩的圣旨就给了宿将,陛下这是要收军心,儿臣不知道父王在军中有多少故交,但恕儿臣直言,父王纵使几年苦心耕耘的深交,抵的上皇上一道恩旨吗?” 朱棣的手开始哆嗦起来,指着朱高炽,“你敢顶撞我?好啊,这些年你侍奉父皇近前,看来是瞧不上你爹我了!” “就因为儿臣侍奉爷爷身边,所以儿臣心里更惦记父亲。” 朱高炽哭了出来,“您的儿媳已有身孕,待到明年父王您膝下就有了孙子,咱们一家人一起安享亲情难道不好吗?” “安享亲情?” 朱棣冷笑一声,“为何你爷爷扣着你不让你回顺天?为什么那么多藩王的世子都在留在这京师之内?新帝即位,尔等便是质子!他日,那朱允炆要是削藩,为父和你的那些叔叔,就得引颈就戮!哪有安享亲情之日?” 朱高炽一把抱住朱棣的大腿,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儿臣是与皇上并肩长大的,皇上仁慈纯孝,断不会伤害血亲,请父王万不要行忤逆之举。” “你怕死是吗??” 朱棣怒哼一声,“孤随父皇,南征北战!当年漠北一战,逆元夜袭,孤险死还生,同常遇春大将军,血透重甲,便捆在马上,杀致破晓,便是军医都说,孤能活过来,是上天的恩德!你二弟三弟,随孤膝下,自幼教诲,一身是胆,怎得你胆小如鼠,贪生怕死!” 朱高炽摇了摇头,泣不成声,“儿岂是俱死,只怕他日革了宗谱,咱们便是死,也成了孤魂野鬼,尸首一旦入了那化人场,便是永世不得超生啊!” “你以为孤一定会败吗!” 朱棣一摆袍袖,“父皇独断霸道,只因偏爱大哥,便传位于孙,当时,你二叔三叔尚在,为此也是愤愤难平,一众兄弟,都心有芥蒂,为父已经跟你那些叔叔通了气,一旦新皇敢削藩,我们便一起反了!待那日,群雄逐鹿,这天下,还不知道谁主沉浮呢!” 朱高炽瘫坐在地,哑口无声。 朱棣胜券在胸的说道,“便是不能把小皇帝赶下去,为父,也要跟他南北两分,共坐江山!” 年轻的朱高煦、朱高燧二人听到心胸激荡,斗志昂扬。正堂之内,只有朱高炽一人委顿于地,汗如雨下。 原来朱棣,早有谋逆之心,甚至,已经谋划了许多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如此家宴 自宋晟升迁之后,军中多名宿将得到或晋升,或授勋的褒奖,而这些人,无一例外是之前朱棣企图接近交好之人。 随后便是右军都督府左都督、辽东总兵官杨文自辽东回朝,被朱允炆加封含山侯,兼任山东卫都指挥使,原辽东总兵官职务改由右军都督府佥事平安兼任。 济阳卫指挥佥事徐忠改任大同卫指挥使,蔚州卫指挥佥事李远改任蓟州卫指挥使。 原北直隶都督佥事陈亨被加了贵州总兵官,深入土司里筹备改土归流去了。 陈亨久居北直隶受朱棣协制,朱允炆就先给他打发远远的,省的在他为朱棣设置的包围圈中留下隐患。 现在的朱棣,北是漠南,东是辽东,西有大同,南为山东,咽喉之地又有个蓟州卫,朱允炆真的很想看看,在近四十万大军的包围圈中,他朱棣怎么蹿出来? 心情大好的朱允炆开始陆续颁发恩旨,赦免了洪武一朝因言获罪的所有官员,已经死去的平反抚恤,被流放的迁回故里,给予田亩,家眷一律厚赐粮食、布匹、银钱,助其稳定生活。 服刑之人,非死罪者皆特赦,是为大赦天下。 随后,因云南、贵州、广西三地连续多年战乱初勘,方兴未艾,免去了三年的税赋。 一时间,朝野上下咸歌太平,无不诵建文万岁之仁爱。 只有朱允炆一个人隐隐肉痛,三省税赋,几万人平反抚恤,这笔开支之巨大,让户部尚书差点犯了脑血栓。 崽卖爷田心不疼,太祖留下的家底子够厚! 热孝过了,该加恩的也都落了听,朱允炆终于把目光转向了一众亲王! 洪武三十一年,八月初一,朱允炆于省躬殿设下家宴,招待了包括极大部分亲王、驸马、自己同父异母的几个弟弟,如朱允熥在内的所有亲族。为什么说极大部分呢,因为朱允炆还有几个叔叔,现在只有八九岁,没有就藩,这些年搁后宫里玩呢。 “陛下驾到!” 有小太监自暖阁廊道进入正殿,唱了一嗓子,正殿内便有乐班凑响声乐,一众亲族本就站在各自位置上,礼乐一响,纷纷下拜。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后一个音节落了听,鼓乐声止,朱允炆整好自御道走至龙椅处,落座,开口,“今日是家宴,不叙朝礼,叔叔兄弟们,都起身吧。” 有乐师敲了下编钟,磬声清脆入耳,众人再拜,“谢陛下。”复起。 朝拜,不是孩子过家家,大家伙一起跪地上磕头喊万岁就行。朝拜之严谨,大家可以理解为古时候朝臣们的阅兵式。 明初大臣上朝,经常凌晨三点就要起床,赶赴午门外侯着,等大家伙都来齐了点花名册,等点完名差不多四点,这时候午门里的太监去后宫报信。 其实就是喊皇帝起床。 皇帝要是勤政,一喊就醒,太监就跑回午门,“皇上临朝,百官觐见” 午门开,群臣分文武,沿着御道左右两侧步行至奉天殿外候乐。 武将在左,文臣走右,这样上了大殿,在皇帝眼里就是文左武右。 要是皇帝懒,赖床,好家伙那就有得等了,啥时候皇帝睡醒了,搂一把怀里的嫔妃,有兴致就在耽误耽误,没兴致就更懒得上朝,太监也会出去报信,“皇帝龙体不适,今日罢朝。” 这群大臣就活该站四五个小时。 皇帝自乾清宫出,南过乾清门,奉天殿里开始奏乐,朝臣踩着乐点入殿,各归其位,等礼乐一停,大臣们一定是站好的,要是礼乐停了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那你也不用找了,去殿外跪着等处置吧,轻则罚俸思过,重则夺职廷杖。 等皇帝一路南过谨身、华盖两殿,沿着奉天殿的西侧御道即将进入正殿时,内侍入殿唱“陛下临朝。” 乐班奏乐,这个时候皇帝也该出现在百官视线之中,见则立拜,群臣和着点跪地,唱万岁,磕头。 收乐的时候一定是皇帝走到龙椅这个位置,然后皇帝落座喊平身,乐班的首领敲编钟,编钟声音具有穿透力,哪怕有快要饿晕的大臣也会瞬间回过神,一听这个响,马上就会习惯性喊“谢陛下”叩首,起身。 大家看电视剧都看过,皇帝一喊平身之后,有太监喊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班。” 这套话,明永乐年之前用是合适的,明永乐之后这句话就不应该这时候喊。 为什么呢? 永乐之后,朝廷有内阁,皇帝每日上朝的头天晚上,内阁都拟好了章程,办好的事早都票拟好,上朝直接颁发,没办好的事就等皇帝上朝点名来办。 点谁的名字谁出来解释一下这事是个什么情况,然后皇帝来判。 哪能一上来就喊无本退班,要是皇帝带着气上朝,就打算责问某些大臣为什么这个事如此棘手,要找人麻烦,你一嗓子,大家伙都乐的闭嘴散朝回家暖被窝。 堂堂皇帝总不能拉着大家伙,喊且慢,朕有话说吧? 所以一定是大家伙平身后,太监喊一句,“聆圣训。” 等将内阁没办好得事解决完了,皇帝一打眼色,这时候才是喊无本退班这句话的时候。 大家都没事了,皇帝退朝,太监在唱,“退朝。” 奏乐,大臣拜送皇帝,唱万岁。 这时候不同上朝,这时候礼乐缓慢,大臣唱万岁也拖着气,一定得等皇帝离开视线之后,这最后一句万万岁才能喊完。 总之一句话,凡是皇帝能看见大臣的时候,大臣一定是跪着的。 以至于有一句话形容明清朝礼:“皇帝权威已达到无上之巅峰。” 这一套套繁冗的流程就是礼法,大臣上殿,参拜君王,如果不奏乐,不响器,是谓: 礼崩乐坏! 朝礼繁琐却是必学,朱允炆先开口定了调子,不叙朝礼,倒是让一众亲族顿感心头一松。 “今日这顿饭,一是自大家入京以来,朕一直没有机会正式招待过诸位,此番算朕尽地主之谊。 二来,叔叔兄弟们俱为藩王,孝期已过,你们要就藩,朕为大家践行。 最后,也是咱们一家人坐一起,聊聊家长,总结一下各支这些年的见闻,也让大家伙好取长补短。” 说到最后,朱允炆笑了起来,“就比如说四叔,教出了咱们大明宗勋第一位金腰带得主,朕的儿子也快三岁了,朕得找四叔请教。” 大家伙俱都陪着笑,朱棣起身躬礼,“皇上谬赞,臣愧领。” “细想想,咱们家这么些年,今日可是第一次都来齐了。” 朱允炆感叹一声,“叔叔们接二连三的就藩,朕便再也没有机会向叔叔们学习的机会了,今日难得,叔叔们都在,咱们一家团聚,当共饮。” 朱允炆举杯,大家伙都跟着喝下杯中酒,这里面岁数最小的就是安王朱楹,才只有十六岁,喝完之后还呛出了声。 驸马梅殷笑了出来,“安王年岁尚浅,不如便以茶代酒吧。” 朱允炆摆摆手,“不会喝酒哪成,现在不会喝就得多锻炼,朕打算明年让安王叔就藩,现在不练就一副好酒量,到了封国,还不得被那些狂士欺负啊。“ 大殿里安静了一下,像是与安王岁数相近的几个亲王都眉开眼笑起来,叽叽喳喳的问朱允炆打算让朱楹去哪里。 朱允炆笑了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这天下也都是咱们家的,去哪里自己挑,朕今儿都允了。” 看起来,朱允炆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朱楹顿时有些乐得发晕,试探的问了一句,“臣想去浙江可以吗?” 少年思春,老是在宫里听仆人说江南多美女,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十六岁还没找媳妇的朱楹现在就想去见识一下啥叫天堂。 朱允炆含笑点头,“可以,那便把绍兴府给你吧。” 朱楹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只觉得这惊喜有些太大了,一时间竟然都忘了谢恩。 一些封地在边远地区的亲王是看得眼红欲裂,年轻的辽王朱植眼珠子一转,他也张了嘴。 “皇上,臣想换个封地,您看成吗?” 朱植毕竟年轻啊,今年才二十出头,十五六岁就被朱元璋赶到鸟不拉屎的辽东,日子那个苦啊。 是,手里攥着几万部队,辽东地头上他跟皇帝都没什么区别,但那管什么用啊,他总不能天天指着杀人为乐吧,他又不想造反当真皇帝,他就想当一辈子的太平藩王,他也想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而不是整日天不亮就被各种军报吵醒,然后跑到四面漏风的军营里冻得跟死狗一样。 朱允炆假装一冷脸,“辽王叔镇守辽东,那是爷爷钦定,怎能说改就改。” 谁知道朱植竟然装起病来,“陛下,臣苦啊。” 在京师呆了三个多月,朱植不知道看到了多少花容月貌,要不是热孝拦着,朱植早就化身为狼强抢民女了,他也是个没出息,每天逛个庙会就乐不思蜀,要是真让他逛一回教坊司,估计这个货能死在里头。 总之朱植是打定了注意,辽东那破地,他是说什么都不回去了,人烟稀少,地贫民敝,那儿的姑娘,一个个长得比李逵还壮,家里媳妇劝了朱植好几回纳妾,朱植都狠不下决心虐待自己。 听到朱植连水土不服,久受风寒之苦,以致年纪轻轻就长感腿脚隐痛难忍这种蹩脚的理由的拿了出来,朱允炆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如此,辽王叔便先留在京师,朕安排太医为叔叔诊治,封地之事,等将来你我二人在定吧。” 朱植开心的连饮三大杯,一点不像身子骨有病的样子。 受封甘肃的岷王朱楩一看朱植有戏,他也想跟着换,结果一开口就被朱允炆驳了回去,“胡闹!辽王叔镇守边疆多年,是有功的,朕先说好,想换封地的,不是不可以,且先去九边守个几年才行。” 守过九边的,就能换? 几个年轻点的马上动起了心思,只有朱棣、朱权、朱桂、朱楧四个人心里一颤,互相对视一眼,似乎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波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不作声。 至于袭了爵位,同朱允炆同辈的秦王朱尚炳、晋王朱济熺俩人对此无动于衷,此时正忙着吃东西呢。 俩孩子根本不操心这些,他俩自打袭了爵位之后,心里就剩一个念想,啥都听皇帝的。 他俩又不是其父朱樉、朱棡,这俩人不听话那是有底气,军中威望高嘛,秦王卫、晋王卫能听朱樉、朱棡的话,那是有一份生死中的交情在,他俩一死,那些兵宁愿听南京的正统,也不可能跟俩孩子瞎闹,所以他俩此番进京,那是一身轻松。 甚至都做好了一来就不回封国的准备,新皇帝看他俩那么听话,总不至于弄死他们吧? 眼瞅着好好一顿饭马上成了诉苦大会,朱允炆忙摆手,“好了,更封易藩的事以后再说,今日是来喝酒的,来,咱们大家伙同敬四叔一个。” 朱棣这会后脖子正呼呼冒汗呢,一听朱允炆点名,腾楞一下就跳了起来,“臣惶恐,不敢当皇上敬。” 朱允炆呵呵一笑,竟走下御案,端着酒杯来到朱棣面前,拉着后者的手臂面向大家,诚恳的说道,“众位叔叔兄弟,四叔久在顺天前线,协调九边军事,这些年为我大明跟逆元余孽大大小小打了几十仗,朕听说,四叔一年在府里的日子都不到一个月,你们有的在江南安享太平,朕能在应天登基御极,咱们都承了四叔的情,你们说,这杯酒该不该敬。” 大殿内一片附和赞誉之声,说着“四哥、四叔当饮”之类的话,朱棣只好故作惶恐的一饮而尽,口中连称不敢。 刚打算放下酒杯,却见朱允炆拿起酒壶亲自给朱棣斟上了酒。 “四叔,朕要单独敬你一个。” 朱允炆感叹着,面向众人,“大家可都不知道,四叔为国操劳太甚,哪怕为爷爷守孝的时候,心里都一直牵挂边疆战事,多次手信严令顺天不得怠慢军备,朕心里实在是感动莫名,于是朕让宋晟去了漠南,想着二人是故交,可以互相帮衬,四叔还为了避嫌,前些日子,都没有设宴给宋晟践行。” 说完话,朱允炆还拍了拍朱棣的手臂,“你我叔侄之间,何必横生担心,血浓于水,朕岂能信不过自家人。” 众皆称赞,唯有朱棣,惊骇欲死! 燕王府里,有家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各有心思 朱棣直到回府,整个人仍然在隐隐的颤抖着,连喝了三碗温茶,才稍稍定住心神,坐在厅堂里发起了呆。 等燕王妃徐仪华自宫里回来,看到朱棣这幅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王爷,王爷?” 连唤了三四声,朱棣这才回过神,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你回来了。” 徐仪华有些担忧的握住朱棣的手,“王爷怎么了,可不要吓臣妾。” 朱棣宽慰的拍了拍徐仪华的手,“孤没事,说说你吧,今日在宫里,孤的那个小侄媳妇都跟你们这些王妃聊什么了。” 今日朱允炆设家宴,他自己领一堂,马恩慧在坤宁宫也摆了一堂,宴请了所有的藩王正妃和几个出嫁的公主。 提起这个,徐仪华轻松的笑了起来,“坤极今儿赐下了好多的东西呢,手笔大的狠呐。” 朱允炆继位,但年号洪武还没结束,没法立后,要不然马恩慧就成了“洪武皇后”,差辈了就,要等到翌年更元,朱允炆明颁圣旨,昭告天下,马恩慧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正统皇后。 至于为什么称为坤极,有说皇帝是天,那皇后就是地,天为乾地为坤,乾坤御极,而称坤极。 “都赐了些什么啊。” 朱棣一挑眉毛,“他们小两口倒是夫唱妇随,皇帝在省躬殿赏封国,他媳妇就在坤宁宫赐东西。” 家里面,徐仪华早已习惯了朱棣的僭越之语,闻言便细细盘算起来,“坤极说,叔叔们久在北地保土卫国,日受风寒之苦,赏下了许多滋补的药物,山参、何首乌、鹿茸之类的,还有许多江南贡上来的上好丝绸,又说江南富庶不短此物,便赐下很多的海外奇珍,塞北皮草。如金银之物倒是一概没有。” 朱棣颔首,“倒是真有心了,那群王妃,怕是要感恩戴德吧。” 徐仪华感叹一声,“是啊,坤极这次的手笔可是真的大,赏出来的东西怕是一百车都装不下,各支分润,每家怕都要拉走好几车的好东西。” “山参鹿茸,都要用车来装了。” 朱棣陡然苦笑一声,“看来这次,内库是倾囊相授,今天晚上,各支的藩王,怕是要开心的睡不着咯。” 徐仪华沉默了一下,才微微抬头,“王爷,皇帝仁孝,虽居至尊,却时时刻刻惦记着亲族之疏忽细节,北地苦寒,便厚赐药物丝绸,江南富庶,便赏皮草异兽、海外奇珍,坤极说,量朝廷之丰饶,换各家之欢心。” 朱棣猛的站起身,来回踱步几圈,竟对脸盘膝的坐到徐仪华跟前的地上,一把拉起后者的手,冷声道,“既如此,孤,必命不久矣!” 徐仪华大惊失色,“王爷何出此言。” 朱棣压低声音,“小皇帝怕是已经知道孤于大内有密探的事了。” 徐仪华面如土色,也抖楞起来,“啊!那可如何是好,王爷,咱们快连夜出城,回顺天吧。” “愚蠢!” 朱棣呵斥一声,“连夜逃离,这岂不是明告天下,我朱棣有不臣之心吗?大事未举,先失大义,你是认为朝廷的刀,不快吗?” 徐仪华都快哭出来了,“这也不行,难不成,咱们一家老小就等着明天锦衣卫来杀吗?” 朱棣叹了口气,“其实孤倒不担心内应之事,那内应是孤之心腹,家人也尽在孤手,若是暴露,必服毒自尽,不会招出孤来,死无对证,皇帝岂敢对孤举起屠刀,孤于国朝有大功,孤担心的是:小皇帝怎么知道的!” 徐仪华一点就通,“王爷怀疑,咱们府里也有皇帝的内应?” “呵。” 朱棣冷笑,“我前脚邀请宋晟,后脚皇帝就知道了,不是有内应是什么?君臣相疑如此,皇帝还跟孤说什么狗屁血浓于水,真是虚伪至极。” 徐仪华也恨的牙痒,“王爷设宴招待宋晟,府里上下知道的除了三个儿子,仅有几名下人。” “不止呢!” 朱棣冷哼,“除了设宴宋晟,皇帝连孤给顺天写的手信内容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徐仪华瞬间呆如木鸡,怔住了,而后放声哭了起来,“王爷手信,一向是炽儿遣人去送,炽儿至孝,岂能背叛父亲。” 朱棣闭上眼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孤也不愿意怀疑炽儿,但除了他,谁还会知晓的如此之全,炽儿自幼于京师长大,伴皇帝左右,他的心,怕是已经向南不向北了,孤,生出了一个狼崽子啊。” 复又睁看眼,冷声道,“明日孤返顺天,他便留在这京师,给皇帝效忠去吧。” 徐仪华瞬间委顿于地,痛哭失声。 省躬殿西暖阁。 朱允炆喝着解酒茶,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吏部关于秋闱的奏折,下手不远处坐着解缙。 解大学士现在一朝复起,身上田土气息淡了许多,罗衫在身也算贵气逼人。 “今日大好机会,陛下何不发难燕王,仅凭豢养内应一点,便可诛杀逆贼。” 解缙组织着语言,看到朱允炆脸色不错,就提了一嘴。 朱允炆放下奏折,看向他,“哦?你也觉得我今儿应该拿下燕王?” 解缙低头,“此千载难逢之良机。” “拿下他很容易。” 朱允炆喝口茶,仿佛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朕这几个月做了多少工作,对这些亲王,撒出去了多少好东西,朕的内库,现在都能跑马了,朕付出了那么多,难道,你认为朕只是为了杀掉燕王吗?” 解缙怔住了,“臣愚钝,请陛下教诲。” 朱允炆一指不远处墙上挂着的大明四海图,“好好看看,朕在顺天周围,插了多少钉子。” 解缙扭头,“西宁侯在漠南,含山侯在山东,辽东大同蓟州皆有重将,四十万大军云集河北,燕王已是瓮中之、已是待罪之徒。” 他想说瓮中之鳖,一想到这一下把整个老朱家骂了一遍,赶紧换了个词。 朱允炆哈哈一笑,端起茶杯走到地图近前,“朕的这个四叔会不会造反,想不想造反,朕比你知道的要肯定的多,甚至,他打算怎么反,反了之后怎么打这场仗,朕都心里一清二楚。” 朱允炆看着眼前这幅堪舆图,“朕若想动他,明日他便回不去顺天!朕观众藩王,实力强劲的秦、晋,是恭顺之臣,得了恩赏,欢天喜地,宁王胸有城府,不会轻动,辽东碌碌之人,来到京师都不愿走了!其他诸王,墙头草而已,风向还没明确,他们哪里敢从贼。 朕今日施恩,便是堵住他们的嘴,朕要动刀,举手而已,便是顺天闻信而反,没了统帅,乌合之众,四十万大军朝发夕至,平叛不用旬日。 但是,朕不会杀他,相反,朕还要让他回去,回顺天!有的人杀了容易,但有些东西,毁掉了,可不好在立起来。” 朱允炆的话让解缙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何出此言。” 朱允炆坐回御座,哈哈一笑,“朕今日告诉燕王,他在宫里有内应的事,朕知道,但朕不责怪他,等他回了顺天,朕用四十万大军再告诉他,朕以为他的造反做好了准备,但朕即使胜券在握,朕也不杀他,朕决口不提他朱棣想要谋逆的事,但不代表朕不知道,更不代表朕怕他。 朕加恩宿将、朝臣、亲王、百姓,朕已经尽收天下心,朕想要他死,如碾死一只蝼蚁,所以朕放他一家回顺天,朕还是再告诉他,他与朕,没有任何威胁,但朕就是在装聋做哑。” 解缙彻底迷茫了,“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御极天下,燕王叛贼逆子,不忠不孝,陛下杀他,乃合天道伦理,天下人只会唾弃逆贼,怎会风言陛下呢?” 朱允炆斜了解缙一眼,伸出手指虚点了后者,“回去慢慢悟吧,等什么时候你悟到了,可为丞相。” 宁王府。 朱权负着手,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药材丝绸,看着一脸喜气的媳妇,良久,终叹了口气。 “明日回藩,孤便闭门读书,修身养性,军中众将,不得孤之手令,往返顺天者,皆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所谓帝王 朱允炆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就好似一个外乡人到了大城市,跟整个大环境格格不入,无论做什么,都谨小慎微的跟身边的一切保持着安全距离。 所以朱允炆连自己的浅邸都不敢待,他躲在詹事府,没日没夜的看着全国各地而来的奏报,像一块海绵,拼命的吸收着所有外界的讯息。 那时候的朱允炆,便是做梦,都在谋划着要如何才能杀掉朱棣,来保住自己的江山,自己的性命。 这种感觉,尤其是在第一次见到朱棣之后,变得更为汹涌迫切。 朱棣狡猾、厚黑,又会领兵打仗,论能力,朱允炆知道自己是万万比不上朱棣的。 朱棣不死,他的江山,永远坐不稳。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朱允炆用上几个月的时间开始慢慢融入大明之后,开始了解大明之后,朱允炆的心,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后世的朱允文,他来到这个时空也不是仅仅为了求活生存,他是这个时空下大明的建文皇帝!这个国家六千万人的君父! 大明的北方有蒙古的黄金家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成吉思汗留下的游牧帝国,不会仅仅因为从中原退出去就走向衰败。瓦剌、鞑靼、兀良哈,他们都在等着中原衰败的机会。 大明的南方,还有无数膏腴之地,东方,有着一个长年包藏祸心的恶邻。 西方,大航海时代即将萌芽,那群落后天朝几百上千年的白种人,即将进入疯狂迅猛的成长期。 在这么一个时代,他朱允炆的心里,不可能只装着一个小小的朱棣。 杀死一个朱棣,所带来的利益,只不过是自己一朝的皇位安稳,但是对整个大明来说,害处太大了。 随着太祖南征北战的武勋们,洪武一朝几乎斩杀殆尽,这才让区区的杨文、宋晟之流高居五府,历史上的靖难之役,朱允炆能拿出来领兵的,只剩下一个纸上谈兵的李景隆。 朱棣是眼下大明朝硕果仅存的名将了,这些年协调九边,百战百胜,蒙元余孽,被打的北遁西逃,支零破碎,是大明军人眼中的战神。 杀了朱棣,天下人嘴上不说,心里总会以为是朱棣功高盖主,朱允炆这是在效法太祖,为了江山稳固,大杀功臣名将。 朱高炽曾经劝朱棣不万万能杀方孝孺,说方孝孺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杀了方孝孺,读书人就断了种,永乐一朝就没人参加科考为国效力了。 如果说方孝孺是文气的风向标,那么朱棣,就是武勋的领头羊,没了朱棣,武勋的精气神就会受到挫折,大明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就会每天只想着如何不引起皇帝的忌惮,甚至于说句不好听的,不敢立功! 功高则有杀身之祸。 长此以往,文盛武衰。 武勋可是大明的脊梁骨,武衰,则大明永远没法直起腰杆! 这可不是无稽之谈,永乐一朝,尚有五征漠北,打得大草原望风而遁。 等到朱棣死后,大明的武备便越来越松弛,继位的仁宣二宗,都厌倦了战争,自此大明文盛武衰,等到土木之变,大明便彻底走了下坡路。 现在的朱棣,对于朱允炆的威胁已经在朱允炆的重重安排下降到了几乎微乎其微的地步,他朱允炆,又为何容不下一个朱棣呢? 时过境迁,朱棣就算再怎么想造反当皇帝,他还反的起来吗? 造反需要大义,他朱棣能打出什么旗帜? 打不出旗帜,朱棣贸然造反,就算他手下有一大批忠诚与他的将领愿意跟着他反,那,四万燕王卫呢? 燕王卫只是戏称,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北直隶经制之兵,归北直隶都指挥使统领,朱棣,只不过是以亲王之尊代领统帅之事,他自己的燕王亲兵,不过一万人,即使他在顺天协调九边,这也是因为有朱元璋钦定而已。而不是他自己威望已经高到可以统帅九边、漠南。 这四万人,领的是南京的饷银,吃的是正儿八经的皇粮,朱棣造反,他们凭什么跟着朱棣一起? 就靠着这些年出生入死的交情?就去冒着诛三族的风险谋逆? 历史上,朱棣谋逆,举得旗帜是靖国难、清君侧,理由是朱允炆听信齐黄二人谗言,滥杀亲王,他朱棣起兵,是符合太祖所定之皇明祖训的。 朱棣起兵之后,手信漠南卫众将,称“你我皆为兄弟同袍,有血战漠北之情分,佞臣在朝,迷惑帝心,以致天下大乱,国有危难,孤遵从皇明祖训而兴兵南下,是为国家之事,愿尔等紧守边疆,勿让蒙元侵袭。” 漠南卫众将皆赞朱棣是心系国家之重臣,不疑有他,也没有进攻顺天断朱棣后路。 这才给了朱棣扫荡河北的机会,朱允炆先后以耿炳文、李景隆为将讨伐,皆未能取胜,无奈,罢齐黄二人之官,信息传至前线,朱棣不得不罢兵回顺天。 你说清君侧,好,我把你要清的人给罢黜了,你还有什么借口? 在打,朱棣手下的兵一定兵变。 按理说,事到这一步,朱允炆你就别闹幺蛾子了行不? 谁知道朱允炆竟然又复用了齐黄二人,并称朱棣为谋逆反贼,革出宗谱,朱棣麾下兵将,皆为同犯! 好家伙,你一下把几万人都推上了悬崖边,那还不跟你玩命? 朱棣去找宁王朱权哭诉,“孤本为清佞臣而兴兵,万不敢做他念,皇帝年幼,偏信奸贼,以致孤被革出宗谱,从此,世间以再无朱棣此人了。” 朱权怜朱棣,要帮朱棣求情,朱棣复请朱权一同起兵,“佞臣在朝,皇帝以不信亲族,不如你我同往金陵,诛杀叛党。” 朱权大惊失色,拒之,被朱棣擒下,“兴兵失败,也是日后才死,今日汝若不从,当速死。” 朱权无奈,只好交出兵权和朵颜三卫的兵符,朱棣大喜,“他日,你我共坐江山。” 朱棣得了宁王八万劲旅,又有朵颜三卫的指挥权,加上河北拉的壮丁,大军一度也有近二十万,南北悬殊差距缩小许多。 朱棣在山东跟李景隆打了几仗,接连取胜,军心大振,朱允炆只好将李景隆罢职,拿回京师,以盛庸为将,盛庸至山东,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以兵力优势遏制朱棣兵峰,战争就此进入拉锯战。 战争一旦拖起来,那打得就是后勤补给了。 朱棣只有河北一地,哪里养得起二十万大军?没多久,军中就开始缺粮,朱棣没辙,只好铤而走险。 “朝廷主力皆在山东,京师空虚,孤领奇军,绕道南下,必一战功成!”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朱棣神兵天降南京,谷王朱橞和李景隆开金川门献城投降。 至此,靖难一战以朱棣大获全胜而告终。 在整个过程中,朱允炆失败了无数次,而朱棣却仿佛有天助一般一帆风顺。 但凡朱棣有一丁点的失误,他的造反都是必然失败的。哪怕最后打到了南京城下,没有朱橞、李景隆两人卖国,朱棣也不可能打进南京,一旦变成攻城战,南京城高河阔,朱棣没有几个月断不可能打进去。 都不用几个月,最多十天,浙江、湖广的军卫就会得到消息,顷刻间可以拉起一支二十万的民兵勤王。 他朱棣,必然死在南京城下。他是不能退的,造反者哪能退。 一旦后退,他拿什么来养活他的大军。 到时候,不战自溃!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朱允炆虽然历史记得不甚贴切,但对于这件明初最大的事变还是有些印象的,所以,他不需要什么雄才伟略,他只需要不去犯历史上朱允炆犯的错误就可以轻松的战胜朱棣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朱棣在会打仗,比得上兵仙韩信吗? 韩信能逼死楚王,却在刘邦面前只能饮恨未央,无力回天。 大义虽然看不见,但真的太重要了。 朱允炆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无声无息之间把朱棣所有的出路给慢慢堵死,犹如温水煮青蛙一般,等朱棣什么时候发现不妥时,他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便是想奋起一搏,也只是徒增笑料了。 既然最大的麻烦即将被解决,朱允炆也就开始着眼更遥远的事情,他是皇帝,他的心胸要能够容纳下日月山河,又怎么会,容纳不下一个朱棣呢? 他的敌人,只有大明疆域外面那些邻居! 所以,他需要朱棣活着。即使,这辈子朱棣都不会为他打一场仗,朱棣也得活着。 只谋一时者,不配为帝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朱允炆前脚把解缙打发走,后脚马恩慧就过来了。 “都散了?” 看到马恩慧双颊微醺,带着三分酒意,朱允炆乐了起来,迎上前扶住要施礼的前者,“都说了几遍,你我夫妻,以后不要行礼了。” “散了。” 马恩慧被朱允炆扶着坐到榻上,“除了几个出嫁的姑姑,一众王妃我都差人送出宫去了。” 朱允炆点点头,突然苦起脸,“今儿可心疼死我了。” 马恩慧抿嘴乐了起来,“皇上这是心疼起内库了,太祖给咱留下的好东西,今晚上可是一点没剩下。” 朱允炆摆摆手,“你这还真说错了,那些玩意在朕眼里一文不值,朕心疼是一个绍兴府啊。” 马恩慧调笑道,“绍兴?这下,可是要乐死安王叔了呢。” “你怎么知道朕是给的安王?” 马恩慧酒劲上头,倚在朱允炆肩膀上,“皇上今晚大宴,赴宴的亲王只有安王叔还没有封国。” “你倒是聪慧。” 软香在侧,朱允炆也有些心猿意马,轻轻搂住佳人,“咱们夫妻二人今晚可是大出血,等将来,朕要想办法都收回来。” “安王叔今儿得了封国,宫里可还有几位小叔叔呢。” 马恩慧也皱起了眉头,“不说几位小叔叔,便是陛下自家的兄弟,那几个弟弟,眼瞅着也都大了,到时候,总要考虑的。” 朱允炆轻轻摇了摇头,“今天,是朕最后一次封藩了,他们就别惦记封国的事,就算给了他们,过不了几年,朕还要收回来,免得到时候弄得一家人心里不太痛快。” 马恩慧小吃一惊,“皇子就藩,是太祖高皇帝定下来的,皇上可要慎重啊。” 朱允炆叹了口气,“你如此聪慧,怎会不知道爷爷这个宗法的弊端所在呢。” 皇子就藩封国,老朱家一代代生养下去,大明在大,又能容下几个王爷? 真等个五六代,天下都要有几百个亲王了。 弘治年间,大明就面临着发不起宗族年俸的尴尬局面,不得不削减宗族俸禄,即便如此,待等到万历年间,宗族俸禄几乎占据了大明一年税收的大半,国家财政年年吃紧,赤字居高不下。 大明亡国,跟这群皇家猪的存在是有极大关系的。 “朕要想个办法,不仅要把他们的封国收回来,还得把他们的俸禄跟国家的收入分割开来。” 朱允炆愁眉紧锁,“国库里的钱是天下百姓交上来的,要建设国家、要强化军队、要留着赈灾,不能用来养一群闲人,这样,老百姓会骂娘的。” “咱们是天家,天家无私事,都是国事,既然是国事,陛下何必要分的如此清楚呢。” 马恩慧宽慰道,“叔叔们镇守边疆,流血卖命的保卫国家,当兵还有饷银呢,叔叔们领俸禄不是自然的吗?” 朱允炆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马恩慧来解释,或许,这就是因为他的思想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症结所在。 他明知道这个时代有很多的弊政,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这些弊政却又是天经地义本就应该存在的。 马恩慧看到朱允炆兴致不高,也就缄口不言了,俏脸憋的通红,“皇上,臣妾醉了,就寝吧。” 要么说酒能助性呢。朱允炆现在看马恩慧,那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自打来了这个时空,细数起来,也有快四个月了,自己倒是一直守身如玉,主要也是没有那闲心。 现在猛然一松了肩头的些许压力,酒足饭饱,朱允炆竟然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还不来为陛下宽衣。” 马恩慧唤了一声,门外守着的宫女便进来了两个,朱允炆马上咳嗽一声,“用不上你们,出去!” 干这事还有让人来帮忙脱衣服,完后在旁边守着的? 疯了吧! 尤其是竟然还有一个小太监煞有其事的拿出个奏本,拿起笔,直勾勾的看着朱允炆,仿佛在等着朱允炆两口子脱光之后钻被窝,他好开始工作一样。 “今晚的起居注你给我滚出去写。” 朱允炆脸臊的通红,一瞪眼,“滚!” 小太监没脸没皮的笑了起来,把奏本往怀里一揣,真就在地上一路滚出了暖阁,末了,还把门给关了起来。 马恩慧掩着嘴笑了起来,“陛下今日怎得如此拘谨,新婚的时候,陛下每晚可还喜欢在叫上一两个侍女呢。” 得嘞,我就知道!这个货的闺房情趣肯定跟现代人不一样。 诶?现代人好像也喜欢,就是有这条件的比较少吧。 朱允炆一本脸,“莫要胡说,朕以非少年放浪。” 两口子进了被窝之后的事,这里按下不表,只说翌日清晨,朱允炆一觉睡醒,不觉竟然以日上三竿,怀中空空荡荡,仅有一抹余香暗存。 朱允炆拍了拍自己脑门,“终究是没挡住诱惑啊。” 朱允炆这边一有声响,门便被从外面推开,几个小宫女捧着衣冠走了进来,跪在榻前不说话。 朱允炆差点把自己憋出内伤,一咬牙,掀起被子就下了榻,光着屁股任由这几名宫女上下其手。 堪堪洗漱好,就看到马恩慧自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列捧着盅碟的内侍。 “皇上您醒了。” 马恩慧捧着一杯茶递过来,“看您睡的挺香,晨时便没唤您,差尚膳局做了些糕点,本打算来了在叫您,倒是赶了个巧。” 朱允炆接过茶,掀盖一看,脸都黑了,“朕才及冠之年,至于还冲杯参茶吗。” 换后世朱允炆刚交女朋友那阵,5*7的战斗也不过一顿麻辣烫就打发了,要都照着这个标准,金刚也给补爆了。 “陛下日理万机,这身子骨,可得细致着点。” 马恩慧像哄孩子一样,“快些趁热喝了,凉了可没效果。” 还没等朱允炆放下茶碗,马恩慧那边又送上一份龟苓膏,眼巴巴的盯着前者。 朱允炆穿越来的这小四个月,两口子一直未曾行过周公之礼,昨日共赴巫山,战况激烈,马恩慧俨然像是成了新婚小媳妇,看着朱允炆的眼神里,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 朱允炆咽了口唾沫,他有种感觉,马恩慧这是在给自己下套。 好家伙,血气方刚的年岁给自己这么补,这是打算要拉着自己晨练啊。 正纠结着,门外有小太监跪禀,“陛下,众亲王以至宗人府候着了。” 谢天谢地! 朱允炆腾楞一下站起来,“摆驾,朕要送王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着手军改 宗人府,皇帝宗族的管理机构。 家主是皇帝,国事为重,自然没有太多的功夫来管理家事,宗人府便应运而生。 宗人府的主要职责便是三节的时候祭祀祖先,哪位祖宗忌日的时候去上个香,平日里没事组织一些宗亲一起喝个闲酒聊聊天,巩固一下亲情。 这种单位能有什么正事?也就皇帝家里有那闲钱专门设立这么一个机构,换个二旁人,谁疯了在自己家里面还弄得那么上纲上线。 宗人府的第一任宗正是朱樉,朱樉死后由朱棡接任,朱棡屁股还没坐热也跟着告别人世间,那再换人呗,朱棣一看这架势,乖乖,这是要咒我死啊。便是说什么也不愿意接任了。 加上连死了俩儿子,朱元璋心里也难受,也怕把自己这个儿子给坑死,宗正的位置就空了下来。 朱允炆继位,国事都还没理顺,哪有功夫来操心宗正府,不是今儿送行,朱允炆都想不起宫里还有这个单位呢。 等朱允炆到的时候,一众亲王都收拾好了行头,来前一个个披麻戴孝,能扮多惨扮多惨,走的时候可庄重场面了许多,大家伙冕旒华服、鼓乐仪仗俱是齐全,兴高采烈的劲头一点不像戍边就藩的样子,倒像是去赶庙会给人唱大戏。 “各位叔叔看样子是一刻都不愿在这京师城多待啊。” 等见了礼,朱允炆笑道,“朕这千头万绪还没有理清楚,还想着几位叔叔能帮衬着,看来,是留不住大家伙咯。诶,朕的四叔呢?” 朱棣现在满脑子都是抓紧回顺天,逃离金陵城,此刻正藏在人堆里,生怕让朱允炆看到,一听朱允炆点名,心里便咯噔一下。 “陛下,臣在呢。” 一看朱棣那强颜欢笑的样子,朱允炆就想笑,上前去握住朱棣的手,“四叔何不多呆些日子,军国重事,朕还想让四叔多把把关呢。” 朱棣的脸上一抽,“臣惶恐,陛下乃天人之姿,臣庸庸之才,军国重事,全凭陛下圣心独裁。” 朱允炆算是看出来了,朱棣就不是个开玩笑的主,拿他逗闷子,也就占两句嘴上便宜,这厮,谨慎着呢。 “既然叔叔们都不愿意呆了,那便去吧。” 朱允炆一展袍袖,“众位叔叔为国守土,保境安民,朕,代天下六千万百姓,送王叔!” 说完,作揖行礼,身后众内侍皆跪,“恭送王爷。” 以朱棣为首,十几名亲王撩袍下跪,“不敢当陛下礼,臣等告退。” 礼成,各自坐上马车,便依序驶离宮城,朱允炆身边,就剩下一个辽王朱植。 “陛下,臣也告退。” 朱植跟人约好了去逛教坊司,现在心里跟猫抓的一样,改封易藩的事都抛在脑后了。 朱允炆抬头看看,这一大清早的,这个货怎么那么急,干什么事去? “辽王叔保重身体啊。” 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堪堪转身,一个小太监疾步走了过来,“陛下,魏国公求见。” 朱允炆身子一怔,“召至谨身殿吧。” 等朱允炆见到徐辉祖的时候,后者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愁容密布的很是难看。 “谁把朕的魏国公气成了这个样子?” 朱允炆摆手,“先坐,上茶。” 徐辉祖谢过,甫一坐下便叹了口气,“还不是臣的那个妹妹。” 朱允炆哦了一声,“容朕猜一下,燕王妃是托爱卿代为照顾高炽的吧。” 徐辉祖拱手,“倒是都瞒不住陛下。” “今儿众王回藩,家眷都跟着,唯独朕那个四叔的世子没见到人,朕便心里有数了。” 朱允炆呵呵一笑,“看来这回,高炽是代母受过了。” 徐辉祖脸上更是尴尬,“臣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仪华。” 却是上个月,徐辉祖趁着徐仪华回家省亲的时候,同后者说,“当今皇上胸有四海江山,非狭隘之君,又兼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燕王行径,陛下早有应对,汝乃吾妹,血亲也。徐家荣华,乃太祖厚爱、父王余荫,汝万不可自误,以致假日祸连满门,累及父王颜面。” 徐达死后追谥中山王,是此,称父王。 徐仪华痛苦流涕,“非欲自误,兄岂不知三从四德耶?” 徐辉祖怒斥,“汝欲为贤妻之誉,而担千古不孝骂名吗?” 徐仪华没法,只得将燕王府内之事尽数说出,徐辉祖随后入宫上禀。 朱允炆闻后言道,“朕乃天子,当行堂堂正正王者之道,卿日后无需如此行事,以致卿兄妹离隙。” 看到徐辉祖有些别扭,朱允炆知道定是徐仪华离京前嘴上没少轻饶,便开口岔开了话题,“卿今日来,是谓何事?” 徐辉祖这才说起正事,“回陛下,陛下前些日子要找的铁铉,臣找来了。” 若说朱允炆脑海里能记住的几个人,铁铉必是其中之一! 建文一朝,少有的忠义大将啊。 除了忠心,这也是唯一一个在靖难之役中,能给朱棣制造麻烦的领兵将领。 “是吗,哪里找到的。” 心里很开心,面上倒是不急。 “时任济南卫指挥佥事,为指挥使盛庸副。臣已将他召来,此时,还在午门外候着呢。” 朱允炆颔首,“卿辛苦了。” 徐辉祖心领神会,起身拱手,“此臣之本分,臣告退。” 等徐辉祖退下,朱允炆站起身,唤过一个小太监,“去,宣铁铉来武英殿见朕。” “奴婢领命。” 心情大好的朱允炆甚至哼起了小调,然后在一堆奏本里找出了自己用时一个半月才编写出的大明国防计划。 军改! 新官上任三把火,朱允炆终于要烧头一把了。 这第一把火烧在哪里,朱允炆是仔细思考过的。要么是军队、要么是朝堂、要么是宗亲。 第三条想都不用想,烧宗亲那是走朱允炆原型的老路,先放弃。 烧朝堂,那倒是不急,国家现在一切都好,也没到弊政缠身的时候,没必要迫不及待的颁发新政,而且,朱允炆心里的新政,一旦颁发,势必引起波浪滔天,到时候手里没有兵可不行。 思来想去,还是先烧在军队身上吧。 兵权在手心不颤抖,等改完了军制,自然便是无上权力加身,到时候无论想推行什么新政,朱允炆也可以彰显自己帝王的的权威了。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此诚古之良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新军:国防! 铁铉在进入武英殿之前的一路上,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济南卫指挥佥事,又不是开国武勋之后,怎么就能进入当今皇帝的眼睛里。 御前奏对,多大的殊荣啊,祖上三辈的坟都冒青烟了? “你在这候着,咱进去禀报。” 领路的太监把铁铉扔在殿门外嘱托一声,后者忙不迭的点着脑袋,手心里早已是蓄满了汗水。 听之前魏国公那语气,自己这是好事将近了,听说之前几名受召的都得到了擢升,皇帝老子难道也要青睐自己了? 我铁铉才三十出头,荣誉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一点? 就在铁铉还胡思乱想的时候,方前那个小太监走了出来,一脸的笑,“陛下传见,铁将军请。” 铁铉赶紧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气,低头便迈进了武英殿,一路上也不敢四下张望,就把脑袋低的深深的,用余光大致感觉到正上首的御案后面坐着一人,马上屈膝下跪,“臣,济南卫指挥佥事铁铉,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赐座,上茶。” 朱允炆正忙着重新校检手里的计划书,也没工夫抬头看他,就随口说了一句。 铁铉谢过,颤颤巍巍的找了个位子坐下小半拉屁股,整个人绷的死死的,哪里还敢喝茶。 “朕听说你对兵事颇为熟稔?” “臣惭愧,仅略知一二。” “朕的问题你要如实来答。” “是。” “我大明之军如何?” “王者之师,百战强军。” 朱允炆放下奏本,看向铁铉,“京营的兵,比起九边之军,如何?” 铁铉一怔,嗫嚅了小片刻,才一拱手,“臣不敢欺君,略有不如。” 朱允炆点点头,“何故?” “九边之军,一年数战,活下来的俱是精锐,京营虽装备精良,然良莠相存,参差不齐,若经战阵,不能久持。” 铁铉这里所说的不能久持,指的是军队的意志力,也就是所谓的对伤亡率的接受度。 一支军队,当死伤数量达到全军一定比例的时候,军队就会产生溃散,所谓兵败如山倒,说的就是如此。 这个比例,有高有低,越是杂牌军越是容易溃散,首屈一指的便是淝水之战的苻坚秦军。 八十万杂牌军投鞭断流,只因为渡江受阻便一哄而散,吓得草木皆兵,堪称军队的笑话。 明朝中后期的军队也如此,土木之变,五十万装备着当时世界上最精良装备的大军因皇帝被俘便四散而逃、全军覆没。 再往后,十几万大军野战打不过区区几千女真更是家常便饭,以致野猪皮夸口“女真不满万,满万则无敌。” 殊不知,即使是成吉思汗留下的征服半个世界的蒙古骑兵,也曾被徐达、常遇春以区区几万人,在河北大地以野战的形式打得狼奔琢突,如丧家之犬。 而死战不退的也比比皆是,最早如项羽之楚项,破釜沉舟,一万人硬撼章邯二十多万大军,大获全胜。 汉末陷阵、先登。 南宋也尚有岳家军。 但是大家都可以发现,这些意志如钢铁,可以做到全军战死而不退的强兵往往数量上极其稀少。 能做到全国军人一体同心、视死如归的,在后世只有两支军队:红朝解放军、斯大林保卫战中的苏联红军。 那是实打实的钢铁意志。 想要练出这种军人,用的是精良装备、超高兵饷、优厚伙食吗? 用的是信仰武装! 用的是看不见摸不着,却有神奇魔力的荣誉在前面吊着。 光头的军队倒是装备精良、兵饷优渥,解放战争中,经常几十万上百万的溃败投降,为什么,就因为他们的兵只认为当兵就是一份工作。 当兵吃粮而已,没必要卖命。 思想上的差距直接导致战场上的表现不是装备可以弥补的。 而古代的军队,装备差距还没有后世小手枪拼飞机坦克那么大,冷兵器时代,地里农耕的铁锨不比百炼钢刀差,都是杀人的好东西。 所以,经常有几万人战胜几十万人的奇迹般战役。 九边的兵,年年跟草原上的蒙古人打仗,死了一批补充一批,大部分的老兵早都习惯了死亡,即使一场仗死了一半的同伴,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恐慌崩溃。 京营的兵可不行,他们不是建国之初的那批了,三十一年的天下,京营绝大多数都是招募的新兵,他们每天操训、吃饭、睡觉,到月领份饷银寄回家或是留在年假的时候进城逛个青楼、耍耍赌档。 他们的生活有美酒、妓女、赌具,唯独没有杀戮。 当打起仗的时候,身边一起朝夕相伴的兄弟死在面前,当死亡的数量一大,他们的意志就会崩溃,会恐惧,会逃。 一人逃则百人逃、全军崩溃只在朝夕。 所以知兵者常说攻心为上,这才有所谓兵法,兵仙韩信对付一个以至末路的项羽,都要点起天下之兵设下十面埋伏,以几十万大军对付项羽几千楚项亲兵,还要用楚歌来动军心,尚被项羽杀出重围,真要堂堂正正的野战,韩信也怕几十万人打不过! 刘邦可就有过一次五十万联军在彭城被项羽一万人杀的全军崩盘的先例! 朱允炆唤过铁铉,将后者引到偏殿,内有一巨大沙盘,标有山东、北直隶和九边地貌,朱允炆拿起一把小旗递给铁铉,“若京营与九边之军对垒,如何能赢。” 铁铉心里一哆嗦,吓了一跳,又听朱允炆说道,“你不要多想,只管回话。” 铁铉咽口唾沫,“敢问皇上,于何处交战?” “就在这!” 朱允炆一手点在河北平原,“堂堂正正,两军野战!” 铁铉一手插着旗帜,一边嘴上说道,“前军多挖坑道、炮制陷马坑,阻九边骑兵推进锋锐,两翼筑营,拱卫中军神机营,战事一起,中军火炮发威,九边只有后撤,我大军稳扎稳打,缓慢推进,挤压九边纵深。” 朱允炆摇头,“如九边不退,孤注一掷,顶住伤亡而强行冲阵,彼时前军于九边之军战在一起,大炮哑火,如何?” 九边强兵,不会因为先付出一部分死伤就吓破胆的。 铁铉拔旗,“神机营后退,后军前提,成立执法队,前军一旦溃败,则分流至两翼修整,不可扰乱军阵。彼时战局分开,神机营原地成阵,再启火器。 此时,如九边继续前进,便使两翼包抄,九边以强弩之末,一旦合围,大功可成。” 朱允炆轻轻颔首,“还算有两把刷子。” 将袖内的奏本取出递给铁铉,“你看看。” 铁铉恭敬接过打开,“此是,陛下所写练兵之法?” 皇帝还会练兵? 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啊?队列练习是什么东西?思想辅导又是什么玩意?政治委员?参谋官?军队里啥时候有这种职务了?不都是指挥使一个人说咋打,副将往下大家操刀子上吗? 好家伙,主官负责在前线指挥打仗,政治委员在基层鼓舞士气,参谋官跑最后面收发战报? 这职责倒是新奇。 铁铉看得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就听朱允炆开口说道。 “今日起,擢汝五军都督府总提调官,正二品,授骠骑将军衔,专司新军练兵事宜,自京营之中,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皆入新军,五军都督府之将,汝可自挑入军,将此册誊抄,新军军制,朕册内有注,队官以上,皆人手一本。” 五军都督府总提调官?没这官称啊,不管了,铁铉只知道,他现在是正二品大员!还是骠骑将军!光宗耀祖,一步登天了! 铁铉激动地伏跪领旨,末了,问道,“请陛下的示,新军称谓。” 朱允炆缓缓吐口,“国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朱允炆的手段 朱允炆要改革军制,最先炸开锅的就是五军都督府。 虽然洪武一朝,太祖皇帝已经开始逐渐削减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不过由于五军都督府里的主官多是开国武勋之后,又都是打小在军队里久经战阵,在军队中的掌控能力,还是有不少保留的。 朱允炆这下改军制,京营改国防军,裁汰老弱兵卒他们倒是不在乎,让一批老弱归家这是仁政,少个几万人,他们也无非就是每年的额外收入砍掉一批,影响不大,但是新军成立,军中众将由铁铉自选,他们可就不乐意了。 大家一窝蜂找到了徐辉祖、李景隆两人,希望能入宫面圣,两人没辙,只好领着几十号人跑到午门外求见。 朱允炆早有准备,直接便差人都给领进了武英殿,听他们好一顿诉苦。 “京营,这是成了诸位的私兵了?” 朱允炆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尔等是来,逼宫的吗?” 以徐辉祖为首,所有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伏地告罪。 “看来还是朕年幼啊。”朱允炆冷哼几声,“太祖当年拆都督府为五军,可没见当初中山王他们,像尔等这般欺上殿来!” 大家伙咚咚磕头,“臣等万死。” 朱允炆冷眼看着他们,“朕没有裁撤五军府,众位仍是一品二品的武勋重将,领着朝廷俸禄,享着万军敬仰,怎么着,动了你们的指挥之权,一个个便迫不及待的闯进宫来,好啊,国朝不过三十余年,太祖不过宾天百日,尔等便想做董卓、曹操,欺朕年幼了!” 徐辉祖痛哭失声,“自古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陛下是君父,便是让臣子等赴死,我等也断然不敢犹豫丝毫,以致担不忠不孝之骂名,今日,臣等僭越,合该万死,但请陛下收回方才之语,不然,臣等后世儿孙,羞愧终生矣。” 见殿内一片鬼哭狼嚎,还有几个,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头在地上都砸出了血。朱允炆终是叹了口气,“都起来吧,朕收回此话便是。” 一群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哭的像个宝宝,换谁能受得了。 朱允炆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把他们吓成这个熊样,只好又把他们哄了一遍,这才止住哭号之声。 “去把太医叫来,给几位将军包扎。” 看到有几个,一脑袋哗哗的流血,朱允炆就感觉自己一阵头疼,“卿等皆为百战宿将,身子骨都是我大明的擎天之柱,伤及丝毫,都是江山社稷的损失,日后,万不可如此了。” “臣等行径理当速死,陛下仁义宽赦,臣又岂敢再当陛下挂心。” 朱允炆叹口气,“卿等不必如此,新军操练,是朕为社稷念,非是不信卿等,更无夺权之想,待他日新军成军,外出作战,除了卿等,朕,又能信任谁呢。” 大棒砸的够狠,怎么着也该给个甜枣了,朱允炆又开口道,“朕知道,因为前几年,兵部的原因,大家伙都有些紧张,生怕有朝一日,这指挥作战的权利都丢给了兵部那一群书生,众位都是忧国重臣,所做的事,也都是以国事为重,朕欣慰还来不及呢。 所谓以善兵者将兵,专业的事情当然要用专业的人,兵部尚书齐泰,是朕浅邸之臣,朕了解此人,书生耳,不通兵事,所以,朕打算,以后兵部只负责募兵、清点名册、检查军备,至于练兵、指挥事宜,还都是由五军都督府来定。” 众人意外之喜,赶忙颂赞,“陛下圣明。” “朕能信得过的,终究是卿等肱骨之臣。” 朱允炆推心置腹的说道,“重将强藩,终是不稳,五军都督府节制天下兵马,但是四地边防,各有规制,以致隐患不少,朕打算将五军都督府改为中、东、南、西、北五军,九边、辽东、漠南归北军都督府,甘肃、四川、关西七卫归西军都督府、山东卫、闵浙水师归东军都督府、云贵、两广归南军都督府,京营新军归中军都督府,诸位觉得如何?” 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徐辉祖跟李景隆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皇帝这是在拿他们开涮,如此一来天下兵权皆归五军都督府,有这般好事? 大家伙狂喜过后又是一阵惊疑不定,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说话,都猜不透朱允炆心里在想什么。 “精简机构,才能方便军令通达,不然贻误军机便是误国误民。” 朱允炆主动开口解释道,“以往,朝廷用兵,军令出兵部,然后在五军都督府转一圈再到九边,九边塞王还要根据实际情况斟酌更改,繁琐复杂,朕不喜。 朕欲设置总参谋府,将来,若有战事,由总参谋府制定军略,五军都督府出将,总参谋府出随军参谋,边疆只负责出兵即可。” 就知道皇帝不可能把军权放下来! 边地出兵、五军都督府选将、总参谋府制定军略? 指挥权不全在你老人家手里攥着!有了总参谋府,五军都督府名义上节制天下兵马,其实就只负责练兵和军备了。 大家伙心里发苦,却又觉得这样一来也挺好,起码少了日后君臣猜疑,以致杀身之祸。 “朕还知道,众位卿家常常因军费事宜与户部屡生龃龉之事。” 朱允炆继续说着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军队是我大明之屏障,将士们流血牺牲换来天下太平,若生出后勤怠慢、抚恤不及的事情,难免寒将士之心,朝堂之上的众公,哪知边疆苦寒,屡生禽兽行径,因此,朕决定设置总后勤部,日后军中换装、粮秣、军费等一应开支,皆有总后勤部协调,直接对朕负责,绕过户部,便不会再出耽搁了。” 皇帝好狠的手段! 收了指挥权,再收后勤,他们这群五军都督府的武勋,再也别指望捞一点油水了。 以往军费多少,都是他们自己信口而说,先要五百万两,再跟户部磨磨嘴皮子,最后,总会有个两三百万下来,到时候,按军中实际人头发放银钱、粮食,剩下的大家伙分分多好。 现在可好,兵部核查兵士,总后勤部直接进驻发放,他们这些武勋只能干瞪眼! “这些事,朕还在补充细节,倒是不急。” 看到一大群人都彻底老实了,朱允炆笑的很开心,“倒是有一件事,朕要抓紧来办。” “请陛下的示。” “正月初四,是我大明立国之日,朕欲将此日定为国庆日,等明年国庆,朕要在奉天殿为诸位授勋,朕差工部匠人赶制了一批金质勋章,届时,朕要让百官群臣、天下百姓都记得,我大明立国,诸位才是有功之臣。” 国庆之日,与国同庆;授勋颂功,百官群贺。 一群人心里盘算着,既然权利已经被皇帝收完了,落个好名声倒也不错。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是时候推出内阁了 武勋集团的退让使得朱允炆的军制改革变得一帆风顺,在朱允炆的授意下,总参谋府和总后勤部很快挂牌,当然,架子虽然搭了起来,却只填充的了几个吏目负责打扫卫生,正儿八经的大员一个也没任命。 朱允炆的计划里,近几年也没打算用兵,等什么时候京营新军练好,到时候就是着手削藩,国内的糟烂事处理完才是大明战争机器发动的时候。 军改有条不紊的进行,朱允炆便又闲了下来,他比不上太祖皇帝,太祖能勤政到不可思议的一日三朝,除早朝外,还有午朝、晚朝。他便是连一日一朝都懒得参加。 大明的朝会从来没有正事,太祖之所以忙的废寝忘食,是因为他自己恨不得胡子眉毛一把抓,连哪个县乡出点芝麻绿豆大的事,他都要亲自过问。以至各部有司皆为朽木摆设。 在太祖眼里,所有的官都是混蛋,是搜刮民脂民膏的禽兽,他们理政都恨不得喝干百姓的血。 诸葛亮就是活活累死的,这一点,太祖算是像先贤看齐了。 在大的国家,也不可能天天发生需要皇帝亲自裁断的大事,真到那个时候,那这个国家还不该亡? 朱允炆只在热孝结束之后上过一次朝会,结果就亲眼目睹了大明朝会是个什么德行。 正事几乎一件没有,有也都是一些芝麻绿豆之事,地方就可以处理,却偏偏一路推诿到中枢,简直荒谬至极!朱允炆气的,“既不思君事,何以食君禄,黜其官,杖三十,劳役三年。” 大部分还是六科给事中像疯狗一样到处攀咬,要么说哪省的布政使贪污、要么说吏部有人受贿。 刚开始朱允炆还很兴奋,自己一上任就有贪官送人头?好啊,前辈子自己没机会在纪委体验一把,这辈子正好过过瘾。结果一查起来,全属凭空捏造。 这下可把朱允炆气的够呛,结果他还没训斥一句,那边十几句话等着他。 “臣等身负弹劾之权,岂敢一日懈怠,民间风言虽是无根浮萍,但所谓无风不起浪,既有风言理应彻查,如若确有此事而陛下不察,则失天下民心。” 好家伙,明明是凭空污蔑,这群人倒是还有理了。 朱允炆恨得牙根痒痒,却偏偏拿这群人一点辙没有,太祖给了这群货“闻风弹劾”之权,他朱允炆现在还没那个本事收回来。 老子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吧。 于是乎,朱允炆连夜拟定一份圣旨,于朝会时扔了出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承运以来,日批夜览,不敢怠慢国事,然朕之才能,不及太祖万一,深知江山社稷之重,唯恐有所差池,以致无颜面见祖宗,幸有百官辅佐,新朝以来,朝局稳定,皆众卿之功绩,朕及冠之年,才疏学浅,盼以贤臣为师,学治国之策。 朕素闻户部尚书郁新、刑部尚书暴昭、翰林侍讲方孝孺,皆才高八斗之治世能臣,朝野钦服,今敕尔等为大学士,入宫辅政,皇子年幼东宫未立,尔等暂理事于文华殿,中枢、十三省一应奏事,皆由通政司交付文华殿,由三位大学士先行批注,在呈御前,如此,朕也可从中学得治国之道,加印后,复还通政司明发中枢、十三省。” 你们不是爱哔哔吗,老子把内阁整出来,这下你们就不用卖嘴了,什么事写奏本交上来,内阁来办。 皇帝老子,这是一口气任命了三个丞相? 百官们面面相觑,顿时议论纷纷。 而被朱允炆点名的三人则以激动地满面红光,山呼谢恩。 位列极品,这才是真正的位列极品啊! 虽然皇帝没有明授丞相之称谓,但入宫辅政,理事于文华殿,天下一应奏事代君批注,附署诏令,前朝权相胡惟庸也莫过于此了。这是虽无宰辅之名,却行宰辅之事啊。 朱允炆等内监宣读完圣旨,开口道,“日后朝会改为每月初一,正月则顺延至初八举行,诸位爱卿也不必日日披霜带露,饱受饥寒之苦,众卿待辰正之后,赴署衙办公即可。” 辰正也就是早上八点,一般到下午四点左右下班,八小时工作制,倒也理想。 要是开朝会就受了罪,凌晨三点到下午四五点,就得十几个小时工作量,比起后世995不遑多让。 众大臣只好勉为其难的谢过恩,大家伙心里很不开心啊,以前天天能看见皇帝,这下倒好,一个月才能见一次,不知道多少天天一上朝就憋着找朱允炆麻烦,恨不得把朱允炆怼死好换来一顿廷杖的清流,顿觉少了一条快速扬名天下的捷径啊。 甭管皇帝对与错,只要怼皇帝那就是诤臣,怼对了,那就成了名臣,怼错了也不要紧,你想啊,就是因为朝中有那么多的诤臣在,皇帝才不敢草率施政,不然早成昏君啦。 横竖他们都有理。 “罢朝,三位阁臣暂留。” 赶走一大批居心叵测的苍蝇,朱允炆顿感轻松许多,热情的招呼着赐座看茶。 “日后,三位阁臣便移文华殿办公,每日辰正之后,于谨身殿候朕即可。” “臣等领圣命。” 三人躬身领命,郁新又问道,“内阁初立,臣等请陛下教诲。” 别看刚才圣旨上说的好听,什么及冠之年才疏学浅,还要以贤臣为师,老朱家最虚伪了,说这么一大堆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彰显自己求贤如渴不耻下问而已。他们仨要真拿自己当辅政大臣,乾纲独断,胡惟庸就是最好的下场,到时候死则死矣,在落个权臣擅政的骂名可就遗臭万年了。 朱允炆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三人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膨胀。 “中枢三品并以上大员任命、地方四品并以上任命,着吏部二人赴察,报与朕览。 国库收入、支出,户部与地方核算后,报与朕览。 赈灾、工事着户部、工部、地方合议后,报与朕览。 涉及军政,移交五军都督府,不可耽搁。 边疆战事、宗族亲王速交于朕,不可耽搁。 一应事宜,无论繁简,务要当日完毕复还通政司,不可过夜,朕自詹事府挑选三十名侍政录事,皆以有数年阅政经验,交予汝等,随扈文华殿,卿等每批注一份奏折,交人送于朕览,朕加印,复还通政司。 如有棘手不决之事,每日谨身殿小朝会,卿等与朕共议。“ 这个皇帝,一点不像二十岁的年轻人! 人事、财政、军权,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三点皇帝都攥在手里,放出去的权利没有这三点的支撑,都是无根浮萍,有与没有都在皇帝一念之间。 皇帝行事,真的是老道毒辣。 要么说人家是天子,咱们只能做臣子呢,看看人家二十岁,就已经知道什么是抓大放小的同时,还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圣人垂拱的好名声。 所谓内阁,不过是给皇帝处理一堆繁琐小事,累死累活却一丁点实际好处没有。 无非在外人看来,顶着一个位极人臣的头衔罢了。 当然,虚荣也是能享受到的,甭管怎么说,日后三人也能享受一下群臣避道、礼绝百僚的特权。 三人伏地领旨,“臣等谨遵圣命,吾皇万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文工团的种子 朱允炆迎来了在大明朝的第一个节日:中秋。 他来的时候,端阳刚过,加上那个时候太祖龙体有恙,南京朝野上下也没有敢欢度佳节的,朱允炆便是连尾巴都没有踩到,此番中秋,宫里上下倒是喜庆了许多。 朱允炆一觉睡醒,马恩慧已是不知所踪,几个宫女备好了朝服在一旁候着。 “今儿怎么换了朝服?” 朱允炆改了朝会的日子,平日里一向在宫里穿轻简的便服,更衣的时候就问了一句。 “回陛下的话,今日是中秋,陛下要在华盖、奉天两殿接受宫里宫外的拜贺呢。” 过个节而已,至于那么大阵仗吗。 后世过节,节味已经淡了很多,大家伙更多的还是只聚在一起吃顿饭,家里有工作忙的,倒是连饭都未必赶回来吃。 等朱允炆换好衣服,便要移驾华盖殿,马恩慧早早便领着后宫所有的内侍、几个弟弟、包括后宫里的几位小叔叔候着了。 “金秋佳节,为陛下贺,愿国泰民安,四海咸歌,陛下龙体康泰,诸事顺遂。” 马恩慧站在吕太后身边,领着所有人下拜,朱允炆忙上前扶起吕太后,随后屈膝而跪。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福寿绵延。” 当娘的先拜儿子,这皇帝当的还有哪门子意思。朱允炆不喜跪礼,偏偏这条口谕宫里都没人当回事。 “先吃口东西,大臣们都在奉天殿候着呢。” 礼毕,朱允炆领头进了华盖殿,马恩慧早早备下了吃食,“各地的王叔贺礼,昨儿就都进了京。” 朱允炆乐了,“前些日子,咱们两口子散尽了内库,今儿倒是先回来了一点利息,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回礼,朕这边,实在是囊中羞涩了。” “陛下这话可不能让外人听见,不然又要风言陛下吝啬了。” 马恩慧抿嘴笑着,拿出一个奏本,“各地王叔贺礼清单,昨晚御前司统计好了。还有,晚上宫里摆家宴,宴请的名单陛下您看一下,哪些人要拿掉。” 朱允炆没有接,自顾自的吃着东西,其实也就是几根油条,一碗鸡蛋汤。 朱允炆整天事又不多,明初的吃食他又吃不惯,倒是借着空闲,指导尚膳局做了不少后世的小吃。 “内廷的事,你自己做主就行,朕就不看了,宴请哪些人你说了算,倒是送来的东西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马恩慧打开奏本,介绍着,“没有什么稀奇的,北地多送皮草良驹,江南送了上好的苏绣,沿海送了几颗珍珠,倒是岷王叔给你备了一份厚礼。” 朱楩? 就他那穷的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真要金玉满堂,奇珍异宝,不知道得剥削多少民脂民膏。 朱允炆顿时脸色就黑了起来,“哦?他备了什么东西?” 马恩慧盯着朱允炆,“西域美人一对。” “咳!” 朱允炆好悬没呛死,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马恩慧,“啥玩意?” 马恩慧轻轻翻了个白眼,“陛下注意仪态,也别太开心了。” 朱允炆哭笑不得,“你看朕这个样子,像是开心吗。” 这个朱楩,为了更封易藩,倒是别出心裁,看朱允炆年轻就送女人,倒是想法不少。 “庆王叔在关西七卫,看到有自西域而来的歌舞团,里面有一对双胞胎,生的倾国倾城,又兼能歌善舞,庆王叔便买了下来,连夜送进京。” 马恩慧的眼神带着揶揄,“陛下有福呢,御前司昨夜收了下来,臣妾派人去看了,却是花容月貌,媚骨天成,现在差人教授礼仪呢,等晚上陛下要是有心,可以留下侍寝。” “赶走赶走。” 朱允炆忙摆手,他哪有那精力,心里岁数三十大几的他,男女之事早就不像年轻时那般有着致命吸引了,加上马恩慧也是难得的美人,两口子好似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对于美色,朱允炆还是很有自制力的。 “给庆王送回去,让他留着享受吧。” 马恩慧又挤兑一句,“真不要?” 朱允炆刚想点头,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能歌善舞?留下来吧,或有他用。” 一看马恩慧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朱允炆顿时脸如苦瓜,“朕没别的意思,朕真的是留有他用的。” “怎么用,不是用啊。” 马恩慧在用这个字上咬了一下,“若是能给陛下带来欢愉,那也算她们二人这辈子的造化了。” 以朱允炆的经验来说,这时候的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越解释越完蛋。赶紧把早饭吃完,冲着吕太后行礼,“儿臣先告退了。” 快走快走,小心后院起火。 至于为什么留下,朱允炆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想过留给自己享受。古时候的女人在好看,那也只是天生丽质,放到后世,充其量算是七八十分,相亲标准一套房罢了。 后世的女人,整容加化妆,加上隆胸瘦腰练瑜伽,吹拉弹唱样样通。哪个拎回大明,都能把皇帝吸干。 朱允炆早就有审美疲劳,他堂堂市府大秘,人送外号“市府二把。”,每天宴请他,想着腐蚀他的排着队,如果没有节制,早锒铛入狱等待审判了。 两个还没见面的西域美人还不足以让他心猿意马,他留下来,只是刚好想到了正在筹备的新军。 文工团这么重要的兵种怎么能给忘记掉! 一支文工团,能抵百万兵! 红朝军人所向披靡的优势是思想和宣传,思想强化靠政治,宣传强化靠文工啊。 想想解放时期,红军所过之处,百姓箪食壶浆翘首以盼,解放军都不需要后勤,打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自发组成前线后勤部,用小推车、扁担,运送粮食、棉衣、沙包上前线。 太祖说:“解放胜利属于人民胜利!” 为什么光头政府治下的老百姓都心向解放?那还不是宣传到位了。 “解放军绝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解放之后,大家翻身做主打到地主豪强。”这两句话是耳熟能详的宣传标语,在红军的宣传阵线,无数大姑娘小媳妇那是说尽了红军优点,以致百姓都迫不及待盼着解放,盼着翻身做主那一天。 从古至今,兵者,凶也。 “兵过如梳,匪过如篦。”老百姓害怕打仗的根本原因在于古时候军纪涣散,当兵的又没有民族概念。 比如北方的军队打到南方,跟你又不熟,烧杀抢掠的凭什么不行? 古代,军队将官为了约束军纪,常于军中设置军妓,以供发泄,但是这个做法也往往使军队的兽性得到助长,外出打仗,兽性一旦遭到抑制,就会士气低迷。 这时候的军队主将往往会发布大家耳熟能详的禽兽军令,“打破城市,放假三天。” 那就是屠城啊。 等到一个新的,大一统的朝代建立起来,建国之初,往往会取消军妓存在,以严苛的军纪辖制军队,但边地一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领军主将一旦心怀不轨,就会偷偷摸摸的放纵军纪,以致军队上下涣散,糜烂地方,这支军队为了不回归以往那种清贫苦寒的日子,就会对主将效忠,甚至不惜跟着造反。 比较出名的就是安史之乱。十几万大唐的经制之兵,怎么就心甘情愿的跟着安禄山这个蛮夷造反呢? 人一旦被兽性控制,在指望用礼义廉耻来教化就不现实了。 大明建立,太祖严令军中不允许有军妓出现,哪怕是九边云南,兵部年年巡查,一旦发现,领军重将就难逃一死,怕的就是朝廷经制之兵被人所控制。 自明之后,军妓制度便彻底废弃。 但是军营苦寒萧条,常年没有任何乐子,军人们白天打生打死,神经经常绷的很死,没有发泄的途径就很容易发生营啸,这该怎么办。 直到后世,文工团这个新鲜的兵种诞生了。 最早只是唱歌跳舞,后来发现,这群大姑娘小媳妇说话比老爷们首长说话还能被这群大头兵听进去,干脆吸收进部队,除了载歌载舞,文工团一度承担了政治宣传的工作。 为什么当兵、当兵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军人的使命是什么、什么是民族、什么是国家。 每隔几个月在搞一次诉苦大会,痛陈积弊、打倒腐朽、解放思想、展望未来。 原来当兵不是简单的吃粮卖命,更不是穿着这身皮欺压百姓,豪取强夺。当兵是神圣的,是光荣的,是要拯救全民族、拯救全国家的。军人的政治觉悟一定要走在老百姓前面。 当军队的军纪好了,宣传工作就变得很好开展,民心自然而然就有了。 新军,是大明强国的种子,朱允炆一直惦记着,但是新军筹备期间,苦是一定存在的。 队列训练的苦,当过兵的都知道。 那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加上动辄一夜三次的紧急集合,铁铉没少跑朱允炆这里请示,能不能暂缓训练,再这样下去,三大营都快要营啸了。 没听说过,当兵有那么苦的。 后世大家是都知道,当兵训练很苦,从军前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这群新军哪有这个准备,这训练比打仗还要命,谁还当兵啊。 朱允炆这些天也被铁铉烦的脑子疼,没道理啊,后世那些纨绔二代进部队大部分都能熬下来,这年头的人怎么会那么金贵? 思想工作都白做了? 今儿才算想起来,这个时代的兵少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进化过程。 成立文工团慰问,在部队里弄一支女兵,就算别的都不做,有了这群娘们在旁边一站,哪个大老爷们还好意思叫苦? 朱楩这个货,立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大明的皇帝不好当 武英殿里的炉火烧的旺盛,铁铉一进屋便感觉身上的寒气被打了个一干二净。 十月底的南京城,冬意虽还没有北方那般浓郁,但江南特有的湿冷却是厚重的盔甲隔绝不掉的。 “末将铁铉,参见吾皇圣躬安。” 朱允炆一进大殿,铁铉便站了起来,却只是抬起双臂拱手施了一礼。 武勋免跪礼是朱允炆钦定的,“军人不能动辄就跪,跪多了,伤骨气,非年仪、大典、祭祀,五品以上武勋,皆废跪礼,改行抱拳礼即可。” “朕安,坐吧。” 朱允炆摆手示意他坐下,“朕前几日差人给你送去的那批女兵安顿了吗。” 一提起这个,铁铉顿时苦笑起来。 “回陛下的话,安顿是安顿下来了,只是,末将从来没有管理女兵的经验,这些日子,军营像是开了锅,经常有兵士半夜偷跑进女兵营里偷东西。” 偷东西? 朱允炆顿时脸黑了下来,“都偷什么了。” “那个、亵衣。” 铁铉臊的啊,黑脸都快憋出血来了。 朱允炆好悬没憋死,他都不用猜也知道那群货偷亵衣用来干什么,“都抓住了吗?” 铁铉嗫嚅几声,“大多都是早上发现失窃才报来的,没抓住几个,目前,就有三四个。” 朱允炆一瞪眼,“女兵营没有哨兵吗?” 铁铉一摊手,“陛下,您送来的女兵,哪里是当兵的料子啊,站岗放哨的苦她们哪里吃得,那两个西域娘们,哦,也就是您钦定的指挥使让臣调男兵去放哨,这下倒好,里应外合了。” 多漂亮的姑娘啊,送来当兵?皇帝老子这也太大方了,刚开始铁铉还以为是送来劳军的,结果发现西域俩娘们道,“双喜啊,明日是不是又要朝会了?” 小太监叫双喜,岁数跟朱允炆相近,闻言一低脑袋,“依奴婢说,陛下还是抱恙的好。” 朱允炆戳了戳双喜的脑袋,“都怪你!” 双喜趴在地上磕头,“哪能让万岁替奴婢担责,求陛下明日杀了奴婢,让那群言官闭嘴,奴婢之死,换陛下耳朵根子清净,是奴婢的福分。” “放屁!” 朱允炆一瞪眼,“老子大老爷们,还能让你做替死鬼不成,不就是骂吗?让他们骂吧,还能少了朕一块肉?骂也有个头不是,他们在大的胆子,还敢追着朕骂到新年不成。” 朱允炆说的底气十足,但还是一拍脑门,“罢了,明日你便在午门守着,来的官员都告诉他们朕有恙在身,上不得朝了,冬月以至,天寒,你从内库领一批大氅,来的官员一人发一件吧。” “陛下仁义!” 双喜嚎啕大哭,朱允炆只能无精打采的跑回后宫。 弄个文工团,朱允炆是万万没想到生出那么多是非。 过完中秋,朱允炆就宣布裁汰教坊司,所有官妓一律废除奴籍,改为军籍,岁数大的,打发去了江南织造局,一时间朝野上下都摸不清朱允炆的心思。 裁汰教坊司,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心生遗憾,真真失去了一个消遣娱乐的好去处,还有不少人愣头青一般上奏本找朱允炆的茬,“教坊司乃是教化之所,罪臣遗孤,皆戴罪之人,太祖仁义而宽赦性命,乃置教坊司教化。” 朱植也蹦了出来,旁敲侧击的问着朱允炆心意,被朱允炆一句话怼了回去,“朕觉得广西不错,辽王叔要不要去一趟?” 开什么国际玩笑,去广西还不如回辽东呢!朱植吓得一激灵,“皇帝圣明,臣早就觉得应该裁汰!有辱斯文,中枢怎可有此有辱斯文之地!” 这个斯文败类。朱允炆叹了口气,老朱家都是一群奇葩,堂堂亲王千岁,留恋教坊司?这说出去也不怕外臣笑话。 为什么朱允炆一心要裁汰教坊司,补充文工团,全国有那么多奴籍的侍女奴婢,为什么偏要从教坊司里找?那就要知道教坊司里都是什么人了。 这群官妓在入教坊司之前是什么身份? 那可都是千金小姐,官宦之家的姑娘,别的不说,起码一点,识文断字的能耐还是有的,这年头,国朝新立三十年,有文化的人比起后世的研究生还要金贵,用来充官妓? 疯了吧! 朱允炆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仁慈了,几个月以来给了这群朝臣太多的面子,弄得自己想做点什么事,都有一大群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的叫着。 本来想不理,木已成舟十来天总该消停了吧。谁知道九月初一的朝会上,这群货还能跳出来。 “卿家何人啊?” 朱允炆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他生气了! “臣,户部湖广清吏司郎中李翼。” 蓝大褂说起话来,脖子昂的老高,像只企鹅一般。 “哦,朕还以为卿是言官呢。” 朱允炆一挑眉毛,“当年太祖说过,我大明一朝言官不会因言获罪。朕裁汰教坊司,你便三番五次抨击朕,既然卿家不是言官,那就别怪朕降罪与你了,来啊,拉出去廷杖二十。” 殿外有锦衣卫进来,拉起鬼哭神号的蓝大褂,生生拖了出去,朱允炆的耳朵根子这才安静下来。 “朝会就是朝会,议的是待解决的事情,而不是陈年旧账。” 朱允炆扫了一眼大殿,“方卿家,你先说一下关于辽东互市的事情吧,阿鲁台部这次看起来诚意不错。” “是。” 等大朝会结束,朱允炆刚离开奉天殿,小太监跑过来低语,“陛下,廷杖结束了,那李翼气绝身亡。” 二十廷杖,打死了? 朱允炆瞬间睁大了眼睛,哑然道,“那李翼,朕看起来不过中年,怎么会连二十廷杖都抗不过去?” 小太监一哆嗦,跪在地上,“回陛下,奴婢刚才看陛下要打那李翼廷杖时的手势,奴婢以为,以为是陛下不容,所以才暗中授意锦衣卫的,奴婢该死!” 看我的手势? 朱允炆顿时懵了,刚才自己不就是挥了下手吗?就这么一下,便是要了那李翼的脑袋? 朱允炆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一条鲜活的人命竟然是因为自己乱挥手给夺走的? “你给朕仔细说说这里面的春秋。” 小太监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战栗如筛糠,“大臣犯错,万岁责罚廷杖,百官不会非议,但是有的大臣不识好歹,冒犯天颜,便是万岁也不好加罪,自古以来哪有天子受气的道理,所以奴婢等便私自做主,观陛下手势而暗中加刑,陛下挥手便是怒了,锦衣卫廷杖时用的便改为实木,挑身高体壮的大汉将军来行刑,慢说二十,便是一棍子下去,这群朝臣也断无幸存之机。 若是当时陛下手拢于袍中,便是留手之意,一顿廷杖,不过皮肉之苦。奴婢死罪,误会圣意,万死不辞。” 说完,小太监咚咚的磕头,几下便已经血肉模糊起来。 朱允炆顿时明白过来,所谓廷杖,就是一块挡在皇帝面前的遮羞布! 皇帝想要责罚大臣,大臣又没有犯可杀之罪,但皇帝就是想杀他怎么办?那就只能在廷杖里做文章,这才有了这群近侍察言观色的机会。 大臣死于廷杖,皇帝和百官脸上都好看,皇帝一解胸中怨气,闻之只需要惋惜几句,厚恤即可,百官脸上也过得去,皇帝这不算滥杀朝臣,是那某某某自己身子骨弱没抗住,你看人家谁谁谁,前几天三十廷杖还活蹦乱跳呢。 其实大臣们心里都明镜,但是这么做,大家都有台阶,皇帝不用担昏君骂名,大臣死后也体面,得一份厚恤,后世子孙科举时,大家伙帮衬帮衬,点个三甲,皇帝也不至于多说什么。 就还是那句话,哪有天子受气的道理? 别动不动拿李世民魏征举例子,秦始皇那么残暴,也不影响他千古一帝的名声。衡量皇帝这份职业的标准是功绩而不是人品。 皇帝要杀谁还用的上理由?遮遮掩掩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你就知足吧。 这就是君臣之间的肮脏潜规则。 朱允炆做了那么多年太孙,朝堂上也呆了小十年,这个潜规则不可能不知道,小太监这么做,是以为朱允炆在装傻,要拿他出去顶罪,所以很干脆的全盘接了过去。 他那里知道,朱允炆不是装傻,朱允炆是真的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你说,朕来日如何做才好?” 朱允炆看着这个小太监,问了一句。 “奴婢同那李翼有私仇,适才私通行刑的锦衣卫,这才害死了李翼,罪责皆系奴婢一人,陛下明察秋毫及时发现,仍厚恤李翼,再斩了奴婢的脑袋,朝野皆颂陛下仁义之君,天恩浩荡。” 哪个能做皇帝近侍的,便是后世最牛的秘书也比不上。 朱允炆真的是自愧不如,自己秘书出身,比起眼前这个确实是远远不如。 自己是用心做事,人家是用命做事啊。 方方面面,连借口都给自己想好了。 朱允炆叹口气,“算了,人死不能复生,朕会弥补自己的过错,跟你没有关系,起来吧。” 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却哆嗦的不敢说话。 朱允炆看着他,一脸鲜血淋漓的,心生不忍,“你叫什么名字?” 登基几个月,朱允炆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关心过身边这些朝夕相伴的近侍。 “奴婢贱姓孙,唤双喜,此前一直在御前李公公手下当差,太祖大行,李公公哀痛欲死,去了孝陵守陵,奴婢就顶了他的差,侍奉陛下。” 朱允炆看他岁数也不大,便又问道,“双喜,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双喜回道,“奴婢是洪武十二年生人,洪武二十年入的宫,那年,纳克楚投降,长城之外数千里的逆元余孽被彻底靖平,四海统一,此为国家之喜,也是那一年,奴婢入宫,有机会侍奉天家,此为奴婢之喜。因此,李公公便给奴婢赐了名字,叫双喜。” 朱允炆点点头,“你到也算半个人才,罢了,误杀李翼,朕之过错,没理由斩你首,此事就此揭过吧。” 双喜复跪痛哭,“陛下仁义。” 只是朱允炆没有想到,自那日李翼死了之后,那群言官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上奏本不说,还动不动在午门外一跪一天,不见朱允炆就跪死在那。 朱允炆只要一露头,那必然免不了一顿痛骂,朱允炆算是看明白了,这群洪武一朝遗留下来的言官就是来挑战朱允炆脾气的。 太祖在世的时候,他们老实的像个鹌鹑,换了一个年轻的,他们马上便要蹦出来想博一个清流的名声。 自己比不上太祖,太祖杀了他们不会对他的光辉形象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毕竟千秋伟业在那里,杀了,言官们也只是白死,这群王八蛋精着呢,欺负朱允炆倒是一笔好买卖。 你来杀啊。 几十颗诤臣的脑袋,你得换多大一个昏君的名声,等你驾崩,新皇帝登基一定会给这群言官平反,不然新皇帝不也成了昏君? 新皇帝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皇帝,那就必须给这群言官平反,后世子孙破格优待,新皇帝会捏着鼻子把朱允炆这个昏君名声坐实的。 所以说,不要把这群言官想的多有骨气和正直,他们很聪明也很会算计。 六科给事中出身,政治前途本就暗淡,谁喜欢纪委干部啊。 所以他们就选择了最有种的一条路,那就是拿命换。 不争一世之命争百世之名。 如果朱允炆现在有威望加身,有不少功绩伟业,你在看他们,他们就不会争先恐后做清流的,他们只会想尽办法写华丽辞章歌颂朱允炆。 大明的皇帝,不好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突发事件 “云南军情,六百里加急!” 冬月金陵,天降细雪,马蹄声如急鼓般震散了长安街上空的十里静谧,通政司里候值的官员早已经闻声匆匆跑了出来。 “哪里的军报?” 有人拉住马缰,不等风尘仆仆的兵士下马,便一把抢过了军报。 “西平侯、云南总兵官,征虏将军沐殁于九月十二,麓川叛势复起,云南报险。” 兵士翻身下马,眉梢颔下早已挂满了冰晶,呼吸间雾气升腾。 “哎呀!快快进来。” 胡嗣宗闻言大惊失色,急匆匆持报入衙,身后有两名小吏拿着大氅披在兵士身上,一左一右搀扶着进了府衙。 “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衙堂内,胡嗣宗拿着军报来回走动,“上半年,云南仍捷报频传,刀甘孟窘困于一隅,怎么顷刻间,西南乾坤颠覆?连西平侯都折了进去!” 兵士顾不上喝茶,单膝跪地,“安南作乱,胡季犁杀了国王陈炜,勾结刀甘孟,祸乱边疆,奇袭我军侧后,西平侯领军御之,克退,身负数创,当日殁于军中,我军不得不撤出麓川,在返回云南的路中,刀甘孟的军队紧追不舍,少将军沐晟领军血战,方于十月初撤回大理,才得以禀报军情。” 胡嗣宗深吸一口凉气,“安南与麓川勾结,西南有倒悬之危!” 顾不上安顿兵士,胡嗣宗以匆匆出衙,直奔洪武门。 此时已是子初,皇城以闭,有锦衣卫千户巡城,见到胡嗣宗马上弯弓引箭,大喝,“来者止步,夜闯宫禁,斩立决!” 胡嗣宗驻足高举军报,“本官通政司左参议胡嗣宗,云南六百里加急军报,我要入文华殿,奏禀阁老面圣!” 千户这才撤下兵器,命左右降下吊篮,“上来。” 胡嗣宗爬进吊篮被拉上城楼,有锦衣卫一左一右将其辖制,手中军报被千户夺下,随后两名锦衣卫将胡嗣宗官服尽去,搜查一遍后才退开。 千户不敢拆看,只是上下摸索按压,确认没有夹带后才复还胡嗣宗,一拱手,“上官勿怪。” 胡嗣宗还礼,口称不敢,急匆匆穿上官袍,抢过军报便冲下城楼,往内城而去。 此时的文华殿,值班内阁大学士是暴昭,这个时间已经睡下了,有左右扈从过来轻唤,“暴阁老。” 老头子睡觉轻,一睁眼,“何事?” “通政司胡嗣宗来了,说云南六百里加急军报。” 暴昭翻身而起,幸是屋里烧有暖炉,室内如春,不然这般乍起非得受凉不可。 匆匆更衣,暴昭便出了暖阁。 守在走廊里的胡嗣宗慌忙躬身下拜,“见过阁老。”双手已将军报高举过云南有六百里加急军报要奏禀。” 六百里加急! 双喜也是一愣,这是等同王公薨天的大事,云南报六百里加急而不是报捷,一定是祸事! 慌忙折身进了暖阁,“陛下,暴阁老觐见,云南六百里加急军报。” 朱允炆已经停笔很长时间了,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不然外面候着的内侍不敢在这个时候走出动静。 “速宣。” 等暴昭进来,朱允炆心里便咯噔一声。 暴昭可不是一个轻易动容的年轻人,连他都面色惊慌,这事小不了! “免礼,马上把军报给我。” 一挥手,双喜便上前接过军报递给朱允炆。随后搬过软凳,“阁老请坐。” 暴昭谢过坐下,“陛下,西平侯殁于战阵,麓川以丢,刀甘孟和安南勾结在一起了。” 朱允炆看罢,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这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虽然他的记忆里,记不得沐春这个人,但是这半年多,也知道此时的大明,武勋集团中有哪些人是实打实的大明名将。 西北宋晟、辽东杨文、西南沐春! 前两者都是洪武后期的主将,战勋卓著,但比起沐春来,仍旧差了整整一个量级。 西平侯沐家,镇守云南二十余年了! 沐春的父亲沐英是太祖皇帝最疼爱的干儿子,因孝慈皇后与兴宗先后大行,悲切呕血而死,追谥黔宁王,侑享太庙。 沐春袭爵西平侯,镇抚云南、麓川(今缅甸大部)、安南(今越南),战勋卓著,可谓身系大明西南之江山。 沐春死,大明西南便不稳! “将军百战死啊。” 朱允炆叹了口气,“西平侯罹难,朕失肱骨,国失栋梁。此西南之不幸,大明之不幸。” 暴昭拱手,“陛下节哀,此时,当以西南战局为重。” 军报是十月六号才于大理所写,落款是沐春之弟晟。朱允炆内心便惊叹起来,平麓川战役始于洪武三十一年初,至今足足十一个月,自己竟然在南京浑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战争的气息! 西南大战,云南动了将近十万兵马,而大明朝廷上下,连一点影响都没有! 自己登基以来,西南银粮支出,甚至没有牵涉国库,连一份相连的奏报都没有送来过,如果不是这封战报,自己甚至不知道在此时的云南,正进行着一场大战! 大明的国力,竟然在明初时如此之强盛! “奏报中,沐晟言大军以撤回大理整顿,麓川虽丢,但刀甘孟和安南的军队也在后续的追击中受到了重创,尤其是刀甘孟,其部十不存一,胡季犁已经退回安南,虽然战机以失,然云南仍稳如磐石。” 朱允炆感慨,“西南请示,下一步当如何?” 暴昭思忖片刻,拱手道,“麓川丢失已成定局,且西平侯罹难,西南军心不稳,臣以为,当先安顿抚恤,他日再战也不迟。” 朱允炆起身来回走了好几步,西南此番折了五万精锐,还搭进去了一个重将,朱允炆是真的想明天就差新军拔营,灭了麓川。 蓦然间,脑子里又想起自己前世的信条,“绝不在欲望最强烈的时候下决定。”顿时便感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当务之急,还是安内,安内啊。 朱允炆牙关紧咬,半晌才开口道,“西平侯殉国守节,为国朝武勋之表率,追封滇国公,三日后朝议着礼部议定谥号,对了,西平侯有子嗣吗?” 暴昭叹了口气,“西平侯年方三十有六,却二十多年戎马,好像从未听说有骨血留于世。” “你现在就去问一下报信来的兵士,如果有子嗣,则袭爵,其弟沐晟改授定西伯,如未有骨血,则其弟沐晟,以屡挫贼军,护我云南无恙之功,即日袭封西平侯爵,擢云南总兵官,授定国将军衔。另,未得朕允,西南战事稍息,暂缓兵戈,麓川一役,死伤将士皆厚恤银钱,从征将士,加饷三月。” 暴昭俯首,“陛下圣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一心造反姚广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平侯、征虏将军沐春忠君守国,百战死节,为国朝武勋之表率,追封滇国公,谥惠襄,其弟晟袭爵,京师、云南设祭仪,着三阁代君吊唁,钦此。” 明朝圣旨,一般分为诏、制、敕三种,诏书是明发天下,邸报要发往十三省,要让老百姓都知道。 制书是只通知官员,皇帝要做哪些事,敕书便是针对某个官员,告诉你升贬之事。 还有一种叫做申饬,申饬是斥责,一般不用圣旨,多是口谕,如果带上圣旨,那就是你错大了,皇帝要罢官。 沐春战死麓川,朱允炆在礼部拟定好谥号之后发诏书,这便是对沐春功绩的肯定,是要天下皆知的。 顺天府。 朱棣刚从军营回家,一身的雪花还没抖落干净,一黑袍光头便迎了上来,“王爷,给您道喜。” 朱棣先拱礼,“姚先生。”随后才笑道,“孤有何喜。” 说完,以手拉住姚广孝,迈步便走进府邸,直奔后院,朱高燧朱高煦两兄弟看到两人,还行礼,“见过父王、姚先生。”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个场景,怕是要大吃一惊,什么人能让心比天高的朱棣主动施礼,但燕王府上下小吏却是司空见惯,只因这个黑袍光头,是姚广孝。 顺天风传这个姚广孝,前知一千年,后知五百;通天文星象,五行八卦,只要是玄学有关的,人家排第一,堪比太祖朝刘伯温,是朱棣的座上宾,燕王师。 自从兴宗大行,太祖立建文为太孙之后,姚广孝就寻来了顺天,见到当时的朱棣送上了一份白帽子,朱棣不解,心说老子府里不缺孝帽子啊,姚广孝便写下了一个王字,王顶戴白,那就是皇啊。 朱棣吓得心胆俱裂,这个老和尚怎么知道老子不服想造反的?赶紧喝道,“妖僧狂悖!左右杀之。” 这事要传到南京还得了,那时候太祖皇帝尚是春秋鼎盛,给朱棣八百个虎胆他也不敢僭越,说句不客气的,造太祖的反,还没等起事,别说那些外臣,就连他自己的儿子妻子都得反了他。 姚广孝倒是成竹在胸,“帝星渐暗,有皇气起于北地,贫僧推测天象,天象应于殿下,十年后,汝可为主宰。” 那一年是洪武二十五年,十年后,也就是建文四年,朱棣克南京,登基御极。 朱棣将姚广孝打进死牢,但偷摸的将另一个死囚把姚广孝替换下来,接进燕王府奉为上宾,日日请教,姚广孝也是真牛,精准的推测出了太祖宾天,朱棣自此对姚广孝言听计从。 据传太祖大行之日,燕王府遭雷击,朱门屋檐起火焚毁,就连房舍上面的瓦片也都全部被震碎了,这在古时候是最不吉利的凶兆了,破家灭门嘛。朱棣惶恐,“此去京师吊孝,恐一去不归,新帝以齐黄二人为师,此二人恨孤甚深,莫非,孤死期将至矣?” 姚广孝竟然大笑,“大吉之兆,为殿下贺喜。” “喜从何来?” “此为上天贺喜,殿下即将承运之兆,王府瓦砾皆碎,这是要燕王您将王府红瓦换成宫宇琉璃瓦之意,朱门焚烧燕王府匾额被毁,这是要殿下搬到乾清宫去住啊,此番前去京师贫僧料定必然无祸。” 因此,朱棣从京师安全回来之后,更是心悦诚服。 现在又听到姚广孝来道喜,朱棣顿时开心起来,这个和尚哪次道喜都是好事,从来没有失言过。 “西平侯沐春战死西南,新帝初登,便折国朝重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姚广孝摇头晃脑的说道,“年号还没改,西南大厦便倾,此上天降怒矣。” “沐春死了?” 朱棣大吃一惊,这可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猛将啊,十七岁便随其父沐英战西南,多累功勋,太祖实授后军都督府佥事职,后沐英薨,春袭爵镇云南,洪武二十七年,平定越蛮,洪武三十年,麓川刀甘孟反,沐春以万骑破麓川二十万大军,俘虏七万,天下皆惊。 刀甘孟祈降,为太祖拒,沐春遂引军追击,怎么风云突变,如此绝世名将,折戟西南? 朱棣仰天长叹,“孤与沐春,虽无交情,心神向往以多年,长思若沐春在北地,我二人联手,蒙古可平矣,沐春罹难,国朝之殇,此不足喜。” 姚广孝看朱棣一副心伤神情,劝道,“此天意,殿下何须因此哀痛,大将折身,乃新帝无德而居至尊,惹怒乾坤所致,殿下应顺天意,整兵备战,早日南下。” 朱棣引着姚广孝进了书房,备上茶水,“孤欲兴兵,然师出无名,且如今漠南山东南北包抄顺天,更有宋晟、杨文二人指挥,此二人都是名将,宋晟虽与孤有旧,然此番就职漠南,孤两次邀宴,均遭拒之,恐已是心向南朝,杨文此人,是我父皇之死忠,他的眼里,从未有孤,仓促起事,胜算了无。” 姚广孝摸着自己的胡子,开口大笑,“此番便是良机,西南有变,殿下何不密令朝中近臣,上书新帝,以报西平侯折身之耻为由,发兵麓川?新帝年幼,正是好大喜功之际,若大军移师西南,殿下机会便来了。” 朱棣盯着姚广孝,叹气,“先生不知,新帝虽年幼,但行事举止之间,颇有心机城府,京师百日,孤处处被其辖制,沐春虽折,恐怕皇帝未必就会发兵西南。” 姚广孝冷笑,“大将折身,乃是国耻,新帝忍而不发,岂不是自污其面?殿下密令朝中近臣,结伴上书,制造舆论,皇帝若敢再三拒绝,则军心尽失,诸地武勋,皆为宿将,眼看西平侯罹难而新帝无动于衷,兔死狐悲哪里还会愚忠下去,届时殿下在顺天设祭,就说新帝之所以不愿意兴兵报仇,是有奸臣在旁进谗言,西平侯大功于朝,如此结局,甚怜之,当兴义军,靖国耻,清君侧!” 好嘛,姚广孝上下嘴皮一碰,历史上的靖难变成了靖耻。 朱棣眼都亮了,复又问道,“那如果,皇帝发兵了呢?” “何人可为将?” 姚广孝不屑的哼了一声,“徐辉祖、李景隆等人,庸碌之徒,何堪西南大用?此时天下,堪称名将者,唯殿下一人,新帝哪敢启用殿下,彼时西南平复,报了西平侯之仇,岂不是给殿下平增无数威望。 小皇帝能用之将,无非宋晟、杨文二人,不过我看新帝行径,小人心腹甚是狭隘,防范殿下甚深,必然不敢将此二人调离,所以到时候,还是要用徐、李,西南之地,沐春大将军一年都平定不得,用这二人,那这仗可就有得打了,三年五年也未必不可。 殿下,机会来啦。” 朱棣仰天大笑,“孤得先生,天眷之,他日天下万物,先生自取。” 洪武三十一年冬月十五,朱棣的造反,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打还是不打? 解缙面容肃穆的坐在书案后面,身旁还坐着景清、戴德彝、王叔英等翰林同僚,大殿内还有六部堂官左右侍郎,乌泱泱四十多号人,在这群翰林学子的正前方,是内阁三公,此时正聚精会神的批着奏本,整个文华殿内很安静,只有几个暖炉里烧着的木炭,不时噼啪作响。 自打内阁设办以来,这群翰林学子有了新的职责任务,叫学政。 内阁办事,他们负责誊抄邸报、官文,有时候三阁臣议而未决的事情也会拿出来说,大家伙一起讨论,虽然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三阁手里,但是这种施政的氛围,很得这群翰林学子的喜爱。 不过今天他们开心不起来了,文华殿里的气氛凝重的仿佛要压死人一般。 “都一个时辰了,尔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吗?” 郁新抬起头,“自三天前,朝中百官、五军都督府,多有上折请征西南,一时间,文武群臣群情汹涌,陛下降旨到了内阁,这场仗,打还是不打,内阁并六部,今天就要拟个章程。” 临近年关,西南的事不给个说法,朝廷不得安稳,皇帝这个年就过不痛快。 户部左侍郎夏元吉先开了口,“户部方面没有问题,打也可,不打也可,四川、贵州的官仓储粮充备,二十万人之内的战事,可以供给一年,不会牵涉京畿、江南,银子方面,明年的预算可以腾出三百万两支援战事。” 兵部尚书齐泰说道,“麓川之变,云南主力折损大半,仍有五万可战之兵,四川、贵州、广西的卫所可以抽出十五万人,兵部的意见,征麓川就要连着安南一起打,西平侯罹难,胡季犁是元凶,那么三省的兵就不够,要动京营。” “麓川、安南皆是化外之地,且道阻路险,密林毒瘴,不适合大军行动,打的话,吃力不讨好。” 解缙拱手施礼,说了自己的看法,“西平侯殉国,朝中内外都很悲切,陛下已经恩封国公,这个时候,朝臣为何还要旧事重提,喊着为西平侯报仇呢?” 三阁互相看了看,暴昭哼了一声,“莫要非议同僚,今日只议西南战事。” 解缙扬起脖子,“西南这场仗哪里是好打的,西平侯如此名将,十万大军尚且苦战一年,到了连自己都搭了进去,在打?二十万人够吗?三十万呢?谁人为将?要打多久?要靡费多少国力?难不成大家伙两张嘴皮子一碰,西南就定了吗?” 郁新敲了敲桌子,“说了是议事,就大家畅所欲言,解学士的意见是不打,是吗?” 解缙点头,“此仗打不得。” “好。”郁新颔首,“还有谁支持不打的?” 大殿内陆续有人发声,人数堪堪过半,郁新扫视一圈,“如此看来,大家的分歧比较平均,既然这样,内阁便如实上禀,今天就到这吧,我们三人去面圣。” 大家伙都起身,“恭送阁老。” 三人离场,并肩往谨身殿而去。 “解缙倒是有大才,但眼界稍窄。” 路上,郁新开了口,“他眼里只看到这场仗的开支,却没有看到回报。” 暴昭惊咦一声,“哦?看来郁阁老是想打?” 郁新轻笑,“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新年,要更元啦。” 更了元,改天换日,这个节骨眼,任何有折新帝颜面的事情,都不应该发生。 “打了这场仗,虽然会靡费不少国力,但好歹也是新朝第一仗,好比过年放个爆竹,听个响总是不错的。” 郁新老神在在的说道,“西南战局复杂,确实不可能旦夕平定,但是也没必要力争全功,打一两场胜仗,斩俘个几万人也就可以收了,对上,咱们好交差,对下,也足够堵住悠悠之口。” 方孝孺在一旁摇头,“兵者,凶也,战场上瞬息万变,焉有运筹帷幄便可以决胜万里的,届时我朝王师到了西南,与那刀甘孟、胡季犁的大军咬在一起,又哪里是说撤,就能撤回来的。” 郁新微皱眉头,他不太喜欢方孝孺,简直就是读书读傻了一般,圣贤书里的东西记得倒是清楚,实际应用上确只会按纲施政,不知变通。 暴昭瞥了一眼二人,“方阁老说的有道理,打仗不是说两句就能理清的,咱们还是上禀陛下,圣心独裁吧。” 三人说着聊着,等到了谨身殿,双喜迎了出来,见礼“见过三位阁老,陛下等很久了,快请进吧。” 三人连称不敢,快步迈进谨身殿,下拜,“臣等叩见陛下圣躬安。” “朕安。” 御案后的朱允炆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一手扶额,“不要多礼了,三位阁老快坐,双喜,上茶。” 三人谢过就坐,朱允炆便抢先开了口,“内阁今日议的如何,这仗,打还是不打。” 穿越者不是万能,朱允炆是真的不会打仗,尤其是可能牵涉到几十万部队、西南四个省份的大仗,朱允炆哪里敢轻易开口下决断,土木堡之变的教训不够惨烈吗?做皇帝,不求你多有能耐,你别瞎指挥比什么都强。 这次西南的事闹的大,朱允炆根本没有想到,朝里突然像是炸了锅一般,十几个言官大臣连名上奏请征麓川,五军都督府也有不少武勋请命杀刀甘孟给沐春报仇,群情汹涌,朱允炆也很头疼。 他现在只想先把这个事压下去,等什么时候新军练好,他可以着手整肃九边连着削藩的时候,在启战事,但目前来看,强压下去不是不行,自己脸上可就要落个难看了。 自己可是从太祖皇帝手里接过的江山,他老人家开天辟地,到了自己,连大将殉国都不敢吭一声,朝野会风言的。 三人对视一眼,还是暴昭先开了口,“启禀陛下,内阁的意见有分歧,但依臣看,还是不打的好。” 郁新哼了一声,“臣不同意。臣认为应打。” 得,看来内阁也不统一。 朱允炆叹了口气,看来还得自己拿主意,“暴阁老先说,打与不打的,都要有理由。” 暴昭先看了一眼郁新,扭回头,“陛下,这场仗一旦打起来,牵涉甚广,兵部的意见,要做完全准备,西南不仅有刀甘孟一贼,还有安南的胡季犁,要打,一定要连着安南一起平,动用的军队,不可能少于三十万,届时,京营就要动。钱粮支出,一年最少在五百至六百万,一旦死伤加剧,这个数字还要翻倍。” 一年就要打掉最少五分之一的国库收入? 朱允炆心里一哆嗦,这个比例如果放在后世,那可是举国之战了。 暴昭接着说道,“陛下,恕臣直言,西平侯罹难,能征西南的名将已无,空有大军而无名将,也不行。” 连沐春都折在了麓川,朝里还能指望谁?徐辉祖、李景隆?这两个人仍在京里当个吉祥物还成,打仗?哪有那个本事。 朱允炆挠头,他是真想学一些穿越前辈,直接御驾亲征,转念一想,自己也不会打仗,还是算了吧。 把目光移向郁新,朱允炆问道,“郁阁老的意见呢?” 后者拱手,“臣觉得暴阁老有些杞人忧天了,诚然,西南战事非一日可决,但刀甘孟的军队以遭受了重创,不成气候,仓促之间哪里还能拉得起大军,朝廷对手不过安南一地,京营并西南诸省,可以沐晟为将,沐晟久在西南,最知西南兵事,只要稳扎稳打,以优势兵力取得几场胜果料也不难。 安南等国,蛮夷尔,一旦把他们打疼了,他们就会上表求降,进贡称臣,到时候在班师便是,不是非要一战灭国。” 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那到底听谁的呢。朱允炆这个纠结啊,自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啊,怎么到了这个时空,反而变得畏手畏脚了? 责任一旦变大,任何抉择都重如泰山。 如果朱棣来做这个皇帝,遇到这件事,他会不会打?他会,他就是个战争疯子! 朱棣是假想敌,朱允炆也一直在学习朱棣,他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朱棣在京师守灵的日子里,朱允炆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朱棣的言行举止,朱棣跟顺天的书信往来,朱允炆向来都是揉碎了来解读,不自觉间,朱允炆开始进行了假想。 朱棣一定会打,他也有本事一定能打赢。 既然打,他会怎么打? “燕王在北地,是怎么跟蒙古人打得?” 朱允炆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当年驰骋天下的蒙元,为何在朕的四叔面前不堪一击,屡战屡败?” 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面面相觑,“臣听闻,燕王协调九边,挑健儿勇士充入燕王卫,九边良驹皆首供燕王卫,日夜操练骑射、砍杀,一日四餐顿顿有肉,加上精甲锋刃,冲阵时,数万铁骑所向披靡,就连蒙古骑兵也是一触即溃,上半年那一仗,连贼酋鬼力赤都是身负重伤,仅以身免。” 朱允炆眼睛亮了。 老子不会打仗,但是朱棣会打啊!一群南亚猴子还能比蒙古人厉害不成? 刀甘孟二十万大军,正面作战被沐春以万骑大破,俘虏七万,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的战斗力跟此时的明军比起来,天壤之别。 此番取胜,不过依靠地利、气候罢了。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传旨,召徐辉祖入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打他! 徐辉祖入宫的时候,迎面正好撞上了三阁,后者三人先见了礼“见过魏国公。” 三人拱手,徐辉祖忙还礼,后问了一句,“三位阁老,陛下突然传召,是不是为了西南的事?” 三人点头,“正是。” 徐辉祖便有些踌躇起来,“陛下的意思,这仗是打还是不打?” 暴昭意味深长的看了徐辉祖一眼,“陛下自有圣裁,我们做臣子的琢磨不透,只是魏国公,恕老夫直言,国公身为武勋之首,平日还是要严加管教下属才是,眼瞅着就要更元了,别总是给陛下添堵。” 说完话,暴昭又拱手施了一礼,径直下了殿阶,方孝孺紧随其后,只剩下郁新一个人,点了徐辉祖一句,“五军都督府的宿将虽有功于国朝,但也要谨记君臣之道,陛下为了照顾武勋的感情,这次算是主动退让了。” 三阁离开,徐辉祖顿时苦笑起来,这次沐春的事,他算是背上了一口重重的黑锅。 朱允炆不想打,他徐辉祖心里哪能不知道,谁知道五府里那群武勋抽的哪门子疯,非喊着要为沐春报仇,踏平麓川,徐辉祖挡了下来,他们竟然还敢直接上奏本进大内! 朱允炆如果不打,太挫大明的骨气了,这群武勋此番挟持圣意,日后就不怕被清算吗? 徐辉祖叹了口气,迈步走进了谨身殿,恭敬下拜,“臣徐辉祖叩见吾皇圣躬安。” 这个时候徐辉祖也不敢行军礼,规规矩矩的在地上磕了个头。 “朕都说了,武勋免跪,快起来吧。” 御案后面,朱允炆的声音很轻快,徐辉祖心里便松了口气,抬头小心打量一眼,朱允炆一脸轻松,不像生气的样子。 朱允炆瞥他一眼,“朕脸上有花吗?” 徐辉祖讪讪一笑,赶紧看向地面,拱手,“不知陛下传召所谓何事?” “还不是为了滇国公。”朱允炆叹了口气,“滇国公有大功于朝,此番死节,朕心实痛,所以朕刚才与三位阁老议了西南的战事,朕打算发兵征西南,召你来,是朕有些考量,想与你商量。” 徐辉祖心里一跳,皇帝亲口所说,看来这场仗是打定了,不由心生忧虑,西南之战,恐怕规模不小,京营新军刚立,还不知道练的如何了。 “陛下,依臣看,打归打,规模上还是应该控制一下。”徐辉祖组织了一下语言,“麓川地界,军队去得多了也放不下,倒不如就命四川、贵州的军队进入云南,由沐晟领着去麓川待个一年半载,稳扎稳打取点战果就回来,也算有个交代了。” 高级军人讲政治,徐辉祖作为武勋之首,他想的更多的当然还是如何时刻跟皇帝保持在同一政治立场上,打打杀杀、开疆拓土什么的都已经对他不重要了,其他的武将盼着打仗立功,他已然高居国公,功劳对他来说还有什么用? 皇帝真在他活着的时候就给他封个王,他就该考虑给自己选一口好棺材了,徐辉祖只惦记着如何顺着朱允炆的心意,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搪塞过去。 朱允炆轻笑开口,“你前边到是与朕想到了一起,但是后边却是猜错了,仗自然是要打,而且要一打到底,依朕的意思,既然要动刀,最好能把刀甘孟和胡季犁的脑袋砍下来,如此,也算告慰滇国公在天之灵。” 徐辉祖有些为难,“陛下,安南终究是一国,欲灭一国,非大军不可啊。” “所以说朕喊你过来商量啊,朕心里有个想法,不太成熟,你听听看哪里需要补充。” “请陛下示。” 朱允炆起身,徐辉祖忙跟着站起,却发现前者径直走向了一旁墙上挂着的舆图处。 “你来看。” 朱允炆接过双喜递来的教鞭,点在麓川、安南的位置,“当初麓川初反,刀甘孟的大军缘何打不过沐春?” 徐辉祖回道,“区区蛮夷,不通军阵,哪里有本事指挥二十万大军?” “依朕看,这只是其一。” 朱允炆摆手,“刀甘孟的军队说是军,不过一群土著农户罢了,慢说着甲,连弓箭、枪矛都凑不齐,朕看了年初的奏本,大多都是用的地头田间的农具,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正面哪里能打的赢我大明精骑。 但是同样还是这群叛民,当战场拉进了山丘密林之后,他们却可以神出鬼没,利用陷阱、冷枪暗箭频繁骚扰我军,包括袭击我军后勤,最终,导致沐春大军进退不得,疲于奔命,以致为胡季犁所趁,折了性命。” 朱允炆最后感叹了一句,“这是游击战的模子啊。” 游击战? 徐辉祖一头雾水,“何谓游击战?” 朱允炆瞥他一眼,“一种以少打多、以弱御强的战术,总结起来就是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徐辉祖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击节赞叹,“臣浸淫军中数十年,倒是第一次听说,陛下学究天人,如此精妙的军略都能说出来,臣敬仰。” 这个马屁精。 朱允炆心里嘟囔一句,但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战术用好了确实很厉害,但是局限性同样很大,对于作战地点和机动性十分依赖,如果放在平原地界,这种打法就是送死了。” 顿了顿,朱允炆继续说道,“麓川、安南,地形多丘陵密林,我大明的军队不适应,堂堂正正之师被引进来,阵型自然便散了,给了敌可乘之机,要想在这种地方克敌,依朕看,当练新军。 自云南、四川、贵州三地卫所,挑身形矮小灵活,善跋山涉水矫健儿郎,组成一军,就扔进麓川地界组训,以五六人为一小队配合操练,待熟悉麓川地理后,配以短刃精甲、手铳火药,彼时,破敌应容易的多。” 朱棣的燕王卫给了朱允炆启发,因地制宜,西南拉不开千军万马,但可以练一支山地营出来! 大明九州,北地有健儿,南地有山民,想练什么样的军种都不缺人,区区一个麓川、安南,还能拦得住泱泱天朝? 徐辉祖哑然失声,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允炆,良久才心悦诚服的说道,“吾皇天纵之才,臣,心服口服!” 朱允炆一皱眉头,“你先别忙着拍马屁,朕叫你来不是让你来夸朕的,给朕站起来,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军国重事,务必万无一失才行。” 徐辉祖忙起身,“陛下所思所想已经滴水不漏,臣无能,不能附充,斗胆而言,臣觉得若要练这支新军,人数宜少不宜多,三万人应该足够了。” 朱允炆颔首,“是啊,多了难免指挥不畅,山地密林之中,军令不通,更多的时候还是要因时因地自主指挥,所以朕打算只挑两万人,每两千人为一独立营,互不统属,彼时撒进麓川地界后,每个营的指挥使便是主将,营与营之间只有配合,没有主从。 至于后勤问题,大军练兵期间,后勤供给自四川、云南、贵州点十万卫所兵保护,等到战时,山地营深入麓川、安南腹地,就地措粮。“ 就地措粮,那就是抢当地的百姓了,放纵军纪,还不知道要出多少血案。 徐辉祖犹豫开口,“陛下,这一点,是不是要在考虑一下,臣怕届时有腐儒风言,伤及陛下圣名。” 朱允炆一摆手,“敌以游击袭我,我当以游击还之,大军深入敌腹,神出鬼没,朕的后勤哪里去找?若是设立据点,岂不又成了正面作战?死他们总比死我大明儿郎好,你这两日便拟出练军册子,待朕看后,便亲往西南组建新军,朕命沐晟为副,你二人给朕把这支新军练好。朕给你们一年的时间。” 徐辉祖一愣,“一年?” 朱允炆点点头,“只要大军进入麓川地界,便算是征讨了,朕这边耳朵根子就能安静下来,等什么时候新军练就,在打也不迟,不要急,千万不要急,等练出两万精锐,虽不敢说平了安南,一个刀甘孟,朕料应该问题不大。” 大明的装备是这个时期,全世界最精良的,有精甲、钢刀、火枪,如果不是西南拉不开,朱允炆甚至都想让工部赶制几十门大炮出来。这种装备的差距,好比美军打伊拉克,打不赢真可以去死了。 徐辉祖抱拳,“请陛下放心,臣必不辜恩,假日,取刀甘孟、胡季犁人头伏献吾皇。” “去吧,抓紧将练军册子拟好,朕便差工部印刷出来,彼时新军,每个营最少要有十本。” “遵圣谕,臣告退。” 徐辉祖这才踏实下来,昂首挺胸的敬了一记军礼,缓步退出大殿。 “这可是我当皇帝的第一仗,老朱你在天有灵,保佑你的大明吧。” 朱允炆心里叹了口气,西南的事总算定了调子,身上这段时间的压力骤然卸了下去,打他吗的! 至于前途如何,能不能打赢,朱允炆已经看开了,既然决定了要打,就边打边学,就算这次没打好,那就日后接着打下去。 巍巍大明,国力如日中天,还能碾不死两只小小的臭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大明火器 临近年关,加上过完年就要更元,南京城里顿时喜庆了许多,全国各地很多戏班子都赶在这个时候涌了进来,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朱允炆对这个不感兴趣,他以前对曲艺只喜欢听个相声。 徐辉祖腊月初就离了京,朱允炆带着文武百官亲自送的,邸报加印上千份发到了全国各个地方,也算是造势,省得天下人风言,铁铉为此还特地找到朱允炆,新军练了三个多月,精气神方方面面着实改观不小,铁同志就盼着能拉到前线试一试。 “这个不急。” 朱允炆是在虞衡司接见的铁铉,说起虞衡司大家可能不熟,虞衡司隶属工部,下辖主要单位就是军器局,虞衡司军器局同御前司下的兵仗局便是大明火器的兵工厂。 朱允炆登基以来,取消了兵仗局的编制,把军器局和兵仗局中负责冷兵器制造的部分拆出来合并,仍归虞衡司军器局管辖,两局火器制造的部分合并,成立了新的衙门,叫火器局,归到了总参谋府。 明初的火铳很长,有将近四尺,也就是一米二左右,长度上类似于后世的毛瑟步枪,不过让朱允炆没有想到的,这个时代的明朝火铳,竟然可以连发! 军器局在洪武二十六年就研发出了可以支持三连发的火铳,但是因为保护技术还不成熟,容易炸膛,才没有装备部队使用,直到今年才完善这项技术,朱允炆还试过一次,手感很差劲,威力也不咋地,五十步之内可以打穿棉甲,过了这个距离,杀伤寥寥。 虽然如此,朱允炆还是很开心,便给这支火铳取了名字:“明年要大规模生产,武装新军神机营,明年是建文元年,就叫01式火枪吧。” 之所以在虞衡司,主要是朱允炆差虞衡司给01式火枪造了个伴侣。 刺刀! 因鉴于这时代炼钢技术还远达不到后世水准,虞衡司的官员在朱允炆设计的原图纸上做了修改,将刺刀改工成厹,即三棱矛,加强了结构的稳定性。 火枪手在大明军队里的地位比较特殊,论远程输出能力,他们比不上弓弩手,论近战输出能力,又比不上传统的步骑军,所以一直属于鸡肋的角色。 但是在新军的操训中,因为朱允炆的指示在,火枪手占了极大一部分,将近二十六万的军队,火枪兵占了足足十万。 当初因为这个,铁铉差点没跟朱允炆辞职,传统的长矛兵全部被改编成火枪手,近战能力起码砍掉一半,朱允炆今儿拉着他到虞衡司,目的就是给他补上这一块缺口。 “新军自然有上战场的机会,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朕前些日子去看了一下,军容面貌上,精气神还过得去,有了那么几分朕想看到的样子,但还是有些差距,再等等,等开了春,朕让你们去北地拉练转一圈,见见血再回来就差不多了。” 朱允炆抄起一把刺刀,打量几下后一伸手,“去取把火枪来。” 一旁的双喜应了一声,小跑着自墙上取下一把新式01火枪,新式火枪跟以前火铳的最大区别,就是加了类似于枪托的后肢,这倒不是为了缓解后坐力,而是给枪身加了曲线感,原先的火铳就像一根长棍子,前粗后窄,拿在手里不适合捅刺,改良后的火枪,除枪管下方加了上刺刀用的箍槽外,便是尾部的延伸,长度上将近了一米五,上了刺刀之后,长度便延伸到近一米七。 朱允炆把刺刀加上,拿在手里模仿后世军人的拼刺刀姿势,虚空刺了两下,很满意,便递给了铁铉,“你来试试。” 铁铉看得时候就已经明白过来,此时正是心痒难耐,但还是没敢接手,“臣不敢。” 御前舞戈是死罪,万一有个不慎,伤了惊了的,那还得了。 双喜机灵,虞衡司里有木制的刺刀模子,便取过来换下钢刺,又检查了一下火枪里并无弹丸,这下铁铉心里才踏实,拿在手里,想着舞个枪花,却怎么都耍不太痛快。 朱允炆看他那副别扭劲,啼笑皆非,“错了,错了。” 铁铉还真拿这玩意当枪矛来用了,一看朱允炆不满意,自己玩起来也别扭,就学着朱允炆刚才的做法,凌空捅了几下,一回头,“陛下,这玩意就那么简单?” 朱允炆点头,“就那么简单,别想着玩什么花把势,能把这拼刺的技术练好,拿到战场上就够用了。” “短兵相接,那就是玩命,哪像街头卖艺还打得风生水起,等什么时候火枪兵人手一杆配齐之后,你就埋头苦练这拼刺就成,找些人在营里弄个木人阵来练,打仗的时候,挺枪便刺,直指咽喉面门等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朱允炆又耍了一阵,直到身上泛起了微汗才停了手,“还记得朕此前说过的线性战术打法吗。” 铁铉点点头,“都记着呢。” 朱允炆一边擦脸,一边迈步走出虞衡司,“这都是老子给那群蒙古人准备的礼物,等过上两年,造出几百门大炮之后,你就会知道,当年无敌的蒙古骑兵,他们除了马刀弓箭,还有羊奶烈酒,除了会杀人摔跤,还很能歌善舞呢。” 蒙古人,还能歌善舞? 铁铉实在无法想象出一群茹毛饮血的七尺大汉手舞足蹈的样子,也没好意思问,就低着脑袋跟在朱允炆后面走着。 “两军对垒,骑兵在两翼保护,前军放着咱们的火枪营,后面放上炮营,敌人冲阵,先要冒着铺天盖地的炮弹,等冲进了一百步,还要迎面撞上躲无可躲的弹雨,一百步的距离,火枪营打个一轮没有问题,第一排先打,打完撤进炮阵,第二排接着打,等三排打完,好容易冲进来的敌骑,迎面就要撞进炮营阵地,几百门铁铸大炮就是可移动的城墙,敌军借着战马的冲刺能力会被遏制,跑不起来的骑兵就是活靶子,咱们的火枪营加上刺刀,就在炮阵里面穿葫芦就行。” 朱允炆越说越痛快,“朕还设计了一款头盔,盔檐是加长的,到时候大军身上在穿着锁甲,虽然不敢说百分百保护,但敌骑的骑射威胁也足够被降到最低了,他们远程打不到咱们,想制造威胁,起码要付出一半以上的伤亡才能近身,一旦近身进了炮阵,两翼骑兵包抄,那就是全歼啊。” 铁铉听得目瞪口呆,“陛下,这种打法好是好,全军戴铁盔着锁子甲,花销最低也是现在的三倍以上了。” 朱允炆毫不在意的摆手,“打仗依朕看就是打得国力、经济,靠人命堆那是最愚蠢的,知道什么是装备差吗,咱们就要做到从装备上碾压他们,朕最理想的战争,是歼敌十万,自损不超过三千那种。” 美军打伊拉克,还没登陆,一天先打出几千枚战斧导弹洗地,一天五六亿美元开道,一个星期灭国,自身零伤亡。听说有不少被大炮震的耳膜穿孔,那种不算啊。 至于后来登陆之后,陷入伊拉克人民汪洋大海中的游击战,死了几千,那是不可避免的。 此时的明朝打蒙古,有没有这个本事? 在朱允炆眼里来看,是有的,明朝的国力说来也可笑,洪武、永乐这两个明初的时候竟然是最鼎盛的,往后虽说有仁宣之治、弘历中兴,但却恰恰是走入了下坡路,无论是钱粮税收,还是军队的质量数量,洪武朝,最少完爆五个崇祯朝! 你说可笑不可笑吧。 人家顶天是原地踏步,大明倒好,愣生生走了两百多年的后撤步。 朱允炆有这个信心,一旦新军练就,炮营成型,他就可以在斡难河,欣赏蒙古姑娘热情豪迈的舞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琴瑟和弦 “过了今天就是新年,要更元了,等明儿,全国吃的、用的、花的,都要刻上建文年号,老百姓要给您供上长生牌位。” 坤宁宫内,马恩慧仔细整理着眼前丈夫的衣领,等看起来一丝不苟的整洁后,才撒开手,后退几步准备下拜,被朱允炆一把搀住,“今日守岁,你我夫妻不要见外,等文奎来了,咱们一家三口去给母后问安。” 说着话,朱允炆揽住马恩慧的腰,一手捏了捏后者的鼻子,“等明儿个,就没人再喊你坤极了,你是皇后,坐镇中宫,母仪天下。” 守在一旁的双喜领着一众内侍闻言下拜,“给皇上皇后贺喜,奴婢们恭祝帝后二圣如意吉祥、安康顺意。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朱允炆微微侧首,“明日诏书什么的,都写好了吗?” 双喜额头贴在地上,“回陛下,新年诏书和娘娘的册封诏书御前司会同礼部都拟好了,金册、金宝以至内阁,今日寅时,册封正使方孝孺、副使解缙已经祇告天、地、太庙,诏书和金册、金宝现已奉至奉天殿内。两位册使今晚就住在文华殿,等明日一早,便取了诏书、册、宝呈献皇后。” 朱允炆点点头,“诏书的内容,背给朕的皇后听听,皇后比朕可有文化的多,让皇后挑挑毛病,万一哪里不合心意的,要抓紧改。” 马恩慧轻轻锤了一下朱允炆,嗔道,“陛下又取笑臣妾,陛下天纵之才,这天底下谁还能比陛下有文化。” 你看,事实证明夫妻两口子要是太相敬如宾也没多少意思,所以说,生活中还是需要情趣多一点,太雅致可不行。 要不是守着一群人,朱允炆非得改改马恩慧这个客气的毛病,但揽着马恩慧腰间的手还是下移了几寸轻轻拍了一下,咬了句耳朵,“吹捧的话还是留在晚上说吧,以后不许白天夸朕。” 马恩慧闹了个红脸,不好发作,只好冲着双喜,“背来听听。” 双喜诶了一声,清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粤稽古典,内治之隆。妫汭嫔虞,涂山翼夏。姬周之盛,本自姜任。厚德承天,彝伦攸叙。 咨尔马氏,光禄少卿马全之女,为朕正妃,宜室宜家,朕御极乾坤,得无内顾之忧,皆赖其功。今改元登基,朕承天命,允赖相成,宜正位号。今特遣使奉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以奉神灵之统,母仪万国,表正六宫。 尔尚远遵古道,谨守太后之训。夙夜儆戒,永保贞吉。同朕恭勤,保兹天命。虞夏殷周,亦资内助,以致雍熙。今正位中宫,共承宗庙。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朱允炆眉毛一跳,这个双喜,可真是惊住他了,这么一大段,竟然连一点磕巴都没有,看来先前做了不少功课。 “皇后可还满意。” 马恩慧依偎在朱允炆怀里,笑的满脸幸福,“臣妾何德何能,陛下厚誉了。” 看到马恩慧这边没问题,朱允炆便摆手,“起来吧,这册诏是谁写的。” 双喜爬起来,回道,“解缙解学士写的。” 朱允炆便点了点头,“写的不错,当赏,双喜,你去内库领几件皮草,挑北地上好的料子,给解缙送过去吧。” 双喜领命退了下去,留下朱允炆两口子又腻歪了一阵。 “要去给太后请安了,免得误了时辰。” 马恩慧被撩拨的满面桃红,只好挣开朱允炆,浅施一礼。 按礼,马恩慧今天要回家梳妆候着,明日一早,方孝孺和解缙就要拿着这份诏书,带着金册、金宝去她家宣读,然后,马恩慧领诏,接过册宝,册封使团跪呼皇后,迎马恩慧登上朱允炆的天子銮驾,在锦衣卫和皇宫御前司依仗的拱卫下入宫,朱允炆领着文武百官在奉天殿等候。 马恩慧入殿,向朱允炆见礼后,夫妻二人挽手登极,御座旁边加放凤椅,二圣落座,文武百官跪贺。 一想到这些繁文缛节朱允炆都脑袋疼,自己跟马恩慧结婚四年多,孩子都三岁了,这流程走的跟成亲似的,马恩慧整的跟新娘子一样还得回娘家候着,真是新鲜。 但是礼法就是礼法,皇帝也得遵守,朱允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等宫女将小文奎抱来,朱允炆接过,逗弄了两下,“小懒蛋,还没睡醒呐。” 小文奎揉揉惺忪的睡眼,又打了个哈欠,小脑袋搭在朱允炆肩膀上,磨蹭两下,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这个点是早点了些。” 朱允炆抱着小文奎,跟马恩慧两口子出了坤宁宫,抬头看看天色,还没有大亮,朱允炆紧了紧小文奎的衣领,“小孩子是得多睡会。” 等一家三口问了安,又一起吃了顿饭,朱允炆才恋恋不舍的送马恩慧登上离宫的銮仪,“今儿守岁,看来一家人没法一起吃顿饺子了。” 怎么说也是自己来这个时空第一次过年,媳妇就要回娘家,朱允炆心里老大的不痛快,早知道那么麻烦,自己还不如等年过完在册封呢。 “陛下可以召您的大将军来陪您啊。” 马恩慧贴在朱允炆的耳朵根子悄声调戏着,给刚才吃的闷亏报了一仇,“陛下不是封了个指挥使吗?是不是惦记侍寝的时候顶盔着甲别有一番滋味呢。” 朱允炆稍微脸红了一下,瞪了一眼,“你就不怕朕晚上被那狐媚子迷了心,把你的册宝送给人家了。” 马恩慧抿嘴一笑,风情万种的瞥了一眼,“好啊,臣妾做个小的也挺好,最好啊,臣妾以后就住在娘家,啥时候等陛下想了,就出宫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朱允炆轻拍额头,仰天假意一叹,“朕本清白,断无贼心,屡遭误解,徒呼奈何。” 马恩慧又白了一眼,一扭身便上了銮仪,一众内侍锦衣卫朝着朱允炆行了一礼,随后便驱赶车架转道出宫。 “陛下,咱们去哪?” 双喜守在朱允炆跟前,看后者一脸怅然,便鬼头鬼脑的凑过来。“要不奴婢去把那俩请过来,给陛下跳支舞解解闷?” 朱允炆扭身一脚踹在双喜的屁股上,笑骂道,“滚蛋,朕是那种心口不一的人吗?” 双喜傻笑,“今儿尚膳局都在忙着包饺子,陛下要是没事,不如去看看?” 朱允炆顿时来了兴致,“走,朕正好前几日想到了一味新菜,正好去试验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建文新政 建文元年正月初一,元旦。 中国古时候元旦,是每年的正月初一,后世民国从新立,改西元,建国后将元旦定为公元历1月1日。正月初一才是传统元旦反而被人遗忘,甚至部分人误以为元旦节是西方传来的节日,实际上,中国的元旦要比西方元旦早上近两千年。 朱允炆凌晨三点就起了床,光换上厚重繁冗的冕服就花了小半个时辰,然后登奉天殿接受群臣拜贺,等到六点多,册封皇后使团返宫,前后又耽搁了一个时辰,等夫妻二人祭完祖宗,马恩慧移驾坤宁宫,朱允炆再回到奉天殿的时候,都到了九点多钟。 “快让尚膳局先把饺子送上来。” 朱允炆摆摆手,“给众臣工一人一碗先垫垫。” 这要有低血糖的,等拖下去走完新年流程,还不得晕死几个。 一群小太监忙前跑后,总算端着饺子进了奉天殿,方孝孺还不乐意,“陛下,奉天殿内进食,有失礼法,请陛下自重,臣等亦不敢食。” 这个货脑子有坑吧。 朱允炆眉头一皱,“方阁老,朕只听说圣人言,仓禀足而知礼仪,说明圣人也是吃饱肚子之后才有闲心讲礼,人要是都饿着肚子,礼法什么的还重要吗?” 你方孝孺身子骨好不吃,没看到周围不少人都摇摇欲坠了吗? “方阁老不吃的话,你那份朕代劳了。” 朱允炆懒得跟他假客气,他正嫌自己那碗不够呢,端走方孝孺那碗就吃了起来,殿内大臣一看朱允炆吃的痛快,也不拘着,纷纷谢恩后大快朵颐,只留下方孝孺一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暗吞口水。 大家伙吃完饭,总算振了振精气神,随后双喜宣读新年更元诏书。 其实新年更元诏书没什么正事,就是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大体上类似于后世人大会选举新内阁首辅,大佬上台,肯定要先表扬前任政府班子功绩,然后谦虚的表示这一届要勤俭努力,好好表现之类。 读完诏书,便意味着大明正式进入建文天下,乾坤换主,与民更始,大赦天下。 朱允炆阔气,一摆手,“所有京官一律加俸三月,京内各署衙安排好备职人员,余者放假七日,待正月初八在开朝会,退朝吧。” 众人再拜谢,山呼万岁,等皇帝出了奉天殿,三阁堪堪起身,双喜便走了过来,“三位阁老,陛下有旨,召三位阁老和解学士入谨身殿议政。” 被留召的四人一怔,随即接旨,只有方孝孺一个人脸色难堪,因为,他饿啊。 早知道皇帝老子还要召见,刚才说什么也不端着了。 解缙没绷住脸,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暴昭便瞥他一眼,“解学士何故发乐?” “回阁老的话,新年伊始,普天同庆,学生念及加俸,喜不自禁。” 方孝孺知道解缙是在笑话自己,脸上就难看的狠,闻言冷哼一声,“读书人应视钱财如粪土,解学士也是以才华录进,饱读圣贤,怎么十年修身,反而一身俗气。” 解缙止不住的乐,但还是勉强绷住脸,一本正经的回道,“方阁老教训的是。” 几个人往谨身殿的方向走着,一路上倒是嘴没闲着,等进了谨身殿,朱允炆不在,双喜引着四人落座,“陛下回寝易服去了,几位稍待。” 冕服之仪,堪称华美绝伦,是中国制衣的巅峰创造,西方整天叫嚷着文艺复兴,号称世界文明的先导者,真让他们见着华夏的冕服,保准这群人知道什么是天朝上国和西方野蛮人的区别。 但朱允炆却恨不得一次都不穿,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身上太累,而且穿起来费劲,脱也一样费劲,几个小宫女小心翼翼的招呼一刻钟才全部卸下来,然后给朱允炆换上轻简的便服。 等朱允炆到了谨慎殿,四人起身见礼,朱允炆笑道,“先坐吧。” 朱允炆身后有一小太监,端着一碗饺子走到方孝孺跟前,轻轻放下,“陛下说方阁老一定饿坏了,先吃点东西,议政的事不急。” 方孝孺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饿的,双目含泪,哽咽着,“陛下仁义,臣惭愧。” 看得出来也是饿坏了,接过碗筷狼吞虎咽,不到三五分钟就吃了个一干二净,一抹嘴,打了个饱嗝,这才舒坦下来。 朱允炆看着好笑,轻咳两声压下笑意,“朕御极八个月,今日更元,也确实应有新政,召诸卿来,也是议一议,这新政当如何。” 四个人互相看看,好在都是饱学之士,施政的腹稿都有,因年长而居三阁之首的暴昭先开了口,“陛下登基以来,朝野无不对新政翘首以盼,陛下此时欲颁行新政,此当时矣,恕臣直言,前朝苛刻,动辄有臣民因言获罪,或株连满门,或连坐乡里,严法酷刑难称盛世,新朝新政当宽仁为先。” 暴昭此前是刑部尚书,洪武朝的刑法最是了解,他一开口难免离不开这点。 朱允炆点点头,“所谓乱世用重典,如今天下太平,民生渐复,确实应削减严法,之前朕裁汰教坊司便有此考量,一人犯罪而祸连满门,如此有悖人伦道德,那便自今日起,谋逆大罪仅诛三族,其余罪行,绝不再加杀戮,包庇罪除外。至于民间百姓偶有风言行径,发配边疆便是,不可再连坐乡里。” 朱允炆倒是想免掉因言获罪的刑法,但这是封建社会,皇家的威严是万不能损伤的,民间妄议天家而不处罚,就会给君权抹黑。 即便如此,也另四人齐赞,“陛下仁德似海,臣等代天下谢隆恩浩荡。” “那这第一条就先定下来,回头暴阁老着刑部附改大诰,朕这边会同内阁加了印,便明发中枢十三省。” 朱允炆又把目光移向郁新,“郁阁老这边呢。” 郁新沉吟了片刻,“陛下,臣主政户部,深知盐、粮、生铁等物皆国之根基,不可轻触。然自海运发达,沿海多有私卖盐产者,粮食、生铁跨省贩卖更是如过江之鲫,既然如此,臣斗胆进言,民商之事,当改堵为疏。 闵浙、山东、两广可设盐市,与其年年政府采买分销全国,不如鼓励各省自行采买,以每日销量加征商税,如此一来,国家省下一笔运费,又多了一笔不菲的税收。” 郁新的话让几个人都有些犹豫,朱允炆倒是眼前一亮,逐步放开民间通商管制,有利于资本的流通发展,后世强国之基不就是改革开放吗,万事搞大锅饭,事实证明是国穷民敝。 方孝孺这个时候也吃饱了,反对的声音喊得响亮,“郁阁老所言差矣,自古盐政乃朝廷禁忌,盐政交于民手,岂不闻商人以利趋,甘肃、关西之地缺盐,商人自闵浙、两广购盐,完全可以高价出售,届时民怨沸腾,如此奈何?” 这时候大明不比后世,空运、铁路四通八达,全国生活基础物价所差无几,此时的大明,自沿海产的盐,想到关西七卫和甘肃,起码要半个月,这里面的物流运输费用巨大。所以即使是朝廷官买,出售的时候也要比江南贵上两倍,即使如此也有亏损。只不过亏损的部分是有政府买单罢了。交给民间,价格不知道还要翻上多少倍。 郁新倒也不慌,淡然一笑,“鼓励民间通商,自然要支持商品价格依附市场规律,古之先民时期,没有钱财,便以物易物,江南物饶丰富,西北也有特产,生铁、煤石、北地的皮草,这都是江南所未有的,开放盐政,自然也可以开放西北的铁政。” 方孝孺仍然摇头,“生铁乃兵事所需,民间岂可私蓄,如有不臣者私蓄生铁,炼钢铸器,顷刻间便可祸乱一方,西北煤石,虽可取暖,然乃有毒之物,取暖终究还是靠的木炭,至于北地皮草,便是江南富庶,又有多少人穿的起,货物需求和价值不对等,如何做到南北平衡。” 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政令不可轻出的原因就在这里,方孝孺虽然是传统儒生,不鼓励民商发展,也不仅仅只因重农轻商,南北物产不均,强行开禁,他怕引起民愤。 朱允炆对物理、化学方面的知识忘了八九分,对于煤的运用确实不甚了解,但也知道煤本身燃烧起来的时候会产生有毒气体,在不通风的地方大量燃烧会使人窒息,但是只要做好通风,并没有什么危害。 可是听方孝孺的意思,似乎这时候的大明,烧煤的危害似乎要比后世用的煤还要吓人。 老百姓家里是有窗户的啊。 朱允炆却忘了后世民用煤是经过工艺加工过之后的,清洗掉了许多杂质之后的煤,而此时的大明用的都是原煤,又不是水洗煤,一经燃烧,顷刻间黑烟密布,便是在如何通风也会在室内残留许多,人吸入后,轻则染疾,重则亡命。 郁新瞥了方孝孺一眼,“西北民间疾苦,百姓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烧得起木炭,而煤石却是遍地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方阁老莫要小看民智,陛下,据臣所知,民间有人以加工木炭的方式加工煤石,通过锤打和干馏使煤石的毒害减少了许多,使用的时候在辅以一种名为烟囱的工具,可以有效减少毒害。” 这算是最早的煤炭加工技术吗? 朱允炆不太懂,但起码知道民间已有合理用煤的先例,这还是很值得高兴的,“这样吧,郁阁老可以把那个可以使用煤石的农户找来,让他在工部做差,好好研究如何加工煤石。” 民间多人才,后世很多发明也是起源于生活中不经意的瞬间,牛顿不被砸一下也不会去想什么叫万有引力。 诶?西门庆当时被潘金莲用木棍砸了一下之后,为什么不想想这木棍为什么掉地上而不是飞上天呢? 可能是潘金莲长得太好看了吧,间接影响了万有引力晚诞生了五百年! “郁阁老想要开放盐政、鼓励民商,朕觉得是可行的,不过方阁老提出开禁的很多影响确实应该注意,其实依朕看,生铁的贩卖不需要严加管控,炼钢铸器哪里是地方一豪强就有实力做到的事情。” 朱允炆开口说道,“虞衡司背靠朝廷支持,炼出来的钢质量都不足以让朕满意,军中甲胄仍多以精铁为主,而且兵器之发展,火器才是未来我大明的主流,所以,逐渐开放生铁贩卖的事还不足以动摇社稷江山,方阁老也不用过于担忧。 至于北地皮草之类,虽稀少珍贵,然北地多有羊毛,可用于纺织,织造出来的衣物比丝绸要保暖舒适,这都是优势所在,所以民商之事,是可行的,这样吧,户部拟议一下,如何最大限度的保障南北的商品和生产均衡,不使西北之民被剥削压榨,便可以递呈与朕。” 鼓励民商就是发展资本,是强国必须要做到的先决条件,民不富国不强,经济基础不硬,国家打起仗来必然畏手畏脚。 “议政就要畅所欲言,哪怕是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也可以说出来。” 朱允炆肯定了郁新的想法,又鼓励尚未开口的方孝孺、解缙二人,“不要怕说错话,大胆的提,如果提出来的想法很好,但朕和诸卿的才能不足以填补一些不足之处,也可以叫上翰林院里那些学政嘛。大家集思广益,目的都是为了我大明江山。” “陛下开明纳谏,是臣子的福分。” 四人复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大明海事 谨身殿里的议政一直持续了足足两个多时辰。 期间马恩慧还特意嘱咐尚膳局送了一次午饭,五个人围着开放民商的事情又做了许多的修补和税收比例的制定,朱允炆担心记不住,中间还把文华殿备值的几名学政叫了过来负责记录。 除了一开始的放宽刑罚,解禁民商之外,方孝孺又提出了削减宗族年俸的想法。 “亲王年俸虽于洪武二十八年自五万石削减为一万石,然开支仍巨,自亲王以下,太祖定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和三中尉衔,皆有朝廷年俸,天下初勘之时,朝廷尚且有力承担,他日开枝散叶、繁衍生息,不出百年,朝廷财政恐怕就要被拖垮了。“ 太祖留下的宗法最大的弊端可能就是这一条了,只要是宗族后代,无论多少辈之后都可以从朝廷领取俸禄,这是铁杆庄稼啊。 寻常百姓受制于财富和生产力,可能一辈子只要一个媳妇,养活一两个孩子,这些宗族哪有这些压力,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娶妻纳妾,生养后代,老朱家生孩子的能力也算对得起这个姓,哪一支都随随便便生十个八个,五代之后,宗族就有几万人! 洪武朝是全天下养那么几十个宗亲,压力自然不大,等到弘治朝、万历朝,就是全天下养几十万个宗亲,哪还有余力去养活军队? 为什么漠南卫和山东卫被裁汰,为什么等到朱祁镇继位的时候,能打仗的只剩下京师三营和山东备倭兵,到了崇祯朝,连京师三营、备倭兵都没了,只剩下九边之军?以至于西北农民起义,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席卷天下,直入北京? 因为大明的财政养不起多余的军队了。 弘治朝的内阁知道、万历朝的张居正也知道,但谁也没办法在改变这个局面,为什么?四个字来形容:积重难返。 取消宗族年俸,就是一口气逼反几十万宗族,明知道留着这个政策是在慢性自杀,但慢性自杀总比顷刻亡国要好的多。 有人说大明亡于小冰河,实际上,就算没有小冰河,大明的国运也撑不过五十年了,天下百姓是一定会起义造反的。 太祖留下祖宗家法从颁行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把大明推向了亡国的不归路上。 “朕知道祖宗家法未必全对,但这件事暂时搁置,不予讨论。” 朱允炆轻轻扣了一下桌子,“宗族亲王之事,朕自有考量,方阁老日后万不可在朝堂上提起。” 方孝孺的政治头脑太差劲了,涉及宗亲的事,看不见人家暴昭和郁新从来不吭吗?身为内阁辅臣,连最起码的政治智慧都没有。 如果不是方孝孺本身在士林、儒派之中的巨大威望,朱允炆是绝不会让他入阁的,只有才华的人只适合当教授,施政更需要的,是政治眼光和大局观。 方孝孺这边碰了一鼻子灰,老实了不少,解缙那边又提出了海禁之事。 “洪武三十年,海外互市被禁,福建、广东两地六处边市停摆。臣以为,开通海外互市,有助于我大明开阔眼界,更可以通过交易获取大量的财富,因此,臣请复开海禁。” 朱允炆皱了眉头,太祖是开明之君,大明立国之初就没有禁过海,怎么会在洪武三十年关闭海外互市呢? “当年,太祖为何禁海?” 解缙将目光移向郁新,后者开口解释道,“这几年,海上闹起了倭寇,南洋诸国,有红毛夷勾结土著做起了海盗,咱们的丝绸、瓷器、茶叶等货物一经出海就被劫掠,损失惨重,由于当年逆元两征倭国均遭海啸而败,太祖便定倭国为不征之国,加上大海上风浪莫测,闵浙水师几次出兵剿匪,都没能有什么进展,因此这海市就给禁了。” 朱允炆微微皱起了眉头,“朕前些日看了闵浙水师的奏本,我大明有八百艘战船!你告诉朕,剿匪不利?” 明朝水师,名副其实的14--17世纪的世界第一海军,洪武朝留下的闵浙水师,有足足一千艘巡船和八百艘战船,其中,有两百余艘可以远洋的大船,这还没加上近六百艘停摆在长江、大运河、鄱阳负责国内运输的漕运船只,这个数字是不是很震撼? 很多人可能会觉得洪武一朝不过三十一年,自开天辟地开始,一个自废墟中诞生,破烂不堪的新王朝怎么会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国力鼎盛到如此地步,这里面,胡惟庸占了极大的功劳! 当年太祖召胡惟庸御前奏对,问他,“汝可为丞相否?” 胡惟庸是真有治国才能,当场就立了军令状,“给臣十年时间,天下必如贞观之年。” 于是太祖以胡惟庸为相,授理政独断之权,胡惟庸没让太祖失望,执政十余年,大明之国力蒸蒸日上,加上老天赏饭,没有天灾,大明朝的生产力以近乎爆炸的方式快速发展,后来胡惟庸被杀,但他制定的国策并没有被推翻,天下仍然处在高速发展的过程中。 后来靖难之役,大明打了四年的内战,仍然不耽误漠南跟蒙古人打仗、云南跟安南、麓川打仗,朱棣篡位,朱高炽代监国政,小胖子啥也不用做,只需要按照胡惟庸留下的政策继续推行,他做好监督工作就足以缔造出一个鼎盛的永乐大世。 永乐一朝,编撰永乐大典、修建北京故宫,五征漠北、七下西洋,这里面任意一项拿出来,都要靡费一朝几十年国力,永乐朝可以同时进行,还全部完成,大明的国力有多可怕? 也正是因为朱棣过于好大喜功,掏空了洪武朝留下的家底,耗尽了永乐朝所有的国力,等到仁宣即位,不得不休养生息,裁汰漠南卫。紧跟着又是土木之变,大明就此走了下坡路,让人扼腕叹息。 听到朱允炆质疑,郁新犹豫了一下才回道,“陛下有所不知,此前太祖却有征讨南洋海盗之心,因北地、西南多有战事,加上几次征讨,贼寇于大海上逃遁隐匿,寻之无踪,后来太祖病重,国内政局不稳,此事便作罢。” 朱允炆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其中原委,“也就说,朕如果想要重开海市,就必须先剿灭了南洋的海盗和东南沿海的倭寇是吗?” 郁新点了点头,“此时西南正在用兵,辽东我朝跟鞑靼部的边市眼看就要开启,虽然章程已经拟好,阿鲁台方面也同意按章遵循,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如此,西南、北地一时半会皆不稳,如再打仗,臣认为不妥,而且,这些倭寇、海盗一向鬼祟,不与我军正面作战,一时半会恐怕也很难彻底靖平,因此臣建议,海市开禁的事情暂缓。” 朱允炆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大明有九边、漠南,太祖还要增兵山东卫,原来是为了陆地防倭用的啊。 山东卫,可不就是后来山东备倭兵的前身嘛。 这么看来,现在朝廷上下用兵的地方不少啊。 朱允炆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拿起自己之前定好的计划表又修改了一番,“那便先如此吧,先把暴阁老和郁阁老关于刑法和民商的事情落实下来,海禁之事暂缓,顺便通知火器局,从今天开始,新式火枪和刺刀要加工全力生产,尽早装备新军。” 朱允炆等不及了,他必须要提速,不然很多事情就要生生拖死在时间上。 “臣等领命。” 四人起身躬礼,告退离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授勋 李景隆今日起了一大早。 正月初四,朱允炆定下的国庆日,要在今日为武将授勋,五军都督府凡都督佥事以上人皆有份,山东的杨文因为离得近,年前就赶了回来,守岁夜是在京度过的。 只有远在云南和漠南的徐辉祖、宋晟没能赶回来,但是勋章会在授勋大会之后遣内侍送过去。 朱允炆将五军都督府改制,除了徐辉祖贵为武勋之首,他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位置没有动之外,宋晟领了北军左都督,杨文领了东军左都督,连老将耿炳文都领了西军左都督,倒是他李景隆,反而成了鸡肋一般的南军左都督。 “含山侯,新年好啊。” 李景隆守在正堂里,有家丁在门外待客,将杨文引了进来,李景隆便起身忙打招呼。 他李景隆虽贵为国公,但是手里没有实权啊,杨文是正统死忠,能得太祖信任出镇辽东,建文朝又进一步领了山东卫都指挥使,手里数十万大军,他李景隆也不得不客气。 “曹国公新年好。”杨文拱了拱手,“魏国公不在京,协调五府的事,赖曹国公费心了。” 李景隆忙摆手,“都是应该的,含山侯快请坐。” 两人又寒暄一阵,家丁跑进来禀告,“公爷,长兴侯到了。” 长兴侯,就是耿炳文啊。 耿炳文年迈,加上经历过洪武一朝的血色岁月,亲眼看着无数手足同袍惨死于太祖刀下,心中对于权势的贪恋便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朱允炆登基,耿炳文只在朝贺那天露了一面,此后一直抱病在家,此次授勋,算是难得的露面。 两人都站了起来,“长兴侯来了,当亲迎。”迈步往外就走,没想到迎面就撞上了。 “曹国公安好,含山侯安好。”耿炳文老当益壮,声音浑厚有力,冲二人问了礼。吓得两人忙侧身,“长兴侯安好。” 虽说都是武勋,人家耿炳文实打实是打过立国之战的,宋晟、杨文二人是立国之后开始逐渐立勋升迁,徐辉祖和李景隆是袭爵,靠的余荫,所以见到耿炳文都很客气。 两人将耿炳文引进正堂,李景隆招呼着,“长兴侯请上座。” 耿炳文推辞不敢,反而是坐到了右手第一的位置上,把左手位让给了杨文。老侯爷岁数大了,心里谨慎着呢,什么虚名地位对耿炳文来说都不重要,他就盼着多活些年,好把几个孩子都扶上马再送一程,因此,每天都谨记着什么是上下尊卑,什么是低调做人。 三人又聊了一阵,五府的武勋也都到齐,李景隆点了一遍花名册,“除了不在京的魏国公、西宁侯,大家伙也算到齐了,有想要出恭的速去,咱们这就入宫面圣。” 面圣的时候是不允许上厕所的,你要说你半道想上厕所,那不行,你得忍着,不然就是御前失仪,要打廷杖的,万一拉肚子,那完犊子了,要么告病,要么你自己想辙堵上。所以明清时候,大臣上朝前不敢吃饭不敢喝水的原因就在这里。 大家伙都酝酿了一下,感觉状态尚可,纷纷表示没有问题,李景隆这才组织起队列,出府向皇城方向而去。 好在李景隆是勋贵,府邸离皇宫近,大家伙走不到半刻钟就是洪武门,这个点大概是凌晨五点半左右,众人还以为宮门未开,等走到了才发现,洪武门早已经大开,两边站满了昂首挺胸的京营,哦,现在改名叫国防军的士兵了。 一身戎装的铁铉迎上前来,“见过曹国公、诸位侯爷。” 铁铉向他们拱手施礼,李景隆心里还很不痛快。毕竟按以前的大明军礼,像铁铉这般没有爵位在身的下属,见礼应该单膝跪地,没办法,人家现在是新军总练兵官,爱咋地咋地吧。 大家伙勉为其难的还了一礼。 “铁将军怎得在这里,这宫禁不一直由御前司锦衣卫负责的吗?” 李景隆看得纳闷,新军啥时候入的宫? 铁铉引着大家伙入皇城,李景隆等人才发现,皇城中早已站满了新军,整整齐齐的分列在御道两侧的广场上。 “陛下说今日要为诸位大人授勋,新军成立,想着让众大人检阅一下。” 铁铉边走边解释着,“丑媳妇还得见公婆,新军是国之屏障,大人们都是军中重将,兵事军略天下翘首,看一看,也给陛下提点建议。” 李景隆等人嘴上说着不敢,一边四下打量起来,这一看,顿时惊大了眼睛。 他们哪见过什么叫军姿,什么叫队列式,两个方阵,无论横看斜看都是一个点,还以为整行只有一个军人呢,两侧各五千军,站的整齐如一,以往高矮胖瘦都有的京营,现体态几乎一致,而且一个个精神抖擞,目不斜视,杵在那里跟雕塑一般,正月的寒风刮过,连个哆嗦的都没有。 大家伙咽了口唾沫,“铁将军,这是您练出来的兵?” 没看出来,这个铁铉练兵如此在行,什么是精锐,这他妈才叫精锐啊,杨文拿新军跟自己的山东卫一对比,顿时感觉山东卫那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 铁铉脸上止不住的自豪,两手向北一拱,“末将可没这般本事,新军练军手册是陛下亲制,末将不过按章施训罢了,可不敢居功。” 杨文赞叹道,“此军气度岿然,兵容鼎盛,我当年在辽东见九边之军,便是燕王卫,比起军容来,也远远不如新军这般震撼,陛下真雄才之君也,只是这美中不足,便是杀气稍缺。” “含山侯一语中的,新军所缺者,便是战阵洗礼了。” 铁铉一挑大拇哥,捧了一句,“剩下的路末将就不奉陪了,恭贺大人们今日奉天授勋。” 午门已到,双喜早已经守候多时,不在授勋名单的铁铉显然没资格进奉天殿,很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曹国公,诸位侯爷。”双喜迎上来,“快些入宫吧,陛下在奉天殿等着了已经。” 众人吃了一惊,忙加快步伐,跟在双喜身后穿过午门,沿着辅道一路过殿阶,入奉天殿。 “臣等参见吾皇圣躬安!” 众人见君下拜,却是没有一个抱拳施礼。 朱允炆走下台阶,先扶起了耿炳文,“卿等皆国之柱石,天下屏障,朕说过,武勋免跪快些起来吧。今日国庆,饮水思源,皆赖众卿之功。双喜,宣诏吧。” 众人一看双喜捧着圣旨,刚欲下跪,又被朱允炆拦住,“今日卿等站着听。”众皆惶恐。 双喜清清嗓子,展开丝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太祖承天命伐逆元,安黎庶复衣冠。开天行道,逐夷立朝。至今三十有二载。朕承运继位,上仰太祖慈恩,下赖众卿佐助。饮水思源,皆卿等开国守土之功,今日国庆,当表卿等功绩,奉告太庙,昭示天下。” 众人施礼,“臣等惭愧,谢陛下隆恩。” 朱允炆含笑招手,一群宫女便捧着木盘上前,托盘以明黄色丝绸坐底,上放着一块金灿灿的奖章,用红缎穿过。 朱允炆取下一块,率先戴在了耿炳文的脖子上,“老卿家是我大明的定海神针,这第一个授勋的,也是本次授勋中唯一一块日月华章,非老将军莫属,如今天下承平,卿首功也。” 朱允炆差工部制造的第一块勋章的名字就是日月华章。勋章上正面刻日月山河,背面龙凤呈祥,堪称华美绝伦。 日月为明,华是华夏民族,章为表彰、纪念。在朱允炆为大明制定的荣誉体系中,日月华章为最高殊荣,这次授勋只有一块。 其次便是一等武毅勋章、一等昭文勋章和一等匠心勋章。 再往下便是二等、三等勋章。 耿炳文是开国重将,是硕果仅存的武勋,五府上下,唯独耿炳文有资格领这块日月华章。 耿炳文颤抖着摸了一下胸前的勋章,只觉一阵热泪盈眶,“老臣微末之功,哪里配得上,陛下言重了。” 朱允炆拍了拍耿炳文的手,“所谓子不言父过,朕不敢议太祖过失,但朕非太祖,老将军大可不必忧心谨慎,新朝初立,国中军政繁冗,许多地方还需老将军在操持几年。” 耿炳文一拜在地,“陛下有令,臣必效死命。” 朱允炆忙搀起,“老将军日后不要再拜,朕在一旨,日后凡配日月华章者,见朕免礼。” 随后,朱允炆又走向杨文,为后者佩戴一等武毅勋章,“卿早年北征蒙古,南平贵州、广西,后镇辽东,军功卓著,安邦保国,这块一等武毅勋章,卿受之理所应当。” 杨文谢过。“陛下隆恩。” 一旁的李景隆看得眼热,今日受勋众将,独他一人国公衔,没想到,反而是耿炳文、杨文先领了勋章。 不过这勋章还分等级?耿炳文领的叫日月华章,杨文领的是一等武毅,听名字也知道耿炳文那玩意更高级啊。 一想到皇帝刚才说的唯一一块,李景隆顿时心凉半截,看来自己是没资格配享了。 果然,授完杨文之后,朱允炆第三个便是授的李景隆,“卿任职五府,同魏国公协调天下军事,劳苦功高,一等武毅,卿理所应当。” 看来老爷子生前的余荫在这里不好使啊。 李景隆心里哀叹,但还是心满意足,自己好歹也是一等,比不上耿炳文没关系,只要别被杨文比下去就行。 “谢陛下隆恩。” 其余众人,五府右都督衔皆领受一等武毅勋章,都督佥事衔皆领二等武毅勋章。 等授勋完毕,朱允炆道,“不在京的魏国公和宋晟二人,朕以遣使送去,中午,朕在省躬殿设了宴,众卿家中没事的,可以留下来同饮。” 众皆谢过。 建文元年正月初四,国庆。建文帝朱允炆于奉天殿授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进击的徐辉祖 昆明。 新晋西平侯沐晟一身戎装在城外迎接的徐辉祖,后者比袭爵的圣旨晚到了将近三个月,同来的,还有徐辉祖自西南三省挑选的两万多山地营。 为了筹建山地营,广西、四川、贵州会攀岩上树的健儿被抽调一空,即使如此还有六千多人的空缺,徐辉祖只好自民间开重饷招募,年俸开到了二十两银子,录征当日就一次性给十两的安家费,不少靠采药狩猎的山民全进了军营,这才凑够两万人的编制。 麓川之变,沐春殉国,西平侯府上下这几个月都宛如末日一般,沐晟虽然袭了爵位,但西平侯这个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父兄沐英、沐春爷俩是用无数战功装裱的这块侯府匾额,可以说,整个云南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沐晟,要看看后者到底有父兄几分本事。 要知道去岁麓川大败之后,沐晟带着残兵几乎堪称一路仓惶的从麓川撤回来,又在澜沧江击退刀甘孟的追兵,这才得以至大理修整,后折返昆明发丧。 如果有朝一日,刀甘孟和安南的兵打到昆明,沐晟都不用南京降罪,自己就得抹脖子以谢天下。 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朝廷的援兵,结果却发现,只有两万人,沐晟的心里顿时就凉了。 皇帝老子,这是放弃西南了? 两万人撒进麓川顶个屁用啊。 “末将沐晟,见过魏国公。” 虽然心凉凉,待徐辉祖近到跟前,沐晟还是躬身见了一礼。 徐辉祖翻身下马,扶起沐晟,“有劳西平侯亲迎,你我叔侄二人就不必过分客套了。” 沐英是太祖的义子干儿,中山王徐达是太祖的结拜兄弟,辈分上,沐晟确实要喊徐辉祖一声叔叔。 沐晟引着徐辉张紞祖走向一众迎接的云南官员,“云南左布政使张紞张大人。” 张紞六十来岁,好在云南这地界山明水秀,还算养人,消瘦的脸上倒也算红光满面,只是一头白发看起来有些突兀。 “下官见过魏国公。” 张紞拱手施礼,徐辉祖赶忙扶住,态度上比刚才见到沐晟还要客气,张紞以前也是京官,四十岁的时候便以通政司一把手的身份接的云南左布政使,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当年统一天下,为了西南平稳,太祖以沐英主军事,文政方面就交给了张紞,可见后者在太祖心中的分量。 朱允炆登基之后,张紞本来是要接吏部尚书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恩封擢升的名单都递进了大内,结果大家没想到新皇帝压根没有朝堂大换血的想法,六部堂官几乎没动,张紞这才留在云南。 沐春平麓川之战,张紞坐镇后方筹备后勤辎重,以云南一省之力支援战事,可见往昔施政才能,这般人物,将来说不准就会入阁辅政,徐辉祖可不敢倨傲。 一行人在城外寒暄一阵,随后才在张紞的引领下入昆明城。 “昆明繁华,不逊江南啊。” 云南勘定之后,内地无地之民多迁入云南,因此,云南之地汉民数量急剧增加,但大多数还都集中在云南府一地,也就是昆明周围,自昆明往西南,还是地方土著民族丛居。 徐辉祖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遭,由衷赞叹,“张大人治政一方,颇有建树。” 张紞自嘲,“国公过誉了,下官若真有才能,也不会有麓川犯上作乱之事,还导致滇国公罹难殉国,丢地失人,老夫万死莫辞,待此番平定麓川之后,老夫当以死谢罪。” 徐辉祖瞥了一眼身旁的沐晟,出言宽慰,“麓川蛮夷之民,不服王化,此番作乱怎么能怪到张大人这里呢。张大人还是不要过于自责了。” 看到徐辉祖开口为张紞说话,沐晟只好附言,“家兄遭厄,乃逆贼狡猾,兵凶战事,死伤难免,此非张大人之责。” 其实真要追跟溯源,沐春的死责任应该在太祖身上,当初刀甘孟大败乞降,沐春以存了收兵之心,上奏南京,是太祖以“逆贼反复,不可饶恕,作乱之民,当除恶务尽。”为由拒之,沐春这才引兵追击,以致大败丧命。 但谁也不敢怪皇帝,那谁来背这个黑锅?只有两个人,一便是沐春自己无能,中了埋伏,连累三军。 二便是云南布政使张紞了,麓川叛乱,皆因政令不均,重汉轻夷所致。 既然要推出一个背锅的,张紞自己心里左右盘算一番,得嘞,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了,人家沐春论起来是太祖的干孙子,而且说沐春没有军事才能,那不是睁眼说瞎话嘛,还得罪了武勋集团,因此还是自己背责最合适。 张紞已经做好了拿自己人头抵罪的心里准备了,结果没想到南京颁下来的圣旨只字不提此番战败,沐春还追封了国公,武勋之首的徐辉祖亲至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脱责。让张紞顿时心生感动。 一行人到了官衙,早已安排好了宴席,请徐辉祖上座,沐晟和张紞各自分座左右,追责问罪的事便算是就此揭过,雨过天晴。 “云南的战事,陛下一直挂怀于心,命本公来,也是有嘱咐的。” 徐辉祖先开口把圣谕搬了出来,大堂内谁也不敢动筷,都正襟危坐的严肃起来。 “麓川之败,非战之罪,实因刀甘孟狡猾,加之地利优势,屡袭我军后勤,以致士气不振,辎重不足,方有此败,本公此番自西南三省挑选了两万名山地健儿,便是奉了陛下圣谕,决定组建一支山地军,辅以短刃精甲、火药手铳,就在麓川,与敌打一场追击战。” 徐辉祖看向沐晟,“西平侯,陛下有令,自本公至云南之日起,便为我大明征讨不臣之时,由本公为主,汝副之,协同云贵川桂四省,早日平定麓川、安南,因此,今日这酒便不喝了,还是请西平侯介绍一下此时麓川、安南的战况把。” 徐辉祖开口定了调子,便谁也不敢提出意见,沐晟一拱手,领命介绍起来,“此刻,自麓川宣慰司陷后,孟定、永昌两府也已经失守,去岁,末将于澜沧江阻击刀甘孟,斩首一万三千级,敌退,末将引军回大理修整,此刻云南尚有五万余可战之兵,皆留在大理、鹤庆两地,与刀甘孟的十万军对峙。” 张紞在一旁补充,“其实孟定、永昌两府失陷倒是无妨,此两地并无我大明子民,且贼酋刀甘孟自去岁被滇国公大败之后,早已吓破了胆子,根本不敢与我军正面交锋,一旦我大军过江,叛军就会一路撤进麓川深处,甚至是撤进安南地界,当朝廷大军退回他们又会卷土重来,因此真正难的,是如何剿灭刀甘孟的叛军。” 徐辉祖点点头,“安南方面,胡季犁有多少军?” 沐晟思忖了一下,“去岁那场偷袭,胡季犁带了十万人左右,安南国举国之兵,大概是三十到四十万左右。不过水分较大,多为老弱。” 徐辉祖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么算起来,刀甘孟加上安南的兵力,总和将近了五十万,朱允炆就给了他两万人,这仗打的赢? 虽说调动西南四省的卫所兵,大明方面也能拿出小二十万,但仗不是简单的算数,大明真要出二十万人来打这场仗,那才是真正的有败无胜。 “战事紧张,为人臣者要思为君解忧,所以今日不饮酒,明日一早,西平侯与本公便拔营往大理前线。” 徐辉祖看向张紞,“本公此前至四川、贵州调集军粮,此二省官仓储粮会自四月一日起,陆续发来云南,眼下距离四月一日还有二十余天,这段时间便有劳张大人在为我军筹措一批军粮辎重,另外,此后协调四省的工作,还望张大人多多费心。” 张紞和沐晟两人齐起身,“谨遵国公之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狗急跳墙 朱棣在书房内同姚广孝二人对面而坐,两个人脸上都很阴郁,朱棣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书信。 “徐辉祖去了云南,但京营的兵一个没动。” 朱棣的语气充满了疑惑,“小皇帝不知道想做什么,难道他以为只凭借西南四省的卫所兵,靠着徐辉祖那个废物,就能平了麓川和安南?” 姚广孝抚须一笑,“看来小皇帝也没有多厉害,难道他不知道,这场仗如果打输了,还不如不打吗?新朝第一仗,仇没有报成,若在搭进去一个国公,他还有何面目示天下人。” 朱棣却轻轻摇了摇头,“孤之所以在北地百战百胜,除了三军用命之外,便是孤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孤更不敢轻视这个侄子,不能小看他啊。” 姚广孝一抬眼皮,惊诧,“莫非殿下以为西南这场仗,徐辉祖能打赢不成?” 朱棣站起身,负手在室内来回走动,“以孤对西南战事的看法,只要刀甘孟和安南猥琐避战,以袭扰战术御我大明,便是西南四省二十余万大军尽出,也是必败无疑,沐春就是这么死的,他徐辉祖的才能孤知道,他没有本事统帅几十万大军,他去西南,是百分百的死路一条。” 朱棣一扭头看向姚广孝,“孤知道,小皇帝会不知道吗?” 姚广孝顿时语塞,“王爷是不是太高估小皇帝了。” “这不是高估,这是孤的预感。” 朱棣紧缩眉头,“自小皇帝登基以来,孤在顺天的处境一日比一日惨淡,你还觉得小皇帝,是一个无能之君吗?” 漠南压着宋晟,杨文镇在山东,现在连宁王府的属官都不敢来顺天,朱棣甚至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凝重的杀机压到窒息了。 “如今,小皇帝力主在辽东跟鞑靼开边市,不动兵戈便让阿鲁台罢了兵,而马哈木又在忙着统一瓦剌,北地十年之内都打不起来。没有外敌,小皇帝可以安心做他想做的事情。” 朱棣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秦晋二藩,一心要做忠臣孝子,朱权那个孬种,被小皇帝区区一些蝇头小利就给收买了,朱植更是个废物,放着辽东土皇帝不做,扔下几万精锐呆在京师享清福。九大塞王,除了孤,一个个都被小皇帝拉拢过去,甚至有的藩王,憋着心思讨好小皇帝,盼着改封易藩去江南做太平犬!” 朱棣攥紧了拳头,“小皇帝看似仁义,每一个政令都在示天下以宽济和善,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好皇帝,屁!他还是以前那个他!是那个齐黄二人的学生,他从一登基就惦记着削藩,只是他聪明啊,他懂得隐藏自己,孤敢肯定,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孤,那群鼠目寸光的藩王难道不知道,一旦孤死了,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吗?” 姚广孝从来没见过朱棣像今日这般失态过,都有点被吓住了,“王爷?” 朱棣深吸一口气,“这样的皇帝,你还觉得是无能之君吗?你还觉得,他派徐辉祖去西南是送死的吗?” 走着走着,朱棣突然灵光迸现,扭头看向姚广孝,“如果孤征西南,这仗该怎么打!” 姚广孝彻底惊住了,“王爷的意思是?” “哎呀!” 朱棣一拍额头,“沐春败在没有地利,以致大军首尾不能呼应,败在后勤不济上不到前线,若孤引军征西南,有沐春前车之鉴,孤自然不会派大军正面作战,只需遣奇军深入安南腹地,以我大明装甲火器之利,纵敌三五倍与孤,也是翻手可灭,奇军神出鬼没,就地措粮,不消一年,安南国便会被孤打得跪地求饶,只要逼着安南投降,在砍了刀甘孟的人头,这场仗,小皇帝就足以拿出来让天下心服口服!” 姚广孝也觉得自己后辈发凉,额头见汗,“小皇帝从未上过军阵,能有此韬略眼光?” 朱棣脸皮一阵抽搐,“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你我二人万不能小看他,小皇帝,比孤更加的有城府。” “天象不会错的。” 姚广孝不可置信,“天命在王爷,小皇帝明明没有至尊之命。” 朱棣颓然的坐回姚广孝对面,“时不我待了,在拖下去,等西南平定,便是你我二人授首之时,小皇帝甚至不需要派出大军,只需要两个太监,一道圣旨,就可以赐死孤!” 朱棣根本不敢想,届时朱允炆挟平定西南之威望,以天子万岁之尊,降旨赐死的那一天,自己该如何抵抗? 直接起兵谋反?师出无名,四万燕王卫能跟随自己的能有一万人吗? 谁还愿意效忠自己,必死之局,这一万人哪些是傻子,他们就一定信得过吗? 姚广孝坐不住了,苦思良久,最终看向朱棣,咬牙狠声道,“如此,只能破釜沉舟,牺牲那些藩王了。” 书房内,顿时冷了下来,朱棣眼里杀机森然,“恐怕,不仅仅是那些藩王吧,吾儿高炽,是不是也保不住了。” 姚广孝梗着脖子,“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如果王爷不愿如此,就杀了我,拿着我的人头去午门外跪着负荆请罪,或许可以换一个下半辈子田野农夫之命。” 朱棣的胸膛几经起伏,终于还是不甘的一砸书案,“孤出生入死十余载,方有今日大明江山,父皇刚愎自私,传位无德,凭什么!与其窝囊而死,不如奋起一搏,孤,赌这一次!” 看着姚广孝,“你准备先动谁?” “周王朱橚。” 朱棣顿时愣住了,这是他的胞弟啊。因为生母碽妃不被太祖所喜,后被赐死,朱棣跟朱橚兄弟俩是从小到大相依为命,朱橚在朱棣生命中的重量,远超他的三个儿子,因为儿子死了,可以再生! 朱棣红了眼睛,“你知不知道,纵使孤成事,你也难逃一死。” 姚广孝洒然一笑,“若是殿下不愿意,我也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有何惧哉?” 朱棣深吸一口气,“只有我弟弟一个,不够。” “岷王朱楩、湘王朱柏。” 姚广孝语气森冷,“这二人府里都有内应,可以做文章。” 朱棣便闭上了眼睛,“这些事都交给你了,去做吧。” 姚广孝站起身,深躬一礼,“贫僧告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风雨欲来 文华殿,内阁办公之所。 自打徐辉祖到了云南,西南四省的奏事奏本便如雪花一般飘进南京城,钱粮补给、火药工械的输送都需要递呈中枢,内阁顿时比年前要忙上许多。 偏生在这个时候,总有人要出幺蛾子,刑部湖广司的官员在清查一起伪造宝钞的案件中,顺藤摸瓜的查到了湘王朱柏头上,最最要命的,是两名刑部的官吏死在了荆州,幕后黑手的矛头直接对向了朱柏。 当刑部奏本递进文华殿的时候,暴昭坐不住了。 “涉及亲王,奏本应当第一时间呈报皇上,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啊。” 暴昭攥着奏折,手上的青筋都崩了出来,“湘王狂悖,这是在找死!” 伪造宝钞、擅杀官吏,无论哪一项罪名放在洪武朝,哪怕他是太祖的亲儿子,都足以要了他的脑袋。但这个节骨眼出这么一件事,却是谁也不想追究。 郁新就坐在暴昭旁边,此时也是太阳穴突突直跳,“陛下苦心经营的太平天下,万不能在此时生出事端。” 方孝孺听得一头雾水,他的政治眼光看不清楚这事闹大的影响力,“所谓王公犯法、与民同罪,湘王触犯国法,擅杀官吏,理应即刻上奏皇上,着锦衣卫、宗人府、三法司赴荆州拿回京师问罪,有什么好纠结的。” 暴昭和郁新都有些语顿,不知该如何向方孝孺解释,倒是解缙站了出来,“方阁老,拿一个湘王易如反掌,只是事情还没有查明,湘王是否真的私造了宝钞、刑部官吏又是不是湘王杀得,证据还没有固定就抓一个亲王,学生认为,不妥。” “哪里还有时间等待取证。”方孝孺一皱眉头,“刑部查案的官吏在荆州被杀,湘王是最大嫌疑,不管最终是否为湘王所为,也应即可拿回京师,交由宗人府、三法司审讯。” “湘王是傻子吗?” 大殿内,突然有一名翰林学政站了起来,“刑部官吏清查伪钞案件,刚刚进入荆州就被杀,这不是明告天下人,湘王就是主谋、是心里有鬼!很明显,这是有人栽赃湘王,就盼着朝廷,拿湘王问罪呢。” 暴昭喝道,“放肆!你是何人,我等议事哪里有你说话的资格。” 人家解缙是翰林第一学士,是朱允炆钦定留在翰林参赞机要,每日谨身殿小朝议,解缙都跟着去,入阁已是铁板钉钉,涉及亲王重事,哪里论的到一般的翰林学政说话。 那人躬身行礼,“学生杨寓,只因此事事有蹊跷,学生情急之下斗胆进言,失礼之处,学生有罪。” 郁新抬了下眼皮,“杨寓杨士奇?我倒是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是王叔英举荐的,听说很有才能,但恃才不能傲物,一点规矩没有,还读什么圣贤书,你且坐下。” 杨士奇顿时冷汗浃背,“谢郁阁老教诲。” 郁新继续说道,“杨寓虽说有些狂傲,但说的话不无道理。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一回子事,确实很蹊跷,要慎重。” “无论如何,有圣命在前,涉及亲王,必须上奏陛下。”方孝孺站起身,“如果两位阁老想压下此事,我到自去面圣了。”说完话,迈步便出离了文华殿。 暴昭和郁新对视一眼,都苦笑起来,只好一同起身跟上方孝孺,解缙一看,你们哥仨倒是等等我啊,好歹我也算预备大学士,也不招呼一声。 刚走到殿门口,解缙突然扭回头看向杨寓,“你说的很有道理。” 杨寓一拱手,“学生浅见,让解学士笑话了。” 解缙轻笑,撩袍就追了出去。 “陛下,三阁和解学士来了。” 自打来了大明,要说朱允炆每天必备的功课是什么,书法排首位,能写好一手钢笔字未必见得写一手毛笔字,更何况后世便是写字的机会都少了许多,电脑文件成了主流,因此,朱允炆的字在此时的大明,委实是拿不出手。 为此,朱允炆找了许多的先贤字帖,放在谨身殿里面临摹,暴昭四个人进来的时候,朱允炆头也没抬,“自己坐吧,等朕写完。” 暴昭轻咳一声,“陛下,有大事。” 朱允炆顿时一蹙眉,抬起头看向暴昭,后者的神情颇为严肃,“陛下,刑部近来查到了一批伪造的宝钞。” 假钞案。 朱允炆顿时感觉一阵牙疼,大明的人才挺多哈,连假钞都有本事造了,“查到了就抓紧去侦破啊,把元凶抓来给朕看看,到底谁那么有本事。” 暴昭苦笑一声,“目前刑部的线索查到了湘王的头上。” 朱允炆变了脸,手里的紫毫放下,一旁的双喜赶忙上前撤下文房,换上茶水,“朱柏有那么大胆子?刑部目前查出证据了吗?” 家宴的时候,朱允炆对朱柏还是有些印象的,挺俊朗阳光的,看起来不像偷鸡摸狗的主,你要说这个爷们脾气不好,在封地杀人朱允炆都信,偷偷摸摸造假钞? “唉。”暴昭叹了口气,“事就出在这里,刑部的官吏赴荆州查案,结果刚到就被暗杀了。” 朱允炆眼皮一跳,顿时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内阁什么意思。” 方孝孺便站了出来,“启禀陛下,不管此事是否为湘王所为,但线索既然已经指向了湘王,兼荆州乃湘王封地,查案困难,臣建议将湘王拿入京师审讯。”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内阁的想法。” 郁新见朱允炆看向自己,便起身回道,“陛下,内阁并不统一,臣认为此事蹊跷,应暂缓处理。” 朱允炆摇头,“不行,伪造宝钞,是剥削民财,天下的百姓都看着呢,不能不查。” 几人正商议着,双喜看到外面有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便走出去喝问,顿时面色大变,匆匆进入殿内,在朱允炆耳边嘀咕了几句。 “呵呵,呵呵。” 朱允炆冷笑几声,看向眼前不明所以的四臣,“朕给你们讲个笑话,御前司接到一份密报,是周王次子朱有爋递上来的,朕这个小兄弟举报他爹,意图谋反!” 谨身殿内顿时鸦雀无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御前奏对杨士奇 谨身殿里的气氛压抑的宛如实质。 有道是子不言父过,朱有爋举报他爹朱橚谋逆,无论是朱允炆还是四臣在听闻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不可能! 朱橚是个什么玩意?他敢造反? 朱橚不是他哥朱棣,没有那征伐天下的本事,加上早年不被太祖所喜,在开封,手里的亲兵连三千都不到,说他准备造反,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为什么说朱橚铁定不会造反,因为早年朱橚擅离开封到凤阳祖地,被太祖知道后直接发配到了云南,折腾了好几年才宽赦,回到河南后顿时老实的狠,整天宅在宫里忙着排练歌舞,唱大戏做宅男去了。这么个明显没贼心更没贼胆的玩意,他想谋逆,除非他大哥现在打进皇宫御极奉天,不然他都不敢露头。 “朱柏伪造宝钞,剥削民财,朱橚意图造反,叛逆君父,呵呵,哈哈哈哈。” 朱允炆扫视殿内,突然大笑起来,“朕的这两位叔叔,这不是在把脑袋伸到朕的刀下,求死吗?” 朱允炆现在是明白过来了,这两件事如果只发生一件,还有那么三分可能是真的,赶在这个时候一起发生,那就百分百是假的了,明显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玩政斗倾轧,他朱允炆不是小白,如此明显的借刀杀人还能看不出? “一个封地在湖南膏腴之地,一个在中原故宋旧都,两个人领着万石君禄,享着封地民奉,好日子过的久了,把脑子糊住了?” 朱允炆在殿内来回踱步,怒极而笑,“你们说,朕能信吗?能信吗!” 四人吓得伏地不起,“陛下息怒。” “都起来,朕不是在气这二人。”朱允炆冷笑,“朕是在气这二人身后之人,这是在拿朕当傻子啊,如此拙劣的陷害就会让朕对湘周二王下手?对宗亲动刀?可笑,可笑。” 暴昭眉心直跳,“陛下的意思是。” 朱允炆甚至都不需要推断,历史已经清清楚楚记着了,“朕的好四叔,这是已经迫不及待,不愿意束手就擒了。” 历史上原型的朱允炆干的最愚蠢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就是上位伊始,便迫不及待杀害宗亲,以致诸藩亲族离心,朱棣靖难,竟然没有一个亲王愿意起兵救驾,这些烂事,魂穿而来的朱允文又哪里会在做。 所以他在用怀柔政策,慢慢的拉拢分化。所以他要开边市,换北地太平,征西南,也是想尽办法不大动干戈,靡费国力,现在的朱允炆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在小火慢炖,尽量以平和的手段来度过自己登基的前几年。 但是朱棣果然还是那个雄才大略的成祖皇帝,他察觉到了,他不甘在这种环境下等死,朱允炆也低估了朱棣的能量,他竟然有本事同时陷害几名亲王,然后把这些烂事推到朱允炆的面前,逼着朱允炆去做! 朱柏伪造宝钞,剥削民财,查还是不查?不查,天下的百姓会骂娘的,做皇帝的,什么都可以丢,唯独民心不能丢,太祖珠玉在前,爱民如子,给继位的朱允炆立了一个标杆,所以朱允炆必须查。查一个亲王很容易,几个太监一队锦衣卫就能把朱柏拿进京,但是朱允炆怕,他已经明知道这是朱棣在幕后操控,那后者还会让朱柏如此顺利的进京吗? 朱橚意图谋逆,举报人还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拿人问罪,要么砍头要么罢黜流放,周王阖府上下明显是牺牲品,等朱允炆处罚决定下来,朱有爋只要改口,说他是被朱允炆胁迫的,是朱允炆为了削藩逼着朱有爋陷害朱橚,朱允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进退维谷,一步将军。 朱允炆有些烦躁的捏着眉心,“都说说吧,怎么办。” 方孝孺这个时候都吓傻了,他虽然没多少政治头脑,但他也不是个傻子,朱允炆说朱棣是幕后黑手,他便理清了整个事件的脉络,顿时哭号出声,“是微臣愚蠢,臣该死。” 这一步将军棋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内阁不报,朱允炆装傻充楞不知道,等民怨升腾,朱允炆自内阁借一颗脑袋,就足够平天下民愤,那个时候,西南也差不多有了眉目,朱允炆威望加身,自然可以更灵活的施展手段来处理这些糟烂事,但是方孝孺一头闯进谨身殿,朱允炆就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了。 朱允炆懒得搭理他,任由他在那跪着,以目视暴昭、郁新二人,“两位阁老有什么想法。” 暴昭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不查伤及陛下颜面,既如此,当即刻令湘、周二王进京自辩,届时,三法司做一份无罪的证据,先把这两件事压下来再说吧。” 朱允炆有些担心的说道,“朕怕这两位不能活着入京啊。” 谋逆造反的路上容不得半分心慈手软,朱棣也压根不是心软之人,他靖难之后,残杀了几万人,这种货色,不把所有事准备妥当是不会发难的。 郁新也很纠结,一时半会支吾不言,解缙便站了出来,”陛下,臣等无能,不过翰林学政中有一人,却一眼看出此事乃栽赃陷害,不如召来,或有应对之法。” 朱允炆来了精神,“何人?” “此人名叫杨寓,乃翰林学政王叔英举荐。” 杨寓? 朱允炆眉头微皱,没听过这个名字啊,历史上无名之辈,能有几分期待。 “先唤来问问吧。” 双喜领命,急步走出大殿,不多时便领回来一个年约而立的汉子。 “微臣杨寓,叩见吾皇万岁。” 杨寓很激动,没想到自己入朝第一年就有机会面圣,听说还是皇帝老子召自己御前奏对,不得了了,青云直上的大好机会啊。 “士奇,湘王的事,我等束手,你可有何办法为陛下分忧。” 解缙一开口,朱允炆登时变了脸色,士奇?杨士奇? 我靠,你早说啊,你说杨寓我哪里记得住,你说杨士奇倒是如雷贯耳,明初贤相,四朝阁臣啊。 杨寓抬头,“微臣斗胆猜测,湘王一案,必是他人栽赃陷害,湘王,江南一闲王耳,无兵无权,缘何遭人陷害?” “站起来答话。”朱允炆嗯了一声,“朕怀疑有人欲借朕之手,戕害宗亲,毁朕名声。” 杨寓起身,拱手,“陛下圣明,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借势反将一军。” 反将一军? 朱允炆来了兴致,“仔细说说。” “湘王伪造宝钞,属剥削民财,但此事察觉的早,民间受害者寥寥,国库充盈,大可由朝廷兜底,陛下命湖南布政使司先进行双倍补偿,压下民愤,亲王不法,陛下先揽责于己身,而后再查真相。”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朱允炆仔细咂摸一下其中滋味,顿时眼都亮了起来,朱棣陷害朱柏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让自己背上一个残害宗亲的骂名吗,好啊,朕是皇帝,所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湘王是朕的亲叔叔,湘王不法,是朕这个做皇帝的没当好,理应由朕替他扛了! 不就是伪造宝钞吗,朕先走国库把这笔损失填上,而且双倍补偿,老百姓得了优惠一时半会不会骂朝廷,其他亲王看到也会夸朱允炆仗义,然后在慢慢调查此案。 就是朱棣这个时候杀了湘王,脏水也泼不到朱允炆脑袋上,天下人只会说湘王自己畏罪自杀,谁会怀疑是朱允炆动的手? 要是朱允炆动的手,逻辑上就说不通,因为朱允炆完全可以明旨调查,没必要揽罪于自身,平白折了帝王颜面。 用一点面子换所有亲王的感恩,真他妈的值! 而且,咱们中国老百姓骨子里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只要补偿到位,老百姓可不会揪着这点事非要闹个明白,二十一世纪都还知足让步呢,何况此时之大明,朱允炆双倍补偿下去,老百姓还得念朱允炆的好呢。 危机危机,果然有危险的地方只要应对得当,就有好处。 朱允炆开怀大笑,“如此简单应对,倒是令朕和三阁脸上无光了啊。” 方孝孺这个时候还跪在地上没起来呢,听到杨寓的应对之法,便向后者报以感激的目光,拱手道,“士奇大才,令某钦服。” 杨士奇赶紧侧身不敢应礼,“学生浅见,方阁老见笑了。” “那周王的事怎么处理。”朱允炆又把朱有爋举报朱橚的事向杨士奇说了一遍,只见后者轻轻一笑。 “所谓子不言父过,天下哪有子告父谋逆之事,无稽之谈,贻笑大方,御前司不经查实便上奏御前,这是拿笑话来消遣陛下,要罚!” 双喜顿时眼睛一亮,笑着跪倒在朱允炆面前,“奴婢疏于管理,竟让如此荒谬之事污了陛下的耳朵,奴婢该死。” 朱允炆装模作样的喝道,“来啊,将这狗才拉出去,廷杖二十,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有锦衣卫冲进来,被朱允炆特意叮嘱,“打破一块皮,朕可都不乐意。” 领头的大汉将军顿时明悟,一抱拳,“请陛下放心,孙公公但凡破一块皮,末将拿脑袋抵了。” 等双喜被几个锦衣卫恭恭敬敬的请出去打廷杖,谨身殿里顿时笑声一片,一直压抑的气氛顿时活泛起来。 朱棣啊朱棣,你老实点吧。 朱允炆心中暗叹,朕对你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无力回天 当双喜亲自捧着圣旨赶到湖广,然后坐镇武昌府监督补偿银的发放之后,一处深宅大院内,几名手持利刃,魁梧有力的大汉顿时傻了眼。 “大哥,这怎么办?” 上令只说,若朝廷遣人来拿朱柏问罪,便会同湘王府内的内应杀了湘王一家,将逼死湘王的脏水泼到朝廷身上,然后湖广地界自有豪强站出来完话,朱棣还仔细整理了衣冠,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轻声呢喃,“大好头颅,谁当斩之?” “殿下这是束以待毙吗?”姚广孝一拍书案,“这可不是王爷平生作风。” 朱棣自嘲一笑,“孤坐以待毙?哈哈哈哈,孤这一生何曾坐以待毙过?孤自幼不得父皇青睐,为搏锦绣前程,孤只身奔赴前线,听命于徐、常两位大将军,用这条命,南征北战数十载,才换来父皇侧目,以九边重任相托! 孤这一生,破蒙古如土鸡瓦狗,鬼力赤、马哈木、阿鲁台,谁不对孤闻风丧胆,如今之天下,军阵韬略,谁能出孤之右!” 朱棣越说越激动,最后却惨然一笑,“孤从来没服过,更没有怕过,但孤终究不是当年那个孑然一人的朱棣了。如果跟蒙古血战,纵使千军万马的必死之局,孤一人一刀也敢杀阵,但眼下这般死局,孤却怕了,孤不能去闯这必死之局了。” 朱棣以目视姚广孝,“但凡有一丝希望,孤也敢以命相搏,但眼下十死无生必败之局,孤不能拿孤的妻儿之命去闯,孤不也能拿十余年里,随孤征战大漠的手足同袍的命去闯。因为他们都是大明的功臣,孤不能让他们死后背负叛臣逆子的骂名,死局已成,便让孤自受吧。” 姚广孝不服,“王爷莫要灰心,大不了,咱们领着亲信杀入大漠,天大地大,还怕无栖身之地?” 朱棣顿时冷哼一声,自傲道,“你让孤去学那些蒙古人,逐水草而居?牧马放羊而生?” 说着话,朱棣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姚广孝,“孤告诉你,孤宁愿死在小皇帝的手里,宁愿背上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孤也不可能去大漠,让后世儿孙,嘲笑孤为苟且性命,化身蛮夷。 孤,是大明太祖高皇帝的儿子!孤就是死,也要死在汉地!葬在祖宗的土地上!哪怕小皇帝把孤扔进化人场,孤的骨灰,也要洒在这片土地,佑我大明,万世永昌!” 姚广孝哽住了咽喉,生平第一次跪在朱棣的面前,以头顿地,“请王爷斩我头颅。” “既然你不愿意走,那便你我二人,候着赐死的圣旨吧。” 朱棣淡然一笑,昂首阔步的走出书房,“听说高炽添了孩子,小皇帝给取得名字,叫瞻基,孤甚是想念啊,只是孤恐怕见不到我的好孙子了,抱憾终生矣,此孤咎由自取,哈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台阶 “世子殿下,陛下传召。” 朱高炽接到朱允炆召见的时候,已是夏中,南京城里热的像烘炉一般,但朱高炽还是没由的一阵心悸发凉,以致汗透心背。 自打去岁守孝结束,朱棣回藩,把朱高炽一家扔在了这南京城,这一年多来朱高炽一直小心谨慎的呆在宅邸里,平日里几乎跟外界没有任何走动,生怕给家里招致什么祸事,尤其是过了年后,妻子又给自己添了一个大胖小子,也因此,安享天伦的朱高炽最怕的就是皇帝召见。 朱允炆是在乾清宫召见的朱高炽,选了这么个地方倒是让朱高炽心里暗松一口气,前殿召见就是国事,后宫召见就是家事,皇帝老子选在自己睡觉的地方传召,那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 “臣弟朱高炽叩问吾皇圣躬安。” 朱高炽规规矩矩的在地上磕了个头,然后就被朱允炆亲手扶了起来。 “你我兄弟二人,自幼相伴长大,不要这么生分。” 朱高炽惶恐谢过,坐在双喜搬来的矮凳上,“不知陛下传召,有何谕示。” 朱允炆没有回答,而是开口说道,“小瞻基马上要到百日了吧。” 朱高炽一愣神,随后应声,“劳陛下挂念,还有三天便是。” “朕要好好挑一份礼。” 朱允炆念叨着,“等过罢百日,你一家回北京,朕不能让四叔小瞧了。” 回北京? 朱高炽语塞,没有想到朱允炆突然提这么一茬,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这南京城是做质子的,从未想过回北京的事,更何况,他从小在南京长大,也更喜欢江南地界的风土气候,北京苦寒,并不讨喜。 “朕这次想让你回北京,其实是有差事交你。” 朱高炽便问了句,“陛下有命,臣弟必鞠躬尽瘁。” “没那么严重。”朱允炆笑着摆摆手,“朕让你回北京,是想让你替朕做一回使者。” “使者?”朱高炽有些摸不着头脑,“使往何处?” “你的父亲,朕的四叔,大明燕王朱棣!” 朱允炆眼神平淡,语气却重了几分,“你替朕劝劝你的父亲,告诉他不要一错再错了。” 朱高炽顿时脸色苍白,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臣、臣弟、臣、臣弟不知陛下何意,家父忠君爱国,是不是有什么风言诋毁,望、望陛下明察。” “你不要怕。” 朱允炆宽慰道,“朕若是召你来兴师问罪的,就不会在这乾清宫了,你知道上个月湘、周二王的事吗?” 一听到湘周二王,朱高炽便浑身哆嗦,“臣弟,有所耳闻。” “有人说湘王伪造宝钞、周王意图谋逆。” 朱允炆笑着摇了摇头,“朕明发圣旨到湖南,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朱柏的罪责,朕来扛。” 说着,朱允炆把朱高炽拉到自己的书案附近,递给他一份奏本,“这是宁王刚送来的奏本,你看看。” 朱高炽哆嗦着接过,打开草草一看,顿时面如土色,后退三步,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四叔身边,应该有个和尚,叫姚广孝是吧。” 朱允炆遗憾的摇摇头,“很有才能的一个人,可惜啊,非我大明良才,你去劝劝你爹,让他把这个和尚给朕送过来明正典刑,朕向太祖高皇帝起誓,你燕王一支的所作所为,朕一概揭过,再也不提,朕可以写明诏,奉告太庙列祖列宗。” 朱高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因朱权的奏本太过于震撼, “臣朱权伏问吾皇圣躬安,去岁一别,臣回藩大宁闭门不出,每日求以圣贤书宽臣哀思太祖之情,藩地重任,幸赖有西宁侯镇于漠南,保北地泰平,臣才可安居府内,大宁边地一应军略指挥,皆委托西宁侯代为调遣。 时五月初,臣闻朝野风言,称湘王伪造宝钞,虢夺民财,臣斗胆为湘王辩,朱柏吾弟,自幼好学,尤爱弓马,有豪侠气概,因而喜游名山大川,贪恋美景。非奸诈贪财之徒,伪造宝钞之事,必为攻讦陷害。 后闻陛下宽仁,待臣受过,厚偿湖广百姓,保全湘王名声性命,如此圣举,纵尧舜在世,也难望陛下之项背,臣于大宁感念陛下爱护宗亲之恩情,书表涕零。 陛下仁明孝友,是天下苍生的福分,万民沐皇恩而茁生,无不以忠孝报之,然北地有狂悖僧侣,意图不轨,臣风闻贼子出入于顺天之中,恐其蛊惑贤王,离隙宗室与陛下的亲情,臣欲领亲卫往顺天,捉拿不孝逆贼,伏献吾皇御前。 臣朱权再请。 建文元年六月初八于大宁宅邸。” 宁王朱权,彻底把朱棣给卖了! 虽然奏本最后,朱权仍在保护朱棣,只说有不法之徒出入顺天,但连远在大宁的朱权都知道了,顺天府北京城的朱棣,是瞎子聋子吗?为什么任由这等狂悖贼人存世而不缉拿问罪? 朱允炆的优势太大了,湘王的事,已经彻底宽了一众亲王的心,大家都看明白了此时的天下大势,朱权的倒戈,已是彻底放弃了心中所有的非分之想,欲效仿秦晋两藩,做一个忠臣孝子了。 没人想跟朱棣一条道走到黑,那条贼船,会沉的。 朱高炽泪水已是夺眶而出,嚎啕大哭起来,“陛下,臣的父亲断然不敢有丝毫贼心,顺天有逆贼,许是家父失察,家父久在一线军营之中,偶有疏忽之处,望陛下念及家父累累军功,宽赦一二,家父罪责,臣弟乞求代受,望陛下开恩啊。” 朱允炆坐回自己的御座,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朱权的奏本彻底标志着自己怀柔政策的成功,诸藩亲王,如今对自己心悦诚服,自己到底是把局面扳了回来。 一年多了,自己来的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多了,想想太祖大行,自己御极奉天,好像就在昨天,那时候的压力,真的好大啊。 朱棣还会有后手吗? 他还有什么办法来给自己制造麻烦呢? “你去吧,等小瞻基百日的时候,抱进宫来,朕在宫里设家宴,也让你皇嫂看看。” 朱允炆怕,怕朱高炽一家回了北京,穷途末路的朱棣会直接起兵谋反,殊死一搏,虽然朱棣现在直接起兵必败无疑,但朱允炆真的不希望大明内乱。所以,朱高炽的出使,拿姚广孝的人头,就是朱允炆给朱棣的台阶。 朱允炆并不知道,此时的朱棣已经在北京彻底放弃,所以他依旧很小心,放朱高炽回北京,是因为朱允炆知道,此时的朱棣就算孤注一掷也不可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了。 但是战局一开,只有成败生死,朱允炆想要成全朱棣,如果后者真要一心造反,那便让他一家团聚,上路的时候也不算孤单。 这个台阶,就看朱棣愿不愿意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一家团聚 己卯,建文元年七月。 时间长河在这个节点,转了一道急弯,历史从此变得面目全非。 朱棣没有在这个月打出“靖国难、清君侧”的旗帜兴兵南下,这个在北地打了半辈子仗的将军,现在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地主员外,宅在家里每日陪着妻妾孩子,偶尔叫一些亲信喝回闲酒,整个人几乎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造反当皇帝,这件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好比朱棣的梦想。这么些年来,支撑着他越来越强大的动力,也是这个梦想。当他决意放弃这个梦想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百战百胜的燕王,他只是已至不惑之年的朱棣。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凉亭内,徐仪华很是担心的看着眼前自己爱慕了几十年的英雄,轻轻将手搭在后者满是老茧、伤疤的大手上,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朱棣的变化因何而来,徐仪华永远是心知肚明的,自打西南事变之后,朱棣同姚广孝策划的每一件事,徐仪华都知道,但最终,都失败了,这对朱棣的打击很大,甚至让朱棣到了今时今日之情景,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两人对面不远处搭了一台大戏,有戏班在作艺,这种情景在过往二十年中的燕王府从未有过,朱棣是从来不听戏的,“靡靡之声,扰孤耳音。” 朱棣最喜欢的音乐,是金戈铁马的碰撞,是铁骑冲锋的闷雷,但现在,朱棣却在府里连听了三天的大戏。 军营,已经有近半个月没有去过了。 朱棣的亲卫统领张玉就守在府外,将任何的军情奏报都拦了下来。 “佛说,拿起容易放下难。” 朱棣拍了拍徐仪华的手,“今时我放下了,你要为我高兴才是。” 朱高煦就坐在朱棣的身后,闻言不忿道,“一群没有祖宗的秃子说话,能有什么道理。”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论从哪一点来说,和尚这个职业,在古代统治阶层眼里,都不会看得起他们。 “老二的脾气就是太随我了。” 朱棣冲徐仪华一笑,温声细语的说道,“以后你还要多多管教,让他跟老大学学,是应该谦虚谨慎些才好。” 徐仪华咬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些天,自己的枕边人跟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交代身后事,平淡的让人心里发毛。 一家人坐在亭子里,气氛却沉重的宛如诀别,一戎装汉子走过来时,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步伐。 “朱能来了,有什么事?” 朱棣微微侧目看了一眼。 朱能单膝跪在朱棣手边,声音里抑不住的开心,“王爷,世子殿下一家回来了。” 朱棣都没来得及从错愕中回过神,就看到一行人兴冲冲的闯进院内,当先一人,不是朱高炽又能是谁。 “父王!” 朱高炽在距离朱棣几步外就跪了下去,“儿子,回来了。” “儿媳叩见公爹。” 朱高炽身后,妻子张氏也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朱瞻基跪了下来,身旁是朱高炽的两个嫔。 朱棣起身,曾经稳如泰山的身子都不由得晃了一下,吓得朱能赶紧扶住,同时挥挥手,驱散了早已鸦雀无声的戏班。 “回来了?” 朱棣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等到朱允炆降罪赐死的圣旨,反而是先见到了自己这些天朝思暮想的大儿子,还有自己的孙子。 孙子,我朱棣的孙子。 朱棣快步走到儿媳的身前,轻手轻脚的自后者怀里接过襁褓,“快起来,你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一行人这才起身,朱高炽看朱棣一脸的傻笑,这幅样子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看来隔代亲这种事情,跟身份地位没有任何关系,朱棣眼神里的宠爱,那是做不得假的。 “孤的好孙子哟。”朱棣看着孩子,小瞻基也瞪着俩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老头,蓦然咧嘴笑了起来,这下,差点没把朱棣的心都给化咯。 “孩子倒是不怕生。” 朱高炽上前搀着朱棣坐下,“也可能是瞻基跟您血脉相连,认出了您。” “瞻基。”朱棣逗弄着孩子,“名字是皇上给起的?” 朱高炽心里一颤,这是他第一次听朱棣唤朱允炆皇上而不是小皇帝、小侄子之类僭越的称呼,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开始守礼了? “是的,瞻基这辈五行属土,陛下说,基为根本之意,江山社稷之重,必要根基稳固,才有万世太平,因此,就赐了基这个字。” 老朱家起名是有讲究的,可能有些对明史不太了解的朋友这里普及一下(主要是为了水字数),太祖当年有孩子的时候,突发奇想,给孩子取得名字都带了一个五行的偏旁部首,如朱标、朱樉、朱棡、朱棣等,这一辈的五行便是木。 太祖还得意洋洋的找到刘伯温炫耀,“咱的儿子都是木行,往下木生火便都属火行,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五行相生你看如何。” 刘伯温掐指一算,“哎呦,可不得了,五行相生,乃天道运转之根本,生生不息,生生不息啊。” 同时,太祖还给每支各二十个字,如嫡长子朱标这一支,给的是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读起来,像不像是一首五言绝句。 因此朱标的儿子,排允字辈、五行属火,取的名字便是朱允炆、朱允熥之类。朱允炆的儿子,排文字辈,五行属土,便叫朱文奎。 朱棣这一支当初的字,太祖给的是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由于朱棣造反,他这一支便一直都有传承,历史的记载也很清晰: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镇、朱见深、朱佑樘、朱厚照、朱载垕、朱翊钧、朱常洛、朱由检、朱慈烺止。 这里不得不提岷王一支,也就是朱楩,他那一支的字是徽音膺彦誉,定干企禋雍。崇理原咨访,宽镕喜贲从。咱们耳熟能详的朱总理,便是这一支的,到怹老人家的时候,五行走土,取名基。怹,便是太祖老人家的后世子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痛恨贪官了吧。 至于为什么怹老人家的孩子不在走这个排序,这到也有说法,一来是新社会、二一个也有先例,一人双名,一个族名一个外界用的名字。因为涉及怹,不多表述了。 “基为根本所在。”朱棣念叨一句,“大明是咱老朱家的天下,宗亲便是大明的根本所在,皇上这个名字取得,用心良苦啊。” 难道真是我朱棣错看朱允炆了?他真的心里很礼敬宗亲,从未有过削藩的念想?观其行径,这一年多来,确实如此不假。 朱棣哪里知道,给小不点起名瞻基,完全是朱允炆不想坏了历史,好歹也是历史有命的宣德帝,自己的知识水平还是别乱改名字的好。 见到朱棣跟往常大有不同,朱高炽顿时觉得自己的使命有完成的希望,当下便开口道,“父王,儿子此番回来,是领了圣命的,陛下有口谕传达。” “等吃完饭再说吧。” 朱棣只顾着逗弄怀里的小瞻基,“你我父子二人分别也足足一年多了,这是孤的过错,晚上陪老子喝两杯,算是老子给你赔罪了。” 朱高炽瞠目结舌,不过是做了祖父,便让朱棣改变如此之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父子夜话 早在朱高炽一家抵达顺天之前,坐镇济南的杨文和远在漠南的宋晟已经接到了朱允炆遣人送过去的密令,手谕上只有五个字:封锁北直隶! 朱权的倒戈标志着解决朱棣的时机已经成熟,连借口也是朱权帮忙找好的:顺天府里有逆贼。 一旦朱高炽不能劝说朱棣将姚广孝送至南京请罪,那么,漠南卫和山东卫的军队就会进入北直隶,强行拿人! 含山侯杨文接到手谕之后,便会同济南卫指挥使盛庸点上足足十万人马,星夜驶入河北,到了谷王朱橞的封地:宣府,离北京,一日之遥。 倒是宋晟在接到手谕之后,着实犹豫了一阵。 “陛下手谕,封锁北直隶。” 东胜卫城内,宋晟的帅府就坐落于此,这地界内连山西、河套,外连大宁诸城,方便战时协调。 宋晟长子宋茂早夭,守在身边的是二儿子宋瑄,宋晟自甘肃擢升漠南都指挥使后,小伙子是自顺天寻过来的,洪武三十一年初,朱棣跟宋晟有过一次合作共击蒙古的战役,当时宋瑄往来跑腿送信,战役结束,被朱棣以教授军略留于顺天,因此,对朱棣一家是很有感情的,闻言顿生担心。 “封锁北直隶?父帅,事出何因?” 宋晟也很纠结,朱允炆这五个字,其中意思已是跃然纸上,这是皇帝要动燕王了。 宋晟与朱棣故交多年,又有一同血战漠北的情分,往昔宋晟还在甘肃的时候,朱棣对他很好,虽然自从自己擢升漠南之后,为避嫌已经很少走动,但刀兵相向,宋晟心里还是很不忍。 “陛下有命,做臣子的只需要遵从即可,哪里需要问得如此仔细。” 良久,宋晟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将手谕收好,厉声道,“漠南身系防御蒙古重任,不可轻动,你去持我帅令至大宁,借八万宁王卫南下长城。” 宋瑄不忍,一想到朱高煦、朱高燧两个小伙伴,就想在争取一下,“父帅,陛下只说封锁北直隶,又没说进入北直隶,漠南十六万大军,自西向东四十余卫,足以封锁的水泄不通,哪里要调兵遣将南跨长城。” 宋晟便瞪他一眼,“漠南不是华容道,为父也绝不会做关云长,速去!” 宋瑄只好接令,一摆裙甲,转身出了帅府。 “即食君禄,当报君恩。”宋晟拿起桌子上一个锦盒,里面躺着几个月前南京送来的一等武毅勋章,“天命不可违。” 宋晟一动,很快辽东、太原皆有动作,一时间,北京城外云集了近三十万枕戈待旦的大军!整个河北大地很快便被剑拔弩张的战争阴云所笼罩。 北京、燕王府。 朱棣一脸醉意的依靠在太师椅中,仰着脖子,连呼了几口酒气,“说吧,小皇帝让你回来干什么的。” 朱高炽此时看得出来也喝了不少酒,今晚上朱棣有些开心的过头了,连亲信张玉朱能二人都留了下来共饮,几个大老爷们喝的是不亦乐乎,此时虽醉意熏天,但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给朱棣添了新茶。 “儿子在南京,看到了宁王叔给陛下上的奏本。” 朱棣挑开眼帘,“这个混蛋,到底是把老子给卖了。” 朱高炽低着脑袋,“宁王叔没有说父王的不好,只是,举报了姚先生。” “这群无智蠢货,全都靠不住。”朱棣怒骂几句,“孤就是败在了他们的手中。” “陛下向儿臣说,只要父王愿意将姚先生送往南京明正典刑,便宽赦父王,此前所作所为,皆一并揭过。” 朱高炽叹了口气,劝道,“爹,听儿子一句,认输吧,咱们家斗不赢皇帝的,连宁王叔都请缨领兵来顺天了,宗亲全站在陛下那边,您若仍然执迷不悟,必败无疑啊。” 朱棣自嘲一笑,“执迷不悟?你爹我现在哪里还有资格执迷不悟,你真当你爹被欲望冲昏了脑袋吗?” 大口喘了几声,端起茶碗牛饮而尽,“朱柏的事平息之后,天下局势便已经定了下来,现在允炆小子的位置坐的稳得狠呐,你当我看不到吗?认输,早认输啦。我得让你们活着,我是你爹,是瞻基的爷爷,我又哪里忍心拿你们的命去赌啊。” 朱高炽顿时哽咽起来,“儿子谢爹成全。” 朱棣摆摆手,“明儿一早,我就带上臭和尚,去南京领死,看看能不能拿我这条命,再为你们争取一个下半辈子富贵有余。” 朱高炽顿时酒醒,“不是的爹,陛下说了,他只要姚先生一个人的脑袋,咱们燕王一支,既往不咎,陛下甚至愿意明旨奉告太庙列祖列宗。” “哼哼。” 朱棣轻蔑一笑,伸手虚点了朱高炽几下,“你啊,太傻了,老子教你,皇帝的话,不能只听音。皇帝现在做给天下人看得,就是一副仁孝之君的样子,他现在当然不会杀你爹我,但我要活着,那就是不知好歹,我不死,皇帝他睡的踏实吗?等将来,皇帝威望日隆秋后算账,咱们一家阖府上下,都要死于非命的。” 朱高炽语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着朱棣继续说道,“等到了南京,你爹我是痛哭流涕,深表悔恨自责,自觉不忠不孝无颜于世,一头撞死在金殿,如此便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就没人会说皇帝老子杀害叔父了,这份功劳,总能保下你们三兄弟,王爵是别想了,若是能换个侯伯,迁到云南或者广西,也不错。” 朱高炽只觉得心里发冷,跪倒朱棣膝前,握住后者的手,“爹,您别去南京行吗?” 朱棣低头看着朱高炽,伸手替他擦去泪水,“你爹我这辈子活得很痛快,没什么遗憾,你爷爷生前长说,生死常事,勿伤心神。 炽儿,你爹我现在其实挺后悔的,你爷爷真的很了不起,是你爹我不争气,总觉得他偏心,但现在才发现,原来每一个儿子,他都想着呢,他立太孙做皇帝,或许将来削藩,但可能还会留大家伙一条命在,若当年不立朱允炆,立二哥做太子,二哥脾气残暴,他要活着当皇帝,这些兄弟恐怕除了他的胞亲,都得死完。 我就是不明白,一意孤行,以至于今天这般,实属我咎由自取,还连累了你们,看看老二老三两支,现在过得多滋润,有个太平藩王当着,若是我早死两年,你袭了爵,以你的秉性,咱们这一支,也是可以与国同休的。” 说道最后,朱棣的声音已是越来越低,“你去休息吧,孤累了。” “回房睡吧,爹。” “不了,免得惹你娘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和尚也有大抱负 朱允炆一直对姚广孝这个和尚充满了好奇。 历史上记载的姚广孝,是朱棣的首席军师、至交好友,也是因为姚广孝的存在,朱棣才毅然决然的决定起兵造反。 甚至有很多人发现,在朱棣造反的过程中,也是有很多时候打过退堂鼓,但支持朱棣坚持不懈继续下去的,也恰恰是这个和尚。 姚广孝为什么一心要撺掇朱棣造反呢? 朱允炆便是带着一肚子疑问见到的姚广孝,后者是跟朱棣一起进的京,这是朱允炆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朱棣会来南京,难道他不知道来南京意味着什么吗? 与姚广孝一同来南京,意味着明告天下人,他朱棣有罪而且自愿认罪!这是自绝于天下,所以朱允炆震惊了,像朱棣这么一个人物竟然会选择投降。 当朱棣在乾清宫跪下的那一瞬间,朱允炆甚至有些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开心?骄傲?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成祖永乐大帝,输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小小秘书,这难道不值得自己骄傲吗? 朱允炆的虚荣心在一瞬间爆棚,但也在下一秒烟消云散。 自己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又有着诸如郁新、解缙、杨士奇这样的明初贤相辅佐,战胜朱棣,本就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并不足以说明自己就要比朱棣更加的强大。 “四叔。” 朱允炆搀扶起朱棣,紧紧握住后者的手,“去岁别时,四叔英姿神俊,是睥睨北疆的战神,今日,何以衰老至此。” 朱棣勉力一笑,“待罪之臣,日夜心神煎熬,来京请罪之前,梦见先皇斥臣不忠不孝,既恐且悔,让陛下笑话了。” 朱允炆把着朱棣的胳膊,亲自搀着朱棣落座,“四叔切莫言罪,咱们是一家人,骨血相连的至亲。” 说着话,朱允炆瞥了一眼还跪在不远处,一脸平静淡然的姚广孝,后者倒是够拉风,明知南京是葬身之所,仍然一身拉风的黑袍,脸上古井无波,一副超然物外的得道高人神情。 “宁王叔给朕递了奏本,说了顺天府里的一些事。” 朱允炆接过双喜递来的茶壶,为朱棣斟上,“有奸佞宵小之辈,大放厥词,以致悖逆风言起于北京,此举无过是想要离隙朕与宗亲之间的关系,四叔久在军伍之中,偶有失察,朕可以理解。” 朱棣苦笑,拱手,“直至此时,陛下还愿意护臣的名节,臣感激涕零,但对错不容混淆,臣所作所为,天地有眼,不敢虚表,今日臣二人此来,便是领死来的,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自戕于金殿百官之前。” 朱允炆不以为然的轻轻一笑,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反而是唤过双喜搬来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了姚广孝的面前,“今日殿内,只有你我三人,燕王是朕的血亲四叔,有什么话,大家倒是都可以敞开了说。” 朱允炆目视姚广孝,“我此前常常疑惑,你,到底是个什么人?今天,劳烦姚先生,为朕解惑。” 姚广孝平视着朱允炆,嘴角微微挑起,“能让贫僧盘膝答话吗?” 说完,姚广孝也不管朱允炆同意不同意,直接变跪为坐,他本就是奔着死来的,还在乎什么恭敬不恭敬,什么帝王,此时都不在他眼中了。 “贫僧本是闲云野鹤一散人,数年前夜观天象,见帝星北移,乃天地易主之像,所以北上顺天,面见燕王。” 姚广孝仿佛在说故事一般,“早年贫僧学过些占星算卦的本事,略通相术,看到了燕王帝王之相已成,所以鼓动燕王,万千罪责,皆系贫僧一人,今日事发,还望陛下慈悲为怀,只杀贫僧一人,燕王身系九边防务,是大明之重将,念此,宽赦一二吧。” “陛下。”朱棣腾的起身,又跪到了姚广孝的身边,“圣人言持正守心,若非臣自己心有邪念,又哪里会轻信他人,是臣自己心怀不轨,与姚先生无关。” “你二人到都是有情有义之人。”朱允炆哑然失笑,“这般田地,还念着替对方辩解。” 说着,朱允炆的语气便加重许多,“朕很好奇,为什么你一心想让这江山易主呢?” 姚广孝还是一副混不吝的无所谓表情,“燕王有帝王之相...” “哈哈哈哈。”朱允炆怒极而笑,突然一伸手抽了姚广孝一个耳光,这一下,姚广孝脸上终于换了表情,一脸的惊愕,便是朱棣都懵了起来。 皇帝动手打人了嘿,有没有人管啊。 “帝王之相,啧啧。”朱允炆是真的生气了,甚至一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狠狠的扇了姚广孝几耳光,“你是和尚是吧,你念了几十年的佛经都进狗肚子里了?嗯?你就因为所谓子虚乌有的帝王之相,就要造反,要看到江山易主,你难道不知道刀兵一起,万民遭殃吗?” 朱允炆指着姚广孝的鼻子,“你们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呢?” 姚广孝脸皮抽了抽,倒不是听进了朱允炆的话,主要是朱允炆年轻,手劲大,现在脸都开始流血了。 “贫僧是逆元至元生人,至正八年出家。”姚广孝开口回忆道,“贫僧年轻时曾周游天下,求佛问道,学五行阴阳奇术,也曾到访过皇觉寺,梦十八罗汉。” 朱允炆顿时变了脸色。 民间奇闻,太祖皇帝在皇觉寺做和尚的时候,曾经梦到过十八罗汉,十八罗汉说太祖是天生人皇,寺庙容不下真龙,恭恭敬敬的把太祖驾到肩膀上,扛着太祖离开了皇觉寺。 后来梦醒,太祖便离开皇觉寺,一路化缘乞讨为生,直到奔投郭子兴的义军,参与抗元大业。 “你还有资格梦十八罗汉?” 姚广孝听到朱允炆的嘲讽,不在意的笑笑,“贫僧自然没有资格承天命,贫僧梦到的罗汉可不像对太祖那般客气,梦中,他们可是要杀了贫僧。 罗汉说贫僧是扰乱天地的罪人,要打入地狱,贫僧惊醒,心中自然不忿。” 姚广孝扭头看了一眼朱棣,“论才能,贫僧通晓天文星象,五行八卦烂熟于胸,一眼识天机,一言断吉凶,百家学说,贫僧皆有涉猎,不比当年太祖要强的多吗?凭什么太祖就被罗汉礼敬,贫僧反而成了罪人呢。” 姚广孝绝对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朵奇葩,此人是真的有能耐,比刘伯温不遑多让,反正比诸葛亮得强点,卧龙先生终究是三分天下,人家姚广孝可是实打实佐助朱棣,以北京一城,寥寥几万兵,逆袭做了江山主宰,这本事不得了吧。 但朱棣做了皇帝之后,神奇的事情出现了。 朱棣对姚广孝的感情那是没得说,“天下万物,先生自取。” 什么意思,就是这天底下,你看重什么,除了皇位、我自己的老婆之外,你要啥给啥,你说当个王爷也好、还是宰相、国师,都行。 姚广孝啥也不要,功德圆满,就要了一寺庙,又回去当和尚去了。 你说这玩意图个什么?怕功高震主,所以急流勇退?他一和尚,又没后代,造反成功之后都七十了,他还怕死?朱棣脑子抽风才会杀他。 所以后世在分析姚广孝之余,认为姚广孝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丫的有屠龙之术,他什么都不要,就为了证明自己牛逼。 他能改天换日。 “你的自信是谁给你的?”朱允炆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比太祖强?你有什么资格跟太祖比肩,朕告诉你,你在太祖面前,连蚍蜉蝼蚁都算不上,卑微如尘埃罢了。” 在朱允炆的眼里,朱元璋绝对是古代汉人排位第一的皇帝,是超过秦皇汉武的。 当然,大家可能会很不服气,认为朱元璋比不上秦皇汉武,无论是功绩还是为帝王的霸道,都差得远,但事实呢?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的功绩哪里来的?不是始祖皇帝白手打出来的,秦国国力睥睥睨国,是一百多年积累下来的,是商鞅变法强起来的,加上他继承前,六国已经被那个号称杀神的男人白起,给打成了一片废墟! 秦国最大的对手是谁?是赵国,长平之战后呢?赵国一度连适龄从军的男人都没有了,拉壮丁都拉不到,一个国家没了军队,武力冠绝天下的大秦,灭他,跟老美打伊拉克有多少区别?你能夸那位老美的总统很厉害吗?那是几十位前任给他留下的家底子。 始皇帝继位,发动统一之战,王翦、蒙恬两大名将横扫天下摧枯拉朽一般,战国打几百年没有统一,到始皇帝这,短短七八年就结束了,六国甚至没有能力像早年那般组建联军共抗秦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亡国,最后六王毕四海一。有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封建王朝:秦。 汉武帝彻,吞灭匈奴,一举解决了困扰华夏民族几百年的边疆隐患,史书上大书特书,很牛,确实很牛。大涨民族荣誉,每一个汉人儿女,从史书字里行间看到的时候都与有荣焉。 但汉武帝的丰功伟业是如何建立的呢?一句话形容:崽卖爷田心不疼。 文景之治留下的家底被掏空,中原大地民不聊生,这是事实。 有了丰厚的家底,加上当家的自己的能力也很强大,那么做出一番成绩来的难度,自然要少的多。 举个直观的例子:21世纪,我国有个大富豪,排在富豪榜第二位,他的儿子是富二代,每天除了玩女明星特别在行啥也不会,有一天,大富豪去世了,他的儿子继承了家产,又正好赶上风口,公司股票大涨,这个儿子成了首富,一百个人里面九十九个半会说这么一句话:投胎是个技术活! 但如果是一个平民,靠着自己的能力,白手起家,没有关系、没有后台、就凭着自己的眼光和能力,从一无所有到首富,大家是不是会稍微心悦诚服一点。 当然,这种举例有失偏颇,秦皇汉武也不是富二代有资格去比较的,但咱们也不必过于神话两位大帝,因为这两个人的脾气行径跟朱棣就差不多相似,好大喜功,以一朝天下国力换自己无上威名。 再说太祖,朱元璋有什么家底?他最初连名字都没有啊,他的家庭能留给他的,只有几具尸体让他来安葬。 这种真正的一穷二白,靠着顺应大势,靠着自己的能力、人格魅力聚敛人才,一步一步在蒙古人肆虐中原的时代背景下,赶走蒙古人,复华夏民族的衣冠,做了至尊无上的皇帝,这种功绩,比不上秦皇汉武吗? 论疆域、论财政收入,洪武朝都要超过始皇帝和汉武帝时期,这也是事实吧。以洪武朝的国力,太祖要想北伐蒙古,还能打不出汉武帝的功业?但打完之后呢?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灭亡了一个就会诞生新的,匈奴、鲜卑、女真、蒙古,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为了给自己添点丰功伟绩,耗尽全大明汉人的元气,太祖皇帝是草根里长起来的,他没那么肤浅! “朕告诉你,你死定了。” 朱允炆指着姚广孝,“不要以为你有才,朕就会留你的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责任 “朕告诉你,你死定了!” 皇帝金口玉言,当朱允炆自己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姚广孝和朱棣反而如释重负的露出了笑容。 “谋逆乃十恶之首,贫僧非痴人,从未心存侥幸。” 姚广孝倨傲的说道,“如果贫僧怕死,便不会来这应天府了。” 朱棣也松了口气,他不怕死,他怕的是朱允炆虚伪的留下他的命,只要他死了,一家老小就保住了。 “你以为朕是因为你谋逆杀得你?” 朱允炆冷笑,随后又看向朱棣,“四叔也认为朕容不下你二人?” 两人愣住了,自古谋逆大罪,株连九族本就理所应当,亲王谋逆,皇帝念及亲情,一般都是只诛首恶,但要说不死人,那就是天方夜谭。 “谋逆为什么是大罪?” 朱允炆无奈一叹,“还不是做皇帝的,太在乎这个位子了,所有企图登上这个位置的,自然是皇帝的心头大恨。” 说着话,朱允炆扶起朱棣,“四叔一直认为,我在跟你虚伪做作,但是,我为什么要杀你呢?我做皇帝,你不服气,这算什么罪责呢?” 朱允炆这一刻突然变得很疲惫,神情语气不在复往常般刚硬,连朕这个字都懒得说了,“爷爷操劳了一辈子,心都在天下百姓身上,咱们后辈儿孙,虽比不上爷爷万一,但终究是天家人,应该要有一份担当在。” 朱允炆毕竟是后世穿越来的,他的思想是现代化社会几十年培养过的,以史为鉴,很多大道理他远比古人要明白的多,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负担。 造反这种事,也分两种,第一种是造反者纯粹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造反,啥也不想,啥也不管,就想当皇帝,这种人,自然该死。 还有一种,便是官逼民反的反民,这种属于活不下去不得不造反,他不反也是死,反了一样死,他还怕个球? 第二种在朱允炆眼里,谋反无罪! 有罪的是谁?是逼反这群百姓的官僚,他们才是造反! “奉天殿里的位子不好坐。” 朱允炆指着殿中高高在上的龙椅,“我每次坐上去的时候,都感觉坐在火炉之上,那种炙烤,险些烧干了我的心神。” 朱棣语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朱允炆,他发现,自己的侄子,跟几年前自己印象中那个太孙,完全不同! “叔叔在北京这么些年,流了不少血吧。”朱允炆拉起朱棣的手,看着上面密布的伤口老茧,“四叔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朱棣突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臣是太祖的儿子,是大明的燕王,守土之责,分内之事。” 朱允炆满意的点点头,“朕看过当年很多北地的战报,知道四叔为了咱们大明,都付出了多少。 爷爷早年杀了很多人,随我大明开国立朝的名将,都凋零了。但是蒙古还在,谁还能担得起护佑国家、护佑民族的重任呢?爷爷把这份责任给了二叔、三叔,也给了你。 后来二叔三叔早薨,九边防务,千钧重任都压在了四叔的肩膀上,四叔贵为亲王之首,千金之躯,又何曾惜命过,逢战必亲冒矢石,为的,不就是对得起自己的责任吗?” 朱允炆的话,像一把尖刀,陡然刺破了朱棣所有的防备,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情绪,虎目中落下泪来,“臣该死!”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朱允炆说道,“亲王有亲王的责任,皇帝有皇帝的责任,天下人都说四叔意图谋逆,但四叔每逢战阵都要身先士卒,在四叔的生命中,何时将保全性命图他日奉天御极放在首位。朕眼睛不瞎,朕知道,四叔只是不服,不认为你的侄子,能当好一个皇帝。我又何曾不知道,这个皇帝有多么难做。” 朱允炆微微仰头,神情有些呆滞,“爷爷将这天下社稷、亿万黎民留给了我,我不能让他失望,我的责任就是扛起来,不能丢下不管,以致百年后,无颜见他。” 朱允炆似乎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御阶上,“蒙古人还在,瓦剌、鞑靼,都是我大明心腹之患,是悬在亿万百姓头上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刀,朕做梦都会梦到将来有朝一日,这些蛮夷跃马南下的情景。 因此朕一定要灭了他们!但朕要平定草原,离不开叔叔,六千万大明百姓,也离不开燕王。比起江山社稷、百姓之重,区区一个意图不轨,朕还容不下吗?” 朱棣哆嗦起来,整个人推金山倒玉柱的拜在御阶下,“臣,该死!” 这是朱允炆第一次展露自己的心声,当他登基那一天开始,他便开始经常的做噩梦,他梦到历史的洪流无法抵抗,梦到鞑子入关、梦到江山易主、梦到血海滔天。 有着璀璨文明的华夏民族,遭受的苦难太多了。 鞑子入关,南北荼毒三千里,亿万汉民险死光。滔天罪孽,比后世倭寇入侵更毒更甚,朱允炆真的很怕。 如果老天愿意给朱允炆来选,他愿意拿皇位来换,来消弭这场民族的灾劫。比起这个灾难,区区一个皇帝,真的太不值一提了。 “陛下心怀天地,圣人不及,令臣羞愧欲死。”朱棣咚咚的磕头,“既如此,何不宽赦姚先生,姚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杀之可惜。” 朱允炆顿时冷了脸,“朕杀他,非因他谋逆。” 说着话,朱允炆走到姚广孝身前,“知道朕为什么要杀你吗?” 姚广孝摇头,“贫僧不知。” “因为你的自大和凉薄!” 朱允炆的语气冷的像冰一般,“你为什么要一心造反,是朕这个皇帝做的不好你要造反?还是你有大功于社稷,朕寸功未立而居至尊,你不服气?你占了哪一条?你哪一条都不占! 你就是单纯了觉得自己可以改朝换代,认为自己有屠龙术,为了证明你自己的能耐!”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姚广孝看着朱允炆,“贫僧有屠龙术,自然要寻一个好买家。” “所以你要搏一个万古流芳的名声。”朱允炆冷笑,“你要让后世之人提起你的时候,都夸你有能耐,是吗? 你为了这个名声,不顾天下民心,置万民与刀兵之下。你有屠龙术,你有本事自己拿把刀杀进南京城来啊,杀进奉天殿来啊!为什么还要联络别人,要找一个手握重兵的藩王?” 朱允炆一把抓住姚广孝的衣领,将后者生生提了起来,“因为你知道,朕的四叔很会打仗,他造反,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以弱胜强的,所以你选择了他,你将天下做你的棋盘,燕王卫的精兵强将做你的棋子,来与天对弈!你知不知道,九边强军是用来抵挡蒙古人的!不是用来回头杀我汉人同胞的! 你从未在乎过我大明的国运,也从为在乎过这场战争一旦发起,会死多少无辜黎民,是也不是!” 姚广孝哑口无言,因为朱允炆说的每一句话都刺进了他的心里,他无从辩驳。 “你高高在上的认为黎民百姓只是草芥之命,只配被你操纵与股掌之间,仅凭这一点,朕就断饶不了你!” 朱允炆的眼睛红的吓人,“朕会杀了你,而且,你绝不会死的痛快,千刀万剐才是你最终的下场。” 说着话,朱允炆一把将姚广孝抛下,“打入诏狱,明日,凌迟处死!” 姚广孝惨然一笑,刚欲咬舌自尽,就听到朱允炆的声音传来,“你若是自杀,你待过的去过的寺庙朕会全部焚尽,所有与你有交际的僧人同罪!朕要看看,佛祖的金身,抗不抗的住烈火!” 姚广孝仰天大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好,贫僧便走一遭刑场!尝尝那千刀万剐之刑!不过贫僧有一问,想你如实回答。” “说吧。” “贫僧只想知道,你这个皇帝,将来会不会削藩?” 朱允炆一愣,随后看了看身旁的朱棣,笑了起来,“朕会!而且会削个干干净净!朕的心里,只有国,没有家!” 姚广孝闭上了眼睛,任由几名锦衣卫上来将他拉走,“贫僧败的不冤。” 姚广孝被压下后,大殿内一度沉默,只留下朱棣一人面如死灰,皇帝终究还是要削藩! 但朱棣听懂了,他也看明白了,朱允炆压根不是为了自己的皇位而削藩。朱允炆像极了太祖皇帝,甚至比太祖皇帝更甚,他的眼里,只有天下百姓,从未在乎过任何人,这一年多来的手段,确实只是为了麻痹天下的藩王,自己已经倒下了,接下来,谁都跑不掉。 “朕不仅要削藩,有朝一日,朕还会打破几千年来世家的所有特权。” 朱允炆开口道,“爷爷留下的祖宗家法,定下的宗亲荫封,在朕这里,会通通废除!几千年来儒家高高在上的位子也会被朕拉下来,那个传承几千年的衍圣公,也要去给朕耕地交粮,去给朕服劳役开渠筑堤!世家豪强,纳税交粮!朕不会让只拥有大明一半耕地的百姓,却要交天下之粮!服天下之劳!” 朱棣涩声道,“陛下不怕将来有一天,神人不容吗?” 废宗亲荫封、废世家特权。真等那一天,天下皆反!自古敢做这件事的皇帝,没有一个不是惨死收场的。 “朕既然做了皇帝,在享受着至尊无上的权利的同时,也应该担负起天底下最大的一份责任。” 朱允炆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朕等着天下皆反的那一天,四叔,朕今日跟你敞开心扉,今日,朕以天下百姓计,你的事全部宽赦,但将来朕打破乾坤的时候,朕希望你不要拦在朕的面前,因为,也是为天下百姓计,谁拦朕,朕都要他死!” 朱允炆看向朱棣,“四叔,朕给你一个选择,一是抛下天下百姓,一家迁往两广,朕与你一笔财富,从此富家翁一生,第二条路,朕设置了总参谋府,总参谋长的位置是为你准备的,你也仍然还可以做几年的大明燕王。” 朱棣离不开战场,如果说做皇帝是他的梦想,那平定草原就是他毕生的心愿,所以他只纠结了片刻,就躬身领命,“愿为大明效死。” 为大明、而非朱允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大明版政治学校(一) 朱棣入京,改任总参谋府总参谋长一职,济南卫指挥使盛庸出任北平都指挥使的消息,在此时的大明所引起的轰动是绝无仅有的。 首先是宗亲方面,燕王认罪,但并未如大家此前猜测的那般遭到朱允炆的责罚,反而成为了此时大明名义上的军事最高统帅,这让天下的藩王更加认定朱允炆是宽仁之君。 朝廷之中,三阁也松了口气,皇帝不动兵戈的便削去了最大的燕藩,和平天下的日子起码能多上好几年。一时间,四海天下虽震惊此事,议论纷纭,但政治局面却是稳定的很。 至于姚广孝,这个和尚挨了整整三千刀才死,朱允炆亲自监的刑,然而没到一半就坚持不下去,回到宫里吐了好几天,以往只在书里看到过千刀万剐这个词,亲眼所见,委实骇人的狠。 “此等酷刑,天理难容,自此往后,当废除。” 这可能算是姚广孝对大明刑罚进步所做出的唯一贡献了,也不知道姚广孝死了之后,知道自己成了大明最后一个被凌迟处死的罪犯,是应该哭还是该笑。 朱棣交了一份花名册,都是这些年他在朝野留下的暗桩眼线、各支藩王府里的内应名单,朱允炆却当着前者的面看都没看,就给烧了。 “既已海晏河清,何需再生事端。” 身为罪魁的朱棣都没有追责,这份名单上的附逆之臣,朱允炆又怎么会再祭起屠刀,惹得天下人心惶惶。既然天下需要仁君,他现在就要演好这个角色。 更重要的,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去着手更换朝臣,朱棣低头,标志着削藩计划已经取得了里程碑的胜利,后面的进展只会一帆风顺,他要将精力投入到下一步计划之中。 朱允炆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年皇帝,但想必自己也够呛长命百岁,而且人老了就容易昏聩,自己真到了七八十还赖在皇帝位子上,对国对民都不见得是好事,所以朝夕必争。 朱允炆计划用五到六年的时间来削藩,而且尽量是以平和的手段完成,因为藩王手里都有军队,或多或少,朱允炆不想内战,就一定要徐徐图之。 是人都有梦想,削藩后给这些藩王找点他们喜欢的事情干就成,比如说朱棣好打仗,朱允炆给了他总参谋长的职务。 “天下军令皆出总参谋府,四叔便是统帅天下的元帅,年俸暂定一万石。” 朱允炆还没有废除宗法,亲王每年都有固定的年俸,也就是一万石,现在朱棣加了总参谋长的职务,朱允炆又给他添了一万石,如此一来,朱棣的年俸已经高达两万石。 这就是朱允炆为日后削藩另一个准备,将来的朱明宗亲,不可能打一落生就从国库里支粮领钱,如果你不在朝廷中担任公职,不能为这个天下做贡献,你是一点薪俸都拿不到的。 将国库跟宗亲彻底分离,也是为了将来官绅士农一体纳粮做准备,等未来废除宗法,朱棣拿着一万石的年俸,就要交一万石的税收! 天下一盘棋,朱允炆在安顿好朱棣之后,适逢月末,便匆匆赶到了文华殿。 因为朱允炆不喜欢上朝,改一日一朝为一月一朝,朝中大小事务皆由内阁打理,久而久之,在朱允炆的授意下,大明朝堂有了一种新的办公方式。 每个月的最后两天,内阁在文华殿办公,召集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在文华殿举行一次类似于后世的月末总结大会。 一是审议当月十三省的开支奏表,比如说哪里修路、开渠、筑堤。 二一个便是官吏的审察、检举和任命推荐,大家伙一起议个章程,等到月初大朝会,递交朱允炆。 集中办公,推行政令简易化、便捷化。省的像以往的历朝历代那般,出了芝麻绿豆的大事,大家在朝堂上各有阵营、结党营私的互相推诿。 因此,朱允炆到的时候,文华殿里非常热闹,加上六部、两法司、一干翰林学政,乌泱泱一百多号人都忙着审议一份份的奏本,不时踊跃发出一己之言。 “泉州盐市以开三月,实收盐税一百六十八万两,福建布政使司奏请扩大盐市规模。” “复:内阁准了。”郁新头也不抬的说道,“税银不必缴纳国库,福建留用,鼓励增产扩大盐市,尽早平抑西北盐价,争取到明年中,西北盐价降至一斤三十文。” 南京此时的盐价只有一斤二十文左右,可谓是相当之便宜,但甘肃地界的盐价高达六十五文,是京城近三倍,属实昂贵。 “辽东织造局于十日前成立,自边市贸易获取的第一批羊毛已经开始着手加工,工部收到奏本,请定价格。” “江南织造局那边的布价定了多少。” “匹布二十文,锦缎七钱、丝绸的话一两二钱。” “复:内阁建议暂定三钱,视民众认可酌情涨跌。” 朱允炆就躲在偏殿的走廊里看着,不时满意点头,冲身旁的双喜说道,“依朕说,这样挺好,大家伙把精力放在处理国事上,就没时间结党营私了。” 双喜奉承着,“天下为公,皆因圣人临朝。” 朱允炆哈哈一笑,“朕可不敢当圣人这两个字,差得远咯。” 朱允炆这一乐,大殿里也听到了声响,寻声一看,顿时一阵鸡飞狗跳,“臣等叩见吾皇圣躬安。” 朱允炆便移步进了大殿,“都起来吧,朕在后宫待的闷了,出来走走。” 三阁爬起来,“不知陛下临朝,有何谕示。” “谕示没有,倒是朕闲的没事,想到了文华殿一众翰林学政们。”朱允炆走到首位落座,俯瞰群臣,“自朕创办翰林学政制度以来,大家伙也跟着参知政事一年有余,可以外放了,所以打算考校一下众位,也好早日使地方能学习中枢这般,简化政令,便捷施政。不知道三位阁臣的意见如何。” 大殿里一百多号人都愣住了,翰林学子外放当官,本就是士子政治生涯的必由之路,但自打翰林学政这个职务的出现后,现在翰林院上下到没多少盼着外放的了。 大明科举,士子中进士,入翰林院先为编撰,出色的升任翰林学士,或外放县官。 朱允炆登基之后,自早年的詹事府和翰林院挑选了一批才华出众的随扈内阁,取了个名字叫翰林学政,大明士子的晋升路线就改变了,都盼着成为翰林学政,有朝一日能像解缙、杨士奇二人一般,挂上协办学士的头衔,那是一张踏足内阁、位极人臣的直通船票啊,有了通天梯,谁还愿意在地方慢慢熬资历。 不过既然皇帝金口以开,大家也没辙,只好领命应承下来。 “怎么回事?看来大家的兴致不高嘛。” 朱允炆笑了起来,“朕有言在先,此事可是朕深思熟虑才定下来的,此番考校,虽只是考校一众翰林学政,但正好大家都在,便一起考校吧,若是考校不过关的,朕便在宫里挑一处偏殿,尔等随朕,重新学吧。” 皇帝还有好为人师的毛病? 已经位列六部堂官的一众大官顿时脸如苦瓜,完了完了,皇帝老子这是要找茬啊。 听这意思,考校不过关,是会罢官的。 “当然了,凡是考校通过的,朕这里会记下来。”朱允炆扫视群臣,“擢升提拔,优先考虑,日后地方官提拔中枢,也要来参与考校。” 每个级别有每个级别应该学得东西,朱允炆跟着老领导,一路禄位高升,党校的课没少上,自然也知道这党校的重要性。 一听说考校通过可以优先擢升提拔,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眉开眼笑起来,“请陛下赐题。” 瞧不起谁呢,我们大家伙都是进士出身,当年也是题山卷海里出来的,什么题没做过,皇帝老子再牛,终究二十来岁,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 “朕这第一题:何谓土地兼并?” 朱允炆一开口,便是抛出两大雷,“朕这第二题:何谓国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大明版政治学校(二) “何谓土地兼并?何谓国朝?” 当朱允炆将这两个问题抛出去之后,文华殿里已经是一片寂静,连三阁、解缙杨士奇等人都哑口无声。 这两个问题,慢说古人,便是现代人能面面俱到回答上来的,都为数不多。 因为这两个问题,就跟“道为何物”是一样的,属于一种空泛的命题,便是没有上过学的人,都可以说出个一二三来,每个人眼中都有不同的见解。 其实大家在翻阅史书的时候都会发现,在历朝历代即将灭亡的时候,史书上都有这么一句话:“某某朝末期,土地兼并严重。” 到底什么叫做土地兼并? 其实土地兼并的问题,全世界任何国家、任何时期都无法避免,包括现代的我国、老美、欧洲。 因为土地兼并的本质,用现代话来说,叫做社会有限资源的无限占用。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没有任何人可以解决,自人类诞生以来,这个问题就出现了。 先民钻木取火、创造文明,自黄河流域开始,华夏民族就开始直面这个问题,当野兽不在能够威胁人类的生存,当织造衣服开始御寒之后,人口的繁衍开始呈爆炸趋势,先民依靠打猎已经不能填饱肚子,就要耕种。 人口越来越多,耕地就会紧张,那就要开拓土地。 随着时间的衍变,到了秦汉时期,华夏一族的土地是如何形容的呢? 北临草原、西抵大漠、东至东海,南为不毛。 你会发现,阻挡祖先开疆拓土的不是军事力量的不足,而是这四个方位都不是能够种田的土地。所以,咱们的先人就停下了开疆拓土的脚步。这就是咱们华夏民族的土地情结。 但是土地是有限的,人口的繁衍却是逐渐增多的,这方土地一旦容纳到了上限,就会导致一部分人无地可种,无粮可食,那么这部分人,就要杀有地之人。 这种行为用现代话来说,叫做无产阶级与有产阶级的矛盾,而历史已经清晰的记载了,任何时期,有产阶级都不会是无产阶级的对手。 古代,汉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将儒家捧上了文化的神坛,宋朝,与士大夫共天下,进一步奠定了文人的地位,这是掌权者为了政权的稳固而向文人集团的政治妥协,也加快了土地兼并的速度。 举个例子,赵某家里只有自己和父母三人,家里有地十亩,洪武元年科举中进,家里田赋免除,每年可以打下不少粮食储备,生活质量从勉强糊口到了小康之家。 洪武五年,赵某的家乡闹旱灾,土地绝产,但赵某家里有很多的余粮足够父母两人食用,但乡亲没有存粮,就求到了赵某家里,提出将自家十亩荒地卖给赵某一家换取食粮,后来,乡亲们无地可耕,赵某父母也忙不过来二十亩的耕地,便雇佣无地的乡亲入家为佃户,这,便是土地兼并的初级阶段。 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天灾是避免不了的,普通农民因为要纳粮交税,一旦天灾降临,势必要卖地、卖儿卖女以此为生,如此一来,天下的土地便会逐渐转移到那些读书人的家中。 洪武三十年,赵某高居一省布政使,生活优渥,娶了十几个小妾,生了十几个儿子,这些孩子从小衣食无忧,安心读书,加上亲爹封疆大吏,有一半出仕做了公务员,其他七八个孩子,赵某便将家里的田亩交给他们打理,做个平凡的小地主。 而出仕的这几个孩子,又开始逐渐进步,这就是世家诞生的雏形。也属于土地兼并的中级阶段。 等到赵某的后代儿孙,繁衍生息,以致不得不分家后,便从一个庞然大物的赵家变成了无数个小赵家,每一支都有个一二十亩地,但领头的,一定要是有功名在身的,为什么?因为可以不用交税! 如此,几十个小赵家开始蓬勃发展,走老祖宗赵某的路线,一到天灾之时,就吞没乡邻的土地,如此一来,每一个小赵家随着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强大起来,然后再拆分。 这,就属于土地兼并的最后阶段。 无地之人会越来越多,而土地却全部集中在世家豪绅的手里,最终,占据了整个国家十之八九土地的世家豪绅因为不纳粮、不交税,导致了国家财政崩溃,又赶上天灾,无力赈灾,嗷嗷待哺的无地之人就会起义造反,杀世家豪绅来换取活命。 国家往往在这个时候,也已经无力平定起义,世家豪绅趁机聚敛实力,等叛乱平息,世家已成气候,大家伙就不可能在满足只当世家了。 汉朝无力平定黄巾,推行州牧制,任由天下诸侯并起,最后曹操统一北方,他的儿子曹丕与其他世家商量,你看大家都是世家,我实力最大,这个皇帝我先做好不好? 其他世家说那你要做,我们能得到什么? 于是九品中正制诞生了,曹丕向世家集团进行了政治妥协。 隋朝,隋炀帝开科举,打击世家举荐官员的权利,结果就是世家皆反,世家之一的李渊趁乱做了皇帝,灭了很多的世家,有了大唐。 但治理国家要靠读书人,李唐只好有扶持了一批新的世家,随着时间的进展,最终这批新生的世家又占据了天下的土地,老百姓又得造反。 赵匡胤为了做皇帝,欺负孤儿寡母,要获得政治上的舆论支持,所以与士大夫共天下。 但是老赵家很聪明,大力发展的资本贸易,国家一度富裕到gdp占全世界的60%以上,京城的守门官都比欧洲一个国家的国王还富裕,极大缓解了土地兼并的速度,不过可笑的是,被异族给亡了国,也是足够贻笑大方的。 等明清两朝,明朝的宗亲家法,导致明中后期,土地兼并的速度疯狂加剧,最终亡国。 鞑清一朝,靠着地瓜土豆等农作物,养活了天下人,倒是国祚绵延,不过西学的思潮浩浩荡荡,民智觉醒,最终废除帝制,亡了国。 近现代社会,以另一种形式仍在快速的发展着。 社会资源的占比率。 不足1%的人拥有着社会90%以上的财富和社会资源的支配权。 咱们可以看到,父辈(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生人)那一代,他们都是在同一起跑线,吃过大锅饭,然后赶上改革开放的浪潮下海经商,靠着自己的能力脱颖而出,二十一世纪的富人,基本都是白手起家出来的,像不像一举中进的赵某? 他们的孩子接受到的教育得益于此,便是要超过普通家庭的孩子了,自然而然的,当社会进程到了大浪淘沙阶段,精英留存的比例中,这批孩子的占有率将会逐渐超过普通家庭的孩子。 因为这会牵涉到投资、人情、资源倾斜等问题。 土地兼并的进程本身是不可逆的,朱允炆也不认为他有本事避免土地兼并,这无疑痴人说梦,但他必须要想一个办法,当土地兼并到达某一个节点的时候,来进行人为干涉,将土地兼并的进度条拉回原点,让他重新走一遭。 毫无疑问,朱允炆抛出的这第一个问题,就让整个文化殿的一众大才张口结语,无从解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大明版政治学校(三) 文华殿里的安静让朱允炆乐出了声。 “怎么着?朕的这两个问题,尔等答不上来吗?不愿意主动回答,朕可点将了。” 朱允炆伸手一指,“暴阁老是三阁之首,就劳烦先说一下吧。” 暴昭老脸一抽,只感觉浑身的血压都快要爆开了,“回陛下的话,臣以为,所谓土地兼并,是不法之人豪取抢夺的做法,如前朝逆臣胡惟庸,其与淮西勋贵便于故乡仗势欺人,大肆圈占民众土地。” 朱允炆哦了一声,“暴阁老的意思是,土地兼并现象存在的原因都出在奸臣身上是吧,那郁阁老的意思呢。” 说到这,朱允炆微微加重了语气,“今日,朕这两个问题诸位都要答,朕翻阅史书,历朝历代都亡在这四个字上面,这个问题不议透,朕睡不着。” 皇帝睡不着,做大臣的就要永远沉睡了。 郁新是革新派,施政激进,对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倒是大胆的多,“国有大小,民有贫富。有大国灭小国,自有富民欺贫民,土地兼并,乃无可避免之事。” 朱允炆又看向方孝孺,后者嗫嚅了半天,“圣人有言...” “你打住吧。”朱允炆直接打断,“圣人已经死几千年了,解缙你说。” 面对这个问题,解缙也罕见的老实起来,“臣无知,窃以为土地兼并乃因地方士绅无良所致。” “杨士奇呢?” 朱允炆又有些失望,点了杨士奇的名字,“湘王的事你有奇谋,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杨士奇自打一朝青云直上做了协办学士,这段时间一直小心谨慎,文华殿理政、谨身殿议政从不敢多说一句话,他知道什么叫爬到高、摔得惨,他窜起的太凶猛,所以平日里能不说话的时候一直装哑巴,现在朱允炆点名,问得又是这般送命题,心中叫苦,但没办法只好开口。 “臣以为,此事正如解学士所言,乃劣绅豪强仗势欺人、豪取抢夺所致。” 朱允炆笑了出来,扫视大殿,“诸位部堂大人,进士学子,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一百多号人面面相觑,这说的没毛病啊,土地兼并,不兼并土地兼并什么? “臣等皆以为然。” 朱允炆招手,双喜跑了过来,递上一个奏本,朱允炆接过,“朕今日来问这个问题,可不是心血来潮,朕是有感而发啊。” 说着话,朱允炆看向杨士奇,“士奇啊,朕问你,家中几口人,几亩地啊。” 杨士奇顿时额头见了汗,“家中仅母亲一人,有五亩薄田。” 朱允炆摇摇头,“现在可不止咯,朕给你报个信吧,自打你领了协办学士之后,你杨家不少亲戚跑到令堂那里请求归支,堂堂九江府的知府甚至跑到你家,送上了一百亩上好的水田,你一个堂哥,还做了德安县的班头,其他沾亲带故的,但凡识字,地方都给安排了差事,便是你养父罗家那一支,也跟着沾了光,江西布政使司,就差姓杨了!” 杨士奇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该死,臣委实不知啊,臣马上责令将这些田产全数退还,宗族亲戚,全部赶走。” 朱允炆看着杨士奇,“田亩是九江府一个大地主,好家伙拖了好几层关系,才经九江知府的手赠与你家,又不是非法所得,为什么要退呢?朕想问一下,你觉得这种获取土地的方式属于土地兼并吗?” 杨士奇额头贴地,哆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允炆拿着奏本,“锦衣卫呈上来的奏本,列位臣工的家底子朕这边都一清二楚,需要朕挨个报数吗?” 大殿中顿时跪下一片,“臣等该死!” 朱允炆任由他们在那里跪着,走下御阶,双喜忙搬来一张凳子,朱允炆便坐在暴昭面前,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暴阁老,你说胡惟庸的淮西勋贵,横行不法,仗势欺人,那种形式的圈占土地叫做兼并,那朕想问问你,你们家,自打你中举做官以来,二十余年间,田产自十亩到今日高达五百余亩,朕看了一下,倒是没有说你老家的亲戚仗势欺人,但是架不住你老家的亲戚想买地,没人不敢卖啊。” “还有郁阁老,啧啧,不得了,六个亲戚做官,一家的朝廷人才啊。” 朱允炆啧啧称奇,“吏部察举人才,你家的亲戚往往是最先得到提拔的,你倒是没打过什么招呼,架不住下面的人趋炎附势,盼着拍你马屁啊。” 说到这,朱允炆一指方孝孺,“方阁老整日圣人言语挂在嘴上,莫不知你方家今日沾了你多大的光吗?” “一人中进,全家沾光。”朱允炆走到一众翰林学政之中,夹枪带棒的说道,“不得了啊,尔等一家沾的光可都不少,看得朕眼红的都想去参加科举了,但朕没那个学问,会式的题一道都做不出来,也难怪没人给朕送田、给朕送银子。” 广置田产、优先提拔,前者损害大明国库的年税,后者挤占寒门士子的晋升,哪一件事不是在兼并大明的资源? 强者恒强,弱者越弱。 “看来朕这第一个问题,你们大家伙是回答不出来了。” 朱允炆喝道,“那就回答第二个,何谓国朝!” 有上赶着拍马屁的翰林学政马上回道,“陛下代天牧民,承运御极,陛下就是国。” “呵呵。” 朱允炆乐了,一手拍在他的脑袋上,“说的不错,朕就是国,那朕问你,朕要是死了呢?” 后者吓得抖楞起来,“为人臣者,岂敢言君父。” “你不敢说,那朕说。”朱允炆说道,“朕要是死了,太子继位,太子就是国。 “对对对,太子就是国。” 马屁精忙磕头应承,朱允炆懒得理他,走到暴昭身前,“暴阁老,既然朕一家就是国朝,那朕想问一下,国库是不是就是朕一家的私产?” 暴昭早已吓得面如死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日月群星,亿万黎庶皆为陛下私产。” 朱允炆哦了一声,“既然如此,暴阁老家里多了五百亩地,国库就少了五百亩地的粮税,朕钱袋子里的钱就进了暴阁老你的口袋里,朕学问浅,问一句,从皇帝口袋里掏钱,算什么罪?” 顾不上快要吓死的暴昭,朱允炆又看向郁新,“郁阁老是户部尚书,朕的钱袋子都在你手里攥着,天下官吏的年俸是从朕的钱袋子里面出的,郁阁老家里亲戚都做了官,他们也可以名正言顺从朕口袋里拿钱了,但朕的钱不能白花,拿朕的钱是不是应该替朕办事,但他们有替朕办事的能力吗?就因为他们是郁阁老你的亲戚,就得到了提拔,朕想问一下,这算不算骗朕的钱呢?算不算欺君呢?” 说到这,朱允炆不在往下说了,他怕再说下去,今天文华殿里非吓死几个不成,便转了话锋,“看来朕这两个问题,尔等都回答不上来了,既然如此,自明日起,尔等便跟朕好好学学,什么叫土地兼并,什么是国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西厂! 朱允炆为三阁六部、翰林学子们挑了一个上佳的学习之所:大善殿。 大善殿位于乾清宫西侧,此前为太祖览读所在,环境宜人,朱允炆偶尔也会到这里看看书,不过他静不下心,圣贤的书籍他是一概不喜。 “给这殿加个匾额。” 朱允炆站在大善殿门口,四下打量一圈,冲身旁的双喜说道。 双喜啊了一声,“加匾额?” “想什么呢你。”朱允炆瞪他一眼,然后又乐了起来,“对,加个匾额,匾额上就写:大明政治学院。” 双喜顿时苦了脸,“陛下,您来真的呀。” 朱允炆嘿了一声,“你今儿怎么回事,朕的话你怎么心不在焉。” 双喜左右看了看,涩声道,“陛下,太祖当年有旨,內官不得干政,奴婢万万不敢置喙朝政,但今日陛下于文华殿所说的事,奴婢斗胆,还望陛下三思啊。” “朕今日在文华殿说的事?”朱允炆微怔,“你能听懂?” 双喜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听不懂,但奴婢小的时候,府县稽查人口的吏目从来不会下到庄子里头,只有每年收粮税的时候才会来一趟,邻家的地主老爷一家有二十余口人、几百亩田,但却只上一户之税,奴婢没有什么学问,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朱允炆沉默了,他终究是小看了眼前这个太监,可能他也小看了方才文华殿里的衮衮诸公,或许他们也懂,但他们不敢说。 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他们宁愿得罪自己这个皇帝,也不会得罪整个天下。 自古刑不上大夫,皇权不下乡。这是政治的妥协,牺牲的便是天下百姓的利益。 既得利益群体已经将这些脏心眼子赤裸裸的曝晒在阳光下了。 朱允炆将双喜拉起来,迈步走进大善殿,“把门看好,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双喜吓了一跳,被朱允炆拽着扯进了殿中一处偏房。 “朕今日在文华殿里说了两个问题,你都能听懂?” 朱允炆盯着双喜,“同朕直言,朕不怪罪你。” 双喜便猛点头,“奴婢小的时候,家里遭了灾,爹妈便把地卖了才换了一口吃的,可最终娘还是饿死了,爹没办法,才把奴婢送进宫来,说进了宫就饿不着,但奴婢记得很清楚,庄子里,几个地主家里便是喂畜生的下料,都比奴婢家里吃得好。” 朱允炆眼皮微微耷了下来,“府县的官,从来不管你们吗?” 双喜苦笑,“奴婢那时候小,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也记不得太清楚,不过奴婢现在傍上了陛下,这一年多,倒也没少差人给老家送信,想看看儿时的玩伴还在不在,几个小哥们,死了俩,一个离了乡还不知活不活着,剩下的,都在地主家里做工,他们说县里换了几任县令,都没到奴婢庄里过。” 皇权不下乡! 地方的豪强地主,不是地方那些县老爷敢管的,政府丈量田亩、清查人口,这些县老爷如果深究细查,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死于非命,穷山恶水的地方,老百姓怕地主比怕官府更甚! 连一个地主豪强、坐地虎都有如此威慑,那些已成气候、盘根错节的世家又会多么可怕? “你懂朕的意思,所以你劝朕三思,你知道朕要做什么是吗?” 双喜点头,“陛下,所谓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陛下说的两件事,干系太大,不能碰啊。” “朕那日同四叔说,要打破世家的特权。”朱允炆冷笑,“四叔告诉朕,那一天,神人不容,天下皆反。” 朱允炆不懂吗? 王莽、杨广这两个皇帝是怎么死的?他朱允炆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做皇帝不能想当然,也知道想要让别人为自己效命就要付出利益,要培养一批新的既得利益群体出来,但这个几千年的死结不打开,他这次穿越,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压根不需要费心费力的去表演、去伪装,去骗取宗亲的信任,然后削了朱棣的藩。 他完全可以做个安乐皇帝,舒舒服服的躺在皇宫里,天下选妃,纵情声色。 但他一闭上眼,就能想到历史的洪流,所以他一定要改变。 这个难度,远比削藩要大上无数倍。 “朕知道,三阁、解缙、杨士奇他们都是廉洁之人。”朱允炆皱着眉头,“这几个人,便是别人捧着银子送到面前,都会被他们一脚踢开,看都不看上一眼的贤臣,但他们终究是这滚滚红尘中的一份子,他们没有魄力打破乾坤,甚至不敢触及底线,几千来世家的德行,好像天地之间的至理,理所应当一般。”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上,朕冒失了,不该急着找他们谈论这件事的。” 双喜擦擦额头的汗,“陛下,只要您说的这个什么政治学院不办起来,那就没事了。” “不!” 朱允炆断然拒绝,“正因如此,这个学院,更要办了。” 双喜无奈,“陛下,您在考虑考虑,干系太大,朝堂诸公不会同意的。” 一年多的皇帝坐下来,加上刚刚搞定朱棣,朱允炆有些飘了,朱允炆必须要承认自己在这一刻的政治幼稚性,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那就是自认为自己提拔的官员是绝对忠心于自己的,但忠心的基础是,自己这个皇帝不能站到他们士人集团的对立面! 他竟然膨胀的找到这群士大夫,当着这群土地兼并的罪魁祸首问“什么叫做土地兼并?” 去他妈的吧,自己就像个傻子一般! 朱允炆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把双喜吓傻了,“陛下,陛下,您别吓奴婢啊。” 朱允文,你的脑子呢? 朱允炆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政治上的事情,一要谨慎,二要多疑,怎么能傻到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还自以为自己很能耐的去秀学问,跑到既得利益群体面前表露出自己想要打击既得利益群体的想法,不是找死是什么? “学院一定要办。” 朱允炆看向双喜,“这件事上,朕可能只有你一个信得过的人了。” 双喜顿时瞪大了眼睛,拜伏于地,“奴婢天残地缺之人,除了为陛下效死,再无他用。” 双喜的身子都哆嗦起来,他知道朱允炆的意思,朱允炆这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了,一步不慎,他朱允炆会比杨广死的还惨! “这天底下,什么人都缺,唯独不缺想做官的。”朱允炆蹲下身,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在宫里挑些信得过的太监,再从御前司挑一批锦衣卫,去你的老家,把那几家地主杀了,佃户换个名分带回来,充做锦衣卫或者进入新军,朕让铁铉配合你。” 双喜瞪大了眼睛,“陛下,内官不得干政,奴婢不敢啊。” “除了你,朕信不过别人了。”朱允炆语气森冷,“慢慢来,不急,先从朕脚下的这片南直隶开始,一个钉子一个钉子的拔,挑精壮可靠的男子回来,跟着你,朕许他们富贵。” 双喜浑身汗透,哆嗦着领命,“谨遵圣命,敢问陛下,奴婢届时行事,打什么牌子。” 朱允炆与双喜四目相对,一字一顿的说道,“此处在朕寝宫西侧,就叫西缉事厂吧。” 双喜深吸一口气,一头砸在地上,“今日起,西厂,便是陛下手中之剑,愿以死,杀尽不臣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装傻充愣 朱允炆生病了,大病。 不仅推了初一的大朝会,便是连一众如丧考妣般等着上新学的臣工都没空搭理。 “孙公公,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皇帝生病,宮城便戒了严,暴昭等人守在乾清门外围着双喜叽叽喳喳。 双喜一脸悲伤,“陛下前几日夜夜都梦到了太祖皇帝,似乎受到了太祖的训斥,以致白昼时经常胡言乱语,那日自文华殿中回宫,晚上说天降大雪,要堆雪人,炎炎酷暑哪来的雪啊,在外面疯跑了一宿,一早便发了高烧。” 皇帝这是得了癔症? 大家伙都有些面面相觑,但看双喜这幅样子也不像作假,谁没事敢拿皇帝找乐子啊。 “太医看过了吗?” 大臣们都有些惊慌,朱棣刚刚进京没多久,好容易盼个天下太平,这个节骨眼皇帝可别出了事,要知道,太子还没立呢,就算立了也没用啊,主少国疑更完犊子。 “看过了。” 双喜拱手四圈拜了一礼,“太医说陛下前些日子过于煎熬国事,加上似乎受了惊吓,导致心神不稳,要安心静养一段时日,奴婢要伺候皇上,就不在这里多呆了,各位大人们各回署衙吧。” 暴昭拦了一句,“孙公公,陛下前日文化殿的事...” “不必当真,不必当真。”双喜打了个哈哈,“告辞。” 双喜扭头就走,留下一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 “这孙公公的话,应是真的。”暴昭宽慰众人,“陛下登基以来仁明孝友,宽以待人,文华殿里说的话,应是心神不宁所致,大家伙且放宽心。” 一群人只得勉强笑笑,“但愿如此。” 没办法,皇帝当时说的话没法细琢磨啊,一琢磨,这群大臣就感觉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末日感觉,皇帝要找士人集团的茬,他们这些做朝官的,必死无疑啊。 不跟皇帝一条心,皇帝当时就得弄死他们,跟皇帝一条心,等将来天下跟隋末一般,造反派打进南京,他们还是一条死路。 人家隋炀帝不过动了世家的举荐之权,还没碰土地这一根本利益呢,就被掀下了皇位,朱允炆要动那玩意,谁敢心向朱允炆? 只有年轻的解缙和杨士奇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质疑之色。 离开皇宫的时候,两人便心有灵犀的拖在了最后面。 “陛下已有太祖之风。” 解缙低着脑袋,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陛下此时抱病,是在淡化那日文华殿说的事情,等几个月过了风波,就没人会当真了。” “解学士也认为皇上在装病?” “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杨士奇便笑笑,“咱们做臣子的,要早做选择。” 解缙点点头,杨士奇的意思他明白,皇帝那天的话压根不是什么疯言疯语,皇帝憋着心思想玩大明一个天翻地覆,这件事,任何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要么站皇帝,对付世家,要么站世家,造皇帝的反! “陛下兵不血刃就平了燕王,文华殿一朝失言,便装病躲避,这般雄猜之主,颇有当年太祖神韵。” 解缙瞥了眼杨士奇,“皇上现在怕是对我等一万个不相信了。待等将来皇上谋划好,只怕又是一次空印案。” 杨士奇便倒吸一口冷气。 明初四大案,空印、郭桓、胡惟庸、蓝玉四起牵连甚广的大案。大家耳熟能详的多是胡惟庸、蓝玉这后两案,殊不知四大案中,空印案才是真正杀得天下丧胆的大案。 空印案中,无论是有罪的,还是无罪被牵连的,亦或者有疑点的,自中枢往地方、自朝臣往豪绅,太祖的屠刀从未停下,以致杀的朝堂地方,人人心胆俱裂,甚至连政务运转和地方管理都出现了空白断层,太祖这才停下手,再杀下去,大明就真的被杀的只剩下百姓,没有官吏、豪绅了。毫不夸张的说,空印案持续的一年多中,整个大明的天都是血红色的! 而空印案的源头,便出自太祖对大臣的猜疑。论残暴,太祖也算是帝王者中数一数二的了。要么为什么说太祖在位的时候他说啥是啥,杀心太重了。这也就是太祖有开天之功,无上威望加身。后继之君但凡有太祖三分之一的残暴,都必然是亡国下场,还要被史书骂成灰。 “今日宫楼上的锦衣卫站的可真威武啊。” 解缙留下一句话,径直出离了宫,留下杨士奇又回头看了一眼。 今日的锦衣卫? 杨士奇的脑子里顿时如霹雳炸响:京郊新军入宫了! 坤宁宫。 马恩慧一边忙着照看小文奎,一边冲蹲在殿门处吃西瓜的朱允炆说道,“这两天出了什么事,总是阴着脸,谁又招你了。” 朱允炆一抹嘴,“谁也没招我,我自己犯了错,心里膈应。” “哟,这可新鲜了,咱们的圣天子还会犯错呐。”马恩慧笑了起来,一拍小文奎的脑袋,“自己玩去吧。” 小文奎转着黑不溜秋的眼睛,一路小跑的撞进朱允炆怀里,“爹爹,你带我去骑大马好不好。” “小胳膊小腿的,骑什么大马。” 朱允炆把小文奎抱起来,“乖儿子,爹带你荡秋千去。” 小文奎直摇脑袋,“那太无趣了,飘来飘去晃得头晕。” “好好好,咱们去骑大马。” 朱允炆没辙,抱着朱文奎就出了门,马恩慧紧紧跟上。 小两口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朕此番请了病假,可以安心陪你跟孩子了。” 马恩慧便有些担心,多大的事能把皇帝逼到出不了后宫? “是不是朝堂上有臣工道,“你二人去吧,这件事双喜来做,铁铉你的任务就是将军心稳住,让他们知道,是谁在养着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我叫孙宣 眼瞅着要到了八月金秋,孙老财却偏赶上这个日子有些心神不宁的,便是连新纳的第五房小妾这些个日子都没精力去宠爱了,整日都坐在自家院子里疑神疑鬼。 “老爷我在这勋阳地界,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开眼的敢找老子的麻烦?” 绫罗满身、肥头大耳的孙老财气的摔碎了好几个上佳的瓷器,找了个算命先生解惑,后者竟然告诉他,“眉心漆墨,大祸临头!”这么些年来,放眼整个勋阳府,谁敢动我孙老财。只有我孙老财要人家的命,谁敢让我大祸临头! 气急败坏的孙老财指使家里的下人,把算命先生打了个半死扔出府外,但心里却信了算命先生的话,因为他这些天确实是惴惴不安。 “抓紧收拾一些细软,咱们一家先出门避避难。”孙老财冲正妻母老虎说道,“怕不是老子这两年发了家,被哪路好汉盯了捎,憋着给老子一刀,他娘的。” 母老虎五十来岁,已经半头华发,这个岁数这年头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便不想临了再折腾,别一不小心死在半道上,葬不进家乡的地。 “哎呦老爷,你怕个什么劲来,咱孙家家大业大的,差人去县衙里找太爷,使点银钱,自三班里借上十几把衙刀,加上咱们府里还有几十号下人,哪个不开眼的来了不是自寻死路啊。” 这年头国泰民安、不闹荒不闹灾的,湖广地界又没有土匪,寻常便是有一两个强人,还能以一敌十不成? 孙老财便气的怒哼一声,“老子这些天这眼皮就没停过,一定是有祸事将近,你不愿走,便留搁这看家守宅吧。” “走便是了,发什么脾气。”母老虎气的站起来,“都他妈什么玩意,我爹死了,你倒还硬气起来了,我可告诉你,我弟弟现在可还在勋阳府里当着差呢。” “妈的!”孙老财小声骂了一句,心说早晚弄死你姐俩,此一时彼一时,也不看看老子什么身家,还以为三十多年前老子刚攀高枝那会呢?心里窝着火,孙老财便吆喝起来,催促着府里的下人婢女,将成箱成箱的金银细软搬上驴车,又喝骂着几个小妾,“他娘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个催老子快点,这会都磨蹭个什么劲。” 管家凑过来,“老爷,地窖里的粮食咋办。” “那他娘谁稀罕。”孙老财一巴掌扇过去,“又不是闹兵乱,吃不上饭的年头,老子随便一锭金子,都够你们这群玩意吃到死了。三子,你他吗楞啥呢。” 叫三子的也是个小帮闲,这会儿刚给一大车捆好麻绳,脑子就飞了神,连孙老财的喝骂都没有听到,被后者一脚踹到了腰窝,哎呦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 “他妈的。”孙老财还没解气,拿过根鞭子就打了上去,抽的三子嗷嗷直叫,“老爷别打,老爷别打,小的有话说。” “你有个屁!”孙老财又抽了两下,指着三子的脑袋,“要不是老子今儿赶时间,你他娘非掉两层皮不可,给老子办事还敢马虎,快爬起来给老子装车。” 三子疼的龇牙咧嘴,伸手往脸上一抹,便是一手的血,当下也不敢擦,赶紧爬起来继续搬箱子装车,旁边有搭手的小声道,“这个狗东西忒不是玩意,铁头前些日子不是送信来说要来咱们这祭祖吗?咱们干脆半路跑回去,找铁头告这狗东西一状,让铁头给咱报仇。” “还铁头铁头的。”三子瞪他一眼,“人家现在叫双喜,伺候天王老子的主,咱见着得磕头,别乱喊。” 那人嘿嘿一乐,“你说,双喜能管住这狗东西吗?” 三子便偷瞄的看了一眼孙老财,撇嘴,“咱们上津的县老爷跟这狗东西称兄道弟的,双喜虽然是伺候皇帝老子的,但到底跟咱们一样,就是一奴才,嘶~应该管不住县老爷吧。” 话说的多,脸上就一阵阵疼,“双喜说他是御前司总管太监,听名字也听出来了,净管太监了,那嘛,孙老爷你发财是有道理的,这张嘴真没白长,说的咱家爱听的紧呐,可惜啊,你十几年前可没这态度哟。” 孙老财浑身上下血都凉了,“小的这是修了多少年的福,这辈子能荣幸跟您老沾点旧?” “孙老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介绍一下,咱家本名叫孙宣,我爹,孙瑜。” 孙老财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轰咚一声就坐到了地上,这一坐,可就起不来了,只觉得眼前金星环绕,在想说些什么,半天也开不了口。 算命先生算的准呐,大祸临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没事干坑辽王 当双喜报出孙瑜这个名字的时候,孙老财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在这一刻,孙老财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孙老财和双喜家有旧仇?自然是有的,整个上津县孙家庄,哪家哪户和他孙老财没有仇? 双喜本名孙宣,父亲叫孙瑜,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孙家本身是有学问的,也就说明孙家本身的家境并不差,但为什么落到孩子都要送进宫当太监了呢? 早年间双喜家也是做买卖的,家境同孙老财算是仿上仿下,同行是冤家,两家也斗了好些年。后来孙老财成了亲,老丈人是当年上津县的县太爷,孙老财这才扶摇直上,压了双喜家一头,自古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有了老丈人的帮助,县里庄里的买卖,孙老财便开始处处给双喜家使绊子,双喜爷爷气血攻心,一命呜呼。 双喜他爹孙瑜为了保一家老小的命,就将县里的产业都送给了孙老财,留着孙家庄十余亩薄田倒也能混个生计,可惜后来湖广闹了灾,孙瑜只能卖地,但地价值钱,卖个两亩足够过活了,谁知孙老财狼子野心,一口就要买光,不然孙家庄没人敢收孙瑜家的地。 庄子里的人敢怒不敢言,谁也不敢跟孙老财唱反调,眼瞅着自己妻子活活饿死的孙瑜只能认投卖了地,换了盘缠将年幼的儿子送往南京,“咱们家跟那狗东西有仇,呆在这,早晚被迫害而死。” 年幼的双喜也是有志气,“爹,咱们一定要报仇。” “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到时候那老混蛋早死多时,尘归尘、土归土了。” “儿子入宫做太监去,未尝没有青云直上的机会!” 风水轮流转,一晃十二年的光景,孙老财还是那个孙老财,除了胖了两圈,老了些许,没有任何变化,而那个当年被他迫害,无可奈何做了太监的孙宣,却成了当今皇帝的近侍、御前司总管、孙双喜! “家乡故人在,不复少年时。”双喜四平八稳的坐在正堂,端着茶碗冲跪在自己面前,齐齐整整的孙老财一家,细条慢咽的啜了一口,“咱家成了太监,我们家也算断子绝孙了,孙老爷,拜你所赐啊。” “爷爷,祖宗,饶命啊。”孙老财脑袋砸的震天响,只砸的血花四溅,“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您饶了我,我把什么都给您,您饶了我啊!” 双喜厌恶的将脚撤回一点,“呵呵,饶了你,我爷爷和我爹怎么办,我娘怎么办?嗯?” 孙老财惊恐的仰起脖子,“要么,要么您杀了我,放过我的几个孩子,您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啊。” 双喜腾的一下站起身,自孙老财身边走过,“你当初害死我家人,现在为什么认为,我会放过你家人?” 喜欢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是因为他们的至亲没被伤害,双喜不信佛,更何况他已经成了太监,也不怕断子绝孙的诅咒。 孙双喜出离大堂,“三子、狗蛋,哪呢?” 院子里跪了一堆下人,有两个一听音马上昂起了脖子,脸都乐开了花,“这呢。” 双喜便走过去,一手拽起一个,脸上挂满了笑,可一看到三子的伤,顿时寒了下去,“那个狗东西打得?” 三子嘿嘿一笑,“没事没事,皮外伤。” “算了,这个仇一道报了。”双喜又乐起来,“都长大了嘿,我都认不出来了。” 三个儿时的玩伴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恍如隔世、不敢相认的感觉,三人岁数虽然相仿,但这些年的生活环境和见识、学识已经是天壤之别,相由心生,三子两人看起来要比双喜老上十来岁一般。 “我这次回来办事,顺道祭个祖,呆不得多久,你们俩愿意跟我去南京不?” 这哪里还用的上考虑,三子两人猛点头,双喜便一手拉着一个,向门外走,“跟我去住的地方,咱们仨好好喝场子大酒。” 身后,二十名锦衣卫抽出了绣春刀,冷艳的刀锋夺人心神! 南京。 这没了双喜在身边,朱允炆是哪哪都不舒服,他发现自己现在似乎越来越离不开这家伙了,机灵敏锐的,最重要是跟自己有默契,自己想做什么,自己还没动手,那边一准已经准备好了。 “唉,难怪那些高官一下马,秘书没有跑掉的。” 朱允炆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装病虽然落了清闲,但闷在后宫啥也不干的日子实在是太难了,一天两天还行,十天半个月可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是,他朱允炆家是大,一百多万平米,但那顶什么用啊,他朱允炆总不能绕着跑圈玩吧。诶?话说也不知道在后世南京,市中心要趁套那么大的房子,连土地带房产能值多少钱? “陛下,燕王和辽王来问安了。” 就在朱允炆心神跑偏的时候,有内侍进来报禀,顿时让朱允炆来了精神。 “快召。” 说着话,朱允炆打一旁桌子上拿起一摞硬纸片,一看到朱棣二人进来马上招呼,“别行礼了,快来,朕可想死你们了。” 这些日子,身为亲王的朱棣朱植二人,每日都会例行入宫问安,朱允炆便把扑克给做了出来,本来想做麻将的,但自己女人数量有些少,太后忙着念佛,便作罢,倒是三人斗地主打得很开心。 朱植一脸的不开心,“陛下,臣都输了您五千两银子了,咱今儿能不打了吗?” 朱植现在就想问个安就走,是一点都不想留下来打牌,五千两银子,都够他朱植在秦淮河花船包月了。 “哎呀,不就是五千两嘛。” 朱允炆摁着朱植坐下,“辽王叔一年俸禄万石,这个数,也就是一年的薪俸而已,四叔,快坐。” 朱棣无奈的摇摇头,但手却非常熟稔的接过牌,唰唰唰的洗开,随后发成三份。 “哟呵,牌不错哈。” 说着不打,朱植拿起牌还是很开心的,“叫地主。” “不叫。” “不叫。” 朱允炆跟朱棣美滋滋的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踢!” 朱植好悬没一口噎死,气哼哼的说道,“好好好,踢是吧,输死你们,顺子。” “炸!” “王炸!” 朱棣老神在在的扔出俩王,瞅了眼朱植,咧开血盆大口,鬼魅一笑,“飞机,再见。” 朱允炆马上抢过朱植手里的牌,“底是五百两,一踢二炸一春天,每人八千两,一共一万六,银票现银还是拿粮食抵?” 朱植顿时傻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国朝论 朱植最终还是得偿所愿的离开了乾清宫,只是离开时,他的薪俸,已经预支到了建文二十年。 “估计这些日子,辽王府里不得安生咯。” 送走一脸悲痛的朱植,整个乾清宫里就留下朱允炆同朱棣叔侄二人,后者倒了两杯茶乐了起来。“我那弟媳怕要与植弟闹上旬日,哈哈。陛下发明的这个游戏,倒是真个有趣,斗地主,这名字。”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打击世家特权了,连发明个游戏都要叫斗地主。这名字起的,真够直白。 “就他这点薪俸,还不够朕塞牙缝的呢。” 朱植这十万两乍一听委实不菲,其实也就够三个营一万新军一年的粮饷还不加换装。 谁能跟你比啊,朱棣便笑笑摇头,“过上几年,宗亲的年俸取消,辽王可是会赖账的。” 朱允炆沉默下来,削藩的事情朱棣是知道的,但朱棣不会跟其他的亲王说,因为朱棣心里清楚,就算那些藩王知道了,又能如何?那些藩王加一起也撼动不了朱允炆的皇位,是皇帝一人的私产,但终究国是国、家是家,皇帝一家宫里的开支、采买,这个钱一直是皇宫内库里自己出的,皇家的收入来源,一是抄家罚没、二来便是皇产土地每年的产出。 “朕说过,将来有一天,世家豪绅都要交税。” 朱允炆笑笑,“同理,朕这一百万亩的皇产也要交税,自朕起,大明每一寸土地,都不可能有不交税的特权,朕做皇帝的给自己交税,估计天下人也不信,省点心,卖了吧。” 做皇帝的带头交税,一听这话朱棣就脸皮直抽抽,自己这个侄子脑子里都装的什么玩意,太祖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朱允炆咋就憋着要弄个天翻地覆呢? “知道朕为什么这些日子拉着你们玩牌吗?” 朱允炆将牌中的大小王抽出来,将小王递给了朱棣,“为什么辽王叔一直输,咱们爷俩一直赢呢?” 朱棣看看手里的小丑。“因为辽王一直喜欢做地主,胃口大,想一家吃掉咱们两家。” “辽王叔比咱们多三张牌,就好比地主比贫民多了几亩田,地主的胃口大,老想着把贫民的地都吃下,贫民就要反抗,一家打不过地主,再加上一家便足够了。 朕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地主,朕如果不自斩,将来有一天,也会有人团结起来斗朕这个地主的,朕可以战胜一个两个、但战胜不了天下人。” 朱允炆笑着一指手里的大王,“朕就好比这张大王,是牌里面最大的,宗亲好比是小王,除了朕最大的,但四个小瘪三团结一起就可以要了朕与宗亲的命,只有大小王在一起,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才可以保住自己,不然的话,就跟这牌里的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朱棣沉默下来,朱允炆的话粗俗易懂,但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朱允炆一直有一种亡国之祸就在眼前的紧迫感,大明国事正隆,四海八荒无不俯首称臣,虽有西南疥癣之疾,但那也只是大明现在无心征讨,不然一路出云南,一路走海路,百万雄师,足够踏平那弹丸之地。 “陛下心里,是不是有些过于敏感了。”朱棣拱手,”自古士子不纳粮,不服役,自汉以来,几千年如此,方有先贤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废除此律,世家离心散德,无人肯出仕为官,何以治天下。” “文景之治?贞观之治?”朱允炆不屑一笑,“四叔说的汉唐,今日还在吗?” 天下姓朱都姓了三十二年,昔日强盛至极的汉唐帝国,只能从史书字里行间中凭吊而已。 “自汉以来,士子不纳粮、不服役,四叔难道没有发现,也正因此,异族对我华夏的威胁便越来越大了吗?” 朱允炆掰着手指,“秦以严法酷刑立国,无人可以大于国法,也因此而亡国。秦亡天下逐鹿,但国家元气的损耗并不大,无非是换了个皇帝坐江山,自汉以后,每逢改朝换代,必已是国家国力枯竭到山穷水尽之时,这个时候,异族往往趁虚而入,大肆杀戮我华夏子民。 汉末三国,鲜卑、乌桓以窃居河套、北地,三国归晋,五胡乱华,我华夏子民沦为两脚羊,遭受到的暴虐凌辱,朕每每观及,无不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好容易撑到了隋唐一统,元气渐复,先有黄巢作乱、藩镇割据,后又有契丹崛起,占我华夏河北之地,党项占我西北之地,老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委于贼手。 女真金人送我民族靖康之耻,弱宋偏安江南,仍没躲过蒙古人铁蹄践踏,崖山跳海,悲哉壮哉。四川全省,险被屠光,江北大地,十室九空,民族百姓,百不存一! 天不亡我民族,爷爷承运天命,北伐鞑虏,重整河山,复我衣冠。这才有今日,你我叔侄二人能在这乾清宫中安居谈话,古人云居安思危,朕今日不改变,将来死后,在天上看后辈儿孙,再遭异族欺凌吗?” 朱棣怔住了,细细一想,历朝历代确如朱允炆所言无二,自汉以后,改朝换代之时,必是国家国力枯竭殆尽。 隋唐演变,改朝换代是比较平稳的,隋炀帝逼反了天下世家,而不是逼反天下百姓,李唐立朝,国力便迅速恢复,到了贞观年便有了盛唐大世,而不像东汉末年那般,天下纷争几十年,近六千万汉人等到三国归晋时只剩下九百万! “这江山谁来坐,朕不在乎,只要是我汉家儿女就行。” 朱允炆不在乎的笑笑,“朝代可以更替,但,国不能亡!我华夏儿女,不能当亡国奴!” 没了世家,天下一体纳粮,大明的国运起码可以延绵几百年,便是中间出了昏君,天怒人怨,无非是起义的百姓、兵变的将士打进南京做皇帝,奉天殿那张椅子上的人,还是汉人。 宁与家奴,不予外贼! 朱允炆此前文华殿问大臣,何谓国朝,便是这个意思,国是华夏、天下汉人之国,朝只是朱明一家之朝。 国包括朝,朝不能代表国。朱允炆问得这个问题,那群人咂摸透了其中滋味,哪里还不明白朱允炆的心意。 “陛下心胸,纵天地不能比之广,四海不能填,臣,心悦诚服!” “朕不能白来这世上一遭。” 朱允炆这句话,除了他自己,没人懂,“朕也是一俗人,也想做几十年承平之君,天下选妃,纵情声色,犬马之乐,朕亦向往。然民间疾苦者甚众,北疆蒙古也是虎视眈眈,民不富则国不强,朕何以平万邦,四叔今日知朕心,愿意帮朕,朕代天下百姓,拜谢四叔。” 看到朱允炆起身作揖,朱棣慌忙跪倒,以头抢地,“臣之毕生心愿,便是我大明世代永昌,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朱允炆扶起他,“朕非凉薄之君,岂可不顾骨血之情。朕卖皇产,便是为宗亲留路,可以施政者,皆入朝堂之上,精于开支者,皇产变卖银两,可设皇商,假日海禁复开,海外多有膏腴富庶之地,朕以财力、水师佐助,必得回报甚厚,宗亲可留七成,代代承袭,足以绵延子孙。” 说道这,朱允炆还提到了朱高炽,“高炽吾弟,自幼伴朕长大,爷爷生前也经常教诲国政,朕观高炽,颇有理政心得,朝堂衮衮诸公,毕竟外姓之人,朕信不过,可以召来南京伴政,四叔,朕还是那句话,你我宗亲终究一家,世家豪绅,才是我朱家的敌人,天下百姓的敌人!” 朱棣展颜一笑,“臣愿与陛下,在如今日一般,合力斗一回地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叔侄默契 文华殿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燕王朱棣。 自打入了宫,朱棣一直在燕王府和总参谋府待着,偶尔进宫,也多是朱允炆召见,为了避嫌,朱棣是从来没有到过文华殿,也从未跟朝臣有过交流,这次直眉瞪眼的走进文华殿,着实让三阁楞住了神。 “见过燕王殿下。” 楞归楞,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少的,文华殿里几十号人忙起身施礼。 “都坐都坐。”朱棣笑呵呵的走到三阁面前,“三位阁老辛苦了。” 暴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子本分,倒是不知燕王今日来这文华殿所谓何事,若有训示,且待我等处理完今日国政再寻燕王聆听教诲。” 暴昭的意思很明显,丫的不管你有事没事,文华殿是内阁办公所在,除了皇帝,你就是亲王也没有资格来这里。 朱棣可是人精,哪里听不明白暴昭话外之意,当即哈哈一笑,“孤来这,当然是来办公的了。” 办公?什么时候总参谋府的办事机关搬到文华殿来了? 朱棣看到三阁一脸茫然,当下解释道,“昨儿孤入宫问安,陛下的龙体已经好多了,只是精神头还有些委顿,太医说还需静养,陛下谕臣,说国事繁重,他又一时半会没法临朝,千钧重担皆系内阁,让孤暂任武英殿大学士,入阁跟三位阁老一同办公。” 武英殿大学士,朱棣入阁了? 三阁仿佛便秘一般,脸上都有些不自在,他们倒是不在乎分流一部分的权利,哪怕说解缙、杨士奇二人全都入了阁他们也不在乎,都是做臣子的,权利减少干的工作也少了,落得一清闲。 但朱棣入阁算哪门子事?朱棣本就是亲王之首,现在又领了总参谋长,名义上的大明最高军事长官,明明已经贵极人臣,还入阁加大学士衔,朱棣进了内阁,这文华殿里,三阁还不被他朱棣欺负死。 至于朱允炆这么做会不会培养出一个曹操来,大家伙心里都清楚,人家曹操有兵权,朱棣现在啥也没有,就一串头衔看着唬人罢了,欺负不了朱允炆,欺负欺负他们却是足够了。 “陛下圣体染恙,有燕王坐镇中枢,我等也算卸下千斤重担。”木已成舟,三人还算识趣,赶紧拱手见礼。 朱棣客套两句,“孤行伍出身,对政务不甚了解,国政的事情还是需要三位阁老操持,孤只是圣命难违罢了,来这文华殿只带耳朵不带嘴。” 几个人又假惺惺的客套几句,随后将朱棣请到首座落座,文华殿里又恢复一阵忙碌。 解缙和杨士奇两人坐的相近,左右手,一边忙着审阅奏折,一边暗地里小声交流着,还不时打量几眼朱棣。 皇帝的手段啊,真是层出不穷,滴水不露。把朱棣这么一尊大神扔进内阁,他就算啥也不干,地方上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总不能绕过朱棣的。 皇帝下掉了朱棣的兵权,一棒子打下去马上补上一颗甜枣,前脚对朝臣起了疑心,后脚就把朱棣扔过来欺负人,自己躲在后宫里养病装傻,这皇帝你说二十来岁,鬼信啊。 朱棣呆在文华殿里,他也不说话,就抱着一摞已经批注好的奏本看,看累了起来走几步品品茶,哪里像是来文华殿坐宫理政的,倒像是来度假般潇洒的狠。 朱棣心里门清,他是宗亲,他入阁进文华殿理政,要是指手画脚的话,士林里会风言,说皇帝贪恋权势,此前一年多设办内阁垂拱天下压根就是作秀,这不,现在把自家人安插进来,借着宗亲的手继续控制政事嘛。 他的任务其实就是来这当个钉子,当个眼线,朱允炆既然想要对付世家,一定有很多手段,日后地方上必有反应,自己就看着,盯着内阁准备咋处理,然后报上去就行,做个朽木菩萨,别招事就成。 杨士奇一个奏本一个奏本的看着,要处理的挑出来递给三阁,没必要交中枢的扔到一边,晚上自会有小太监整理收集交给通政司发回地方,但一封来自湖广的奏本却让杨士奇悄然变了颜色。 轻咳一声,杨士奇的脸色重新变得古井无波起来,淡定的站起身走向朱棣,微微躬身,“王爷,云南布政使司递来的,里面涉及到西南的战事,这不在内阁职权之内,您是总参谋长,您看看。” 朱棣正忙着喝茶,头也没抬,哦了一声接过,打眼一扫,下意识的扭头看了杨士奇一眼,却发现后者已经转身回了座位。 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朱棣看向杨士奇的眼光就玩味起来,将奏本合上收进袖袍内,站起身,“西南有些军备上的事,孤要去趟总后勤部协调一下。” 迈步就走,在杨士奇的面前稍稍停了一步,“杨大人职责分明,拎得清份内份外,孤记下了。” 在宫里转了一圈,朱棣却又进了乾清宫,将奏本放到了朱允炆的书桌上,后者此时正专心致志的练着书法。 “湖广的奏本,有几家商人被灭了门,犯案的自称御前司的人,拿的也是大内的腰牌,地方没敢管。” 朱允炆连看都没看,“嗯,朕让做的,算不得什么大事,朕也没打算遮掩。” 朱棣愣了一下,“啊?” 朱允炆抬头看看他,笑了,“什么时候,朕连杀几个商人,都需要像天下解释了吗?” “那陛下这么做的目的是?” 朱棣有些摸不着头脑,朱允炆走棋完全没有章程,连他都有些看不通透。 “没什么,试试水温罢了。” 朱允炆抛下毛笔,拿起块毛巾擦擦额头的汗,“朕这第一刀不能从士子门阀开始,那就挑几家名声狼藉的商户祭刀,顺便看一下,那些世家门阀的反应。” 二战的时候希特勒是如何挑战张伯伦的神经的?不就是一点点的试探英法方面底线的嘛。 他朱允炆好歹现在也有一个圣天子的好名声,民间有一些不法的商人欺压乡里,朱允炆毕竟年轻气盛,派身边的近侍太监带着锦衣卫去安抚民意,一气之下杀了几家,算什么大事? 朱允炆进这一步,就想看看士子门阀愿不愿意退这一步,商人在地方为什么有势力?因为靠着官商勾结,商人是世家门阀的钱袋子,地方官员是商人的保护伞,两者是允赖相成的关系,朱允炆动商人,世家门阀退让不管,将来朱允炆动世家,世家想借商人的力量买物资、铁器、火药这些可以变成武装力量的东西,还有人帮他们吗? 张伯伦搞绥靖政策,坐看盟国小弟们被希特勒欺负,德军一天进十里,条约便一天签一个,底线一退再退,助涨了德军气吞万里如虎的气焰,也加深了英法与一干同盟国小弟之间的隔阂,后来当德军掀起二战全面战争的时候,自食其果,险些亡国。 “自古士农工商,世家门阀瞧不起经商的,他们习惯了做这片世间的主人翁,却不懂,朕真正惧怕世家的地方,在于依附于他们的力量而不是他们自身。” 朱允炆解释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只凭一群有学问的读书人还反抗不了朕,但他们识字、有一张天花乱坠的巧嘴,他们可以欺骗没有文化的百姓,加上那些依附他们的商人提供财力物资,他们便可以收拢一批吃不上饭的难民,武装起一支像模像样的军队,只需要在地方上取得几场胜果,就可以迅速糜烂千里,让更多百姓以为天下又有改朝换代了。 所以朕先拿这些商人开开刀,试一下他们的反应,他们要是不管不问,那就慢慢杀呗,只要是名声不好的,朕就借着为民除害的幌子全拔了,便是拔不完,那些世家反应过来要跟朕摊牌,那些依附他们的商人也差不多寒了心,朕一道恩旨过去,是相信朕还是一条道走到黑,他们拎得清。” 朱棣便笑了,名声不好的未必是世家门阀的狗腿子,但名声好的一定不会是。为富尚仁者,他连横行霸道仗势欺人都不敢,哪有胆子造反啊。 “臣明白了,臣一定在内阁里配合陛下唱好这出戏。对了陛下,那杨士奇...” 朱允炆刚拿起笔,愣了一下,“别管他,就凭这个奏本,还不够资格当投名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西南之战(一) 陈春生是贵州的一个山民,打小靠着跟老爹上山采药为生,老爹说等他二十岁的时候,就给他说门媳妇,陈春生觉得,这辈子应该也就这样了。 没想到去岁南京来了大官,要招募一批会攀岩上树的好苗子入军,年俸开到了二十两,这笔钱,陈春生一家不吃不喝也要干上两三年才存的下来,陈春生当时就动了心。 也不怕当兵会不会死人,陈春生毅然决然的投了军,凭借从小跟山里长大练下的底子,陈春生很容易通过了招兵的考核,后来跟着南京来的那个叫什么国公的大官到了云南。 新鲜的地界、新鲜的军营、新鲜的人生,一切对于陈春生来言都是新鲜的,虽然军营里的日子很苦,每天天不亮就要爬起来集合练习什么队列式,然后还要背上几十斤粮食拿着被称作01火枪的一根棍子跑上好久,但这对打小就在山里摸爬滚打的春生来说还是很容易忍耐下来的。 只是军营里有一群拿着鞭子、凶神恶煞的坏人动不动就拿鞭子打他们,这群拿着鞭子的自称教官,是国公那个大官打南京带来的,教官说这个环节叫武装越野,陈春生很讨厌他们。因为他们不仅打人,还经常半夜吹号子,搞什么紧急集合,折腾的大家伙连觉都睡不好。 等吃完午饭,大家伙还要进山,山里面到处都是树木荆棘,教官在山里面扎了很多的木人,让大家伙练习捅刺和用短刀斩首,陈春生好几次都因为奔跑行进中反应不及时被地上身旁支棱出来的树枝荆棘划伤,不到半年的功夫,脸上身上就全是疤痕。 虽然日子很苦,但陈春生很快乐。因为除了每天中午都能吃上一顿丰厚的肉食外,每隔十天,军营里都会来打云南地界雇一个戏班来唱曲,这种日子,可能那些地主老爷也就这般了吧。 就这样,陈春生的日子充实且有趣,也领到了从军以来第一笔饷银,整整二十两纹银,这笔钱在他老家,可以买一亩山田了。 “当个几年兵回老家,买上几亩地,到时候俺陈春生也是个有产有院的人物了。” 春生美滋滋的,一旁的战友却很不屑,“瞧你那出息,二十两而已,你知道咱们百户一年多少吗?我告诉你,五十两银子呢。”说着还伸出一个巴掌在陈春生面前晃着,引得陈春生眼睛都直了。 春生便羡慕至极的吸了口气,“乖乖,俺要当十年百户,回俺们老家就是地主老爷咯。”说到这春生又摇了摇头,“俺没这个命呐。” 战友捅了春生一下,“你天天脑子里净想着吃和睡,咱们百户所校场里的公告都不看的吗?” 春生挠着头笑笑,“俺不识字。” 战友顿时乐了,悄悄的告诉春生,“我跟你说啊,公告里说咱们这山地军,从小旗、总旗到百户,都是有能者居之,别的百户里都是宣读的,咱们百户小心眼,怕人撅了他才往校场里一贴了事,他没想到,我可识字。” “哟,那你可是咱们百户所里的状元公呢。”陈春生顿时挑起大拇哥,“好兄弟快说,挑战的话,都挑战啥。” “枪法、格斗、障碍跑。”战友掰着手指头说道,“就这三样,你超过百户大人,百户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当晚春生一夜没睡着,他知道自己这三样的成绩在他们小旗里是数第一的,在陈春生的心里,他就一小兵的命,便是小旗高二狗不如他,让春生干什么春生也是老实的紧,这一听说可以通过挑战竞选百户,春生就心里长草睡不得了。 第二天一大早春生就像教官提出了想要挑战自家百户的想法,教官没有训斥他,下午的时候从营里回来,告诉他营长批准了,让他准备一下,三天后营长来考校。 山地军编制两万人,指挥使是徐辉祖挂的名,副指挥使是沐晟,分为十个山地营,营长和两名营副,再往下便是两个千户、二十个百户,每一个百户辖制两名总旗、十个小旗,能见到营长,春生很开心。 后来的比试之中,春生争气的紧,十枪打出了九十六环的成绩,又在格斗和障碍跑两项击败了自家的百户,于是摇身一变从一个小兵成了百户。 春生开心的十几天没睡好觉,经常半夜掐自己来质疑是不是在做梦。 “春生,春生。” 队伍刚刚打山里出来,陈春生正忙着整队,一个营里的总旗跑过来,“营长找。” 于是陈春生领到了自从军以来的第一份任务:全队南下。 营长给了春生的很多的弹丸、火药,都是可以随身携带、杀人的好物件,缺连半块干粮都没有给春生。 陈春生很纳闷,”营正,俺们南下去哪?啥时候回来?” 营长便笑笑,“随便你,想去哪去哪,想啥时候回来啥时候回来,不过回来的时候可不能两手空空,要么带粮食、要么带人头。” 陈春生脸都吓变了色,他还以为回来就砍头呢,营长告诉他,”你南下之后,除了咱们的战友以外,碰到任何人都是你的敌人,只要是手里有武器的,统统杀掉,你要有本事,一路打到清化,我这个营长给你当。” 春生在军营里学过地图,知道清化是安南国的一座城,在大后方,离麓川军营这地界,三千多里呢。 “营长净开俺玩笑。”陈春生咧嘴傻笑,“没有粮食,俺哪能到的了。” 营长便瞪他一眼,“离了军营之后,粮食自己想办法。” 春生就听明白了,这是让他抢啊,还没等说话,营长又开了口,“除了粮食之外,值钱的不值钱的,能捡多少看你本事了。” 春生咽了口唾沫,心里明白过来,当即抱拳,“领命。” 这是春生第一次上战场,还是以独立最高指挥官的身份领兵,虽然只有一百人,但指挥权却是毋庸置疑的在春生手里攥着。 没有明确任务、没有战略目标、甚至没有行军路线,自麓川往安南,陈春生的队伍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没人会像他发号施令,而像春生这样的百人队,足足有两百个! 而这二百个百户在出发前都得到了一个统一的承诺:第一个进入清化的,升营长,拿到刀甘孟或者胡季犁人头的,升副指挥使,要是两个人人头都拿到,自己捧着这俩脑袋去南京面圣! 封侯拜将,光宗耀祖的通天梯已经搭好,锦绣前程就在眼前,能不能把握住就看春生们的本事了。 大明平西南之战,就此拉开帷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西南之战(二) 沐晟现在很方。 自己好歹也是将门之后,虽然论起能力来比父兄要差上很多,但好歹打小在军伍中长大,先人的兵书也是烂熟于胸,但像今日这般打仗,真的是生平第一遭。 十个山地营开拔进入麓川深处的命令是徐辉祖下的,沐晟还为此激动了好一阵,一年多的休整,云南地界的正规军队招募补充到了小八万,士气上也恢复过来,沐晟点好兵马,等着徐辉祖出兵的命令,却得知后者回府喝酒去了。 “公爷,咱们不发兵?” 徐辉祖笑着反问一句,“发兵?去哪?” 沐晟好悬没被徐辉祖一句话憋死,“深入麓川追剿刀甘孟的叛军,然后杀进安南,抓住胡季黎。” 徐辉祖就笑了,“西平侯莫急,还不到时候。” 沐晟有些急躁,抓着军报走到徐辉祖案前,“两万山地军已经撒了进去,他们没有后勤,没有辎重,想要活命,只能一头往安南深处扎,一旦安南国内坚壁清野,加上刀甘孟和胡季黎两军围剿,早晚藏无可藏全军覆没啊。” 终究在呆了一年多,沐晟跟着南京来的所谓教导团,也练过一段时间的新军操训,这段时间,沐晟对这支军队是有了感情的。 “这本就是他们的使命。” 徐辉祖悠悠一叹,自怀里取出一份军令递给沐晟,“陛下圣谕,总参谋长燕王棣附诏军令,对于西南战事早有决断,要以最少的伤亡夺取最大的胜果!。” 一听到是皇帝圣谕,又有朱棣这位当今大明最会打仗的统帅附诏,沐晟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双手接过细看起来,良久后,一拍大腿,“吾皇圣明!” “山地军虽为精锐,战力十足,终究人数有限,可以克敌,难以灭国,想要一举歼灭刀甘孟和胡季黎的大军,终究还是要靠大军堂堂正正之师。” 徐辉祖悠悠的说道,“燕王虽远在南京,部署战局却一针见血,你我大军驻地离安南的红河平原,有一千三百多里,多是险山密林,大军一旦进入,敌必如跗骨之蛆日夜侵扰,不出两月,你我二人皆赴滇国公后尘。 既然如此,便以山地军深入敌后,大肆破坏,我大军按兵不动,待敌主力回国围剿之时,你我二人在领军南下,一路急行,只要穿过这段险路进入红河平原,地势宽阔之地,正面作战,纵敌五倍我军,也可一战定之!” 沐晟没了脾气,此番灭国平西南之战,如此大的战役,也只有皇帝有指挥权,而事实证明,皇帝和燕王的军令,确实是神来之笔。 调虎离山,攻敌必救,使其疲于奔命后即刻一战定江山。 只要这麓川前线刀甘孟和安南的联军防线后撤,一千多里的险路就不再是登天之难,大军一旦过穿险路进入红河平原,就那些土鸡瓦狗般的杂牌军,还拿什么来抵挡大明王师? 沐晟在山地军待过,他对山地军有信心,而安南军在前线的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手最精锐的军队,国内都是一群老弱残兵,就算有二十万之巨,但指望这么一群农民兵拿着破刀烂枪,就想剿灭山地军?根本不现实! 山地军百人一队,压根不聚集,不给你正面交战的机会,神出鬼没,一路烧掠,安南大军的补给线顶不住,一旦被山地军拖住,当初他们怎么对付沐春的,山地军会更熟稔的对付他们! 想到这,沐晟便浑身战栗起来,他现在迫切的盼着敌联军防线回撤,好让他可以领大军直驱红河,届时一战灭国,虽然最大的功劳是皇帝和燕王的,他作为领军之将,喝口汤的资格总是有的,不但洗刷掉了沐春阵亡的耻辱,也算为自己正了名。 要是皇帝再大方点,说不定趁着这个机会,自己还可以领到一块荣勋?一等是不敢想,二等武毅总是可以的吧。 凡领受勋章者,与国同庆,受百官万民敬贺,这份殊荣,没有哪个武将可以抗拒。 看到沐晟眼中激动的光芒,徐辉祖便起身拉住后者,“勿要担心了,安心静待,随本公共饮。 咱们越放松惫懒,对面那群蛮夷的警惕就会越低,等他们开始回撤的时候,那些旧账,连本带利总会拿回来的。” “是是是。”沐晟咧开嘴,“陛下如此圣明是国家之福,为大明贺,为明军贺,当饮。” 徐辉祖饮酒的时候心里却存在着无数的困惑。 南京,这一年多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己那个妹夫,怎么就成了皇帝设立的那个总参谋长? 南京。 让徐辉祖心中疑惑着的二人此时正忙着对弈,除了两人以外,只有双喜一个人在侍候着。 后者前些日子刚回的宫,这趟回乡之旅,原先儒静恭谦的气质多了几分锋利,人一旦见了血总是有些改变的。 “四叔的棋艺精湛,朕不是对手。”。 眼瞅着就要落败,朱允炆玩赖直接弃子不玩,弄得朱棣啼笑皆非,“此局棋况不明,陛下还大有可为呢,既然如此,便算和局吧。” 双喜奉上两杯茶,“陛下这些日子的棋艺进展神速,大家都看着呢,这一局奴婢看着,也是陛下机会大一些。” 这些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朱允炆是叹为观止,便笑骂一句接过茶碗,“朕这个臭棋篓子就是让你们捧的夜郎自大了。” “西南的军令送过去了。” 朱允炆突然转了话题,“四叔觉得,此战我大明机会几何。” “只要山地军可以拖住敌一月,让我云南大军得以顺利的挺进红河平原,则胜算超过七成。” 一听到朱允炆聊起了正事,朱棣的神情语气也就严肃了起来,“臣只怕,只怕。” 朱棣的话不用说出来,朱允炆便明白过来,他怕山地军撑不住啊。 一旦联军前线的精锐回撤围剿,在几十万大军的包围圈中,山地军可以生存腾挪的空间会越来越少。 大明现在,就是在拿山地军的空间来换主力部队进军的时间。 两万山地军,此战过后,恐怕整个建制都会被打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西南之战(三) 陈春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军以来第一次杀人,竟然是亲手格毙了自己的同袍战友! 山地军挺进麓川腹地,化整为零的直奔安南国杀去,险山密林之中,大军一度陷入无食无水的田地,只能靠着野果、河水、野草充饥,偶尔有几个也是山民出身的兵打了几只野兔,但根本不够分食得。 有嘴馋、饿的不行的抓了几只老鼠、蛇之类的野味,结果吃完之后神志不清,伤害同袍,陈春生只好忍着泪挥刀砍死了犯病的战友。 “再有嘴馋控制不住自己乱吃野味,害人害己的,一律军法处置!” 陈春生红着眼喝骂,“可别怪我没警告你们,战死了、饿死了都是我大明的英烈,朝廷有五十两的抚恤银子,犯了军法被砍得,可什么都没有!” 百十来号人噤若寒蝉,有几个赶紧偷偷扔下怀里揣着的死耗子,跟着陈春生继续在山野里摸索前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一处依山傍水之地,队伍一出密林,便看到了不远处山脚下有一片伴居的村落。 “百户,有耕牛!” 眼尖的爬上树看了半天,冲陈春生报喜,“大概三十多户。” 陈春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把火枪挎到背后,抽出腰间短刀,“摸过去。” 百来号人蹑手蹑脚的靠近,几个眼力好的不时爬上大树观察,再三确定村子里不像有藏兵之后,陈春生这才一跃而起,“干!兄弟们有饭吃了!” 都是年轻体壮的小伙子,这会饿的眼珠子都红了,闻言顿时嗷嗷直叫,惊起一片飞鸟,也引起了不远处村落村民的注意。 “呜哩哇啦。” 土著的话陈春生听不懂,但这群土著并没有想象那般拿起镰刀锄头的反抗,而是跪在田垄里一个劲的磕头,看起来,应该是求饶。 “妈的,都是什么鸟语。” 陈春生摘下一个村民腰间的水壶,仰起脖子痛快的牛饮一气,“谁他妈会说我大明话!都不会的话,我可不客气了。” 十几个村民互相看看,然后有个老头哆里哆嗦的站起来,“俺会,俺会。” “会也没让你站起来。”有看管的兵一脚踹倒老头,“跪着说就行。” 陈春生瞪了那兵一眼,走过去拉起老头,“你会我大明话?” “会,会点。” 老头忙点头,“俺早年想去云南考秀才,读过几本书。” 陈春生乐了,“嘿,哥几个看到没有,这安南人还想当咱大明的官呐。” 老头谄媚的陪笑,“天朝上国,自然心向往之。” 安南国自有建制、国体以来,几百年里严格来说都是华夏最忠心的属国之一,安南国无论如何改朝换代,从宋朝始的李越王朝到现在的陈越王朝,都以获得中原天朝册封为殊荣。 对安南国来说,获得天朝册封才算是政治上的名正言顺,因此自宋以来,安南地界上有很多汉家王朝派来的文化人,也就是所谓负责教化的宣慰使。 安南人在学会华夏文字后,多有越过边境进入华夏地界企图参加科举的人。 现在的安南国,国王叫陈安,还是个孩子,胡季黎以外戚身份居权位以多年,把持朝政,胡季黎本名现在应该叫黎季犛,祖籍浙江,胡姓,是逃难南下安南的汉人后代,他会在明年篡位,篡位后然后改回祖姓,才叫的胡季黎,这里图方便。 连安南的历代国王大臣,根上回溯都是汉人后裔,自然安南国全国自上而下崇汉习文的风气是很重的。 “会说我大明话就成。” 陈春生拍了拍老头的肩膀,“我大明是天朝上国,是仁义王师,此番来你们这地界,都是你们那个,那个什么玩意来着。” 此前教陈春生去参加百户挑战的“状元公”江玉山凑过来,“逆首胡季黎。” “对,胡季黎。”陈春生接过话骂道,“都是那个逆贼胡季黎,犯上作乱,竟敢作乱我大明边境,罪不容赦,我们来是抓他的,你们也不想对抗王师吧。” 老头吓得跪在地上,“将军,我们哪敢对抗王师,万万不敢啊。” 嘿,好嘛,一个小小的百户都被叫成将军了,乐的陈春生脸上开花。 “既然不敢,那王师平叛而来,是不是应该箪食壶浆犒劳王师?” 江玉山瞪着眼,“宰两只猪,再备上一份干粮,应该不应该?” 抢终究有损大明天朝名声,能遮掩点终究是好的。 老头子马上明悟过来,不住的点头,“自是应该,应该的。” 村民们在老头的组织下,含着泪宰掉村里饲养的两只猪崽,又架了十几口大锅做上饭,看着陈春生一行大快朵颐的吃了个腰粗肚圆。 “嗝。” 陈春生打了个饱嗝,一抹嘴上的肥油,还意犹未尽的舔了干净,“你立功了,俺今天给你个机遇。” 我都五十多了,还机遇个屁啊。 老头子心里哀叹,那两只猪崽子可都是他家的,留着养大给孩子娶媳妇用呢,现在都进你们肚子里了。 “将军有命,小老儿一定赴汤蹈火。” 陈春生哈哈一乐,掏出怀里的地图,“俺们要去清化,怎么走。” 安南的国都是河内,但前两年胡季黎征占城国,清化成了安南的后勤转运点,火烧清化城就是朱允炆跟朱棣两人制定的战略打击目标。 攻敌必救,山地军深入敌腹,想要吸引胡季黎出动大军围剿,清化是最佳诱饵。 小老头哆嗦着指着东南方向,“打这再走五百里,就到了红河平原,绕过河内南下就是清化。” 还有五百里。 陈春生猛嘬牙花子,虽说山地军在险山密林中的行军速度比云南正规军要快的多,但五百多里,怎么也要走上七八天,这期间的吃喝可真要了命。 “这段路程里,有像你们这样的村落吗?” 这群活魔王哟。 老头哪里不懂陈春生的意思,忙拿笔在地图上一顿勾画,“有得,俺们这般的村落庄子,星罗密布大概有三五百个,小老儿知道的几个,都给将军点出来了。” 陈春生将地图揣进怀里,又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等老子抓住那个胡季黎,你来云南寻我,我给你表功。兄弟们,出发。” 老头看着陈春生一行的背影,激动的热泪盈眶,终于送走这群煞神了,不容易不容易啊。 等将来,说啥也得去云南,表功不惦记,就想看看能不能要回点利息回来。 诶?你他妈倒是把名字告诉我啊! 老头顿时嚎啕大哭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西南之战(四) 河内,王宫。 只有四岁的安南国王陈安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副手的位置却摆上了一张远比王位更加华贵宽敞的座位,除了他的外公:国祖胡季黎以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朝堂上忠于正统陈家王室的大臣亲王已经在去岁被胡季黎杀了个干净,现在的陈家王朝,实际上早已是胡季黎一人掌握乾坤。 胡季黎前两年灭占城国,沿海大半的疆土基本都在安南的统治内,势力扩充到了极致,甚至压过了西边的寮国和暹罗,胡季黎手下一度拥有近四十万的军队,这也让胡季黎的野心膨胀到了极限。 胡季黎已经不满足只做一个臣子了,他也想做国王,但是陈越王朝的正统地位是得到北方,那个现在叫做大明的帝国承认的,本就是汉人后裔的胡季黎对大明打骨子里有着恐惧。 连当年靠着几千骑兵就可以迫降天下几十个国度的蒙古帝国,都败在了大明的手里,被赶出了中原、连世代发家,视为自留地的漠南、河套都没能够保住,躲到了荒凉的漠北,得罪大明,胡季黎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但野心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比起害怕大明的征剿,已经年近七十的胡季黎更渴望在死前,体验一次真正的君临天下! 麓川作乱是胡季黎一手推动的,也是胡季黎许诺的刀甘孟,大丈夫哪能世代为人臣子,你只要敢造反老子就跟你一起对抗大明。 于是刀甘孟挑头造了反,带着二十来万杂牌军陈兵麓川,沐春来平叛,刀甘孟一看只有一万骑兵,也懒得等胡季黎支援,二十比一的战争还有什么悬念? 确实没有悬念,二十万大军惨败,沐春斩俘七万,一下就把刀甘孟打懵了,我的乖乖,大明太厉害了吧,一万人就能打我二十万,听说大明有三百万大军(含卫所兵),这样的帝国怎么抵抗? 刀甘孟也不管跟胡季黎的盟约了,连夜派遣使者去沐春军营乞降,后被太祖拒,刀甘孟没辙,胡季黎出了主意,让刀甘孟撤入麓川深处,将沐春的平叛大军拖进险山密林之中。 沐春明知道深入不利于大军剿匪,但太祖的命令沐春是万万不敢违背的,只能咬死牙关紧紧追赶,他甚至不知道,刀甘孟的背后还有安南,不知道安南一样准备反了大明。 就这样,胡季黎带着十万精锐以有意算无意,以逸待劳的等到了沐春的十万疲惫之师,一夜突袭,完全没有准备的沐春战死沙场,沐晟领军突围,撤回云南。 击败不可一世,战功享誉西南十几年的名将沐春,这毫无疑问大大激励了胡季黎和刀甘孟两人,也间接加速了胡季黎谋朝篡位的进程。 今天的朝会,就是要议议这禅让典礼的程序! 已至暮年的胡季黎今天容光焕发,激动地心情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十岁,但大好的心情却被一纸急报坏了所有的兴致。 安南国的粮仓,核心所在的红河平原上,发现了十几支明军小队的踪迹! “十几个村落遭到袭击,死了几百人!” 胡季黎胸膛起伏着,呼呼的喘着粗气,“简定这个废物!刀甘孟这个废物!两个废物!” 二十万联军组织的防线,竟然能让明军渗透进入红河平原! 红河平原是安南的心脏,首都河内(升龙)在这里,他胡季黎的老巢清化也在不远,清化又是安南几十万大军口粮的储备地,一旦有任何闪失,几十万大军顷刻间土崩瓦解! 安南全国不过几百万人口,他胡季黎如果不是为了灭了占城,为了篡位、为了彰显自己的肌肉,他怎么敢一口气招募如此庞大的军队? 整个王宫内,因为胡季黎的怒火而陷入沉寂,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这么些年来,安南国大小事务都是胡季黎独断而决,大家也习惯了胡季黎自己来摆平任何事情。 “乂安、河内、广平、清化的驻军即刻拔营!” 果然,当怒火消退后,胡季黎又恢复到那个征战多年的统帅状态,冷静的施发军令,“渗透进来的军队只有一两千人,乂安、河内、广平出五万人、清化出五万,合计十万给我仔细的搜,剿灭他们!” 前线的精锐胡季黎是不敢动用的,一两千的小股明军他不怕,但云南大明的正规军一旦踏上红河平原,安南就完了! 他胡季黎所谓的精锐,战斗力跟刀甘孟的军队仿上仿下,胡季黎心里明白,这种战斗力跟大明野战,没有任何希望! 只有那一千多里的天堑鸿沟,才是保障他胡季黎在临死前登临王位的唯一保障! 但膨胀的胡季黎为什么会自信的认为,靠着国内那群老的连弓都拉不开的高龄化部队,可以打得过这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一两千小股明军。”? “太弱,太弱了。” 陆安县外,陈春生一边指挥着打扫战场,一边摇头。 这是陈春生的百户所第一次踏上红河平原的土地,迎头就撞上了这座又矮又破的小城,让陈春生没有想到的是,他手下的兵不过放了一排枪,打死了七八个城墙上的老兵,其他的便一哄而散,陈春生甚至不需要打造木梯攀登,伐下一棵大树,十几个抬着便把破旧的城门撞塌。 九十一个人攻陷一座城,不来安南,陈春生是说什么也不信自己能立下如此战果。 “没空在这里耽搁。”陈春生在一户大户家里搜出一只烤鸡,抱着狂啃,“抓紧填饱肚子,收拾一天的干粮带上水壶,咱们继续去清化。” 先登清化者,晋营长! 陈春生的目标就是做第一个打到清化城下的百户,其他的压根不在他考虑之内。 “弹丸火药省着点用。”陈春生嘱咐道,“别一看到敌人就他妈玩了命放枪,就凭这群老的老小的小的农民兵,上刺刀干他们。” 腰间的短刀是用来在山林作战用的,宽敞的战场上当然还是刺刀用起来更顺手。 就这样,陈春生的队伍仅仅在陆安县逗留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开,留下了一大群胆战心惊的安南官员,还有几十个因为腿脚不利没来得及逃掉的降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西南之战(五) 惊喜这种东西,往往还是不要超出人的承受范围之内为最好,因为惊喜太大的话很容易成为惊吓。 现在的陈春生就面临着这一尴尬的处境。 队伍出了陆安县,还没等找到落脚藏身的地方,就迎面碰上了一支安南的斥候队,人数不多,也就一百多的左右,抱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陈春生毫无疑问的选择吃掉这一块送到嘴边的肉。 被袭击打懵的安南军叽里呱啦的嚎叫着,丢了几十具尸体仓皇撤退,刚吃饱肚子的陈春生一身的力气还没用一半,哪里能任由这到手的军功飞出自己的手掌心,自然是一路紧追,结果就撞上了一处安南军的营地。 “春生哥,这斩敌三千,算多大的功劳?” 江玉山看着眼前正打军营中鱼贯跑出的安南军,粗略一数,就已经不下三千之数,还有更多的人在汇聚而来。 陈春生咽了口唾沫,“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怀里的山地军练军手册里写着呢,平原遇敌,能不打尽量别打,何况敌人起码是自己的上百倍,这还打个屁啊。 这时候就看出一年多负重长跑的优势了,陈春生这百十来号人掉头就跑,安南军一群老弱累到腿软都追不上,体力好的跟体力差的参差不齐,直接导致安南军的队伍从开始的方阵变成了一字长蛇阵。 “掉头,耍耍他们。” 扭头一看,陈春生乐了出来,这种捡功劳的机会哪里是如此容易就碰到的,可不能浪费了。 江玉山明白了陈春生的意思,打个手势“春生哥,你左我右,咱俩分兵。” 明明就不足一百人的队伍愣是又分成了两队,掉头自两侧包了回去,后面大概有三百多安南兵正埋头狂奔,就听到原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起来,还当是要追上了,便都抬头看了一眼。 好家伙,映入眼帘几十把锃亮的刺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的人眼神都有些恍惚,大惊失色的安南军堪堪擎起砍刀,还没等格挡,便觉得胸膛、腰腹等处刺痛无比,低头一看,自己竟已被扎了个透心凉。 “一群老弱病残,也敢来找老子的麻烦。” 陈春生可是百户比武中连中三元的存在,近身格斗和拼刺刀能力数一数二,像猛虎下山一般冲进敌阵,手里的刺刀既快又狠,每次出手都直指咽喉面门等要害,片刻就连毙十余人。 这群安南兵的耐力可比不上山地营,又大多上了年纪,三四里路的加速跑后正是头晕目眩体力不支的时候,又偏赶上这个时候要近身搏杀,大多数连挥刀都绵软无力,又哪里是陈春生的对手,眼看陈春生如一尊杀神般状若猛虎,都吓得肝胆具裂,鬼叫着掉头就跑。 “春山哥,追不追?” 江玉山喘着粗气走到陈春生身边,后者这时候正忙着在死尸身上摸索,嘟囔着“一群穷鬼,连块琐碎银子都没有。”闻言便回道,“不追了,咱们就这百十来号人,哪有胃口吃下那么多安南蛮子。” “你们人数不够,加上我呢?” 就这时,陈春生身后传来声音,吓得陈春生忙转身警戒,看到来人后顿时松了口气,“马大军,你咋摸来的。” 陈春生是第四山地营的百户,马大军则是第一山地营的,两人此前只在大集训的时候碰过面。 马大军看起来要比陈春生精神的多,吃得面色红润,不似陈春生那般饥一顿饱一顿的面有菜色。 “抓了几个向导,一路就打那鬼地方摸出来了。”马大军走到陈春生面前,一拍后者肩膀,“瞧你这幅衰样,怎么着,看来前边十来天的日子不好过啊。” “别提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陈春生瞪了马大军一眼,伸手扒拉掉肩膀上的手,“差点没饿死老子。” “所以说你没有脑子。” 马大军哈哈一笑,“老子找到第一个村子后,把他们的粮食都集中起来,又抓了几个向导做骡子,让他们扛着干粮跟着走,饿了就吃,等啥时候快吃完了让这几个向导带老子去下一个村子,一路跟度假般就出来了。” 说到这,马大军还挑了挑眉毛,悄么声的说道,“不仅如此,老子还他妈在路上碰到一个贼俊的姑娘,那身段,乖乖,老子当晚就没舍得从那村子走,狠狠折腾了一宿。” 陈春生瞪大了眼睛,都是出来打仗,怎么看起来,人家马大军的日子倒像是放年假去昆明潇洒一般? “看你灰头土脸的熊样。” 马大军打么打么陈春生身上的土,“一看就是急着去清化吧,老子一路上碰到好几支队伍了,都是去清化的,跑的跟他妈发情的疯狗一样。” 陈春生怼了他一句,“你不想当营长?” “呵。” 马大军轻蔑一笑,看到陈春生手下的兵忙着割耳朵整理战利品,便一脚踹过去,“真是将怂怂一窝,真他娘没出息。” 陈春生那个气啊,直接一拳打过去,却被马大军轻轻躲过,一把擒住,笑骂道,“你急个屁啊,等老子说完。” 说着,马大军把陈春生搂进怀里,“我问你,营长大还是指挥使大。” “这不废话吗?” “那不就行了。”马大军一挑嘴角,“大丈夫在世,当立不世功勋,一个小小的营长就遮住你的眼了?没出息的玩意,咱们直接去河内,砍了胡季黎。” 砍了胡季黎?! 陈春生瞪大了眼睛,说话都打起了结巴“你他娘疯了吧。” 就算咱俩合兵一处,也不过一两百号人,就凭这点人想直捣黄龙,打进安南国都砍了他们的实际国王? 这是多大的胃口啊。 “有什么难的?” 马大军咧开血盆大口,自信的说道,“咱们的人都奔着清化跑,我问了当地的官员,他们说清化是胡季黎的大本营,存着几十万安南军的军粮,辎重重地啊,胡季黎要是知道咱们的人出现在清化会怎么办?” “当然是救啊。” “那不结了!” 马大军一拍手,兴奋的脸都红了,“胡季黎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他还能亲自带军救援不成?肯定不行啊,等河内的兵去救清化,咱们两百号人伪装成安南军,只要赚开城门,硬着头皮往里干就完事了。” 那也希望不大啊。 陈春生心里盘算一下,就算胡季黎把大军调了出去,王宫怎么着也会留下个一两万人吧。 两百打两万? “怕个屁!” 马大军一拍胸膛,“咱俩都是大老粗,这辈子还指望考个状元老爷不成?想要飞黄腾达,就得敢赌命,两百人够了,万一成了,那就搏个锦绣前程,杀了胡季黎,安南就会投降,咱们可是灭国奇功,说不准,还能去南京呢,皇帝老子一开心,公侯万代唾手可得啊。” 成则公侯万代,败了不过贱命一条! 陈春生心里盘算一阵,想想老家那些小地主的威风,想想地主身边那一群如花似玉的莺莺燕燕,一狠心一跺脚,“干了!” “好!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马大军开怀一笑,“先回头找刚才那伙贼军的麻烦,看看能不能抓几个活口,多问点信息出来,然后搞两百身安南军的装裹,咱们就去河内附近藏着等机会。” 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西南之战(六) 咸子关,安南国东南海陆之要冲,早年为南防占城国而设,后占城国为胡季黎所灭,咸子关因此失去了军事上的重大价值。 此时的咸子关的驻军连两千人都不到,守将更是做梦都不会想到,前脚清化的大军刚刚北出咸子关,后脚足足一万五千多明军就趁着夜色抵达咸子关之下,守将稀里糊涂的就送了命。 而实际上,早在清化大军出离咸子关不久,就已经有几个百户所潜匿在了咸子关附近,只因咸子关城高墙厚,才打消了强行攻关的念想,山地军不是神机营,没有大炮,指望着靠几百杆火枪就攻破咸子关压根不现实。 好在陆续抵达的百户所越来越多,大家伙一合计,趁着夜色挑出神射手将守关的守军拔掉,随后集中大量的火药炸开关门,这才拿下。 就在当晚,近两百位百户齐聚一堂,就南下攻打清化的事情吵得面红耳赤,这次山地军深入安南腹地,没有一个营长级官员,这是朱允炆授意的,因为在他跟朱棣的交流中,后者认为此次计划,很有可能导致山地军建制被打散,营级主官就不要去了,留点种子下来,将来重建山地军会比较顺利。 像这般没有一个统帅的情况,也得亏是发生在这里,毕竟在山地军的成军过程中,大家都是同甘共苦的战友,大家之间的感情比较牢靠,不然早就一哄而散,连交流都省了。 “还有什么好讨论的,今晚歇一宿,明日一早整军出发。” 有一百户挥手喊道,“兵贵神速,咱们突袭到清化城下,争取一战毕全功。” 他的提议引起一片附和之声,大堂内不少人都是喜笑颜开的表情。 咸子关往南不足百里就是清化,以山地营的脚程,一日即可到达,锦绣前程近在眼前,哪个不是激动难耐。 “兄弟们都认为这是稳到手的军功了?” 大堂之中,有一百户站了出来大声问道,“忘了那些俘虏交代的情报了?” 清化是胡季黎老巢,安南辎重重地,长年有十万军驻守,虽然都是老弱病残,这次又调离五万,那可还剩五万人呢,五万人傍城而守,哪里是那么好打的。 “安南的军队在到处找咱们,咱们现在去打清化,前脚一走,后脚这咸子关里的藏着的安南人就会去报信。 两天之内打不下来清化,得到信的安南军回师而来,跟清化的守军合兵一处内外夹击,咱们一万多兄弟们都要葬在这了。” 这就看出南京教导团的重要性来了,徐辉祖打南京新军中挑出来组建山地军的教导团,都是识字有文化的军官,不然他们也看不懂朱允炆写的练军手册。 所以山地军的成军过程中,除了必要的军事技能训练,文化知识培养也是每天的必修课,山地军虽多是山户,却不代表都是傻子,一年多的培养,也有些聪慧的已有了几分军官的模样。 “清化一定要打,但咸子关却不能丢!” 这个百户叫刘铮,长得虽然黢黑刚硬,但气质上却不像别的战友那般粗狂,腹有诗书气自华,喜欢跑教官那求着认字读书的刘铮,精神面貌上有一种儒静的感觉。 他一开口,大家伙还是愿意静下声来细听的,“我提议,咱们留下三千人守关,其余的携带所有的火药和弹丸去打清化。” 顿时,大堂内不少人闻言都抽了一口凉气。 现在的红河平原上,可有着十几万安南军在到处搜寻他们的踪迹,一旦得到消息回师,留在咸子关的三千人就要面对几十倍的敌人。 去清化的立功逐勋,留守的九死一生! “我知道大家都想立功。” 刘铮环顾众人,“但要是都死在了清化城下,天大的功又如何,哪还有领赏的日子。” “那,谁去谁留下?” 有人犹豫着开口道,一边是锦绣前程,一边是死地绝境,这个抉择,谁能坦然面对。 “这个提议是我提出来的,自然我留下。” 刘铮脸上淡然一笑,“至于三千个兄弟,让他们自己选吧,若是招不到三千人,便有多少算多少。” 众皆面上动容,大堂内顿时有几十人站出来,“俺留下!” 死并不可怕,选择死才需要莫大的勇气。 一年多吃苦受罪的同袍之情是坚固的,大堂内很快响应声一片,便是有几个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会儿也咬牙站了出来。 “都留下谁他妈去清化!” 刘铮大喝一声,随后轻松笑道,“先登清化者升营长,你们都去,我一个人在这领三千军,也算提前感受一下营长的威风,都别跟老子抢。” 随后刘铮扭身就出了大堂,“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整军!” 所谓军人,百死而已。 成军的第一次思想大会上,教官的话震耳欲聋,“父辈血染长空,才换来河山光复,我汉人浴血重生。英魂不远,若见后世儿孙沙场惧死,尽丢大明武人颜面。” 刘铮的父亲便是当年随牧英征云南蒙古退役的老兵,父一辈的兵,怕死者甚少,只因为一句话,“虽畏死,毋为奴。” 故此时之大明,尚武者蔚然。 翌日一早,全军集结,刘铮便于校场中直面全军,朗声道,“兄弟们,前面就是清化城了,你们可都是好样的!” 没人兴奋呐喊,山地军同新军一样,纪律意识早就在教导团的鞭挞下像铁一般,虽然得到了夸奖,却没有任何骚动,仍然面容严肃的目不斜视。 “先登清化者,晋营长!” 刘铮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咱们自麓川大营拔营的那一天,是国公爷亲口许的,现在,锦绣前程就在眼前,但是!我却不能让你们每个人都去争取这份殊荣!” 刘铮指着自己的脚下,大声吼道,“这里是咸子关,是南下清化的必经之路,而在这咸子关外的红河平原上,有着十余万安南蛮子正到处寻找咱们,一旦知道咱们去打清化,他们就会蜂拥而来,到时候,咱们可能都会死在清化城下! 所以,必须要有人留在这里,牢牢的钉在这里,挡住回师救援的安南蛮子的军队!” 军阵中有了骚动,每个人都听懂了刘铮话里的意思,咸子关,这是绝境之地啊。 “我知道,可能有的兄弟想说,为什么一定要打清化,大不了这份功劳不要便是!” 刘铮吼道,“我告诉你们,清化城里面,囤积着整个安南国的军粮,清化,是安南的心脏,只要清化被咱们打下来,卡在麓川前线的逆贼联军就会彻底溃散,所以,清化是一定要打的,哪怕打不下来,也要把安南蛮子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咸子关守得时间越久,蛮子的心里就会越加慌乱焦急,他们会动用麓川的联军回来,我打算留下三千个兄弟,而这三千个兄弟即将面对的,是源源不断的蛮子军队,可能是十万、二十万、甚至是三十万!” 说到这,刘铮面向全军,大声吼道,“留下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全给老子好好想想,然后告诉我,谁他妈有种留下来!” 一万多的大军鸦雀无声,足足沉寂了将近半刻钟,才有十几名兵士怒吼着回应,“俺敢!” 有一便有二,军人是容易被热血感染的群体,自这十几个人之后,更多人抛却生死,大吼着愿意留下。 “我只要三千人。” 刘铮的眼眶红了,深吸一口气,点了三千人出来,然后撩开裙甲,跪了下来,这是早已被废除的军礼。 “尔等皆因我而死,我这个头不是磕给你们的,而是磕给你们父母的。” 刘铮抬起脑袋,任由脑门处血流一脸,站起身,擎臂怒吼,“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刘铮再吼,“明军威武!” “大明威武!” 炎炎大明,气吞万里如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西南之战(七) 明军出现在清化城下了! 当这个消息传进胡季黎耳朵里的时候,这个戎马四十年的安越国祖直接炸了锅。 “清化城下有三万以上的明军军队?还有大炮?”胡季黎暴跳如雷的怒吼着,将军报撕得粉碎,“全是胡扯!前线的联军都是瞎子吗?怎么可能让如此大规模的明军渗透进来!就算明军会飞天遁地,那大炮呢?大炮也会飞吗?放屁!!” 清化城的守将已经吓破了胆子,攻城的明军像疯子一样,没有攻城云梯的明军冒着箭雨往城门冲,就为了能炸开城门,清化里的安南军就用石头将城门洞堵住,炸开了城门也进不来。 但连续的火药爆破,已经使城门处的城墙出现了严重的墙体裂缝,在炸几次,很有可能坍塌,到时候明军就可以顺着这个缺口冲进来了。 这次山地军出征由于没有携带干粮,每个人都随身揣着近十五斤的火药,两万人的量,炸一座城,实在是太容易了。 因此,清化的守将只能将事态往严重了说,甚至直言,“十天之内没有援军,清化就要丢了。” “十天,十天!” 胡季黎红着眼,怒吼道,“告诉他,守不住一个月,诛九族!我诛他九族!!” 气归气,胡季黎还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阮景真的军队现在在哪里?” 阮景真是胡季黎的另一个心腹大将,此前负责在红土平原搜寻山地军的主将就是阮景真。 “阮将军正往咸子关急驱,今晚可以抵达。” “马上传令,给我立刻拿下咸子关,驰援清化。”胡季黎呼呼的喘气,甚至不得不闭上眼来让自己克制头晕眼花带来的恶心感。 “传令简定,前线的联军拉回来十万人。” 胡季黎心里是明白的,国内这群所谓的兵,战斗力太差了,虽然他还没有跟这伙流窜进来的明军交过手,但是自从自己知道这伙明军的存在到如今后者打到清化,前后不过十天,一支军队,十天的时间,在急行一千一百里的同时还能顺手解决沿路的县城来补充食物,这种战斗力,让胡季黎心中直发冷。 前线的联军防线确实很重要,但是清化更重要!清化要是丢了,这仗就没必要再打了,直接去南京投降或许可以死的体面些。 “国祖,河内城里还有几万人,要不要?” 胡季黎摇头,“暂时还不能动,这支明军的行军速度太快了,加上神出鬼没,我担心他们有诈。” 自前线调兵到清化,最快也要二十多天,所以胡季黎下了死命令,“五天!五天之内阮景真必须赶到清化!不然的话,让他把脑袋送过来吧。” 而当阮景真接到胡季黎军令之后,前者直接红了眼。“十万人分成三班,三万人守夜、三万人休息,四万人伐木制造登城梯,明日一早,休息的三万人攻城,其余七万人修整。” 说到这,阮景真杀气腾腾的扫视群将,“自本将及下,三天内打不下咸子关,皆斩之!” 斥候已经探查了七八,咸子关里的明军,是两万条命重要,还是云南一省重要!” 沐晟咽了口唾沫,徐辉祖说的不无道理,比起江山之重,两万条人命,真的太轻了。 “山地军的兄弟,太难了。” 沐晟叹了口气,只感觉心里快要被急火焚成灰烬,哽声道。 山地军现在,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阮景真的攻城昼夜不息,刘铮甚至连合眼的功夫都没有,像钉在城墙上一般,机械的将手中的刺刀刺进密密麻麻的安南军身体中,然后拔出,下一个! 一波、两波、三波。 刘铮甚至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只知道咸子关关上的尸体已经几乎堆满了每一个角落,粗略估计,安南军起码死了一万人! “百户。” 有同乡的战友走过来扶住刘铮,“歇会吧,蛮子退了。” 城关下,密密麻麻的安南军正如潮水般退去,连续两天的攻城战,蛮子也扛不住如此巨大的损失,尸山血海对精神的冲击是巨大的。 “不能大意。” 刘铮趴在垛口,看着天边,“敌人没有火油,只有黑夜时分才无法攻城,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如果我是敌人主将,一定会在攻一次。” 轻咳两声,牵动到近乎抽筋的双臂,刘铮便蹙紧了眉头,“二虎,咱们还剩多少兄弟。” 二虎怔住了,左右看看,涩声道,“还没有统计,但咱们百户所,只剩咱们俩了。” 咱们百户所,只剩咱们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西南之战(八) 清化城的攻坚战,便是高冷的皓月,都不得不拢过一片阴云来遮住自己的视线,不忍观瞧。 一个接着一个百户所在各自百户的带领下,披着月光,冒着箭雨向着清化城那摇摇欲坠的城门楼发动着冲锋。 成捆成捆的火药被掖入早已炸开的墙体之中,在深夜中,不时迸现出爆炸的火光。 终于,坚守了三天的清化城像一个不堪重负的巨人,发出一声哀鸣,轰然坍塌! “大明威武!” 守在城外的一众百户仿若一只只啸月的野狼,红着眼带着各自的军队迈开了冲刺的步伐。 “先登!” 有一明军少年郎在破碎的城墙缺口处如履平地般,沿着倒塌形成的碎石坡顺利登上了清化的城头,一手拿着被拆卸下来的刺刀,一手持短刃,左砍右刺,连毙数人,兴奋的嗷嗷直叫。 “好小子,叫什么名字!” 紧随其后的一百户一边砍杀靠近的安南兵,一边艳羡的问了一句。 “第七山地营,小旗周云帆。” 难怪跑的那么快,真是一个好运的小子。 百户感慨一句,“娘的,名字老子记下来了。先登清化者,周云帆。” “先登者,周云帆!” 清化的城头上,越来越多的明军涌了上来,但无论哪一个明军踏上这城头,都会喊上这么一句。 当失去了城墙的依靠,清化的安南军便再也不是山地军的对手,五万安南军甚至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抵抗下来,便有一些岁数偏大和年幼者仓皇逃窜,一人逃百人逃,继而全军崩溃! 在如狼似虎又兼气势如虹的明军面前,被吓破胆的清化守军极大部分选择了投降,誓死抵抗者甚至不足百人,或许是因为几百年来一直作为中原的附属国,清化守军打根上就没有决一死战的勇气。 “周云帆!” 就在全军开始清剿战利品的时候,那第二个登上城墙的百户大喊周云帆的名字。 “到!” 周云帆下意识的挺起胸膛。 “你是先登者,只要回到麓川大营,你就将是我山地军一个新的营长。”百户盯着周云帆,沉声道,“但现在你还不是,我这里有一个极度危险的任务,那就是火速驰援咸子关,你可以选择拒绝。” 周云帆不屑一笑,“区区一个营长,还不足以让我惜命,给我多少人?” “城中马匹不到两百,我只能给你这些人。” 那百户直摇头,“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咸子关,如果咸子关还没有丢,刘百户还没有战死,救下他,告诉他,清化已经打下来了,让他带着兄弟们撤回来,清化,需要他来主持大局。” 需要他,主持大局。 无论是勇气、智慧还是担当,刘铮都已经彻底征服了所有的山地军将士。 “遵命!” 周云帆敬礼,呼叫着组织了近两百兄弟,大家伙也顾不上整整一天攻坚的疲劳,纷纷翻身上马便奔北疾驰而去。 咸子关。 阮景真看着天边渐渐露头的朝阳,又看了看眼前近在咫尺的咸子关,突然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铠甲,光着膀子站到了大军的最前方。 “今日,本将随你们一同攻城,我死,则副将接任指挥。” 阮景真的眼珠子瞪得通红,“前面是咸子关,后面是执法队,攻城是死,后退一样是死!今日咸子关不破,皆死路一条!” 三天了,整整打了三天,十万人的部队,攻城死了一万五千多,因为恐惧后退被砍了五千多,半夜逃营的更是有两万多人!现在的阮景真手里,只剩下五万多人。 更令阮景真绝望的是,就是这五万多人最少有一大半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所以阮景真将自己的亲兵营放到了最后方充当执法队,他自己,亲自带队攻城! 攻下则生,不克则亡! “攻城!” 阮景真深吸一口气,将大刀高高举过头顶,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孤狼,发动了临死前最决然的一击。 刘铮就站在城楼长,阮景真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他举起火枪瞄准,但连开了两枪都无法打中,他剧烈颤抖的双臂根本做不到瞄准。 刘铮扔下火枪,抄起短刀,冲身旁已经身负重创仍坚持着靠在垛口的二虎说道,“今日,你我皆死于此处。” 所谓军人,百死而已。 二虎的脸上中了一刀,已经无法在开口说话了,只是默默的站到了刘铮的身前,二虎之后,还活着的大明军人已不足三百人,此时都互相搀扶着聚集到刘铮身旁。 “百户,和你并肩作战,是俺们的荣幸。” “百户。和你并肩作战,是俺们的荣幸。” 此起彼伏的声音让刘铮留下了眼泪,他勉力一笑,“兄弟们,和你们并肩作战,也是我刘铮毕生的荣幸,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我大明儿郎,视死如归! 安南军的兵潮很快推上了城楼,阮景真是第一个爬上城楼的,这个胡季黎的心腹大将刚刚翻过垛口,还没有站稳,便被三把刺刀捅进了胸腔之中。 阮景真咧开嘴,汩汩的鲜血流出,他恍若未觉,手里大刀横扫而过,便是三颗人头冲天而起。 “!” 二虎突然冲了过去,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整个人腾空而起扑到阮景真身上,借着冲力与后者一到自垛口处翻下了近三丈高的城墙。 “咚!” 阮景真死了,二虎也死了,就这样死在了异国他乡,死在了战场上。 但安南军的攻势还在继续,阮景真的死并没有让已经麻木的安南军恐惧,他们就像一群蝼蚁,漠然的踩着前面的尸体,然后爬上咸子关的城楼。 刘铮身前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刘铮没有再伤怀,他只是机械的挥舞着手里的短刀,砍倒蜂拥而来的安南军,他的双眼被鲜血遮盖不能视物,他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先登者,周云帆来也!” 陡然,一声暴喝响起,在这被尸体充塞堆满的咸子关城楼上,出现了近两百个下山猛虎,当先者,正是星夜疾驰而来的周云帆等人。 “清化以丢,我大明援军至矣!” 周云帆双手持刀,一路杀到刘铮身旁,将后者死死的护在身后,大吼道,“援军至矣。” “援军至矣!” 城楼上,明军的怒吼声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正在攻城的安南军仿若被夺去了所有的心神,身旁的尸山血海压垮了他们的神经,他们哀嚎着,呼啸着,再也不管身后执法队的大声恫吓,扔下了手中的破刀烂枪,向着各自故乡的方向逃窜。 “兵败如山倒,非战之过也。” 阮景真的副将惨然一笑,“诸位,且各自逃命去吧。”说罢,直接在城关下引刀自刎。 他的家人都在河内,所以,他只能死! 咸子关一战,以大明惨胜告终,三千儿郎,仅余六十七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西南之战(九) 清化丢了! 天知道当这个信息对胡季黎的冲击有多么大,但这个戎马一生的老人仅仅失态了半刻钟,便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那就是夺回清化。 胡季黎派人去告诉刀甘孟,立刻回师帮助他夺回清化。 “你不要指望投降大明可以活命,你的手上,毕竟沾了沐春的血。” 胡季黎当然知道一旦将刀甘孟的兵马调回来是什么下场,那意味着在麓川地界对峙的大明军队可以轻松的杀入红河平原,但两权相害取其轻,胡季黎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迅速夺回清化,然后自清化南下去早已被他灭亡的占城国之地,甚至,汇聚了刀甘孟的军队,他手里仍然有着二十多万的军队,他还可以去暹罗! “汉仓。” 死气沉沉的安南王宫内,胡季黎虚弱的躺在王榻上,目视着自己的嫡子,叮嘱道,“河内的兵,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精锐,你立刻带去清化,据我猜测,此时的清化,很有可能已经被明军付之一炬了,但即使是一座空城,你也一定要给我保住。” 清化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胡季黎的打算就是放弃红河平原,放弃河内,他打算将安南一分为二,咸子关以北这一大片北越之地送给大明,而他,以咸子关、清化为防线,断明军南下之路,在南越做自己的安南王! 胡汉仓的心里哆嗦,阮景真十万人打不下一个咸子关,清化五万人守不住三天,大明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可怕了,一想到自己要带着几万人去跟大明玩命,他就腿软。 但拒绝胡季黎的命令,胡汉仓是绝对不敢的,所以这个已经年近四十的汉子只能装作满腔斗志的跪在胡季黎脚下,“爹,您就放心吧,儿子一定将清化夺回来,接您南下。” 胡季黎咳嗽几声,脸上挂着极不健康的红晕,“就算阮景真、清化的五万守军全是废物,明军现在的损失也绝对是极大的,他们会把清化的储粮烧掉,但绝不会待在清化等死。那里只是一座空城等着你接收,这是你的功劳。” 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门清,此番大变,胡季黎觉着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就想着临死前在扶胡汉仓一把,夺回清化可是能帮胡汉仓加上不少威望的。 “简定的军队很快会南下接防咸子关。” 胡季黎继续嘱咐着,“届时,我与刀甘孟的军队共同南下,这安南,将来还是咱们爷俩的。” 胡季黎不相信刀甘孟,所以他要看着刀甘孟。 “爹,您一个人?” 胡汉仓心里哆嗦,“怎么着也让简定留个几万人,万一那刀甘孟起了贼心。” 胡季黎摆摆手,不屑一笑,“你怕刀甘孟拿着我的脑袋去明军那里投降?” 顿了顿,胡季黎的脸上突然浮现些许骄傲之色,“汉仓,咱们爷俩也是汉人,咱们汉人的脾气,你莫要忘了。” 大明既然决意出兵平西南,就不可能放过刀甘孟和胡季黎任何一个人,“他刀甘孟杀了我也不敢去大明那里投降,我只是怕他不愿意南下,而是流窜到寮国、暹罗,清化往南,地力贫瘠,养不活咱们的大军,我还要指望刀甘孟的军队来替咱们爷俩开疆拓土呢。” 说着,胡季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甚至喷了一口急血,这才舒服得多,冲着吓得手足无措的胡汉仓挥手,“行了,快去吧,你爹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胡汉仓四十来岁的汉子,这会是又急又怕,原地踌躇了半天才一跺脚转身离开胡季黎的寝宫。 麓川,明军大营。 徐辉祖,麓川地界,安南蛮子还有十万人没有动。” 居卧内顿时一片议论之声,这话内的话外之意,莫不是让他们山地军想办法在拖下去不成? 刘铮脸上到是没有什么波动,闻言轻轻颔首,“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教官们多次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山地军里没有怕死的兵,我们会想办法将安南军吸引来这清化城的。” 这便是没有电报、电子通信的弊端,刘铮哪里知道,此时的徐辉祖,都已经拔营出兵向着安南而来了。 见刘铮允了下来,那斥候郑重道,“诸位兄弟,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西南之战(终) 自打清化失守的消息传来,河内城里就乱成了一锅粥,尤其是胡汉仓领着三万余王城精锐南下,整个河内基本上处于了不设防的状态。 胡季黎在等刀甘孟的军队,后者一到他也是要南下的,陈越王室已经被他抛弃了,他也没心情在搞什么禅让典礼来追求政治上的名正言顺。 等到了清化,他就直接自立,然后举起逐明立越的民族大旗,号召全安南人民抗击异族入侵。 等将来赶走了明朝人,我胡季黎,岂不就成了安南版朱元璋? 开国皇帝、民族英雄的美梦胡季黎还在做着,却被他的侍卫首领无情打断。 “王上,宁平来了军报,宁平丢了。” 胡季黎脸皮一抽,这几日靠着幻想支撑的病体差点崩溃,好在胡季黎这段时间也算被挫折打击惯了,连血都没喷一口。 “知道了,唤来细报吧。” 侍卫统领领命离开,胡季黎没由来的突然一阵心血上涌。 大明的军队怎么会打到宁平? 胡汉仓的三万人算算脚程应该前两天就到了清化、简定的军队距离咸子关也应该已是咫尺之遥,南北五六百里都是我胡季黎的大军,明军要想活命哪里敢聚众逃窜? 化整为零的隐匿,又怎么会如此无智的攻城? 这是诈报啊。 连日的焦虑严重拖垮了胡季黎的心神,这般粗浅的诈报竟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当他嗅到危险的时候,他的侍卫统领已经领着两个身穿安南军服饰的人走了进来。 这两个人,一个弓腰驼背,走起路来身子都打着哆嗦,另一个虽也是低着头,但胡季黎还是一眼看出了端倪。 那就是气质! 尤其是当两人走到距离胡季黎二十步开外驻足的时候,那个让胡季黎心神不宁的汉子抬起了头。 “有刺客!” 浓郁的杀机让胡季黎惊恐的喊出了声,他的侍卫统领被他一嗓子吓楞了神,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扭断了脖子。 马大军狞笑着抽出侍卫统领的佩刀,先是砍翻了那个直打哆嗦的安南翻译,然后大步流星的冲向胡季黎,对身后开始响起的密集脚步声置若罔闻。 可怜胡季黎年过六旬,这些日子又急火攻心元气大伤,仓皇失措下哪里跑的过身手矫健的马大军,径直被一刀自身后砍倒在地! “啊!” 胡季黎痛呼出声,随后便被马大军拎了起来,“不想死的话,保我离开。” “你觉得我会信吗?” 胡季黎咬牙,竟还有闲心夸了一句,“孤身一人刺王杀驾,真勇士也,但这王宫内有千军,你逃不掉的,无非孤与你同死而已。” 而此时,刚刚冲进殿里的侍卫们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他们心里的安南战神,自号国祖章皇的胡季黎,就如此轻易地成了俘虏? “你信不信不重要。” 马大军笑了,把刀架在胡季黎脖子上,迎着一众侍卫的方向一脸不在意的走了过去。 马大军进一步,侍卫们就退一步,纵使胡季黎大吼着让他们斩杀刺客,他们又哪里敢动手。 就算杀了刺客又如何,逼死胡季黎的罪还得他们背,将来胡汉仓秋后算账,还是难逃一死。 投鼠忌器之下,王宫侍卫很快退出了大殿,继而过中门,眼瞅着再退就要出了王城,城门处的侍卫不能再妥协了。 “开城门!” 马大军的话他们听不懂,但胡季黎的态度很坚决,“开城门者诛族!” “你不怕死?” 胡季黎便轻蔑道,“放你出去我也是必死,不如拉你垫背。” “那咱们就这么僵持着?” 马大军纠结了,这胡季黎竟然不怕死,到是个人物啊。 “僵持不了多久的。” 胡季黎的脸色惨白,“最多几分钟,我可能就会失血而死了,我会在前边等你的。” “干你娘!” 马大军骂了一句,再不犹豫,手里大刀横拉而过,然后将胡季黎一脚踹向面前的侍卫,擎着刀就冲了过去。 胡季黎死了?死了! 一众王宫侍卫顿时红起眼,嗷嗷叫着扑向马大军,后者也是个狠人,一把大刀除了要害遭到攻击时回来格挡一下,其余杀伤避都不避,以伤换命连毙六七人。 “狗娘养的陈春生,你再不来你爷爷我就死这了。” 浑身上下血人一般的马大军逼退几名侍卫,怒吼起来。 随后只听“轰”的一声,一众侍卫身后的宫门被炸的粉粉碎,巨大的气浪直接掀翻了挡在马大军面前的几十名护卫。 尘埃浮尘散尽,陈春生带着一百多号人一路杀了进来,“大军,你爷爷我来救你了。” 嘴上不饶,但陈春生还是赶忙卸下马大军身上的甲衣,撕下几块布,帮马大军包扎止血。 “你他娘轻点。” 马大军疼的直抽冷气,一脚踹开陈春生,在一堆尸体里一阵搜索。 “老子的荣华富贵啊。” 陈春生一拍脑门,“哥几个,马百户受了伤,还不赶紧抬宫里歇着。” “你敢!” 马大军气的眼珠子都红了,“陈春生你小子狼心狗肺。” “瞧你那出息。” 陈春生没绷住笑,乐出了声,“我还能跟你抢不成?我这是怕你回头失血过多死了,那到时候这功劳可就得我代你领了,你的女人还得我照顾,幸好我还没成亲,受点累倒没什么。” 陈春生搀着马大军就走,身后一百多号人开始快速的打扫起战场,只有马大军一步三回头,恨不得再折回去亲手把胡季黎的脑袋砍下来系自己腰上。 “你他娘童男子一个还敢惦记老子的女人,那娘们你伺候的了吗?” “恁般厉害?那你这出来一年多也不怕你女人祸害了你们全村的爷们。” “老子借她八百个胆子!” 马大军疼的哎哟直喘气,陡然停下了脚步。 陈春生愣了神,“想啥呢,抓紧走啊,歇两晚上养养伤,等过几天安南人得了信回来之后,咱们还得想辙逃呢。” “逃个屁啊!” 马大军眼珠子都亮了,一指不远处吓得东窜西逃的太监宫女,“安南国国王在这宫里头呢。” 陈春生顿时呆住了,“胡季黎不是国王?” “他是个鸡儿他是。” 马大军啐了一口,“他就是安南的曹操,曹操你知道吗?” “好人妻那个?” “去你大爷的!” 马大军气的直哆嗦,“快,快去抓安南的国王,抓住他咱们哥俩就发了!” 建文二年三月十一,胡季黎死于河内安南王宫,杀人者,山地军第一山地营百户马大军。 同日,安南国王陈安被俘,传旨简定、胡汉仓的军队向明军投降。 胡汉仓大军哗变,斩杀胡汉仓后向清化的刘铮投降,翌日,简定亦降明。 而得到消息的刀甘孟则在第一时间带大军逃亡寮国,三月二十四日,徐辉祖大军入河内,西南之战就此落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政治默契 临近年关,朱允炆也不太好继续抱病下去,两京一十三省问安的奏本在内阁都快堆成了山,内阁只能整天往后宫里跑。 双喜挡了几次,后来实在拦不住,再拦下去,朝野都该风言朱允炆是不是驾崩了,没办法,朱允炆只能亲自露面在乾清宫里接见三阁。 “臣等叩见吾皇圣躬安。” 大礼参拜后,方孝孺便起身小心翼翼的看了朱允炆一眼,“陛下的龙体可好些了?” 这些玩意一抬屁股想拉什么屎朱允炆心里都门清,闻言便扶着额头,故作疲态,“朕安,只是前些日子发了些高烧,加上西南那边战事即将要打,这事一多,朕这脑子里就跟浆糊一样。” 三阁互相看了看,心里都有些哆嗦,暴昭试探着提了一句,“陛下欲办新学,朝野上下无不翘首以盼,以求成为天子门生,眼瞅着就要新年,不知道陛下打算何时办学?” “办新学?” 朱允炆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发起懵来,“朕办哪门子新学?” 候在一旁的双喜凑过来,“陛下当初在文化殿说历朝历代土地兼并严重,陛下心里甚为担忧,所以欲办新学,传授遏制土地兼并的知识。” 朱允炆便笑了,“胡扯,朝中有贤臣良相,地方官员一心为公,天下大治,哪里轮得到朕这半瓶子墨水来传授哪门子知识。” 皇帝变脸的功夫是真快啊。 但甭管真假,皇帝反悔总比一条道走到黑的强,三阁心里松了口气,也可以踏踏实实的说起正事来。 “陛下这段时间颐养龙体,无法临朝,幸赖太祖天佑,国家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郁新打怀里掏出一个奏本递给双喜,“马上新年了,各省乡试已经开始筹备,庚辰科的会试题吏部也要抓紧思量,想问问陛下有没有什么指示。” 所谓科举,大体形式上跟后世的公务员考试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乡试类似于各省的公考,考题是八股文,好比后世的行政职业能力测验,会试拟题就偏重于国家当前面对的一些问题。 可以是政治上的、可以是军事上的、也可以是民事上的,这就好比后世的申论。 至于殿试,就是面试,只是面试的规格比较高,要么是皇帝亲自面试,要么是吏部尚书代为面试,但无论哪一种,都算是顶尖的规格了。 朱允炆接过,草草的看了一眼,“朕现在的状态还是有些欠佳,就不费这个脑子了,会试的题,内阁和吏部自拟吧。” 这才是我们爱戴的好皇帝嘛。 士人集团最爱什么样的皇帝,就是朱允炆这样的,科举选材的权利都不要,动不动就罢朝、动不动连奏本都不批,直接加印颁发,最好什么时候连玉玺都送进文华殿才好呢。 “还有事吗?” 朱允炆抬抬眼皮,打了个哈欠。 方孝孺犹豫着,硬着头皮说道,“倒不是臣等有什么事,是前些日子太后和皇后传了一句口谕。” 朱允炆顿时皱起了眉头。 一个自己亲娘、一个自己老婆,两个女人绕过自己直接给内阁传口谕,她们这是要疯? 内宫干政,历来都是国家作乱的祸源之一。 心里不爽,朱允炆的脸色也就难看了起来,“是吗?朕这段时间颐养,怠慢了国事,不知道内阁都跟母后她们议定了哪些事啊。” 皇帝这是要发飙的节奏啊。 方孝孺吓得赶紧回话,“主要是太后和皇后看陛下子嗣不旺,传了口谕,让内阁六部的大臣、五军都督府的武勋以及十三省布政使司推选一批秀女送进京,想着让陛下降下恩泽,挑些出来充实内廷。” 朱允炆这才松了口气。 闹了半天,感情是为了给自己挑女人啊,那就不算什么大事。 当娘和当妻子的急着给自己挑女人,这种优良的历史习俗后世咋没继承下去呢? 其实对于皇帝三宫六院的事,朱允炆从来没有主动去垂涎过,包括登基后的这一年多,除了马恩慧,朱允炆甚至连一个貌美的宫女都没有碰过,包过朱楩送来的那俩西域美娇娘,朱允炆甚至只见过一面,说的还是文工团的事。 美色这东西,朱允炆不渴望也不过分看重,但也不会抗拒,马恩慧说了好几次,他都没搭理,没想到后者直接找到了太后,俩人联名给内阁送去了口谕。 “陛下正值青春昂扬、龙精虎猛的年岁,宫中子嗣不旺,难免朝野风言四起。” 暴昭老持成重,“天下藩王也都看着,只有陛下这里瓜瓞绵延,这天下才能安定下来。” 生孩子关系到江山社稷的稳定,这种奇葩的关联也只有古代家天下才能出现,而且也确实是重中之重。 说句不客气的,万一哪天皇子朱文奎早夭,这江山传给谁?是自家这一支的几个弟弟,还是自宗人府挑一个贤明的宗亲兄弟? 这涉及到政治体系的倾斜和投资、下注问题,处理不好,顷刻就是一场天下割据。 “嗯,朕知道了。”跟科举一样,朱允炆也是懒得操心,“内阁跟礼部议定吧,等秀女入了宫,宗人府和御前司来把关。” 三阁领了命,朱允炆便问道,“三位阁老还有事吗?” 见三人摇头,朱允炆起身,“那就跪安吧。” “恭送陛下。” 双喜跟在朱允炆身后,一路向着坤宁宫的方向走着,“陛下,这科举的事就这么放给内阁了?” 天下选材,三甲进士,这可是培养政治力量的主要途径,皇帝就这么放弃了? 朱允炆不屑一笑,“八股文能选出什么玩意。” 传统儒家出来的士子不是没有大才,三阁是科举出来的,解缙、三杨、于谦、张居正这些都是科举出来的,但传统儒家出来的,也必然永远是儒家的铁杆拥趸。 杨士奇这段日子悄么声跟朱棣走的很近,寒门出来的杨士奇是铁杆忠君派,或许他敢站在朱允炆这边对抗世家门阀,或许他敢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国策,但他敢跑山东,扳倒那座大山吗? 他不敢!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传统儒学士子敢,这已经不是离经叛道了,这是欺师灭祖刨自家祖坟啊。 至圣先师孔子在朱允炆心中的地位是极高的,儒学也是华夏民族文明最重要的一块拼图,君子六艺也是很全面的一种培养人才的教诲,但祖宗的余荫不代表后辈儿孙可以肆意践踏民族的感情! 无论是辽金、蒙古、鞑子,哪个异族入关,那一支都是最先做汉奸的,汉人江山光复,朝廷需要士子治国,哪一次不是忍了下来,衍圣公的爵位尊荣仍然可以享受着。 这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新学的事办的如何了?” 双喜低着脑袋,“在东陵选了址,锦衣卫这段时间送来了一百多号人,都是自全国各地挑的苗子。” 可能谁也不会相信,朱允炆为新学苗子挑的学习点,竟然会在太祖陵寝东侧伴建陵墓之处! “这段日子,湖广布政使司又有奏本递上来。” 朱允炆的语气飘忽莫测,“西厂办的那些事,以后尽量将证据先坐死,不然的话,将来各省不好压下去。” 内阁现在不说,只不过因为不过寥寥几家地主豪商,没必要为此恶了朱允炆这个皇帝,再说了,那几家遭了难的豪商不是以前得罪过孙双喜嘛。 皇帝帮忙出口气,区区百十条贱命,算的上什么大事,皇帝好容易病情渐复,还是别刺激到的好,将来找机会再说呗。 做臣子的,要懂得找到一种跟皇帝相处的政治默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天不生无用之人(上) 朱植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出府了。 他的正妃刚开始还以为朱植转了性子,毕竟堂堂一个亲王总是留恋烟花之地,说出去也惹人笑话,你说你要是贪恋美色,大可以看中哪个赎出来,接进府里做个嫔,谁还能说什么不是。 男人的快乐,女人不懂。 搁辽东呆了几年,除了学会一嘴的东北大碴子,会说两句你瞅啥、瞅你咋地之类的俚语,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在南京呆的这一年多,朱植的人生不要太惬意,每天就是吃喝嫖嫖,有时候赶上身子骨结实,那一天全是嫖嫖嫖嫖。可惜的是,被朱允炆给坑了。 十万两银子啊。 本就不富裕的辽王府直接破了产,朱植一想到秦淮河、醉春楼这些地方就感觉心如刀绞,恨不得把自己手给砍下来,好端端的,自己为什么要赌博呢,那玩意能沾吗? 眼瞅着就要过年,老丈人家里要走动,囊中羞涩的朱植只好硬着头皮跟自己女人摊牌,果不其然惹得后者一阵责怪唠叨。 “我说你怎么这段时间待家里那么老实呢,好啊,你是真敢玩啊,十几万两银子,二十年的年俸,咱们家将来吃什么喝什么,呜呜呜呜,你平日里寻花问柳也就罢了,到头来,咱们家里这点家底都让你祸祸的一干二净。” “巴巴啥呢,孤不就打个牌嘛。”这府里是待不下去,被哭得脑子疼的朱植一瞪眼,“在哔哔给老子滚犊子,滚回娘家去,他妈的还管孤头上来了。”说完便摔门而出。 心中郁结难舒的朱植是多想找几个小姐妹来一次促胸长谈,但翻遍了口袋都没找出十两碎银子,那烟花之地,人家都是有职业操守的。除非你白嫖完报官,然后抬出自己的身份,那人家拿你没辙。 朱植可丢不起这人。 长安街上行人如织,繁华盛锦,卖年货的挤满了长街,还有不少的穷酸文人赶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写对子卖春联,吆喝声此起彼伏,只有朱植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在瞎晃。 眼瞅着到了饭点,朱植没有办法,只好厚着脸皮跑到朱棣的府里蹭饭,顺便看看能不能借点钱花。 “四哥。” 燕王府里的下人哪敢拦朱植,后者一路走到后宅找到朱棣的时候,朱棣正抄着一把步枪练刺刀呢。 离了前线,朱棣身上是哪哪都不舒服,好在自家宅子够大,朱棣就改了一个小型校场,没事耍耍刀枪、练个骑射,倒也有个撒乏子的事干。 “你小子怎么来了?” 朱棣出了一身汗,这才痛快不少,“真是稀客。” 朱植腆脸笑着,跟在朱棣屁股后面往屋里走,“这不还有几天过年了嘛,王嫂跟高炽几个孩子还没回来,四哥一人行单只影的在这南京城里,弟弟这不寻思来陪四哥你喝点酒嘛。” “呵。” 朱棣被逗笑了,接过下人递上的茶水,“你小子打小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你能想着来找我喝酒?说吧,是不是兜里没钱了。” 朱棣盘算一下,自己口袋里还赢了朱植几万两银子呢,他哪还能有什么家底,这小子花起钱来又大手大脚的,没个节制。 朱植到底是年轻,面皮薄,朱棣直眉瞪眼问的他有些脸红,“四哥英明,嘿嘿,弟弟最近手里是有些紧张,你先拿我点用用,等回头在还你。” 朱棣就笑了,“你年俸都支到二十年之后了,你还拿什么还我。” 朱植这脸顿时掉了下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朱棣,“四哥。” 好嘛,堂堂辽王都开始撒娇了,看来是真没了辙。当然,朱植比朱棣小了十几岁,这个岁数差在明代都算得上一代人了,撒个娇倒也无不可。 朱棣哈哈一乐,摆手,“行了,留这吃顿饭吧,回头走的时候我让人给你拿两万两先用着。” 朱植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还没等他道谢,就听到朱棣又开口说道,“让我说,你也不能总指望着后面的日子全靠借钱度日吧,你辽王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下人,你自己开销又大,断了年俸,百十来张嘴等你吃饭呢。” 朱植又是一阵牙疼,“那咋办啊四哥,那要不我去找皇上,选个封地我去就藩?” “就藩有啥用。” 朱棣哼了一声,“亲王有自己的年俸,封地的税收终究是国家的,你要敢伸手从藩国里拿钱,到时候降罪下来,宗人府可没人帮你开脱。” 说到这,朱棣指了指自己,“你看你哥我,领了总参谋府的差事,一年到头有双俸,让我说,你也去找皇上,看能不能谋个差事干,到底是自家人,应该是能安排的。” “可我啥也不会啊。” 朱植都觉得自己臊得慌,“论打仗,咱大明首推四哥你,论治国,有内阁和一众翰林学政在,总不能让我一个亲王,跑六部大理寺啥的当个帮闲吧,那咱老朱家脸都没了。” “我倒是前些日子听皇上说过一个好去处。” 朱棣沉吟了片刻,诶了一声,“咱皇帝手里不是有一大片皇产吗?听说要卖,这南京城里大小的富商你也都熟,你去中间搭个桥,说不准皇帝能给你点好处呢。” 啥大小富商都熟啊,无非就是捧花魁的时候比着打赏罢了。交情谈不上,倒是刷礼物的时候没少对喷。 不过不管怎么说,朱棣的话也算是给朱植指了一条路子,朱植心里就开始盘算起来,到时候自己也不要多,能把输给朱允炆的十万两拿回来就成。 算了还是十二万两吧,这刚从朱棣手里拿两万两,早晚还得还。 两人又聊了一会,府里的下人呈上饭菜,朱植赶紧给朱棣倒上酒,“谢谢四哥。” “少跟我来套。” 朱棣跟他碰了一杯,呵呵笑道,“别假客气了,不过我这几天还真有点事得麻烦你。” 朱植忙应了下来,“四哥你说。” “过两天有几个兄弟进京。” 朱棣说道,“朱楩、朱橞、朱橚和朱柏四人这几天应该就到了,西南战事马上要开打,我这边要待在总参谋府,估计是没功夫招呼了,宗人府那边你替我操持一下吧。” 朱植就楞了一下,“怎得今年几个兄弟都回来了。” “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朱植就碰了一鼻子灰,哦了一声,“宗人府里面一直都是几位哥哥照料,我也不懂啊。” “他们在京师里都有府邸,你回头安排人打扫出来,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的,吃的喝的别短了就成。” 朱棣交代道,“他们的亲兵不能进京,你要去一趟御前司,安排下几个亲王入京后的护卫事宜。” 朱植听得头大,嘟囔起来,“那么麻烦啊。” 这朱植懒散惯了,哪里知道连宗人府都有那么多的琐事,他还以为所谓的招呼,就是哥几个坐一块喝大酒,好吃好喝安排到位,然后大家伙秦淮河上一条龙就成了呢。 朱棣就瞪了他一眼,“马上要国庆了,南京城里上上下下都紧张的狠,你最好上点心,别在这节骨眼闹出什么笑话来。” 说着话,朱棣给朱植夹了个鸡腿,“多吃点肉补补身子,少去点那花船烟花之地,等过了年,我给你物色几个俊俏的姑娘,不然将来身份泄露出去,平白惹得朝野笑话,成何体统。” 朱植便嘿嘿一笑,“四哥岂不闻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四哥你就是太无趣了,不惑之年春秋鼎盛,王嫂又不在京,赶明弟弟我请你去见识见识。” 唉,真是龙生九子各不同。 朱棣现在都怀疑朱植到底是不是太祖皇帝亲生的了,太祖皇帝那么多儿子,最不济的还会点诗词歌赋,像朱樉、朱棡这种又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军,怎么到了后面,出了这么个玩意。 家门不幸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天不生无用之人(下) 朱植入宫的时候,朱允炆正被解缙、礼部尚书郑沂气的三尸神暴跳。 解缙倒是没有做什么错事,他是来汇报太祖实录著作进程的,而后者郑沂则是实打实来给朱允炆添堵的了。 因为过了年就是建文二年,庚辰科开科取士,这是新朝第一次科举,依礼循例,朱允炆是要祭祀至圣先师孔子的。 双喜就站在朱允炆身后,看着郑沂的眼神里都开始升腾起了杀气。双喜知道朱允炆对世家集团是深恶痛绝的,而且日后是一定要拔除山东孔家,这个时候让朱允炆祭祀孔子,那日后清算的时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朕龙体欠安。” 朱允炆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很可惜郑沂压根没有看到,又或者他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乎。 孔子是天下士子的老祖宗,儒家的圣人祖师,只要这个国家一天是儒家做主,那管你是谁,都要给这个面子。 “新朝开科取士,于礼,本就当祭祀孔圣。” 郑沂跪在地上,但语气却丝毫没有退让,“礼制乃治国之本,乃天下之本,陛下不祭孔圣,他日开科,天下的读书人都要骂臣这些礼部官员数典忘祖、禽兽食禄了。” 这是含沙射影骂朱允炆欲陷大臣于不义啊。 朱允炆指关节捏的发白,咬牙切齿的说道,“朕,龙体不适,大祭的事,可由内阁会同宗人府宗正燕王代祭。” “陛下是天地至尊。” 郑沂一头磕在地上,“一朝仅祭一次,如此大典岂可假他人手,礼部可以将祭仪精简,陛下大典之日,将祭文焚告先圣后再回宫,耽搁不会太久,还望陛下以社稷为重,万勿随意处置。” 解缙坐在郑沂不远处,看着眼前一幕也是胆战心惊,偷偷瞄了一眼龙椅上的朱允炆,心一横站了出来,“郑大人,陛下龙体才是社稷之本,而今陛下大病初愈,正是需要颐养的时候,大典的事,完全可以延后一段时间嘛。” “庚辰科的开科,可以顺延吗?” 郑沂瞪了一眼解缙,“解学士当年中进的时候,怎么没有跟太祖皇帝说希望顺延些日子再入仕呢?” 解缙被郑沂这句话不准这朱植还能有经商的天赋呢。 朱植这一年多在京城里都干了些什么,御前司锦衣卫这边可是有详细的奏报,别看朱植整天留恋烟花场所,这花销也不全是靠着吃老本。 他朱植封王才几年,南京城里扩建府宅,动辄秦淮河上包花船、青楼里捧花魁,还有余力跟自己打牌,一输就是上万两,他那些年俸哪里够撑得住。 朱植这玩意,他跟京师内好几家青楼联手坑人啊。 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呢? 大家知道直播打赏带节奏吗,每回逢青楼调教出一批新雏,推出来竞选花魁卖落红的时候,朱植都在。 这小子看大家伙捧哪一个,他就捧另一个,大把的银子先扔出去,然后冷嘲热讽撺掇其余富商跟风捧花魁,往往一夜之间就是上万两银子,结束后他那份人家青楼退给他,其他的收益他朱植还能拿走三成! 这是个人才啊。 当然,朱植这个货从来没有要回过他的本金,因为事后他那份就成嫖资了。 不是好色,朱植早发财了,也正因此,朱允炆才特地授意朱棣给朱植带话,还特地为了他准备了销售提成,就是想看看朱植这个货,能有几分本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大阅兵(上) 朱允炆心情不好,直接导致了连续几天整个皇城都仿佛被厚厚的阴云遮盖住一般。 尤其是当祭孔大典结束之后,朱允炆在后宫里,这个脸就没有笑过。 生气归生气、憋屈归憋屈,但朱允炆还是传了口谕,让户部出银子,给京官一律加了一个月的俸,朱允炆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生气。 铁铉来过一趟,新军也操训了一年半多,这次国庆,挑了一万多最拔尖的要参加国庆阅兵,这也是朱允炆打算亮出来给几个入京的亲王长长眼,秀一下肌肉。 等阅兵结束后,新军就会有一部分拔营往九边,辽东、甘肃的军队会先撤回来,在朱允炆的计划中,大明九边已及漠南、山东两卫的军队会在后面五年内陆续参照新军的方式重新训练。 在这个过程中,军中岁数大的会被裁汰,兵部在全国陆续招募新兵补充,年龄红线会持续降低,现在的顶格线是四十,五年内计划逐渐压低到三十五岁,但这就是涉及到兵源的补充,所谓好男不当兵嘛。 国泰民安的时候又不能拉壮丁,百姓对于参军的热情也不高,只有那些遭了灾、没有产业的无产阶级才愿意从军,或者是一些地主家里的佃户、世家的下人仆从逃出来的,无路可走才选择从军,想要顺利推动募兵,军饷就要再提高。 现在的大明军队系统中,以西南山地军和闵浙水师的年俸最高,为二十两银子,九边、京营、辽东、甘肃、云南其次是十两,漠南卫、山东卫因为有军田代粮饷,倒是不用支付,即使如此,大明军队一年的开支就占到了将近八百万两,达到国库收入的近四分之一。 以洪武三十年户部收计为例,大明实物税占到了国库收入的八成以上,计粮三千六百万石左右,布帛六十余万匹、茶盐水银朱砂诸物若干。 而建文元年户部的收入,因为沿海多地开了盐市,税银也仅为四百六十万两左右,加上辽东边市、辽东织造局、江南织造局的贸易收入,银子的税入仍不过在一千万两左右。 是岁国库总收入折算银钱的话为三千八百九十万两,比重仍不过才仅仅三成不到而已。 所以军费开支这一项,洪武朝一般是以粮食代银,走水路调江南的储粮至辽东、广西,只有甘肃、关西七卫这些地方的驻军发实银或宝钞。 朱允炆登基之后,大明宝钞被停印并禁止流通使用,民间宝钞由各地官府回收,一两面值的宝钞换半两纹银或一石粮食的比例。 主要是这年头纸质钞票的质量太差,伪造简单,太容易引发通货膨胀,事实上等到永乐之后,大明宝钞的购买力连洪武时期的五分之一都不到,老百姓都不认这个玩意了。 军费既然都发粮食代替,那民间农户哪里还愿意从军入伍,地里刨食不比战场上要安全的多,所以如何增加国库的现银收入成了眼下的重中之重。 出售皇产设办皇商是朱允炆的第一步,每年皇产产出几百万石粮食,加上各地藩王每逢过节送上的礼物,他朱允炆的内帑根本用不到那么多钱,太祖生前就是节约惯了,你见过有时候忙起来,几个馒头一叠咸菜就对付的皇帝吗? 朱元璋就这么一主,所以朱允炆一登基,家底子就厚实的不得了,后宫里目前也就马恩慧一个女人,朱文奎一个孩子,朱允炆自身也不是穷奢极欲的人,除了逢年过节弄桌丰盛的,说整个四五十道菜也就顶天了,平日了也就是八菜两汤两个甜点,尚膳局主管太监每天试吃的菜都比朱允炆要多。 自己堂堂一个皇帝,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朱允炆虽然没有具体的核算过,但料想自己内帑里现在,三五千万两总还是有的,有时候朱允炆都会很恶趣味的想,那些穿越成崇祯的前辈,会不会很羡慕自己这么有钱。 把皇产卖了,拿钱弄个商会,到不是朱允炆想要敛财,他要是想敛财就不会给宗亲七成的分润了,有了皇产,那些藩王拿了钱,老老实实做生意享福去正好,别老惦记着拥兵自重,当个独立国王。 至于为什么朱允炆还要留下三成,那就是为了日后自己孩子考虑的了。 自己将来再不济应该也不会就朱文奎这一个“亲生”儿子,等有了几个孩子,除了一个太子,其他的咋办,不能封藩,那总得留点遗产不是。 有时候想想,朱允炆也觉得自己这样太不公平,几个孩子一个好家伙当了皇帝,其他的只能当个富家翁,这一碗水也端的也太斜了。 但是没办法,国家的长治久安有时候就需要狠点心,他今天一碗水端平了自家的事,那天下老百姓以后就遭殃了。 等将来皇商整起来,该收的税朱允炆可不会跟这些宗亲客气,甚至包括自己那三成,朱允炆也会带头交税,这笔现银的用处,就是在国库走一圈直接到总后勤部留作军费。 至于鼓励资本流通的事,还得在等等,海禁要开、草原要平,外部的敌人不搞定,只靠着国内老百姓之间那些生活化商品的流通,起不到多大的刺激作用。 宋朝虽然打仗不咋地,但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福建浙江广东三省的海运贸易发达,通商整个东南亚,那可是一船一船的真金白银,说句诛心的话,宋朝一年送给金人的贡银、丝绸都够大明现在一年的实银税收了! 岁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犒军银三百万两! 真别笑话鞑子,就割地赔款这件事上,有宋一朝把咱们汉人的骨气丢的差不多了。只能说鞑子赔的更大方,犯大清者,虽远必赔嘛。 要不是朱元璋的大明振作了一下汉人的民族自尊,不是朱棣永乐年的万国来朝,真让蒙古、女真轮流在咱们的神州大地称王做霸,自南宋至后世这将近一千年的功夫,汉人骨子里的荣耀印记估计就磨灭的差不多了。 建文二年正月初四,国庆。 朱允炆这一天起了一大早,甚至换上了自己平日里最不喜欢的衮服,随后至奉天殿受贺,今日阅兵,除了朱允炆之外,亲王中朱棣、朱植、朱楩、朱橞、朱柏、朱橚都到了。 五军都督府在京的武勋以及三阁、解缙、杨士奇、六部尚书左右侍郎都是今日阅兵来观礼的。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大礼参拜后,朱允炆落座,“平身吧。” 双喜站出来,捧着名册开始挨个点名,核算无误后冲朱允炆说道,“陛下,都齐了。” 朱允炆点头起身,“移驾。” 建文朝第一次大阅兵,被朱允炆寄予厚望的大明国防军,终于踏上了历史的舞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大阅兵(中) 年前下了一场小雪,化雪后,这南京城地面上就结了一层薄冰。 御前司动员了一万来号人,用了一天的功夫才把长安街的路面清理出来,然后在国庆的前一天,受阅的两万余新军自洪武门入宫后,就在东长街尽头的标营驻扎下来。 本来年前选择阅兵的时候,朱允炆是希望能让南京城里的百姓也参与进来观礼,毕竟阅兵是一件凝聚国人心志的好事,但再三考虑之后还是放弃了,主要是这第一次阅兵,具体效果怎么样朱允炆心里也没底,别回头再闹了笑话也尴尬。 铁铉很早就醒了,他是阅兵指挥使嘛,虽然之前一个月为了这次阅兵,彩排了很多次,但真到了这一天,铁铉还是很激动。 宫里送饭的早早就来了,两万人的吃食,昨个一晚上尚膳局就没有睡成觉,为了这次大阅兵,整个南京城上下都忙成了一团。 “吹号,集结。” 又忍了能有一个时辰,铁铉估摸着也该到了辰时,马上冲身边的亲兵说道,然后自己承天门大家可能不太熟,承天门就是后世北京故宫的天安门。北京故宫的修建蓝本是南京明皇宫,包括连承天门前面这条街的名字都没有改,都叫做长安街。 前文提到的朱植,他们的亲王府就在西长安街上,包括很多的六部大臣一般都住在这个区域,属于大明版权贵富人区,自西长安街往东便是宫禁西长安门,过了宫禁往里走就到了承天门,上朝的路线就是自承天门入宫抵至午门候朝。 朱允炆一行抵达承天门城楼的时候是辰正三刻,也就是早上九点四十左右,也算天公作美出了大太阳,要是阴天,赶上正月初四这刚过完年的时候,那可就冷的受罪了。 “铁铉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朱允炆心里没底,又问了一遍身旁的双喜,御前司时刻有人往返与承天门和军营驻地,时刻通报着情况,防止有什么突发情况出现。 “铁将军那边已经候着了。”双喜守在朱允炆身旁,“等巳时一到,鸣炮即可。” 朱允炆站在城门楼上往东边眺望,倒也可以看到模糊的一团团黑影方阵,手心里就不自然的蓄满了汗水。 后世只在电视上看过阅兵,还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青云直上跑天安门上看一回阅兵,不指望能站在中间那个话筒后说两句话,给个镜头也是好的,没想到前世的愿望这辈子在南京实现了。 有手机该多好,说啥发个朋友圈也能点不少赞不是。 朱允炆身后,一众亲王重臣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不时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小声交流着。 皇帝这次整阅兵把他们整迷糊了,阅兵不去大校场或京郊演武场,在这皇城内阅哪门子兵?难不成让军队演练一次攻城战?目标就是如何攻陷这承天门? 古代阅兵其实就是军事演习,大军拉开架势,或演练骑射冲砍或演练排兵布阵,明朝开始,偶尔还演练几次炮击,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大动静,喊杀震天、马蹄如雷。所以大家伙都闹迷糊,真让那群大头兵折腾一顿,这皇宫里还不杀气盈天,与国不详啊。 “四哥,你说陛下咋想的。” 打甘肃跑回来的岷王朱楩凑到朱棣跟前嘀咕,“阅兵去大校场多好,咱们一家人看的还通透方便,这长安街如此狭窄,大军完全拉不开嘛。” 几个亲王都纷纷附和,只有周王朱橚闭着嘴没说话,那次他儿子实名举报他谋反虽然后面证实是府里下人伪造的书信,但朱橚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哥哥会在自己身边安插奸细,从那以后,朱橚就伤透了心,虽然这次回京来,朱棣对他百般弥补,朱橚心里也已经彻底跟朱棣一刀两断了,现在见了面连招呼都懒得打。 “安心看着便是。” 朱棣瞥了一眼不远处默不作声的朱橚,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皇位没捞到,反害的自己众叛亲离,连自己打小相依为命的亲弟弟都跟自己翻了脸,称孤道寡,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大家伙看朱棣心情不佳,也就不再缠着问话了,各自呆在自己的位置上探头探脑的看着。 “诶,大军是不是在那边。” 朱柏伸手往东一指,“看那边影绰绰的,像是有大军驻扎的样子。” 几人便都寻着方向看过去,朱橞笑了起来,“湘王兄又开玩笑,那边树木琅琳,若是有大军驻扎必然惊动飞鸟盘旋,许是阳光下的树影而已。” 朱柏寻思一阵,笑道,“吾弟说的有道理,是为兄玩笑了。” 此前听朱棣说过,这次阅兵一共两万多人,那么多军队集结在一个位置,那人喊马嘶的得多大动静,这长安街静悄悄的哪里像是有大军驻扎的迹象。 “许是在洪武门外吧。” 时间默默的走着,承天门外的护城河沿岸,有一小太监突然扬起脖子喊道,“巳时已至!” 城门楼上的双喜看向朱允炆,后者微微点头,双喜便往前一步,大声道,“鸣炮!” 礼炮轰鸣,烟花灿烂,建文二年的阅兵正式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大阅兵(下) 声声炮响后,本还静谧的长安街上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自标营方向,十余名骑手驰骋而来,当先者正是此次阅兵的指挥使铁铉。 十余人来到承天门前的金水桥翻身下马,皆跪伏于地,铁铉叩首朗声道,“臣,五军都督府总提调官,国防军都指挥使,庚辰阅兵典仪指挥使铁铉,参拜吾皇万岁,受阅部队集结已毕。” 因为是大典,所以这里的铁铉行的是跪礼而非新式军礼。 朱允炆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紧,遂轻咳一声,“开始吧。” 铁铉引着身后随扈起身,“吹号!” 十余名随扈抄起随身的号角,分散的站在金水河边,鼓起腮帮子奋力吹响。 “呜!!” 充满着沙场硝烟味道的号角声,厚重而高亢,顷刻间便传到了数里之外的方阵所在,那在朱允炆眼中模糊的团团黑影陡然“跳动”了一下。 “我的天,那里还真有驻军。” 朱柏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团团黑影,耳边开始响起了微不可察的“噔噔”声。 几万人呆在一个地方,是如何做到一点声音没有的? 朱柏看着远处那团团黑影上方被惊起的无数飞鸟,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军队能在一个地方待上一个时辰还能保持如此的安静? 只是,这噔噔声从哪里传来的? 一众亲王四下环顾,周遭也没有人胡乱走动啊。 就这乱瞄的功夫,耳边齐整的噔噔声愈加清晰,寻声望去,这一眼,承天门上可就呆住了。 视线尽头处的那所谓黑影已经走近,撞进眼帘的是数千名着半身甲,怀中斜持着新式火枪的明军将士,方才所听到的噔噔声,是这数千人行进时后脚跟军靴皮革落地的声音。 只有每一次跨步都在同时迈开腿,同时落下,只有每一步的跨度和高度完全一致,才能保证这落地时的声音短暂而厚重,没有任何杂音。 朱允炆后世看过很多次阅兵,但这一次观看,仍激动的浑身战栗,拢于袍袖中的双手攥到发白,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一个方阵可是横四十纵二十五的千人方阵,而不是后世比较常见的百人方阵,想要做到完全的步调一致,难度可是要大得多,但同样,带来的震撼和视觉冲击也绝不是百人方阵可比的。 每个方阵之前有三名领队,也就是一名千户和两名副千户,三人分别高举一面旗帜,居中的是朱允炆为大明设计的国旗:旗帜采用赤红色,上绣的图案为日月华章上的金日银月、龙凤走兽。两名副千户则一面执军旗,即充满硝烟气息的土色坐底,正中央一个大大的明字,另一名副千户则执番号旗,上写(国防军三师第一卫) 新军编制略分别于地方军,在小规模上没有做更改,仍是十人为一小旗,五十人为总旗,百人设百户,千人设千户;上有微改,即三个千户所为营,三营为一卫,卫设指挥使,有一个指挥千户所,含括参谋、政委、警卫、斥候,一卫便是一万人。 卫上有师,含三卫一个指挥营,合计三万三千人。如今新军便是七个师加上铁铉的教导卫,两个预备卫合计人数二十六万一千人。 当第一个方阵行进至承天门时,领头的千户陡然大喝,“明军威武!” 但见一千人齐刷刷扭头看向朱允炆,正在行进中的步伐猛然一顿,随后有力的踢出,在重重的落在地上,“咚!” 而被将士们双手紧握,放于怀中斜抱的火枪唰啦一声,陡然挺向正前方位,直直的抵在身前战友后脖颈不足三寸的位置! “明军威武!” 数千人目视朱允炆,齐齐大喝,每一次步点落下,都是整齐震耳的一声“咚”响,像似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在了承天门上观礼众人的心脏之上。 朱允炆抬起的手都在微颤,庄严肃穆提气喝声,“大明,威武!” 千军复喝,“吾皇万岁!” 这一刻,锐气冲天,气贯长虹! 就站在朱允炆身后的一众朝廷重臣,只看得脸色苍白,有几人还沉入在方前整齐划一的队列之中,这猛然的爆喝下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此时也没人敢站出来诘责这群大头兵胆大包天,竟然敢如此直眉瞪眼的目视皇帝,现在的他们连站稳都难以做到,有些年迈的甚至不敢再看下去,生怕气血上涌猝死当场。 毕竟连朱允炆都被震撼的面如重枣,何况这群第一次观阅分列式的古人呢? “此天下强军!” 虽然已经看了好几次彩排,但朱棣的脸皮还是忍不住的抽搐着,凝千军如一人,这种纪律性他日放在战场上,那就是无可比拟的战斗力,但凡这方阵中有一个走错了步点,不是刺伤战友就是被战友刺伤! 金水桥前的铁铉也是激动紧张的满脸汗水,因为这挺刺刀的环节就是他自己加上的,一个多月的彩排之前,铁铉自虞衡司要了两万把木制刺刀,目的就是苦练这个环节,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个过程被扎的一脊背的淤青,但总算是练了出来。 为的,就是这一天承天大阅! 明晃晃的纯钢刺刀,在阳光下泛着清辉,映照出承天门上百余副惊恐震撼的面容。 方阵一个接一个的走过承天门,但带来的震撼效果却越来越大,因为没人知道这种纪律性的精锐部队皇帝手里到底攥着多少,是只有这受阅的两万人,还是新军二十几万人全部都如此? 朱楩看到一半就已经不敢直视了,偷偷摸摸缩到最后,靠坐在墙上呼哧呼哧的直喘气,连续的视觉震撼让他有一种一晚上连续行房六七次后,高潮退去的空虚感,浑身上下几乎被虚汗浸透。 忙在心里默念,我是皇帝的忠臣孝子,这军队不是对付我的,别怕。 朱橚、朱柏俩人也早都站立不住,一看朱楩这般,也都赶紧踉跄着凑过去。 “不能再看了。” 朱柏一擦额头的汗,“我都快看尿了。” 说到这,朱柏突然一皱眉,“怎么那么骚气?” 俩人齐齐看向朱橚,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朱橚老脸一红,“刚才太紧张了,这一坐放松下来,没控制住,滴了些许,莫慌,我现在控制住了。” 而继三人之后,越来越多的朝中重臣开始避视,若不是京营新军未经沙场,少了三分杀气,今日阅兵,这承天门上恐怕都要吓死几个心藏不轨的了。 而能坚持到阅兵结束,观礼者除了朱允炆,只有朱棣、五军都督府的几名沙场宿将,像李景隆这种怂包,连杨士奇都比不上,第三轮的时候就瘫坐于地。 双喜趴在朱允炆脚边大口喘着粗气,扭头瞥了一眼身后倒坐一片的朝中重臣、藩国亲王,嘴角便咧开了一丝浅笑。 万岁这次秀完肌肉,将来这天底下不开眼的蠢货可是要少上不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吃瓜群众解大绅 阅兵结束了,朱允炆想要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 当晚的国庆朝宴上,看着一大群平日里心高气傲的饱学之士,畏畏缩缩的像一只失言的鹌鹑,朱允炆的心里就开怀的不得了。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个世界哪怕进化到高度文明的时代,最顶峰那里也永远站着一个拳头最大的。 为什么这文官集团怕太祖皇帝怕到了骨子里,还不是因为太祖皇帝从一个乞丐一路杀到了九五至尊的位子上,而他朱允炆不过是个承继之君,在这群文人眼里,不过是命好,投胎的技术出众罢了。 太祖皇帝掀起空印案,为什么不怕天下大乱,不怕地方官僚与豪绅联合起来对抗王命造反? 你想造反就造吧,太祖皇帝连蒙古人都能灭掉,一路追杀逐到漠北,还能怕了你地方一群暴民流寇? 后世说太祖皇帝为了自己皇位的稳固才滥杀功臣,这在逻辑上压根说不过去。 胡蓝大狱,诛连数万人,这几万人虽然多是被牵连的家眷亲族,但被定罪的元凶还是开国功臣、军中宿将,这里面甚至包括了宋国公冯胜、开平王常遇春的儿子,宁河王邓愈的儿子,这些人被诛连问罪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个说发动各自的亲兵造反抗命呢? 这可是几万人,有数百个跟蒙古人血战过、悍不畏死的都督将军啊,怎么临死前一个反抗的都没有? 什么叫威望,太祖皇帝这才叫威望,天下的军民之心全在太祖皇帝一人身上,说你是什么大将军、左柱国的都不好使,杀你不比杀一只鸡困难。 太祖皇帝的皇权可不是盛世咸歌颂赞出来的,他的龙椅下是尸山血海、百万骸骨。谁能威胁他的皇位? 他滥杀群臣的主要目的一是为了朱标继位后的顺利施政,二一个也是因为随他开国的功臣太多了,封赏之下,这群功臣占有的土地和财富太多,直接导致平民阶级依然贫穷,杀一万人活千万人,这笔账太祖皇帝算的清楚。 今天朱允炆秀完肌肉,下一步就要看这朝堂上衮衮群臣怎么选择了,要么认头站在朱允炆这边,心甘情愿接受接下来的改革,要么站到朱允炆的对立面,效法隋朝时的天下世家,合力起来,看能不能也把朱允炆赶下皇位,改朝换代! 因此像杨士奇这般,便在朝宴结束后,收到了解缙的约请,跑到解缙府邸喝一杯醒酒茶。 “遍览二十一史,如今日阅兵之王师,士奇可曾见过。” 解缙的脸上仍留有三分惊艳震怖,“叹为观止,大开眼界。” 杨士奇端起茶碗,面上带着几分如释重负般的轻快,他前些日子就坚定不移的站在皇权一方,内阁里的事情,没少跟朱棣暗通款曲,今日大阅,让他有一种庆幸。 “慢说与史书上见过,便是说书的先生,怕也说不出如此军容鼎盛之强军。” 杨士奇感叹道,“如非亲眼目睹,谁敢相信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京营的兵以成今日之模样。” 解缙为杨士奇添了茶,“还是士奇兄果决,抢先走了那一步。” 当初杨士奇选择站皇权的时候,解缙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这天底下笔杆子都攥在儒家手里,历史什么样子,怎么写都是这些儒家人说的算,史官虽然清高风骨,不会篡改历史,但那只是不篡改历史大势,抹黑几个人他们倒是毫不在乎。 看看始皇帝、隋炀帝都被骂成了什么样。 秦做嫁衣汉来穿、唐借隋运三百年。 始皇、杨广两个千古一帝被活活抹黑成了无道暴君,他解缙也怕,万一朱允炆将来斗不过世家集团,他不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 朱允炆跑不掉一个桀纣在世的恶名,他杨士奇、解缙这些站队朱允炆的,不也就成了费仲和尤浑了? 身前不过几十载,身后却有百世名。 杨士奇见解缙有意动迹象,又劝了一句,“我等苦读寒窗数十年,读的都是圣贤书;圣人立言,定忠孝仁义,这第一就是要忠。无论陛下意欲何为,悖逆君父便是不忠不孝。” 见解缙还是有些犹豫,杨士奇急了,“今日阅兵,便是陛下像我等展现帝王的霸道,前日祭祀孔圣,便是帝王的王道,王霸并济而行,四海无不俯首而拜,大绅切莫自误。”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朱允炆已经率先退了一步,你们说开科取士,考题让内阁和吏部自拟。 你们说新朝开科要祭祀孔子,好,皇帝也去了,明发诏书诵读祭文,朱允炆能让步的地方都让了。 今天阅兵秀肌肉,皇帝这就是在告诉大家伙,他可以选择不让这一步,但他还是给了你们这个面子,见好就收吧。 “陛下早前于文华殿所言,无非世家门阀圈占土地之事。” 杨士奇蹙眉道,“是人都有私心,朝堂诸公,地方官员,哪个不是子嗣绵延,都想身后给每个孩子留一笔家产,护佑其衣食无忧,自然在任期间,多多购置田亩产业,如人人这般,代代承袭下去,国库必然亏空甚重。” 解缙便狠吸了一口凉气,“士奇所言,莫不是陛下心中想要把田税收到我等士子的身上?” 自古功名在身没有交税的,几千年下来一直如此,慢说交税了,隋朝往前,朝廷选官还得从地方到中枢,有世家门阀推举才行,隋炀帝已经革了一条世家的命,现在你朱允炆还要革掉世家最后一条命? 世家可就剩这为数不多的一丁点特权了啊。 好容易科举中进,好容易得居高位,然后你告诉我我还是要交税,跟做平民百姓一样,那我这么多年寒窗苦读我图什么?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士农工商,农民种地交粮,几千年来一向如此,农民不种地不交粮,我们这些当官的吃什么?你这个皇帝吃什么? 工匠,贱籍而已,没有田产,不能为这个国家做一丁点的贡献,全靠着一丁点手艺养家糊口,哪里闹了灾、修路筑堤,就一出苦力的命。 商人,惟利是图,为了黄白粪土,连亲人骨肉都能卖,低买高卖,就是一群吸血虫。 国家想要进步、想要强盛,不依靠士子依靠谁? 你让士子也交税?那岂不是沦落成跟农民、工匠、商人一个等级了吗? 国将不国啊。 解缙犹豫踌躇了很长时间,终于仰天长叹“士奇所言甚是,陛下愿意祭祀孔圣,便是主动退让。今日阅兵,是告诉我等,其有恣意霸道之强军,仍克己守心不愿行太祖之事,圣贤之君,莫外如此,我等自当知趣。” 解缙也想开了,反正我老解家也没多少家底子,交不交税的无所谓,大不了将来少生几个孩子,也省心。 一想到这解缙的心情顿时觉得好了许多,甚至突然还有了一种迫切感,想要那一天早点到来,他还真想看看那些家产万贯的大户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要是造反的话,皇帝老子是平的了天下,还是跟隋炀帝一个下场。 大概,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朱植卖地(上) “哟,石公子来啦。” 朱植一跨进倚月阁的门槛,就马上有一个年约三旬的貌美妇人迎了上来,熟络的挽住了朱植一条胳膊,脸上笑的那叫一个媚劲十足。 朱植常去的地方能是啥好地方,自然是青楼无疑了。 倚月阁就是青楼,是一家坐落在里仁街,南京城里最有名的青楼。 青楼不同于妓院,去逛妓院的一定是为了啪啪啪,去青楼的可就未必了。 这个差距有多大呢,便是后世小发廊跟高档会所的差距都没有这么大。 妓院里的那叫婊子,青楼里的这叫戏子。 大家伙可不要将戏子只认为成卖艺唱曲的民间艺人,青楼里那些能歌善舞、精通诗词歌赋的妓女也被叫做戏子。 要么怎么有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呢。 南京城里的妓院多开在城西北那一片,那儿是平民区,人均消费能力低,而且妓院不是开在大街上的,因为逛妓院的都是小老百姓,普通百姓家里都是一个女人,而且受制于经济能力,普通老爷们的家庭地位不可能像朱植这种达官显贵那么高。 所以逛妓院的大多偷偷摸摸,因此妓院都开在深巷子里,嫖客来了,挑一个,也别耽误事,脱了衣服抓紧结束战斗,别耽误人家姑娘做生意。 青楼可就雅致的多了,一般开在最繁华的地段,而且一定是毗邻权贵区的。 很多达官显贵逛青楼甚至单纯的只是为了去听个曲、舒缓一下心情,偶尔喝多了酒,打赏一二也就转身走了。 青楼玩的是饥饿营销,今儿推出十个姑娘轮流登台献艺,那就只有这十个姑娘出台,你就是来一百个客人,也只能有十个有机会一亲芳泽,其他九十个就没了机会。 要说你之前有老相好,今儿不出台怎么办,那就托青楼里的龟公去送礼物,人家姑娘看上了你的礼物,招你做了入幕之宾,也就罢了,人家姑娘要是不同意,你便是花海了去的银子,青楼也不收。 当然还有一种叫花船,南京秦淮河独有的消遣所在,档次更高,可以参考后世游艇xx盛宴,朱植手笔大,常年在秦淮河包一整艘花船,几十个姑娘伺候他一个人,那小日子比神仙还快活,只是因为现在刚过完年,天寒地冻,秦淮河游不起来,要到开春才行。 朱植在亲王中行十五,所以给自己取了一个假名字,叫石伍,因此倚月阁上下的工作人员都喊他石公子。 朱植是大小通吃的主,就好比这个迎接他的美妇,所谓熟女有熟女的味道,朱植来倚月阁第二回,就先把这个老鸨给拿下了。 没办法,朱植出手阔绰人又俊朗,加上在辽东带了几年兵,还有一身将军元帅的英武锐气,哪家青楼的姑娘见了朱植就没有不心动的。 甚至有的姑娘愿意自掏腰包赎身,从良去给朱植做妾都被朱植无情的拒绝了,人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可是朱植的人生信条。 “您可好久没来了。” 小少妇拉着朱植好一阵子撒娇,那双眼柔媚的都快滴出水来了,“您今儿是来找奴家的吗?” 朱植狠咽了一口唾沫,用了大毅力才把胳膊从那两团软香中抽出来,轻咳一声,“我今儿有正事,带我去听雅轩。” 听雅轩,是倚月阁一个正对着舞台的二楼雅厢,特别的大,可以容纳二十多人,也是倚月阁为不少达官显贵提供的一个交流的平台,听雅轩不收费,但想要进入听雅轩的必须在这倚月阁消费过五千两银子。 因此能进入听雅轩的都是有实力的人物,天南海北有头脸的人物云集听雅轩,听戏的功夫还能谈妥不少的买卖,算是青楼版的经济论坛。 一听朱植要去听雅轩,老鸨就知道今儿没了戏,委屈巴巴的引着朱植上了楼,转身走的时候屁股上被捏了一下。 “老子今儿要是买卖谈成了,晚上在好好奖赏你。” 朱植能谈啥买卖,还不是朱允炆交代的卖地的事。 他之前又没做过买卖,他认识的富人,都在这南京城里各大青楼之中。 他进去的时候,听雅轩里已经有了十四五个人,有的朱植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大家伙却都认识他,一看到朱植都纷纷打了声招呼,“嘿,石公子来了。快请上座。” 没人知道朱植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朱植手笔很大,经常性三千两千两银子的扔出去,财力堪称深不见底,加上朱植又年轻的过分,这些富商就认定了朱植是权宦世家的少爷,平日里有机会碰面也是玩了命的结交。 朱植也不客气,当仁不让的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他左边是一个圆脸的胖子,朱植认识,叫钱均,山西来的。 去年朝廷鼓励煤石生意,钱钧本就是山西一个坐地虎,家私雄厚,抓着机会发了财,闵浙、南直隶的煤石都是打他手里买的,钱钧的财富很恐怖。 “好些日子没看到石公子了。” 钱钧一脸的坏笑,“我们大家伙还都当石公子赎了哪里的姑娘,在家里乐不思蜀了呢。” 朱植冲他一瞪眼,“钱钧你个老不正经的还有脸笑话我?你这在南京这段时间可买了七八个小妾,真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身板喂得过来吗?你这八个小妾可不是良家妇女,你喂不饱,可就都便宜街坊了。” 朱植说话冲,这倚月阁没有不被他怼过的,但大家伙平日里也没人敢还嘴,朱植的气质扔在这,不是那完心里那个爽啊,嘿嘿,四哥你听不到吧,气死你。 钱钧摩擦几下下巴,心里顿时亮堂起来,“所以石公子的意思是?” 朱植打怀里一把抄出一沓子田契,看得整个听雅轩里的人眼珠子都直了,头回见田契那么厚实得,乖乖,这得多少亩地啊。 “老子把田契偷出来了,今儿就给卖咯。” 朱植一副纨绔子弟的嘴脸,将田契扔到桌子上,一只手压在上面。环顾四周。 “有没有想要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朱植卖地(下) “有没有想要的?” 朱植的话让听雅轩里安静了下来。 土地这个玩意,但凡手里有点钱的谁不想要,这玩意多多益善,谁也不会觉着自己家地少,但是再想要也不能急着开口不是。 这群人买卖做了一辈子,个便宜了些,总也值个三四十两,南直隶、浙江上好的水田啊。” 南直隶、浙江上好的水田! 这一屋子的财主可是听了个真凿,一看朱植要卖给官府,这心里可就按捺不住了,当下就有一个抢先开了口,“石公子!” 朱植看看他,“怎么着啊老马,你有想法?” 马渡瞪着眼搓了搓双手,腆着脸笑道,“石公子,马某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乏了,正好打算置办些田产安享晚年,您看这样成吗,不知道您那有多少,我按四十五两的价格收,如何?” 想瞎你的狗眼! 朱植连回话都懒得回,大步流星就往外走,然后就听有旁人又吆喝起来。 “四十六两。” “四十七两。” “四十七两五钱。” 有做福建盐运的盐商站了起来,“石公子,我陈某有漕运船,可以往来四川、北京,我出五十两。” 西南和北地的粮价可是要比江南高一些的,只要交通便利,可以省下一大笔损耗,这买卖陈阳心里盘算一下,是可以做的。 朱植这才站住脚,回过身来乐了,“人家老陈可是出五十两,啧啧,我动心了,还有更高的吗?” 雅厢里一片安静,这个数字已经到了封的那番话。 “资本流通最重要的地方就在于流通,缺少了流通的环节,产生的财富也就自然少了,辽东、北京、漠南缺粮,每年朝廷都要自江南调运粮草供给,这是每年国库必须要支出的一项。你去卖地,要让买地的把每年产出的粮食卖到北地去。” 朱植刚开始还犯迷糊,“陛下,那些做买卖的贼精,他们能愿意?就算卖,卖多贵合适?再说了,北地的驻军也没钱买啊。” 朱允炆就乐了,“驻军是没钱买粮食,但是辽东织造局有钱啊。” 朱植顿时恍然大悟,举一反三,“拿纺织成品作价换粮食!” “纺织品又不是火药这种禁物,没必要搞国家专卖。”朱允炆给朱植算了一笔账,“辽东织造局成立以来,一直是朝廷自产自销,还雇了很多的人手来负责运输,自辽东往江南,一路损耗加上工钱开支,挣不了多少银子,咱们还没法提价,惹得老百姓和士林风言朝廷夺利与民,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生产出来交给商人去卖。” “可是辽东织造局的盈利并不高,那些商人会认投吗?” “那是你看到的不高。” 朱允炆乐了,“咱们定的价低所以利润薄,到了那些商人手里,这价格可就要高出一截了。” 朱植咂摸咂摸滋味,“涨了价,老百姓还买的起吗?” “当老百姓不愿意消费的时候,市场热度降低,价格自然回落。” 朱允炆给朱植提了一个醒,“但是你别忘了,江南丝绸更贵,你何曾见过江南丝绸卖不出去的时候?” 上好的苏绣十几两银子一匹,照样供不应求,民间那些深藏不露的地主豪绅才是第一消费群体。 他们不能穿出门不代表他们不敢在家穿。 更何况,大明律不许商人穿丝绸的衣服,可没说不允许穿毛纺服饰,朱植这听雅轩里,谁不是一件大氅内衬羊绒服。 自己找裁缝勾勒些许花绣,不比丝绸难看。 现在看来,皇帝没骗自己,这群商人是嗅到了辽东纺织局背后的商机的。 朱植这下心里有了底,“现在毛纺的市场价格,原料是四钱银子,成品一件单衣是六十文,我给你们搭线,让你们做专营。 你们买了地,粮食我都给你们找到了倾销点,你们按照现在南直隶的市场价卖给辽东织造局,织造局同样按照市场价卖你们毛纺,至于你们想卖到哪,卖多少钱,我就不管了,到时候南直隶、湖广、浙江、福建、两广会开市,你们只需要缴纳商税就行。” 什么是背景通天,这石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本以为能从辽东织造局分流一部分商品,现在可好,直接做专营? 这其中利润,海了! 管你什么来头,商人有钱赚就成,还哪有心思考虑别的。 钱钧想都没想就开了口,“五十三两!” “我出五十五两!” “五十八两,石公子,图个吉利!” 听雅轩里的气氛让朱植顿时笑开了花。 “我这里有整整一百万亩的田契,一个时辰之内,我希望大家认购完,我想以在座各位的实力,没有问题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东北大碴子 朱植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算处理完田产交割的事宜。 一百万亩田产最终以均价每亩五十六两销售一空,朱植算了一笔账,自己可以从中拿到一百八十万两的好处费,这笔庞大的数字让朱植一连几天进宫的时候,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这不上元节刚过,随着最后一笔购置银子入库,朱植就兴冲冲的跑进宫来,直眉瞪眼的找到朱允炆伸手要钱了。 朱允炆这个时候刚刚跟朱棣研讨完西南的战事,徐辉祖送了信,西南两万山地军已经拔了营,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 一看到朱植,朱允炆就乐,“朕这个辽王叔倒是心急。” 朱植嘿嘿一笑,依次见礼,“陛下圣躬安、见过四哥。” 朱棣也不搭腔,走过去突然一脚踢在朱植的屁股上,“石公子来说说,你那些兄弟都算个什么玩意啊。” 朱允炆顿时笑出了声。 “啊?” 朱植脸都黑了,眼看朱棣抬手还要打,赶紧躲到一边,揉着屁股嘿嘿一笑,“四哥,你咋啥都知道啊。” “废话。” 朱棣一瞪眼,“那么大的买卖,你觉得会没有锦衣卫跟着?” 自打朱植带着田契去了倚月阁,这南京城里的北镇抚司啥事都不干,可就全盯着朱植一个人,朱植见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甚至连他当晚夜宿倚月阁,跟那美妇人一晚上折腾多少时间,锦衣卫都记了下来。 “辽王叔也不要羞恼。” 朱允炆轻咳两声,“自古人为财死,那些商人见财起意,万一有胆大之人打算抢夺越货,丢了田契不妨事,伤了辽王叔可就不美了,锦衣卫主要还是暗中保护王叔的。” 骗鬼去吧,你们就是不信任我。 朱植悻悻的点点头,“谢陛下厚爱,臣此番卖皇产,共得银五千六百万两,现已全部交割完成,御前司以派人点量了。” “很不错了。” 朱允炆满意的点点头,“辽王叔辛苦。” 客气值几个钱啊,抓紧来点实际的吧。 眼瞅着朱允炆就是不说正事,朱植急了,腆着脸笑道,“陛下,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就那啥。” 说着还伸出手当着朱允炆的面搓了几下手指,发出贱贱的嘿嘿声。 “瞧你那点出息。” 朱棣凑过来又踹了朱植一脚,“皇上能贪你那点银子?” 乖乖,你们俩还真是一个口气比一个的大啊。 你们管一百八十万两叫那点?啥家庭条件那么能吹呢。 朱植白了朱棣一眼,“四哥,这可是弟弟我这半个月没日没夜跑出来的,你瞅瞅来,腿都跑细了好几圈。” 你那腿是跑细的吗? 朱允炆懒得揭穿他,打袖袍里拿出一份题本扔给朱植,“看看吧。” 朱植抬手接住,忙拉开看了起来。 商会? 皇帝老子怎么好像除了当皇帝,啥都会呢? 朱植心里,皇帝就应该天天吃饱了睡女人,睡累了起来吃饭看舞蹈,享福一辈子,然后想杀谁杀谁,想打人打人,那才叫皇帝,朱允炆这种,朱植背后没少腹诽,“跟老爷子生前一个样,操不完的闲心。” “陛下,这都啥玩应啊?” 朱允炆给他的题本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懂,连在一起就看不明白,你说朱允炆这个皇帝做的还真是稀奇,这天底下啥不都是皇帝老子的,你还用的着做哪门子生意啊,你说你要是缺钱,看谁有钱直接头一砍、家一抄不就完犊子了吗? 缺粮食?田赋翻一番,明年收的粮食都能堆一座山那么高,缺女人,你说蒙古的、西域的、朝鲜的、倭岛的、还有那风闻金发碧眼的,大明的军队都能给你抢过来,想干啥你直接干就完事了,整天五迷三道的净整这出,废哪门子劲啊。 “啥啥玩应,眼瞎看不明白咋地?” 朱允炆让朱植一句东北腔也差点给带跑偏,难怪后世鞑子野猪语慢慢也不说了,一嘴的东北大碴子,这感染力,啥语种都能给你同化咯。 朱植就挠头,“费这劲干哈,缺钱你给四哥说不完了,他脾气爆,会砍人。” 朱棣气的一脚就踹过去,这次朱植学聪明了,一闪身躲了过去。 “当年父皇在世的时候,国朝新立缺钱不就抄了那沈万三的家嘛。” 朱植一摊手,“好家伙抄老鼻子钱了,修了十几年长城才花完,皇上你代天牧民,天底下连一株草都是你的,你还用的着做哪门子生意啊,都是你的。” 朱允炆被他给气乐了,“你在仔细给朕看看,朕那是给自己准备的吗?” 嗯? 朱植一愣神,顺着题本往下看,最后的位置写了一句话,“所得收益,尽充宗人府,凡我朱家宗亲,皆可按比支取。” 这五千多万两是给宗亲的? 朱植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皇帝这也太大方了吧,五千多万两啊,这么一大笔银子拿出来做买卖,背靠着皇帝撑腰,这天底下挣钱的买卖不要太好做,每年的收益起码千八百万,都充宗人府给宗亲。 “皇帝陛下万岁!” 朱植属狗脸的,说变就变,“陛下,臣能拿多少?” “朕正打算跟四叔商议呢。” 朱允炆对朱植这个货彻底没了脾气,“正好岷王叔他们现在也都在京师里,这样吧,四叔的家眷还有三四天就回来了,等人齐,朕在宫里设家宴,咱们到时候在讨论吧。” 朱植哪还有什么意见,一连声的应了下来,但还是没忘记自己来前的初衷,“陛下,臣那一百八十万两...” 朱允炆跟朱棣一对眼,都无奈的摇头苦笑,这朱植确实适合做买卖,贪财好色这都刻在骨子里的,想指望打岔给他混过去,看来是不现实。 “没忘!” 朱允炆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抄起一张纸唰唰点点写了一行字,又拿起一方印玺加盖上去,“回头走的时候去内库支领吧。” 朱植眉开眼笑的接过,看殿外天色擦黑,马上就要遛,“陛下,臣还有事,告退。” “别急啊。” 但见朱棣一把扯住朱植的袍袖,“今儿你发了财,不说请我跟皇上喝两杯?” 我请你俩喝哪门子酒,皇帝又不能出宫。 朱植忙摆手,“臣去的地方都是腌臜风化的地方,陛下万乘之尊,哪能纾尊降贵的去那种地方。” 却见朱允炆直接起身唤了双喜,“着锦衣卫准备一下,朕跟两位王叔出去喝个酒。” 都快在这皇宫里闷出病来了,出去喝酒听个曲也不错。 至于安全问题?他就算想微服私访,也不可能学电视剧里那种几个人偷摸就钻了出去,朱植常去的那家倚月阁,他朱允炆还没到,里仁街整条街就得清空! “走吧。” 朱允炆瞥了眼一脸为难的朱植,“朕也见识见识,辽王叔平日里是如何一掷千金的,先说好,今儿你请客。” 得嘞,今晚上大出血跑不掉了。 “那咱们这身份,我咋介绍您啊。” 朱植嘟囔着,“哪有叔叔带侄子逛青楼的。” “朕不管了,你自己想辙吧。” 朱允炆现在的心情非常好,这年头也没啥消遣娱乐的地方,刨去青楼的核心服务之外,到也算得上这年头,唯一一个能放松心情的风雅所在。 “哦对了,以后在这南京城里,你那辽东话少说。” “凭啥呀!” “找削是不?你跟谁俩巴巴呢。” 朱植登时傻了眼,皇帝啥时候去的辽东,这一嘴,嘿,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心情复杂 朱高炽踏进南京城时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 南京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和人声鼎沸,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户游客挤满了每一处景点,作艺的、唱曲的、变卖字画的穷酸秀才挤满了南京城每一条街道。 大好江山、繁华盛锦。 朱高炽便更觉得朱棣的罪责有些不可饶恕。 一个人,如果被野心驱使,为了满足欲望而去摧毁这江山如画,用鲜血和战火去勾勒雄图伟业,那这个人,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不应该被宽赦。 “炽儿久居父皇近前,耳濡目染,对百姓常怀怜惜之情,爱民如子。是以孤之所为,其甚厌之。” 这是朱棣此前与姚广孝同来南京前,对送行时哭成一团的徐仪华所言,“孤此番往京,虽为一死,然尔等不可记恨朝廷,此皆孤咎由自取。” 当时脾气火爆冲动的朱高煦,嚷嚷着要带兵南下,被朱棣暴打一顿,“这种话你若敢再说一遍,孤便亲手捏死你。” 整个燕王府上下都认为朱棣是死路一条,甚至都在府中备好了孝,万万没想到,朱棣的死讯没有等来,竟然还等到了一道加恩的圣旨。 朱棣加了总参谋长,朱高炽加了翰林学政! 便是朱高煦,这个第一届宗勋比武的金腰带得主,都领了新军的一个职务,不过履职之前,要先去新军讲武堂学习。 “南京的变化太大了。” 朱高炽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皇上虽看似惫懒,但天下一切皆了然于胸。屡屡施为,初时虽让人迷惑,但皆内有乾坤,雄主也。” 朱高煦最听不得朱高炽整天这般拍皇帝的马屁,“大哥,咱这车里面全是自家人,你说的话皇帝老子他听得见吗?” 徐仪华便瞪了他一眼,“莫忘了你父王训诫,若再敢胡言乱语,便滚出去,莫要回家了。” 朱高煦脸上挂不住,怒哼一声便出了马车,直接自车辕上蹦了下去,“这马车跟龟爬一般,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不坐正好。”看这架势,似乎打算跑回家。 “别管他,外面风大,正好让他静静脑子。” 看朱高炽要拦他,徐仪华便哼了一声。 一行人又在南京城里行进了有二里地,有几名宫中的内侍拦住了马车,朱高炽撩帘出来,“见过几位御前司的公公。” 当先一人微微躬身施了一礼,“世子殿下莫要客气,陛下知道今日王妃并世子一行入京,特意让奴婢等在这候着,说世子一行有没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地方,奴婢等也来帮衬一二。” “不敢当不敢当。” 朱高炽忙摆手,“此番来,顺天府里的家私都带了过来,倒是没什么缺的,公公复命的时候烦劳带句话,高炽代母亲谢过陛下隆恩浩荡,皇上圣躬金安。” “应该的。” 这小太监又笑笑,“方才奴婢等看到高阳郡王跑的飞快,看来很是思念燕王,燕王此时正在宫中面圣,世子殿下先回府,稍晚些燕王就该回去了。” 朱高炽就有些尴尬,“让公公见笑了。” 几名太监这才转身而去。 等朱高炽一行到家,朱高煦都拎着壶酒喝起来了。 “忒慢了些。” 徐仪华对自己这个二儿子甚是头疼,寒着脸就进了内宅,留下朱高炽、朱高燧两人。 朱高燧一屁股坐到朱高煦旁边,抢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这江南地界的冷真是难受。” 顺天虽然天寒地冻,但也不像南京这般,钻着骨头缝的凉,穿多少衣服都隔绝不住一般。 “大哥,你要不要来一口驱驱寒。” 朱高炽可没空搭理俩单身狗,他先是安顿好自己的妻子,然后就开始招呼着一众下人搬卸家私。 朱高煦又嘟囔了一声,“一天到晚操不完的闲心,一个大老爷们就知道忙这鸡毛蒜皮的烂事。”说完又灌了一大口酒。 看得出来,这次燕王一家是打算久居南京了,连几张上好料子的桌椅都装了过来,还有不少的书籍文玩。 负责沿路护卫的朱能并一众亲兵在城外就被拦了下来,所以这搬家的活,朱高炽干了一个多时辰才忙活完,正赶上朱棣回府,俩人撞了个对脸。 “儿,拜见父王。” 还没等朱高炽下跪,朱棣已经大踏步把前者搂进了怀里,“好儿子,咋现在瘦了好几圈。” 到底是自己亲爹,朱高炽当初是把朱棣当送“走”那么送的,一连一个来月没定住心神,还要操心一家上下的前途命运,日夜煎熬又吃不下饭,哪能不瘦。直到后面圣旨下来才算踏实,但难得瘦下来,也就开始节制饮食了。 倒是朱棣整天在南京吃得好睡得香,又少了整日军营马上马下,皮肤都水润了不少。 朱高炽傻笑两声,陪在朱棣身旁进了前厅,朱高煦朱高燧哥俩这会儿都喝大了,勾肩搭背满嘴的嗯啊这是。 “嘿!” 朱棣气乐了,走过去对着后脑勺一人扇了一巴掌。 俩人也是心大,看到朱棣也不慌,正喝的起兴,哪能断了酒不是,便拉住朱棣的手,“爹,快坐下喝酒,庆祝你还活着。” 朱棣便猛嘬牙花子,“老子算是看出来了,除了高炽,你俩人这段日子过得怕是潇洒的不得了,怎么着,这是盼着老子早死,你们好天高任鸟飞是吧。” 嘴上说着,朱棣一把拉着朱高炽坐下,有其父才有其子,朱棣也不是那种一身规矩的人,除了朱高炽是因为在太祖皇帝跟前呆了很多年,所以干什么都规规矩矩,万事克己守礼。 爷四个也不管后宅的女眷了,就这么唤人整了几只烧鸡、烧鹅的玩意,弄了几坛子酒就开始喝起来。 “爹,啥是总参谋长啊。” 朱高煦酒意朦胧,“你跟我大舅,你们俩谁大。” “废话,当然是爹大了。” 朱高燧打着酒嗝,“五、五军都督府十个都督呢,总参谋府可就我爹一个总参谋长,你没听说吗,天下军令皆出总参谋府,是,那叫啥来着,天下兵马大元帅!” “太好了。” 朱高煦腾楞一下蹦起来,一挥手,“爹,你是大元帅,就给儿子封个副元帅,咱们爷俩明个就点百万大军,儿子做先锋,咱们北伐,北伐!什么瓦剌、鞑靼的,咱们打下草原,也把他们杀光光,报,报民族血海深仇,全了爷爷生前的愿望,嗝。” 朱高炽顿时愣住了。 他的这个弟弟,似乎也不全是不堪。 或许朱高煦生性顽劣、不看书不知礼,整天脑子里全是打打杀杀,但原来在他的心里,他起码还能记着民族世仇,不像那些读书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圣贤书一读多连祖宗都不要了。 撑起国家、民族脊梁的,恰恰是朱高煦这种没文化、粗鄙不堪的武夫,而不是府宅外那叽叽喳喳的靡靡之辈。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以商易藩(上) 跟上一回的家宴一般,朱允炆在省躬殿摆了一堂,马恩慧在坤宁宫里摆了一堂,唯一不同的地方,可能就是这次所谓的家宴人数上非常少。 朱允炆只招待了棣、楩、植、橞、橚、柏六王,本来这顿饭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聊家事。 除了朱棣和朱植以外,其他四人来前心里还是很忐忑的,因为他们摸不清楚朱允炆的打算,自打他们入了京之后,除了大阅兵那日碰到了朱允炆,其他的时候朱允炆都没有接见过他们任何一人,连他们想要觐见问安都给拒了。 这些日子就让他们在京里面待着,又不让他们回藩,这就难免让他们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几次找到朱棣朱植二人旁敲侧击,这两人也没个准信,只说是好事。 现在终于碰上了朱允炆,而且看后者的脸色也挺轻快,去年差点让假钞案吓掉半条命的朱柏可就按捺不住了,酒还没喝几轮便先开了口。 “陛下,臣等这入京也有一段日子了,整日里无所事事也不像样,不知道陛下这次召臣等入京有何喻示,臣等自当赴汤蹈火。”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其他三王也都把目光转向朱允炆,现在他们心里都跟猫抓一般,朱允炆不透个风声出来,这酒哪里喝的痛快。 朱柏这个急性子,欠缺城府啊。 朱植就坐在朱柏旁边,便伸手拉了一把,笑道,“你急个什么劲,一家人谈兴正浓,先喝酒,回头再说正事。” “也没什么大事。” 朱允炆一抬手,拦住了朱植的话头,“既然湘王叔急了,那朕就先把事说了吧。前些日子,朕托辽王叔把皇产给卖了。” 皇帝把皇产给卖了? 一直不知情的四王都错了下神,皇帝手头紧了还是內帑里空了? 朱楩是个马屁精,他这个做叔叔的都能上赶着给朱允炆送女人,现在一听这话,自觉表现的机会到了,马上站起来,“陛下可是有用钱的地方,臣不堪,这些年府里还有些积蓄,如果陛下需要,臣砸锅卖铁还能凑出个一二十万两出来。” 朱允炆就乐了。 这些藩王哪里知道太祖皇帝给朱允炆留下了多少皇产,除了朱棣和朱植是从皇帝那里得知的,他们哪里敢私查內帑每年入库多少银子。 “朕卖了五千六百万两,岷王叔那砸锅卖铁的家底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五...” 朱楩好悬一口气没顶死,自己一年的年俸才五千两,加上就藩初时,太祖给了一笔创业银子没舍得花,加上自己吃自己的军饷,岷王卫五千人的编制他才招了一千人,这才扣下一二十万两来,朱允炆一张嘴,够自己奋斗几千年了。 当下就讪讪一笑,“臣开个玩笑。” “知道朕为什么卖吗?” 朱允炆指着殿中十几个烧的正旺的炉子,“这炉子里烧的何物?” “木炭啊。” “这木炭可不便宜。” 朱允炆感慨,“皇宫大也有大的坏处,就说这省躬殿,朕安排吃顿饭,一个时辰就要烧掉十两银子,朕在乾清宫批政,一天更是要上百两的开支,双喜啊,去年一年宫里采办、宫女太监的工钱并各项开支,花了多少钱?” 双喜低着头报了个数字,“二十七万八千两。” 朱允炆就一阵牙疼,“听听,朕这个皇宫,一年的开支将近三十万两,朕觉着自己够省的了,吃不舍得吃,穿不舍得穿,连文奎这两年的衣服,都是皇后自己缝制的,就这么节省,一年都是几十万两的开支,够养三万大军!” 这年头,一两银子可以买到两石大米,明初一石约合一百六十六斤,两石米三百二十斤算,换算成现代货币,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大约在六百五十块钱,三十万两,就是两个亿左右。 “所谓开源节流,节流只能保证省下部分银子,只有开源才能增加收入的上限。” 朱允炆掰着手指头,“这一年多,朕开了盐铁的禁,又放开了粮食和纺织的贸易,国库营收喜人,说明经商是可以富国的。” 朱植扶住额头暗叹,他一点都没有看错,朱允炆除了当皇帝之外,干什么都是一把好手,这又要开始给藩王们安利做买卖的锦绣前程了。 大家伙平日里做藩王多自在,回到封国就是土皇帝,你为什么非要拉着他们做生意啊,我没出息,我就爱挣钱,你不如干脆把钱都给我,我一个人受累就好,挣点钱咱俩五五分账。 朱橞脑子赚得快,皇帝一会说卖皇产,一会说经商富国,脑子里就有点明悟过来,“陛下的意思,是想拿这笔银子做买卖?” 朱允炆向他报以鼓励的笑容,“谷王叔猜对了,朕确实有此意。” 顿了顿,又说道 “不过朕毕竟是皇帝,哪有天子入市的道理,所以啊,朕将钱尽托于宗人府了,想劳烦诸位叔叔来帮朕做这个买卖。” 皇帝这又唱的哪出大戏? 不明就里的四个亲王互相看看,朱柏就站了出来,“陛下,臣等不会做买卖啊。” 你说咱老朱家啥人才没有,朱棣喜欢打仗,朱权看书问道,朱柏喜欢旅游,朱橞忙着吟诗作对,再不济如朱植,那也是逛青楼的一把好手,大家平日里的生活多滋润,你为啥非要赶鸭子上架呢? “不会可以慢慢学嘛。” 朱允炆微微一笑,“朕这边可以给政策。” 做生意这玩意,哪怕到后世,再强的能力也永远赶不上政策扶持和把握风向,后两者才是发财致富的关键,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站在风口上,猪都能上天。 现在眼前不就一群朱吗? 大明的商人喜欢割老百姓的羊毛,他们在朱允炆面前不也是一群待割的肥羊吗? 朱允炆有的是办法欺负他们。 “朕不能虢利于民,但朕对那些富得流油的地主大户很感兴趣。” 朱允炆呵呵一笑,“朕将这五千多万两可都托于宗人府了,而且朕又不是白让诸位叔叔帮忙,每年的盈利,可都是宗人府的,大家都是宗亲,自然是分给大家了。” 说到这,朱允炆向朱植使了个眼色,后者明悟,开口道。 “几位兄弟,我与陛下此前做过一次预算,这笔银钱每年的收益,最少可以达到六百万两,各支分润,起码也有一二十万两,可抵得上咱们四十年的年俸。” 殿内,顿时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以商易藩(下) 二十万两银子,四十年的年俸! 自古财帛动人心,这些亲王自幼没有接触过经商,自然对做买卖不感兴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银子感兴趣。 都是各支的家主,当了家自然知道柴米贵,如那朱楩,在关西待了那么多年,不也才存下一二十万两的家底吗? 当朱植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每年固定从宗人府里获得一二十万两银子的分润后,这些人可就坐不住了。 “陛下莫不是在拿臣等寻开心吧。” 朱柏有些不相信,去年轰轰烈烈的假钞案,涉及的宝钞面额总值都不到二十万两,即使如此他都一度觉得自己人头不保,一年六百万两的营收? 大明现在一年的纯现银收入能到这个数字吗? 皇帝老子这一年多已经展现出了宽仁、仗义、担当和爱护,现在又如此大方的将变卖皇产的财富,拿出来经商以分润各支,这种皇帝,历朝历代都没见过啊。 太祖皇帝选了个好圣孙啊。 “朕是天子,自然不可能言而无信。” 朱允炆笃定的应了下来,“朕说过尽充宗人府,自然不可能再截留丝毫,等商会运转起来,所得收益的三成朕会替文奎暂时保管,余下七成,所有的叔叔、朕的几个弟弟、朕的姑姑们平分。” 大明的公主处境都不是太好,朱允炆觉得太祖定的家法有时候过于奇葩和严苛,公主只能下嫁平民,这算什么规矩? 寻常百姓家还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大明的公主再不济也当的上一句千金凤女吧?好歹嫁个像模像样的,不是一定要满腹经纶,书香门第,那也不能说毫无文化吧。 朱允炆不是瞧不起文盲,只因为他是一个父亲! 如果他将来生了闺女,作为一个父亲,尤其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父亲,他不舍得将女儿扔给一个满嘴粗言秽语,只知道吃喝拉撒睡的粗汉。 他甚至多次给马恩慧说过,如果将来有了女儿,他可不会强迫自己的闺女必须学习女红刺绣这些玩意,该玩就玩,该闹就闹。你爹是皇帝! 朱允炆不可能给女儿封国,但他也会给女儿一笔丰厚的嫁妆,将来婚后过得开心就过,过不开心就休夫,怕个屁!谁喷嘴给他抽烂! “叔叔、姑姑都是爷爷的子女,朕自当一视同仁。” 朱允炆的语气很坚决,“所以朕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朕这里,一碗水端平,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大家伙想想,朱允炆说的也没毛病,拿掉朱允炆皇帝的身份,朱允炆身为老朱家的家主,他的孩子、弟弟自然也是朱家宗亲的一份子,从宗人府里拿钱,理所应当! “臣等拜谢陛下隆恩厚泽。” 六人起身向朱允炆躬身行礼,“吾等后代子孙皆沐皇恩而茁生,所谓明君慈父,无外如是矣。” “诸位叔叔都坐吧,无需如此客气。” 朱允炆笑着摆摆手,“如今西南战事将开,待假日西南平定,朕会复开海禁,早日平定东、南海之匪患,通商海外,待那时,各位叔叔怕是连清点金银的时间都没了。” 史书上可都有明确记载,南宋即使沦陷了整个北方,靠着东南半壁江山苟延残喘,年税最高时仍超过一亿贯,按照彼时购买力来换算成今日大明,也足足超过六千万两了。 海外互市的收入起码占到五成至六成之间,而论军力、国势,便是三个南宋又哪里比得上今日之大明?收入只会更高。 看到朱楩四个亲王都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愿景中,朱允炆的嘴角咧开了一丝微笑,左手首位的朱棣便知道,皇帝要图穷匕见了。 “既然叔叔们都没有意见,那这事便定下了。” 朱允炆轻咳一声,“麻烦辽王叔这些日子早日选个风水宝地,把商会架子搭起来,四叔因为身上兼着总参的军国重事,这经商买卖的事就不要操心了,每年拿一份花红便是。 至于岷王叔、周王叔四人,就多费点心,帮助辽王叔尽早把这商会搞定,顺道也学习一下,将来怎么替咱们朱家后代子孙多赚些银子。” 朱棣躬身领了命,其他四人却全部傻了眼。 不是?你这是啥意思?难道不是每年来领一次银子?怎么听这意思,我们还要留在这南京城给你操持着? 我们都留这了,藩国怎么办? “几位叔叔的封国各有不同,像岷王叔的关西、谷王叔的宣府都在边地,贫瘠苦寒,比不上京师繁华,又是兵凶百战之地,防务戍备还是交给那些将军们吧。” 朱允炆一开口,便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在了四人的心脏之上,“至于周王叔的开封、湘王叔的荆州,都在我大明腹地,如今国泰民安、山河无恙,各位叔叔乃亲王千乘之尊,何必日夜操心保土事宜,复交各省布政使司官员便是。” 皇帝要削藩! 四个人都傻住了,好端端的,朱允炆怎么会突然亮出削藩的獠牙?而且还是一口气削四藩! 不对,如果加上现在身处南京的朱棣、朱植,太祖分封的藩王中,朱允炆这是削掉了整整六个啊! 朱允炆说完便安静了下来,他知道四人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他的话,但是他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这四个人会同意的。 自打他决定设立商会之前,便有了削藩的念头,但削哪些藩,他心里还思量了很久,藩王中,秦晋宁三藩是势力最强的,加上牵涉到边疆重镇防务,没必要急于这一时。 其他都是平平之辈,但蜀王和鲁王一个坐镇西南、一个在山东镇海,在没有合适的镇守将军之前,朱允炆也没有打算轻动。 那剩下的人,只有朱楩这寥寥几个了,尤其是朱橚和朱柏,这俩去年可都差点吓死,正是惊弓之鸟的状态,削他们的藩,就是保他们的命,他们哪还有胆子不服? 朱楩一心拍马屁,说明脊梁骨不硬,朱橞是个胆小鬼,历史上朱棣造反,他吓得连夜从宣府逃回南京,后来也是他个混蛋卖了朱允炆,合该削掉。 四个胆子最小的,加上用阅兵再刺激一下,朱允炆心里是有十足把握平稳着陆的。 大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只剩下朱允炆不时举杯跟朱棣、朱植喝酒的声音,朱橞有心张嘴,一抬头正好对上朱允炆身后双喜的双眼,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朱橞便狠狠吞了一口唾沫,脑子里不自然的就浮现出阅兵时那震撼的鼎盛军容。 皇帝又没说虢夺王爵,只是留在南京不回封国而已,再说了,每年这不也多给了几十万两银子嘛,就算回封地,宣府那破地,一年能抠出几个碎银? 朱棣那么牛气,现在不也老老实实在南京待着,我朱橞算个什么东西,我也不想造反啊。再说了,做皇帝老子的忠臣孝子,他不香吗? 只要不去王爵,不能叫削藩! 想到这,朱橞第一个拜倒在地,“臣自幼身子骨羸弱,宣府风寒甚重,臣早有乞求改封易藩的念想,只因身负父皇生前重托,不敢辜恩,陛下仁慈垂怜,臣感激涕零,谢吾皇隆恩浩荡!” 朱橞这一拜,其他三人也不敢再迟疑,忙齐齐下拜,“臣等谢恩领命,感念陛下隆恩浩荡,吾皇万岁。” 朱棣看在眼里,静静的端起酒杯,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朱允炆以商易藩,又没说去掉宗亲头上的王爵,加上每年几十万两的分润,先礼后兵,这天底下,谁敢不服? 自己这个侄子做事,总是那么稳重,自己和朱权已经低了头,这天底下藩王谁也不能对他造成威胁。 明明可以简单粗暴的强行削藩,却仍然要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引起丝毫风波涟漪,不给其他的藩王留下口实。 父皇啊,你真的挑了一个好圣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心态爆炸的沐晟 如果想要找出一个准确形容徐辉祖和沐晟此时心情的词语,那恐怕很难了。 两人,一个魏国公,一个西平侯,前者贵居五军都督府之首,后者也是云南总兵官。两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却仿佛旅游一般,就进入了此行的终点:河内! 想想十日前,两人领着大军堪堪穿过千里险山,踏足红河平原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徐辉祖虽以位极人臣,不在乎功劳,但开疆辟土的声望,对一个武将来说,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徐辉祖也没有多少出息,他就盼着能在世的时候积累些许军功,不堕了先父中山王的威名,省的总有虎父犬子的风言。若是生前能在混一块日月华章的殊勋,徐辉祖觉得,自己也算可以抬头挺胸的去面见列祖列宗了。 沐晟要比徐辉祖的心情急切许多,他可是身背着大哥沐春的血仇来的安南,不斩下胡季黎、刀甘孟的脑袋,他可就丢光了所有的颜面,将来云南地界,牧英、沐春父兄二人立下的赫赫声威,装裱的西平侯府门匾,可就不再是那般高高在上,令人望而钦服了。 两人都有各自的野望,也因此在踏上红河平原的第一时间,两人在当晚令大军好生修整,定于翌日一早,急行军杀奔河内,还煞有其事的搞了一次战前动员,抓着几个当地的安南县官,砍了脑袋祭旗,大大的振奋了一下军心。 结果一早醒来,刚刚睁开眼,就迎面撞上了一个赶来报信的山地军小旗。 “咸子关大捷、清化大捷、河内大捷!” 大捷、大捷、大捷!大捷你妈个头! 沐晟一把抢过军报,“两万山地军,哪里能在三地同时报捷?谎报军情不知道其罪当诛吗?” “回副指挥使!” 小旗昂首挺胸,调门比沐晟可大了不少,直接传进了数万大军的耳朵中。 “建文二年二月二十七日,我军一万八千人奇袭咸子关,攻则立克,翌日,山地军第一营百户刘铮率军三千留守咸子关,其余一万五千军南下清化。 敌将阮景真十万大军攻咸子关,刘铮百户遏敌四日,血战不退,阮景真战死,副将自刎,敌军溃散,为我军南下攻清化争取了充足的时间,是为,咸子关大捷! 清化之战,各百户所,由百户带头冲锋,猛攻清化,以火药炸城墙,三日破之!斩俘四万七千人,是为清化大捷! 贼首胡季黎以其子胡汉仓、大将简定领军,欲重夺咸子关、清化,我山地军百户马大军、陈春生埋伏于河内城外,待敌主力离开后,诈开城门,潜入王宫,斩胡季黎之首,俘安南国王陈安、王太后胡氏等安南王室三十九人,胡季黎死后,安南军哗变。 胡汉仓死于乱军之中,简定领大军于咸子关献关投降,刘铮百户受降,现已押至河内城,安南以举国而定,此时之河内,刘铮百户并我山地军幸存八千将士,连同安南国内王公大臣千余人,皆静候王师入城!是为河内大捷!! 报军情者,山地军第七营,小旗周云帆! 明军威武!!” 原来,报信的,就是先登清化的周云帆! 沐晟连着身旁一直静静聆听的徐辉祖此时已经是齐齐惊落了马。 后者颤抖着手自沐晟手中夺过军报,细细看罢,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良久才镇定心神,面东北而拜“太祖庇佑、吾皇圣眷。安南一战克定,至此西南千里江山无恙。” 徐辉祖一拜,身后八万大军皆跪,“吾皇万岁!” “刘铮、马大军、陈春生,好!好!好!” 徐辉祖站起身,口中连连叫好,“本公一定将此三人所立之旷世奇功报于陛下御前。” 周云帆就一阵牙酸,我刚才,是不是忘了把自己的功劳报出来了? 徐辉祖又深吸好几口气,止住浑身上下沸腾的热血,这才下令大军开拨,一路疾驰赶至河内。 等几日后大军到时,河内城外早已跪满了迎候的人群。 看着迎接自己一行大军的数千安南官员,那跪在当头的安南国王陈安和他的生母,安南太后胡氏,徐辉祖和沐晟下意识双目对视,俱都苦笑起来,俩人这才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咱俩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受降的? 我感觉咱们俩就是个笑话。 不,咱俩就是废物。 沐晟仰天长叹,大哥啊大哥,你十万大军折戟深山,到了自己也落了一个命丧黄泉。 今日两万山地军,在没有指挥、没有后勤的基础上,独立覆灭安南一国,不知道多少人将在这一仗后,踩着你的名声享誉四海。 我云南沐家的名望,就要一蹶不振啦。 祖宗在上,沐晟不孝啊! 徐辉祖也是心中百感交集,但还是赶忙翻身下马,扶起了胡氏和陈安,“王太后和国主莫要多礼,王师此来只为诛逆臣尔。” 胡氏这些日子心里一直在哆嗦,胡季黎可是她爹啊,她现在年不过三十,兼陈安年幼,她未来可有着大把的荣华显贵、尊荣岁月,若是因此受到诛连,那可实在是太冤了。 所以即使徐辉祖宽慰她,胡氏还是复跪于地,以额贴地,“臣妾乃罪人之女,家父悖逆,妄自兴兵对抗天朝王师,理当诛族,还望国公爷念国主年幼,无理政之实,放过他吧,臣妾愿抵命。” 徐辉祖看着胡氏的眼神就玩味起来,后者这句话的重点在后面,无理政之实,意思就是我们娘俩都是傀儡,罪过都是胡季黎一人所犯,别找我们麻烦好不好? “安南国内的一并事宜,本公会具悉奏本,呈递我大明皇帝御前,如何处置,自有我大明皇帝圣心独裁,王太后莫慌,聆候圣训便是。” 胡氏被徐辉祖扶起来,忙不迭的点头,“国公爷所言甚是,所谓雷霆雨露具是君恩,臣妾自当待罪候旨。” 一行人又在城外寒暄片刻,徐辉祖才有功夫招呼起这一行人两侧负责看押的山地军。 “职下山地军第一山地营,百户刘铮,见过国公爷。” 几十个山地军的百户列着整齐的队伍,当先一人站了出来,不是血战咸子关的刘铮又能是谁。 徐辉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苍白,身上缠满绷带,却仍然昂首挺胸、中气十足的汉子,心里便是宽慰的不得了,轻轻拍了拍刘铮的肩头,“不愧我大明好儿郎。” 说着话,徐辉祖扫视一圈,朗声道,“且先入城,各表其功,本公会具悉奏本,一并送往南京,尔等功绩,他日自会论功行赏。” 河内城外,仍是军容肃穆,无欢呼雀跃之声,只有刘铮一人抱拳,“职下代为谢过国公爷。” 徐辉祖满意颔首,一挥手,“王师入城!” 说完话,徐辉祖翻身上马,当先在亲兵拱卫下驰入河内城,沐晟并一众山地军紧随其后,倒是一众安南国的王公大臣,低眉顺眼的被几万明军裹挟在钢铁洪流中,亦步亦趋的走在了最后方。 同日,安南国绘制地图,为徐辉祖指出了一条可以直通大明的近道,报捷的军使便自河内北上,走谅山小道,入广西,直驱南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陈牧之 陈冲是个童生。 二十二岁的岁数还是个童生,连秀才都考不上的陈冲毫无疑问,在文风盛行的江西成了一个笑话。 好在陈冲家境殷厚,在瑞州府上高县也算一大贾,便是这辈子中进无望,当不得那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倒也保的了一个衣食无忧。 陈员外算是对自己这个儿子彻底放弃了,本打算再练个小号,可惜自己身子骨不给力,四五房小妾没有一个种上的。 所以这些年只好一直忙着给陈冲娶媳妇,自打抱上了孙子后,陈员外便一门心思扑在了幼教事业上,说什么也不让孙子跟陈冲亲近。 落得清闲的陈冲倒也省心,往往一大早就跑出家。 “今日是上元节,一大早的你又要去哪?” 前堂内正品茶的陈员外一瞪眼。 “诗社。” 陈冲手里拿着一把伞,青花顶开蒙蒙烟雨,溅起的珠瓣映出黑瓦白墙,还有无数张陈员外怒气冲天的脸庞。 陈冲嘴里的诗社,是一家坐落在县城郊外的草庐,先有山野村夫诸葛孔明隆中定天下、后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佳言名句。 故于山中密林之处,搭一草庐,燃二三雅香,诵圣人之言,岂不有一种超然物外的优越感? 虽然陈冲没有多少学问,但这并不妨碍他也有一颗“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上进之心,所以人以类聚,就跟县里几家如他一般,同样饱读圣贤却不第的童生秀才们,搞了这么一个诗社出来。 现在已经是建文二年,当年那血海滔天的空印案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秀才,再也不是可以直接当县令、甚至履职中央的值钱学历,考不过乡试,终究是个穷酸文人。 大家空有满腔治国热忱,却无可用之处,难免心中有不少不忿,因此每日诗社集结,想用吟诗作对来一抒胸中积郁。 一群最高学历才是秀才的人物,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肚子里的墨水质量就难免划上一个问号,像陈冲,他这些年唯一做出的只有一首打油诗: “一轮残月挂天边,三两知己来聊天;吃着烧鸡喝着酒,日子快活赛神仙!” 能跟这么个玩意玩到一起的,又哪里有什么良才。 有时候对不上上联怎么办?那就喝酒呗,你一杯我一杯的就喝多了,哥几个渐渐就发现,喝酒这玩意比读书有乐趣啊。 喝多了,大家山吹海哨,能聊的不能聊得,说的那叫一个愉快,后来也就干脆不读书了。 吟诗作对的环节咱们直接跳过去,到了诗社就开始喝。 张三负责买酒,李四负责买肉,王五再弄几道小菜,过了今天再换人置办这些,所谓的诗社,彻底成了小哥几个,这么一个聚会的场所。 今天轮到陈冲买酒,他便在县里拎了两坛,等到了诗社,小伙伴们早已摆好了桌子、备好了碗筷、肉菜。 “快快快,可就等你了。” 张三李四都站起来迎接陈冲,热络的接过陈冲手里的酒坛。可见他们等的不是陈冲这个人。 “今日乃是上元佳节,我提议,大家就以佳节为题,做一首七言绝句如何?” 王五倒上酒,开口提议道,“不如我先来这第一句?” 李四忙拦住他,“诶,喝酒的时候不要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大家都是文人学子,多少有些文学上的洁癖,你说了头一句大家伙对不上,一时半会哪里还喝的下去酒,想接吧,文采又不够,这酒还喝不喝了? 王五便自责一句,“都怪我,喝酒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我自罚三碗。” 说完吨吨吨连干三碗,一抹嘴。 “哈,痛快。” 你这怕不是自己找借口想喝酒的吧。 大家伙都腹诽,但也生怕王五把酒给喝完了,都急急忙端起酒碗,“为佳节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伙这可就喝的有些上头,舌头一大起来,嘴里也就没了把门了。 后世几个初小文凭的喝多了,都能在大排档踩着啤酒筐讨论老美打伊拉克,这年头陈冲等人再不济,那也是读书人啊! 所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些比较禁忌的话题上。 朝政、盐市、科举。 “早晚有一天,我陈冲也能像杨公那般,一朝青云直上。” 陈冲嘴里的杨公,除了同为江西籍,如今贵为翰林协办学士的杨士奇之外,还能是哪一个杨公。 大家伙都笑话起来,“等你考上进士及第再说吧。” “八股文有个屁用!” 陈冲打着酒嗝,“以圣人言治今日之天下,荒谬! 先春秋时,地不过百里,民不足十万便是一国,而今,天下万里江山、亿万黎庶,先贤治世之言焉能用于今日我大明?墨守成规、盲从权威,真是我辈读书人之耻辱,读书是为了开智,而不是变得更蠢!” “那若是你做了内阁大学士,该如何啊。” 陈冲一时语顿,支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来,“若我入阁,肯定不会再死板的以八股文选材,读死书不如不读,就说盐市一事,几千年来天下人皆重农抑商,因开盐市而风言四起,诋毁朝廷,但自打盐市开禁之后,咱们江西的盐价下降了十余文,这不恰恰说明,沿海制盐之民增多了吗? 自去年新政颁行以来,商贸发达,咱们江西各地大户多有用余钱通商者,而非日夜惦记着并买土地,大户有了钱,花起钱来就大方不少,我家修后宅,三年前工钱是二十文一天,年前招工,工钱便涨到了三十文。民间工匠的收入增加,这不也是无形中利民吗?” “富民才能强国啊。” 诗社里大家都点头,“说的不错,自打商贸发达,朝廷的税收必是增多了不少,听说今年还要修一条通路,拓宽运河的分流,强化漕运和交通,各府县都在募集工人,不是朝廷有了钱,是断断不会如此大兴工程的。” “正是如此。” 陈冲满面红光,为自己的言论得到认可而感到十分兴奋,更加滔滔不绝起来,“经商是能够强国的。朝廷有了钱,才能更大力度的强化军队,去年,不是有人传言西南三省招募山民组建那个叫什么来着。” “山地军。” “对!” 陈冲手舞足蹈的说道,“饷银一年二十两啊,没钱,朝廷拿什么组军,为什么要组山地军,还不是因为西南多险山密林,大军行动不便,所谓用兵之道、奇正相合,既然堂堂正正之军无法破敌,自然要出奇制胜。 有了钱,就可以制造更精良的火器、更坚固的盔甲,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精良装备,破敌如反掌观纹。” 大家都听得入了神,连学历最高的那个秀才都不住点头,“牧之所言,甚是有理。” “唉!” 陈冲蓦然又一阵怏怏不乐,“可惜,我等都是落第不仕之人。” “牧之空有治国之才,却无用武之地,徒呼奈何啊。” 草庐内一片惋惜之声,陈冲更觉心中愤愤,“我是真想赋诗一首啊。” 大家便哄堂大笑起来,瞬间冲淡了弥漫于空中的淡淡哀怨。 草庐外,细雨绵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新学种子(上) 这一天,陈冲照旧赶往诗社和小伙伴们探讨学术。 诗兴正浓的当口,诗社的门被推开,陈冲扭回头一看,却是两个府里的家丁寻了过来。 “少爷,老爷找您。” 陈冲就感觉眼皮腾腾直跳,寻常小事,便是家里找来,也只是一个下人小厮,今日却来了俩,还都是五大三粗的护院,这是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啊。 想到这,陈冲只好站起身,拱手向一众小伙伴告了罪,“今日府内有事,不便久待,在下先行告辞,扰了诸位雅兴,他日当设宴弥补。” 学历最高的秀才哥便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扼腕叹息,“为兄刚刚才思泉涌,正欲同牧之讨教一二,竟赶上如此不巧,实在可惜。” 两位家丁差点没被这睁眼瞎话气死,眼看陈冲还要文绉绉的客套,赶紧一左一右把陈冲架了出去,留下秀才哥在后面大喊,“有辱斯文!” 诗社外面赶了马匹,一五大三粗的家丁将陈冲扶上马,随后三人两马便一路奔驰着回了家。 这时节天气还很凉,马跑起来,陈冲便觉得一阵阵寒风直钻怀襟,便连喊“慢一些、慢一些”,可身后环抱住他的大汉哪里肯听,闻言反倒又加快了几分。 好容易赶回了家,下马时的陈冲整个人都打着哆嗦,接着便被两名家丁搀进了大堂之内。 这一进烧着烘炉的大堂,陈冲总算是舒服了不少,先是搓了搓险被冻僵的双颊,随后抬眼观瞧,顿时愣住了。 除了自己的父亲陈慎之外,右手上位,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陈冲有些印象,叫武进,是瑞州府的一个商贾,跟自己的父亲有过一些生意往来,但今天,这个武进,却穿着一身刺眼的飞鱼服! 飞鱼服,锦衣卫! 锦衣卫是大明中央最核心的一支队伍,而且规模庞大。为世人所熟知的便是密探、缉拿、诏狱、酷刑等阴暗面,实际上,前四点都是锦衣卫办公署衙北镇抚司的职权,锦衣卫同时身兼宫禁、仪仗、拱卫等伴架御前的内务事宜。 洪武年间,锦衣卫北镇抚司被废,诏狱停用,一应审讯刑具被焚毁,所办案卷皆移交三法司,全国各地的锦衣卫千户所全部裁汰,只保留下了南京城内的一小部分,并划归御前司管制。 朱允炆登基后,开始逐步激活全国各地已经被废弃的锦衣卫千户所,好在当年被裁汰也不过才十余年,大多数的千户还在世,名册都在御前司手里攥着,一年多的时间,八成以上的千户被召入京,复还各地后,开始召集旧部重启北镇抚司! 如此一支无孔不入的谍报队伍,朱允炆说什么都不可能不用,尤其是将来他的敌人本就遍及全国各地,锦衣卫的重要性实在是太大了。 很显然,现在出现在陈冲面前的这个叫武进的男子,就是一名早年被裁汰的北镇抚司锦衣卫! “牧之,还不快见过你武伯伯?” 见陈冲发呆,陈慎就微怒,冷哼一声,将陈冲惊过神来。 “见过父亲大人,见过武世伯。” 武进抚须一笑,“贤侄,不过一年多不见,怎得今日如此拘谨?莫不是,被伯父这身装束吓住了?” 这天下,谁不怕锦衣卫? 当年空印案,不是你们这身飞鱼服的存在,全国哪里会冤死如此多的人?锦衣卫就是太祖手里当年最锋利的刀,将太祖皇帝的君威洒遍了大明每一寸土地。 陈冲嗓子有些发紧,干笑两声,“伯父言重了,冲只是一年多未见伯父,猛然一见,喜不自禁,一时激动的失声了。” “呵呵,牧之的嘴,还是这般讨人喜欢。” 武进就笑着看向陈慎,“这机灵劲,一如当年啊。” “犬子不争气,让武兄笑话了。” 陈慎陪着笑,一扭脸看着陈冲,摆手,“坐吧,你武伯伯这次可是专程为你来的。” 难道诗社暴露了? 我们不就打着吟诗作对的幌子喝大酒嘛,至于出动锦衣卫吗? 陈冲还在胡思乱想,陈慎已经说明了原委,“十多日前,你爹我去府城交割一批货物,正赶上你武伯伯从南京回来,我二人兄弟相见饮酒,才知道,原来你武伯伯早年便是咱们瑞州府千户所的千户,后来被裁汰后才转而经商。 此番自南京回转,便是重启瑞州府千户所,你爹我便存了为你找一份差事的心,将你的情况都跟你武伯伯讲了一二,这不,你武伯伯还专程来咱们家,这份恩情,你要谨记。” 陈冲忙起身冲武进躬身行礼,“侄儿庸碌之才,劳烦伯父挂怀了。” 武进挥挥手,表示无妨,“我跟你爹多年交情,牧之不用客气,而且我此番重启锦衣卫千户所,也接了上令,有任务在身,听你爹说,你这几年一直还是个童生?” 陈冲父子俩都有些挂不住,刚想出言自嘲几句,武进那又开了口。 “在我来之前,我其实派了人观察你几日了,若不是对你了解一二,今日我便不会亲来,只派人前来召你去千户所安排个差事便是了。” 观察我几天了? 果然,诗社的事还是暴露出来,兄弟们,我对不起你们啊。 陈冲便挠挠头,难得的害羞起来,“让伯父笑话。” “哈哈。” 谁知武进突然开怀大笑起来,“你这些日子,于你那诗社中之言,我的人可全都记了下来,所以我才亲自来找你,要送你一场大造化!” 陈冲父子二人都愣住了,造化?还是大的? 怎么着,你还打算把你的千户位置传给我? “还请伯父明示。” 陈冲眼尖,一见武进品茶润了嗓子,马上上前给添了新茶,毕恭毕敬的守在武进跟前,也不敢回去坐了。 “具体,我不能告诉你。” 武进嘴角挂笑,“只能说一句,你的造化不在瑞州府,也不在这江西,而在南京!” “嘶~” 爷俩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陈慎,这时候脸都涨红了,“哎呀呀,我的好大哥,你可别绕弯子了,还请明示啊。” 说着话,忙自袖袍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武进。 武进眯眼一看,足足一千两的面额着实顶的他有些眼花,手都伸了过去,却又急忙撤回。 “贤弟还是别为难为兄了,这钱,我不敢收。我还是那句话,是大造化更是大好事,将来,牧之若是青云直上,未必没有入阁出相的机会,锦绣前程尽在眼前。” 入阁出相! 厅堂内,陈家父子二人都被这四个字砸懵了! 南京。 难得出了一天阳光明媚,朱允炆便在宫里的池塘边优哉游哉的垂钓起来,身边,除了一队新军的护卫,便只剩下双喜一个人在跟前伺候着。 “双喜啊,你说朕也算沉得住气了,为什么这一刻钟了,就没有鱼上钩呢?” 双喜勾着头看了一眼,池子的水很清澈,一眼就可以看到水面下游来荡去的鱼儿,但这群鱼儿却只是围着朱允炆的诱饵打转,怎么也不愿意咬钩。 当下便笑道,“陛下乃是真龙,陛下亲手挂上的饵自是沾了龙气,这鱼也是有灵,感受到了龙威,哪里还敢靠近呢。” 朱允炆便哈哈大笑起来,“若是让外廷那些酸儒大臣听见,朕与你可就是明晃晃的一对昏君佞臣了。” 双喜只是笑。 不远处有一个小太监快步走来,在护卫外跪地,双喜便走了过去,拿起一封信拆开看了几眼。 “怎么了?” 朱允炆稍微活动了几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这一抖又吓得水中之鱼四散而逃,“他妈的!” 双喜凑到朱允炆耳边,“自全国挑的苗子又来了一批,东陵那边快三百来号人了,小蔡请示,是接着招,还是暂缓。” 朱允炆整个人便怔了一下,“三百来号了吗?那便先暂缓吧,就这也差不多够让朕忙活的了。” 水面下,一条忍受不了煎熬诱惑的大鱼张开了嘴,狠狠的咬住了弯钩上的诱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新学种子(下) 东陵,位于孝陵东侧,属于皇陵的伴建陵墓群。 这里,是大明绝对的禁忌所在。是除了朱允炆,任何人都不能踏足的地方,便是宗亲藩王,若是没有朱允炆的允许,擅自进入孝陵,都逃不掉刽子手的鬼头刀。 早年的周王朱橚,就是因为擅自赶往凤阳祖地,而被太祖罢黜为民,发配云南戍边数年之久,若不是朱标求情,怕是要生生死在边疆。 而实际上,在如此神秘的禁地之中,东陵这个墓群,此时还只是一片空空荡荡、乱石遍地的空地。 因为作为明皇陵核心的孝陵主体都还没有施工完全,除了太祖和孝慈皇后合葬的墓室之外,大多数的主体建筑还在建设中,自然没有余力来修筑东陵这个伴建墓群。 而在东陵一处明显被人为清空的平地上,搭建了大大小小上百个草庐精舍,隔着上百步,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不少嘈杂的人声。 一大批看起来在弱冠之年的青年,正在这一片建筑群中来回走动,偶有三两成群,手里捧着书籍交头接耳者,仿佛成了一处读书人修身养性、求学问知的盛文所在。 陈冲便是这其中一员,当他被武进遣人送来这里的时候,看着眼前一间间熟悉的草庐,顿时心中有了一种回家的温馨感,如果不是周遭站满了冷酷的锦衣卫,阴翳的宫中宦官,大家伙心里可能会轻松许多。 陈冲不知道这里是哪,他只知道来到此处的第一天,一个太监就告诉他绝不允许往西走,否则杀无赦,所以隔着郁郁葱葱的松林,陈冲几次向西眺望,都看不真切,西边,到底是什么所在。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陈冲倒也宽下了心,既然周围有如此多的锦衣卫和宦官,说明这是朝廷重点关切的地头,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没必要刨根问底。 当晚,陈冲就领取了一些生活用品。还有来到这里,每个人都必须要拿到的两本书。 陈冲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书,准确来说,这不能叫做书,第一本书里面的内容繁杂且凌乱,第一页的内容可能还是某个府县的县志奇闻,而第二页就变成了去年某省的岁入开支,第三页就变成了一篇军报。 而第二本书,却是完全空白。 “这第二本是留给你们写观后感的。” 有宦官解释着,“根据第一本书里的内容,将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写到第二本书上,畅所欲言,不做限制,尔等也可以互相探讨,取长补短。” 就这样,陈冲在这里一晃过了有半个月,总算是将那一本空白的书填满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然后便由宦官收走。 “你说,咱们在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陈冲经常会跟同庐舍内的室友聊到这个话题,什么猜测都有,问得多了,反而更觉得心里痒的厉害。 “咣~!” 一声锣响,静谧的营地内顿时炸开了锅,陈冲知道,这是集结的锣声,平日里只在开饭的时候敲响。 此时辰时刚过,敲哪门子的集结锣啊。 当下也顾不上满脑袋的雾水,陈冲慌忙冲出庐舍,跑到平日里集结的空地上站好,然后便开始四下张望起来。 “咚咚咚。” 耳畔间,开始响起整齐的闷响,陈冲一低头便看见脚下的碎石都开始震动起来。 “很多人。” 身旁一个年轻的男子开口道,“最少五千。” 陈冲认识他,叫纪纲,是山东一个卫所里的军户,不仅文采不错,更有一身极好精湛的武艺,堪称文武全才。 “如此整齐划一的落脚声,除了新军,天底下找不出第二支。” 纪纲面色淡然的说道,“准是皇帝圣驾来了。” 陈冲脸上便浮起惊骇之色,冲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透过升腾起的淡淡尘雾,影绰绰确实有不少的人影正在快速赶来,还有一架巨大的御辇。 “陛下圣驾至,跪!” 人群的四周有小太监唱礼,紧跟着,整座山头上再无一人敢站,齐齐面南而跪,将脑袋埋在尘埃之中。 足足过了五分钟,陈冲的余光才瞥到那御辇的模样,通体金玉璀璨,宽约三丈有余,由九匹白马拉动。 好气派啊!难不成真是皇帝老子来了? 陈冲激动的在心里狂喊,列祖列宗,你们快睁眼看看,你们的坟头冒青烟啦。 朱允炆打御辇中撩帘走出来,看着跪满眼帘的三百余,自全国各地挑出来的新学种子,满意的笑了笑。 这三百人的出身全是最干净的,用后世的话说,便是政审三辈都合格的良民。 这里面没有一个是出身官宦之家,地位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个胥吏,多数,都还是普通商贾和小地主家的孩子,他们识字有一定的学问,但学历普遍都不高,没有一个举人。 家庭富裕却底子清白,是良顺之民,恃强凌弱都不敢,哪里有胆子对抗朝廷。 识字有学问,但学历不高,说明还没有受到传统儒学的过度迫害,思想上还处在高度开放的阶段,不会排斥新学,具备对新生学说的接受基础。 还有出身各地卫所的军户,多是千户、百户家的孩子,自小练武习文,精读军略,将来培养出来扔进讲武堂进行一番系统的学习,到了军队里,就有了几分新时代军人的样子。 这,都是未来大明走向盛世的种子啊! “平身吧。” 朱允炆自车辂上下来,身后的双喜便收起软凳,紧紧跟随。 “谢吾皇万岁。” 几百号人哆嗦着嘴,虽然站了起来,却只有一个人敢抬起头直视朱允炆的,其他人全都低着脑袋瑟瑟发抖。 “大胆!” 双喜恼了,一步跨出指着那人。“谁准你抬头面圣的!狂悖无礼,拉出去砍了!” 马上就有两个锦衣卫走出,却被朱允炆喊住。 “算了!” 朱允炆看着那人,心里便有了三分兴趣,“好大的胆子,莫非不知道冒犯天颜的罪过吗?” 那人就直直盯着朱允炆,闻言微微弯腰,“草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只是一个同知,遍数整个天下,又能有几人有幸一睹君父天颜,草民能看上几眼,死也心甘了。”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山东卫军户纪纲,叩问吾皇,圣躬金安!” 汉子伏跪于地,大声喊道。 纪纲,好耳熟的名字。 朱允炆微微蹙眉,却怎么也想不起历史上有这号人物,他的历史知识实在是忘的太多了。 罢了,既然有点印象,那说明这是个能人。 当下心里就愉快起来,“呵呵,倒是机灵,起来吧。” 谁知道那纪纲并没有起身,又喊了一嗓子,“草民纪纲,叩问吾皇圣躬金安。” 朱允炆顿时大笑。 “哈哈哈哈,是个人物。朕安,起来吧。” 眼前这几百号人,连一个敢抬头面圣的都没有,唯独这纪纲,不仅气度上不卑不亢,还有胆子向皇帝问安,皇帝不回话,还不乐意。 不得不说,就这一面之缘,朱允炆心里记下了这个人。 纪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书中毒点解释 感谢读者朋友们提出的批评和建议,作者君看了一下,多数是在军中设置文工团和一些现代军制名称的批评。 首先作者复看了第十五到第二十章,差点没被自己毒死,当初在设计细纲的时候,作者也是很纠结的,作者的初心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军中有了这么一个信仰建设的宣传主体兵种,其目的在于铺垫后续战争中,军队具有死战精神,这样不至于使书的合理性显得如此突兀。 至于总参谋府、总后勤部两个军事作战部门的成立,这是考虑到明朝国情后定下来的,首先明初的军权在五军都督府,而五军都督府能拿出手打仗的委实已经不多了,考虑到朱棣的能力,以及对国家的重要性,作者并不希望杀掉朱棣,还是那句话,达则兼济天下,一个皇帝为国家计,不杀他。 但是朱棣能力太强了,让他去五军都督府领兵,而军队里又没有文工团和政委来负责思想上忠君忠国的宣传,朱棣的人格魅力和威望完全可以迅速得到一大批死忠,按照逻辑和常理,朱棣是不服朱允炆这个皇帝的,一旦他造反,作者君若是写朱允炆御驾亲征,战场上干倒了朱棣,说实话,或许有部分书友看着痛快,毕竟干倒了永乐大帝。 但作者君写不出来,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主角的人设是一个秘书,而且属于高级大秘了,他拥有一定的政治智慧和隐忍力,但若是还拥有在古代指挥千军万马的军事才能,委实有些虚假。 至于有朋友质疑主角怎么会如此大公无私,是不是伟光正,会不会搞共产。 十五世纪的大明,不具备共产生存的土壤,作者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主角也一直再用一切办法来集中权利,大搞独裁统治,这根共产主义的核心思想是背道而驰的两个极端。 至于主角为什么大公无私,这就是前文时埋好的铺垫。 主角没有继承原身朱允炆的任何记忆,他就是一个外来客,对这个社会是完全陌生的。 所以他是一个纯正的新时代的汉人! 他跟书中那个时空的大明,唯一的契合点就只有血脉上的契合。 汉人的身份、汉人的江山。 主角是皇帝,穿越前也是一名人民公仆,权力越大责任越大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 所以,作为一名后世穿越客,主角当然不希望看到在历史洪流的碾压下,汉民族再经受一次让人闻之落泪的巨大灾劫。 我想,任何一个同胞都希望历史上那些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可以被避免掉吧。 但朱洪武留下的宗法却是一个最大的弊政,是必须要革除的,士子阶级的特权也是一定要打破的,释放权利来放宽社会文明和思想禁锢也是要做的。 只有这样,才不枉穿越一场不是吗? 总而言之一句话,作者并不想写一本经不起推敲的皇帝型爽文,如果是唐宋盛世,或许可以轻松点,但明史太沉重了,明朝被元清两个异族的伪政权挤在中间,赶走了残暴的蒙元,又来了更残忍的通古斯野猪。 这是一个血泪中站起来又倒下去的朝代。 感谢诸位书友的热心点评,有些毒点作者不得不留下来,为此影响了朋友们的阅读体验,作者十分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一章肺腑之言 今天看了一下,这本书不知不觉竟然二十万字了。 这个数字是作者在创作之初万万没有想到的,因为作者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把这本书写下去。 创作这本书的初心,是当时看了大明风华这部电视剧,作者平日里好明史,加上工作闲暇之余的时间较多,早年,灯红酒绿的场合也跟着别人混迹许久,也就不喜娱乐。 有了时间,又想静心,就萌生了写一本小说的念想,但从没想过这本书能有什么成绩,有多少人看。 所以创作的时候,写的随心,更新也全看心情。连书友群都懒得创建。 后来疫情出现,作者闭关在家,时间上一下充裕了许多,加上读者们的错爱,书的成绩竟然开始越来越好,这是作者始料未及的地方,有一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喜悦之情。 在创作的过程中,有很多的读者朋友们为作者写评论、出点子,作者真的万分感谢,并且要在这着重感谢一下“红尘守望”这位书友,他今天上午的评论,作者君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下来,自觉受益匪浅,衷心鸣谢。 无论是政治主体、思想文化、经济发展、社会形态,这位读者都为鄙人写了很多的金玉良言,这种知识的传授,对一个写手的提高是有极大帮助的。 能有这种读者,是每一个作者莫大的幸运,我一直认为我只能称之为写手,作者这两字是万万配不上的,因为一是笔力太差,从未有过文学作品,二是知识水平有限,写不出深刻的思想。只能配的上写手二字。 这本书的毒点很多,部分情节过于想当然,以致流失了一批读者,这是作者的水平太差,并影响了读者们的观读体验,作者这里向大家道歉。 我一直认为,读者是作者的衣食父母,也是作者的老师,没有读者的点评,作者的水平不会受到鞭策提高,所以心里一直很感恩大家的陪伴,能读到这个章节的,都是作者的良师益友。 这本书的大纲是在签约后才开始完善的,因为主角是皇帝,用玄幻类题材来说,主角已经到了修炼体系的至强者,打怪升级的道路是行不通的,因此,如何丰满这本书的血肉内容,就在于一个国家的领导者如何使这个国家走向富强。 政治是政权的核心主体,是帝制独裁还是民主自由?是共产思想还是资本凶猛?这是政治核心。 有了明确的核心之后,才是衍生的支线:思想文化、经济发展、社会形态、法律体系包括军事力量、藩国殖民等一系列一个国家发展时要面对的问题。 古人著书立传,也为了一家之言百世流传,写手写书,自然难免带有主观色彩,或许作者的想法幼稚单纯,让您各位看了发笑,您扭头就走,作者只能自责自身的文化水平不够,要像您致歉,若是您看完后,觉得哪里不好,批评出来帮助作者提高,那您是君子。 至于有的读者,对政治和历史也只是一星半点的了解,就来批评作者这个臭皮匠,咱两个没文化的能讨论出什么结果,所以未免抬杠,还望您键下留情。 这本书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那就是新学,这是最容易踩雷的点,可能写的不好的话,会迅速流失一大批读者,所以作者现在也是在硬着头皮码字。 这本书踩雷的地方很多,本不欲写的如此复杂,有朋友建议,书的成绩慢慢好了起来,就不要总是涉及这些自身能力把握不住的点,多写点爽文就挺好。 也是鄙人自不量力,又或者明史给作者的直观感受过于沉重,对明朝这个王朝的感情很复杂,所以,不愿意写一篇经不起推敲的爽文。 如果有幸这本书可以完本,作者或许不会在写明史了。 作者谢过大家。 谢谢“红尘守望”和每一位给本书打赏的衣食父母,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新学,打破桎梏(上) 朱允炆可能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位,以天子身份同时给几百人上课的皇帝了。 就在东陵这片空地上,几百张类似后世课堂的小书桌码放的整整齐齐,三百余名自全国各地挑选来的新学种子,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后面,不时偷摸着瞥一眼正前方坐在高大书案后的建文皇帝。 朱允炆居高临下,看着眼前几百个规规矩矩的学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 那时候的自己,就跟眼前的他们一般无二,规规矩矩的坐着,认真仔细的听着,全幅身心都在老师身上。 而今天,角色互换,自己也成了他们的老师。 “今天,只有师生,没有君臣。” 朱允炆先开了口,算是定下了基调,学术上的事情,总是需要探讨的,自己若是拿着皇帝的身份,眼前这些人,又哪里还敢发出不同的意见呢? 师生? 空气有些安静,因为这个关系在这个时间是很神圣的,天地君亲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皇帝虽贵为至尊,但若是好为人师,真的具有这个能力和资格吗? “尔等都是朕差锦衣卫,自全国挑选出来的,目的便是为了迥别于固有的学术体系,成立新的学说,用于治国、治军、治民。” 朱允炆的话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自汉以来,儒家治国以近两千年,至程朱二人,天下的教育体系以经彻底完善,儒家学说甚至比朝代的政权还要稳固,结果现在皇帝却亲口说,要成立新学,用于治国、治军、治民。 这是从根本上推翻儒学,是在断天下读书人的种啊! “有不愿意留下来的,可以离开。”人群骚动了一阵,最终却只有几个年近而立的站了出来,跪地叩首,“草民自幼寒窗苦读,为的便是一日科举高中,光耀门楣,圣人立学两千年,草民不认为还有更优等的学说,草民庸碌,不配新学,伏请告辞。” 朱允炆没有答话,自有宦官将几人带离。 新学干系太大,朱允炆甚至都把讲学之地放在了太祖陵寝之侧,哪里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这天底下,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等待这几个人的,只是锦衣卫的绣春刀罢了。 “还有人要离开吗?” 朱允炆淡淡开口,神情上并无不愉之色,但现场却再也没有一个告辞的。 这群人都是年轻人,这么些年读书又没有什么成绩,成日里被周遭亲友嘲讽不学无术,出于叛逆,难免抬杠,说传统儒学的不足之处,来为自己脸上遮羞,如陈冲这般,觉得治国之术另有办法的也是不在少数。 他们并不傻,皇帝金口玉言,一句治国、治军、治民便为他们画了锦绣前程,将来出将入相,可都是要自他们这群人中挑选的。 “既然没有愿意离开的,那朕的讲学便要开始了。” 朱允炆饮上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其实这地方很不错,山清水秀的,古时先贤不也喜欢隐居深山,修身养性吗?看看这周围一圈的柳树,景色宜人啊。” 皇帝是个傻子吧? 这周围明明是雪松,完了,皇帝估计是打小没出过宫,五谷不分,连这种基本常识都没有,还指望他能传授什么有用的玩意? 双喜心里一颤,有心提醒一下朱允炆,刚刚迈出脚便停了下来,又静静的站回原地。 整个空地上一片安静,只有朱允炆一人在滔滔不绝的夸着周围的“柳树”,终于有一人站了起来,“陛下,这周围是雪松,不是柳树!” 朱允炆的话头顿时戛然而止,瞬间涨红了脸,“胡扯!这明明就是柳树!” 敢反驳朱允炆的能是谁,除了纪纲再无人有这种胆子。 “朕说是柳树,就是柳树!” 纪纲神情淡然,丝毫不惧的怼了回去,“陛下纵是天子,也不能指鹿为马,雪松就是雪松,永远成不了柳树。” “你好大的胆子!” 朱允炆气的浑身颤抖,指着纪纲,“莫不信朕将你砍了不成?” “陛下就算把学生活剐了,这也不会变成柳树!” 朱允炆调门高,纪纲调门更高。 空气开始凝固,天子的怒火使得这方天地逐渐被杀气笼罩,但被无数锦衣卫和新军锁定的纪纲,却仍然直眉瞪眼的看着朱允炆。 “哈哈哈哈。” 朱允炆顿时开怀大笑起来,“给这个纪纲记上一功。” 吓死宝宝了。 纪纲面上虽然一直稳如老狗,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听到朱允炆这话顿时长出一口气,故作镇定的一拱手,“谢陛下。” 就知道皇帝是故意的。 纪纲可不会相信,一个能练出新军,面对西南战事有奇谋的朱允炆,会弱智到五谷不分,松柳不辨。 “知道朕方才为什么要睁眼说瞎话吗?” 朱允炆看着眼前几百人,不满道,“因为这是朕在考验你们有没有质疑权威的胆子。 跟新学比起来,传统儒学就是权威!权威的儒学就一定是全对的吗?当然不可能,儒学错误的地方,你们敢不敢质疑?所谓众口铄金,你们连朕都不敢质疑,他日,又怎么敢站在天下读书人的对立面,质疑儒学呢!” 朱允炆的话让所有人都低下了脑袋,有不少人纷纷开口,“学生受教了。” 什么是新学? 在朱允炆的心里,这个学字,不是名词,并不是指某一套成建制、成系统的学说,这个学是动词,学习的意思,学分很多种,学种地、学打仗、学治国、学创造、学建筑,这都是学。 那什么是新? 新与旧对立,旧是已经定下了的东西,新是还没有创造或刚刚创造出来没有被接受的东西,新的东西诞生,是要踩在旧有的残壳之上,所以新的核心战斗力,就是质疑,质疑一切旧的东西,质疑一切存在的合理性。 朱允炆满意的点点头,手不小心碰到了桌上放着的毛笔,后者咕噜噜的滚动起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身后的双喜急忙弯腰捡了起来,仔细擦拭掉上面的灰尘,复放于砚台之上。 “诶?” 朱允炆惊咦一声,“这毛笔离开桌子,怎么会掉在地上呢?” 这皇帝为什么老是出这种幺蛾子啊,这么幼稚可笑的问题还要问? 有了纪纲珠玉在前,大家的胆子都大了不少,马上就有一学生站起来,“陛下,毛笔离开了桌子的承载,自然会掉在地上。” 说完还有沾沾自喜,快快快,给我记上一功吧。 “它为什么不上天呢?” 我他妈哪里知道它为什么不上天,你问这个问题,你咋不上天呢! 那学生一脸的便秘,“这天下死物,凡离开承载自当下落,焉有上升者。” “是吗?” 朱允炆目视此人,“天有日月,昼夜交际之时,日升月落,既然下落是理所当然,那日,为何会自动上升呢?” 嘿,皇帝的脑回路很清奇啊。 有一学生比朱允炆脑洞还大,直接站了出来,“回陛下,日月上升,乃天时大道,自然是神仙举着日月上天的。” 朱允炆恨不得把这个玩意扔粪坑里闷死。 老子跟你聊科学,你跟老子扯神学! “胡扯!” 陈冲这时候站了出来,大声驳斥,“鬼神学说自古便是无稽之谈,日月凌空、雷霆雨露若都是神仙布法,我且问你,这是哪路的神仙?” “自是我汉人供奉的。” “既如此,蒙元肆虐之时,为何不见神仙撒豆成兵,驱逐蛮夷?以致我汉家儿女险些亡国灭种?危难之时不愿临凡救世,还有何面目享受香火供奉?” 怼得好! 朱允炆暗挑大拇哥,冲身后的双喜小声道,“问清这个人的名字,记一功。” 空地上,陈冲跟那迷信学子吵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陈冲赢了这局,“陛下,既然神仙学说是无中生有,那日月轮转必有其他缘由,学生愚钝,答不上来。” 朱允炆已经很满意了,摆摆手,“无妨,你坐下吧。” “还请陛下教诲。” 学子们纷纷出言,但朱允炆却并没有打算教他们这一点,更不打算把万有引力学说提出来,毛笔落地这事的主要目的,不在这上面。 “日月轮转的缘由,朕也不知。” 朱允炆呵呵一笑,“毛笔离开桌子的承载,落地而非升空,其中缘由朕也不知,但这并不妨碍咱们提出来,一件物体离开承载后本就该掉在地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咱们要做的,就是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理所当然的事咱们知道其中‘理所当然’的原因,在还没有弄明白理所当然之前,咱们要去质疑他的正确性,自古有言存在即真理,朕今日再教你们一句,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句话细细咂摸起来,非常有道理啊。 “朕刚才说了两件事。” 朱允炆伸出两根手指,“一是质疑,二还是质疑。 质疑权威、质疑理所当然的真理,这便是朕在新学开始之前要教你们的,学习新学的必备条件,就是要打破几千年儒学的传统桎梏,大胆的放开你们的思想,将所有天马行空的想法提出来,从儒学条条框框的牢笼中释放出来,圣人对每一件事的评判是否合理?而咱们要做的,就是重新评判!” 圣人也他妈是人! 三千年前说的话,三千年后还在用,这是思想上的闭关锁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新学,打破桎梏(中) 质疑一切旧有的,打破思想的牢笼。 朱允炆说到的这两点,毫无疑问对此时这批学子来说,引起了强烈的不适。 原来脑子里几十年学习到的东西,现在竟然要全部推翻和重新论证! 要把二十年来塑造的学术观全面打碎,才能真正的开始学习新学、接纳新学。 “朕前些日子,发给了你们一本书。” 朱允炆摆手,身后有一个太监便捧着一沓书籍走上前,放到朱允炆面前的桌上。 “书里面的内容,朕要求你们写下观后感,朕这几天也全都看了一遍你们所写的,挑了几本朕很满意的带了过来。” 朱允炆随手抄起一本,“朕发给你们的书都拿出来,翻到第十四页。” 唰唰唰一阵翻书声,这是一篇山西布政使司,关于一座煤矿交割的记述。 “去年年关前,山西有一个地主,想要建一座避暑的院子,就从县里买了一个小山头,想着种点树好在来年夏天的时候,享受些荫凉。 结果,这个地主在山头发现了一个煤矿,其中煤石储量惊人,县里知道后上报给了知府,这座煤矿呢,就被府衙收归国有了,地主买地的钱全部退还,又厚赐了五百两银子。” 朱允炆说到这顿了顿,“朕让你们写观后感,写看法,很多人写的是,这个地主不应该收这五百两银子,只有一个学生写的是:府县失信、府县违法!” 朱允炆一抬头,“谁叫陈冲?” 陈冲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学生在。” 哦,原来是刚才那个驳斥神学的。 朱允炆心里就又添了一分欣赏,“仔细跟朕说说,府县如何失信、府县又如何违法呢?” “是。” 陈冲拱手,“该赵姓地主以一千五百两纹银买下这座荒山,签了地契,但府县出售后反悔,将购置银退还收回地契,这就是失信。 赵姓地主发现煤矿之时,地契尚在手中,自然所有产出归其所有,府县以区区五百两买下这座煤矿,必是强买强卖,这就是违法!” 在这个时代,大封建的背景下,朱允炆想要建立起涵括全国上下的法律、守信体系是不现实的。 因为朝廷主体要不要涵盖进这个体系中? 如果不涵盖进去,这个体系就是镜花水月,一碰坍塌。 如果涵盖进去,那就会极大动摇朝廷的权威和统治力。 你想要统治天下,首先要让天下怕你! 民不与官斗这是最基本的思想要求。 这时代,天下九成文盲,他们习惯了万事听地方官衙的,他们不会去看大明律和大诰,他们也看不懂,他们只知道官府说什么就是什么,只需要盲从即可。 先商鞅变法,抬木悬金。自此,大秦进入全面依法依信治国的高速快车道,秦国官府也必须做到言而有信,大秦耕战体系若是没有信任做基础,又哪里会在战场上舍命拼死血战呢? 这就是对法令的信任!大秦的军人知道,他们就算战死了,国家也一定会赏下军功田,不会将他曾经立下军功,拿命给家人换来的田地收走! 而儒家学说两千年的发展,大力提倡,为稳固统治,不可使民开智,视天下百姓如工具,只需要安心种地交粮、服劳役即可,大力宣讲朝廷权威对于统治的重要性。 已至使今日之大明,官府失信欺民,反倒成了理所当然? 两千年啊,两千年治国治到头反而是再开历史的倒车? 从国不可失信于民,变成了国不可放纵于民。 我要收你的煤矿,你就必须要给我,不然就是抗官命,是要杀头抄家的。 朱允炆有时也会想,如果秦朝一直持续几百年,断了儒家的种子,让法家学说治国,让严法守信替代儒家的谦恭仁善,成为华夏民族的文化脊梁,那今时今日之天下,会是怎样的天下? 会不会提前一千年诞生民主思想?又会不会早就统一了世界呢? 他将山西这件事发给眼前这三百多人看,却只有一个陈冲觉得府县失信违法,而所有人却全部认为理所当然,大部分人更是认为不应该多出这五百两银子。 官是官,民是民! “再翻到第三十一页。” 朱允炆叹了口气,复又开口道,“民间有民自行捣鼓出了煤石的加工,并制造了烟囱,极大降低了煤石的毒害,使煤石大量替换木炭成为了平民寒冬取暖的主要消耗品,无形中活命数十万计,该工匠现在工部当差,朕赏了一个二等的匠心勋章,从等级上来说,跟五军都督府那些领了二等武毅勋章的大将军是平等的。” 朱允炆扬起手中的书,“所有人都认为他不配!工匠、贱籍!何以配享殊荣!只有这个叫莫成的告诉朕,朕给的轻了,朕该给一等勋章,该封侯!莫成是谁?” 人群中有一人起身,“学生在。” “说出你的原因。” “是。” 莫成组织了一下语言,“自古便有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具器械的作用贯穿了我华夏民族几千年的文明,先民钻木取火才有文明繁衍,先民的智慧通过工具展现出来。 今日我大明,因为纺机才有衣服穿,因为农具才有粮食吃,因为大炮火枪,才有蒙古不敢犯我国疆,三千年前的先民不敢想有神火炮,一炮可毙数十人,今日我大明,也没人敢信三千年后,或有一物,可毙千人。” 不用三千年,五百年后,一枚原子弹能毁灭几十万人。 四百年后,就会有无数西方蛮夷,靠着船坚炮利,占据我们的土地,然后插上一块“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工匠,也在为我大明做贡献。” 莫成大声道,“甚至,一个小小的发明可以活数十万人,可以拓地千里,如此殊勋,为什么反沦为贱籍。都是我汉家儿女,都是为国出力,难道还要像逆元蛮夷那般,人分四等吗!” 工匠是贱籍,辈辈往下都是贱籍不能科举,他妈的青楼的戏子还能从良呢,搞发明的不如婊子!这是一个健康的国家该有的社会形态吗? 这批学生培养好,将来大明,盛世不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新学,打破桎梏(下) 朱允炆一直在东陵待到天色擦黑才离开。 “自今日起,朕会自全国摘选一些朕觉得有趣的、有探讨价值的奏本、政事编制成册,给你们送过来,还如今日这般,你们开放思维来讨论,写下你们认为最可行的想法,不要怕惊世骇俗,多胆大朕这都不会怪罪。” 朱允炆的话留了下来,连同整整一天对他们观后感的解释都留了下来,给这群学子心里种下了一颗思想解禁的种子。 从山西煤矿事件,引出了普法和信任体系,提出了当官府带头失信违法的时候,日后政令下达,百姓还能否信任官府? 官府欺民失信的形象成为一种理所当然的社会形态,日后朱允炆如果想要招工修工程,地方的招募会顺利吗?百姓不会相信的话怎么办?强制拉壮丁服劳役? 新的法令颁行,却朝令夕改,区别对待,这样的国家会有向心力和凝聚力吗? 洪武年,地方府县官员进省城交税赋登记,带着的都是空白的题本,只加盖上官印,省里的官员就拿着这一堆空白的题本入京,户部查收的时候,根据国库的实际收入库的数量来填写,导致地方贪墨横行,实际收粮一万石却只缴纳一半甚至更少。 这事被太祖皇帝察觉后,多疑的太祖便认为全国的官员都是这般鱼肉百姓、欺上瞒下的贪官,然后自中枢杀到地方,哪怕是清官都没有逃掉,根本不去查实,就是杀!杀到后期,导致地方但凡识字的都能当县令,以致政务混乱、法令不通,是为空印案。 朱允炆想要推行全国上下一体纳粮的国策,势必要皇权下乡,打断地方地主在乡村一级一言九鼎的话语权,那么,就要依靠最底层的百姓来举报这些地主到底家中有多少田、有多少的下人、佃户。 百姓不信任官府、畏惧地主,隐瞒不报,所谓的官绅豪强一体纳粮的法令,就是在放屁,完全不可能施行。 从工匠研发煤石加工技术,获得匠心勋章的殊荣,引出天下对工匠阶级的反思,所谓匠户,是不是只配贱籍? 什么是匠户?匠户是科技发展的中坚力量,是排头兵。 一个不起眼的煤石,就可以活命数十万计,民间苦寒,老百姓烧不起木炭,寒冬凛冽,冻死者不胜枚举,百姓没有文化,以此为天灾,认为理所当然,但如果可以取暖活命,谁又愿意生生冻死呢? 今日鼓励工匠创造,明日给予其殊荣富贵,就会让很多不适合施政、不适合领军、不适合经商的普通人,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他们没有文化、没有学过什么牛顿定律,不懂什么叫蒸汽、什么叫数理化,难道,就因此认定他们不能发明创造,自己慢慢摸索出来了? 二十一世纪世纪的科学家是有系统、有学术体系可供学习借鉴,但最早的一批科学家,他们没有系统的学术体系,是他们自己创造的学术体系来让后人学习的! 西方人就一定比我们华夏民族更聪明? 扯淡! 四大发明的创造,火药的运用,有我华夏比西方整整早了上千年,为什么短短一两百年的功夫,西方人就跨过了上千年的差距,迎头赶上并反超呢? 明清两朝,视工匠如贱籍,鞑清虽废除十大贱籍,允许匠户后代科举,但也仅此而已。 匠户的后代能参加科举,谁还愿意子承父业搞工事?工匠本身的地位仍然很低微,加上鞑清靠着马刀、骑射夺天下,怕火器纯熟,汉人造反,生生打断了有明一朝留下的已经极其纯熟的大炮、火枪制造工艺。 又开了三百年倒车啊。 朱允炆还提到过东南沿海多地开商禁,使盐市、铁市、煤市、布市全面放开,自由贸易,以此每日交易量极其庞大,大运河、长江每日漕运船只密密麻麻,如过江之鲫。 所征商税月月新高,很多地方酸腐,不也风言朝廷虢利于民吗? 他们的借口就是收商税,则商人成本增加,出售的时候,必然涨价。商人逐利,他们交一文钱的税,就会多卖两文钱。 朱允炆都懒得跟这群傻子解释。 朝廷不收商税,哪里有钱建设?通运河、长江支流,拓宽河道、加修路政,强化漕运和交通,可以极大减少商人通商的运输成本,商品自然降价。 一家不降,其他商户可是会降的。 就算他们抱成一团都不降,朱允炆搞的皇商是干什么吃的? 将来中央在搞一个工商总局,一条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法律,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杀头抄家。 帝制社会,朱允炆可没有仁慈,只罚款收监。 你搞哄抬,就是间接逼老百姓去死,以命抵命,杀头抄家! 这群学子算是听的懵懵懂懂,但一些关键点还是把握住了。 士农工商不再是阶级,更不是人分四等,他们只是四个不同的职业,在不同的领域为大明做着贡献。 像纪纲这些军户出身的学子,也听明白了朱允炆多次提到新军整训的核心观点。 新军,为什么要叫国防?叫大明国防军!番号也都是国防第一师、第二师,而不是什么龙骧虎翼御林虎贲这些曾经的,京营二十四卫。 古代的军队派系分明,北军就是北军,南军就是南军。 北军又分辽东军、甘肃军、太原军等等等等。 南军更是五花八门。 他们是没有国家概念的,甚至南北两军互相蔑视,尤其是南方地域观念更重,比如说福建的兵是绝对不会把江西的兵当成战友的! 他们不会说,我们都是大明的军人这种话的。 我们都是兵,但我是福建兵,你是江西兵。我们福州卫有水师,你们没有,我们就瞧不起你。 连军队内部都互相鄙夷,还能指望他们的军纪好到哪里去? 朱允炆敢说,辽东的军如果不拉回京师新军大营,进行政治文化宣讲,这群兵如果调到江南比如说剿匪,他们会比匪寇的军纪还差!祸害地方他们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用国防,就是让他们强化和加深国这个字的意义,让他们日常打招呼的时候一问番号。 “你是哪里的部队?” “国防十七师。” “我是十八师的。” “你们驻地在哪?” “泉州。” “那不远,我在福州。”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顶着乱七八糟的军队番号,就好比漠南卫,他们会去想他们是大明的漠南卫吗? 不,他们的第一想法是漠南的漠南卫!他们是漠南的兵!改番号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想到自己的身份时说一句:我们是大明国防第一师的兵,驻地在漠南! 整整一天的时间,林林总总下来,朱允炆所说的这些新政,最终却没有一条是明明白白记述下来的条文,更没有成本大套的写出一本系统的学术体系,让他们按照这个来学习思想。 学,是动词,是摸索,是因事制宜,找出于国于民最有利的处理方式,然后查漏补缺制定相关保护的法律,在法律体系下保证这条政策可以使百姓、国家受益。 新,也是动词。宋朝的政策对明朝来说,是旧的,建文元年的政策对建文三十年的时候来说,也是旧的。 新学派的核心,就是因时因事,不断的进步、不断的完善、不断的查漏补缺,一旦新学有朝一日也开始按照已经形成条文的法令来施政,那新学,也就成了守旧派。 朱允炆给他们种下了一颗种子,将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开放思想,逐渐在全国各地的政务奏本面前,摸索出一条最合理、最符合时代发展的施政方式,他们要考虑到政令一出,所引起的社会反响。 要让他们从现在开始就塑造出全国一盘棋的思想。 等有朝一日,这群学子已经在思想上跟朱允炆达到了高度的默契,那,就是朱允炆举起屠刀,在搞一次空印案的时候了! 不破不立! 改革,总是要流血的。 温水煮青蛙的改革或许仁慈,但太耗费时间,时不我待,大明,不能再给西方那些蛮夷追赶的时间了。 御辇在五千新军的护佑下回返京城,宽大奢华的御辇内,双喜看着闭目养神,满脸喜悦的朱允炆,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陛下。” 朱允炆正自得的哼着小曲,听到声音倒也没有睁眼,“嗯?” “今天陛下立言开学,奴婢庸碌之才,听了后也是受益匪浅。” 朱允炆就笑了,“有话就直说吧,朕知道你聪慧。” 双喜跪到朱允炆脚边,“新学虽好,但过于惊世骇俗,奴婢虽然愚钝,但脑子里也知道忠孝仁义,陛下放任他们胡思乱想,奴婢担心有一天,总有些不忠不孝的悖逆学子,生出邪念啊。” 开禁思想,就是在冲击皇权。 新学到了头,帝制就终结了。 双喜的话内之意,朱允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决定开办新学之前,就已经充分考虑过这个问题。 后世鸦片之战后,鞑清的国门沦陷,西方蛮夷入侵,他们带来的不仅仅只有鸦片、杀戮,还有他们的思想和文化。 如果从更早期的广州十三行开始,西学思想的浪潮在我国这片土地上,繁衍存在了数百年,即使仅以鸦片战争时期来算,自西学思想开始被我国基层民众学习了解,到推翻帝制,足足用了八十年! 这还是在全国一体同心的基础上实现的。 搬倒帝制大山的首要条件,是帝制不在适合国情,更不在被民众所接受。 朱允炆放开了思想禁锢,但他们并没有了解到西方的国情,他们还不知道,这方天地中,有的国家,没有皇帝也一样发展的很好。 这群学子,在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依旧会认为,所有的新政、新法都是在皇帝的领导下施行的,就好比历朝历代的大治之世,文景啊、贞观啊之类。 他们不过是运用新的治国理念来治理国家、发展士农商业,将来或许会史书上留下一笔:建文之治。 当然,思想是没有禁锢的,早晚有一天,或许是他们,又或许是他们教授的弟子学生,会萌生出一种天下为公,还需要皇帝吗?这种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造反派思想,但他们需要获得民众的支持、军队的支持! 朱允炆立新学、定新政,大明的国力只会越来越强,到时候,开疆拓土、百姓富足,明朝作为国家的代号,会被百姓尊崇爱戴,造反派思想想要得到百姓的支持,没有两三百年根本不现实。 除非大明像鞑清那般,被异族打在地上跪地求饶,让所有的百姓都感受到了奇耻大辱!丧失掉对这个朝廷所有的向心力。 两三百年之后,可就十八世纪了。 如果朱允炆是穿越到隋唐做皇帝,他绝对不会搞什么新学,他可以搞一个税务稽查总局,收拢一支忠心不二的军队,在不破坏儒家在国家的政治地位前提下,天下人没有多少人会跟他朱允炆打得头破血流。 但这是建文二年。 公元1400年! 距离大航海时代的开辟还有不到八十年! 距离文艺复兴达到鼎盛还有不到两百年! 距离工业大爆炸时代还有不到三百年! 距离第一艘铁甲舰下水,全球殖民时代开启不到五百年! 朱允炆作为一个穿越客都不主动提前改革,他能指望他的儿子、孙子、后代会想到这一点吗? 别忘了,明朝哪怕如历史那般也能有两百多年的国祚,到那个时候,就算在想改,也已经晚西方一步了。 万一,历史的洪流不可阻挡,鞑子入了关,又是几百年的原地踏步,我们还要在家门口在欣赏一次“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在亲眼看着到了二十一世纪,无数人高唱西方月亮圆,白人是最优等的种族、黑人次之、黄种人最差吗! 国家、民族不强,哪里还有文化自信,大着嗓门说话呢? “朕要把种子种下去。” 朱允炆笑着,撩开车帘看着窗外跪了一片的南京城百姓。 “将来有一天,我大明会极其强盛,朕的军队,会踏遍草原每一个角落,闵浙水师,会把我大明的旗帜插满每一座岛屿,等到那个时候,这跪在地上的百姓不愿意跪了,他们想要站起来,跟皇帝平视对话,那又如何呢? 朕的后代子孙会被赶下皇位,我朱家的王朝会被终结,跟此前的历朝历代一样,哪有万世不灭的王朝啊。但那个时候,朕已经给后世百姓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我们拥有广袤的土地、有着强大的火炮武器,或许还会有朕梦中出现过的军舰,那是远远碾压番邦蛮夷几百年的力量,哪怕后世儿孙为了争天下的统治权而内战,只靠着马刀弓箭的异族也不可能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汉人的江山,终究是汉人来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反诗案(上) 杨士奇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 今日是四月初一,大朝会,皇帝最近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好像一门心思的盯着商会那一摊,六个亲王在京,除了燕王棣以外,其他五个亲王全忙着搭台做生意去了。 要说皇帝确实厉害啊,不动声色的又削掉了四藩,江山社稷一丁点的涟漪波澜都没有,杨士奇心里没少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也因此,杨士奇平日里做起事来,也就更加的有了干劲。 内阁里的事情,三阁直接负责六部政务,而他和解缙两人则负责对接大理寺和都察院,干的都是些得罪人的事情。 这一年来,沿海有了钱,自然不可避免的滋生出了贪墨的事情,加上朝中一大批有着闻风弹劾之权的言官,都察院便也忙了许多。 以致杨士奇常常都要很晚才能回府。 “老爷您回来了。” 杨士奇刚刚出了轿子,就有门房小吏迎了过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景清景大人,在大堂里候了有半个时辰了。” 杨士奇顿时皱起了眉头。 都察院的官员从来不会私下找上门,除非出了不敢拿上台面的事情。 到底什么样的事,能让堂堂左副都御史亲自出面? 心里压着事,杨士奇的步伐便加快了许多,匆匆迈进大堂,“景大人。” 景清此时正闭目养神,眉关紧锁,听到声音马上起身,“哎呦,杨学士杨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莫急,慢慢说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时候的杨士奇反而淡定了下来,天大的篓子跟他一个协办学士又能有什么关系,处理不了得话扔给三阁去,再不行直接入大内找皇帝。 景清看着杨士奇如此沉稳,心里也是止不住的艳羡,自己半生仕途,到现在也不过才刚刚擢了一个左副都御史,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成了协办学士,有了署理内阁政务的资格,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能让人小瞧咯。 景清深吸一口气,四平八稳的坐回原位,但不足一秒钟又破了功,打袖子里拿出一份供词,递给了杨士奇,“杨大人,您看看吧。” 供词? 杨士奇双手接过,展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查实了吗?” 嘿!原来你也沉不住气啊。 景清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竟然一时间反而觉得不是什么急事了,“这是检举者的供词,物证还在都察院,至于此时的真实性,人证,都是那倚月阁里的人,可能会有串供的嫌疑。” “物证对比过了吗?” “核查了,一模一样。” 杨士奇便站起身,开始在厅堂中焦急的踱起步来。 “兹事体大,要不要上奏阁老或陛下?” 景清的话杨士奇刚想点头,扭回头看到景清的眼神飘忽不定,心里便顿时一惊。 “景大人这事为何没有上禀左都御史陈瑛?” 景清两只手无意识的捏了捏官袍衣角,踌躇了半晌才开口,“陈大人是自山东按察使的位置上擢升的,陛下登基的时候,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的位置全部空缺,六部尚书之中,时任刑部尚书的暴阁老、工部尚书严震直、吏部尚书毛泰和礼部尚书郑沂联名推举,这才当上的左都御史。” 杨士奇心里便如明镜一般,坐回位置端起茶碗,吹了口气。 “所以,景大人的意思,以现有的情况来看,人证物证是齐全的了?” 景清点点头应了下来。 “那还等什么?拿人吧!” 杨士奇说的轻巧,景清却陡然色变,“直接拿?” 杨士奇便乐了,“怎么着?咱们还请他吃顿饭不成?” 景清狠狠的一跺脚,他要不是下定决心也不会自己偷摸的来找杨士奇了。 “下官晓得了,杨大人留步,下官告辞。” 看到景清转身离去的背影,杨士奇陡然起身直奔书房,抄起笔墨便是唰唰点点,写罢了将其折入一纸信封之中,唤过一名小厮。 “速速送往辽王府。” 倚月阁,可是朱植眷恋之所,若说这里面没有朱植的身影,杨士奇是万万不信的。 “风雨欲来啊。” 杨士奇推开窗户,看着天上的皓月,一时间出了神。 --------------------------- 每个月的月末,倚月阁都有一个传统的节目:捧花魁。 这一天也不例外,朱植掐着日子赶去捧场。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氛,只是不见了听雅轩那群熟悉的人。 自打朱植为他们搭上了辽东织造局的线,这群豪商全都忙着挣钱去了,捧花魁这么大的日子,竟然只有小猫两三只。 朱植的老相好凑了过来,“石公子来啦,快请。” 朱植笑笑,“我就不去听雅轩了,就在这下面坐吧。” 抄了一个离台子最近的位子,朱植一把将美少妇搂到自己的大腿上,“给本公子说说,今儿都来了哪些俏佳人啊。” 眼神就瞄向了台上。 “您看看现在弹琴的这位。” 顾烟一扭腰挣开朱植的怀抱,手指向台上,凑到朱植耳朵边悄声细语的说道。 “那姑娘他爹当年可是知府,洪武三十一年牵连杨靖案被赐死,本来是充边流放的,正赶上改天换日大赦天下这才作罢,一家来到京师投奔亲戚,这姑娘平日里靠着给人写个字联作画为生,前些日子他娘重病,这才卖身到这倚月阁来。” “多大了?” 顾烟就媚笑起来,“石公子问得是年龄呢?还是胸脯呢?” 朱植就伸手在她身上捏了一把,“都有。” “今年十七了,比奴家的嘛,小一点,不过又白又挺。” 朱植登时便动了心,眼珠子都亮了,猛一吸鼻子,“现在有人出价吗?” “那一桌的郑公子开了两千两,是今晚目前为止出价最高的。” 两千两! 饶是现在朱植家大业大,这个数字也难免震了他一下。 “这他妈镶金佩玉的不成?一晚上两千两都敢喊。” “卖落红,图个吉利嘛。” 朱植瞥了不远处那个所谓郑公子的位置,后者是个二十来岁出头的儒雅书生,仿佛感受到朱植的目光,扭头对视,脸上带着几分倨傲。 朱植能惯着他? 这一下可把他激恼了。 “三千两!” 顾烟顿时双眸一亮,马上直起腰版吆喝起来,“颜如月,石公子赏三千两。” 朱植就是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满脸的自得扫视四周,然后又冲台上的佳人挥了挥手,打了个呼哨。 那郑公子许是喝多了,一看这到手的美人要遛,顿时急了眼,“三千五百两!” “呸!” 朱植站起身,指着那郑公子,“大老爷们只敢加五百两?老子出五千两!抓紧给本公子滚蛋吧!” 郑公子顿时急了眼,“你他娘的什么玩意!我出六千两!” 朱植的脸色顿时冷了,在这倚月阁,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疾步走到那郑公子身前,一把攥住郑公子的衣襟,大耳光子就抽了上去。 “啪!” “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郑公子被抽的直冒金星,也生了几分悍勇之气,冲上去就要撕扯朱植,被身边好友环环保住,“郑少爷,咱们读书人,不逞拳脚。” 郑公子这才作罢,一手捂脸一手指着朱植,“好好好,小子有种,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礼部尚书郑沂!” 礼部尚书! 整个倚月阁,全傻了。 六部部院大臣,再进一步可就是阁辅,位列极品了。 朱植也有些傻眼,“你爹是郑沂?” 郑公子哈哈大笑起来,“怎么着?怕了?” 朱植便深深的看了这郑公子一眼,一扭头,直接离开了这倚月阁。 “呸!孬种!” 那郑公子只当是朱植被自己吓破了胆,啐了口唾沫,“给我查查这玩意什么身份。” 说罢,又转向那傻眼的顾烟,“还楞什么呢?还有敢跟本公子争得吗?” 你都把你爹抬出来了,谁还敢跟你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反诗案(中) “陛下可以忍得下来,咱家是个太监,心胸狭隘,这口气,总是要出的。” “这天底下,除了俺老朱家家里人,谁还能给俺们气受。” 京郊下着小雪,朱植看着极远处祀台上高读祭文的朱允炆,振了振肩膀上的大氅,“你回去跟孙公公说,这件事,孤这些当宗亲的,一定帮陛下把这口气撒出来。” -------------------------------------- 顾烟觉得房里似乎进了人,便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 “奴家没穿衣服的呆在被窝里,你个死相却在那里喝茶,好不解风情。” 朱植端着茶碗没理她,细细咂摸了一口,“那个姓郑的走了没有?” 顾烟顿时翻了个白眼。 “你这个怂包,昨晚就这么被吓走了?现在转了天才敢来,是为了捡破鞋喝口汤吗?” 朱植便走到床边,把手伸进被子里狠抓了两把。 “哎呦!你轻点!” 这个小浪蹄子! 朱植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一股邪火蹭蹭的上涨,赶紧离开床沿,“抓紧床上衣服出来,本公子有正事。” 石大公子转性了? 顾烟可是深知眼前这个石公子的德行,年纪轻轻的却活生生是个色中饿鬼,也亏得是年轻力壮,不然这般留恋烟花,早该猝死了。 “什么事能让你石大公子一大早跑过来,连晨练都不陪奴家来一次。” 顾烟媚笑着坐起身,被子拖曳出大片春光。 朱植直接别过头,打袍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那个姓郑的走了没有?” 顾烟翻身下床,赤着足噔噔噔跑过去,拿起来一看顿吃一惊。 “石大公子手笔真大,问句话都是一千两。” 眼看着朱植瞪眼要发火,马上娇嗔一句,“走啦走啦,昨晚上舒服完就跑了。看你那样,属狗脸的啊,说变就变。” 朱植便解下身上的披风,罩到顾烟身上,“带我过去。” 这披风真好看,料子也是最最上佳的,看这花纹多精美,看这上面绣的龙纹。 !!龙纹? 顾烟的眼睛便瞪直了。 “你,这?” 朱植别抓起顾烟的手,“马上带我过去。” 顾烟吓得哪里还敢有什么话说,一张俏瓜子脸上惊得一丁点血色都没有,慌手慌脚的就引着朱植去了那颜如月的香闺。 “这就是咯。” 在门外,顾烟脑子里还跟浆糊一般,没想明白朱植的身份,就被后者一把推开双门扯了进去。 “呀!” 屋子不大,但很精致,弥漫着一股子清香。 那花床上此时正躺着一个女子,看样子还在熟睡之中,只是眉头微皱,似乎还没有从破瓜之痛中出来,顾烟这一嗓子顿时把她惊醒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朱植和顾烟,颜如月便有些惊惶,刚想大喊,却被朱植上前一把捂住了嘴。 “唔!” 颜如月吓傻了,她认出了眼前的朱植,就是昨晚跟那尚书之子竞价的石公子,昨晚上这石公子被那郑大少的背景吓走,现在来,一定是不甘心,图谋不轨的。 想到这,颜如月就扑簌簌的直掉眼泪,自己才刚送走一匹豺狼,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又来了一只饿虎。 “哭个屁!给老子老实点!” 朱植一瞪眼,“我松开手,你别叫,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对我不客气吗? 颜如月心如死灰,却还是听话的点点头,只盼着自己的乖顺能换来等下朱植三分温柔。 朱植哪有闲心去惦记那事,一看颜如月点了头,便松开手,自袍袖里抽出一张银票在颜如月眼前晃了一下。 “这儿是一万两银子,够你赎身离开这的,你帮我办件事。” 一看到一万两,颜如月顿时清醒了不少,能够从良,这个曾经的千金小姐又哪里愿意继续留在这腌臜之地,忍受那一点朱唇万人尝呢,便忙不迭的点头。 “昨晚,那姓郑的有没有跟你约下次来的时间。” “郑公子说,他是昨下午刚从浙江入的京,今晚便来寻我。” 这个色鬼!看来昨晚上是快活的很。 朱植便在心里怒骂几句。 “那好,如果今晚那郑公子再来寻你,你便找个借口,让他作首诗或写点东西给你。” 作诗? 颜如月虽然不明白朱植想做什么,但还是猛点螓首,应了下来。 “千万别骗我。” 朱植起身扯下顾烟身上的披风,转身就走,“不然,我便把你送到辽东去。” ------------------------------------- “赵岩!赵岩!” 京郊一处大宅内,一身锦袍玉带的年轻人迈过院门,大声喊着一个名字,不多时那叫赵岩的便自府内跑了出来,抱拳施礼。“督头有何训示。” 孙三便自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你小子最有这临摹的本事,拿去练练手,给本督做好了这事。” “没问题。” 赵岩一拍胸脯,接过来拿眼一打,“嘿,这么逊色的笔力,卑职今晚一晚上就可以临摹精通,督头,要写个什么出来?” 孙三遂轻咳一声,“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 景清的心情很不错,去岁擢了左副都御史的职务,也算是京城里排的上号的京官了。 都察院在洪武三十一年,左右两个都御史都被赐死,整个都察院管理层直接空了下来,山东按察使陈瑛得了四部尚书的联名举荐接任左都御史,但这右都御史的位置却一直空着。 景清心里便有了无穷的干劲。 “大人,有两名青楼女子来检举。” 青楼女子? 景清顿时寒了脸,“打发她们走,这里是都察院,区区两个青楼戏子,有什么冤情的去应天府尹告状。” 那胥吏便忙道,“这两个小娘皮跪了快一个时辰了,说是极大的案情。” 景清便皱紧了眉头。 大案? 若是自己不受,将来这事万一捅到了朝堂之上,内阁怪罪下来,自己可就完了。 “唤来吧。” 景清也是心中好奇,区区两个青楼戏子,能有什么惊人案情。 “奴家顾烟、颜如月叩见大人。” 不得不说,两个女子的容貌都让景清眼前一亮,原本还端着的官威顿时去了七分,口气里便亲民了许多。 “你们俩说有大案,什么大案啊。” 那颜如月吓得哆嗦,顾烟却是自如许多,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呈递上去,随后叩首于地,“奴家是里仁街倚月阁的鸨儿,旁边是我的姑娘如月,昨晚香闺了进了客,自称是礼部尚书郑沂郑大人的公子,前两日刚从老家浙江祭祖回来,说今年庚辰科会试没有得中,买醉轻狂后遂留下这么一首诗,奴家一看是吓得魂不守舍,这才忙来报官。” 有胥吏接过递到景清案前,这一看,可就吓傻了。 不第后赋菊! 会试不中做这么首诗是真的应景啊。 景清的手都开始哆嗦了起来,这首诗若是李白、杜甫等诗人所做,那人只会夸你有志气,挑不出你什么毛病,可这首诗的作者,是黄巢! 这是一首反诗啊! 完了! 景清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何止是什么大案,这是谋逆案! 必须上报左都御史陈瑛! 景清慌忙起身,却忽然怔住。 举荐陈瑛的四部尚书之中,貌似就有礼部尚书郑沂吧? 庚辰科开科前,郑沂为了祭孔的事,逼了皇帝的宫! 这事,背后会不会有皇帝的影子? 景清感觉自己卷入了一场政治阴谋之中,这封信,他不敢交给陈瑛了。 如果陈瑛知道后给郑沂通风报信,毁了证据,皇帝会不会记恨他景清? 景清现在真的很想嚎啕大哭,他知道,不管自己愿不愿意,自己都已经被逼上了梁山,要么把这封信交给陈瑛,要么,自己来办这个案!瞒着陈瑛! 自己这是成了这场政斗的先锋官! “带她们二人下去做供词。” 景清唤来自己的亲信,低声耳语,“记住了,千万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你一个人审讯完立刻将供词交给我。” 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哪里扛得住? 景清在署衙里急的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落得一个省心。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跟着陈瑛混,能有个屁的前程。他们还能将自己提拔到什么位置上?景清打定了注意,管他三七二十一,我景清马上就要到了不惑之年,那解缙、杨士奇都成了协办学士,我不拼一把,何年何月能位极人臣? 景清便一拍大腿,等到供词到手,就去寻那杨士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反诗案(下) 当杨士奇连夜入宫觐见面圣的时候,朱允炆的脑袋也同样是懵的。 郑沂是礼部尚书,诗书传家。 他的儿子郑愈会试不第,回老家祖祠告罪,这都很合理,哪怕是回来后跑到倚月阁这种青楼买春的事,朱允炆也信。 但后面发展的事是不是太离奇了? 醉酒轻狂,竟然挥挥洒洒的提了一首黄巢的反诗?还送给了一个青楼的戏子? 要么是这郑愈蠢到头了,要么就只能是这首诗作假! 他难道不知道这首诗的后果吗? 这是谋逆大罪,实打实的意图谋反,容不得半点宽宥,即使朱允炆仁慈,诛三族,跑不掉的。 “已经查实了?” 朱允炆看着眼前的供词和上面摁着的血手印,抬起头看向杨士奇,“刑讯逼供了吧?” 后者神情不变,微微躬身,“逆贼狡诈,初时不认,都察院着人证指证后才伏法,并无刑讯逼供之事。” 朱允炆看着杨士奇的眼神便逐渐深邃起来。 杨士奇想把这件案子办成铁案! 杨士奇已经把这件案子办成铁案了! 他这是在向自己这个皇帝交投名状! 祭孔一事,郑沂身背着天下士子的信仰,不得不向朱允炆这个皇帝进行逼宫,这是儒家集团跟皇权第一次公然对抗,以朱允炆退让而告终。 今日,杨士奇将这件反诗案办成铁案,就是在替朱允炆这个皇帝出气,也是在自己额头上烙上帝党的印记。 郑愈三族的身家性命就是杨士奇他日入阁的阶梯! 这里面,或许还有不少人的影子在。 “郑沂现在还不知道他儿子在都察院?” 杨士奇摇头,“都察院的人不是在郑沂府里拿的,拿回来后也是严加看管,便是连胥吏下值,都会去指定的地方休息,不得离开都察院。” 瞒的是真好啊,落了听才来跟朕说。 朱允炆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这将是他上任以来要处理的第一次党争,迥别于后世。 杨士奇已经将自己的立场和忠心表露出来,他今日以协办学士的身份,亲自将此案办成铁案,将郑沂三族送上断头台,就是自行与朝堂群臣一刀两断,将来,是自己改革的急先锋,要保护好他。 朱允炆便闭上双眸,靠进了龙椅之中,“去吧,以谋逆罪,将郑沂一家打入诏狱。” 杨士奇便起身跪伏于地,“臣,遵旨。” 直到杨士奇离开后,双喜才开口,“陛下,夜凉,回寝吧。” 朱允炆嗯了一声,却没有起身,而是问道。 “双喜啊,这事你怎么看?” 双喜心里便猛地哆嗦了一下,“陛下,奴婢哪敢议政。” “做都做了,还怕说吗?” 噗通一声,双喜就跪了下来,咚咚的磕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郑愈就算真的胆大包天,也最多吟诵这首反诗,怎么敢流于文字,更遑论送给一个戏子? 既然是假的,那谁会陷害他?谁又有本事陷害他呢? “你起来吧。” 到底是心腹,眼看双喜越磕越用力,朱允炆便伸出脚垫了一下,把双喜吓了一跳,“陛下,没伤着您吧。” “朕没有怪你。” 朱允炆踢了踢双喜的下巴,示意他起身。 “只是,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朕说一声呢?” 双喜便有些尴尬,“其实,这事奴婢都快忘了。” 见朱允炆有些迷惑,双喜忙解释道,“当初陛下祭孔那日,奴婢心里憋屈,就差人把这事告诉了辽王,想着辽王不在深宫内,可以接触外界,或许有机会找一找那郑沂的麻烦,谁知道。。。” 谁知道朱植那玩意整天忙着吃喝嫖嫖是吧。 “三月二十六日的时候,辽王去倚月阁,正好碰上了那日自老家回京的郑愈,两人似乎发生了口角,那郑愈一报家门,辽王这才想起来这茬,连夜差人给奴婢送了封信,奴婢当时见陛下已经睡了,没忍打扰,就跟辽王谋划了此案。” 说道这,双喜便看了朱允炆一眼,不忿道,“其实依奴婢说,那郑沂也该死,他的儿子在倚月阁买春,一夜豪掷六千两,他哪里来的这万贯家私?” 朱允炆还是太宽政了,不像太祖那般一日一朝,胡子眉毛一把抓,这些官员若在洪武朝,哪个不是逼着自己一贫如洗? 各地的弹劾奏报,便是捕风捉影,都往往让太祖勃然大怒,都察院不过压了两天风劾的奏本,左右都御史便被赐死,杨靖案更是牵连了一大批地方官员。 朱允炆登基两年以来,国势虽蒸蒸日上,但这腐败,也在与日俱增啊。 “朕看了自洪武二十五年往后的许多奏本。” 朱允炆叹了口气,“洪武后期这几年,中枢自地方的官员,贪墨者虽少了许多,但官员怠政懒政却成了常态,官场甚至有一句话,做的多死得快,做的少升的高。朕何尝不知道给了官员理政的权利,他们就会贪墨受贿,但朕不给,这天下,朕一个人,管的过来吗?” 朱允炆站起身往暖阁的方向走,双喜便在身后紧紧跟随着。 “天下皆盼宽政,何止是百姓,这些做官的不也是如此,他们的脖子都快被爷爷捏断了,再不让他们喘口气,朕的政令就没人执行咯。 只是郑沂这件事情,你太心急也想的太简单了,你该跟朕说的,你坏了朕苦心经营的大好政局啊。” 郑沂杀就杀了,朱允炆做了两年的皇帝,也该拿些人头祭一下自己屁股下的龙椅,但是拿谁的人头,拿多少颗是门学问。 这个时间太敏感,郑沂几个月前刚跟自己打过擂,自己这边就定了他一个谋逆的大罪,朝野又该风言了。 最重要的是,满堂衮衮诸公,他们会让自己那么容易就把郑沂族诛吗? 郑沂是被他们推出来的。 祭孔是儒家所有人的信仰大事,郑沂作为礼部尚书,首当其冲要站出来跟朱允炆这个皇帝交涉,忤逆皇权,早晚死路一条。 郑沂硬着头皮要跟朱允炆打擂台,就已经做好了将来身首异处的准备,但他的家里人,那些同僚一定要想办法保下来。 不然,以后皇帝在出幺蛾子,他们不团结起来,怎么对抗? 朱允炆不用猜都敢肯定,今晚郑沂一家下狱,明天午门外就要跪满了求情的大臣。 又是一次皇权跟士族的正面对抗,而且,还是双方都不能退的一场硬仗。 甭管是不是栽赃吧,郑愈谋逆的事已经成了铁案,是必须要法办的。 朱允炆就怕一点,这些大臣又他妈玩那一套联名请辞的套路。 带着翰林院学子一起辞官,来来来,你这个皇帝有种就批! 这就是文人最喜欢玩赖的一招。 尤其是党争的苗子一开,将来日后这朝堂之上,群臣哪里会放的过杨士奇和景清二人? 朱允炆还要费脑子去保护这俩投诚的小弟。 一想到这,朱允炆就烦的厉害,这做皇帝,如果只是单纯为了自己爽,那简单,杀就完事了。 你们请辞,全批! 天下的事,我这个皇帝一个人就办了,哪里需要官员帮助。 太祖皇帝那么厉害,事无巨细都一肩挑,不也弄的地方一团糟吗? 朱允炆躺在床上,看着不远处跪地痛哭自责的双喜,便摆摆手,“行了,别哭了,朕已经很烦了。滚出去吧。” 双喜连滚带爬的出了暖阁,不大一会,自外面进来了两个俏生生的宫女,跪在朱允炆床边,声若细蚊,“奴婢二人特来侍寝。” 双喜这玩意,是真他妈适合做秘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台阶 事态的发展果不出朱允炆所料,他还没起床,午门外就已经跪满了求情的百官。 以三阁为首,所有在京的京官连同翰林院的学子大多数都到齐了。 “有哪些人没来的?” 从四条交织的藕臂中钻出来,朱允炆一边穿衣服一边问着双喜。 “杨士奇、解缙、景清和十几名翰林学政,这些都是早年詹事府出来的。” “齐泰、黄子澄也来求情了?” “是。” “都说的什么玩意?” 双喜就支支吾吾起来,“他们说,郑沂的公子郑愈年轻气盛,又酒醉轻狂,才犯下这般错,郑沂为人父,教子无方,确当同罪,但不应祸连满门,请陛下念郑沂这几年为朝为民的功劳,宽宥一二。” 看到朱允炆穿好衣服,双喜忙迎上前给披上一件披风,“外面风大,小心着了凉。” 朱允炆便摆摆手,“谁说朕要去看他们了?” 啊? 双喜有些摸不着头脑,所有的官员都在午门外跪着,皇帝不见? “让他们先跪几个时辰再说吧。” 朱允炆笑笑,“他们能来求情,说明还是有些骨气的。没有把郑沂一家卖掉来讨好朕这个皇帝,朕得给他们这个表现义气的机会,他们跪的时间越久,传了出去,将来民间野史上写的时候,也能给他们脸上留点面子。” 这些官员是真的想拿这事逼皇帝的宫吗? 未必。 太祖皇帝余威犹在,他们才刚从血色恐怖中出来两年,实际上是没有那么大胆子跟皇帝打擂台的。 而且朱允炆对他们一直很好,宽于政务,不兴大狱,这种皇帝对这群文官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只是这件事情上,他们没得选。 祭孔一事,是他们把郑沂推出来当敢死队长的,现在事发了不管了?圣贤书或许教出来的大多是墨守成规、思想僵硬的腐儒,但圣贤书,绝不可能教出一朝都是没骨头的怂包。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不给至圣先师孔子抹黑,官位越高的,越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找朱允炆这个皇帝求情,至于底层郁郁不得志的翰林学子,他们或许盼着朱允炆将这些人全部裁撤,好让他们有出头之日,但那也只是想想。 他们还是要被裹挟着参加这次求情之中。无论他们愿不愿意,他们不到,日后就是千夫所指。 他们又不像杨士奇、解缙,这一批十几个人是铁了心要做朱允炆的死忠,是已经划明了立场的,没人会说他们什么。 他们这些之前还支持郑沂,支持祭孔礼仪不可废的哪里能在这个时候叛变?要改换立场,也得等这个事过去不是? 现在就没羞没臊的叛变,朱允炆也瞧不起他们。 朱允炆昨晚上一放松,脑子就轻灵了许多,自然也就有了应对之策。 他们过来求情的目的无非为了个名声,又不是真的要来跟自己玩命,那给他们这个名声便是了。 先让他们跪上几个时辰,到时候累了、饿了的,他们就会装模作样往地上一睡装晕,朱允炆这个做皇帝的,发发慈悲,派一些太医过去,拖走诊治,等他们一觉睡醒就会发现。 诶?郑沂一家已经被砍了脑袋,木已成舟之下也就只能仰天哀悼,郑公,我等对不起你啊。都怪皇帝昏庸无道,拒不召见,以致我等求情无门。 这个时候,聪明人就该上奏本请辞了。 朱允炆先拒。 他们再请,朱允炆无可奈何之下,退一步,厚葬郑沂,平反谋逆的罪名,上个好听点的谥号完事。 这样一来,郑沂一家死透了,皇帝的气也散了,大臣们脸上也好看,君臣虚伪的各退一步,互相妥协,百官也有脸继续留朝为官。 政治上的事情,大家多做做样子,互相给个台阶,能下来就别据着了。 “除非他们头铁,非要跪倒死,不让朕下这个台。” 朱允炆冷哼一声,“好容易过上两年舒坦日子,朕不信他们舍得放手。” 洪武后期,做官的朝不保夕,哪有精力施政,整天上班全念叨着能不能活到下班。现在改天换了日,政治风气瞬间宽松许多,他们也开始逐渐品尝到了权利的美味,哪有那么多的圣人! 朱允炆猜测的一点都没有错,午门外这乌泱泱一大片人,不少年龄大的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 他们自卯时跪倒巳时,中间又没有喝水吃饭,有些低血糖的是真的撑不住,索性顺着这个劲往地上一趟,开始装晕。 跪在这一大群人之首的,除了三阁还有谁配? “差不多了。” 郁新感觉膝盖都跪烂了,有心也装晕,摇摇欲坠的身子却被一旁的暴昭扶住。 别看老头子岁数大,跪的比郁新要支棱的多,“咱们是内阁辅臣,多跪会。” 方孝孺闻言恼火,“你们这是在搞政治作秀?郑沂大人一家的命可就要送在断头台了!” 好嘛,说好了大家一起来求情,感情你们作为发起者就是来走过场的? “陛下乃雄主,到现在都不召见咱们,咱们求情无门。将来史书上就郑沂一案,只会说陛下的坏话,这还不行吗?” 暴昭老神在在的说道,“如果陛下真召见了咱们,我且问你,到时候赶鸭子上架,我等无路可退,只能跟陛下撕破脸杠到底了。” “暴阁老你这是贪生怕死!” 方孝孺气急,低声怒斥,“所谓忠恕君子、当有骨气,岂能因惧死而惜身折节?” “嗤。” 暴昭轻蔑一笑,“惧死?老夫年近六旬还怕死吗?方阁老,陛下为什么忍着咱们,为什么咱们逼宫,陛下还在想办法给咱们台阶下?他拒见群臣,不受求情,将来郑沂一家的死,脏水会泼在陛下的头上,说陛下一意孤行,残酷霸道,而不是咱们做臣子的不讲道义。 陛下这么做,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不让咱们辞官,不让政事空怠,你非要逼着陛下举起屠刀,两败俱伤吗?” 方孝孺瞪大了眼睛,“你们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陛下必然不会召见咱们?” “这两年,陛下削藩、征西南,你见哪一件事引起轩然大波了?” 郁新淡然道,“咱们这个天子的城府智慧,深着呢。” 朱允炆这个皇帝,做的每一件事都先考虑的是如何保证国家政事的安定发展,不让朝堂重回洪武末年那般混乱,现在整个天下一片欣欣向荣,国力蒸蒸日上,要不了多久,就是一个恢宏盛世,比起天下六千多万老百姓的生活,区区一点脸面,朱允炆根本不在乎。 “圣人临朝,乃为臣者之大幸!” 郁新笑呵呵的看着方孝孺,“李世民为了一个贤明之君的名声,哪怕魏征如何顶撞他,他也从不顾忌做皇帝的面子,如此才有贤明之臣大胆直谏,有了贞观之治,大唐盛世,算了,说了方阁老也未必听得进去,老夫累了。” 说完话,郁新仰天哀嚎一声,“陛下,郑大人不能杀啊!这是贤臣啊!” 说完气急攻心,一头栽在地上昏厥过去。 “郁阁老!” 郁新身后不少大臣慌忙呼喊,纷纷痛哭流涕,不大一会又倒了一批。 方孝孺都看傻了。 你们这他妈也太假了吧。 还有不少人冲着方孝孺暗挑大拇哥,“看看人家方阁老,人家这才叫智慧。跪倒现在还直挺挺的,跪的时间越长名声越好,真是我辈学习的楷模。” 暴昭正打算紧随其后,就听得一阵阵轻微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 扭回首眺望洪武门。 “八百里加急!西南报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如何处置安南?(上) 郁新躺在地上,十分享受的感受着泥土的芬芳,就听到暴昭的声音。 “别装晕了,醒醒。” 西南报捷的军报送进了皇宫,郑沂一家的命就保住了。 皇帝可以顺水推舟降恩宽赦,大家的名声都保了下来。皇帝也不用担上霸道的骂名,不出意外,皇帝马上就会上朝召见群臣。 郁新便迷迷糊糊睁开眼,偷瞄了一下身后,发现很多方才还装晕的同僚此时又都跪了起来,这才轻咳一声起身。 “老夫方才急火攻心几乎晕厥,这报捷之声传进耳内,犹如仙音一般,前线奏捷乃国家幸事,老夫顿时感觉身心舒畅了许多。” “郁阁老如此忧心国事,实乃我等后进之楷模啊。” 午门外,一大片盛誉夸赞之声,只听得方孝孺目瞪口呆,大开眼界。 暴昭脸上又黑了几分。 “戏过了。” 报信的周云帆自洪武门外下马入了宫城,顿时被眼前这乌泱泱一大片跪着的京官吓了一跳,他哪里来过皇宫,只觉得眼前的殿宇楼阁宛如天宫一般,眼帘中的红墙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奢华贵气,像一座大山般瞬间压在心头之上。 这就是皇帝老子住的地方? 太他妈壮观了! 噗通一声,周云帆便跪在了地上,膝行才几步就被一太监拦住,“你这是干什么?” 周云帆便指了指不远处那跪了一片的人群,“他们不都跪着呢吗。” 这一大片穿红佩玉的大官跪在那,让周云帆下意识的以为,进了皇宫,是要跪在地上走呢。 小太监便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伸手把周云帆拉起。 “你的通关文书、奏捷军报、身份文牒都带了吗?” 周云帆便赶紧扯开怀襟,拿出一个锦盒,“军报在里面。” 小太监接过打开一看,锦盒内除了两道奏本,还躺着一块华丽的金质勋章。 一等武毅勋章! 整个西南,只有魏国公徐辉祖配享了。 小太监便点点头,“行了,咱家即刻入宫呈递,你在这待着候召吧。” “啊?” 周云帆愣住了,一把抓住小太监,“我不能进去?” 这可是来南京报捷面圣啊,当初为了抢这个机会,周云帆不知道喝趴下多少人才换来的机会,为的,不就是亲眼看看传说中,号称天地至尊的皇帝老子长什么样吗? “想的挺美。” 小太监白了周云帆一眼,“老实呆着别乱跑,万一陛下传召,你小子可是祖上八辈子积德。” 说完话,小太监扭头就走,一路小跑过了午门,留下周云帆一个人呆在原地傻眼。 小心翼翼的摸到一大群官员的最后,小声打了个招呼,“嘿,兄弟。” 那翰林学子忙掩住口鼻,跪地上侧移几步,“离吾等远点,有事站那说就成。” 周云帆顿时恼了,嘿,老子一路上披星戴月,十来天连吃饭都在马背上,换马不换人才赶到南京,两条大腿内侧磨出的血泡都烂了好几遭,你他娘的还嫌弃我? 嫌我身上臭是吧,看我不恶心死你。 周云帆便硬贴上去,“给我说说,你们在这跪着干啥呢。” 那翰林学子都快哭了,“这位兄台,算我求你了,你离我远点行吗?” “你们这些当官的也忒不是玩意了吧。” 周云帆挑眉瞪眼,“老子才刚从西南战场上下来,你知不知道老子当初打清化的时候有多拼命?好家伙顶着箭雨扛着火药包往前冲,你还有脸嫌弃老子?” 行行行,你厉害成了吧。 俩人还在纠缠,就看午门处跑出一宦官,扯着脖子喊道,“陛下临朝,宣四品以上官员奉天殿觐见,余等众人,各自回府。” 这一嗓子对大臣们来说才是真正的仙音,几百号人顿时从地上爬起来,有资格觐见的都往午门里走,更多的则是赶紧掉头,迈着颤颤巍巍的双腿回家。 空着肚子跪大半天,是真的遭罪。 人群一散,周云帆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四品以上?我周云帆算几品? 奉天殿内,朱允炆正拿着两份奏本看得入迷,看着一大群官员进来,忙摆手,“免礼。” “臣等谢过陛下。” 跪了几个钟头,大家伙此时都有些腿肚子发颤,站在那也是东倒西歪,暴昭便抢先问了一句,“陛下,西南奏捷,不知,是何等大的战果?” 八百里加急的奏捷,起码也得是十万人以上的斩俘吧? 明初可不是明末,崇祯朝打野猪,千把人都够一群人吹嘘几个月,洪武朝,打北元、打西南,取得的大胜太多了,当初沐春一万克刀甘孟二十万,也才六百里加急。太祖皇帝看了后,也不过只是发了个圣旨夸几句。 像朱棣这种傲娇的,一万人以下的斩俘连报都懒得报。顺天燕王府里,朱棣好几个奴仆甚至是曾经的北元万户长。 朱允炆抖了抖手里的奏本,哈哈大笑起来,“胡逆授首,我大明王师以入河内,安南举国而降,西南战役,大获全胜!” 一战灭国! 奉天殿里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大家虽然心里都已经有了几分这方面的猜测,但真当朱允炆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有夏元吉站了出来,“西南一战,敌众四十余万,能克敌灭国,我军只怕也是伤亡不少吧。” 洪武三十一年,沐春麓川惨败,一战丧尽五万精锐,抚恤银子就扔出了几百万两,募兵重建又花了上百万两,饶是国库厚实,户部支银的时候,夏元吉的心头都疼的不得了。 这可以修多少条路、多少堤坝啊。 “伤亡?” 朱允炆站起身,拿着军报就走下御阶,“此役,我军仅山地军阵亡一万两千余人,伤三千余!前后斩俘三十余万!” “太祖保佑啊!” 夏元吉仰天大吼,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连嚎了几嗓子,瞬间整个奉天殿全跪了下来,连连大吼“太祖保佑。” 朱允炆脸上就有点尴尬了。 这份军功的大头明明要算在朕头上好不好? 你们这样,太不给朕面子了吧? 到底有聪明的,齐泰作为兵部尚书,朱允炆的潜邸之臣,这时候还是抢先一步拍了一句马屁,“西南如此旷世大捷,皆因魏国公领军有方,将门虎子,未曾坠了乃父中山王之威名,陛下慧眼识珠,择其为帅,方有今日灭国之功,吾皇万岁!” 皇帝看到了吧,关键时候还是我老齐有眼色。 齐泰沾沾自喜,偷瞄了朱允炆一眼,就冲我这番话,是不是应该给我加个大学士的头衔,让我入阁。 “呵。” 朱允炆轻笑一声,将军报扔到齐泰面前,“卿家兵部尚书,你先看看吧。” 后者捡起来一看,脸上瞬间尴尬起来,马屁拍到马腿上咯。 这场仗,跟徐辉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丫带着大军到河内,就是受降的? “这是真的?” 齐泰递还奏本的时候,嘴唇都哆嗦起来,“西南一战,仅凭两万山地军就独灭安南一国?” 两万人,灭一国! 自古至今,除了逆元鼎盛时期,有过千骑迫降西域诸国的战绩,但那是迫降,西域那些小国怕的是抵抗后被屠国灭种,而不是他们打不过这千骑,像西南这场仗,可是实打实战场交锋,两万人灭掉一个国家? 一万余人伤亡换三十余万斩俘? 这山地军,莫不成是天兵天将变得? 好像这支军队,是皇帝练出来的! 大家脑子里猛然想起,城外京营还有二十几万大军吧?一想到那日阅兵式上的巍巍军容,顿时觉得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徐辉祖哪是贪功虚报之人。” 朱允炆开怀大笑,“朕命其去西南组建新军,本只为出奇兵,扰敌后勤,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立下如此赫赫战功,朕心甚慰,哈哈哈哈。” 朕这个皇帝都开始自己给自己表功了,你们都他妈是傻子吗? 群臣赶忙拜伏于地,顿首欢呼。 “陛下文韬武略,天纵雄才,孙武韩信亦远不如陛下,吾皇万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如何处置安南?(下) 朱允炆总算是爽了。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有好事第一时间当然应该先从中找到皇帝的影子,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把功劳安到皇帝脑袋上才是立场正确,不先把皇帝安顿好,怎么论功行赏? “所谓龙生龙,朕能练出新军,自然还是沾了太祖的光。” 朱允炆装模作样的摆摆手,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功劳转移到太祖皇帝的基因上。 “这个夸奖的话就不要说了,徐辉祖请旨,安南应该如何处置?” “安南谋逆,作为我大明属国,犯上作乱,依臣看,当废之。” 暴昭迈出一步,“改为我大明安南承宣布政使司,置署衙、驻军。行教化礼法,百年后,便是我大明之土地了。” 暴昭的话引起了一大片的附和声,几乎九成以上人都纷纷开口支持。 安南有口五六百万,一旦置省,这可就是一个大省啊,而且安南离南京远,所谓天高皇帝远,这里面,有多少的政治红利和土地红利? “去传燕王、杨士奇、解缙入宮。” 朱允炆想了想,冲双喜说道,随后扭回头面向朝臣,“等燕王和两位协办学士来了后,大家再共议吧。” 双喜迈步就走,突然被朱允炆喊住,“对了,那个报信的军使,是不是还在午门外候着?” “是,陛下要召见吗?” 朱允炆摇摇头,“自西南来南京,迢迢几千里,八百里加急之下,这一路辛苦的狠,你差人领他好好洗漱修整,然后赏给他二百两银子,让他在南京城里逛逛,等徐辉祖班了师,朕在召见他。” “陛下仁义,奴婢领命。” 双喜告退离殿,大殿里郁新突然站了出来,“吾皇仁义为怀,便是一个小小的军使都能考虑到,从而降下恩泽,实乃我等为官者之大幸。” 朱允炆嘴角轻挑。 郁新这话,话外之音不少啊。 他这句话的重点在最后,我等为官者,这就是在点朱允炆,你连一个小兵都能想起来,别忘了我们大家伙可是跪了几个小时。 当下便呵呵一笑,又唤来一小太监,“诸位臣工自卯时便入了宫,现在巳时都快过了,你去一趟尚膳局,拿些糕点和茶水来,让众卿压压肚子。” 大家伙差点哭出声来,皇帝真的是心细如发,唉,要不是你整天憋着心思净出幺蛾子,我们说什么也不愿意找你麻烦啊,咱们踏踏实实的,你只要安心做你的皇帝,将来我们史书上写的时候,肯定把你捧上天,一个千古一帝的美名它不香吗? 奉天殿陷入了安静之中,朱允炆慢悠悠品着茶,底下的大臣们忙着往嘴里塞东西,过了足有半个时辰,朱棣和解缙、杨士奇二人才入宫。 朱棣还好,他是昂首挺胸走进来的,解缙和杨士奇就稍微有些拘谨了。 今日午门求情,他二人可是彻底跟大家伙撕破脸了。 尤其是杨士奇,就是他亲手把郑沂一家送上的断头台! “臣等参见吾皇圣躬安。” 朱棣抱拳拱手,杨解二人跪地,算是见了礼。 “朕召三位来,为的是西南报捷的事情。” 朱允炆回了声朕安,让他们三人平身。 “魏国公请旨,安南国如何处置,暴阁老的意见是废安南国,置安南承宣布政使司。朕悬而未决,想听听三位的意见。” 朱棣眼皮微垂,“臣署理军事,政务方面一窍不通,这事,臣便不多置喙了。” 朱棣多谨慎啊,他已经在军队层面到了顶,政事,他是绝不敢插手乱说话的。 解缙看了看杨士奇,见后者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臣有不同意见。” “哦?” 朱允炆一挑眉,“解学士解释一下。” 解缙心里就发苦。 他哪有什么原因,他就是单纯要反对而已。 他今天才跟暴昭他们撕破脸,所以,在日后的任何事情上,无论暴昭一方说的有没有道理,他都要反对,为的就是向皇帝表忠心。 他跟杨士奇要是跟暴昭一方达成默契了,皇帝该怎么想?哦,合着你们俩逗朕玩呢?啥事你们都跟他们想的一样,你们心往一处使,朕还怎么搞朝堂上的政治平衡? 历朝历代数得上号的皇帝,一定是搞政治的好手,会把朝堂分为好几派,方便自己掌权。 而这种同朝为官,但在治国上,甭管同僚施政对错,只要咱俩不是一派的,我就要反驳你观点的现象,就叫做党争。 大家不关心政策对老百姓的影响,只是单纯的为了向皇帝表明立场,哪怕明知道自己的政策会害死很多百姓。 要么怎么说,党争误国害民呢。 好在杨士奇站了出来,替解缙接过了话。 “陛下,安南初勘,民心不稳,非废国立省之良机,安南有口六百余万,虽以多年汉化,但终究是一国,非我汉族,贸然废之,必引起抵触反抗,除非我等学暴元行径,杀到亡国灭种,否则,那片土地是不会安定的。” 朱允炆便微微颔首,“杨学士所说甚合朕意。” “灭亡一个国家很容易,打败他们的军队,俘虏他们的国王就可以了,但征服一个民族,很难!” 朱允炆意有所指的说道, “当年暴元灭南宋,战场上所向披靡,逢战必胜,但却在我汉民的誓死抵抗下,推进维艰,暴元举起屠刀,兴四川之屠、常州之屠、襄阳之屠,杀了几百万人,都没有能够吓破我汉人的胆子,反而当他们放下屠刀,靠着一批文人先行攻心的时候,灭南宋的步伐反而加快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灭国靠军队,灭种靠文化。” 大殿中,所有人的脸腾的就红了。 朱允炆虽然没有明说,但矛头指的谁,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一般。 当年,金元宋三朝并立之时,天下有三个衍圣公,分别是金人所立孔元措、元之孔之全、宋之孔洙。 元灭金,孔元措降元,导致元朝一度两个衍圣公,为了争这个衍圣公的爵位,孔元措可谓是极尽跪舔之能事,才赶走元朝本身的衍圣公孔之全成为衍圣公,孔之全反而成了曲阜令。 后来孔元措去世,无后嗣,以其弟孔元綋的孙子孔浈继承,孔之全的儿子孔治就上书举报孔浈的出身低贱,不合衍圣公世系继承礼法,孔浈被废。 但衍圣公的爵位空缺,这就是忽必烈玩的手段。 谁有本事帮我灭南宋,这位子就给谁。 从此,孔家人为了争这个衍圣公的位子,在文化战领域那是各显其能啊,想尽一切办法发动文人,帮助稳定被元占领区汉人的思想。 最后,南宋灭亡后,孔治成了衍圣公。而南宋那一支的衍圣公,成了元朝的国子监祭酒。 呵呵,孔家作为儒家领袖,真是一门双杰啊,都在暴元文学部门工作,负责消灭抵触情绪的阵线。 篡改历史,消融隔阂,隐瞒屠杀。 这是要从根上面,灭汉人的种!如果他们完成了这项工作,有着五千年璀璨文明的华夏民族,就他妈灭种了! “废国置省,暂不可行。” 朱允炆摆摆手,“那安南国王陈安才几岁,让他当国王也没什么威胁,先当着吧。至于那个胡季犁的女儿,安南的王太后,押到云南砍了,祭滇国公之英灵。其余安南国投降的将领一律免罪,置教谕兼摄国政即可,驻军留一万人就行了,以免引起大规模的反抗,朕暂时不想大动干戈,等朕想好办法,在腾出手慢慢搞。” “吾皇圣明!” 现在谁还有脸反驳朱允炆的话,前边朱允炆那一句灭种靠文化,已经让他们羞愧欲死了。朱允炆真要追着那事说,他们都要自裁于金殿之上。 “哦对了。” 朱允炆一拍脑门,“今日西南报捷,朕心情甚好,郑沂的事,便宽赦一二吧,郑愈谋逆,着车裂于市,郑沂为其父,教子无方,同罪,斩首弃市三天,三族之亲,免死罪,流放安南,众卿以为如何?” “陛下仁慈,臣等叩谢隆恩浩荡。” 满朝皆跪,朱允炆这才笑着起身离殿。 跟朕斗?朕一句话就怼死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用政治解决安南 五月初五,端午节。 仲夏登高,顺阳在上,五月是仲夏,祂的第一个午日是顺夏登高的好日子,故称之为端阳节。 端阳节起于夏商时期长江以南流域,具体日期已不可考,起源于对天象的崇拜,先周以前,先民祭祀之风盛行,端阳节是祭神的一个节日,而粽子,就是祭神用的祀品,非民食。 晋朝周处著《风土记》,因其期为仲夏第一个午日,改称端午,也可能是周处自己好吃粽子,风土记后,粽子从祭祀用的贡品变成了一种食物。 屈原赶巧了在这个日子投江自尽,经过几千年的以讹传讹,反而说成了是纪念他设立的节日。 入了仲夏,南京城里就热了许多。 好在皇宫里有小型园林,朱允炆便赖在这里避了大半个月的暑。 赶上佳节,朱允炆有心喊朱棣、朱植二人入宫一起吃顿饭,喝两杯,朱植估计是怕朱允炆拉着他斗地主,说什么也不愿意来,只有朱棣一个人来陪朱允炆。 俩人打不得牌,只好一人一个小凳子,相伴钓鱼去了。 本来朱棣是想下棋的,但朱允炆说什么也不愿意,他棋艺太臭,朱棣又不敢赢他,下着下着也就没了意思。 清风徐来,送上一阵清凉。 池旁垂钓的朱允炆很是喜欢这种清闲的感觉。 外廷内阁沿着胡惟庸留下的国策继续推行,新军忙着换防辽东和甘肃,边军开始有条不紊的在京郊大营换防,裁汰老兵补充新兵,重新进行整训和接受思想教育。皇商的摊子铺开,御前司派了一批内监负责查账,几个亲王都老老实实的做着买卖。 整个大明都忙成了一团,朱允炆这个做皇帝的,自然就没了事干。 他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去一趟东陵,看看新学种子的学术进展,偶尔也跟着朱植偷摸跑出去到倚月阁听听曲。 “嘿!” 朱允炆手腕一沉,顿时自悠哉中惊醒,忙用尽挑起鱼竿,甩出一尾贪吃的鱼来。 “四叔,朕这可是第三条了。” 朱允炆将鱼扔进身旁的鱼篓,得意洋洋的炫耀道。 朱棣看了下自己身旁空空如也的鱼篓,轻笑着摇了摇头。 越是跟朱允炆待的时间长,朱棣心里越是钦服。 自己输给自己这个侄子输的可谓是一点都不冤。 仅以二十来岁这个岁数来说,宗亲之中,自己当年只好打仗杀人,朱植只好逛青楼,朱柏只好闲游。 朱允炆身居至尊,明明可以酒池肉林、尽情释放一个年轻人的欲望,但却偏偏选择反其道而行之,克己守欲,整日垂钓写字。 无欲则刚,单单这份自控力,就是寻常人远远比不了的。 “一个人如果输给了欲望,便会被欲望支配,继而会逐渐丧失所有的判断力和理性。” 这是当初朱允炆说的话,朱棣便记在了心上,回到家就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 “臣久经战争,这心呐,静不下来。” 朱棣自嘲道,“连钓个鱼都心急如焚,远远比不上陛下。” “这治天下与钓鱼是一个道理。” 朱允炆将鱼饵挂上,再一次甩杆入池。 “宜缓不宜急,没有一口吃成的胖子,也没有旦夕可吞之国。” 朱棣就是个急性子,五伐漠北,老盼着一战灭族,换北疆几百年和平,结果却是空耗国力,马背上的民族来去如风,打不过你还跑不过你吗? 人家的核心力量并没有受损,你朱棣会打仗我们认怂,但你能长生不老吗? 朱棣一死,人家就在土木堡报了仇。 “陛下教诲,臣谨记于心。” 朱允炆闻言呵呵一笑,自嘲两句,“朕哪里敢当这教诲二字,朕也有急躁的时候,就说去年文华殿上的事,朕不也是想当然了吗?那件事给了朕当头棒喝,让朕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朕什么身份,做一件事情之前,还是要谋定而后动。” “陛下及冠之年,平西南、稳朝局、开大世,文治武功足以称一代雄主,还能戒骄戒躁、每日自省,这芸芸众生,谁不心悦诚服。” 朱棣感叹一句,“臣伴驾左右,自觉所学甚多,陛下莫要自谦了。” 朱允炆便哈哈一笑,好在他脸皮厚,生生受了下来。 “陛下言,天下无旦夕可吞之国,是不是寓指安南?” 南京城里有风言,其实多是五军都督府的武勋传出来的,他们觉得安南好不容易打了下来,就这么撤了军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留下一万人够干什么的? 安南的政治体系被完全的保留下来,甚至连一个王公大将都没有杀,安南这个国家,做主的不还是安南人吗? 大明呢? 一点便宜没有占到! 朱允炆颁了圣旨到安南,怎么说的? “王师此番征伐,皆因胡逆季犁犯上作乱,以臣子忤逆君父,既以伏诛,余恶不纠。” 这算怎么一回事? 仗白打了?血白流了?人白死了? 也就是现在朱允炆已经开始有了威望加身,不然那些武勋又该上奏本请命。虽然他们不敢当着朱允炆的面质疑,但私下里也没少哀叹诸如“皇帝过于仁慈。”之类的话。 “四叔也不知朕之所想所虑?” 看到朱棣摇头,朱允炆便是眉头微蹙。 古人的能力或许有,但是眼界似乎,真的有些窄。 堂堂成祖永乐大帝,长于军略短于政治,看来确实如此。 历史上的朱棣灭安南,灭后便废国置省,安南就造了十几年的反,最后朱棣不得不恢复安南国,所有的官员和驻军全部撤回云南,所谓的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就像一颗流星般消失了。 这便证明了,用粗暴蛮横的办法是解决不了安南的。 “臣愚钝,实不知陛下心中所想。” 朱允炆待的累了,便喊着朱棣,两人起身走到一旁凉亭,左右给上了冰镇的绿豆汤。 “再回答四叔的问题前,朕想考四叔几个问题。” 朱允炆没有回答朱棣的话,而是反问道。 “知道朕为什么要跟鞑靼的阿鲁台开边贸吗?” 你不就是为了好腾出手来对付我吗? 朱棣心里腹诽,但这种话哪里敢说,只好硬着头皮自我调侃,“臣愚昧。” 朱允炆便玩味的看了朱棣一眼。 “朕刚登基的时候,朝局不稳,西南又生了战事,朕需要一个和平过渡的时期。” 得,就知道皇帝心里跟明镜似的,说这话就是在点我朱棣啊。什么叫朝局不稳,你不就是想说,边地强藩,主少国疑吗? “陛下英明。” “但这只是其一。” 朱允炆润了润嗓子,“北元为什么内斗分裂?” 朱棣一时间有些跟不上朱允炆的脑回路,但还是如实禀告,“洪武二十年,金山之役我大明一战定乾坤,纳克楚投降,北元就此退入漠北,长城之外数千里、辽东并整个河套皆入我大明版图,漠北贫瘠,不足以养活北元如此多的部族,因此内斗。” 前文说过,土地兼并的核心是资源兼并,游牧民族同样存在兼并问题。 漠北也就是斡难河一带,在往北不远就到了现在的贝加尔湖,也就是西伯利亚,适合放牧的面积并不多。 而当年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帝国体系并非只有蒙古一个种族,他们在扩张中吞并了很多的其他民族,包括现在俄罗斯的很多民族都在当时的蒙古体系中。向西,迫降了无数的中东国家,兵峰一度抵至非洲、中欧。 如此大的版图、如此繁杂的种族,随着蒙古帝国的崩盘,自然瞬间一盘散沙。 瓦剌部和鞑靼部早先自然是北元的狗腿子,金山之役后,北元帝国最后的军事力量被蓝玉打崩,这两个大部落也就开始想着独立了。 虽然名义上还是听北元黄金家族的话,但已经开始互相大打出手,争抢地盘和资源了。 实力上来说,瓦剌强于鞑靼,但瓦剌内部分裂,瓦剌实力最强的马哈木现在正忙着搞一统。 他们打不过大明,哪怕他们联合起来也差得远,当年让他们闻风丧胆的蓝玉死了,那个在他们心中比肩鬼神的朱元璋也死了,但朱棣还在。 他们交替着跟朱棣交手,就没有一次占到便宜,心气早就被打服了。 侵略不了大明抢不到食物、药品怎么办? 那就只能互相伤害了。 死的人越多,活的人,才能越多,不然大家都要玩完。 “北元内斗分裂的原因在于打不过咱们,资源又有限。” 朱允炆解释道,“如果不能用扩张来解决资源问题,就只能用杀戮来减少消耗资源的人口。草原上只能活下来一个种族,要么是瓦剌、要么是鞑靼。北元残余的黄金家族部落,夹在他们中间,消亡也只是早晚的事。” 朱棣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朱允炆提这件事,跟安南有什么关系? “你说,朕恨那些游牧民族吗?” “凡是有良知的汉人,都不会忘记那段血海深仇!” 这种问题,朱棣想都没想就回答上来。 朱允炆便颔首,“朕恨不得他们灭种,但朕不能靠幻想就让老天爷降下天怒,朕要想办法用手段,让他们毁灭是朕的政治目的,朕若是御驾亲征,领兵百万亲自讨伐,四叔觉得可行否?” 朱棣猛摇头。 “断不可行!他们虽然内斗,彼此都有仇怨,但我大明一旦北伐,他们就会团结起来对抗咱们。” “游牧民族来去如风,朕一旦北伐,他们会团结起来骚扰咱们,袭击咱们的后勤补给,将战线无限拉长,直到将咱们拖死在茫茫草原上。” 朱允炆解释着,“朕的意思便是如此,战争是实现政治目的的一种手段,贸易也同样如此,当战争不可行的时候,朕就要用别的办法来实现朕的政治目的。 瓦剌强于鞑靼,一旦等到瓦剌的马哈木一统,等待鞑靼的只能是毁灭,所以朕跟鞑靼开边贸,给他们食物、御寒的衣物和药品,于是,鞑靼的阿鲁台就可以腾出手来,趁着马哈木还没有一统瓦剌的这个机会,疯狂的袭击瓦剌,包括攻击北元,扩张势力。” “陛下的意思,臣懂了!” 朱棣终于恍然大悟,“此消彼长,陛下在用这种方式帮着鞑靼攻击瓦剌,使得鞑靼的实力渐渐跟瓦剌人持平,如此一来,瓦剌一统后,也不可能轻易的灭掉鞑靼部,马哈木跟阿鲁台为了各自的部落能够在贫瘠的漠北生存下去,他们必须内战!两虎相争,必一死一伤!” “一个统一草原的游牧民族,终将会成为我大明的心腹之患。” 朱允炆颔首。 “所以朕要让他们,即使统一了,也元气大伤,等将来他们分出了胜负,朕再北伐!四叔,你记住朕刚才的话,实现政治目的的手段,不仅仅局限于战争一种。灭亡他们,才是朕跟鞑靼部开边贸的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实现政治目的的手段,不仅仅局限于战争一种。 朱棣很快明悟过来。 对于安南,朱允炆的政治目的是什么?是吞并! 没有哪个皇帝不希望在位的时候,立下开疆辟土的荣耀。 但吞下安南的手段,不仅仅只依靠战争。 “陛下曾说过,灭种靠文化。” 朱棣又想不明白了,“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强制颁行法令,清理安南顽固份子,吸收一批本地愿意为爪牙的势力,分而化之,加上移民驻军,派读书人进行教化,时间一长,不也就可以了吗?” 朱允炆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方法固然可行,但耗时耗力耗心血,朕还要留着大军分驻在安南各地,用武力来保证实施,应对如潮不止的安南民族反抗。但,朕还有更好的办法。 朕撤出驻军,也不杀安南国上下任何一个官员将军,他们的政治体系被朕完整的保留下来,你觉着他们会不会感谢朕?” 朱棣便皱起眉头,皇帝如果这种想法,是不是太幼稚了? “政治是肮脏的,也是不会掺杂感情的。” 朱允炆已经自行开口解释起来,“他们不会感谢朕的,他们嘴上夸几句,但背地里会骂朕,骂大明是个傻子。 呵,大明虽然撤出去了,但朕也已经为他选好了敌人。” 朱棣的眼睛瞬间亮了,宛如醍醐灌顶一般蹦了起来。 “寮国、暹罗、刀甘孟!” “胡季犁是个枭雄!” 朱允炆由衷赞叹了一句,“安南如此贫弊之国,在他手里,几十年内倒也强大了起来,甚至还吞灭了占城国,实力一度位居西南诸国之最强,现在胡季犁死了,安南的大军也被咱们打散了,现在的安南,就是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婊子。” 朱棣已经完全明白了朱允炆的意思,他顺着朱允炆的话说道,“咱们大明一旦占据安南,或者大军留在那里,西南诸国就会害怕,他们会像瓦剌鞑靼那样,团结起来抵抗咱们,但是咱们撤去了驻军,甚至没有惩罚安南任何一个人,他们会认为,咱们并不贪图他们的土地和人口。 咱们不撤兵,逃亡寮国的刀甘孟跟寮国是一条心的,因为要提防咱们,寮国会供给刀甘孟的军队粮食,但咱们走了,寮国就不可能养着这十万人,那刀甘孟就会抢寮国的百姓,寮国就要跟刀甘孟打! 刀甘孟会逃,他能逃到哪里?只有安南!一个没有胡季犁的安南!” 朱允炆很开心的笑了起来,朱棣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仅仅是刀甘孟,寮国、暹罗也会抢这块蛋糕。所以,朕不能杀安南的将领,杀了他们,谁还能领兵抵抗朕给他们挑选的敌人?瞬间就亡了国,哪能让他们感到疼呢?” “让安南成为战场,一个旷日持久,充满杀戮和战争的战场!” 朱棣感叹道,“安南的百姓要遭殃了,这种情况下,已经多年汉化的他们,在心里,对我大明的接纳程度,甚至远远高于寮国和暹罗!一边是入侵和杀戮,一边是陛下今日的恩赦宽仁,两相比较,安南的王公大臣们,会由衷‘感谢’陛下!” “等着吧,当仗打起来之后,安南的那些官员,会上书,求着朕出兵帮助他们的。” 朱允炆将杯中的绿豆汤一饮而尽,过瘾的哈了口气,“届时民心所向,王师再去安南,迎接咱们的,可就是箪食壶浆了。” 大明的军队在,起码有和平。 大明的军队走,只能是死亡! “只有让安南的百姓体会到什么是朝不保夕,什么是杀戮荼毒,他们才知道,每天在大明面前摇摇尾巴就能获得一根骨头,做狗,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封赏(上) 千等万等,总算是等到了徐辉祖的得胜之师。 为了表彰和封赏的事情,朱允炆跟朱棣两个人在五军都督府议论了一整天。 朱允炆可不会把这种事拿到朝堂上议论,他现在就在逐渐推动军政分离,军事上的事,内阁和六部朝堂一律不允许插嘴,同理,政事上面,朱棣也知趣的一个字不提。 按理来说,西南山地军拔营前,徐辉祖定了规矩。 拿到胡季犁和刀甘孟人头的,晋副指挥使,先登清化的晋营长。 现在主要棘手的问题就是,当初定这个政策压根没指望这群山地军能够完成这两项任务,他们的主要作用是吸引和转移安南国的注意力。 现在这两项任务都完成了,没什么好说的,谁做到了谁擢升。 那,死守咸子关的刘铮怎么办? 辅助马大军灭安南国的陈春生怎么办? 某种意义上来说,刘铮算是功劳最大的。若不是他守住咸子关,清化拿不下来,胡季犁就不会派胡汉苍离开河内,马大军就不可能得手。 怎么安排? “马大军跟那个周云帆,该怎么擢升怎么擢升。” 最后还是朱允炆拿了主意,“那个陈春生也晋营长,至于刘铮,留在南京,先扔到新军讲武堂学习学习。” 那么好的苗子,有胆气、有担当、有脑子,没必要扔在西南,那地界的国家,没有一个够资格当大明的大患。 好好培养,将来北伐用。 解决了职务的问题,最难的就只剩下荫爵了。 灭国之功,该不该封爵? 国公想都不想直接无视,那封侯还是封伯? 五军都督府现有的除了徐辉祖和李景隆,其余的可大都是侯爵,甚至还有不少的伯。要知道,连漠南的宋晟、山东的杨文也不过才是个侯爵,封侯会不会高了? 要命的地方就在这,宋晟、杨文打了一辈子仗也没立过那么大的功啊。 朱允炆的初心是想要封侯的,但他才一开口,就被反对之声给淹没了。 “一群才刚刚打山里出来的黔首,焉能配享公侯?” “四叔的意见呢?” 朱棣也轻咳一声,“尺寸之功,不至封侯。” “那就封伯吧。” 军心要稳,不能纯按功劳论。 不管如何,不能让边防重将心里不舒服。 朱允炆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尽量稳得一批,所以即使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些被“出卖”,又立下赫赫战功的儿郎,但只能这样做了。 “吾皇圣明。” 听到只是封伯,五军府上下都松了口气,若是让这些后进泥腿子兵直接蹦到他们脑袋上,他们还怎么有脸出门啊。 朱允炆的心情瞬间变得极差。 这群武勋,这群开国的二代们,似乎忘了一件事,他们头上顶着的王侯头衔,也是他们老子打下来的,而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可都是当年逆元时期的三等奴隶! “一朝奴隶变公侯,便笑黔首蝼蚁命。” 太祖即使成了开国大帝,也没有忘记百姓和起兵打江山的初心,但随他开国的勋贵,却早都忘记了。 “满路新贵满目衰啊。” 御辇一路驶入皇宫,朱允炆寒着脸直接走进乾清宫,迎面就撞上了几个一脸喜色的小太监。 “拜见陛下,给皇上贺喜。” 朱允炆直接走了过去,身后的双喜揪住那小太监,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光,低吼道。 “瞎了你的狗眼!没有眼色的玩意,说!什么事,轻了我可挖了你眼睛!” 小太监吓傻了,皇帝似乎心情不好,自己嘴贱说哪门子贺喜啊。 当即吓的都快哭了出来,“干爹,真是大喜事,那丁香您还记着吗?喜脉今日请下来了。” 双喜一怔,马上想起小太监嘴里说的丁香是谁。 上个月的反诗案,自己当晚可是给皇帝安排了两个侍寝的宫女。 “陛下登基以来,不近女色,上个月难得降下恩泽,就连皇后娘娘都很重视,将那两宫女看护照顾起来,祖宗保佑,真有一个怀了龙种。” 朱允炆子嗣不旺,弄的整个大明都跟着提心吊胆,选秀还没有个结果,难得这节骨眼有俩宫女上了龙床,后宫里面哪个不是紧张的很。 皇后迟迟怀不上,后宫那么多秀丽的宫女,也没有一个变凤凰的,外廷都开始风言了,多说是皇后善妒,有胆大的,甚至恶意揣测是不是朱允炆压根不行,那朱文奎就不是亲生的,是抱养。 双喜扔下他,急匆匆追上朱允炆,见后者还有些精神恍惚,马上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一句,总算把朱允炆打怒气中叫醒,步伐也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听到双喜又重述了一遍,朱允炆傻眼了。 自己跟马恩慧同床了两年多,后者都没有在怀上过,朱允炆还以为是不是因为穿越的原因呢,这下可好,一换人,便一发入魂? 自己要当爹了? 话说回来,自己也真是够渣的,那晚之后,自己能给忘了,这要不是后宫时刻关切着,派人跟前守着,到时候要是出个三长两短,自己也是够浑的。 “人在哪呢?” “西六宫那边安顿着呢。” 双喜也是喜上眉梢,但见朱允炆拔腿就走,忙提醒一句,“陛下要不先去皇后那?” 有道理! 这种事情上,不能让中宫吃醋。 朱允炆到坤宁宫的时候,马恩慧正忙着教小文奎识字,小不点都五岁了,朱允炆又没有给他选东宫的老师,这识字教学的事,只能马恩慧亲自下场了。 “皇后。” 朱允炆前脚迈进殿,后脚马恩慧就起身道了声喜,“给陛下贺喜。” 朱允炆忙扶住,喜不自禁道,“朕粗心大意,多亏你了。” 两口子又腻歪了一阵,马恩慧便催着朱允炆抓紧去,末了还提醒了一句。 “陛下别光顾着开心,仔细想想给那位怎样的封赏好,要抓紧着御前司和礼部拿主意。” 肚子里怀了龙种,宫女是肯定不能在当了,不赶在生产前把礼法走完,上妃嫔衔,将来这孩子出生,史书上写的时候肯定写皇帝与宫女偷欢所生,平白污了皇帝脸面。 “皇后之贤惠,可谓天下女子之典范。” 朱允炆由衷赞叹一句,随后便屁颠屁颠的离开了坤宁宫。 我朱允炆,又要当爹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封赏(下) 即将当爹的朱允炆,心情自然是极好的。 这直接体现在了第二日,徐辉祖带着立了大功的几名受封将士进入五军都督府后,朱允炆颁赏的恩旨之中。 徐辉祖作为此次西南战役的最高指挥官,虽然已经赏无可赏,但朱允炆还是为他加了特进光禄大夫的勋衔。 日后的军功跟徐辉祖就再无关系了,他的任务就是帮助朱允炆稳定五军府,等他死后,自然会像他爹那般,追授一个异姓王。 砍了胡季犁脑袋的马大军授了定南伯,死守咸子关的刘铮授了忠毅伯。 其实大明的爵位,多是以地名为前缀的。 比如开国的中山王徐达,他是魏国公,有封地。 宋晟是西宁侯,俸禄里有一份领的是关西七卫西宁县的俸税,杨文是含山侯,他祖籍是含山县。 像这种爵位,就是可以传给后代儿孙,代代承袭,所谓公侯万代。 而像马大军、刘铮这种不挂地名前缀的,叫做流爵,一代而终,后代儿孙是没法承袭的。 朱允炆连藩国都砍了,自家的宗亲都不给机会从这个国家里代代拿钱,五军府的武勋,将来,也不可能让后代儿孙打一落生就享受到国俸。 当然,他们现在也不可能知道朱允炆有削爵的想法。 虽然颁的是流爵,但朱允炆格外加了很多的钱财赏赐,基本上都是千金,也就是一万两银子。 这足够他们当一辈子小地主,享福的了。 “山地军要重建,而且规模上要扩大。” 朱允炆亲自给新任山地军副指挥使马大军下了军令,“朕再给你加一个云南副总兵的职务,给朕好好操练,争取将云南的兵也操练出来,让他们习惯山地作战。西南马上还会打仗,到时候,朕要看到成绩。” 马大军五体投地大礼跪在朱允炆脚下。 “末将必为皇帝陛下效死命。” 沐英、沐春都是大明的名将,但沐晟不是,既然能力不够,那就应该退位让贤,早晚,这些跟不上时代的武勋二代,都应该被淘汰。 朱允炆一看周围那群武勋二代,心里的开心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宫,就发现三阁都堵在午门的位置。 “怎么了?” 朱允炆打御辇里下来,脸色难看的狠。他发现自打天热以来,他看什么都不顺眼,也不知道为什么。 “朝鲜政变!” 暴昭递上一个奏本,“国王李芳果其弟李芳远发动政变,掌控政权,逼迫李芳果禅让王位,李芳果遣使往辽东送报,希望咱们帮他铲除李芳远。” 这些属国一个老实的都没有! 朱允炆邪火攻心,气的把奏本撕得粉碎,“去他妈的,老子没那份闲心。” 皇帝这是怎么了? 三阁面面相觑,今早上不还是喜气洋洋的出宫,恩赏奏捷的武将吗? “陛下,朝鲜不能乱啊。” 辽东初勘十余年,抵至兴安岭与鞑靼毗邻,边贸正开的如火如荼,加上辽东织造局的存在,渤海上往来的船只数不胜数,那李芳果是个老实人,他在朝鲜,年年恭顺的很,谁知道那李芳远是个什么玩意,要是个心怀野心之主,辽东就乱了。 “内阁什么意见。” 深吸两口气压下心火,朱允炆边走边问道。 “京营的兵不是跟辽东换了防吗?” 暴昭字斟句酌的建议道,“让辽东总兵官平安带着去朝鲜转一圈,谕西宁侯宋晟、北平都指挥使盛庸加强对鞑靼的防务,保障辽东的安全。” 让新军练练手,见见血,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通知一下燕王入宫。” 心烦归心烦,到底是国事为重,虽然朱允炆现在只想去钓鱼听曲,但暴昭说的有道理,朝鲜不能乱。 “正好三位阁老都在,朕这里有件事跟你们商量下。” 等着朱棣的当口,朱允炆也没打算闲着,就把心思转移到了国事上。 “朕打算下半年,给工部加一千万两现银的预算。” 一千万两现银! 三阁脸上齐齐色变。 大明的年税现银本就是小头,在扣除一部分不得不用现银的军费、俸禄,根本不可能剩那多的现银。 朱允炆的意思,就是要动用国库的积蓄了。 洪武一朝三十一年,倒是在国库里留了几千万两的家底子,但国家财政,还是尽量以不出现赤字才为最好啊。 动不动就动用存银,那跟寅吃卯粮有什么区别? “陛下打算做什么用。” 皇帝的家底子也很厚实的好不,前段日子你卖皇产,五千多万两啊,你怎么不说拿出来花? “总参谋府里的火器局拨三百万两,剩下的给龙江船厂,多造些战船出来。” 洪武三十一年,工部虞衡司军器局一年的科研金都不到五十万两,这点钱够研究个屁的,现在军器局被拆分跟兵仗局合并,火器局就是朱允炆的心头肉,没有足够的科研金,哪年那月能看到火枪的改朝换代? 至于龙江船厂督造战船,那就是为了明年开海禁做的准备。 东南亚的匪寇、东海的倭寇都要剿。 万万里广阔的海洋,八百艘战船根本不够。 “一千万两,会不会太多了点。” 郁新主管户部,国家财政的事他心里门清。 “要不要等年底,国家的收支统计好在拟定?” 朱允炆哪有闲心跟他们闲扯淡,银子放国库里又不能下崽,这群文官就这样,他们心里就觉得放银子的箱子朽烂,各省官仓里的粮食放到发霉才是盛世。 不投资,哪有回报? “朕意以决,此事莫要多言。” 朱允炆一本脸,三阁也就不敢多劝,又不是什么大事,就让皇帝由着性子耍一遭吧。 等后边几年大不了少开几条支流、少修几条路,总能省出这一千万两。 三阁还在心里盘账,朱棣已经匆匆迈步走了进来。 “参见吾皇圣躬安,陛下急召,可是哪里军情有了反复?” 他是总参谋长,皇帝能找他,八成是边疆的事。 朱允炆叹了口气,“朝鲜又闹幺蛾子了,李芳远发动政变,逼迫他大哥李芳果禅让,现在李芳果求到了朕这里,希望咱大明能发兵过去,帮他铲除李芳远。 内阁的意见是辽东不能乱,李芳果这个国王老实本分,他在朝鲜,对我大明有好处,想要让平安带兵去朝鲜,稳住局势,辽东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漠南和北京的兵都要动,所以朕想听听四叔的意见。” 朱棣就乐了,还当什么大事呢。 九边战事,朱棣心中最是熟稔,当下便胸有成竹的说道。 “陛下无需忧心,朝鲜不比安南,没有险山密林,以我王师精锐,平朝鲜只在反掌之间,辽东此前换防,五万新军哪里需要全动,让平安带两万人,再征召三部女真就足够平朝鲜了。” 三部女真? 朱允炆顿时愣住了,“辽东现在就有女真了?哪三部?是前金遗留的吗?” 朱棣便解释道,“不是,前金遗留的基本都被当年逆元屠杀得差不多了,这三部是前几年躲难,迁到辽东的,分别是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建州女真,作战勇猛,悍不畏死。 臣当年跟逆元打仗的时候,征召过几次,对我大明忠心耿耿,那建州女真的首领叫猛哥帖木儿,也不怕陛下笑话,他一心想拜臣为义父,还让臣给他赐汉姓呢。” 朱棣的话朱允炆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脑子里正剩下四个字。 建州女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东郭先生和狼 朱允炆的走神使得奉天殿里的气氛,逐渐开始有些沉重起来。 朱棣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但还是明智的选择了闭口不言,因为对危险极度敏感的他,甚至感受到了从皇帝身上散发的越来越浓郁的杀机! “陛下!” 朱棣还好,三阁可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居移气养移体,两年多的主宰坐下来,朱允炆已有了三分帝王势,他的杀气并不凌厉,却足够沉重。 郁新站出来喊了一声,打破了这要命的沉默。 朱允炆恍然惊醒,以目视三阁。 “朕有军机与燕王议,三位阁老各行其事去吧,火器局和龙江船厂拨银的事,尽快落实。” 三阁哪里还敢久待,忙躬身领命。 “谨遵圣谕,臣等告退。” 快跑,皇帝要杀人! 三阁忙不迭的脚底抹油,将整个奉天殿留给了朱允炆朱棣叔侄俩。 双喜忙倒上一碗凉茶奉到朱允炆面前,“陛下保重龙体。” 朱允炆深吸两口气,想要压下胸腔里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心脏,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便一把将茶碗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恐惧! 就在那方才的走神,朱允炆仿佛瞬间看到了一座座锦绣城汤化为灰烬,历史的洪流都是血红色的,裹挟着无数哀嚎的亡魂瞬间淹没了他! “吾皇息怒。” 虽然不知道朱允炆怎么了,但整个奉天殿里还是跪了一片。 “给朕说一说吧,这建州女真,是自通古斯出来吗?” 朱棣以头顿地,“回陛下的话,臣曾到访过三部女真,对此略有了解。 他们确实是自通古斯河出来的,那里贫弊,环境恶劣,族群混杂,杀戮野蛮。因此迁至兴安岭,后迁长白山一带,洪武五年,遭到兀敌哈部落的攻击,建州女真险些灭亡,一度躲进朝鲜,前几年才刚刚迁往辽东渤海一带,靠渔猎为生。 兀敌哈,鞑靼的分支,但是一支迥别于游牧鞑靼的民族,因靠渔猎为生,依傍水系,故称水鞑靼。 金山之役,蓝玉大军在击败纳克楚之后,顺手收复辽东,便驱逐了这兀敌哈,兀敌哈一族被打散,有投降我大明者,也有北遁者,因此,自那以后,躲进深山之中和朝鲜的建州女真部,开始逐渐迁移出来,恢复生气。” “四叔起来吧。” 朱允炆呼出一口气,“朕方才,失态了。” 确定了,朱棣所说的这建州女真,就是两百多年后,险些灭汉种的那一群通古斯野猪皮! 一亿多条人命!惨绝人寰的汉种大屠杀! 万历末天启初,大明仅在册人口就有一点五亿之多,而在不同版本的人口预估中,这个数量甚至能达到2.3亿! 而在女真入关后,康熙中期的官方记录上,神州大地上的人口是两千万! 三十年不封刀!自河北杀到广州!逢城必屠!无论妇孺! “陛下,保重龙体。” 朱棣看着微微颤抖的朱允炆,那血通通的眸子让朱棣甚至有些揪心。 “他们现在大概有多少人了?” 朱棣想了想后说道,“臣这两年不在北地,到没有多少了解,总量上大概两万左右吧,洪武五年,兀敌哈部落的攻击杀了他们不少,后来金山之役后,他们又繁衍了起来。” 人口的繁衍只要没有外部的威胁,是很快的。当初自通古斯流域出来的只有几百人,却在百十年里迅速繁衍,兀敌哈没有毁灭他们就被赶跑了,他们只会繁衍的更加迅速。 建州女真就是这么幸运,因为他们现在有着强大的大明在保护着他们! 呵呵! “四叔,朕给你讲一个故事。” 朱允炆自顾自的开口说道。 “曾经有一个东郭先生,他骑驴行走时碰到了一只受伤逃遁的狼,狼跟他说,有猎户在追逐它,希望东郭先生可以救它,东郭心软,将其藏于口袋中,保护狼活了下来。 后来狼被放出,向东郭说,它很饿,虽然感谢东郭的救命之恩,但还是要吃掉东郭来填饱肚子。 东郭先生很气愤,跟狼理论,我俩寻三人说理,如果三人都说你可以吃我,那我便让你吃掉。 一人一狼先寻到了一颗枣树,说了此事,枣树说,‘我这二十多年来,枣农吃我的果实来充饥,卖我的果实来换取财力,现在我老了,他却要伐了我卖给木匠’你对狼的恩德哪里比的上我对枣农的呢?狼当然可以吃你。 一人一狼又寻了一头耕牛,说了此事,耕牛说,‘我这十几年来为农主拉车帮套、犁田耕地,养活了他全家的人。现在我老了,他却想杀我,从我的皮肉筋骨中获利’你对狼的恩德哪里比的上我对农主的呢?狼当然可以吃你。 一人一狼又寻了一只衰老的看门犬,说了此事,看门犬说,‘’我为主人看家护院十几年,忠心耿耿昼夜不寐,保护他的财产不受到侵害,现在我老了,他却在商量宰了我款待他的好友,你对狼的恩德哪里比的上我对主人呢?狼当然可以吃你。 枣树、耕牛、看门犬都同意狼的看法,于是东郭先生束手就擒,任由自己被狼咬死,说咎由自取,只恨自己心软,竟与畜生讲道义!” 这是朱允炆自己改编的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但道理和结局却更加的通俗易懂。 朱棣面皮轻抽,已是心中明悟,“陛下的意思,那建州女真将来便是这只狼?” “如果没有枣树、耕牛、看家犬的话,东郭先生不会束手就擒,又怎么会被一只受伤的狼吃掉呢?” 朱允炆却并没有回答朱棣的问题。 “枣树结果,果农以此充饥卖钱,老牛耕地,农主以此养家糊口,这两者就是我大明的子民,我们这些帝王将相,是百姓养活的,是百姓一粒米一粒米交粮纳税供俸出来的,但百姓身份低贱,咱们看不起他们,对他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看门犬好比我大明军人,他们对咱们忠心耿耿,舍生忘死,咱们在后方饮酒作乐、潇洒快活,他们在前线夙夜不寐,刀山箭雨,他们老了,退伍了,咱们不闻不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甚至他们在前线的时候,我们地方上就吞没他们的田地、欺负他们的家人。 当有一天,这只狼要吃我们,他们只会觉得咱们该死!” 朱棣面容惊变,以头抢地,“臣,该死!” 朱允炆扶起朱棣,眼眶红通通的,几乎掉下泪来。 “四叔不该死,那满堂诸公都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朱允炆状若癫狂的嘶吼。 “我们对一只狼尚且有恻隐之心,怜其姓命。我们对每一个弱小投诚的异族都与其土地,护其周全,让其繁衍。但对我们自己的百姓同胞,却大肆欺凌、妄加虐待,会有那么一天,咱们的枣树没了、耕牛死了、看门犬跑了。而狼强壮了,它吃咱们的时候,咱们只能引颈就戮!” “咱们的祖先用血的教训告诉后代儿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几千年下来,我们的后人还在周而复始的犯着这个错误,从汉开始至今朝,我们一直在犯这个错误,一千年后,我们还会犯这个错误,难道要像东郭先生那样,直到毁灭的时候才会明悟吗?” 汉武帝吞灭匈奴,匈奴一分为二,西遁欧洲一部分,一部分投降南附我汉族,咱们给了他们土地让他们生存,换来的却是几百年后,河套南匈奴纵掠洛阳,焚烧典籍,抢夺人口。 唐的民族宽容政策,换来的是安史之乱、是异族坐大,占我河山! 而今日的大明,却在养一只魔鬼!一只做梦都想让汉人亡种的魔鬼! 一只比那个岛国更加可怕和凶残的魔鬼! 他们弱小的时候,卑躬屈膝的跪在我们面前,不要以为我们给他食物和文化,就可以教化他们,不要以为他们会因为感恩成为我们忠心的朋友,他们跪着的时候,他们以此为屈辱,为仇恨!他们记在心里,化为他们变强的动力,并一直世世代代的告诉他们的后人。 他们是狼!不是狗!! 狼有强壮的那一天,雄狮也有衰弱的那一天。十年、百年、千年,总会有那么一天,狼会咬死衰老的雄狮,披上狮子的皮,掩盖他是狼的本质! 祖宗用死亡和鲜血告诉我们这个道理,希望后人惊醒,但后人却视而不见,祖宗不会保佑我们了。 “朕要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朱允炆扶着昏昏沉沉的额头,转身就走,“朝鲜的事,四叔拿主意吧,让平安去,带着那三部女真去,让他们去为我大明冲锋陷阵,让他们去死! 朕要想想,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朕不能让祖宗的冤魂不得安生,他们会撕碎朕的。” 朱棣看着朱允炆有些踉跄的背影,他看到了此前从没有看过的,这一刻的朱允炆疲惫不堪,充满了无助。 这不是一个帝王应该让臣子看到的一面。 但这是一个汉人,最真实的一面! “臣,领命!” 朱棣向着朱允炆的背影郑重的顿了下首,扭头出了文华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稳定朝鲜(一) 随着总参谋府一纸军令,标志大明开始以武力干涉朝鲜政治。 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辽东地界的军需后勤全部依赖朝廷供给,大量的箭矢、火药被装入船只,自长江口出,开始北上渤海。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好在由于辽东织造局的存在,辽东地界的粮草储备足够,倒是省掉了一大笔开支。 辽东总兵官平安在接到军令的第一时间就将辽东的将领召集到自己的帅帐。 “圣谕!” 平安一开口,所有人便齐齐起身,向着平安躬身抱拳。 “总参谋长、燕王棣附署军令,我大明即刻起兵,帮助朝鲜王李芳果稳定朝鲜局势,消灭李芳远的叛逆军。 为了防止鞑靼部趁我军兵出朝鲜时侵扰辽东,本将此番只带三万人,两万新军并一万三部女真的骑兵,余下三万人随副总兵曾彬镇守辽阳。” “领命!” 众将皆应了下来,随后便各司其职的离开帅帐。 “李破虏!” 平安的亲兵队长听到喊声忙自帅帐外跑进来,“卑职在。” “持我军令,速去召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儿带着他们各部落的兵过来。” 三部女真,以建州女真为最强,原因就是建州女真最靠近辽东卫所,而不像其他两部都活动在长白山至兴安岭一带,自然,最靠近渤海的建州女真也是繁衍最快的,从游牧转型渔猎的他们,在渤海一带生存的可谓有滋有味,加上辽东卫的保护,也不用担心被遭到宿敌兀敌哈部的侵扰。 建州女真是统称,分成了好几个部族,朱棣造反成功之后,念到建州女真当年跟随他共击北元的情谊,设建州卫,建州女真这才合并,阿哈出被赐姓李,猛哥帖木儿则赐姓童。 “是。” 大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平安一个人,后者便自怀襟中又取出一封信来,这是一封朱允炆的亲笔信! 直到将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刻在了脑子里,平安才将这封信放到烛台上,付之一炬。 斡朵里部,猛哥帖木儿的大帐。 “猛哥汗,辽阳来了军使。” 猛哥帖木儿此时正襟端坐,捧着一本春秋看得入迷,听到这话忙放下书籍起身,“快请。” 说着话,还仔细的整理起自己的装束。 大帐被掀开,阳光撒入,李破虏昂首进入,猛哥帖木儿忙迎上去,以手抚胸躬身行礼,“见过军使。” 李破虏倨傲的嗯了一声,“猛哥首领,我大明皇帝陛下有谕令。” 猛哥帖木儿吓得脸都白了,忙双膝跪地,将脸埋进土里,“奴才猛哥帖木儿恭聆大皇帝圣谕。” “朝鲜作乱,皇帝陛下谕令辽东总兵官平大将军出兵平乱,闻辽东有三部女真,作战勇猛又忠心耿耿,特恩旨,调三部女真为前锋,我奉平大将军将令,特来点兵。” 说着话,李破虏自腰间取下将令递给猛哥帖木儿,后者先是在地上恭敬的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双手接过。 “奴才必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以报大皇帝陛下知遇之恩。” 对此时的建州女真来说,能得到大明的征召作战,那就是机会。 部落崛起的机会! 因为大明在女真眼里那就是世上最强大的帝国,当年无敌的暴元灭在了大明手里,险些屠光三部女真的兀敌哈也是被大明赶走的,跟在这个帝国的屁股后面,怎么可能会吃到败仗? 至于打仗会死人? 猛哥帖木儿压根不在乎,部落健儿的命根本不值钱!死在多都不心疼,为什么建州女真比海西、野人两部繁衍的快? 就是因为跟随朱棣打北元的时候,他建州部最悍不畏死。 这才掠夺了大量的牛羊跟女人,而女人,才是一个尚在襁褓中弱小部落最宝贵的财富! 建州女真不怕打仗,他们只怕没仗打!朝鲜的人口多啊,只要能这次掠夺几万女人,十几年后,建州女真就可以繁衍生下几十万的幼儿! “嗯,速度点兵,我还要去胡里改部找阿哈出。” 看到李破虏离开,猛哥帖木儿兴奋的蹦起来,对自己的亲兵吆喝道,“速去召集族人,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汉子全部召集起来,拿起马刀弓箭,咱们去辽阳大营。” 那亲兵便有些迟疑,连年打仗,部落里哪里有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大多都是新茬的汉子,这一下可就全招光了,“猛哥汗,要不要留下一点,万一咱们离开后,将来有敌人来入侵怎么办?” 猛哥帖木儿摆摆手,“咱们这可是在辽东腹地,哪里来的敌人,再说了,现在鞑靼人忙着跟大明边贸,怎么敢入侵大明呢?他们的胆子早被大明打破了,不怕,速去!” 那亲兵只好应了下来,转身出去,骑在马上大声嘶吼,便有很多光着脊梁的汉子自帐篷中钻出来,慌手慌脚的穿上衣服,开始搜寻武器。 同样的场景在胡里改部同样发生着,阿哈出兴奋的来回踱步,仰天大笑,“此乃我女真崛起之大好时机!” 朝鲜太弱了,他们连衰弱的北元都远远不如,哪里会是大明的对手? 阿哈出做梦都想把部族迁移到朝鲜国内,但朝鲜是大明的属国,他不敢这么做,因为一旦失去了大明的庇佑,他的部落便会马上被这片土地上的其他部族啃噬的一干二净。 但现在不同了,他女真的健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朝鲜,可以名正言顺的掳掠朝鲜的女人和食物,只要事后跪在大明人脚下,以一句不通教化就可以搪塞过去,他们作战勇猛,是大明忠实的爪牙,大明是不会舍得驱逐他们的。 “野人和海西女真太蠢了。” 阿哈出看着北方兴安岭的方向,不屑撇嘴。 这两个部落习惯了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呆在群山中,偷偷摸摸的苟延残喘,夹在水鞑靼和大明人之间,哪里会有出头之日? 只有像我们建州女真这般,用马刀和鲜血,才能换取部落未来的辉煌! 早晚有一天,我建州女真会繁衍壮大,一统三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稳定朝鲜(二) 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吕虔刀。 这是当年杨文南征贵州、广西土著叛乱前,太祖高皇帝为杨文写的诗,平安就任辽东启程前,朱允炆也把这首诗送给了平安。 这是一种激励,也是一种提醒。 激励他将来也能成为杨文一般,封万户侯,领都督衔。 同时也在提醒他要像杨文一样,效忠朝廷、死忠君父。 平安是太祖的义子干儿,算得上朱允炆的干叔叔,但平安却从不敢作此想,他自南京五军都督府就任辽东总兵官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辽东现在是朝廷的边贸重地,干系重大,辽东不能出乱子,平安也不敢让辽东出乱子。所以自打就任辽东以来,平安基本上都住在了军营里,辽阳城里的府衙,却是很少回去过。 后来辽东换防,新军接任了原辽东军的防务,平安这才心里踏实了不少。 新军的军纪比原辽东军好太多太多了,他不用整日拴在军营,担心有胆大包天的兵匪偷跑出军营,为非作歹。 直到朱允炆和朱棣的军令传来后,平安便兴奋的很,领军作战,无论缘由是什么,总是一个立功的机会。 朝鲜政变,对辽东的冲击是未知的,大明希望朝鲜拥有的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国王,而不是一个雄心大略的君主,平安的任务,就是打进开京,稳住李芳果的王位。 平安久战中原,对辽东地界并不甚了解,好在副总兵曾彬久耕辽东多年,把自己的亲兵曾轶派给了平安,这才让平保儿对自己接下来的对手有了初步的认知。 这是一个在政变中建立起来,并且乐衷于发动政变的国家。 李芳果跟李芳远兄弟俩的父亲李成桂,是前高丽王朝的大将军,通过政变终结了高丽王朝,并且为了保证自己的正统性向明朝请求册封和赐下国号。 在礼部和李成桂共同拟定的国号名单中,太祖一眼就相中了朝鲜这个名字,但太祖老人家太忙,虽给了朝鲜国名,却忘了同意李成桂当朝鲜国王,等朝鲜的使者回国,李成桂又不敢自称朝鲜国王,只好上了一个“代执朝鲜国事”的头衔。后来得到册封才敢称朝鲜国王。 而李芳远,就好比朝鲜的李世民,能力上虽然差得远,但人生的轨迹却如出一辙,他自幼跟着他爹李成桂起兵,也是他一步步清理掉高丽王朝的反对派,但李成桂却并不打算把王位传给李芳远,于是李芳远接连发动政变,逼迫李成桂退位,软禁起来。 现在又在进一步逼迫李芳果把王位传给他。 “这不是多此一举的智障吗?” 平安了解之后就笑了,还整这么复杂,你直接第一次就玩玄武门之变不完事了,还整两次,两次还都弄禅让典礼,搞得那么客气干什么。 “这个国家的军队有多少?” 平安不想关心这个朝鲜智障和他的政治体系了,这跟他这次的任务没有任何关系,他只在乎如何打进开京,保住李芳果的王位。 曾轶回道,“十万人不到吧。” 平安便大吃一惊,“那么少?” 就西南那破败环境,一个安南国都养得起几十万军队,别管是不是杂牌军,单这个数量就足够吓人,朝鲜竟然才不到十万人? 他们的军队呢? “这跟他们的民族组成有关系。” 曾轶解释道。 “这个国家除了土著、咱们汉人,还混居了大量的各部女真、鞑靼包括蒙古人。 逆元末期,有一部红巾义军曾打进高丽,逆元遣军追击进入朝鲜,后来逆元被逐回漠北,这一部分的蒙古军就留在了这里,加上各部女真、零星散散的鞑靼民,整个朝鲜民族混居的情况很严重。 加上朝鲜是通过军事政变立的国,因此在募兵上,李成桂很慎重,只相信本土土著。” 作为东方大国的华夏一旦打仗,对周遭小国的冲击影响毫无疑问是巨大的,逃难,跨过鸭绿江的何止是汉人,蒙古人、女真人、鞑靼人全一窝蜂涌进了朝鲜。 这可不是近几十年出现的,早在几百年前辽金相争的时候,契丹、女真就开始进入朝鲜,某种意义上来说,朝鲜就是一个大型的难民收容所。 毫不夸张的说,在朝鲜开国国王李成桂的体内,除了没有朝鲜土著的血统,哪个民族的血统都有,因为他的祖父就是元朝负责高丽鸭绿江一代的达鲁花赤。 因此,李成桂算是明白了,只有朝鲜本土的土著才是最老实,胆最小的,无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女真人,骨子里都有称王做霸的基因,不利于维护他李家王朝的统治。 “这就有意思了。” 平安大帐里摆放着一个简易的沙盘,上面零星的只插着十几面小旗,平安呵呵一笑,以手指向开京,冲大帐内的将领说道。 “阿哈出,让你的族人撒进去,给本将军探探路,他们的军队现在都在哪。” 这次作战,大明征召了一万女真人,建州女真占了大头,足足来了八千多,可谓是倾巢而出,而海西和野人女真却只有两千人,也因此,三部女真的指挥权便落到了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儿两个人的头上。 “先摸摸他们在边地有没有军队,这鸭绿江一旦跨过去,届时两军正面交锋,这仗可就没什么好打的了。” 不是平安自负,这是整个明朝武将集体共有的一种心态,明初打的胜仗太多了,在此时的将军眼中,除了瓦剌跟鞑靼有让明军热身的资格以外,像西南、朝鲜这种小国,除了依靠地利,没有任何打赢明军的希望。 什么兵法、谋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扯淡。 “求将军让我部为先驱!” 猛哥帖木儿突然单膝跪地,向着平安道,“我部愿直捣开京,取那李芳远的人头,献给将军。” 平安目光深邃的看了他一眼,笑道,“猛哥首领有心了,女真的勇猛本将军心里也是有数的,不过你们的族民毕竟太少了,万一有所闪失,可就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了。” 猛哥帖木儿大受感动,热泪盈眶的抱拳道,“我等族民幸赖大明庇佑,才有今日不至于被那兀敌哈人灭种,也是因为大明的恩赐,才能繁衍壮大,隆恩厚泽,代代不忘,必世代忠于大明,为上国鹰犬,消灭不臣,请将军允我等为先驱,我族儿郎皆视死如归。” “猛哥首领的忠心本将已经知道了。” 平安摆摆手,“且等阿哈出军情报来,本将自有定夺,各部且先扎营,准备渡江事宜。” “领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稳定朝鲜(三) 开京是朝鲜现在的首都,此前李芳果曾一度将都城迁到汉城,因汉城是李芳远的大本营,随后又迁了回来。 李芳远发动政变,将李芳果囚禁于深宫之中,朝堂之上就只剩下李芳远一个人的声音了。 明军抵至鸭绿江,距离开京仅五百里,这个距离,一旦过江,不用三天,女真的骑兵就可以打到开京城下! “立刻撤离开京去汉城。” 李芳远少年起兵,心里是有盘算的。明军抵达鸭绿江的时间是两天前,那说明此时绝对已经渡过了鸭绿江,说不准,其前锋甚至已经过了平安道。开京城里只有两万人,大军都在大本营的汉城,在开京跟明军死磕,根本不现实。 而汉城距离开京只有一百里,急行军一天即到。 “大君,开京可是重城,放弃开京,将来再想夺回来可就难了。” 有大臣苦劝,放弃开京,等于放弃半个北朝鲜,更重要的,开京作为前高丽王朝,现在的朝鲜首都几百年,聚集了大量的财富,仓促撤退自然没法带走,将来就算重回,也早已经被搬空,白白便宜了明人。 “守不住的。” 李芳远做事雷厉风行,他的亲信甚至已经去集结兵马了。 “开京只有两万人,慢说跟明军交手,便是那三部女真,咱们都打不过,加上明军有火药之利,就算现在去汉城调兵,等来到,估计开京已经破了。” 明军只有三万人,李芳远笃信明军不敢深入,虽然朝鲜的军队只有七八万,但随时可以从民间拉一批壮丁出来,明军真敢偏师轻进,他李芳远打了几十年的仗,就有信心把这支明军吃下去! “不过本君需要一个使者,替我朝鲜拖住明军。” 李芳远扫视朝堂,开口道,“去明军大营乞降,告诉明军,此乃我朝鲜家事,大王身体羸弱,积病缠身,是以有禅让之念,勿劳大明挂心,我李芳远奉大明为宗父,何以纵兵祸入我朝鲜?” 朝鲜太小了,还没有半个辽东大,根本不存在以空间换时间的资格。 加上李成桂军事政变起家,对武将钳制甚深,整个朝鲜的直属军队只要寥寥几万人,地方全是府兵制,指望他们拖住明军根本不现实。 “多带金银财物,事之以卑微屈膝。” 自古汉人自诩天朝上国,甚好面子,只要姿态放得低,就算不能让明军班师,以李芳远对明人的了解,领兵将领也一定会派人回南京再请旨意,扯皮起来,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可就给了朝鲜喘息的机会。 大家见李芳远主意已定,也无言再劝,只好一个个面带苦色,急匆匆出王宫回府收拾行囊。 李芳远便转回后宫,找到了被软禁的李芳果。 脸带怒容道“王兄何至于通信明人?岂不知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咱们再怎么着,也是自家家事,王兄求明军入我朝鲜助你复辟,是何道理?” 后者遂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李芳远。 “怎么着?你是打算来杀了我吗?囚父杀兄,悖逆人伦,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胡扯!” 李芳远登时怒喝道。 “我若真是野心勃勃之辈,何至于逼迫父王禅位与你?父王年迈昏聩,偏爱幼子便立其为王储,此行径与秦始皇何异?难道王兄欲见我朝鲜二世而亡吗?我李芳远若一心想当王,当初就不会让父王把王位传给你,是因为你无能,我才不得不兄弟手足相残。” “我无能?” 李芳果仿佛受到了侮辱,登时气红了脸,指着李芳远。 “你有什么资格斥我无能?” “卑躬屈膝与明人,畏女真蛮夷部落如猛虎野兽,这还不叫无能?” 李芳远不屑,“父亲就是胆怯懦弱之人,明人不册封,顶着‘代执朝鲜国事’的头衔好几年,连王位都不敢坐!边境之地,明人、女真与我朝鲜混居,因父王懦弱,我国人受欺凌而不敢反抗,此奇耻大辱! 我劝父王多征兵马操训,驻军边疆驱赶边境的女真人,他却怕武将坐大,最后夺了他的王位,真是贻笑大方。 而你,比父王还不如,每日只知道读明人的书籍,学儒家之道,国想大治,能靠几句言论吗?三寸不烂之舌,能教化边境那残暴的女真人吗? 他们当明人的走狗言听计从,是因为他们打不过明人!但他们会听咱们的话吗?咱们边地的女人偶有被掠夺走的,你派人去说,哪次要回来了? 三千里锦绣江山,我朝鲜未必没有一朝风云化龙的机会,而你,却唯唯诺诺的像一条狗,你的脊梁呢!朝鲜在你手里面,早晚毁于一旦!” 李芳果被骂的面红耳赤,却无力还嘴,只好嘴硬道。 “你这般野心,朝鲜到你的手里才是注定毁灭,假日你若敢挑衅明人,惹得王师讨伐,看你如何应对。” 说完还嘀咕道,“明人乃无敌之师,灭蒙元、逐兀敌哈,连纳克楚,堂堂的蒙元太尉,不也跪在明军面前乞求投降吗?女真是大明鹰犬,咱们还手,殊不知打狗还要看主人。” “你怎能说出这般话来,真的让我感到恶心。” 李芳远目瞪口呆,“你怎能如此怯懦,我观诸国史书,似你这般没有骨气的君王,只有赵宋一朝! 我朝鲜有口数百万,可战儿郎顷刻间可拉起几十万,千年前,汉人隋炀帝遣军而来,先人依地利、袭后勤、凿海船,大败隋军,证明所谓天朝上国并非不可战胜,这片土地上的子民智慧勇敢,团结一心,没曾想,天地造物不测,竟造出你这么个玩意!” 李芳远懒得再斥责李芳果,换过亲信将其五花大绑起来,一摆手,“将大王带回汉城。” 左右领命,押着李芳果离开王宫,李芳远便拔剑在手闯入禁宫,面视李芳果的一众王妃。 “我朝鲜岂可忍受王后、妃嫔受辱与他人,王后乃朝鲜国母,若被玷污清白,天下人都无颜于世了,汉人受得了靖康之耻,我朝鲜儿郎可受不得!” 说罢,一剑一个将李芳果的妃嫔皆刺死于殿内,随后将两个李芳果的幼儿夹在腋下,疾步离开宫宇。 当夜,有女真斥候抵达开京城下,却只看到一座空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稳定朝鲜(四) 黄海道首府黄州。 平安的大军急行军跑了一天,当晚到的黄州城下,三部女真就嚷嚷着要攻城,结果平安直接把李芳果的使者送进黄州城,不到半个时辰,黄州的守将就投了降。 又不是大明对朝鲜的侵略战,平安出师打的旗帜就是大明支持朝鲜正统国王,加上是李芳果这个名义上的朝鲜国王亲自邀请,各地道府的守备将军,更没有胆子阻拦平安了。 平安的中军驻扎在城里,而城外两翼则是三部女真的骑兵在保护。兵锋距离开京已经不到一百里。为此,猛哥帖木儿和阿哈出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 不能进城,守备两翼的军令又压在脑袋上,两人想要劫掠的想法自然无法实现。而且平安推进的太慢,明明距离开京已经近在咫尺,却说什么不让三部女真放开了往前冲。 猛哥帖木儿几次请战都被平安否了回去,一直被牢牢的摁死在中军两翼。 “饿着他们,他们才会有战斗力。” 女真人出兵的目的是劫掠,平安就压着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掠夺人口,压得时间越久,这群狼就会越来越急躁。 “将军,去开京的斥候已经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李芳远的使者。” 天还没亮,李破虏就脚步匆匆的走进平安的临时帅府。 “开京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李芳远并一众朝鲜王公昨日下午申时,就往南逃了,留下了一个使者,说带着李芳远乞降信。” 平安匆匆起身,“不管他,老子没空处理狗屁投降。 只是这李芳远南逃,他不要开京了?真是够果断啊,听说此人少年起兵跟他爹打江山,现在看来,确实不可小觑。” 开京作为前高丽几百年的国都,不提财富,单单后勤辎重就堆成山,这么一座重城,李芳远说不要就不要了。 李破虏忙为平安披甲,“要全军集结吗?” “不用,但是咱们得给李芳远一点压力。” 平安锁着眉关思忖了片刻,便摆手,“立刻传令三部女真,马上进入开京,然后给我盯住了汉城,我倒要看看,李芳远舍不舍得将汉城也让出来。” 让女真人先入城探探虚实,万一有埋伏,他平安也可以从容应对。 “诺!” 李破虏扭头离开,不多时,平安就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隐约间还能听到不少兴奋的嚎叫声。 一座完全被放弃的朝鲜国都,在这群女真人眼里,毫无疑问就是一个等待蹂躏的少女。 一头嗅到血腥的狼,怎么会不亢奋呢? 汉城,李芳远的大本营。 李芳远站在城头上北眺,夜色下的凉风吹过,李芳远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大君,夜凉,回府吧。” 有亲信上来劝道,“不用担心,咱们汉城内有现在有八万兵马,明军真敢来攻,一定会在咱们这城墙下撞得头破血流。” 李芳远怔怔的看着北方开京的方向,肩头微微耸动。 亲信便吓了一跳,李芳远,似乎在哭? “大君?” “开京被我放弃了。” 夜里的凉风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李芳远知道,此时的开京,恐怕已经成了一处人间地狱。 “开京城内有着十几万咱们的子民,但本君还是放弃了,本君亲手把他们推到了虎口之中。” 女真人的凶残,李芳远从少年起兵的时候就知道,在边境混居的地方,这群女真人为了抢一口粮食吃,十几个人就敢向一个村落发动进攻,他们会把所有的男人和孩子杀光,然后将女人抢走。 哪怕是面对朝鲜军队的围剿,那群女真人甚至都敢迎面杀过来。 几百女真,可以轻易的击败几千的朝鲜军队! 李芳远知道,这是一种打骨子里对朝鲜的蔑视! 女真人怕大明、怕兀敌哈,但对朝鲜,就好比狼跟羊,哪怕再多的羊,狼也只会考虑自己能不能吃完这么多的羊,而不是能不能打过! “正面作战,咱们是打不过他们的。” 李芳远在为自己辩解,希望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心痛。 “如果咱们战死在开京,那么咱们朝鲜,世世代代都没机会抬起头来了,我要活下去,这样才能找到机会打赢这场仗。” “大君是有应对之策了吗?” “汉城,就是这三万明军的葬身之地!” 李芳远一拳砸在垛口的墙体上,整个拳头瞬间鲜血淋漓 “明日一早,咱们便撤出汉城!” 亲信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还撤?大君,我们已经没了开京,如果再失去汉城,咱们便是将来想反击回来都没希望了啊。” “他们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了,传令下去,城内多置干草,浇上火油。” 李芳远的声音冷冽而恐怖,“当他们踏足这里,汉城,就会化为一片火海!” 李芳远要效法诸葛孔明火烧新野城! 汉城的建筑可都是木制,现在又是夏末秋初,天干物燥,一点火星落下,顷刻火海滔天! 李芳远身边的一众亲信已经彻底吓傻了,扑通一声都跪在李芳远面前,哀求道,“大君,求您在考虑考虑,这城里可有十万百姓啊!” 人家诸葛亮火烧新野,事前可是迁走了全城的百姓。你这倒好,拿十万条人命做明军的陪葬? 李芳远红着眼睛,怒喝道,“我若将城中百姓迁出,你当明军的斥候都是眼瞎吗?当明军的将军是傻子吗?届时明军又哪里敢进入汉城,到那时,开京才是白白牺牲了。 放弃开京,便是打消他们的警戒,咱们撤出汉城,他们只会以为咱们怯懦而逃,哪里还会迟疑? 本君以遣人往江原道征召府兵,他们会包抄明军的退路,本君要让这三万人全死在这里!然后,本君便亲自领兵杀过鸭绿江,报此血仇!” 顿了顿,李芳远又叹了口气。 “可遣人与城内喊话,就说明军杀来了,愿意逃命的便于今晚连夜离开汉城。” 一众亲兵早已泣不成声,哪里愿意离开,便见李芳远突然拔出腰间佩剑,横于颈前,“此番乃我军唯一取胜之道,若尔等不愿,我便自刎于此,不赶走明军,我等皆为亡国奴,与其折节受辱,不如一死了之。” 到底是亲信,眼瞅着李芳远真要刎颈当场,一众亲兵便慌忙拦了下来。 “大君,我等遵命便是。” 李芳远双目含泪,恨声道。 “我李芳远向天起誓,此役后定反攻大明,报今日之仇!” 李芳远可不是李芳果,他不怕大明,你敢打我,我就敢还手,哪怕拼个鱼死网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稳定朝鲜(五) 平安一进入开京,就被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的皱紧眉头。 入目之处的建筑上,几乎全溅上了殷红的鲜血,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死尸和衣衫褴褛的妇人。 这是平安第一次带女真兵,虽然此前曾彬的亲兵曾轶已经多次告诉他,女真兵毫无军纪可言,他们比山野中的畜生还残暴,但平安从没有想过,这群人真的一丁点人性都没有!能让他们害怕的,可能只有传说中生吃活人的兀敌哈人了。 耳边,全是仿佛狼嚎般的嘶吼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女人在哀号。 就在此时,几个女真人闯入平安的视线中,他们在追逐一群十余岁的朝鲜孩童,这群朝鲜孩子哪里能跑得过渔猎为生的女真人,不多时便被追上,哭喊着在地上打滚,而这些女真人便狞笑着将这些孩子的裤子脱下来。 然后将其中的女童拎到一边。至于其中的几个男孩,几个女真人则狞笑着扬起马刀,下一刻,便是几颗人头落下! 随后这几个女真人开始脱下自己的裤子,看这架势,是打算在大街上奸淫这几个女童! “王八蛋!” 平安瞬间红了眼,怒吼道,“都他妈给我住手!阿哈出呢?猛哥帖木儿呢?让他俩给我滚过来!” 这几个女真人吓住了,慌忙跪在地上,将脸埋进血泊中,却并没有回答平安的话。 “谁来回答我的话。” 平安策马赶过去,扬起手里的马鞭狠狠的抽在几名女真人的脑袋上。 其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吃痛,连连哀嚎,“猛哥汗和阿哈出汗都在王宫里。” 平安的瞳孔瞬间收缩起来,眼前这个孩子看起来如此的年少,甚至还有着几丝的稚气,但刚才落刀的时候,却是如此的兴奋和熟练!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阿尔布古。” 阿尔布古扬起满是鲜血的小脸,兴奋的自报家门。 他还以为是自己熟练的杀戮引起了眼前大将军的青睐,洋洋自得的炫耀道,“奴才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他们这几个人都比不上奴才,自昨晚入城以来,奴才已经杀了十七个人了。” 说着话,还举起手里的马刀,指着上面崩开的豁口,“将军您看,奴才就是用的这把刀,这上面的豁口,全是斩首时被骨头崩开的。” 平安傻眼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却在洋洋自得炫耀着自己残杀平民的成绩!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民族! “是吗?” 平安微微俯首看着阿尔布古,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将阿尔布古的脑袋砍了下来! 几个女真人全吓傻了,还没等他们弄明白为什么明人的大将军要杀阿尔布古,就见平安身后的亲兵翻身下马,将他们全部砍翻在地。 “去王宫!” 平安冷着脸,他的身后,两万新军紧紧跟随,浓郁的杀机瞬间充满了整个开京城。 而此时的猛哥帖木儿,正舒服的躺在宽大的国王软塌上,同在床上的,还有阿哈出和几个一丝不挂的俏丽宫女,不远处负责守门的几个亲兵正聊得欢快。 “嘿,别看朝鲜人弱的像羊一样,他们的女人可真不错啊,尤其是他们的王后、王妃,一个比一个漂亮。” “可惜,就是已经凉了,少了几分乐趣。” 两人聊得开心,不时发出淫秽的大笑声,就看到一脸寒霜的平安,忙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奴才见过大将军。” 平安站在门外,往屋里一指,“让猛哥帖木儿和阿哈出给我滚出来!” 哪里用的上亲兵喊,平安这一嗓子,屋里顿时有了动静,眨眼的功夫,猛哥帖木儿和阿哈出便手忙脚乱的提着裤子跑出来,齐齐单膝跪在平安的身前,“见过大将军。” “啪!”“啪!” 平安一人扇了一记耳光,看得出来,平安是真的动了怒气,满是老茧的手掌扇下,直接把两人的脸颊抽烂。 “大将军息怒!” 两人被抽倒在地,但还是马上跪直了身子低头认错。 “立刻给我整军,滚到开京城外去!给我滚出去!!” 平安又是几记耳光抽下,两人也不敢躲,生生受下后一低头,“领命!” 待两人灰溜溜带着一众亲兵离开后,李破虏才凑到平安身前,狠声道的说道。 “将军,这女真人太凶残了,委实该死!” 平安踏进寝室,将几个一脸惊惶的宫女赶走,心有余悸的对李破虏说道,“你不觉得,这建州女真很可怕吗?” 一个面对弱者如此凶狠残暴的民族,却在面对大明时,变脸变得如此自然和纯熟,他平安刚才在抽猛哥帖木儿两人耳光的时候,他们身后的亲兵却没有一个因此而感到屈辱的!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尊严和道德文化的民族! 他们骨子里刻着的就是丛林中,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我一度以为,草原上的瓦剌、鞑靼已经很凶残了。” 平安看着猛哥帖木儿离开的方向,出了神。 “甚至我以为,这世上没有比当年暴元更凶残的种族了,但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他们比蒙元人更可怕!” 李破虏倒吸了一口冷气。 “等此战结束,将军要不要上禀南京?” 此战之后? 平安顿时眯起了眼睛。 “耻辱,这是我阿哈出的耻辱!” 阿哈出捂着满是血痕的脸颊,恶狠狠的扭头看了王宫一眼。 “从来没人敢如此欺辱我阿哈出!” 猛哥帖木儿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的翻身上马。 “猛哥汗,你难道不觉得愤怒吗?” 阿哈出冲猛哥帖木儿喊道,“从来没人敢如此羞辱我们女真的勇士!” “羞辱你又如何?” 猛哥帖木儿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当年,兀敌哈人袭击我们,杀戮我们的族人,你胡里改部吓得到处逃散,怎么不见你誓死抵抗呢?” 一听到兀敌哈三个字,阿哈出脸上便浮现一抹恐惧。 能让猛兽害怕的,只有更凶残的猛兽。 兀敌哈人才是真正的野人!阿哈出永远不敢忘记当年他们还在长白山一带生存时,那兀敌哈人入侵时的所作所为。 他们生吃着部落里的族人! 三部女真吓傻了,于是疯狂的逃窜,而建州女真几乎全部逃进了朝鲜。 “我猛哥帖木儿回到辽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那些投降大明的兀敌哈人,用渔网将他们罩住,一片片割掉他们的肉!” 猛哥帖木儿冷哼一声,“早晚会有翻身那天的!” 阿哈出便仰天大笑起来。 “对!咱们要告诉咱们的狼崽子,让他们记住,咱们早晚有翻身的一天,咱们用二十年就报复了兀敌哈人,虽然大明更强大,但两百年两千年,咱们早晚有报复回来的一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稳定朝鲜(六) 平安只在开京等了一天,就收到了前方斥候传回来的军情。 李芳远撤出汉城了! 平安瞬间皱紧了眉头,他突然发现,这个李芳远,似乎真的很难对付。 “连续放弃开京、汉城,将整个京畿道拱手让出,他李芳远想做什么?” 于亚鑫是换防辽东五万新军中的一名卫指挥使,承平岁月,能在而立之年坐到一卫指挥使的位置上,也是颇有才能,听到平安疑问,便站了出来。 “他这般一路南遁,我军若是追击下去,离鸭绿江可就越来越远了,难不成,他是想把咱们包了饺子?” “江原道、咸兴道有多少府兵?” 平安把目光移向沙盘,指着这两个地方面向负责外围军情探查的阿哈出问道。 “三四万人吧,不过很分散,属于各城的守备军。” 阿哈出神情谦卑,平安问他话,他忙老老实实回答。 李芳远哪里来的自信,以为靠着几万地方屯田兵,能够断了大明的后路?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动吗?” 阿哈出刚想回话,就见猛哥帖木儿抢先一句,“没有,跟开京一样。” 汉城里有民众出逃的事如果告诉这些明人,以这些明人的多疑,一定又会疑神疑鬼不敢追击,如此拖下去,哪年哪月能灭掉朝鲜? 在这里耽误一年半载的时间,要少生多少狼崽子? 平安以目视阿哈出,后者虽不知猛哥帖木儿的意思,但还是附和道,“没错。” “既然李芳远胃口大,那咱们就看看他吃不吃的下咱们了。” 平安一挥手,“三部女真即刻夺下汉城看管辎重,一仗未打就丢了京畿道,我倒想看看他李芳远怎么服众。” 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儿两人眼前一亮,正准备接令,但见平安又转向于亚鑫,“伯光,你部骑兵营也一同去吧。” 女真没有军纪,一夜之间就屠了开京几万人,不派人约束一下,汉城也难逃被屠城的命运。 先屠开京再屠汉城,这是逼着朝鲜跟大明鱼死网破。倒不是平安怕跟朝鲜打死仗,而是他压根没有接到打死仗的命令。 大明来朝鲜不是来亡种的,朱允炆的谕令只是消灭李芳远,帮助李芳果坐稳王位,没说要跟朝鲜打一场灭国之战,他平安可不敢玩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一套,真要逼的朝鲜全国上下上千万人跟大明死拼到底,大明要在辽东放多少军队? 破坏皇帝的计划打算,这口锅,平安背不动也不敢背。 于亚鑫抱拳领命,其身后便有一名营官离开帅帐召集部队。平安遂把目光转向阿哈出两人,俩人哪里敢有意见,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下脑袋。 “遵大将军令。” 两人离开帅帐各自去召集部众拔营,帅帐内便只剩下平安和几名明军将领。 平安绕着沙盘来回走动,眉头便一直紧锁着。 仗打得越顺,平安心里就越惊疑不定。 朝鲜不是安南,李芳远想玩纵深,拉长明军补给线的套路压根不存在可行性。单单一个京畿道周遭,明军可以抢到的粮食太多了,就算不靠抢,朝鲜三面临海,闵浙水师可以源源不断的将供给、支援的军队送上来,他李芳远有什么资格玩诱敌深入? 难道,真如于亚鑫所说,李芳远胃口大,想布置包围圈,然后正面作战一口吃掉三万人? “将军。” 于亚鑫看着平安,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忧虑的地方?” 平安便嗯了一声。 “伯光,本将军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于亚鑫也皱起眉头,质疑道,“将军是怀疑女真部,谎报军情?” 平安摇了摇头。 女真人哪里有胆子谎报军情,再说了,吃了败仗,对女真人能有什么好处。 “本将军只是觉得,汉城可能会有诈。” “有诈?” 于亚鑫一拍脑门,“汉城城内莫非有地室?朝鲜人藏兵与城内,准备待我军入城后扑杀出来跟咱们打巷战?” 正面作战,李芳远知道朝鲜军跟明军的实力差距太大,藏兵于房舍、城下的排水地道内,待明军入城后借助地利短兵相接,依靠人数上的优势,未必不是取胜之道。 平安也觉得如此,忙喝道,“全军集结,急行军往汉城。” 李芳远与城内设伏,确实是一步好棋,栉比鳞次的房舍做缓冲,大明的骑兵就冲不起来,失去冲锋之力的骑兵,战斗力哪里比的上灵活的步卒。 “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他们,等到咱们赶到后在一起进城?” 于亚鑫的提议平安刚想同意,转念一想便回道,“不用!” 如果真的引出伏兵,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让女真人先跟他们拼下去,届时大军赶到,以火药炸开城门,内外夹击,平安正愁着找不到跟李芳远主力正面作战的机会呢。 但平安反应再快,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大军拔营不过两个时辰,三部女真和新军的骑兵营已经抵达了汉城城下。 汉城外,到处是逃难的朝鲜百姓,阿哈出和猛哥贴木儿本有心纵兵劫掠,奈何身旁那个叫陆映扬的明军营长一直盯着他们,俩人哪里还敢作妖。 这一路上,一万女真鬼叫连天,而反观明军军阵,却沉静的像一汪死水,这种军纪给俩人的直观感受,便是三千明军骑兵,是一等一的强军,加深了他们心中对明军的恐惧,哪里还敢不听军令。 “先遣人进去看看,有没有伏兵。” 陆映扬信不过女真人的军纪,冲自己身后的部曲说道,令旗一招,便有十余骑分出,纵马飞驰入城,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折了出来。 “全城都是慌乱逃窜的百姓,我等破门进入十余室,并未发现藏兵。” 陆映扬这才心里踏实下来,一抬手臂。 “别管城中百姓,先入城看管辎重。” 见陆映扬下了命令,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儿两人便忙呼哨一声,带着部众纵马闯进汉城,最后才是明军压阵进入。 一万三千余人迤逦与城内窄道上,不多时便全部鱼贯而入,陆映扬这才心里踏实下来,只要接管城门,便是城外有伏兵,明军傍城而守,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正待下令,之间视线尽头似有一抹亮光闪烁,还在纳闷,就看到有淡淡黑烟升起。 “快撤!” 陆映扬瞬间明悟过来,朝鲜人这是要放火烧城! 身旁的阿哈出还在纳闷,就看到街道两旁的民舍内突然燃起火光,自房舍内,几个朝鲜人抱着一坛塞口处滚滚燃烧的酒坛冲了出来,而后跑进附近的民舍中,瞬间便是火势大起。 “撤退!撤退!” 陆映扬急急调转马头,顿时傻住了。 大军后方城墙的影子已经模糊不可见,入目之处,全是开始熊熊燃烧的火焰。 “冲出去。” 陆映扬最先反应过来,解下身后的披风,往上面尿了一泡,用湿披风裹住自己,又用刀砍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发了疯般扬起四蹄,陆映扬便一钻身躲在马肚子下,一头撞进了正前方的火海之中。 一万余人有样学样,但火势蔓延的太快,可还没等大家尿出来,一万多匹马便被仿佛灼烧起来的空气燎的哀鸣起来,四下乱窜,一万多大军,顿时乱成了一团。 “我不能死!我阿哈出岂可死在这里!” 阿哈出没能拉住受惊的战马,看着身旁四周不时喷出的火光,连连怒吼,站在原地挥舞着手里的马刀,企图劈开火浪。 “去死吧!” 火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满身燃烧的朝鲜人,他一把扑倒了阿哈出,一口咬在了后者的脖颈处,生生将阿哈出咬死当场! 猛哥帖木儿看得目眦欲裂,他想要冲到阿哈出身前,刚一迈步,身后一道火光迸现,瞬间将他吞没。 汉城,烧的愈加疯狂起来! 平安一直在催促着队伍急行,直到视线中陡然一道红黑色的烟柱出现,平安呆住了。 “停!” 令旗一扬,一万七千余新军便令行禁止,齐齐停下了脚步。 “那是,汉城!” 身旁的于亚鑫也是面如土色,“李芳远他疯了?他竟然敢火烧汉城!” 汉城里面,可有着十余万朝鲜的百姓啊,隔着几十里,那冲天火光都看得如此清晰入目,必是火烧全城!这把火下去,整个汉城都要夷为平地,化为焦土了! 于亚鑫顿时红了眼,“他李芳远这不是自绝于朝鲜之民吗?” 平安又看了两眼汉城的方向,这般滔天的火势,他知道,汉城没了,一万女真人也没了,三千新军的弟兄,也没了! “如果咱们都死在这,谁还知道是李芳远放的火呢?他会把纵火的屎盆子扣到咱们的脑袋上。” 平安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该哭还是该笑。 出兵前朱允炆写的亲笔信,让他想办法将三部女真‘永远’的留在朝鲜,他还惦记着跟李芳远正面作战,拿三部女真当炮灰呢,现在可好,李芳远这把火,真的成灰了。 平安真的没有想到,李芳远竟然如此狠辣和果决,这一把火,直接不动一刀一枪,就吃下了大明一万三千名主力骑兵! “撤回辽东!” 平安不敢再犹豫,这仗已经输了,他低估了李芳远。 “撤?” 于亚鑫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军,一仗未打,就折了一万三千人马,现在撤回去,我大明武人颜面尽失!有损我大明国格!” 平安便扭头看了他一眼,“本将自会以项上人头向南京请罪,跟尔等无关。 他李芳远敢火烧汉城,哪里会愿意让我们逃回去一兵一卒,本将料定咱们身后,必是被朝鲜的府兵断了后路,我要带你们撤回辽东。 如果咱们都死在这,不仅这把火要算到咱们头上,辽东的曾彬也不会知道咱们全军覆没的消息,到时候疏于防备,他李芳远,可就打进辽东了!” 败仗事小,失土事大! “这李芳远真他娘的有种!” 平安又看了一眼汉城方向,这是个有骨气的统帅啊。 大明就算损失了三万人,还有三十万、三百万!李芳远明知道一把火烧死三万明军,只会引来大明的雷霆之怒,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芳远这就是在隔空告诉朱允炆,你大明敢来我朝鲜,我就敢还手跟你们拼命!死也要咬下你大明一块肉来! 如此有骨气、又狠辣的统帅,确实不能让他成为朝鲜的国王。 大明,不允许这么牛逼的人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不吐不快的一些话 这几天,作者心里老是堵得慌。 原因在于之前写了一章“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然后看到了一些回复,作者想要站出来回复一下,虽然未必有多少朋友看。 接下来的话,作者尽量以理性的角度、平和的心态来写,也希望大家以理性的角度来看待,评论作者的想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很多人提到了包容两个字,提到了文明两个字,作者深以为然,并为某些精辟的分析而感到赞同。 国家的强大需要包容,包容不同的文化和新鲜观点,这样才能进步和提高,狭隘的民族主义是不可能进步的,故步自封的闭关锁国已经被打醒,证明这是行不通的。 神州大地之所以拥有如此多璀璨的各地文明,也是因为包容,每个不同的民族,都有让人亮眼和为之眷恋的瑰丽文明,没有包容,哪里会保留下那么多的美好呢? 我们的先民自黄河、长江流域繁衍壮大,那时候还没有民族一说,都是一个个的部落,在我们先民的壮大过程中,我们吸纳了很多的、不同的部落,我们的先民共享掌握的知识,比如说生火、养蚕、织造、打造简易的武器,先民们聚在一起共同创建文明、共同繁衍失生息,最终,有了咱们华夏民族,也有了民族这个概念。 在华夏民族的扩张中,我们也碰到了许多跟咱们民族有文明冲突的其他民族,碰到的结果,是保留和共存,而不是彻底的毁灭,华夏民族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喜欢毁灭的民族,我们具有开放性和宽和性,这才是我们能够一直延续五千年之久的根本所在。 但是那时候我们的先民,只包容愿意与我们共同发展的文明,而不会包容那些明显跟我们文明大相径庭的文明,因为完全性的格格不入,根本不存在强行包容的基础,因此,我们的先民驱逐了他们,将他们赶到了荒凉的、偏僻的地方,但我们还是留下了口子,允许他们加入我们,只要愿意接受同化和学习我们的文明,他们,就是我们的亲人。 也是因为这期间陆续融入了许许多多的不同文明,咱们神州大地才有思想上的碰撞,才有诸子百家百花齐放的学术盛宴。 后来,百家凋零了,只剩下儒家了,一个让作者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的思想学术。 有我华夏,仁明孝友,谦恭和善,皆儒家之功。 有我华夏,世受灾劫,百死还生,皆儒家之过。 大家知道冉闵吗,那个颁布杀胡令的男人。 他颁下命令,胡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斩之。 这条命令下,几十万的胡人被屠戮一空,这里面,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手无寸铁的妇女、有嗷嗷待哺的婴儿。 那些女人伤害过咱们先人吗?没有! 那些一两岁的稚童无辜吗?无辜! 他们该死吗?不该! 但他们还是死了,被杀害了。 很多人骂冉闵,因为他的行为跟儒家的思想格格不入,跟咱们骨子里的包容格格不入,他太残忍了。 但咱们将时间线往前拉一些。 当时五胡乱华,胡人的占领区,有一个词,叫做“两脚羊!” 何谓两脚羊? 即两条腿走路的羊,即,汉人! 我们民族的男人和女人被这些胡人抓住,跟他们一起去打仗,白天行军的时候,胡人没有粮食,就吃掉咱们的男人,晚上驻军的时候,就奸淫咱们民族的女人,等到男人吃完了,就吃女人。 咱们民族的男人,该死吗? 咱们民族的女人,就该被奸淫吗? 当咱们民族的男人哀嚎着被杀死,扔进锅里煮食的时候,为什么没人求求这些胡人包容咱们汉人? 当咱们民族的女人哭泣着忍受奸淫时,为什么没人求求这些胡人包容咱们汉人! 何谓包容!何谈包容! 张三是一个富翁,他每天上班的时候都会碰到一个乞丐,他给这个乞丐一百块钱,并告诉这个乞丐,去他家的别墅外等着,那里有屋檐可以遮风挡雨,并愿意每天给这个乞丐一百块钱。 有一次张三出门做生意,好几天没有回家,这个乞丐没有拿到钱,他饿了,就冲进张三的家里,杀光了张三的家人,这时候张三回来了,傻眼了。 就当张三准备报复杀死这个乞丐时,他的朋友李四来了,告诉张三,他应该包容这个乞丐,怎么可以和一个乞丐斤斤计较呢? 这时候,别墅外来了警察,张三害怕警察发现这个乞丐的罪行,把他抓走枪毙,就把乞丐藏起来,并把警察挡在门外,警察走了,张三跟乞丐坐在自己家人的尸体上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李四在一旁为这个和谐友善的画面点赞。 张三、李四、乞丐,他们三个人,谁更该死? 我们的先民总是在濒临灭种的时候才发现这一点,但当我们发现并团结起来赶走这些乞丐后,我们又拿出了天朝上国的大度,开始接济身边的乞丐,想着包容他们。 我们包容了很多的乞丐,这里面有的乞丐是愿意洗心革面,并向咱们道歉,跟咱们一起共同生活,这样的,咱们可以舔舐伤口不再世代计较下去,还有的呢? 大家都知道神州陆沉这四个字的意义,也都知道日军侵华。 神州陆沉的时候,那个民族为什么不包容咱们? 日军拿咱们同胞做化学实验的时候,为什么不包容咱们? 作者不想拿先人遭受的灾劫来破坏今日的安定,但,你起码可以说一句道歉呢? 1970年,勃兰特在华沙下跪道歉,为**犯下的罪行而忏悔。 1995年,科尔在以色列下跪道歉,再一次为**犯下的罪行而忏悔。 世界因此而尊重德国,也因此而尊重为了这句道歉,争取了几十年的波兰、以色列。 因为这两个国家没有忘记历史,没有忘记他们先辈受到的痛苦与灾难。 南京城上的冤魂在游荡、扬州、嘉定、广州、成都、江阴、常州,作者甚至都写不完,这些城市的冤魂都在游荡。 那个民族、那个国家,甚至都不愿意说上一句道歉,他们不屑向咱们道歉。咱们连道歉没有得到,就开始提倡包容原谅了? 这种大度,跟李四有什么区别? 没有伤害到你,你就可以如此谈笑风生吗? 居安思危,连历史都忘记了,还谈什么发愤图强。 我们这些做后世儿孙的,不是说要像冉闵那般以血还血的杀回来才叫孝顺,但起码,咱们像波兰、以色列那般,为先民讨一句公道,让那个民族和国家,为他们祖先犯下的罪孽,向咱们的祖先说上哪怕一句道歉,难道不应该吗? 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就又开始端起天朝上国的架子,沉浸在儒家仁义礼智信的知识中,宣扬着咱们的伟大,并告诫咱们的亲朋好友,要学会宽容善良。 如果没有冉闵和千千万万的先烈,以血还血的报复回来,把咱们民族从悬崖边拉回来,咱们今日不会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你我都是亡国奴! 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在一句道歉都没有得到的情况下,咱们还能就包容这二字,出现意见上的分歧,可见咱们这个民族,忘记仇恨的速度有多快,咱们骨子里儒家刻下的谦恭仁善有多深。 鲁迅笔下,麻木的,骂不醒的中国人,却在侵略者的屠杀下醒过来了,大祸临头的时候醒过来了。 咱们现在歌舞升平、四海咸歌盛世,娱乐至死的年代,谁还关心那些历史和字里行间的血泪哀嚎。 不管他们了,舒舒服服享受完每一天,等咱们都死了,身后谁还管他洪水滔天。 就这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稳定朝鲜(七) 李芳远的部署果然未出平安的预测。 在明军向辽东方向北撤的路线上,朝鲜的府兵已经扎好了防线。 平壤,平安将在这里跟拦截的朝鲜军打了一次遭遇战。 “平壤一线,现在屯了多少人?” 在距离朝鲜军十里开外,平安站在明军阵前询问道。 “目测,大概有四万多人,不过他们现在的防线还没有构筑好,到处都乱糟糟的。” 听到只有四万来人,平安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许。 明军虽然现在只剩下一万七千人,数量少只有朝鲜军的一半不到,但,质量的差距太大了啊。 “强突吧将军。” 于亚鑫站出来请战,“趁敌军还没有扎稳脚跟,末将愿为先登,领本部兵破其防线。” 想要包围并一口吃掉明军,朝鲜人只能选择跟明军正面野战,是不可能呆在平壤城里的,不然的话,明军早就绕路跑了。 而正面野战,于亚鑫哪里会怕。 见平安不说话,于亚鑫可就急了,屁股后面,李芳远的大军可正玩了命的追击呢。 “李芳远的大军,离咱们还有多远?” 平安突然没头没脑的译文,让于亚鑫稍微一愣,忙把目光转向平安的亲兵队长李破虏。 由于所有的骑兵在汉城被一把火烧了一个精光,现在明军刺探敌情的任务,只能交给平安的亲兵队,仅有的十余匹马都给了李破虏,连平安这个堂堂总兵官都是每日步行行军。 “一百三十里,最快明天申时能到咱们这。” 申时? 平安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怎么那么慢?” 从汉城追到平壤,两天的功夫,明军就拉开了一百三十里的差距? “不是他们慢,是咱们太快了。” 新军编练出来的是什么水平? 十里地着甲跑,平均水平在一刻钟多一点,即使晚上由于缺少火把,在丘陵地形无法行军,一天六个时辰都能行进一百三十里路,这还是在不耽误傍晚扎寨、构筑防御的基础上,而换防前的辽东步军,常规水平仅仅日行七十里。 即使追击的李芳远军熟悉地形,加上拥有大量火把可以在入夜行军,但扣除掉修整的时间,一天顶多也就跑八十里。 平安猛嘬牙花子。 第一次带新军,没经验啊。早知道南京的京营兵那么能跑,说什么这两天也缓口气了。 新军何止是打了平安一个措手不及,负责包抄明军后路的朝鲜兵同样措手不及,他们从咸兴道赶往平壤,那么近的距离,竟然跟明军前后脚到达!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修筑防御工事,就不得不硬着头皮紧急整军成阵,严阵以待的等待明军的进攻。 “将军,请让末将为先锋,击溃他们。” 于亚鑫再次请战,他现在已经亢奋的无法自持,久在京营从军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对战功的渴望,远远要大于对死亡的恐惧。 平安没有多做犹豫,便点头冲于亚鑫说道。 “伯光,带着你部为前驱,为我军撕开一个口子来。” 有仗打了!于亚鑫兴奋的一抱拳。 “领命。” 平安身后的军令官扬起旗帜,顿时便是号角声四起。 朱允炆制新军,定了十万人火枪兵的编制,余下十几万大军还是常规兵种,像于亚鑫这一卫,就是常规的骑步军。 三个营的编制,骑兵营栽在了汉城,剩下两个营,都是精锐的重步兵营。 平安这次征朝鲜带了两卫兵,除了于亚鑫这一卫,另一卫便是纯粹的火枪手,着重甲戴钢盔,其防御力上远超于亚鑫的步兵营。 宛如潮水分流,明军军阵被一分为二,于亚鑫这个卫指挥使,第一个迈出了冲锋的步伐! 七千名健儿跟在于亚鑫身后,默不作声的向着朝鲜军阵地发起了进攻。 近了、距离朝鲜的阵地越来越近了。 于亚鑫开始从慢跑变成了狂奔,将左手的盾牌举过头顶,护住头颅,他一动,身后几千名刀盾手宛如一人,齐刷刷扬起了盾牌。 庞大的军阵仿佛洪水般,裹挟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如天崩地裂般,向着前方的朝鲜防线漫卷而去。 天上开始下起了箭雨,朝鲜人率先发动了攻势,但在整齐密集的盾阵下效果寥寥,偶有中流矢的大明军人,也恍若未觉,并未因此停下脚步。 大地,在于亚鑫的脚下往后倒退,天地间只剩下大明儿郎战靴踏击在大地上发出的轰鸣声,这一刻,仿佛世界都在这金戈铁马声下战栗。 近了,更近了。 朝鲜军的阵线已近在咫尺,烈烈豪情在于亚鑫的胸膛里开始燃烧,对战争的渴望瞬间灼热了他的双眸。 寰宇乾坤,唯我大明雄军! “杀!” 于亚鑫大吼一声,脚下两步急跨,整个人已是飞跃而出,撞进了朝鲜军的军阵之中,迎面刺来的枪矛,被于亚鑫挥刀隔开。 “杀!” 身后,七千健儿轰然回应,声如炸雷。 滚滚铁流瞬间漫过朝鲜军的盾阵,如大浪卷堤,激荡起无数血红色的浪花。 那不时举起的钢刀在阳光下,闪耀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清辉,锋利的刀锋每一次挥舞,都带出蓬蓬的鲜血。 朝鲜军的阵线开始出现了骚动,这群根本算不上正规军的地方府兵,从未接受过战场的洗礼,他们引为优势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挡住明军的步伐。 “不能退!” 一名朝鲜将领看到周围士兵开始惊恐环顾,有退缩的迹象,忙大吼一声,持刀在手冲向一名正四下砍杀的明军百户。 “喝!” 这朝鲜将领提气怒喝一声,手中大刀直冲冲向着百户后脖颈砍去,偷袭之下,那百户哪里来得及躲避,却突然有一名小兵撞出,挤开百户生生受下这一刀! 刀锋锐利,自肩头斩到胸膛! 巨大的痛苦让这名明军健儿痛吼出来,但他并没有恐惧,而是瞬间扬起手中长刀,斩下了这名朝鲜将领的脑袋! 当尸首分离的时候,这个朝鲜将领,可能永远都无法明白,为什么先死的,会是他自己! 百户看了看这个救他一命的兵,他看起来很年轻,但俊朗的脸庞此时却因为剧烈的痛苦扭成了一团,鲜血顺着伤口流的很快,可能只有一个呼吸,这个兵就倒下了,实现了一名大明战士最后的升华! “杀!” 百户没有时间哀伤,更没有时间流泪。他只是加快了砍杀的步伐,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已死之人,砍杀之间,更加的悍勇。 朝鲜军阵的骚动越来越大,这一切,都看在平安的眼里。 “朝鲜人顶不住了。” 李破虏纵马驰回阵前禀告。 平安点点头,看向另一名新军的卫指挥使。 “去吧,击溃他们!” 击溃他们! 这个世上,还没有能够拦住大明的军队!无论他们有多少人! 一万把三菱刺被装上,就仿佛一万把长矛刺破了苍穹,瞬间形成了一片死亡森林。 这一万明军的加入,彻底压垮了朝鲜人的心气。 朝鲜人挡不住了,他们开始胆怯的退缩,哪怕身边的军官在奔走喝斥,但颓势已经无法逆转。 “杀!” 于亚鑫大吼着,他已经连毙十余人,滚烫的鲜血使他愈加的亢奋,他就是一只狼冲进了羊群,根本没有哪怕一个朝鲜人可以挡住他。 当他将目光移向三步外一名朝鲜将领时,后者吓得鬼叫起来,调转马头就逃。 朝鲜军,崩盘了! “大明威武!” 于亚鑫砍倒朝鲜军的帅旗,跳上帅台,以刀冲天,开怀大喝。 兵败如山倒,越来越多的朝鲜军开始逃窜,而已经被分割、嵌入明军阵中的小股朝鲜军开始投降,他们放下武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等待审判。 “大明威武!” 一万多名大明健儿踩在朝鲜军的阵地上欢呼。 “将军,我们赢了!” 李破虏兴奋的围在平安欢呼,“我们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正面击溃了两倍于我军的朝鲜人。” 平安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和骄傲。 朝鲜府兵的战斗力,甚至远远比不上大明各省的卫所兵,论战斗力,顶天算是一群拿着制式兵器的平民罢了。 “李芳远布下的包围圈,太脆弱了。” 平安扭头回看身后,“他是一个有能耐的统帅,但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他手里有一支强兵,咱们今天可就跑不出去了。” 李破虏不明白平安为什么要惋惜李芳远。 “将军,现在李芳远的军队离咱们还远得很,快撤吧,回辽东整军,来日在打回来便是。” 他李芳远,终究只有一次汉城能烧!待下一次明军再来,就是他李芳远授首之时。 “不,我要给他个机会!” 平安突然笑了起来,“传令,全军进平壤修整!咱们等一等李芳远。” 李破虏傻了眼,等李芳远是什么意思? 难道平安还想靠着手里这一万多人,吃掉李芳远的八万大军? 正待再劝,就见平安招手,忙附耳过去。 “你带人轻骑速回辽东,这块令牌你拿着,这般...” 李破虏一见令牌,顿时吓了一跳,支吾起来,“这是?” 平安便哈哈一笑。 “莫要多问,你只管去做便是。” 李破虏再不敢迟疑,忙领命下来,唤过几名同袍,纵马往辽东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八) 明军在平壤修整的军情传到李芳远手里的时候,后者第一时间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朝鲜的包围圈不堪一击,明军既然已经从口袋里探了出去,为什么不撤回辽东? 明军还指望靠一万多人反吃掉他李芳远的八万主力? 这个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李芳远抛到脑后。 明军在能打仗,终究是肉体凡胎,又没有大炮这种强力杀伤武备,都是冷兵器操刀子对砍,他李芳远这么多年亲手练出来的主力,也不是吃素的! 难不成是明军累了? 嗯,有这个可能,两天多的功夫急行军三百里,又跟咸兴道、江原道的四万府兵打了一仗,铁打的汉子也该累了。 “大君,咱们还追吗?” 有大将红着眼看向李芳远,但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开京的惨状已经将这群军伍汉子彻底激怒,可以说现在的朝鲜军,称得上一句士气可用。 李芳远连一丁点犹豫都没有,他也不能犹豫,他必须把明军彻底赶过鸭绿江,然后他要想办法“斩”些战绩出来,不然他无法交代。 “追!” 李芳远下了令,“让咸兴道、江原道的府兵向中军靠拢。” 府兵战斗力再低,终究是两万多拿着武器的汉子,打不过明军,总能打过辽东的百姓吧? 李芳远决定进入辽东,杀良冒功! 他会将火烧汉城的黑锅扔到明军的脑袋上,明军有屠杀开京的先例在,朝鲜的百姓会相信他李芳远的话,到时候他在拎着几千颗“明军”的脑袋回国,虚报些战绩,夸大到两三万,足可以为自己加上不少威望。 振臂一呼,举国皆兵! 李芳远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想做了国王还要跪在明人册封使节的脚下。 那是一个君主的耻辱! 李芳远的大军一动,平壤城里的明军也开始着手拔营,不过北返之前,平安却下了令,跑慢点! 平壤距离鸭绿江已经很近了,满打满算才四百里路程,真要按照之前的脚程,三天的功夫就跑回了辽东,到时候李芳远还敢不敢追可就两说了。 就这样,在朝鲜半岛上出现了近乎可笑的一幕,北边的明军在跑,身后是十来万朝鲜军,但明军却一点都不惊惶,有时候跑的快了,申时没到就开始扎营修整,让身后的朝鲜军有追近的功夫。 再回到鸭绿江边的时候,当时渡江搭建十余座的浮桥还在,平安便回头看了一眼,“渡江吧。” 于亚鑫宽慰了一句,“将军勿要挂怀,咱们来日一定杀回来。” 平安便哈哈一笑,抬腿迈上了浮桥。 “把浮桥毁了。” 前脚踏上辽东的土地,平安便下了令,还让于亚鑫愣了一下。 这一路上明军估计行军缓慢,目的就是为了等身后的李芳远,于亚鑫便知道,这应是平安的诱兵之计,怎么现在又要毁了浮桥? “咱们连桥都不毁,他李芳远哪里还敢继续追下去?” 平安解释道,“做戏要做全,不过咱们可以毁的慢一点。” 于亚鑫便明白过来,忙抱拳领命下去。 就这样,在明军有意识的放慢脚步之下,李芳远的大军终于匆匆来迟,这个时候,浮桥才堪堪毁了一半。 正埋头苦干的明军一看到追击而来的朝鲜大军,忙“惊慌失措”的抛下自开京城里抢掠的金银珠宝,更有甚者,连身上背着的火枪军械都扔到了地上。 “快!追上去!” 明军的惊惶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李芳远的戒心,朝鲜军开始抓紧修复浮桥,尾随在明军身后追过了鸭绿江。 等朝鲜军全部跨过了江,明军可就不再向前几日这般懒散,走走歇歇好几天的明军在平安这个总兵官的带头下,完全是以强行军的姿态撒丫子狂奔,低着脑袋,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将军,咱们不回辽阳大营?” 跑着跑着,于亚鑫觉得不对劲了,这撤退的方向,好像不对啊? 西南,是建州女真人的部落所在! “咱们带朝鲜人去逛一圈。” 平安的嘴角咧开一丝危险的笑容。 开京几万条人命的血债,平安就不信李芳远不想报这个仇! 而一直追击明军的李芳远也察觉到了平安的意图,他爹李成桂当年在平安道做大将军的时候,三部女真的位置各自在哪,李芳远心里就有数。 “明人这是牺牲建州女真了。” 李芳远本来就打算在辽东玩一次杀良冒功,至于杀的是明人还是女真人,他一点都不在乎,既然明军带着他往建州女真的方向跑,多年来跟女真人的仇恨让李芳远也懒得转移方向,就这么一头扎了过去。 建州女真是渔猎民族,生活的区域不像游牧民族那般飘忽,相对来说比较集中,都呆在渤海边上,也就是复州至金州一带。 直到朱棣置建州卫,才会将他们迁往丹东,但复州、金州仍然保留了大量建州女真,于是朱棣又设置了建州左卫,以阿哈出、猛哥帖木儿各领一部。 这个时空还没有建州卫,将来,也不会有了! 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儿带走了所有女真的男人,部落里全是女人和孩子,这个时间正守着海岸线捕鱼,十余万朝鲜军的到来,是她们没有想到的。 这些女真人开始惊惶的逃窜,但终究不是游牧民族,部落里所有的马都被阿哈出、猛哥两人出征时带走,仅凭两条腿的女人孩子,就算想跑,也有跳海一条路,她们的速度显然赶不上朝鲜军合围的速度。 “大君,明军消失了。” 明军跑路的速度太快,一个多时辰的强行军,朝鲜军可没这个体力。 李芳远嗯了一声,倒也是不甚在意。 明军找不到不要紧,眼前可还有着一万多颗“明军”首级呢。 “全杀了!” 李芳远恶狠狠的一挥手,“以乱刀覆面后斩其首级。” 只要以刀将脸砍到面目全非,谁还能认得出男女? 李芳远打定了注意,只待将这建州女真部落悉数杀光,他便领军撤回朝鲜。 至于平安的明军去哪了? 他们早在过了庄河后就打了个弯奔盖州的方向移动,根本没有进入复州的打算。 在盖州卫往南二十里的位置,他的亲兵队长李破虏早就已经等着了。 “见过将军!” 李破虏一看到平安就兴奋的迎上前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平安没有搭理,而是直接从他身旁走过。 李破虏的身后,可还有两个不得了的大明重将。 辽东副总兵官曾彬,北平都指挥使盛庸! 前者是自辽阳大营而来迎接平安的,而后者,则是平安此前差李破虏先行回转请来的。 “哈哈,平兄可算回来,俺可跟老曾等你多时了。” 盛庸微笑着向平安抱拳见礼。 “平兄此征朝鲜,连克开京、汉城两座朝鲜重城,大涨我明军威风,盛某很是钦服。” 平安便微微一怔。 这是在替他打掩护啊,军报早晚要递到南京,但春秋笔法怎么用,总是有讲究的。 “盛兄这话,可是让某面上无光了。” 平安连连苦笑,“平某此番可是吃了败仗撤回来的,功绩这两个字不敢当,只盼早日平定朝鲜,便自缚于南京请罪。” 三人又假惺惺客气了几句,盛庸才开口道。 “平将军这几日辛苦了,不如先回盖州城休息。” 平安是请不动盛庸的,他只是一个辽东总兵官,盛庸是北平都指挥使,俩人基本平级,但架不住,朱允炆在给平安的亲笔信中,加了一块随身的御牌! 平安就是用这块令牌请动的盛庸。 跑了一整天,平安也确实有些累,闻言也不客套,拱手笑道,“有劳盛兄了。” 盛庸爽朗一笑,随后目视南方,语气就森冷了许多。 “我以遣人去鸭绿江摧毁浮桥,李芳远他,回不去了!” 平安的目光越过盛庸,不由自主的眯起了双眼。 盛庸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打北平,还带了三万兵马。 这三万人,是这个时期、这个天地之间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骑兵,他们之前有一个名字,叫做“燕王卫”! 这是朱棣多年打九边挑选操练出来的一支骑兵,一支打得瓦剌、鞑靼闻风而逃,消灭北元鬼力赤最后一支生力军的北地骁锐,一支从来没有败过的大明铁骑! “一切交给盛兄了。” 平安带着大军跟曾彬一道回转盖州城,整个辽南大地上,只剩下盛庸和他身后一片寂静死幽的三万重骑。 “唏律律~!” 盛庸一拉马缰,胯下战马便开始缓步前进,身后,三万大军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浓郁的杀机瞬间冲散了夕阳下的红云。 在距离复州十里的位置,盛庸终于停下了马蹄。他已经看到视线尽头那黑压压的一片,那些,可都是流动的军功殊勋! “去吧,杀光他们!” 盛庸微微侧转马头,将腰间宝剑抽出,斜指复州方向。 “杀!” 宝剑落下的一瞬间,炸雷般的杀字响彻寰宇。这滚滚钢铁洪流瞬间越过盛庸,撒开马蹄,直奔复州而去,最前面一排数千名骑兵将指向虚空的长矛压下,刺破了腥咸的海风。 十里地的距离,骑兵的冲刺力刚好可以达到最大的爆发! 李芳远,他回不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第一簇科学的火花 三伏天下的南京,热的让人崩溃。 这时候就看出古代和现代的巨大差距了。 没有空调、没有电扇,还没有背心裤衩这种清凉的现代服装,每年的盛暑,对朱允炆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幸亏他是皇帝,御前司里几百号人伺候着,一个乾清宫里大大小小几十个冰鉴时刻补充着窖藏的冰块,这才使得乾清宫里一度清凉如初春。 “去东陵。” 朝鲜的军情还没有送回,朱允炆的心里就静不下来,这段时间里,去东陵的次数也愈加频繁,一为了避暑,二一个,也是每天发现东陵这些学生逐渐有了新颖的思想之后,心里会格外的开心。 从后宫偷偷溜出去,带上三百个新军的护卫,出太平门,倒也没人察觉。 朱允炆到达的时候,这批学生都各自忙着交流自己的最新观念,对朱允炆的到来也大多习以为常,几个月的时间,皇帝前前后后来了不下二十次,倒也不再像第一次那般兴奋激动。 也是因为来的次数多了,御前司还专门在这里给朱允炆建了一个临时的小型殿宇充作行在,至于林荫包围之中,倒还有些许避暑的功效,朱允炆没事会在这里待着,如果有哪个学生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也都喜欢跑来找朱允炆一起探讨。 而来找朱允炆次数最多的,则是那个叫莫成的人,一个致力于提高匠户社会地位的学生。 朱允炆当初说了一句,真理在未得到实践之前,我们都可以去质疑真理的正确性,这句话让莫成彻底放飞了自我,生活中经常碰到的司空见惯的事情,都成了他来找朱允炆的借口。 而这次,他又来了。 “学生莫成,参见吾皇万岁。” 莫成手里拎着一个水壶,将后者放到地上,然后规规矩矩的磕了一记响头 朱允炆看着他,起了好奇,“你这是做什么,今天是打算来请朕喝茶的吗?” 水壶还冒着热气,明显是刚刚烧开。 朱允炆在他们面前很少端架子,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拘着,好使他们大胆的畅所欲言,以致于像纪纲这种胆子大的,没少借口探讨问题为由,跑朱允炆这蹭上好的香茗。 莫成解释道,“其实学生还带了炉子,只是留在了殿外不让拿进来。” 朱允炆有些摸不清楚莫成想干啥,就挥挥手示意,一旁的双喜就忙差人将莫成带着的小炉子提了进来。 炉火还旺着,应该是刚续的木炭。 “你这是要给朕表演烧水吗?” 朱允炆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大胆的想法,但还是克制下激动,淡淡的问道。 莫成把水壶放到炉子上。 “陛下稍安勿躁。” 壶里的水本就是烧开的,这一放上去,不大会的功夫就沸腾起来,了,南京下雨或可解释,倚临于长江之边,那湖广下雨、闽浙下雨和解?东海形成的水汽为何会到闽浙头上落雨呢?” 朱允炆本以为自己的问题可以问住莫成,谁知道后者仿佛早有准备。 “学生为此特意取了棉絮,棉絮于室内会落下,因其无风,而于室外则飘忽,棉絮越少,则飘于空中的时间越长,就好比咱们人是不会被清风吹起来一般,质量越轻,越无法抵御风力,水汽比之棉絮,重量上更加不值一提,很可能是被这室外之风裹挟而上空的。” 下雨,并不是龙王爷施法! 雷霆雨露也不是神仙操纵的天象! 这个发现对君权无上的时代意味着什么? 古时候天下闹旱灾,皇帝往往要斋戒修沐,然后搭祭台祷告上天降雨,如未能祈下雨来,皇帝就要下罪己诏,同时大赦天下,停建工程。以此来向上天神灵示以真诚和忏悔。 有看过大明1566的会记得,仅仅一个不下雪,就弄得天下人心惶惶,甚至以此来成为党争的导火索。 而一旦发现了所谓的天象本就是自然现象,并非神仙在操控,那,将来再有旱涝之灾,跟皇帝可就没了任何关系! 这动摇了神学的根基。 神权不稳,君权也就不稳了! 思想自由之下,第一簇要命的火花已经诞生了。 朱允炆这一刻知道,他将来对大明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仔细保护好这一簇还很弱小的科学火苗。 “你很喜欢工学?” 莫成跪伏于地,“学生愚钝之才,治国施政与学生仿若无字天书般高深,反而对这旁门左道甚为钟情,幸家父开明,并未因此而嫌弃学生。 本以为余生仅留乡野间与农具为伴,三生有幸得蒙陛下青睐召于南京,启蒙学生之思想,鼓励学生之幼稚。” 朱允炆站起身,负手在殿中来回走动了许久。 “这里,还有多少人跟你一般有这方面的爱好和发现。” 莫成忙回道,“仅学生之同乡邢宇一人。” “朕给安排个去处。” 朱允炆仔细想了许久,“去工部,你俩去工部,把你们想实验的,想做的东西全大胆的去做,所需要的任何东西朕会派人给工部下令,全部提供给你们。” “学生,谢陛下隆恩。” 莫成激动的叩首。 “去吧。” 朱允炆唤过双喜,“派人送他们去南京,给他们挑一处宅子,让你的西厂派一个总旗给朕保护好他俩。他俩不能有任何闪失,明白吗?” 双喜能够感受到朱允炆对这莫成的重视,心里顿时一紧。 “陛下放心,奴婢一定着御前司和西厂的人仔细保护好这两位,断不会有任何差池。” 莫成离开了,但朱允炆脸上的激动却越来越明显,甚至一度按捺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 双喜看着朱允炆乐,但他却乐不出来,“奴婢好久没看到陛下这般开怀了。” 不就是发现了降雨的原因吗? 这对皇权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没了上苍神灵,君权天授这四个字可就站不住脚跟了啊。 朱允炆一把摁住双喜的肩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发现了蒸汽!” 朱允炆自己的工学知识太浅薄了,他是一个文科生,而且穿越之前又在仕途上呆了太多年,他是秘书出身,不是专业的对口司局,他整天脑子用的地方是写发言稿、给领导安排行程和协调各单位的配合,十几年下来,哪还能记得住课本上的知识。 所以他即使知道蒸汽的最初原理和大家都知道的万有引力之外,其他能拿出手来教古人的都没有,他也不会制造燧发枪,他没有百科全书和金手指。 所以他才要求东陵这些学生大胆的解放思想,因为古人的智慧是很强大的,他们只是几千年下来被束缚在一个框架里而已。 只要从外围打破这个思想牢笼,他们就可以腾飞。 三千年前春秋时诸子百家的思想争鸣,那是华夏民族科学进步最快的时期,而今时今日主流的攻城器械,还是三千年前的那批改良而来,这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今天,莫成不靠他朱允炆,自己发现了最原始的蒸汽理论,这意味着只要不打压这种奇思妙想,不把莫成杀掉,把他的发现关进笼子里,以大明现在完全成熟、领先西方几百年的原始工业体系,完全有望制造出蒸汽机! “不就是一个被水汽推动的水壶吗?” 双喜不明就里,一个被推动的壶盖而已,甚至力量都不足以将壶盖顶开,至于让朱允炆如此激动吗? “今天推动一个壶盖,将来就可以推动一架马车。” 朱允炆画着大饼,“早晚有一天,当技术纯熟了,可以推动更大重量的时候,朕就可以在一天之内,将我大明的儿郎,送到天南海北!” 当大明的军队不再受限于行军速度和人力上,漠北,就是大明的后花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大明--朝鲜《庚辰条约》 自从发现莫成这么个人才后,朱允炆往东陵跑的更勤快了。 只要思想上不再因循守旧,这群人真的可以在想法上跟朱允炆这个穿越者,逐渐找到一定的共鸣。 如果不是朝鲜的军情战报送过来,朱允炆甚至都恨不得天天扎在东陵不回皇宫。 “朝鲜那边,战事怎么样了?” 朱允炆没有亲自去看军情战报,而是先迫不及待的给自己整一碗冰镇的绿豆汤。 “幸赖陛下洪福庇佑,我军于复州大胜,李芳远授首了。” 朱允炆端着茶碗的手便顿了下来,微微皱起眉头。 “哦?是吗,倒是没让朕失,只是怎么战场打到复州去了?” 双喜便凑到朱允炆跟前,小声嘀咕几句。 朱允炆这才开怀大笑起来。 “好好好!平安做的漂亮,甚合朕心,该赏!该重赏!” 末了咂咂嘴,朱允炆又叹了口气。 “算了吧,汉城一败,他平安确有过错,功过相抵,回头御前司写一纸申饬发过去,赏就免了。” “诶。” 双喜忙应了下来,跟在朱允炆身后,“复州一战,足足抓了七万多俘虏,现在都压在辽阳大营,平将军请旨意,如何处置,另,我大明军已入朝鲜,李芳果的王位算是保住了,下一步如何处置朝鲜,是撤兵还是?” 朱允炆微微一顿。 朝鲜的国情跟安南不一样。 从政治层面上来说,朝鲜做中原属国数千年,但神奇的是,他们很乐衷做属国,但绝不允许被灭国。 而且朝鲜的土著百姓很好玩,他们似乎天然有一种夜郎自大的感觉,朝鲜人自制的堪舆图,朝鲜的国土甚至包括了大明的辽东! 大明的辽东可比后世的东北要大的多,外兴安岭一路抵至库页岛现在可全是大明的领土,虽然几千里无人区,但归属上是大明的。 朝鲜人拿笔一画,都画给他们了,乍一看,还以为朝鲜有小半个大明大呢。 洪武二十一年,蓝玉在消灭纳克楚之后,兵锋西进漠北,一路追杀北元王室,打过了斡难河,在捕鱼儿海,也就是后世的贝加尔湖一带,击败了北元大汗脱古思帖木儿,斩俘十万,整个孛儿只斤氏,也就是蒙古的黄金家族超八成王公全部投降,随后被压到南京砍了头。 当时北元还没有分裂出鞑靼和瓦剌部,整个北元全部西逃,直到蓝玉撤军后才重返漠北,但此战之后,显赫一时的蒙古帝国彻底土崩瓦解。如果不是因为漠北距离大明太远,大明的疆域甚至可以北抵至现在俄罗斯的勒拿河流域! 那大明的疆域,可就不是八百五十万,而最少是一千五百万了! 太祖一手缔造的大明强盛到如此地步,朝鲜的国王李成桂也正因为没有得到太祖的敕封,在朝鲜,他连王位都不敢坐。但最底层的朝鲜土著,却还沉浸在当年的高句丽王朝时期,认为他们可以跟大明掰掰腕子。 这样的民族,你想要灭他们的国,他们的老百姓就会跟你死磕到底,付出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没必要非要弄死他们,再说了,五成以上的朝鲜人,追根溯源都有汉人的血统,直到现在,都建文二年了,朝鲜的王公大臣,不也都说汉语吗? 安南在朱允炆的心中,那是一定要废国置省的,这涉及到他的东南亚海运大业,南亚寮国、暹罗、安南这三个国家是一定要吃到肚子里的,至于那个阿三如何处理,约翰牛可是个好榜样。 双喜见朱允炆发愣,提了一嘴,“要不要奴婢去文华殿,召三位阁老和杨解两位学士?” “不用!” 朱允炆很是硬气的一挥手。 “朕先平西南再平朝鲜,这属国如何处理,就不需要他们来教朕了。” 现在是建文二年八月,不是洪武三十一年八月! 朱允炆屁股下的皇位现在稳如泰山,国家大事上,他要开始行使一个皇帝的专属权利:乾纲独断! “战俘的话,都押回来,交给工部修路通运河去。” 朱允炆坐在御案后面,拿起笔唰唰写了起来。 “告诉李芳果,这批被俘的朝鲜军,属于战争罪犯,朕要先拿走当劳工用,等二十年之后,再给他送回去。” 双喜脸皮就一抽,战争罪犯? 什么时候还有战争罪这个罪名了? 至于朝鲜怎么办,朱允炆当然有了打算。 好容易灭了李芳远这个刺头,李芳果也如愿以偿的继续做他的草头王,就这么完了?想得美! 中国几千年下来就是对这些属国太宽厚了,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太祖在世时,朝鲜以一句贫弊为由,就搪塞过去,年年的贡品就几十根高丽参,那玩意你扔六百年后值钱,放在现在,一百两银子都不值。 太祖还年年返回去不少东西,作为天朝的恩赏。 朱允炆不在乎面子,大明也不需要这种面子。 面子不是拿钱拿物资换的,面子是刀和枪,铁和血干出来的! 这李芳远是个狠人,一把火敢把汉城给烧了,这玩意要是打了胜仗,真一口吃掉了辽东,他朱允炆就算拿整个江南的丝绸去换,他李芳远还能跪地上感激涕零的再把辽东让出来? 想都不要想! 他朱允炆就要亲手草创第一份不平等条约! “此次明军应朝鲜国王李芳果之邀,征叛逆李芳远,大获全胜,此乃宗父国对臣子属国的庇佑之责。为防止日后再有这般事件发生,经大明建文皇帝亲制该约 一、朝鲜应出五百万两白银作为此次大明征叛逆的犒军银。 二、李芳果之王位,乃大明太祖高皇帝敕封,名正言顺,大明承认并保护李芳果的国王正统性,为防止日后再有叛逆者兴兵谋逆,朝鲜国除各地道、府治安军之外,不再增设常备军,大明于咸兴驻军一万,朝鲜每年需支付一百万两驻军军费。 三、大明租借朝鲜之济州岛,租期九十九年。 四、朝鲜开放平壤、开京、汉城为大明跟朝鲜的通商城市,如此一来,朝鲜百姓也可以使用到大明国内上好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朝鲜不得征收商税。 五、同时,鉴于朝鲜正处在佛学文明和儒学文明的转变期,大明愿意派遣大儒,在朝鲜各道设教谕,帮助朝鲜国普及儒学,自该约后,朝鲜三品以上大员之子嗣,需在六岁时送往南京,由大明皇帝陛下会同礼部官员共同教谕,为期六年。如此,朝鲜将不再会有不通教化者犯上作乱,悖逆君父的乱臣贼子也就会少了许多。” 朱允炆洋洋洒洒的写满了整个奏本,看完后又确定一遍,这是他第一次写这种不平等条约,以前只在历史书上看过,现在自己亲自制造一份,虽然潦草了许多,但看起来,还真不错。 双喜看得眼都直了。 “陛下,这需要如此复杂吗?” 以往,要么打胜仗灭国,要么打败仗撤退,这咋打了胜仗还签哪门子条约啊。 “岂不闻兵法有云,围三阙一?” 朱允炆呵呵一笑。 “咱们不跟朝鲜签这个约,仗又不能白打,但咱们军队一旦大军进入,那就是奔着灭国去的,旷日持久又靡费国力,倒不如签个条约,不至于压垮他们的心里底线,有了活命的可能,谁还愿意拼命呢?” 朝鲜人怕不怕大明? 不打仗当然怕,打起仗来,左右都是个死,谁还怕谁呢? 朝鲜那个破地,大明占了又如何? 现在的工业基础在这里,朝鲜的资源无法做到大规模开采,就像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与其派出几十万军队杀光他们,不如让他们的百姓安心种地交税,反正这钱最后都进了大明的口袋里。 开放通商,不让朝鲜收商税,大明商人涌入朝鲜贸易,攫取到的财富最后还是要反哺到大明的社会之中,这样一来,朝鲜百姓的钱都进了大明国库,朝鲜百姓跟大明百姓还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一个名义上独立的国家罢了。 驻军、文化、通商,加上一个济州岛用来建水师港口,说好听点是朝鲜李家王朝,骨子里,就是大明的朝鲜布政使司,李芳果,就是布政使罢了。 但恰恰因为这个名义的存在,那群朝鲜人就会进行自我催眠,说他们还不是亡国奴,就不会跟大明玩命了。 等将来,朝鲜像晚晴那般爆发大规模起义后,大明还得帮着李芳果平叛呢。 只有朝鲜上下全面汉化的那一天,才是大明摘果子的时候! 朱允炆亲制的这一份条约奏本很快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朝鲜平安的手里,后者便亲自带兵进入开京王宫,递到了李芳果的案头。 “我大明皇帝陛下亲笔御制,国王就代朝鲜国加印吧。” 李芳果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凶神恶煞的大明将领,看着平安身后十几名健儿手中出鞘一半的利刃钢刀,狠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也不敢再仔细观看,忙哆嗦着手拿起自己的印玺,在朱允炆的玉玺下,摁了上去。 平安拿过确认了一遍,这才展演一笑。 “不耽误国王殿下朝政了,本将告退,有了这份合约,我大明必护国王殿下正统之位。” 建文二年八月,大明与朝鲜签署友好之约,史称:庚辰条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请假条 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三章:一场小风波 为期三十天的热孝结束,又正好赶上开春,原本死气沉沉的南京城顿时热闹起来。 热孝期间,所有的娱乐活动可都刹住了脚步,得亏朱允炆改了百日成三十天,不然这南京城里大几万显贵、二代非憋疯了不可。 现在一解禁,那些兜里有钱的公子哥们便马上开始呼朋唤友,但却没有如早些年那般畅游花船,恨不得一身的骨血都耗尽在温柔乡里,反而成群结队的往郊外跑。 他们是去看球的。 正儿八经的球,不是秦淮河、里仁街那般左右对称的类型,是放在脚下踢的,皇帝赐的名字叫足球,竞技的名字叫足球赛事,也不再是蹴鞠。 大明足球超级联赛。 这项赛事由朱植一手创建,其核心规则则是朱允炆照搬了后世,如此一来,中国就不仅仅是古代足球的发源国,也是现代化足球的发源国,有着欧洲中国队外号的约翰牛,保不住这个荣誉了。 朱允炆的恶趣味绝不仅仅到这一步便浅尝辄止,除了朱植负责的大明足球协会之外,朱允炆还为这座署衙加了一块牌匾。 “国际足球联合会。” 嗯,简称就是国际足联。 一套班底,两个部门,朱植哪里能搞得懂朱允炆的恶趣味,只知道当国际足联的牌子挂出来之后,朱允炆以权谋私,压根就没通知其他的国家,便把包括朝鲜在内的,大明周边十几个国家都注册成了会员国。 然后通知这些国家,每年交一笔一万两的会费,还要组建自己国家的足球队,每四年来一次南京,参加所谓的‘国际足联世界杯’。 按照朱允炆的安排,等到这个时空大明推进到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六百年,可以办一百五十届世界杯,大明也好,还是将来改朝换代也罢,都算中国,那多了不敢说,拿下一半的冠军应该难度不大。 如此一来,就算中国足球的进步还是如命运那般不堪,到了二十一世纪仍是一个足球弱国,但在世界杯赛场上,其他国家队光数中国队球衣上的金星都能用掉半个小时。 哪还有什么五星巴西的事,咱们这是百星中国。 至于那些番邦小国的来不来参加朱允炆一手搞出的半吊子世界杯,这根本不重要,不来才好呢,大明直接多轮轮空,顺利夺冠。 自娱自乐也挺好。 起初朱植还对朱允炆如此上心大为不解,他的印象里,这几年已经很少看到皇帝对某一件除了国事之外的闲情雅事感兴趣,更别提娱乐活动了。 皇帝是一个特别无趣的人,每天不是在出幺蛾子,就是在出幺蛾子的路上。 能让朱允炆如此上心,甚至煞有介事的从创立到发展都过问指导,这足球有那么大的魅力? 直到随着几个月的发展和完善,近距离看了几场逐渐成熟的球赛后,朱植必须要承认,他已经完全爱上这项赛事了。 朱植不懂什么叫做肾上腺素,他只知道当看到自己创立的‘皇明宗亲队’在比赛中取得进球时,他就会按捺不住的蹦起来欢呼庆祝。 而原本批下来的地,一大半本身是用来作为马球场使用的,现在也完全被放弃,还搞什么马球啊。 直接盖一个足球场,顺手在周边盖十几间酒馆、青楼,搞出一整套一条龙的度假区。 看完比赛,趁着一身的亢奋还没退散,直接呼朋唤友跑酒馆里喝上几碗,然后去青楼里探讨一下人生,不香吗? 这也是为什么南京城里的贵公子会在热孝结束后,一窝蜂往城郊跑的原因。 他们现在可都是铁杆球迷,先看球,后玩‘球’。 这种娱乐方式直接导致南京城里的红灯区生意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青楼是竞争不过的,因为后者不仅有球赛、酒馆和妓女,还有最重要的一项业务: 赌博! 有球赛自然会衍生出赌球这项业务,久经商海沉浮的朱植怎么可能把这最赚钱的一项盈利核心业务让出去,那当然是开办的越大越好。 南京城里的青楼商人们做梦可能都没有想到,击败他们的不是同行,而是跨界。 朱高燧便是所谓‘皇明宗亲队’的队长,今天这一场球赛没有宗亲队的事,是他们老对手‘大明武勋队’和‘应天府队’的焦点战,当初这场足球联赛草创的时候,本只有宗勋这么两支队伍,而经过几个月的发展,南京城里各种赞助五花八门,那些本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青皮混混摇身一变,都成了球员。 现在的联赛队伍,从两支变成了十几支,但实力最强的,依旧还是宗勋两队,毕竟身份在这里放着,别的球队实力再如何强,他们踢得时候也要留存一定的‘默契’。 “有什么好看的,又是一场默契球呗。” 球场两边的看台上,朱有燻站在朱高燧身旁不屑的一撇嘴:“又是一场经过九十分钟艰苦鏖战之后,以武勋队的大胜为告终。” 球场边立着一巨大的座钟,这都已经是工部早几年的科研成就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宋朝的科研成就,工部的工匠只是在先辈的肩膀上再走一步而已。 “不一定。” 朱高燧缓缓摇头,吐口道:“你别忘了,上个月两队踢过一次,当时那场比赛,这应天府队的队长被杨晨那小子一脚铲伤了腿,到现在床都还没法下呢,他们有仇。” 球场上踢球,伤筋动骨自是常有的事,就连断腿这种恶劣至极的伤害也不是没出过,只能说相对克制。但踢上头的时候,肾上腺素一飚,谁还管你天王老子。 “他们还敢还手?” 朱有燻是不信的,但身后的兄弟跟了一句话却让他不得不信。 “孤压了五十万两,买武勋队赢不下来。” 朱有燻回头,是秦王朱尚炳。 “秦王兄好大的手笔。” 朱有燻啧啧赞叹,而后便明白了朱尚炳话里的意思。 有这五十万两银子托着底,应天府队就算想防水也不敢的,他们不敢得罪武勋,难不成就敢得罪更有势力的宗亲了? 新仇旧恨加上有人撑腰,那就摆开车马,正面怼一场吧。 几兄弟还在闲聊,那球场之上,代表比赛开始的尖哨已经响了起来。 两支泾渭分明的球队迈开了奔跑的步伐。 没有战术,连教练都没有,两支球队也不懂哪个叫联防、哪个叫策应。 他们遵循着最原始的战术,抢到球,送进对手的球门! 除了守门员,大家都是十个前锋,也都是十个后卫。 这种打法和拼抢,哪里可能没有冲突火气。 武勋队的临时队长,武定侯郭兰才刚刚抢下球,还没有来得及带上两步,就被一名对手顶翻,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已经是他本场比赛多次丢失球权了,而抢他球的人,郭兰早都打听过。 应天府衙门一个小文书罢了,最最下层的公员了。 就这么一个小人物,却敢在一场比赛中,如此不给他堂堂武定侯面子? 屁股上的疼痛让郭兰更加恼羞成怒,眼瞅着这小子抢下球要离开,他便在身后,一脚蹬在后者的小腿上。 结果自然是后者应声倒地,而后郭兰就听到了一声尖哨。 他犯规了。 怕什么,大不了一张黄牌呗。 郭兰从地上爬起来满不在乎,他就不信裁判敢给他罚下场。 果然,应天府一大帮人围住裁判,但当值裁判却丝毫没有动摇他只出示黄牌的态度,并没有要将郭兰罚下去的想法。 这一下,球场里的冲突更严峻了。 但围着看球的几千号人可是兴奋的不得了。 “揍他!是爷们就揍他娘的。” 武定侯这个招牌是响,还跟皇帝沾姻亲,但到底就是个侯,南京这地界,一个没有军权的侯爵,还没那么大的威风。 这年头能跑到现场看球的,哪家最次也是个富户,谁还不认识几个官了。 你一个武定侯,惹不起那么多人。 更别说,远比武定侯更尊贵的也不少了。 股噪声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场上球员的心态,比赛重新开始后,两队之间的肉体碰撞明显增多,有时候抢个球,就一定会顺道把人也给放倒。 而这里面,被招呼次数最多的就是郭兰了。 “你们他娘的是踢球还是踢人来的!” 又一次被放到后,郭兰爬起身就发火,他两条腿被踢得全是淤青。 “踢得就是你。” 趁着裁判没到跟前,放倒郭兰的家伙俯下身恶狠狠的说道:“别摆你侯爷的臭架子,老子还真不怕你,就算下了球场,老子照样敢揍你。” “去你娘的。” 郭兰要是能被这种泥腿子唬住,那可真是丢了武勋的脸,所以他甚至连犹豫都没有,便是一拳砸在了那张令他厌恶的脸上。 这下好了,球赛成了全武行。 “打起来了。” 朱高燧看的抚掌大笑:“秦王兄,你的银子有保障了。” 几千双眼众目睽睽,这郭兰铁定是要被罚出场的。 事态的发展果真如此,一张红色的卡片被裁判毫不迟疑的掏出来,但郭兰现在却没有心情关心这场比赛的输赢,他更关心自己该怎么离开球场! 他被对手十来号人围住了! “娘的,揍他!” 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句,便见人群中,突然弹出一条腿,狠狠的踹在郭兰小肚子上,将后者踹倒在地。 还没等郭兰回过神,便觉得周身上下一阵疼痛。 堂堂大明的武定侯竟然被围殴了! 武勋队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队长让人揍,他们这群二代平素里不欺负别人都算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能让人欺负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动了手那就打吧。 二十来号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更顾不上彼此双方之间的身份差距,一上了头,谁还盘算得了那么多。 裁判有心拦一下,结果被揍的最狠,谁让他站正中间呢。 要不是球场负责安全的差役跑进场,今天这场架,必然得出一个筋断骨折的。 整座足球场,呐喊声可谓此起彼伏。 今天来看球的都痛快了。 一张球票,两场赛事。 这场比赛最终草草了事结束,打成这个样,裁判被捞出来的时候都快没人形了,谁还有闲心继续踢下去,两队干脆不争不抢,把最后的十几分钟消耗一空。 比分0-0。 欢呼起哄的人群冷静下来,面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下的球注怎么算? “该怎么结算怎么结算呗,0-0打平了。” 朱高燧笑着转身看朱尚炳:“恭喜秦王兄,喜提几十万。” 买武勋队赢的自然是多数,少半数也不全是买的平局,所以这场比赛最终的大赢家,还是朱植这个压根没有来到现场的辽王。 “球场上的比赛结束了,球场外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朱尚炳面上带着笑,赢了几十万,自然是心里舒畅,不过留下的这句话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朱高燧和朱有燻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什么比看到死对头武勋队受挫更开心的事了。 被一群泥腿子打成这幅模样,想想也知道绝不会善罢甘休。 郭兰被抬出场的时候,几乎被踹的看不出三分人样了。 “到底武定侯是当今的小舅子,被打成这幅德行,说出去不好听。” 念叨两句,朱有燻又笑了起来:“也怪他自己,几个叔伯都没有上赶着袭武定侯爵,他这个做嫡长孙的承了皇恩,就开始迫不及待在这南京城里找存在感了。 嚣张跋扈,自以为是,他觉得都是一群泥腿子,但在这南京城里,哪里有真个十足十的泥腿子呢,这次被人揍的鼻青脸肿,估计最后的结果也是不了了之,平白还折了五军府的面子。” 宗亲虽然跟武勋是一家,但终究还是有差别的,平素里对抗文官集团时自然一体同心,但免了这事,内部也是有对抗,乐意互相看笑话的。 如同文官集团也分江西党、浙江党一般无二。 “所以说嘛。” 对朱有燻的话,朱尚炳大为赞成,老气横秋的扔下一句。 “外地人来南京,第一件事要学的,就是规矩!” 没有规矩的郭兰,已经品尝到现实的铁拳了。 他还以为是三十年前的大明,天下是武勋打下来,就可以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 几人说笑着离开球场,便见到场馆外已经出现了一大队应天府的官差。 这事,又要闹破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四章:拿起书和放下书的区别 做大明的官,就哪一个位置最不好做这问题来一次票选,南京应天府尹绝对要排在大明政坛的第一位。 这个最早设立之初主要由太祖女婿担任的位置,从某种角度来解析,就是在将非背景深厚的拒之门外。 光有得罪权贵的勇气不行,你还得有得罪权贵的资格和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没有以上两点,应天府尹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当鹌鹑,当一个瞎子、聋子和哑巴。 南京可不仅仅是全国人口最大的都市,也是拥有达官显贵最多的城市,远超各省相加的总量。 应天府尹陈绍不仅要劳心劳力的维系着这座拥有上百万人口大城市的治安,还要维系文武两个阶级,那一群一二品的的算什么意思。” 郭兰虽然纨绔,但绝不是无脑傻,陈绍的话被他直接原封了回去,插手应天府审理案件,这便逾了规矩,会授人以口柄。 在一件双方都有过错的案件中,聪明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避免接下来继续犯错,以此换取衙门口在情感上的偏向。 让他一个当事人来审理自己的案件,轻重都是胡扯,郭兰不说话,难不成陈绍就敢处理的轻了? “那就按法办,打架斗殴的打一顿板子,褫去胥吏的身份,送去龙江船厂劳动一年。” 陈绍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耽搁,赶紧拍了板子,就打算把这事定下来。 但这一下,那个还躺在地上呻吟的文书当即便炸了起来。 “冤呐。” 十几年寒窗苦读才换回来省考通过,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被褫去公员的身份,还要劳改? 不仅他叫冤,其他十几个人也在喊冤。 “秉公判案,既然是互殴,凭什么只断一方的过错?” 这名文书说着都委屈的哭了起来,身上再无刚才球场之上的刚强血性,一个大男人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府尊开恩啊。” 但陈绍明显决意已下,压根不为所动,便招致一顿痛骂。 “陛下的画像就高悬明堂之上,府尊你敢抬头看一眼说你问心无愧吗!” 这名文书也不顾自己接下来的行径又要触犯哪些律法了,站起来指着陈绍就破口大骂:“趋炎附势,阿谀权贵,这就是你的节气吗。 在下寒窗苦读十几年,这才通过省考换回一个公员的身份,凭什么就要被你一句话褫夺,被你随意的判定过错。” 陈绍的面色极度难堪,他发现现在这些基层的泥腿子越来越不好带了。 以往,胥吏跟狗唯一的区别就是站着走路,但跟老百姓那是没有区别的。 在地方县衙,县令主簿这种有官身品轶的人眼里,那对胥吏简直就是随意打杀。 更遑论他身为堂堂正三品的应天府尹。 应天府上下几千个衙役、胥吏,以往哪个见了他陈绍连头都不敢抬,直起腰都算犯罪。现在倒好,这两年通过省库录进的,一个个也不知道被那《建文大典》等著作灌输了什么知识,说话一个比一个硬气。 都敢质疑和还嘴了。 “如果府尊硬要定我的罪,那便定那武定侯的罪,定双方的罪。” 小文书每说一句,都有淅沥沥的鲜血混着泪水滴下:“不然,卑职不服。” “不服?” 陈绍还没来得及说话,郭兰反而放下茶碗开了口:“你凭什么不服?就凭你所谓的寒窗十年?” “对,就凭这一点,我好歹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考录的身份,凭什么比不上你这个靠家里余荫的所谓武勋。” “笑话了,那本侯倒还真想问你一句。 我郭家三代为国朝流血奋战,三代人戎马半生,刀斧加身才换回来的殊勋,凭什么被你一句寒窗十年就抵掉?” 这天下间,可能最怕的就是凡事都问一句凭什么了。 年轻的文书看着郭兰,眼里噙满了泪水和不甘的屈辱,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愿意屈服的态度里充满了年轻和稚嫩,他还不足以挑战这个社会中的阶级体制,当然他也永远不可能拥有这个资格去挑战。 “你三番两次咆哮公堂,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依大明律,莫怪本官了。” 陈绍见小文书安静下来,他又起了劲,张嘴大骂一通,马上就要加刑,却见明堂外一大帮人走了进来。 “咳咳。” 不经通禀,直闯公堂的事,可着南京城也没几个人敢干,但陈绍一眺目,就吓得马上绕下大案走出来。 “下官见过辽王殿下。” 公堂上一大群人都或起身或伏跪:“见过辽王殿下。” 虽然开了春,但朱植肩头还披着大氅。 没有搭理陈绍和一大帮子人,朱植径直走到郭兰跟前,托起后者的手臂慰问了一句:“武定侯没事吧。” “没事。” 见朱植这般客套,郭兰顿觉脸上有光:“一点皮外伤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 朱植一抬手,后面跟着的下人就捧着一托盘走过来。 托盘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 “孤在府上听闻武定侯踢球的时候受了伤,当时就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还特意为武定侯带了些伤药,这里面有南洋买回来的上好养颜膏,抹到脸上,保准这皮肤光滑水量,不会留下一丁点创伤。 武定侯在孤的球场上踢球,万一挂了彩,那可就是孤的罪过了。” 以堂堂亲王千金之体,尚对自己这般礼遇,年轻的郭兰可谓是面子里子都赚到不少,当下感动的一抱拳:“让辽王殿下挂怀了。” “诶,别跟孤客气了,宗勋都是一家人嘛。” 等寒暄完,朱植这才转头搭理陈绍:“陈府尊就别躬着了,孤就是来看看武定侯的,没有打算插手关心你审案,你忙你的。” 说着话,还摇头。 “当初孤在保险署衙的时候,就听那里的人常念叨一句话,说什么意外无处不在,这还真是的。 踢个球而已还能出这种小意外,搞得连咱们武定侯都受了伤,这将来哪还有人敢踢球啊。” 刚直起腰的陈绍马上就听明白了朱植话外的意思。 后者压根不可能专门跑一趟,就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文书,也绝不是正义感爆棚来保人。 小文书的死活压根不在朱植的考虑之内,他关心的是那日进斗金的球场。 踢球打架的不在少数,今天为了这么一件事,应天府插手偏袒,将来再有球赛,谁还敢投入进去的踢比赛,谁又敢再跟武勋队亦或者宗亲队踢? 比赛观赏性一减弱或者赛事一少,看球的就少,那还有谁去消费、赌博。 一年少说百来万两银子呢。 一百个、一千个小文书的命也抵不上这笔钱。 所以,今天这个事,朱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到此为止。 他堂堂的辽王,替这个小文书来给武定侯赔礼顺道把将来再有这种事的处理方向定个基调。 陈绍宦海沉浮自然一下就能听懂,但郭兰没闹明白,还催着陈绍抓紧断案。 后者顿时苦笑一声,心说祖宗,你这不是逼我去死吗。 朱植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你就不能有点眼色,借坡下驴打两句哈哈把这事揭过吗? 果然一抬眼皮,陈绍就瞥到朱植那蹙起的眉头。 这郭兰小聪明是有的,但跟智慧两个字委实沾不上什么边。 罢了。 陈绍心中一叹,笑着开口道:“辽王此言甚是,刚才下官已经审理明白,左右无非就是一场意外罢了,踢球嘛,本官也爱看,大家投入比赛,有些肢体上的碰撞不可避免,武定侯方才就训斥本官不要小题大做。” 官字两张口,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黑白是非就面目全非。 论及变脸的能力,再好的杂技演员也没有一个官员熟练。 只听得明堂内几十号人都神情各异。 陈绍说完,还猛给郭兰打眼色,示意后者。 关键后者现在傻眼了已经,他脑子没转过来呢。 “不是,刚才是这么说的?” 我是谁? 我刚才做梦呢? “南京城谁不知道武定侯为人仗义、大度豪气,果然传闻不虚。” 朱植一把把住郭兰的小臂,哈哈大笑起来:“走走走,孤带你喝酒去。” 一侧脑袋,看着这一大帮子勋二代,朱植一本脸:“走啊,都在这傻站着干什么,还要孤一个个请不成。” 一大帮小年轻也不敢再逗留,也懒得追究下去,都忙跟在朱植两人屁股后面往外出溜,扔下一脸赔笑的陈绍,和那群傻眼的年轻公员。 这事,就这么简单的处理掉了? 他们却不懂,让这事变简单的,不是朱植多有能耐,而是朱植的身份让这件事变的简单。 “回家养伤吧。” 陈绍回转,扶起那个一脸血泪的小文书,叹了口气:“别怪本官,等你到我的位子就懂了。” 但这话小文书哪里听得进去,他现在正满心的愤恨, 又拍拍小文书的肩膀,陈绍扭头就走。 “你读了十几年书,学到的都只不过是知识罢了。” 等陈绍离开后,一个上了岁数的中年胥吏走过来递给小年轻一块手巾:“放下书之后,你才会学吃人。” 拿起书,学的是如何进入社会,只有放下书,才能学会如何活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八章:文奎当差(上) 这天又到了一个月一度,朱允炆去往湖畔学堂的日子,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独往,还带上了朱文圻这个二儿子。 后者是可以直入的,不过再去往直前朱允炆也为他准备了一道考题。 “论泉州经济改革观国家形态的变化。” 这绝不是一道简单的考题,难度上因其独有的专业性,甚至是要超过当初其大哥朱文奎他们入学的时候。 谁让南巡的时候朱允炆的身边就带着他呢。 “得益于今日我大明之鼎盛,四海靖平,倭寇绝患,没有了外部的安全性威胁,泉州府及泉州港得以保持高度的活力,而不用如洪武海禁前那般,时刻处于动员控制的武备紧张。 而随着商业行为的活力增长,唐宋时期由官府专办的营坊制度开始逐渐没落,市场自由度大为提高,刺激手工业、自营业和脱离土地通过劳务获取工钱的务工群体增多,使得民间贸易愈加发达。 而高度成熟的海外贸易行为,使得巨量的现银财富由泉州港涌入,泉州海运司的关税成为了泉州府最主要的财政收入来源。 设办的银行,得益于此储存了大量的现银货币,而兑付于海外各国商人的则是银行的等价票券和以现银货币为担保的信用票据。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对内,依靠这批巨量的现银货币做担保加印铜票,刺激民间经济发展,对外,也形成了在货币上的宗主国体系,无论是在如今的朝鲜、东瀛,甚至是南洋、西南诸国和阿拉伯,所有的商业大宗买卖,脱离了我大明银行的信用票据都是无法完成的。 一旦有朝一日国内财政出现赤字,经济压力过大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加印票券等行为冲击现银货币与铜钱货币的汇兑体系,迫使兑付给番邦各国的信用票据贬值,攫取各国留存的现银,使得财富回流。 强盛的经济体系控制,刺激国内的经济改革发展,继而转化成为我大明强大的财政收入能力,加强国力,便可继续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侧重点由陆路向海路开始偏移。” 总体来说,这份考卷做的是相当漂亮的,朱文圻的回答中,多数内容的来源还是依靠当初在泉州时朱允炆与格里安奇的对话,小家伙润色了几分,加上了一些自己的附充。 虽然有照猫画虎的成分在,但附充的内容能够紧扣主题不跑偏,说明朱文圻是吃透当初那段对话的核心精神的。 即以经济行为替代军事行为,实现对海外诸国的控制。 而开海,最大的好处,则是使得大明沿海地区的官员、百姓逐渐富有进取精神。 对于海外隐藏着的巨大财富充满期盼,进而想尽一切办法来提高自身。 这种思想落实体现于泉州港那几乎年年革新进步的造船业。 能够顺利通过考定,朱文圻的入学便顺理成章,也可以让其他人得以服气。 “湖畔学堂里没有等闲之辈,你自幼聪慧机敏,但容易自满,在这里切要记住谦虚,虚心向每一位同学学习。” 晚上回到皇宫吃饭的时候,朱允炆这个做爹的语重心长的教诲道:“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每一个人其身上都有长处所在,你想要变得更强大,就一定要多去发现和学习。” “谨遵父皇教诲,儿臣一定少说多听,谨言慎行。” “嗯,你能明白就好。” 交代完二儿子,朱允炆又看向一旁埋头吃饭的老大:“你这边,我倒也对你有个安排。” 捧着碗的手顿住,朱文奎忙放下:“恭聆父皇示下。” 朱允炆笑道:“朕本来是打算让你在湖畔学堂再待上几年的,不过最近这南京城里闹了不少幺蛾子,倒是给朕一个新思路。” “父皇说的,是最近撒了欢的那群纨绔吧。” 热孝结束之后,南京城的治安水平直线下降,酗酒闹事的二代不计其数,虽说没出过什么如杀人、奸淫这般恶劣的大案,但烟花、赌档等地打架斗殴的可不少,更别说京郊那座球场了。 连球迷抱团打群架的事都发生过好几起。 南京可是国都,锦衣卫和西厂的眼线密布,没有能瞒住的事。 “应天府尹陈绍虽说是个废物,但也算这么多年不贪不枉,就是有点墙头草,哪方势力大他就偏哪一方,整个应天府衙门都快被他变成了调解室。 朕想让你去应天府任刑房的主簿,抓一抓咱们南京城的治安。 吏部察政,这陈绍就只会哭屈,说他官卑职微,不敢管,管不好,动不动就是公侯大将、阁臣要员的,既然他说身份不够不敢管,朕思来想去,倒是你最适合了。 当年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咱们应天府尹基本都是驸马充任,为的就是在身份上能够镇住这南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不过南京上下一百多万人,让你做府尹,你也管不过来,索性就干脆干一任班头吧。 专门就负责处理这些小打小闹的事,让他们松松筋骨,老实老实。” 朱文奎一时半会猜不透自家老爹的心,但也没耽搁,便干脆的点头应了下来。 “儿臣领命,不过父皇,儿臣想要问父皇借个人用。” “于谦吧?” 朱文奎笑笑:“倒是什么都瞒不住父皇。” 湖畔学堂那群孩子私下里开玩笑,鉴于朱文奎走哪都跟于谦一道,便给于谦封了个‘太子少保’的官,这于少保仨字可是没少喊。 “一个好汉三个帮,曹操当洛阳北部尉的时候,还有袁绍袁本初这个发小帮衬着一起工作呢,确实要给你个帮手,成,朕允了。” 朱允炆颔首,顺手又附赠了几个。 “双喜,你从西厂挑几个武艺精湛的,随文奎一道赴任吧。” 不知道为什么,朱文奎总觉得朱允炆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尤其是当朱允炆提到曹操和袁绍两个名字时,朱文奎几乎是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朱文圻。 谁是曹操,谁又是袁绍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九章:文奎当差(中) 应天府尹这个官,相当于后世的北京市高官、市长、法院院长、检察院院长等四个高级职务的整合体。 所以他的工作职责范畴内,并不是如电视剧包青天那般,整天忙着查案和坐堂断案。 南京的发展才是陈绍每天操心最多的事。 像所谓鸡毛蒜皮的家常琐事、小偷小摸、刑名诉讼这些事是轮不到陈府尊出面处理的,只有当案件中涉及到南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时,陈绍才会出面。 不然,就算是杀人越货这种汪洋大盗,也有刑房的刑名师爷按照大明律来断。 一个府的建制是六房,仿照中央六部命名,现在是十房。 每个房有一个主簿,上级领导有同知、左右参政等,性质像后世的分管副市长,主簿呢就是各直局机关局长。 应天府脚下一百多万百姓,按照明初官吏与百姓的比例,大约在一百二比一来算,一个应天府就有将近一万名各级别官员胥吏,最大的自然是陈绍这个府尹,最小的便是打杂跑腿的衙役、捕快、文书等基层公员。 能够做到一个房的主簿,放到后世来说,怎么都算的上是人前显贵了,论级别,首都直局一把手下派地方,怎么也是各省厅长起步,甚至做个高官都足够了。 只不过在明朝,一房主簿就没有那么大的招眼,更换的事,也没到足以通知陈绍的地步,后者本身也没打算多过问,但偏生这次空降下来的人,身份有些过于显赫了。 “下官陈绍,见过大皇子殿下。” 哆里哆嗦的站在府衙正门外,陈绍向着面前的朱文奎见礼,心里却是叫苦连天。 也不知道皇帝老子脑子抽的哪门风,竟然能想到让自己的嫡长子跑应天府来当捕快头子。 这算哪门子安排啊。 “本宫是来做刑房主簿的,不是以皇子身份下来巡视的,陈府尊的自谦用词不当。” 朱文奎纠正了陈绍口中下官这个词,笑道:“免掉皇子的身份,本宫才应该在府尊面前自称下官才是。” “不敢不敢。” 陈绍吓得哪里敢接话茬,连呼不敢的同时,脸上挤出阿谀谄媚的笑。 “大皇子殿下能来,真是让整个应天府蓬荜生辉啊。” 一行人簇拥着朱文奎进入府衙,而后由陈绍亲自带着往此行的目的地而去,一间宽敞明亮的屋舍,早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还点上了雅香。 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厮正忙着烧水泡香茗呢。 有一张自南海送来的黄花梨雕龙大案,桌面上摆着几本书,还有一份报纸。 “真是让府尊费心了啊。” 这环境,哪里是来当差的,享福还差不多。 喝茶看报? 朱文奎算是看明白了,他来应天府当值,以陈绍的性格,估计应天府上下将来的头等大事,就是伺候他这个大皇子了。 “本宫可不是来这读书养性的,卷宗呢?” 朱文奎抄起一份报纸随意瞄了一眼,而后就放下抬头看向陈绍:“应天府刑房的卷宗怎么一份都没有?” 见朱文奎伸手要公文,陈绍的脸色就难堪起来。 小祖宗哟,你还真打算来办公呀。 “办案的事自然是下面的衙役捕头来做,您在这坐镇,就算是给下面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了。” 陈绍想的很简单,让朱文奎这尊大神老老实实在府衙里待着,应天府这边也下点狠功夫,抓一抓这南京城里的治安,到时候功劳肯定还是算在朱文奎头上的,也足以方便其交差了。 朱文奎听懂了陈绍话里的意思,心中便想起朱允炆对陈绍的评价来。 一个传统的旧官僚,说难听点就是无能、怠政。 犯不了什么大错,也不是能立功出彩的主,面子工作是其最拿手的。 “把刑房最近没办结的卷宗都拿来吧,本宫今天就要先看看,熟悉一下。” 陈绍没辙,只好唤人去办。 “府尊还有事?” 朱文奎坐着,应天府一把手的陈绍反倒站着,俩人也分不清一个上下尊卑。 前者抬头看向陈绍,诧异道:“府尊就这般闲暇吗?要么,您留这给本宫当个副手?” 陈绍讪讪一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心知这是朱文奎在下逐客令,忙一迭声的见礼告退。 这么一间屋舍内,便只剩下朱文奎、于谦两个小家伙,和配备的几名打杂跑腿的公员。 “于谦呐,你说说父皇咋想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让本宫来做这份差事。” 朱文奎蹙着眉头,心里拿不定主意就想让于谦帮他分析一下。 “这应天府刑房的差可不好做,太出成绩就是得罪人,不出成绩的话,父皇那里也不好交差。” 天子脚下,扔个小石头,都能砸到好几个五品以上的官。 当官的多,二代就多。 真个较起真来,估计要不了多久,应天府刑房的大牢里,都能被这群二代填满。 “大皇子还怕得罪人吗?” 于谦好整以暇的坐在朱文奎对面,看着最新一期的求是报入神,随后回应道。 “应天府尹的位子不好坐,就是因为不敢得罪人,权贵勋臣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亦或者有姻亲纽带,陈绍不敢管,但殿下您管起来那还不是说一不二,哪家敢跟您置气不是。” “就是因为本宫说一不二,所以这心里才没有底啊。” 朱文奎道:“文圻前脚才进湖畔学堂,后脚父皇就把我调了出来,做的还是得罪人的差事。” 小小的年纪,心事倒还挺重。 “你不知道,昨晚在宫里吃饭的时候,我找父皇借你,父皇便拿魏武帝年轻时在洛阳当北部尉的故事出来说,说什么一个好汉三个帮,魏武帝年轻时跟袁本初是发小,俩人一道举孝廉入仕,一起做官,你说父皇这话是啥意思。 谁是曹操,谁又是袁绍呢?” 于谦这时也放下了报纸沉吟起来。 “不好说,毕竟说谁是曹操可不是什么好话,擅权霸道,欺君罔上,不过殿下也不要多心,可能陛下只是随口说了个例子呢。” “不不不。” 朱文奎这会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踱步。 “我父皇的为人你不懂,他从来不说一句没用的话,他每句话掰开揉碎了去想都一定有其深意所在,得分析透了,不然路都看不清楚就容易走岔道。 本宫上次就吃过一次亏。” 于谦知道朱文奎口中的吃亏是什么意思,指的马大军那件事。 当初马大军的事,朱文奎就摸不透朱允炆心里的想法,谨慎着没敢贸然替马大军说话,眼睁睁看着这活命大恩被李景隆赚走。 虽然李景隆也为此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俩人还在念叨,这个时候门分左右,几个小吏捧着一大堆卷宗、题本走了进来。 “殿下,最近一个月应天府的刑房卷宗都给您取来了。” 这下算是吸引走了朱文奎的注意力。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管陛下啥意思,殿下这第一把火可得给他烧旺咯。” 所谓杀鸡儆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章:文奎当差(下) 南京城里的混世魔王多不多? 这个问题若是问现在的朱文奎,后者一定会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厚厚一摞卷宗,还都是最近一个月内发生且未曾办结的。 所谓的未曾办结,并非是无头悬案,而是有着明确当事人身份,却迟迟悬而未决的案件。 这些案件都有一个共同点:双方当事人身份悬殊化。 原告往往是升斗小民,而被告不是官宦就是豪商。 “既然每一个被告的身份都清楚,为什么到现在不见抓人来刑房断案?” 朱文奎看向刑房的师爷,一个留着山羊胡,年迈五旬的小老头。 “这个...” 师爷有些不安的双手手掌来回搓动,也不敢欺瞒朱文奎,硬着头皮照实说道。 “按照以往刑房的惯例,这种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一个字:拖。 左右无非打架斗殴,没有伤人性命的大案,拖上几个月,原告方的气也就消的差不多了,自然不会硬着头皮告下去,届时后在找被告方拿笔钱出来,这事就算摆平了,皆大欢喜,嘿嘿,皆大欢喜。” 一番话说得朱文奎顿时有些愠怒。 “皆大欢喜?你指的是你们应天府和被告皆大欢喜吧,原告呢?” “也拿钱了不是,现在咱们这南京城里,不知道多少都是靠这种方式改善家庭环境的。” 师爷恬不知耻的赔笑:“您想啊,老百姓一年才赚多少钱,挨顿打,伤一次胳膊腿,就能换几十上百两银子,可公理婆说婆理。 没有证人证词,张东升一口咬定他不知道此事,万一要是小二自己摔断的呢,谁也没辙。 “有道理。” 朱文奎颔首,看向于谦:“那就派人先去那酒肆,找到老板和几名当日知晓的酒客,请回来先把证词给做咯。” “诶。” 于谦应上一声,走出屋唤过几名刑房的文书,写了封手条,盖上刑房的印递给后者几人。 “到班房调一队捕快,去酒肆找几名证人回来。” 几人领了命离开,迎面撞上了一名大内服饰的宦官,忙吓得闪开避让。 小宦官身后还跟着一人,穿着西厂的番子服。 “大皇子殿下,奴婢奉皇命来的。” 进了屋,这小宦官磕头见礼,便把自己的来意说出。 “陛下担心大皇子的安全,特意让奴婢带个会易容术的奇人过来,帮大皇子隐瞒身份。” 朱文奎和于谦几乎都下意识的看向对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一章:棘手的证词(上) 自家老爹的心里想法,朱文奎那是瞬间就猜了出来。 什么叫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真个保护安全,就身后那几名精挑细选出来的西厂番子,哪一个不都可以做到以一敌十,精通各种杀人技的高手。 还需要专门派人来给朱文奎易个容? 这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为了真正检验朱文奎自身的能力,朱允炆这是要前者隐瞒身份。 毕竟明晃晃的大皇子金字招牌一搬出来,就没有处理不好的顽疾,而且,也无法看透很多事情的本质。 微服私访的好处在于,你可以真正的看到很多阴暗面,而不是地方联手起来为你缔造的锦绣盛世。 “回宫的时候,替本宫给父皇谢恩。” 朱文奎坐直身子应了下来:“来吧。” 小宦官身后跪着的西厂番子便应声起身,打怀里取出小包,打开来,里面的家伙事可谓琳琅满目。 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些靠银针刺穴就能让人五官大变的奇诡之术,无非是一些仿制的面部器官。 鼻子、嘴巴、耳朵甚至是额角、颔骨。 这些东西贴合盖住朱文奎原先的器官,然后加宽颔下、两腮,将原本光滑的额头做出皱纹、面部皮肤也稍稍做的干涩、苍老些。 原本一个翩翩玉立的少年郎,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 宽鼻大嘴。 就是这身高有些不协调,还是矮了些。 不过这事不难办,毕竟审案的时候,朱文奎是坐在桌案之后,外人也看不出他的身高。 拿过一面铜镜看了看,朱文奎笑了起来。 “父皇今年也三十余岁,可是要丰神俊秀的多。” “陛下乃是圣君明主,自然容貌甚伟,这些下人区区贱才,没得这般能耐。” 小宦官知道这是朱文奎不喜这幅丑样,故意而言,他也有话来挡。 朱文奎便笑笑,没有多说,他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多说,因为外出的刑房文书,在他易容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将这起案件的其余当事人都找了回来,到了刑房的公堂候着了。 进屋的时候,几名文书还愣了片刻,大皇子呢? “走,于谦,跟本宫、本官过堂去。” 既然要遮掩身份,本宫这种自称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好的殿下...堂官。” 于谦忍住笑意,跟在朱文奎的后面往公堂走,几名文书这会也听明白了,心知是大皇子做了易容,便晓得要隐瞒身份。 刑房的公堂摆设更符合电视剧上的过场,有衙役和惊堂木,朱文奎这个主簿坐在正首,左侧下手还有一张小案几,坐着于谦这么位新任师爷,研墨提笔负责记录。 堂内这会已经有了几个证人,一个个正叽叽喳喳着不知道再唠叨什么,朱文奎一来,两侧的衙役齐齐一顿手里的杀威棍,这才算安静下来。 这些人大多没有功名在身,见到官员自然要下拜,不过却有两三个小年轻昂首站立。 “这是,考过功名,秀才还是举人啊。” 朱文奎随口问了一句,也没打算细争究,但这几个小年轻却傲的不得了。 “没功名也不拜你。” 嘿,好家伙,刺头不少呐。 朱文奎来了兴致,便问道。 “那本官还真想问问,缘何不拜?” 于是这些小年轻便七嘴八舌的说道起来,其实就是介绍一下各自的家庭背景。 一句话,区区一个刑房的主簿,没资格让他们拜。 “这,是证人?” 朱文奎有些疑惑的看向此番带队找人的文书,后者便苦笑起来:“确实是当日那起案件的证人,不过,是跟张东升一道吃饭的伙伴。” 被告一方的? 那还问个屁啊。 朱文奎懒得再搭理这几个家伙,一摆手:“见官不拜,犯了无知狂妄,左右拉出去,先打二十杀威棒再说。” “你敢!” 几个小年轻还要闹腾,这堂上的衙役哪还顾得上这群玩意的背景,真的大神就在这堂上坐着呢。 于是两两一队,将这几人抓了出去,不多时便响起棍棒到肉的闷响和一连串的痛呼。 “都起来吧,站着答话。” 赶走几只苍蝇,朱文奎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开始找寻正主。 “谁是酒肆的掌柜?” 便有一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 “那马小宝是你店里的小二,说与本官听听,当日都发生了什么事啊。” 掌柜有些紧张,连续咽了几口唾沫才哆嗦着回道。 “大人明鉴,小的什么也不知道,那日小人在后厨忙活呢,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出去看得时候,就看到马小宝已经躺在地上抱着腿打滚,就赶紧把人送去了医馆,其他的什么也没看到。” 朱文奎的眉关顿时锁了起来。 这份证词的真假,朱文奎甚至不用去调查,光看这掌柜的神情便知道是信口胡扯,也就懒得再问,转头看向其他人。 但得到的答复确是出奇一致,都说没有看到张东升动手打人,只看到马小宝和张东升之间互有口角推搡,然后那马小宝就躺在地上哀嚎打滚。 动手打人的事没有发生过,更别说如马小宝状词上那般,拿板凳腿朝腿上招呼了。 这会子外面的杀威棍也算打完,几个傲气凌然的小年轻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趴地上就开始哭。 “闭嘴!” 心情恶劣的朱文奎喝了一句,止住几人的委屈,问道。 “说与本官听听,那日发生了哪些事,胆敢虚妄一句,嘴也给你们抽烂。” 几个小年轻都吓得不清,但还是说了一番让朱文奎大跌眼镜的话。 “是那小二见张东升喝醉了要偷张东升的腰包,被抓了现行,张东升要把小二扭送官府,小二便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卸下一根板凳腿打断自己的小腿,躺在地上的时候还说要讹张东升。” 多么拙劣不堪,满是漏洞的伪证。 朱文奎气的双目喷火,刚想拍案而起的发飙,就看到一旁的于谦摇头,这才忍了下来。 “你们可知道,做伪证是要掌嘴和收监的。” “我等断然不敢欺骗堂官,明鉴啊堂官。” 大人这个词一般用于下人、仆人或者老百姓面对当官者的称呼,亦或者年轻者对年迈者的尊称,而如县令、知府、布政使等主官在衙门里,其他的同僚会称呼其职称,如县尊、府尊、藩台。 这个称呼后面是不加大人二字的。 朱文奎是刑房的主簿,掌刑名诉讼、坐堂审案,故称堂官。 这几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年轻人应该唤朱文奎大人,而不是堂官,唤堂官,说明他们心里压根看不起朱文奎这么一个小小的主簿郎。 “按照他们说的,录写一份供词,画押吧。” 总不能对证人严刑逼供,这群人不愿意说,朱文奎也没辙,只好心头沉重的交代一句,拂袖而去。 他觉得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想要处理好这件事委实不是那么容易。 刚刚上任第一天的朱文奎,就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二章:棘手的证词(中) 朱文奎连晚上回乾清宫的时候,这眉头都是紧锁着的,正就着两碟小菜喝粥的朱允炆自然发现了自己大儿子的心事忡忡,倒也没多过问。 “儿臣见过父皇。” “吃了没有,坐下吃点。” 很简单的对话,似乎朱允炆一点没有想要过问朱文奎第一天外出当差的感触或发生了哪些趣事。 亦或者,朱文奎发生的一切,他这个做父亲的早都已经了知道了一般。 朱文奎觉得,自己的父亲应该是已经全部知道了。 南京城大大小小的事,就没有一件能够不传进朱允炆的耳朵里。 只要后者想要知道。 所以没等朱允炆过问,盛上一碗粥的朱文奎便坐在朱允炆对面主动开了口。 “父皇,儿臣今天遇到了一点难事。” 朱允炆夹菜的手顿住了一刹那,但很快就恢复自然,间隔之短,连近在咫尺的朱文奎都没有发现。 他本以为,年轻的朱文奎不会说的,孩子嘛,总会有点属于那个年龄段特有的倔劲和心气。 “是吗,说来听听。” 朱文奎便把自到任之后他做的事包括张东升的案件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 “哦。” 让朱文奎没有想到的,是朱允炆如此随意的回复,这种淡漠的回应让他有些发懵和难以接受。 本来还有一大堆想说的话混着一大堆委屈瞬间回到了肚子里。 朱文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他决定要靠自己,再不表露身份的要求下,办好这个案子。 不就一个小小的张麻子吗? 办他! 吃完饭的朱文奎很干脆的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任何有关应天府的事。 “陛下。” 等朱文奎一走,双喜就凑了上来,有些不忍的说道。 “您为什么不给大皇子支个招呢?” 这时候的朱允炆已经站起身往殿门外走去,准备开始每日一次的饭后走一走活动,闻言连脚步都没停。 “朕给他支什么招,他是个皇子不是个孩子,他连那么简单的事都处理不好,将来这个国家他更处理不好。” “可是,大皇子毕竟年幼啊。” 朱允炆就笑了。 “年幼从不是无能的借口,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必须要比同龄人更快的成熟和强大,朕绝不可能像寻常老父亲那般保护他,因为朕需要,也希望的是,他能够尽快的成长到足以保护天下人的地步。 这个案件看似很棘手,但你要跳出来,换一个身份去看的话,就很好处理了,他还没有跳出来,所以这件事他处理不好的,也永远处理不好,甚至有可能,栽个非常严重的跟头。” 双喜吓了一跳,一件左右无非打架伤人的芝麻大点的案子,能让一个皇子栽跟头? “既然如此,陛下为什么不提醒一下大皇子呢?” 说完,又想起方才朱允炆的话,忙自责。 “奴婢又给忘了,这是陛下对他的考验。” “你知道这个案件朕下午知道的时候,朕怎么想的吗?” 朱允炆笑道:“对与错、是与非,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样的真相对我们最有利,我们就要炮制出什么真相。” 双喜便怔住了。 “所以,这个案子很简单,是文奎自己把他想复杂了,一开头就错了,他后面就会一直错下去,南辕北辙,走的每一步都注定会离正确越来越远。” 绕着乾清宫走一圈,背心就开始冒了汗,朱允炆摇头。 “朕这身体真不能在这般养尊处优咯,这才走多久,就开始冒虚汗,老咯。” “陛下又玩笑了,陛下春秋鼎盛,数着看,起码还得有个三五百年才能老呢。” “哈哈哈哈。” 朱允炆长笑起来,等笑声停了,就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朕今年三十有一了,当皇帝也快当十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月朗星稀,又是一夜。 等到乌升兔走,破晓的阳光重新撒在南京城之后,位于南京城东的一处府宅便热闹起来,有那么几家人家寻到了这座挂着‘张府’匾额的府邸。 “少爷,少爷!” 一小厮手忙脚乱的往后宅跑,从一间厢房内拖出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少年郎。 “快醒醒,醒醒。” “混账东西。” 起床气颇大的张大少爷一脚就将小厮踹倒在地,摇摇晃晃的扶着门框打哈欠:“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干扰了小爷睡觉,不想活啦。” “哎呦,我的大少爷哟,您还有心睡呐。” 这个功夫,府上的管家也跑了过来,一看张大少这幅德行,也是急的跺脚。 “快点去正堂吧,老爷都快气死了。” 一听自家老爹发了火,这张大少才算醒盹,猛打一个激灵,好悬将自己一脸的麻子都给抖楞掉。 “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您前些日子在酒肆醉酒闹的那次事。” 管家将张东升把进屋,手忙脚乱的给后者穿衣服,嘴里还不住的念叨。 “听说应天府换了一个新的刑房主簿,也不知道这主簿是不是愣头青,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捞一笔香火钱,昨个上任第一天就要拿您动刀子,把那日在酒肆内的旁观证人都寻了一遍,幸好咱们早都打点通知过才没出太多幺蛾子。 但谁也保不齐那些下贱才有不经吓的,万一一个嘴瓢把事说了出去,看那位的揍性,估计就得派人来府上把您给抓走过堂了。” “他敢,反了他还!” 张东升到现在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一小小的主簿,七品芝麻大小的官,狗一样的东西,我爹是吏部的官,他不想升啦,还是想考定的时候被裁汰回家种地。” “可别这么说哟。” 管家给张东升换好衣服,拖着就往中堂走:“那日跟您一道吃酒的几位公子,就因为在堂上不愿意跪拜,就被定了一个无知狂妄,打了一顿杀威棒,到现在还没有下床呢。 这不,几家的尊大人都找了过来,找老爷麻烦呢,说就因为少爷您的事,让他们那些个宝贝儿子都受了这堂罪,很不满意。” “呸。” 被人兴师问罪可不好受,张东升难免有些恼火,但马上问了一句:“没把小爷我供出来吧。” “这个倒是没有。” 管家跟了一句:“现在他们来,就是督促老爷抓紧把这事摆平,因为那几家公子为了少爷您可是做的伪证,万一这事被那楞种抓住把柄,几家的公子可都得去服劳役,大明律,做伪证可是要坐好几年苦窑,用现在那个什么新词,就是要劳改啊。” 主仆二人也来不及多说太多,因为正堂到了。 一进屋,张东升这便收敛起自己一身的傲骨英风,规规矩矩的向自己的父亲和每一位叔伯见礼。 “不孝的东西,跪下!” 又是老套路。 张东升倒也熟练,闻言出溜一下就跪到地上,臊眉耷眼的不吭不响。 “你呀你,你这个还账玩意,整日游手好闲还则罢了,可你这次可是把你的玩伴给坑惨了,你知不知道,万一这事兜不住,这你几位叔伯家的少爷,都因你遭了大罪。 我,我恨不得打死你,拿你的命来抵罪,换你几位叔伯心安。” 说着,张东就抄起摆放在桌子上茶碗旁的藤条,对着张东升就是一顿好抽。 疼的后者满地打滚,连呼知错。 “好了好了。” 几位来上门问罪的同僚一看,得,老张又开始上演苦肉计了,老弟兄们到底几十年交情,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老张把儿子抽死吧。 能抽个七八下,张东就被拦了下来。 就见张东挣扎着,一副在青楼喝完花酒抢着买单的揍性叫嚷:“老李你松开我,我他娘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老李看看自己的双手,心说自己现在那么大力气了? 压根就没碰到你,做做样子而已。 眼看自己身旁几个老弟兄有想要撒手的趋势,张东赶忙扔下藤条,恨恨的一跺脚,指着张东的鼻子骂道。 “罢了,今天看在你几位叔伯的面子上,为父就不揍你了,还不跟你几位叔伯道谢。” 男主角张东升这会也顾不上疼了,马上跪直身子挨个磕头。 “侄儿东升,谢过几位叔伯。” “行了,贤侄快快起来吧。” 打也打过了,戏也落了幕,张东升就算杀了青,老张同志一摆手:“滚回屋去,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得,感情我就是过来挨顿揍。 张东升讪讪,忙打地上爬起来就往后院跑。 他这一走,正堂里的几个老家伙才算开始说起正事来。 “查没查,这个新上任的刑房主簿,是个什么背景?姓甚名谁?” 不说案件本身,先打听办案人是谁,这种优良传统算是贯彻了我国几千年。 ‘爹,我出事了。’ ‘出啥事了,哎呀,这可处理的狠。’ 这叫法治。 ‘爹,我出事了。’ ‘出啥事了,别怕,爹给你找人。’ 这叫人治。 溯源往上,自有法一字起始,几千年的王朝时代,都是人治,从未有过法治。 毕竟,只要有超脱在律法上的特权阶级在,法治就永远不可能存在。 “不知道,来的很突然,而且特神秘。” 老李皱着眉头叹口气:“昨晚我请了应天府其他几房的主簿吃了顿饭,席上打听了一下,他们都讳莫如深,不敢多言,估计来头不小。” 皇帝要隐瞒大皇子身份的事,随着大皇子的易容,应天府上下哪个不深知帝心? 就算有不懂的,陈绍也下了封口令。 谁还敢吐露一个字。 就算私下里,谁又敢保证列席的人里面,没有锦衣卫或者西厂的卧底? 没人愿意拿官帽子或脑袋冒这种风险。 “陈府尊那边也没有透露过?” 论品轶,陈绍跟各部侍郎平级,是正三品,等同各省布政使。 张东只是吏部四品郎中,自然要唤府尊这种敬称。 “没有,一句话没说,请他吃饭他也推脱没空,看来,应该是知道昨天过堂的事,不愿意插手。” 张东眉关便紧锁起来。 “哎呀,这可难办了。” 站起身负手来回走动,苦思平事之道。 “老张,你也别太慌,好在现在的证词对咱们有利不是。” 另一个老孙站了出来宽慰道:“依我说,趁着现在咱们这边还占点优势,不如咱们主动出击,先倒打一耙。” 主动出击,倒打一耙? 这一句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伙的眼都亮了起来。 对啊,坐等那刑房查案,早晚会有漏嘴的证人出现,既然如此,不如先把这个案子的性质翻过来,找一大帮买通过的证人,钉死了那小二的罪,到时候,迫于官府的颜面和威望,应天府能承认自己办了冤假错案,自己推翻自己? 既然错都错了,那就干脆一错到底。 黑的变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 “酒肆小二意图盗窃,盗窃不成反诬一口,还敲断自己的腿讹诈令公子,三宗罪加起来,杀头都不为过。” 老孙狠狠的说道:“只要人死了,将来就算翻案还有什么意义? 那这个案子就定了性,永远不会翻过来。” 这条建议听的张东双眼发亮,兴奋的击节赞叹:“好你个老孙,不亏是在大理寺做差,这律法上的小套路,还是你精通,成,就依你的意思,咱们来个主动出击,咱们来当这个原告!” 几个人随后就着如何变被动为主动,黑变白这事说的越来越开心,从头至尾,从没有一个人想过,那个名叫马小宝的小二的命! 或许他们想过,但他们不在乎。 一旦子孙犯罪,当爹的在吏部为官考评上,是要记下一笔,终身进步无望的。 比起自己的官帽子来,一个平头老百姓的命,很重要吗? 很难想象,这还是建文十年的官。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这从不是一句空话。 人命在这群封建官僚的眼中,并不比草芥金贵多少。 而此时刚刚抵达应天府刑房的朱文奎,开始了其第二天的当差生涯。 却不知道,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一只多么可怕的人性猛兽。 朱允炆为他准备的这道严峻考验,才刚刚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三章:棘手的证词(下) 一大早赶到府衙的朱文奎,本还以为于谦这个时间应该在休息,却没想到后者早已起床,这会正埋头于那间豪华的办公屋内攻读大明律呢。 “好家伙,起挺早呀。” 朱文奎晃动手里的一个木制提箱:“快来,本宫给你从宫里带了饭,你算是有口福了,这可是御膳。” 一听是御膳,于谦书也不看了,开心的马上上前接过来。 “谢过殿下了。” “你就搁这看大明律呢?” 趁着于谦吃饭的当口,朱文奎绕到方才于谦坐的位置探目看了一眼,啧啧称叹:“你也是有够用功的,像这种律法类的书籍,本宫那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不把律法吃透,张麻子这案件不好办呐。” 嘴里塞着热腾腾的馒头,于谦还不忘说道:“我昨晚想了一宿,觉得这事也不见得就那么难办,按照那马小宝的状词来看,当日案发的时候,酒肆里的客人可是有不少,张家势力在大,也绝不可能每一个都找到并且买通。 咱们差出两队巡捕沿着那酒肆周遭挨家挨户的走访,一定会有发现,左右无非就是浪费点时间罢了,还是能办好的。 到时候,那张麻子也好,那群作伪证的混账也罢,早晚要接受到法律的制裁。” 俩人正聊得起劲,突听到一阵鼓响,刑房衙门口敲鼓,这是报官呐。 俩人都怔住,还没等差门外的衙役去问,守门的已经跑了过来。 “大人,张东升来了。” 啥玩意? 张麻子来了。 这下朱文奎和于谦更加迷惑起来,怎么着,难不成张麻子迫于心慌,准备主动来自首不成? 念及至此,朱文奎还是很高兴的,要是如此,他不介意法外开恩,宽赦一二。 怎么着也算是他朱文奎履职以来的开门红嘛。 但等朱文奎易完容赶到公堂上的时候,那张东升的来意却让朱文奎怒不可遏。 “草民张东升叩见大人。” 张东升很规矩,没有功名在身的他,见到朱文奎的第一件事就是磕头跪拜,规矩的没有一丁点毛病,让朱文奎更加笃定的认为前者是来自首的,还笑意涔涔的抬手示意张东升起身。 可张东升接下来的话,就让朱文奎面上的微笑彻底僵住。 “大人明查,草民是来诉冤的。” 许是身上的藤条鞭伤的原因,张东升那是真哭啊。 眼泪就跟开闸的洪水一般止不住的留了一脸,朱文奎让他起身他也不起,跪在地上一阵哀嚎。 “草民前些日子在东城酒肆吃饭,席间醉了酒,谁知那酒肆的小二见草民醉酒,上菜的功夫想偷草民的钱财,被同桌的友人发现制止,草民当时本就有了三分醉意,见状自然生气,抓住那小二就要见官。 那小二是知晓草民身份的,被抓住还恐吓草民,说我若胆敢抓他见官,他就反告草民殴打于他,他只是一个小二,而草民是官宦子弟,所有人都会认为必是草民仗势欺人,会偏信那小二的一面之言。 草民深知我与那小二的身份之差,届时必到官府反吃挂落,有心罢了此事,谁知那小二见财起意,要草民给他三十两银子,说他欠了赌债,草民也是有苦难言,为了不给官府添麻烦,心说三十两也不算多,便让他候着,自己寻回府上,带着府里的户房来给他钱财,谁知那小二见来财那般容易,又改口要一百两。 草民当然不愿意被勒索,加之饮酒,更加笃定的要抓他见官。 推搡中,那小二摔坏了板凳,竟抄起一条凳腿砸折了自己一条腿,一路从雅间滚出大厅,说是草民打断的他两条腿,草民冤呐,冤呐!” 说完,张东升真个就砰砰的磕起头来,那副惨样,让朱文奎有那么一瞬间,信了张东升! 有理有据,加之人心叵测,没道理不信啊! “那既然是你有理,缘何这么多日子不来官府,反倒本官昨日一查此案,你今日便火急火燎的来哭冤!” 朱文奎还是发现了一些小端倪,便马上拿出来说。 张东升眨巴眨巴眼,心里忙回忆起家中为他准备好的剧本台词,谢天谢地,这句问话的对答内容,一大早找来的讼棍有写! “现在半个南京城都知道那小二的腿断了,风言都是草民指使府上的下人打断的,有道是三人成虎,那么多的老百姓都信以为真,草民若是还不依不饶的追究此事,就算查明了真相,不也是给官府添麻烦吗? 家父是朝廷命官,深知这么多年,为官不易、百姓不易,还劝草民就此作罢,此事就当咱们吃了个哑巴亏,谁知道,大人您还要彻查此案,若是坐实了草民伤人之罪,可是要坐很多年牢的,草民迫不得已才来诉冤呐。” 这话说得,好一个张东升,好一个伟大的情操。 朱文奎彻底没招了,便求援般看向于谦,后者明悟,轻咳一声开口道。 “你的冤情堂官已经知晓,这样吧,你先下去做好状词画押,而后回府暂歇,堂官一定会尽快查明真相,届时,必会还你个清白。”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又是三记响头,起身的时候,委屈巴巴的张东升相当谦卑的离开府衙,留下朱文奎和于谦一脸的凝重。 这张麻子,也太难办了吧! “于谦啊。” 良久,沉默的朱文奎才叹了口气:“本宫现在真的六神无主了,马小宝的状词没有证词佐助,但这张麻子的状词,却恰好跟前几份证词符合无误,你说,到底是张麻子逞凶伤人,还是那马小宝小人心重,趁机敲诈勒索呢?” 于谦顿时大吃一惊:“殿下,您,您怎得有如此想法!” “我怎么会有这般想法,是啊,我怎么会有这般想法呢。” 朱文奎苦笑起来:“为什么我们从一开始都相信那马小宝的状词,而不愿意去相信张麻子的状词,就是因为马小宝是普通百姓,张麻子是官宦子弟? 所以咱们一开始就同情弱者,不是吗?” 于谦嗫嚅了半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张麻子和朱文奎说的话有道理啊。 先入为主,先入为主! 没人会觉得质朴的平民百姓会撒谎,大家都认为权贵二代是混蛋。 这是群像符号留下的,普面的认知观。 百姓造反,就是活不下去了。 权贵造反,就是野心在作祟。 “你说,本宫该怎么办。” 朱文奎纠结的来回踱步:“你我都觉得那些证人在做伪证,但万一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呢? 你我二人一直想要得到的,是证明张麻子有罪的证词,那咱们如果威逼恫吓那些证人做出指证张麻子有罪的证词,这不才是真正的伪证吗!” 于谦顿时颓然。 “先去派人,查查马小宝是不是真的欠了赌债吧。” 好长时间,于谦才说道。 这个提议,得到了朱文奎的同意。 只能一一佐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四章:一场真正的大考(上) 整个刑房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那些底下的文书、衙役、捕快都知道头上这尊真神心情不好,便一个个紧张的连呼吸几乎都不敢了,对朱文奎交代下来的差事,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尽快办妥。 查赌债,查。 挨家挨户的街坊,跑。 为了张东升的这个案子,整个刑房上下全奔波起来。 高效率是很奏效的,只用了两天,朱文奎就拿到这起案件所有的旁证。 马小宝确实欠了赌债,有十几两银子,这笔银钱的数字,以马小宝的收入来说,起码都要五六年,那么,敲诈勒索的动机已经存在了。 而后,挨家挨户的走访中,找到了能有几个当日在酒肆中喝酒的食客,这些人的证词大同小异,不是没有看到,就是听见张东升所在的雅间传出过争执声,也听到了摔板凳和动手的动静。 唯一能够偏向马小宝的证词,便是马小宝断腿后滚出雅间时,张东升出离雅间,踹了马小宝一脚,仅此一脚就被抱住。 抱住张东升的人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少爷,您打他,届时他可就讹上您了。” 这么看来,马小宝蓄机敲诈勒索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案件到了这一步,朱文奎彻底失了分寸,而比他还要小上一岁的于谦一样满心忧愁。 眼下的马小宝涉及的罪名太多了。 盗窃、诬陷、敲诈! 这三项罪一项比一项重,大明没有竞合法条,这三项叠在一起,不杀头也是要发配边疆,一辈子修城墙,劳改到死的。 如果考虑到诬陷反坐罪加一等的话,那势必是要杀头。 “律法当前,难道只因马小宝的身份,就网开一面吗。” 朱文奎痛苦的把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之中,额头贴在冰冷的桌面上,陡然惊惶的抬起头。 “本宫突然想到了那个被赶走的师爷,他告诉本宫。 这种案件,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拖,拖到最后才是真的皆大欢喜。 他说的对啊,如果本宫拖下去,张东升不会告的,马小宝就不用死了还可以获得一笔赔偿,而本宫和你现在也不用这么煎熬了,真的本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生生让本宫办到一塌糊涂,乱七八糟!” 什么是为人为官的哲理,什么是能够在一片浑浊黑暗不堪的社会中可以游刃有余的智慧? 是那个师爷! 那个被朱文奎自己痛骂为废物,一事无成只会和稀泥的师爷! 这个时候朱文奎的绝望连于谦都能感受到。 因为身为大明的皇子,一个伟大的,功盖千古建文大帝的嫡长子,信心满满的来到应天府当差,认为自己治理国家都能扛起大梁的朱文奎,到了却发现自己连个自己口中的废物都比不上! 这对于朱文奎自尊心的打击是巨大的。 这还是于谦第一次见到朱文奎这般失态的怒吼,年弱的他几乎吓呆了,当初参加湖畔学堂考试时的淡定全被他扔了个一干二净。 “要不然,殿下您去找陛下吧,他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的。” 找皇帝? “不行!” 朱文奎甚至想都没有想就断然拒绝,他忘不掉那夜回宫时朱允炆的漠不关心。 如果现在就回宫,把这么一摊烂摊子交给朱允炆,那他这次历练就算彻底以失败告终,这个脸,他朱文奎丢不起也绝对不愿意丢! “事犹可为,事犹可为。” 朱文奎嘴里一直念叨着,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事该怎么个事犹可为法。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要不,咱们找那张麻子说道一番,让他赔点钱给马小宝,这事算拉倒?” 当朱文奎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看到于谦傻怔怔的看着自己。 “不行!断然不行啊殿下!” 于谦一把攥住朱文奎有些发抖的小臂,苦苦哀求。 “您是皇长子,您万万不能在事情到了这般地步的时候,反而去想着把破镜给重圆。 如此软弱与没有主见的话,怎么可以从你一个嫡长子,一个东宫第一候选人的嘴里面说出来! 就算是办成错案冤案,也绝不可以让这一步啊!” 朱文奎颓丧的一屁股坐到太师椅内,脖子往后一仰,压在椅背之上,两眼便呆滞的发起呆来。 从感情上来说,他当然是偏向于马小宝的,他相信马小宝才是受害者,是一个被强权欺凌的弱者,但从律法严谨的角度来说,马小宝唯一的下场,是明正典刑! 冤呐,冤呐! 而自己,现在难不成要亲手当这起冤案的缔造者吗? 见朱文奎迟迟下不了决心,于谦也是无奈,惆怅的叹了口气:“殿下若是狠不下心来,那便去皇宫吧,找陛下,虽然面子折损,但是起码,或可以保下马小宝的命来。” 抉择的道路,在这一刻摆到了朱文奎的面前。 一方是自己的面子尊严,另一方面,是探查出真正的真相,用以安抚自己的良心。 如果朱允炆插手,这件事一定可以水落石出,哪怕最终的结果确实是马小宝的罪,杀掉他,朱文奎的良心也自然就不会痛苦了。 而不查明白就杀,朱文奎的良心,可能会牵挂这条性命很多年。 万一将来机缘巧合之下知道自己判错了案,朱文奎觉得,自己可能会难受很久。 所以,尊严重要,还是良心更重要? 朱文奎这边还在纠结,门外进来一个衙役,又一次给朱文奎添了堵。 “大人,那张东升又来了,询问案件的进展如何。” “让他滚!” 朱文奎陡然怒喝一声,吓得衙役站都站不住,噗通一声就坐到了地上,而后连滚带爬的摔出去回信了。 看到朱文奎这幅样子,于谦心里叹了口气,侧首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何曾能融消这遮掩事实的阴霾,让真相浮出水面呢。 “殿下这般惆怅纠结,优柔寡断,更非为君者之姿,可知殿下一行一动都在陛下圣察之下,还是早做决断的好啊。” 于谦又劝了一句,便见到朱文奎陡然侧目看向自己。 “你说本宫优柔寡断,惆怅纠结?” 话像是诘责,但语气却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优柔寡断、惆怅纠结。” 朱文奎蹦起来,口中连连念叨着这两个词。 “这两个词你知道本宫想起谁了吗?” 于谦先是一怔,随后也是双眸发亮:“袁绍袁本初!” 朱文奎顿时击节狂喜:“那日父皇言曹操任洛阳北部尉一事,提到了曹操和袁绍两个人,他的意思不是暗指本宫和文圻像谁,而是在暗示本宫,想要做谁! 本宫现在就像袁绍一般,在选择前优柔寡断,袁本初优柔寡断最终导致官渡惨败,失了争天下的希望,而今,本宫是皇子,文圻也是皇子。 本宫若是优柔寡断法效袁绍,也一定会失去争天下的希望! 所以,本宫决不能学袁绍那般,品性上的咱们不能学,但气魄上一定要学魏武帝,敢作敢为。” 于谦这个时候也亢奋起来,因为此刻来看,他两人已经读透了当初朱允炆的话。 皇帝从不说一句废话! “曹操最出名的是哪句话?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朱文奎狠狠一砸桌面:“说明曹操此人行径,从不瞻前顾后,事后亦不后悔,这才是他可以雄霸天下的资本。” 于谦,却陡然又一次皱紧了眉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五章:一场真正的大考(中) 皇帝真的如朱文奎所说的那般,只是将曹操和袁绍两种性格拿出来让朱文奎在选吗? 于谦知道,这个时候的朱文奎,正在面临一项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这个抉择,将会直接影响到朱文奎的一生,也会影响到他于谦的一生! 跨过去,只要将来不犯滔天的大错,那么可以预见,一条金光璀璨的青云大道便铺在朱文奎和于谦两人面前,只等着两人踏上去,便自有一股东风至,送二人直入青云巅。 伴随着巨大利益的便是巨大的风险,选错了,朱文奎的下场于谦不敢妄言,但自己的下场,一定是十分的悲惨。 所以,于谦皱紧了眉头,这个时候的他开始犹豫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朱文奎会怎么选,甚至为此牵挂了他所有的心怀。 相信马小宝还是相信张东升。 两条路,一生一死,一荣一损! “本宫现在已经做好了不顾一切下决心的准备,剩下的,便只有该把这起案件办成什么一个结局了。” 朱文奎站起身,拔腿就要走,于谦在身后忙问。 “殿下要去哪里?” “找许不忌。” 若论天下谁最懂皇帝,那必然非许不忌这个天子第一号马屁精莫属了。 好风凭借力,朱文奎需要借许不忌的力。 这不是一起随随便便的案件,从朱文奎吃透皇帝那句话的时候,朱文奎心里就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一起皇帝早已知晓,知晓当朱文奎到任之后,就一定会碰到类似性质的案件。 所以朱允炆才会在最后说出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来提醒朱文奎。 那么,这句话里面还是否包含其他的意思,才是朱文奎真正需要搞懂的,他之前的方向完全错了。 查明白案件的真相其实并不重要,搞明白朱允炆那句话的意思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就这般,朱文奎匆匆赶到了许不忌的府上,却得知后者去了吏部理政,府上的管家要派人去通知,却被朱文奎拦住。 “许部堂操持国朝重事,岂可因本宫而慢怠,本宫无妨,且等便是。” 就这般,作为大皇子的朱文奎,生生在许不忌的府上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回府吃饭的许不忌,让后者相当的受宠若惊,连连告罪。 “这、这怎得能让殿下这般等下官,下官死罪,死罪啊。” 连连告罪的许不忌便看到朱文奎已经站起身,冲着自己深揖一礼。 “本宫才疏学浅,现有一惑,劳请部堂不吝赐教。” “折煞下官了,折煞下官了。” 许不忌吓得赶忙侧身躲过,托起朱文奎感动道:“殿下但有不耻下问之惑,下官一定殚精竭虑助之。” 又是一番客套后,朱文奎才转入正题之上。 先是将马小宝与张东升的案件和盘托出,而后说出了朱允炆的那番原话。 “本宫现在可以咂摸透的,便是父皇欲让本宫抉择性格一事,但这件案子怎么断,本宫不知,天下唯独部堂最懂父皇之心,所以,还望部堂赐教啊。” 听完朱文奎的介绍之后,许不忌这眉头也皱了起来。 两个小孩都能看出此事的非同凡响,他许不忌自然没道理迷茫。 至于朱文奎最后的那番话,想让许不忌来帮其分析一下,只揣测了短短几分钟的功夫,许不忌就已经知道朱允炆的心意了。 但许不忌还没有急着说出来,他有他的犹豫。 皇帝拿此事考校朱文奎,是想要通过这件事,来看出朱文奎这个皇子有几斤几两的能耐,将来具不具备成为东宫的资格和能力。 如果他许不忌现在出手帮助朱文奎,不就是相当于作弊了吗? 作为一个最喜欢研读《建文皇帝语录精选》,善于挖掘其中皇帝讲话精神的头号政客,许不忌现在可谓是绞尽了脑汁,开始将朱文奎刚才复述的皇帝的那番话掰开来进行分析。 “一个好汉三个帮。” 三个好汉指的是谁? 许不忌心里开始疯狂的盘算起来。 朱文奎到应天府当差之前,像皇帝要了于谦,那么于谦就是第一个帮手。 到了应天府之后,应天府尹是陈绍。 这是‘一个传统的旧官僚’。 旧官僚最突出的特性便是唯上。 陈绍这么些年的表现南京城里基本都知道,就是一墙头草,喜欢趋炎附势。 可以预料,当朱文奎这个大皇子驾临应天府之后,以陈绍的脾气秉性来说,会自然而然的绞尽脑汁伺候朱文奎,那么,他天然就是第二个帮手。 三个人,只差一个了! 许不忌! 许不忌觉得自己把握到了这个关键点,皇帝可能在期待着朱文奎能够来找他,因为朱允炆知道,自己是最懂皇帝的,那么朱文奎遇到了难题,只要来找他许不忌,就一定可以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 这不是作弊,相反,是朱允炆这个皇帝、一个父亲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皇帝不是要天下的事都懂,皇帝要会用人。 有能够帮助到自己的人才不去用,那这个皇帝绝不是好皇帝,因为他狭隘。 对朱文奎的锻炼或者说考验,皇帝真可谓煞费苦心了。 既然皇帝默许自己帮助朱文奎,许不忌现在就彻底放下了心,迎着朱文奎那充满期冀的眼神,释然的笑了起来。 “饮茶。” 朱文奎现在满心焦急,感觉屁股都快烧着了,哪里还有心情品茶啊,但许不忌的笑却给他了勇气,让他安下了心。 为丈夫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这些年,自己已经很难从父皇的脸上看到太多的喜怒悲欢了,现在,该轮到自己这个大皇子进行类似的训练。 念及至此,朱文奎便深吸两大口气,陡然笑了起来。 “部堂请。” 说罢,端起茶碗来,慢条斯理的吹了一口气,真就好整以暇的品尝起来,哈出一口气,还煞有介事的赞叹了一句。 “好茶!” 这番姿态,让许不忌大为满意。 到底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两人就干脆这般聊起了不同地方品类茶的优劣特点,原本火烧眉毛的案情反而不再提及,直到一碗茶喝完,许不忌才放下茶碗说道。 “马小宝无罪,抓张东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六章:一场真正的大考(下) “马小宝无罪,抓张东升!” 当这句话从许不忌的嘴里吐出来之后,朱文奎便愣住了。 他甚至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在朱文奎来之前的路上,朱文奎已经开始不停的催眠自己,父皇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具备曹操的魄力,不管对错,想要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那么以现有的证据链来看,所有的证词都是对马小宝不利的,后面就简单的多了。 捍卫律法的严肃性和权威性。 依法办事,将马小宝明正典刑! 但现在,许不忌却给了自己一个完全截然相反的回答,他解读出来的内容,竟然是抓张东升。 “为什么。” 朱文奎的语调很平缓,甚至克制着自己不表露出疑惑的情绪,因此这不是反问,而是陈述句:“眼下的证据来说,罪责都在马小宝的身上,许部堂缘何建议本宫抓张东升呢。” 许不忌便笑了起来。 “真相到底是什么,殿下觉得重要吗?” “难道不重要吗?” 面对朱文奎的询问,许不忌干脆起身,绕着这明亮贵气的中堂走了起来。 “这堂家具,用的都是甚好的木料,这里面摆放的瓷器物件,也都是两宋官窑出品的精品,下官何德何能,一个不第的举人而已,几年前,做梦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我能当吏部的尚书,这天下最显赫的天官啊。” 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却让朱文奎瞬间明悟。 许不忌的起家不光彩,当年那件事波及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官方是讳莫如深不曾提及的。 其中的对错不比这次案件的干系要大上一万倍吗? 何曾重要过? 是非对错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许不忌现在贵为吏部尚书,是大明政坛最最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 这就够了已经。 “案件的真相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样的真相对殿下您有利,您需要什么真相,真相就是什么。” 许不忌饶了一圈复坐回原位,笑意俨然。 “殿下您觉得,老百姓们相信马小宝还是相信张东升?” “站在感情的角度来说,所有人都相信马小宝,包括本宫亦然。”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文奎已经全部懂了。 朱允炆说的故事,提及了曹操和袁绍两个人,如果只是为了突出他两人的性格迥然导致的不同结果来说,那么官渡之战才是最形象的例子。 偏生,朱允炆举出来,是曹操担任洛阳北部尉的事例。 曹操做洛阳北部尉的时候,那可是对权贵们不假辞色,连权势熏天的十常侍的亲属,都曾棒杀过! 这就已经提醒的很明显了。 别管权贵错与不错,在一起案件中,老百姓希望的,喜闻乐见的,是权贵有错。 那么就顺民心便好了。 “对这起案件的原被告来说,真相非常重要,因为这事关他们的生死,但对殿下您来说,不重要,您是皇子,他们无论是官宦子弟也好,黔首百姓也罢,没有什么区别。” 这就好比在朱允炆的面前,杨士奇这个内阁首辅和一个普通老百姓是一样,生杀荣辱都可一言而决。 无非是杨士奇更强壮些,杀他,稍微废点力气。 “眼下南京的治安不算太好,权贵子弟过多,搅得城里城外乌烟瘴气,这个时候您拿张东升开刀,既可以让看热闹的百姓大呼痛快,收割民心。 又可顺势震慑其他的权贵子弟,让他们不敢过分招摇,祸乱治安,出色的完成了陛下交代您的差事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啊。 如此权衡利弊,是非对错,真相与否,您还觉得重要吗?” 朱文奎舔舐了一下嘴唇,许不忌的话为他推开了一扇窗户,让他真正的切身的看到了政治,推开那扇窗户,打开那扇门,从这一刻开始,就代表朱文奎迈步进了这个圈子里。 要学会凡事利益最大化。 “但没有真相,对张东升太不公平了。” “公平?” 许不忌像是在听笑话一般哑然失笑:“这个张东升打一落生,就享受着平民百姓一辈子做梦都享不到的福,这公平吗? 天底下的事哪能用公平两个字来衡量啊,一个人享受着不公带来的殊荣的同时,也势必要付出不公带来的代价。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要在这起案件中去牺牲掉,权力越大的人牺牲就一定要越多,您说,陛下难道牺牲的不多吗? 下官本不欲多讳言,但下官还是希望殿下您,能真正沉下心来,多去看看陛下的语录选集,到那个时候,您或许会明白很多事,不只是您看到的那般。 您所重视的地方,其实并不重要。” 朱文奎的脸皮越加发麻起来。 权力越大的人牺牲就一定越多。 这句话朱文奎很难感同身受,他也从未看过一部名叫《三道杠》的短片。 不公平是天地规则,每个人都在承受着不公平带来的痛苦和利益。 张东升享受到的利益是富贵一生,承受的痛苦,便是当一起案件不清晰的时候,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要做舆论的牺牲品。 占据这个国家九成九的都是如马小宝一般的黔首百姓啊。 天下人都信马小宝,哪怕马小宝就是摆明在坑张东升。 大明朝,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张东升,让天下人失望! 国家面前,慢说张东升,谁都可以牺牲掉! 没有这种魄力,朱文奎一辈子都不可能当上储君。 因为他的父亲,建文皇帝朱允炆,就愿意为了大明朝牺牲一切,朱允炆无法接受,自己的继任者失去这个勇气和恒心。 十五十六世纪,注定会是国家面临最最重大变革的时代,因为一旦蒸汽问世,生产力和社会形态将会发生一次***,这是之前几千年青史从未发生过的,在这种巨大挑战下,拥有一个国家绝对权力的皇帝,必须要坚定住自己的心。 知道要如何去奋斗和付出。 付出,又该有多大的勇气。 朱文奎不懂不怕,因为他的岁数还小,他还没品尝的权力带来的美妙,自然也不会服下权力的毒。 此刻的朱文奎只知道,坚定决心,按照许不忌已经指明的路去走。 抓人,断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七章:父与子(上) 这边的张东升还躺在家里的凉亭里悠哉,全然没有一丝危险已经迫近的感知。 他也确实没有必要感受到危险。 在他们几家的合谋下,证据链那是相当完善的,甚至包括马小宝的所谓‘赌债’都是一个套。 在马小宝被他张东升带人打断腿之后,家庭条件极其苦寒的马家人,为了接这条腿,自然要举债,而这个出借人,就是他张府管家安排的。 一个赌档的掌柜。 马家拿这个出借人当成救命恩人,又哪里知道,那张写满慈善的脸后面是多么可怕的心机。 可以说从一开始,张府的管家,已经提前将所有可能出现的风险全部杜绝掉,然后安然等着事态淡化,如果马小宝识趣,张家不介意再赔点钱,如果马小宝不识趣,那就怪不得他张家了。 谁会想到从天而降一个如此楞头的刑房主簿,硬要抓着这起案件不罢手。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官府既然想把张东升送进大牢,那他张家自然不介意把马小宝推向断头台。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府上讼棍的剧本在走,结果张东升没有想到,他等来的却是一队穷凶极恶的捕快。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吏部郎中张东张大爷的府邸,谁允许你们闯进来的。” 老管家的惊惶叫喊把喝茶听曲的张东升吓了一跳,一帮子戏子也停住了鼓乐发呆,紧跟着便吓得一哄而散。 十几个穿着皂服的捕快挺着腰刀撞进了这处位于后院的凉亭。 “张东升,张麻子?” 浓浓的怒气开始浮现在张东升的脸上,他生平最恨别人喊他的诨号,但这怒气却陡然消散一空,因为他看到了一纸公文。 “应天府刑房的捕文,要抓你回去,得罪了。” 带队的捕头也懒得多说,一挥手,身后几个捕快便凶神恶煞的扑上来,枷锁镣铐一股脑的往张东升身上招呼,吓得张东升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他想要怒吼质问,但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东升完全吓傻了。 人心似铁非是铁,官法熔炉真熔炉。 那些平素里再豪横的主,真到了被官府定罪捉拿的时候你再看他。 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便称得上一句,打伤马小宝的两名下人,草民此番已经带来了,就在衙门外跪着呢。 第二罪,大人说是我儿默许管家所为,但我儿年幼,事发时以醉酒,回府便是酩酊姿态,这些日子更被草民限足不得离府,不存在默许管家作伪证之事,全是管家为了保下我儿私自行事,管家草民也带来了,亦在衙门外跪着。 第三罪,反诬之事,我儿的状词诬陷马小宝,是受草民与府上讼棍指使所言,所以,诬陷之罪,应算到草民与府上讼棍的头上,不应我儿代为受罚。讼棍现在也在衙门跪着候审。 大人,三罪的所有主谋、从犯,现在都来齐了!” 朱文奎顿时哑口无言。 张东既然敢带人来,那自然是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问也是白问。 这些各家府上的下人,就是签了卖身契的敢死队,主家让他们死,他们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话说的有理有据,该怎么断,轮到他朱文奎了。 朱文奎这会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看向于谦,后者领会,张口接了过去。 “既然如此,那依大明律,该怎么判便都章可循。 令公子虽非伪证、诬陷两罪之主谋,但亦是从犯,三罪相叠,十年的刑期还是有的。” 原本跪在地上的张东升顿时瘫软在地,长出一口气。 谢天谢地,活下来了! “至于尊府上,殴打马小宝的两名下人,伤人罪处五年的刑期。 伪证一罪,府上管家亦处五年刑期。” 这起案件中涉及的律法条文,这几天于谦早都背了下来,所以说起来很是顺畅。 前两项都不是重罪,要不了命,最要命的是最后一项,而这一项,于谦看向张东的眼神可就变了。 “诬陷罪,依大明律,诬陷者反坐罪加一等。 令公子诬陷马小宝的罪为盗窃、敲诈以及马小宝诬陷令公子,这三项罪责如果坐实,马小宝是要砍头的,反坐再加一等,张公,您这脑袋可没了。” 张东转头淡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而后风轻云淡的一笑,当堂解下自己的官袍,一头顿在地上。 “草民既然敢来,就不惧死,草民纵子行凶,甚至为包庇其逃脱国法,罪不容赦,自当以死谢罪。” 这一刻的张东很是决然,事到如今,这是他唯一能想到救下自己儿子的办法了。 本来最重的这一条诬陷罪,来之前张东是打算也安到管家的脑袋上,后者也是这么向张东要求的。 “老爷,都算到老奴的脑袋上吧,老奴今年五十多了,活着也没多少年头,老奴受了老爷三十多年的恩,该还的。” 在衙门外的时候,张东沉默着拍了拍老管家的手,点头应了下来。 但走进公堂的那一瞬间,张东却陡然改变了主意。 他自己把最重的一条罪扛了下来! 一旁的张东升彻底傻眼,泪水开始止不住的喷涌而出。 “不是的,不是的。” 张东升摇起头来,然后抓住自己老爹的袍袖哀鸣。 “爹,跟您没关系,都是儿子做的孽,是儿子做的孽啊。” “大人!” 张东升猛一转头,这一嗓子甚至吓了朱文奎一跳。 “都是我做的,跟我爹没有任何的关系,” 好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 朱文奎甚至有些感动,但他还是稳住心神,怔怔的看向张东。 “国法无情,你想好了。” 后者什么话都没说,顿在地上的脑袋连抬都没抬。 朱文奎的眼神飘忽,最后落到大案上放着的惊堂木,深吸一口气,再不迟疑,抄起便拿了起来。 “吏部郎中张东,犯诬陷罪、包庇罪,两罪并罚,即褫去官袍顶戴,收押大牢,上报都察院提审。” 虽然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但张东的身份,判他死刑,不能在应天府的公堂。 最终定罪的是都察院,宣判死刑的是大理寺。 这堂上的、衙门口外所有涉案主谋、从犯就这般被一网打尽,无一漏网之鱼,马小宝的案件,似乎就这般完全盖棺定论,彻底告结。 但朱文奎的心情却反而更加沉重了。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情感因素。 就好像张东在被押往大牢之后,朱文奎还亲自跑去牢房问了一句。 “你是可以活下来的,诬陷罪,本官不信你府上的管家、讼棍不替你扛。” 但张东却只是笑笑,什么话都没说。 张东复杂的情感和所思所想,朱文奎也摸不透。 就这般,捏着被封存的卷宗,心事忡忡的小家伙坐上马车,在一队西厂番子的保护下,笼罩着阴沉的夜色,向皇宫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八章:父与子(下) 自打做了应天府的差之后,这么多天来朱文奎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即使是案件已经办结,但他再回到乾清宫后,愣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长一段时间,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却仍然无法入睡。 最后,烦躁的朱文奎坐起身,换上衣服便走出暖阁,站在廊道里向西看,还能够看到朱允炆房间里仍旧亮着。 刚到子时,这个时间,朱允炆还没有睡。 踌躇了半刻,朱文奎才迈开步伐向西而行,沿道守夜的宦官宫娥纷纷躬身见礼,却小心翼翼的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直到走到门外才被拦住。 “大皇子稍待。” 说罢,匆匆转身进屋禀告,很快便回转,恭请朱文奎进屋。 “儿臣见过父皇。” 烛火的映照下,朱文奎见礼。 朱允炆抬起头,有些不解:“你不在屋里休息,这个时间了,往朕这里跑什么。” “父皇不也没休息呢吗。” 真等自己做了差,朱文奎才突然去想,自己的父皇平日里应该也很累吧。 在皇宫的每一天,自己睡觉的时候,西暖阁永远都是亮着的,而自己醒来的时候,朱允炆也一定是已经醒来过的。 “快了,批完这一摞,你早点去睡吧,小小年纪不要熬夜,对身子骨不好。” “可儿臣睡不着。” 一闭眼,满脑子全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朱文奎便把白天审案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但朱允炆的回应一如当初那般平淡。 “这不挺好的吗。” 这个时候朱文奎也放下了笔,不再埋头与案牍奏本之中,看向朱文奎笑了起来。 “好小子,那么干脆就把这事办结了,罪犯伏法,真凶落网,你查明了真相这是好事啊,明天朕让尚膳局做桌好菜奖励你。” “可如果不是儿臣用了手段,真相是查不出来的。” 朱文奎叹了口气:“儿臣听了许部堂的建议,是奔着把这起案件办成冤假错案的方式去做的,误打误撞才拨开迷雾,虽然证明了那张东升确实有罪,但一点都不开心。 而且,儿臣很疑惑,为什么张东升的父亲,不选择让自己府上的管家来顶罪,他可是吏部的郎中,有着大好的前途,却毅然决然的选择赴死。” 小孩子总像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妄图把所有的问题都弄清楚。 “只要查明了真相,那么手段就不重要了。” 朱允炆温言宽慰道:“如果不是你用的这些手段,那么本来无辜的那名小二就要被陷害而死,你救了他不是吗,所以这件事不用再想了。 至于那张东缘何如此,人性叵测难懂,你要自己想,朕也说不好的。” 见朱允炆不愿意多说,朱文奎便开口道。 “父皇让儿臣去应天府当差,事前便已经想到了儿臣会遇到这些事情,让儿臣知道人心险恶和阴暗。 人性趋利避害,在犯下错误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不是甘心接受处罚,而是用尽手段将原本清晰简单的案情变得复杂,企图蒙混官府,甚至不惜变黑为白,害死那马小宝来保全自己。” 朱文奎按照自己的思路来阐述着心中的不解:“而张东作为张东升的父亲,因为担心自己的儿子东窗事发而导致自己禄位难升,便用尽心思来帮助包庇自己的儿子,父子俩都是那种眼中只有自己利益的自私者。 可这种人,为什么会愿意替别人去死,张东愿意为自己儿子顶罪还可以理解,却又为什么替府上的下人顶罪呢,他若是这般伟岸,又怎么会在之前的事上心如蛇蝎。” 朱允炆喝上一口水,很是欣慰的笑了起来。 能够疑惑,说明自己让朱文奎去做差的目的便实现了。 “当你出了皇宫、离开学堂,那么你看到的一切,才是这世上最真实的东西。” 朱允炆教导道:“皇宫是你的家,学堂是你学习的地方,除了这两个地方之外的所有去处,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朕给它取名‘社会’。 社会是一个复杂的融合体,黑暗和光明都在这里面纠缠着,不是敌立对峙,而是相辅相生。 社会里有能够让你恨到怒不可遏的恶人,也会有让你感动到热泪盈眶的好人,而很可能,恶人和好人是同一个人。 张家父子不恤民情,用尽了手段想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其目的只是为了让本该受到国法处罚的人逃避处罚,他们做了一件天衣无缝的外衣,让你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这不是一件个案,而是所有权贵与百姓发生冲突之后的真实写照。 你可以办一件案子,能办十件一百件吗? 南京的能办完,地方的呢? 朕告诉你,全天下所有类似的案件,真相都是隐藏在重重迷雾中的,到底是类似于马小宝这种百姓在讹诈,还是类似张东升这种权贵子弟在陷害,没人知道。 但如果你一定非要去看的话,那结果永远都是百姓在讹诈,因为,百姓玩不过权贵,尤其是在律法上。 朕让你去应天府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亲眼看一下,而你能够去找许不忌,说明你还是聪明的,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那就是,不要被案件本身束缚住自己的身份。” 用后世的话来说,维护律法的神圣,那是法官的事。 查清案件的真相,那是检察官的事。 而这两件事,没有一件事是朱文奎这个皇子应该去做的。 那个师爷已经告诉过朱文奎,类似的案件该怎么处理了。 一个拖字,才是这个时代处理相似案件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然,最后明确有罪的,一定是平民百姓。 地方的县令也好,中枢的皇帝也罢,都是人不是神。 连案件本身的真相都看不到,还何谈在这种案件中抽丝剥茧的,公正的将每个当事人都按罪处罚。 所谓明晰原被告双方的过错,提议是好的,但想法过于幼稚简单。 因为这种行为,只会害死马小宝。 大明又没有监控、没有录音,物证的勘察取证技术手段,更拍马都比不上后世。 所有证据,要么靠审案的官员自己脑补推理,要么就靠当堂审案时当事人的口述。 而后,审案的官员连唬带吓、亦或者套话的方式让某一方说漏嘴,抓住话柄之后一顿严刑拷打,便也就破了案。 一旦像张东升这样身份的权贵子弟参与到案件中,那马小宝这种想要赢下官司就不现实了。 至于,如果说是百姓故意讹诈权贵怎么办。 还是那个字,拖。 百姓不是每个人都有过硬的心里素质可以安然过每一次堂,不露出一丝马脚,更不是每个人都有打断自己胳膊腿的勇气,至于自扇耳光这种一晚上就好的皮外伤,大明没有治安管理处罚法,这种琐事争端,不予处理。 而有自伤肢体的魄力,劫道来钱更快。 拖上几个月,是讹诈还是真的受了伤,就水落石出了。 而一个拥有过硬心里素质、拥有敢于自残勇气的老百姓,还要盼着自己能够遇到一个类似朱文奎的县令,种种因素叠在一起才能确保这次讹诈成功。 朱文奎若有所思的告退离开,而看着前者离开的朱允炆才侧首看向双喜,两人对视一笑。 其实朱文奎哪里知道,那个刑房的师爷,还是个西厂的探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九章:对孩子的安排 这起案件并没有拖个太久,都察院在打听到朱文奎这位新主簿的身份后,很快便提审了张东,已经定了性的案件,张东也没做死里逃生的美梦,全盘认了下来,最后随着大理寺一纸批复,坦然走上了法场。 从四品大员到死囚,只是因为他的儿子,打伤了一个小二。 一件本来只需要一个人或几个人蹲三五年牢狱的小案件,闹到最后,却是两个人人头落地,那个贪财的讼棍一样因诬陷罪反坐而死。 所以很多时候犯了错不可怕,怕的就是一错再错,最后就是难以弥补的巨大过失。 这个道理可能现在整个张家上下都懂了,但观刑的人会有这种感触吗,整个南京城上下的权贵们会因此而警醒吗。 这种事现在说不得,唯一知道的,便是南京城的治安瞬间好了太多。 谁都知道应天府来了一个新的刑房主簿,一个铁头娃。 而当朱文奎一次回宫的路上被人‘尾随’后,其大皇子的身份便不胫而走,这才让所有人恍然大悟。 难怪这新主簿天不怕地不怕,感情是这个背景。 主簿,硬! 昔有曹阿瞒任洛阳北部尉,现有大皇子任南京主簿官,以今仿古,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南京城里说书的先生算是有了赚钱的谈资,老百姓们也算欢欣鼓舞,但所有的权贵豪商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一个个除了背地里大骂朱家父子不是人之外,便是对自己的孩子严加管束,有犯事的,更是亲手带去应天府自首。 打架伤人,一狠不过几年牢狱,自首赔钱,一两年也就出来了。 真等到应天府上门拿人,还不知道事往哪里发展呢。 张东升的案件可就是前车之鉴呐。 “这两年,安心在应天府当差,等两年后,大大小小的民情都熟稔了,就去凤阳做知府吧。” 这个安排是朱允炆提前告诉的朱文奎,让后者为之一愣。 去凤阳做知府? “当年太祖定分封制,把自己的儿子都分封出去,大藩如秦、晋、燕、蜀、楚,辖制多为一省之地,小的,也有几个府,让他们自己把控地方的军事、政治甚至是外交权,锻炼出了好几个堪称人杰般的儿子。 这种方法是很可取的,只是难免让地方坐大,威胁中央的集权统治地位,这些藩王豢养士兵,自定赋税,俨然国中之国,所以朕登基之后,用了五六年的时间,把这些藩王全部砍掉了,因为朕要对大明进行改造,不允许任何杂音的出现。” 朱允炆对着朱文奎解释自己这番做的缘由。 “不过,等将来朕将大明的发展扶上了朕想看到的路之后,分封势必会重启,只是由对内改成了对外,省考和国考就是在为外分封打基础,宗人府里你那些兄弟已经开始通过省考出仕为官,升迁快的,现在基本都是同知或县令了。 文奎,你的亲兄弟不多,只有文圻、文圩、文堤等寥寥三四个,文圩和文堤又太小,但朕为你们安排的路是一样的,先在南京脚下锻炼几年,然后外放,包括大了之后进入总参亦或者礼部、商部,政、军、经济、外交都要学。 在这条路上,朕都会留有考验等着你们,命运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里,即使无法通过,这些都学会之后,外面也会有广袤的天地留给你们去闯。” 没有通过考验的会被外分封建制,那么通过考验的呢? 自然是向奉天殿里的那张位子发起冲锋了。 朱允炆对每一个孩子都是公平的,每个人的路线都一样,除非哪一个主动开口说,他对皇位没有兴趣,不想参加这种考验,那么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想混个安乐王爷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朱允炆自己的儿子,到现在一个被封王的都没有,那些已经逐渐长起来的小叔叔们,也是一个王爵没获封,更别说朱允炆的几个弟弟了,如朱允熞、朱允熙等人。 哪里还有新的王爵啊。 等未来大明开启外分封制度的时候,那么,别说王爵了,就算这些人跑到外面自立称帝那也是随他们去,就如同大蒙古--元帝国制度。 很多人容易把蒙古帝国体系搞混淆,以为元朝代表蒙古帝国,是四大汗国的宗主国,这种认知是错误的,元朝的皇帝是四大汗国的共同领导人,但不代表元朝是四大汗国的宗主国,这是两个概念。 在成吉思汗缔造的大蒙古体系下,忽必烈缔造的元朝和四大汗国的政治地位是平齐的,这是五个政治主权独立的国度,而在这五个政治主体上还有一个虚构的政治体,即蒙古帝国。那么这五个独立的国家就有一个共同的领导,即蒙古帝国的大汗。 而忽必烈即是蒙古帝国的大汗也是元朝的皇帝,定都或者说居住在北京,使得元朝有些特殊地位罢了。 元朝并不等同于蒙古帝国。 纽带性高度类似于后世的苏联,即大陆化普遍帝国。 因为这种政治制度,加上忽必烈这位蒙古帝国大汗的独特思维、开放的胸怀,使得蒙古帝国成为了一个横跨整个欧亚大陆的超强大帝国,东亚的财富、大草原制霸无敌的武力、东欧中亚开放的商业模式等几种要素都被糅合进这个蒙古帝国中。 蒙古帝国的强大得益这种政治体,衰败的速度亦来自于这种政治体。 随着东亚帝国即元帝国的财政崩溃,正统的蒙古帝国大汗世系被赶出中原回归草原后,这个体系就宣布结束了,加之帖木儿汗国的崛起,又消灭掉了四大汗国中的两个,这个普遍帝国倒塌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后世的苏联。 起码后者绝大部分国力和军事力量还有俄罗斯联邦来继承,前者连个继承者都没有,直接衍生和分裂出两个弱小至极的游牧族: 瓦剌和鞑靼。 弱小! 比起大蒙古这个普遍帝国来说,瓦剌和鞑靼就显得极其弱小了,他们不仅斗不过崛起的帖木儿,甚至连征服从通古斯南下逃出来的野人族群都做不到。 困在草原周期性的历史难题中几百年,最后成为女真族的附庸,即蒙八旗。 成吉思汗是否具有超越时代的政治眼光及智慧无从判定,但他缔造出来的大蒙古体系,是十分贴合朱允炆眼下这个时代的,甚至是超过这个时代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是约翰牛日不落帝国体系的先导者。 为后来的日不落帝国的建立指明了一种方向,约翰牛是在这种政治思维下进行了改进和完善。 唯一不同的,便是蒙古体系是一种如苏联般的大陆普遍帝国,而日不落是海洋普遍帝国。 大陆帝国的特点是追求绝对的控制力,而海洋帝国的特点则是看起来的合作共赢,实际上由被领导地区向中央本土地区输送利益、财富的行为。 这种思维上的差异直接体现在八国联军进北京后的北京协定(辛丑条约)上。 在大陆帝国的思维模式中,以慈禧为首的满清领导阶级认为,首都被攻陷,帝国的部分疆土被以八国联军为首的西方诸国所实际统治后,就已经意味着亡国了,还用的着签哪门子条约吗? 直接就是皇帝退位,清朝亡国,然后让这么一群洋鬼子做中原这片土地的主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一如十三世纪蒙古人进入中原、十七世纪满清人进入中原。 但海洋帝国的思维模式根本不以灭亡一片土地上土著统治政体为目的,用武力来灭亡和完全性征服一片土地是最浪费国力以及利益最小化的方式,以约翰牛为首的海洋制度帝国主义等国,在利用武力压服清朝后,即要求满清政府接受并融入进约翰牛制定的世界规则体系中。 为此,这群西方人甚至帮助以及濒临崩溃的满清政府维系住在中原的统治地位,包括并不限于打击起义军,派遣顾问帮助清政府完善洋务运动,增强清政府的军事实力,用以镇压地方叛乱。 (这一点上可以参考李鸿章的多名外籍秘书,包括英法美三国都为大使馆工作人员,兼任李鸿章的秘书,成为当时清政府与英法美三国的外交纽带。) 而这种做法的目的,就在于西方为了最大程度的攫取中国的财富和利益,包括大量的原材料及人力(华奴输送。),并且成为西方各国的倾销地。 十八世纪之后,西方已经不再使用白银货币结算,金本位制与联合银行开始成立,多余的白银都倾销到了清朝,而后又通过签订赔款条约的方式将这些白银索取走,使得旧时中国完全成为了免费的‘供货机器’或者更容易理解的韭菜地。 这个货,包括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人和物。 眼下朱允炆为大明规划的路线和改造的想法,便是成立一个以大明中央为核心的大陆普遍帝国,同时以经济为控制手段之一海洋帝国做辅助,建立起一个理论意义上可以千秋万世的大帝国联邦体系。 在本土的体量上,大明远超约翰牛,甚至在这个建文十年来看,大明比整个欧洲绑在一起还要庞大。 无论是财富亦或者人口。 这种得天独厚的基础条件,欠缺的就是一个合适的路线即政治制度了。 插上翅膀,就能飞起来吞人。 从洪武三十一年登基开始,朱允炆就开始构思这个宏伟的未来蓝图,这么多年一直在完善,而他每一步的选择都是在为了完善这个蓝图在做准备工作。 废分封的目的就在于不希望前期有人置喙他的思路,搞地方与中央的阳奉阴违。 批孔和无限神化他的皇权,目的就是抓住所有的权力,无限制的贯彻独裁统治,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除了他这个皇帝之外,每个人都只是蓝图中被支配安排的棋子。 而省考建制,就是为了培养一大批未来可以外分封的种子。 每一个大明的贵族分子(即可以享受到军事、政治、商业三环知识培养,并在体系中成长的中流砥柱)都是将来外分封的储备人才。 这是平民百姓没法享受到的,他们的出身家庭环境无法支持他们从小就接受这些教育,这一点上,朱允炆无能为力,普及教育只是大浪淘沙,能保证一百个苦孩子中能出一个有希望的。 现在,轮到朱文奎这种自己的孩子了。 从小开始接受新式教育是其一,而后开始接触地方施政,亲身接触政治、军事、外交、经济等领域,并在这多种领域中获取知识后,就可以逐步拥有接班的资格了。 掌控一个在青史中从未出现过的超庞大帝国! 朱允炆自觉连他自己都没有这个能力去掌控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因为他每次看堪舆图的时候,那份由郑和带回来的海图加上他自己的记忆补充,描绘出来的世界地图时,都会被他自己亲手画下来的圆圈给震骇到头皮发麻。 所以,朱允炆自己在进步的同时,也要下大力去培养下一代。 任何一个无能的孩子,都注定会被他无情的抛弃掉。 朱允炆甚至可以接受自己的孩子断情绝性、冷酷无情,但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无能! 只要能够实现他心中的野心,就对的起这次穿越了。 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是朱允炆野心的继承人! 朱文奎显然还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真正认知过朱允炆,到如今长大了,更加不敢主动靠近,虽然父子两人同住在乾清宫内。 “朕知道最近,你母后一直帮你物色媳妇,你呢也别当回事,更不要怎么太绝望的以为无法自由做主,挑媳妇这件事,等过两年你去了凤阳再回来之后,朕让你自己挑。” 这话说的朱文奎心里一百个不信,一向霸道惯了的朱允炆能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放权? 大皇子的政治婚姻,往大了说,事关国运。 “陛下,燕王来了,西北军情的事。” 这个时候,一个小宦官走进来打断了这次谈话。 “你去忙吧。” (这章是昨天的,写到一半就趴桌子上睡着了,被叫醒后直接睡觉了也忘记请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章:不怀好意 最近一次收到朱桢征西北的军报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的朱桢才刚到原蒙八卫的位置,在哈密落下中军,时隔一个多月再次收到,朱允炆还是有些期待的。 “西北开打了?” 朱棣前脚跨过门槛,紧跟着就听到朱允炆的声音。 “是的,上月初六就打了起来,老六破了东察合台五万防军,直驱亦力把里本部,东察合台的大汗沙米查干汗往塔什库尔干跑了,军报跑了一个多月才送来。” 西北距离南京太远了。 朱棣把军报递给朱允炆,站在一旁念叨:“仗是打赢了,但大军在进入察合台后,遇到了地方上原住民的强烈敌对,不仅袭击之事层出不穷,还有就是斥候侦查到了帖木儿汗国军队的踪迹,内有袭扰、外有强敌。 沙米查干给老六派了使者,想议投降的事,表示愿意全额承担本次我大明征讨的军费,并且额外支付一百万两的黄金。” 西北素有金玉之邦的外号,亦是盛产金银等有价矿产的宝地,经过上千年的开采挖掘,拿出个百八十万两黄金一点不多。 “投降、停战?” 朱允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随手就把军报扔到了御案上。 “回信给六叔,仗不能停,朕给他加援兵,继续打。” 一场战线跨越超过八千里的战役,靡费有多么大? 朱桢这次西征,前后征调的军队只有十五万人,但征集的民夫却超过了四十万,不算沿途的糜耗,光后勤部向陕西、山西两省购买的军备,就超过了两百万两,加上粮秣等物的开销,加之兵饷、民夫的工钱保守算下来一年都要达到五百万。 嗯,按照明朝一贯的计量单位来算,四个崇祯朝。 “内有暴民、外有帖木儿,要想保住西北局势在掌控之中,就又需要十到十五万人,军费有可能达到八百万之巨,远超今年年初内阁的预算了。” “超预算,四叔去跟内阁谈就是了,不行就先欠着,先把仗打完再说。” 现在收兵,确实能赚个不少,百万两黄金是东察合台的出价,谈判的时候再加点,要到一百五六没有压力,换算下来,也有小两千万。 但,建文朝缺钱吗? 这场仗的目的又不是奔着赚钱去的。 “打多大、打多久都要打下去,不要去惦记停战的事。” 既定的目标中,伤亡和时间不在考虑内,要实现的目的才是根本。 灭亡察合台,统一西北,与大明的西南战场形成呼应姿态,环抱乌斯藏,而后便是吞并三藏地区,实现版图一统才是朱允炆的追求。 “当年铁木真西征,就是沿着河西走廊一路打,朕没那么大野心要一路打进欧罗巴,但灭掉察合台是必然的,朕要逼着帖木儿汗国迁都,离开撒马尔罕。” 以手指着地图上撒马尔罕的位置,朱允炆重重点了两下。 “他们不迁都,那就一直打下去,兵锋相对,打他个十年二十年的持久战,要不然,咱们大明的健儿就不会打仗了,刀枪放在府库里就得生锈,没有对手和敌人可不行。” 除了这个原因,朱棣知道,朱允炆这种安排也有净化国内血统的因素在。 真跟那帖木儿汗国打个十几年,国内会诞生出很多异族贵族,但相应的,男性人口也会锐减到微乎其微的地步,最后被完全同化掉。 所以说,这场仗不仅仅是为了扬国威,里面还掺杂了太多的政治及经济因素。 没有这些因素在,朱棣就不信朱允炆真想与那正直鼎盛时期的帖木儿汗国打个头破血流。 虽然帖木儿那个跛子死了很多年,但他留下的国家可依旧强盛。 “那就这么定了,臣这便下去向老六传令,同时调一部分漠庭的兵增援。” 朱棣点点头,转头就要走,又被朱允炆喊住。 “四叔且慢。” 回过头,朱棣还有点疑惑:“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朱允炆随意笑笑,开口道:“马大军那浑人也算是学了有半年多,最近表现怎么样?” 听闻这事,朱棣就笑了起来。 “让那家伙放下刀拿笔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这都半年多了,才勉强能写两三百个字,整天不是跑去看球赛就是跟着五军府玩什么赛马,简直都快成为酒囊饭袋了。” “这个混账东西。” 小声骂了一句,朱允炆气乐了:“朕的一番苦心可是让他糟蹋个干净,让他好好学习,他倒好,狗改不了吃屎。” 皇帝骂人,谁也没辙。 “这两年,朕授意翰林院那些学子,不少人去京营讲武堂任教,改入仕为从军,目的就是让诸如马大军这样的浑人能学点知识和文化,但一直疏于管教,他们倒好,整天恣意玩闹,还是这般不懂得学习的重要性,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四叔,你替朕说一声,今年年底的时候,总参要对这群混不吝搞一次文化课大考,但凡还有不识字的,一律滚回老家种地吧。” 不是一定要搞文化强军,但身份地位到了马大军这种层级的,要还都是一群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那也是不合适的。 军人,不能涉足政治,但高级军人,不能不懂政治。 退一万步来说,诸如马大军之流的新锐派立了大功,将来朱允炆想把他们提拔进五军府、总参府任职,连字都不认识,还怎么批复军情,每人专门配几个秘书吗。 一个肯定是不行的,保不齐虚报军情。 靠人不如靠自己,这种国之重事,当然是自己看来的心里踏实。 “臣这便知会他们。” 朱棣忍着笑,应了下来。 “嗯,辛苦四叔了。” 等朱棣离开之后,朱允炆的脸色马上便冷下来,扭头看向双喜,沉声道。 “双喜,去查查,文奎任主簿的事,是谁走漏的风声。” 朱文奎每天下了值,一般都是在深夜才会由专人护送进皇宫,偶尔忙起来,便是在应天府里住下。 能够被人探查到,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尾随跟踪。 这是人之常情,南京城里的权贵当然都想要一探庐山真面目,知道朱文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这一点无可厚非。 但是,知道了为什么要说出来? 这不仅仅影响了朱文奎接下来的锻炼,还会给外界一个错误的引导,那就是皇帝偏爱二皇子文圻。 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朱文圻前脚进入湖畔学堂,后脚朱文奎就被踢了出来,以一种近乎发配的感觉赶去了应天府,做一个小小的主簿官。 扰乱政治视听,误导风向,这就是不安好心了。 双喜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但眸子里的杀机却十分的炽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一章:风声(上) 这是一座占地极深的宅府。 深,而非广。 因为这座坐落于南京东北角的府邸,除了地表上那十几亩地之外,又向下掏空了两层,完全就像一个巨大的地宫。 这里暗无天日,甚至比锦衣卫的北镇抚司、诏狱更加阴森,这便是大明的西缉事厂。 特务机关不是一定要搞成这种一看就阴森可怖的环境,当初成立西厂的时候,本来也是打算搞成采光通透明亮的堂皇衙门,结果发现不行。 又没有加密电话,情报总要靠人来送,堂而皇之的,不就把那些眼线给暴露了出来。 没办法,只能藏头露尾的隐蔽起来了。 这座宅邸只有一个正门,但平素里只有人出,却鲜少能看到人进,这座宅邸的入口不在地表上的那扇门,而是地下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暗道。 甚至有可能接通南京城下的排水系统。 古代的城市是有完整的地下排水系统的,虽然没有后现代先进卫生,但起码的生活排污和基本的泄洪能力依然完善,当年那座地表天宫般的汴梁城,就拥有全世界最发达的城市排水体系了。 而在这地下宛如地宫的建筑群中,除了四通八达的走廊和密密麻麻挂在墙上的粗蜡之外,便是一排排书架,无数穿着皂服的西厂番子和宦官正来回走动,忙碌却井然有序。 在烛火下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的手里几乎都拿捏着一封封信笺,而后这些人会在书架上挑选出写有不同名字的卷宗,将信笺放入其中。 这里,有着整个南京城,所有权贵的情报档案。 而这些信笺,就是每一个权贵、官员的日常活动轨迹,去了哪,见了哪些人,吃了哪些饭,说了哪些话,几乎堪称事无巨细。 虽然做不到全方面的监管,但几乎每一个三品以上的文武勋臣,其府上、周遭、友邻亲戚中,一定会有西厂的眼线在。 这些人可能是侍奉主家多年的下人管家,可能是家主刚纳的小妾,甚至,有可能是这名官员自己的孩子,每个人,都可能是西厂的特务。 这就是,国家的力量。 如果朱允炆想,他甚至可以动用这股力量,针对某一个人玩一出大明版‘楚门世界’。 此时,在这第一层地宫中,一个干巴枯瘦的老头正在训话,他的面前是两队昂首挺胸的番子。 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名被朱文奎赶走的刑房师爷。 当朱文奎到任之前,这名师爷就准备好了一切,他提出的那个拖字解决方案,更多是朱允炆的意思。 借师爷的身份来打击一下朱文奎的自尊心罢了。 如果不是许不忌支招,朱文奎一定会狠栽一次大跟头,心高气傲的皇子还没一个师爷会妥善办事,这会让朱文奎的少年骄傲被破碎的一干二净。 这是朱允炆的目的,先把自己孩子的自傲给摔个稀碎,他才能更快的成长。 “厂公传了命令下来。” 寂静中,老头开了嗓。 “大皇子的身份泄露了,我现在不想知道是谁跟踪查探到的,只想知道,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是通过谁的嘴传出来的,找到他,带回来。” 两队番子都很安静,没有嘈杂和立军令状的敲断,默然听着,而后便沿着四通八达的廊道化作鸟兽散。 想要回溯时间,找到当初那日朱文奎深夜回宫时的跟踪者是不现实的事情,因为没有监控,但找出第一个传出消息的人却很简单。 距离那夜只过了短短四五天,这几天,大嘴巴传到满城皆知的只有一种人: 说书的先生。 他们当然不可能是跟踪者,但找到他们,就能找出背后递话的人。 这次任务的难度就自然减弱了不少。 西厂的办事效率自不必夸言,白日下达的任务,尚未入夜,便有十几名神情惊惶的说书先生被抓进了锦衣卫的大牢。 “先上刑,后问话。” 一名宫里的宦官端坐牢狱内,慢条斯理的品着茶,丝毫没有被眼前发生的血腥所影响,任由耳畔那一声声惨叫迭起。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们好大的胆子,什么话不过脑子就往外讲,几颗脑袋够砍的?” 等了能有一刻钟,这名宦官才放下茶碗,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十几具尸体。 “说与咱家听听,主簿官就是殿下这件事,你们都是听谁说的。” “草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啊,公公饶命,饶命。” 又抢着先开口喊冤的,一浑身上下满是鞭伤,鲜血淋漓的中年男子此刻都哭了起来:“前两天,草民从一酒肆里下了工,回家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那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草民也看不清长相,就知道那人给了草民一封信笺,里面就写了一句话,和五千文的铜票。 原话写的是,‘大皇子殿下就是新任的应天府刑房主簿,这次到任,是来为民伸冤的’,说要严查衙内纨绔欺压百姓,那张东升只是第一个,那些横行霸道的衙内都会被抓走砍头,还老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最后还说,只要草民按照这句话来说,事后就再给草民二十两银子,公公明鉴,草民也就是为了混顿饭吃啊,草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啊。” 宦官不为所动,但眼神却越来越森冷。 “你还知道你有老有少,还敢乱嚼舌根子。” 手随意的一挥,一名番子便跨前一步,手里一把短刀直直没入了这名说书先生的胸膛之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名说书先生不经大脑思考就乱说话,却不知道这番话会造成多么严峻的后果。 什么叫朱文奎到任,就是来为民伸冤、还南京一片朗朗乾坤的。 这是绑架民意,是捧杀。 用这种手段来把朱文奎架的高高的,借着民心,来迫使朱文奎从严从重处理那群权贵子弟,从而得罪一大片朝廷重臣。 这就杀一个了? 其他的说书先生顿时吓得屎尿横流,有一胆小的,甚至被活活吓死。 一时间,恶臭与刺耳的哭喊充斥在这间巨大牢房之中。 “继续说。” 宦官的眼神移转到下一个人的身上:“谁能说出那人的相貌、体态等信息的,咱家饶他一条命。” 这些说书匠顿时叫苦连天。 夜半十分的事,找他们的人又身穿宽大的黑袍,哪能看得真切? 有耍小聪明的张嘴就开始编,说书的嘛,这点临场发挥的能力还是有的。 而且十几个人的说词完全一致。 什么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而且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十几个人补充之下说的可谓是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 “那就是说,你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人了。” 宦官呵呵冷笑起来:“你们每个人都是在四日前当晚亥时前后遇到的这名神秘人,也就是说,这位神秘的财主在短短两刻钟内,横跨了整个南京城找到你们,好家伙,这份轻功可真是不得了。” 宦官有些累了,一挥手:“都砍了吧。” “公公饶命啊!” 其中一人许是被死亡刺激到了,陡然高呼起来。 “公公,草民想起来了,当时那人掷信的时候,那人手自黑袍中伸出,虽只是短短一瞬,但借着月光的惊鸿一瞥,草民看到了他的右手虎口处有层层厚茧,而且手背上有一处刀疤。” “胡说八道!” 宦官反而勃然大怒起来:“夜色漆黑,纵是有朦胧月光,肉眼岂能看得如此真着,你拿咱家当傻子是吧,那就别怪咱家不能给你痛快了,割了他的舌头。” “是真的,真的。” 说书先生哭号起来,连连挣扎,不让番子靠近:“草民打小这眼力就是惊人,这牢里的灯光一样晦暗,但草民能看见,公公您的颔下右侧一指处,有一富贵痣。” 这话一说,宦官下意识伸手去摸,而后便沉默下来。 能有片刻,这名宦官猛然站起身来:“你活下来了,从今天开始进西厂。” 说罢转身就走。 身后,利刃破体的声音此起彼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二章:风声(中) 西厂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高,在确定下嫌疑人的体貌特征之后,第一时间就在全城展开了侦讯,并且锁定了清查的范围。 “虎口有厚茧,手背有刀疤,寻常百姓不可能附和这种特征。” 西厂的番子头目,有点六扇门神捕的味道,这个当年从全国捕快中脱颖而出的男人,很快就下了定语。 “根据那群说书的描述,他们都是在五日前的夜几乎前后脚被买通负责传递这个信息,这才使得第二天一早,大皇子殿下出任主簿官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南京城。 而这群说书客营生的茶馆、酒肆可是遍布整个南京城,那么就意味着,向他们递话是一种有组织的行为。” 番子头目环抱双臂,说的神采飞扬成竹在胸。 “整个南京城内,像这般有组织的非百姓强人,除了咱们西厂外,只有一支队伍。” “你想说的是锦衣卫!是吗?” 番子头目的身后响起一道阴柔的声音,前者回头观瞧,惊得忙撩开裙甲,单膝跪地。 “卑职参见孙公公。” 整个西厂的明堂内,随着这一声,再无一个直挺挺的身影,黑压压跪了一地。 除了御前司总管太监的双喜以外,南京没有第二个讳姓孙的公公了。 “锦衣卫跟西厂算是一个娘生的,都是皇爷的鹰犬,你这样背后猜疑,可是犯了大忌。” 从男人身侧走过,双喜摆袍落座,冷哼一声。 “没有咱家的首肯,锦衣卫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行此事。” 汗水自男人额头上不断的滴落,却连擦一下都不敢,唯唯诺诺的应和着。 “不过,有道是兹事体大,咱家虽然信得过锦衣卫,可凡事还是要拿事实和证据来说话,事关大皇子,任何人再没有洗脱嫌疑之前,都是潜藏的逆贼,一定要揪出来明正典刑,不仅是锦衣卫,包括西厂亦然。” 双喜抬手:“你起来吧,跟咱家仔细说说,你为什么要怀疑锦衣卫。” 男子谢恩起身,这才敢抬起手臂拭去两腮的汗水,小心翼翼的组织着语言:“回公公的话,卑职窃以为,南京城里成建制,有组织的,除了咱们西厂,就只剩下锦衣卫了,话说回来,锦衣卫的指挥使,是安定伯呀。” 把朱文奎任主簿的事捅出去,风声四起之后,摆在明面上一眼就可以观瞧到的最得利的是谁? 二皇子朱文圻。 锦衣卫的指挥使顾语,恰恰是朱文圻的亲舅舅。 “从说书客描绘的体貌特征来看,手有厚茧,必是常年握刀之人,还有刀疤创伤,必是历经杀伐战阵,而今四海天下,仰赖陛下神威庇佑,咸歌盛世,怎么会出现征伐之事。 京营的兵一向严加约束,断不可能入城行此事,那么,唯一能在咱们这历经杀伐的,只剩下经常跑外勤的锦衣卫了。” 男子的分析还算是有条有理,让双喜不住颔首,但在最后却轻轻摇头。 “还有两支队伍,你都给忘掉了。” 男子语顿,不明就里:“恭聆公公教诲。” “五军府的军卫以及应天府的捕房。” 双喜冷哼一声:“前者直管南直隶脚下军卫所,这几年忙着清缴山匪路霸,打打杀杀的事不在少数。而后者,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捕房,但说到常年握刀、偶有冲突负伤也不算离奇,所以,一样有嫌疑。” 五军府、应天府? 这完全跟这事不沾边啊。 “现在你们怀疑锦衣卫的最大症结,就是出在安定伯身上吧。” 双喜蹙紧眉头,这件事扑朔迷离,但牵涉一定极深。 “他是二皇子的亲舅舅,确实是有最大的嫌疑,收买说书先生,搞得满城风雨,绑架民意捧杀大皇子,好逼的大皇子在应天府的位置上下不来台。 后面的办案,大皇子办的轻了,那就要失去民心,引百姓不满,判的重了,得罪了南京城满朝勋贵,对将来承嗣不利,这一招就是阳谋,明堂堂的阵势摆出来,想化解都没办法。” 男子猛点头,开口补充道:“公公洞若观火,一眼就能看穿安定伯的小把戏。 与私来说,他有作案的动机,与公来说,他有作案的实力和权力,所以卑职斗胆进言,安定伯既然有最大嫌疑,应马上审讯,澄清大白真相。” 审讯? 双喜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而后笑的声音越来越大。 最后,笑容收敛,脸色又冷了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狂妄到想要审讯国舅爷,咱家是御前司的总管,锦衣卫归咱家管,咱家也有嫌疑呐,要不你连咱家一道审了吧。” 男子的脸色瞬间变的苍白,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震起一片浮尘。 “卑职不敢,请公公责罚。” “有了怀疑的目标算是让案件有了眉目,是立功的表现,但有功不能自傲,西厂做什么咱家还没发话呢,皇爷没有圣谕示下,咱家做奴婢的也得候着,轮不到你们瞎表现。” 双喜站起身,冷冽的眼神扫过大堂。 “从此刻起,不要把你们以为的当成真的,更不允许轻举妄动监视安定伯,但凡被咱家知道了,今天这屋子里的所有人,自己抹脖子吧。” 扔下这句话,双喜抬腿便走。 要回皇宫跟朱允炆汇报一下。 安定伯是国舅,办不办,怎么办,要朱允炆自己来拿主意。 但以双喜的理解来看,皇帝未必见得会办顾语。 “这个怀疑,朕很难相信。” 果不其然,当双喜将西厂探查的线索汇报之后,正守在武英殿看西北地图的朱允炆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有,就直接否决了。 “给文奎添堵,最大的获利者就是文圻,所以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的认定,此事是顾语做的,但办差的那些人呢?抓不到啊,亦或者早就被灭口了,抓不出来人甚至只找到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那就是死无对证。” 这种案件能破获的概率太低了,换位来指挥,朱玉文要是顾语,这事办完后,直接把人灭口,一把火烧成灰,天王老子也找不出端倪,这就成了无头公案。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双喜这句劝言还没说完,就看到朱允炆笑着转身,竖起一根手指。 “你就这话说对了,说到阴谋者的心坎里去了,他一定也这么想的,认为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 一旦朕这边毫无线索头绪,那么作为最大嫌疑的顾语就跑不掉了,借朕的刀除掉顾语,砍掉将来文圻长大后的得力臂膀。” 后世有句话,叫做我套路了你的套路。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仍然是山,看水仍然是水。 “说说你还怀疑谁吧。” 朱允炆又侧过身子继续看地图,看得全神贯注。 “五军府和应天府。” 双喜念叨出了两个名字:“郭兰、陈绍。” 两人一个武定侯,一个是应天府尹。 这两个人,又在这起事件中扮演什么身份呢? “怀疑的理由呢。” “五军府眼下,魏国公和曹国公都外出公干,武定侯和其他几位侯爷署理五军府的差事,负责南京城的警卫戍备,有调动和指挥权,有实力做这件事。 而应天府尹陈绍的嫌疑,就在于其是应天府尹的身份,他将这事传出去,将来再有谁家的孩子栽在应天府刑房手里,那些孩子背后的家大人,不会把这份仇记到陈绍的脑袋上。 他们都会以为是陛下您暗中授意大皇子做的,而不像张东升案刚发的时候,张家上下都到处托关系找陈绍求情,陈绍不给办,他们还心中忌恨,觉得是陈绍有心找他们的麻烦。 以西厂对陈绍情报的调查和分析来看,此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大皇子在应天府任职,惹出来的事,得罪的人,他得替扛着,谁让大皇子是应天府的刑房主簿呢。 等将来大皇子离任,这笔债可就记到了他脑袋上,会影响他将来的仕途升迁,所以奴婢觉得他是有嫌疑和做这件事动机的。” 双喜的分析倒也乍看之下颇为合理。 提前把这事的个中原委散播出去,将来再有类似张东升的事件,那些权贵自然不会难为陈绍,都会下意识觉得,这事是朱文奎为了增添自己的名声威望,而强行为之。 陈绍虽说是应天府尹,是顶赫的正三品大员,每个月大朝会都要参加的大人物,但在南京城权贵勋臣的眼里,又算个屁啊。 谁家还没有几个阔亲戚了? 玩死一个陈绍,可谓是绰绰有余。 搜集陈绍的黑材料,往都察院一交,保管陈绍要不了多久就人头落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如双喜猜测的那般,陈绍是个什么人? 胆小谨慎、趋炎附势。 这种性格的人,有胆子参与到这么一场大棋局之中吗。 “先不说陈绍,跟朕说说,你怎么会怀疑到郭兰身上的。” 如果说怀疑陈绍的理由还勉强都挂上钩,那怀疑郭兰这么一个纯纨绔,是不是就太牵强了一些?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衙内嘛。 每天看球赛、逛窑子的时间都不够,哪还有功夫来摆弄棋局,与天对弈。 咋的,他都想胜天半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三章:风声(下) 在事实的真相没有浮出水面之前,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 “郭兰没这个胆子和本事来掺和,但如果有人给他撑腰呢。” 朱允炆提出了一个让双喜为之发怔的名字:“比如说,文奎。” 大皇子自己给自己设局? 双喜先是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天方夜谭,但突然又觉得很合理。 这天底下有太多背水一战定乾坤的优秀案例了。 “趁着底下这些弟弟还小,先把他们所有的帮手都解决掉,将来要省多少心。” 朱允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比如说先把朕和你误导住,惩治顾语,打压住文圻的外戚势力,等木已成舟后,再把郭兰给捅出来卖掉。” 话说到这里,双喜就主动接过话茬:“武定侯是三皇子殿下的亲舅舅。” 一件事,摆平两家人。 “所以说,这里面,嫌疑最小的首先是陈绍这个应天府尹,他的胆子不敢干这事。” 直到现在,朱允炆也没有怎么太上心这件事,很随意的说道。 “既然戏台都搭起来了,那就继续唱下去吧,一群孩子过家家的把戏还拿出来炫耀,双喜,你把顾语、陈绍、郭兰这三个有嫌疑的人都请到西厂去,不是审讯也不要用刑,就找他们谈谈话。” 只是谈谈话。 双喜应了一声,脸上带着几份笑意转身就走。 引蛇出洞。 所以双喜心里就轻松了许多。 这边主仆两人是一副玩闹的心态,但接到西厂传讯的三个人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西厂那是人去的地方吗! “本侯犯了什么罪,你们西厂敢拿老子!” 在西厂署衙的大院里,头顶着蓝天白云,郭兰正跳着脚的破口大骂,自打被传到这里,他已经呆了好几个时辰。 “急什么。” 比起郭兰的毛躁,顾语这位锦衣卫的指挥使就淡定了许多,该喝茶喝茶,还问番子要了份报纸,好不惬意。 “本督一直以为西厂比锦衣卫要厉害多呢,真来走一遭,啧啧,比起诏狱可是差的远了。” 仅从环境来说,坐落在地表上的西厂署衙,可远比锦衣卫的衙门要亮堂、文雅的多。 这里没有大牢,更没有刑具,干净的一尘不染,庭院里甚至还种满了花草。 两人一静一急各有特点,只有陈绍现在宛如一条断了脊梁的死狗般,打进了西厂就瘫在了椅子内,几个时辰了,还没定下魂。 “孙公公到!” 门外响起番子的唱名,两人不约而同的扭头过去,而后见礼。 “见过孙公公。” 双喜大跨步走进来,也冲着两人作揖还礼:“咱家见过武定侯、安定伯两位国舅爷。” 说完,一瞥目光,正看上还兀自哆嗦的陈绍,眼神里就掠过一丝厌恶。 “陈府尊,你这是怎的了。” “下官冤枉啊!” 噗通一声,陈绍就开始跪在地上哀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犯了哪些罪,但陈绍不管,先喊冤准没错。 “公公明鉴,下官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不贪不枉,怎么就被传讯来这了,下官冤啊。” 双喜眉关就锁了起来:“哟,陈府尊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西厂是森罗宝殿不成,咱家不过派人请三位来协助调查一个案子,怎么到你嘴里,到成了陷害忠良的地方。 怎么着,咱家看起来就是祸乱超纲的奸宦不成?” 陈绍吓得连连摇头,但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他现在吓得六神无主,哪还能保持冷静的思维。 “请三位来,是为了前几天京城内风言大皇子殿下一案。” 双喜摆袍上座,开门见山道。 “经过侦讯,这件事是有心人幕后指使,并非子虚乌有的风言,有一伙人暗中跟踪大皇子下值,随后将这条消息借满城说书先生的嘴大肆渲染,不仅影响了皇爷对殿下的锻炼,还给大殿下制造了不少麻烦。 妄言天家之事,乃欺君之罪,不把这起案件查清,咱家可就没脸继续在御前司待着了。 而之所以请三位来,就是因为现在根据下面人查探到的情况来看,三位各自当值的署衙最有嫌疑。” “笑话。” 双喜的话音刚落,郭兰便抢先开口:“南京城里出了包藏祸心的贼人,跟我们五军府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又跟本侯若何?要问,也是去问魏国公和曹国公。” 扔下这句话,郭兰起身就要走,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 赶着看球呢。 但还没等走到门口,就被一左一右两名番子拦了下来,当即气的转身。 “孙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案子没查清楚之前,武定侯,您觉得您走的了吗?” 双喜冷哼一声:“陛下虽然没有圣谕如何处置,但毕竟交代了下来,咱家得办好这份差事,您要是不忿,等将来查清后,随时可以找陛下弹劾咱家。 但现在,您要敢硬闯,可别怪咱家不认国戚了。” 郭兰抬起手虚空指着双喜,哆嗦了好几下才一甩袍袖,坐回自己的原位。 “这件事发生后,锦衣卫也一直在暗中调查,但亦是没有什么眉目。” 这个时候,顾语开了口,语气平缓,十分的淡定:“南京太大了,仅城内就有近百万口,找出十来个贼人,无疑大海捞针一般,而且又是深夜行径,连体貌特征都没有,查无可查。” “安定伯是没听明白咱家的意思吗?” 双喜侧首看向顾语,沉声道:“咱家说,咱家现在怀疑这事,就是三位各自的署衙办的,贼人背后的指使者,就在三位之内。” 这话说罢,便见三人齐齐色变,顾语郭兰都怒不可遏,而陈绍更干脆,脸色先白后红,然后直接抽了过去。 他吓晕了。 这个时候,双喜心里已经彻底不怀疑陈绍了。 就这心里素质,哪敢办这种事。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顾语冷言冷语的说道:“孙公公,这事要坐到我们头上,我们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另一边,郭兰已经开始敲桌子砸板凳的咆哮。 “我们脑子抽了干这事,简直就是无中生有,乱泼脏水。” 双喜从自己怀中取出两本题本扔到桌面上。 “没证据的话咱家不敢乱说,在这事事发前两天,锦衣卫和五军府都有过一次不合常理的调度,解释一下。” 顾语拿起一本翻看两眼后就放了回去,冷笑:“没什么好解释的,也不存在什么不合常理的调度,锦衣卫负责宫禁卫戍、京城密探,很多时候的调度一贯如此,也都有下官的手令,而这其中的事,孙公公是锦衣卫的顶头上司没道理不知道,还用得着下官解释吗。” 另一边,郭兰干脆连看都懒得看,一句话就呛了回去。 “五军府要负责应天府的治安安全,深夜巡防,自打热孝结束,南京城治安问题严重,城内的城防所人手不足,借调一些南直隶各府的人手入京协助很正常。 这件事,几个月前本侯就向陛下汇报过,获批之后才进行的,孙公公要是不信,自己去问。” 两个人都有应对的话,不管双喜怎么问,两人都回答的滴水不漏,想抓出真凶,压根没有这么容易。 好在双喜本也就没打算能问出什么来,耗了能有几天的功夫,就把两人给放出了西厂。 为什么是两人,因为陈绍成了这次的替罪羊。 倒不是证据确凿的指证应天府就是做案的贼人,而是作为应天府尹的陈绍,作为不力,导致南京城混进了贼人都不自知,坐了失职罪。 由内阁出面处罚的陈绍,罢官。 新的应天府尹人选也很快选定,同在南直隶脚下的苏州知府王雨森成了接棒官。 这件事就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告终了? “搞出这么一件大案,却没达到目的,背后的人哪能就此作罢,等着吧,后面会有人送来‘证据’的。” 这就是为什么只是谈谈话就把人放出西厂的原因所在。 要释放出一种信号,摆出一种悬而未决、拿不定主意的姿态,刺激一下影背墙后面的人,让其觉得,在没有确凿证据出现的情况下,这件事就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淡化掉。 假定这次案件的布局人就是朱文奎,那么,他都破釜沉舟的把自己架在火炉上了,能愿意没达成目标就罢手? 朱允炆的声音犹在回荡,一具尸体,便出现在了距离西厂不多远的一处巷子内。 尸体是一名西厂番子半夜巡逻时撒尿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尸体还热乎着。 死者面目全非,身受数十创,但四肢健全。 犹其引人注意的,便是死者那双满是厚茧的手,和右手手背上那处招眼的刀疤。 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则是死者身上破损不堪的衣物。 一件锦衣卫的飞鱼赐服! 而在这件衣服的夹层内,还有一封血染的信令。 ‘将大皇子的事传遍全城,寻找被权贵欺压过的百姓,鼓动他们去应天府告官。’ 案发不到一个时辰,安定伯、锦衣卫指挥使顾语就被撤职下了诏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四章:怒(上) 又是伤神的一天。 站在应天府刑房的衙门口,从轿子中下来的朱文奎仰头看了看匾额,突然叹了口气。 以前整天守在乾清宫,看着自家老爹处理国事还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朱文奎还觉得挺过瘾,想想一个国家的前进,几十上百万人的营生,一座城市的发展亦或者毁灭,都在落笔的那一刻注定,岂不是特有成就感。 但真等到自己也开始有权力决定一个人亦或者多个人生死的时候,朱文奎才切身感受到落笔那一刻的沉重和落笔前需要了解多少的事情。 劳心费力已经显得有些苍白了,简直就是殚精竭虑,心神交瘁。 自打自己的身份被曝光之后,每天来刑房告官的案子便陡然多了起来,那些老百姓一个比一个可怜,有时候说道悲从中来之际,仿佛要哭断肝肠一般,惹得朱文奎多次手足无措,当堂坐蜡。 每每念及至此,朱文奎就对跟踪自己,并且将自己身份大白天下的神秘人恨之入骨。 “一定是安定伯做的。” 于谦一口咬定,也是一般的咬牙切齿:“他是二皇子的舅舅,此番捧杀之事一定出自他的手笔,这几日,京中风言,说大皇子在很多起案件中有些矫枉过正,量刑过重,原因就是出自殿下您爱惜羽毛,顾忌自己在民间百姓口中的风评。 现在,这些勋贵朝臣,都开始往内阁递本子了,连着应天府尹陈绍一起状告。殿下,这些风言风语要再这般越传越烈,将来,可就对您相当不利了。” 千万不能小看官僚阶级的实力,即使现在的官僚阶级远不上两宋时期强壮,但如果联起手来,只是跟一个皇子唱反调,那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毕竟,朱文奎还不是他爹。 官僚阶级只会在朱允炆的面前,孱弱的宛如一只小白兔,那是因为权力上的悬殊差距,朱允炆只要活一天,他们就一天抬不起头。 “本宫何尝不知,但刑房主簿官这个职位,是父皇一手安排的磨炼,本宫也不能推拒啊。” 朱文奎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于谦给出了一个主意:“要不,在这个节骨眼,您先抱个病?” 皇子抱病,请上几个月病假,等这阵老百姓的殷切劲过去,在着手慢慢办,一些处罚定罪也就不显得那么刻意了。 这个点子让朱文奎眼睛一亮,衙门也不进了,赶忙匆匆转身。 “去府衙。” 得去找陈绍请个假。 但朱文奎这一趟却扑了空。 陈绍让西厂传讯走了! “西厂调查陈府尊做什么?” 于谦一把抓住门房小吏喝问起来。 陈绍可是三品的应天府尹,是朝廷要员,就算犯了罪,那也要由都察院来查,西厂也好、锦衣卫也罢,不过是刺探密报的衙门,他们只负责暗中调查情报,不具备直接审讯官员的权力。 除非皇权特许! “小的也不知道啊,只听说是调查前些日子南京城里关于大皇子身份泄露的事。” 于谦心头不知缘何,猛然笼上了一层阴霾。 打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到朱文奎的轿子旁,后者已经挑开了小帘,探头问道:“出什么事了?” “府尊被西厂的人带走了。” 于谦小声转达了探知到的消息,死死锁着眉头说道:“听说是为了殿下您身份泄露的事情,西厂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把应天府尹从府衙带走,一定是陛下批准的。” 这件事让朱文奎的脸色也变幻起来,急唤于谦进轿。 “父皇要查出幕后的人,现在竟然连陈绍都被带走了,恐怕,绝不仅陈绍一个。” 说陈绍敢背后阴自己,朱文奎打心眼里一百个不相信,他同样相信,自己的爹不会信。 但只要有嫌疑,那就要查。 “嫌疑最大的就是安定伯,殿下您觉得,安定伯会不会也被带走了?” 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证实,朱文奎亲自去了一趟北镇抚司找顾语,得知后者确实被西厂带走后,这神情,便有些小得意。 让你丫的使坏,该! “不仅是安定伯,武定侯郭兰也被带走了。” 五军府的勋二代一水的大嘴巴,郭兰一早被带走,下午勋贵们在看球的时候就传的沸沸扬扬,南京的中上层圈子压根没有秘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于谦这个时候总算放松了下来,满脸洋溢着扬眉吐气的开心:“安定伯设计殿下,殊不知犯了为人臣的忌讳,妄自尊大都敢插手天家事,这次他嫌疑最大,即使查无实证,屁股底下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也是保不住的了。” 反正在于谦看来,这件事到了这般田地,那就是板上钉钉一般,任谁来看,这幕后黑手的矛头都是直指顾语这个锦衣卫的指挥使。 谁让二皇子朱文圻会从这件事中获利最大呢。 外戚竟然敢插手皇子间的斗争,放在历朝历代都是为君者最痛恨的事。 这事一旦坐实,丢官弃职都是轻的,万一赶上皇帝心情要恶劣到了极点。 “这次的事啊,静妃娘娘都保不齐要吃挂落咯。” 这句话是朱文奎当晚回宫时,偶然间听到的,屋子里,应该是一名太监正跟宫女玩游戏时的玩闹话。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如果查出什么猫腻来,朱允炆的性格又有些神经质,该怒的不怒,不该怒的事却狠辣绝情。 万一一怒之下赐了顾语死罪,那顾静这位朱文圻的生母那边怎么交代。 打入冷宫还是坐罪遭殃? 子凭母贵和母凭子贵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一旦闹到很不愉快的地步,那朱文圻又会不会受到牵连,被父皇所不喜呢? 原本打算回乾清宫的朱文奎直接拨转方向,转道往后宫走,他要去找朱文圻! “大哥来看弟弟笑话的吗?” 让朱文奎没有想到的事是,身为最大嫌疑当事人的朱文圻却一点没有惊慌失措的惶恐感,反而相当淡然的在看书。 他的亲舅舅可刚刚被西厂的人带走。 谁知道西厂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如诏狱般残酷恐怖的刑具折磨。 在那种种酷刑下,就算是没罪的人都想着办法认罪,只盼能速求一死。 而一旦认罪,朱文圻就不怕把他自己攀咬出来? 还有心情嘲讽! 朱文奎现在也顾不上生气,上前一把抓住朱文圻的手:“弟弟跟为兄去见父皇请罪。” “大哥莫不是饮了酒!” 熟知,朱文圻一把甩开,笑了起来。 “何罪需请?” 朱文奎哑然失声,看向朱文圻沉声道:“弟弟莫不知,今早安定伯被西厂带走审讯了吗?” “什么叫审讯,不过是协助调查罢了。” 朱文圻冷笑着看向朱文奎:“为的,不过就是大哥你身份泄露一事,怎么着,大哥你也认为这事是我或者我舅舅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你添堵和制造麻烦?” 事到如今还嘴硬! 朱文奎气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跟我犟嘴,到底是这区区风言重要,还是你舅舅的命重要,趁西厂还没找出证据,咱们先找父皇请罪,把这事揭过去也就算了,要不然,一旦他日事发,安定伯可就危在旦夕了。” “我说了,没有的事!” 朱文圻虽然身高只到了朱文奎的胸口,但气场一点不差。 “大哥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东宫之位空悬,弟弟确有想法不假,但绝不以如此粗劣之行径为手段,我的母亲、舅舅亦然,我们从未想过通过找大哥的麻烦来为自己获利。 大哥,弟弟今天说与你听,谁能在文华殿坐稳了听政理政的位置,凭的是能力和本事,不靠这些小伎俩。” 朱文奎越听越不是滋味,最后猛然怒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这个大哥,在陷害你和安定伯吗?” “呵。” 朱文圻坐回原位,不屑一笑。 “这事出来之后,全南京都怀疑是我舅舅做的,大哥,你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你简直不知好歹!” 朱文奎气急败坏,指着朱文奎的鼻子喝骂:“等他日,神仙亦难救安定伯的时候,你后悔去吧。” “我舅舅一定会从西厂里走出来的!” 这句话飘荡在朱文奎空落落的身后廊道,一直飘了好些日子。 直到郭兰、顾语,真个从西厂走了出来。 查无实证,西厂放人! “二殿下,昨日傍晚的时候,国舅爷从西厂里出来了。” “嘁,我就知道。” 湖畔学堂内,每日照常上课的朱文圻课间休息时,从自己身边伺候的小宦官处得知这个消息后,便自得一笑,手里抓着一把小石子,一个一个玩着打水漂。 “这事压根就不是我跟舅舅俩做的,怎么就能怪到我们头上,我大哥那些伎俩骗外旁人还行,想骗父皇?” 等手里的石头打完,朱文圻打么打么手上的灰,又蹲下身,把手伸入湖水中清洗,小宦官忙掏出手帕帮其擦拭。 “二殿下说的对,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主仆两人又嘀咕了几句,便听闻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朱文圻扭头,就见到一名神色惊惶的太监跑了过来,是他母亲身旁伺候的近臣。 “二殿下不好了!” 这名太监一走近就开始跟哭丧一般的号叫,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慌什么,就是天塌了还能补呢,鬼叫什么。” 收回手,朱文圻骂道:“说,怎得了。” “安定伯又被西厂抓走了。” 朱文圻的眼皮先是猛烈跳了一下,而后又平静下来。 “可是有些问题没有交代清楚,西厂寻来继续协助调查,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次可不是调查,是真个抓人啊。” 太监哀声道:“陛下直接下的圣旨,安定伯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被罢,说安定伯涉欺君之罪,被下诏狱了!静妃娘娘急召,让您入宫,找陛下求情,救安定伯的命。” 下了诏狱! 朱文圻只觉一阵天悬地转,踉跄几步,要不是两名宦官的搀扶,差点掉下水。 “怎么会,怎么会?” 朱文圻这时才是真个慌了神,方才的淡定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罢职,下诏狱。 这是妥妥的杀头前的准备工作。 “昨晚人才刚从西厂出来,一晚上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朱文圻咆哮,就听那太监说。 “听说西厂一直搜查的嫌犯被人灭口,死的地方,就在西厂附近,身上,还穿着锦衣卫的衣服。” 如此粗劣不堪的栽赃伎俩还能拿得出手? 朱文圻顿时破口大骂。 “大哥,你好毒的心呐!” 技巧虽然幼稚,而且浅显到让人一眼就可看出真假深浅,但架不住效果好啊。 这种手段,历朝历代,哪年不发生个几十上百起,但为什么几千年来一直经久不衰? 虽然古代没有谁主张谁举证这句话,但核心道理是贯彻下来的。 所有主张顾语有罪的证据已经充足,你想主张自己没罪? 好啊,拿出证据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五章:怒(中) 还在衙门里当值的朱文奎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朱文圻。 后者一脸的怒气,从皇宫里一出来,就气冲冲的直接来应天府找到了他的大哥。 朱文奎并没有装傻,知道自家弟弟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安定伯被下了诏狱这么大的事,短短一个时辰,足够传遍整个南京上层圈子了。 “二弟。” “你不要叫我弟弟!” 小小的身体里藏着一股子择人而噬的戾气,朱文圻一把将朱文奎面前桌子上的小山般卷宗全部扫落地上,指着朱文奎的鼻子就开始痛骂。 “你好狠的心呐,好毒的计策,自绝后路都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对,你也是皇子,你想当太子,我都可以理解,但你有什么能耐冲我来,让父皇把我赶出南京啊,陷害我舅舅算什么本事。” “我要说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朱文圻顿时冷笑起来:“是,不是你做的,但是你指使的,可着全南京,除了锦衣卫,还有能力做这事的只剩下五军府了,你指使武定侯郭兰做的吧。 等我舅舅死了,将来等三弟长大,你也可以拿这件事控制三弟,谁也抢不走你太子的宝座了。” 挑起大拇指,朱文圻举起手笔划起来:“你是个人物,你厉害!” 撒完气,朱文圻又转头跑了出去,这事,得找朱允炆求情。 现在去自证清白已经是徒劳无功的事了,最重要也没这个时间。 哪还有功夫去查幕后黑手,晚一会,万一西厂开始上刑,那就什么都晚了。 等朱文圻离开,躲在屋内角落里装隐身人的于谦才敢开口。 “完了,全完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让本就心情恶劣的朱文奎恼火。 “什么完了!” “大殿下和二殿下的兄弟之情完了。” 于谦咽了口唾沫:“这事现在殿下您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任谁来看,都是您一手策划陷害的,等将来二殿下在大些,怕是要跟您争到底了。” “小屁孩一个,我还怕他不成?” 嘴上硬气一句,但朱文奎还是颓丧的叹了口气:“二弟这下怕不是要在心里恨死我了。” 相视默然,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憋屈。 “既然事到如今,不若将错就错,干脆借着这个机会,把事做绝。” 这个时候,于谦突然发狠,咬牙切齿的说道:“殿下何不也去找陛下,一诉心中委屈,望陛下尽快处理安定伯,为殿下您主持公道。” 就算现在装无辜,替朱文圻求情,人家能信、能承你的情? 既然做兄弟、做朋友的可能性已经没了,那就只好做敌人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 朱文奎腾的一声站起来,冲着于谦喝斥一句:“那是本宫的弟弟,他小不懂事,本宫难不成也跟着不懂事,安定伯这次若真是出了好歹,假日岂不兄弟阋墙? 如此手足反目,更甚仇人相向,父皇观之,平生心寒。” 说完抬腿就向外走,他也要赶去皇宫求情。 在身背后,于谦叹了口气。 而在此时的皇宫,朱允炆刚从谨身殿的小朝会上下来,还没等走回乾清宫,就看到朱文圻已经跪在了门槛处。 “儿臣参见父皇。” “二皇子已经跪了有近一个时辰了。” 走到朱文圻的身旁,朱允炆垂下目光审视着,足足默然了两分钟才开口。 “起来吧,随朕进来。” 跨过门槛,身后是慌忙爬起来的小文圻。 而等一进殿,朱文圻又跪了下来,小小的脑袋贴在冰凉的京砖之上。 “父皇明鉴,儿臣生舅万不可行此僭越之举,其中必有蹊跷冤情,望父皇开恩宽赦。”; “哼。” 朱允炆也没有跑到高高在上的御榻,就站在自己儿子的身前,冷哼喝斥。 “宽赦,朕如何宽赦他,胆大包天,妄自尊大,朕看他就是飘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你还替他求情呢。 当初他在泉州负责锦衣卫的时候,为了海运司的事就没少耍小心思,他当他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朕的底线。” 怒气下,朱文圻吓得有些瑟瑟发抖,但等到朱允炆的声音落下,仍然坚持开口求情。 “父皇,就算儿臣的舅舅真有如此僭越的胆子,但儿臣的舅舅绝不是一个无智之人,怎么会,怎么会,留下那么多可疑的疑点啊,儿臣恳求父皇细查,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朱允炆静静的站立着没有说话,仿佛在等些什么,乾清宫内一片寂静。 直到,耳音的边际,似有似无的传出一丁点微响,由远及近。 这个时候的朱允炆才开口:“栽赃,谁能栽赃你的舅舅?谁又会去陷害他,毕竟无风不起浪啊。” 朱文圻哪里会想那么多,一见朱允炆似乎有口气松动的迹象,恍若看到黎明的曙光,顿时大喜过望,膝行几步抱住朱允炆的大腿就喊。 “儿臣的舅舅坐僭越而死,倒霉的自然是儿臣,那谁能获利,谁就最有嫌疑。” 殿外的脚步声在这一刻停住了。 “啪!” 朱允炆狠狠的一巴掌扇下,直接把小文圻抽翻,这一巴掌力度之大,不仅将后者的发束打散,甚至连嘴角都抽烂了,血淋漓在京砖之上。 “你简直混蛋!” 怒不可遏的指着吓傻到连哭都忘记的朱文圻,朱允炆手指殿外:“给我滚出去跪着,滚!” “陛下息怒,小心龙体啊。” 双喜忙上前抚胸拍背,同时眼神示意,几名小宦官忙上前拖起朱文圻就往殿外走。 可以预料,这一天,朱文圻怕是要跪着度过了。 失魂落魄的朱文圻被拖着往殿外走,拖过门槛,无神的眸子便看到了侧方向呆站着的朱文奎,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精气神,朱文圻猛然挺直了脊梁,擦着嘴角的血,大步流星的迈下台阶,而后转身,冲着乾清宫撩袍下跪。 跪的昂首挺胸,跪的理直气壮。 兄弟两人就这般高低隔空对视,足有几分钟,朱文奎才长叹一口气,收拾心情走进乾清宫。 “儿臣参见父皇。” “你怎么也来了?” 朱允炆这时还没从怒意中缓过来,正坐在殿内两侧的椅子上喘气,一旁的双喜忙前忙后的伺候着。 “儿臣此来,是为安定伯求情的。” 一头砸下,朱文奎肃容正色道:“儿臣身份泄露一案,其中蹊跷太多,儿臣亦不信是安定伯所为,只怕其中另有陷害之人,所以儿臣斗胆恳请父皇,虽需对安定伯进行审讯,但切莫动大刑,以免安定伯迫于刑罚之苦,而生必死之心认罪。 屈打成招,只怕就会出现枉杀忠良的事来。” “晚了。” 朱允炆疲惫的摆摆手:“早在清晨朕将顾语下诏狱的时候开始,西厂已经开始动了刑,算算时间,到现在快三个时辰了,是否认罪,只怕很快就有了定数。” 朱文奎顿时急了眼。 “父皇,大刑之下,罪犯为求速死而认罪,那这般证词岂有真实可言?” 对朱文奎的急切,朱允炆没有回答,闭上双眼默然不语,直到一名中年太监匆匆走进来。 “陛下。” 面对耳语,朱允炆直接扬起一只手。 “大点声,没外人。” 太监惶恐跪下,垂首朗声道。 “回陛下的话,奴婢奉命审讯安定伯一案,尚无眉目。 自下诏狱至今,安定伯虽已服大刑三个时辰,但仍拒不认罪,期间昏厥数次犹自喊冤,奴婢等恐继续用刑会伤及安定伯性命,特来复命请示,是否继续。” 大殿再度静谧下来。 跪在不远处的朱文奎只觉得心肝一阵惊颤。 西厂三个时辰的大刑,顾语是怎么扛下来的? 别说犯罪了,就算没犯罪的人也该改口说自己有罪了。 良久,朱允炆才睁开眼。 “看来,倒是朕错怪他了,也罢,既然朕两个儿子都替他求情,那朕就给他个机会,明日再审一天,是生是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六章:怒(下) 跪了一天的朱文圻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当带着朱允炆意思的太监走出乾清宫,表示前者不用继续跪下去后,这个半大不大的小子只喝了两口水,便蹒跚着跑出宫。 他急着去诏狱见自己的亲舅舅。 “殿下,您不能进去。” 诏狱是闯了进去,但最后的那一扇门,朱文圻却无能为力了。 他只能隔着铁铸的栏杆缝隙,失声的看着几步之隔那被绑在刑架上的顾语,方才挨了一巴掌都没落下的眼泪,这一阵如泄洪般汹涌而下。 此时他看到的,哪里还是一个人啊。 蓬头垢面,耷拉着脑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整洁完好的,处处是刺目的鞭痕和暴露开的伤口,已经没有鲜艳的鲜血了,全是一块块暗褐色的血痂。 指头上插着细针,监牢内的角落,还摆放着一盆粗盐,看着地上洒落的印记,显然顾语身上的伤口没少受到这玩意的招呼。 “舅舅,舅舅!” 朱文圻猛拍,发出哐哐的刺耳声,但监牢内的顾语却恍如死了一般,浑然没有任何反应。 “请殿下离开。” 两名负责看守的宦官很是硬气,直接架起朱文圻就往外走,嘴里虽然在告着罪,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等明日审讯结束,有罪没罪自有定论,殿下不要让我们难做,诏狱,您不能久待。” 任凭朱文圻如何咒骂威胁,两名宦官也是不为所动,直接把前者架了出去,而后一转身,便是一队番子迅速把住大门,生人勿进的冰冷面庞,让朱文圻过热的大脑冷静下来。 活着就是无罪,死了就是有罪。 朱文圻无力的离开了,来自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让他很是疲惫和恐惧,这个岁数承受这种事情,对一个孩子来说,可谓残酷到了极点。 而当朱文圻离开后,两名回到关押顾语监牢的宦官却陡然换了一副面庞。 一人变戏法般整出一大堆吃喝之物,有美酒、有烤鸭、有小菜。 另一人更是呼朋唤友,招呼过几名番子,架桌子搬板凳,不多时的功夫就搞出了一桌子的琳琅满目。 那个捆在刑架上奄奄一息的安定伯,却在这一刻抬起了头。 那双眸子里,哪有半分的绝望昏暗? 番子解开束缚,还有人端来一盆干净的清水让顾语可以洁面,擦拭掉脸上那一直淋漓的血污。 “快快快,饿死老子了。” 顾语擦干净手便迫不及待的落座,一伸手先捞过一条鸡腿猛啃,而后端起酒碗:“来来来,兄弟们干了。” 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哪里像是在诏狱,但凡有两个姑娘,就跟青楼没什么两样了。 看到这幅光景,任谁也知道,这是一场戏了。 没错,这就是一场戏,一场从开始到结局全是朱允炆这个皇帝自编自导自演的戏。 “朕给你安排了一份差事,去应天府刑房做主簿吧。” ...... “儿臣想问父皇借一个人。” ...... “于谦是吧,一个好汉三个帮,曹操当洛阳北部尉的时候,还有袁绍这个发小帮衬着呢,朕允了。” ...... “文奎这小子不傻,还知道去找许不忌取经,南京城里许不忌的风评可谓极差,十个人里面九个半说许不忌是奸佞之臣,是比肩尤诨、费仲的大佞臣,他能去找许不忌,就说明他的心胸不狭隘,不会被乱七八糟的外界舆论所影响,明确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 “有许不忌的帮忙,他这个刑房主簿就好当了,那可不行,给他制造点麻烦。” ...... “皇爷的意思,是把大皇子的身份泄露出去?” ...... “这么做,二皇子那恐怕不好办,大皇子会怀疑二皇子的。” ...... “老二眼瞅着也要大了,兄友弟恭,兄谦弟让,这皇位传给谁?” ...... “今年锦衣卫里,有个当差的兄弟,前些年跟陛下去江西前线抗洪的时候落了病根,医药罔效,前两天没救回来死了。” ...... “放西厂门口吧。” ...... “朕才走这么几步路就出了一身的虚汗,养尊处优是一方面,这些年心力交瘁,确实也老的快了些。” ...... “二皇子这次怕是打心里恨死大皇子了。” 闭目养神的朱允炆,脑海里一个个片段惊鸿般掠过,最后定格在朱文圻回宫后的那双眸子。 “恨才好啊,仇恨才是成长的动力,没有仇恨的支撑,文圻未必有勇气跟文奎抢皇位,因为他的母亲从来不支持他这么做,包括他的舅舅顾语。 庶出和嫡长子,身份的天然鸿沟会压制他所有的野心和欲望。 他现在小,或许还偶尔惦记,等他大了就会发现,朝野内外没人会选择他、支持他,到那个时候,他就会逐渐走向绝望,从而向他的大哥俯首称臣。 所有的弟弟都服从文奎的时候,文奎就没有了外部压力,他也会平庸。” 所有的事都是朱允炆这个做父亲一手炮制出来的,他本不想这么做的,但是当他一遍遍在武英殿看到世界堪舆图上那些红圈的时候,他就有些魔怔了。 比起自己,朱允炆更在乎的是他生前可以开创一个多么伟大的帝国,而后,把这个帝国交给谁! 在这一点上,李渊是幸福的,康麻子也是幸福的。 被关陇贵族集团钳制的李渊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儿子,就是这个亲手逼他退位的二儿子,开创了李唐王朝乃至整个中国最锦绣辉煌的王朝篇章。 而康麻子用自己一家的家破人亡,也养出了一个延续满清国祚上百年的皇帝。 在胡无百年之运的中原,满清生生撑到了民智觉醒,搬到帝制大山的近现代。 从鸦片战争开始到亡国,仍有八十年,足可见统治之根深蒂固。 这个时候的朱允炆往往会想到太祖高皇帝。 隔代亲和对朱标的爱,被无保留的灌输在了朱允炆的身上,毁了朱允炆,也毁了大明朝。 诚然有永乐大帝的接班,缔造了永乐盛世,但四年的内战,严重内耗了大明的国力,拖慢了大明朝趁着时代风口前进的脚步。 帖木儿东征,多好的契机,草原全幅精力都投入到了西部防线,偏生这个时候,朱老四刚刚进入南京城,忙着在政治的交互中稳固他的帝君宝座。 而等到朱棣第一次北伐的时候,帖木儿都死好几年了。 “智慧、胸怀、心性、勇气、魄力,这五项都是考验。” 前面说过,朱允炆只要想,他可以操控着庞大的国家力量针对某一个人玩一次‘楚门世界’,而他一直都在这么玩。 这个由他一手缔造的楚门世界中,眼下只有两个主角。 朱文奎和朱文圻。 其他的所有人,西厂也好、锦衣卫也罢,甚至包括朱文奎身旁的于谦,都是朱允炆安排的配角演员! 而于谦的身份,就是起到一个诱导性的角色。 ‘这事一定是安定伯做的。’ ‘事到如今,不如将错就错,把事做绝!’ 其实朱文奎的直觉没有错,朱允炆说那番话的时候就是在问他,你是想做曹操,还是想做袁绍。 做曹操,就要心狠决绝。 那一刻的时候,朱文奎的回答是什么? 他选择去帮助他的弟弟。 所以才有接下来皇宫的一幕。 朱允炆在诱导朱文圻说出其心里的怀疑,但却是一直等到朱文奎快到的时候才问,目的就是确保让朱文奎能够亲耳听到! 在这一点上,朱文圻的心更狠,猜忌自己的大哥,而朱文奎心软,即使亲耳听到了朱文圻的猜疑,仍然选择帮自己的弟弟求情。 当然,现在两个孩子都小,这并不说明什么,也不会现在就影响到朱允炆的考量。 朱允炆坚信,在这个楚门世界中,通过后天的引导和无数次残酷的洗礼,这两个孩子,一定会成为他想要看到的样子! “他们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兄弟,想做皇帝,先体验一下孤家寡人的感觉吧。” 烛火下的朱允炆稍稍有些疲惫,但很快这些惆怅一扫而空。 要继续批复奏本了。 (恭喜猜中的兄弟们,你们要去看看心理医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七章:一五计划收官(一) 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在南京城里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被大家心中默认了死刑的安定伯顾语反而活着从诏狱里被‘抬’了出来。 后者的事查无实证,虽免了死罪,但一道圣旨还是降了下来。 转任台湾锦衣卫指挥同知,原台湾锦衣卫指挥同知纪纲调任南京。 虽然这年头去台湾,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等同于流放,但大家伙还是没少在背地里向顾语挑大拇哥。 真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啊,在诏狱里扛几天大刑,竟然都能一个字不吐,生生把案件扛到查无实证。 不仅命保全了,连爵位也没有被褫夺,无非就是降级使用,靠着外戚的身份,将来未必没有杀回来的希望。 只有当事人的朱文奎最是患得患失。 “打虎不死,他日势必反被虎伤。” 于谦又开始在耳边嘀咕了,说什么台湾山高水远,又一直是由皇帝垂直管制,跑到那地界,很容易就拉起一支班底,将来等顾语回转南京,那这个班底,可就是朱文圻的羽翼了。 看似流放,是为补偿之举。 这也是朱文奎有些患得患失的根本原因。 既为顾语活着而开心,又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 人心中的鬼蜮魍魉,变幻多端无法揣测,朱允炆也没有打算去时刻监督自己两个儿子,楚门的世界已经开始,他这个导演已经不需要时时把控了,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说,临近年底时来自大理寺的问题。 在五年计划中,大理寺的任务是对各省内发生的,超过两人及以上凶杀案、落草为寇劫杀案、啸聚祸害地方等大案的复查率达到十成十,前四年大理寺一直没怎么出过问题,而今年眼瞅着都要收官了,出问题了。 上一任大理寺卿年初的时候因为岁数原因致仕,新任的大理寺卿高肃人如其名,办公严肃一丝不苟,又加派亲信人手下到各省重新复查,这一查,还真发现了不少的冤假错案。 没办法,只能一边敦促地方抓紧破案,一边找到内阁汇报。 “眼看还有一个月,随着各省的布政使入京,一五计划就宣布结束了,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大理寺跟内阁说,出了问题!” 分管大理寺的解缙当时就急了眼,恨不得拿手里的奏本把高肃抽成猪头。 “连工部都把最难的炮弹技术难关给攻克了,十部、都察院所有任务都悉数完成,就你大理寺一颗老鼠屎,要坏整锅汤。” 虽然被骂的狗血喷头,但高肃并没有任何惧色,相反挺直了胸膛义正言辞的说道:“前几年,大理寺虽然也在复查地方大案,但对于很多起无头公案、查办困难的案件一直采取的都是宁可抓错不可放过原则。 为了保证破案率,对于明显证据不足的罪犯被地方判处死刑的,依旧选择了默认和支持,解阁老,大理寺是大明律最后一道底线,不能搞得过且过。 想非法杀一个人很容易,利刃划过喉咙,尖刀刺进心窝就可以实现,但想要合法的杀掉一个人,在行刑前,最少需要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时间去做调查工作。 这样才能保证死刑的惩罚和杀头是合法性的,不然,像地方那种,今天案发,明天抓人破案,第三天就直接杀头的行为,属于非法杀人,大理寺这边,不允许。” 解缙气乐了,低声怒道:“就算你高常觥是正人君子,但你能不能有一点大局意识,还有一个月啊,你就不能等一个月在交这份报告吗? 总结完了一五还有二五,后面五年的时间呐,不够你查案的吗!” “但就这一个月,要多死多少人,这些人里面,又有多少是无辜的。” 高肃丝毫不打算退让,目视解缙,毫不畏惧,他甚至环视了一圈,除了满脸怒气的各部尚书外,其他几名阁臣的脸色一样不是怎么太好看。 “如果解阁老和内阁觉得不满意,那就把下官这份奏本封存起来便是。” 几人都气笑了,内阁封存? 这事要是让朱允炆知道了,那性质之恶劣,可比完不成计划任务还要严重。 高肃这是拿话刚他们呢。 “事已至此,说什么有的没的也没什么意思了,向陛下呈报吧。” 内阁几人都大感头疼,本来可以交一份完美答卷的,结果临近结束的时候,发现注定考不了满分,这对于内阁这个考生来说,简直体验了一次无力回天的痛苦。 果不其然,这事跑谨身殿里一说,朱允炆也难免有些不开心了。 “今年的时候,大理寺查出来地方有些案件不清晰、有问题,出于对律法、对无辜百姓的保护,慎重处置是一件好事,是负责任的表现,朕很开心并不生气,但朕怒的,是前面四年,大理寺都在干什么?” 由不得朱允炆不恼,眼下通政司关于一五计划收官后的求是报刊文都开始撰词润稿了,本想着过年的时候,给全国老百姓交一份完美答卷,亦或者送上一份新年礼物,现在倒好,非要折下一点朝廷的脸面。 现在办也来不及了! 一个月,查清全国有疑点的大型凶杀案中的嫌疑人是否确切犯罪,压根不现实。 “有疑点的并不多,就那么寥寥十几起,臣建议,这些案件该查的继续查下去,但对外,就是查明了,所有执行斩立决的案件,全部是事实清晰、证据确凿。” 说这话的就是杨士奇,大明的内阁首辅。 “比起朝廷的颜面来说,善意的谎言是有必要的,要让全国的百姓看到,在陛下的治下,内阁并中枢,切实有力的完成了五年计划任务,朝廷,有信心更有能力让我大明越来越强盛、越来越泰平。 盛世不远,皆陛下大治之功,这对凝聚民心、国家意志都是有着极大帮助的。” 撒谎不丢人,关键要看在什么地方撒谎,这个谎言值不值得撒。 朝廷向老百姓撒谎,说出去确实不好听,但老百姓也不知道朝廷撒谎了不是。 又没有电视、自媒体啥的,河北发生的案子,河南都不可能知道。 这种盖子,很好捂住的。 杨士奇的建议还是让朱允炆动了心的,固然乍一看,这般做,最大的受益者是皇帝和内阁,因为两者通过撒谎的方式保全了名声,但实际上真正受益的还是国朝这个虚无的主体。 民心凝聚、交口称赞。 这不就是一件大好事吗。 “大理寺,该查的查。” 这句话从朱允炆嘴里一出,所有人心里便都明白了。 皇帝这是接纳了杨士奇的建议。 该查的查,那不该报的就别报了。 “上一任大理寺卿让朕和内阁来替他擦屁股,他倒好,致仕归乡颐养天年,想平稳着陆,做梦!”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朱允炆压根就不是什么心慈宽忤的性子,这些糟烂事他是扛下来了,但这口气非得撒出来不可。 “渎职、空怠国事,枉辜圣恩。” 三项罪名一项比一项严重,都不用朱允炆吐口,御阶下这十几号一二品大员心里就明白了。 景清一步跨出:“都察院与刑部马上拿人,就此三罪进行审查,待确凿后交大理寺。” 大理寺有个规定,那就是不受理不死人的案件。 大家常看到的所谓三法司会审只针对官员,而且还是高级官员犯死罪。 流程就是刑部抓人、都察院审察定罪,确定是杀头的罪过后,交大理寺复核死刑并确定执行。 “那就这样吧。” 定下了此事后,朱允炆道:“下个月,各省的布政使都要入京,朕已经提前差御前司筹备一五计划的庆功国宴了,接下来,诸卿已经办完工的,各自汇报一下成绩吧,也让朕开心开心。” 众人对视,都松了口气,脸上洋溢起自豪的笑意。 五年呕心沥血的奋斗,总算,到了该炫耀成绩的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八章:一五计划收官(二) 建文十年因为一五计划收官的原因,将注定会被写进中国史包括世界史中。 这绝对是苍穹之下第一个实行并完成计划政策的国家。 一个由七千万聪明勤劳子民通过汗水、奋斗、拼搏共同建立的伟大国度。 吏部作为十部之首,是第一个站出来进行汇报的,许不忌这位吏部尚书才刚清罢嗓子,就听到朱允炆抢先开了口。 “诸卿坐着说吧。” 左右,十几名小宦官已经搬过了十几张太师椅,不仅如此,每两张太师椅之间添置了茶几,上奉热茶、点心。 这堂汇报的时间绝不会短。 “谢陛下。” 十几人具躬身谢礼,而后各按身份落座。 等都坐住了,许不忌才继续开口。 “启禀陛下,始自建文六年初启动的‘大明第一个五年计划’至今,吏部为全面落实《朝廷官员胥吏致仕、丁忧、停职、开除适用条例》共向地方各省派出巡视、督查组四次。 共计裁汰地方省府县三级冗员、年龄超线官吏一万七千四百余人,补齐云南、贵州、四川、广东、广西、交趾六省空额官吏五千八百人。 每年京查、省察的主官合格率达到百有九六,不合格的主官已按照吏部流程草拟名单呈递内阁批复罢职。 地方的府查、县查各级主官、胥吏合格率为百有九一,共裁汰不合格官吏一万三千余人,现已通过各省省考补齐差数。 现我大明所辖除漠庭三都户、交趾、台湾三地尚未清查以外,余下诸省皆全面清查完毕,吏部不负圣望,在内阁的提领、各部的协助、各省的配合下全面完成一五计划。” 官为具国之本,国有大世需先治官。 五年以来,吏部先后裁汰、免职各级官吏总数达到了三万余人,这个数字几乎达到了整个大明官吏体系的两成。 但很快,依靠着愈加成熟的地方省考制度,这批差额又迅速补齐,保证了地方省府县三级衙门的政务正常运转。 而通过省考录入的新官吏,可不在是十年亦或者一五计划前的那群传统士子儒生。 这是一群捧着《建文大典》、《建文皇帝语录合集》考出来的赤诚年轻人。 他们可不仅仅会喊口号,也懂得什么叫风土人情,什么叫政治革新。 可以预料的是,随着这一群体的壮大成长,新的源源不断的类似群体涌入大明政坛,充实地方官场,在中国,维系了将近两千年的传统官僚体系将会彻底崩塌后,改头换面。 什么是中国两千年的传统官僚体系特色? 便是以官僚体系作为国家--社会的公器,进行普遍理性化治理,但这种所谓的理性化治理又具有非制度化特征。 从汉朝时举孝廉制度、魏晋九品中正制、隋唐的科举与门阀并存、宋朝的共天下、元明两朝的程朱理学,都是非制度化的官僚体系。 这种官僚体系拥有浓厚的圈子化、山头化特点,他们顽固且强大,拥有极强的自治力和运转能力,明朝多有皇帝不上朝,但国家运转仍正常有效的例子。 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士权压制皇权的根本原因。 是几千年来涌现的伟大帝王,但留下的革新制度往往会在其死后出现身死道消的症结所在。 有人会担心朱允炆死后,其留下的改革会身死道消,让传统制度死灰复燃,这是必然会发生的,朱允炆自己也不会去幻想大明帝国能保证他死后几百年仍贯彻他的意志。 但在位的这些年,敕令吏部严查官僚体系,并源源不断的将新的预备队补充进入官僚体系中,起码可以保证,就算朱允炆死后,学习他留下的讲话精神的新学群体仍会将他的意志贯彻到大明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就算将来这一群体也开始黑化,逐渐形成新的官僚阶级,利用手里的权力在政治运作中上下其手也不重要了。 因为那个时候的大明社会,一定是已经改头换面走上朱允炆想要看到的道路上。 所以吏部的工作并不像户部等数据化主管部门那般,可以将成绩以数字的形式直观体现,但却一直都是朱允炆眼中和心中的重中之重,也是倾注心血最多的地方,包括参与编修补录《建文大典》、《建文皇帝语录合集》两部著作。 说完吏部的事,紧跟着便是户部了,按理来说,户部应该在年尾的时候,各省的税银、税粮全部押解进入南直隶脚下的官仓后,有度支郎拿着各省的公文记载进行核对,确定无误后才会送进内阁当做定数。 不过这次户部也没打算汇报钱粮的收入,只汇报了土地和丁口两大硬性指标。 “计全国各省,田七百七十万顷,丁口七千三百一十四万余。” 这两组数字炸裂吗? 相当炸裂! 这个数据的真实性是否可信,基于大明洪武朝的底子是否真的殷厚。 关于这一点上考据的主要来源是《明实录》、《户部诸司职掌》、《大明会典》、《中国人口史》、《中国人口发展史》、《地理史》和省府志记载的应服徭役数、粮税数的逆推进行相互印证。 在《明实录湖广史料辑录》、《明实录江西史料辑录》、《明实录浙江史料辑录》等一系列后代编著汇总的各省文献中,这些数据虽有偏差出入,但大体上还是可以相互印证的。 明洪武末年,大明在册人口便达到了六千万,田亩数为四百万顷,实赋三千多万石。 底子可谓是相当厚实,堪称终明一朝近三百年时期国力的巅峰了。 因为靖难四年大乱打下来,永乐二年时期的人口仅为五千一百万。 在《明实录》的记载中,这场内仗,直接导致河北、山东、南直隶等地生灵涂炭,朱老四攻山东因遭到盛庸、铁铉的强力抵抗而怀恨在心,虽然《太宗实录》中未曾记载朱老四有过屠城之事,但却承认了在窃取皇位之后,朱老四对山东百姓进行了严苛的徭役,前后累死、饿死在各处工事上的百姓是极多的。 而男人被征去服劳役,家中老弱就要活活饿死。 ‘一夫在囚,举室废业’。服徭役比囚牢不遑多让,甚至又有超出。 这便直接引发齐鲁大地白莲教造反。 参考并不能图省事简单,直接去引用耳熟能详的《中国经济史》,毕竟这是一本由满清晚期出生钱先生编修的著作,起码在真实性的偏差和自相矛盾性上出现了相当严重的问题,比如在明末人口数这一点上,中国经济史里记载的大明人口仅2106万,满清入关为1900万,用这种方式掩盖了罪行。 这与《大明会典》、《明实录》的差距悬殊了一个多亿。 而且自相矛盾的地方很多,在这本书里面,多次提及清朝以前的历朝历代,人口数基本都不会超过一至两千万的原因就是制度落后、官不恤民等一大堆责任归属问题,而大清朝人口四万万,赋银亦一度近亿,简直就是完美至极的统治朝代、大治盛世。 但钱先生自己可能都忘了,他在抄录隋书的时候,将隋朝开皇年间的全国人口数‘近六千万’一个数没改的原封不动写上去了。 包括提及隋炀帝大业初期,全国赋税、丁口亦有略升。 写到唐贞观、开元两大盛世的时候,亦说‘唐之盛世,已恢复隋开皇年之水平。’ 这足以说明,隋唐两朝的丁口数就已经超过了六千万大关。 连元修宋史,都承认南宋之繁荣富庶远超隋唐,口逾万万,这一点钱先生是视而不见的。 ‘清朝之前,历朝历代无有人口过两千万者。’ 嗯,不知道他尴尬不。 不否认雍正皇帝一体纳粮、摊丁入亩政策对人口的刺激,以及国家对百姓个人人身控制的放松使得人口出现大爆炸的正面功劳,但如此睁眼瞎的否认历代汉人王朝的成绩,也没见在东三省一度复辟的满清王朝溥仪帝封钱先生一个大学士职衔。 “户部的汇总,朕记得当时内阁是建议摊派各省是吧。” 朱允炆含笑问了一句:“那各省的成绩,又以哪个省最为拔尖啊。” “山西和江西。” 户部尚书祁著取出一份‘成绩单’汇报道:“其中,山西是丁口数增加最多,足比建文六年时增加了一百三十四万余人,江西则是田亩数增幅最大,其勘合之上多了三十余万顷。” 山西的煤商掌柜们、江西的地方士绅们的利益可谓是被这次一五计划毁了个一干二净。 唯一可惜的,就是也没见这两个省蹦跶出来造个反。 不然,还能顺势来一波打地主分田地。 “这个成绩,诸卿与朕现在就与世长辞,也能昂首挺胸的笑对列祖列宗了!” 由不得朱允炆不由衷发出这般的感慨,夏元吉和祁著两人更是笑容满面的起身奉承。 “治隆唐宋,陛下之功,德盖千古!” “陛下之功,德盖千古!” 大家伙争先恐后的跟上这记马屁,千古一帝这个名头,算是给朱允炆,坐瓷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九章:一五计划收官(三) 千古一帝啥的都是虚名,朱允炆压根就没有在乎过,所以朝堂这一帮子顶级大员的吹捧也仅仅只是让他淡然的笑了一笑,就挥手码了过去。 汇报的工作进程还要继续下去。 说完了吏部和户部,紧随其后的便是抢着邀功的工部尚书魏均。 “这五年内,工部的进程仰赖陛下天恩庇佑,总算是全数完工。 其中南京往西安、南京往成都的两条京道均已竣工,逢山炸山、遇水搭桥,混以水泥辅助,修出了这么两条青史从未有过的通途,如今,由南京往西安的京道为两千七百里,选西北骏马沿途设驿站二十余所,八百里的情况下,四天半即可抵达! 而由南京往成都,也不过才七八日的光景,所谓蜀道难一说,今日我大明可不存在了。” 有了水泥,辅以炼出来的土钢,即使造不出现代工业吊装桥梁,但质量上也足堪完爆这个时空前所有桥梁了。 没有重卡和装甲车的大明,一座新式桥梁,足够一支部队排开了过境而不用担心桥体无法承重而坍塌。 “除了这两座京道外,长江全线已经完全以巨石为主,水泥腻缝填充为辅混合的大堤完成竣工,万里江河自此伏海定波,一绝困扰沿线百姓数千年的水患问题,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仅此一举,陛下之功,远超京杭大运河。” 魏均这不算是拍马屁,竣工长江全线大堤,这份功绩不敢说超过隋炀帝,但比肩大运河绝对不算夸口。 隋炀帝开一个大运河,陪葬了他的王朝,而为了修这么一条长江大堤,大明又哪里是轻松应对的。 年年工部的预算都没有低于过两三千万,这还是主力军用的阿三劳奴,如果是大明国内的子民,这个工费起码要翻三到四倍,足够拖垮整个大明的国家财政了。 长江全线,短短几年就埋了近五十万枯骨!这是一条血肉亡魂凝聚而成的大堤啊。 没什么说的,感谢阿三的国际援助情怀。 谈不上同情,朱允炆只是更加深切的感受到‘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的核心精髓。 因为比这更甚苦难,我们也尝过。 “孝陵全体竣工,我等做臣子的,总算是尽了忠孝之道,得以凡夫俗子之力,安息太祖圣人之灵。 另,龙江、福州、泉州、广州、平津五大船厂,共下水福船六十艘,战船三百艘并漕运船只一千艘,超额完成了五年计划,这不仅仅是工部的成绩,也是有赖皇商、沿海各省商会、泉州海商的鼎力帮助。 军工方面,共制炮五百门,亦是超额完成原定三百门的计划,在这一任务指标上,工部是得到内阁大力支持的,户部方面为了制炮一事,可是慷慨解囊,前后多批了一千多万两银子。 现在这批大炮,多数装备闽浙水师,少数布置于南京长江口、泉州港两地充做海防所用,并已完成了装前试炮,皆为使用新式合金钢炼铸的炮身,可以实现发射十五至二十枚延时火药炮弹而不炸膛。” 资本的力量、利益的驱使让工部有了今天的成就。 地方资本推动大明海船业的发展,出于对外掠夺的迫切,使得内阁每年在预算的倾斜上,给了工部最大的支持力度。 现在的工部,真的是大明最牛气的部衙了,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因为从朝野上下,自中央到地方,所有眼巴巴等着发财的人都在支持工部,在抬高和培养优秀的工匠。 工匠的地位,几千年来第一次得到显著提高。 这次地位的提高原因,并不是朱允炆这个皇帝明文颁发一道旨意去要求大家重视,而是社会的选择。 是朱允炆唤醒了上下官僚、资本方的贪婪后,这群人主动去为工匠创造优渥的环境条件。 为了这件事,朱允炆或者说大明朝,用了十年! “兵部的任务也全数完成了,募兵制全面普及,现役行伍之中,无有弱龄、超龄军士,除百户以上军官外。” 大明第一街溜子齐泰的汇报就简单了多,一句话总结完就没他什么事了。 “礼部呢。” 朱允炆看向朱高炽,开口的时候,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后者稍作思忖,便回道:“眼下全国的佛道清真全数清查,回收文牒近二十万,这些多出来的道士和尚都被遣送回原籍,无有原籍家人的,都迁往辽东安居了。” 眼下大明保留下来的宗教人士,数量不超过一万,占比小到微乎其微,也就不存在于地方上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了。 虽然大多数老百姓依然信佛信道,信牛鬼神说,也就随他们去吧,越愚昧则越信。 朱允炆在做的事,就是控制官僚系统内不出现慕道礼佛现象,加大教育普及投入。 此非一日之功,实为百年之计。 礼部的任务结束,而后便是刑部。 大明律的全国普法运动,包括贯彻落实特殊时期管控非常法、全面禁毒、禁罂粟花的种植法治精神,算是刑部这五年着重去做的事。 “效果很显著。” 这话的潜意思,就是没有能够做到百分百尽善尽美。 朱允炆南巡的时候,还是在泉州发现了罂粟制就的违禁品,泉州巨富众多,这玩意总有不要命的以身试法,毕竟人为财死。 虽然泉州当地处理的很果断,吸毒和贩毒同罪砍头,暗地里没被发现的一定还有,朱允炆没天眼,也不幻想能够杜绝到根。 传统的六部汇报完,剩下的便是新四部了。 也是最容易出成绩的四个部门。 商、税、国有资源及教育。 对于商部的工作要求,朱允炆和内阁的意思是相对比较一致的,就是想办法改善‘南廉北贵’的现象即可。 所谓的‘南廉北贵’就是指盐粮布三种民间常用到的生活物资价格在南方较为便宜,而在北方却贵上不少的现象。 洪武朝有南八北二的说法,指的是粮食的产量和赋税比例,疆域面积达到大明一半以上的北方,在交粮这一块,却只占两成。 而北方又一直是出于战备状态,导致不得不南粮北调,将江南的粮食走大运河漕运发往北平、辽东前线,造成了极大的运输糜耗。 连军供都紧张,何况民用。 北方的粮价、盐价、布价经过建文朝十年的努力稍有平抑,但依然要比江南高出不少,庆幸的事,可能就是北方现在也有自己的经济主体。 铁器、煤炭、毛纺。 靠着这三驾马车的支持,北方百姓的生活还算勉强,起码能够通过南北互贸的大政策来确保收支平衡,不至于一直被南方牵着鼻子走。 南方湿气重,眼下过冬,家家都离不开蜂窝煤。 至于其他的,有关深入商业化经济革新的政策问题,反而不算商部的主要任务了。 严震直挑梁成立的工商联和大明银行才是眼下大明经济革新的主要领导衙门。 格里安奇这名来自意大利的经济顾问负责主要工作。 “虽然今年各省的税银还没有入库,但因为银行的存在,即使没有现银货币的清算,根据银行存蓄的票券计算,税部预估,今年的岁入,应该是能够达到一亿三千万两左右。 不过这笔数字中,按照陛下的要求,中央银行为民间进行现银兜底,包括之前加印了三个亿的铜票,这笔岁入中,起码要砍去三到四千万两的现银是无法动用的,而这笔现银,大多来自南洋和东瀛。” 按照世界经济史、白银资本等记载来看,十六世纪的世界,流通的现银货币总量大约为十二万到十五万吨,也就是将近三十亿两。 其中日本独占三分之一还多。 等到十八世纪,欧洲采取金本位和联合银行制度后,这十几万吨白银六七成就都流入中国了。 眼下大明开始以铜票为民间主要流通结算货币,大量的碎银角被回收熔成统一重量的银锭,进行封库充做储备银和保证银,总数已经趋近在两至三亿两,依靠银行的存在撬杠杆,这笔数字的现银,加上大明及大明帝国体系下那些国家上贡每年上贡来的海量的实物来保证物价,起码还可以增发五到八亿的铜票。 只不过朱允炆和内阁不打算继续加印。 钱太多也用不完,或者说现在已经用不完。 如果不是为了刺激沿海的经济开放,朱允炆都打算限制日本以及南洋的外资流入比例了。 “一亿三千万两。” 朱允炆由衷的感叹一声,内心一阵复杂。 “如果换算购买力和参考粮价来看,我大明朝的岁入,已正式超过开元和南宋,成为几千年青史中,最为富庶的一朝了。” 能不富庶才怪呢,大明一贯的计量单位是崇祯朝。 岁入在一百余吨白银,也就是两百万出头。 一亿三千万,顶的上六十五个崇祯朝了,咋花呢? 毕竟环顾四周,也没有用的着大明上贡的‘友邦’呀。 “税部干的很出色,朕很欣慰。” 心情越来越好的朱允炆,脸上这笑意就没减过,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直等大家伙都汇报完,就拉着一起商量下。 二五怎么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章:一五计划收官(完) 比起其他几个大部来说,教育部的工作就简单了许多,教育是百年大计,五年十年看不出什么成效来,无非就是多建了多少所新校,招录了多少学生而已。 至于性质上更类似与后世国资委的国有资源部,那汇报起来就恍如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 大事小情一大堆,拿着奏本一开腔都能说上一个时辰。 “煤产量、铁产量、钢产量。” 这三大项算是国有资源部的重要成绩指标,也是朱允炆最关切的三点考评要素。 在铁产量这一项上,大明亦或者中国这个概念来说,自唐朝之后一直稳居世界第一,而到了建文十年这个时间线上,全年产出高达三千五百万斤。 而这个数据也不过才刚跟洪武二十八年仿上仿下。 不是大明这十几年一直原地踏步,而是因为洪武后期,全国的铁产量实在是太高,导致太祖不得不下令关闭了大量的官办铁厂。 建文朝这些年,朝廷一直在支持民间自营铁厂的发展,官营矿场完全被封存,只要保证不被倒手变卖就成。 国营变私企的事是内阁无法允许的,而且这些年,山西的煤矿买卖也开始被监管,大片新发现的煤矿都被内阁收走了所有权,山西布政使司不再拥有自主买卖权。 “诸卿辛苦了,双喜,让尚膳局做些饭菜送过来。” 汇报就这般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中午,草草吃了顿朝会简餐后又要继续。 后世有句词,叫做会山会海,朱允炆就曾经一天参加过大大小小十几个会,虽然现在在大明当皇帝没有那么多的会,但架不住一个会的时间长啊。 总参的会还好些,雷厉风行,军队只负责服从就行,内阁的会议就冗沉繁琐了许多,更别说一五计划收官汇报的会议了。 大家伙一开始还坐着汇报,等到了下午便改成了站着,连朱允炆都是来回走动着听。 “这几年大理寺做了统计,发生一起案件中致多人死亡,或多人参与的凶杀案,高发地便是两广和贵州,其次则是辽东。 这几个省都是土汉夷混居,风俗争执情况严重,而且两广的宗族观念根深蒂固,极易引发大规模,甚至是一个村庄跟另一个村庄集体械斗的情况。 地方的军卫所弹压还会发生被反击的情况,造成过不止一次地方卫所兵死于戡平暴乱中的现象。” 作为最后一个汇报的大理寺,高肃说的事算是最微不足道的疥癣小事,但却又是最难处理的问题。 “用水权、渔猎权、地权甚至是通婚权,都会成为这几个省发生严重争执的祸根,地方府县组织过当地耆老之间的沟通,但往往都是一阵风,能老实几天之后,紧跟着又大打出手。” 广东闹乱子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连攻占广州府,劫掠广东布政使司衙门这么严重的造反案都出过两次,足可知民间械斗死人性质的案件更加频繁。 “当地的民族情况复杂,除了土民和南迁的汉民,这些年随着广州商会的发展和海外贸易,南洋人、阿拉伯人在广州也是日趋增多,这对该省治安造成了很恶劣的破坏,基本上是三天一小打,十天一大打,只要打大了,就一定会死人。” 朱允炆负着手在殿内来回走动,高肃的目光就跟着挪来挪去,却等不到一丝回应。 皇帝压根没有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指示。 “这样的事,内阁持什么意见?” 建文朝不是洪武朝,朱允炆也不是太祖皇帝,能狠下心派大军平叛,一杀就是上万人,因为事实证明,除非你杀光那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不然这种影响地方治安的事还会持续发生。 杨士奇开了口:“臣建议,从南洋抓一批南洋人迁到广东去。” 这个提议别说朱允炆了,整个谨身殿都一片哗然。 本来广东就打的如热窑一般,还要往里添一批南洋夷。 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说说你这个想法的理由。” 朱允炆看向杨士奇,颇有兴致。 “土汉之间的冲突由来已久,前后持续了几百年而且愈演愈烈,不过臣发现,自打广东愈加繁荣,开始出现南洋人、阿拉伯人之后,土汉之间的冲突虽然还有,但部分矛盾开始转移,毕竟土也好、汉也罢,都是大明人。 以前是自己内部人打,有了外夷,还是可以摒弃前嫌一直对外的,这也是臣这个建议的目的。” 外夷数量一旦增加,土汉就会寻求一个合作点,一致对外的去跟外夷争执,打上几年十几年,在大方向上就达到了一致,内部也会开始互有合作。 不得不说,杨士奇的脑回路还挺清奇。 而这种转移矛盾的手法,朱允炆却隐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不是后现代,有所谓的人权,迁外夷与广东,都不用朱允炆猜,也知道这群外夷的结果会有多么的凄惨,杨士奇这是打算拿这群外夷的命,来做土汉寻求融合的基石。 “这件事不能贸然施行,以免出现外夷祸乱血统的情况出现。” 细想想,朱允炆还是觉得杨士奇的建议存在可行性,但又怕出现南洋猴子满街走的情况,所以决定先挑个试点。 “将广东眼下的南洋人、阿拉伯人集中管理,挑一个既有土民也有南迁汉民的地方安顿,内阁监管一下成效,看看是不是确实能够起到效果。” 如果牺牲一批外夷,能够起到粘合剂的作用,让土汉之间的矛盾减少并且开始相互合作,那么这群外夷的牺牲就有了价值。 毕竟帮助大明稳固了地方的安定统治。 “贵州还闹着呢?” 说完广东,朱允炆又对贵州的治安上了心,看向内阁有些诘责:“这么多年过去了,贵州土司还闹呢?” “没有。” 杨士奇忙回道:“这几年,贵州一直推行陛下提倡的贵人治贵,贵州同知司衙门也开始任命土司官,地方土司也在自发领导各自土部深入汉化学习以期通过每年的考核,总的来说,成绩是相当斐然的。” “要加大点力度,让贵州土司们尝点甜头。” 朱允炆想了片刻,突然说道:“改贵州同知司衙门为贵州布政使司,咱们设省,放出风给那些土司官,谁做的好,就让谁做第一任左布政使。” 贵人治贵,让土司做左布政使! 这可是大明破天荒的头一例了。 “朕记得,西南山地军当年有一个叫周云帆的小旗官,是先登清化的尖兵,好像就是贵州的山民,调他去贵州做都司的都指挥使。” 让土司做行政主官,汉民做军事主官。 土汉合作,同保地方的安定和谐。 这是贵州和广东迥然差异的不同性,贵州的土民跟汉民并没有太过激烈的矛盾,主要争端还是在土地使用上,洪武年,贵州第一次搞改土归流运动的时候,辅以严正的刀兵迫胁,拒绝授予土司任何权力,这就是太祖皇帝严重的民族主义。 朱洪武身上带有浓厚的民族主义,在他早期登基的很多道谕天下檄中都有体现,尤以处理贵州、两广的问题上最突出。 大汉本位制,权力尤其是地方的审判权那主官都是汉人,加上普遍的重汉轻夷社会观,相等案件判罚上,判土民就远比判汉民重。 这就加剧了贵州问题。 “贵州不是广东,贵州土司更不是祸国叛贼,他们只不过想要追求相等的权力而已,所以臣附议陛下的意见,贵州置省,让那群土司去争吧,谁更心近朝廷,能够率领土民学***的治国精神,就让谁来做这第一任布政使。” 拉拢和分化,绝对是处理贵州问题最好的方式。 “好了,这些暂定如此,说说辽东吧。” 这个时候朱允炆的脸色就变冷了不少:“辽东闹什么,朕和朝廷已经对他们够宽仁了,还折腾啥?” “还不是改牧为种的事。” 高肃苦笑:“这群游牧民自打迁到辽东后,这种变换民族几千年习性的一时半会哪里习惯的了,早两年的时候饿死了不少人,大量的游牧民便卖儿卖女,确实出了不少惨事,而这些卖掉的狼崽子这两年都成了十来岁的少年郎,就搞出了不少的血案。” “不会种地,朕当年不是明令,要地方派专人去教吗,还专门批复户部,每年要调近两百万石粮北上储备,用以应付这种现象,怎么还会闹出这种事来。” 朱允炆有些恼怒。 “辽东布政使司主观上存在怠政问题,而储备粮的事,前两年辽东受了一次灾,这批粮食用作赈灾,但大多数还是给了当地的汉民,仅有小部分拨付给夷民。 而实际上,因为习性的问题,当地的汉民家中都有存粮,而这些夷民并没有,所以前后饿死了好几万。” 杨士奇叹了口气:“当年这个事内阁已经处理过,时任的辽东左布政使已经被撤职,但祸根种了下来,今年不过是爆发了出来而已。” “朝廷可以给予一定的补偿。” 思忖片刻,朱允炆开口道:“眼下不少的各族牧民被征调去西北打仗,这些矛盾要抹平掉,等明年初,内阁就跟辽东地方拟个章程,看如何进行补偿,不要怕花钱和花粮,要补偿到位。 同时传令辽东按察使司,对于暴力犯罪的绝不手软,对包庇同族犯罪的亦坐同罪。” 温言在口、大棒在手。 做顺民,朝廷给钱给粮,一应补偿切实到位。 反正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好好活下去不是? “对于那个撤职的辽东布政使,仅仅撤职不行,太轻了。 如果要是内陆省,赈灾不及可是死罪,不能因为他的怠政害死的只是异族就从宽处理,这般不公,自然会容易引发争执。 有道是一人蒙冤,邻里知而生怨怼之心,百人蒙冤,糜烂十里之地。 辽东的事何止一人百人,简直就是万人蒙冤而死,导致辽东一省糜烂,所以不能仅仅是撤职,把人抓去辽东问斩,以抚民心之怨。”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人头有了、补偿有了,还闹事,那就别怪朝廷的刀要见血。 “诸卿还有其他亟待解决的问题吗?” 见所有人都摇头,朱允炆复又笑了起来。 “既然没有了问题,那咱们接下来就聊聊,二五该做哪些事吧。” 众皆相视苦笑,该来的躲不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一章:勾勒二五计划的蓝图(一) 若让内阁及其下领导的朝堂各部、都察院、大理寺来评选最不喜欢皇帝哪一点,那么,五年计划一定当仁不让的排在首位。 这条国策的积极面是显而易见的,但正因为过于积极,而无法被官僚阶级所接受。 其实准确来说,最无法接受的应该是地方各省,因为,内阁也好、朝廷也罢,都是中央的主管部门,也就是所谓的领导动动嘴层面,而摊派下去之后,各省就处在一个跑断腿的阶段了。 具体的数据化指标要具体落实,完不成就摘帽子,这谁来得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各省、各级别的官员现在忙得连逛青楼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没事在家呼朋唤友办一堂堂会,听曲作乐亦或附庸风雅的搞诗词大会了。 这种事情上,户部尚书祁著是最有发言权的,时间进入建文十年后,他就没有一天有空去听曲休闲娱乐一下。 每天睁开眼就要到文华殿点卯,而后去户部坐堂,审阅各省送上来相关奏本,督促各省要去尽快落实哪几项任务,有时候迟迟送不来的,他还要派专员下去查明情况。 等忙活完,时间往往就到了傍晚,回家那是倒头就睡。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这哪里是做正二品的尚书啊,这不就是城外龙江船厂的劳改犯吗?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 几千年官僚阶级的特权和优越到了大明建文朝全完蛋了。 当官的还不如经商呢,起码后者虽然失去了权力,但却相对自由,而官员呢。 赚的没有商人多,时间没有商人自由,连青楼都不能常去,去的次数多了,甚至还要被吏部计入考评,年底京查的时候要扣分。 是,官员可以贪腐,尤其是远离南京的官员还可以利用手里的权力来为自己身边的亲属牟取私利,亦或者枉法欺人,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总还是要小心翼翼的去做,蝇营狗苟上不得台面,不能正大光明的活在阳光下喘气,个中滋味各有体会吧。 所以,但凡天底下有个胆子大的,真能找到朱允炆说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 “陛下。” 杨士奇苦着脸,硬着头皮说道:“您知道这五年,天下的官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所有人都眼巴巴瞅着杨士奇,然后又可怜巴巴的看向朱允炆,期待后者能够发发慈悲,垂问一句缘由后能高抬贵手,把所谓的二五往后顺延两年,就当给大家伙放个假。 “朕不知道这五年天下的官是怎么过的,但朕知道这五年,百姓是怎么过的。” 朱允炆慨然而叹:“前几天双喜谓朕说‘皇爷,您这白头发越来越多了’,朕哪里不知道你们累啊,因为朕也累,但谁让诸卿与朕,是这个国家的领导者呢,好比牛拉犁,不付出辛劳,吃什么喝什么。” 把自己这么一位皇帝比喻成牛,这也算是一桩奇谈怪论,所有人都面露苦笑之色。 “古人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为官施政亦然,以前懒散惯了,猛然如此操持辛劳自然不适应,需要时间,越是如此越不能半途而废的停止咱们的脚步,真要歇个两年,再想紧起来就更难了。” “陛下之言字字珠玑、振聋发聩,臣等敢不竭心尽力,上报皇恩下安黎庶,以期实现为人、为官之职责操守,只望臣等鞠躬尽瘁,可使吾皇万岁得须臾休息,颐养龙体,慰我等为人臣子之忠孝之心。” 这种肉麻的话,谨身殿里能说出来的也就许不忌了,闻着无不鸡皮疙瘩骤起,连朱允炆都听的打了个寒颤。 不过也得亏有许不忌这么个好同志在,大家伙虽面露苦笑,但还是抖擞精神,昂首挺胸。 “臣等必竭心尽力,绝不辜恩。” 这就算是表了态,那么二五计划也就可以开始草拟了。 “其实诸卿也没必要那般紧迫,二五虽势在必行,但较之一五还是会宽松不少的,尤其是具有硬性标准的数据任务会略有降低减少,户部和税部的提高要求也会适当减少增长的幅度。 朕的想法呢,二五主要的侧重点,还是以沿海的经济革新为主,落实配套的建设来兹辅助任务,比如集群性的工坊、布坊,为更多的百姓提供手工作业的岗位来脱离传统的靠地吃饭。 南直隶脚下的百姓,一家四口或更多的家庭,守着几亩地过自耕农的生活,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余粮更别说余钱了,生活的质量很差,这些年,粮税降低,加之交趾的粮产极高,走海运输送内陆后,粮价极低,这对于自耕农来说自然不是好事。 所以这些问题拿出来,诸卿都要想办法来解决和改善。” 格里安奇对朱允炆的意见,就一直都不提倡低粮税制度下的商业化,因为这会使得粮价降低且物价上升,使最底层的农民生活质量下降,虽然他们每个人都可以轻松的填饱肚子,乍一看,简直就是中国几千年来最完美的朝代,但只满足填饱肚子这一项要求的话,不叫生活,只能配的上生存。 大明想要进步,就必须要从经济内卷化中走出来,普及城市化,即使不可能消灭边际效益和糊口经济陷阱,起码也不能让这两者继续扩大。 “咱们要为全天下七千万百姓勾勒出美好未来的蓝图,这是咱们的责任,而地方各省的主官就要负责落实,落实的过程中需要因地制宜的加以改正调整,但绝不能背离这个初心。 只有基于这一点上的施政才是真正的良政,而错开了这一点,谈什么都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不能使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好,那就是地方省府不称职、内阁朝廷不称职,朕这个皇帝不称职。” 朱允炆神情端肃,沉声道:“所以朕希望诸卿,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随着各省布政使陆续抵京后,能够一同坐在一起商量和交流,如何才能提高地方百姓们的生活水平,而不是一直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饿得面黄肌瘦,冷的衣不蔽体,还歌颂朕万岁,朕会脸红的。” 这下大家便都听明白了朱允炆的意思。 一五是不管不顾的实现几大目标,比如人口、税赋和基建,这是在砸基础,而二五就是提出问题,然后解决问题。 至于提出哪方面的问题、难关,那就基于一个理念。 如何让老百姓的生活质量得到提高! 大明是为了赶走蒙元统治者、是为了让所有被四等人制度迫害的穷苦百姓重活过来所建立的,那么百姓就是大明立国之基,一切以百姓为首要考虑才是大明国朝上下施政的中心点。 搞明白了中心点,下一步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勾勒蓝图,解决困难,最终,实现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二章:勾勒二五计划的蓝图(二) 时间在缓缓流逝,当第一片洁白却冰冷的雪花落下的时候,自大明建国迄今四十有一年,第一次云集了来自全国各个地区的军政主官。 除了远在西北前线的楚王朱桢、副帅朱高煦,镇守西南的主帅陈春生、副帅朱允熞之外,连闽浙水师的主将永城候薛恪都回转了南京,包括一直在地方公干的徐辉祖、李景隆。 各省左布政使、都指挥使悉数到齐,南京城内,一时官气冲天。 只可惜本该欢声笑语的日子,随着一纸讣告而蒙上了一层沉重,漠庭三都户之一的都护,西平侯宋晟早在几个月前就因为北地突然转凉的天气,加之年迈七旬,病亡身故。 距离他卸任五年一任的漠庭都护,可以南回京城颐养天年,就差那么几个月了。 其二子宋瑄带着亲兵,披麻戴孝的扶灵回的南京,早早接到报丧的朱棣在向朱允炆汇报后,后者亲自带着朱棣、徐辉祖、李景隆等人出城十里接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西平侯、漠庭中都护宋晟忠勇武毅,宣威肃烈,今逢灾厄,七十有四而卒,时大明之不幸,时朕之不幸。 朕失肱骨、国折栋梁,思之念之,哀之痛之。 西平侯自幼从军,骥附太祖纛下,先有逐夷开国之勋、后立平叛克敌之功,朕自即位以来,佐赖其持节西北、后镇草原,守土安邦,是为国之柱石。 特诏告天下,追封西平侯为肃国公、谥宣武、追授特进光禄大夫衔,于其故乡凤阳府定远县勒石刻碑,以书其勋。二子瑄嗣西平侯爵,其女兰加诰命定远县主,钦此。” 宣武肃国公。 荫子荫女,宋晟的一生虽然走完了,但总算是落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等将来修明史建文实录的时候,总称的上一句忠臣名将,其一支嫡脉,也能安享几代富贵,算得上是名利双收了。 发丧的时候,朱允炆就没有再去了,但他还是让双喜做代表,送了挽幛和帛金。 等忙活完宋晟的悼礼,时间就算是踩上了年关的尾巴,一场值得大书特书,使举国各省地方都瞩目的大会正式在奉天殿召开。 与会者除朱允炆外,总参谋长朱棣、内阁全体阁臣、五军都督府十名都督、在京三品以上京官和各省左布政使、都指挥使赴殿参会。 总结一五,表彰功绩。 这就是这次大会第一天的主要议项。 内阁首辅杨士奇代表内阁,在会上进行了汇报工作,汇报了一五计划的全部成绩,通报了各省的实际完成情况,最后宣布表彰。 “为表彰山西左布政使丁景福、江西左布政使方孟昇、福建左布政使褚知节三人之功,特加尚书衔,仍任本职,另赏银五千两、绢百匹。” 干得好的自然要提拔奖赏,但中央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内阁跟朱允炆商量了一次,找来找去也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排,就算能挤出一个部堂尚书,也不够三个人分啊,还是朱允炆大手一挥。 那就干脆每人都加一个尚书头衔,继续当布政使去。 低职高配不就完了。 实权没怎么加,但这俸禄可是从正三品成为了正二品,也算是奖励了。 因为一五计划摊派到的各个省基本都完成了任务,所以这次就没有了处罚,只有这么三个省的成绩最突出得到了嘉赏。 “能有今日之成绩,皆诸卿之功绩,朕已经在华盖殿设了国宴为诸卿表功庆贺。” 虽说痛饮为贺,但不仅朱允炆没有喝酒,赴宴的所有人也都是浅尝辄止,因为谁都知道,大会的第一天只是皇帝给的甜枣,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几天呢。 那就是展望二五! 要让全国各省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不敢说脱贫致富奔小康,但起码的温饱线一定要达到。 “西北朵甘都司和云南是眼下我大明民力最困弱之地,两省共有两百四十七万丁口,过七成难以做到年有余粮,更别说添置新衣、食之有味了。” 第一个提出难题的就是云南左布政使顾宪和朵甘都司同知,原哈密国大汗脱脱,哈密国内附置哈密卫后,脱脱受朱允炆赐汉姓孟,通蒙,赐名献忠。 朵甘都司汉蒙混居,部分早年就降明的蒙古人内迁辽东、河北,部分已经投降长达三十年的顺民留居,在青海以畜牧、种植青稞为生。 云南和朵甘地区的问题是难以自力更生,仅依靠朝廷免除赋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而实际上,每年云南和朵甘地区的赋税基本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没有南直隶脚下任一一府之多。 “问题已经提出来了,内阁拿个解决办法出来。” 朱允炆现在也正蹙着眉头发愁,他对这两个省的情况了解的不多,除了知道这俩地方很大。 朵甘地区等同于后世青海和甘肃两省之合,而云南也比后世云南要大,毕竟有麓川(缅甸北部及部分中部地区)宣慰司在其辖境内,加上之前云南都司都指挥使是马大军这个悍将,一些无人区或人迹稀少的地方,也就都理所当然成了大明的土地。 “内阁计划在五年内,修筑一条由西安通往朵甘的通途,朵甘地区现已探出工部铸炮所需的镍矿及其他有用矿产,而且还有煤矿,内阁的意见是在朵甘设立煤运司和矿运司,将那些居住在沙漠周边或地力贫瘠的百姓临矿安置,改农户为矿户,一应产出全归百姓所有,朝廷亦不收课税。 转运陕西后,由陕西商会和工部陕西清吏司收购,卖得的钱财换购粮食及衣物,均分与这些百姓。” 统一生产,统一分配。 这不就是工业生产性质的公社大锅饭制度了吗。 受制于时代的运输能力,如果仅仅依靠来自内陆省源源不断的输粮支持,朵甘地区的百姓确实很难生存下去,只能艰难求活。 而且,虽然水土流失及沙漠化程度原比后世要好太多,但比起两千年前的老秦时代,西北终究不再是所谓的关野沃土了。 地力贫瘠,难以自力更生,必须转变生存方式。 朱允炆想了一阵,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便看向孟献忠问道:“内阁的意思如此,卿家可有疑问?” 后者也是麻爪,他以前说着好听是国王,但哈密国才寥寥几万人,而且傍水草而居,过着的还是游牧民族的旧有习性,现在做了朵甘地区的主官,治下人口增多不说,情况也复杂,哪里知道怎么领导。 内阁的建议他听不懂好赖,反正觉得比自己前几年那套放任自治,生死有命好的多,当下便忙不迭的点头。 “那就如此吧。” 解决了朵甘地区的问题,紧跟着便是云南。 相比起西北,云南虽也有困难,但是比起来还是要好些的,毕竟有西南其他几个国家给撑着,还有交趾这么一个粮仓在,如果是图懒省事,完全可以让交趾养着云南。 但问题就在于这了,大明养得起云南也养的起朵甘,但总不能养几百年吧,得想办法让云南的百姓拥有自力更生的本事,达到收支平衡。 “还是那句话,要想富先修路。” 这六字箴言的价值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吃得开,尤其是在古代,那更是实现温饱的第一要素。 “西南多山多林,往内陆修的话,费工费时,内阁的意见是往交趾修。” 夏元吉开口道:“全程近一千五百里,打通这条交通大动脉后,不仅我大明与西南诸国之间的往来会更加紧密,也可以使得云南跟交趾实现快速互通,这条路就修在当年征西南的那段密林中间。 沿道所伐树木,正好可以走交趾之海防港卖往浙江、福建、广东等地富商营建府邸、充用木炭等作用。 且云南之麓川宣慰使司,多有金银等物,组织开采,可以用来在交趾换购粮食和其他生活必须品,自打海防港通船之后,交趾的海贸发展是极其快速的,所需之一应生活物资基本都有。” 话说到这里,朱允炆算是听明白了。 就是由朝廷来加大前期的投资,来为这两个贫瘠的地区打通外部环境,然后让这两省的百姓能够依据各自地区的地理生产优势实现互贸上的自给自足。 如果中枢没钱没人的话,那这两个省,就会如原时空一般,持续性贫困几百年。 两条上千里的通途、开矿的设备及配套建设,这两个省,起码是数千万的持续投入。 “有解决的办法就行,内阁做过预算没有,大概要多少钱、多少人、多少年。” “如果劳工充足的话,计划的二五结束,是可以实现的,预计两地加一起的总花销在八千万左右。” 五年一共八千万,那不算是什么太大的数字,不过前提是劳工数充足。 看来,马大军很快就能披挂上阵,重返军旅了。 这也让朱允炆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好,这事就这般定下了,朵甘地区和云南这两日尽快和内阁就此事拟定,立项开始专心督办。” 大手一挥之下,这两件事关数百万百姓生活大计的政策就算是通过了。 而后,便是辽东的问题。 这里早前提及过,就是一个改牧为种的习性转变问题,虽然这几年辽东平原(东北平原)的垦荒工作做得很突出,但大多数的土地是掌握在之前闯关东北上的那批汉人手里,不善耕种的蒙古、女真、兀良哈三卫的游牧民掌握的土地并不多。 温饱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 “以辽东平原来养近六百万人,按理说绰绰有余了,为什么迟迟出不了成绩。” 辽东的地理环境需要给修路吗? 就那片黑土地,别说六百万了,再翻上几倍都轻而易举,说到底,还是地方上的问题。 如果这六百万全是汉民,保管年年没有一个饿死的。 还有就是民族的习性转变能力。 当初迁往漠庭的几十万汉民,改耕为牧,不照样活得有滋有味,牛羊肉吃的满嘴流油? 汉人骨子里就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环境适应力,而且是得到国际承认和无数事实践证的。 南渡南洋的、西渡欧美的,都可以快速适应并形成气候,尤其是渡南洋的那一批,厉害的开国立朝,差一点的也是庄园主、农场主。 西渡欧美的虽然凄惨许多,但那是因为受到十九、二十世纪时代背景特殊情况影响和国际地位低下,西渡不是做移民,而是劳工输送法案。 至于辽东土地上的游牧民呢,他们不满足于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付出辛劳后,却只获得口感远不如在草原时的馒头、糙米。 “在辽东,很多城外的村庄,往往伴随着严重的治安问题,比如盗窃和抢劫。” 汇报这一问题的是辽东都指挥使平安。 “按照陛下的指示,一处百户的村庄,汉七夷三混居,其中夷三中,多户男丁服现役,但饶是如此,治安问题也相当棘手。” 这也算是出现问题的症结之一了。 成年男子服役,家中仅余妇孺,耕地开荒更是困难。 “朕不是特批过,这些家庭凡有两名男子服役的话,每年给予二十两现银的奖励吗?” 二十两的奖励,加上自己在从事生产,还能不够花的? 熟料辽东布政使苦笑:“正因如此,有些家中多男丁服役者,干脆就不事生产了,每年指着奖励的现银坐吃山空,每每年初之际花钱大手大脚,买衣买物,吃喝皆买,荒怠春耕,等到年中年尾的时候,就举家困窘,无米下锅,自此滋生盗抢。” 这算什么事啊。 朱允炆有些神情不愉,但还算忍了下来没有发火,继续看向内阁的方向。 “内阁拿个解决的办法。” “改习易俗既然非一年三年之功,那就暂不揠苗助长,内阁打算在辽东加开几座大型的成衣坊和制窑厂,招募当地的女性、少年参与手工作业,以换取工钱糊口养家,另外,针对当地严峻的治安问题,加大打击力度,盗抢类案件在律法的原判罚程度上罪加一等,包括,即使是少年犯罪,该劳改的坚决劳改,该杀头的坚决杀头。” 朱允炆闭目沉吟起来。 他当然不是对犯罪的孩子报以慈悯之心,甚至于,朱允炆打心眼里对‘他还是个孩子’这种说辞深恶痛绝。 之所以沉吟思量,主要是朱允炆在思考眼下的利弊得失。 就好比他之前力主要将之前那任因怠政而撤职的辽东左布政使押往辽东问斩一般。 为什么要平民愤? 就是因为眼下西北战场上,有将近十万名各族的从军。 事闹大了,大明自然有绝对的实力来勘平内乱,但对外的打仗没了这些从军,就要用汉人,那算下来,到底是一个汉人的脑袋重要,还是将来一万、十万个汉家儿郎的脑袋重要? 国家的利益面前,绝不能仅仅考虑一丁点小问题。 “该抓的一定要抓,该判的一定要判,不过除了行凶杀人之外的案件,一律以劳改为主要处罚手段,不许开刀问斩。” 在西北的战事打完之后,很可能就会跟帖木儿汗国正面冲突了,那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甚至是需要大明严阵以待的举国大战。 这个当口下,内部不能动刀兵来粗暴的处理问题。 不然,前线那群兵正打着仗呢,听说自己的孩子在家里被砍了头,亦或者家中妻儿饿死,换成谁还能愿意继续卖命? 倒戈相向都很有可能。 “是。” 刑部的尚书领了命。 “那辽东的事就这般定了,咱们继续。” 大殿中乌泱泱近两百号人,一个说完紧跟着又是一个。 这次站出来的,竟然是眼下各省中最为富庶,风头无二的福建左布政使褚知节。 福建急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三章:勾勒二五计划的蓝图(三) 随着大明经济改革和对海贸易的逐步侧重转移,福建作为有着上千年开海贸易经验的地区,可谓是一时出尽了风头,毕竟,福建的泉州港是自南北朝时期就坐上了海贸的龙椅,唐时成为海外万国来华的主要登陆点。 朱允炆自己也去过泉州,亲身感受过福建地区的富庶和繁荣,这堂大会,福建本身就应该是朱允炆口中的‘你看看人家’,说与其他贫困省学习的榜样,褚知节急哪门子。 “启禀陛下,臣奏福建之事,是因福建沿海富而内陆穷,加之境内山山相隔,又添交流不便,是以随着福泉二州日趋繁荣后,致使贫富悬殊急剧拉大。 ‘宁做闽东一文书,不做闽西一知府’,说的就是现在福建的官场现状......” 朱允炆听的微微蹙眉,抬手打断了褚知节的话:“你说的这个情况,你作为福建的左布政使自己处理不了吗?此番朕召你们自全国各省而来的目的,是解决你们当地解决不了的难题,而不是有问题都推给朕、推给内阁。” 贫富悬殊、海陆差距,东富西贫这些地理位置带来的问题是必然存在的,而作为一省布政,在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就应该要有自己解决的能力,而不是什么都往朱允炆这个皇帝御前一报,然后就不用问事了。 那还要地方官干什么? “臣,有心扭转,但阻力颇大啊。” 褚知节苦笑,硬头皮继续说道:“现在的福建,以泉州为中心,甚至连福州都在为泉州让路,泉州一府税赋足堪福建一省各府总和,如此一来,大量泉州系官员就成了气候,臣本想调一批泉州懂经济、搞发展的县令去闽西北做知府,调不动人啊,你说臣总不能把他们都给撤了吧,这岂不坏了泉州改革的大好局面。” 说到这里,褚知节还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内阁的方向。 此间的事他早都汇报过,但内阁从来都不支持他更撤泉州的官员,甚至明确批复,哪怕只是一个县令的更替,福建都要向内阁汇报,泉州的人事领导权早都变更了。 谁让泉州的经济地位在那放着呢。 不是逼不得已,褚知节都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朱允炆进行汇报。 宁做闽东一文书,不做闽西一知府。 能在泉州府当地方县令,哪个脑子有坑的去闽西北当知府,别的不说,就地方方言都听不懂。 福建毕竟是有着复杂的语种体系和山山相隔产生的习俗差异化。 “所以你提出来这个难题的目的是什么,找朕要权还是要人?” 要人朱允炆铁定是没有,他现在自己这边会搞经济的能手都缺呢,南直隶脚下就新上任的应天府尹王雨森会推动城市化和工业集群化,有为了经济翻天覆地的勇气。 见褚知节支支吾吾的劲头,朱允炆便直接说道:“你是福建的左布政使,福建一省的发展你说了算,不是泉州知府说了算,这个问题不用议了,你回去后该怎么指挥就怎么指挥,如果还出现抗命的现象,先从泉州知府开始撤职。” 这下褚知节才面露喜色,屁颠颠的躬身谢恩。 而褚知节的问题得到解决,也给了其他所有人一个信号,那就是他们已经看出来,这次大会是皇帝铁了心要帮各省解决所有发展上的问题,要权给权,要钱给钱。 大刀阔斧动改革,一门心思搞发展。 别整天到晚的得过且过,中央支持力度放在这里,下一个五年,再有哪个省叫嚷着老百姓吃不起饭亦或者还出现饿极生反的事,那可就要轮到他们这些做主官的倒大霉了。 于是,自褚知节之后,一个个开始排着队的把各自省内的棘手事提出来,朱允炆也是当场就要求内阁和各部拿出解决意见,即使当场无法解决的,也要立项,定下解决的期限。 “各省的问题都讲完了,那朕就希望你们能够在接下来的五年把这些问题处理好。” 朱允炆的目光扫光,十几名各省大员齐齐躬身:“请陛下放心,臣等绝不辜恩。” “好,朕等你们捷报。” 颔首,朱允炆一转话题:“通政司把各省立项的问题都记录下来,一并登报刊发各地,不能光咱们自己在这奉天殿里埋头说,也要说与全国的老百姓知道,让百姓们一道监督着,诸卿需知,施政好不好,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人群中的许不忌忙拿笔写了下来,皇帝的经典语录又能添上一句了。 说完了各省之后,其实才是这堂大会的重头戏,因为接下来的议项,就是定二五计划的明确任务了! 不仅朱允炆这个皇帝重视,各省的主官也一样重视,因为他们知道,走出了奉天殿,明天他们就会齐聚文华殿,跟内阁一道商量摊派的比例。 内阁首辅杨士奇走了出来,拿出了一份早已拟定好的奏疏,当着乌泱泱上百人开始朗声诵读。 “奉上谕定国策,臣奉天殿大学士杨寓并内阁四位同僚共拟始自建文十一年至建文十五年,朝廷诸部其期应达事项,现上呈陛下、下报诸省。 吏部,五年内全面完成省考、国考与传统科举之交接,地方各省府县置公员司,负责其管理内读书人参加科考通过后的公员身份管理,不再授予秀才、举人等功名。” 这第一件事就堪称是重磅炸弹。 这标志着自隋唐始的近千年科举制度正式推出历史的舞台!。 将来天下的读书人不会在参加自地方开始的县式、府式、院式,然后乡试、会试、殿试等传统考取功名的道路。 他们不用在考取功名,但晋升的路线却将会更加的简单。 地方府县缺胥吏的时候将名额报到省府,省府批准后,地方府县与一年一度的省考时在当地进行考试招录。 凡经过省里公员司批卷通过的考生就拥有了公员身份,标志着正式步入仕途。 胥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所谓终身制,与官有鸿沟之别的壁垒相阻,胥吏一样可以做官,因为所有的地方官不存在由进士出身的读书人直接空降了。 连进士这个功名也不会有了。 从建文六年《建文大典》的编修落定,到预计的建文十五年完成省考、国考,朱允炆和内阁将用时十年,将科举制埋进了坟墓。 可以预料,几十年后的大明官场形态会更加健康,因为每一名地方官员都是从最基层一步步升起来的,不会在出现所谓熟读四书五经、经史典籍,十几年连门都没出过的进士老爷直接做县令甚至知府同知的现象。 这项提议是许不忌主动向内阁提出来的,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不第的落魄举人公,如果不是朱允炆这个皇帝,他一辈子可能都是一介酸儒,人生的一辈子没有丝毫的前途光景。 许不忌的仕途堪称励志,不管风评好坏,起码证明了一点。 能考上进士的学问一定好,未必有多大能力本事,而做学问做不好的,未必就不能做官! 待所有人的惊容褪去,杨士奇继续往下读。 “户部,继续下沉清查勘合、丁册的力度深度,为推动陛下谕示的城市化进程要编户下乡,尤其对仍存在的地方地主,广蓄家奴、仆役的应一查到底。 所有的卖身契不再具有律法约束性质,家丁与本家的关系只可为雇佣关系,对于出现的所谓卖身为奴的生活无以为继的,男丁由当地县衙收容,如有荒田可给予土地的给予土地,无有土地的,送省府安排工事差使。 女性者,如当地可自行安顿出嫁的自行安顿,无法安顿的如上,送省府安顿。” 随着城市化和现代化的社会形态进步,很多的传统封建糟粕势必会逐渐淘汰,这一点上朱允炆决定自下而上逐步推动,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打破所谓的皇权不下乡。 所有人都认为纸老虎很可怕,但只需要拿蜡烛轻轻一点,它就会灰飞烟灭。 传统的地主阶级手里确实拥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如果他们整合起来,甚至可以让朱允炆一年半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但,那是整合起来。 地主之所以地主,就是因为他们星罗密布于整个国家,而不是全部集中在一起生存,那也不会存在所谓的地主了。 分散开就不存在所谓的威胁。 你觉得他强他就宛如坐地猛虎,如果你瞧不起他,他啥也不是。 当自己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的时候,朱允炆便开始一步步紧逼这些传统封建意义上的利益群体了,甚至是自上而下的,欺压官僚、欺压地主。 朱允炆甚至在期待能爆发一次大规模的造反浪潮,就如推翻王莽和隋炀帝那种。 现在的大明有着完全成熟的官员造血能力,杀多少随时可以补充多少,而地方的地主,也不具备汉朝时地方乡野一呼百应的能力,更不是隋朝时那势力庞大,关系盘根错节的关陇贵族集团。 为什么期待他们造反,就是只有这样,朱允炆才能来一次‘大肃反’运动,强行推动大明一举迈出传统王朝的时代禁锢,将皇权和中央集权牢牢扎进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国家的强大与否和进步的速度有多快,就取决于其集权的力度有多大,这是不容置疑的。 皇权连都城都出不去的晋、宋,整个国家宛如一盘散沙,最后被人口不足自身一成的异族覆灭,而秦、汉、唐、初明,都是因为皇权对于国家的高度控制权,从而在历史上谱写了无数辉煌的篇章。 这项提议的倡导者是夏元吉,后者现在完全沉入每年户部高额岁入中无法自拔,好像数钱成为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快乐。 地方的地主就是夏元吉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跟朱允炆通过气之后,这项提议就被写进了二五计划之中。 整个大明,不仅仅朱允炆一个人盼着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强大,还有很多如夏元吉一般的人,是跟朱允炆一条心的。 他们都有着敢叫日月换新颜的勇气和大刀阔斧改革的魄力。 “工部,除完成早前所提朵甘地区、云南地区的工事之余,只有一项任务。” 杨士奇深吸一口气:“与北平,营造新都。” 营造新都! 整个奉天殿内,顿时一片倒抽冷气之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四章:勾勒二五计划的蓝图(四) 关于大明是否迁都的事项上,朱允炆与内阁之间的分歧是存在的,并且很大,这个议项,也是朱允炆这个皇帝主动提出来的。 南京的高度富庶和江南舒适的生存环境,都在悄无声息的腐蚀着这片土地上数百万人的心气。 无论是宗亲、武勋,还是达官显贵,夜间都烛火通明,四处欢声笑语的南京城,委实太过于喧嚣吵闹了。 这是一种看不见的堕落,每个人对看待这种问题的角度也是不一样的。 就好比与后世‘网络游戏对未成年孩子的毒害’,在不同家长的眼中来看待也有不一样的答案,有的说责任出在孩子和家长的监管力度上,有的就把责任全部推给游戏制造商,认为孩子不具备大人般成熟的自制力和分辨学习能力。 这种分歧,你无法达到全国统一。 以杨士奇为首的内阁不希望迁都,因为他们本身都是江南籍,更习惯南京的风土气候,距离老家也近,而且置业多在京畿周遭,迁都,对他们本身的利益破坏巨大。 另一个原因,便是杨士奇曾向朱允炆提出的。 “如北平改北京,迁权贵、官员、富户实北地,则不消三十载,北京亦富庶超江南,如此百年之后,陛下所忧,岂不旧日重现?” 谁敢说后世的北京不繁华,灯红酒绿哪里逊色上海了? 朱棣迁都,三次迁江南富贾实北京,等到明中期,一样是歌舞升平。 那时候得亏草原坐大,瓦剌鞑靼年年侵扰,迫于外部的军事威胁,北京上下还算的上是严阵以待,不缀警戒之心。 但现在的大明,北方也没有外部威胁啊。 那一百年之后,北京的权贵该腐败的还是要腐败。 迁都就失去了其积极的意义。 “迁都之事,恕臣之言,弊大于利。” 这是在乾清宫时,杨士奇直言不讳的原话:“江南乃朝廷赋税种地,若中枢北上,疏于监管,可能会导致赋税降低,地方沆瀣一气、腐败丛生之现象。现今北地口不足两千万,不及江南一半,强行北迁,假日江南坐大,不利地方稳定。” 总的来说,杨士奇的建议都很有道理,一度也让朱允炆犹豫了许久,但最终他还是强硬的定下了这件事。 “朕欲北上,原因众多,而今北方民族林立,需加大监管和同化进度,以免形成假日内乱之祸根。 二一个,也是将来为西北战事所牵,开疆拓土之殊荣,朕为帝王者,实难割舍。至于江南之事,朕不妨直言,南直隶一分为二,置安徽、江苏两省。往来通讯监管,自北京南下往南京的京道早已竣工,陆路不消五六日,海路更快,勿忧挂怀。” 其实,还有一个很主观的因素,朱允炆并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他天然就更喜欢拿北京来做首都,这大概是他后世为官的一种殷切盼望,难道穿越做了一回皇帝,不跑到北京来建都,总感觉有点遗憾。 所以,哪里建都,皇帝的主观意向是占据很大比重的。 朱洪武定都南京,因为他是凤阳人,更习惯于江南。 而朱老四几十年都呆在北平习惯了,迁了过去,而朱高炽一登基,又打算迁回南京,是因为朱高炽喜欢江南。 说一大堆客观道理,其实都是朱允炆自己为了这项提议合理性和立得住脚,要不然他就直接给内阁通传一句话。 “朕就是想北上”。 这就显得过于任性了。 “工部营造新都的事与北平布政使司一道商议,陛下的谕示,皇城不用太大,以南京皇宫为蓝本仿造即可,魏部堂,这件事你统计一下预算,陛下说了,花销由内帑来支持。” 魏均几乎是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建皇宫的钱,让皇帝一个人出? 皇帝老子内帑有那么多钱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朱允炆虽然不知道历史上朱老四迁都前后花了多少银子,但粗略算下来,也是永乐朝几年的岁入,最少也是开销上亿,虽然眼下营造新都的钱归朝廷,内帑只承担一笔皇宫的钱,那起码也得三五千万,朱允炆眼下当然没有,所以他打算举债。 皇帝向银行借贷。 每年皇商的分润好歹也有几百万,还个二三十年总能还清了。 唉,穿越都做皇帝了,还要当房奴,这上哪里说理去。 但就如方才所说,迁都北京是朱允炆的个人主观原因占了大半,所以于公上,朱允炆不想让国库来为他的一己私心买单。 “天底下哪有让陛下出内帑承担皇宫营造的道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会,也没人顾得上劝阻朱允炆不要迁都了,许不忌当头一句话算是提醒了众人,先表忠心和尽孝才是首要当务之急啊。 “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宫是盖给朕居住的,朕的居所哪有让国库来承担的道理,这事不用再说,杨阁老,继续下一项。” 迁都伤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朱允炆也干脆自己伤害一下自己的利益,这样大家伙心里就算好受了许多。 木已成舟,杨士奇也没有多做耽搁,继续通报。 “礼部,要打击地方上那些所谓的蝗神庙、龙王庙、山神庙等邪教淫祀,对于其主持借天灾横祸蛊惑百姓,骗取钱财甚至是奸**女的要一律毁庙绝祀,斩首示众。 同时,礼部要主持修建以下几种建筑:黄帝祠、炎帝祠,此为我炎黄文明始祖敬陈祭礼之所在。 修建岳飞庙、文天祥庙,此为我民族英雄之庙。 同时,礼部要组织一次全国性的宣讲活动,宣讲江西抗洪官兵及盛庸将军为各民族团结融合的行为,以抗洪结束之日为忌日,每年组织一次当地官民同赴设于九江抗洪英烈陵园之祭仪,这些才是所有我大明子民真正需要的信仰和精神力量,并长盛不衰的铭记下去。” 这一点上,大家伙到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且频频点头表示附和。 佛道在一五的打击下势弱,自然会出现信仰的空白期,这个节骨眼放任自流,只会让民间那些跳大神的神棍乘虚而入,那么寻求新的信仰算得上是一件重要的事。 与其信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神仙鬼怪,当然不及崇奉英雄了。 不谈炎黄二帝之神祠,单说民族英雄、抗洪精神,这些价值观的洗礼怎么着也得比那些蝗神、山神乱七八糟的邪教好得多吧。 这项提议也是由许不忌所提,在他的原稿当中其实还有一段当头的内容。 ‘而今各省百姓,多有为陛下立生祠者,万家生佛共祷吾皇万岁,可见天下万民感念陛下之恩堪称天下一心,若可各省立庙,着官民与陛下生辰同拜岂不美欤。’ 好家伙,这是要把朱允炆搞成政教相容,人神合一的在世神灵了。 这可比董仲舒的天人合一、受命于天还要肉麻的多。 这项提议自然没有被朱允炆所接纳,而是直接砍了下去。 百姓敬不敬他这个皇帝,看得是民心所向与否,但更主要还是看他这个皇帝到底合不合格。 各地建庙立祠,强行组织官民同拜,这般洗脑,简直就是瞎胡搞。 话说,大明现在的个人崇拜,随着许不忌履职吏部尚书后,越来越严重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五章:勾勒二五计划的蓝图(完) 冗长的会议也有结束的时间,当随着最后一个中枢部门的任务从杨士奇嘴里吐口后,奉天殿外的银月已经高悬多时了。 朱允炆起身伸了个懒腰,只觉的周身上下除了疲惫就剩下酸痛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诸卿离宫后,通政司已经安排了居所,散了吧。” “恭送陛下。” 转身就走,有些头疼的朱允炆现在只想倒头大睡,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又连着开了两天从早到晚的长会,委实是吃不消的。 三十二三岁的朱允炆都吃不消,何况奉天殿内这一群四旬、五旬的中年朝臣,但他们可没有心情叫苦喊累,因为只草草休息一夜后,还有好几天的长会等着他们呢。 文华殿,内阁会议才是办实事的地方。 各部、各省的任务都立了项,接下来的时间,就该轮到他们在文华殿里大打出手,伸手问内阁要钱了。 “其他人都别急着说,先把陛下准备迁都北平的事商量个结果出来。” 吵闹声中,杨士奇拿起自己随身的惊堂木用力砸了一下,清脆的回音响彻殿宇之中,压住了这闹哄哄的现场。 “工部尚书魏均,北平左布政使孙瑜,你俩先合计一下,在北平营造新都这件事上,大约需要多少的预算和多长时间。” 俩人互相对视一眼,还是孙瑜先问了一句。 “敢问阁老,营造新都的标准是否全面看齐南京?” “那是自然。” 杨士奇颔首:“要么就不建,要建自然不能马马虎虎的草草了事,无论是都城还是皇城、宮城,一定要参照南京只能建的更好,而不能差了,顺道在新城的城内铺路上要重新规划。” 孙瑜嘬着牙花子想了半天,才开口道:“下官直言,北平为久战之地,前后打了近四百年的仗,其城只堪城塞所用,故周圈较小,若营造新都,必在其外重新扩建一圈外城,所用花销之巨,无法粗量。 先说这外城,若大上两圈,便至东西十六里,南北十一里,高筑五丈,再设角楼十六、钟楼四,仅此项,预征民夫三十万,动工需十年。 一应建城青石,自山西输送,需用民夫十万。 皇城建造,巧匠万人、民夫十万,所有一应所需,高木栋梁,要由西南伐取,自四川、贵州、云南输送,运途迢迢几千里,沿道输送糜耗亦是巨大。 京砖铺地,金玉雕梁,另需朱砂粉墙、琉璃烧瓦,所需能工巧匠逾万、窑厂料坊数十,如此通算下来,请魏部堂估个价吧。” 大殿之中,一阵寂静。 魏均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心说小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帝要迁都了,不然这准备工作做的怎么那么充分? 脑海里开始疯狂的盘算起来,耳边就听到一个声音。 “魏部堂算好了没有。” 催命呐? 魏均恼火,这么大的开销一时半会哪能算的明白,但一抬头却发现,问此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夏元吉。 后者的眼神里写满了焦灼。 “这个,具体的一时半会哪里算的明白,最多有个大概吧。” 魏均吭吭哧哧的报了个预算。 “如人力充足的话,仅算物料,外城一圈五十余里,筑五丈高,怕没有个十几年下不来,大概开销就要两亿出头。” 无数的汗水开始从夏元吉的脑门上渗出。 “再说皇城,皇城以元大都城改建即可,大的花销没有多少,左右修缮一下便成,用时一年,开销三五百万吧。 宮城建造,以南京皇宫为蓝本复检的话,占地极广,故此需拆元皇宫填部分用材,余下自西南输送,加开料场、窑厂,粉刷贴瓦铺砖,总体算下来,差不多也要小十年,花销逾六七千万吧。” 外城、宮城一起造,十几年竣工,总花销近三亿。 总体来说,预计的修著时间跟原时空朱棣的迁都差不多,但花销多了小两亿。 个中原因很简单,朱老四迁都的时候,丁徭也没有取消,服徭役仍然是百姓的义务。 而眼下的大明,丁徭取消,没有说一家多口,必须要出一人服徭役的说法,至于建设所需,伐木炸山取石这部分是没有原材料钱的,木石本来就是国有资源,但伐木的工人、取石的工人要给付工钱。 包括输送途中的吃喝用度、装卸搬移的工钱,这可就不得了了。 永乐朝的想法是,给皇帝修皇宫,那是老百姓的荣幸,不给你钱你也得修,还敢抗命不成? 这就导致了花销上的巨大差距。 “人力还用花钱?” 夏元吉当时就恼了:“营建新都,人力花销就要上亿,这个钱不能花,户部拿两千万支援战事,去西南掳一批劳工来交给工部。” 花上亿国内征募民夫的行为是现在内阁所无法接受的,因为本来就可以花更少的钱掠夺数以百万计不用花钱的劳奴,而且死了还不心疼。 掠夺的狼性,已经深入内阁的骨子里了。 魏均倒是无所谓:“只要干重活的人手够,那最多募集几万名工匠建皇宫和一些装饰上的花销,能省下一大半。” “那就这么定了。” 夏元吉大手一挥:“马上我就拟本,报呈陛下御批后,户部即刻把钱给总参送过去,武库和工部兵器局全力生产军备,江西、浙江开仓输粮,如缺火炮等物,缺多少就造多少,多少钱,户部这边都可以直接批。” 生产装备才能花几个钱,这笔账,夏元吉心里算的明白。 这仨人聊得火热,大有一副就此敲定的态度,但其他与会的大臣们可早就听得目瞪口呆了。 十几年,总计上亿甚至数亿的开销就这么定了? 大家都是正三品的布政使,一年的俸银满打满算也就千两,做一万年的官好像也就一千万吧。 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皇帝那么舍得花钱,你倒是再给我们加加俸,大家伙一开心,天天给你歌功颂德,什么千古一帝、只要你愿意,万古一帝,甚至德盖三皇五帝也行啊。 把钱花在我们这些刀刃上,换个流芳百世的美名,不香吗? “迁什么都啊。” 果然,有大感心头滴血的开了嗓,“杨阁老,不若咱们大家伙一道找陛下再劝劝吧,迁都花销太大了,国朝如今才刚刚有所富余,这般靡费,是不是太奢费了。” “是啊是啊,迁都百弊而无一利啊。” 很多人也跟着纷纷开腔附和,除了心疼钱之余,就是这奉天殿内近百名朝臣中,近八成都是江南籍。 江西占半、浙江、南直隶亦是不少。 这些人的家田置业基本都在南直隶周边置下的,北迁,都要变卖。 不能想,一想心都疼。 说是不能直说,那就找理由。 “北地贫瘠,久战之地,迁都北上之后,一应吃穿用度,都要由江南北送,沿途糜耗,又是巨大。” 一京官大臣刚开口,就被身边的同僚拉了一下。 前者还有些不忿,然后就看到大家伙仿佛看笑话般的眼神。 而后,这位京官的脸便红了起来。 差点忘了,现在的北方不是洪武年时期的北方了。 随着闯关东和辽东平原大开发,北方的粮食前两年就实现了自给自足,甚至,连同漠庭畜牧业、辽东、平津环渤海渔猎业的发达,北方在肉类、奶制品类的吃用上,比江南可是一点都不遑多让的,河北农村还有大片自营的民间养殖。 吃穿用度、生活瓷铁用具,北方都在快速的恢复元气,对于南方的依赖压根就不是几十年前那般景象了。 这是建文朝,不是原时空的永乐朝。 “其实,下官觉得迁都是必要的。” 这个时候,孙瑜叹了口气:“自儿皇帝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之后,河北之地,沦陷异族之手长达近五百年,这里契丹走了换女真,女真走了换蒙古,说句不好听的话,河北之民,胡风甚至胜过汉风。 自我建文朝来,大量江南汉民北迁河北、辽东,汉多而夷少,正应在这个时候迁都北上,加深北方之民对国朝之依存。 不然轻北重南,难不成,我大明只有江南半壁天下吗?” 好在这个时候杨士奇又敲了敲大案,打断了争论。 “不是喊你们来议迁都事宜之好坏的,迁都是圣谕,是必行,也不用操心迁都后该怎么供养,工部和北平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们各省的问题,需要内阁给予多少支持的地方,抓紧提,咱们争取国庆前定下来,立项具本,内阁没问题,就呈递御前朱批。” 杨士奇算是看得明白,眼前这堂大臣真个来说,哪有谁真的是一心为国反对迁都的。 还不都是私心作祟。 迁都有利有弊,好坏都能找出由头来,没必要非争出个高下对错。 以孙瑜等支持迁都北上的,籍贯多是北方人,反对迁都的,又都是南方人。 让这两方讲客观分析,谁都能说出一大堆道理来。 生生就是一出官场现形记。 所幸都别吵,皇帝都定下要迁了,迁就完了。 怎么着,不还得十来年呢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六章:大明帝国的第一块基石 建文十一年的国庆显得格外热闹和喜庆,通政司连着几天加刊了无数的报道发行地方,算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普天同庆。 白天的时候,朱允炆在华盖殿为各省前来的军政主官、在京内阁阁臣和各部尚书颁授勋章,只不过这次大范围的授勋,授予的并不是文武等阶勋章,而是纪念性质的‘一五纪念奖章’,用以纪念表彰所有受勋者在一五计划中的突出贡献。 而等到国庆结束之后,也就意味着大明正式进入‘二五时间’,各省的军政主官便开始陆续离京。 同时离京的还有最新任命的漠庭三都户主官,分别是原西南山地军百户、死守咸子关的忠毅伯刘铮,自打第一次征刀甘孟战役后,后者便被留在京营,这些年虽然没有如马大军那般耀眼,但也算是一步一个脚印稳定提拔,直到官抵正二品加授龙虎将军衔,京军大营某师指挥使。 另两位则是五军府推荐的袭长兴侯爵耿炳文嫡幼子耿瑄,内阁推举的吏部右侍郎杨荣。 新一届的三部都护便算是这么定了下来。 至于上一届的三人,朱高煦正随楚王朱桢征察合台,宋晟病故,徐玉和还差两载春秋就要到线,中枢也没有合适的位置空缺给他,后者也干脆,索性直接向朱允炆递了辞呈,回乡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去了。 而在浩浩荡荡的离京人潮中,云南的队伍中多了十几名英气冲天的悍将武卒。 在南京冷藏近两年的马大军,终于得以离开这里了。 虽然云南都指挥使的职衔没有被恢复,但皇帝却封了马大军一个更高的军事职衔。 西军都督府右都督。 从这一刻始,马大军就算是位列一品了。 “此番你回归西南,便是要组织一次大规模的会战,因为朕觉得,在那片土地上,所谓的北德里苏丹的荣光不应该再继续存留下去了。” 这一次马大军去西南,第一任务不再是掠夺,而是灭国! 所以在这第三次征印度之战,朝廷给予支持的力度也是最大的。 自长江口、福州港源源不断的军事物资、后勤物资扬帆南下,向着交趾开始进行输送,同一时间,云南、贵州、四川、广西四省的都司辖下的省府军也开始动员,除了云南的十万正规军之外,计划再动员十万人进攻印度。 除了大明本身的军事力量投入之外,西南六国朱允炆也都写了手谕,要求六国此番组织一支人数更甚早先两次数量的联军,最少不能低于三十万人。 合军五十万,一战灭德里! “这场仗,怎么会打那么大?” 刚开始的时候,听说皇帝要发动一次规模如此弘大的灭国战,朱棣是吓了一跳的。 “西北还在打仗,西南的规模又如此大,两地同时用兵,压力太大了些。” 在这一点上,夏元吉本身的预算是多批两千万出来,现在到好,翻了一倍有余。 “就是因为西北在打仗,所以朕才决定让西南打一次大的。” 叔侄二人在总参府的大厅内守着巨大的沙盘来回走动,几十名参谋官跟在身后,手里拿捏着无数的小旗、军队模型,随着朱允炆、朱棣两人的话,不时在沙盘上插放更换。 “六叔之前送来的军报,斥候已经开始探查到帖木儿汗国游骑的踪迹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撞上交手,帖木儿汗国不可能坐看咱们吃下察合台后,西征直接威胁到撒马尔罕的。” 眼神自天山山脉南移,过乌斯藏到印度,朱允炆的手指点在德里处,而后又北移。 “这里叫什么名字?” “开伯尔山口、兴都库什山。” 一名熟稔西南地理的参谋一张嘴,朱棣就明白了朱允炆的打算。 “陛下是想,大军攻入德里后,转道北上,沿兴都库什山北上喀布尔,然后与老六的西北军会合,一口吃下撒马尔罕?”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皇帝的胃口那么大? 朱允炆没有正面回应朱棣的问题,而是说道。 “朕前些日子恰好收集翻看了一些蒙古史,这条路是当年铁木真追击穆罕默德五世之子扎兰达时走过的,另外马大军向总参汇报西南见闻时不也说过,十几年前,帖木儿那个跛子跟北德里苏丹国也打过一次,当时帖木儿的军队也走的这条路,一路攻到德里,几乎全歼了德里苏丹国的联军。 足可见,这条路是一条多么重要的军事要道,咱们得把这条南丝绸之路攥在手里啊,将来北上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需要攥住战争的主动权。” 北德里苏丹国虽然是突厥裔军事贵族后代成立的,跟帖木儿是本家,但人都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北德里苏丹王国踩在数千万印度劳奴的脑袋上,突然就觉得自己那么牛没必要听别人指挥啊,也就不打算继续给帖木儿面子了。 嗯,结果被跛狼虐的老惨了,继位的苏丹马赫穆德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帖木儿的脚下摇尾巴。 “德里所在的恒河平原是好地方啊,这片土地往南延伸到巴赫曼尼及南印度,生活着数千万计人口,有着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人力,也是一个巨大的粮仓,咱们想要几百甚至永久性的占据这片土地,必须要掌握这条军事要道,以此来遏制将来帖木儿汗国的外部威胁。 所以朕这次才决意掀起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征西南战役,覆灭北德里苏丹国之后,即使一时半会灭不掉南印度上那些零星散碎的国家,起码也要实现对北印度及恒河平原的绝对控制。” 国内的条件已经基本成熟,二五计划也开始迈步了,朱允炆心中的外殖民政策也到了该落子的时机。 环顾整个大明的周遭,还有比印度更适合殖民的领土吗? 这可是约翰牛帝国的基石啊。 从北德里苏丹王国到莫卧儿、再到日不落,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上千年习惯了做韭菜,他们不会反抗,不爱造反,甘之如饴的当乖宝宝,做农奴,偏生,又距离大明如此的近。 简直就是天赐大明的礼物。 参考东印度公司的报告,印度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产资料,超过八成几乎都通过海运输送回了约翰牛本土,使得约翰牛本土可以放开手脚全力发展工业革命,建造工厂、发展军工和金融业。 本土的百姓甚至不需要付出多少严苛的劳动,就能处在极低生活成本的宽松环境中。 随着本土脱产者数量的增多和生活环境的逐渐宽松,自然而然引申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更重要的一点,便是使得教育的进步,因为越来越多的本土国民可以安然舒适的在国内接受教育,这些孩子在明亮教室内读书学习的背后,是无数印度农奴的血汗,而这些孩子学成之后就会投入到科研之中,发明出更多、更有威力的杀伤力武器,继续盘剥镇压海外那无数的殖民地。 这便是‘良’性循环了。 大明的二五计划主题是什么? 首先帮助大明百姓实现温饱,西北、西南地区不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东部沿海地区和直隶地区的百姓的生活质量要提高。 除了国内想办法以外,掠夺和外殖民是最快速的捷径。 甚至,外殖民一年的成效,远超国内三年的埋头发展和积累。 这就是朱允炆的政治目的,而实现这一目的的唯一办法,就是发动战争! 并且,是大规模的战争。 靠着往前那般小规模的小打小闹,掳掠劳工的行为已经是不行了,朱允炆必须要发动一次大规模的灭国战,一战覆灭掉那片土地上所有的原统治阶级,扶持新的代言人。 “朕不会指挥打仗,朕只负责制定目标,如何实现这一目标,就要辛苦四叔了。” 叔侄二人分工明确,朱允炆这个皇帝负责大方向的把控和指路,朱棣就负责制定具体计划,而马大军,就是计划的落实者。 “想要实现陛下的目标,那么这场仗看来是真的非打不可,而且还要速战速决。” 朱棣沉吟着:“一旦拖到旷日持久,每年居高不下的财政军事预算就会对国内的建设压力加大许多。” 君臣二人达成了一致,很快,一份加有两人大印的诏令、军令抵送内阁和西南。 而朱允炆签署的这项谕令,成为了大明建立‘大帝国体系’的第一座里程碑。 标志着大明对外殖民的第一步,在建文十一年正式跨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七章:落日余晖(一) “好兄弟,可算把你等回来了。” 阿拉哈巴德城外,陈列着一支一眼望不到尽头、军容肃穆的部队,而在这冲天的铁马金戈之前,便是此时镇守西南的临时统帅陈春生和副帅朱允熞。 能让这位云南都指挥使和皇亲贵胄亲自迎接的,除了马大军,自然再无二者了。 “末将陈春生(朱允熞)见过马帅!” 两人抱拳,身后,数十名西南各国的重将统领都齐齐抱拳,躬身见礼。 “劳两位亲迎了。” 翻身下马,马大军快步上前扶起朱允熞的双臂,侧首喊道,示意陈春生和其身后一大票迎接的将官免礼。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果然还是这一线疆场的味道,更值得老子留恋啊。” 马大军微微仰首,闭上眼睛陶醉的深吸一口,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他是一副神游自在,却把一旁的陈春生听得目瞪口呆。 “你刚才说什么玩意?” “留恋啊。” 陈春生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不对,不对,再往前那句。”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啊。” 陈春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开始上下打量起马大军来:“兄弟,要不是你这支独眼,我都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冒牌货呢,你这去南京两年,都开始会拽文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马大军顿时得意的嘿嘿一笑,开始炫耀起自己本不多的墨水:“那是,你是不知道这两年我都怎么过来的,陛下说要考核我们这些武官,不识字的就赶回老家种地,为此,我是天天往秦淮河、京郊跑。” “秦淮河、京郊?” 陈春生迷惑的眨巴眨巴眼:“那是什么地方?” 瞧老友这幅神情,马大军便唉声叹气起来,以手拍了拍前者的肩头。 “别提了,这俩地是南京教书识字的地方,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一般,这里的老师一个比一个严厉,我一句没学会,那家伙,不是鞭子就是蜡烛的,你看我这一身,全是伤。” 陈春生顿时心疼起来,嘴里连连惊呼:“天子脚下,竟敢这般无礼,一群酸儒秀才,还敢伤边疆重将,简直是胆大包天。” “不止呢。” 马大军脸上绷着笑,咬牙切齿:“有时候她们竟然还惩罚我让我脱衣服。” “这、这。” 心中对南京的所有美好向往,在这一刻陈春生的心里全部灰飞烟灭。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任由他们这般羞辱,属实该杀。” 说着,陈春生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马大军的性格能受这种羞辱? 念及至此,眼神便带着狐疑对上了马大军的独眼,这一对视没到须臾,马大军便哈哈大笑起来。 陈春生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也是气乐了,一拳捣在马大军的胸口上。 “他娘的,逛妓院就逛妓院,跟我俩这胡扯什么呢,我还真以为你是专心致志寻师拜学呢,感情你的老师都是这么些个玩意。” 兄弟俩人又在城外打趣几句,马大军才正色起来,端肃头盔整理襟甲,翻身上了高头马,扯动马缰巡视军容。 “明军威武!” “将军威武!” “明军威武!” “大明威武!” 满意的点点头,马大军一夹马腹,昂首挺胸一马当先的进入这座印度的重城,他的亲兵和朱允熞等人附纓其后。 一行人直驱帅府,马大军并没有第一时间在首位落座,而是郑重其事的取出了朱允炆的诏命、总参谋府的诏令及挂帅前来的印信虎符,交由军中参谋、书记官查验无误后,才算名正言顺的西南诸国总指挥。 “此番本帅前来是奉了皇命,点诸国联军五十万,一举吞灭整个北德里苏丹国。” 府内正堂之上,整齐的坐着几十名中层以上将领,闻言无不大吃一惊。 五十万? 大明立国以来,除了当初皇帝御驾亲征安南的时候动用的军队数量超过之外,再无如此这般声势浩大的征伐了。 “此番征伐的军队组成中,我大明占二十万,余下由各国动员,本帅来这之前,陛下的手谕已经陆续抵达六国国都,预料,不出一月,后续的联军和一应军粮物资就会抵达,而相应的武备甲兵、重炮弹药也会自海上抵达交趾,最快速度输送而来。” “怎么这次的规模,那么大?” 陈春生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本来还以为是如前两次那般,打一到两场大规模会战,挫伤一下北德里苏丹国锐气后,趁虚掳掠一批劳奴就完事呢。 怎么就成灭国之战了。 “因为西北现在正在打仗。” 马大军笑道:“楚王殿下挂帅征西北,已经打了一年有余,察合台汗国灭亡只在旦夕之间,眼下帖木儿汗国的注意力几乎全被西北军吸引走,算是为我们争取了机会,所以这场仗一定要打的够快、够狠!” 还是那句话,北德里是突厥裔后代,也是绿教的忠实信徒,跟帖木儿汗国的根是本家,而且自打苏丹马赫穆德向帖木儿投诚后,印度算是帖木儿的藩属国,两国之间的枢纽重城喀布尔,每年都会有源源不断的粮秣、物资走这里输送进帖木儿。 一旦知道大明准备吞下北德里,帖木儿未必坐视不理。 这是两个大国之间的军事冲突和博弈。 而察合台、北德里,就是两个大国之间的军事冲突区。 无论是察合台还是北德里都属于是帖木儿的藩属国,而西南六国,则又是大明的藩属国。 在这个时间节点,当之无愧的是一场亚洲区域的‘洲际大战’。 “眼下,北德里军有没有什么动向?” 陈春生回道:“自从那年我军撤出德里后,元气大伤的马赫穆德已经无法继续控制各地的总督势力了,集权力度下降了许多,甚至已经有超过一年,没有出现整军进攻阿拉哈巴德的军情了,沿道五十里我军的斥候,也没有侦查到一丝北德里军。” “国家濒亡,仍然一盘散沙,这北德里苏丹国,确实是到了行将灭亡的地步了。” 马大军不屑一笑,心中对这次征讨,又添了几分把握。 “行了,别一来就在这扯军机大事,哥几个给你备了接风宴,咱们好好喝几碗。” 陈春生招呼着,不多时便是酒宴齐整。 待酒过三巡,陈春生便一脸的感慨:“遥想当年咱们一道入伍,杀奔安南的场景,一晃十几年,可真是时光如水啊。” 拿捏着酒碗,马大军亦是感慨颇多。 “是啊,峥嵘岁月犹历历在目,当年你我还都是年方弱冠的少年郎,眼下,三十大几的人了。” “谁不说来着,前几个月我媳妇自昆明送来封家书,说儿子才十岁,却都有三四年没见过他爹了。” 陈春生嘴角洋溢一丝幸福:“十来岁,估计个头得这般高了吧。” 说着话,还拿手虚空比划了几下,一次比一次高。 大堂内一片哄笑。 “你这再笔划下去,怕不是都要比你这个当爹的还高了。” “就没在这找个小的?” 马大军调笑一句:“你看我,昆明一房、南京一房,还都有子嗣,等将来真有命搏个国公,我就把昆明的家搬回南京养老去。” 本以为陈春生面对这般调笑会一如既往的反讽两句,却没想到前者直接羞赧的默不作声起来,这下可让马大军楞住了。 “你不会,真在这续了一房吧。” 说着,还环视殿内一大帮子人哈哈大笑:“咱们西南军里面最惧内的春生还有这般本事,敢在这续一房小的?” “回禀马帅,陈帅不仅续了一房,还是当地的天竺姑娘呢。” “是吗,长什么样子啊?” 马大军鼓噪起来:“带出来让我这个做大哥的瞧瞧看,这天竺的姑娘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能有资格做我的弟妹。” 殿内一片欢声笑语,陈春生便越来越不好意思的直挠头。 “去年小壶节的时候,就在这阿拉哈巴德认识的,是一苦行僧的养女,当时我担心这些朝圣的人群中有北德里的藏军,就不愿意开城门,这小姑娘胆识不小,竟然敢一个人深更半夜的跑来叫门,还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如果我军拒绝放开信徒入城参加小壶节,就是自绝之道。 说实话,这小姑娘的见识挺不错的,一番见解说服了我。” “是说服还是‘睡’服啊?” 马大军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随即又来了兴趣。 “苦行僧?这是个做什么的。” 这个词明显对于马大军来说有些陌生,所以他看向陈春生来了兴趣。 “说是他们宗教中一种对他们那所谓的‘神’最为虔诚的一群人,其信奉的信条是吃尽世间所有苦,就能使世人少受罪。” 陈春生撇嘴,神情有些怪异:“不过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群脑子还没开化的畜生,他们不仅自残,而且竟然还有部分人喜欢在恒河里打捞浮尸。” “打捞浮尸安葬吗?倒也是一群良善之人。” “不。” 陈春生缓缓吐口道:“他们会将浮尸,吃掉!” 吃浮尸? 正在吃饭的大家伙纷纷脸色大变,而后有一部分明显像是在压制翻滚的腹胃。 这玩意不能想,越想越有画面。 自残,吃尸体。 “他们信的到底是什么狗屁邪教,能把人洗脑成这个样子?” 马大军倒是没有什么动容的神色,在印度这片土地上,他都一手炮制出了多少尸山血海,尸骸以百万计。真个就算世上有鬼神,见到马大军这种也得退避三舍。 只是,虽不觉恶心畏惧,但还是深感离奇。 作为一名贵州山户,穷山僻壤中,当地的土司部落鬼神学说之风亦是盛然,但马大军从不以为意,尤其对所谓的跳大神、驱魔嗤之以鼻,小时候那些神婆、神棍呼风唤雨、隔空取物的把戏也见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奇说宣讲也没少听。 而马大军之所以不信,就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亲手射杀过一名当地颇有威名的神祀! 这群假借邪教学说,淫掳妇女,聚敛钱财,迫害乡里,少年意气的马大军尾随其后,以愤怒克制对未知的恐惧,将其一箭穿心! 从那以后,再无神鬼。 “这片土地上的人信之根深蒂固,小壶节、大壶节的时候,这阿拉哈巴德就成为了这群印度教徒的神圣之地,哪怕远在南印度的也会徒步而来,集体沐浴恒河内。” “男女混浴吗?” 总有脑回路清奇的有不一样的发现,起哄道:“要都脱光了下河,等几个月怀了孕,连亲爹都找不出来。” 大殿内又是一片哄笑声。 “确实是混浴。” 陈春生苦笑:“至于有没有因此有孕的,我那小妾说,凡受孕者,以此为神赐。” 屁的神赐,谁的种自己心里没点p数吗? “这个宗教的洗脑委实是过于可怕了些。” 马大军先蹙眉而后笑:“不过这样也好,有这个宗教在,我们将来灭掉北德里之后,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也会相对安稳不少。 春生啊,你明日就让你小妾那个什么苦行僧的养父来一趟,说不准,他能帮咱们不少呢。” “帮咱们?” 陈春生眨巴眨巴眼睛:“一个行将就木,身有残疾的老东西,能有什么帮助?” 随手抄起一整只烤鸡,马大军撕咬的满嘴流油,含糊道:“你不是说这群苦行僧在他们宗教中是很有威信的一群人吗? 那就让我看看他有几分的能耐,让这群苦行僧替我军做一次号召和鼓动,征召这破地的那群没脑子的东西为先驱。” 这是打算招募炮灰了。 陈春生不屑的嘲讽一句。 “不过这地方的人连做奴隶都有气无力的,让他们去打仗,大军,说句不好听的,我西南军一个卫,正面作战估计最少能打散三五十万。” “没战斗力不要紧。” 马大军抬头,独眼中充满了冷漠森然。 “哪怕只消耗掉马赫穆德那家伙一些箭矢,就算是死得其所了。” 殿内气氛,陡然严肃了许多。 他们的主帅还是那个马大军! 哪怕时隔两年,身上多了不少的文白之气,但其刻在骨子里的狠辣,从未减过丝毫。 人命在他眼里,贱如蝼蚁草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八章:落日余晖(二) 在阿拉哈巴德的帅府中,马大军见到了陈春生口中的所谓苦行僧: 一个右手自小臂处齐根断没的,极其邋遢的干巴老头。 行将枯木,眼神昏暗,整个人周身上下甚至有些恶臭,这让马大军的眉头死死的皱在一起,颇为厌恶的扇了扇自己的鼻子。 “大胆,见了我家大帅,何敢不跪?” 马大军的厌恶,让堂内两侧的亲兵捕捉到,其中一人厉喝着,大有兴师问罪于这个老头不跪不敬的行为。 很意外的,这个老头丝毫没有一丝惧怕的神情,甚至看向马大军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 挑衅? 马大军感觉这个老头真就是陈春生嘴里的疯子,慢说西南这个地方,就算在那勋贵满城的南京,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也断不超双手之数。 “你不怕死?” 除了意外之余,马大军还有了三分兴致:“你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可以让你们所谓的苦行僧组织、甚至这座城市内的几十万人,全部成为孤魂野鬼。” 一个女子在这正堂内充任临时翻译,而她的身份,就是陈春生口中那位新纳的妾室。 “世人应该遭受的苦难,如果超过了我可以代为承受的界限,那便是人们注定的劫数,死亡是最终的结局,杀戮或者病虐,总会有一个先到来。” 老头宛如神棍,念念叨叨着一大堆废话。 “十几年前有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向德里移动,沿道乞讨,他们靠着啃噬树皮喝浊水为生,当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快要饿死了,这是他们命中的苦难,但这仍在我帮助的范围内,于是,我砍下了自己的右臂喂食他们,并且将两个孩子中的小女儿收留了下来,如此,这个女人才得以带着另一个孩子活着赶到德里。” 这是老头的故事,他的女儿有些心颤的将这一段内容转述给了马大军。 这应该,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过往。 “哈哈哈哈。” 这般压抑沉重的氛围下,马大军却反而仰头大笑起来。 “你讲的这个故事不错,小老头,你还真勉强是个人物。” 老头有为了救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精神,但又不自大的认为自己可以拯救无数人,救不了,那就是命数,并不会让他心里产生什么痛苦。 “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罪,现在,本帅这到有一场富贵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要。” 马大军挥手,一名亲兵给老头搬了把椅子,后者很坦然的坐了下来。 “此番本帅领百万王师前来,是为了替你们赶走不属于这片土地上的异端和异教徒,本帅听说,这些年,你们宗教的神庙被拆除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异教寺,还强迫你们新生的孩子接受所谓真主的洗礼,皈依他们,而且,压榨和剥削你们的口粮,仅余极其微少的数量,甚至不足以果腹,饿殍千里。 作为一衣带水的邻邦,我天朝皇帝陛下宽爱世人,有远超神佛之大仁义,闻之听之心生怜悯,这才命本帅至此,是为了救你们脱离苦海的。” 老头还是面色如常,没有嘲笑也没有感激,浑浊的眼神,仿佛在静静的看马大军表演。 “虽然我王师百万,平异端如反掌观纹,但毕竟是在帮助你们,所以本帅觉得,你们也应该给予我大明支持,是吗?” 久久等不到老头的回应,马大军的脸色有些愠怒。 这个老东西,看来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 想指望几句话就骗的他俯首帖耳看来是不现实了,必须要上干货。 “如果你愿意号召你们宗教的信徒支持我大明,作为奖励,等异端被灭亡之后,老头,哎,本帅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辛格基-提维迪,尊贵无上的婆罗门纯裔。” 没用老头开口,他的养女主动介绍起来,说的时候,脸上还不由自主浮现出一抹神圣的高傲,仿佛这个姓氏给了她蔑视世间一切的勇气。 但这种错觉只存在了极短的一瞬,因为马大军压根不懂什么婆罗门,他粗狂的脸上仍然挂着不屑。 “哦,辛格基是吧,等异端被消灭后,我可以向我大明的皇帝陛下陈情,你可以去南京受封,本帅在南京的时候遇到过一些欧罗巴人,他们那里也有宗教,听说领导者叫教皇还是教宗来着,说不准你也能成为印度教的教皇。” 辛格提脸上的不屑便更加浓郁了。 “中原来的元帅,我们印度教,从来没有教皇一职。” “那你就会是第一个!” 手臂压在大案之上,马大军前倾着强壮的上半身,带着浓浓的威压。 “如果我们的皇帝敕封你,你们的神一定也必须要同意,想想看,你将会成为贵教有史以来第一位教皇,在你的领导下,这片土地所有的异端都会被杀死驱赶,无数贵教的神庙将拔地而起,这片土地世世代代的百姓都将沐浴在你的荣光下。” 辛格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除不屑、淡然、蔑视外的情绪。 一种殷盼! “不仅是宗教上的殊荣,你还会成为这片土地的总督。” 灭亡掉北德里之后,扶持新的代言人,这是朱允炆的目的,被以命令的方式具现在交给马大军的军令中。 见老头动心,马大军便开始一步步的蛊惑起来:“我们会帮助你,绝不仅仅局限在北德里一地,军队会南下,会灭掉巴赫曼尼和南印度沿海那些撮尔小国,而你,将会成为可以比肩所谓阿育王的人,想想吧,教皇加总督,你在这片土地上的权力,甚至会超过阿育王。” 老头的喉结开始疯狂的滚动起来,最后,他那浑浊的眼睛也开始燃烧。 天底下哪有真正的‘无我’,只是人们发现自己的能力无法战胜现实后,深埋了自己的野心,表现出一副超然物外和看破红尘罢了。 能登青云巅,谁人恋尘埃。 “元帅,你说的,是真的吗?” 辛格基看向马大军,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感情色彩,而且是浓烈的渴盼。 “我大明泱泱天朝,从不食言。” 马大军哈哈大笑,起身走到老头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到了南京,你就会拥有这一切,让我们通力合作,杀光德里乃至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异端。 如何?辛格基总督甚至是,辛格基教皇!” 教皇,辛格基一世? 老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突然低头看向自己那空落落,甚至开始萎缩的右臂。 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痛苦和后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九章:落日余晖(三) 有了辛格基这位苦行僧组织颇有威望者的代为宣传和领导,不仅是阿拉哈巴德一座城里的印度民,辐散而开的方圆几百里,无数的印度教首陀罗,都接到了所谓的‘神谕’。 团结一致,杀光赶走所有的异端,以及焚烧掉所有的绿教宗寺。 这份神谕,是辛格基祭了那位所谓名叫湿婆的神灵后获得的,因其婆罗门纯裔的身份,这一点让所有的印度教众深信不疑。 于是,让马大军叹为观止的一幕出现了。 数十万土著民组织起来,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等候大明的指挥,他们自己准备武器,一些破碎、陈旧不堪的刀具甚至是农具,自己准备口粮,哪怕本就不富裕还愿意挤一挤,支援给大明? “这天底下,还有这般可笑愚昧的百姓。” 陈春生不可思议的向马大军惊叹着,但随后,脸上又凝重起来。 “大军,你不觉得,这个叫做辛格基的人,他的号召力有些过于大了,你想啊婆罗门是印度教第一种姓,生下来就负责参与宗教活动,不参与任何劳动或国家层面的任务。终日负责神庙的奉祀、祭神以及诸如小壶节、大壶节等重大庆典的安排。 在婆罗门往下,哪怕是官员、统治阶级的第二种姓,终其一生,都是在为婆罗门服务。 更别提宛如蝼蚁的首陀罗最低种姓了。 而这个辛格基不仅是一名婆罗门纯裔,还是一名颇有威望的苦行僧。 如此高贵的血统,竟然还愿意替卑贱的首陀罗吃苦受罪,乃至于不惜砍下自己的手臂,活人性命。 这一切加起来,可不就让辛格基在这片土地上土著民心中的地位,无限拔升。” 听着陈春生的介绍,马大军都笑了起来:“你这个家伙,在这里待两年,倒是对这个宗教越发了解。不过,你是在怀疑辛格基是在欺骗其他人,他压根就不是婆罗门裔?” “哪个婆罗门裔能愿意吃这种苦,受这份罪啊。” “人性的事,谁说的准呢,你不也说了吗,这群苦行僧,脑子不好。” 马大军浑不在意的笑笑:“管他是什么玩意呢,爱是什么身份就什么身份呗。” 见状,陈春生反而急了。 “大军,如果他要是在撒谎,说明这辛格基是一个特别有城府的人,而且极其善于伪装自己,那将来,可还是个祸害呢。” 祸害? 马大军双手搭在城墙上,眺望着极远处,那是德里的位置。 “如果你担心他会成为祸害,那就解决他。” 说着话,马大军拍了拍陈春生的肩头,附耳低语了几句,直听得后者惊愕的睁大眼睛。 “这,这能行吗?” “事在人为嘛。” 哈哈大笑着,马大军扭头就下了城楼,随着各国的联军、来自本土的大量物资陆续抵达,这场规模弘大的史诗级战役已经缓缓拉开了帷幕。 而就在马大军这边积极备战的时候,说远也不远的德里城内,马赫穆德正绕着自己那早已被掳掠一空,破败下来的苏丹王宫留恋的走着。 “那名屠夫般的明人元帅又回来了。” 身旁是自己的近臣,马赫穆德毫不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恐惧。 “他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几十万的军队。” 真主的孩子不会害怕,但,这只是一句口号。 到了马赫穆德这个身份,这世上,太多值得他留恋的了,尤其是自己苏丹的生命那更是比任何都要珍贵。 “德里是守不住的,伟大的苏丹,咱们南撤吧。” 大臣也很恐惧,开口劝谏道。 “咱们可以去卡斯拉瓦德、去纳西克,甚至可以去孟买,坐船离开这里。” 在统治这片土地近三百年后,这群突厥的后裔,真主的安拉信徒,终究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但,离开这里,就等同于放弃掉所有的权力和地位,拱手将祖先打下来的江山让给大明。 马赫穆德的脸上浮现出犹豫和不舍。 为了成为苏丹,他付出了太多。 “南下是没有意义的。” 想了许久,马赫穆德怅然的叹了口气:“那些总督早已不是一条心了,或许等大明的兵锋推到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还会选择跪地投降,然后将我,将你们及家人捆缚起来献给明军。 与其放弃一切,成船西渡,去阿拉伯,我宁愿,在这里等着明军的到来,起码,可以死的有尊严一些。” 见马赫穆德这般的低沉绝望,大臣也有些急了。 “早些日子,那个屠夫刚到阿拉哈巴德的时候,苏丹您不就向帖木儿汗国派了求援的使者吗,或许我们一边坚守德里,一边号召各地的总督来驰援,等到帖木儿的援军一到,未必一定输啊。” 帖木儿汗国的援军? 嗤的一声,马赫穆德便失笑一声,而后,笑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凉。 “他们不会来了,当初帖木儿汗东征病死在瓦剌,他的儿子沙哈鲁汗选择了秘不发丧,偷偷撤军,回到撒马尔罕登基并囚杀了帖木儿汗的几个侄子,虽然很快稳定了大局,没有闹出什么内战,但还是伤了些元气的。 现在沙哈鲁汗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东察合台那里,因为不仅咱们这里遭受到了明人的入侵,东察合台也快濒临亡国了,哪还有多余的力量支援咱们啊。” 这就是帖木儿汗国和大明之间的国力差距了。 或许正面野战,帖木儿一手留下的具甲骑和重装甲骑射手战斗力仍然是这个时间点,世界最强大最精锐的军队,可以纵横欧亚,甚至说能击败大明的军队,但,又如何? 那支人马具甲,脖子以上还带着铁制t字全面甲,一手持弯刀、一手环臂盾的绿教兵,只有寥寥两三万人。 他们人数巨大的主力,只不过是一群骑在骆驼上挽弓,或穿着绿袍,拿着一把可怜尖矛的混装骑兵。 “能够应付一个察合台战场,已经是帖木儿汗国最大的实力了,而大明不一样,大明有数之不尽的军队和更可怕的后备人口基数。” 马赫穆德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无力和绝望,他目眺东北,似乎想要一眼看到远隔千里的那个国度,心里充满了艳羡和向往。 对大明来说,只要国家的财政健康,生产装甲、武器的兵器局一天不停。 那么,哪怕是土木堡这种损失,大明也可以武装一次又一次! 三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大明都扛得住。 “真羡慕明人的皇帝啊,能够拥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国家。” 哈哈大笑两声,马赫穆德恍如回光返照一般抖擞起精神。 “去吧,号召真主的孩子,唤醒他们的斗志和勇气,再与明人打一场,让明人的血,浸透德里每一寸土地,安拉!” “安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章:落日余晖(四) 随着西南六国的联军陆续抵达阿拉哈巴德,这座依恒河而建的圣地之城已经兵满为患,除了连接天际的兵营之外,便是海量的军备和大炮。 升帐点兵,马大军引着几十名各国将领在帅府内,守着正厅当中那座巨大的沙盘,开始不停的下达作战命令。 “本帅亲率本部明军及辛格基那老头组建的炮灰攻德里--帕尼帕特。 春生,你带着联军南下,兵分两路,走克久拉霍进攻艾哈迈达巴德--那格普尔,阻断各邦总督回援德里的路线,为本帅中军全歼马赫穆德争取时间。” 随军的参谋开始插放小旗,将代表大明的红色旗帜点在这几个重要的城市点上,而在帕尼帕特的北方,便是一片代表帖木儿汗国的绿色旗帜。 打下帕尼帕特,北上不远就是拉合尔,继而是帖木儿汗国国内第二大重城:***堡! 灭亡北德里苏丹国是这次七国联军的战争目标,而控制住开伯尔山口,将帖木儿汗国的军队堵死在喀布尔才是大明的战略目标。 这个最重要的任务,马大军只相信自己和大明的儿郎。 军事会议不是议政堂,没有任何人在这种场合敢质疑马大军的命令或提出其他意见,每一道命令自马大军口中下达后,就会有参谋拿笔抄记下来,而后交给被点到的将领。 什么时间,必须到达什么位置,执行什么样的任务,都是定死的。 一旦完不成,除了杀头,没有第二种可能。 “朱允熞!” “末将在。” 面对这位皇帝的亲弟弟,马大军温声道:“你的任务,就是保住自阿拉哈巴德到克久拉霍这条线的安全,向陈春生的军队稳固住后方的辎重补给。” 后勤官,功劳不小,风险不大。 整个西南军中,也只有朱允熞的身份最适合这份差事。 朱允熞大声应了下来,他早已不是一个热血少年,非要追求疆场一线的建功立业。 本身就是来镀金的。 等这次定印度的仗打完,朱允熞势必会回转国内接受封赏,继而走上更高的位置。 “命令已经全部下达,诸位,各自下去准备吧。” 马大军虎目扫过,郑重道:“总参的命令是速战速决,而我军已经准备了近三个月,一应准备工作全部完成,现在本帅要求,一年内,结束整个战局,将马赫穆德和他的北德里苏丹国,踏为齑粉!” “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铿锵有力的齐声呐喊,包括非大明籍的各国将领喊得亦是这般口号。 雷厉风行的军队随着军令的下达开始迅速开拔,只短短一天的功夫,围绕在阿拉哈巴德城外的三十余万各国联军便携带完所需要的物资全部离营,这个效率,在没有现代化运输车辆的辅助下,已经算是极其值得夸赞了。 “把那个辛格基给本帅找过来。” “伟大的大明元帅,您有什么命令要交给我吗?” 梳洗的干干净净,加上马大军特意为他准备的只有大明中高级将领才有资格穿的雁翎兜鍪铠,辛格基这个原本邋遢的干巴老头,摇身一变,竟然还有了几分英武的姿态。 乱糟糟的发须被打理干净,眸子也不再是那般如水的平静,自从他开始履行自己的任务,组建所谓的印度教反抗军之后,辛格基还真找到了几丝领袖的风采。 权力果然可以使人年轻。 “我大明的军队已经开拔,接下来,到你们表现的时候了。” 马大军骑在马上,摊开一份简易的地图,用一杆朱砂染红的毛笔勾勒上两条红线后递给辛格基。 “本帅的中军将会直驱德里,而后炮轰德里城,你的任务,就是左右沿线包抄,号召和组织沿道更多的贵教民参与进来,务必要将德里合围,切断马赫穆德的突围、逃跑路线。” 辛格基的面色有些为难:“元帅,恕我直言,虽然天神的信徒一样不惧死亡,但我们的战斗力并不是异教徒的对手,切断突围线的阻击战,恐怕我们很难能够拦住马赫穆德。” “那是你需要考虑的事,而不是我。” 老神在在的端坐高头马上,马大军冷哼一声:“军法无情,如果你办不好这件差事,那么,你就没有资格觐见我大明的皇帝,更别提敕封一事。” 没有总督,更别提教皇。 完不成军令,一大意连命都没了。 辛格基艰难的吞咽一口唾沫,而后便重重的点头:“没问题。” 说罢,辛格基扭头就跑,这位苦行僧可不会骑马,但脚力却让人自愧不如。 等辛格基离开后,一名随军的参谋官凑到马大军近前,疑惑道。 “马帅,靠着这群土著民,能拦得住马赫穆德的军队吗?一旦马赫穆德从两翼突围,我军除非舍弃重炮,不然也是很难追上的。” “兵法云:围三阙一,我就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马大军昂头看着日头,蹙眉道:“从我抵达阿拉哈巴德至今,时间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我不信那马赫穆德一点消息没收到,现在的德里不知道是什么一副景象,更不知道马赫穆德有没有像帖木儿汗国求援。 不管怎么说,我军要抓紧时间攻克德里,而后北驱帕尼帕特,完成总参制定的战略任务,所以,我将两翼的包围任务交给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这群废物,就是希望马赫穆德能够胆小些,率军撤离德里。” 一旦离开德里这座坚城,马赫穆德唯一的去处就是南下。 等他杀散了阻截的印度防抗军南下,紧跟着面对的就是西南六国的联军,仗怎么打,消耗的都不是大明军人的鲜血生命。 大明军人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抓紧攻克帕尼帕特,甚至是出其不意的进攻***堡,阻断兴都库什山道这条被汉博望侯张骞称之为‘南丝绸之路’的黄金要道。 从而实现在地理上对整个印度的封锁,让大明可以安然开发、攫取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反哺国内。 马大军的想法是极好的,但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此时的马赫穆德已经做好了跟明军在德里玉石俱焚的决心。 亡国之君固然是一种耻辱,但如果注定是亡国,那么,殉国的皇帝总要比逃跑的君王更有骨气。 在德里筹备抵抗的这几个月内,马赫穆德只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城内大肆捕抓土著民,用以来充做炮灰。 这绝对是一场堪称悲哀的攻坚战。 大明和北德里苏丹国在印度这片土地上发动战争,而两方在战争前期的主力,竟然不约而同的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没有人会心疼这群人的死活,无论是马大军还是马赫穆德。 在连续攻克莫拉达巴德和密拉特两座城市后,面对安静的,丝毫没有打算突围意愿的德里城,马大军果断下达了全面攻城的命令。 “既然马赫穆德一心想死,那咱们就成全他。” 炮手开始布置炮阵,随着防潮的雨布被扯下,一门门重炮开始露出血盆大口,对准了百丈外的德里城。 炮阵中一名千户安静的站立着,直到来自各处准备妥当的军情全数到齐后,这名千户高举的手臂才重重落下。 “轰!” 顷刻间,数百门重炮齐齐发出轰鸣,最新研制出的,具有延时引爆技术的火药弹成为了这次攻城的主要打击手段,传统冷兵器时代依存的高城坚墙完全沦为了纸靶子,脆弱的几乎不堪一击。 青石条木浇筑的墙体在这般的轰击下,甚至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坚持住,就发出轰隆一声的哀鸣,一段新铸就的城墙发生了坍塌。 而站在城墙上瑟瑟发抖的德里印度籍炮灰军,更是死伤遍野,即使是活下来的,也是鬼叫着一哄而散,抱头鼠窜。 轰鸣还在继续,马大军丝毫没有为后勤省辎重,为国库省钱的打算,即使眼瞅着德里的城头已经被削去了一大半,仍远远的欣赏着。 直到所有的炮管因过度导热而无法持续下去后,马大军才下了停止开炮的命令。 硝烟散尽,那座拥有数千年历史的古城,已经近乎成为了一片废墟,整个面向大明军队的东城门全线坍塌,连着城外的环城河、所有的工事防御建筑、角楼等都被夷为平地,放在大明军队面前的,就是一片坦途。 只是怪异的,直到此时,马赫穆德的苏丹近卫军都没有显露踪迹。 “看来,马赫穆德是想跟咱们打巷战。” 马大军冷笑一声,侧首道:“给辛格基传令,让他们的人攻城,本帅要马赫穆德的人头。” 命令很快被传递到辛格基的手里,后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很快发起了动员。 在这位婆罗门苦行僧的鼓舞和感召下,数十万骨瘦如柴的印度教徒鼓舞了斗志和勇气,拿着简陋寒酸的农具、柴刀,嘶哑着嗓音迈出了冲锋的脚步。 密密麻麻的人群仿佛蚁潮一般涌进了德里。 然而,这群印度教徒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并不是曾经骑在他们脑袋上作威作福的异教徒。 而是跟他们同根同源的手足胞裔。 “如果你们不抵抗或者倒戈,那么,在明人进入德里城之前,你们家人的尸体会先你们一步塞满整个德里的角落。” 马赫穆德的血腥命令下,苏丹近卫军将德里全城几十万妇孺全部抓了起来,放在一个集中营内,而这些妇孺的丈夫、父亲或儿子,就是抵抗大明攻城的第一支主力军。 在德里这场攻城战中,永远不会有胜利的印度人,能够角逐胜利的,只有马大军或马赫穆德。 “父亲。” 在攻城战的前线,兴冲冲进行指挥的辛格基因这一声呼喊而怔住,回首,竟然是自己的养女萨娜。 “你怎么来了!” 辛格基有些疑惑,但更多的还是生气。 明人的习俗对媳妇的管制颇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最基本的要求,而自己的养女,堂堂大明二品大将的小妾,竟然从阿拉哈巴德不声不响的跑来了德里。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这里有多么危险吗,你现在立刻去元帅的帅帐待着,等为父攻下德里,我的女儿,你就会成为德里的公主了。” 萨娜并没有露出什么开心、期待的神色,而是捂着嘴,双眼蓄满了眼泪。 “父亲,现在与我们交战的,可都是天神的信徒子民,咱们是在自相残杀啊,父亲,下令停战吧,您是神的祭祀官,您可以用语言感召他们成为帮手,咱们一起对抗异教徒。” “胡说八道!” 辛格基怒喝一声,一把甩开双手攥着自己左臂的萨娜,斥责道:“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之分,德里城里的人竟然敢拿起武器抵抗我,就是已经背离了伟大的三主神,他们没有资格称为天神的子民,我杀他们,那是理所当然。”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阻拦辛格基踏足德里的土地。 可是,即使辛格基再如何迫切的想要杀进德里,但他领导下的杂牌军显然没有他那么大的决心和斗志,在遇到城内同胞的拼死抵抗后,这波看似势如排山倒海般的总攻竟然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坚持住,就退了出来。 这简直就是战争史的耻辱! 辛格基的脸挂不住了,他站了出来,声色俱厉的批评了在这支临时军队中担任主官的几名刹帝利。 “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我们拥有着数十万的人数,攻城前还有天神赐予大明的武器来帮助咱们击毁拦路的城墙。 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德里,是我们几千来供奉天神的城市,而现在,窃居于此的是异教徒,如果你们还是天神的子民,就应该拿出你们的勇气来,拆除所有的异端寺庙,杀光每一个异教徒。 让我们战斗起来,握紧我们的武器,实现这一光荣的伟大使命。” 辛格基的话勉强点燃了印度教徒们的热情,进攻受挫的积郁被暂时性的一扫而空。 很快,振作起来的印度教徒再次组织起一次进攻。 他们疯狂的喧嚣着,似乎以此来为自己鼓足勇气,亦或是为了驱散几百年来,被绿教统治的恐惧。 而在这个时间,马大军也下达了新的命令。 一直在城外驻足观瞧的二十万大明精锐,开始着手清理扫荡德里城的外围区域。将主攻德里的任务,全部交给了辛格基和他的信徒炮灰军。 日头西移,余晖洒下,此时的德里,已经完全成为了一座孤城。 马赫穆德和他的苏丹王国,开始步入毁灭的倒计时! (明天周六会补昨天的欠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一章:落日余晖(五)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的明军帅帐内,面如寒霜的马大军端坐着,面前,是一脸尴尬不堪的辛格基。 辛格基的部队攻了整整一天,别说打进德里的内城了,连外围,早已被明军炮火炸成平地般的区域都没有能够取得什么像样的突破。 一个白昼的时间,辛格基组织了起码三次进攻,但无一例外都被打了出来,除了扔下数千具尸体以外,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建树。 “本帅打了那么多年仗,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堪入目的军队。” 毫不留情的斥责言语从马大军的口中说出,让本就难堪的辛格基更加脸烫。 胜利已经近在咫尺,无限光明的未来也伸手可及,但,就是怎么都抓不到。 辛格基张嘴,有心说些什么,但反抗军如此恶劣的表现,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你回营吧,明日继续。” 蹙着眉头,马大军挥手,辛格基便如释重负般的脚底抹油。 虽然马大军并没有明确的命令要求辛格基必须要在多少日内结束这场战争,但后者仍然深感压力巨大,他不想让马大军或者说大明小瞧了,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辛格基还是颇为勇敢的组织起了几次像模像样的大攻势。 德里城内的印度男丁并不多,数量显然是比不上辛格基的队伍,即使他们的勇气和决心更甚,也在第六天宣告失守。 反抗军终于在辛格基的‘英明’指挥下,踩着他们同胞的尸体和鲜血,欢呼着冲入了德里内城。 兴奋的辛格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入德里城,但还没等他在身边那群一样兴奋的刹帝利的簇拥下前进时,耳音内,那原本都是欢呼雀跃的声音瞬间变成了无休止的哀嚎和惨叫。 辛格基看到的,是自己辛苦组建起来的反抗军被无数精锐的士卒砍瓜切菜般的炼狱景象。 几日内一直藏匿无踪的苏丹近卫军,在充足的休息和饱食下,终于到了上战场的时候。 虽然人数上,马赫穆德的近卫军甚至不足印度反抗军的两成,但战斗力的巨大差距足以弥补这个数量。 战斗在一开始就成一边倒的趋势。 “元帅。” 在这般战况下,辛格基只好匆匆的找到马大军,向后者请求援助。 “马赫穆德这群异教徒的战斗力太强了,我们不是对手,要不了一个时辰,我们只会再一次被赶出来,我请求大明的军队参与。” 如果这个时候进入德里城,那就是跟苏丹近卫军打巷战。 就如马赫穆德说的那般,大明儿郎的鲜血会染透德里每一寸土地。 马大军远远眺望着喊杀声震天的德里,嘴角咧开,浓浓的血腥味开始散发。 “传令,炮阵前移两百丈,向德里城内开炮!” 话音落下,辛格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元帅!” 现在德里城内,印度教民的反抗军正跟近卫军犬牙交错的黏连着,这个时候开炮,那就是不分敌我。 马大军没心情搭理辛格基,因为这支炮灰军的任务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 生死各安天命! 辛格基的哀求和反对没有任何作用,一样以逸待劳的几十万大明军队开始运动起来,数百门停了六天之久的炮阵前移,而后扬起炮管,冲着德里城内那接天连地的喊杀声方向再次发出怒吼! 这次开炮,直接把城内王宫中披甲静候的马赫穆德炸懵了,他怒吼着,跳脚大骂。 “疯子!明人的元帅就是个疯子!” 没人敢相信马大军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这是一个眼里只有大明军人生命的统帅,除此以外,任何国家的军队都只是炮灰和牺牲品。 王宫外开始响起了脚步声,一名近卫统领浑身带血的冲了进来,满脸的血污和惊惶。 “苏丹,我们扛不住了。” 血肉之躯哪里能够硬抗火药炮弹,几百门重炮的怒吼,几乎快将整个德里夷为平地,只是短短两刻钟,几万近卫军的死伤就达到了三成,余下的,战斗意志也已濒临崩溃。 马赫穆德呆立着,没有任何的表示,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我允许你带领军队,向大明投降。” ‘呛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马赫穆德横于颈上,凄惨一笑。 说罢,再无任何留恋,右手一拉,扯起血箭喷射。 失去生命的身躯向后而倒。 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这名年幼登基,一心欲挽大厦于既倒,想要集权各邦总督,重塑荣光的苏丹,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怨只怨,他离真主太远,而离大明太近。 近卫统领吓傻了,连滚带爬的凑到近前,抱起马赫穆德的尸体开始无声的痛哭起来,能有几分钟,这位近卫统领才止住伤悲,失神的抱起马赫穆德的尸体,一步步走上王阶,将尸体放在王位上固定好坐姿。 整理仪容,戴好王冠。 直到一切作罢,心满意足的近卫统领也不管马赫穆德临死前那道投降的命令,而是跪在马赫穆德的脚下,拿出一把短匕,狠狠捅进自己的心窝。 君臣二人的画面在这一刻定格。 没人去通传马赫穆德的死讯,扔在城内各个街头巷尾抵抗的近卫军甚至不知道他们拼死保护的苏丹已经殉国,他们仍然在坚强的抵抗者,亦或是麻木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传令停炮,大军入城!” 马大军抬手,而后侧首看向失神落魄的辛格基,如此说道。 “本帅不接受投降和俘虏!” 只要没有一个活口,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等将来,脏水完全可以泼在马赫穆德的脑袋上,毕竟,绿教在这片土地上没少搞屠杀的事。 马大军扭头看向辛格基,眯起眼睛。 “恭喜你,辛格基,总督!” 回过神来的辛格基打了个激灵,原本还难过的心陡然清明了许多。 终于,要进入德里了,而进入德里,就代表自己,即将成为印度的总督! 不能在这个时候,破坏和这名大明元帅的关系。 “天神的子民为了赶跑异教徒,绝不会畏惧死亡,虽然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只要收复德里,这些牺牲就都是值得的。” (还有三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二章:落日余晖(六) 德里之战,以大明的‘完胜’而告终。 这场前后持续近七天的攻坚战,马大军指挥的大明军队,竟然只付出了不足一千人的伤亡,就全歼了近五万的苏丹近卫军,这份战果,堪称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只有战场战役的亲身经历者才会知道,这场战争中发生了什么,即使是后人,从记载中的字里行间也只能看到的,是明印联军如何的悍勇,如何的士气如虹,而德里苏丹近卫军又是如何的不堪一击。 真相,比起享受战后的胜利果实来言,根本不重要。 马大军在王宫内看到了马赫穆德尸体,向左右用敬佩的语气说道。 “他虽然不是个多么有能耐的君主,但起码是一个有尊严的帝王,从城内找一些会做棺椁的匠人,为他打造一口上好的灵柩,按公侯礼厚葬之。” 参谋领命退了下去,而马大军并没有来得及喘口气亦或者歇一歇,而是迅速部署接下来的任务。 “周金山。” “末将在。” 一虎背熊腰的壮年男子走出来,等候着马大军的吩咐。 “我军,仅你部为纯骑兵建制,奇袭帕尼帕特的任务看来是非你莫属了,此去帕尼帕特不到两百里,明日此时,我希望看到你的捷报。” 连赶路带攻城,马大军只给一天的时间。 “请马帅放心,今晚抵达,明早陷城,不耽误!” 周金山也是员悍将,当即立下军令状,扭头就跑出了王宫。 “通传各部,埋营造饭,休息一夜,而后随本帅北上。” 马大军并不打算在德里城久待,这座城市是要交给辛格基的,他的任务是最快速度夺取伊斯绿堡。 等到马大军把所有的军令的传达下去后,一直在不远处彷徨等待的辛格基才算找到机会,巴巴的凑上近前。 “元帅。” 那一脸的假笑,让马大军看透了此时辛格基心里的所思所想。 后者,看来是迫不及待想要去南京了。 “别急。” 马大军拍了拍辛格基的肩头:“本帅说过,我大明一言九鼎,本帅更是大明的侯爵贵胄,岂能失信于你,不过本帅明日就要北上帕尼帕特,再说这场仗还没有结束呢,先等着吧。” 辛格基虽然心急,但也不敢催促,只好一边满嘴道谢,一边意兴阑珊的离开王宫。 仗虽然是没有结束,但对于辛格基和反抗军中那群刹帝利将官来说,却已经到了该瓜分亦或者说争抢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辛格基虽然是婆罗门纯裔,是所谓三天神的祭神官,天然拥有着在印度教徒群众中无可比拟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但恰恰因为这个身份,也限制了辛格基在反抗军中的权力。 婆罗门裔,是不允许染指世俗权和担任世俗职务的。 这才是反抗军中刹帝利将官在之前愿意听从辛格基指挥的根本原因。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一旦战争结束,所有的异教徒被杀光,那么,这片土地就只会属于天神的子民,新的孔雀王朝将会建立,谁来做国王,还不是这群刹帝利种姓之间的斗争。 至于辛格基,就应该回到他的神庙,把他的余生奉献给天神。 “看来,这个老头急了。” 参谋长陈广笑着说道:“自打进了城,这辛格基可是连他那边的军营都进不去了,听说就组织一群百姓忙着给他修缮神庙了,看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得内讧。” “谁想当这个总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当了之后,对咱们大明更有好处。” “跟他们挨个谈谈?” 俩人对视,而后都仰首哈哈大笑起来。 跟幸灾乐祸看热闹的马大军不同,回到自己临时居所的辛格基现在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抓耳挠腮。 诚然如陈春生曾说的那般,辛格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但辛格基的弱势点也很明显。 他缺乏对城内这这几十万反抗军的绝对控制力。 一旦发生正面冲突,辛格基绝不会是军中那群刹帝利种姓阶层的对手。 要知道,在反抗军组建之前,这群刹帝利都是恒河平原上势力巨大的地主、农场主,是他们带领各自的半耕农和佃户参与进来,才得以有的所谓反抗军。 此时的印度,辛格基与这群刹帝利之间的关系就好比元末时的小明王与红巾军。 名义上,全国各地的起义军都归小明王领导,但实际上还是大打出手,互相兼并,最后以朱洪武的胜利统一为告终。 德里已经攻陷,北印度的扫平已是板上钉钉,剩下的只等陈春生的南路军遏制住各邦总督的反扑后,印度的统一之势便势不可挡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辛格基迫切的希望得到大明的敕封和承认,为其正名为印度总督,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执掌权力。 而辛格基的女儿萨娜,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养父,劝道。 “仗已经打完了,父亲何不回归神庙,继续奉祀天神呢。” “绝不可能!” 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说出这般的话,辛格基恶狠狠的盯着萨娜:“是在我的号召下,才有的反抗军,没有我,伟大的湿婆神奉祀官,那群反抗军还会是一盘散沙般,怎么可能收复德里,覆灭异端的王国,这个时候,凭什么让我退出!” 话说道最后,辛格基的语气又软了下来,他攥住萨娜的手说道。 “女儿,你是明人大将的妾室,你现在就书信一封,让那个陈将军给他们的皇帝写信,替我说说好话请功,促其尽快敕封我。” “你疯了。” 萨娜惊惶的甩开辛格基的手:“你以为大明的皇帝是如马赫穆德那个异教徒一般的君主,只是个名义上的王吗,那是个你无法想象的,他的权力甚至超过神灵,你让我在这种事上要他置喙皇帝,他很可能会杀了我。” 辛格基怔住,刚才,他的女儿竟然斥责了他? “啪!” 恼羞成怒的辛格基一巴掌扇了过去:“没有我,你早就饿死被野狗、秃鹫吃掉了,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竟然敢斥责我。” 怒过后,辛格基又有些后悔,忙俯下身子抚摸萨娜的脸庞,温声道。 “是父亲急了,乖女儿,如果你不愿意写的话,就算了,德里不安全,你应该早些回阿拉哈巴德去,我安排人送你,好吗?” 萨娜捂着脸,泫然欲泣。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仆从跑了进来。 “伟大的提维迪神官,万夫长塔卡尔来了,说要求见。” 塔卡尔是一名刹帝利,但跟其他的贵族封建主不同,他只是一个落魄的刹帝利贵族,组建反抗军的时候,只有几百人的部曲,是辛格基力挺,才做了万夫长,麾下,只有寥寥几千个自耕农民军。 “让他来吧。” 辛格基扶起萨娜,示意后者离开,自己整理了一下装容,表现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来。 “伟大的提维迪神官,大事不好了。” 都没有过多的见礼客套,塔卡尔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就让辛格基的心情跌落了谷底。 “拉吉普和沃格他们商量着联合起所有的曼萨卜,去找明人的元帅,商议赎买总督的事。” 一瞬间,辛格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比前不久马大军那不分敌我炮轰德里的军令下达时更甚。 属于他辛格基的挑战,才刚刚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三章:落日余晖(七) 可能连马大军自己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体验一次做外交官的感觉。 在德里的第一个夜晚,他就不知道接到了多少求见的请求。 “沃格是吧,坐吧。” 看着不远处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男子,马大军呵呵轻笑,伸手一引。 “本帅又不是吃人的猛虎,不用拘谨。” 被唤作沃格的男子磕头道谢,起身后并没有落座,而是先自怀里取出一个锦盒奉送:“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元帅笑纳。” 锦盒打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条华丽璀璨的宝石项链,只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随手将锦盒盖上,马大军又抛了回去,冲发怔的沃格笑道。 “我大明的军纪国法严明,你的礼物太过于贵重,我若收下,脑袋就要搬家了。” 见沃格一脸的难以置信,马大军也懒得跟他多解释,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些虚礼能免的就免了吧,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本帅明说。” 从未跟马大军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沃格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看来这位大明的元帅并没有什么架子,还是很好相处的嘛。 心里踏实不少的沃格打起精神,谄媚的笑道。 “听说元帅明日就要北上帕尼帕特,可元帅一走,这德里的防戍任务就将至关重要,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靠的住的人来为元帅您提供后勤的保障,所以,在下觉得,是不是应该设置一个德里总督?” 他倒是心不贪,没敢张嘴就说整个印度,而只先提一个德里。 马大军挑挑眉毛,颇为感兴趣的点点头。 “嗯,接着说。” “在下跟几位同伴商议了一下,愿意,拿出二十万两黄金来,以资贵国军费。” 印度有黄金之国的盛誉,是公认的世界第一黄金储有国,拿出一二十万两出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少了。” 马大军一开口就直接讨价还价起来:“我军攻德里,仅炮弹就打出近万发,我国皇帝陛下曾言,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你算算看,一门炮万两,三百余门是多少钱。” 还有这么算账的? 沃格有些傻眼,而后大摇其头的哭穷:“元帅,您就是把我们归了包堆的扔油锅里煎炸,也凑不出三百万两黄金啊。” 仅以大明眼下的汇兑体系,三百万黄金几乎等同五千万白银,这笔巨大的硬通货储备往国库里一放,银行就可以马力全开的印钞票,这次征西南的军费全回来不说,最起码还能多挣好几倍。 “三百万拿不出来,两百万也行。” 马大军笑眯眯的说道:“只要你愿意,本帅这里还有一笔更划算的交易。” 光买卖一个德里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沃格眼睛一亮,整个人便激动起来。 “敢问元帅,是怎么样的交易。” 马大军笑而不语,直勾勾的看着沃格,后者便一咬牙。 “两百万就两百万,这笔金子,在下三个月内为元帅筹齐。” 见沃格应了下来,马大军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往下说道:“比如说,整个印度。” 整个印度! 沃格狠狠的吞咽一口唾沫,甚至没等马大军开口,他已经主动报出了价格。 “一千万两,黄金!” 这绝对是一笔超级天价,沃格心中计算了一下,这笔数字,他起码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才能开采出来。 在国际的黄金储备报告的记载上,印度的金矿储备有两万五千吨,折合下来就是五亿两,但实际上即使到了后世,印度的国家储备才只有六百吨。 更多的数量都集中在民间,这是民俗风气,印度人喜欢金饰,吠舍和刹帝利两个阶层,哪家结婚,闺女不穿个几十斤重的金饰都不好意思出门。 更别提最耗黄金的婆罗门了,只要修葺神像,哪次都得数千斤之巨。 大明的地理优势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得天独厚。 缺黄金有印度,缺白银有日本。 “卖印度,我大明不要钱。” 马大军笑呵呵的一口拒绝掉这笔天价赎金,而是起身走到床榻,取出一份令信。 “这是本帅来之前,我国皇帝陛下亲笔所写,你不识我天朝文字,本帅就大致跟你说一下,我大明要的,是税收。” 税收,就是印度这片土地上生产出来的所有一切! 沃格下意识就要拒绝,但这个时候马大军的眼神,恰到好处的变的冷冽起来。 浓郁到近乎实质般的杀气,让沃格腿肚子一软,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我们皇帝陛下是仁慈的,圣谕说了,将来印度的粮税和金银矿煤四课,各征七成。” 十税七! 这算哪门子的仁慈?这比北德里苏丹国收的还狠啊。 沃格惊恐的昂起脖子,失声的摇头,用这种方式向马大军表达着这种做法的不切实际。 但,真的不切实际吗? 约翰牛十八世纪的东印度公司报告,在印度,东印度公司与印度各邦的总督代理人联手,收八成的粮税和百分之百的金税。 也就是说,印度所有国人全部沦为约翰牛的奴隶,每种出一百斤粮食,要上缴给约翰牛本土八十斤,而金银等贵金属,那更是全额输送回大本营,敢私带离开的,一经发现直接枪决。 那一年,是乾隆中期。 约翰牛本土的粮税为十税二,而清朝的税收因康熙那句永不加赋,比例大约在十税一的上下浮动,但苛捐杂税年年新增,也是那一时期,有了唤万岁为万税的口号。 “别急啊。” 马大军笑着扶起沃格,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七成,我大明又不是尽取之,七成中,我大明只取八成,余下两成,谁是印度的总督谁取一成,最后一成,均分给各邦的地方总督。” 沃格心里马上开始疯狂的计算起来。 总督取七成的一成,也就是百七,看似不多,但这钱是全部进入了个人的口袋内,干个二十年,那也是家财万贯,巨富无比了。 一个国家的百七,怎么着也比当大地主多太多倍了。 这么一计算下来,未必不可以接受啊。 看到沃格心动,马大军更是笑的开心。 在印度事情上,皇帝交代的很明确,那就是要,合作共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四章:落日余晖(八) 朱允炆为印度制定的所谓合作共赢,是在东印度公司模式的基础上进行了相当大的改进,确实是要比原时空的约翰牛仁慈不少。 东印度公司的横征暴敛有多么可怕? 仅1769年到1770年,整个印度因饥荒而饿死的人数高达近两千万!仅孟加拉一邦,就饿死了一千万人! 想想吧,就在邻邦的大明,天启年间,西北拉了饥荒,前后饿死了十余万人,就蹦出了一个叫李自成的家伙,前后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把大明王朝送进了坟墓。 而在一百多年后的印度,连年饿死几千万人,都没有一个地方说要把约翰牛赶下大海,上亿的印度农奴唯一想到的抵抗方式,竟然是罢工和抗议! 如此奇葩的国都和民族,不压榨他们,朱允炆都觉得是对大明的犯罪。 但压榨归压榨,中间的这个度还是要好好把握的。 即使印度人不会造反,朱允炆也不想炮制出如此死伤惨重的大面积饥荒,因为,人力也是一种资源。 七成的征收不是底线,而是一个天花板,等什么时候印度闹灾,还可以酌情减少。 至于代理人制度的印度总督,朱允炆也没有抄约翰牛的功课。 东印度公司是雇佣制度,各邦总督有些像东印度公司的职员,领薪水的那种,无论公司攫取压榨多少财富,分到这些总督手里的,少的可怜。 而朱允炆眼下打算推行的,是‘股份制’,大家一起抢,抢完一起分。 百姓的钱二八开账,大明拿八,总督拿二,何乐而不为呢? 当初在制定这想法的时候,朱允炆本心是不设立印度总督的,就直接把印度均分成几十块,设几十个地方总督均分财富万事,但后来又被自己给否决了。 为什么要设一个名义上的总督? 大家有看过《雷洛传》的可能就会觉得熟悉了,一个总华探长领导一众华探长,就是这么模式。 一个印度总督拿的钱,等于其他各邦总督的总和,那么,这就是个出头鸟。 谁都想要做印度总督,但位置只有一个,让他们内部大打出手吧。 搞大锅饭均分,这些总督就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感到自己拿的少了,到时候,他们联合一起反抗,不是给大明添堵吗。 当地方总督觉得少,那就当印度总督,当了印度总督还觉得少? 都不用大明动手,你下面那些个地方的总督就该在你背后捅刀子了。 如此以来,便是无休止的内耗,无休止的向大明摇尾巴,这将会是印度未来几百年的常态。 沃格在心动,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再争取一下,还还价钱,门外响起了亲兵的声音。 “马帅,辛格基来了。” 马大军脸上顿时笑的更加灿烂起来,看向沃格不说话,但后者却焦急的额头冒汗。 “要不要,本帅把辛格基叫过来,你俩合议一下?” “不行!” 下意识的,沃格就吐口拒绝,而后一咬牙说道。 “七成,就七成,只要元帅能确保在下对印度的掌控权,就按照这个比例上税。” “那你从后门走吧,口说无凭,等本帅平定了伊斯绿堡回师之后,会提请我大明的礼部官员来的,届时咱们再定。” 目视着沃格的离开,马大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叫辛格基进来吧。” 马大军很期待,很期待辛格基的出价! 果然,后者在得知沃格开出的价格后,这个一辈子吃苦受罪的老头惊呆了。 二百万两黄金,买一个德里总督的位子? 辛格基心想自己的一生,别说二百万了,就是十两二十两,他也未曾有过如此的巨款啊。 虽然买德里总督的钱辛格基拿不出来,但买印度总督的‘钱’他还是有的。 “一应金银矿煤,我可以交九成,甚至,十成也行。” 马大军并没有表现的多么喜出望外,而是反问道:“你说的,算吗?” 扎心了老铁。 辛格基缄默下来,他知道马大军的意思,就算大明让他辛格基做印度总督,他手里没兵没权的,能弹压住地方那些个刹帝利吗? “我可以去做。”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辛格基的这个回复却让马大军颇为满意。 “你们怎么做我并不想知道。不管是谁在当政,印度的稳定是必须的。”马大军慢慢地说道“另外我大明对于印度的稳定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帅不希望因为政局发生某些改变而影响到我大明在印度将来所做出的努力。” 辛格基的脸上露出了狂喜,他明悟了马大军的意思。 “尊敬的元帅,我可以郑重的向您和大明承诺,不管将来印度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但大明在印度的一切权益非但不会有丝毫地减弱,反而会进一步的加强。我自幼便仰慕大明的文化,而大明的强大也让我心神折服,我相信,印度所有天神的子民想要迎来灿烂的未来,过上美好的生活,那是万万离不开大明的领导和帮助的。 我不仅愿意向大明缴纳七成的足额粮税,而且由衷迫切的希望加入由贵国至高无上皇帝陛下亲制的《昆明七国协议》,成为贵国体系中的一份子,为大明之马前卒、为大皇帝之鹰犬,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是在所不辞。” “很好,本帅对你的态度非常满意。” 马大军欣慰的拍了拍辛格基的肩头,勉励道:“看来,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本帅应该在明日离开后,为你留下一支精锐。” “谢谢,谢谢元帅。” 等辛格基心满意足的离开后,屋舍内,陈广走了出来,看着马大军笑道:“这些人都上钩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已,让他们打去吧,现在蹦出来的都是有野心的,而有野心的,都是祸害。” 马大军打了个哈欠,有些乏累的伸了一记拦腰。 “老陈,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还得出发去帕尼帕特呢。” “嗯,马帅早休息,告辞。” 陈广拱礼作别。 然而此时的两人都不知道,就在帕尼帕特,承载着奇袭夺城任务的周金山,正身处着一个多么可怕致命的环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五章:落日余晖(九) 帕尼帕特是北德里苏丹国在其北部的边境城市,与帖木儿汗国接壤,但这里并不是什么重城。 平素里的驻军一般也不会超过一万,而且,多数还都是老弱病残,甚至是战斗力连老弱病残都比不上的土著兵,究其原因,便是马赫穆德压根对帖木儿汗国没有任何的防备心理。 局势已经糜烂到了这个地步,能防住大明就不容易了已经。 周金山的骑兵卫在离开德里北驱之后,麾下的先遣斥候已经将帕尼帕特的大致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在周金山看来,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功劳。 “传令扎营,休整一夜,明早攻城。” 骑兵贵在迅速,所以这次军中并没有携带大炮和攻城器械,只能连夜草草赶制一批简易云梯出来,诸如登城塔和冲城锤这种大型物件是无法赶造了。 亲兵刚打算离开传令,却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周金山皱起眉头,而后,他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下一刻,周金山整个人趴到地上,将耳朵紧贴地面,原本微变的脸色急转,整个人从地上跳起来大吼:“全军警备,敌袭!” 嘹亮的集结号角响起,好在此刻全军上下还没有落营,所以虽然有些慌张但并不忙乱,精锐到底是精锐,一万人迅速集结,勒马列阵分明。 “外派的斥候连个信都没报回来,看来是全军覆没了。” 周金山的眉头紧锁,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绝不会是帕尼帕特城内守军做的,那么,这未知敌人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帖木儿汗国! “管他是谁呢,以前光听过这个国家的名字,还没交过手呢。” 副将倒是宽心的很,骑在马上眺望,但夜色晦暗,即使有身旁亲兵手持数十根火把映照,他也只能看到视线的尽头,似有似无的有一条黑线。 看虽然看不到,但是耳际之中,那清脆的马蹄声和金戈交错时的铿锵声却是越来越清晰。 “唏律律~!!!” 此起彼伏的马嘶,这支不速之客的军队终于停下了冲锋的脚步,也让周金山等人看到了真容。 人数不多,大约在五千左右,但周金山和他的副将都心头一沉。 这是一支绝对的精锐! 看不清楚长相,因为无论是人还是马,几乎全被铠甲覆盖,无论是马脸还是人脸。 “具甲骑。” 周金山深吸一口气,在印度待了好几年,对帖木儿汗国军队体系的大致组成,如周金山这种军中高层武将自然都是聊熟于胸,仅次一眼,便知道对手是谁了。 “帖木儿那个跛子当年的亲兵卫。” 这支军队怎么会来帕尼帕特的? 周金山握刀的手蓄了些许的汗水,倒谈不上惧怕,但紧张还是有一些的,更多的,便是为军人者的兴奋。 打仗嘛,一直砍瓜切菜有什么意思,当然要打精锐才过瘾。 “向马帅先报个信过去,就说我军在帕尼帕特遭遇了帖木儿汗国的具甲骑,后者有介入印度战场的可能性。” 战端未开,胜负难料,所以周金山下的第一个军令就是派人回去报信。 这边亲兵一动,马蹄声响便导火索一般,原本还驻足不前的具甲骑阵猛然启动,一场双方可能都始料未及的遭遇战,就这般打响了。 “真他娘的!” 周金山啐了一口,天色太差,这种环境下大规模的军团战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但敌人已经发起了冲锋,不打也不行了。 索性吹起冲锋号,毕竟这个时候,什么战术和指挥都用不上,毕竟,你摇令旗,两翼也看不真着,只能通过声音来指挥作战。 除了周金山带着中军没动之外,两翼近八千明军在冲锋号响起之后便包抄着迎了上去。 碰撞中,喊杀震天,人仰马翻,还伴随着无数迸溅的火花,那是利刃划过甲胄带起的。 “死来。” 一名明军健儿纵马疾驰,待临近时手中长刀斩下,本以为可以将来敌自腰间一分为二,万没曾想敌人不闪不避,手中的弯刀兜头劈下。 两骑交错而过,这名明军的健儿顶戴头库已是被劈成两半,连带着的,一条血线自额角直抵下巴。 “好漂亮的花纹。” 意识消散之前喃喃的最后一句话成了这名健儿的遗言,就在交错的那一刻,这名骑兵看到的,是在月光映照下,刀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各式纹路图案。 第一次冲撞,两军分离,而后各自拨转马头继续发起冲锋。 一次接着一次,但一直按兵不动的周金山却心惊肉跳。 他麾下的骑兵卫数量,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而反观这支具甲骑,却几乎没有太多的损伤。 “这不就是当年完颜女真的铁浮屠翻版吗,他娘的,我军没有带斩马刀,事前更没有下营炮制陷马坑,在这能打下去,就是让手下的兵去送死,将军,咱们撤吧。” 副将看得睚眦欲裂,敌军人马具甲,手中刀更是锋利无比,这简直就是外置武器装备上的碾压,这般打下去,压根就是在平白耗损士兵的性命。 “两军咬在一起,现在要撤,敌人衔尾追杀,那就全军覆没了。” 周金山也急,但他却不敢贸然下令撤兵,因为在这几次相向冲锋中他发现,即使敌人是人马具甲,但马力的速度,仍然快过明军! 影响骑兵战斗力的外在因素无非就是马匹、武器、甲胄和弓箭,眼下是入夜,骑射肯定是不比了,但在余下的其他三个方面,明军完全是完败! 至于内在因素,无非就是士兵的战斗意志力和个人能力,可周金山怎么看,都感觉不太对劲。 这支敌军,就好像是一群没有感情的刽子手。 他们机械化的发动冲锋,机械化的挥刀劈砍,没有闪避和格挡,即使明军的刀是朝着面门或者脖颈处砍,他们也依旧这般机械的迎上去。 哪怕结果是尸首分离! “鸣金收兵,兄弟们坚持不住了。” 再打下去,周金山都怕本方先崩溃,一咬牙低吼道:“我带中军顶上去殿后,你带撤下来的兄弟们回德里。” 副将顿时傻眼。 殿后,那不是送死吗? “没人阻击,那就成了全线崩溃,但有闪失,咱们这个卫就打完了,就这般吧。” 周金山不再废话,示意亲兵传令。 “那也应该由我留下。” 副将劝阻,被周金山喝住。 “胡说八道,老子是主将,此番兵败之势已无力回转,本将就是撤回德里,也是军法不容,横竖都是死,老子当然要死的更有价值。” 说完,再不给副将插嘴的机会,勒紧马缰,率队决然的发起冲锋。 周金山这支生力军的投入,让已经阵型完全崩散的明军骑兵得已喘息重整,大多有心在战,而副将深深的看了一眼周金山的方向,大吼一声。 “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六章:落日余晖(十) 马大军做梦都没有想到,明军有朝一日,竟然能在军备武器等外置条件上吃败仗! 自从有了大炮这一战争利器之后,战争对于大明的武将来说,就是一种快速获取殊荣功勋的捷径。 从来没有任何人考虑过失败。 包括马大军。 “本帅自从军入伍以来,十几年就没有吃过一次败仗,而这次,老子连他娘敌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就折了五千精骑,五千啊!” 帅府之内,马大军气的把眼前手前能看到拿到的东西都摔个粉碎,指着跪在不远处一脸血污痛苦的骑兵卫副将就骂。 “你还有脸回来,西南军还有我马大军的脸,都让你跟周金山丢完了!” 死一个周金山马大军不难过,但折了五千健儿的命,整个骑兵卫被打掉一半,这份损失险些让马大军气炸了肺,他都不敢去想这份军报送到总参后,朱棣该是怎样一副表情。 副将神情凄然,陡然拔出腰间佩刀,就欲自刎,被马大军一脚踹翻。 “干什么?想死也给老子滚出去死在战场上,像个懦夫一般死在老子面前算怎么回事,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又骂了一通后,马大军挥手:“你下去安顿整军,这个仇,早晚要报回来。” 等副将退下,参谋长陈广站出来叹了口气:“马帅,这场败仗,咱俩也有责任啊。” 奇袭帕尼帕特的军令是马大军下的,而无论是马大军还是陈广,都没有想过会在帕尼帕特遇到帖木儿汗国的军队,两人下意识的都认为,帖木儿汗国的精力全部被察合台战场牵绊住,无力顾暇印度。 但指挥打仗,哪能让个人的主观想法来影响对整个战局的判断? 帖木儿的军队可以不来,但大明不能不防! 马大军缄默,他知道在这场败仗的责任归属上,真正应该付主要责任的是谁。 “现在骑兵卫的指挥使周金山八成已经是战死了,尽到了一个大明将军的职责使命,咱们得让他死的体面些。” 陈广说道:“我会在给总参的军报上如实陈述的。” 只要马大巨和陈广两人愿意将责任揽过去,那么战死的周金山就会在随后的追封中体面不少,而不是背着一个败军之将的耻辱入棺下土。 “嗯,如实写吧。” 马大军点点头,而后更是咬牙切齿。 “老子没去打他们,他们到先来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 五千人,就敢来捋马大军的虎须。 够几百门重炮一轮轰炸的吗? “眼下战局有变,还不能贸然全军北上离开德里。” 现在已知的,是五千具甲骑,谁也不知道后续上,帖木儿汗国会不会投入更多的兵力,马大军也不敢再随意指挥了,他踏下心跟陈广说道。 “我军留一部由你指挥留在德里,本帅亲提十万精锐带炮阵北上。” “嗯,可以。” 陈广点点头:“我军手握兵力优势,自然应当以正破奇,任他什么精锐与否,无论是袭击马帅你,还是偷袭德里,都注定无功而返。” “老子早晚打进撒马尔罕,血洗全城报今日之仇。” 开拔之前,马大军看向西北方向,恶狠狠的说道。 “开拔!” 大军行动,加上携带着炮阵及辎重,不到两百里的距离,马大军的中军终究还是走了将近三天才抵达,而等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座空空如也的帕尼帕特城以及,城外那一片触目惊心的同袍尸体! “找到周金山了没有?” 马大军独目喷火的在遍地尸体中怒吼。 “找,找到了。” 一道弱弱的回应让马大军侧首,看到的景象,却扎的他一阵痛心。 所谓找到的,只是一具穿着指挥使级将军甲胄的尸体,头颅,已经不见了。 “好哇,好哇。” 俯下身子,马大军将这尸体上破碎不堪的甲胄脱下,怒极反笑。 “想跟我大明打仗,老子成全你,喜欢脑袋老子也成全你。 遣万人,护送英烈遗体回德里,其余人,随本帅继续北上,自入帖木儿汗国境内始,沿途鸡犬不留,无分男女老幼,皆枭其首,待到伊斯绿堡,本帅要筑京观!” 当年顺州一座三万人的京观,为马大军冠上了猛将的名头,而章普尔连屠数十城,上百万的亡灵更是让他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屠夫。 南京两年,马大军本来还养了些许涵养,但周金山这幅死状,再一次让他暴怒。 自古有言,什么样的统帅带什么样的兵,早些年,大明的边军体系中,战斗力最强的是朱棣一手带出来的北平燕王卫,但眼下,最悍勇和冷血的,绝对是马大军用时十几年带出来的西南军。 这支前身由山地军为骨干扩充而成的云南边军,从安南杀到德里,可以说,百户以上的军官,哪一个都参加过至少两次屠城行为! 杀戮,成为了这支军队的全部。 一支虎狼强军本就是战力不俗,若是再辅以精良的甲胄兵器,甚至是威力巨大的重炮火药,那就绝非是一加一这般简单的算数问题了。 沿途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马大军带兵长驱直入,行不过十日,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伊斯绿堡。 远远地,马大军便看到了城头上高高飘扬的帖木儿汗国旗帜。 那诡异莫测的三个红色圆圈。 “装神弄鬼,故作玄虚。” 马大军冷笑一声,偏首:“扎营,筑京观!” 沿道搜集的近五万颗脑袋,就是马大军此行而来带上的见面礼。 一座座人头京观就这般在伊斯绿堡外拔地而起,流淌的鲜血汇聚成了小溪,殷红了这城外数十里土地,配上冷冽萧杀的军容军势,伊斯绿堡所在的这片天地,恍若地狱一般可怖。 城头之上,顿时响起刺破云霄的怒吼声和野兽受伤般的嚎叫。 “将这封信射进去。” 马大军冷言冷语的说道:“只要他们投降,本帅可以考虑只把他们这些俘虏杀光,城就不屠了。” 天下间,竟还有这般劝降的。 亲兵失笑,心中却是明了。 马大军,压根就不打算接受投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七章:落日余晖(十一) 深夜,从德里临时总督府走出来的沃格在十几名亲卫的护送下回家。 德里临时总督府是大明设办的临时机构,主要的职责是统筹德里及其周边的百姓筹集粮食和其他军备所需物资,而后输送到前线。 沃格,就是大明任命的第一任德里临时总督。 为什么要加临时这两个字,很简单,因为沃格许诺的两百万两黄金现在只到位四分之一,钱没完全到账之前,沃格就只能是一个临时工,是一个由马大军和陈广点头任命的,没有大明内阁的同意,更没有朱允炆这个皇帝的敕封诏命,不具备正统的法理性。 不过这个临时的名头,沃格相信很快就能取掉,因为他筹集的黄金,已经在了路上,将会很快抵达德里,如果将来他能够成为印度的总督,那么,德里的总督会被他传给自己的儿子。 自总督府到沃格在德里的豪邸,马车大约要走一刻钟,中间过大道穿小巷,由东城到西城。 东城是德里的繁荣区,这里以前居住的都是突厥裔贵族,王宫和大臣宅邸在战后被明军将领占据,西城才是印度人应该住的地方。 马车很大,也很豪华,车厢内除了沃格,还有另一名刹帝利拉吉普,两人算是盟友,目的都是为了夺取北德里苏丹国亡国后,印度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权。 “明人的元帅马大军已经抵达了伊斯绿堡,估计要不了多久,那个战无不胜的屠夫就会凯旋,咱们这边要加快些速度了。” 沃格捏着自己的眉心,颇为疲惫的样子。 “这些日子,我已经联系了不少人,大家伙都觉得明人的要求过于苛刻了些,阻力不小。” 拉吉普迟疑道:“七成的税,这不是逼人去死吗,就是马赫穆德那个混蛋在位,也不过才五成的税。” 沃格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你似乎没有搞清楚现状,马赫穆德已经死了,现在当权的是比马赫穆德要强大一百倍的明人,还有那个更加残忍的屠夫,他要七成,不愿意又如何? 你去跟大明谈谈,看看那群明人愿不愿意给你讲道理,讲仁慈。” 碰了个钉子的拉吉普有些尴尬的讪笑,让他跟马大军讲道理,他要有这个胆子早多少年就该聚众造反了。 “不要想着在条件上扯皮拖延了,抓紧把这事落实,我这些日子在总督府听说,自打马赫穆德死了之后,南方各邦那些个突厥裔总督已经开始投降了,你抓紧联络一下城内的那群人,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愿意去当这个总督的,有,就拿钱出来。” 二道贩子的工作,沃格现在算是接了手,大明似乎没有插手安排各邦总督的打算,而是愿意全权交给未来的印度总督,那对这个位子无限接近的沃格,自然是当仁不让。 “至于那些个不愿意谈的,就处理掉。” 沃格冷声道:“大明没有给我们太多的时间,我们也不能给辛格基太多的时间,必须尽快把这件事敲定,将来等我坐上了这个位子,咱们再慢慢想办法来解决其他的问题,但首要的第一点,是解决辛格基。” “行吧,我尽快安排。” 见沃格主意已定,拉吉普也没有再劝,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对此很是开心的沃格揽住了拉吉普的肩头,用最真诚的语气许诺道。 “拉吉普,我的兄弟,我们会借助大明的实力南征巴赫曼尼,我们会一路打到锡兰,统一整个南印度,建立起一个幅员比孔雀王朝还要广阔的新王朝,而你,将会与我一同享受这份荣耀和权力。” 一个角逐权力的野心客,嘴里会有实话吗。 拉吉普苦笑,他只希望等战争结束后,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吉吉拉特做总督。 俩人都在谋划着各自的未来,殊不知就在马车驶入最后一条街道时,两队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了。 “父亲,他们来了。” 一处民宅内,一个姑娘透过窗户向外窥视着,再发现马车后便转头说道。 这是萨娜,辛格基的养女。 父女俩三更半夜在这里窥视沃格做什么?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的女儿。” 辛格基凑上前,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兴奋的说道。 “我将会在将来,让所有天神的子民赞颂你的勇敢,现在,让大家做好准备吧。” 按住胸腔中乱跳的心脏,辛格基强装着镇定说道。 萨娜点点头,取出一把竹笛,轻轻吹动。 随着笛声的响起,两侧房舍之上的黑衣小队,纷纷取下劲弩,挂上了闪着寒冷星芒的箭簇。 这是一场针对沃格的伏击! 也是辛格基口中所谓的解决办法,他要杀掉沃格和拉吉普,这两个拥有威胁他地位的竞争对手。 马车越来越近了,直到缓慢的驶入伏击圈,辛格基甚至可以看到马车周围,那些懒散的,无精打采的沃格亲卫。 而参与伏击的,却是一支接受过正经军事训练的精锐,身份是,陈春生的家奴! 没错,在这些天内,萨娜伪造了陈春生的笔迹信笺,从阿拉哈巴德陈春生的府邸中,将这支由南缅、暹罗人组成的家奴调入了德里,一手筹备了这场伏击。 在作战这一方面,辛格基显然是信不过自己领导下的那群农奴的战斗力,虽然萨娜调来的只是一群家奴,但那也是明人大将的家奴,是受过正经训练的。 很快,马车便进入到伏击圈的中心,笛声陡然嘹亮起来。 数十支劲弩的机扩声接连响起,而后便是箭簇入体的声音和沃格亲卫的惨叫。 得手了! 民宅内窥视的辛格基兴奋不已,他径直冲出屋子,大吼一声。 “杀掉沃格和拉吉普这两个背叛天神的叛徒。” 两队黑衣人从房什么了,尊敬的陈将军,请命令你的士兵杀掉他吧。” 沃格转头看向陈广,却没有想到后者淡然的吐出一个字。 “不!” 不? 无论是沃格还是辛格基都愣住了。 事情都到了这般田地,一定是一方死一方存,这个不字,是什么意思? 陈广懒散的说道:“你们两方都想当印度总督,这让我和马帅很是为难,不知道应该向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如何陈请,如果照实汇报的话,那就需要我们的陛下来决定,要知道,我们的皇帝是非常繁忙的,他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你们这种人身上。 而我们只是做臣子的,没有资格来替陛下决定,而无论我们如何选择,都不太公平,所以思来想去啊,决定给你们各自一次公平的机会,来一次决斗吧,你们两人谁是胜利者,谁就做印度的总督。” 决,斗? 辛格基难以置信的说道:“将军,您是在开玩笑吗?” “大明的军人,从不开玩笑,无论是在任何地方,任何场合!” 陈广的脸色顿时一冷,抽出自己的佩刀扔到辛格基的脚下:“拿起他,杀掉沃格,或者,被沃格杀掉。” 这个时候,陈广身后的亲兵也抽出刀,塞到了沃格的手里。 辛格基此刻算是看明白了,大明人,压根就没拿他们当回事,从头到尾,都在戏耍他们,把他们当猴子,当蝼蚁,不仅漠视他们的生命,更漠视他们作为人的资格。 弱小,就是原罪! 跟哀莫大于心死的辛格基相比,沃格已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陈将军,您做的是对的,你果然是一个公平的值得尊敬的人,没错,我们应该得到一次公平的机会,来决定,到底谁才有资格做这个总督,而没有勇气的人,是没有资格做大明皇帝陛下鹰犬的。” 说完,双手持刀,奔向辛格基,狠狠的一刀砍下。 可怜的辛格基只有一只手,仓惶招架一招后,就被沃格追着砍,两个为了权力和生命而站的人,就这般在几百号人的观看下,上蹿下跳,你追我赶。 如此毫无章法的打斗追赶和刀法,让观看的陈广和大明将士看得大皱眉头,指指点点中颇多不屑和嘲弄。 终于,年迈的,一辈子没吃过像样饱饭的辛格基哪里是锦衣玉食的沃格对手,很快便体力不支的摔倒在地,这让沃格大为兴奋,他激动的抄起手中刀,狠狠劈下。 但,他看到的,是翻过身,辛格基那双冷漠的双眼。 “噗嗤!” 辛格基的刀很快,一下捅穿了沃格的胸腔,后者徒劳的张开嘴,汩汩的鲜血留下。 “你不是婆罗门。” 栽倒在辛格基身上的沃格用最后的力气呢喃着。 “你是军人。” “你知道的太晚了。” 辛格基一只胳膊就推开了沃格,啐上一口后,喘着粗气看向陈广。 “我杀了沃格,你说的,算数吗?” “当然。” 陈广的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为辛格基的表现而鼓掌。 “大明的军人从不开玩笑,一向一言九鼎,你干掉了沃格,等到了南京,你就会被敕封为印度总督甚至是,印度教的教皇。” 辛格基的心头猛然笼罩一层阴影,而后,他便觉得心口一凉。 艰难的转头,辛格基看到的,是自己的女儿。 萨娜! “为什么?” “十几年前的仇,你真当我记不住吗?” 萨娜恨声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欺骗世人,说你的右臂是自斩,实际上,是你袭击了我的父母,想要抢夺,被我父亲砍下的。” 辛格基无声的笑了起来:“是啊,所以我无数次在后悔,后悔那日一念之差,没舍得杀了你。” “可你已经没有忏悔的资格了。” 萨娜狠着劲,用力的剜动插在辛格基心口的匕首,鲜血喷涌中,辛格基无力的摔倒在地。 “很遗憾,看来你无法到南京受封了,你的教皇梦到此结束,而我,会成为一个女总督,甚至是,女王!”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萨娜看向陈广,款款下跪。 “感谢您。” “嫂夫人不必客气。” 陈广上前虚扶,笑着说道:“先恭喜嫂夫人了,陈将军不日就会回转,届时班师之日,你可以与我们一道,去南京面觐我们的皇帝。” 说罢,陈广看向街道上两队站立的黑衣人。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话音落下,两队黑衣人没有丝毫迟疑,手中短匕干脆的没入自己的心口,而后,纷纷栽倒在夜色中。 身后,原本呆立的拉吉普,这一刻马上匍匐在地,向着陈广和萨娜献上忠诚。 “杀还是留?” “留着吧。” 两人就这般,而看完了这堂精彩大戏的明军都相视一笑,纷纷变戏法般的取出一大堆工具来。 洗地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八章:落日余晖(十二) 德里城内正在发生的变故,并没有影响到此时正处在伊斯绿堡前线的马大军处,后者正谨慎的面对着眼前这座重城。 可能会有人疑惑,大明手握重炮,直接老套路开炮炸城,而后强攻不就一路横推过去了吗,马大军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只开了三轮,就被他自己喊住了。 “不对劲。” 蹙着眉头,马大军说道:“你们说,帖木儿汗国的那支具甲骑在城里吗?” “应该,在吧。” 帅帐之中,一众参谋武将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骑兵守城,那跟步兵还有什么两样?” 快步走到沙盘之前,马大军的手点在城外这一大片平原,这是明军大营落下的地点。 “具甲骑是一支什么战斗力的军队,咱们现在都知道了,五千人,正面对我军一万,要不是周金山拿命殿后,咱们一万人的骑兵卫能被五千人打个全军覆没,甚至,我们连伤敌多少都不知道。” “还不是因为周金山吃了装备的亏。” 有参谋不服气:“无非就是铁浮屠的翻版罢了,看着挺厉害,弱点也不少,要我说,当时若不是深夜,我军轻骑以机动力相持,穿插跑动,累都累死他们。” “就是就是。” 不少将领都纷纷附和:“这西域的国家动不动就喜欢搞这种重骑兵,殊不知骑兵最重要的就是机动能力,以机动能力换取防护力,就是把自己变成活靶子而已,实为取败之道。” “我看你们这些年打仗打的太顺了,一个个都昏了头!” 砰的一声,马大军握拳砸在沙盘的边沿,震倒旗帜一片。 他看向帐内一众佐将参谋喝斥道:“撤回来的骑兵卫本帅问过,这支骑兵纵使人马具甲,跑的都比咱们的骑兵卫更快。” “不可能!” 这个消息显然对帐内所有人来说都是不信的,哪有重骑兵比轻骑兵跑的快的道理,要是如此,那不是天下无敌了? “哼,看你们那孤陋寡闻的样子。” 马大军开始回忆道:“一个个真当本帅这两年是在南京度假呢吗? 本帅在总参,翻看了所有有关帖木儿汗国的游记和记载,这支军队是帖木儿那个跛子的近卫军,是由一群完全忠诚于所谓真主的信徒组成,而这群信徒,多是奴隶出身,被唤作马穆鲁克,很小的时候就被帖木儿买下训练和培养。 你们对他们不了解,本帅也一样,但本帅只举一个例子,你们自己来估算其战斗力,当年铁木真西征的时候,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骑射以及机动力,灭亡了沿途的所有国家,但你们知道,西征为什么停下吗?” 见所有人都摇头,马大军郑重道。 “游记未必是真的,也有可能是自吹自擂,但据其记载,两万来去如风的蒙古游骑,碰到了数量在五千的马穆鲁克骑兵,当时五千打两万,结果却是,纵横无敌的蒙古人全军覆没!跑都没跑掉!” 帅帐之中,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蒙古马的速度,很显然是没有对手快的,蒙古骑兵之所以让人觉得来去如风,是因为当时铁木真西征时,军队一骑双马,乃至三马,可以往来更换,不眠不休的跑。可作战的时候,你就是一人十匹马,该跑多快还是多快,这支重骑兵的马种,比蒙古马更优等。” 打不赢,跑不过,两万蒙古骑,在艾因贾鲁被五千马穆鲁克青年正面全歼。 这场仗,在欧亚战争史上被称为成吉思汗西征的最重要转折点,毫不客气的说,成吉思汗他被吓住了。 引以为豪的骑射,破不了对手的装甲,而一旦被近身,那时候的蒙古是没有高超技艺的铁匠以及全套工业化的。 那还是几百年前,而当少年贵族的贴木尔知晓后,开始从阿拉伯购买这些马穆鲁克少年组建起新的马穆鲁克重骑兵,配备的可是到了后现代都鼎鼎有名的大马士革钢刀。 所以,结果就毫无疑问了。 马穆鲁克是奴隶的意思,并不是一个地区或某一个民族,人员的成分多是自幼就被阿拉伯人掳掠的少年,天南海北都有,西欧、北欧,甚至是北非。 这些少年被突厥军事贵族买下,从小培养,就好比养狼,养虎那般豢养,辅以绿教的思想洗礼,悍不畏死,甚至是,渴望死亡。 亡命之徒、虎狼之军都无法形容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们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帖木儿这个跛狼的迅速崛起,离不开这支军队的辅佐,他一手创建的具甲骑以及重装甲骑射手,都是靠这群孩子为主力建立的,多次局部战役中,以少胜多,硬生生打跪了当时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土耳其。 也让帖木儿的名声一路传进欧洲,被誉为铁木真之后,一个新的伟大征服者。 “咱们先不管这份游记的记载真假如何,不过打仗,宁愿重视敌人也好过轻视敌人,咱们就当这是真的,就把这支骑兵的战斗力再放大些,那么如何应对就成了关键。” 马大军拿起指挥鞭,点在伊斯绿堡这座城的周边。 “这里的地理环境对骑兵的作战是很有帮助的,这里地势空旷处大平原,一旦骑兵跑开,尤其是一支战斗力很可能远胜铁浮屠的重骑兵,威力无法言表,那么,你们说,如果你们是敌人的将帅,会愿意将如此强大的一支骑兵扔在城内当步兵守城用吗?” “当然不会。” 现在,这群人没有其他的质疑了,把人当步兵用,就算再厉害十倍又如何,还不是大炮下的纸靶子。 这么使用,可就真的是愚蠢至极了。 “不在城内,那在哪里?” 马大军有些忧心:“我军来到这已经三天了,斥候都没有侦查到,说明藏的很深,之所以藏起来,就是不愿意把这支精锐直接放到我军的炮火覆盖区内当炮灰白白的送死,他们再等,等我军大炮哑火。” 大炮会哑火吗? 理论上来说,一门炮打二十轮之后,必须要停,不然炮管过度导热就会导致炸膛。 而且,冷却的时间往往需要几个时辰之久,这个过程中如果使用冷水加速,会缩短炮管的寿命,并且导致内部管壁变形,从而造成炮弹无法发射的隐患。 炮阵的指挥官是军人,但副手却是专业的工部火器局出来的,这都是眼下大明军队的常规编制,什么样的人才都要有。 “我们现在都知道,军中大炮不能开超过二十轮,这是红线,但实际上,很多的炮不是去年和今年,工部用所谓合钢造的新炮,很多都是前几年的旧炮,最多十轮就不能再打了,这就是本帅今日下令停炮的原因。” 马大军郑重道:“在没有侦查到这支骑兵的动向之前,大炮决不能出问题,同时,我军也要在周围炮制陷马坑,防备突袭,一旦被这支骑兵跃过炮火覆盖区,杀进本阵,诸位,咱们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打仗总是有风险的。 一定要先想坏再想好。 吃一堑长一智的马大军,已经真正的把这支素味蒙面的未知对手当成了最重要的敌军力量。 “那咱们就这么干耗着?” 一名参谋提出了质疑。 “马帅,西北战场的军情送不到咱们这,军情无法相通,我们必须要打通兴都库什山,才能跟楚王那边对接上,而一旦相持日久,等帖木儿汗国在兴都库什山筑关,那陛下钦定的,封锁印度的战略目标就无法实现了。” 马大军负手开始走动起来,军情重不过君令,一如当年沐春殁于刀甘孟之手那般。 西南的战况复杂,但沐春还要一股脑的闷头追杀,还不是因为太祖的君令压在头上。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这种话,听听就成,别当真,更别随便瞎玩。 “都说说,各有什么办法?” 拿不定主意的马大军环顾一圈:“你们都是参谋出身,都看本帅作甚。” 一众参谋对视,马上就有人开了口。 “要不,学关云长水淹樊城?” 一名参谋点在绕城而过的印度河上:“咱们决堤炸口,水淹伊斯绿堡?” “眼下时节,水位低浅,而且伊斯绿堡的地势高于城外平原,水攻行不通。” 有人马上提出反对意见。 “用兵之道,奇正相合,既然奇行不通,那就堂堂正正。末将建议,炸城不能停,炮阵分两波,交替轰炸,时刻保持对城墙的压力,无非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马大军点头,眼下来看,这应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先这般,咱们试试看。” 决议很快通过,调整了炮阵的中军开始贯彻这一命令,一百门炮冲着伊斯绿堡发出了咆哮,一枚枚炮弹落在城头发出耀眼火光,但伊斯绿堡的坚固程度显然要超过德里,这毕竟是一座由数十万奴隶耗时十余年盖成的巨城,一百门十五世纪的小口径火炮,还不足以立刻见到成效。 炮火轰炸,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在推动着进程。 轰炸的第六天,第一段豁口被炸开,但斥候仍然没有探查到具甲骑的踪迹,马大军还在等。 轰炸的第八天,豁口扩大到近三十丈,城门区以及外城河被填平,马大军继续按兵不动。 轰炸的第十三天,整个南城墙沦为废墟,但让所有人恶心的一幕出现了。 里面还有一道城墙! 伊斯绿堡竟然跟南京一样,是双城墙制! 刚才炸垮的,只是瓮城。 而更要命的,就是炮弹的数量,已经不足以支持继续下去了,打完了,那什么预备手段都没了。 “增兵减灶,引蛇出洞。” 与一众参谋正相反,马大军反而开怀大笑起来。 “传令,两百门炮齐开,打三轮而停,投入一个卫直接攻城。” 一众参谋一开始还有些摸不透马大军的意思,但随后便恍然大悟。 大明一直都很谨慎的应对攻城,这个时候表现出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但很快的就哑火,装出一副失去后继炮弹的姿态,引诱那支骑兵出来掠阵。 只要骗出来,那这场仗就赢定了。 军令很好的被传达下去,三轮震天怒吼的炮响之后,驻足歇了十几天,看打炮都看腻的明军将士,向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伊斯绿堡发起了冲锋。 碎裂一地的砖石瓦砾早都铺成了一条坡道,明军将士甚至都不需要云梯、攻城塔之类的物件,一个个千户阵型架起铁盾,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扛过箭雨,冲到城头之上! 惨烈的,短兵相接的白刃战开始了。 这是大明和帖木儿汗国之间的第二次交手,也是第一次大规模的,真正意义上的攻坚战,绝不同于周金山此前的遭遇战。 周金山那次只能称之为小规模局部战役,检验不出两国之间真正的军事力量差距,而这次伊斯绿堡的攻坚战,那才是双方真正的主力相持,是一场人数相加近二十万的大规模军团战。 “杀!” 先登的百户势如猛虎,横刀劈过,刀光匹练之下,是一条握刀的断臂飞起,而与他相对的敌军只是低嚎一声,整个人飞扑到百户身上,张嘴咬在了百户的脖颈之处。 “混蛋,混蛋。” 百户被压在身下,疼的连连怒吼,却怎么都挣脱不了,右手的刀施展不开,几次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在敌军的后背上留下几道伤口而已,时间推移,百户的意识有些涣散,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被咬下了一半,用仅存的意志,这名百户将手臂高高扬起,而后刀尖冲下,向下一落! 这把刀,将两个人贯穿在了一起。 这般惨烈的以命搏命,出现在城头上的各处,无论是明军还是绿教军,几乎都是悍不畏死的虎狼之兵,断了手,就用头、用嘴、用身体一切可以攻击的部位,招招夺命,再不济,也是两人环抱撕扯着,从城头上翻下。 无数的鲜血,顺着那座碎石废墟的小坡留下,很快就从小溪汇成了湖泊。 “太可怕了。” 一名参谋看得震骇:“这天下,除我大明以外,还有如此强军?” “五胡乱华、崖山跳海,我们不能一直高高在上的自负,要吸取先辈们用血留下的教训,切莫再小看这些蛮夷。” 马大军沉声道:“以前没交过手,做假想敌,总觉得都是一群蛮夷能有什么战斗力,我们骨子里刻着对他们的蔑视,这种蔑视,在战场上是会夺走将士们的生命,周金山的死,还不足以让你们警醒吗?” 自打朱允炆登基以来,这么多年,大明走的太顺了。 顺到,整个军方从朱棣开始往下,没人还觉得天下有可堪敌手的对手。 而一旦离开大炮的辅助,第一期火绳枪的威力还不足以影响战场的局势,大明健儿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手里的刀。 “提前吃点亏,长长记性,总是好事一件。” 静静的看着战局发展,马大军说道:“如果不是当年西征太顺,那两万蒙古骑兵也不会沦落到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啊。 时间在流逝,第一波的攻城在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宣告结束,生存的明军健儿撤了下来,第一次的攻城以均势为结果告终。 谁也没占到什么优势,死伤比例大概持平,马大军这边看到的,是冲上去的一万人,变成了退下来不足六千。 四千条鲜活的生命,留在了伊斯绿堡的城头。 “这还是我西南军的精锐中军。” 马大军有些心痛的闭上眼。 “如果换德里的省府军,亦或者陈春生带领的联军,恐怕这一波,一万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帖木儿那个跛子,能够在短短十余年内,灭掉那么多的国家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带出来的军队,不得了哇。” 后世对于帖木儿东征有过争论,那就是帖木儿的二十万军队能不能打赢当时的大明。 因为毕竟没有交过手,只能作为假想敌,站在本国支持本国的角度,没人看好帖木儿,不过我们可以先确定一点,那就是帖木儿东征并不是攻打大明的。 帖木儿的出兵是应本雅失里之请,讨伐瓦剌和鞑靼的。 这也是帖木儿的夙愿,帖木儿一直自诩其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即使已经作为中亚、西亚的绝对霸主,是真主绿教的最高领袖,但帖木儿还是接受了本雅失里这个流亡者煞有其事的承认身份的仪式。 原因就在于其明确身份后的法理性,帖木儿自诩是铁木真的后代,是名正言顺的可以成为大草原的统治者,要建立新的大蒙古帝国。 后来帖木儿病死,死前到底有没有跟瓦剌交过手,亦或者在东征前,帖木儿汗国的军队有没有跟东察合台、瓦剌交过手,没有明确的记载。 记载只有这么一段内容,那就是帖木儿东征后,东察合台直接投降,然后马哈木和阿鲁台向朱棣投降,哈密国的脱脱更是直接内附大明,就是所谓的跑路,远离帖木儿的刀兵威胁。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献降,不是传统性为维护双边关系的那种认大明做大哥的意思,因为当时草原连尊号都给朱棣上了。 “圣人可汗。” 表示朱棣就是大草原的共主了。 要知道,即使是太祖数次北伐,包括捕鱼儿海战役后,草原都没有为太祖上过尊号。 当时搞的朱老四一脸懵。 用这种方式来推论,足可见帖木儿对这几个国家、部族的外部压力有多么巨大。 现在,马大军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这个对手的难缠程度及战斗力。 “敌骑还是没有露头,咱们要拼一下耐心。” 对手不是傻子,没有在第一天就掀开自己的王牌,马大军也不急。 “打吧,本帅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第二天,攻城的明军没有继续选择搏命的白刃战,而是充分利用的进攻手段的多样化,推出了弩车。 这一下就让城头上压阵以待的绿教士兵吃尽了苦头,大家伙本来还列阵分明的等攻城呢,结果炮弹虽然没等来,却等来了一波兜头的箭雨。 当场怕是就付出了数千人的死伤。 趁着敌阵慌乱的机会,又一个整编卫登上了城头,趁势抖擞威风打出一波推进,虽然最终仍被赶下了城头,却战果显著。 自损两千,歼敌最少五千余。 “还是没有探查到。” 耐心真好啊。 马大军不慌,好整以暇的等到了第三天。 这是一场足以在战争史上大书特书的指挥战役,在第三天一早,明军继续推出弩车阵,城头上的绿教兵顿做鸟兽散,等着明军攻上城头后在出面白刃相接。 而后,一个个方阵挺着盾牌开始登城,一切的进展恍若第一天那般,所有待命的绿教士兵便蜂拥而上,结果却发现,登城的明军士兵,带了一排有些奇形怪状的‘大炮’。 嗯,就是那款巨型火绳枪。 盾墙遮住了敌军的视线,加上弩机的压制,他们并没有发现这次攻城的明军夹带了私货。 等他们蜂拥而上的时候,在狭隘的城头上吃了一顿狂风骤雨般的金属风暴。 一地的碎尸残骸,让绿教兵有些吃不住劲了。 这一日的战果更加显著,大明几乎以不足一千人的损失,换了五倍以上的战果。 “探查到敌骑了没有?” 马大军就不信了,帖木儿汗国的统帅能这般沉住气,硬扛着这些损失的加剧。 “还没有。” 斥候营的千户额头冒汗:“方圆三十里,能查的地方全查过了,没有任何发现。” “好,本帅就看看这群老鼠能藏多深。” 马大军看向伊斯绿堡的城头:“等老子把城攻下来之后,他们就算露头也没意义了。”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大明开始变着花样的更换进攻手段,甚至连许久不用的投石机都造了一批出来,将一罐罐火油打上城头,玩了一次烈火焚城,虽然没怎么烧起来,但在心里上,还是让伊斯绿堡的守军大为头疼。 明军的军事打击手段太丰富了。 战争的天平,开始向着大明倾斜。 但只有一点,马大军做的很好,那就是无论打击手段有多么层出不穷,他都坚持每天派一万人登城进行白刃战,想要攻陷这座城市。 因为无论是弩机还是投石机,都只是一种压制手段,取不到多么大的战果,无法就是几十几百人的杀伤而已。 而大炮,从未曾响过一次。 “我就不信,他们能抗到什么时候。” 伊斯绿堡攻城的第十天,斥候千户兴奋冲冲的跑过来。 “马帅,敌骑,来了!” 马大军惊回首看向西侧,不用千户官的报告,在他的耳际,已经隐约的听到了一阵微乎其微,但压迫感十足的马蹄踏地声。 那支横扫欧亚无敌的具甲骑,终于按捺不住,要向明军大营,发起一场绝地冲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九章:落日余晖(完) 作为一个有着十几年戎马生涯的军人,一个从底层真正步步走到国之重将的实力派,马大军在看到这支越来越逼近的骑兵队伍后,整张脸就彻底严峻了起来。 是不是强军,又有多强,马大军不是自夸,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走眼过。 这种绝对的把握并不是来源于他那只独眼,而是感觉。 一支军队的灵魂决定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也就是俗话说的所谓军魂。 军魂看不真切也摸不到,表现出来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军队气势如虎,有的则坚韧不拔。 但无论哪一种,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无时无刻不在向外界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着这支军队的特质。 呐喊、高歌、亦或者整齐划一的行止,都是一种表达的方式。 但像眼前这支具甲骑的,马大军从没有见过。 一支正在冲锋的骑兵,除了马蹄落地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杂音。 如果没有马蹄声,闭上眼睛,你甚至感受不到这支军队,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杀气。 连生机都没有的军队,又怎么会有杀气呢? “周金山输的不冤。” 马大军凝声郑重的说道:“哪怕是京营里任何一支骑兵卫,都不可能是这支军队的对手。” “是啊。” 身旁的参谋也深吸一口气:“好在,他们的数量不多。” 马穆鲁克具甲骑的数量最鼎盛时也就在一两万左右,而且培养起来耗时费力,完全不像常规建制的骑兵,只要战马充足,一两年的训练就可以拉起一支。 “那又如何?” 不屑挂上了马大军的嘴角,他看着这支骑兵队逐渐逼近陷马坑的区域。 “时代已经变了,骑兵也好步兵也罢,早晚都是要向火器军让路。” 在南京两年,马大军的眼界开阔了不少,也亲眼见识到了工部正在研制的,足有几十寸口径的超级重炮。 这种炮极其笨重,足足需要四匹战马才能拖动,用来移动打野战是指望不上的,但拿过来攻城和守城用,那就是敌人的噩梦。 “通知炮阵,开火准备。” 一直守在炮阵前遮盖严严实实的军队分开左右,将一门门漆黑的洞口露出,无数的炮手开始校准角度和丈量距离,一个个火折子被掏出,只待这支具甲骑一脚踏入陷马坑,两百门火炮就会在顷刻间对目标区域进行无差别的炮火覆盖。 等一切硝烟散尽,管他狗屁天下强军,都注定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只可惜,敌人不是傻子。 就在距离大明军阵大约四百丈的时候,这支默不作声的骑兵队伍停下了脚步,而后,分出了十几名斥候小队继续闷头向前,毫无意外的,摔了一个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有的战马马腿折断,躺在地上哀鸣,还有的倒霉骑手更是在摔倒后将脖子扭断,但总还有几人几骑可以站起来,而后这些人翻身上马,继续横向跑动起来,直到纷纷摔的不省人事。 具甲骑的大军拨转了马头,并不是回撤,而是由慢跑改称了冲刺,向南而去。 “敌军迂回,这是要攻我军侧后!” 马大军大吼一声。 虽然这一点上他也做了防备,陷马坑的区域绝不止这一片,包括延伸到侧翼的外部都有隔离区,但,敌人明显不是傻子,他们怎么可能在没有探索的情况下,直接踏足一片未知的区域? 更要命的,是炮阵需要立刻转移! 几百门炮需要掉转炮口并且移动距离,这个时间,最起码两刻钟。 以敌人胯下那战马的冲刺速度来看,两刻钟,马大军自觉自己的脑袋估计都该被踩成肉泥了。 “贾青、孟升。” “末将在。” 两员战将大吼应声。 “你二人各带一卫,立刻投入攻城,决不可使我中军陷入前后夹击的情况。” “诺。” 虽有变故,但马大军丝毫不乱,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战端多变本就是兵家常事。 “炮阵立刻转移,南移一里落阵,陆充。” “末将在。” 站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金山的副将。 “带着你的骑兵卫给我顶上去,为我军争取最少两刻钟。” 虽是五千对五千,但此刻谁都知道,这已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 马大军深深的看了陆充一眼:“不要丢了大明军人的颜面。” 后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马革裹尸是军人之最高殊荣,吾皇万岁,大明万岁!” 军阵开始迅速的运转起来,五千名仅存的大明骑兵勒紧缰绳,抽出腰刀,在朝阳初升的金光下,齐齐大喝。 “杀!” 马蹄翻飞泥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这仅剩一半的骑兵卫迅速脱离中军,与开始绕路的具甲骑展开了生死竞速,而后彻底脱离军阵。 脱离军阵,就意味着,完全失去了陷马坑区域的保护。 陆充和他的骑兵卫,将与这支高速行进的具甲骑展开第二次交手。 那一次在帕尼帕特城外的夜,陆充甚至都没有真正看清敌人,就不得不接受战败的耻辱,而这一次,陆充包括整个骑兵卫将士,无不满腔热血的迫切想要痛快交手一次。 此刻,生死早已不重要 “杀!” 交错之间,惊鸿掠过,陆充手里的雁翎刀带起一颗翻飞的头颅,但陆充并没有丝毫的高兴。 因为就在这短短的一次交手,那个死去的敌人,在他的身上,在右胸至腹腔的位置,留下了一道险些开膛破杜的伤口。 “好锋利的刀。” 下巴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陆充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被一分为二的战甲,和血流入注的身体。 陆充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敌人面对他斩首的一刀躲也不躲,硬要与自己以命换命。 环顾身旁左右,陆充的心更是战栗。 少了好多张,熟悉的脸啊。 “唏律律!” 马蹄声在响,显然这群马穆鲁克并不打算给陆充多余的时间,他们再次扑了上来。 还是一样的静默,还是那齐刷刷的举刀劈砍,干脆的毫不拖泥带水。 “去死吧。” 一名百户知道自己手里的刀很难砍穿敌人的甲胄,在即将交错之际,陡然一跃飞扑而出,在跃起的那一瞬间,惊鸿掠过他的腰,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但决然的上半身仍然撞倒了这个敌人,落马的那一瞬间,两人便被无数马蹄践踏成了肉泥。 不就是以命换命吗! “明军威武!” 又一次的交手,让陆充身上再次添上一道致命伤,他的意识开始溃散,但还是大吼了一声,靠着这强打起来的精神,陆充将自己缚在马上,而后一刀砍在自己胯下战马的屁股之上。 吃痛的战马疯狂飞奔,而这个时候,马上的陆充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他的尸体,将与他的战马一道,撞进敌阵。 大明的儿郎,只会死在冲锋的道路上。 决然的意志,悍不畏死的精神,鼓舞了幸存的明军将士,他们没有崩溃,没有散逃,跟在陆充的身后,继续发动着冲锋,坦然向着死亡。 身后的军阵中,马大军的身子开始颤抖。 “马帅,派些援兵上吧,让骑兵卫撤下来。” 一名参谋双目赤红入血:“再这么缠下去,骑兵卫,整个卫就全军覆没了,兄弟们就死光了!” 骑兵对骑兵,不管愿不愿意承认,骑兵卫,都在被吊打。 “那是他们的使命!” 马大军怒吼一声:“炮阵即将落定,现在增派援兵,敌我双方缠在一起,转移炮阵还有什么意义,更何况,步兵能缠得住这支骑兵吗,一旦缠不住,让敌人继续转移方向,骑兵卫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那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兄弟们死光吗?” 一名年轻的参谋看不下去了,突然低头大哭起来。 说好的两刻钟,但为了炮阵的落定,五千名同袍手足整整坚持了近半个时辰,就这么在一次次的冲锋中,直到死伤殆尽、全军覆没。 而那支具甲骑,还保留着大半! “马帅,炮阵准备好了!” 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响起,紧跟着就是马大军歇斯底里的怒吼。 “开炮!” 数百门蓄势待发的大炮,数百名早已泪打前襟的炮手,数百枚凝聚了愤怒之火的炮弹,融合在了一起,他们要报仇! 炮阵开始怒吼、咆哮,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恨不得把眼前的敌人撕成粉粹。 无数的尘土飞扬,无数的残肢断臂升天。 “不许停,火炮洗地!” 马大军不停的怒吼着:“给我把所有的炮弹打出去,本帅要把他们炸成齑粉,炸成齑粉。” 一发接一发,一轮接一轮,弥漫的尘土和硝烟甚至让马大军都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耳朵不会欺骗他。 他能听到马嘶,能听到爆炸。 直到,星星散散的黑影在硝烟中渐显、冲出! 五千具甲骑,在这般恐怖的洗地下,还剩下不足五六百的数量,但,他们冲出了那一片死亡的炮火覆盖区。 而且,还在向着大明的军阵发动冲锋! “干他娘的,干他娘的!” 马大军骂着,什么是疯子军队,他今天见识到了。 炮火宛如雷神之威,巨大的杀伤力、无法形容的心理震慑力,没有任何军队可以冲过这一死亡雷区,他们会崩溃,会兵败如山倒,他们也应该崩溃。 但今天,却有这么一支军队,在全歼了阻击的敌人后,在越过这可怕的死亡雷区后,还在发动着冲锋! 站在一个军人的角度,马大军敬重这个对手。 “蒙古骑兵,败的不冤。” 这样的对手,正面野战,两万打不过五千真不丢人,即使那是成吉思汗带出来的最鼎盛时期的蒙古骑兵。 但大明,绝不仅仅只有那两百门远程火炮。 还有一波金属风波等待他们呢。 三十丈,威力的最大覆盖半径。 铺天盖地的金属弹丸激射而出,打碎了无数的铁甲碎片,也打碎了那些一直套在这群骑兵脑袋上的,那个t字面甲,露出的,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马匹到底,碎肢横飞,这最后几百名具甲骑在金属风暴中再次倒下了一大片,只有冲锋在队友身后的活了下来。 他们狠狠的撞在了明军前排的橹盾墙上。 如巨石砸进海洋,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腾空而起的明军士兵,是一片片在空中喷出的鲜血。 “两三百人,岂能乱我中军!” 一名参谋摆动旗帜,橹盾墙下,一名名蹲伏的刀手狠狠的砍向速度滞缓下来的马腿。 而这些自马背上翻滚下来的马穆鲁克,在摔落的那一刻,就注定失去了再站起来的可能。 一杆杆短矛,透过那t字缺口,捅进了他们的脑袋之中! 即使有侥幸未摔倒在地的,也陷入到包围圈之中。 “投降,本帅免你们一死。” 马穆鲁克听不懂马大军的话,即使面对数十、数百名明军的包围,他们也未曾惧怕畏缩,手中的钢刀犹自挥舞,杀戮,直到死亡。 五千具甲骑,就此烟消云散,死伤殆尽。 全军,仅有数十名摔晕过去的被明军俘虏。 而清醒的,无一投降。 “几百人,就险些冲散我军阵。” 一名参谋口气颤抖,惊叹道:“如果不是骑兵卫的纠缠,不是炮阵的杀伤,一旦让这五千人成建制的部队杀进来,我中军,危矣。” “当年楚霸王两万轻骑衔枚突进,于彭城外一战破刘邦五十六万大军,本帅还以为是夸口吹捧,但若是本帅有这支精骑在手,便是百万大军,也当一战击溃。” 军人的惜惜之情难以言表,马大军无比痛恨这支具甲骑,因为后者前后杀死了最少一万多名明军儿郎,还包括整个骑兵卫的建制,但军人的身份,又让马大军敬重不已。 “不管怎么说,这支我军的心腹大患,没了。” 马大军抖擞精神,转身看向伊斯绿堡。 “接下来,我军可以全力投入了,传令全军,踏破此城,鸡犬不留!” 骄阳在日上三竿之后,逐渐西移,不再刺目的阳光洒在了伊斯绿堡的城头。 太阳终究会落下,等新的一天到来,还会照常升起。 一个帝国的落幕,必将有新的帝国。 崛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章:为人民服务 南京,丁家村。 这是一个坐落于城郊的小村庄,跟大明千千万万个村落相仿,以姓氏为名,在这片土地上吃饭的,上溯起血统来,都是亲戚。 这个时节应该是赶上秋收,村庄外一片金黄的庄稼地里,是一两百个农夫村妇在忙活,而村口,则是一大群半大不大的破小子追逐打闹。 孩提的笑闹和村里处处的鸡鸣狗叫声混合在一起,呈现出来的,便是一个普通、和谐、安定的平民社会。 等大人们忙完归家,便开始吆喝起一个个花样不同的小名,这是提示吃饭的时间到了,那么也意味着,这群孩子一天的快乐时光要到此为止。 “今个这粮食都打完了,回头宗老派人来收赋子,余下的留一半,我带城里给卖掉。” 当家的男人吃着杂粮馍馍,面前看着两三碟腌好的咸菜,吃的津津有味。 “这两年粮价越来越低了,怕也是卖不得几个钱吧。” 媳妇这会已经吃好了饭,坐在床头缝补着一件粗衣,不时还会把目光瞥向床角处。 “卖的钱,我打算买两挂腊肉,再买两匹苏缎。” 妻子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粗衣也放了下来:“当家的,你疯啦?” 不年不节的,买腊肉做什么,别说不过年了,就算是过年,也没有这么花钱的道理。 两挂腊肉,两匹苏缎,今年收成的一半就算是给花了个干净。 “不白买,又不是咱家自己吃穿。” 男人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搭在旁边儿子的脑袋上,傻乐:“我打算给宗老送过去,前几天我听老五说,咱们村有一个送孩子进城里上学堂的机会,我想给狗剩争取一下。” 南京这两年陆续着又开了好几家童学和少学,但一个入学的名额那也是珍贵的紧,偏生南京的教育司一直监管着,严查每一个入学名额的孩子是真的平民百姓,还是那些达官显贵家托关系送进来的。 但即使如此,南京城里上百万口,也断然轮不到把这种宝贵名额流到城外的道理。 “还不是根叔家的老大争气,去年考过了府试,听说现在就在那什么教育司当差,这个名额可是废老鼻子劲才给咱们丁家村争取过来的。” 男人先是羡慕了两句,然后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脑袋:“得把孩子送去上学啊,上学才能有出息,不然留在村里,将来总不能跟着咱俩学种一辈子地,这般代代下去,能有什么前途。” 媳妇点头,知晓了这笔钱的用途后也很是支持:“只要能把孩子送进去,那这钱花的值,要是不够用的话,你就去银行再取点,就一个名额,估计村里得打破头。” “可不说嘛。” 男人叹了口气:“亏得宗老家没孙子,不然争都不用争了。” “屁的宗老哟。” 媳妇不满的哼了一声:“当一村长,村里啥好东西都往自己家归拢,俩儿子一个赛一个有钱,呸!吃拿卡要的老家伙,活该他家生不出男娃娃,就几个孙女。” “好歹按辈分是我叔爷爷,你说话客气点。” 男人瞪了下眼,马上自己也不忿的哼哼两句。 “老东西活得久,前几年京里有那什么耆老宴的时候,听说还见过皇帝老子呢,这几年没了这机会,就天天拿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挂嘴上吹嘘,府县收赋子的,哪个不给他面。” 说完,看着自己的儿子,傻乐。 “咱家狗剩打小就聪明,这次咱们努努力给他送进学,将来大了也能跟根数家老大学,考个公员,要是能当上官,那咱家可真是祖宗坟头冒青烟咯。” “啥是官啊。” 狗剩扬起小脑袋,看着男人问道。 问的后者一愣,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一旁的媳妇说到:“官就是有出息的人,是人上人,最尊贵的人。” 人上人? 狗剩马上恍然大悟:“是不是就跟我小时候骑爹脖子上那种。” 媳妇被逗乐了,但还是点头。 “没错,当了官之后,你就可以骑在别人脑袋上了。” “瞎说什么呢。” 男人白了媳妇一眼:“狗剩,可别听你娘瞎说,当了官也得干活,得为老百姓劳心操力。” “瞎扯。” 媳妇有些不屑:“你拿这话当真啊,哪个当官的有你说的那么好,不都是整天到晚山珍海味吃着,也没见他们操心过一点老百姓的事。” 男人一把拍下筷子,挑起毛病:“嘿,我说你怎么整天到晚那么多牢骚,当官的没好人,那人根叔家老大还知道往村里扒拉来这个上学的名额呢,再说了,进城的时候,城里衙门口不都挂着那句‘为人民服务’的匾额吗? 这话可是人皇帝老子说的,好好听听。” 皇帝老子的名头吓住了媳妇,虽然有些怏怏,还是撇嘴:“反正让我看,有钱的、当官的,没一个是好人,福都被他们享走了,苦都是咱们受着。” “我看你就是典型的吃太饱。” 男人很生气的拍桌子:“宗老之前说的话你忘了,打建文十二年开始,咱们村里哪户家里只要田产不够三亩但孩子超过两个的,直接免了赋子,其他户,赋子也从二十税一变成跟其他省统一的三十税一。 话有说回来,你光看人宗老家两个儿子有钱,人家没给咱们村修路吗,那一车车水泥你当便宜啊,有问咱家要过一分钱吗,有钱的出钱贡献乡里,像根叔家老大,人家就为咱们村出力,争取上学的名额,都在为咱们村做贡献,哪像你们这些妇人,整天一点正事不干,就会在背后发牢骚。 这些年,你饿过一次肚子吗,现在日子越过越好,家家户户都能吃饱喝足,感情放下筷子就骂娘啊。 没当官的操持着,这朝廷让你当家,就你这思想,老百姓才是真的饿死了呢,长了一张破嘴,不知好歹。” 媳妇被骂的老实下来,也不敢还嘴了,默默的收拾起桌子上的碗碟刷洗起来。 正巧这个时候,窗户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气的骂道。 “指定又是那些个看球结束的混不吝,天天这个点纵马,要死啊。” “八百里加急,西南报捷!” 喜欢日月永在请大家收藏:日月永在笔下文学更新速度最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一章:国公! 西南报捷的军使在入京的一时间,就被总参接待了下来,而后第一时间向朱棣汇报,后者便在夜色的沐浴下火急火燎的跑进皇宫。 围着乾清宫夜跑的朱允炆也顾不得沐浴更衣,顶着满头的汗水就赶往武英殿。 “不用见礼了。” 抬手止住朱棣的举动,朱允炆一屁股坐到朱棣旁边,拿过军报就看了起来。 “皇爷,您小心着凉。” 这个时候双喜才紧跑的跟进来,捧着件薄披风走来,见朱允炆看得入神,便轻手轻脚的搭在朱允炆腿上,往上提提,遮住肚子。 “好啊!” 朱允炆陡然一拍扶手又站了起来,把刚盖上的披风抖落下,捏着军报在殿里兴奋的来回踱步。 “马大军立了大功,立了大功啊。” 攻克伊斯绿堡,打通兴都库什山道,掌握住由印度对帖木儿汗国的攻守主动权,真正实现了从地理位置上对印度的全方面封锁。 “虽然各邦地方上,那些突厥裔贵族总督还没有完全被消灭,巴赫曼尼往南的那些国家也还存在着,但消灭他们,统一整个印度,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朱棣也是激动的攥紧拳头:“最多两年,这片土地和其生存的近四千万丁口,就全属我大明了。” 遍数秦汉隋唐,历朝历代,论拓土开疆之功,已远不及建文一朝。 “速传永城候薛恪入宫。” 朱允炆的兴奋一时半会消减不了,也顾不上此刻时间已晚,传召了闽浙水师指挥使薛恪。 “让水师给马大军助助力,从海上先把锡兰给灭掉,顺便攻孟买,水陆两个方面,切断印度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开疆拓土、增加丁口,其实压根就不被朱允炆在乎。 别的人还想着灭掉印度后,直接统治这片土地,但朱允炆压根没有这个打算。 置省? 为什么要置省! 说句不好听的话,那片土地上的人,压根没有成为大明子民的资格。 “旷世奇功,旷世奇功啊。”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再次对马大军的功绩表示了肯定:“四叔你知道吗,攻占整个印度的重要性,对朕来说,甚至远超当年征服整个大草原,即使大草原的疆域原比一个印度更加广袤,但其对我大明的意义来说,完全不是一个等量可以比较的。” 朱棣不太明白朱允炆的意思,所以他选择了静静倾听。 “我大明,即将要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大变革,一次真正意义上从上到下的进步。” 一个印度,一个拥有三四千万人口的韭菜地,源源不断的粮食、劳工、矿产、黄金,将百船、千船的输送进大明,大明,将会释放出多少的生产力? 大规模的教育普及可以实现、大批量的科研项目可以上马实验,紧跟着的,便是无数的工厂拔地而起,为传统的旧农业文明转型诞生工业化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 越想越开心的朱允炆握拳击掌,扭头看向朱棣:“四叔,朕要重赏马大军,说说看,该怎么赏。” 朱棣语顿,但一看朱允炆这满脸的期待和喜悦,便大着胆子,硬着头皮说道:“既然陛下问臣,那臣就直言了。 马大军虽然是个浑人,也没有什么文化水平,但这十几年的军功,着实是当之无愧的我建文朝第一人,陛下,咱建文朝,还没恩封过一个国公呢。” 国公! 马大军那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一个爵勋。 建文朝只恩封过两个国公,一是滇国公沐春,二是肃国公宋晟。 但两者都是死后的追封,眼下活着的,哪怕是下南洋于大海上建功立业的永城侯薛恪,也没有混上。 “国公、国公。” 朱允炆负手沉吟起来,良久才点头。 “好,朕就封他一个国公!有功该赏,此功当赏,他是国家的大功臣,配的上这个殊荣。 朕记得他是贵州人对吧,那就封贵国公,如何?” “陛下英明,臣代马大军,谢陛下隆恩浩荡。” 朱棣猛然站起身,脑袋有些发懵。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朱允炆不仅允了马大军封国公爵位的事,而且一出手给的竟然还是贵爵,而不是那种不值一提的流爵。 如马大军现在头上顶着的定南侯,就属于是流爵,一代而终。 同样的国公,诸如徐辉祖的魏国公、李景隆的曹国公,都属于是可以传承的贵爵,因为他们冠上的,是地名。 以前大明的贵爵,还可以享受封地的一部分税赋,到了建文朝被砍掉这一特权,但贵爵就一点是流爵拍马都没资格比的,就是荫封三代的顶级殊荣。 只要皇帝下了恩封马大军国公的诏命,礼部就要着手为马大军的父亲、祖父、曾祖父等上三代挑谥号、迁坟修墓,在马大军的老家,勒石刻碑。 而马大军的儿女、妻子也会获得荫封。 嫡子可以继承爵位,但其他的儿子,会获得侯、伯等流爵,正妻加一品诰命、女儿也会获得最次县主的诰命。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将整个家族,都带进了大明的最上层圈子。 哪怕是徐辉祖、李景隆这两位开国大将的子嗣后人,也只是跟马大军平起平坐,而一般的藩王宗亲,那更是比不上马大军的了。 君臣两人都在为马大军高兴,这个时候正巧薛恪得到传召入宫,再得知后,那心里也是艳羡到发酸。 建文朝第一个国公,还是顶格的贵爵,就这么被马大军那个村野之人夺走了。 “薛恪啊,朕欲攻占锡兰、孟买两地,需要你的水师,在海面上为马大军接下来的南征提供帮助,有没有问题?” 薛恪甚至连想都没有想,一挺胸膛,打起了包票。 “请陛下和燕王放心,最多三个月,臣一定奏捷。” 好家伙,闽浙水师由福州出发往锡兰,连赶路加上攻城灭国,薛恪既然敢说只用三个月。 朱允炆跟朱棣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看来,马大军的敕封,激起了薛恪心里的无穷斗志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二章:野望 虽然此刻的印度全境还没有完全一统,但剩下的问题只是留给时间来解决罢了。 就在朱允炆恩封的圣旨以及总参关于战死牺牲英烈的抚恤指示离京之后,朱允炆就召集了内阁,开始提前着手商讨如何处置印度的战后问题。 不过这个会议不是在谨身殿召开,而是在武英殿开的,到会的不仅是内阁成员,包括朱棣和工商大臣严震直都赶了过来。 “这是地图,你们先看看。” 朱允炆抄起一杆舔了朱砂的毛笔,自兴都库什山--伊斯绿堡开始向南,花下一大片巨大的区域,比起后世的印度本土,甚至还要大上些许。 “以后这片土地,就是咱们的了。” 看向众人,迎着这一片炽热的目光,朱允炆含笑道:“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激动、兴奋、躁动,除了朱棣这个提前知情者之外,其他几人无不亢奋的起身围拢上来,对着这幅地图指指点点。 “地方,我大明的儿郎已经为咱们打下来了,后面的事,要咱们来处理。” 环抱双臂,朱允炆端详着这幅地图感慨:“如何保证这片土地上的长治久安,才是我大明将来万世基业的重中之重。 都说说,你们什么想法。” 几人彼此相视,强忍下激动的心情回到各自位置,但屁股一落座,杨士奇就开了口。 “臣建议,内阁牵头各部,抽调一批精干的官吏组成一支联合工作组,赶赴德里。” “这是必行之事。” 朱允炆微微颔首,指示道:“但也没必要各部都去,朕点几个名字吧。 户部、税部、礼部和国有资源部四个部门去就可以了,工商联也要去些人,届时负责商业上的一些事情,同时在德里、孟买开办银行。” 几人拿出小本本开始做笔记。 “朕给你们提个醒,这片土地属于咱们,但又不只属于咱们,朕不是要置省,所以咱们的官吏过去后不是行使统治权的,朕也不需要统治权,明白吗?” 朱允炆有些担心内阁这群传统官僚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拎不清,开口提醒道。 “户部的职责是去清查田产数,丁口数不用查,同时,在那片土地上的婆罗门、刹帝利两个阶层的名下田产数数量不要去细查。 税部方面,朕给他们定下的是七成税,你们按照这个标准来计算,同时要按照比例分给到时候的各邦总督,不能独吞。 礼部负责跟当地的苦行僧组织、婆罗门神官打交道,处理好我大明与他们之间的关系,配合他们拆除掉所有的绿教寺,同时要多建他们宗教的神庙。 至于国有资源部,不仅要派官吏,还要选拔一批有矿产勘测经验的能工巧匠过去,同时接管所有已探明的矿种开采工作,从当地雇佣矿工。 另外,德里已经被朕批准成为自由商贸区,除了我大明外,西南六国都拥有在这座城市的通商权,不设监管和税收,这是朕许给西南六国的报酬,税部去到之后,不要摆臭架子,更不要刁难这些国家的商人。 届时,总参会在伊斯绿堡、德里、阿拉哈巴德、孟买四座城市驻军,有外交方面的领事争端,让咱们的人去军营寻求帮助,都明白了吗?” 这一大段指令虽然让几人暂时没弄明白朱允炆的内心想法,但好在都是干货,只看字面意思也大致明白个七八,没什么太多晦涩难懂的内容,如果下面的官吏实在不懂,那就按纲施政呗。 不过几人心里还是一阵哆嗦,皇帝心也太黑了吧,七成的税? 那岂不是大明本土国内的二十多倍。 “陛下,其他方面臣等都无异议,但这税比。” 杨士奇禀着一颗为国朝操持的心劝道:“按七成收税,臣可谓是闻所未闻,如此重税,臣恐届时反民四起,与我大明不利啊。” “反?” 朱允炆摇头轻笑,开口宽慰道“杨阁老且放宽心,他们不会反的。” 这问题没法跟杨士奇解释,难道说‘官逼民反’这四个字压根不适用那片土地上的百姓? “哦对了。” 回头看着地图,朱允炆一拍额头。 “朕险些忘却了,工部也要去一趟,在这里开港坞。” 手指点在了距离榜葛剌不远,一个名叫‘加尔各答’的地方。 “修一条由德里直通加尔各答的通途,同时沿着恒河口岸--孟加拉湾这一片拓通海域,保证我大明的海运畅通,可以节省往来的大量时间,不然走陆路的话,一来一回都要好几个月。” 出孟加拉湾向南绕行至海防港进行补给,而后再由海防港直抵泉州、福州等地登陆,再往南京,这一趟下来连一个月都不到。 念及至此,朱允炆的兴致又高涨不少,等内阁几人告退之后,朱允炆便喊过朱棣走到旁边那副寰宇堪舆图前,在加尔各答、孟买两地添了一个圆圈。 “陛下这是有什么新的想法了吗?” 朱棣不懂这其中的意思,就听朱允炆一个人在那念叨。 “泉州、海防港、加尔各答、孟买、阿拉伯、地中海、伊比利亚、美洲。” 朱允炆口中的这一连串地名,是一条海洋上的生命补给线! 地球是个球,由大明一路往东也能到美洲,但谁都知道在这个时间节点是不现实更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太平洋之广袤,不提沿途大海上可能遇到的海啸,单说一个补给,大明的舰队连一半都到不了,就得全部饿死。 但向西则不一样。 大明的舰队自泉州扬帆起航,沿途都可以进行补给,大明只需要在阿拉伯建立一个飞地补给站,就可以经北非进入地中海,而后抵达伊比利亚半岛。 大明,距离美洲大陆就只是一步之遥。 “大陆帝国、海洋帝国。” 怔怔的看着这幅含括全世界的堪舆图,朱允炆仿佛魔怔一般,手指由德里北上到撒马尔罕,而后又绕到北遁的金帐汗国,最后一路向东点在漠庭的贝加尔湖、库页岛,最后自日本南下到南洋百国、锡兰、孟买,最后回归德里。 一旁的朱棣看傻了,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圈! 皇帝想要做什么? 喜欢日月永在日月永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三章:在印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定南侯、西军都督府右都督、七国联军总指挥马大军开疆定乱,勋比霍卫,功勋久著军中,为国之重将,朕表其功于太庙,亦兹荣焉。 今制诏命、印、符相授,加马大军为贵国公,升授特进光禄大夫。 追谥曾祖父为武襄公、追谥祖父明毅公、追谥乃父敬怀公。 封长子威定南侯、二子勇封平印伯、三子荣封破虏伯。 妻马韩氏加一品诰命夫人,长女铃封盘水郡主。 另赏黄金万两、绢布锦绣各千匹、南海珍珠十颗、海东青一对,蟒袍一件,钦此。” 德里城外,天使站在由两名小宦官扯开的足有两米多长的圣旨后尖声朗诵,圣旨对面,是跪了一地的泱泱千余号人。 而打头的,便是这次被加封的马大军,此时的后者,随着天使最后一句钦此落下,早已激动的全身打起了摆子。 “国公爷,接旨吧。” 左右收起圣旨,天使笑眯眯的上前搀扶马大军,就发现后者此时抖楞的厉害。 “臣、臣马大军,领旨,谢恩!” 马大军甩开天使,向着南京的方向跪下,咚咚咚的连砸三个响头,最后一个的时候,整个人甚至趴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是光宗耀祖? 这就是了! 追封三代祖辈,封妻荫子,从此之后的马家,只要不犯谋逆重罪,那就是与国同休! 子子孙孙、代代荣华。 拼了十几年,无数次的险死还生,这一刻的马大军终于实现了他的毕生夙愿,甚至,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 “国公爷可莫要失态,那么多将士看着呢。” 重新扶起马大军,看着后者脸上一脸的泪水、泥污,天使感慨道:“陛下对国公爷可是格外看重,此番闻听捷报,常常谓左右言‘国朝无有出马大军之右者’,还望国公爷可以自勉自诫。”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陛下隆恩,臣粉身难报万一。” 马大军一抹脸上泪水,止住感激之情,开始傻乐起来。 国公宝印、令符,和那件瑰丽锦绣的蟒袍,这些曾经让他无比眼热的物件,此刻,终于刻上了他的名字。 “请天使落跸。” 开心归开心,马大军还是忍住把玩观赏的内心,命左右先行收下,让开身位恭请天使入城。 “确实需要安顿一番,那就叨扰了。” 对马大军,天使那是一点居高临下的姿态都没有,很是客气的拱手:“国公爷先请。” “不敢不敢,天使请。” 两人推诿谦逊,最后实在是抹不开,天使才迈步在前,马大军紧随其后,而后便是使团与一众迎旨的各级将官。 “看到了吗,这就是大明皇帝的威望和权力。” 接驾的人群中,可还有萨娜这个已经开始暂行总督权的大明儿媳妇呢,她向着身旁的沃格说道。 “承载他意志而来的使节,都远比如此强大的元帅更加尊贵,若是他本人亲临,如我等非大明裔之人,怕是连跪迎近观的资格都没有。” 沃格的心里极度复杂,他知道,虽然北德里苏丹国业已亡国,但更强大的大明人来了,而印度,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但此时沃格也顾不上去感慨惆怅这些事,因为任命他为吉吉拉邦总督的命令萨娜已经签署,并且加盖了马大军的帅印送往南京,只等那位神秘的大明皇帝批准,他就可以安然回到故乡,享受自己的余生了。 纵使洪浪滔天,又与之何干? 一行人抵达由原马赫穆德王宫临时改建的印度总督府,马大军在这里设下了宴席,恭请天使上座。 “同坐,同坐。” 这个时候,天使那是实在不敢忝居,硬是加了张位子,并把左首位留给了马大军。 “咱家离京前还是建文十一年,到了这便是跨过年关,没曾想,这里倒未曾多寒意,果真是风土各不相同啊。” 饮尽杯中酒水后,天使感慨道:“咱家有幸久伴圣驾北上过草原,而今又南下于德里,南北之遥何止万里,越是如此,越可见陛下之功,光耀千古春秋啊。” “天使所言甚是。” 马大军附和着:“今圣誉臣勋比霍卫,实在是令臣羞惭不已,臣微末之才哪里有资格比肩霍卫两位名将,实在是沾了陛下的光才侥天之幸,立了些许微末之功而已。” 谁说人马大军不会拍马屁的。 说自己远远比不上霍去病、卫青,就是在夸朱允炆的能耐比汉武帝强。 “马帅所言甚是,我等在西南建功立业,也都是仰赖陛下如天之德的庇佑,米粒之功罢了,陛下才是这当头皓月明辉,光耀八荒四海。” 府堂之上,几十号人都纷纷开口,接风宴瞬间变成了对朱允炆的歌颂大会。 这次圣旨何止只是加封马大军一人,自副将陈春生往下到全军,那是通赏。 上千万两银子砸下来,自然是一片君臣相宜。 再说了,捧皇帝不叫拍马屁,那叫做政治正确。 这一屋子的哪个不是高级将领,高级军人,本就应该要懂什么叫政治正确。 “陈将军呐,咱家来此,还有件事那是专门找你的。” 等大家伙的吹嘘告一段落后,面上带着满意微笑的天使才看向陈春生。 “听闻你有一房妾室,是那什么印度教的神官之女,其父不幸被叛徒谋害,祭神官的位置,暂由你那妾室来担任是吧。” 陈春生转身拱手:“确有此事,若天使欲见,末将遣人传贱内来此。” “得见见,咱家这,还有一份皇爷给她的亲笔手谕呢。” 天使含笑自袍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来前,皇爷听闻此事后,可是着重交代了咱家要办好这件事呢。” 皇帝给自己媳妇写亲笔圣谕? 陈春生有些惊诧。 推萨娜出来当印度总督的事,本来陈春生是不愿意的,当初就跟马大军质疑过,自己本就是边疆重将了,再让自己媳妇当印度的家,那不是有割据立藩的嫌疑吗。 将来,这可都是祸根啊。 虽然心有疑惑不解,但陈春生还是唤来一名亲卫,赶忙交代下去。 不多时,萨娜便赶了过来,而让众人极其满意的,便是萨娜穿着的是一身苏绣缝制的明制汉服。 这姑娘长得确实不赖。 天使暗暗点头,含笑道:“萨娜是吧,咱家今番来此,是带了圣意,尔虽为化外,但既嫁于我大明的重将,便是我大明的儿媳妇,今日你也算三生有幸,我大明皇帝陛下为你写了亲笔信,跪领吧。” 萨娜有些紧张的慌忙下拜,姿态比朝拜三主神时还要恭谨。 密封的信笺由一名随扈的宦官转交到了萨娜的手上,而后后者便听到上首天使的声音。 “你退下吧,要把圣谕牢记在心,另外,还有一道口谕敕封,为你加二品诰命,将来,你也是我大明的诰妇了。” 正式敕封萨娜为印度总督的诰命得等到班师的时候,在南京受封,包括一些合约的签署,现在印度的一应事宜,仍是暂由马大军进行军事临时管制。 “是,妾谢过大皇帝隆恩。” 接过这封信,萨娜恭恭敬敬的磕下三记响头,而后起身告退。 “来,我等再同祝国公爷一杯。” 大堂之上,热络依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四章:大明巨变(一) 广东,广州。 这是一处占地极广的宅院,府门之宽足有数丈,身穿绫罗绸缎、一身贵气的豪商此刻正络绎不绝的涌入,宅府门头上悬着一块横匾。 “广东商会。” 这里是粤商的大本营,是一个掌控亿万财富,往来无贫寒的所在。 而就在广东商会的不远处,还有一片工地,此刻正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千余名泥瓦匠在一栋约三丈高的楼体内忙活着,那儿是工地,也是广东商会正修盖的新总部。 三丈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广东商会在盖碉楼城堡呢,然而这工期还没有到一半,预计的高度是九丈九。 所以当初广州府衙门在得知后,那是说什么都不批准这一建筑手续。 好家伙,城楼才高几丈,你这比两座城墙还高,想屯兵造反不成? 好在广东商会的能量大,府里不批,人家直接找到布政使司衙门,诉说缘由。 原来,广东这群商人在看到新式桥梁后,脑子里就转开了,开始研究如何盖一座高楼来,最大限度的节省土地占用面积。 这个想法得到了广东左布政使曾文济的大力支持,还如此说道。 “广东商会一向是我广东改革的旗手,土地改革也是改革,盖高楼可以大量节省土地占用面积,这是好事,如果可行,本官也盖一处新的广东布政使司衙门,将省内各衙门都迁进新办公楼,甚至可以考虑盖些六七层的民房,将百姓迁入其中。” 得到了省里的支持,广东商会马上开始着手去做,一处九丈九、占地十五亩的总部大楼就这么在广州地界开工动土。 “人都到齐了吧。” 正堂之上,粤商的会长郑铎环顾一圈,确定没有缺席会员之后,才郑重其事的说道:“今日请诸位齐聚,为的是一件大事,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翻天覆地? 大家伙心里齐齐一惊,怎么着,你是打算带大家伙造反不成? 郑铎没有给大家疑惑的时间,而是径直说道:“前两天,广东布政使司的赵参议找到我,希望从我广东商会抽借海船五百艘,说要去一趟印度,我自家是拿不出来的,所以找诸位来,一是为了凑够这个数,二一个,也是希望大家知道这个事。” 广东布政使司借五百艘海船? 所有人都不自然的眉关紧锁,粤商在经济方面的头脑一向清晰,而且有很敏锐的商业嗅觉,仅从郑铎这一句交代中,都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不仅咱们广东,福建和浙江的商会,大多数的海船都被朝廷借用了。” 郑铎端起茶碗慢饮,眼皮微垂:“印度有多少东西,需要朝廷都开始向咱们借船来装了。” 堂内一片安静,大家都在心里猜测估量。 “去年,朝廷在印度报了捷,今年就借船去,应该是拉战利品吧。” 有消息灵通的先开了口,顿时引起一片七嘴八舌的讨论。 “朝廷去收集战利,这对咱们有什么影响,朝廷要借船就借呗,租金少收些许,也当支援朝廷了。” 郑铎没有给予回应,而是看向自己右侧,那里还坐着一人。 “良生,你堂兄在广东工商联里供职,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给大家伙都说说,朝廷这次去印度是做什么的吧。” 被唤作良生的男人清了清嗓子,等堂内安静下来后,便开口道。 “诸位可知,印度的具体情况以及朝廷准备在印度征多少的税。” “自是不知。” 靳良生微微一笑,伸手笔划了一个七。 “七税一?”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那可真是不低了,咱们这才三十税一,七税一,比咱们的赋子高了四倍多呢。” 虽然感慨于印度的税赋苛重,但大家伙还是未能一解心中迷惑,毕竟朝廷在印度收税,跟他们这些商人有什么关系,收上来的赋子,又不可能给他们。 靳良生摇头,而后神色端肃的说道:“不是七税一,而是十税七。” “啪!” 茶碗掉地粉碎的清脆声接连响起,紧跟着就是一片惊愕。 “多少?十税七?” 种出一百斤粮食交七十斤,这个比例只有农场主雇佣的佃农才会出现的情况,朝廷这是把整个印度的百姓全变成了农奴啊,那些拥有土地的自耕农和半耕农呢? “现在你们知道朝廷借调海船是去做什么了吧。” 靳良生站起身,一步一步的缓缓踱步。 “我听说,印度各邦的府库已经被封存,原北德里苏丹国拥有的粮食、矿产储蓄现在都属于咱大明的了,朝廷调几千艘海船估计都要拉十几个来回才能全部装回来。” 说到这靳良生猛一转身,正色道:“若每年都有这般海量的粮食运进来,诸位可以想象一下后果了。” 没人是傻子,商人更不会是傻子。 靳良生的话说道这个份上,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粮价、地价!” 印度有四千余万的百姓,耕种面积亦不比大明少多少,而且拥有着得天独厚、面积广袤的恒河平原,加上七成的超高粮税,毫不夸张的说,仅一个印度养大半个大明百姓绝对可以实现! 在加上一个交趾、暹罗这两大粮食输送产地,大明国内似乎种不种地,都不缺粮食吃了? “所以,在国内百姓还没有得知这个消息前,我们需要尽快的把粮食卖出去、把地卖出去。” 郑铎这个时候接过了靳良生的话。 “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开始了,诸位,咱们若是在接下来行差步错,很可能数代努力积累下的身家一朝倾覆。 咱们粤商一直都是一条心,力往一处使,所以我与良生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第一时间召集了诸位通报此事,就是不希望哪家栽个大跟头。” “话虽如此不假,但仓促之间,我家商号里数十个仓的暹罗米哪里卖的完啊,还有那两万多亩的地,谁愿意接手?” 一个大米商起身都快急哭了,满头的大汗止不住的流了一脸。 “是啊是啊。” 许多家私有田亩的商人都开始抓耳挠腮起来,如此重磅震撼的信息传来,把他们惊得个个六神无主。 这个当口,郑铎沉吟片刻后开口道。 “我这倒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诸位愿不愿意做了。” “哎哟哟,我的会长、我的谦毅兄,您就快说吧,兄弟们这身家性命可全在那些地、粮上面呢。” 哀急声中,郑铎面视众人,沉声道:“烧粮仓!” 正堂之中,鸦雀无声。 自古以来,主动纵火烧粮这种事,可谓是闻所未闻。 “就算烧了粮又如何,加价卖粮就犯了国法,要杀头的。” 大米商还以为郑铎是打算囤积居奇,搞饥饿营销的手段,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开什么玩笑,粮价下贱,无非就是家财损失惨重,但通过烧粮来加价兜售,就是把自己的脑袋放到鬼头刀下,家产还要充公,一家老小下半辈子连着落都没了。 “烧粮只是为了刺激卖粮,而不是为了加价。” 郑铎解释道:“现在兜售,你就是降价卖,我们这些有能力吃下来的商人不会买,而老百姓日常所用是吃不下你仓库里那数以百万石储粮的,所以,你起码亏八成,现在烧掉一半,放出风声说粮食紧缺,入了冬后广东粮价很可能会上行,刺激百姓以现行价迅速买入,盈利或许不能够持平你烧掉的那一半,但可以弥补三成。 如此通算下来,你们的损失,最多两成,两成和八成相比,你们自己选。而且只要不涨价兜售,就不算违反国法,不是吗?” 两害相权取其轻。 没人知道印度的粮食到底有多少,也没人知道朝廷拉回来如此海量的粮食打算怎么处理,江南数省的官仓那是肯定装不下的,酿酒也用不完,粮食曝天而放,要不了多久就会全部毁坏,谁也不敢保证,朝廷会不会直接将这批粮食无偿性投入市场。 一旦到那个时候,各大粮商就势必全体玩完。 “罢了,只好如此了。” 一众米商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开始快速的盘算起来,最后也确实感觉眼下只有这般是最好的办法,便纷纷跺脚,咬牙认投。 而就在广东商会一群商人通宵达旦商量对策后的不久,广东各地粮仓纷纷走水,燃起了滔天大火。 这把火,直接把严震直烧进了皇宫,这位浙江曾经的粮长连夜跑进皇宫求见朱允炆。 “他深更半夜的来找朕做什么。” 朱允炆在熟睡中被吵醒,心情委实有些恶劣挥手:“朕睡下了,让他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 伺候的小宦官躬身领命离开,不多时,乾清门外响起了一阵阵震耳的钟声。 胆大包天的严震直,竟然敢深夜敲钟! “反了他还。” 朱允炆有些面色不虞,但也由此可见,必是不得了的国家大事,只好强忍着倦意,起身穿衣,并派人把严震直召了进来,而后者的第一句话就让朱允炆面色大变。 “陛下,乾坤颠覆的弥天大祸就在眼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五章:大明巨变(二) 深夜皇宫这一声惊雷炸响般的钟声,吵醒的何止是朱允炆一个人,静谧的长安街顿时家家挑起了灯火,紧跟着就是一阵人仰马翻般的跑动。 杨士奇在惊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穿戴官服,而后命下人准备车马。 “今天在文华殿当值的是解大绅,他这人,应该不会敢撞钟。” 走出府门,杨士奇向西而看,一条街几乎家家户户的在京大员都跑了出来,眺望着皇宫的方向。 “陛下登基御极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除跨年外的敲钟,必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夏元吉走过来跟杨士奇打了声招呼,眉关紧锁:“谁去面的圣?” 这会的功夫,杨士奇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包括五军府的勋贵武将也凑了过来打听消息,大家都在好奇。 “没看到震直。” 还是王谦说了一句,大家伙才发现,工商大臣严震直到现在没露面,那这入宫面圣的人自然便确定了下来。 “见过燕王。” 这个时候,朱棣也打府中走了出来,一行人拱手见礼。 “出什么事了?” 朱棣皱紧眉头看向杨士奇:“眼下我大明国内国外,无一处不在高歌猛进,凯歌报捷,怎得突然连深夜撞钟这种事都闹了出来。” 乾清门外那口钟哪里能是随便撞得,撞了钟,就代表必须面圣,不管皇帝在做什么事都得露面,而要不是事关国家基业江山的大事,那就成了耍皇帝。 杨士奇摇头,而后说道:“我等也不知,不过估计很快陛下就会传召,入宫便知晓了。” 果真,很快就有一阵脚步声自东响起,逐渐靠近,以杨士奇为首的一众人便整肃起冠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也顷刻间消弭。 不出大家的所料,这么大的事,皇帝一定会召集群臣。 “陛下口谕,召几位阁老入宫。” 传旨的太监驻足尖声喊了一句:“其余诸臣工,早歇睡下,明日一早赴奉天殿开大朝会。” 看来,确实是出大事了。 四人都心下一沉,对视后匆匆向皇宫而去,一路被直引入乾清宫,等四人赶到的时候,正殿之上,朱允炆、严震直、解缙三人都在。 见罢了礼,朱棣便抢先开了口。 “陛下,出什么事了?” “让严卿来说吧。” 朱允炆捏着眉心,看起来,精神头很是萎靡。 几人便都看向严震直,后者叹了口气,沉声道:“今晚,浙江工商联的主官给我写了封信,说浙江几大粮商联合起来,把各自商仓里的储粮,都给烧了。” “烧粮?” 夏元吉的反应最是激烈:“浙江这是好日子过的太久,把脑子给糊住了不成,国朝才刚有几年富裕日子啊,就算粮仓储存不下,也可以贱价卖给百姓,或者拿去酿酒,怎得就这般给烧了啊。” “会不会,是这些商人想要趁机抬价,赚百姓的钱?” 王谦提出了质疑:“如果是如此,那该抓的抓,该杀头一律杀头。” 严震直苦笑摇头:“如果是如此还好办了呢,他们烧了粮,但粮价仍然控制着,连一文钱都没有涨,甚至还降价去兜售。” 商人烧的只是自己的粮食,又不是官仓的储粮,而且烧完之后更没有将剩下的粮食抬价售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没有触犯法律。 “不用猜了,一定是地方知道了印度的事。” 杨士奇开了口:“他们担心印度的粮食抵达之后,会导致市面上的粮价迅速下行,甚至一文不值,所以才行此事,以此来最大程度降低自己的损失。” 一旦印度粮食抵进泉州,那这群粮商就会直接完蛋,怎么都是赔钱,而烧粮食,最多赔一半。 就在这时,殿外又跑进来一名小宦官,手里捏着一份奏本。 “陛下,通政司送来的。” 双喜接过,本打算转递朱允炆,就见后者扬手:“拿给杨阁老看吧。” 杨士奇双手接过,匆匆撕开观瞧,面色大变。 “诸位,半月之前,广东各大粮商的储仓也失了火,两百多万石粮食被付之一炬。” “败家、造孽啊。” 夏元吉扶着心口破口大骂:“当年,倘使太祖爷家里能有一口余粮下锅、倘使这江南江北不饿死百万饥殍,都不会有我今日之大明。 即使到了今朝,西南西北多少百姓无米下锅,饥肠辘辘的等着哪怕一口糙米稀糠,而浙江、广东这些混蛋,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烧掉数百万石的精粮,如此糟蹋粮食,我真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扒皮抽筋。” “他们没烧错。” 这个时候,朱允炆突然开了口,让所有议论诘责戛然而止。 “不仅他们要烧,咱们也要烧,而且要比他们烧的更多。” 夏元吉傻住了,几人都没明白皇帝的意思,只有严震直叹了口气。 “不烧粮,这天下就完了。” “刚才严卿谓朕言,说咱大明有乾坤颠覆的大祸,朕深以为然,不仅是乾坤颠覆,甚至可能是亡国之祸。” 朱允炆走下御榻,就近坐到了几人旁边,近距离的说起其中的缘由来。 “我大明丁口中,有六千多万是靠地吃饭的百姓,他们的生活质量好坏,取决于每年打下来的粮食能卖多少钱,而一旦印度的粮食输进来,他们就算去卖粮,也没人会收粮了。 粮食已经不单单只是价格的贵贱问题,而是直接成了没有任何商业价值的产出,粮食卖不出去,老百姓只能自己留着吃,但他们也就失去了换取钱财的途径,没有钱,买不起盐、油、酱醋都物,更别提买衣服、买其他物件了。 长期不吃盐,人可是会死的。 长此以往,百姓就会‘逃离’土地,不事生产耕种,六千多万百姓无所事事,而我大明又没有其他的地方收容这些百姓,就全成了流民,到那个时候,我大明就二世而亡了。” 后世,食品有一个所谓的保质期制度,这点大家都知道,但大家可能不太了解保质期制度的前身。 在东印度公司第一批粮食输送回约翰牛本土后,导致了一大波农场主的破产,同时,也使无数靠地为生的自耕农纷纷逃离生产,土地开始荒芜。 这个时候,约翰牛制定了一项政策,所有被储存的粮食、面包、黄油等食用品,超过一定期限就必须销毁,实际上这批粮食真的是变质而无法食用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是规定把它们强行定义成了过期食品,从而进行了销毁。 这就是保质期制度的前身。 无论是约翰牛本土还是在东印度公司,每年,都会有超过上千万吨计的粮食被销毁,一吨大约是十二三石左右,也就是上亿石的粮食。 “是朕考虑不当,才出了这么大一个隐患祸事,好在咱们发现的早,恶果还没有种出来。” 朱允炆开口表扬了严震直的及时汇报,谓众人言:“我大明还没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也不具备完全消化这批粮食的能力,更不具备将数千万自耕农脱产后的转化能力,这个时候,一旦破坏完全成熟的粮食产销系统,那就真的是乾坤颠覆。 朕的打算是,今年印度这批粮食不要带回来,直接拉去台湾,焚毁掉。” “陛下,这可是数亿石粮食啊。” 夏元吉差点当场猝死,哀声道:“洪武朝三十一年的粮赋加在一起,也不过这般的数字罢了,就这么,全烧了?” “烧!” 朱允炆没有丝毫的心疼,甚至连面色都没有变化:“不仅今年烧,明年也要烧,每年只要消化不了的,就全部烧光,一两都不留。” “那陛下,为什么不把这些粮食输送到西北、西南呢?” 夏元吉还想争取着保留下一点:“眼下甘肃地区、滇贵两省,仍有数十万百姓饥贫交迫,咱们留个一千万石下来,养活这三省绰绰有余,岂不使天下百姓,齐诉陛下仁义?” “维喆。” 朱允炆还没开口,杨士奇已经先对此做了解释:“汝岂不闻不患寡独患不均之言,肃云贵三省,百姓受制于地力贫瘠而难以果腹,朝廷以工代赈,组织百姓通路建厂、开采矿山,如此尚可使百姓有钱买粮,勤劳工作。 而一旦无偿赈粮,则使民怠工懒倦,肃云贵三省就再无进步发展的动力了,而且天下诸省观之,百姓便知,即使他们不种地,朝廷也有能力供养他们,谁还愿意继续整日埋头撒汗于田垄之中呢? 如此一来,事态又回到了流民遍地的情况,大量百姓开始逃离田亩,这是取祸亡国之道。”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留在印度呢?” 几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看向提出这个稚嫩看法的解缙。 后者顿时闭嘴,心知自己是说了一句无知的稚言。 “若是你每天给一条狗一根骨头,给了九十九天,第一百天的时候你没有给它,它会冲你狂吠。 而同样是一条狗,你每天喝骂它,但第一百天的时候给它一根骨头,它会冲你摇尾巴。” 朱允炆讲了一个道理浅显的小故事:“我大明消耗不了这些粮食,咱们就少征印度的税,让印度百姓可以舒舒服服的过日子,等到咱们大明有能力消耗这些粮食的时候,再想征这笔税,印度的百姓还愿意吗? 所以,咱们要把这些粮食拉走,不能留在当地,即使烧,也不能留在当地烧。” “那解决办法呢?” 总靠烧粮来维系国内的粮食产销体系稳定也不是长远之计,夏元吉一想每年都烧掉上亿石粮食,就感觉一阵头晕眼花。 “先征地。” 严震直接过夏元吉的问题,开口道:“朝廷出面征地,促使百姓离开土地从事其他的工作,使得日常生活中的所需用品产量增加,一步步将自耕农变成手工业者、工匠、纺织工人、养殖者,一步步释放大量的农业生产力并将其转化为其他产业生产力。 包括扩产酒坊,使得粮食的消耗用途、用量变多,需求量加大,就会使得粮价稳定甚至是上行,自耕农的收入提高,而生活中其他消耗所需的价格变得廉价并不断下行,包括酒水、盐油酱醋、日用工具、肉食品,等那个时候,我大明几千万老百姓就都过上好日子了。 直到由印度、暹罗等产粮地输送进我大明的粮食开始无缝对接本土粮食的产销体系并趋于稳定后,那个时候我想,我大明的百姓甚至可以过上顿顿有肉的生活,即使不能如此,但想吃的时候,也不会抠抠搜搜的拿不出钱来。” 拥有一个殖民地对殖民国的好处无疑是巨大的,但对殖民地的要求也格外的高,必须是高质量的韭菜地,一般的韭菜甚至是反抗性的韭菜,就失去了作为殖民地的价值。 约翰牛本土的工业革命如此顺利,得益于东印度公司的横征暴敛,进而使得整个本土国民生活在一个低物价成本的相对舒适环境。 因为生活质量好了,生存压力不复存在,老百姓们脑子里就会诞生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并且有精力去加以实验实现。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各种手工业的繁荣兴起,比如钟表行当。 老百姓们开始有闲心精力去研究发明一些在以往生存中压根不需要的小物件,而不是整天埋头于田垄之中,挥汗如雨的进行刨食。 占据一个印度,可以使整个大明天下在未来几十年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而这种变化是在各个方面慢慢发生的,最后,量变引发质变。 而在这个巨变之前,有不可避免的一个阵痛期。 值得庆幸的,是严震直及时发现并向朱允炆做了汇报,要不然,一旦几千艘海船进入泉州,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自耕农就会直接破产,那将会对这个国家,造成多么巨大的伤害。 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会有一天,大明一半的百姓脱离农业生产,而成为其他各行各业的生产者和工人,届时大明的国力,就可以轻松吊打全世界了。 一百个聪明有技术经验的工匠或许推不动科技跃迁,但一千个、一万个、十万个呢? 只要好的韭菜地足够多,大明甚至有机会,在十七世纪就达到二十一世纪的生产水平及科技层面。 严震直和朱允炆携手为大明的未来勾勒好了一个恢弘璀璨的蓝图,这这份蓝图基业也大大刺激到了内阁其余众人。 谁都没有任何意见了。 “四川自贡有盐井,一直没有得到大力的发展,究其原因,在于人力的不足和开发、运输等方面存在问题,既然要征地,转化生产力的方向,臣建议,先在四川做试点,同时指令工部对自贡盐场周遭的地理困难问题进行解决。” 杨士奇的提议让朱允炆频频点头:“咱们现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既要求快也要慎重,四川百姓数量不多,拿来做第一个试点确实可以。” “先四川后云贵,转而山西、陕西、河北,由这些地方往内陆逐步推进,最后动河南、河北、江南等农业大省。” 内阁几人很快就此事拟定了新的国策,朱允炆点了头,这事便算是定了下来。 “陛下早些歇着,保重龙体啊。” 双喜小声嘀咕了一句,朱允炆这才注意到在这个时候,殿外甚至已蒙蒙亮。 “再有一个时辰,就该开大朝会了吧,哪还有歇的功夫,再议议,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细节需要补充的地方,事关数千万百姓生计,不可轻易慢怠。” 君臣几人俱都苦笑,干脆各自添上一杯浓茶,就这项国策的一些细节继续讨论起来。 能有一个多时辰,殿外已是彻底天光大亮,浑身酸痛的朱允炆伸了一记拦腰,带着几个跟他一般无二却精神抖擞的阁臣,迈步往奉天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六章:大明巨变(三) 这一天的大朝会显得有些压抑,一大帮子京官上朝之前都在议论猜测,到底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直到朱允炆一脸带笑的坐上金椅。 “一个个怎么都沉着脸。” 朱允炆敏锐的觉察到殿内的气氛有些低迷,便笑着打趣道:“看来昨夜严卿敲钟一事,吓着诸位了,严卿啊,你下了朝得请大家伙吃顿饭,压压心神。” “陛下所言极是,臣惭愧。” 君臣二人一打趣,殿内的气氛就活泛了不少,不过大家仍好奇心满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唉。” 朱允炆叹了口气,说道:“大家都知道朝廷在印度打了胜仗,缴获了无可计数的战利辎重以及粮秣,朝廷为此,还调遣海船过去装载,但谁知,这批粮食大多都已腐烂发霉,变质无法食用,严卿得知此事后这才匆匆寻朕。 唯恐这批粮食进入我大明后,被百姓误食而伤及健康,所以朕下了令,要把所有无法食用的全数烧尽,数量大约有一两千万石吧。” 真实的情况自然不能说,老百姓不是杨士奇、严震直,他们不会想到这批粮食进入后的危害,只会看到朝廷烧掉数以亿计,那朝廷在百姓,尤其在西南西北两个地区百姓眼中,成什么样子了? 不得已,朱允炆这个皇帝只好出面撒这个谎,当然,后面背黑锅的事会有严震直来顶。 即使把数亿石的数量谎报到一两千万,朝堂之上也是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心疼的呼吸困难。 太奢侈了、太奢侈了。 “不提这些伤心事了,一提起,朕这心里也难过。” 赶紧把这事岔开,朱允炆轻咳一声,说起了正事。 “这印度已定,将来每年往来输送我大明国内的粮食怕是要如山似海,朕恐粮多伤农,反害了百姓,所以打算暂时性退耕,征收一部分土地,不过征收土地,事关百姓民生大计,自古民无地难活,土地情结严重。 杨阁老给朕提了个建议,先于四川进行试点,四川民少,征地之事不会伤害到过多的百姓,便是后面出了问题,以朝廷之力,自然也能赈抚过来,所以今日朝会,朕和内阁这边有些事要交代下去,望诸部知悉后,尽快拿出相应的施政章程。” 几十号人纷纷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这都已经成了每次大朝会的必备流程。 所谓大事开小会,许多国家大事朱允炆和内阁拿定主意后,大朝会的作用就是一帮子人边听边记,然后退朝落实。 插科打诨、闻风奏劾、口水大战这种事,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工作效率增加了不少。 “第一件事,工部派专员赴四川自贡盐井,研究一下如何进行扩产,朕和内阁的要求,是要使自贡的盐产量,达到现在产量的十倍以上,保证肃川云贵四省可以实现,食盐自给自足,扩建需要多少的盐井工人或者需要解决哪些外在客观的困难,工部出个书面的调查,交给内阁。 第二件事,四川暂时性退耕,计划退耕田亩数为五到八百万亩,这些田地由国家出面征收,不过要记住一点,告知四川布政使司衙门时要着重提及这是暂时性退耕。 退耕给百姓两种补偿方案,一是一次性补偿,按照市价的标准增加两成进行购买,二是每年每亩地给予二两银子。 第三件事,皇商、户部合资兴办酿酒坊。 第四件事,户部牵头河南、河北两地,兴办养殖场。 第五件事,教育部要提速增开学堂,计划为五年一千所,学堂管饭由一日一餐改为一日三餐。 第六件事,全国各盐油酱醋、手工业坊等生产单位一律免税,所有营利不再征课税,各省市场专课税亦暂时停征。 第六件事,户部走银行贷一个亿投入现行商市,高价采买蔬菜、瓜果等经济农作物。 第七件事,总参向民间冶铁坊、冶工厂购买一批诸如盔甲、刀斧弓矛之类的常规军备。 第八件事,户部今明两年实行赤字经济政策,朝廷的开支用度,必须超过预计岁入的三成以上。 第九件事,朵甘地区、四川、云南、贵州、广西五地,自今日始至建文十六年止,所有粮赋全免。 暂时就先这些,后续随着时间进程发现新问题时,咱们再进行补充更正。” 朱允炆交代下来的九件事,让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这任何一件事拿出来来看,都是一笔不菲的花销了。 朝廷在印度,除了粮食以外,到底还缴获了多少战利? 他们当然不知道,北德里苏丹国这么多年来,横征暴敛积存了多少黄金。 就眼下户部专员抵达印度后清点的数量,就已经是大明国库内所有黄金储备的数十倍之巨了。 这马大军的队伍还没南征实现一统呢。 四川因为是试点省,也是这次朝廷给优惠政策、力度最大的省。 朱允炆和内阁是下定了决心,这次尽全力,实现将四川一半的自耕农转型,而如何实现,就在于朱允炆交代的第六、第七件事上。 四川的自耕农在退耕后,可以从国家获得一笔高昂的补贴银,相当于都成了拆迁户。 而拿到钱之后,这些百姓可以从事其他领域的生产行为,可以搞手工作坊、搞果蔬种植,若是那种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也可以把钱存起来,自己去扩产后的盐井当工人。 要是再有些本事,养殖大熊猫也算是一赚钱的营生。 这小东西楚王好细腰,连朱允炆这个皇帝都在宫苑里养着,南京达官显贵、王公将相家里养的不在少数,一只从四川买来的,怎么都得几千两银子。 至于朱允炆交代的第三、第四、第五件事,就是开始为粮食的消耗找办法了。 酿酒、养殖是耗粮大户,而兴办学堂,提供一日三餐,就是大量制造脱产群体,并使这一群体得到优质的教育,将来可以成为新大明社会中的中流砥柱。 这些事林林总总下来,严震直为朱允炆算了一笔账,朝廷要储备一千五百万石左右的粮食用来应急,这让夏元吉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不少。 能少烧一些了。 对印度粮的处置,朱允炆的态读很明确。 那就是留给应对大明国内转型时需求的消耗,能消耗多少,就保留多少,多出来的才会全部烧毁。 直到大明国内可以完全消耗后,才会停止这一在夏元吉眼中极奢败家的行为。 这些议项在交代下去后,很快中枢各部就纷纷拿出了具体的施政计划,报至内阁获批,然后,便是一支百人队伍,浩浩荡荡的离京赶赴四川。 一场关切到大明这个老大帝国彻底转型的国家变革,就此拉开序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七章:大明巨变(四) 四川、成都。 这里是天府之国的核心治所,坐落于四川这个省包括整个西南鲜有的一处平原之上,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跟江南所谓的鱼米之乡的百姓一样,几千年来,世世代代靠着耕种为生。 王朝更迭、时代变迁,都从未影响过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安定祥和、男耕女织。 李三就是这片土地上无数农夫中的一员,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到了打粮的日子,规规矩矩找到村长处去交赋,然后回家跟自己媳妇开心的造孩子。 但今天,李三是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了。 他跟村里的好友一道押着粮食入城,寻思着卖了钱,买一斤肉回家开开荤,而当他赶到就近的米铺时,发现后者门前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无数跟他一般无二的农夫,都赶着车、挑着担的站在门前。 “出什么事了?” 李三在人群中发现了邻村的街坊,忙拉住询问起来。 “米铺说今年不收米了。” 李三当时脑子就懵了:“你说啥子?不收米,那咱们这粮食卖给哪个哟。” “可不是嘛。” “这家里老娘害了病,就指着卖粮买副子药呢,不收粮,不是逼人去死吗。” 有一年轻的小伙都快急的哭了起来,看着脚下两大口袋口粮痛苦不已。 每年进城卖粮,大多都是同村一道入城,虽说这些年地方劫匪路霸打掉了不少,但上山发财的袍哥还是有的,大家伙抱团入城也能保个安全,一代代如此早成了习惯,所以小伙一急了心,身旁沾亲带故的都跟着声讨起米铺的不对来。 “各位各位,不得了哇,不光这里,全城的米铺都不收了。” 有人匆匆跑来,一开口就报了一个大噩耗。 “不用想了,一定是这群无良的奸商串通好了,想着压粮,等咱们急了之后,好趁机压低粮价收咱们的粮食。” 一老头见多识广,站了出来:“这种坏心肠,这么些年来,老子见的多了,他们想压价,咱们就偏不降。” “嘁。” 米铺门口一伙计不屑的嗤了一声,面色嘲弄的说道:“老东西莫拿自己当个人物,还就告诉你,别说你不降价,就是你拦腰砍一半下去,这粮,我们都是不收的。” “你说啥子。” “就是,凭什么不收粮啊。” 顷刻间,无数如李三一般无二的农夫,纷纷在城里闹了起来。 “凭什么不收我们的粮食。” 大家伙联合在一起,于各大粮商的门口叫嚷,喊着要见当家的掌柜,但他们注定是无用之功。 因为此刻成都各大粮商,都齐聚布政使司衙门开会呢。 今年初才履新就职的左布政使邝奕和,亲自接见了这批粮商。 “前些日子,列位就开始拒绝收粮,甚至本官还知道,个别人甚至偷偷倒粮、毁粮。” 邝奕和笑眯眯的说着,却让一大帮子粮商额头冒汗。 “藩台大人容禀,我等哪有这个胆子毁粮啊,都是下面人不小心,导致这粮仓出了问题,粮食有损,我们的心也在滴血啊,但因由出在我们自己身上,也只能认下了,所以我们大家伙,那是一个涨价的都不敢。” 有粮商迎着头皮站起身回话,而后就看到邝奕和摇头失笑。 “本官知道你们的小心思,也知道你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咱们四川离西南近便,很多的消息早都传过来了,你们担心的,无非就是那批如山似海的印度粮,对吧。” 邝奕和语带嘲讽的说道:“本官还知道,不仅咱们这,包括广东、浙江、江西、南直隶、河南这些地方,都出现了私自毁粮的行为,目的,就是在这批印度粮抵进我大明之前,快速将各自库仓内的储粮兜售一空,降低自己的损失。 可是诸位可能不知道,这批印度粮到不了咱们大明了。” 一众粮商顿时齐齐色变。 几千艘海船的粮食呢,邝奕和却说到不了,难不成全沉海了? “这批粮食腐烂变质,人食用会有生命之危,内阁着人清查了一番,尚可使用的保留下来,供酿酒、养殖所用,余下的,已经全部被烧了。” 粮食,全烧了? 所有粮商彻底呆滞,而后便是心痛如绞。 早知如此,大家伙为什么要毁自己的储粮啊。 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全打水漂了。 有无法接受现实的,甚至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朱允炆亦或说内阁,没有处置各省烧粮的粮商原因,因为他们已经自己‘惩罚’自己了。 所有想着利用获取信息不对等地位割老百姓韭菜的商人,到头来全是在自己割自己。 谁能想到,朝廷那么有魄力,把如此海量的粮食全部付之一炬? 而真正让这群粮食绝望的,是邝奕和接下来的一番话。 “本官还知道,列位前些日子一直在遍寻门路贱价卖地,颇多建树,前后卖了得有几十万亩吧,告诉各位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内阁的行文前日到了成都,要求我四川布政使司在今明两年,征收五到八百万亩田地,进行暂时性退耕。 而持有土地田契者,可以从朝廷这里获得补偿银,至于补偿的力度,那是非常大的。”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到这群商人一个个哀嚎遍野的德行,邝奕和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寻常日子里,这些商人各个人五人六的,仗着兜里有钱,一天到晚招摇过市,纸醉金迷的,现在全部玩脱,哪个不是财富缩水一大半,全便宜那些买地的百姓了。 “本官找你们来,可不是为了单纯的笑话你们,本官打算拉你们一把。” 笑话也看了,心情也舒畅了,邝奕和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本官知道你们手里还有不少的田亩,由布政使司衙门全部吃下,虽说政策是高于市场价两成,但作为惩罚,本官现在最多给你们提高一成,想必可以弥补一些你们各自的损失。 不过本官亦有要求,那就是你们现在各大米铺立刻放开收粮,不能使百姓因为焦急脱手出售而贱价兜卖的情况发生,谁要是祸害百姓,那可就别怪国法无情,本官要你们脑袋了。” 一众粮食相顾对视,便面向邝奕和疯狂点头。 眼下能赚一点是一点,万一这邝奕和反悔,转头从百姓手里买地,他们这些粮商,连最后一点回本的机会都失去了。 病急乱投医的一众粮商再不疑有他,纷纷脱手了自己手中的田契,而后神色匆匆的离开布政使司衙门,开始各自的收粮买卖。 等这群大腹便便的粮商离开后,邝奕和才开怀大笑起来,但其身旁的师爷却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 “藩台,内阁行文是提高两成,咱们溢价一成来收,我怕届时户部清吏司的官员会多想啊。” 批两成发一成,保不齐户部怀疑四川在这其中中饱私囊。 “本官坦坦荡荡,有什么好怕的。” 邝奕和毫不在乎的摆手:“富裕出来的一成,咱们在其他地方补贴给老百姓,既然朝廷把钱批下来了,那就没打算要回去,这次拒收事件,百姓损失不小,应当酌情补偿一二。” “大人真是爱民如子。” 师爷挑起了大拇指,邝奕和谦辞,拱手向东。 “要说爱民,也都是皇上的天恩浩荡,我等臣工,左右不过沾了些许微末之光罢了。 不说这些了,眼下内阁指导退耕工作的督办组也来了,你通知户房的主簿来一趟,咱们跟督办组一道,尽快拟个退耕的章程出来,民生大计,切不可久搁慢怠。” 就在成都城内各大粮商开始放开收粮之后,在成都府衙的门外,一块新的匾额挂了上去。 “大明户部四川退耕督办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八章:四川之变(一) 天色擦黑的傍晚,李三垂头丧气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处由两间简陋石瓦房组成的蜗居。 家里的婆娘这会正坐炕头上做鞋,看到李三进屋,便问了一句。 “整饭没得。” “吃锅咯。” 李三闷声应了下来,实际上他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但他懒得说,从怀里掏出一叠铜票扔到桌子上,翻身上床发起了呆来。 见了钱,女人也不管李三到底是不是真吃了饭,匆匆下床就拿起钱点了起来。 “一、二、三、......十五,才一千五百文?” 女人顿时不干了,拿着钱又数了一遍,确定是这个数后便跑到李三床前,揪着后者的耳朵不依不饶起来。 “赶车卖了大几百斤粮食,才卖了一千五百文,你是不是拿钱逛窑子去了。” “神戳戳。” 李三一把打开媳妇的手,冷哼一声:“眼下粮价就这样,爱要不要,不信,我把裤子脱了给你你验一下。” 见李三还真打算脱衣服,媳妇气乐打了李三一下,然后又叹了口气。 “去年还能卖个小两千文呢,眼下一年比一年便宜咯。” 李三没接茬,两眼呆呆的看着房梁,突然一把坐了起来,把媳妇吓了一跳。 “这样下去可不行,本来还想买斤肉回来开开荤,哪里吃得起。” 人穷思变,李三负着手在不大的屋子内来回踱步。 “你不知道,今天背时的很,差点连这一千五百文都没拿到,城里的米铺都不收粮了,我看呐,明年估计更不值钱。 不行咱把地卖了吧,拿了钱进城,你会做鞋,我会点泥瓦活,给人做工修房子,也比种地挣得多。” “不得行。” 听李三说要卖地,媳妇当然不愿意,摇起脑袋来。 “地得给娃留着,将来管他怎么着,有地在就有粮食吃,饿不死,没了地想娶个婆娘都难,不得行。” 见媳妇反对的态度坚定,李三没辙,干脆一摊手也来了气。 “那今年没得好日子过咯,就这一千五百文,你看着花吧。” 说完,自个气呼呼的坐到凳子上念叨:“茶馆里说书的就会冲壳子,说什么粮价越低说明日子就过的越好,咱们大明朝比贞观年的粮价还低,老百姓日子就都好过的很,好个屁,一口肉都吃不起。” 媳妇没了话,任由李三在那念叨,半晌才开口。 “家里不还养着几只鸡呢,要不明天杀一只?” “不吃。” 李三摆手:“还指着下蛋给两个娃补身子呢,杀不得。” 紧紧巴巴的生活成了常态,夫妻两人都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等天色完全黑下来,也不舍得点蜡,早早便入了睡。 后面几天,李三天天盯着头心事忡忡的男人回了成都,便径直去寻了退耕督办司的司丞周维文,并把方才所听得的话说给后者。 “一年一亩给二两,这不是养一群懒汉出来吗?” 周维文也挠起了头,拿起公文细细观瞧起来,有些捉摸不定。 “难不成,是内阁说错了?这补偿给的属实是有些高了。” 俩人都拿不定主意,干脆直接找到了邝奕和这位四川的左布政使。 “如此退耕,国朝遍养数十万懒汉,这跟陛下意欲迁民转产的指示精神相悖啊。” 邝奕和也傻了眼,未曾想过会出现这般情况,良久才嗫嚅的开口。 “你们说,会不会是祁部堂不太清楚眼下粮价和百姓的收成,所以给陛下提错了?” 本来邝奕和是想说是不是朱允炆这个皇帝不察民情,但话到嘴边,果断把锅甩给了祁著这个户部尚书。 皇帝洞悉寰宇,御览乾坤,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皇帝不知道的事。 一定是祁著这个户部尚书扯把子蒙蔽圣听! 周维文觉得很有可能,便更加纠结了:“可是,这公文我们已经宣读过了,朝令夕改,朝廷的公信力何存?” 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政策还没施行呢,反倒是先出了问题,暴露了南京中央对偏远如四川地界具体情况在尚不清晰、不清楚的情况下就贸然颁施政策导致的不合理性。 “改肯定是不能改的。” 邝奕和蹙眉摆手,他知道,眼下这个问题需要他这个左布政使来拿主意,要么就装不知道,反正花的是朝廷的钱,又不是他邝奕和的家底子。 但邝奕和今年才多大? 四十出头啊。 作为洪武三十年的进士出身,邝奕和可是正好经历了两帝更替的时期,他还没来得及在翰林院完成传统文化的深造,就经历了那场批孔倒儒的风波。 紧跟着下放四川,一步步,读着《建文大典》、《建文皇帝语录合集》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邝奕和是懂朱允炆这个皇帝的。 皇帝这次对退耕的批示,就是迁民转产,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养一群懒汉出来。 那么,这条抵退耕地的补偿条款就是不合理的。 装不知道固然省了心,但万一这事确实是皇帝疏忽大意了呢? 这事,是个机遇。 邝奕和的心里神思电转起来。 赌一次? 赌自己能不能猜对皇帝的心思,赌对了,平步青云,赌错了,仕途告终。 越想越纠结的邝奕和干脆站起身,在周维文两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来回走动。 猛抬头,邝奕和看到了明堂上高悬的朱允炆画像。 脑子里先想起来的,却是许不忌这位吏部尚书。 赌一把! 邝奕和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政策既然宣读了,就断然没有随意更改的道理,但咱们要补充一句,抵退的补偿金只给五年,五年后,土地自动按彼时市价卖给朝廷。” 周维文有些紧张,随意改变皇帝跟内阁共同加印的政策行文,这也太、太大胆了吧。 “怕什么。” 邝奕和不知道是在安慰周维文还是在安慰自己:“公文上不是明确写着呢吗,以四川为试点,什么叫试点,试点就是要敢于发现问题、指出问题、解决问题。 试点要都是一帆风顺、皆大欢喜,那不就是陛下多次点名的唯上政策了吗? 中枢的政策下达,是不是真的合适,当地要勇于提出不合理的地方,这样中枢才能去斧正完善,一味的唯上歌颂中枢的政策花团锦簇,既害了百姓也影响了中枢对政策的判断。 万一这条补偿政策确实是不合理的,但咱们不说,陛下和内阁误以为确切恰当,向其余人口大省推广,届时千万百姓惰懒,国朝财政竭尽,岂不更加积重难返?” 周维文两人听得眼冒星星,颇为崇拜的看向邝奕和,前者更是挑起了大拇指。 “藩台诚可谓金玉良言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说罢,还煞有其事的作揖见了一礼。 “周司丞莫要客气了。” 邝奕和自己也是后背冒汗:“虽说咱们要改,但还是应尽快报呈通政司,署以加急,尽快转呈内阁和陛下批阅才是。” “是极,是极。” 两人现在可谓以邝奕和马首是瞻,闻言都纷纷点头应是:“确该如此,下官即刻书表,四百里加急报呈通政司。” 地方行文,除非出了造反、重大天灾等糜烂一省的大祸事,是不允许六百、八百里加急的。 原因在于这会影响沿道驿站的运作和制造不必要的区域性恐慌,免出现百姓听到后以讹传讹的现象。 四百里加急,最为合适不过。 三人达成了一致,很快就润色修正了新的退耕公文,而与此同时,一骑皂衣胥吏,也奔驰出城,向着南京的方向狂奔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九章:四川之变(二) 四川的事很快被通政司送进了文华殿,也很快传进了朱允炆的耳朵里。 谨身殿内,内阁几人都有些面色尴尬的坐在下手,不时小心翼翼的偷瞄上首御案后的朱允炆一眼。 退耕的政策才刚刚到四川,还没等施行呢,问题就抢成效一步先出来了,这不是打内阁、打皇帝的脸吗? 同时,几人也在心里痛骂起邝奕和这个不知好歹的左布政使来。 四川这次试点一共才涉及多少人?就算出了这养懒的问题,又能对财政造成多大的压力? 你就不能委婉点给皇帝说,等下一步向其他省推广的时候,朝廷自然会更正,你自己觉得不合适就随意更改,那你四川干脆搞独立政府吧,还要内阁和皇帝做什么。 等将来,其他各省有样学样,中央的政策下去,都以一句‘窃以为有思虑不当之处’为搪塞来篡改,那还不天下大乱了。 “四川的事,朕在思虑方面确实有失妥当了。” 放下这份奏本,朱允炆的第一句倒是先承认了错误,也惊得内阁几人下意识站起身告罪。 “实为臣等不察民情之过,与吾皇何干,臣等请罪。” 朱允炆轻摇右手,诚恳道:“何罪需请,都坐吧,邝奕和这份本子给朕,也给诸位提了一回醒,这民生大事,咱们高居庙堂金殿在定策之前,理应方方面面都思虑到才是。 朕是九五之尊,诸位呢也都是一品大员,平素里议国家之策,辄动以亿万钱财计,哪里知道这一两二两银子的价值。 未曾想在此时之成都,一亩地一年的收成,已经连一两银子都不值了,百姓生活困顿至此,若是久贫乍富,恐怕真就如邝奕和所言,国朝要养数十万整日混吃等死的懒汉了。 咱们都犯了主观上的外行领导内行错误了,犯错就要认错,更不能因羞而生怒,让后人笑咱们狭隘无知。” 见朱允炆不仅没有生气,似乎还对这邝奕和颇多赞许,杨士奇便抢先一步开口道:“陛下之开明纳谏,纵是唐太宗在世亦远不及,臣钦服。” 无论好赖杨士奇都有马屁话送上,而后才顺着朱允炆的话头往下应和道。 “好在此事发现的早,加之邝奕和处置迅速,尚未造成其他影响,臣看,就由内阁出面批复一个准吧,另外,再以内阁的名义,写一封嘉奖信肯定一下。不过,就不要让通政司在邸报等内刊上通报各省了。” 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杨士奇的政治水平绝对堪称是登峰造极,一番回答可谓是面面俱到,首先就是维护了朱允炆这位皇帝的中央权威,将定策不当的责任背了过去。 而后肯定表扬了邝奕和的处置,但也将这事限制于内阁与邝奕和之间的小范围,以免出现地方各省有样学样,导致接二连三的类似邝奕和这般随意篡改政策的事件继续出现。 朱允炆点头允了下来:“那就这么办吧。” 与杨士奇一样,朱允炆并没有大范围对邝奕和行径进行表扬嘉奖的打算,即使后者这次说出了一番十分正确且具有建设性的谏言。 有道是高度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将来中枢在其他国策上若是自有考量之处,但地方却看不到,受限于地域狭隘之观肆意篡改,是会坏国家大事的。 如果邝奕和是个聪明人,他是不会拿这件事大肆宣传的,该他的功劳一分没减,也算是将来简在帝心。 好处都落了下来,其他的虚名哪里还重要。 那邝奕和会是一个聪明人吗? 在内阁的批复到达成都后,邝奕和浅浅一笑,便随手将这纸批复付之一炬。 这番举动,把心腹师爷吓了一跳。 “大人,这可是内阁的批复,将来还要归档通政司呢。” “什么批复?” 邝奕和随口反问了一句,更加让师爷诧异不堪。 “就是有关于成都退耕补偿一事,大人果断处置,指出并解决其中不当之处的批复啊。” “完全没有的事,你不要瞎胡说。” 见自家师爷脑子转不过来,邝奕和便开口点了一句:“关于四川此番退耕事宜,在补偿上,内阁的指示都是按照每亩地每年二两进行补偿,时限为五年,一应相关政策早已定好,与本官无关,四川布政使司只负责全心全力的贯彻落实,从未发现任何不当之处。” 师爷算是彻底傻了眼。 前后折腾了那么多天,到头来,怎么反倒把所有的功劳全拱手送到内阁的脑袋上了? 这算哪门子事啊。 苦思良久,师爷才苦笑起来。 怪不得人家是一省布政,自己就是一个不入品轶的小吏。 做人做事,自己要学的可是不少。 “通知一下周司丞,让他的督办司放开手脚的干吧。” 邝奕和惬意的哼起了小曲,心情好的不得了。 等周维文接到师爷的转达后,也一样得知了邝奕和的所作所为,心里更是对邝奕和赞赏不已。 止抑住心中的崇拜之情,周维文对一众督办司的户部公员说道。 “开工收地!” 一场大规模,波及成都府数十万百姓的退耕行动在建文十二年十月展开,自夏尹始,近四千年的中华农耕文明中,这还是第一次出现由朝廷主动发起的退耕行动。 无数诸如李三的自耕农在两种补偿方案前犹豫踌躇,绝大多数还是选择了第二种。 即以抵退的形式获取每年固定的补偿银。 只有少部分胆子大的,直接以高于市场价两成的方式出售。 他们的主张是,选择第二种,固然可以每年多获得一笔补偿银,但是五年后,这些田地就得以彼时的市价卖给朝廷。 谁知道五年后的地价是涨还是跌? 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现在一把多卖个两成呢。 一亩地三十两,五亩地就是一百五十两,涨个两成就多给三十两。 选第二种,五亩地五年不也就五十两银子吗? 五年才差了二十两而已。 眼下一把拿了这一大笔钱,干什么不行。 但无论是抵退还是直接兜售,其结果是一样的。 那就是数十万离开了土地的百姓不得不涌入成都、绵阳等大城寻找新的生计。 成都平原上那星罗密布的几百个村落数量开始疯狂锐减。 城市化进程在四川,以一种迅猛的速度开始加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章:剑南春 在成都的退耕督办司衙门,李三终究还是把自家的田地通通卖了出去。 四亩地,连地钱加补贴,一共卖了差不多一百五十两。 这还是李三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但拿到手的却并不是现银。 成都银行有几名员工专门跑到这督办司驻扎,现场办理开户手续,所以李三拿到手的,只有价值五两银子的五千铜票,以及一个储蓄本罢了。 即便如此,李三那也是开心的不得了,生平第一次怀揣如此巨款的他,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心里都是一阵惴惴不安,生怕碰到了拦路抢劫的强人。 等回到家,匆匆把存本藏好,正待在家里做鞋的媳妇就开了口。 “眼下地也没了,总得找个别的活计吧。” “找活总要进城,咱们这村估摸着马上就散了,但进了城,住哪啊。” 李三蹲在家门口,观瞧着左邻右舍的邻居,一个个大包小包的打点行囊,就叹了口气:“我今天在城里问了一下,东南角的房屋的价格最便宜,但现成的三间瓦房也得几十两,比卖地前翻了一倍还高,盖三间瓦房才几个成本钱,这价格是真黑啊。” “盖房子不花钱,但房子脚跟下的地值钱。” 媳妇倒是看得开,放下手里的鞋念叨:“大家都一窝蜂往城里挤,城里再大又能住下多些人,涨价不是必然的事。” 李三点头,咧嘴笑道:“咱们家要是在城里有地就好咯,趁这个机会盖几十间屋子出来卖,还不发了大财。” “净想好事。” 媳妇本想笑话李三几句,正巧这时候隔壁一汉子寻了过来,便闭上了嘴。 来的人叫李二宝,家里行二,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城,基本都是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一趟,这次家里动迁特地跟掌柜请了假,赶回来帮忙。 “三哥。” 李二宝向李三打了个招呼:“恭喜啊。” 李三当时就笑了起来:“有啥好喜的。” “几亩地,怎么着不得卖个一百多两银子,这还不是大喜事?”李二宝打趣道。 这话说的李三只有摇头苦笑:“这算什么喜事,钱是卖了不少,但地没了,下半辈子的活计还没着落呢,家里还有两个娃要养,总不能就这么守着这两间破屋,在这村里过一辈子吧。” 说着说着,李三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李二宝问道:“诶,二宝,我记得你在城里跟人酒坊里做工是吧。” “是啊,怎么了?”李二宝一时没明白。 李三眼巴巴的问道:“挣钱吗?” “还成。”李二宝如实回答道:“这几年粮食不值钱,成本虽然低了,但别的酒坊为了抢生意就降价,这一来二去,其实也没多赚,不过总的来说,效益还不错。” 一听效益还不错,李三可就动了心。 “二宝,你会酿酒,有没有想过,自己搞个字号出来?” 这个问题把李二宝说的一愣,然后就失笑出声:“三哥玩笑话,自己挑梁整个字号哪是那么容易的,光说一个本金都拿不出来,用地、工具、原料、人工,这加起来开支不少呢。” “哥有钱啊。” 李三也是刚拆迁,口气大的不得了,一听李二宝拿本钱说事,可就拍了胸脯:“哥这百十两银子呢。” 原以为能镇得住李二宝,孰料后者更是笑话不已:“三哥,百八十两够做个甚,就算工具、原料不值钱,但用地多贵啊,你现在跑城里整块能办酒坊的用地,就算二三百两都是不够的。” “谁告诉你要在城里搞咯。” 一听工具、原料不值钱,李三就更加踏实:“咱们就在咱这村子里办,你看这左邻右舍不是要般进城吗,咱们就把他们的房屋买下来,院子打通一连就是一大片,用地不就来了,再说了,你们家地也不少,就不信你爹没给你分点银子。 咱哥俩配个本金建个酒坊,你有技术,我给你打下手,负责赶车往城里卖,怎么样?” 李三这番话说的李二宝也有些心动,但还是迟疑不已。 “能行吗?咱们村虽说离城近,但也小十里路呢,赶车往来买卖,不安全。” 万一哪天路上碰到了劫道的,钱货两亏都不算啥大事,就怕到了再把人命搭进去可就完了。 “还有,村里的乡亲都离村进城,咱们自己在这搞,保不齐就有那强盗山匪起了歹心,深夜来打劫的,咱们俩,那也守不住这片子基业啊。” 虽说朝廷年年强调要把打黑除恶常态化,地方都司卫所也在不遗余力的剿匪抓寇,但四川这地界山川、盆地相连,地势复杂,上山吃发财饭的袍哥不在少数。 江湖道义归江湖道义,但抢起钱财货物来那也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最多,抢完你的东西饶你的命。 李二宝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一下把李三也给整犹豫了,心中想搞自营生路的信念稍稍有些动摇,但很快,他又突发奇想。 “诶,你说咱们要是能说服大家伙一起办,怎么样?” 全村一起酿酒,搞一个大大的酿酒坊,不仅解决了安全问题,还能使规模产量扩大化。 “二宝,你先跟哥说一下,这酿酒,好学不?” “反正不难。” 二宝的如实相告,让李三坚定了内心,后者兴冲冲的拉住李二宝的手腕:“走,咱俩一道找村长去。” 李二宝被他这突然的一拽吓了一跳,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嘴里嘟囔:“诶三哥,你别总那么心急啊,咱俩在合计合计。” “还合计个屁,等乡亲们离了村,再想找大家伙都不好找。” 两人一前一后的赶到村头村长家里,小老头这会正悠哉的靠在太师椅里品茶呢。 村里动迁,就数这小老头最开心。 十几亩地,大几百两雪花银,老头心里盘算着自己也没几年好活了,每曾想,这日子临了临了的岁数,还能享个几年清福。 家里几个儿子自打卖地后,也陡然孝顺了不少,家里一派父慈子孝。 老头心里还在美着,李三跟李二宝就寻了过来,屁股没落座呢,李三就开门见山说了来意。 全村集资,搞个大型酿酒坊? 老头被李三的提议说懵了。 种了一辈子地,打祖上就在湖北种地,到后来迁到这四川也还是种地,三个儿子要说种地,那也个了,这东西不难,好学的很,我看你们仨,就是想着分了大爷的钱好进城寻欢找乐子。 大爷,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糊涂咯,你只要把钱一分,百十两银子看着多,但坐吃山空、花天酒地,那也是快的很就花光。” 这番话把三兄弟都说急了,老大更是撸起袖子打算揍李三,被老头一声喝住。 老头虽然老了,但心不瞎,卖地之后几个儿子突然变孝顺的原因他心知肚明,不就是惦记卖地的银子而已。 儿子惦记老子的家产,天经地义。 老头也没打算说都攥在自己手里,分肯定是要拿出来分的,不过李三这番话却说的他很是动容。 分账容易,但分完之后,保不齐穷一辈子的三个娃把持不住,万一进城染了黄赌,百十来两银子怕就成了一梦黄粱。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进城可还得买房呢。” 这时候,李三又添了一把火:“眼下成都城里的房价可不便宜,您要一家伙着住,那也要买个五六间,分家住,更不得了。” 说完,还捅咕了身旁的李二宝两下,示意后者帮个腔。 李二宝回过神,明白了李三的意思,忙不迭的点头:“是啊大爷,三哥说的对,这酿酒可以搞,不难学,我这打小就进城给人做工,这么些年,从头到尾可都学会了,我来教大家,保准学的快。 眼下粮价便宜,酒坊的效益还不错,而且您想,这时候整个成都府退了几百万亩的耕地,可是大几千万两银子撒了出去,家家户户都有了钱,兜里一有钱,可不就下个馆子、逛个窑子,这酒水还愁卖不出去? 粮价低、酒价涨,要发财的。” 俩人一唱一和,别说老头了,三个儿子这会都动了心。 细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 虽然李三等人只是一群没什么文化的农民,不懂啥叫经济学中的通货膨胀,但并不妨碍他们仍然可以看出这其中的商机。 朝廷这次为四川退耕的事,准备了上亿两退耕银,制造了几十万脱产拆迁户,这群人一起消费,但四川地界流通的市场货物和储备数量却不能提供有力支持,就会造成需求大于供给,如此一来,通货膨胀现象那是势必会出现的。 但通货膨胀并不全然是浅显的坏处。 更不要认为一旦通货膨胀,老百姓就活不下去了。 在退耕之事定下来之后,前文就提到过,严震直向朱允炆提过要为此预留储备粮一千五百万石。 为的,就是预防四川的通货膨胀现象。 虽然粮食不能提供所有的需求供给,但粮食是基础物价的红线。 其余的,无非就是生活中的其他所需物资,譬如果蔬、肉食、盐油酱醋、木柴煤炭等物。 这些东西会有一段时间的暴涨,不过朱允炆跟内阁也都做好了准备。 这事亦有提及。 最多无非是一个建文十二年,等到转过年势必又会回落。 而有储备粮的支持,四川的百姓实际上不会受到多大的冲击,因为不膨胀的时候他们日常生活中也不会买肉、买水果等食品。过冬也不会烧木炭取暖这般奢侈。 无非就是做饭的时候,少放些盐巴、酱醋等作料。 等到自贡的盐井扩产,释放出来的脱产群体如李三等人一般,建立起一个又一个家庭作坊、集群作坊后,这些所有的生活物价就会回到之前的价位,甚至更低。 所以阶段性的通货膨胀,简单的解释,可以理解为一种利好、一次风口。 比如,现代社会中每次大规模拆迁都会使得搬家公司的费用上涨、房屋租赁金上涨,而最离谱的,就是连夜场小姐姐的小费都跟着上涨。 等到生活物价平抑下来,服务产业就会紧随其后的发展壮大,至于服务产业的价格上涨,跟老百姓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对大明时期的百姓来说,像逛青楼、听戏曲这种服务业,什么时候成为评定生活质量的一项指标了。 李三是铁了心要搞自营业,想赚钱发财,而他的一番侃侃而谈,也让村长老头颇为动心。 加上李二宝在一旁的帮衬配合,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而有了村长老头的加入,说服全村人一起集资兴厂、大半酒坊的想法就很容易实现了。 村民乡亲们多没文化主见,有村长的带头,加上李三、李二宝巧舌如簧的鼓动,加上对进城后未知的生活抗拒,大家伙还是愿意留在几十年的村子里生活。 于是,建造李家酿酒坊的事业就此提上日程。 “那咱们字号叫什么名字?” 在采买回来的一大堆工具设备前,李二宝一边安装,一边向不远处忙活的李三问道:“要不,就叫李家酒?” 取名字这么文雅、高难度的任务,李三的文化水平哪里回答的上来,只好把这事推给村长来拿主意。 老头也不行,好在村里有一个读过书的酸文人,虽说没考上功名吧,但肚子里的墨水还算有一点。 “要不叫蜀都酒?” “这名字城里已经有酒坊起过了。” 这下可难住了读书人,他念叨着:“咱们巴蜀大地,有啥出名的?” “熊猫,皇帝老子给起的名字。”李二宝念叨了一句。 读书人就迟疑道:“那叫熊猫酒?也不好听啊,什么蛇酒、虎鞭酒等好理解,咱这熊猫酒要让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是把熊猫泡酒缸里酿出来的呢。” “那还有啥出名的啊。” 李三在旁边嚷嚷:“咱们四川有名气的,无非就是那几个,刘备刘皇叔,武侯诸葛孔明,李白的蜀道难。” “大耳朵酒、卧龙酒、蜀道酒?” 读书人嘀咕一通,一点都不满意,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诶,咱们四川,几千年来可是有不少雄关那也是天下闻名啊。” 欲入西川,由北自南真可谓雄关天堑不少。 “哪个雄关最有名气?” “剑阁。” 老头在一旁帮了句腔:“自古破剑阁方可入蜀中,这话是城里说书先生讲的。” “那就叫剑阁酒。” 村长的大儿子在旁边插了一句嘴,一个名字念叨了半天,他都急了。 倒数读书人来了灵感。 “剑阁酒不好听,咱们成都在剑阁之南,依我说,不如叫剑南酒。” 剑南、贱男? 喝这酒的男人犯贱不成?亦或者说这酒贱? 这不影响销量嘛。 村长拉了脸:“不行,此名有伤大雅。” “那要不,就把酒字给去掉,咱们卖的本身就是酒,没必要还在加上一个酒字反倒显得刻意了些,就好比人家江南那女儿红,也没说在最后加上个酒字。” 读书人想着:“时下是秋天,剑南秋如何?” “秋为凋零之季、草枯叶落,不吉利。” 读书人一拍大腿:“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春为万物生长,谕示生生不息,不如就叫剑南春,也盼一个好彩头,预祝咱们村里的酒,能向天地自然生长那般,可以越卖越好。” 剑南春? 大家伙咂摸一番,都觉得此名不错,纷纷点头。 “好名字,那就如此定下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一章:一省大员的贫困(上) 随着退耕工作逐步趋近尾声,大量的百姓脱离土地,邝奕和已经连着几个月没有睡好觉,甚至连过年的时候,这心都是悬着的。 几十万百姓从稳定的自耕农身份转变成脱产户,好听点说叫脱产户,在中国几千年历史中,对他们这种脱产者只有一个称谓: 流民! 流民,即没有稳定的生计来源,流窜不定的只为寻找一口吃粮的群体,流民过处,可比蝗虫过境的危害要大无数倍。 起码,蝗虫过境只吃粮食可不吃人。 好在这次成都产生的大规模脱产户的原因,是朝廷的主观政策导致的,而不是像此前历朝历代那般因为各种客观因素而被动产生,更不存在大量的土地兼并行为迫使百姓成为无地可依的贫农后,又紧跟着席卷一场自然灾害。 搞得民不聊生,啸聚而反。 这大几十万百姓从农村涌入各个县城、府城乃至成都这座西南第一重城,既带来了治安相关的隐患,却也同样带来了充裕的劳动力和大量白花花的热钱。 这可是拆迁户大军啊。 所以说邝奕和此时的心里,喜忧各自参半。 堪堪转过年关进入到建文十三年这个日子,周维文就向邝奕和告了辞。 “此番四川退耕工作已全数落实,补偿银等亦发放完成,退耕督办司的职责算是结束了,我这个临时的督办司丞要回户部交差卸职,邝藩台,就此别过。” 退耕督办司就是一中央派驻地方的临时机构,哪里有赖着不走的道理,邝奕和也不好多留,更不可能指望周维文能帮他一道处理这几十万脱产户后面的安置问题,而实际上,人家周维文这几个月也没少帮忙。 “既如此,那本官就不留了,周司丞一路顺风,遥祝司丞在南京诸事顺遂,请。” 成都城外,邝奕和等四川官员依依送别几十人的户部队伍,直到视线尽头已不可视后,邝奕和才转身。 “藩台。” 有人喊,邝奕和便寻声看,是成都知府钱安平。 在四川,因为受到地理因素的巨大影响,所以往往四川的左布政使是很难统辖全省工作的,大多都更喜欢留在成都内,而不是全省到处瞎跑。 毕竟,跑一个四川各县花的时间,甚至比皇帝跑遍大明每一个省还要久。 这也就导致了,很多四川的左布政使就分不清职权了,喜欢插手几个为数不多的下辖府州工作,而成都作为一省治所,可谓首当其冲。 这次退耕工作导致几十万百姓脱产的后续安置管控工作中,邝奕和是当仁不让的总指挥,那一众行省大官就算是成员,而堂堂四品的成都知府,反而可怜的更像是一个跑腿打杂的小吏。 不过对此,人家钱安平倒是看得很开。 官居成都知府,朝堂正四品要员,到这个位子上之后,升迁哪里只是你埋头苦干就可以的。 一旦晋升三品,要么是各省布政,要么就直入中枢各部做副手侍郎,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是只靠着干活就能担任的。 既然如此,成都的大事小情有邝奕和这些位省官操心,他这个成都知府多开心啊。 有这偷懒的机会,少操点心之余,多出来的时间去多多攻读《建文皇帝语录合集》、《建文思想》,顺道看看《邸报》、《求是报》这些重大的政治风向刊物,及时领会把握中央的思想精神,不比干活重要一百倍。 喊住邝奕和,钱安平开口邀请道:“四川忙活了多半年,难得年节恩假,下官打算于陋室设宴,招待诸位同僚,不知藩台可有暇余。” 忙活大半年,连每逢年关办一堂庆年宴的习俗都忘了。 邝奕和想想手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含笑道:“这样吧,今年这顿年饭盛会本官来办,不过眼下咱们四川上下都忙,也别大操大办,讲究排场规格。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咱们现在就回城,到本官舍间暂歇。” “那就叨扰尊府上了。” 有酒喝,大家伙都很开心,尤其是能够登邝奕和的家门,那就更值得开心了。 “不过有一点本官得事先声明啊。” 邝奕和突然想到了什么,特意开口强调到:“来就来,谁都不允许大包小包买一大堆东西,就空着手来本官最欢迎。” 这下可就让一众佐官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先不说哪有登门拜访空手上门的道理,光是你身为四川左布政使,逢年过节,下属官员走动拜访、送礼这不都是应有之事? 这也不算行贿受贿啊。 没听说朝廷在这方面多做限制。 想想邝奕和这些年在四川官场的风评,确实没听说其在哪里任职期间有过收受贿赂的风言风语,这咋到了今朝,连礼都不收,也未免太过廉洁了吧。 等到日头偏移,心中犹疑的一众四川官员齐聚了邝奕和的府宅,因为吃不透邝奕和的为官秉性,还真没多少人敢夹带礼品,仅有少数,也无非是买了点水果或者时下比较紧俏的糕点礼盒。 诸如瓷器、文玩字画那是一件没有,更别提能够直接变卖的黄金生肖摆件了。 对此,邝奕和很是开心,热情的招待了一众同僚。 “快坐快坐,请茶。” 热络的招呼着,正堂内的拜访简洁明了,装饰也较朴素,邝奕和是挨个招呼,为数不多的家丁给奉上了茶水。 钱安平端起茶碗还没喝,这眉头便不自觉的皱了一下。 仅靠着这鼻间轻嗅,都不用过嘴,钱安平便知道自己手里捧着的不是什么好茶。 果然,茶水过舌,别说什么唇齿留香,回味甘甜了,甚至还留下了三分苦涩。 放下茶碗,钱安平环视了一圈,发现不少人都喝的面有不适。 这幅神情也都落在了上首邝奕和的眼中,后者便自嘲一笑。 “各位是嫌这茶叶不佳吧。” “哪有的事,藩台府上如此佳茗,下官等从未曾细品过,今日一尝,大饱口福。” 一番昧着良心的嘈杂回应,邝奕和也没有往心里去,兀自说道。 “自从退耕之后,咱们成都城内的物价是一天一涨、一天一涨,水果、茶叶、糕点更是翻了数倍至数十倍不等,本官家里的情况诸位也都知道。 上有父母高堂健在需要赡养,下有子女九人,除老大老二各已成家之外,余下七子尚需抚养,加上本官私德有亏,纳了六个偏房,一家老小全指着本官俸禄过活,这钱袋子可就稍稍紧张了一点。 拿如此茶水出手,已是尽力而为,望诸位同僚雅涵。” 大家都相视骇然。 咱们这位布政使,竟如此德操高尚,廉洁如水? 堂堂一省大员啊,这日子过的也太拮据了些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二章:一省大员的富有(下) 邝奕和的级别是正三品一省布政,他的年俸是一千两百石加上五百两银子,加上他作为四川的左布政使,每年可以从四川当省领取一笔补助银,大约也有三百两左右。 如此加算下来,倒也是颇为客观的。 八百两银子、一千两百石粮食,一家高堂两人、妻妾七人、九个子女,加上邝奕和本人就是十九张嘴。 养不活吗? 很显然不是的,但是参看时下四川的物价来看,能吃饱、能吃好,但要说及生活质量,那显然是不可能有多高的。 所以邝奕和方才才会自嘲自己‘私德有亏’,年轻时好色娶了几房偏妾,弄得现在日子拮据,过的不差,但也谈不上一个好字。 “退耕之后,四川诞生了大量的动迁户,这些动迁户中,寻常百姓家占了九成以上,他们对于成都城内的物价上涨影响其实并不大。” 邝奕和不在自己生活拮据上多谈,而是以另一种视角来讲述问题:“但还有一成左右的数量,是握有大量田产的地主。 这些地主多为县乡两级,以宗族姓氏的族长、宗老等族内身份担任村长,或是多年来在各府担任府一级粮长身份,他们少的持有三五百亩土地,多的持有上千亩到一万亩不等。 这群人之前靠产粮卖粮为活,随着粮价的下行,收入也一直不算多么客观,而这次退耕,他们就摇身一变,成了家私数十万乃至数百万的巨富。 在成都城里,那是见什么买什么,本官听说,有一个贾姓的地主,一天买回家的水果、糕点都要几大车才能装的完,都多到吃不完拿来喂养家里的小猫小狗。 其他食品亦是居高不下、鸡鸭鱼肉蛋糖奶等食用物资,就被这么群因退耕而暴富的群体生生吃成了天价。 本官今日家中所用的茶叶,退耕前二两银子一斤,眼下,十八两银子!” 所有人都悚然一惊,被邝奕和口中的数字吓了一跳。 “更别提孩子大了要学习,本官还得给他们找老师、请家塾。” 说起这事来,邝奕和就叹了口气。 “成都有学堂,但朝廷明文谕令,五品以上官员的孩子禁止入学,要把名额让给无法获取知识、无有办法获取学习途径的寻常百姓和基层官吏子女,本官不能带头违反这个规矩,所以这也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如此看来,以邝奕和的俸禄来供养全家老小的吃喝,孩子的上学,确实也就勉强能喝个这般茶水了。 “藩台廉洁奉公,实为我辈之楷模啊。” 大家都当是邝奕和在哭穷、哭惨,换取一个好听官声,所以都纷纷开口送上好话。 不过邝奕和却摇了摇头,而是如此说道:“本官不是在为自己的脸上贴金粉玉,说与同工听,更不是打算借诸位的嘴,来宣扬本官有多廉洁、多清贫。 而是本官用自己的切身生活,想让诸位反思一下,四川眼下物价飞涨该如何控制和引导,也希望诸位能多把时间用到考虑平抑物价的上面,而不是助推物价的飞涨。” 这话说的大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也都心里清楚,邝奕和最后那句‘助推物价飞涨’的矛头是在指向哪里。 成都的物价上涨,跟他们这群在座的官僚也不是并无关系。 可能他们的俸禄,不足以让他们在物价飞涨的当下花天酒地,但他们吃吃买买,怎么可能走自己的腰包? 不花公款还叫哪门子官啊。 只要能找个合适的借口把钱走掉公账,那谁花起钱来还心疼? 不能在家吃,就下饭馆,去省府衙门的大食堂,想吃想喝的,没有不给买、买不到的道理。 皇帝不差饿兵可是老话,当今建文那也不可能又让马儿跑,还不愿给马儿吃草,官吏在办公期间吃饭的钱,总没有让官员自己出的道理。 “大家伙应该庆幸,在几个月前,中央下拨了上千万石粮食入川,这才保证了我四川全省粮价,迄今没有发生任何上涨,不然粮价飞升,那才是真的一省糜烂。” 话让邝奕和说道这个份上,大家伙心里俱都叹了口气。 本以为是过年时节,一群人坐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畅谈一下雪月风花的雅事,谁能曾想,还是聊工作、谈政务。 官员就不能有点私生活了吗? 邝奕和这样的一把手,也太没有素质了吧。 “藩台的话,我本人是深以为然的。” 这个时候,成都知府钱安平开口接了话茬,顺着邝奕和方才提到的物价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不知道诸位最近有没有留意成都城内的酒价问题。” 左参政提了一嘴:“略有耳闻,酒价先高后低,短短几个月,成都冒出了许多家大大小小的酒坊。” “这个事我倒是比较理解,跟诸位同僚讲一下。” 钱安平笑道:“在成都城外有一个李家村,这个村在退耕之后,没有说全村入城讨活生计,做了什么呢。 他们全村集资,就在他们村址的地方搞了一个大型的酿酒坊,就是前段时间特别火爆的那款剑南春。 正巧赶上了酒价暴涨,赚了不少钱。 这下可好,其他的退耕户一看酿酒可以赚钱,就纷纷一拥而上,大搞酿酒业,导致咱们成都的酒水价格先高而后低。” 四川主抓商业的主官这时候听明白了,便紧随其后的说道。 “钱知府这话的意思是,成都眼下物价高涨的原因,是因为百姓们只消耗而不生产,只要生产达到,那么物价自然就会降下来。” “没错。” 钱安平点头,而后又道:“还有一点,那就是百姓原本都是农民,他们没有文化只懂种地,即使退了耕,手里攥了钱,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利用。 时下成都,所有的物价都在涨,为什么没人去做? 就是因为缺乏带头者,百姓喜盲从之势,看人家酿了酒赚钱,就都去酿酒,却没人去看到,现在培植果树也能赚钱、养殖鸡鸭也能赚钱、学门手艺,做个糕点坊、成衣坊,这些都能赚到钱。 如此一来,可不就致使物价飞涨了吗。 陛下留有圣言著书,写过,百姓之愚昧非真愚昧,而因其缺少接受失败的勇气和承受失败后对生活带来风险的能力。 所以百姓往往喜欢看别人先赚到钱,才会去一拥而上的做同样的事,少部分胆子大的做了第一个,陛下谕此群体或个体为‘第一个吃螃蟹者’,就发了财。 成都府、四川布政使司,是四川的政事机构,在座诸位与本官、与藩台才是百姓的领导者,而绝非那些商人。 咱们既然知道了物价上涨是因为只有消耗没有生产,那为什么,咱们不引导百姓去生产呢?哪些物资在涨或紧缺,咱们就引导百姓去生产什么物资,宽泛性的看待问题,针对性的解决问题。” 一堂话满堂彩。 钱安平的看点、看法让所有人都对其刮目相看,连邝奕和也频频点头,没曾想这钱安平现在搞经济的水平也不低。 “但要是,不赚钱怎么办?” 有人胆小提出了质疑:“百姓家私有限,倘使从事了某项生产,但其生产过程中存在了风险,导致产出不合人意、不合市场,从而使得无法售卖,岂不是连生活都难以维系了吗?” “由衙门出面采买或给予补贴政策,鼓励民间自营业发展,推动退耕户迅速转产。” 钱安平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或者,由衙门出专项资金,咱们来从事生产,只要咱们赚到了钱,百姓观之,必蜂拥而至,家庭作坊也好,类似李家村那般的集群作坊也罢,都要让百姓有门生计可做。 另外,之前工部派了专员组成的自贡盐井督办司,这几个月来一直大量募集人手在清障自贡盐井周遭的外在困难,眼下进展迅速,想必今年扩产之事就会提上日程,盐的问题咱们不操心,余下的生活物资,调料、作料包括葱姜蒜辣等物,都可以去生产、种植。 如此一来,不消三年,四川实现自给自足,部分无有产出之物可由外省支持,但咱们多生产出来的,也可以向外省兜卖,循环往复,这物价不就下来了? 百姓各有生计收成,物价又低,实现陛下所想看到的,吃饱穿暖、食之有味、生活稳定且舒适的繁荣景象,还困难吗?” 钱安平口中关于朱允炆的这番话,还是年关前刊登在邸报上,关于各省民生的发展和建设,朱允炆与内阁拟定后提出的几个等级指标。 最基础当然就是吃饱穿暖这一层。 不饿着、不冻着。 这一点最容易实现,有印度、暹罗、交趾在,大明的百姓,包括西南、西北,饿死是不会存在的,除非把嘴缝上打死不吃那没辙。 第二层,是食之有味,穿之有衣。 盐油酱醋、葱姜蒜辣等调味作料的价格平民化、低廉化。 大油、大荤、大辣等具备突出特点而产生的名菜不再是专供于权贵阶层的奢侈菜品,而是百姓自己都能在家烹制的美味佳肴。 穿之有衣,就是百姓能够根据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甚至是不同的场合,穿自己想穿的衣服,款式不同、材质不同。不能再出现云南、陕甘等地一家几口穿一件衣服,谁出门,其他人就在家光屁股的事情。 这一层次实现的,暂时只有泉州、杭州等寥寥几个府。 第三层,生活稳定且舒适。 简单介绍两个字‘小康’。 低生活成本,舒适的物质生活环境,百姓脱离原始的耕种体系,通过其他生产方式获取钱财,购买生活所需的一应物质,不仅能实现第二点,还能每年有所结存。 这就叫稳定且舒适,这一层次,全大明还没有实现的省府。 第四层,则是精神生活丰富。 这一点,在朱允炆看来,也属于第三层次,因为是属于第三层的衍生领域,是跟第三层并蒂相连的。 生理上的生活质量已经稳定后,百姓们都开始有了文化水平,高低不提,但其已经不满足只是吃得好、穿的好了,没事也喜欢评价一下国策,骂骂朱允炆这个皇帝这不好、那不好。 反正只要在百姓眼里,没有比他们更有水平的,就算是精神生活入了门槛。 然后,就是闲暇之余,听听说书、戏曲词牌,偶尔逛个青楼,不是粗显的只做那些生理运动,而是开始寻求心理慰藉,找个能诉说平素生活中不如意的地方,或是那句玩笑般的网抑云时间,喜欢无病呻吟,说两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之类丧气满满的自我怀疑。 然后戾气从生的喷天喷地,就算是实现精神生活的丰富化了。 因为精神生活本身就不全然是正能量。 负能量、戾气和其他一些不可直视的狭隘都属于人性精神中本就存在的,这些负面情绪跟正面情绪不分高低贵贱。 人毕竟不是设定好的程序。 当百姓们开始追求精神生活丰富的时候,就算是到了顶,社会的层级暂时也没有更高水平的进步空间。 生理、心理之后,还有什么好追求和进步的呢? 可能也就剩下所谓的探索未知星空了,捧着个天文望远镜看星星,惦记着除了地球外还有没有其他生命体的存在。 代表人物耳熟能详的孙连城同志。 这四个层级的认知和评定,不仅被解缙及时录入到《建文思想》等著作中,也发表在了邸报这份内刊上晓谕诸省主官,此时钱安平便就有样学样的搬了出来,并在邝奕和的府上提出。 “眼下我四川百姓,吃饱穿暖那是肯定没有压力的,吃,粮价便宜甚至是低贱,穿,咱们有自己的蜀绣品牌,只是没有量产化,这就可以针对性的解决,第一层咱们达到了,目标也就剩下第二层了。 退耕带来了几十万脱产户,这就是咱们的优势,是实现第二层目标的生力军,组织好他们,领导好他们,实现第二层的目标,窃以为是不难实现的。 等物价平抑下来,甚至回落到比建文十二年退耕前更低才对,那时候,咱们这第二层也就达到了。” 钱安平口气不大,没敢好高骛远的提出如何实现第三层,但仅以第二层来说,若能实现,四川就算是出色的完成了朱允炆的指示。 “大家都是做官的。” 这个时候,邝奕和发表了总结看法,如此说道:“陛下圣言刻石留书,为国朝官民之训诫,多次说及为官者应秉持惜民、爱民之心。 要把如何让百姓生活质量提高作为衡定为官者政绩之唯一标准。 本官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也不敢妄言比在座诸位多有水平,本官只心心念念一件事,四川这次退耕,几十万百姓无有生计门路,咱们不能坐视不理。 四川不仅不能乱,还要趁此机会,迅速带领百姓实现陛下的退耕转产指示,让百姓生活中的各项所需物资物价迅速稳定下来,还望诸位,鼎力相持。” 眼瞅邝奕和起身拱手,所有人都惊起离座,纷纷作揖回应。 “藩台言重,下官等自当竭尽全力相助。” 生活拮据对一个官员来说不丢人,起码邝奕和的精神是富有的。 他不算是一个圣人,起码他私德有亏,纳了六房偏妾,好色二字那是不可否认的。 不过食色性也,大明也没有一夫一妻制,只要你养得起,不是利用权力霸凌强占,那你娶多少,也不算什么政治错误。 “话不多说,诸位移步,咱们吃饭。” 邝奕和引着一帮人落席就坐,举起杯子的说道。 “还望诸位以本官为戒,不然这三妻四妾看似花团锦簇,个中滋味甜苦,不可与外人道也。” 众皆大笑,举杯尽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三章:三反之争(上) 在转过年后,四川的情况很快步入正轨。 在四川布政使司的统一领导和组织下,四川商会对物价飞涨的几大种类进行了侧重性的从事生产活动,同时,由衙门直接注资成立的商贸有司,也开始雇佣人手进行生产。 以点带面,以朝廷公有资产带动民间自由资产发展,与此同时,四川布政使司衙门迅速出台了相关的补贴政策,用于给付补贴的钱财,恰恰是之前邝奕和在征收田地时,砍下了原本属于那群粮商的一成,让利给了老百姓。 当地的补贴政策加上早前朱允炆制定的免税政策并存,给了四川脱耕户转产最有力的支持,四川的发展良性且迅猛。 四川的情况很快就被内阁知悉,而后传递到朱允炆的手上,让后者很是开心。 “好一个邝奕和,不仅做官廉洁,而且这思想上,也很是踏实为民,朕很欣慰啊。” 四川这次让朱允炆开心的,可不止是邝奕和一个人,包括成都知府的钱安平,也让朱允炆圣心甚慰。 “当然,这几个月四川的发展,也不仅仅只是邝奕和一个人的功劳,四川布政使司衙门和成都府上上下下的各级官吏、公员都有功劳,尤其是成都知府钱安平,这家伙提出的两点建议可是这次四川退耕转产工作得以步入正轨,取得巨大成绩的中心纲领啊。” 朱允炆感慨道:“用朝廷的钱来牵头民间的钱,用政策的形式来给予百姓转移生产方向后的补贴,这两点,可是相当具有前瞻性、进步性、建设性的金玉良言啊。” 大朝会之上,所有人都心中暗吃一惊,平素里,可是很少能看到朱允炆用那么多的词汇来着重去夸一个官员。 以往在皇帝嘴里,不骂几句都算是最大的肯定了,还指望朱允炆那自负的心气说两句夸奖?做什么白日梦呢。 朱允炆开心当然有他开心的理由。 好一个钱安平,这次确实是出尽了风头。 甚至连国企的雏形概念都完善了。 大明眼下的国企,硬要选一个出来,也就只有商部下辖的辽东、江南织造局和各省的盐运司有点国企的影子。 皇商不算国企,皇商赚的钱是老朱家内部分配,是私企。 所以皇商干的买卖,不是根据国家的政策考量来走,宗人府一堆宗亲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他们只干挣钱的买卖,从最早的煤炭垄断到如今的海外倾销垄断,国内国外技术、代理两个区域的垄断才是皇商惦记的。 什么发展建设、百年大计、民生强国压根不在皇商的考虑范围内,所以他们只能称为私营资本家,连企业家这个称号都配不上。 国企则不然,国企是国家出资成立,旨在促进经济繁荣、带动地方发展、引导民营壮大,是先富带后富,目的是实现全国富裕,从而以税收的程序帮助国家实现富裕。 朱允炆可还从来没授意过户部成立专属于大明国家财政的国营企业,原因在于之前些年,大明国内扩大其他生产领域的人口不足,生产力无法释放出来。 这次攻占印度,朱允炆本打算等四川的试点结束后,退耕在全国逐步普及之后再提,结果万没想到,四川竟然抢了他这个皇帝一步。 “官办企业,对民间经济起引导作用,制定专项经济补贴措施,刺激民间自营业发展,这些陛下圣言留书的理论知识,不管四川的官员眼下是否真的吃透。 起码人家钱安平能说出来,那就算是对陛下当年力主支持新官僚取代旧官僚政策最大的肯定,也是对反旧儒、反四书五经、反程朱理学作为取材录官唯一标准的有力支持。 百姓需要的就应该是邝奕和、钱安平这种能想办法让他们改善生活水平、提高生活质量的官员。” 抢先张嘴开口的,永远都是许不忌这位吏部尚书。 而他的话,则让朝堂之上不少上了岁数的臣工心中暗恼,因为他们都知道许不忌嘴里所谓的旧官僚指的是谁。 这话说的挑衅意味太浓了些。 反旧儒、反四书五经、反程朱理学? 你是真敢开口啊。 “许部堂此话未免太矫枉过正了些。” 教育部尚书黄观第一个站出来进行了驳斥,他可是许不忌口中这些学说当之无愧的学霸。 六首状元,千古第一人。 可不就成了许不忌口中‘三反’的罪魁祸首。 “先贤著书立传,岂只是许部堂所看到的之乎者也,先贤智慧浩如烟海,劝民之学也不仅仅只有教民忠孝仁义。” 黄观话音一落,引起一片附和之声,所有官员纷纷开口表态支持,对许不忌的狂妄和亵渎之言进行抨击。 当然还有少部分人没有敢张嘴,都在心里盘算着。 许不忌可是皇帝的忠实拥趸,简直堪称皇帝思想的化身,他这时候说这种话,代表的是他自己还是朱允炆这个皇帝的意思呢? 这么想,可真就是冤枉朱允炆了。 他可从来没有授意或者暗示过许不忌说这种嚣张跋扈的话来,虽然说传统国学已经逐步没落,但朱允炆也绝没有想过一棒子打死,一个是岁数也大了,性格不像当年那阵偏激热血。二来也是被骂的太狠,属实老实了不少,按老祖宗的话说呢,就是稍微学会了一点中庸之道。 对于许不忌这仿佛脑子抽疯的言论,朱允炆没有任何表态,他倒是真想听听,朝堂之上能为此争论出个孰高孰低来。 “矫枉过正?” 许不忌哈哈笑了两声,转身直视黄观,肃声质问道:“敢问黄部堂,你说先贤之著作对这些亦有涉猎讲述,那好,麻烦黄部堂给我举个例子,是哪本书、哪一篇教了四川官员今日之所作所为。” 这话说的黄观顿时哑口,马上开始绞尽脑汁的冥思苦想起来。 “想不出来吗?那我告诉你。” 许不忌面露不屑,环顾朝堂,振声道:“涉及经济之说,发展之说的书,有《盐铁论》、《史记-贷殖》,《史记-平准》、《食货典》、《富国策》、《梦溪笔谈续卷》。” 说到这,许不忌脸上的嘲弄更甚了:“这些书,黄部堂一本都没有看过吧。” 这一下,黄观的脸色更加尴尬了。 正如许不忌所说无二,这些书,他确实一本没有看过。 把时间用到看这些上面,这个六首状元还怎么考得上? 可以说,许不忌能够说出书名来只会让他更加的尴尬。 倒是有聪明的站出来替黄观解了围,将了许不忌一军。 “许部堂博览群书,下官钦服,但许部堂如此一来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先前还言先贤之书毫无价值,如今又自行举出了如此多名录来,如何解释啊。” 这人一开口,许不忌就知道。 翰林院的老学究了。 “你看过这些书吗?” 许不忌瞥了老头一眼,就让后者羞躁的满脸通红。 “我先前说反旧儒、反四书五经、反程朱理学,这几本书,你跟我说说,哪一本可以归入三反之内?” 这一句反问,说的满堂鸦雀无声。 玩文字游戏,人家许不忌这话还真没毛病。 因为就是他们一力袒护的先贤,把这些书,连着这些书的作者全部打入了杂学家。 “而且啊,这里面几本书严格来说,不算是经济类书刊。” 许不忌环顾一圈,轻蔑道:“算了,我估计你们也不知道是哪几本,那就我来说吧。 《史记--贷殖》、《平准》、《食货典》是记述类传史,也就是大多只记述了市场经济的行为,而没有注释相应的理论知识,对于地方性、区域性、国家性经济如何促进发展,没有任何的建议,得靠看书的人从书里记载的商业行为中自行去思考。 这种书,你拿去给四川的官员看,他们能看出什么来? 与承载圣人之言的《建文思想合集》中的《经济篇》相比较,何止是天壤悬殊之差,四川的官员是因为领会了陛下的精神,才提高了自己的思想水平,才能做到既有为百姓操持的心,也有为百姓操持的能力。 陛下多次说及,教育乃国之根本,教民先教官。 眼下,四川的成绩不就是最大的证据吗,四川的官员教好了,他们就能自主思考,去帮助百姓民生的发展和进步,如果还捧着经史典籍,摇头晃脑的满嘴子曰,我问诸公,四川几十万脱产户,何去何从啊!” 好家伙! 所有人都被许不忌怼到闭口不言起来。 论吵架耍嘴皮子,朝堂之上算是服了。 许不忌一番侃侃而谈,可不仅仅是在为自己的三反言论找支持,还顺势着很拍了一顿朱允炆这个皇帝的马屁。 而且这记马屁的水平,可是真高。 这场架,别说吵不赢,就是能吵赢也没人敢开口了。 黄观等传统学派闭了嘴,老老实实的回到班列当缩头乌龟,但许不忌明显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乘胜追击道。 “黄部堂方才说不才之言矫枉过正,这可不是一句好话啊,说出去让天下人知道,还都当不才是喜欢乱扣帽子、乱兴评罪定过之举的奸佞呢。 斗胆问一句黄部堂,何谓矫枉过正!” 气势这一块,许不忌已经全面碾压了黄观,让后者紧张到结舌,甚至额头都开始了冒了汗,但许不忌的诘问已经抵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不回应更不行。 那就坐实了他是在恶语同僚,要定失言之罪的。 有心看了一眼内阁几人的位置,黄观是真想这时候能有一位阁老伸一把援手,但杨士奇几人都老神在在的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愿。 而御案之后的皇帝,以手杵额,似乎。 睡着了? 你这装的也太假了吧。 无路可退的黄观只好一咬牙张了嘴。 “适才许部堂说的话言之有理,是鄙人学识有限、思虑不当,四川之成绩,皆仰赖陛下圣言留书,乃教诲训诫之功。 与陛下相比,圣人之说已不合当下、不合今朝,论及思想、学识亦远比不上陛下,陛下才是真正的千古第一圣人。” 假寐养神的朱允炆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头。 包括几名安然看戏的阁臣,都皱了眉。 这话听起来,咋那么像是在骂朱允炆呢? “朕哪里有资格跟圣人比。” 朱允炆抬起眼皮看向黄观,淡然道:“许卿问得是卿家方才那句矫枉过正是什么意思,没问朕如何如何,卿如此回答,看来真的是语无伦次。” 这时候台下的黄观只恨不得一耳光抽自己脸上。 说错话了。 按理说,到了这一步,这次殿上争论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 毕竟黄观也是六首状元,在教育领域上也算颇有建树成绩,朱允炆也没生黄观刚才胡说八道的气,末了还给黄观一个台阶。 只要黄观顺着朱允炆的话认下来,一句自责自身语无伦次,导致措辞不当也就罢了。 但偏生黄观先是紧张,而后又自己吓了自己一跳,这再张嘴可就越描越黑了。 “陛下说的极是,臣也觉得圣人还是有其伟大之处的。 所以许部堂是适才之言,过于亵渎先圣,臣觉得还是可以求同存异,取其精华之处的,所以才说许部堂矫枉过正了。” 话音落下,顿时满堂寂然。 杨士奇转头看向黄观,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学问搞得好的,是不是这脑子都不灵光? 方孝孺如此、解缙如此,这黄观也如此。 之前人家许不忌已经把四川迅速稳定和经济进步的功劳全部归纳到朱允炆这个皇帝的身上了,是捆绑着朱允炆的功绩来进行的三反,你倒好,现在直接把朱允炆给否认掉。 许不忌说先圣一无是处,你可以进行反击,但你不能接皇帝的下茬来反击啊。 皇帝刚刚才自谦自己比不上圣人,那是自谦,你来句‘陛下所言极是’,这叫个什么意思? 拿皇帝当挡箭牌吗! 跟杨士奇的恨铁不成钢相反,朱允炆已经有些心中不喜了。 于是,朱允炆看向了许不忌,后者便明悟,直接抬起手臂,以手指向黄观,再不留一丝脸面的斥责起来。 “矫枉过正,何谓矫枉过正! 你提出矫枉过正这个词的本意,应该是纠正错误但不应该超出其应有的限度,但其实际目的性,是希望以此来拘束地方的思想不跳出旧有的区域,仍局限于应先取鉴先贤典籍,先贤典籍学不到的,在向陛下的思想去靠拢。这就合乎了你所谓的正。 不屑典籍,只以陛下思想为纲,就叫做过正? 在四川问题上,地方有几十万的百姓刚刚退耕脱产,急需生计活路,四川的官员在这个时候必须坚定不移的以陛下思想为纲,为百姓民生谋发展,谋进步。 难道你让四川的官员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把时间浪费在细化新旧思想中存在的相异之处,浪费在翻阅旧典籍,进行所谓的取其精华吗? 所以在国朝、地方的发展面前,在事关数十万、数百万百姓民生活计的面前,我们搞发展必须矫枉过正,不过正就不能矫枉! 你这种就是典型的固执旧儒派披上了所谓改良派的外衣,在大搞政治投机主义,大搞政治修正主义!” 许不忌一番痛骂,让黄观自己都傻了眼。 满腹的诗书,一肚子浩如烟海的文学功底,只能摘出这么几个字。 许不忌是真他娘的会扣帽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四章:三反之争(下) 奉天殿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至于被许不忌矛头直指的黄观更是早已浑身抖楞起来,密密麻麻的汗水自额角开始,顺着脸颊一路流过脖颈,将整个前襟都湿透了。 看看许不忌给他扣的这两罢,便老老实实的被两名大汉将军拖出去打屁股。 廷杖三十、罚俸一年。 也算是从生理和腰包上给予了双重惩罚,为一句妄言付出这般代价,已是不轻了。 一场所谓的三反政治争议风波,到此为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五章:明印协定和皇明天朝体系(一) 三反的争论虽然到此为止了,但时间也在这一番口水飞溅中悄无声息的消逝,这也是朱允炆恨不得下明文,要求大朝会禁止说话的一个原因。 大好的时间,就这么浪费在这一句话引发的争议之中,实在是没有必要。 “说第二件事吧。” 朱允炆抄起大案上拟好的章程,开口道。 “四川不仅稳定了下来而且出了成绩,说明退耕之事是可行的,朕跟内阁议定,决定在陕甘地区推行,吸取四川前期的教训,打算在成立退耕督办司之前,先成立一支调研组赴陕甘实地看一看,大家推举一下,看看有哪些比较合适的人选。” 大家伙都安静下来,连殿外那砰砰的廷杖和许不忌的闷哼声都顾不上了,一个个开始在心里思考起人选来。 但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了许不忌。 他是吏部尚书,不看他看谁。 “许卿有什么意见。” 后者思忖了少许,而后说道。 “臣荐四川左布政使邝奕和。” 这个提名让朱允炆有些始料未及,包括朝堂上的其他人。 邝奕和可是四川一省布政,论及级别职务,别说调任一个小小的调研组长,就算陕甘成立新的退耕督办司,这级别也不够啊。 朱允炆端起御案上的茶碗啜了一口:“说说原因吧。” 在邝奕和的履历上,其是湖广人,洪武三十年进士,其祖上多人在湖广、四川为官,于西南之地颇有政治根脚,一步步从一个县令做到四川一省布政,但这么多年连成都都没出过,去陕甘? 许不忌阐述了自己举荐的理由。 “回陛下,四川此番退耕转产的成绩是突出的,也算积攒了不少的经验,选派有经验的官员去其余诸省进行调研,能够更准确的发现问题。 朝廷既然已经用实战的方式培养出了一批用得上且用得好的官员,那就到了这群官员发挥领头作用的时候了。 陕甘是第二个退耕转产地区,但绝不会是咱们大明的最后一个,将来势必会一步步推广至全国,如此,不如在这个时候由中枢提前做好准备,而准备的一步,应该是在中枢成立一支有相应经验的领导队伍,方便统筹地方。” 许不忌这么一解释,朱允炆就算是听明白了,前者是建议在朝堂之上挂牌成立一个新的针对性的领导部门,来让这邝奕和带。 到也算是对其在四川此番做出成绩的嘉赏。 有功当然要赏,这没什么好过多考虑的。 “那就这么定了吧。” 朱允炆想了一阵后,看向内阁几人:“把邝奕和调来南京,由四川右布政使黄琦担任左布政使,成都知府钱安平升任右布政使,继续负责四川后续的工作,如何?” 几人迅速对视,达成了一致。 “臣等附议。” 这时候也没有时间讲什么所谓的提拔程序了,国家发展朝夕必争,哪里还有工夫向四川派遣吏部和都察院进行考察。 “好。” 朱允炆侧首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名翰林学子,专司职责类似于书记官,朱允炆看向他,他便开始书写敕命。 “第三件事,陕甘的退耕规模。” 陕甘就是陕西和甘肃,大明有甘肃这个称谓却没有相应的行政机构,比如早年的宋晟,他独当一面的时候,职务是甘肃总兵官。 负责的是关西七卫的防戍,而关西七卫的上级机构是朵甘都司,朵指青海甘指甘肃,但朵甘都司却没有都指挥使,只有一个甘肃总兵官。 是不是感觉有些乱? 这个要解释起来,需要先了解一下洪武朝设置朵甘都司的时代背景,洪武北伐后,青海地区的蒙古人向大明投降,原地置卫,也就是关西七卫,又称蒙七卫。 而后,太祖皇帝任命宋晟为甘肃总兵官,是协调关西七卫一并负责大明的西北防线,所以并不是直接任命为朵甘都司都指挥使,保留了关西七卫一部分独立权,简单来说就是蒙人治蒙。 后来哈密国王脱脱投降,朱允炆置哈密卫后,关西七卫成了关西八卫,脱脱改汉名孟献忠,成为了朵甘地区第一任都司同知,但实际管理的区域,还是星落密布于整个青海地区的蒙古民,至于甘肃地区自武威往东南内陆延伸,各处以汉人为主体成立的各府县,实际还都是各管各的。 那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一个统一管理的行政机构。 陕甘为于大明西北,水土流失严重,早已不是两千年前老秦时代的关野沃土,加之陕西关中地区早年间战乱频繁,洪武初期更是秦王朱樉征讨蒙古的大前线,被战火打得堪称满目疮痍。 恢复西北元气,退耕植林,保护生态环境,这些都是利在千秋的大业,顺道,在刺激经济发展后,当地也能够有财力和组织更多人手来治理黄河这条哺育炎黄子女的母亲河。 “出四川往北就是陇南、天水,走阆中、巴县则是陕西的汉中,内阁的计划是以将关中平原以西安府为界点,西安府往西这一半全部退耕,同时自兰州府往东,所有甘肃地区可以耕种的全部退耕,包括汉中的自耕农。” 陕甘的退耕计划要比四川面积更大,但实际涉及到的百姓数量反而要比四川少,因为西北人均耕地面积要多些,至于甘肃,百姓数量本就稀少,靠耕种为生的数量,连南直隶脚下任意一个县的百姓都比不上。 夏元吉在奉天殿内向所有人通报了内阁的计划,并将相关的部署安排一一通传,接下来,就该是各部的工作了。 围绕内阁关于陕甘退耕的大计划,各部要做哪些辅助,资源如何分配,都要在这堂朝会上拿出章程来。 当日事当日毕,不能拖、不许拖。 “参考四川去年退耕后物价飞涨的现象,在陕甘退耕之前,商部就要提前做好准备,盐油酱醋、葱姜蒜辣及果蔬这些日常所需的物资眼下就可以着手相应调配事宜了。” 这个问题已经是不难解决,早在去年四川退耕前,朱允炆和内阁就已经划分了区域,成立专门的果蔬种植园,加之去年那笔天价一个亿的采购大单,民间也有不少田产数稀薄或半耕农纷纷转而生产起果蔬来。 “政务方面的事就这些,各部有司尽快有序的推进下去便是,王雨森来了没有。” 朱允炆点了应天府尹王雨森的名字,后者就从队伍的末尾站了出来。 “臣在。” “下月初六,征西南的马大军等武官凯旋,届时朕和燕王要在城郊点校,你筹备一下阅兵的相关事宜。” “谨遵圣谕。” 朱允炆合上面前的题本,身旁的双喜便高喊一声。 “退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六章:明印协定和皇明天朝体系(二) 三伏天,仿佛连风里都带着火一般,吹在人脸上的那一瞬便让人口干舌燥。 南京郊外那座人声鼎沸的足球场看台本就拥挤,赶上这般天气,那更是让人痛苦不堪。 不过哪个地方都有相对舒适的环境,这座球场的东看台就明显迥别于其他三处,诺大一个东看台上,只有寥寥几十个人,多余的坐席基本都被拆除,改建成了一处大平台,上面放满了桌椅条案,陈列着瓜果酒水。 这是专属于宗亲和武勋的小天地。 “射门,射门啊!” 扶着栏杆护手,李景隆在看台护栏后面跳脚叫喊,而后恨恨的一拍扶手:“真他娘的墨迹” 没能取得进球,让李景隆显然有些不开心,回到座位上后,连陪侍戏子送上的酒水都一把推开:“去,从冰鉴里取叠西瓜出来。” 侍女照做,起身走到平台的中间,那里摆放着几个巨大的冰鉴,内里层层隔开,放着各种的水果还有绿豆茶。 取出一叠西瓜走回到李景隆的身旁,侍女并没有第一时间奉送上,而是从桌子上取出一个小镊子,将瓜瓤上的籽粒挨个取下,然后拿起一把木制小刀切割下一块,用叉子叉起,送到李景隆嘴边,后者张嘴一口吞下吃的汁水迸射。 在李景隆的身旁,坐着的也无不是宗勋重臣,而紧挨着李景隆坐的,便是徐增寿。 徐增寿虽然是徐辉祖的弟弟,但俩人却压根不是一条心,究其原因还是那句老话‘嫡庶有别’。 大哥徐辉祖袭了父中山王徐达的魏国公爵,成为大明武勋第一人,而他徐增寿虽然早年也累功承荫的混到一品都督,但直到现在还是个伯。 一个伯,还是流爵。 将来自己死后,子子孙孙可就全成普通老百姓了。 徐增寿都不能想身后事,因为一想起来这脑袋都疼。 大明的爵位系统早被朱允炆改的大不如前,失去了爵俸定银和封地,但只要有爵位他勋比霍卫,这都谦虚着说呢。 什么叫撮尔小国不值一提,对我大明而言不都是化外蛮夷吗? 凭什么人家霍卫北逐匈奴你们就认为是不得了的盖世奇功,到了贵国公这南斩突厥就叫尺寸之功,往南打和往北打非得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大家伙都觉得脑子有些发懵。 李景隆是酒喝多了不成,怎么现在开始一力硬挺马大军,如此向着后者说话了。 以前可是你整天到晚对人马大军喊打喊杀,眼下看人家建功立业了马上夸口称赞,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可是真厉害,未免太无耻了些吧。 “大家同朝为臣,都是武勋重将,以后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再说了。” 李景隆心中暗笑。 老子跟人马大军当年可是有过命交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七章:明印协定和皇明天朝体系(三) 建文十三年六月初六,南京城外雄军云集,冲天的金戈之气,生生驱离了当头撒下的烈日高温。 这里是内阁和应天府选定的点校处,朱允炆将会在这里,带领朱棣、内阁阁臣和五军府一众武勋迎接自印度凯旋而归的马大军等军中高层将官,并检阅此番凯旋而归的两万名煊赫王师。 迎接队伍的最前面,并不是朱允炆而是朱棣这位总参谋长,他距离朱允炆大约有二里之隔。 按照流程,他在等到马大军后,会带着后者前往被京军拱卫的朱允炆天子驾辂觐见。 说是天子出城相迎,但哪里真能让皇帝顶着大太阳苦苦等候,而且安全上也不保险。 跟随马大军回师并接受检阅的是两万人,虽说这支队伍是国朝一手养出来的,但久在边疆谁敢说没有二心? 万一马大军带着军队冲阵怎么办。 所以朱棣才会距离朱允炆足有二里地,真出了那种万分之一的可能,有着十万京军拱卫的皇帝那也不可能出现任何危险。 马蹄声起,黑线浮现,朱棣端坐高头马眺目,已是看到了凯旋大军的踪影。 左右时刻有传信兵往来通传奏报。 “禀燕王,贵国公已至五里外,全军上下并无弓弩巨盾。” 没有弓弩,那就不具备远程攻击能力;没有巨盾,那就不具备任何成阵防护能力。 这支军队,没有反心反意。 朱棣心中踏实了下来,但还是没有掉以轻心,毕竟几年未见,他也不敢对马大军这种混不吝彻底放心。 传信兵还在跑,马大军的中军本阵也越来越近,直到趋近一百丈后方停。 紧跟着便是一骑当头驰骋,冲着朱棣而来。 起先朱棣身旁的亲兵还吓的心脏一漏,几个呼吸的功夫才看清来人。 头顶红翎兜鍪,雕刻着真武大帝神像。身穿金漆虎纹文山甲,肩批只有公侯才有资格绣上的赤色蟒龙披风。 这身装扮配上兜鍪盔下的独眼,全大明也就一个马大军了。 赤手空拳,并无刀戈相配。 朱棣轻夹马腹向前,马大军那边便勒马减速,二人相近,后者翻身下马。 抱拳躬身:“末将马大军不辱皇命军令,自建文十一年尹始,统大军征北德里苏丹国。仰赖陛下天恩庇佑,前后历时两年,终灭北德里苏丹国、马赫曼尼等盘亘印度之蛮夷。 赖永城候薛恪统带闽浙水师之佐助,克定锡兰,实现北起兴都库什山,南抵古马里之全面一统。 今得胜凯旋,特向吾皇、总参谋长交付统军印、符。” 说罢,自怀中取出具有指挥权的帅印、虎符。 朱棣亦下马,接过这些物件后交给身旁的参谋,自有专人验证印符的真伪,而他则重重拍了拍马大军的肩头,语气中难以抑制的欣赏流露。 “真我大明好儿郎,你此番,立大功了。” 马大军抬起脖子,粗犷一笑。 “侥幸了不少。” “行军打仗哪有侥幸一说,都是真刀真枪拼实力,辛苦你了。” 朱棣把住马大军的小臂:“走,随孤面圣。” 两人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当头军阵分列,由十二匹浑身雪白高头大马拉动的天子驾辂已经缓缓驶来,堪称移动地表王宫的车厢门开,先是几名甲胄在身的大汉将军走出,而后便是同样一身戎装的大明建文皇帝:朱允炆! “臣,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与朱棣的抱拳见礼不同,马大军不管不顾,径直双膝跪地,整个人趴在地上来了一记五体投地大礼。 这让高站于车辂之上的朱允炆满腹夸耀赞誉都来不及出口,赶忙授意朱棣将其搀扶起来。 “大军,你这是做什么,武勋免跪礼的规矩都给忘了。” 朱棣拉起马大军,却发现后者此刻竟已是泪水满面。 这粗人,咋还能哭了。 朱允炆拾阶而下,一路走到泣不成声的马大军面前,因为身高的原因瞰视着个头不高,却虎背熊腰的后者。 足足看了一分钟之久,才伸出右手,神情肃穆的拍了拍其肩头。 “好样的。” 没有锦绣文章的封赏诏书,没有长篇大论的赞颂辞藻,皇帝只说了简单的三个字,在这一刻却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甚至连站在马大军身边的朱棣都怔住了神。 因为他看到,朱允炆身上穿的甲胄,是当年太祖穿了快一辈子的有些简陋的对襟甲。 这幅盔甲陪了太祖一生,陪着太祖征过陈友谅、平过方国珍,也陪着太祖北伐,校阅三军。 从徐常到蓝玉,再到朱樉、朱棣这些后起子孙,每逢凯旋回师,太祖都会穿这身甲胄相迎。 时过境迁,太祖宾天十三载,朱棣也五十多了,但此情此景竟真的让朱棣有一种恍惚,仿佛梦回二十多年前。 二十出头的朱棣跟中山王北伐,回师的时候,太祖对他这个不算讨喜的儿子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这句。 “好样的!” 在看向马大军,朱棣的眼里,满满都是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臣何德何能,配陛下如此恩荣厚赏,臣惭愧啊。” 马大军只比朱允炆小了一两岁,但此刻生生就像一个孩子面对严肃的老父亲那般,因为一句肯定和赞赏而嚎啕大哭起来。 “自从陛下加臣国公以来,这两年臣食宿难安,皇恩如海,臣粉身碎骨难报万一,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这句哭腔,可是让朱允炆和朱棣叔侄二人都笑了起来。 “四叔,大军这可是嫌弃朕赏的低了,闹情绪呢。” 朱棣也附和着点头:“臣也这般觉得,立了那么大功勋,才封一个国公,不太合适。” “要不加个王爵?大军是绥阳人,叫绥阳王怎么样?”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把马大军吓的好悬魂飞魄散,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臣断然没有此想,断然没有啊。” 这一吓,倒是连哭都忘了。 看到马大军这幅样子,朱允炆开怀大笑起来。 “你这个东西怎么说也是咱们大明眼下第三位国公了,怎么能当着十几万大军的面哭成这幅样子,太丢人了,好好的,收拾收拾自己,跟朕校阅三军。” 马大军慌的赶忙擦拭去脸上的泪水,提了提鼻子。 “请陛下上车,臣为陛下签马。” “瞎扯。” 朱允炆诘责一句,拉住马大军的手腕就往车辂上走。 “四叔也来,与朕同车阅兵,好好看看这支,奠定我大明万世基业的煊赫王师!” 天子驾辂开始移动,近千名礼乐手奏响了雄浑激昂的军乐声。 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在朱允炆的眼前划过,带着骄傲和亢奋,带着伤疤和荣耀。 车辂自西向东后又折返到中点,将数万大军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朱允炆一个人的身上。 “明军,威武!” “吾皇,威武!” 甲胄铿锵,数万儿郎高声回应。 朱允炆提气大喝:“明军,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颂唱,凯旋的健儿欢呼着他们的胜利喜悦之情。 等山呼万岁的声音消散于天穹,朱允炆才开口。 “两年前,你们踏上征程远赴不毛,驰骋于刀光剑影之中,沐浴在鲜血炮火之下,历时日夜七百有六,终于今日,凯歌而归。 此番征途,尔等前后破城三百一十七座,斩级俘降敌寇一百一十三万之众,军功之盛,遍览青史无有出处。 朕表尔等之功绩于江山社稷、祖宗太庙,亦兹荣焉甚深。 你们用手中的刀剑,用身体的伤疤,为我大明,为我子民,为我后人,犁得土地无数,功在今朝,勋传千秋! 上承祖宗余烈拓疆万里,下开后代基业万世不灭。 朕将镌刻尔等功绩于青史之上,只要日月山河还在,大明江山社稷便在,尔等功绩也将永恒传颂,朕之所愿,唯大明万岁!大明人民万岁!大明军人万岁!” 朱允炆握拳,举臂连声高呼三个万,瞬间点燃了这两万儿郎的情绪,原本分明整齐的军阵崩散,在生死间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年轻健儿欢呼起来,所有人都忘记了对皇帝身份的考量,从挽肩相庆又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 大明二十万儿郎征西南,多少战友同袍,手足兄弟魂断异乡。 多少个日夜,这些可能只有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会去想,他们还能不能回到故乡再见爹娘。 今天,朱允炆肯定了他们。 他们的功勋将镌刻青史之上,千年万年一直流传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八章:明印协定和皇明天朝体系(四) 虽然朱允炆已经戒了酒,但当晚在京军大营内接风的庆功宴上,朱允炆还是待到了很晚,看着一群大明的高级武官喝到酩酊大醉,看着几万名凯旋健儿饮酒高歌,心里很是开心。 “此番征战,二十万健儿仅余十一万七千人,阵亡八万三千多人。” 数字是空洞的,但写满了阵亡英烈姓名和籍贯的阵亡名单却让人一眼就看到了尸山血海,为了征服整个印度,大明的将校卒武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一个国家的崛起,需要的何止是万骨。 朱允炆登基之后,大明虽然躲掉了靖难大乱这场内战,但十几年来也从未停止过对外战争的脚步。 平麓川之战、定朝鲜之战、收复台湾之战、抗洪会战、漠北决战、印度决战。 还有已经打了四年之久的征察合台之战。 大明儿郎的血,洒满了这万里江山。 “将来史书上留墨,后人只会知道朕这个皇帝,歌颂朕为千古一帝,言朕之文治武功远迈秦汉隋唐。” 在庆功宴上,看着王帐内两排端坐的武勋重将,朱允炆如此说道。 “功劳都被朕占了个一干二净,说起来,朕这心里都颇觉无耻。” “史书浅薄,只能记下寥寥几个名字。” 左手首位的朱棣宽慰道:“一统寰宇的大秦史,只有始皇帝、白起、王翦等人之名,炎炎大汉史,灭百羌、吞匈奴,也只有武帝、霍卫之名。” “是啊,是啊。” 朱允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是无数英勇的人民创造了历史,但历史却记不住人民,历史能记住的,只有咱们这些侥幸窃取了最大功绩的当权者,仅把一些微不足道的金银财物赏赐下去。朕要告诉解缙,让他在史书上记下来,今日我建文一朝立下的所有伟大荣耀,属于英雄的大明子民。 我们必须让后人知道,是英勇的大明军民一体同心,才在无数次伟大战役中造就了专属于这个时代的无上光荣!” 王帐之内,所有人一时间都有些痴了。 “阵亡的家家户户要抚恤二百两,活下来的,通赏一百两。对于因伤致残的,退出现役后无法从事劳动的,当地要为其安排力所能及之差事,另外每年要给付十石粮食不使其饿了肚子。咱们决不能让英雄现在流血,老了流泪的事情发生,如果出现了残疾军人无法生存的情况,在座之诸位包括朕,都将成为历史的罪人!是生生世世都洗刷不掉的千古之耻!” 所有人的心头的狠狠一震,而杨士奇更是直接起身保证道。 “请陛下放心,内阁一定会派专员督办监管此事,确保抚恤银和后续安顿工作的落实,如有一丝差池,臣无颜苟活于世。” 杨士奇后,徐辉祖、李景隆两人也忙立下军令状。 表态一定会保证因残退役军人回到故乡后的生活。 “你们继续喝吧,朕在这里,你们也不痛快。” 朱允炆起身,挥手示意众人不必相送,径直离开了王帐,乘上驾辂,在一众锦衣卫的护送下赶回了皇宫。 他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去处理,包括此番随大军一道回转的萨娜和西南六国的国王。 军事上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还有更多政治、外交上的问题要朱允炆来处理。 在一夜休息后,朱允炆就在奉天殿单独接见了萨娜,而西南六国的国王,则在文华殿由内阁先行招待,朱文奎陪同。 “妾,萨娜,叩见大明大皇帝陛下。” 这是值得萨娜铭记在其生命中的一天,她在大明的皇宫,见到了统御这方天地的至尊。 额头贴在冰凉的,金灿灿的京砖之上,萨娜卑微的蜷缩着自己的身子,像一只猫。 “起来吧。” 耳边,响起满是威严的声音,萨娜很是紧张的又叩了一记首,谢了恩。 朱允炆高坐金椅之上,遥遥俯瞰着低垂臻首的萨娜,宽和笑道:“你是陈春生的妾室,也算朕半个儿媳妇,不要那么拘谨,坐吧。” “妾不敢。” 这个时候,搬过小凳的内宦在萨娜身侧小声说道。 “皇上让你坐你就要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萨娜便更加害怕紧张,又跪下来告罪。 看来来面圣之前,陈春生没少恐吓她。 “坐吧坐吧,朕又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纵使妾故乡的巨象,在您至高无上的神光之下,也卑微如蝼蚁一般。” 萨娜拘谨的将屁股放到小凳上,仍是不敢抬头,连奉送一句马屁话,都小心翼翼。 朱允炆笑了笑,这种没有水平的谄媚肉麻,他每天要听太多次了。 “抬起头,让朕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天姿国色,能嫁给朕的将军。” 萨娜闻言抬头,四目对视,两人都有些愣神。 朱允炆错神是因为这个萨娜长得确实很好看,至于萨娜发愣,则是没有想到大明的皇帝竟然如此的年轻。 年轻却威严如神灵,让人不敢直视,健壮的身体无时无刻仿佛都在散发着神威。 不得不说,在看到朱允炆后,萨娜突然就觉得,那个在她眼中原本无比强大、恐怖的大屠夫,那个叫做马大军的元帅在气度上,瞬间就可怜狭隘的像一只羔羊。 而眼前的皇帝,就是狮子、老虎。 可能女人,天生就对强者毫无抵抗力。 “不错,不错。” 朱允炆只错神了一瞬间,就满意的点头,眼神依旧清明,毫无任何觊觎。 “能嫁给我大明的将军,也算是你的福气了,如今印度已经一统,这离不开你们印度教和你的帮助。朕曾经许诺过,会表彰你的功劳,敕封你为印度的总督,并亲自为你加冕,让你做印度教第一任教皇。 从今以后,****,你就是印度那片土地上最有权力的人,朕希望你能够更用心的为朕,为大明效命。” 虽然早有预感朱允炆会敕封自己,但当此刻亲耳听到后,萨娜还是激动的难以自持,再次跪伏下来谢恩。 “妾只是一届女流,何德何能堪的起如此重任,恐辜负大皇帝之信任。” “朕说你能做,你就能做。” 朱允炆随意的说道,仿佛创造一个权力超过阿育王的统治者对他来说,好比养一只小猫小狗一般。 “不过朕也是有条件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萨娜一迭声的应和:“皇帝陛下,您的伟大甚至远超三天神,天地间哪怕一株草都沐浴在您的神恩之下才得以茁生,所有的一切都因您而活,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您。” 让一个天姿国色堪称倾国倾城的美人,如此肉麻的赞颂自己,算是极大满足了朱允炆作为一个男人全部的虚荣心和大男子主义,所以朱允炆也不能免俗的笑容灿烂。 怪不得每个人都想到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应物质享受和精神享受都到了极限。 “奉承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朕的内阁草拟了一份我大明与印度之间的协定,明确了大明和印度的双边关系包括一些领域上的明细规则,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那就如此定下来吧。” 小宦官拿着一个有些厚实的题本递给萨娜,后者展开,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几十页。 萨娜自然是认识汉字的,但她并没有去看,而是直接抄起笔,就在最后落款的地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印度的一切并不属于妾,而是属于您,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 小宦官将题本拿回,转呈到御案之上,朱允炆笑道。 “你信任朕,朕也不可能坑害你,既然你不看,那朕就亲自给你说说吧,也不复杂,就一些重点的事宜希望你可以在心里记下来。” 先喝上一口绿豆茶浸了浸因燥热而干涩的嗓子,朱允炆摊开题本,挑了几个重点的协定事项进行了解读。 “首先来说,印度不成国家,地方各邦及德里的中央邦组成联邦政府,尊印度总督为联邦领导人,也就是你,萨娜--提维迪。 在政治主权上,你不可以干涉地方各邦的内政,法条和制度,只可以派遣税收官,不过各邦的总督人选提名权在你这,你提名后,朕的内阁会批复任命。 印度的政治主权朕和大明尊重并全力保障,绝不插手和干涉印度内政,是朕的保证,印度内部的一切都是由你和各邦总督说了算。 制度问题、法律问题等由你们自行制定和推行。 宗教方面,等你加冕教皇之后,也由你自行决断,朕亦尊重你的决定权。 朕或者说大明需要的,只有以下几点。 一、印度的粮税,大明要征七成,如果哪里闹了天灾,出现了口粮困难,你呢要及时组织赈灾,朕这边可以少收一些。 二、印度的矿税,大明负责印度境内所有矿业的开采和管理,开采的人手由各邦政府提供,大明管吃管住,工钱就不给了。 三、印度的外交权全部归属大明,印度当局要无条件服从朕与大明内阁制定的外交政策,包括且不仅仅在领事争端、对外战争和对外贸易等方面。 四、印度的教育权归属大明和印度教,由大明内阁教育部与印度教共同制定教育的教材,印度当局及各邦政府不允许插手。 五、印度的军事权归属大明,印度当局和各邦政府不允许成立军队,但可以招募一定规模的维系治安队伍,按照人口比例成立治安部队,使用安全权限授予的相关军事装备,不可以私自研发、使用超出安全权限外的军事装备。 六、印度的宗教权归属印度教,朕与大明的内阁完全尊重并支持贵教在印度当局及各邦的唯一性、正统性、法理性。印度当局和各邦以印度教为唯一国教,任何非印度教教义之宗教要除恶务尽,悉数铲平。 七、印度的海域权归属大明,五年内,由印度当局在孟买、古马里、锡兰、琅勃拉邦建造海务港和相应的补给基地,确保大明的军事船只、民用船只可以得到修整补充。 八、印度的商贸权归属印度当局和大明共同持有,地方各邦政府不可插手商贸,往来贸易货物的种类、数量由印度总督和大明内阁的商务部共同制定。 九、印度的生产方向由大明内阁的户部来统筹规划,种什么类型的作物、种多大规模,由大明内阁的户部来统一安排和领导。 十、印度当局和各邦政府与大明内阁的工部签署合作协定,由印度当局和各邦政府承担并为大明国内的基建工程提供人力上的支持,具体花销和支付雇佣金,由大明内阁的户部选择给付方式。 十一、印度当局的货币权归属大明,自今日起,印度逐步废止金银交易,大明将在德里和各邦政府的主要城市建立银行,以大明银行国家票券、铜票等有价货币取代金银等有价金属,印度境内禁止私屯黄金,由大明内阁的银行制定量化标准,持有超出量化标准的黄金将会涉及犯罪,由印度当局和各邦政府按律进行惩处。” 当讲完这些后,朱允炆又拿出了一份新的题本,继续说道:“另外,朕打算成立一个以大明为唯一领导者的泛大陆同盟体系,为实现各国、各地区之共同发展、共同繁荣而努力,希望印度当局可以加入进来,这是同盟体系的相关章程,你看看,顺道也签个字。” 面对这第二份拿来的题本,萨娜仍然是不看不查,直接签下自己的名字,同意印度加入即将成立朱允炆口中所谓的泛大陆同盟体系。 拿回这份奏本,朱允炆并没有继续自己解说员的工作,而是看向一旁守着的小宦官:“去一趟文华殿,将西南六国的国王请过来,朕跟他们一起议一议这些事。” 签署加入新的同盟体系,是朱允炆打算正式推动大明走向制定世界秩序的重要政治决策。 就好比‘大陆均势’政策推动约翰牛建立了日不落帝国体系,‘自征自领’政策推动铁木真分封了四大汗国建立了大蒙古体系一般。 核心的中央政策决定这个国家能走多远。 跑腿的小宦官很快就带着西南六个国家的国王来到奉天殿,这六个人,跟十几年前,朱允炆第一次御驾亲征到昆明签署《昆明七国协定》时早已换了大半,只有罗摩罗阇这位暹罗佛王还依旧在位。 “小国国王,参见大明皇帝陛下。” 规规矩矩的臣子朝拜礼,几人跪的那是一个俯首帖耳。 华贵如天宫般的明皇宫,可谓是粉碎了他们所有的心气。 跟明皇宫比起来,他们的王宫跟茅厕几乎毫无两样。 “都起来吧,赐座。” 看到这些人,朱允炆脸上的笑意就浓厚了许多:“诸位与朕之谊堪比同袍战友,诸国与大明已是兄弟之邦,就不要过多虚礼客套了,快坐快坐。” 等几人谢恩坐住,朱允炆才引手:“介绍一下这位,朕亲命敕封的战后印度新任总督,萨娜--提维迪。” 几人顿时大吃一惊,他们早前进来时自然看到了萨娜,还以为这个漂亮的姑娘是大明军人带回来送给大明皇帝的女人呢,没曾想,竟然是一统后,整个印度地区的总督? 那可是一片比西南六国加一起还要大的疆域啊,竟然让一个女人做国王? 大明的皇帝真大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九章:明印协定和皇明天朝体系(五) 在知道萨娜的身份后,西南六国君主的心里可就有些空落了。 攻占全印度,虽然说是大明军队占据了主要领导位置,但是六国的联军这些年前后加一起,那也是上百万的量级,虽然说这些年各国都分了如山似海的各种物资、财富,但最重要的土地可是一寸都没有获得。 眼下好不容易将北德里苏丹国等盘亘在那片土地上的国家灭了个一干二净,大家还想着一起瓜分呢,结果大明倒好,打包全送给萨娜这么一个女人了。 换谁心里都不舒服。 金边国王是去年刚刚登基的年轻人,几乎在朱允炆介绍完萨娜之后就开了腔。 “皇帝陛下,小国之王本不该置喙您的决定,但当年《昆明七国协定》签署的时候,陛下承诺过在印度问题上,大明与六国在外交、军事、财政等多方面展开全面永久性合作,但如今却乾纲独断的处理印度问题,并未知会我等。” 奉天殿内的气氛陡然沉寂了下来! 所有人,包括萨娜都惊愕的看向说出此话的金边国王,一个一脸锐气的年轻君主。 朱允炆也愣住了,这么多年来,在他的印象中,已经没有任何人对他做出的决定提出过质疑,而今天,一个个小小的金边国国王,竟然敢在奉天殿公然质疑他对印度问题的处理! “你是什么意思?” 朱允炆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包括语气。 年轻的君主昂起脑袋,理直气壮的说道:“天朝有句话,叫做公理自在人心。联军自十年前第一次组建以来,仅金边一国,前后出动军队数量便高达二十万人次,付出了近六万人的死伤。 按照建文九年新签署的《昆明七国协定关于印度问题解释细则》中的有关条款,印度问题,应该由七国共同议定,包括土地的管辖权拟定,但皇帝陛下您似乎忘记了这项条款,直接任命这个女人担任整个印度一统后的总督,所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允炆开口打断:“所以你想要土地,是吧。” 每个君王都想要开疆拓土。 朱允炆的目光扫过其他五人,后者们的眼神都有些飘忽和躲闪,不敢与朱允炆对视,但这种反应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那就是都有这方面的想法。 “罗摩罗阇,你呢?” 西南六国中,暹罗国力最强,且丁口数最多,也是联军中除了大明外出力最多的。 所以朱允炆看向罗摩罗阇,开口问道:“在印度这件事上,你有什么意见?” 被点名的罗摩罗阇浑身一颤,而后小心翼翼的回道:“一切听凭皇帝陛下圣裁,小国之臣惟陛下马首是瞻。” 当了几十年国王,岁数大了,挑战大明皇帝这么刺激的事情罗摩罗阇可不敢做。 自罗摩罗阇之后,其他几个国王也纷纷开口,表态从未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愿意一切听凭朱允炆的命令行事。 年轻的金边国王脸色变得难堪起来,在来之前,这群人对瓜分印度可是默许支持态度的,怎么到了金殿之上,左右不过见了朱允炆这个皇帝一眼,就吓的改变了主意? 朱允炆的目光盯向了他,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你跟朕谈公理,谈《昆明七国协定》,那好,朕就跟你讲道理。 《昆明七国协定》的纲领是什么,你给朕好好背一遍,也顺便背给大家一道听听。” 金边国王咽了口唾沫,此刻他的感觉仿佛肩头之上扛着两座大山一般。 朱允炆的目光犹如实质,烫的他口干舌燥。 “七国共尊大明建文皇帝朱允炆为七国最高元帅,统筹指挥七国军事行动和一应事务。” 高高在上的朱允炆笑了起来:“一应事务是什么意思?” “即包括且不限于外交、政治等事务的决策权。” “朕还以为你不懂呢!” 朱允炆的声音猛然高了几度:“关于印度问题新签署的补充条款,是针对对印军事行动和其战后战利的分配问题进行明确,在这一点上,大明何曾薄待过诸国。 要钱给钱,要军备给军备,要发展给发展。 路是大明修的,诸国国内所需一切物质是大明一船一船送过去的,在战时,每一次战后战利的分配上,大明都是等诸国分配完了之后才拿走属于自己最少的那份。 朕看你是好日子过的久了,脑子都糊住了。” 没有给金边国王说话的机会,朱允炆继续说道:“朕是公允的,大明也是讲道理的,你不满意可以退出《昆明七国协定》,退出七国联盟体系,只要你退出,你想要多少土地都可以自己去争取。 你可以占领全印度、可以攻占其他几个国家,甚至只要你敢像,完全可以打进南京,如何?” 打进南京,如何! 巨大威势与杀气自朱允炆的体内喷薄而出,也让年轻的君主瞬间面色惨白,下意识的整个人跪到地上,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发抖。 “看来你对朕是不满日久了。” 朱允炆冷哼一声,摆手:“来人,送国君出城,让他带着他的卫队回到自己的国家,从此金边国,退出《昆明七国协定》。” 这一刻,最开心的莫过于罗摩罗阇这位暹罗国王了,他的眸子变得炽热且亢奋。 金边退出同盟体系,那就意味着,暹罗可以再无顾忌的彻底吞并金边。 “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下,年轻的君王彻底吓傻了,他连声认着罪,但朱允炆压根懒得搭理他,偏殿处站着的锦衣卫走过来,像拖一条死狗般把他拖出了金殿,向着皇宫外走去。 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位年轻的金边国王离开大明皇宫的那一刻,他和他的金边国,已经灰飞烟灭了。 萨娜痴痴的看向朱允炆。 这就是大明皇帝的权力,一句话,可以让首陀罗出身,卑微如草芥的一个女人摇身一变成为婆罗门裔,成为印度教皇、印度总督。 一句话,也可以让一个国家灭亡,让这个国家从国王到国民上百万人的生命走向终结。 神恩似海,神威如狱。 朱允炆不是神,但在其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就算是神也要向朱允炆低下头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章:明印协定和皇明天朝体系(完) 奉天殿的气氛稍微有些凝重,好在这个时候朱允炆主动开了口。 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仿佛宣判一个国家的死刑对朱允炆而言就宛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随时就可以被抛诸于脑后。 “朕推动同盟成立之初心,是为了各国实现共同发展与繁荣,朕一贯坚持尊重各国的政治主权和其法理上的高度独立,不愿意搞强权胁迫,想加入朕欢迎,想退出朕礼送。 眼下金边已经退出了,诸位若也有想退出的,朕无不允,派使者送诸位回国。” 几人脸上都挤出勉强的谄笑,接二连三的向朱允炆大表忠心。 退出? 开什么玩笑。 交趾往榜葛剌的通途可是修好了,大明几百门、几千门重炮随时可以抵到家门口,把他们的国家每一寸土地都炸成焦土,大家绑在一起也没有如此找死的道理。 “既然没有人愿意退出,就说明大家还是愿意跟朕,跟大明做朋友的。” 朱允炆笑着,很是宽和的说道:“我汉人有句话,叫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明我汉人对待朋友一向是持欢迎态度并因为结交朋友得到友谊而感到开心。 我大明不是帖木儿的绿教,也不是信奉马刀铁蹄的蒙古,我们坚持帮助每一个友邦解决其面临的困难,坚持将尊重做为处理多边关系的核心态度。 这一点上,这么多年来,我大明都在践行这个承诺,帮助诸国搞发展、搞建设。 《昆明七国协定》是当年为解决北德里苏丹国而制定的具有一定临时性、针对性的不完整盟约,眼下在大明的帮助下,印度人民已经赶走了罪孽滔天、双手血腥的突厥贵族,建立起了新的制度和体系,过上了朕为他们规划好的美好生活。 印度会成为大明新的朋友,也会成为诸国新的盟友,所以朕觉得《昆明七国协定》可以宣布结束,光荣的退出政治舞台,成为一段留下无数璀璨历史的佳话了。 全新的、更全面的、更深度的合作盟约应该推出,大明愿意与诸国更加紧密的联合在一起,对内发展民生建设,实现国家富强,对外坚决打击如帖木儿汗国这种野心勃勃的霸权国家,帮助更多被霸权欺凌的百姓建立起新的秩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大棒在手,温言在口。 任谁也没有在朱允炆面前炸毛的脾气和胆子,都笑着连声应和。 “臣等愿意。” 朱允炆抬手,几名小宦官鱼贯走出,手里都各自捧着一个托盘,上放题本、笔墨。 几人拿起来观瞧,耳边又响起朱允炆的话。 “朕本来准备七份的,没曾想多了一份,只好烧掉了。” 青烟燃起,烧掉的是本子,毁灭的却是一个国家。 几人的心里都哆嗦起来,在看本子上写的条款,也就不觉得苛刻了。 “大明旨在建立起一个互帮互助、共同繁荣、安定反战的国家命运共同体,以应对正在发生及可能发生的国内时局动荡、国外霸权侵略等破坏性行为,更加快捷有效的处理各种错综复杂的国际政治关系、军事冲突。 想要实现这一政治目标,需要拥有这一共同理想的盟国鼎力相助,需要所有与盟国或地区国内自上而下官民之高度信赖,全副身心投入到这一伟业的建设之中,加入到新成立的‘皇明--天朝上国’之中。 各国自加入‘皇明--天朝上国’之日起,即同谓天朝子民,而在‘皇明--天朝上国’的体系下,各国仍在其国内保留完全的政治自主权。在‘皇明--天朝上国’体系中,诸国在政治层级上处平等地位。任何国家不可干涉盟国的国内事务,不具有任何主导或影响他国主权行为的权力。 ‘皇明--天朝上国’的所有权力只归属于‘皇明--天朝上国’的皇帝。 由明朝建文皇帝朱允炆出任第一任‘皇明--天朝上国’皇帝,并为无限期终身任职,自建文帝后,每一任‘皇明--天朝上国’的皇帝,都必须由上一任皇帝任命。 ‘皇明--天朝上国’体系中,包括明朝在内,所有与盟国或地区的外交权、军事指挥权、教育权将全部剥夺,归属到‘皇明--天朝上国’的外交部、总参谋部和教育部。三部主官由‘皇明--天朝上国’的皇帝任命。 三部负责在‘皇明--天朝上国’体系中国家行使外交、军事、教育权力,该国当局不得干涉和违背。 为维护‘皇明--天朝上国’体系的顺利运转,推动各国的发展,帮助更多被霸权欺凌地区人民反抗暴权,建立新秩序并加入到‘皇明--天朝上国’体系,需要建立一支专属于‘皇明--天朝上国’的天朝军,故自今日签署该条约后,所有与盟国或地区各自的军队将自动该制易帜,统称为天朝军,指挥权归属天朝总参谋部。 各国包括大明在内每年税赋的两成上交‘皇明--天朝上国’,用以充为天朝军军费,用以充为天朝外交部、总参部和教育部的薪俸支出。 ‘皇明--天朝上国’保护并承认每一个与盟国或地区王室的法理性和正统性,对与盟国国内发生的任何企图改变国体、更换王室的行为坚决予以打击和剿灭。 ‘皇明--天朝上国’体系中,所有与盟国或地区不再存在贸易壁垒,各国之间的贸易行为属于友好通商,不可征收关税或商业交易税。 ‘皇明--天朝上国’制定统一时间,以‘皇明--天朝上国’皇帝朱允炆诞年为天朝元年,各与盟国历法、年号自签署之日起全部废除,改用新历,以皇帝朱允炆寿诞之日的十二月初五为天朝国庆日。 ‘皇明--天朝上国’制定统一制式户籍文牒,具体格式为‘天朝--大明--南直隶凤阳府--朱允炆--天朝元年十二月初五生于应天府南京城’。 此为定宪之核心,余下各国之间细节问题,由各国君王之间共同协商拟定,‘皇明--天朝上国’坚持以政治协商为唯一解决途径,严禁‘皇明--天朝上国’体系中各国出现军事冲突等行为,一经发现,即视为自动退出‘皇明--天朝上国’,乃定叛国罪!” 都不用往下去看涉及方方面面的具体条款,只看这一大段所谓的定宪核心,几个国王就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这个所谓的‘皇明--天朝上国’体系一旦加入,那可就真是把全国上下打了包卖给朱允炆了。 不过大家都是搞政治的,还是很敏锐的在这编排的文字中,找到了对他们最有利的一段话。 “皇明--天朝上国保护并承认每一个与盟国或地区王室的法理性和正统性,对与盟国国内发生的任何企图改变国体、更换王室的行为坚决予以打击和剿灭。” 这才是最值钱的一项条款啊。 有这条条款在,那只要‘皇明--天朝上国’这个体系没有崩散,那么各自国内发生武力政变或造反起义等危害统治地位的行为,就不再是这些君主担心受怕的事情了。 你敢造反,就等着迎接天朝军的天降正义吧。 这些个国家,哪个都经历过造反夺权,尤其是罗摩罗阇这位暹罗国王,因为他自己就是造反当得国王。 签了这份条约,将来后代子孙,世世代代都会被固定在国王的宝座上。 大家为什么想着当王? 除了为了自己的享受,不还是为了子孙后代能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 这个念想,只要加入进‘皇明--天朝上国’体系就可以在法理上直接得到公证和承认。 这么一想,那其他所谓苛刻的条件也就不苛刻了。 失去外交权、军事权、教育权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大明也失去了。 定宪写的很明白了,这些权力大明也要被剥夺掉,同时不再具有对其他国家的领导权,朝贡体系也宣布解散。 虽然这种操作无非是左手换右手,大明失去的权力跑到了天朝上国,还在朱允炆的手里,班子还是那套班子,只不过是换了个机构牌匾而已。 失去了部分权力,却换了世世代代在各自国内的安定统治,细算算,多么划算的一笔交易。 大家可以安心享受统治的红利了,可以骑在各自国家几百万黎庶的脑袋上作威作福。 至于这个天朝上国体系的发展和一大堆繁琐事宜怎么处理,交给所谓天朝的皇帝,交给朱允炆来操心吧。 累死你! “都没有问题了吧?” 朱允炆摊开题本,拿起笔环顾四周:“没有问题,就签署吧。” 说罢,自己第一个在题本上郑重的签下自己的名字,并盖上玉玺大印。 当玉玺落下的那一刻,意味着朱棣这位大明总参谋长、黄观这位教育部尚书就算是彻底下岗了。 大明十部也就只剩下九部,大明上百万边军儿郎也不再是大明的军人,改头换面,应该叫天朝上国国防军。 从新历,也没有繁冗复杂的年号,集体以天朝年历法为主。 新的时代开启了。 明印协定是明朝与印度两个国家主体之间签署的协议,是一份具有扶持代理人性质的殖民条约,具有浓厚的海洋普遍化帝国特点。 而新建立的‘皇明--天朝上国’体系,则是具有高集权性、统治性的大陆普遍化帝国,用高度集权的方式将各个国家捆绑在一起,在更高的层面成立一个新的联邦国家,而这个国家还是一个完完全全独裁性质的帝制国。 朱允炆为大明做好了全部的规划,让大明同时具备大陆化和海洋化两种性质,并以此为日后扩张的指导政策。 等所有人签署离开后,朱允炆才疲惫的瘫靠进金椅之中,闭着双眼喃喃细语。 “朕的大明,将会成为人类史上最强大的帝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一章:庞然大物般的明联(一) 无声无息之间,天地就这般大变了。 朱允炆在国家主体之上设置一个更高层次的国家联合体,最先被震惊的就是内阁,不过杨士奇等人并没有因此而去找朱允炆发表什么个人意见。 国家大事,尤其在政治、外交两大方面,内阁包括整个大明国内,没人敢向朱允炆提意见,向来都是由着朱允炆乾纲独断。 皇帝对这两件事的绝对控制也向来不喜被人质疑。 内阁朝局虽然震动,但对他们工作的影响基本不大,大家还是整天该忙啥忙啥,唯一受到影响的,只不过是南京城内的地图商人罢了。 自历朝历代始,中国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以皇帝为中心,天子即国家嘛。 他们不懂什么叫做国际联合体,不懂什么是普遍帝国制度,只知道,这个新成立的皇明天朝联合体制的皇帝依然是他们十几年来爱戴的建文帝朱允炆,这就足够。 一幅崭新的大明堪舆图诞生了。 包括印度地区,凡是在这个联合体制度内的国家都被渲染成了代表大明的赤红色。 名字依旧是明,不过后面加了一个联字。 明联! 一个巨大无比的国家诞生了。 整个东亚、南亚、印度次大陆被囊括在了一起,朱允炆一手缔造的明联,让自内阁及下到每一个国民都看的目眩神迷。 “汉唐绑在一起,也没有这般伟业啊。” 在文华殿,杨士奇开怀大笑的说道:“吾与诸位也可以沾陛下的圣恩,留名青史了。” 最大头的功劳自然是朱允炆的,但朱允炆自登基以来的历任内阁成员,怎么着都可以混一个千古贤相的名头。 这里面最开心的自然是解缙,他负责编史,这《明实录--建文实录》的工作可是他的。 不过解缙现在操心的可不是编史的工作,毕竟哪怕不用春秋笔法,照实记录,建文朝的功绩那也配的上一句功盖千古。 人解缙现在都开始操心朱允炆驾崩之后的问题了。 皇帝一下子立了那么多的功勋,将来这谥号可不好选。 文有《建文大典》、《建文皇帝语选》、《建文皇帝思想合集》等治国启民的佳作,谥个文皇帝绰绰有余。 武功就更别提了,武皇帝也配得上。 爱民如子,宽徭薄赋,仁皇帝也没问题。 开明谦礼,不居功贪功,昭皇帝也可。 布纲治纪曰平、辟土兼国曰桓、执心决断曰肃、屡征杀伐曰庄。 好家伙,这都快成十全圣君了。 当然,虽然解缙自己脑子乱糟糟的,但他倒是没敢问其他人的意见。 皇帝春秋鼎盛,你现在操心给皇帝上谥号? 你出洪武门,看看老百姓会不会活活打死你。 文华殿里一众群臣惦记着身后百世流芳的美名,而朱允炆自己,却早已把所谓的明联给扔进了角落的垃圾堆里。 正经人谁拿这种所谓的国际命运共同体当回事啊。 明联的主要领导国和倡导国是大明,在明联的体系中,一旦大明对于明联势力区的辐射影响力和军权层面的绝对控制力下降,所谓的明联就会瞬间土崩瓦解。 一如好大哥苏联。 明联能不能成为一个长盛不衰的国际组织,能不能成为未来主导这个世界几百年之久的超级霸主体系,靠的不是将来多补充进来多少盟国,更不是靠什么先进的制度、协作体系。 核心永远只有一条: 大明有多么强大,明联就有多么强大! 建文十三年,新历皇明三十四年中秋前夕,朱允炆在华盖殿为萨娜举行了一场不算多么隆重,但政治规格却极高的加冕仪式,还逗留在南京没有回国的明联各与盟国国王都出席了这次仪式。 看着跪伏在朱允炆靴子下的萨娜,戴上了一想颐养天年?” 气不过的朱棣还踹了马大军两脚,后者嘿嘿笑着生受下来。 “燕王明鉴,末将打了那么多年仗,属实也是不堪重任了,本就是微末之才,赖陛下和燕王的青睐,才以重任相托,何德何能配得上担任西南战区总指挥?” 马大军不想当吗? 他是不敢当! 朱棣知道马大军怕什么。 西南战区太大了,足足上百万的军队,谁敢来带? 几千年来,但凡军权大到这般地步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国公的爵位也拼到了,现在急流勇退,卸下军权,怎么也算得上是君臣相宜了。 等老了,落个体面的下场,死后不敢奢求王爵,混个顶格的谥号入了武庙,也算千秋留名。 何必拿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去赌呢。 “孤不管,孤只负责宣读任命敕令,你要想撂挑子不干,自己找陛下说去。” 朱棣才不吃马大军这一套呢,直接甩手不问,把难题扔回给了马大军。 后者的脸色顿时就苦了起来。 “燕王您这不是难为末将吗,我哪有胆子当面找陛下推辞。” “你没有,我就有了?” 朱棣嘿了一声:“好你个马大军,老子当年救你多少次命,你现在还想赖着老子给你顶锅,老子他娘的是你爹咋的?净一天到晚想这种好事,还就告诉你,你现在要么收拾收拾去西南筹备战区指挥部,要么去乾清门等着面圣,自己选吧。” 这下迫的马大军没了辙,犹豫再三后,还是离开换了匾额的总参谋部,径直往乾清门的方向去。 得找皇帝汇报一下,这个总指挥,说什么都不敢当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二章:庞然大物般的明联(二) 乾清宫里,朱允炆还是召见了马大军。 “臣...” 马大军履足金殿,刚开口就看到双喜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忙收住声,他才看到,朱允炆这会正捏着笔,眉关锁死。 估计皇帝遇上麻烦事了吧。 双喜绕行而下,引着马大军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小声招呼道:“国公爷自行喝口茶,等皇爷一阵。” “不敢不敢。” 双喜一转身回去,马大军便又站了起来,还是站着等皇帝,这心里能踏实点。 同时自己也纳闷,皇帝看什么呢,能愁成这个样子。 偷摸打量朱允炆那紧锁的眉关,马大军都替朱允炆累的慌。 都当皇帝了,在其脸上都很少看到过微笑,每天苦大仇深的不是操心这,就是操心那,忒不容易。 也没道理啊,大明眼下如日中天的,还有啥事能值得皇帝发愁? 就这么站了能有两刻钟,朱允炆才抬头看向马大军:“坐吧。” 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身居帅位多年,不过马大军原地拔军姿倒还有模有样,站了那么长时间,仍是昂首挺胸,脊梁笔直,让朱允炆心里暗暗点头。 “谢陛下。” 马大军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小心翼翼的坐回方才的位子,这屁股还没挨上呢就急不可耐的开了口。 “陛下,臣此番来,是想找您请辞的。” 朱允炆没搭理他,先是喝了口茶水,而后从御案上翻出一份奏本展开:“楚王过几天就要回来了。” 楚王朱桢回朝,西北战事结束了? 马大军愣了一下,不太明白皇帝这话跟自己的请辞有什么关系。 不过上位问话,必须要有来言去语,皇帝可以岔开自己的话,自己可不能回避皇帝的话。 “楚王班师,可是西北奏捷了?” “相持了将近四年,东察合台国还在,沙迷查干也还继续在撒马尔罕当皇帝,从战果来论,不叫报捷。” 朱允炆笑笑,到没怎么生气:“这几年军费打掉了两千多万,粮草辎重、兵甲装备更是用掉了几万车,也算出色完成了朕制定的目标了。” 这话说的马大军傻眼。 四年花了几千万军费,连一点拿出手的战功都没有,皇帝竟然还说,出色完成目标? 要知道西北战场,楚王朱桢带的军队可比西南还多,漠庭三都户、关西八卫、辽东女真、兀良哈三部加上守河西走廊的大明边军,前后动员了将近三十万人呢。 而且这三十万可不是两条腿跑着走的步兵,这几乎全是骑兵! 大明压根就不缺战马,哪怕在吞并草原之前,大明也从来没有缺过战马。 洪武十八年到洪武二十四年,武威、天水、兰州等甘肃地区茶马司,专司与帖木儿汗国、东察合台汗国往来交易,当时是一百万斤茶叶换三万匹马,后逐年减少,但最后一笔交易,仍然是一百万斤茶叶换一万两千多匹。 这样的交易,大明前后做了六年。 虽然交易获得的马匹,只有极少数可以用来繁衍做优良战马,大多数都是劣马,那几年存下来的数量经过繁衍后,也是殊为客观的。 直到帖木儿这个跛子开启征服之路,杀了大明使者中断茶马交易后,陕甘茶马司才逐渐破败。 而吞并草原之后,经过这些年的放牧,漠庭的战马早已是马满为患,为了保护草原植被不被吃个精光,很多个头矮小、马力疲弱的脚马都被输送进了国内,或充为驿马,或成为民间一种交通工具,取代原先常用的驴车。 精挑细选出来配备军队的,可都是上佳的战马了。 虽然蒙古马的马种从根子上比不上帖木儿汗国的阿拉伯马,但量大啊。 帖木儿汗国选用的战马也不可能全是阿拉伯马,甚至还有部分比例的骆驼兵。 堆几十万骑兵没能干翻一堆骆驼,这说出去,怕是脸上无光吧。 “西北战役其实也就第一年的时候打的凶,后面基本就是对峙了。” 朱允炆见马大军不好意思表露质疑,便主动开口说了原委。 “楚王到西北的第一年,着实跟东察合台打了几场硬仗,西北广袤,多是奔袭战,大炮笨重,也就没有什么太多用武之地,朕让工部赶了一批小口径的轻炮送上前线,用处也不大。 主要还是真刀真枪的干,六叔在亦力把里本部打了一场歼灭战,聚歼了东察合台三万多人,要不是沙迷查干的支援,第一年就灭掉东察合台了。” 听到最后,马大军就跳了一下眉头:“帖木儿汗国支援来的军队中,是不是有一支人马全甲的重骑兵?” “朕差点忘了,你在伊斯绿堡跟他们交过手。” 朱允炆哦了一声:“这支部队不得了啊,六叔以前没跟他们交过手,甫一遭遇,吃了个大亏。” 话说的轻描淡写,但马大军毕竟是沙场宿将,深知兵凶将险之地,每时每秒无不在心惊肉跳,一句吃亏,得是多少鲜血杀戮。 “关西八卫五万人组成的左翼只扛一个时辰,就被一万人打到崩溃,好在给了中军固阵的时间,要不然。” 朱允炆摇头失笑:“一旦中军乱阵,敌主力全线掩杀,那样的话,六叔可就把脸丢光咯。” “就关西八卫那群人的战斗意志,能抗一个时辰也算不易了。” 马大军倒是替着说了句好话。 对于此,朱允炆不怎么太关注军略上的事情,他也不懂。 “打仗嘛,有输有赢的,一场失利算不上什么过错,朕也没打算指望楚王能长驱直入,直接端了撒马尔罕的老巢。” 凭借纯军事打击手段,灭掉刚刚步入巅峰的帖木儿汗国,这个难度系数稍稍有点高,倒不是不能实现,主要还是太费力。 历史有点小波折,沙迷查干秘不发丧回国夺权夺得太顺利,导致没有发生什么内讧争斗,所以这个对手保存下来的体量,稍微值得明联或者说朱允炆,提点兴趣。 “察合台战场是主战场,雄军云集,沙迷查干与朕都动用了大军,列阵分明,这一耗就耗了小四年啊。” 朱允炆浑不在意的笑道:“哦对了,王翦伐楚的典故你看过没有。” 面对皇帝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问话,马大军越加迷糊起来,有些摸不准朱允炆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 “臣看过,惊为天人。” “怎么打赢的?” 马大军刚打算背书,陡然间脑袋里灵光闪过,他似乎明白了朱允炆的意思。 “陛下这是用察合台的四年对垒,来耗尽帖木儿汗国的国力?” 看到马大军总算是脑子灵光了些,朱允炆这才爽声笑了起来:“几十万大军成阵四年,人吃马嚼,朕都差点扛不住了,朕就不信他帖木儿国内能承受的起这般的糜耗。 告诉你吧,这几年,沙迷查干往南京派了数十次使节,商讨议和朝贡的事,并且愿意将察合台牺牲掉,不过朕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他们割让包括撒马尔罕、喀布尔在内的东部数十座城池。” 割让撒马尔罕和喀布尔? 马大军笑了起来,这是个根本无法接受的条件,这不能叫做议和了,这简直就是投降。 “察合台就是一个粮磨子,而我大明和帖木儿汗国的国力就是粮食,我们双方都在往磨盘里加粮食,看谁能扛得住。” 马大军点头,应和道:“陛下所言极是,在战争史上,最原始、粗暴却最好用的战术,就是对耗国力。用兵之道奇正相合,而堂堂正正之道,拼的就是国力和后勤。 王翦伐楚,秦楚百万大军深沟对垒,长途跋涉的大秦悠然自得,守着家门的大楚反而粮草不济,迫着项燕仓促间发动决战,硬撼戒备森严的秦军大营。 在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还主动做攻寨方,任他千般兵法战术也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了。” 王翦伐楚是一场经典的国力对拼战役。 大秦国高效运转的耕战体系,使得大秦的国力强大到睥睨任何一个国家。 伐楚之前,始皇帝选将,李信要二十万,军功卓著,赫赫威名的王翦却要六十万。 始皇帝选了李信,结果大败而归。 不得已请王翦出马,结果发现后者整日带着大军挖沟营寨,不像征伐方,反倒像守城方。 结果却是,项燕军粮草不济,硬着头皮发动决战,无法攻克秦军大寨,不得不引军撤退,结果被王翦趁势发动反冲锋,一战克定,楚国灭。 王翦父子的灭六国之战,可谓是把兵法之正用到了极致。 至于李信之败中涉及的所谓昌平君叛乱之祸,众说纷纭,《史记》与《云秦梦简》的记述也有冲突,就不作主观评价。 仅以客观结果来看,年轻的李信,是希望能以最小的代价,灭掉当时最强大的楚国。 而真正付出最小代价的,却是王翦。 王翦带了六十万人,实际的损失只不过是粮食后勤而已,就追击数百里,歼灭了楚国所有的有生力量,连着项燕都被俘杀。 所以王翦是不是名将? 他用了最不费脑子的战术,最小的代价换了最大的战果,灭了最大的敌国。 “咱们大明有无尽的良田,七千万子民,每年打下来的粮食堆成高山,腐烂的陈粮,包括印度、暹罗输送的粮食,都几千万、上亿石的焚烧。 西北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千里输运的糜耗拖不垮朕的国库,更拖不垮朕的大明,但沙迷查干扛不住。” 朱允炆不屑冷笑:“大片国土是他爹征服下来的,复杂的种群、宗教信仰和地域之分,是他爹滴血的弯刀压住了所有的不服,而这些矛盾早晚会爆发,区别只在于早晚。 南京有阿拉伯来的海商,朕这消息灵通着呢,帖木儿国内的横征暴敛比前几年翻了两倍,就为了维系察合台的战局,沙迷查干现在就是坐在火药桶上面,随时炸的他尸骨无存。” 马大军没有说话,他只会临场应付一场战争,不喜欢去考虑太多战争外的因素。 “两个大国之间的战争,早就脱离了军事层面,更多的是政治层面考量。” 面对马大军,朱允炆是很器重的,要不然他不会如此谆谆教诲。 “灭掉帖木儿最好的武器,是时间,而不是用几十万条性命去填,朕让楚王暂时休战回撤,就是为了给沙迷查干一点时间,好让他能在国内盘剥的更狠一点,到时候就不用朕来灭他了,自行分裂,咱们摘现成果子就成。” 天下大事简在帝心,面对西北战场,即使朱允炆相隔千里,仍然将局势牢牢把握在掌心之中。甚至于西北战场打多大规模,死多少人,朱允炆都早早以手谕的形式告知过朱桢。 按比例付出的一定的伤亡,到了大差不差的线,完成朱允炆的交代后,就可以转入消耗战了。 先实现一个针对国内的政治目的,紧跟着再去实现另一个针对帖木儿汗国的政治目的。 马大军不太懂,朱允炆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这完全跟他交卸军权的事不沾边。 “国朝能征善战之统帅,燕王和楚王毕竟都五十多岁了,朕也不愿让他们再受这鞍马万里之劳。年轻一辈,首推你马大军。 你才三十出头,正是多学习锻炼的岁数,也是建功立业的黄金年龄。朕想持天子剑为我大明、为我百姓犁得土地,你要是不干了,朕空有握剑之手,独缺了一把旷世宝剑啊。” 话让朱允炆说道这个份上,马大军已经是心中明了,皇帝这是在为他铺路啊,楚王朱桢在察合台耗了四年,也是在为他将来摘果子夯实基础。 如此看重栽培,让马大军心旌神摇,大为感动,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哽咽道:“陛下对臣,有知遇提拔之恩,有君禄养育之恩,亦君亦父,臣若再因一己私心作祟,实枉为人子,请陛下放心,臣这便启程回云南,尽快统筹西南战区,精练出一支王师精锐。 只待他日陛下一声令下,臣,必将沙迷查干之首级献于陛下御案之上。” 朱允炆哈哈一笑,抬手:“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沙迷查干的脑袋朕就不要了,毕竟上岁数了,看不得这般血腥。去吧,朕只想将来看到你的捷报。” “臣,告退!” 咚的一声砸了一记响头,马大军站起身,昂首挺胸的转身离开,来前的迷茫畏缩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冲天锐气和昂扬斗志。 能够回到自己最爱的战场,哪个戎马十几年的将军不为之开心呢。 等马大军离开后,双喜有些担忧的说道:“陛下未免太看重贵国公了,奴婢怕贵国公将来挟军自重啊。” 挟军自重? 朱允炆批复奏本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继续笔墨挥毫。 “他比你看到的更聪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三章:庞然大物般的明联(完) 楚王朱桢回南京时的动静比起马大军要小了许多。 一个是因为前者毕竟不是什么大捷,二来即使回转南京也是轻车简从。 除了朱桢、朱高煦两位正副统帅外,便只有身边百十名亲兵跟随,甚至连往来南京通传的信使都没用。 爷俩将各自的亲兵留在郊外京营后,就直接骑马并肩进了南京城。 算是给朱允炆、朱棣二人来了个意外的小惊喜。 “还以为六叔仍要个几天光景呢。” 乾清宫里,朱允炆走下御阶,亲自跑到殿门处托起了朱桢的双臂。看着后者洗净风尘的脸,由衷赞叹道:“几年征伐,反倒让六叔显得更加精神矍铄,如此英姿神俊,好啊。” “臣不敢,倒是陛下圣威日隆,令臣望而心折。” 在自家这位大侄子面前,朱桢显得有些紧张,主要是尚在西安时,被吓到了。 最新赶制出的明联堪舆图让朱桢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自己父皇选了个好接班人。 “老六,你啥时候也学会这一嘴花言了。” 站在朱允炆身旁的朱棣走上前锤了朱桢胸口一下:“当年咱兄弟俩第一次联手北伐的时候,你可把我给挤兑死了,把我骂的一无是处。” “四哥,就你那水平,就别拿出来跟陛下比了,差太多。” 朱桢挑眉反呛,倒也因此消散了几人之间小范围内的拘谨之态。 叔侄三人聊得开心,倒把一旁的朱高煦给冷落了下来,但后者非但没有咋咋呼呼的找存在感,反而规规矩矩的守在一旁,军姿站的开始着手制定相关政策,在河南、河北两地扩产养殖业、畜牧业,又在浙江、福建两处沿海省地新建官仓,今年就没烧太多了,也就只有五千多万石。 明年,山东的粮仓也会建好,山东和河北会陆续退耕,释放更多的用粮空间出来,就不会在烧粮了。总得给朕,给朝廷,给建设和发展一点时间吧。” 没有过程哪来的结果,朱桢这还算好的,只是委婉的问,朱允炆差点都快被夏元吉指着鼻子骂了。 尤其是在蝗灾之后,夏元吉开官仓赈粮的时候,就差没跑太庙去告朱允炆的状了。 连写了好几天的奏本诉屈,可把朱允炆搞得是又气又乐。 恨不得把夏元吉扔大牢里锁几年在放出来。 直接跳过过程看结果吧。 烧粮的行为绝对是错误的,是大错特错的,朱允炆从来就没有说这是一件对的事。 这是在特定时期相对为了规避更大风险才不得不去做的一件事。 朱允炆的委屈朱桢不懂,他只是就自己看到的事情发表看法:“朵甘今年闹了次沙尘暴,也有几个县受灾,当时当地府县赈粮,臣看了一下,虽然不是清汤寡水,但也不过是野菜稀粥,勉强糊口。 既然朝廷有的是粮,何不多赈一点,其实完全可以让百姓吃饱的。” 面对朱桢这情真意切,为百姓心疼的质问,朱允炆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 “六叔,不是朕狠心,宁愿烧掉都不给百姓,而是朕没法心软啊。地方要发展、要建设,需要朝廷的带领也更需要当地百姓的参与和共同努力。 如果受了灾之后,百姓吃的反而比以前一年到头农忙耕地吃的还饱,还好。那样的话百姓会懒得。 当他们知道朝廷不忍心饿死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没人愿意什么没有理论支持就不行这种迷信西方科学的话,最早的理论形成不还是实践出来的。 硝化甘油加上硅藻土加上碳酸钠是炸药。 工部的工人自己发现自己命名,就叫张三加李四配点王五。 不行吗? 核心的东西还是那个东西,不过换了个名字而已。 把这个名字和工艺流程写到书上之后,不就成了后世奉为圭臬的理论吗? 钢铁技术中国几千年领先西方,唯独在工业革命后被反超。 就是在再生产环节中有经验的操作工少了。 而再生产环节的端口处,消耗大了。 原材料到不了再生产环节就没了。 明清数亿人,数亿张嘴等着吃饭,经济内卷化严重至极,边际效益几乎等同于零,百姓连活下去都难,王朝周期律避无可避,在那种环境下谈生产力,这是耍流氓。 我们要看到的是,英国在工业革命之前,他们的内卷化也是极其严重的,但他们找到了一条青云大道。 那就是殖民。 通过外殖民的方式来输出国内的内卷化,然后将国内的生活环境低廉化,大量的农业原始劳动力转化为工业劳动力,有经验的工人师傅多了,量变就引发了质变。 而在殖民的初期,约翰牛也烧粮。 就是还没准备好。 他们为啥不拿粮食到清朝换奴隶呢? 清朝社会的边际效益在十八世纪随着人口大爆炸已经到了危险线,怎么发展都是原地踏步甚至步入深渊,更别提自己还玩闭关锁国,拒绝学习新技术来进化国内生产力了。 大陆均势政策是约翰牛对外的基本方针,他们当然乐意看到东方这个老大帝国自我毁灭,然后好让他们趁虚而入,把中国也变成殖民地。 粮食这个生产品是一切再生产品的源头,哪怕是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火炮。 攥住粮食,就能打通无数再生产链条,从而将大明社会各个方面的物价全部打下来,将生产力的进步以数量催生质量的方式来推动。 如此无限循环下去,大明的各行各业,每个角角落落都会迅速繁荣,生产力的水平也会一天一个样,进入所谓的科技大爆炸阶段。 不敢说卫星上天、高铁直达这种幻想。 起码也要做到蒸汽装船,浓烟滚滚,巨舰大炮,彼岸往返的水平。 今日朱允炆在泉州登船,半个月后登陆孟买。 为了这个梦想,朱允炆一直在做,每一个环节和进程,他和严震直,和整个内阁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都在小心翼翼的保驾护航着。 还是朱允炆向朱桢说的那句话。 “六叔莫急,给朕一点时间,也给时间一点时间,你现在在西北看到的是朕眼下必须让你看到的,而将来,你再看到的,就是你想要看到的了。 大明很大,明联更大,这个庞然大物朕要小心维系着,不能让它崩溃解散,因为明联只要在,我大明才能更加迅猛的发展,时不我待,朝夕必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四章:光复大汉旧土(上) 因为朱桢的回朝,当晚在华盖殿,朱允炆干脆就招呼齐了宗亲一大家子办了一堂家宴。 呼啦啦来了两百多口。 这个数字属实让朱允炆吓了一大跳。 朱棣这一辈能有个十几人,到了朱允炆、朱高炽这一辈的就变成了几十号,而文奎、瞻基这一辈的小伙子就更多了。 生活舒适且稳定,在没有计划生育政策的管束下,人口自然是激增的。 这还是十二岁以下不许参加的家宴,郡主、县主啥的闺女去了坤宁宫,不然赴宴的人数会更多。 “看到咱们朱家各支都开枝散叶,子嗣绵延,朕开心啊。” 朱允炆笑的开心,谓大家道:“听说,连金行的第五代都有了?” “臣这一支的,今年初刚刚生诞,叫钟铉。” 晋王朱济熺站了出来,有些腼腆:“臣也没想到自己这就当祖父了。” “那咱们家将来论辈可就有意思了。” 朱允炆看向不远处坐着的安王朱楹:“安王叔今年五月喜添长子,叫斐煊,比钟铉还小几个月,倒是钟铉的叔祖父。” 大明宗亲里面,朱楹算是最享福的,虽然岁数小,但是辈分高,他跟朱棣还是连襟,都是徐达的女婿。 宗亲和武勋可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不过联姻也比较麻烦,武勋跟宗亲一样,各家生育的子嗣也多,辈分跟年龄之间的关系比较混乱,想要提亲,先天在辈分上就得砍掉一大部分。 朱楹的长子斐煊将来大了,只能娶跟李景隆同辈的,或者是徐辉祖这种辈分的闺女。 所以等到那个时候,宗人的身份和错综复杂的辈分就得迫使他们绕过武勋,从民间或文官集团娶媳妇了。 说是家宴,不谈国事,但聊着聊着也就聊到正事上了。 各支的发展、子孙们的事业规划都在畅谈。 成绩突出的都做了知府,晚一点的刚刚考过地方的省考,补充做了公员。 而在这里面,混的最好的当然是朱高炽。 “明年王谦就要退了,内阁空出一个位子,高炽可以补上。” 面对朱棣父子俩的惶恐拒绝,朱允炆摆手:“先是吏部尚书,又任礼部尚书,资历和能力都有,入阁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如此,臣请退。” 父子同朝阁臣,文武都到了得好。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 “该咱们出手了。” 手指的敲击停下,朱允炆正色道:“给平安传令,即刻带兵进入朝鲜稳定政局,内阁给辽东布政使司行文,调一批粮食、物资入朝鲜稳定朝鲜民生。 给胡嫈回文,让李芳果的朝鲜朝廷、契丹等新豪强以及各部义军,坐一起好好谈谈。” 时机已经成熟,该轮到大明以救世主的身份进入并拯救那个环境下,苦苦挣扎的所有百姓了。 “为了促进谈判顺利,在平安的军队进入朝鲜之前,让咱们控制的义军队伍,打一场大规模的战役,目标就是那群新豪强。” 语气冷冽,毫无感情:“输赢不重要,但波及的区域越大越好。” 波及区域越大,死的人也就越多。 杨士奇跟朱棣对视,点头。 “臣明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五章:光复大汉旧土(中) 自《癸未条约》签署后,朝鲜的一应军政大权几乎都落进了大明顾问大臣胡嫈的手里,这一点让很多朝鲜的官员大为不满,而胡嫈上任之后,可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擅权,大量大明籍底层官员几乎将朝鲜当成了仕途的锻炼岗位。 自中枢朝堂到地方道府各个岗位,几乎都有所谓的大明顾问存在。 政治、民生、教育、矿产、经贸,所有能够诞生出红利的区域,大明的顾问团就好比吸血虫,贪婪的将一切都吸收的干干净净。 在这种环境下,胡嫈还效仿朱允炆的贵州政策,在汉城搞出了一个“大明--朝鲜政治学院”,只有在这所学院深造过的朝鲜中层官员,才可以获得胡嫈的提名,出任更高一级的官职。 这就使得眼下朝鲜的朝廷之上,出现了政见截然相反的两个党派。 精明党和卫国党。 字面意思浅显,精明党都是在胡嫈那个政治学院深造过的官员,在精神属性层面已经彻彻底底拿自己当成大明人了。 他们的口号就是‘只有师法大明才能救朝鲜’、‘在朝鲜,我们连一丝窥见未来的光明都看不到’、‘大明是普世下最强大和开明的国家,因为其拥有朝鲜所不具备的行政管理体制,更拥有一位伟大的君王。’ 卫国党则是李家王朝建国之后的旧派,希望保存国体,只作为依附于大明,或者加入明联的附属国,坚决不愿意做亡国奴。 ‘为此,我们不惜鱼死网破,打到山河破碎。’ 骨气是有的,血性也值得钦佩,但也仅仅如此了。 胡嫈或者说朱允炆,可不会因为他们的血性和为人的尊严,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十年改造,朝鲜的一切是什么样子? 在朝鲜各道府的教谕、学堂,每次开课前,胡嫈搞出了一个所谓升旗的仪式。所有人要先向朱允炆的画像磕头,然后肃立注视着大明的日月龙凤旗升起,才能开课。 所有朝鲜官员的子女上的第一节课,必须是汉语课。 掌握的第一门知识,必须是熟练的运用汉语。 因为所有朝鲜的书籍,都在一步步由汉朝两种文字,逐渐演变成仅剩下汉语一种。 不识汉语,你连书看不懂。 这一点让李芳果在内的所有卫国党惶恐不安。 他们想要反抗,召集旧部、家丁来驱赶或者说杀死胡嫈在内的明朝顾问团,歼灭精明党,却发现整个朝鲜境内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近百年来,因为金辽争霸、元金争霸、明元争霸而大量逃入朝鲜国内的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地方的新豪强。 他们或三五十人成群,或几百人纠结,拿着凭空冒出来的精良武器,穿着坚如磐石般的重装铠甲,加上其远超朝鲜土民的血性和暴力因子,迅速成势,盘亘在道府的每一个县乡,然后将手伸进道府衙门。 在地方上明朝顾问的默许放纵下,或成一府之尊,或为副职,疯狂的侵占地方政治红利,打击旧豪强,残忍的制造杀戮。 中层乱了,底层更乱。 尊释轻儒的高句丽虽然灭了,但李成桂推动的崇儒废佛的国策无疑是让朝鲜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门阀林立、兼并土地。 大量的自耕农沦为了地方依附门阀而存的地主阶级的附庸,高句丽王朝后期一度繁荣起来的民间手工业遭受到巨大的重创,一日劳动连糊口都困难,还要担负不菲的私营税。 这个时代背景下,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一股子风,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再一次爆发。 他们的目标及其明确: “打土分地!” 上层思想困乱,中层争权夺利,底层刀兵相向。 这么一个国家,朝鲜的中央朝廷哪还有能力去谈凝聚,又拿什么来组织部队反击大明的顾问团。 摇摇欲坠的李家王朝,行将滑落深渊的朝鲜半岛。 “使尊,内阁复文来了。” 在汉城王宫附近,是胡嫈的办公府衙。 这里最早叫大明驻朝鲜顾问大臣司曹,明联成立后改成了明联皇帝驻朝鲜全权特使衙门。 一名公员拿着一纸信封匆匆寻到正在书房苦读《建文大典》的胡嫈,恭敬奉上。 胡嫈放下书,急忙接过,先是验证了一下信封的火漆完整,而后点上一根蜡烛,仔细映照,在看到信封上若隐若现的纹路后,才挑开观看。 信纸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组织义军歼灭豪强,调停战争,光复大汉旧土! 信封的底角署名:奉天殿大学士寓。 盖有内阁印鉴。 真实性没有了问题,内容也浅显易懂。 最后一句光复大汉旧土,就为胡嫈下一步的工作指明了方向。 陛下和内阁,是决心收复这个在大汉时期的乐浪郡了。 “算算时间,朝鲜离开我大汉怀抱也有千年之久,是时候认祖归宗了。” 胡嫈呵呵一笑,而后肃声道:“密令陆映扬,召集义军,全面进攻江原道、黄海道、忠清道,从外而内,把战火烧进京畿道,告诉李朝,他的江山,就要没了!” 陆映扬是谁? 当年平李芳远之战的前锋,与猛哥帖木儿、阿哈出两人挺进开城,被李芳远一把大火烧到全军覆没的那位。 他是第一个冲出火圈的,在城外逃脱李芳远伏兵追杀的过程中摔伤,继而被一村民救起,从而有了一段属于他在朝鲜的故事。 而眼下,陆映扬是一位朝鲜人,还是地地道道朝鲜一支义军的领导者。 就在胡嫈部署‘光复故土’行动的同时,一街之隔的朝鲜王宫内,李芳果接见了他的大舅哥。 “大明的顾问团实在是太可恶了,他们把咱们的朝廷、地方变成了他们的菜园子,跟那群异族新贵们一起瓜分权力,欺压我们的百姓,您的话,连这王宫都出不去就变成了一张空文。” 大舅哥忙着扇阴风点鬼火,说的李芳果面色难堪至极。 “再拖下去,就全完了,现在道府乱、地方乱,三千里锦绣河山狼烟滚滚,祖宗社稷摇摇欲坠,几百万朝鲜子民需要他们的君王,需要您站出来拯救他们。” 看着李芳果,大舅哥阴沉着脸鼓动道:“杀死胡嫈、杀光每一个所谓的大明顾问,杀光朝堂之上的精明党,武力夺权,然后统领汉城大营之军灭光道府的蛮族,最后平勘地方暴民叛乱,实现国家之实质统一,集全国军心、民心,保社稷山河。” 上嘴皮碰下嘴皮,倒是挺会画大饼。 李芳果有些动心,但一想到汉城外的大明驻军,又心里打起了鼓。 “大明太强大了,明联更是庞大到几乎等同上百个朝鲜,咱们骤然而反,无疑是鸡蛋碰石头,死路一条啊。 万一明人的皇帝暴怒,遣大兵压境,怎么抗?” “那就这般眼睁睁的等死?” 大舅哥急了,一把抓住李芳果的手,怒视着后者的双眼:“最多一两年,朝鲜就亡国了,岂可因我等之惧死,而眼睁睁看着祖宗江山毁于一旦。 社稷蒙尘,神器易主,这是民族之大耻。 汉人文天祥有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活着总有死的一天,死得其所才为真男儿,怯懦苟且,囚于南京此间乐,不思蜀,何颜面见祖宗。” 李芳果被骂的面红,但还是摇头:“造大明的反,要夷三族满门,琦儿还小,不该因我而死。” “比起李芳远来,你属实枉为人君。” 大舅哥义愤填膺,怒目喷火,恨恨的咒骂了一句后甩开李芳果,转身就走:“你不敢我敢,王宫禁卫,皆我心腹,我这便召集旧部,杀了胡嫈。” 看着大舅哥离去的背影,李芳果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仰天长叹。 身边的内侍看的心疼,上前来扶,却见李芳果已是泪流满面。 “王上。” “不要叫我王上。” 李芳果泣道:“我有何颜面做朝鲜的王,我只想偏安一生,守得人子之孝,守得亲友之情,但芳远囚禁父王,逼其禅位与我,他错了,他该自己坐这个王位。 我错了,当年他谋反,我该把王位拱手让出,不该因贪恋而请明军入朝。” “王上就算当年不寻明人,明人就不会来了吗?” 内侍反而看的通透:“明人皇帝是野心勃勃的禽兽之君,他就跟成吉思汗一样,眼里只有征服和杀戮,十几年灭了那么多的国家、种族,他的军队在他的指挥下,杀了几百万、上千万人,朝鲜离明如此之近,早晚都会有亡国一天的。” “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芳果走投无路,一把抓住这位身边老奴的手,无助的问道。 “老奴是个阉人,没有子孙后代,若让老奴选,生死都不重要。” 内侍扶着李芳果走回他自己的王位:“王上的后妃、子女当年被大君杀害了,丧妻丧子之痛已受一次,眼下王子还小,王上却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不该再来一次。” 念及亡妻亡子,再想想膝下幼子,李芳果顿时嚎啕大哭。 “我自幼奉儒学为圭臬,知晓忠孝仁义,也确实做了一个事君以忠、事父以孝、事弟以谦、事妻以敬的人,我做了那么多讲义上正确的事,但为何世间万般苦难,没有一件放过我啊。” 李芳果哭了许久才收声,整个人却陡然间仿佛年轻了许多,变得锐气盛人,杀气凛凛。 “你去召金钟炜来,就说孤改变了注意,决定与他共谋。” 内侍看了看李芳果,默声点头,而后快步离开。 不多久,方才怒意离开的金钟炜就匆匆跑了回来,兴奋不已:“王上英明。” “一切都交给你了。” 李芳果上前,郑重其事的拍了拍金钟炜的肩头:“事不宜迟,早早行事吧。” 金钟炜单膝跪地,大声应和:“臣必不辱王命。” 意气风发的金钟炜转身欲走,却陡觉后心一凉,继而剧痛无比。 艰难转头,对上了一双杀气喷薄的眸子。 那是他从未在李芳果脸上见过的果决和狠辣。 “你!” 金钟炜双目滴血,咬牙仅说出一个字,就咽气而亡。 李芳果握住匕首的手剜碎了他的心脉! “世间之苦,不该我一人独受。” 亲手杀死自己的大舅哥,李芳果恨恨的吐了一口口水。 “向胡使尊说一声,就说朝鲜纷乱,孤病体残躯,无力躬行,劳其自行决断吧。” 李芳果的心灰意冷,无疑助推了大明在解决朝鲜问题上的进程,卫国党派官员开始终日惶恐不安起来,而随着江原道等地大规模义军与新豪强阶层频繁爆发大战之后,严峻的局势开始持续折磨着整个朝鲜上上下下。 官员门阀、豪强地主、黎庶黔首。 他们一睁开眼看到的,永远都是无休止杀戮、鲜血、死亡、哀嚎和绝望。 再坚硬的神经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也就在这个时候,驻守辽东边境的平安,自辽阳大营提兵进入了朝鲜。 自咸镜道往南,沿途所有兵戈争斗全部强力镇压。 “奉明联皇帝陛下圣谕,朝鲜即日止戈定乱,稳定民生,一应龃龉争端,交全权特使胡嫈处理。” 恰在此时,胡嫈向卫国党、新豪强、义军三个势力发出邀请,齐聚汉城进行协商。 议定朝鲜国内诸事,勘平暴乱,图谋共存。 喊杀声连天的兵戈瞬时间便打住,在苦难中趋近绝望的朝鲜百姓等来了他们的救世主。 大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六章:光复大汉旧土(下) 在汉城由胡嫈领导举办的所谓三方会谈,实际上就是一种瓜分朝鲜政治蛋糕的分食大会,三方势力在到会之前无不在想,作为这次汉城会议的召集者,胡嫈亦或者其背后代表的大明,想要的是什么? 朝鲜的精明党弹冠相庆,因为他们知道。 义军一样高兴,因为他们组织的起义军,那群饥寒交迫的朝鲜百姓早就厌恶透了无休止的征伐杀戮,如果能够通过不动武的方式恢复以往安定的民生,即使多交一点税,多饿一顿肚子,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新豪强和卫国党可就不那么开心了。 在这个节骨眼,大明召开所谓的三方会谈,旨在调停朝鲜动乱的动机本身就存疑,更何况,大家已经隐约察觉到,似乎朝鲜动乱的这些年里,到处都有大明的影子。 卫国党在纳闷。 地方上那群蛮夷是从哪里突然获得如此精良的制式兵器和甲胄的?又是如何突然纠结在一起,搞武力强夺朝鲜地方政权的。 新豪强阶级也在纳闷。 大明向他们兜售军备,扶持他们迅速壮大,默许甚至放纵他们一步步扩张势力的目的是什么? 义军更纳闷了。 他们的目的是打击地方上县乡层面的地主,释放更多的土地来糊口,这种举措已经遭受到了卫国党为首的朝鲜中枢军镇压,在这一点上,他们跟新豪强算是天然的盟友关系,又为什么要攻击新豪强的势力,甚至宁愿不顾卫国党的镇压,都要跟新豪强拼个你死我活? 新豪强打卫国党,卫国党打义军,义军打新豪强。 会议开始,三方还没有时间和机会来说出各自心中的疑点,倒是胡嫈先开了口。 这位受朱允炆委托担任此番朝鲜战乱调停的全权特使第一句话,就先是质问了契丹、女真、蒙古三族组成的新豪强首领。 “你们的兵器装甲是哪里来的?” 胡嫈面如寒霜,语气森然,连为自己添茶的时候,这眼神都充满杀气的盯紧坐在自己对面的乌格楞:“朝鲜王室多次向本官说及此事,本官也看到了被缴获的尔等兵器,竟然是我大明几年前所用的制式装备,辽阳大营三年前换装,大量的兵戈铠甲失窃,至今没有找到源头。 而现在,竟然在你们的私人武装身上穿着,谁卖给你们的,你知不知道,依大明律,私下买卖我大明兵甲是死罪。” 面对胡嫈的质问,乌格楞听的傻眼,这不是你们明人在地方道府的顾问向我们兜售的吗。 虽然气急很想说出来,但话到嘴边乌格楞吓住了。 私自买卖,也就是说,买也是犯了死罪。 “不是,是我们自己造的。” 乌格楞不得不编了一个谎话来作为借口:“我们也有铁匠,甲胄兵器并不算什么。” 得到这个答复的胡嫈脸色瞬间转晴,方才的冷肃之势转眼跑了一个一干二净,甚至有些惫懒的靠进椅背之中。 “你们三方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非要打成今日这幅样子,有冤有仇,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不要使生灵涂炭。” 说完,胡嫈将目光投向义军的代表,当年的大明武官陆映扬。 后者明悟,第一个开口,抢先把所有的矛头对向卫国党和乌格楞。 “官府横征暴敛,地方鱼肉乡里,百姓民不聊生,不得不反。” 乌格楞直接拍了桌子:“你造反我也是造反,咱俩都是造反,你他娘打我干什么!” “你他娘抢土地。” 陆映扬回嘴就喷:“谁抢我们的土地,抢我们的粮食,我们就他娘打谁。” “我们不抢粮食吃什么,你不吃粮食吃屎吗。” 俩人吹胡子瞪眼,火气都大的不得了,要不是周围一圈大明军人看着,当场就能打起来。 倒是卫国党的代表,一个瘦弱的小文人被他俩人的气势吓到面色苍白,啥话都忘了说。 “金堂官,你们呢。” 胡嫈看着这位瘦弱的文人,问了一句废话。 “地方割据、乱民造反,我们出兵镇压平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金文哉苦笑不得,这种问题还用的着问? “哦。” 胡嫈淡淡的回应了一声,看向乌格楞:“刚才陆将军说他们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不得不造反,你又为什么要起事搞割据呢?” 几部义军并举陆映扬为首,号‘代天伐罪大将军’,故胡嫈唤陆映扬为将军。 当然,在金玟哉嘴里,称其为叛党。 “因为不公。” 乌格楞瓮声瓮气的说道:“当年我们各部虽是逃遁入的朝鲜,但一直都老实本分,埋头垦荒,但他们担心俺们聚众不轨,强行将我们打散安置,收缴我们各部的铁器农具,还不允许我们入城谋差,除了给地主打杂工、当农奴之外,什么都不准我们做,没办法,我们也得反。” 这话算是说到了胡嫈的心坎上,当即就看向金玟哉:“听见了吧,你们是有责任的,本官身为朝鲜全权顾问,朝鲜闹成今天这幅样子,本官也有责任。 你们怎么可以大搞民族歧视、大搞横征暴敛这种事呢,你也算是通读历史的儒才,这官逼民反的道理不应该不懂啊。” 这话说的金玟哉差点恶心到吐血。 民族歧视?在安置契丹等异族的政策上,朝鲜难道不是跟你们大明学的吗? 横征暴敛?当年不是你们说要尊儒贬佛,抬高士林地位,重用文人门阀吗? 所有的国策都是你们明朝两代皇帝为朝鲜制定的,现在搞得天下大乱,反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们百般指责,所有脏水全泼到我们头上,忒不是个东西了吧。 “行了,推卸责任的废话就不要多说了,本官代表大明召集你们来,也不是跟你们在这里扯皮的。” 胡嫈一挥手,倒是丝毫没有脸红的意思。 “朝鲜要停战,朝鲜也必须停战,停战的条件你们都说说吧。” 第一个接话的还是陆映扬。 “我们之前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没人想打仗,也没人会打仗,我们只想要土地,要生存。” 这话说的金玟哉和乌格楞都看向陆映扬。 不会打仗? 我们都快怀疑你是大明的将军了。 而且你这要求也太空泛了,要土地,要多少才够? “你呢?” 胡嫈又看向乌格楞,后者也学着陆映扬的态度说道:“我们一样,我们要求有属于自己民族生存的环境。” “一概不能接受!” 金玟哉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拍案而起看向胡嫈:“使尊,敢问在你们大明,有没有国中之国,有没有出现百姓跑到南京,伸手问贵国皇帝要自治权,有没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道理!” 这种点名道姓的诘责让胡嫈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看来金堂官没想谈,那就不谈了,你们打吧。” 说掀桌子就掀桌子,胡嫈起身就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胡嫈一离开,陆映扬就看向乌格楞:“退出原州府,不然死。” “去你娘的,原州是老子打下来的,你们敢来犯,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两人针锋相对的顶牛,商讨着一座城池的归属权,全然没有顾忌金玟哉的存在。 “太狂妄了,太狂妄了。” 金玟哉气的浑身直哆嗦:“叛党乱贼,本堂势必将你们全部诛杀。” 调停不欢而散,战火重燃。 而已经带兵抵进汉城的平安全程冷眼观瞧,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明军的默许和放纵给了陆映扬指挥起义军扩大战乱区的机会,战火很快蔓延到整个江原道,乌格楞的嘴硬并没有任何意义,他的族民数量太少了。 原州很快失陷,乌格楞兵败被杀。 而就在起义军攻原州之时,朝鲜的中枢军也在加快镇压的步伐,端了起义军在尚州的老巢,在地缘上,形成了对起义军的包围圈。 失去了老巢的起义军很快陷入到无粮的处境,眼瞅着就要崩散,大明在朝鲜的商人却‘及时’出现,向陆映扬兜卖了大量的粮食和其他一些并不违禁的物资。 “大明这是在支持我国国内的乱党。” 金玟哉又一次找到了胡嫈,但却是在汉城城外的明军大营。 “胡扯!” 胡嫈喝道:“卖粮是我大明商人的合法权力,并不关心买方的身份,这怎么能叫支持叛党呢。” “粮食是怎么输送到原州的。” 金玟哉抓狂:“我军已经将叛党全数包围,唯一能出粮食的路径,只有从汉城,从你明军大营出这一条路。” “啊,本官忘了。” 胡嫈一拍额头:“平将军,咱们军营里的粮食是商号的吧” “对。” 一旁帅位上饮茶的平安头也没抬,应了一声:“朝鲜战乱,商号担心粮食被乱党劫走,暂时托放我军大营。” 有了这个回答,胡嫈就摊手:“金堂官听到了吧,保护我国商人的财产在贵国境内不受到损害,是我大明军人的职责使命,但并不代表这些物质进入军营就属于军粮,怎么买卖还是人家说了算的。” 见金玟哉还要闹,胡嫈谕左右厉喝一声。 “送客!” 两名平安的亲兵连想都没想,走上前抓起瘦弱矮小的金玟哉,直接架出了军营。 “是精明党出马的时候了。” 等到金玟哉离开,胡嫈念叨起来。 就在卫国党一伙加紧平叛进程的时候,大量精明党官员趁虚而入,在京畿道开始大肆宣扬战争的可怕和恐怖,并把其他几个道府的现状添油加醋宣传了一遍。 其实都不用他们宣传,自各个道府逃亡京畿道的难民已经用自己的惨状原原本本的呈现在了京畿道百姓面前。 这些百姓是包经战乱和杀戮之苦的。 恰在京畿道,平安带的军队在,辽东送来的粮食在。 开仓赈粮,平抑民生,维护治安。 天壤悬殊般的生存环境差距,让京畿道的百姓和难民切身的感受着,到底谁是他们的救星,谁又是他们的仇人。 “大明是来救我们的,而那些所谓的起义军、平叛军,都是害我们性命的。” 无数被打土分地的地主们哭诉着他们遭受的种种不幸。 “我不过是家里有几分薄田,有什么错,他们就抓走我的孩子,生生烹食,我可怜的孩子才几岁啊。” 恐慌的情绪,在京畿道疯狂蔓延传播。 在民意的裹挟下,在精明党的号召下,这群京畿道的百姓断了汉城往平叛军输粮的粮道! “百姓只想活下去,百姓有什么错!” 精明党义正言辞的宣言,换来了李芳果的一纸王命。 平叛军停止进攻,与起义军进行二次调停。 仗起来的快,平定的也快。 前后不到半个月,金玟哉和陆映扬又一次坐到了谈判桌上。 这不过这一次,少了乌格楞。 这个被胡嫈一手扶持起来的势力头子完成了他的任务。 那就是促使这些年让朝鲜打成一片,人为制造输出了大量的战争恐慌,使得朝鲜民众从心里迫切的需要一个救世主来拯救他们脱离战乱之苦。 “现在能好好谈了吧。” 胡嫈的脸上挂着痛惜的神情:“你们才打了半个月,就有数万无辜之百姓惨死、饿死。兵戈一起,生灵涂炭,你们太狠毒了,太野蛮了。 我大明礼仪之邦,文明上国,看到你们如此,属实恨其不争啊。” 金玟哉已经懒得在道德上跟胡嫈打口水仗了,垂头丧气的说道:“我们愿意停战,但拱手将朝堂之上的权力让给叛党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不接受就接着打。” 陆映扬丝毫没有各退一步的打算,得寸进尺的提要求:“我们愿意被招安,但我们是义军不是叛党,我也是这个国家的百姓,我要做领议政。” 领议政就是领相,相当于内阁首辅。 这显然是金玟哉等卫国党坚决无法接受的条件,但李芳果却接受了。 卫国党算是看了出来,他们的国王已经倦了、乏了。 拱手将决定朝鲜命运的资格全部让给了大明。 金玟哉等人还想在负隅顽抗下去,但他们失去了机会。 第二次调停未果的消息被精明党宣扬了出去。 “新的战争即将展开,届时整个汉城将化为焦土。” 好容易过上几天安定日子的各地难民暴动起来,并且将矛头直接对向了破坏何谈的金玟哉等人。 所谓的卫国党,被愤怒的民意撕碎了。 而就在不远处的王宫侍卫、汉城兵马司的官兵却熟视无睹。 他们中的卫国党统领早就被明军缉拿,并秘密处决了。 等到卫国党全军覆没,精明党成了第三次何谈代表。 结果毫无悬念。 战争结束,陆映扬出任朝鲜领相。 而后者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精明党一道,大肆宣传大明之忧,朝鲜之劣。 内附大明才是救朝鲜的唯一出路。 随后,陆映扬带着朝鲜满堂精明党集体上书陈请,京畿道数十万军民虽不敢说奔走相告,兴高采烈的同意,但最大的反对,也不过是沉默以对而已。 至于他们的国王,李芳果更是毫不犹豫就加了印。 降书经海路直抵南京! 光复汉土行动,圆满完成。 “加封李芳果汉城郡王,爵嗣三代,年给绸绢千匹,粮三千石,银一千两。” 朱允炆在回复诏书上很是大方:“拟制旨: 朝鲜改置玄菟府,治所开城;置乐浪府,治所汉城。同归辽东承宣布政使司置辖。 拟敕旨: 胡嫈收复汉土有功,升授辽东右布政使。 平安收复汉土有功,即刻入京接受封赏。 陆映扬收复汉土有功,升授明联北部战区,辽东集团军指挥使。” 于是,这一块在堪舆图上,离开中土近千年之久的游子,终于在皇明三十四年冬月十八,正式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 唯一仍飘流在外的,只剩下东察合台了。 大明很大,但一点都不能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七章:文奎离京 这是一架由四匹高头大马拉动的马车,此时正在数百名锦衣卫的卫戍下缓缓行驶在南京城宽阔且平坦的柏油路上。 你没有看错,柏油路,大明第一条柏油路。 蜂窝煤业的发达使用,使得大明的工人发现了煤焦沥青,然后被拿来在南京修了新长安街。 今天是皇明三十五年的正月十四,一个踩到了新年尾巴的日子,对朱文奎来说,这是他离京赴任凤阳知府的日子。 在南京刑房掌了几年的刑讼之事,让他直面见识到了太多不忍直视的阴暗,成长的很快,朱允炆决定给他一个府来练练手。 凤阳虽属南直隶,但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即使他是老朱家的祖地。 在人文方面,凤阳绝对算是人杰地灵之地,下辖的各州县在历史上出了刘邦、曹操、朱元璋三位了不得的君主。 虽然全是造反党。 只可惜,凤阳仿佛是将所有的气运都用来孕育天骄雄主了,生存环境却极度糟糕。 从洪武年的三年两旱,到淮泗发水,再到朱允炆登基,长江连月暴雨水位崩盘,南直隶唯一一个守在的府也是凤阳。 凤阳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这是一句挺扎心的童谚,而实质上,无论是太祖还是继任的朱允炆,几十年来都没停过对凤阳的改造。 修缮河道、筑堤、拓修水利。 防洪抗旱两手抓,你一个内陆平原府,总没道理再出地震、山崩这种天灾了吧。 如此一来,凤阳总算是稳定了许多年,这些年的发展也在稳定进步,成绩喜人。 车厢宽大,坐三站一一共四个人,朱允炆、朱文奎、朱文圻和双喜。 “今天送你离京,此去凤阳,要谨慎处事,一思一行当念凤阳几十万百姓在肩。” 朱允炆念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交待着,朱文奎老实听着,连连点头。 “皇爷,出城了。” 车队出离南京城后,车厢外响起了小声,提示朱允炆,为安全计,该放朱文奎离开回转皇宫了。 “朕给你俩讲个故事吧。” 朱允炆并没有选择让朱文奎抓紧离开,而是又开口喊住了行将起身的朱文奎,也让后者失笑。 自家的父皇总是喜欢讲一些小故事,虽然后来回想,有很多道理在其中。 朱允炆组织了一下语言,雄浑的声音拿来说了一段朱氏童话。 “以前有一个牧羊娃,他在山顶放羊,山脚下是村里人在耕种。 一天放羊娃在山顶看到了一只狼,吓得大呼狼来了,山脚的村民便拿起农具向山上跑,等到了山顶并未看到狼,就问放羊娃,孩子说,狼吓跑了。 一群人安慰了惊惶的孩子。 等村民们离开,狼又一次回来,孩子再呼狼来了,村民们又一次集结上山,仍没有见到狼,问孩子,其言狼跑了。村民们爬山很累,为此很不开心的严厉斥责了孩子。 等村民们离开后,狼再一次回来,孩子大呼狼来了,却没有一个村民上山帮助,最后孩子被狼吃了。” 本故事取自教孩子以诚实的狼来了,却被朱允炆改动了一番。 文奎、文圻兄弟二人对视,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思考之色。 这只是一个故事,因为不符合任何的逻辑,更经不起考证。 狼来了,怎么会给村民集结上山如此充足的时间。 放羊娃在放羊,狼为什么不吃羊而专等着吃孩子呢。 当放羊娃发现了狼,却没有在第一次跟随村民下山。 种种的不合理使得这只是一个说给孩子听的故事,但并不妨碍这故事中蕴含的道理值得引申出来。 “狼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的敌人,往往是狡猾的,他可以一次两次无法击杀你,但他会等,三次四次,甚至更多次。 而放羊娃第一次呼救、第二次呼救等来了支援,吓跑了狼,也让孩子在心里认为,他第三次、第四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可以等到他想要的救助,形成了依赖性而忽略了危险的未知性。 村民是我们的帮手,是朋友,但朋友也不会一直帮助我们,终归能帮助我们自己脱离危险的只有我们自己。” 朱允炆用故事中三种身份的行径讲了三个流于表面的道理,以此为寄语。 “而对于朕、你兄弟二人来说,一定要搞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对于国家来说,更要搞清楚敌友关系,这里的敌人只是一个代词,不一定是敌国这种国体,也不是一支军队侵略者,任何可能会导致国家出现问题的都是敌人。 而治国的良策就是朋友,是村民,可以帮助我们赶跑敌人,消弭危险。 我们要奉行良策的贯彻,时时刻刻与朋友在一起,而不是当赶跑敌人后,就将其束之高阁,弃之敝履。 此去凤阳,望你自知自诫。” 朱文奎深吸一口气,提了提微有些发酸的鼻子,起身伏拜:“儿臣必不忘父皇教诲,时刻牢记肩头之重,牢记作为一府父母官之责任使命。” 朱允炆抬手,微笑:“去吧。” “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辞。” 郑重其事的磕了三记响头,朱文奎起身看向朱文圻,温声道:“大哥此去,劳二弟在父皇近前侍奉,大哥在此谢过了。” 见朱文奎欲要作揖,朱文圻慌忙起身拦下,回礼:“大哥言重,侍奉父皇尽孝,乃为人子之本,大哥此去,万事珍重,愿大哥天地同力、诸事顺遂。” 兄弟二人一番惜惜作别后,朱文奎推开厢门,从车辂上拾级而下,不远处,一个新的马车和一队护卫在静候,他们将会担负护送朱文奎赴任凤阳的保卫,同时,也会留在凤阳。 而在马车的车厢边上,朱文奎见到了于谦。 俩人相视一笑,像多年老友一般默契颔首,而后齐齐向着朱允炆所在的驾辂躬身致礼,转身上车,缓缓驶离。 “陛下,咱们回宫吧。” 双喜瞅着夜色有些担心,就催了一句:“三九寒冬,又是深夜,奴婢恐寒气侵了圣体。” “回宫吧。” 朱允炆挑着窗帘静静看着,直到视线的尽头再也没有了朱文奎马车的影子才放下。 “孩子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八章:新时代的黎明之光(一) 广东、广州商会新总部。 这是一座九丈九高的高楼,在历经几年的修建后将要正式投入使用,而这一天,连广东左布政使曾文济都亲自赶到了现场。 “藩台大人。” 广东工商联、粤商商会的所有上层都守在新总部的门口候着,见到曾文济从马车内出来,齐齐躬身见礼。 “诸位不用多礼,太见外了。” 哈哈笑着,曾文济快步上前,而后抬头看了一眼这栋他从未见过的新式高楼。 “你们还别说,你们这新总部看着,确实气派的很呐。” 广东工商联副大臣也是粤商商会的会长郑铎笑的热烈:“哪里哪里,商会大楼能盖好,还要多谢藩台大人当时的批准,这栋楼,就相当于是藩台您的孩子啊。” 众皆大笑,气氛热烈且和谐。 “行了行了,别捧本官了,本官左右不过给了纸批文,人力物力都是你们粤商自掏腰包筹建,若把此楼比作孩子,本官是生父,你们才是养父,养育之恩在你们那。” 大家伙又围着曾文济吹捧了几句,才引着后者走到大楼门口一处被红布盖住的石碑前。 “请大人为我粤商商会新楼揭碑。” 曾文济也不耽搁,手捏住这红绸布的一角,向下一扯,一块上刻‘粤商商会总部’名称的石碑便展露在阳光之下。 烫金的六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端的是气派非凡。 而随着曾文济的揭碑,不远处燃放起了鞭炮,请来的礼乐班也是高奏喜乐。 端的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大人请。” 一行人簇拥着曾文济进入新楼,踩在一块块被反复打磨抛光的大理石地砖之上,曾文济看着这栋高楼内部的每一处都倍感新鲜和惊诧。 郑铎在曾文济的身旁做起了向导。 “这栋楼楼高九丈九,共计六层,一层是大厅,用来指引,接待往来办差的商会成员或想要经商自营的百姓。 二层、三层和四层是办公区,各有隔间八十七间屋舍,可以容纳三百人办公。 五层有一个大食堂,是吃饭的地方。 最了多少遍不可思议,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说下去。 “这栋楼内的给水和排污管道是错开的,除了这给水,排污也是极其便捷。” 郑铎带着曾文济进入属于他的那间巨大办公间,打开了一间侧门。 白瓷铺就的地面,内有一个扶手台、一个方才大家见到的手摇水泵、一个大号水桶,里面水高八成,飘着一个瓢。 而真正引人注意的,还是嵌在地上的一个小洞。 茅房。 即使不用问,大家伙也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如厕的地方。” 郑铎开口介绍,这次倒没有亲自上阵实验。 “人蹲在上面方便,结束后取水冲刷,粪溺会走排污管一路排到城外,我们在城外盖了一个处理的工坊,取这些粪溺进行加工,蒸粪、酿粪之后,可以当做一种非常好的肥料,来增强土地的地力。” 说到这里,郑铎也没有居功,赶忙将发明的匠户名字一一报了出来。 “是大家伙一起合力盖起的这栋楼,包括对粪溺污水的处理再利用,都是他们这几年实验出来的,我们粤商商会只是提供财力支持罢了。” 曾文济不再感慨什么不可思议了,而是沉默了许久,才由衷的感慨道:“叹为观止。” 匠人的力量和智慧是无穷的,只是糟糕的生存、生活环境限制了他们的发展,让他们不得不想尽办法糊口生存。 而当生活趋于稳定之后,先人的智慧便有了用武之地。 “本官即刻书信,送呈南京通政司。” 曾文济长出一口气:“能够解决给水、排污、做饭的问题,那么新的布政使司衙门可以筹建了。” “理论上来说,只要不怕麻烦,在建造前将所有管道预埋好,实现户户供水、户户排污都不是什么问题。” 郑铎掷地有声的说道:“如果只建六层的话,难度会小很多,集中百姓居住,建设新居住区的政策是可以实现的。” 将百姓集中,释放更多的土地建造工厂。 城市化、工业化。 曾文济微微闭上眼,激动的浑身颤抖。 皇帝在畅谈未来国家发展中提到到这两个词汇,是计划十年甚至二十年后实现,而现在,广东很有可能成为全国第一个起步的省份! 这是一笔巨大的政绩。 “要重赏这批工匠。” 曾文济转身,正容道:“由布政使司出钱,重重的赏。” 曾文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如此的感谢工匠,他甚至恨不得抱着这群工匠挨个亲上几口。 感谢这群人,亲手为他编了一顶新的官帽。 而且是那么的触手可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九章:新时代的黎明之光(二) 最新一版的求是报几乎被广东霸了版。 这当然是朱允炆点头同意的。 对于广东的技术革新进步,朱允炆很开心,但要说惊讶到瞠目结舌,这还远远不够。 完善的给水、排污系统也不过是在祖先的肩膀上在稍微向上爬了几步,而所谓的手摇水泵给水,算的上是现代自来水系统前身,这一点上,领先了时代两百多年。 原时空要到十七世纪初,才会由约翰牛发明出来。 广东地处南方沿海,临近南洋和印度,各项资源都是极其富裕甚至是廉价的,加上粤商似乎与生俱来的生意头脑、锐意进取的改革精神、天马行空的思维想法,刺激技术进步的种子就算是有了可供茁壮生长的沃土。 至于对粪溺等腌臜物的提取利用,进而熟练掌握的蒸粪法、酿粪法,搞污泥堆肥,那就纯粹是商人的精打细算影响诞生的了。 对不管什么东西都物尽其用,榨干每一份产能价值。 哪怕是屎都不放过。 能赚一两银子是一两。 “曾文济送来的本子,希望可以大力推广这种新式住宅,节省更多的土地使用,种植经济作物,兴办集群作坊和工厂。” 杨士奇捏着奏本,将广东的打算一一汇报:“而且曾文济是个有胆子的官,他只向内阁伸手希望批三千万的专项费用,其他的,以广东布政使司为担保,向广州银行借了五千万,又发动广东工商联组织粤商集资,搞了一个多亿。” “敢打敢拼是好事,我们要鼓励地方的锐气。” 朱允炆颔首:“刊发到求是报上吧,竖立广东锐意改革的风向标,希望地方诸省多向其进行学********对于广东发展的成绩肯定,此时大明地方各省早都见怪不怪了。 可能只有福建、江西两个省对此不太感冒。 后者仍然有着根深蒂固的文学风气,坚定内心士为尊的阶级思想,努力读书学习、考录公员才是跻身名贵的人生出路。 而前者的不屑,纯粹就是因为不服气罢了。 论财富,以泉州为首的福建并不逊色广东,甚至在消费、娱乐的多样性、层级性可比广东丰富太多了,而且泉州等沿海地区的工厂也没少建。 “陛下说过,只有实业才能兴邦,他们就会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以前招商送宅府,现在更是直接建房子,然后卖房子。” 福建的官员对此不屑一顾,不过笑话之后还是端正了态度:“既然内阁行文了,那咱们就组织一个学习小组,去一趟广州,顺便见识一下所谓的新式大楼,把一些技术学过来。 顺便也邀请一下他们,让他们来见识学习一下咱们的纺织技术。” 无论是此时大明的内需还是出口倾销到海外的成衣市场,需求量都是极大的,泉州连开了几家大型的手工作坊都完全赶不上工。 剪裁成衣还好些,将原材料变成棉纱的过程却是极其耗时的。 枯燥的转换工作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大量人手。 于是,一群上了岁数的纺妇,把主意打到了她们织造的工具上。 不懂机械运作的原理知识,她们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对失败点进行改良实验,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几年的折腾,还真让她们搞出了一台奇怪的手摇式织机。 因为是几个妇女在一起合力钻研出来的,就取名叫做多娇机。 这种多娇机的纺织效率之高,几乎是之前传统技术的数十倍之高,一个妇女一台机器,一天纺织的量甚至超过早前一个集群作坊的出货量。 外贸出口压力陡然减少了许多。 福建以泉州为中心,以这款多娇机为核心,大大小小建了几十座成规模的织布厂,织机几乎昼夜不息,一件件、一匹匹做工优良的成衣、绢布被装箱,而后或走漕运输卖到全国各地,或走海运销往各国。 “咱们福建的成绩其实是很突出的,只是本官不喜欢高调,啥事都向陛下、内阁汇报罢了,一个小小的织机,多做出了几件衣服,算什么国家大事? 社稷江山靠皇上的领导,靠地方的统筹和承上启下,几个女人捣鼓的小玩意,本官何至于拿来向陛下邀功?” 褚知节并没有觉得这算什么了不起的大功劳,虽然福建的布价和成衣价已经低到不足往昔三成的水平,百姓的生活质量直线提高。 “提高民生质量,平抑生活物价,不就是我等为官之人的职责所在吗?” 褚知节不觉得这算什么大功劳,即使他也在一力推广多娇机的扩产,却从来没有给内阁上过一道奏本。 只说过一句“福建当地纺布、成衣产量扩产近三十倍。” 内阁当时把这件事给朱允炆说过,朱允炆还当是福建扩产了作坊的数量,增加了纺织的人手,压根没往新工具上面想。 褚知节不喜欢没事给朱允炆这位皇帝送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更不喜欢邀功领赏,可别的省份一看广东这架势,这小心思就算盘开了。 年初王谦荣退,朱高炽接了大学士的班;各部尚书也多有荣退者,一下空出了四个部的缺,虽然多由各部副手左侍郎接了班,只剩下一个国资部,那也好歹是个一部尚书。 努努力,未必不能选拔进中央,毕竟,山西左布政使丁景福现在不就跑到吏部当左侍郎了。 当大家心往一处使的时候,很多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保定府是定窑的大本营,尤其是经历宋元明三代的改朝换代后走向末落,规模产业急剧缩小,但还在勉力支撑,尤其是当北平布政使司开始倾力支持后,一度行将没落的定窑迎来了新春。 “靠着搞瓷器,咱们的竞争力已经比不上江南了,所以咱们要另辟蹊径。” 作为定窑的大师傅,首席匠户,吴老三为了定窑的发展可谓是呕心沥血。 “去年,小五搞了种新瓷,就是那个添加牛羊骨灰烧出来的骨瓷,虽然也算是振了振咱们定窑的声势,重新打响了旗号。 但骨瓷这种,到底是小家小户的买,皇亲贵胄、王公将相看不上,尤其是前些年,江西景德镇搞出了什么所谓的青花瓷,跟其一比较,咱们的骨瓷太没水平了。 所以,咱们得烧出新玩意来。” “大师傅,您就直说吧,咱们下步搞什么。” 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他就是方才吴老三点名制造出骨瓷的小五,看其岁数,也不过二十上下。 “咱们做这个。” 吴老三打怀里取出一个薄片,色泽有些浑浊。 “这东西,也太难看了吧。” 小五接了过去放手里打量,有些不甚满意:“而且成色太差了,用来做瓷器,岂不是贻笑大方。” 这东西还不如骨瓷呢。 “谁告诉你是用来造瓷器的。” 吴老三呵呵一笑,将这块小薄片拿起对准小五的眼。 “能看到你自己吗?” 小五这次收声,因为在浑浊的薄片中,依稀有张人脸。 “这是,镜子?” 小五拿不定主意了:“如果是镜子的话,这个成像效果还并不算太好,背面覆盖的锡,也影响了反射,失真太严重。” “所以咱们才要努力啊。” 吴老三感叹了一声:“这也是老夫偶然之间整出来的,我想只要功夫到了家,咱们可以制造出一面完美且无任何失真的镜子。” 窑厂不产窑,改行生产镜子了?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过吴老三是大师傅,那么多年来负责定窑的生产工作,大家多是他的徒子徒孙,自然没有敢反对的。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 吴老三拍拍掌:“咱们这一代定窑人,不能让定窑毁在咱们手里,我现在宣布,小五带的生产组继续骨瓷的生产,这可是咱们将来研发新物件的资金来源。 其他的生产组,停止瓷器的生产,跟着我全力以赴,尽快烧出完美无暇的镜子来。” “好!” 大家鼓噪响应,现场很是热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章:郑和与美第奇 朱允炆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自己不过让内阁行文地方,希望各省能够向广东进行学习,引进新思想原比引进所谓的新技术更重要,竟然间接促成地方碰头搞了一次技术交流大会。 这些年,可不止你广东一省在发展。 对于福建创造出来的多娇机,河北定窑正闷头捣鼓的玻璃,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朱允炆此刻尚且被蒙在鼓里,他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刻意留意地方的蝶变。 第三次下西洋的郑和回来了。 第一次郑和带回了阿拉伯和欧罗巴的海图,第二次为朱允炆带回了一批欧罗巴人和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而这第三次只带回来一个人。 多哈。 一名在阿拉伯半岛实力最大的商人。 阿拉伯半岛因地缘位置嵌在欧亚非三洲的中间,他们的支柱商业就是贩奴,至于其他类似二道贩子的转卖到郑和没法接茬,只好硬着头皮捧了一句。 “皇爷春秋鼎盛,咱们大明的社稷神器离不开皇爷。” 朱允炆叹了口气,又回身看向身后的地图,负手仰头。 “时不我待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一章:欢迎你,蒸汽!(一) “自皇明三十五年五月十三至七月初九,在广州,我们迎来了各省前后抵至的交流团队,今天,终于圆满结束。” 在粤商总部六楼巨大的宴会厅内,广东左布政使邝奕和非常开心站在主讲台上,高举酒樽:“作为东道主,感谢各省同僚对广东的支持,请满饮此杯。” 说罢一饮而尽,换来满堂喝彩。 广州这次不经意举办的交流会,前些日子也算是有了正儿八经的名字,还是内阁行文替取的。 “明联第一届技术交流博览会。” 简称明博会。 这堂大会可谓是云集了整个大明所有眼下能拿出手的技术,涉及了几乎每一个领域:建筑、桥梁、供水、排污、堆肥、冶炼、提焦、修路、纺织、养殖等社会中的方方面面。 每个省几乎都各有优劣所在,倒是借着这个机会,取长补短。 而一旦有了技术红利,那接下来势必会有市场红利或者说资本红利。 这堂明博会,虽然主力是各个省带来的技术工匠,但真正跟团来的主角,是每个省的商会会长。 连拆分后的皇商,都各自派来了亲信参加。 商人不会是傻子,他们可以看到当一堂云集所有尖端技术的大会顺利举办之后,他们若是可以借用到一部分转化为生产手段,可以产生多少的利润。 等曾文济这位东道主发表完他的讲话后,会场就进入到了所有人翘首以盼的‘交流’环节。 这一点连朱允炆都忽视了,大明还没有专利法! 所谓的交流,就是直截了当的购买。 郭万三是山西煤商的魁首,体态富贵,肥头大耳,脖子上挂着、十根手指戴着的全是金玉器物,珠光宝气,把他暴发户的气质展露无遗。 跟别的到会人士穿素衫不同,他穿的衣服上绣满了飞禽走兽。 皇帝早些年废了商人不准穿罗衫锦服这条规矩,穿戴是没有限制的。 郭万三还算克制,起码没敢绣龙凤麟蟒。 其实人家郭万三压根也不叫郭万三,万三这个名是他发家后自己给自己取得,至于法效的谁做生意的都懂。 他也是胆子大。 “敢在山西干煤炭生意,胆子不大能干?” 这就是郭万三的为人秉性,山西煤老板哪里是人前看的那么舒适,个中的困难也就只有他们这些煤老板自己有数。 大多数好的露天煤矿基本是国包,留到他们手里的都是煤山深矿,不好开采不提,危险系数还特别高。 下井的工人工钱一年一个一个价,劳动报酬支出成了大头开销。 以前大家还能搞搞黑煤井,结果一个小煤主不留神,跑了两个出去报官。 当年的泼天大案啊。 时任山西左布政使的丁景福那是真的狠,不审不断,一口气砍了四十多颗黑煤井掌柜的脑袋送给刑部派下来督办的专案组,同时关闭了所有的私营煤矿,包括他郭万三的。 一句话。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从今天开始,再有黑煤井,连坐,所有私营矿全部关门。’ 帝制独裁专制制度的优劣点在这件事上展露无遗。 从那之后谁也不敢开了,因为你敢开就要找门路卖,大家伙知道了,一定举报你! 没人愿意陪你一起死。 当然,作为山西煤业独占鳌头的郭万三知道的详情更深而已,他不敢说,也没必要说。 起码山西现在的煤业发展到工人就业、抚恤保障等一系列制度都呈健康的趋势,还说什么呢。 粗鄙的郭万三在这场明博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郭万三到不以为耻,反而频繁找人攀谈。 虽然都被拒之门外。 只有一个小老头找到了他。 “郭会长?” 郭万三转头,想不起来眼前这个人的样貌,只好嘿嘿一笑挠头:“您是?” “鄙人朱福。” 老头表露了自己的身份:“不才忝居辽王府管事。” 皇商来的。 郭万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伸出肥嘟嘟的两只大手就握了上去,难为他那么胖的身子还能弯的那么深:“久仰久仰。” “刚才看郭会长一直想引进一套给排水的铺设管路?” 朱福慈眉善目的托起郭万三,诧异的问道:“郭会长利通四海,财达三江,天下间一成多的原煤都要走您的商号出,怎么也惦记上这盖房子用的技术了,难不成郭会长想给贵府换栋高楼?” “不是不是。” 郭万三苦笑,左右看了一下,小声道:“朱管事有所不知,这新大楼看似新颖,但你让我住我不习惯,挤挤窄窄的像个鸟笼子一样。 实不相瞒,我是干煤矿的,煤矿就要打井,一打就要到数十丈深,积水严重。 人力、畜力排水成本太高了,我今天看到这个手摇水泵来了灵感,就想,能不能引进过去,用管道的方式把煤井里的积水给排出去。” “哈哈哈哈。” 朱福陡然笑了起来,也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大家都纷纷纳闷不已,看到郭万三后都以为定是这个粗人说了什么笑话。 郭万三有些尴尬,脸红了起来:“这个,朱管事何顾发笑啊。” 连连轻咳几声,朱福才止住笑意,从桌子上取了两杯酒,递给郭万三一杯,自己提了一杯:“先为郭会长这天马行空的想法敬一个。” 两人碰了一下,郭万三尴尬的看着朱福一饮而尽,眼巴巴的等着后者开口解释。 朱福也不耽误,直接说道:“手摇水泵送水,管道只有两寸宽,尚且中间连接的端口各处繁琐复杂,你的矿井打了数十丈深,积水之多堪称没膝的溪流,想要这样用手一下一下的下压来抽干净,怕是几百年都不行,更何况你这边抽着,井底渗透着,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可以加粗管道啊。” 郭万三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 “做一个那么粗的,不就几下抽干了。” 朱福叹了口气,他觉得郭万三属实是有些傻了:“郭会长,那地面上的水泵要多粗,摇把又要多长多粗,恐怕比一个人都要高大,怎么拉动?而且摇把悬置空中,就算搭个坡来垫脚,或用类似水排中轴的机械来拉动,效率恐怕还不如人力、畜力慢慢排呢。” 郭万三哪懂这些,听的傻眼:“那岂不是彻底没辙了。” “当...” 就当朱福刚开口,身旁凑过来一个中年男子抢了话。 “人力做不到的事,用机器可以,即使这还只是理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二章:欢迎你,蒸汽!(二) 朱福和郭万三都在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 没见过,不认识。 上身壮实,穿着朴素,袖口和领口都泛了白,看得出来这件衣服穿了很久。 “你是?” 朱福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没有想起眼前这位是何方神圣,但偏生其一口流利的南京官话。 “莫成,工部蒸汽研发司司丞。” 中年人报了家门,到让朱福和郭万三都吃了一惊。 后者吃惊完全是因为司丞这个官职的品衔,工部总共才只有几个司,每个司丞都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大员。 而朱福的吃惊完全在于前缀。 你要说是虞衡司、营缮司、都水司这些机构那不叫什么,走马观灯在南京,这种官员朱福见得太多了。 唯独这工部第一司,蒸汽研发司那是实打实的神秘部门。 据传说,所有蒸汽司研发过程中所需要到的,国朝上下都要为其让路。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而眼前这位,竟然就是蒸汽司的司丞? “失敬失敬。” 这下,便是朱福也不敢拿捏自己的身份了,规矩见礼,他虽是辽王府管事,到底没有官身,而眼前这位可是全大明最神秘的一位官员。 人总对陌生的一切产生恐惧感。 而一旁的郭万三一看连朱福都问礼,自己也吓得不清,赶紧躬身问候。 这场面弄得莫成有些手足无措,便有样学样的也冲两人回了一礼,把二人吓得够呛再次回礼。 三人就这么拜起了天地。 要不是曾文济看热闹的凑过来打断三人,三人不知道拜到何年何月呢。 而一看到曾文济,郭万三都紧张的好悬坐在地上。 这可是一省藩台啊! “三位这是怎么了?” 曾文济有些没闹明白,他倒是认识莫成,因为早前莫成随着南直隶的学习组抵达广州之日,广东布政使司作为东道主免不了一番接待。 莫成就把刚才的一番情景转述了一遍,引得曾文济摇头苦笑,面向朱福二人:“这位莫司丞可是一个纯粹的大师傅,呆在匠坊里一呆都是几个月,你们这套礼尚往来的规矩太繁琐了,大可不必如此。” 介绍完莫成之后,曾文济也对莫成方才说辞来了兴致:“莫司丞说可以用机器做到,怎么做?” 因为曾文济身份的原因,莫成三人原本所在的偏僻区域已经成了这堂大会的核心圈,所有人几乎都看向莫成,虽然他们更多精力其实都放在曾文济的身上。 “方才两位研究如何给矿井抽水,而使用人力水泵的话,很难推动,所以我就想到了用蒸汽来推动。” 莫成变戏法般的拿出了一大堆手稿,原本还算壮实的上肢陡然间便变的消瘦了不少。 随身携带,这可都是宝贝啊。 当初离京之前,除了拓印了一份之外,莫成可是知道皇帝派了整整两个百户的锦衣卫和西厂番子跟着他南下的。 数量比保护朱文奎离京时还多好几倍。 “这是我们几百人后面变成上千人研究所谓的最初‘蒸汽’,整了十几年才总结下来的流程图。” 莫成摊开第一份,详细的介绍着:“而实际上只一味的研究蒸汽是错误的,我们通过无数次的实验践行的结果证明,使得蒸汽具有动力的原因,需要一个精密的储藏空间,我给它取名叫做气缸。 我们要先将热能转化为动能,用我们现在的专业词就是气压和热力之间的关系要搞明白才能继续延展下去,而经过我们的实验...” 一大堆专业的代祠和技术用语听得所有人云里雾里,还好曾文济开口打断掉:“莫司丞,您这太专业我们大家伙也听不懂,您就直接说怎么操作就可以了。” 莫成尴尬一笑,他在蒸汽司教学生教习惯了,一说起来就不自觉开启了授课模式。 “首先,我们需要一个大容量的精密容器,绝对不能出现漏气的问题,这一点上,我们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早已熟练的具备手工打造精密气缸的能力。 下一步就是需要一个活塞口,我们选取了合金钢片和墨盘两种物件来做塞口,前者相对更容易制造些,而后者又用了我们五年多的时间,这还是当年工部为了制炮到处实验新奇矿物,才让我们发现了这个材质,我给他取名叫鱼鳞墨。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完善的,轴承、曲柄、活塞杆、联动装置都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曾经尝试过用活塞杆吊起两石重的粮食,只是效率很慢,我想,这应该跟气缸与锅炉的大小比例影响到了动力的来源。 我们可以尝试建造一个大号的精密气缸,加上一个巨大的锅炉,燃烧更多的煤炭,这样就能产生更多的动力了,因为还没有实践来佐证,所以我刚才才会说,这只是理论上可以实现机器排水的工作。” 朱福看向曾文济,然后又转头看向郭万三。 俩人也是一头雾水的转头看向四周一大圈围观的人,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大家伙都没有听懂。 你这巴拉巴拉一大堆,谁知道啥意思。 又是气压又是动力的。 还说什么指数转化关系,我但凡能听懂一个字,也不至于能当上这个左布政使。 好在对此莫成早有准备,他摊开一副图纸,唤过了众人,指点道。 “这上面我标了号,甲1就是锅炉,甲2就是气缸,而乙1则是活塞口,由活塞杆连接。 锅炉将热力在气缸内转化,达到一定压强后,推动活塞上升,继而是活塞杆连接的另一端处的丙1压锤下降挤压开乙2活塞口下降,而等到气缸内的蒸汽回冷凝成真空,气压带动乙1回落,而乙1回落会带动活塞杆提动丙1的压锤上升。在这个环节咱们联通手摇水泵的原理,就可以使机械力替代人力,实现不间断的抽水过程。” 各位有了解物理史的看到这一定知道莫成口中的蒸汽机是哪一款了。 就是十八世纪初的纽科门蒸汽机,这种蒸汽机原始、简单但是有一点,就是耗煤。 直到大家耳熟能详的瓦特在四十年后改良了蒸汽机,蒸汽时代才算全面到来。 但这确实是历史上第一代正式引用到人民工作中的蒸汽设备。 这种道具需要攻克的难关并不多,主要在于两点。 没有数控机床和电脑的时代,匠人要用纯手工的方式打造精密的气缸,还有就是没有橡胶的年代做活塞口。 后世活塞多是铝合金或者更高级的盘根(膨胀石墨线经编制而成)。 至于搞懂气压与热力之间的函数关系等理论知识,还是那句话,这是一点点实践出来的。 今天烧三斤煤发现热力不够,那就烧十斤。 密封不够好,热点不高,换更精密的熔炉。 汉代九锻钢都能打到三、四百度的高温,宋代木炭炼钢能达到一千度。 这点难度对中国的匠户来说,几次试验就解决了。 真正难得,是精密的气缸和塞口。 纯手工打造一个精密气缸和配套的模具,工部用了很多年,而制造一个活塞口,在这个没有橡胶树的年代,好悬没憋死工部蒸汽司上下几千号人。 动物的肠衣、鱼胶、树胶还有钢铁那是挨个尝试。 早几年工部为了造大炮,天南海北找稀有矿实验,从漠庭挖出过黑不溜秋的的形似鱼鳞的物件,取名鱼鳞墨。 其实就是鳞片石墨。 至于将鳞片石墨转化为膨胀石墨中所需的硫酸、硝酸、双氧水等一系列的化学处理手段中所需物质,除了双氧水的提取经过长期不懈的努力之外,其他两样早在唐代方士给皇帝炼丹的过程中就发现了。 包括双氧水也不叫双氧水,准确来说,它已经被莫成命名为蓝巩。 取自色泛微蓝。 包括硫酸、硝酸也不叫现代这种学名,这里用上是为了方便认知,不然全部用自命名,可能会有种跳脱感。 这一大段内在的专业内容,任由莫成唾沫横飞,大家伙还是一头雾水,只有参与粤商大楼建造的一群给排水匠人师傅听得双眼明亮。 “好!” 这难以自持的盛赞声在寂静的会场响起,把大家伙都吓了一跳。 人群被挤开,几名广东当地的工匠围拢到莫成身边,看着图纸两眼放光起来:“一旦这种办法可行,别说实现地底排水,地底也能供水也能实现啊,我们只需要在一个引水渠的附近造一个类似的水泵,装上抽水和供水双向连接器,完全可以实现阀门一开,水自然涌出喷水头。” 有了知音,莫成就更加开心了,当场就拿着图纸跟几人畅谈起合作的可行性来,倒是把包括曾文济在内的一群人全部冷落了一遍。 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想不到这一天有多么重要。 一项完全陌生稚嫩的,但拥有无尽伟力的神奇技术即将问世,它会改变大明,更会改变整个世界。 无数人因它而受益,也会有无数人因它而死亡。 不管怎么说。 欢迎你,蒸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三章:欢迎你,蒸汽!(三) 入了深秋的南京稍稍有点凉,朱允炆在乾清宫里批了一天的本子也确实是乏了,站起身喊上双喜,就打算外出跑两圈活动活动,就看到一个纪纲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神情匆匆的跑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纪纲低着脑袋,拱手道:“回陛下,莫司丞在结束了广州的明博会后没有回来,直接随广州的几名匠户一道启程去了山西,那几名匠户的名字分别是...” “停。” 朱允炆一抬手,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去哪了?山西?他去那做什么,朕不是多次强调过要确保其绝对的安全,去山西简直就是瞎胡闹,抓紧把人给朕带回来。” 纪纲转身就走,没几步又听到身后响起朱允炆的声音:“慢着,他说去山西做什么了么?” 皇帝发问,纪纲只好转回身,恭声回道:“听说莫司丞在广州突发灵感,打算去山西造一个蒸汽机出来。” 突发灵感就要造一个蒸汽机? 这话说的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是无脑做梦呢。 “不对啊,走之前莫成不还说这事只停留在理论中无法实现吗?” 朱允炆有点纳闷,莫成这家伙在广州看到什么了,能够一瞬间醍醐灌思维想法和实践行为恰好到了那一点上,就可以实现。 但蒸汽机不一样,不是去吹嘘这项技术有多么伟大,而是蒸汽机这项技术对于整个社会转型的重要性。 从人力生产变成机械力生产。 人力有时尽,怎么都不可能是机械的对手。 但是仔细想想,朱允炆也不觉得有什么太多难以接受的。 不管是纽科门还是瓦特,他们才多大的研发队伍,更别提支持力度了。 就算有国家支持,殖民前十个约翰牛的体量能给到的支持也不可能有此刻朱允炆给的大。 宽松的研发环境。不愁吃不愁喝,不会有人指手画脚,每天的工作就是面对困难结点进行一次次冲击,然后将失败的数据记录下来,最后将成功的数据也记录下来,跟失败相对比,总结成理论。 舒适的生活环境。工部蒸汽研发司的工匠拿的都是顶薪,上到莫成这位四品官,下到普通技工,最差的一个也能有一年几十两的技术补贴,加上定薪,在物价平抑的南京城,活得不要太舒服。 没有生存压力,生活质量上佳,脑子里不用想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家庭琐事,也不被世俗羁绊,每天开开心心上班,休闲娱乐看看书,稍微努力的,愿意的话就再分一半精力在攻坚技术问题上就成。 取之不尽的资源。在蒸汽的研发过程中,十四年,需要什么,大明提供什么。 没有去南洋买、去阿拉伯买,再不行去抢! 要多少给多少。 要炼钢,全国各地取矿,你们挨个试,哪个有用用哪个。 没用的也给你们备着。 整个明联的资源是可怕的,人力也是可怕的。 光大明加上印度就是上亿人。 你就是要攀登珠峰看看有啥,都能拼一把试试。 在这种条件下,还用了十四年,甚至朱允炆还觉得有些慢了。 当然,这个过程是从无到有,最值钱的,不是蒸汽机,而是为了研发蒸汽机,突破技术壁垒,总结下来的无数经验。 也就是那些笑话大明的人奉为圭臬的理论! 这是最值钱的。 大明没有物理体系、没有化学体系。 现在几千号大明顶尖的工匠搞出了一套东方的物理、化学体系。 不一定全对,但起码留下了种子,按图索骥加上大明的支持,总没道理还比西方慢了吧。 资源的多寡决定科技的进步速度。 神枪手都是子弹堆出来的。 朱允炆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到山西,亲临现场的看一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四章:欢迎你,蒸汽!(四) 这是一支迤逦不知多少里的庞大队伍,正缓慢行进在由南京通往北京的京道之上。 旌旗招展、甲胄森然。 而在队伍的核心,则是一架巨大无比的车辂。 足足由十二匹高头阿拉伯马拉动,车厢之巨大,堪称地表移动的宫殿。 可着全大明有这般出行排面的,也就一个朱允炆了。 皇帝出行,本该是五辂,即为排场也为安全,太祖废金、革、象三辂,定出行规制为玉辂、木辂和九龙车,后九龙车废,木辂改为两架,一架通体涂丹。 到朱允炆这,排场简单却更占地方了。 原本被废的九龙车不仅捡了起来,还变成了十二龙车。 其实这东西就跟天子的冕服一样,扔在皇宫里一年都不见得用的到一次。 这是朱允炆第三次坐这般豪气的天子驾辂,但拉车的马都换了两代了。 所谓的花销,可能也就是用到的时候,几个宫娥、宦官拿着抹布仔细擦拭一遍,去去浮尘。 上好金丝楠造的车厢,只要保养得体,十几年还不至于蠹烂。 除了庞大的统一制式装备的京军之外,便是时刻围在天子驾辂旁的锦衣卫。 大军走京道直达北平,而后转山西,不走民间小道。 虽说是秋天庄稼地收完了,那也经不住十几万大军人脚马蹄的乱踩。 加上也担心走到泥泞地,大军遇到危险,匆忙间无法提速,那可不行。 “现在到哪了?” 车厢分内外两层,里间是朱允炆和双喜主仆二人,外间有随行负责的起居注和随时记载皇帝一言一行的翰林朗,以及几名大汉将军。 秘书班加安保班。 双喜打开窗户,一扇厚厚的小木板,探头出去问了一句。 “到凤阳府徐州地界了。” 一句凤阳府让朱允炆惊愕了一下,而后笑道:“本还以为要过些日子才能见到奎儿,没曾想这么快。” 天子圣驾至徐,徐州的官员不接驾可不行。 虽说凤阳府治在临濠,亦称中都,不过皇帝出行的路线是提前商量好的,都知道皇帝要从徐州过,就算见不到,那也得目送着离开。 如果朱文奎不愿意来接驾,那风阳府的官员就该怀疑朱文奎的身份了。 稍作易容,还姓朱,只报是秦王世系。 宗亲当官的不在少数,谁能认得全,啥时候朱允炆要把朱文奎的画像也摆到明堂之上的时候,天下的官员就能认出来了。 朱允炆没有关上车辂的小窗户,远远的眺望着雾气蔼蔼中的徐州城墙,和那一片影绰绰的黑影。 “大军停一下,召凤阳知府来面圣。” 车辂外的锦衣卫应了一声,忙策马跑了出去,不多时再回来便已是两骑了。 “臣凤阳知府朱志垣参见吾皇圣躬安。” 朱文奎,现在的朱志垣倒是客气至极的在窗口处问了礼,便听到他爹的声音。 “上车,再冻着你。” 前者乐么滋的快步登上车辂,走进里间给朱允炆磕了记响头。 “父皇圣体可好。” 朱允炆把自己这个大儿子拉起来,先是搂进怀里笔划了一下,随后放开上下打量起来。 “长成大小伙子咯,都到朕的鼻梁子,离了南京几个月,确实有点样了。” 先是肯定了一下自己儿子越长越俊,随后朱允炆才说到自己,摆手:“你爹我还是老样子,天天呆在皇宫里就剩下跑跑步、骑骑马,都快生锈了。 不说朕了,你小子这也做几个月知府了,水深水浅摸清楚了没?” 不问工作的成绩如何,倒是先问了这么一句。 朱允炆压根就没打算自己儿子能够一上来搞出多少成绩,能把凤阳府上上下下的官吏情况、山头圈子弄明白,这就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差不多。” 朱文奎挠头,说了个自己也没底的回答。 看到文奎这幅德行,朱允炆心里就知道,差不多那就是还没完全掌握。 刚打算开口,眼角的余光瞥到正在挪步向外的双喜,便喊住:“我们爷俩聊天,你不用避讳,留这吧。” 双喜抬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皇爷跟殿下父子情深,奴婢看着也是心里开心的紧,怕御前掉泪煞了风景,平白冲了皇爷见到殿下的舐犊之情。” 朱文奎只当双喜是念及他自己三十多岁还是个阉宦有些触景生情,也开口劝慰道:“孙公公见外了,那么多年,我们这些做皇子的尚幼,父皇又一直劳心国事,倒是让你一直伺候着,我跟文圻从来没拿你见外过。” “真是折杀奴婢了。” 看着双喜在那抹眼泪,朱允炆哈哈一笑,招手:“来来来,看你那点出息。” 等把双喜唤了回来,朱允炆才转头看向朱文奎,继续刚才的话头说道。 “凤阳情况复杂,徐王系也在这,你也知道,这是孝慈皇奶奶的娘家,虽然徐王藩爵到太祖外舅那一辈无嗣而终,但几个闺女都还在,最差的也是个郡主,朕见了还要唤一声姨祖母,他们的孩子都是朕的外表舅、外表姑。 你挂着秦王世系的身份来到的这,毕竟不是朕的儿子也不是大明的嫡长子,他们有的时候给你一点阻力也很正常,这样也能锻炼你的能力。” 面对朱允炆的安排,朱文奎自然是一百个心服不敢置喙,只老实的坐在下手点头:“请父皇放心,孩儿省得,一定不敢懈怠。” 应和完,朱文奎便问了一句:“听说父皇圣驾山西,可是西北边塞出了什么大事?” “漠庭风调雨顺,我汉民三部户丁猛涨,稳如泰山能有什么问题。” 朱允炆大笑,一脸的喜不自禁:“莫成把他做梦都想搞出来的蒸汽机弄出来了,打算在山西实验,朕这知道了也是按捺不住要去看看啊。” “蒸汽机。” 朱文奎嘴里念叨了一遍后也笑:“父皇多少年前就说过,此物是国之重器,在儿臣印象里,可是只有新炮制出来后,被父皇夸过国之重器呢。” 工部的蒸汽机研发司朱文奎不是没有见识过,不过是一台喷着白雾的铁壳子罢了,能算的上跟新炮媲美的国之重器? “两者的核心一样,方向不一样罢了。” 朱允炆如是道:“一个是杀敌,一个是利民,各有千秋,等此行回来,我便让莫成在南京也搞起来,到时候你可以随时来看。” 这就算是下了逐客令,朱文奎也知道,圣驾不能在一个地方耽搁的太久,这样不安全,对护卫的军队也不负责任。 当下便起身告退:“既如此,儿臣遥祝父皇山西见喜。” 身形转了一半,朱文奎又折了个,拱手:“父皇不恩见一番凤阳官员了吗?” “你小子。” 朱允炆笑指,而后摇头:“想让朕给你站台撑腰,门都没有,你要是能摆平徐王府,就算你凤阳的锻炼通过了,去吧。” 挥挥手,朱文奎老实离开,不多时,朱允炆便从车窗的位置,看到了自己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 耳边响起双喜的不解。 “皇爷就这么把大皇子一人扔在这凤阳了?那...” “让他新官上任,烧了吧。” 不等双喜说话,朱允炆一把推上木窗,放下窗布,连声线都清朗了许多。 “走,看蒸汽机去。我跟你说啊,朕感觉现在周身通泰,甚至一度恍惚年轻不少,莫成此番若真是不辱使命,朕当封赏他一个流侯。” “起驾!” 军号震天,原本十万如一人趴在京郊大地上的黑色巨蟒,顿时复苏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五章:欢迎你,蒸汽!(五) 朱允炆的圣驾还没到太原呢,新任山西左布政使黄福已经带着山西布政使司五品以上的官员在城外候着了,包括朱允炆此行特地要见的莫成等匠师。 他算是政坛后起的新官僚,历任工部郎中、侍郎、国有资源部右侍郎等职,此番空降山西接左布政使,为的也是山西煤业,顺便整肃一下山西的官场。 煤是黑的,这里的官再不管管,也快要熏黑了。 因为履职经历的原因,黄福太了解当今对于工部神秘的蒸汽研发司有多么重视,国有资源部这边也是对蒸汽司大开方便之门,一应所需全部以最快的速度提供。 所以对于朱允炆为了一个蒸汽机能不远千里跑来,黄福一点都不吃惊。 “臣山西左布政使黄福偕山西部分布政使司同僚,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驾辂之外,几十号人齐齐躬身见礼。 从最早的武勋废跪礼,再到阁部大臣废跪礼,直到今日大明的跪礼就算是废除了,连老百姓也一样,朱允炆从未要求过老百姓向他跪拜,只是几千年形成的习惯,让百姓见到至高无上的君王时,总会手足无措。 也没啥好送给皇帝的,那就给皇帝磕一个吧。 大致就是这种思想根结。 现在基本上也就只有新年第一天,在京的文武大臣上朝给朱允炆拜年的时候会行拜礼,也只是一拜一叩首而已。 还不如当年朱允炆做太孙那日子呢,那时候好歹还是四拜礼。 外间的厢门开了一扇,出来的只有朱允炆的声音:“不用多礼了,莫成上来,其他人直接入城回衙便行。” 未能得窥天颜,山西的文武官员心里都哆嗦一下,还在想是不是皇帝这一路上碰到什么刁民了。 不可能啊,这一个多月一直严防死守,哭屈报冤的能摆平的问题都摆平了,不能摆平的,人也是派专员守着家门看住,没道理把什么风言风语传进皇帝耳朵里啊。 他们心里惴惴,莫成可就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听到声音便兴冲冲的走上车辂,刚跨进厢门就被拦下搜身。 确定安全后才得进内间见到朱允炆。 而后者在看到莫成的时候,便直接伸手一引:“别客套,坐,抓紧跟朕说说,进展怎么样了。” 莫成本就不是喜欢虚礼的性格,再说干了那么多年科研,性格多少有些木讷,闻言便自觉正襟危坐下来:“回陛下的话,一个多月前我们到山西之后,就做了实地的测量,按照煤井的深度和积水来计算,需要的蒸汽机规格大小已经大致有了估量,眼下已经开始手工打造气缸和锅炉,预计快的话,十天后气缸造好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除了一个精密的气缸需要精心打造浪费时间外,其他的配件对莫成等人来说已经完全不算什么难题。 加上山西当地临时抽调的几百名匠户帮助,大小炼钢炉、熔炉随意支使,工作效率自然飞快。 对于蒸汽机的原理和构造朱允炆并不想跟莫成谈论太多,这种态度不仅仅是体现在蒸汽机一项,在他穿越来的这十几年中,大明就没有一项发明是在朱允炆这个皇帝通过知识传授的方式下诞生的。 朱允炆的物理学科成绩确实很差,但毕竟是大学毕业,没道理连基础知识都忘的一干二净。 这是一种对先民的尊敬和信任。 是在拿自己当做一个纯正的‘土著’民,而不是穿越户。 上有政策支持,中有生产环境,下有资源提供。 先民们可以创造的东西太多太多了,火药的创造领先两千年,指南针和造纸术的创造领先一千多年,这些大家耳熟能详。 哪怕是已经趋近现代的光学领域,大明孙云球创造的‘千里镜’那都是远远领先西方的。 这些给了朱允炆信心,也给了他一种狂妄的自负。 旨在用思想改变大明,而不是用外力改变大明。 大明今天的强大不是跃迁式的强大,穿越的优越感和前瞻性曾经使朱允炆想过用外力改变大明,得到的反馈是可能会让这个时代产生不稳定性和混乱性,在这种情况下,他开始着手改变引领大明这个时期的思想。 是整个大明社会渐变的思想改变了大明,让大明有了今日稳定的社会体系,这是一种稳定的强大。 不因某一个领导者的更替而紊乱这个系统。 内阁富有狼性,信奉朱允炆提出的‘金铁主义’。 朝廷高效运转,这是朱允炆多次批示下形成的常态化政治反应。 地方通力合作,这是五年计划下养成的全国一盘棋。 后补的学生、地方的读书人看的是《建文大典》,领会的是建文皇帝精神。 即使换上来的新皇帝想要把大明搬正回到原时空那个轨道上,重新建立士农工商阶级壁垒,重新举起传统儒学至高无上的大旗,恢复晋宋士阀体系都已经不现实也不可能实现了。 朱允炆最想的,是希望后世的史书留笔,能称呼他一句‘一位思想上伟大的巨人’。 一位值得尊敬的政治家、思想家。 这远比夸赞他是一位锐意进取的改革家更值得开心。 “蒸汽机的工作你全权负责,朕不懂也不会置喙插手,只是朕有这么一个想法。” 朱允炆看着莫成沉吟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把蒸汽机装到朕屁股下这座马车上,你也看到了,朕这架车辂需要十二匹非常优良的战马才能拉动,如果换成肩辇的话,估计得六十四个壮年才能抬起来。” 把蒸汽机装到马车里? 莫成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臣直言,这一点上臣还没有想过。纯以现在蒸汽机的推力来说,不现实。” “推力?” 朱允炆有些不解这个新词汇。 “即一分钟之内将一百斤货物推动或提高二十丈的做功,臣称之为推力。” 这不就是马力吗? 这个解释让朱允炆心中顿时恍然,也是一阵好笑。 在当初统一度量衡之后的单位中,质量的一斤是六百克,一丈相当于三米。 不用担心将来科技发达后,什么毫米级、纳米级技术怎么实现。 大明的长度单位中有丈、尺、寸、分、厘、毫、丝,这些单位中间也是十进制,将来要是再小,大不了在丝以下再创造几个单位。 千万别有一米除以一丈这种除不尽的不适应感。 那是因为我们习惯了现代用法才感觉别扭,实际上,如果朱允炆现在更换千米、米、分米、厘米的单位,全大明都会有我们这种不适应感了。 “陛下的驾辂需要十二匹马来拉动,而这种阿拉伯来的良驹臣计算过,即使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兵骑乘上去,两百斤的重量下,瞬间爆发的冲刺,一个时辰在坦途上可以驰骋将近六十里也就是一万丈。 换算下来,一分钟便是拖着两百斤跑八十丈,推力达到了八,陛下的驾辂需要十二匹此等良驹同时拉动,但一个时辰若是全速行进的话也不过才三十里地,即五千四百丈。如此计算下来,想要推动陛下的驾辂所需的推力高达一百九十二。” 说到这里,莫成蹙紧了眉头:“眼下我们能创造出来的蒸汽机,想要达到一百九十二的推力,三个气缸同时运动,一个的大小都可能要达到一丈见方。” 朱允炆心里开始疯狂计算起来。 先从推力来看,一百九十二的推力?要是记忆没错的话,自己前世开的车发动机马力好像也才一百八,也就是说,一辆二十一世纪现代汽车的发动机装到自己这辆天子驾辂上,也最多只能保持一个时辰四五十里的速度,一个时辰俩小时,时速才十公里多一点? 那不比自行车还慢。 再看需求的气缸体积,一丈见方,也就是长宽高各一丈,体积为一立方丈,那就是二十七立方米。 一个气缸就如此的大,三个气缸,那岂不是快顶上半个驾辂的大小了。 还要考虑锅炉、轴承以及传动部件的体积。 气缸大,轴承和传动部件就都得大。 而一旦用上锅炉,纯木质的驾辂肯定不行,就需要外包一层隔热放火的合金,即使只是包一层,那重量估计还得加三成以上。 一时半会来看,蒸汽的单人马车或许可以实现,但由蒸汽来推动自己的天子辂是不现实了。 毕竟这东西太大。 而实际上,莫成刚才给出的计算方式有错误。 因为他在计算阿拉伯马的力时,用的是一个时辰时间跑动的距离来计算作用力,而不是用一分钟这个单位来计算,但他却用一分钟来作为蒸汽机提供的推力。 用恒定数据来计算和套用续航数据,等到实验阶段一定出错。 一百九十二的推力根本不可能推动朱允炆这驾满载可以容纳几十人,集休息、办公、甚至是看场三到五个美女进行小型歌舞表演的天子驾辂。 毕竟,阿拉伯马的续航能力是很差的,但爆发力极其惊人,尤其适合冷兵器时代短时间的骑兵会战。 想到自己三年五年之内无法坐上蒸汽马车,朱允炆的情绪虽有些低落,但对于接下来观摩蒸汽机的热忱仍旧高涨。 即使需要为此在付出十天的等待时间。 圣驾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太原,沿途没有任何狗血桥段出现,朱允炆透过车窗看到的太原,也算是一片欣欣向荣。 无数百姓几乎都被隔绝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之外远远眺望着,还有不少的破小子爬到屋顶上看,但无一例外的都在欢呼拍手,嘴里喊着‘皇上万岁’之类的祝语。 “太原城内的店铺有不少,各式各样的买卖都存在,说明这城里的百姓生活殷实丰富,百姓无有面带菜色者,衣着多鲜亮,可见太原之富。” 莫成早朱允炆一个多月来到山西,他也没有善于撒谎的能力,便是原原本本的说着实话,证实着朱允炆眼前看到的一切并不是一场由山西官员临时组织起来的表演秀。 看着、听着,朱允炆点头:“看来山西布政衙门还是出了成绩的。” 此番来山西,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蒸汽机,不过顺道看看山西的情况也是应有的事。 山西这几年的经济发展是没的说,毕竟大量的煤矿开采为山西提供了有力的财政支持,朝廷的财政法案这些年一直秉持着中央国库和地方七三分账的态度。 地方留三成用来搞发展、搞建设和给付地方各级衙门官员的额外津贴。 当然这个补贴的数字是按着品轶和职务有一个区间浮动的定数,不能说一个七品的县令,你伸手就划过去几百几千两补贴银,用这种方法来变相腐败,那是把脑袋伸进鬼头刀下。 等到队伍直抵布政使司衙门落跸,朱允炆才走下车厢,在一众山西文武官员两列队伍的恭候下,迈步走进宽敞大气的山西布政。 黄福守在朱允炆的侧后,亦步亦趋的跟随并作着干练利落的汇报:“截止去年,山西有户一百五十三万七千余,口五百四十二万人。 税收上,山西推行了以工减赋政策,每户如有一丁参与除耕种外的其他生产任务,则本家三十税一的田赋免除,亏额由布政使司承担,鼓励百姓逐步习惯脱离传统生产和生产多样化。” 以工减赋政策是上一任布政使丁景福的政绩,不过前者早早就提拔进了中枢,倒算是让黄福这位后来者捡了个桃子。 朱允炆不时颔首,但走进府衙的正堂后还是抬手:“具体的数据成绩,你们山西跟内阁汇报就好了,朕此来不是听这些的,朕来,还是想看看学堂方面关于教育这一块的建设。” 问及教育,黄福也是准备妥当,字字句句,条理清晰的进行汇报。 关于教育这一块,在前两年颁行的重要国策指示中,就有一条是关于大力推广教育、建设学堂的。 当时初步议定的即五年内完成一千所学堂,这其中涵盖了童学、少学和青学。 并且要求每个省尽力能够在省城建造一所对标翰林院的大学。 如果师资力量不够就暂缓,等待中央拨配,几年过去,除了南京建了一所南京大学之外,就只有江西南昌的江西大学、杭州的浙江大学、济南的山东大学三所地方大学。 其他地方都无力承建独立的大学。 教材倒是不缺,主要缺教师。 内阁已经开始着手从翰林院选拔一批年轻的翰林郎来进行培训,好下派各省进行支教。 尽管这对于这些翰林郎来说有些残忍。 能进入翰林院的都是各省省考的头十名,然后参加国考通过的精英,是中央储备的梯队人才,眼下没办法,只能拿来充教资。 吏部给的政策就是干五年,等在地方带出一批合格的教师后就调回南京,优先安排岗位和每年吏察后优先考虑提拔。 山西有钱不假,但是教育力量那就更落后了,这年头的山西实在是出不来在学术这一领域顶级的大牛。 早些年是边塞忙着打仗,好容易稳定下来忙发展,有那功夫读书,还不如挖两锹煤呢。 “不搞教育不行啊,不仅要大力发展,还要扎下心,踏踏实实的办。” 朱允炆给黄福出了一个主意:“你看你们山西又不穷,朕在南京都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做金山银山比不上一座煤山。 既然有钱就别护着,招商引资是把热钱引进来搞建设,招揽人才也是搞建设。眼下我大明各省出了不少的技工名匠,你们又是煤业大省,完全可以引进来培养一批技术人才,将来可以为你们在开井打井、增加效率等方面出力。 到时候朕给莫成说,让他把这个蒸汽机的理论也留下来,你们可以多造点,为下井的工人提供帮助,以免他们久在深井,这腿脚被积水泡坏了。” “陛下圣训,为臣和山西的教育指明了道路,臣即刻贯彻。” 黄福应和着,末了腆着脸说道:“那等将来筹备起来,还望陛下能赐个名。” “既然是以物理和工艺为主,就叫太原理工大学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六章:告御状!(上) 可能是朱允炆的到来在心理上激励了山西的工匠们,原定需要十天才可以打造出来的气缸在第八天的时间就完成了,然后便是连夜将锅炉、气缸、活塞和传动部件等连接在一起,准备第二天的实验,一并搭建的还有为朱允炆这个皇帝准备的观礼台。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尝试将蒸汽机运用到实践领域。 试用的这一天朱允炆醒的很早,倒不是激动的睡不着,这只是他这么多年的一种习惯。 十几年来,除了曾经有过几次醉酒后的熟睡以外,其他的时间往往都醒的很早,尤其是戒酒后,生理钟早都成了一种习惯。 虽然人在山西,但自南京送来的很多事关重大的奏本也不少,虽然这些奏本里面大多数都是内阁批复过的,例行常态要拿给他这个皇帝在看看,如果有哪里不满意的,还要批注后复回内阁。 吃了一顿简单的早膳,在皮弁服的外面又套上了一件厚厚的绒氅,朱允炆便走出了自己在太原的临时行在。 几乎快成为景点的原晋王府。 府外,大小官员几百号人已经守着了,也没有太多的客套,就在蒸汽司匠师的引领下出离太原城,向着郊外郭万三的煤井而去。 倒也不远,就在出了城几十里的翠金山山麓,也就是吕梁地区,而郭万三选的这座山头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台骀山,因其山效率对比传统人力已经十分惊人,就算还不如人力,那也是跨时代的进步。 “日上三竿,也快到饭点了,把机器留在这继续运转吧,咱们回城。” 该看的都看到了,也亲眼目睹了莫成并没有骗自己,朱允炆算得上是心愿达成,当下也是满脸带笑的站起身准备离开:“莫卿回头把蒸汽机的相关理论和制造方法留下来给黄福,山西可以多多建造,也算是通过在建造的过程中来积累经验,说不准这改良和进步的契机就出现了。” 几百号人簇拥在朱允炆周围附和着,庞大的队伍离开观礼的高台,眼瞅着就要把朱允炆这位皇帝送上驾辂,大家可以欢天喜地回城办庆功宴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凄厉声响起。 “皇上,草民报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七章:告御状!(下) “皇上,草民报冤!” 翠金山山麓脚下这一声呼号之突然和影响力之广,绝对堪称重磅炸弹。 刚踏足第一个阶梯的朱允炆顿住了身子,其身背后,几百张笑意盎然的脸庞僵住了。 风停尘落,喧嚣顿散。 整个时空在这一声凄厉下戛然而止。 而等到所有的一切重新回到时间线上,朱允炆寻声望去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山西上下大小几百号官员齐刷刷跪满了一地。 自额间滴落的冷汗汇聚在一起,可比一上午蒸汽机排出来的还要多。 黄福自己都不知道这声冤是谁喊出来的,也不知道到底冤在哪里,但这并不妨碍他自心底深处不可抑止的涌出恐惧。 告御状这种只应该出在说书先生嘴里的狗屁桥段今天竟然在山西,在他黄福刚刚履新不久的节骨眼上出现了! 仕途完了、人完了、全都完了! “出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吗?” 朱允炆的脚离开车辂,踩在了黄福眼前的土地上,让后者恨不得当场吓死过去。 “臣,臣不,不知道。” “那去把人带来吧。” 朱允炆环顾四周:“都跪着干什么,心里没鬼的话怕个什么劲,爬起来,好好等着。” 这时候还是双喜凑了过来,小声劝了一句:“皇爷,咱们还是先回太原,这荒郊野外的报冤,不管真假,为安全计还是不见的好,交给山西地方妥善处理吧。” 朱允炆乐了:“朕当这皇帝十几年,头回闹出这般告御状的事来,百姓都喊了冤,朕不见将来这名声可不好听,见见,听听。” 说完,还招手,有机灵的小宦官赶忙从车厢里搬出一个小软凳下来,留给朱允炆来坐。 大有一副当场开庭断案的架势。 皇帝是轻松的一副等热闹姿态,周围那些好容易爬起来的山西官员们却恨不得爬到山换了岗位干就完了呗,下了工一道还能找地方喝两杯,结果好巧不巧就能出事。 在李大宝岗位上工作的老头被一块碎石绊倒,当场摔下腰坡到了井底,死了。 矿井死人是常事,郭万三手下负责矿井的工头也没说啥,该咋赔咋赔呗。 但老头的家人不愿意了,还跑到县衙把李大宝给告了。 你不给换这个岗位,人能摔死? 县令一听,咂摸着也是个道理哈。 谁在哪个岗位那是安排好的,你说换就给换了,起因在你身上,你不负责任哪行,不过念在李大宝也是出于这个尊老爱幼的美德,所以也就判了李大宝赔偿老头家属十两银子。 李大宝当然满肚子委屈。 老头久在井底,腿脚不便,因泡水而疼痛难忍,如此久持下去必落一个残疾,出于帮助和尊老的美德才慷然把自己的岗位让出去,自己选择跑到井底,涉水工作。 自己一片好心没换来道谢也就罢了,还要为老头的意外死亡负责任? 这上哪里说理去! 李大宝的冤屈没换来啥好结果,最后因为咆哮公堂被打了一顿板子,该赔的十两也一文没少的掏了出来。 这事按理就算到此为止,尘埃落定。 但李大宝的哥们李进可不那么想,这不就趁着成为工人代表的机会,壮着胆子找到朱允炆喊了这么一嗓子冤。 “行了,朕知道了。” 朱允炆还当什么大案呢,结果就一起民事纠纷,介乎于法理与道德之间。 “你说李大宝是出于好心才换的岗位,这事能证明吗?” “当然。”李进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我们整个煤井的人都能证明,包括当时在井底的监工都知道此事,平素里工友之间换换岗是常有的事,为的就是能跟相熟好友离得近便些,做工的时候能有个说话的伴,不觉枯燥。” “能有人证明,那就说明换岗是李大宝出于一片好心,出于尊老和帮老的美德才做的好事。” 朱允炆颔首,看向黄福:“说说,你现在咋想?” 得知事情原委的黄福也觉得自己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整个人都快虚脱了,闻言连忙振起精神:“李大宝的赔偿银我们布政使司补偿,那个断案的县令撤职查办。” “不不不。” 熟料朱允炆闻言反而摇起了头:“这反而不对了,县令断案基于法理,咱们觉得李大宝冤是基于道德,这样吧,弘扬传统美德和提倡百姓践行美德,诸如尊老爱幼、见义勇为这都是朝廷一贯宣传的。 既然是朝廷宣传的,百姓依从才去做的,出了这种事情,朕这个皇帝和内阁应该来负责,而不应该是断案的县令和践行美德的李大宝来负责。 这十两银子呢,朕出,另外再补偿给李大宝十两银子,至于他那顿板子,是因为咆哮公堂而受,不另予补偿了。 至于那位县令,基于法理而断案,虽不近人情却恪守本分,并无过错,不赏不罚便可。” 说完了这些处理的意见,朱允炆看向李进,闻声问道:“如此,你看可好?” 后者哪里还敢有二话,当下便跪地心悦口服的叩首道:“草民代大宝谢陛下天恩。” “子贡赎胞的典故你们都知道,朕就不多提,朝廷弘扬美德,自然要朝廷来为美德负责,假使都推给百姓自己,将来整个国家就再也没人愿意去践行美德了。” 朱允炆起身直接走上车辕,留下了这句话:“山西政绩斐然,朕这些日子也都看在眼里,此事也算是秉公而断,吏治便算清明,朕很欣慰,通令嘉奖。” 驾辂起,数万大军拱卫着朱允炆离开了,留下一地如蒙大赦般的山西官员。 “藩台大人,这陛下的大氅。” 黄福还在擦汗,身边的近人凑上来嘀咕了一句,前者侧首,便看到李进的肩头还披着那件华贵的绒氅。 羡慕的咂摸了一下嘴巴。 “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陛下赏他,那就是他的了,回城。” 一场拦驾告御状的桥段,算是到此为止,落了个皆大欢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是 在回太原的路上,双喜到底还是在车厢内站不住,有些纳闷的开口问道:“皇爷,李大宝的案子上,山西虽说无过但到底也不能说有功,而且山西其他方面也并不出彩,为何还要通令嘉奖呢?” 对于朱允炆在法理和道德两个领域之间的决断,双喜聪慧已经明悟,唯独想不明白朱允炆为什么要嘉奖山西。 “朕也是没辙啊。” 朱允炆摇头苦笑:“李进这一嗓子算是把山西上下的魂都吓没了,朕不替他安抚山西,朕前脚一走黄福他们就得找太原知府的麻烦,那你猜猜太原知府会找谁的麻烦?” 双喜顿时不吭了。 今天这案子固然不大,但影响不小,因为无论是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还是大到灭门抄家的人间悲剧,到了皇帝这里其实都是一样的。 如果摊着山西官员倒霉,恰好赶上朱允炆心情不好,一样可以把山西官员杀个人头滚滚,好比洪武年的杨靖案。 皇帝是不讲道理和律法的,因为皇帝的法权大于一切。 虽然朱允炆不会这么做,但山西的官员心里哪里有底?当时几百号人吓得连魂都没了,那种绝望的等待审判的滋味远比挨上一刀更痛苦,如果朱允炆不安抚他们,他们绝对会搞死防控不利的太原知府。 那后者的气该撒给谁? 只能是李进和李大宝两个告状的‘刁民’。 朱允炆毕竟不能一直待在山西保护他俩。 “朕把自己的大氅留给了李进,又安抚了山西官员,这件事就算是揭了过去,尘埃落定。” 朱允炆打了个哈欠,侧卧在软塌上:“总不能为了李进两个人,把山西的官员撤换一遍吧。” “皇爷圣明。” 双喜捧着杯茶送上去,嘿嘿笑道:“小到此间乡情,大到家国社稷,无不被皇爷处理的圆满通透,这份功力,奴婢这辈子拍马估计都看不懂。” 车辕在并不平稳的道路上往太原折返,颠簸摇晃的时间一久,朱允炆这眼皮子就开始打起了架。 四周的黑暗越来越深,直至整个意志开始沉沦,最后被一道声音唤醒。 “皇爷,咱们到了。” 惊坐起,朱允炆长出了一口气,接过一杯热茶一饮而尽,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竟然渗出了不少的汗渍。 摇头苦笑:“朕竟然睡着了。” 双喜看的满眼担忧,接过茶船添上一杯:“皇爷您平素里太过于劳心伤神,为圣躬计,歇段日子才是。” “是要歇歇了。” 朱允炆起身走到脸盆处擦了一把脸,抬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这几年精力愈发不济,是警兆啊,好在眼下蒸汽机总算是出来了,朕也算是心头去了一块重石。” 自打登基以来,朱允炆每天基本都要工作到子时,天刚亮就爬起来继续工作,如此往复十几年,没猝死都算是老天赏命。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朕的本钱看来比起爷爷是差远了。” 朱允炆苦笑不已:“爷爷三十年如一日的理政,盛时一日三朝,小到县乡琐事都亲自批示,朝野事无巨细皆一力操持,朕这整日偷懒反而还比不上爷爷,真是惭愧。” 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朱允炆才推开里间的门,慢慢走下车辂。 身后的双喜有心上前搀扶一下,到底是没敢搭这把手。 皇帝才三十多岁,正值盛年,从来没让人搭过手,万一被人看到,风言谣传就该甚嚣尘上了。 “今天再见到来送奏本的官吏你给说一声,除了陕甘退耕和明联的相关事务之外,国内的事,内阁自己拿主意就不要给朕发来了,一应奏本批完交给通政司留档,等朕回去之后再看吧。” 朱允炆边走边交代着,双喜没有搭话,俩人身后随驾的翰林郎倒是一字一句的抄记了下来。 “再给四叔说一声,军务方面除了西南马大军的之外,其他的就一概不要发来了,按照之前制定好的军改落实就成。” 一走进正堂,朱允炆也不用在端着,靠进太师椅内,等着随扈们准备午膳。 “还有,朕今年过年不回去了,让他们自己过吧。” 不回南京过年? 这个消息着实让双喜有些始料未及。 “皇爷,咱们这行程基本上都是定好的,三日后启程,正好可以赶上小年那天回南京。” “不回去了。” 朱允炆摆摆手:“山西都来了,朕就顺道北上出关,去一趟漠庭。” 听到朱允炆要去漠庭,双喜一边准备着碗筷,一边开口劝道:“这个节骨眼,漠庭可是冷的很,皇爷怎得想起去那了。” “朕去祭奠一下盛庸将军。” 朱允炆捧起碗来,却迟迟没有动筷:“当年盛将军并数万儿郎埋骨草原,这才有今日三部漠庭,有我大明边疆今日太平,朕当年祭过一次,这些年就再也没来过,今日既然已经到了山西,又逢年关临近,当去一次。” “陛下仁义。” 得知朱允炆北上的缘由后,双喜也不好再劝了,只好闷头说道:“奴婢马上去通知陈将军,顺便派人通知南京和漠庭三部,准备接驾的事。” 双喜口中的陈将军,是这次北上负责护驾的十万大军主将,五军府的二品上护军。 “嗯。” 朱允炆摆手:“坐下来一道吃点吧,吃完再去说。” 主仆二人都安静下来,开始埋头吃饭,用膳之后,双喜把随行的御医唤了过来,给朱允炆搭了个脉。 毕竟朱允炆在车厢时冒出的那一头虚汗,可是把双喜吓的够呛。 好在御医看过后也没有什么大碍,左右无非是劳累过度,加上神经上老绷着一根弦,这次陡然轻松下来,这倦意就止不住的往出冒。 “每日酉时臣会煎一副养神的药,届时还望陛下为社稷着想,服之将养圣躬。” 看着眼前这碗腾腾冒着热气的苦药,朱允炆不想喝也没辙,只好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有劳了。” 朱允炆挥手,御医知趣告退,把前者留在床榻之上。 药虽苦,却着实是良药。 还没过多久,朱允炆就觉得自己这眼皮有些睁不开了,躺在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竟让朱允炆从傍晚直接睡到了翌日破晓。 真正牛气的,是朱允炆这漫长的一觉睡下来,竟然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这比起他之前,一夜七八个、甚至十几个破碎梦境的睡眠质量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药只是一味引子,真正起到作用的,还是朱允炆思想上那根绷了十几年的弦松了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朱允炆又在太原逗留了几天,直到整个人的精神几乎完全恢复到了巅峰状态,才在黄福等山西文物官员的列送下,开启北上的道途。 入了冬的草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加上朱允炆一进入漠庭区域,三部都护十几万大军就加入进了护驾的队伍,这一下就更没有什么好逛的了。 乌泱泱全是人头,周遭更全是冲天的锐气。 “漠庭三部这些年发展一向稳定,向北向东,也扩张了不少。” 三都户之一的刘铮向朱允炆做了个简短的汇报:“自捕鱼儿海往北臣等前后灭、降了大约十几个族群,这些族群都已经被迁往了辽东,少部分男丁比较多的,送去了北平修路。” 捕鱼儿海往北。 那不就是深入到西伯利亚地区? 幅员之广,估计可以比肩整个大明了,但这时期的人口估计还没半个辽东多。 实打实的跑马几千里见不到一个村庄。 开发是不可能开发的,一百年只能都不可能具备开发的能力,但扔掉不管又太可惜了,起码在做地图的时候,版图会少掉一大块,估计会有七八个江浙的面积。 “既然那片土地上的生存种族已经被驱逐,你们三部如果有心的话,可以分一支迁徙过去慢慢繁衍。” 在这件事情上,朱允炆选择给漠庭三部高度的自治管辖权。 占吧,占的越大越好。 中央已经有了蒸汽机,早晚火车都会诞生,只要从北京建一条通往西伯利亚的铁路,那就可以永远的把漠庭拴住。 这就是中国自古以来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是。” 刘铮虽然已经做了漠庭的大都护,但举止言谈都充满了浓厚的军人作风,脊梁挺得笔直,陪在朱允炆的身边亦步亦趋的紧跟着。 像一个警卫多过像边疆重将。 还是杨溥这位文人都护官跟朱允炆聊得更火热些。 “陛下的气色越来越好,真是我大明乃至整个明联的大喜事啊。” 缓步前行的朱允炆笑着摆起了手:“朕在太原睡了足有七八天,整天吃完饭就喝御医给煎的安神药,喝完倒头就睡,这气色当然好了。” 听到皇帝连服了几天药,几人的脸色都有些隐忧,杨溥感慨发声:“当年臣刚刚录进翰林院的时候做翰林郎伴驾御前,那时陛下尝尝理政至深夜,天不亮就醒,御医多次劝谏,陛下言‘江山社稷之重,不敢懈怠丝毫。’以此为拒。 今日得见陛下愿意安心将养圣躬,说明我大明总算是到了四海承平、蒸蒸日上之日,也说明我等为臣子者,足可以让君父省心,这是对臣等最大的肯定啊。” 同是姓杨,连这拍马屁的套路和水平都相仿。 朱允炆哑然失笑,倒也不以杨溥之媚而存偏见。 做臣子的不拍皇帝马屁,那才是说不过去。 一行人走了能有大半个时辰,便是来到了东胜卫城外的英烈陵,到了这里,大家伙的神情都端肃了起来。 戍守陵园有一个百户的精兵,即使是见到朱允炆来了,也并没有产生骚动的和任何杂音,仍旧眼神专注的盯着正前方,只是把自己的身板,挺的更加笔直了些。 陵园是一扇拱形门,且高且宽,门头为石刻的大字。 “大明民族英烈陵。” 门头的左右两侧竖着刻了两行大字。 “民族大融合万岁。”、“民族大团结万岁。” 这两句是当年朱允炆亲笔提的,肯定了盛庸和几万将士,与马哈木、阿鲁台等人通力合作,携手抵抗帖木儿的东征,并取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 为了保护草原各部族的安宁,盛庸和三万余名大明健儿,不惜牺牲掉自己宝贵的生命,证明了以汉族为主体的大明海纳百川,团结和保护各民族的伟大胸襟。 朱允炆在门口肃立了一阵后,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迈步踩着一级级的台阶,向着陵园内进入。 双喜、刘铮、杨溥等并京营、漠庭大小武官数百人紧紧簇拥着。 “当年盛将军奉命为燕王争取时间,以四万骑硬撼十余万敌,杀至险些尽墨,这才有了一战定乾坤,开我大明北疆万世太平。” 一行人走过一排排的墓碑,直到最后来到山顶,这是一处宽敞的亭台。 亭台的中心树立着一块巨大的丰碑,详细介绍了盛庸的生平和他的功绩,最后是一句朱允炆亲写的落款。 “拯救草原各部的伟大的民族英雄盛庸将军灵寝!” 这座墓碑由一个小旗负责保卫,每每换班,在左右两旁时刻都站着两名护卫的兵士。 朱允炆从右侧的长案上取了三根细香,燃起后郑重其事的微微鞠了一躬,身后众人则无不脱下头盔,深鞠一礼。 礼毕,朱允炆上前将香插放进去。 “所谓居安思危,越是生逢太平,越是要珍惜太平,感念太平之不易,感恩英烈之伟大。” 朱允炆郑重其事的说道:“所谓英雄,不过也是一群普通的血肉之躯,他们的生命一样脆弱且只拥有一次,没有重来的机会。而他们之所以是英雄,便是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会勇敢的顶上去,为身后的同胞亲人,将一切危险重担扛起来罢了。” 说罢,朱允炆注目又站了片刻,才折身走到一旁的长案边,抄起一根狼毫,挥洒间写下了四句短词: “兹念英烈,高歌长行。 魂断埋骨,魄归青冥; 山河易貌,草木秋荣。 维尔英灵,永照大明!” 虽说水平拙劣不堪,但却是朱允炆真情实感,众人观之,无不感受到皇帝在看向这座英烈陵时,眼神中那浓浓的深情与悼念。 朔风很冷,但所有人的心,却是暖的。 (伟大的人民英雄与革命先烈们永垂不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佳节快乐 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九章:在南京(上) 南京,西长安街一号首辅官邸。 时至年关临近,加上朱允炆这位皇帝又不在皇宫,内阁的一众阁臣们就算是相对比较舒适了,毕竟省去了每天去谨身殿开小朝会的例行公事,只需要在文华殿坐宫办差便是。 而作为内阁首辅的杨士奇因为不用当值,文华殿都少去,大多数的政务基本都是在他家里就给批了。 这也算是一项专属于内阁首辅的特权了。 “马上就要到皇明三十六年,也就是建文十五年了。” 裹着厚厚的棉服,杨士奇守在正堂门口,驻足观望着眼前这一片片如鹅毛般不停飘下的瑞雪,开口念叨了一句。 在杨士奇的身边还站着解缙,后者刚刚从通政司接到朱允炆那句不用送相关奏本北上的回复后,便寻到了杨士奇这通报一声。 得知这个消息的杨士奇,便说了这么一句两不相连的话,让解缙有些难以明白。 不送奏本北上,跟年历有哪门子关系。 解缙想不明白,不过他有一个优良习惯,那就是不懂就问。 “来坐。” 面对解缙的不解,杨士奇招呼着落座,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杨士奇说道:“陛下十几年如一日,向来勤政不怠,突然如此回复。御前司那边也说陛下操劳过深,御医建议好生将养,最好歇一歇。” 知道解缙估计听不明白,杨士奇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大绅啊,咱俩都算是一朝青云而上,我是建文元年做的协办大学士,而后入阁,暴昭致仕我接了内阁首辅,时至今日做了整整十二年。 连陛下都要歇一歇,我这个内阁首辅,也该歇歇了。” 解缙顿时大吃一惊:“阁老您这是,打算致仕?” 杨士奇才多大?满打满算过了年也才四十九岁,距离内阁阁臣退休的红线可还差十六年呢。 “内阁阁臣这些年走了多少?” 杨士奇看向解缙,微微一笑:“先是暴昭,然后郁新,严震直去了工商联,连后补的王谦都退了,反而是你我因为年纪原因一直待在这不动,朝野都风言,内阁成了江西的文渊阁,文华殿成了杨府。 我要真是继续坐在这位置上十六年,权柄持国三十载,那就不成体统,不知好歹了。” 没人不贪恋权力,但聪明的人往往适可而止。 内阁首辅是一人之下,群臣避道礼绝百僚的排场殊荣,杨士奇已经享受了十二年,现在他反而不愿意继续享受下去了。 起码在杨士奇的想法中,朱允炆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回复,是不是内有深意,是不是以此来隐晦的敲打提醒他和解缙呢? 如果有这层意思在的话,自己就得识趣,抓紧把位置让出来,也给后来者一些进步晋升的空间。 对于杨士奇的隐忧,解缙有些不以为然:“阁老是不是想多了?” “想多总比想少要好的多吧。” 杨士奇靠进太师椅,闭着双眼老神在在的念叨着:“我儿杨稷都下到地方做县令了,地方竟然唤他小阁老,这简直就是瞎胡闹。 第一期湖畔学堂的学生现在基本都充任各职,能力出众,将来登部入阁未必不可,届时父子二人同阁这种事,燕王敢受,我做臣子的不敢。” 顿了顿,杨士奇复又说道:“最重要的,我是旧儒出身,陛下夸我持国有方,这不是一句好话。 什么是方? 方就是有规有矩,但方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眼下地方上新补录的官员,个个都在图变,是新锐派,是新儒党,他们的思想激进且各有独到施政之法,咱们已经跟不上了。 对上,咱们跟不上陛下的思想,对下,咱们引领不了地方各省的进步,还赖在这位子上,不合适。” 这番解读让解缙垭口无言,细想想,确也如此不假。 “就咱们脚下,应天府尹王雨森天天比内阁还忙,刚任职的时候搞集体生产,建大作坊、大工厂,眼下又推进什么包产到户,鼓励百姓大力发展畜牧、养殖或其他副业,干的是如火如荼,家家户户的老百姓都干劲十足,反观咱们,干了十几年内阁阁臣,连一丁点拿出手的改革计划都没有,丢人啊。” 如果一届内阁没有出什么政绩,将来百年之后,史书上没法写啊。 对于杨士奇的自惭,解缙不以为然,开口劝道:“阁老莫做此想,天下形势渐变,首功虽是《建文大典》和陛下的思想做纲领,但这个渐变的过程能够如此平和稳定,那是离不开您这些年平衡朝局之功的。 要是当年一上来,就把所谓新儒党、新官吏提到部堂大员的位置上,新旧两党为了争夺政治红利而大打出手,党同伐异,这天下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病入沉疴才下猛药,太平盛世,自然要治大国如烹小鲜,文火慢炖才是正确,这个问题上,陛下也批注过相关历朝历代的政改,有的属于太激进,破坏了稳定的政治基本盘,有的就太瞻前顾后,缺乏不破不立的勇气和决心。 所以,阁老勿作此念,更不应因此而行引退之事。” 这是个官迷啊。 杨士奇的心里叹了口气,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解缙还是不愿意退,难道他自己心里不明白吗。 渐变已经趋近尾声,接下来的每一年,皇帝和地方都会开始逐渐审视内阁的成绩,没有拿出手的改革思路和具体政策,你怎么服众? 似乎从杨士奇的表情微变中解缙察觉到了一丝意味,突然说道:“阁老,下官倒有一个想法或许可行。” 你还能有个想法? 真不是杨士奇看不起解缙,前者自觉在眼下的大明,连他自己都有种渐渐不适应的感觉,作为一门心思搞学问的解缙,能拿出什么建设性的政策来? “说说看。” 虽然估计解缙嘴里也蹦不出什么象牙,但杨士奇还是愿意听一听。 心里就盼望着,毕竟编了那么多年《建文大典》直到今天仍就正在进行收录和补充的解缙,或许真能给出一点真知灼见也不一定。 “免除农业税和实物税!” 解缙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把杨士奇吓了一跳。 免除农业税和实物税? “时下我大明粮赋三十税一,有与没有还重要吗?” 解缙大抒己见,侃侃而谈:“明年山东的几大粮仓就会建好,届时推出盐粮指导价政策,落实中央盐、粮两项主要生活物资的管控制度,就可以放开手的吸纳印度输粮,粮价一旦平抑,有没有这微不足道的粮赋都不影响百姓民生。 至于国库的实物税,主要便是除粮食以外的绢、铁两大课司,干脆一并取消掉。江南和辽东两个织造局已经不再是我大明眼下唯二的布绢坊,福建出布量、成衣量因为一个所谓的多娇机扩大了几十倍,将来浙江、广东的商人引入使用,这对于织造局的冲击绝对巨大。 而铁课税更是一年比一年低,工部现在需要的不是铁,是钢,是能够支持多次发炮制造出来的炮管用钢,广东盖楼,地方建桥用的也是钢筋,没人用铁。 废除实物税,改以现银折抵,拉大消费和货物流转,促进民间商业繁荣,如何?” 废除实物税,折并征收现银? 杨士奇蹙眉苦思起来。 解缙这项建议具不具备可行性呢? 这就好比一条鞭法,有利有弊,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利弊自然不尽相同。 “明天,去文华殿,内阁会同各部一道商量一下吧。” 思忖了半天,杨士奇还是没能够拿定主意,解缙的建议对他充满了诱惑力,毕竟就算是要退,杨士奇也希望在退下之前,能够留下几条良政,在飞速发展,越来越强大的大明天下,留下一点属于他的印记。 但杨士奇又有一些担心,毕竟国之大事,尤其是农业税、实物税关系国本,万一出了点问题,就会牵涉几千万百姓,大功就成了大罪。 “这事先不提了,反正要等明天讨论,倒是今年这陛下不回来过年,咱们这边怎么筹备新年的相关事项?” 码过解缙的两项提议,杨士奇又开始操心起别的事来。 朱允炆说不回南京就不回了,留下南京这么一大摊子该怎么操持? 皇宫的事内阁管不到,但外廷的事,深宫一样不会管。 “新年大宴的规模、邀请参宴的官员名单包括大宴的流程都要细化和仔细考量。” 因为大明的建国日,也就是国庆节是正月初四,跟新年太近,故此每年新年都会有一次大宴,双节一起过,算是家国同喜的好日子。 以往朱允炆在京的时候,正常的流程基本就是元旦当日,百官聚华盖殿给朱允炆拜年,随后君臣移步奉天殿,通政司宣读新年诏书,肯定一下上一年的成绩,肯定朝廷百官们的辛苦付出,最后以加俸一个月这项已成惯例的恩赏做收尾结束,宣读完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家过新年去了。 初二、初三放两天假,给百官们一个走亲戚和拜访送礼的时间。 初四国庆,朱允炆白天会在奉天殿举行一次授勋典礼,可能是授武勋也可能是文勋,甚至还授过面对工部匠户的匠心勋章。 如果在上一年有重大事件发生,还会有其他相应的勋章授予。 比如抗洪勋章、一五计划纪念奖章等。 授勋结束的当日申时开始,华盖殿设大宴,大家伙痛痛快快的胡吃海喝一番,流程就算全部走完了。 而在这些流程中,需要皇帝在场的地方太多,没有皇帝,不增加一些流程的话,那就不成样子了。 总不能大家一睡醒先跑到户部领加俸,然后各回各家,等到初四那天,直接冲进皇宫开吃开喝吧。 这哪还有一点当官的样子,跟乞丐有什么分别。 不是伸手要钱,就是张嘴吃喝。 所以一定得加上几项。 杨士奇和解缙开始绞尽脑汁的筹备起来,而在距离南京不远的中都城,朱文奎也在做着回京的准备。 “忙活了一年,可以回宫见母后了。” 朱文奎在自己的居卧里打点着行囊,作为凤阳的知府,整个凤阳谁还敢管到他的头上。 而在一旁小桌子旁忙着吃东西的于谦却陡然问了一个问题。 “殿下此番回宫,跟通政司请假了没有?”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顿时让朱文奎停下了双手,半扭头:“没有,本宫需要吗?” 作为朱允炆这位皇帝的嫡长子,国家的大皇子,回家过个年哪还用的着跟通政司请假。 “如果殿下是以皇子的身份回宫,那自然不用跟通政司请假。” 于谦如此说道:“那如果殿下以凤阳知府的身份回京,就需要了。” 这话说的朱文奎乐了起来,放下行囊,走到于谦旁边一屁股坐下,好奇的问道:“你这话说的,本宫需要以凤阳知府的身份回宫吗,那多麻烦啊。” 身份不同,同样的一件事走起来的流程自然不可能一样。 如果朱文奎选择以皇子身份回宫,只需要向朱允炆这位父皇提前请示一下就足够了。 偏生朱允炆不在南京,那朱文奎还需要向谁请示? 又不是带着成建制的军队回去,虽然朱文奎也没有。 “那就得看殿下您,想不想参加新年大宴了。” 于谦埋头只顾吃,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陛下不在京,您就这么回去,过年这几天,就只能呆在皇宫里陪皇后娘娘叙些家长里短,不过您要是向通政司请个假,新年大宴,您就可以参加了。” 人家朱文奎是正儿八经的凤阳知府,南直隶脚下正四品京官,朝廷新年宴,京官能到南京的都可以参加,毫无不妥之处。 让朱文奎用凤阳知府的名义向通政司请假回京,自然名正言顺的可以以这个名义出席新年大宴。 “参加新年大宴,对本宫有什么好处不成?” 朱文奎给于谦推过去一杯茶水,免得后者噎到,玩笑道:“难不成我参加了,杨士奇还能让本宫在大宴上说两句?左右无非也就是个埋头吃喝,本宫稀的那顿酒菜,有那时间在宫里陪陪母后不好吗。” “没什么好处。” 于谦抬起头,带着一嘴的残渣:“只不过是您能参加,而二皇子不能参加罢了。” 这句话一出,顿时让朱文奎怔住了。 良久后,嘴角扬起。 (明天万字,把昨天的欠补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章:在南京(中) 赶在辰正一刻的时间,杨士奇就早早入了宫,他的车辇一路过西长安门直抵承天门方停。 “见过阁老。” 从车厢里走下来,那些步行入宫的各部堂官便纷纷向着杨士奇见礼,平素里关系近便的更是凑上来嘘寒问暖。 “天降瑞雪,明年又是一个丰年,阁老的气色也是红润的很啊。” 对于这些吹捧的言辞,杨士奇已经听了太多年,十部堂官走马观灯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唯一不变的就是每一个到了这个品轶位置上的,对于捧高踩低非常的熟稔。 一行人踩着薄雪走过宫门,向着文华殿的方向前行,聊着一些家长里短、趣闻轶事。 谁家的闺女要出阁,谁家的小子要娶妻。 亦或者地方哪里又出了些新鲜玩意,取得了哪些成绩。 “阁老的公子,听说过了年关就要成亲了?” 杨士奇拾级而上,闻言笑笑:“对,上旬下的聘书,日子定在二月初二。” “好日子、好日子。” 赞不绝口的奉承话说着,一群人就这般簇拥着杨士奇到了文华殿的大门,内侍们上前帮众人脱下挂雪的绒氅,然后备上了棉绒拖鞋。 一群人脱下沾满水渍、泥渍的官靴,换上这皇帝特意让宫中尚衣局宫娥们手工缝纫的所谓‘拖鞋’,还别说,挺暖和舒适的。 臣子入殿要去履,但是京砖太凉,入冬的话,岁数大的受不了,这拖鞋的诞生算是应时应景。 文华殿因为是内阁现在专用的办公地点,布景同其他宫殿早已大为不同,除了正中那属于皇帝的高高在上的金椅之外,原先在下手备好的两排座椅早就改变了排序。 一张巨大的圆桌放在文华殿的正中,十八张太师椅围着圆桌放的有规有矩,而在圆桌的东西两侧,则各自摆放着两排小桌椅。 列席圆桌的自然是内阁五名阁臣、九部尚书加上明联教育部、明联外交部、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 至于圆桌左右两侧的小桌椅,留给了翰林学政通政司负责记录列席会议内容的书记官。 杨士奇当仁不让的坐在了正中首位,他的左手位空置,因为武英殿大学士朱棣从来不会参加阁部会议,右手则是夏元吉和朱高炽。 阁部会议由杨士奇主持召开,按照以往的流程,在阁部会议召开之前,内阁一定是先在谨身殿跟朱允炆商议好之后,拿着拟定过的章程直接按照各部的管辖职责和权属交代下去,不过眼下朱允炆不在,又批复内阁自行相机决断相应事宜,杨士奇才召开了这第一次完全独立的阁部会议。 “今天有几件议项要讨论,这第一件事,今年的新年大宴怎么办。” 杨士奇的身前桌面上放着奏疏、砚台、笔架和一杯茶,说着话的功夫拿起了最后一样,润了润自己干涩的喉咙,其他人的配置也都是这般,有本子有笔也有茶。 “陛下今年不会回来过年了,圣驾前几天才刚从太原北上去漠庭,估计等到回转的话也是二三月份,今年这个年,就咱们自己过了。” 朱允炆不回南京的消息对这群有资格参加阁部会议这一级别的官员来说不算什么秘密,通政司也没什么秘密能瞒得住这群人,所以并不吃惊。 “陛下的圣谕这段时间朝廷的一应事务,除了陕甘退耕和涉及明联的相关事宜之外,其他事项让咱们自己拿主意,所以本官这才斗胆僭越,召开了这次阁部会议,跟诸位同工咱们一道商议一下吧。” 杨士奇把这件事的缘由起因阐述了一遍,而后放下茶碗,两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左右扫视:“来都说说,别光看我。” 大家伙都乐了起来。 “没人愿意先说,就让我来抛砖引玉吧。” 户部尚书祁著第一个开口:“虽然陛下不在京,诏书没法拟,但通政司完全也可以用内阁的名义拟一份行文,咱们该表扬的表扬,新年第一天嘛,讨个喜庆,至于加俸的事,也加上吧。”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包括杨士奇。 “新年加俸向来算是陛下的恩赏,不过也算是成了常态惯例,大家如果都没意见,就定下来。” 杨士奇含笑点头,这也算是为所有京官争取到的一点小福利。 “领完俸之后呢?” “吃饭呗。” 兵部尚书齐泰默默缀上一句,直接引得在座一片哄堂大笑。 “吃饭归吃饭,关键是陛下不在,咱们做臣子的没有去华盖殿设宴的道理。” “去礼堂办。” 一说起吃饭,大家伙的兴致都很高涨,纷纷群策群力的出起主意来,至于所谓的礼堂,其实就是位于东长安街上的旧标营,一五计划结束后被内阁改成了大礼堂。 目的就是用于每逢五年计划结束后,各省官员入京,一个开集体大会的地方。 奉天殿固然很大,但实在也是装的勉强。 “别光想着吃喝拿钱。” 眼瞅着一大帮人都开始商量起了备哪些菜,杨士奇忍俊不禁的敲了敲桌面,打断:“陛下不在,授勋的仪式肯定是没了,那国庆当天,咱们总得做些什么吧。” 说完,杨士奇看向许不忌,温声道:“许部堂给出个主意吧。” 这般点将,也算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许不忌的身上。 后者这会正一个劲的忙着品茶,没想到会被杨士奇点将,一时间还有些错怔,好在许不忌也算是大风大浪走出来的,很快定住心神,沉吟了片刻。 “既然阁老点了下官的将,那我就说两句不成熟的建议。 何谓国庆,国庆是国家建立的日子,但国家的建立不是咱们说两句话,写两句词磨磨嘴皮子就能办的事,也不是立几条律法、写几章条陈就能管好这个国家。 自吴元年太祖高皇帝谕中原檄颁发,拉开北伐大幕,宣布武力驱逐暴元,廓清帝宇,收复失地,统一全国开始,直到洪武元年正月初四金陵建国我大明。 前后不仅付出了数万健儿的鲜血性命,还多亏了河北、江南多省数百万百姓在其背后的付出与支持,军民同心,举国一致才一举实现了这一伟业,所以国庆不只是国家的节日,也是每一位天下百姓、士兵卒武的节日。 窃以为,今年国庆,既然陛下不在京,咱们不妨在这南直隶寻一寻,有哪些参加过当年北伐的老兵,邀请来南京,内阁和各部堂官组个团,给这群老兵拜个年,搞次团拜会,等到天黑,咱们再邀请些耆老、农工商各领域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一起赴礼堂参加年宴,顺便排一排歌舞类的表演,搞一个春节与国庆相联的晚会,各界一同欢度佳节。” 文华殿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许不忌的提议说愣住了。 团拜会、春节联欢晚会? 细想想,这一点确实不错,比起吃吃喝喝的,确实要更有意义的多。 “诸位的意见如何?” 杨士奇问了一句,自己先表明了立场:“我觉得许部堂的提议很有建设性,我支持。” 有了内阁首辅的率先点头,在座的所有人也就都没有什么意见,纷纷点头允了下来。 见到所有人都同意下来,杨士奇便开口定了调子:“这事就这么定了,通政司等下向南直隶各府发行文,寻找一下当年参加过开国北伐奠鼎之功的老兵,邀请来南京,同时行文工商联、应天府,邀请一些在农、工、商各领域一些优秀代表一道,咱们正月初四在大礼堂一道参加观看所谓的春节联欢晚会,具体歌舞的编排和节目,礼部来选定吧。” 新接任的礼部尚书温长昀点点头把这份差事接了下来。 “再说第二件事。” 把第一件事敲定之后,杨士奇脸上的喜庆开始渐变成严肃,看了一眼解缙后说道:“第二件事是大绅提出来的,打算废除农业税和实物税,各位有什么意见,咱们提出来通盘议一议。” 举座哗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一章:在南京(下) 文华殿内,十几双眼睛都看向了解缙。 震惊、狐疑、诧异不一而足。 任谁都想不明白,如此惊世骇俗的建言政策竟然是出自解缙这么一位大才子的嘴里。 废除实物税这点还可以理解,毕竟早在两宋商贸发达的时代有过部分先例可循,其中利弊也有可供参考的点,唯独这农业税,几千年哪有废的道理? 百姓种地交粮、按丁服劳这是几千年天经地义的事情。 建文朝已经废了丁徭,原因是国家有钱不差饿兵,百姓参与朝廷的工事赚取工钱改善生活环境,这一点都说得过去,但全面废除农业税,将来万一国家出现了马高镫短的情况,想要重新征,是不是会坏了民心? “大绅提出来的,就让大绅讲一下他的想法和观点,咱们听听,然后发表各自的意见。” 大家伙虽然震惊,但并没有急着就拍桌子瞪眼,倒也都耐下心来听解缙将他的想法原原本本阐述了一遍,而后才沉思起来。 事关重大,这时候到没有人抢着开口说看法,还是杨士奇来点将。 后者看向了自己右手的夏元吉,说道:“维喆,你是主管财政、利税的,废除两税的政策可行与否,你怎么看?” 面对杨士奇的询问,夏元吉很显然一时也没有充足的准备,他端着茶凑在嘴边,但半天都没有喝上一口,最后又放了下来,摇头。 “废除农业税不可行,废除实物税倒是可以试试。” 这让不远处的解缙脸色有些不虞。 当了那么多年阁臣,这还是解缙第一次提出大国策,没曾想直接被夏元吉给否了。 “为什么不行?” 心里不服气的解缙敲了敲桌面,盯着夏元吉问道:“粮赋三十税一,有与没有并无悬差,明年山东粮库建好,朝廷做好粮价的管控,全面接受印度输粮,全大明老百姓就是都离开耕地从事手工业或副业生产,也没有饿肚子的道理,为什么还要把着这三十税一的粮赋不松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夏元吉叹了口气,看向众人说道:“印度非我大明国土,印度粮也是我大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一旦废除农业税,推行粮价管控政策,持有大量土地的地主、地方官、宗族很可能会大肆兼并土地。 万一印度的盘崩了,国内的粮价就很难控制住了。” 皇帝才颁行士绅一体纳粮的政策多久,现在免除农业税,就相当于又让士绅阶级恢复不纳税的千古特权。 “当年定了阶梯粮税,地越多粮赋越高,百姓十亩地之内的是三十税一,地主、宗族的田赋却是二十乃至十五税一,为的就是让田产分户,抑制兼并。 而粮长的田虽然不需要承担额外粮赋,但地方的粮长要补亏空缺额,他们一样得不到什么便宜,所以这些年随着地方的繁荣,加之四川、陕甘陆续退耕,这才促进绝大部分的地主、粮长开始减持自己府里的田契,将更多的田卖给自家的佃农。 越来越多的半耕农变成了自耕农,实现了自力更生,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 现在免除农业税,粮价又要波动,无疑助长地主们买地、囤地的兼并速度,这就牵动了国本,一旦出意外,社稷江山就会摇动,所以我不建议废除农业税。” 夏元吉的考虑具有相当高的前瞻性,也让在座众人纷纷点头。 国家的全面转产以及各行各业的蓬勃革新发展速度,还没到可以承担全国几千万农民转业的地步,所以农业税的存在是在保护百姓而不是朝廷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征收上来的一点粮食。 现在大明一年粮赋也不过才两三千万石罢了,别说杨士奇这种视野高广的人物,就连一向小气抠门的夏元吉都完全不放在眼里。 开玩笑,朝廷这几年光烧都烧了好几亿,还在乎这两三千万? 西北光烧军费就烧了四年,哪年不是上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和几万车络绎不绝的粮车? 印度的黄金、日本的白银就向那所谓的水泵送水管,源源不断的输送进大明的国内,银行发了疯的吸存印铜票,给贵金属货币兜底,保障铜钱的购买力,如果国内的生产力不能快速进步的话,大明就该从吸纳外界金银变成对外输送金银了。 “保持国内现行稳定是大事、正事,陛下书里面说过,稳定压倒一切,动农业税之前要做好充足的调研和准备,这个准备可能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保证各方面都没有问题之后,才能废。” 这个时候,又是许不忌的开口表态,支持了夏元吉的看法。 “废除长达几千年的农赋,对百姓来说可能会使他们欢天喜地,载歌载舞,会让他们连着很多年供奉提出这项政策之人的长生牌位,但等将来出了问题,这条现在的良政就变成了苛政,甚至是暴政、虐政,稳定就不复存在了。” 在夏元吉和许不忌纷纷表达反对意见后,其余各部尚书在仔细考量后也是摇头,不支持解缙的这项提议,这个场面也让杨士奇有些失落。 “既然大家都不同意,那粮赋的事暂时不废,实物税取消,具体怎么取消,以何种方式替代,维喆这边怎么想。” 杨士奇不是王安石,他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更没有一头撞破南墙的豪气,硬要以一己之力推动一项事关全国几千万百姓的国策,虽然他很想拿出内阁首辅的权威,一力推行,来让自己的名字刻进青史之中,但就如夏元吉所说。 万一将来出了问题,怎么办? 荀孟之变的遗祸波及了大宋几十年,一场变法,导致了几百次地方起义,这个锅,到底是王安石来背还是司马光来背? 起码就杨士奇来想,他不愿意也背不动这口大锅。 “废除实物税,改由现银折抵这事不难操办。” 夏元吉驳了解缙第一项提议,对于这第二项倒是持肯定意见:“前两年为了鼓励民间家庭作坊和自营生产,陛下停了生产的课税,只征交易卖出后申报的商业税,就已经为废除实物税打好了基础,现在咱们顺时推行,也只能算是稍微激进一步罢了。 为了不出现百姓因要缴纳现银实赋,而不得不仓促卖出货物产生亏损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建议等明年内阁先向陛下汇报,议定指导价政策之后推行废除实物税,同时按照各省的情况酌定一个宽限期。 比如说浙江、福建两省买卖实物变现相对容易,可以给十五到二十天的容时,只要在这个期限内缴纳等额的现银或银行铜票就可以,而云贵、辽东买卖货物可能会比较困难,咱们可以给三十到五十天的容时,不至于让百姓仓促低价卖出而吃亏。” 夏元吉是真稳啊。 杨士奇微微闭上了眼,说来说去,这两条政策在夏元吉这里全给否掉了。 等明年跟朱允炆议定指导价政策后在顺势废除实物税,那这项政策的功劳还能记在内阁头上吗? 毕竟朱允炆一回京,杨士奇都打算递交辞呈了。 “指导价政策不定,实物税就不能废了吗?” 杨士奇按不住了,一把坐直身子,侧首看着夏元吉,正色道:“实物税不是农业税,牵涉不到天下人,更不相连国本,今年定下来试行,明年按照实际市场的情况和变化再推行指导价政策,那不也挺好吗,正好可以拿来当做指导价政策的参考。 有容时在,百姓的亏损是不会太大的,而且今年王雨森搞出了一个包产到户,鼓励百姓们发展养殖畜牧、手工作业,达标的给奖励、不达标的给予比例补贴,极大繁荣了南京城内城外上百万百姓的民生。 咱们可以以此作为借鉴,把两项政策挂上钩,一旦百姓迫到容时仍没有将货物卖出去,地方商贸有司可以按照届时的指导价减额进行收购,而减额就是实税的数目这不就行了嘛。” 说完,杨士奇已经不打算再给夏元吉表态的机会,手在夏元吉的小臂上轻拍两下,而后抬起:“我同意废除实物税,明年初一内阁的第一道行文,就由通政司明发全国。” 杨士奇一抬手,解缙作为首倡者当然是当仁不让的紧随其后,朱高炽默默的也应了下来。 内阁三位阁臣表态通过,各部的意见就已经不重要了,大家伙纷纷开口支持了杨士奇的意见,同意了这项政策的出台与颁行。 “那我坚持一点。” 夏元吉无力阻拦大局,但还是加了自己的意思:“通政司的邸报上必须在这项政策的最后明确标注试行两个字。” 只要写上试行,万一出了不好的问题,那也可以随时废止。 这就好比朝廷年年烧粮,对老百姓的说法就是过期变质,无法食用。 甭管百姓信不信,那是心里的事,朝廷管不到。 起码明面上,朝廷占着理。 试行政策,好与不好试试才知道,不好就停,也算是朝廷为百姓负责任的一种态度。 怎么说,那都是朝廷的好。 对此,杨士奇自无不允的道理。 成了是内阁的功劳,不成内阁背的锅也不算太黑。 连续议罢了两件事,杨士奇也有些疲惫,但还是翻开自己的奏疏,按照上面记述的事项继续向下说着。 “第三件事,关于扩大吏察范围和都察院增员,推动巡查制度的提议,这项提议由都察院左都御史景清提出,景清,你来说说具体意见,今天这堂阁部会议能定就定下来。” 一直存在感不强,敬陪末座的景清啊了一声,有些意外。 他这个提议都是几个月前给杨士奇私下里单独汇报过的,但一直没听杨士奇提及过,连景清自己都快忘了,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拿出来。 虽有些准备不足,但到底是自己的想法,景清组织一下语言,开口说道。 “几位阁老,诸位部堂,这些年随着各省地方陆续完成吏改,传统的吏察方式和吏察范围已经很显然有些滞缓了,所以我想扩大一下吏察的范围和吏察方式。 除了硬性的五年计划指标作为政绩的首考之外,官声、民声这两项传统的吏察范围扩大一下,要包含到官员的内室、子女两块,对于妻妾娘家的外戚和自家子女存在不法行为的官员,我们是否应该慎重考虑一下对这名官员接下来的提拔任命? 因为考察的范围大,所以都察院需要增员,仿照各部的结构,设置各省清吏司,同时都察院建立起巡查制度,选拔精干的都察官吏对各省展开巡视,接收地方相关举报,与各省的吏部清吏司联合督办,对贪腐、枉法甚至是依靠强权横行地方的行为严惩不贷。” 都察院这是净干一些得罪人的工作啊。 所有人的脸色都浮现几丝苦笑。 地方已经有锦衣卫司衙了,甚至还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藏着西厂的分支机构,现在都察院又要搞这种大动作,上查下盯,当官都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这也太受罪了吧。 “许部堂是吏部尚书,你意下如何?” 杨士奇问许不忌,这让所有人都暗自撇嘴。 这还用问吗? 谁不知道皇帝最恨官员不法,那许不忌当然是对景清这项提议坚定不移的支持了。 不出大家所料,许不忌干练的说了两个字:“可行。” “大家表态吧。” 杨士奇好整以暇的喝起了茶,耳边响起了一道接着一道附议之声。 反官僚腐败那是最基本的政治正确,别管这事多得罪人,任谁明面上都得支持不能反对,反对往大了说,就是反皇帝,反朱允炆。 到时候许不忌一项大帽子给你扣下来,当场估计就可以拉出去杖毙了。 “行,具体的增员定额,都察院和吏部会后商议吧,你们一部一院只要商量好,条陈拿到内阁这,直接批。” 杨士奇放下茶碗,环顾四周:“我这边的事说罢了,诸位还有什么问题?” 三件事,除了第一件挺开心之外,其他两件个个劳心伤神,在座众人无不心神憔悴,哪还有精力继续开口。 赶紧结束,大家都想回家搂着娇妻美妾睡一会呢。 都过年了,就不能让人放松放松吗? “那今天就到这。” 杨士奇起身朗声道:“通政司拟好今天的记录,内阁和诸部两法司署名后归档,待陛下回京后递呈御前审阅,散了吧。” 说完话,抬腿就走,大家伙也纷纷起身谦送。 “恭送阁老。” 等送罢了杨士奇,大家伙各自收拾家伙离场,只有解缙走之前,又扭头看了一眼夏元吉,冷哼一声。 浙党都是坏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二章:新年大宴(上) 杨荣守在承天门的大门外,送走一位又一位内阁阁臣、各部堂官后,有些疲惫的伸了记拦腰,扭回头看着身后小吏捧着的一大堆会议纪要,苦笑的摇起了头。 大家伙是放假了,他这位通政司的左通政,工作才刚刚开始。 “走吧,回衙。” 新年的讲稿、一大堆政策上的公文、邸报和求是报两报的版报书写,哪一项都不是小工程,劳心费力,都得他这个通政来拿主意。 虽然不用他亲笔润辞来写,但审阅的工作他得盯着,哪里写的好哪里写的不好,他得提出意见好让下面的官员来修改,不能马虎的一股脑就过,尤其是两报。 一个词甚至一个字没用恰当,带来的麻烦都不小。 走进通政司的署衙,杨荣草草吃完一顿简餐后便径直走进自己的书卧,往一张躺椅上一躺,顺便盖上一层薄薄的真丝被,屋里烧着木炭,温度适宜,刚好适合午睡。 摇摇晃晃了几下,杨荣眼瞅着就要应约跟周公杀上几局对弈,门外却响起了一道令人生厌的呼唤。 “大人,大人。” 杨荣睁开了眼,眉头微皱,口吻很是恶劣的问道:“何事。” 门外小吏的声音继续响起。 “凤阳来的信,凤阳知府朱志垣请年假回京。” 朱志垣? 杨荣腾一下就蹦了起来,两步走到门槛处拉开房门,一把抢过奏疏:“你去忙吧。” 说罢便将门关上。 下面人不知,杨荣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什么朱志垣,就是大皇子啊。 打开写了假辞的奏疏,杨荣这神情就纠结了起来。 朱文奎要是想回京来过年,用的着跟通政司请假吗? 通政司什么时候都有权力管到嫡皇长子的脑袋上了。 杨荣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才算恍然大悟。 虽然建文朝没有明文说皇子不允许与外廷走的太近,但毕竟这是千古避讳,在东宫未定之前,外廷没有哪个傻子敢硬着头皮跟某一位皇子走太近。 下注太早,错了可是死路一条。 新年大宴,凤阳知府作为京官,是可以参加的,但朱文奎的身份又限制了他的参加。 而现在,朱文奎以凤阳知府朱志垣的名义请假回京,同样可以用这个名义参加新年大宴,这事说到朱允炆御前,那也没有毛病。 通政司批了假,就相当于默许朱文奎参加新年宴,不批假,朱文奎就只能以皇子的身份回京,同理就不能参加新年宴。 “真是一步好棋啊。” 杨荣负手来回踱步起来,现在的他是一点困意全无。 批不批假的权力在通政司,但杨荣这心里实在是没底,毕竟这种事牵扯太深,杨荣自觉自己看不透这风向,犹豫再三后拉开房门,迈步而出。 “大人要去哪?” 门外的小吏问了一句:“职下好去安排门房被轿。” “不用,走两步消消食。” 杨荣留下这么一句:“什么事等本官回来再说,本官现在有些事需要去见杨阁老。” 这么大的事,还是让杨士奇来拿主意吧。 杨荣想的明白,他是通政司的左通政,大小事务主动向内阁首辅靠近那是天经地义。 出了承天门往杨士奇的官邸并不远,杨荣走了能有一刻钟也就到了。 “本官通政司左通政杨荣,有要紧事求见阁老。” 给门房递了话,小厮自然是满脸带笑:“大人不嫌弃的话,先在门房歇歇脚,容小的去请示一下,毕竟阁老有午睡的习惯。” “自然自然。” 杨荣忙不迭的应声:“若是阁老睡下了,本官就在这候着,不敢叨扰。” 话说的客气,但小厮走了没多久就折了回来邀请道。 “大人请,阁老醒了,在书房等您。” 杨荣顿觉面上有光,跟在小厮后面走起路来都是虎虎生风。 俩人一路穿廊过户,前后几进的院子风景各不相同,甚至还有专门豢养熊猫、孔雀的兽舍,直让杨荣看得眼红心热。 这首辅大院,我杨荣何年何月能有机会住进来啊。 在一想杨士奇都在这里住了十二年,杨荣的脸差点酸到变形。 小厮把杨荣带到书房外,驻足轻轻叩了一下门户,恭声唤了一句:“阁老,杨大人来了。” “进来吧。” 门内响起杨士奇的声音,杨荣便轻手推开门,蹑足轻踪的走了进去。 “下官见过阁老。” 杨士奇这会正站在书架前,背对着杨荣挑书呢,闻言也没转身:“坐吧,自己添茶喝不用见外。” 说完话,杨士奇翻了半天,终于挑了一本《容斋随笔》,一转身发现杨荣竟然还站着,便笑了,伸手下压。 “快坐快坐,那么拘谨做什么。” 杨荣陪着笑了两声,到底还是等着杨士奇落座后才敢落下半个屁股。 上半身微微前倾,态度极其谦逊:“阁老,刚收到凤阳来的奏本,大皇子殿下以凤阳知府朱志垣的名义向通政司请假。” 杨士奇端茶的手顿了一下,间隔很短,随后很自然的将茶碗拿到嘴边轻啜。 “大皇子殿下是想要参加新年大宴啊。” 这也太牛了。 杨荣心里那叫一个服气,怪不得人家是内阁首辅啊,自己憋着心思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到了杨士奇这一听就懂? 大家都是姓杨,你那么厉害你高堂知道吗? “阁老慧眼如炬,洞若观火,下官钦服、钦服。” 杨荣由衷的捧了两句,而后问道:“那通政司这边批还是不批?” “批啊。” 杨士奇笑了起来:“大皇子殿下都以这种名义来表态想要参加新年大宴了,不批岂不是白白恶了大皇子,这种事情还用的着犹豫。” 别看杨士奇说的简单,杨荣想的多:“那大皇子来了,二皇子怎么办?要知道,二皇子自幼早慧,今年虽然才十四,但一言一行,各方面都不得了。” 没人想卷入夺嫡之争,尤其是两个皇子之间还有些不分伯仲的意味。 “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不能靠别人给。” 杨士奇意味深长的说道:“大皇子用这种方式争取到了参加新年大宴的机会,如果二皇子想来参加,他也得想办法自己争取。” 连一个参宴的资格都搞不定,那将来还拿什么跟大皇子斗? 再小的事都得争,与人斗其乐无穷。 势力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就是在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争出来的。 你得拿出让外廷百官佩服的能耐来。 毫无疑问,朱文奎这一手玩的不错,如果到时候的新年大宴上只有朱文奎没有朱文圻,百官就会自然而然的亲近大皇子。 细节决定成败。 以前俩孩子都小,各自也没有所谓优势一说,想要优势?那就是靠着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 “去忙吧。” 杨士奇翻开了书,有滋有味的品读起来,并没有想要客气的留杨荣多待的意思。 后者识趣,赶忙起身告辞。 随着门户关闭的声音响起,杨士奇的嘴角挂起了笑。 “有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三章:新年大宴(中) 朱文奎是踩在年二十九这一天回的京,南京城里几乎没有太多的人知道,也或许所有人都知道,但都装作视而未见。 一个人轻车简从,仅有寥寥几名护卫,连于谦都没有跟着,后者回了杭州过年。 回到南京的第一件事,朱文奎不是直接去皇宫找马恩慧请安,而是先去了通政司,等办好公务上的差事后才从通政司出来,向着皇宫而去。 承天门已经开始实施宫禁了,即使是朱文奎这位大皇子也只能从偏门进入。 宮城里很冷清,并没有过年所谓的热闹,因为实在是太大。 只有当朱文奎一路走过三大殿,穿过乾清门进入到后宫区域的时候,才恍若进入到另一个天地。 无数的宫娥、宦官在忙着张灯结彩,尚衣局的绣娘捧着颜色花纹各不相同的丝绸鱼贯的走进坤宁宫,这是要让后妃们选布料款式,做一身新年的新衣服。 不少人都看到了朱文奎,但并没有一窝蜂的凑上来见礼,只有当朱文奎快要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这些人才会停下手里的工,站好身子恭谨的问一声好。 “殿下。” 走到坤宁宫的门外,朱文奎被拦了下来,拦他的人是马恩慧身边的一名女官。 “皇后娘娘和其他几位娘娘在试衣,您在这外面稍等,奴婢去请示。” “不用。” 朱文奎开口喊住,笑道:“让几位娘娘先忙,本宫在这候着就成。” 说罢,左右看了一圈,便凑到这名女官的脑袋边小声问道:“本宫一年没回来了,母后这一年过得怎么样,跟父皇之间没闹什么矛盾吧。” 这突然的亲近让女官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两步:“殿下切莫如此,皇后娘娘和陛下恩爱如常,也常常挂念殿下。” 朱文奎鼻子轻嗅,赞道:“挺香的,什么牌子的香薰。” 女官的俏脸腾一下就烧红了。 “文奎。” 这一声唤,顿时把朱文奎吓了一大跳,惊回首,正见到马恩慧冷脸盯着自己,当即跪下:“儿臣见过母后。” 马恩慧走上前,一伸手便掐住朱文奎的耳朵,把后者疼的哎呦叫着站了起来。 “好你个混小子,出去一年,举止竟然敢如此轻挑散漫,这成何体统。” 到底是皇子,马恩慧也不好掐着朱文奎的耳朵走进坤宁宫,训斥了一句便松开了手,转身往殿里走,朱文奎凑到身旁厚颜傻笑。 “不是说母后在与几位娘娘试衣呢,儿臣没想到母后会出来不是。” “看不到你就能这样了?” 马恩慧气的瞪了朱文奎一眼:“圣人训诫,君子慎独,就算私下里也不能这般,身为皇子调戏宫女成什么样子了。” “这咋就成调戏了。” 朱文奎有些不忿的嘟囔一声:“儿臣不过夸一句罢了,先贤还说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呢,香就是香漂亮就是漂亮,君子守实,实话实讲罢了,就像母后一年未见,倾国之貌也是更加靓丽许多。” 来自儿子的马屁让马恩慧自然是开心不已,脸上冷肃稍霁,嘴上倒是没有轻饶:“你啊,外出这一年非但不见稳重,反而学会了这一嘴的花言巧语,真是不该让你父皇把你派出去。” 母子二人走进坤宁宫,也见到了其他几位朱允炆的妃子,朱文奎便恭谨的挨个见礼问安,这时却连头都不敢抬。 “大皇子殿下回来了,我们几位就不在这耽误姐姐您母子相聚,先走了。” 顾静几人也算选好了合眼的新衣,都笑意吟吟的告辞离开,把坤宁宫留给了马恩慧娘俩。 这个时候,马恩慧才开始关心的认真打量起朱文奎来,手在后者脑袋、肩膀上比划来比划去。 “长高了,就是怎么瘦的那么厉害,这皮肤也黑了许多。” 对于自家老娘的关切,朱文奎有些挠头:“没办法,凤阳是祖地,您也知道关系挺复杂的,得亏有于谦帮衬着,不然估计都该掉头发了。 加上凤阳又穷,老白姓的生活都很困苦,儿臣不得不挨个县乡的跑,实地去看给出主意,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黑了。” 当一个地方官有多难,朱文奎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以前在南京做应天府刑房主簿的时候,左右操心的不过只是职责管辖内的事情,而真等朱文奎自己做了知府,凤阳一府几十万百姓的大事小情全抗在肩头之后,有多沉。 凤阳要发展、百姓要吃饭,这才是头等大事。 而发展又需要深入进凤阳的社会之中,这里面有着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处理复杂的人际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凤阳一隅儿臣一年没理清,况乎整个南直隶、整个大明,更甚父皇一手缔造出来的明联。” 朱文奎由衷感慨道:“儿臣还需多多努力,才能盼着将来有朝一日替父皇分忧解难。” “你能有此心便好。” 马恩慧拉着朱文奎坐到自己的凤椅之上,握住自家儿子的手很是一番宽慰:“不过国家大事你眼下还没有能力去处理,不过也不用急,慢慢学习。 所谓成家立业,你都十八了,还是应该先操心成家的事。” 朱文奎的脸色顿时苦了起来。 “母后,怎得儿臣一回来过年,你便要催婚啊。” “这话说的。” 马恩慧嗔怪了一句:“男子汉大丈夫,十八不成亲像什么样子,让外廷看到,会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呢,成了家养育子女,就会有一份责任担当,让人看着就会觉得你成熟稳重。 你看你四叔家的瞻基,才十四五岁,你高炽叔就给定好了亲,过两年就聘过门。” “瞻基都找媳妇了?” 一聊起别人家的家长里短,朱文奎就来了兴致:“谁家的姑娘?” “御前司给选的,南京锦衣卫千户所胡荣的闺女,叫善祥,我也看了,长得俊秀,而且知书达理。” “是吗,那挺好。” 朱文奎默默的续上一句,眼神里倒也有几分渴望。 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哪有不思春,不馋姑娘的。只不过朱文奎不太喜欢大包大揽的包办罢了,毕竟婚配前连面都没见过,谁知道长什么样子啊。 天下母亲选儿媳妇的方式朱文奎做了一年的凤阳知府,那是见过的。 选贤为首,其次选屁股大易生养的,再选家务活出众的、会琴棋书画等才艺的,最次才选色。 而且凤阳那地方穷啊,所以田间地头都是夫妇二人一起忙于农活,农妇能长有几分姿色? 见得多了,朱文奎这心里可不就有了阴影,生怕马恩慧给他选一门这样的媳妇。 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情绪上的小变化马恩慧自然是捕捉到了,不过这个时候马恩慧反而起了捉弄之心,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一下,改问起朱文奎此次休假回来,可以待到什么时候。 “初六。” “那么急?” 马恩慧吃了一惊,手上的劲道便大了两分:“怎么才回来这么几日,多待几天吧。” 朱文奎摇头苦笑,如实说道:“儿臣向通政司报的假,通政司批的日子就是到初六,年假别的地方知府都是到初六,儿臣也不能例外。” “反了他通政司还。” 一听这话,马恩慧当即就急了:“什么时候皇子请假回京,需要通政司来批了,怎么着,现在陛下不在京,内阁已经打算连咱们一家子都一并支使。” 说着话就顾左右:“去,把杨士奇给本宫召来,本宫倒想问问,本宫将来的家事是不是都要先给内阁通个气。” 眼瞅这事到马恩慧嘴里要闹大,朱文奎赶紧拦住,然后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儿臣以凤阳知府的名义休年假,目的就是为了参加今年内阁办的新年大宴,儿臣要是用皇子的身份回京,父皇不在,做皇子的怎敢随便僭越去接触外廷啊。” 这回答把马恩慧说的一愣一愣,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朱允炆的后宫又清净,后妃加一起才五个女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宫斗大戏,政治这一块属实没有锻炼的机会,哪里能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花花绕。 “虽然儿臣也不太想参加这个新年宴,不过于谦说的对,参加总比不参加的好。” “我儿真是长大了。” 搞明白了其中原委,马恩慧马上喜笑颜开,表态支持:“好好好,该去参加,一定要去参加,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顿了顿,马恩慧又骄傲起来:“也便宜不了外人,除了我儿子,谁还有资格去。” 马恩慧很乐观,朱文奎也是一脸的轻松。 此事就是明堂堂的阳谋,朱文圻没有任何职务在身,无论如何都无法参加,这一局自己看来是赢定了。 也是因为这种好心情,朱文奎在下午见到朱文圻的时候,心里竟还有些不忍。 “二弟,你看大哥给你带的什么。” 朱文奎拿出了一大堆东西:“这都是凤阳的特产,等回头你尝尝。” “谢谢大哥。” 朱文圻作揖谢礼,又跟朱文奎寒暄了一阵后,便面上带着笑起身离开。 只是这笑一离开坤宁宫便跑的一干二净。 “我大哥好手段啊。” 在母妃顾静的寝宫里吃完年三十的年夜饭,一回到乾清宫东暖阁自己的居卧,朱文圻就倚靠在床榻上,对自己的近侍小宦官哼声道。 “不用说,用凤阳知府名义请假回京这一招,铁定又是于谦那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出的主意,目的是为了参加内阁国庆当日举办的新年大宴。” “啊,那可如何是好。” 朱文圻的身旁有一近人,叫王旭,算是打小陪着朱文圻长起来的,聪明伶俐,也是双喜众多义子干儿中的一个,分给了朱文圻当伴,闻言也是有些发愁。 “殿下,奴婢听说内阁今年这堂新年宴的规格可是不小,动静也大的很,若是大皇子参加的话,怕是会趁机拉拢不少人啊。” “是啊。” 朱文圻有些心烦意乱,忿忿不平的说道:“大哥去了而我没去,届时外廷百官怎么看我,会认为我比不上大哥的,这可不行。” 王旭守在床头,给朱文圻喂着切好的香蕉,这可不是大明国内种出来的,而是南洋带回来的红香蕉,算是宫廷专供。 一边喂,一边搭着话:“奴婢听说,今年内阁还要组织一次团拜会,给当年参加过开国北伐,于我大明有奠鼎之功的老兵拜年,届时总参和五军府作为军方也会出席,大皇子若是也参与进去,那可不妙。” 慰问老兵,这可是拉拢军队军心的好机会。 朱文圻仰头看向房顶,小小的眉头紧紧锁住。 这个局该怎么破? “新年大宴的当晚,内阁并百官还会出席所谓的春节联欢晚会,届时南京城内城外各界都有代表参加,政坛、军方、百姓、工商联、匠户,加上明联各国在南京的使臣,这么好的舞台,不能让我大哥一个人唱独角戏。” 朱文圻翻身下床,负着手烦躁的走动起来:“本宫一定要参加,本宫必须要参加。” 说着简单,但真个想参与进去,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殿下是皇子,您开个口,内阁还敢拦着您不成?” 王旭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奴婢就觉得这事很容易解决的。” “幼稚。” 朱文圻冷笑:“父皇不在京,连我大哥都不敢私自去参加新年大宴,接触外廷,你让我这么做?天下的事都要有规矩,除了父皇,天下所有人都在规矩内,说话要讲规矩做事也要讲规矩。 本宫还没有资格随意破坏规矩,更轮不到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本宫要是撒泼无赖非要参加,内阁和外廷谁都瞧不起我。” 这种事哪有蛮干的,得靠智取。 那智从何来呢? 朱文圻一屁股坐下,手指在紫旃木的桌面上轻敲,有节奏的声声慢响。 许久,连一旁守着的王旭都快睡着了,朱文圻才猛然一拍桌面,兴奋的蹦了起来。 “本宫有主意了!” 这一下把王旭差点吓趴,打起精神来问道:“殿下有何高见?” “如此如此。” 朱文圻将自己心里的计划一说,连王旭都听的两眼冒光,翘起大拇指。 “殿下此招妙啊。” 解决了心头的困扰,朱文圻开心的哈哈大笑,随后翻身上床。 “睡觉,明天一早,本宫就要给大哥一个惊喜。” 想要一个人参加新年大宴? 想得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四章:新年大宴(下) 说湖畔学院算是大明教育系统中的尊者赐不敢辞,不过职下公务在身,这礼物就不收了,谢过殿下心意。” 对于这个陈冲,朱文圻是了解的,见状倒也不恼,既然陈冲不愿意收他也不多客套,便留了下来。 “本宫今日来也没什么要紧事,这不元旦嘛,想着给同学们备点新年礼物,聊表心意。” “成,那职下就不在多待,殿下自便。” 陈冲抱拳告辞,留下朱文圻继续给一众同学们派发礼物。 等到所有礼物全部发放完毕,朱文圻又跟着一群同学去宿舍归置,然后在他们平日里上学的课堂内聊几句闲天。 “初四就是国庆了,我大明的大日子啊。” 朱文圻坐在一群同学的中间,感慨道:“一想到国庆,我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卫戍在我大明边疆各地的卒勇健儿,咱们能在南京欢度佳节,离不开他们在边疆忍受风雪,不辞艰苦的保卫啊。” 这话说的一群年轻小伙子纷纷点头,也引起了一片感慨和敬意。 “记得曾经在父皇的书里看过一句话,我很受触动。” 朱文圻环顾四周,用极富煽情的语气说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今天元旦,我在宫里看着那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美食,说实话,吃不下去啊。” 年轻人都是感性的,朱文圻的话简单质朴,却更加容易触动心扉,一众同学无不纷纷点头,开口附和,赞颂朱文圻的德操高洁。 “二皇子殿下说的不错,南京花花红尘,咱们在这里安享,却不曾想过这份太平安宁,是多少将士用鲜血换来的。” “是啊是啊,一想到以前还觉得饭菜不可口闹情绪,再想想那些边疆的兵,他们连吃的馒头都是冰冷僵硬的,咱们还有什么颜面觉得这不顺心、那不顺意?” 眼见同学的情绪都调动的差不多了,朱文圻先是长叹了一口气,而后提议道:“我听说国庆那天,内阁要组织百官举行一次给当年开国幸存的老兵拜年的团拜会,我在想,这么有意义的事情,咱们作为学生,应该参与进去,组织一次向这些老兵致敬的活动。” 向老兵致敬? 大家先是沉思,而后纷纷击节称赞:“好主意。” 倒也有人在兴奋后又蹙了眉。 “内阁能同意吗?” 对于这种质疑,朱文圻显然早有准备,他站起身慷慨激昂的说道:“同不同意是内阁的事情,我们只负责打申请,不仅我们打申请,我们还要联络所有在京的,不只是我们湖畔学堂的同学,包括南京大学的同学们一起打申请。 我们学生也要推举出代表来,代表所有南京学子、天下学子向为我大明开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们致以我们学生的最高敬意!” “说的好!” 学生们的热情被唤燃,纷纷大声应和:“同不同意是内阁的事情,我们负责打申请,向内阁、向朝廷、向天下表明我们学生的态度,我们不是只会读书,不分五谷不懂感恩的酸秀才,我们一样感谢、尊敬为国而战的老兵英雄。” “那咱们事不宜迟,马上组织联署签名,选出能够替所有学生向老兵致敬的代表组建学生会,一个专属于学生、引导学生思想的组织。” 朱文圻开始号召所有同学签名了,然后拿着这份沉甸甸的签名说道:“我去通政司呈请,你们继续联络其他的同学,包括南京大学的同学们,南京学生会,要尽快成立。” 众人轰然相应,也不再继续逗留在学堂内度假,告辞后便要入城去寻找其他的同学,组织更多南京学子加入到这个所谓的南京学生会来。 至于朱文圻,则拿着这份联名的请愿书,匆匆赶往了通政司,并把杨荣堵了个正着。 “哎呦呦,二皇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杨荣一脸的苦笑,虽然想过朱文圻可能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你来找我也没用,新年大宴你也参加不了啊。 “难道只有我大哥能来,我就不能来了吗?” 面对杨荣,朱文圻很是强势,直接拉开杨荣书房里的位置坐了下去,然后把那张写满了学生签名的折纸扔到了桌子上。 杨荣一脸尴尬的拿起来,摊开一看傻了眼。 几十个人名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我湖畔学堂二期同学的姓名。” 朱文圻坐直了身子,肃声道:“听闻内阁要在国庆日向当年参加开国幸存的老兵拜年,我们虽然还是一群少年孩子,是一群学生,但我们一样对老兵们报以崇高的敬意,经过商量,我们希望能够参加这次团拜会,当面向老兵们致敬,感谢他们当年的英勇作战,开创我大明河山。 杨通政,父皇说过,学生是国家的未来,致敬老兵感恩英雄,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少了学生呢? 要鼓励和组织学生们多多参与这样的活动才是,从小培养陶冶学生们尊敬英雄、拥戴英雄以及保家卫国的情操,让学生们知道,是哪些人在为了这个国家而奋斗甚至不惜牺牲性命。 如此,等年轻稚嫩的学生长大之后,他们才会拥有为这个国家甘愿付出一切的精神属性,咱们大明才能更加的强大繁荣,你说呢?” 这是第二个许不忌吧。 朱文圻这一段话把杨荣说的傻眼,半天才算缓过神来,木讷的点点头,而后悚然惊醒:“殿下,这事我得跟杨阁老汇报。” “应该的。” 朱文圻不多耽搁,直接站了起来:“你去吧,我等杨通政你的好消息。” 直到朱文圻走了都快一刻钟,杨荣才苦笑的连连摇头,也不在多做耽搁,匆匆找到杨士奇汇报了此事,直把后者听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杨荣跟着陪笑,等杨士奇的笑声落下,赶紧问道:“阁老,那这批吗?” “当然要批了。” 杨士奇也是感慨的叹了口气:“连邀请学生代表参加的理由,二皇子都给咱们找好了,咱们不同意,岂不是伤了整个南京、整个天下莘莘学子的心,稚嫩年轻的学生们一腔热血,要献礼国庆致敬老兵,这是何等的好事,说明咱们大明从上至下,那是众志成城。 批!邀请学生代表们参加团拜会,向老兵们拜年,感谢他们为这个国家的付出,向英雄们致敬,致敬他们当年英勇无畏的浴血奋战。” “那团拜会之后呢?” 杨荣弱弱的问了一句。 “总不能团拜会一结束,就把这群学生代表赶走吧。” 杨士奇没好气的看了杨荣一眼:“你也知道直接赶走不合适,那就留下来,添人添筷不添菜的道理你都不懂吗,晚上吃完饭一道再看个联欢晚会。 反正各个领域的代表都邀请到了,也就不差再邀请些学生代表了,你说是吧,呵呵。” 走出杨士奇的首辅官邸,杨荣看向皇宫的方向,感慨。 “到底是龙生龙凤生凤,果不虚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明天一起发 剧情卡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点上,刚写的不太满意给删了,明天一次性写出来发吧。 保底一万二千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五章:国庆之日(上) 当时间进入到正月初四这一天的时候,东长安街尽头的大礼堂早早便开始人声鼎沸起来。 杨士奇这位内阁首辅精神抖擞的引着包括朱棣在内的几名阁臣进入会场,杨荣则负责在正门处接待每一名参加这次团拜会的京中官员。 各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南直隶各府知府,紧跟着便是工商大臣严震直,连格里安奇这个意大利的洋鬼子都穿上一身正儿八经的二品官服前来赴会。 朝廷方面的先到,随后便是总参和五军两府三品以上的武官,林林总总也有几十号人。 距离老兵们入场的时间还有将近半个时辰,会场内这些文武官员便各自闲聊起来,文官集团自然是围拢在杨士奇的身旁,天南海北的聊着一些关乎二五的规划政策。 武官们围着朱棣,分析将来对帖木儿汗国发动全面进攻后的具体行军计划。 总的来说没有闲人,也聊不出什么闲天。 而在文官的圈子里,大家伙虽然众星拱月般的簇拥着杨士奇,但还是分出了一部分的精力时刻关注着一位特殊的同僚。 凤阳知府朱文奎。 “陕甘退耕的事已经快要趋近尾声了,估计三五的时候,下一步便是山西和云贵,辽东和河北是不会动的。” 杨士奇在高谈阔论着国策,朱文奎就站在附近静静的倾听,年轻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从头到尾几乎鲜少会开口,更别提发表一些个人的看法观点了。 朱文奎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清楚,他今天在这里就是一个小小的凤阳知府,根本没有插嘴内阁的资格。 站在朱文奎旁边的是应天府尹王雨森,这位眼下大明政坛中堪称改革排头兵的旗手,不时会跟朱文奎交流一下地方发展上的经验。 “应天府比凤阳府更大,人口更是多出数倍,两三百万人呐。” 大明丁口七千多万,光南直隶一地就有整整一千三百万,而南京所处的应天府,又毫无疑问是人口最多最稠密的一个府。 王雨森从苏州府升任到应天府,短短几年,便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许多。 “几百万人压在肩膀上,说句不好听的,吃喝拉撒睡都要操心,父母官不是那么容易干的。” 对王雨森的感慨,朱文奎算是感同身受,点点头也是轻叹了一口气:“是啊,广东福建浙江三省的百姓越活越滋润,咱们南直隶的民生要是不进步,那咱们这些主政一方的主官哪里有脸向朝廷交代。 凤阳太穷了,而且淮泗的干流动辄就给我添点麻烦,虽说有朝廷拨款修筑工事,但地方财政的一大块都要贴补到修堤上,我想要在中都和宿州修条直通徐州的路,围绕这一块打造一个四省交汇的枢纽,实在是拿不出钱。”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地方没有钱是最棘手的困难。 对于朱文奎的抱怨,王雨森很是理解,应天府虽然比凤阳府要富裕不少,但花钱的地方也多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王雨森主政的应天府总体发展势头还是迅猛的,所以王雨森底气足,敢向银行伸手借贷,为了包产到户的政策鼓励,应天府前后两年贷了快一千万。 这算是凤阳做梦都争取不到的支持,就凤阳那地方,朱文奎亲自找到南京银行想要借钱,都差点被扫地出门。 “就算借给凤阳又如何,凤阳眼下的发展不能靠贷款,不然光是偿还利息,都会压垮凤阳的财政。” 朱文奎苦笑一声:“没办法,银行不给钱,我只好自己想辙,伸手问老百姓借钱。” 这倒是让王雨森为之一愣:“问百姓借?” “大家集资修路,做百姓的工作,让他们参与修路,其实连工钱也都是先欠着,将来慢慢还。” 朱文奎解释道:“路不通、淮泗支流不联通长江、大运河,漕运也不通,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封闭的内圈只会越来越穷,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干了,现在我这个凤阳知府,早都负债累累,欠出去了好几百万,要是后面两年还不出成绩的话,我就得找父皇伸手借钱来还债咯。” 这话说的王雨森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俩人又聊了一阵,一声磬鸣响起,会场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迅速按照各自的品轶官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会场内偏僻处有两个军乐队,在众人安静下来后开始动起手里的乐器,顿时,激昂雄壮的军乐声响彻起来。 正堂大门之外,一个个佝偻的身影开始出现,步履蹒跚的慢慢迈步进入。 今天这场国庆团拜会的中心环节开始了。 一个个老兵在左右两名少年的搀扶下,从文武百官两列队伍的中间穿行而过进入会场,而自杨士奇、朱棣往下,众人无不是向这群老兵的到来报以热烈的掌声,同时,用充满敬意的目光时刻跟随着老兵们的移动。 而这个时候,朱文奎的脸色稍微怔了一下。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弟弟朱文圻。 “这些少年都是南京城内的学生代表,早在这场团拜会之前,他们就已经先一步到了老兵们的住地,原定搀扶老兵们入场的任务是京营士兵,不过被这群学生代表接替了。” 这还是等到团拜会结束之后,朱文奎才从杨荣的嘴里得知的这条消息。 不过在当时,朱文奎还是为能够见到朱文圻而感到高兴。 自己这个弟弟,确实是聪明的很啊。 团拜会的流程并不复杂,当所有老兵悉数进场落座之后,杨士奇便离开自己的位置,走向正对着一众老兵的礼台之上。 礼台的背墙上,高悬着朱允炆的巨幅画像,杨士奇先躬身行了一礼,而后转身,面向所有人,拿出一份通政司给拟好的讲稿,朗读起来。 “今日是我大明国庆之日,四十六年前的今天,同样是在南京,太祖高皇帝陛下向天下谕、向诸国谕,自祥兴二年宋帝赵昺逢厄,北元逞凶为孽,神州陆沉的八十九年后,不甘屈服、坚决不做亡国奴的汉家儿女,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驱赶走了暴元蛮夷,重开神州日月天。 自洪武元年至洪武二十一年,我大明上下君臣将校、卒武兵民万众一心,历经十次征伐,终于收复自唐末便沦陷于异族之手长达近五百年的燕云之地、辽东之地、云南之地,实现全国之实质统一。 开国定鼎、重整山河,我们不会忘记在太祖高皇帝的指挥下立下汗马功劳的每一个人,不会忘记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的北伐之功,不会忘记宁陵王冯胜、丽江王傅友德收复辽东之功。 亦绝不会忘记,在北伐之战、金山之战、大理之战中英勇作战的每一名我大明虎贲之士,这些功绩,朝廷不会忘记、百姓不会忘记,后代子孙和历史也将永恒铭记!” 在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篇锦绣文章后,杨士奇便宣布,由御前司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大汉将军,挺胸抬头,神情端肃的向每名老兵颁发了一份荣誉证书。 授勋是皇帝的特权,皇帝不在没法授开国荣誉勋章,内阁另辟蹊径,就把勋章换成一个写满歌功颂德的证书。 先肯定荣誉,然后由内阁慰问,奖赏一百两的银钱。 光给一些虚的没用,得让这些为国立有大功的老兵们,晚年过上一番好日子才是正经事。 这些四十六年前参与开国的老兵,年长的不过才七八十岁,年幼的甚至不过六十,他们的有生还很长,保护好他们,是大明上下每一个人的责任。 “没有老兵,没有大明!” 在阵阵礼乐声中,杨士奇和所有人又向老兵们致以了新年问候,并祝福每一个老兵新年快乐,往后每一天、每一年都能永葆康泰、祥和顺心。 至此,庄严肃穆又不失佳节喜庆的团拜会到此结束,由朱文圻等南京学生代表们搀扶这些老兵开始离开会场,转向已经备好丰盛美食的宴会厅。 在离开之前,朱文圻回首,人群之中与朱文奎的眼神交错到了一起。 兄弟二人都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六章:国庆之日(下) 在团拜会结束的午宴之上,朱文圻并没有能够跟朱文奎坐到一张桌子上,毕竟两者的身份不同。 朱文奎跟王雨森等南直隶各府知府坐在一起,而朱文圻则是跟他的一众同学坐在一起。 圈子不同,但并无高低悬殊之分。 朱文奎一桌都是正四品的知府,像王雨森这位应天府尹更是正三品的品轶,但任谁也不敢小瞧朱文圻那一桌还不大不大的学生。 湖畔二期的学生,结了业再过些年,也当的上一句未来可期。 “殿下,我敬您一杯。” 面对着王雨森的提酒,朱文奎赶忙谦逊道:“王府尊切莫多礼,这里没有大皇子朱文奎,只有凤阳知府朱志垣。” 两人碰了杯,都一饮而尽,哈出一口酒气来。 “二皇子能来,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放下酒杯,王雨森便微微侧首,眼神游离了一下转了回来。 “以学生代表的身份出席新年与国庆的大宴,真是一步好棋。” 朱文奎笑笑:“什么棋不棋的,这么有意义的活动,是应该让学生们多多参与进来才是。” 这回答让王雨森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起来,没有再继续多说,频频提起酒杯跟同桌的其他知府们喝着。 虽说是佳节的大宴,但到底也没人真照着酩酊大醉的滥喝,大家伙还是比较节制的浅尝辄止。 至于像朱文圻等学生的筵席上那更是连酒都没有。 朱文圻不时会看向朱文奎的方向,但并没有打算起身过去串场的想法,他也没打算到处瞎跑把这里当成联络关系,拉帮结派的一个平台。 能够来参加对朱文圻来说已经足够,释放出来的信号就是要证明自己是有办法参与进来的,要是自己再心急火燎的上下蹦跳,那就显得不成体统了。 宴会结束之后会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紧跟着便是大家伙一道观看所谓的春节联欢晚会。 礼部安排的节目单在初三的时候就已经拿给了杨士奇审阅,一些不合时宜的节目被砍掉,剩下的,左右无非就是歌颂这么个主题。 前身由教坊司转型改成的歌舞剧团经过这么十几年的发展,也算的上是有模有样,无论是大型的歌舞秀,还是个人或双人独唱、独舞型的节目都有,虽然少了后世大家喜闻乐见的喜剧节目,总的来说这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春节联欢晚会,还是让与会观看的所有人看的津津有味,沉迷其中。 除了杨士奇这些阁部大臣们,其他诸如农、工、商、学生、老兵这些代表们,以往的几十年哪有机会或者说资格欣赏到这些歌舞表演呢? 商人们不敢看,非商人看不起。 朱棣就坐在杨士奇的身边,两人一样看得有滋有味,不时也会客气的报以热烈的掌声。 “看看现在过得生活,再想想孤小时候,真真是天壤之别,如坠梦中啊。” 台上唱完了一出元杂剧《窦娥冤》,台下的朱棣便感慨了这么一句。 “孤小时候想吃苹果,都得大哥找父皇去要才能要来,后来父皇征方国珍的时候,就想吃都吃不上了。” 说完,朱棣自己都笑了起来:“再看看现在,苹果五十文一斤,跟肉价差不太多,寻常百姓想吃也能买的起,孤府上去采买回来就跟孤说,都要排队了。” “现在的日子好过,说明咱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杨士奇舒心一笑,右手随着曲牌轻轻拍着大腿:“我刚录进士那年,满脑子都想着当官,但实际上呢,我们那一届入翰林的都不知道所谓的官到底该怎么当,后来一年年的走过来,陛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学什么就学什么,没想过这些年转头回看,还真侥幸出了点成绩。” 朱棣默默的点了几下头,看着台上就出了神。 若是自己做皇帝,能比自己这个侄子做的好吗? 这个问题朱棣想了十几年,倒不是心里还有什么非分之想,这只是他作为一个大丈夫的不服气。 刚开始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朱棣还觉得自己也差不多,到今天,朱棣心里只剩下苦涩了。 “要给大哥做,估计也缔造不出今天这盛世。” 不知道为什么,朱棣突然觉得,自己大哥走的早貌似也不算什么坏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身后不远处坐着的朱文奎兄弟俩,也在低声交流着。 “大哥此番能在南京待多久?” “初六就回凤阳。” 朱文圻跳了跳眉头:“才这么几天,一年没回来了,不多陪陪母后吗。” “为兄也想啊。” 朱文奎愁眉苦脸的挤出一丝笑,靠在椅背上看着戏台出神。 “凤阳的事千头万缕,一时半会处理不好,实在是走不开。” 倒是朱文圻机灵,闻言马上反问:“徐王府给大哥添麻烦了?” “谈不上添麻烦。”朱文奎微微摇头,微叹了一口气:“就是为了淮泗漕运的事,想开挖一条支流出来,最短的渠线正好要经过他们家的田亩,开挖就要拆地,赔偿款谈不拢。 一家人狮子大开口,一亩地问我要一百两,整整比市价翻了好几倍,算算三千亩地就是三十万,我哪有那么多冤枉钱给他们。” “惯得他们。” 朱文圻冷哼一声:“不愿意就强拆,通渠利凤阳全府几十万百姓,岂可为他们一家迁就。” 这回答说的朱文奎哑然失笑。 “哪有不愿意迁就强拆的道理,这不成土匪做派了。” “谁让他们狮子大开口在先的。” 朱文圻闷闷的说了一句,而后却是眼睛一亮:“大哥,我这倒有一个主意,要不要试试?” “是吗。”朱文奎来了兴致:“说说看。” 朱文圻便凑近朱文奎身旁,小声嘀咕道:“你把这事说给全凤阳的老百姓都知道,就说通了渠之后,前三年不收漕引的费用,调度用船的钱凤阳府衙来承担。” 这一下,让朱文奎坐僵了。 “你这是打算鼓动老百姓找徐王府的麻烦?” “话不能这么说。” 朱文圻嘿嘿一笑:“我们只是给一个政策出来而已,老百姓干什么事都是老百姓自己的选择,要是出了夜闯徐王府甚至是其他不法的行为,该抓就抓,该判就判呗。” 舞台之上,《梧桐雨》打了急点,唐明皇被逼无奈,挥泪缢杀杨贵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七章:大明科学院 时隔近两个多月,朱允炆总算是在正月底回到了南京城,回京的动静没有搞太大,接驾的人群中,只有内阁五名阁臣罢了。 “转罢年的时候,朕在北平就看到了内阁的行文,实物税废除了是吧。” 驾辂之内,朱允炆跟五名阁臣同车而行,坐在首座拿着杨士奇带来的一摞奏本,一边翻看一边说道。 几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杨士奇,后者苦笑,硬着头皮应道:“回陛下的话,却有此事,是臣一力推行的。” “废了就废了吧。” 朱允炆微微抬头,报以和煦的微笑:“杨阁老不用如此谨慎,内阁决断天下政务,有些改革方面的事拿政策天经地义,不用事事跟朕通气。” 内阁早晚要换届,总不能一届届换上来的全是傀儡人,啥事没有主心骨,全指望朱允炆这个皇帝给出主意,那朱允炆还要内阁做什么,干脆自己一个人全包下来算了。 “设置阁部会议的目的,就是希望内阁能跟各部一起商量国策,只要大家都觉得可行,那就完全可以放开手去试,后面出了问题咱们可以在调控整改。” 朱允炆一个奏本接一个奏本的看下去,直到看到新年大宴的相关留档时笑了出来。 “团拜会?春节联欢晚会?” 朱允炆拿起奏本,失笑不已:“这许不忌提出来的还真是够有想法。” 几人都跟着朱允炆一道哈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朱允炆就愣住了。 自己跟许不忌俩人,到底谁才是穿越者? “初四的时候,臣等以内阁的名义在东大礼堂为当年开国立功还活着的老兵举行了一次团拜会,邀请了各界代表参加,包括二皇子所在的湖畔学堂等学生会代表。” 这接二连三蹦出来的新鲜却又熟悉的词汇让朱允炆头疼不已,挥手打断。 “什么学生会?” “南京学生会。” 解缙接了话茬解释道:“湖畔学院和南京大学联合搞起来的,由二皇子发起和领导,代表全南京所有的学生。” “这小子。” 朱允炆有些生气的一拍桌子:“学生就是学生,好好上学才是他们的任务,文圻这小子天天脑袋里就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自家两个儿子都干了哪些事,为什么干这些事,朱允炆打眼一扫心里就明白的一清二楚,新年大宴,朱文圻一看就是不甘心自家大哥能参加,所以才搞出来的这么一出。 鼓动学生、利用学生。 这孩子真他妈是玩政治的一把好手。 学生会这种存在,实际上就是把政治和官僚主义带进校园,一些不良之风、鸡鸣狗盗的歪风邪气也会随之进入,但朱允炆并不打算把它取缔掉。 学生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校园这个象牙塔内吧。 早晚都会接触社会,早经历一点洗礼,总比小白一个进入社会遭受到真正毒打要强得多。 翻完全部的奏疏,朱允炆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来,这心也就宽了下来。 “朕这次北上,有劳诸位留京操持了。” “陛下言重,臣等分内之事。” 几人连称不敢。 车辂一路驶进皇宫,朱允炆也从车上走了下来,迎面感受着江南早春的微风,心情很是舒畅:“还是南京好啊,朕在漠庭,那朔风就跟小刀子似的割在脸上,本来朕长的就不好看,一脸还刮的都是裂口。” 几人都忍俊不禁的憋起笑来。 “对了,莫成回来了没有。” 杨士奇赶忙应声:“莫司丞年关前就回来了,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他的蒸汽司,连新年大宴都没有参加。” “他就是根木头。” 朱允炆哈哈一笑:“把他召来,朕跟他商量点事。” 几人便知道这是皇帝在下逐客令,当即也不多在耽搁,把朱允炆送进乾清宫后便纷纷告辞。 “朕先泡个澡,回头莫成来了,让他等朕一会。” 旅途劳顿,朱允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快散了架,一入乾清宫先舒舒服服的泡了一阵药浴,出尽了身上的乏子。 等出来的时候,莫成都在殿中有等了好一阵。 一看到朱允炆,莫成当即就要站起来,被朱允炆手势拦下。 “你这木头就别杵着了,还是坐着看起来舒服些。” 莫成被说的赧然挠头。 “不知陛下召臣来,所谓何事。” “朕准备给你找个媳妇。”朱允炆严肃道。 直把莫成吓了一跳,当场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连连摆手:“臣不用,臣家里贱内甚是贤惠,臣不需再娶。” 朱允炆失笑,抬手指着莫成:“你啊你,朕找你除了为蒸汽机的事,还能为了什么?难不成真给你说个媳妇啊,朕到现在还没有儿媳妇,为了儿子的事发愁呢。” 皇帝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涮人了。 莫成闹了个红脸,讪讪的坐回原位,心情还有一些小失落。 一看他这幅德行,朱允炆就知道自己要是想开玩笑,实不该找莫成这么一个闷葫芦,只好开门见山的说起正事来。 “为了蒸汽机的发展能够快速些,朕打算把蒸汽司从工部拆分出来,包括工部其他各司研发的匠户小组都拆离出来,组建一个科学院,你来做院长,如何?” 拆分工部成立科学院的想法,朱允炆也是在看到蒸汽机后想到的,将来工部的职责将只保留工事上的任务。 修堤开渠、修路架桥。 关于研发和攀爬科技树这种任务,工部就没必要一把抓了。 术业有专攻,胡子眉毛一把抓,工部尚书也未必管的过来,万一将来再出现外行指导内行的事,平白闹出笑话。 对朱允炆这个想法和提议,莫成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脱离工部这个政务部门,专心司职搞研究发明可谓是正合他心意。 “臣没有异议,谢陛下恩。” “品轶就取消了,不过有新的职级待遇。” 朱允炆给了一个大致的想法:“包括以后选录进科学院的匠户也别叫匠户了,古人先贤一出点名就自封名家,你们以后就叫科学家,听着比匠户、匠工啥的好多了。” 左右无非一个名称代号,莫成对此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你做第一任院长,评定个首席大科学家啥的职级,这个你自己取名吧,待遇对比正一品。” 待遇对比正一品? 莫成当即摇头摆手:“陛下如此恩厚,臣愧不敢受啊。” 哪有给工匠对标首辅待遇的,这要让杨士奇知道了,心里会不会膈应。 “这算什么恩厚。” 朱允炆一瞪眼:“你把蒸汽机搞出来了,对咱们整个大明的助力比朕这个皇帝还重要,朕想了两个月都没想好怎么赏你,这正一品的俸禄你先领着,回头朕寻思不行给你封点啥,你想要公还是侯。” 公、侯? 莫成当场傻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八章:此子类我 木讷的莫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心鼓捣出来的蒸汽机,会有一天给自己带来如此丰厚的回报。 正一品的俸禄待遇,唾手可得的公侯尊位。 为了一个国公衔,马大军打了十几年的仗,前后创下的战果之巨,青史罕见才换来。 而永城侯薛恪海外前后灭了十几个国家,到现在都还只是一个侯,足可见大明此时爵位之尊崇珍稀。 “贵爵不能封,只能封流爵。” 虽说皇帝愿意给的只是一代而终的流爵,那也是莫成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的。 最后,在莫成的再三推辞下,朱允炆许下了一个侯爵,具体的封号还没想好,让莫成回去等信,啥时候科学院挂牌成立了,这个封号就给送过去。 送走了莫成,朱允炆这脸色顿时一变,稍显愠怒:“去湖畔学院把文圻给朕叫回来。” 这小子,玩的是越来越跑偏了。 也没让朱允炆等太久,看两个奏本的功夫,朱文圻就已是脚步匆匆的跑了回来,一跨过门槛当头就看到朱允炆那张暗蕴怒气的脸,吓得心头一凛,远远跪在地上叩首。 “父皇圣躬安。” “你爹好的很,起来吧。” 朱允炆站起身,拾级而下走到朱文圻面前,将一份奏本拍到后者的胸膛处。 “朕才离京两个月,你就玩出那么多花花肠子,弄的什么狗屁学生会,你想干什么。” 一听说的是这事,朱文圻虽说心紧,但面上丝毫没有惶恐,镇定自若的说道:“回父皇话,国庆当日,内阁要办团拜会,儿臣思及老兵与我大明之意义,深觉此事可以振奋我大明尚武精神。 学生乃国之未来,学生热血膺胸总好过纸短情长,所以才倡导此事,旨在为鼓励学生拥戴英雄,凝聚为国而战的意志精神。” 满嘴锦绣,一腔忠义。 朱允炆盯着自己这个儿子看了半天,终究还是生不出什么气来,伸出手又放了下来,冷哼一声:“就算这事你有理,凤阳徐王府的事你怎么解释。” 这下可把朱文圻吓的一哆嗦。 “凤阳闹得跟一锅热粥似的,老百姓堵在徐王府的门口,骂的那叫一个狗血淋头,差点没把徐王府给拆了! 朕几个外表舅堵着朕的圣驾哭的那叫一个凄惨,说什么,徐王爵已经无嗣而终,徐王府也没有必要保留了,希望朕能允他们给卖掉,你不是主意多吗,你给朕出个主意,卖还是不卖。” 这话说的朱文圻额头见汗,嗫嚅了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啊你。” 朱允炆手指在朱文圻小脑门上点了好几下:“你大哥在凤阳做知府,他有多大本事就办多大的事,哪里需要你给他出主意,你把你自己理弄好就成。” 知子莫若父,自己这个儿子心里都有什么鬼主意,朱允炆门清。 朱文圻被训得唯诺应是,马上表态道:“儿臣这便去退出那学生会,不,儿臣直接解散了。” 正转身的朱允炆身子顿了一下,一抬手:“算了,留着吧,哪有刚弄起来就散伙的道理,而且你说的也有道理,认真培养学生怎么都是一件好事。” 坐回高高在上的金椅,朱允炆继续埋头于案牍之间,沉声道:“这样吧,二月初二是个好日子,你召集一下你那所谓的学生会,包括南京大学的学生,都赶去东街大礼堂,朕跟你们这群学生好好聊聊。” “是,谨遵父皇谕。” 朱文圻忙不迭的点头,而后偷瞄了一眼朱允炆,拱手道:“父皇先忙,儿臣告退。” “嗯。” 等脚步声渐行渐远,朱允炆才放下笔,捧着茶笑了起来。 “老二类我啊。” 一旁的双喜微微吃了一惊,这个评语可不得了,要是说与让外人听到,估计就该多想了。 “不过这小子虽然聪明,就是心思不在正道上。” 朱允炆先夸后贬,脸上的笑意也就一瞬:“为争而争,就属于旁门左道了,到底说道本质上,出发点还是得先为百姓想、为民生计才是正途,整天到晚组织这个、团结那个,拉出来的势力没有根基不过镜花水月罢了。” “二皇子还小,等将来也跟大皇子那般下派地方,切身感受到重任在肩的压力后,想必会有所改变的。” 双喜倒是替朱文圻说了句好话,末了话头一转又不解起来:“陛下怎么想起来要去见这么群半大不大的学生了。” 一个学生会,又不是能够左右朝局的浙党、江西党,用得着皇帝亲自出面吗。 太过重视了一些。 “老二虽然出发点动机不纯,到底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朱允炆感慨了一句:“学生很重要,学生就是幼苗,根不正就容易长歪,朕怕老二带不好给带歪了,湖畔学院和南京大学,将来都是咱们大明的社稷栋梁,朕得给他们扶正咯。” “那奴婢这就派人去知会一声通政司,让其拟稿?” 这个提议让朱允炆很不服气的一瞪眼:“怎么着,朕说话的水平很次吗,你啥时候见朕参会用过稿子。” 只有脱稿的讲话才是最有感情也是最容易调动听众感情的。 朱允炆的不服气让双喜失笑,嘴里连连告罪,但那副神情,显然是默许了朱允炆方才的话。 “朕水平真的很差?” 朱允炆纠结起来,再去看桌面上的奏本,那一字字的古风雅韵顿时让朱允炆自惭形秽。 “说话就说话,搞的那么文绉绉干什么,直白简练点不好吗,非搞这些古言古语。” 嘴里念叨着,朱允炆的眼神就瞄向了桌案上摆放的《诗经》和《楚辞》,将《诗经》抽出来,朱允炆随手翻开一半,只读了两句就晕头转向起来。 “这字怎么读?” “这句什么意思?” “算了,朕不看了。” 把书放回原处,朱允炆自言自语道:“文化水平低怎么了,朕又不是宋徽宗,他文化水平是高,那顶什么用,当皇帝又不是当文学家。” 快到不惑之年的朱允炆,在这个时候,却活生生的像个文盲无赖。 双喜却跟着开心不已还频频出言附和,主仆两人颇合神韵,都开怀大笑起来。 这份开心一直持续到杨士奇的到来。 秉政内阁十二年的江西党党魁,来致辞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九章:学生与大明 当朱允炆从杨士奇的口中得知后者要辞去内阁首辅之位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说实话,朱允炆并不喜欢杨士奇这个人,因为他太聪明了。 没有哪个皇帝会喜欢一个聪明的丞相,即使他的能力非常强。 不过朱允炆从来没想过去罢黜杨士奇,因为有一个杨士奇在内阁里,他这个皇帝可以省下太多的心。 可以离京、可以罢朝。 大明的内阁制度绝对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政治制度,即使放到后现代来看,你也根本挑不出太多的毛病来,只是或许会有些制约皇权。 万历皇帝三十年不朝,大明非但没乱,反而自上到下的井井有条,这就是一个完全成熟的官僚--社会管理制度下的优越性。 而眼下朱允炆的内阁会存在制约皇权的可能性吗。 谁都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杨士奇给解缙说的话是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十二年的内阁首辅,继续坐这个位子下去就有些不知好歹了,这种说法骗骗解缙还行,到了朱允炆这,君臣二人都早已相知相熟。 朱允炆不怕杨士奇继续专政下去,哪怕让杨士奇在做十年二十年,别说当面动摇朱允炆至高无上的帝统,哪怕是一张朱允炆的画像,都能压的杨士奇喘不过气。 真正让杨士奇担心的,是怕朱允炆的身体熬不过他。 司马乱曹能够成功的绝大部分原因就在于司马懿这个老不死的太能活了。 谁知道朱允炆万一哪天脑子想不开,一操心自己的身后事,学一回太祖皇帝,先把仍旧活跃在政坛的杨士奇来次诛满门,你让杨士奇上哪哭去。 现在急流勇退,将来身后可是流芳百世的美名。 没道理去赌那个未知的未来,死则死已不说还遗臭万年那就没必要了。 “阁老先坐,双喜上茶。” 这是朱允炆第一次直唤杨士奇阁老而不在前面加上姓氏,这让杨士奇受宠若惊。 “阁老为什么一定要辞官回乡呢。” “时过境迁,山河大世早已不是当年的大明了。” 杨士奇坐下来,身子对着朱允炆的方向微倾,恭谨的回应道:“年关前,夏维喆跟户部做出了我大明乃至整个明联的财政表,仅我大明岁入便高达一亿八千万,这还没有加上自印度输送进来的近六十万斤黄金。 明联各国落实改制,军改裁汰了近一百万军队,节省军费、军备近三千万,这笔银子总参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臣在年底的阁部会议上审定皇明三十六年的财政支出,按照陛下要求的赤字支出法案,需要在皇明三十六年一年花出去两亿八千万,臣无能,想遍了所有的办法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地方的发展越来越快,王雨森当初要搞包产到户,鼓励以村为主体自主分包生产,按照多奖少补的政策刺激百姓发展副业,当时这个政策臣甚至不懂该如何给王雨森出主意。 全国各地关乎发展的奏本,府县送到省里,布政使司不懂就递给臣,结果臣也不懂。 陛下,眼下我大明已不是唐宋可比的了,这个家让臣当的心力交瘁,惭愧不已,所以臣请辞,退位让贤。” 十年殖民,想要接受显然是有点困难的。 心里不知道骂了杨士奇多少遍。 当初说要辞官的是你,又不是我,怎么闹了一圈下来,你内阁首辅继续当着,我莫名其妙的被扔到翰林院去了? 有这么坑自己兄弟的吗! 说好的江西党一家亲,你这位党魁还能亲手把我给送出了政治核心圈。 就解缙这点觉悟,杨士奇都懒得跟他多解释。 朝堂的波澜变动丝毫没有影响到朱允炆,即使这事涉及到了几名一二品的顶级大员。 现在的朱允炆,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 二月初二,在东长安街的大礼堂,朱允炆出席参加了这第一届大明学生代表大会。 近千名南京学生起身,向着缓缓走往礼台金椅的明联皇帝朱允炆疯狂的拍着手掌。 如潮的掌声,在朱允炆抬手下压的那一刻又瞬间褪去。 上千双充满了尊敬和狂热爱戴的目光盯着朱允炆,而后者,也并没有急着落座,而是站在台边,静静的看着这上千张年轻的脸庞。 “今天在这里,没有皇帝朱允炆。” 朱允炆开口的第一句话先拿掉了自己皇帝的身份,也为这堂大会定了一个基调。 “在这里站着的,只是一个三十六岁的而立中年,在人生生命的道路上,我显然比你们多走了许多年,或许比你们的父亲还要大,所以,接下来出自我口中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中年男人、一个从事皇帝工作十几年的中年男人对你们这群孩子的寄语。” 面对学生,朱允炆的心情总是相当的轻松愉快,这大概是每一个人骨子里都有的好为人师基因的影响在作祟。 “站在我这里看到的,是你们眼神中的狂热与尊敬。站在你们那里看到的是明联的皇帝朱允炆,所以我知道,你们所有对未来的一切美好渴求,都希望通过得到皇帝的肯定这一方式而实现。” 朱允炆在讲,学生们在听,大礼堂内只回荡着朱允炆一个人的声音,看台下,即使是坐在正中位置的朱文圻,此刻看向他爹的眼神里,一样恍若有星星般熠熠生辉。 “你们的身份是学生不是政客,所以,你们对于未来的美好渴求,对于如何实现人生抱负和证明人生价值的唯一途径,不应该如此的狭隘。 今日的大明很大,能给你们提供的实现人生价值的舞台一样巨大,大世、朝堂、乡野都是你们可以留下身影和人生痕迹的舞台。 我想你们也听说了,一个叫做大明科学院的新机构正在筹备,即将挂牌成立,这些年,我们见到的许多新奇的物件,享受到的便捷的通途、大桥,看到的书籍,都是出自这群新命名为科学家的手,是他们创新的技术带来的这一切变革。 一支支往来的商队,海面上一艘艘满载货物的海船,将咱们大明、整个明联、南洋诸国各种产出往来输送,民生之繁荣多姿青史未见。 这些都是变革的成果,是人力自行创造出来的,不是什么承天之恩。 今天你们来到这里以及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你们成立学生会的目的和我做大明皇帝的目的是共通的,那就是想要帮助大明,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加强大。 你们南京学生会的宗旨说的没错,强国首要强思想,而强思想首先强学生,也就是你们首先要做到思想强大,你们才能变得强大,大明才能强大。 故今日大明之盛、未来大明之盛不在他人,亦不在我,全在你们,全在大明学生之肩。 学生智则国智、学生强则国强、学生进步则国进步、学生轩昂则国轩昂。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社稷河山,与天不老!英哉我大明学生,与国无疆!” 礼堂内,再次爆发如潮般炸裂的掌声。 而在这持续数分钟之久的掌声逝去后,朱允炆神情肃然,沉声说道。 “你们所见,终归你们。你们,才是未来;你们,就是大明!” 狂热的气氛充满了整个礼堂,在这汪洋浪潮之中,朱文圻知道,跟自己的父亲比起来,他。 差的太远太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章:南华建国(上) 经过几个月若火如荼的筹备,大明科学院总算是挂牌宣布成立,大量原属工部的匠人被剥离出来,摇身一变拥有了新的名字:‘科学家’。 也在这一天,朱允炆虽然人没有到,但一封加封莫成兴国侯的诏书和一枚一等匠心勋章却送了过去,这便足以使本就喜庆的气氛更加热烈许多。 而真正点燃现场,让整个大明科学院乃至所有观礼之人震骇的,则是朱允炆亲中提出的所谓金铁主义,遵循的就是一个基本准则。 先谈谈,不能谈再打,打不服的就杀。 但具体怎么谈,谈什么自然是大明说了算。 “割让撒马尔罕和喀布尔给大明,帖木儿汗国将宗教改为印度教是和谈基础,这两项沙哈鲁不同意的话,那就一定要打,直至打到他同意为止。” 朱允炆负着手继续走动,朱棣跟在身旁亦步亦趋,附和着。 “阿拉伯的港口已经准备好了,郑和马上就会再次下西洋,在他回来之前,朕就要解决掉这个横亘东西之间的绊脚石,为重开甚至建设一条更通畅的新丝绸之路而夯实好基础。” 朱允炆不关心战争,也从没在乎过战争,只不过他要实现的政治目的需要战争的辅助。 “臣这即刻便下去拟定作战计划。” 朱棣也不多做停留,当下就抱拳告退,朱允炆送了两步到殿门处,又交代了几句便目送着朱棣的离开。 转身,蹙着眉头走到殿中巨大的沙盘旁,双喜跟着也没看明白朱允炆在看什么。 看了没多久,殿外走进来一个小宦官报信。 “陛下,永城侯薛恪求见。” 原闽浙水师指挥使,眼下明联的海军总指挥。 朱允炆抬头怔了一下,随后勾了勾手:“让他过来吧。” 小宦官离开没多时,一身武官袍服裹带的薛恪就匆匆走了进来,朱允炆眼尖,一眼先看到了薛恪手里捏着的一封书信。 两道红翎插着,是为四百里加急。 大明海事什么时候还能出直得加急的情况了。 “陛下,巨港的梁道义来的信,他要建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一章:南华建国(中) 薛恪口中说起的梁道义这个名字是谁,这可能会让人有些陌生的感觉,实际上,梁道义这个人跟大明的渊源并不深,但他的大哥梁道明跟大明,或者说跟郑和的渊源却已经有十几年之久了。 梁道明是南迁至巨港的汉人,巨港就是现在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岛,这梁道明的祖上可以追溯到南宋末年的战乱,崖山蹈海的前后时期,大量广东和福建地区的百姓纷纷乘船南逃,因为能有资格乘巨船难逃活着抵达东南亚地区的基本都是豪富之家,所以往往带有很多的家丁护卫以及配备简单的武器。 这批南逃的汉人多数在巨港扎下了根,经过几十年跟土著之间的争夺,渐渐发展起自己的势力也拥有了相对可以繁衍的空间。 时间一久,就会有自己的势力,而这个势力的头领就是梁道义的大哥梁道明。 如果按照历史的进程,郑和第一次下南洋的时候,船队途径巨港时与梁道明相恶,并剿灭了梁道明的势力,随后成立了大家耳熟能详的旧港宣慰司,而旧港宣慰司的第一任宣慰使叫做施进卿,也是当地的华人势力之一的首领。 而在旧港宣慰司成立的前后,梁道明势力覆灭之后,他的头号大将陈祖义成为了南洋当时历史上一个很出名的大海盗。 在这个时空,朱允炆在对待南洋和梁道明等南洋汉人的问题上跟朱棣采取了不同的处理方法,旧港宣慰司并没有成立,梁道明也并没有担任过任何大明官方的职务。 但是朱允炆这么多年却一直在扶持这些南洋汉人。 早在第一次薛恪领军征南洋的时候,楚王朱桢的儿子朱有爋随军,当时朱允炆就两人如何处理南洋诸国的问题上做出过指示,那就是剿灭掉东南亚几十个国家中凡是抗拒大明的敌对国。 拉拢团结愿意亲近大明的国家,重点扶持梁道明这种同根同源的汉人势力,并且尽力将他们整合成为一个整体。 巨港的汉人很多,而且汉人天生就有那种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习惯,所以分裂的势力很多,梁道明、施进卿都是其一,朱允炆选了梁道明这个有点像明末海盗王郑芝龙一般匪气十足的人物。 因为他更容易成事。 为了扶持梁道明,除了一些物资上的输送支持以外,闽浙水师还留下过几百名百户、总旗、小旗等基层军官,组织起了一支军事教导骨干军官团,为梁道明的势力锻炼精兵。 加上几乎以廉价出售的各种武器,梁道明的势力发展的极为迅猛,已经不再只是局限于一个小小的巨港,而是辐散到大半个南洋,也就是所谓的整个东南亚地区。 梁道明去世后,因为没有子嗣,他的弟弟梁道义接了班,也全面接管梁道明留下的势力。 朱允炆拿过薛恪手里的信,逐字逐句的看了下来,良久后开怀大笑起来。 “好好好!好一个梁道义,颇有雄心啊。” 没曾想,梁道义接班后的第一个狂想,竟然是在东南亚建立另一个属于华夏的国度。 相比起朱允炆的开怀大笑,一旁站着的薛恪则是大惑不解。 “陛下,我大明经营南洋以多年,包括这梁道义势力的许多中坚也是我大明一手培养出来的,又同根同源都是汉家后裔,何必建国,不若并下置省。” “不不不。” 朱允炆连连摆手:“梁道义确要建国不假,不过也说了希望加入明联,只要能够愿意加入明联的,没必要全部纳下来置省。” 一个国家加入明联,不仅要交出军事权、教育权和外交权,每年还要承担一笔不菲的财政支出,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不如成为大明一个省呢。 而对于大明,对于朱允炆来说,这种国家更让他省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科技力的进步,明联对明联内非大明的各个国家的汉化工作会持续深入,早晚有一天,这些国家终归会成为明联的一部分。 “给梁道义回信,朕邀请他来南京,就建国之事朕与他一道商议一下。” 等薛恪领命离开之后,朱允炆在殿内不停的击节叫好,兴奋的连连走动,这番作态,属实让双喜大惑不解。 “一个南洋海外的落难之民要建国,皇爷怎至于如此欢喜。” 虽然疑惑,但朱允炆开心,双喜也就跟着开心,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开心啥。 “你来看这幅地图。” 朱允炆走到全殿最大那张寰宇堪舆图之前,拿起教鞭点在东南亚群岛的位置之上。 “梁道义要在这里建国并且加入明联,朕得帮他啊,帮他把南洋诸国全部灭完。” 说着,朱允炆便拿起代表明联的红色小标签,贴到东南亚那一片各个大小不一的疆域上。 负手挺立,再看向这地图,朱允炆就不禁喜笑颜开起来。 明联已经囊括了整个东亚、东北亚、南亚和印度次大陆,如果再拿下东南亚的话,整个亚洲这片广袤无垠的疆域和数之不尽的资源盛地,都将属于大明了。 还剩下哪些负隅顽抗的不化分子呢? 帖木儿、日本! 只剩下这两个相对独立的国体了。 前者因为宗教崇奉的原因,跟朱允炆的理想国天然是冲突和势如水火两不相容的,战争是唯一解决的途径。 至于后者。 朱允炆看着地图上一大片壮丽殷红色渲染的东方,孤零零悬在大海上的日本,插着足利幕府的旗帜笑了起来。 十几年,足利幕府从来没有停止过向大明派遣使团,甚至随着工商联的成立,足利幕府甚至不惜大价钱支持日本商人笼络泉州海商和皇商,企图换来几句支持的话,试探朱允炆的口气,让日本可以有机会成为大明的附臣国。 这些使节和说情客,都被礼部很礼貌的赶了出去。 “是该解决这个地方了。” 朱允炆抱着膀子注目了许久,才挑眉笑了起来,喃喃道。 “等东南亚并入明联,就该全部办掉,亚洲只会是大明的亚洲,每一寸土地,每一尺海洋。哪怕是一口空气,都是朕降下的恩赏。” (这几天都在忙着考试的事,更新属实不给力,实在对不住各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二章:南华建国(下) 微泛秋意的南京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即使已经到了临近傍晚的时间,大街上肩踵而行的百姓也是密密麻麻,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店铺开的琳琅满目,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公子小姐们。 虽然人很多,但宽敞的道路之上却行踪杳然,除了偶尔一两个需要横穿街道抵达另一边的店铺才会出现在这条路上,更多的人宁愿挤得磨磨蹭蹭,也只能恪守着所谓的‘行运规则’走在道路两侧的窄道上。 中心道路是留给快马和马车的,因此也被老百姓称之为‘马路’,而马路两侧的窄道只允许行人通行,因此称之为‘人行道’。 在两侧人行道并行的道路中,每隔一百丈会有允许通行的区域喷上醒目的白漆,与深色的柏油路相异,形似斑马身上的条纹,故称‘斑马线’。 在南京的城市规划过程中,王雨森是下了大功夫的,行人禁止横穿马路,只能走斑马线过道,否则被马车或奔马撞到的话,骑手不会承担任何的责任。 同样的道理,一旦马车或奔马撞进人行道,那骑手就基本完蛋了。 惊马撞死行人的话,骑手往往会面临十年以上的牢狱之灾,而如果骑手是喝了酒的情况下纵马伤人,基本就是死刑了。 王雨森的大力整顿,使得南京的行运情况大为改善,以往那种走到哪里都水泄不通,马车经常迟缓不前的情况不复存在,而且各种游商小贩也几乎都集中在人行道的两旁,不会出现堵塞交通的情况。 这对于保护百姓也是利政,南京毕竟是大明的首都,经常会接到各省各地军政要件,四百里以上加急的情况下,讯骑哪还有闲心管人多人少,勒马等老百姓慢慢走。要是八百里那就更要命,讯卒往往都是直接撞,被撞死的不仅活该倒霉,家属还得把马钱给赔了。 而在现在的南京,这种情况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看着身旁驰骋而过的马车,再看看自己眼前这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潮,请假从学院里跑出来的朱文圻就烦躁的很,他本来也是想坐马车出来的,但他的车辂在宫内,要是回宫的话,就被他爹知道了。 至于为什么要瞒着自家老爹? 朱文圻扭头看向自己身边这位一脸娇羞的小姑娘,就嘿嘿傻笑起来。 未出阁的姑娘基本不会在外面抛头露面那都是老黄历了,也是程朱理学下僵化的男女大防,魏晋时期,别说大姑娘小媳妇满大街乱跑了,同性恋都蔚然成风。 中国人实际并不保守,时间越往前推移越开放,嫪毐因为能以**转车轮,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从而成为咸阳城内少妇们的梦中情人,足可见一般。 宋朝之后,男女大防的壁垒越垒越高,鸿沟越来越宽,到了元明更一发不可收拾,等裹小脚的习俗再开始成为主流之后,那男女之间就更不可逾越了。 以至于清朝时还有一句‘奸出妇人口’的名言。 大明律年年补充,许多道德上允许的事情已经不被法律允许了,比如将‘**荡妇’沉河这种习俗。 女孩子夜会情郎,或者偷跑出府就成为所谓的荡妇,从而被家父沉河这种事,你只要敢做官府不拦着你,反正事后国法无情,你还是跑不掉一个杀人罪。 这也间接的帮助女性的地位提高,使得越来越多小情郎、小闺女有了接触的机会和暗生情愫的感情培养基础。 被发现了,大不了回家挨顿揍呗。 只要别闹出婚前有孕这种丑闻,克制住心里长的杂草,那就不算什么大问题。 “天色快晚了,我得回家了。” 逛了两条街,小姑娘也是走累了,鼻尖微微带着汗珠,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朱文圻又羞的赶紧低下,俩手扥着衣角磨蹭手指。 “啊。” 朱文圻挠挠后脑勺:“前面有家烤鸭店挺不错的,要不咱们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吧。” “不行不行。” 小姑娘嘴里说着拒绝,但眼神里的憧憬还是把她出卖的一干二净。 朱文圻也是脸皮厚,虽然没敢去抓姑娘的手,但还是催促着“走吧”,身子就开始当前为小姑娘开起了道。 俩人磨蹭着向烤鸭店走,到了门口,姑娘显然又犹豫起来,迟迟没敢迈步。 “进去啊。” 朱文圻有些抓耳挠腮的急躁:“来都来到了,尝尝呗,我后面几天要忙着准备结业考试,可就没时间再跑出来了。” 姑娘轻咬嘴唇,莲步才踏出一步就停了下来,顿了能有那么几秒后转身就走。 “晚了等我爹回家发现我偷跑出来,就全完了。” 朱文圻有些不爽的摸了摸鼻尖,但也没有多强求,只好跟上去履行着自己的护卫职责,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多时候还都是朱文圻再说,小姑娘往往只是嗯哦两字。 走到斑马线的位置,俩人刚打算穿过马路,几名缇骑已经驰骋而来,封住通口,身后一排马车开始经过。 每辆马车的车辕都插着立旗。 “礼部国宾司。” “锦衣卫南京千户所。” “海军长江防务衙门。” “梁。” 尤其是插着梁字旗帜的马车,简约却不简单,因为它是六马并驱。 这是明联与盟国国王才有资格享受的规格,全大明只有杨士奇和朱棣是朱允炆特批才能够享受。 “好大的阵仗。” “这个梁是谁啊,哪里来的番邦国王?” 天子脚下的老百姓基本都有些见识,所以一眼就能从马车的仪仗和护卫规格来判断出马车内宾客的身份地位。 这话传进朱文圻的耳朵里,也是身边佳人作伴,当即便扬声道。 “巨港的梁道义,在南洋诸国那一片,也是咱们汉裔子孙。” 朱文圻的声音不仅身旁的老百姓们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堪堪擦肩而过的几辆马车也听得清清楚楚。 几辆马车的车帘都掀了起来。 “放肆,敢径呼国宾尊讳。” 礼部马车旁并行一名七品官员寻声看向朱文圻,刚训斥完自己也愣住了。 朱文圻脾气大,哪能受这种气,刚打算反骂回去,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佳人扭头就跑,当下也顾不到反唇相讥了,赶紧拔腿追上,只留下一句话。 “你才是放肆,等小哥忙完回头就扒了你的皮。” 俩小家伙一前一后追跑进人潮之中,礼部车厢内的官员探出脑袋来:“老韩,你发什么愣呢,走吧。” “是。” 叫老韩的中年官员回过神来,扬声唱了一句:“车队不停,抓紧先将国宾送至国宾馆落跸。” 说完自己念叨了一句。 “刚才那个是我闺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三章:南华王梁道义 “臣,巨港梁道义,参见吾皇万岁。” 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在朝日映照下金碧辉煌的奉天殿,梁道义这位南洋华裔首领,用上最谦卑的姿态对朱允炆行了朝拜大礼。 “跪拜礼在大明已经废除了,你见朕不用如此,起来坐吧。” “谢圣恩。” 又是恭敬的叩了一记首,梁道义这才敢站起身来。 他的身高要比朱允炆高出不少,四十多岁的岁数但身体却极其强壮,虎背熊腰的,由内而外无时不在散发着悍勇之气。 这大概就是一代开创之主和承继之主的区别,梁道义毕竟是跟着他哥梁道明一起打江山打过来的,刀光剑影杀了几十年,身上难免会有着匪气和杀气。 跟梁道义比起来,朱允炆就显得平平无奇许多,随着岁数的渐长和沉淀,现在的朱允炆身上亲和力反而占的比重更多,这大概就是人气势的一种改变。 慎怒、慎罚、慎杀。 这也就使得朱允炆洗尽了君王的霸道,像十几年前刚诛孔家满门那阵,走路带的都是满满血腥味。 “你的信朕看过了。” 等梁道义坐下来,朱允炆才开口说道:“你想要建国的想法,朕很支持,大胆去做,有什么地方需要朕和大明提供帮助的地方就尽管提,同为炎黄后裔,不分彼此。” 对此,梁道义自然是不住的欠身道谢。 就在建国这件事情上,梁道义自己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很,从自家大哥手里接过的南洋江山,说不想当开国之君那是胡扯,哪个男人没有野心啊。 但是南洋军中的大明将士实在是太多了,虽然这些以教官身份充任军官的闽浙水师骨干,现在大多也都在南洋成家落了户,但梁道义心里也不算多么踏实。 加上闽浙水师的强大,给梁道义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几百艘福船,上千门重炮。 自己要是贸然在南洋建国,那么在作为炎黄正统的大明眼里,是不是就成了割据作乱的叛臣贼子? 当皇帝固然是好事,但要只当上几天就带着全家赴黄泉路就没必要了。 这也是朱允炆的邀请一到巨港,梁道义就火急火燎受召而来的原因。 海船进入泉州港靠岸,梁道义心中的惶恐便更甚了许多。 富庶无比的泉州、恍若天国般有序、繁华的南京城,这两座城市是梁道义连梦都梦不出来的。 东京梦华录里的汴梁,可能也就如此了吧。 “你不用那么紧张。” 朱允炆温言道,还抬手虚压了几下:“你们梁家在巨港经营了几代,这才有了今天的气候,当年你们这些游子背井离乡远渡重洋,我们这些祖地之人并未能够给你们予以支持。 那些年,你们也很难吧。 今朝你们成了事,浴血奋战为身处异国他乡的胞亲开辟了生存的空间,朕和大明,没道理将你们所有的成果据为己有,那就不讲道理了。” 温和的宽慰和保证让梁道义这个粗狂汉子微微有些眼热,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在三十多岁的朱允炆面前,自己竟然有一种面对父亲的感觉。 “朕在听薛恪说你要建国的消息之后,就说过,要帮助你将南洋所有的国家都灭掉,为你的建国扫清一切阻碍,稳住你梁家的江山社稷。” 梁道义直接从椅子上站起,一头抢在地上,泣声道。 “君父厚爱,臣愧不敢当,南洋诸事,仰赖君父多年恩助,杀身难报,此间之事岂可厚颜再请。” “应该的。” 朱允炆走下御阶扶起梁道义,在后者宽厚结实的肩头拍了拍。 “崖山蹈海一百多年了,你们这些游子能有今朝光景,得吃多少苦啊,还好中原神州总算是驱逐鞑虏,光复炎黄。 主家既然恢复了元气,自然要对你们多多帮扶,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听令便是。” 梁道义抱拳躬身,低垂着脑袋:“一切听凭君父圣裁,臣与百万南洋之民,愿为君父赴汤蹈海。” “坐坐坐。” 朱允炆把着梁道义的手臂,俩人坐了个近便,等双喜捧着茶水、点心的走过来,朱允炆请了一句,又激动的梁道义面红耳赤。 “既然要建国,总要有个名字。” 朱允炆啜茶下口,问道:“有想好吗?” 这个问题能看出来梁道义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他支吾了一阵后说道:“臣这边才疏学浅,故这些时日来迟迟没有定下。 倒是臣这边几个上不得台面的文书给臣建议,叫南汉。” 南汉? 朱允炆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头,沉吟之后摇头。 “不妥。” 见朱允炆不愿意,梁道义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当下便紧张开口:“聆请陛下赐名。” “当年南渡之人不仅是咱们汉人,也有广东福建的客族,以汉为名过于狭隘了,都是炎黄后裔,华夏儿女,就叫南华吧。” 朱允炆并不喜欢南汉这个名字,更不可能喜欢翰林院给提供的主意。 翰林院给提供的名字更难听,竟然叫南明? 大明什么时候亡的国? “名字左右一个意义,重要的还是国体、制度和发展。” 朱允炆向梁道义传授着治国之道:“你和你大哥都算是武将,这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啊。 南洋经过这一百多年的发展,咱们炎黄后裔也有大几十万了,要发展要民生,不能整日靠海吃海,想着打渔度日就这么过活。” “君父教诲的极是。” 梁道义很是谦逊的连连点头,跟他昨日进城时看到的南京相比,南洋不比茅厕好多少,他当然不会自大的认为他会比朱允炆更懂治国。 “国体方面,臣斗胆僭越,欲领南华王。” 称帝开朝这事梁道义是打死不敢想,包括内阁给朱允炆的意见也是如此。 既然梁道义要加入明联,他就只能自降一级做国王,不能当皇帝。 他没有资格跟朱允炆并肩,南洋也没有资格跟中原本土同级。 “嗯,可以。” 朱允炆颔首,允了下来。 “南华的发展可以参照大明,朕给你批个条子,你去内阁和各部多走动学习一下,可以仿建相应的司理衙门,如果充官的人手一时不足,朕给你调一批过去,要尽快建一所南华大学出来,可以帮你培养些人才。 至于口粮的问题你不用操心,南洋几个港口泉州海商一直都是免费用的,从今天开始你向征使用费,钱你让他们用粮食折抵。 口粮充足,加上你们的人口也不多,教育跟得上发展就会快的多,朕想过个十几年,南洋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如此一番谆谆教导自然又让梁道义感动不已,咽声致谢。 “行了,朕今天不多留你,你在南京城也玩几天,到时候朕让内阁好好跟你交流一下建国的后续之事。” 朱允炆起身,也引得梁道义慌忙站起。 “你先去吧,朕这边事情还有很多需要处理的。” “臣告退。” 等梁道义离开之后,朱允炆才舒心一笑,对双喜说道。 “事实证明,咱们炎黄子孙走到哪里都是龙,在一无所有的基础下,梁道明、梁道义兄弟俩几十年能打下这片事业确实不得了啊。” “都是仰赖皇爷的恩德罢了。” 双喜捧了一句:“苍生万物沐皇恩得茁生,没有皇爷您,哪有今日之南洋。” “你啊。” 朱允炆手指点了两下,失笑不已。 (考试顺利通过,明天恢复更新和补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四章:疯狂进步的黎明前夕(上) 虽然南京很繁华,梁道义也很想在南京城里好好玩几天,但实际上他在跟内阁碰过面,并且带着随从参加过一次阁部会议后,就匆匆离开了南京,乘上返回巨港的海船。 到底还是建国的事要紧。 跟着梁道义一起走的还有薛恪,后者是挂帅出征,大军已经在泉州港、新竹两地集结完毕,只等薛恪一到,大明的煊赫王师就会展开征程,以武力平勘南洋诸国,为梁道义的南华建国扫除障碍。 “南华事毕,大军与梁道义的军队合兵一处,直接北上日本,朕只看捷报。” 朱允炆和总参的军令传达到了薛恪的手里,具体的指挥事宜,朱允炆和朱棣就不会再过多操心和干涉了。 俩人也没有时间来关心征伐一个小小的日本能否成功这种事。 大明国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二五计划的收官! 随着各省主官和各地都司改制后的集团军指挥使入京,朱允炆已经列席参加了三四次位于东长安街上大礼堂的各种大会,每次都从早上坐到晚上。 二五的成绩单相当亮眼,完全超出了当年制定计划时的要求,甚至将实际成绩拔高了好几倍,这其中助推大明二五计划顺利成功的主要功臣,自然是印度。 “自从《明印协定》签署以及印度加入明联以来,三年间向大明提供劳工二百四十余万,粮食四亿七千八百万石,金一百一十万斤,诸余银、铁、铜、煤不计其数。” 户部设置在印度的度支司是全明联最大的度支司,足足有近一千五百多度支郎,要不然都根本点不过来如此海量的各种物资,为了从印度将这些物资输送进本土,朝廷向沿海的商会不知道租赁了多少船次的海船。 广东商会向珠江港下的造船订单,一口气就是整整两百艘。 资本推动发展,大明的航海业之发达,海船数之巨,早已是建文元年的二十余倍。 古词百舸争流别说对标泉州港,就连台北的新竹港都日行船数千之巨。 有时候朱允炆跑去龙江船厂视察海船下水的时候都会感慨一句。 “大航海时代,开启了。” 船多物资多,需要的人力装卸就多,沿海各省都没等到朝廷的退耕指令,就已经完成了转产和社会形态转变。 谁还靠种地过日子啊。 老百姓把地一卖,凑点钱买一台多娇机,妇女就在家织布成衣,男人在外面干干力工或找点别的生计,两口子的日子不比地里刨食好多了。 “泉州去年一年,城郊野外一共有一百六十七个村庄的里正户册取消。” 新的福建布政使在大会上扬眉吐气的进行着成绩汇报:“全福建,超过三百个村庄,两万多户十万多人从城郊野外搬迁进入府城寻求新的活计,泉州户册丁口从五年前的四十三万到今朝,变成了七十万! 去年一年,泉州各界共缴实税银四百五十八万两,商税一千二百六十万两,总生产价值六千七百万两,占福建全省六成半。” 总生产价值,也就是所谓的国民生产总值,耳熟能详的gdp。 福建一省的生产总值算是破了亿,毕竟税都收了三千多万。 大明全国的户计才两个亿,福建一省就占了七分之一。 “除了生产总值的飙升,腐败也没少涨吧。” 杨士奇审议着福建交上来的汇报,合上本子问道:“去年福建银行放贷放出去了三个多亿,都察院在这里面查处的相关贪污、受贿、回扣案件竟然高达一百多起,你们福建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做什么吃的?” 这番毫不留情的当面训斥和质问,让福建一众参会官员无不冷汗涔涔,支吾难言。 “不要一来南京做汇报,就报喜不报忧,出成绩是应该的,不出成绩要你们这些做官的干什么?朝廷给你们俸禄干什么?” 新任的大学士许不忌说起话来比杨士奇可难听的多了,敲着桌子直接劈头盖脸说到脸上。 “去年泉州大搞新城建,为了容纳乡村郊野的百姓入城,仿效广东建新楼,到处拆迁到处盖,房价飙涨、四处强拆,出现流血案件三十多起,致死致伤人数竟然高达七十人! 商人跋扈、执法放肆、强权霸道,你们现在还有脸拿着这份成绩单来南京冠冕堂皇的汇报,伸手要功?看看这份奏本吧,字里行间流了多少血,藏着多少冤魂!” 说道最后,许不忌更是拍了桌子,连旁边的杨士奇都吓了一跳。 福建布政使的额角止不住的流汗,但他不敢擦,许不忌可还兼着吏部尚书的职务呢,他怕自己一动,官帽子就飞了。 “都是底下横行枉法,布政使司对这些不法分子都已经绳之以法了,前后抓捕三百多人,经大理寺核查后,执行了一百七十人次的死刑,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大明律严苛,贪污和受贿的数额虽然比起洪武年标线高了不少,但也绝不能超过职级俸禄的两倍。 超过了就是人头落地。 剥皮实草倒是没了。 标线是高了,但大明也不是洪武年的大明啊,福建巨富之省,往来金钱之巨堪称海量,一亿两亿的已经不算是什么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了。 这也就导致因为触犯国法而被砍头的官员数量飙升。 “别把什么责任都推到下面人的身上,你们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没有履行好监管职责、领导职责、警醒职责,是要负有领导责任的。” 许不忌前面骂的凶,到这里也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所以今年的吏察,福建一省四品以上的主官,全部评劣。” 这一下,福建所有官员的脸色都苦不堪言,甚者更是险些委屈的哭出来。 吏部吏察,优良次劣四个等级。 评优最好,一年内会安排晋升,良就算是过关,三年内基本都会有晋升的机会。 次那就完了,不仅取消晋升的机会,下一年如果还是次或者劣的话,直接黜落滚回家种地。 评劣就意味仕途到顶,第二年如果不能评优抵消,哪怕是良也没用,这辈子都不会考虑提拔了,而一旦后续仕途中,有哪怕一次次级或者劣级评价,就直接罢官开除。 严苛的吏察加上都察院开始着手推行的巡查制度,也让大明眼下的各省官场开始出现了一些风言风语。 “以前是民不聊生,现在是官不聊生。” 但对这种消极的不满,许不忌向来都是不屑一顾,在吏部开会的时候更是直接给各省清吏司主官如此说。 “他们只要不愿意干都可以辞官啊。” 但实际上的情况却是,这些官一边骂着,一边更加努力的投入进工作之中。 在大明,只要能当官,哪怕再怎么不好当都有人打破脑袋的想干。 官本位几千年的国家,做官永远比做民好。 哪怕这个官每天要吃草挤奶,那都是最体面的职务。 福建的官员灰溜溜下了汇报台,紧跟着就是其余各省的主官,朱允炆则坐在台下一直静静的听着,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 国家的一切到今天都已经步入正轨了,发展、建设、监督和规范化都在这条正轨之上,用不到他事无巨细的时刻提防跑偏。 内阁几人,个个也都是能臣贤相,大明这盘棋,这几个人完全有能力把控的住。 审议各省成绩汇报的大会连着持续了两天才算结束,各省基本都被许不忌骂过,有的骂的轻一点,有的就骂的狠一点。 但骂归骂,到底是自己家的孩子,打完了棍子总还是要给一块甜枣吃的。 夏元吉代表内阁,在大会上向朱允炆这位皇帝提出了一个呈请。 “二次加俸!” 有鉴于大明今日的发展加之实物税的取消,现行的建文元年颁行的官员职级俸禄显然是有些不合时宜了,所以希望可以加俸。 这件事早在大会召开之前,内阁已经跟朱允炆汇报过,所以后者倒也不意外,等夏元吉讲清楚各品轶新定的俸禄之后,很痛快的就批了下来。 仍旧是九品十八级,不过鉴于眼下大明新的署衙较多,定级不明确的情况,也在这一次加俸的呈请中一并明确了出来。 “正一品品轶,三殿大学士、总参谋长、五军府五名左都督、工商大臣、翰林院首席院士兼院正、科学院首席院士兼院正共十二人,领年俸八千两。 从一品品轶,大学士衔、副总参谋长、五军府五名右都督、工商副大臣、御前司总管共十人,领年俸七千两。 正二品品轶,各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总参谋府左参谋长、五军府五名左都指挥佥事、大明银行总行行长、翰林院副、科学院副、工商联明确职级的执事,领年俸五千两。 从二品品轶,各部左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大理寺副官、总参谋府右参谋长、五军府五名右都指挥佥事、大明银行总行副行长、工商联明确职级的执事,领年俸四千五百两。 正三品品轶,地方官员和中央直属机构官员,领年俸四千两。 从三品品轶,领年俸三千五百两。 正四品品轶,领年俸三千两。 从四品品轶,领年俸两千五百两。 正五品品轶,领年俸两千里。 从五品品轶,领年俸一千七百两。 正六品品轶,领年俸一千四百两。 从六品品轶,领年俸一千一百两。 正七品品轶,领年俸八百两。 从七品品轶,领年俸五百两。 正八品品轶,领年俸三百两。 从八品品轶,领年俸二百五十两。 正九品品轶,领年俸二百两。 从九品品轶,领年俸一百八十两。 各中央直属部衙公员,未定级的年俸为一百两。各地方公员,未定级的年俸为五十到八十两。 应天府、广州、泉州、北平府、凤阳府明确定级为正三品,泉州、广州划属为内阁直辖府。 地方上知州、中知州、下知州及上县、中县、下县等按照丁口田亩多寡分而定级的一律取消,行政区域级别垂直为省、府、县、乡、村五级。 左布政使为正三品、右布政使为从三品;知府为正五品、同知为从五品;县令正六品、补录主簿等分管不同权属的县衙官员为县副,定从六品;乡正里官为正八品、副则从八品;村长、宗老等自选推荐的没有品轶,但可以根据村赋之多寡,给付比例的例银充做俸禄。 中央各部行政垂直管辖,职级为部、司、处、科。 内阁置部、各省至司、各府置处、各县置科。 主官职级对比前者领降一品,司正为四品、处正为六品、科正七品。” 大明的行政职级改制完成后,杨士奇也接了话,以明联皇帝委任的政务署理大臣的身份宣布,明联外交部、总参谋部、教育部及各集团军主官的新定职级俸禄。 一份差事,两份俸禄。 在这份新加俸禄的呈请中,获得最大利益的当然是内阁阁臣和同挂明联、大明两份差事的官员们,心里一算,哪个都笑开了花。 年俸万两可就是数万石粮。 不能拿大明的购买力对等换算成后世,这样的话计算的差错就大了太多。 万两现银在大明可以买将近三万石粮食,也就是五百万斤左右,一斤粮食两块钱,这就高达一千万。 但人不能光吃粮食不吃别的啊。 水果、茶叶、娱乐、出行等生活其他的开销,大明眼下可比后世贵的多。 一斤水果百十来文,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块钱左右,这可就贵了大好几十倍。 朱允炆多次跟内阁提及过,等什么时候,水果的价格能降到二三十文的时候,那就说明真的进入盛世了。 一个大明天下人在书里都没看到过,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盛世。 “东京梦华录里的汴梁城也就如此,与我大明今日之南京不过伯仲之间,甚至已有力颓不逮之势,而内阁的计划,就是要在三五、四五的十年内,户户的衣食住行完全廉价化,酒楼、茶肆等可以说书听曲、娱乐消遣的地方遍地开花,说书、歌舞、唱曲等服务业繁荣起来,成为南京财政收入的新支柱。” 许不忌在议定三五计划之前,先抛出了自己的狂想,如一个重磅炸弹般,惊得大会上下无一人不神情骇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八章:疯狂进步的黎明前夕(下) 在议定三五计划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朱允炆自己都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甚至自己都一度怀疑。 比起许不忌来,到底谁是穿越者? 这也太激进了吧。 其实朱允炆自己知道,许不忌压根不是什么穿越者,因为像他这种思想激进和满脑子狂想的官员,在眼下的大明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大多数都集中在中下层,但这可都是在后备的储备干部梯队当中。 “既然眼下我大明的基础已经夯实好了,按部就班的发展就完全没有必要,如果按部就班又哪里来的今日的大明?” 许不忌为自己的想法据理力争:“多娇机一台顶的上传统三十个妇女的手工产量,现在科学院在考虑能否将蒸汽机与纺纱机相结合,如果可行,出纱的效率甚至还会提高五到八倍。 按部就班、按部就班,生产的速度已经注定,人力早晚会被机械力取代,社会的财富和获取财富的方式都在转移,继续固守眼前的一摊完全没有必要。 既然朝廷有钱也不怕花钱,那三五计划中部分计划不妨大胆点,五年计划也不全是光定大目标,也是一种阶段性的总结和调控,等下一个五年,对错合适还可以拨乱反正的微调。 错了搭点钱和资源,对了就是大发展、大进步。” 内阁向大会进行三五计划的前瞻汇报,随后就是各部各衙门纷纷上台发表各自的看法观点、支持否定的态度。 这里面支持力度最大的,便是刚刚履新大明银行总行行长的格里安奇。 扶正一个洋鬼子做经济领域的一把手,朱允炆那是顶着巨大压力的,即使后者现在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拿着大明的户碟,思想上完全精明话。 甚至多次公开宣扬。 “希望大明的王师抵进地中海,吊死威尼斯总督!” 格鲁吉亚的慈父都可以做苏联领袖,好比让一个交趾、乐浪人窃取了明联皇帝宝座,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在大明出现,不过念在格里安奇确实为大明的经济改革做出了突出贡献,这个任命,朱允炆还是力主定了下来。 而且现在他户碟上的名字叫葛安。 葛安操着一口纯正的官话,在会台上滔滔不绝的支持着内阁做出的三五计划前瞻汇报。 “五年计划是大方向的制定,是按照国家发展过程中制定的阶段性政策,而在五年计划中,部分需要国家侧重的点要有倾斜政策的扶持。 哪些区域的发展快了,超出了其他区域块的身位多,导致链接断裂或供销悬差,这个时候就需要政府出面来保证经济中需求和供给的相对平衡,稳定国家和国民的经济发展。 自退耕以来,朝廷陆续推出了多项侧重政策,包括中央采购、刺激生产、多奖少补等多条扶持民间转产的行为,保障了百姓在初始离开土地,离开传统农耕生产的初期不会出现饿肚子、没钱赚等严重影响生活活计的大问题。 稳定了粮价、物价、果蔬、日耗、衣物、煤铁资源等各区块之间价格的平衡与稳定,并仍在逐步实现低廉化。 这就是适当财政刺激的优势和重要性所在,户部做赤字财政计划的目的,就在于部分经济领域不景气的时候,通过加大国家财政支出进行针对性扶持来保持该领域迅速发展并与其他领域之间的悬差消失,重新实现稳定。 在国家的各领域趋近稳定后,我们需要加大发展速度、提高生产水平的时候,不能仅仅依靠科学院出新技术来实现这个目标,我们需要的是由朝廷出面,并由朝廷管控下的调整生产结构、促进生产回报,使国家内的生产单位有利可图而去参与进该生产领域中。 由资本和需求刺激该领域的迅速发展,从而实现提高生产质量、技术进步和生产效率三大要求。 三五计划的宏观政策是否真的现实与可行,就在于未来五年中,中枢与地方负责把控的朝廷机构及其官员是否真的吃透侧给政策的精髓,从而时刻进行微观调控。 实现三五主计划的主力不是内阁、诸部司衙、地方省府、国家官员,而是侧给下影响到到的每一个百姓,也就是劳动力和生产力,以及将他们组织在一起参与工作的劳动单位、生产单位。 这些生产力是基础、从事生产的单位是场所、生产所需的技术是手段,而资金和政策就是将这三大块整合到一起的粘合剂。 所以我认为,内阁做出的三五计划前瞻汇报是有希望实现的,大明银行会全程提供资金支持并进行严格管控,剩下的政策支持,就需要各部司衙、地方各省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政策支持了。” 会场内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即使很多各省的官员听的云里雾里,不明白葛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仍旧觉得葛安很厉害的样子。 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后,葛安向着台下的朱允炆鞠躬致意,随后便昂首挺胸的走下讲台,那副神气的样子倒是颇有现在大明官员的几分德行了。 负责主持这次大会的是王雨森这位应天府尹,他等到葛安下台后才问道。 “还有想要发表意见的吗。” 好在这个会场不大,只有几百号人,要是乌泱泱坐个大几千的正大礼堂,估计王雨森的调门还得提高几个度。 会场内一片安静,在葛安发表完这一大篇支持的长谈阔论后,大家伙也没有几个愿意走上舞台去发表反对意见的。 毕竟就算持反对意见,也得能说出葛安这番高水平的对质理论才行。 总不能跑台上撒泼打滚耍无赖不是。 这个时候,一直坐着的朱允炆站了起来,他一起身,所有人都下意识跟着站起来。 几百道目光跟着朱允炆一直到其移步讲台之上。 王雨森恭谨的躬身致礼,随后快步退到一旁,让自己躲出所有人的视线范围内。 “既然没人说,那就朕说两句吧。” 朱允炆面向会场众人,两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都坐下。” 皇帝站着却让百官落座这种事,也就朱允炆能做出来了。 等所有人躬身还礼惶恐坐下后,朱允炆才开口发表自己的看法。 “三五计划目前还没出台,内阁今天做的是前瞻报告,说实话,这份报告,朕今天也是第一次得知,所以朕跟你们一样,被内阁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开口,朱允炆先拿内阁打了个趣,让台下杨士奇等人都一阵心慌,连连告罪,也让会场内气氛遽然轻松下来。 “杨阁老做了前瞻汇报,许不忌附充了一下,大致讲了讲他们内阁打算制定的三五计划大概路线,总的来说呢就是两个字概括。 激进! 基础已经夯实好了,我们大明有吃不完的粮、花不完的钱,那下一步该怎么发展? 军方像燕王他们,就光想着打仗,觉得国家到了这一步,不打仗该干什么?” 会场内又是一片笑声。 是啊,国家繁荣富庶之后,不就是应该追求开疆辟土了。 打仗只是国家行为的一种,而且是最不重要的一种,如果朱允炆光想着打仗,从登基开始到今朝,就不会有明联,也不会有大明了。 以传统的步骑兵为主力,想要打到阿拉伯需要多久?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估计都得三四年,更别说遇到些许阻力了。 西北征察合台之战,打了四年连一寸土地都没拿下,再等灭掉帖木儿,快慢都得好几年,这么通算下来还得了? 而刺激国家的发展,把这几年的时间用在发展上,那就算是想打到东非、东欧都容易了太多。 “朕不喜欢激进的国家政策,但是许卿刚才说的话也有道理,激进与稳定是要看时代背景的,各行各业都在高速发展,这个时候如果政策温和就毫无疑问是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慢是慢下来了,积极性和进步性也就没了,锐意进取和眼瞅就要腾飞的机会也失去了,利弊之间,咱们是管控者,要持之有度。 在这份前瞻报告中,杨阁老的想法是宏观上的,比如税赋、人口的数量以及要建多少工厂、实现多少种类物资的价格回落,实现钢铁产量的规模达到多少。 而许卿的想法呢,则是考虑侧重点的发展,比如提及的蒸汽纺纱、技术革命、产业转型,这就是微观政策。 两点相合,中央提出,地方落实,朕觉得还是有可实施性的,当然,最终呢还是要听听地方的意见,内阁也要做好事前的调研准备,这一点上也是每五年召开一次大会的原因。 不能贸然施政,也不能仓促行政。 朕的态度就是如此,下一个议项吧。” 朱允炆说完就径直走下会台,讲话虽然简短,但掌声可比之前每一次都热烈许多,直到朱允炆落了座,还在穹顶回响不绝。 虽然皇帝的讲话并没有明确的语言表态是支持还是反对,但大家心里都听出了一个大概。 朱允炆是肯定了内阁的前瞻报告,并且觉得具备一定的可实施性,下面需要的不过是各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反馈,从而使得内阁在接下来制定三五计划的时候做出相应的政策微调而已。 凡是皇帝支持的,那当然是全大明所有人都要鼎力支持的。 皇帝的意志即国家意志,为国家的发展奋斗而付出一切即是为皇帝付出一切。 这可是新儒党和新学生会的纲领之一。 “下一个议项。” 王雨森打开手里的报告,看了一眼后说道:“经过调研,户部正式向内阁提出《关于大明国内若干物资物价根据不同地域生产水平力制定相关价格》的指导政策,下面由夏元吉阁老向与会众位同僚做报告,并由大理寺卿高肃随后汇报对于破坏指导物价、抬高或打压相应物资物价的处罚标准的相关法律条文。” 经过长期的调研和准备,指导价政策总算是准备妥当,可以火热出炉接管市场随性规律,从而尽到稳定市场经济和民生经济的责任。 朱允炆靠在自己专属的舒适椅背上,微微闭上双眼听着台上的滔滔不绝。 指导价政策的出台,算是在稳定的地基外再装上一圈防护栏,彻底打稳大明的国家基础,保证将来无论到什么时候,民间经济都会给中央以反馈,从而使得中央有足够的时间来介入接管,遏制民生经济的崩坏速度,稳定住不出现大的乱子。 有了这条政策的支持,大明就算是做好了飞跃式进步的所有准备。 用几十年完成人类文明五百年的进步! 想到这里,朱允炆也有些激动的睁开眼,看了一眼不远处聚精会神听着报告的许不忌随后又收回目光。 大踏步的前进吧。 朕的大明! (后续就是新篇章了,同时着手补欠一天三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六章:芸芸众生(一) 自打完成年终的结业考试之后,朱文圻这脸上就开始郁郁寡欢起来。 在乾清宫里探过自家老爹几次口风,可是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朱文圻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是如何安排的。而其他的同学基本都开始履了职,再不济没法安排的也进了翰林院深造。成绩优异的更是直接外派出去干一县副职。 没有工作安排对朱文圻来说都不算什么,他心里还不想离开南京呢。 真正让朱文圻感到难过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已经一连十几天没有出过府门,这就让朱文圻的心里跟长了草一样,痒的那叫一个难受。 “唉,事事不顺心啊。” 百无聊赖的朱文圻只好天天往南京大学跑,所谓的南京学生会总部就设在南大里,他这个学生会会长就当是办公了。 虽然并没有什么具体要做的事情。 等他到的时候,南大显然正在上课,宽敞诺大的学校里除了一些读书声便是教师讲课的声音,几乎看不到人影,朱文圻径直走进属于学生会的驻地,屋内此时还有其他几个同学。 大多岁数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 “会长来了。” 在朱文圻多次强烈的要求下,现在无论是学生会内的干事还是南大的学生,几乎没人称呼朱文圻作殿下,而是直接叫会长。 还比说,朱文圻更喜欢后面的这个称呼。 皇子只是他的身份,而学生会会长才是他现在重视的职务。 “都没吃呢吧。” 朱文圻俩手各拎着一个箱盒,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打开,飘香四溢。 “都来吃点,成贤街的烤鸭,鼓楼的酥饼还有我打宫里带的甜粥、小菜,你们分了吃吧。” 屋内顿时一片欢呼声,多都是岁数不大的小伙子,倒也都不跟朱文圻见外,也不因后者的身份而生疏远,一拥而上就瓜分了个一干二净。 能有一顿免费的上佳伙食,谁还愿意去食堂吃大锅饭,虽说不用花钱,但到底吃的不可能尽如人意。 “这几天就过年咯。” 朱文圻仰面靠在椅背上,望着屋顶又开始发呆起来。 站在朱文圻旁边有一个小伙子,叫宁济,既是学生会的干事也是南大的学生,算是最早一批学生会成立初期时的元老,跟朱文圻关系也算近便,闻听此言手里拿着的酥饼就没往嘴里塞,说了一句。 “明天南大就要放寒假,会里打算组织一次年前活动,顺道关心一下会里成员的学习成绩,毕竟等明年底,部分成员就要毕业分配进各署衙工作了。” 考进南大,意味着就是准公员身份,连省考都不用参加,学成毕业直接分配。 大学生在此时的大明来说,值钱啊。 成绩特别优异的,还可以保送进翰林院深造,到时候再分配就会高很多,起码也能分到哪个县做个科官,不用从最基层的公员做起。 “嗯,经费的问题解决了没有?” 朱文圻问了一句:“要是大家伙凑不够的话,差出的部分我来补上。” “够了够了。” 一个负责度支的干事接了话茬:“除了同学们交的会费之外,前几天有个做盐引的浙江商人给赞助了一笔,不多,五百两倒也足够用很长时间了。” 一个盐商给学生会送哪门子赞助? 朱文圻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想做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五百两银子对朱文圻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但要是对学生会里的学生来说,这可就是一笔不菲的数字了。 换成铜票,整整五十万呢! “按他的解释,他侄子就在咱们南大上学,希望能加入学生会,若是可以收纳进来的话,还有厚谢。” 朱文圻顿时傻了眼。 腐败的风,这就开始吹进草创不久的学生会了? “瞎胡闹!” 没有过多的想法,朱文圻砰的一声拍在桌面上,站起来时面带怒容:“这是什么性质,这是受贿!” 几名干事被吓得不清,手里的筷子也停了下来,屋内一片鸦雀无声。 半晌后,宁济才支吾着开口道:“会长,大家伙也是觉得左右不过一个入会的名额,毕竟就算是学生自己交申请到审核处,只要能通过审核的话,招录进来也是应当,那这五百两就算是白送的。 加上我们也不是什么公员,受贿属于职权犯罪,大家都是学生,也不算触犯大明律。” “你们,你们简直是愚蠢。” 朱文圻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指着几个相熟的干事差点破口大骂。 “你们是什么身份,是学生会各处的干事,将来一毕业这个履历就是你们的军功章,是可以帮助你们在仕途上前期走的顺利一些的助推器。 他的侄子想进学生会,为什么不直接打申请,还要绕这么一圈来送礼,明显是知道审核的部分条件无法达到,希望籍此来让你们在审核的时候高抬贵手。 你们收了礼事不办,他一张扬出去,你们全都得被扫地出门,开除出会,甚至是开除学籍! 想想吧,你们还是一群学生,就开始利用自己的部分影响力来收礼办事,传扬出去这是多么让天下人耻笑的政治丑闻,而一旦你们默认这个学生进会,将来等你们走上仕途的时候,这也是一辈子洗刷不掉的污点。 小小年纪都开始收礼办事,做了官有了公权力,那还不贪污成风,以权谋私?谁还会相信你们,愿意提拔你们?你们这简直就是愚不可及的短智,为了区区五百两,搭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前途!” 几人全都吓傻了,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件区区小而不然的事情,背后竟然还藏着那么多的弯弯绕子。 考上南大也还是学生,社会险恶,他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子又哪里是一个走南闯北商人的对手。 “那、现在该怎么办?” 宁济有点麻爪,只好可怜巴巴的看向朱文圻,希望后者能来拿个主意。 “还想什么呢,马上退回去然后告诉他,他要是敢不接,这钱就直接送到应天府报官!” 朱文圻到底没下死手,真要把钱往应天府里一送,这事就闹大了,也无任何转圜余地。 即使最后学生会的责任甩了出去,南京各界该怎么看学生会? 真就两败俱伤。 “你们啊,真不让我省心。” 朱文圻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回去:“贪污属职权犯罪不假,但这事办的真个追究起来,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呢,一旦舆论哗然,都察院的职务犯罪调查司介入进南大校园,你们也一个都跑不掉,等着进刑部大牢吧。” 众皆悚然。 (还有两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七章:芸芸众生(二) 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学生会出了这样的事情,朱文圻的心情难免恶劣许多,等傍晚吃完晚饭,南大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后,朱文圻也懒得那么早回宫,正好宁济邀请,朱文圻便干脆跟着后者到他家做了次客。 宁济家住在城中心区,倒也临南大不远,要是住在城西的话,想要上学这出行费用就不菲了,需要乘坐那种可以容纳八人的双马驱动的公共马车。 等到了临近的街巷,朱文圻把自己的车辂留在了巷子外,跟着宁济俩人步行回的家,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宿,推开两扇年久已经有些腐朽气味的木门,而这扇木门最显然的,还是中心区域用白漆画的一个圈。 内里一个大大的拆字。 城中旧城区改建的项目已经立了项,马上就要动迁盖新楼,释放土地占有区域,以此容纳更多的郊村百姓入城。 推开门就是一个室内院子,很小也很简陋,没有什么太多其他的物件,也没有养什么鸡鸭之类的家禽。 小院子连着几间厢房,宁济邀请朱文圻到正堂上座,一百多尺的正堂也就摆着几件简单的家具,而在靠近里屋的位置还有着一张低矮的案几,上面放有报纸。 这还是朱文圻第一次来到这种环境,他也坐不住,就在这陋室里来回走动观瞧,也能隐约听到一阵织机的声音。 “我母亲在里屋织纱。” 宁济解释了一句:“我母亲是纱厂的女工,也买了一台纱机在家,下了工到家就会在家里自己做,每隔几天会有专人来收,卖点钱。” “令尊呢?” 朱文圻坐到案几旁边的马扎上,抄过那份报纸看了起来,这是一份最新的求是报,标题就是醒目的一句。 “二五计划总结大会即将在京召开。” 这一期的底版还有应天府的行文,关于城中旧城区改造的相关政策内容和动迁补偿条款。 “这个点,我父亲应该是去给人送煤球呢。” 宁济拿了一盘有些粗糙的糕点放到案几上,又给朱文圻倒了一杯白水,而后陪坐到后者的身边介绍着自己家里的情况。 “他白天跟人跑工地做工,晚上就拉一车煤去送煤球,过冬了嘛,天冷很多人不愿意出门去采买,我爹他送煤上门,能多赚两个跑腿钱。 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现在在童学上学,入了冬来回上下学不方便就办了寄宿,虽然没有学费,但寄宿费得出。” 朱文圻有些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宁济的话,因为他俩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俩小伙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没多久,院子的门又响起,一个中年男子满身披霜的走了回来,他的脸冻得有些红,皮肤也有些寸烂,但整个人的精神头特别好,一进院子就吆喝起来。 “婆娘、儿子,俺回来了。” 喊着嚷着走进正堂,男子便看到了朱文圻,微微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更加热络三分。 “哟,来同学了,你好你好。” 俩小子都站了起来,朱文圻张张口,顿了一下后也笑了起来:“叔叔好。” “坐坐坐,别客气。” 男子脱下身上的大衣,很是热情:“我去洗把手,哦对了你们吃饭了没有,没有的话,我出门给你们买只烧鸡啥的。” “叔叔不用客气,我们已经在学校吃过了。” 朱文圻回应道。 等男人洗完手回来,朱文圻身边的宁济便介绍了一句:“爹,这是咱们南京学生会的朱会长。” 男子错了下神,稍稍有些紧张起来。 会长啊,那应该也是个官吧。 一念及此,男人瞥到朱文圻面前的白水,赶忙跑进里屋翻出自己珍藏的茶叶,拿出一个瓷杯泡上,端放到朱文圻的面前,搓手道:“您喝茶,有什么慢待的地方多见谅,俺们这地方简陋,让见笑了。” 这下倒是让朱文圻有些坐立不安,赶紧起身连告不敢,一老一小俩人好一顿客套才算双双落座。 “叔叔太见外了,我跟宁济是同学,又同在学生会工作,天天朝夕相处无异于手足兄弟,此番冒昧叨扰,往带了礼,倒是失了礼数,还望叔叔莫要见怪。” “不敢不敢。” 俩人又磨叽了一番才算相互坐定,男人搓着手,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俺在家常听济儿说起他在学生会的事,这小子没个德行,怕是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的事。” 朱文圻瞥了一眼宁济,算是知道后者并没有把自己皇子的身份说给他老爹知晓,这到还算不错。 “宁济现在是学生会的组织干事,很多南京学生的活动都是他组织的,包括前几个月搞得南大运动会,有宁济在,我省了不少心。” “是吗,嘿嘿。” 男子脸上笑的更灿烂了,再看向宁济的时候,一脸的赞许和骄傲。 “刚才我俩还在这聊天聊到叔叔您呢。” 朱文圻找着话题:“宁济说您晚上还在送煤,这数九寒冬的,挺不容易吧。” 男人连连摆手:“轻松的很哩,跑个几步路,送百八十块煤球,就能多赚个七八十文,一个月下来又多增收好几两银子,拿来买两身冬天的棉衣都够了。 加上俺白天跟人在工地做工,加一起一个月赚的钱,比以前种地那阵多了不知道几倍,这不马上过年了吗,俺明天就跑李屠夫那买两个腊肠,还能再买些肉骨和鱼,过个丰年了。” 朱文圻听得频频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这么说起来,现在叔叔家这日子过的很不错呢。” “是哩。” 男子憨厚一乐:“现在这日子,俺像济儿那么大的时候哪里敢想,莫说吃肉了,一年到头能吃一顿漂油腥子的菜汤都不得了,哪像现在,月月俺那小儿子回家的时候都能给他做一顿红烧肉吃。 报纸上说得好,撸起袖子加油干,这日子总会越过越红火的。” 这话说的朱文圻乐了起来:“叔叔这可不地道,宁济虽说现在大了,你也不能偏心幺儿啊。” 男人挠头:“济儿争气考上了大学,平日里学校管饭都在学校里吃,说的顿顿也有肉,俺就想把钱存下来,等将来给济儿娶门媳妇。” 俩小子都沉默了一阵,朱文圻叹了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叔叔也是操心的狠呐。” “应该的、应该的。” 男人倒是说的简单:“他是俺儿子不是,再说了他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将来出了学校一身本事得好好报答皇上、报答朝廷那么多年的栽培大恩,哪能把心思放在这些琐碎事上,存钱娶媳妇啥的有俺呢。” 看着眼前这个简单憨直的男人,朱文圻又想起了自己的老爹,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脸上挤出一丝笑来,朱文圻转移了话题。 “来前我看叔叔这门上喷了一个拆字,是要动迁了是吧。” 一听说起动迁这事来,男人笑的更热烈了。 “前两天刚签的字,估计过罢年能出了正月,就该拆了。” “拆迁款和迁后安置的条款都还合适吗。” “合适的很。”男人不迭的点头:“俺们家连院子一共一千六百尺,一比一的赔付,新楼盖好就搬进去,我打算选两间八百尺的,我跟婆娘带小儿子住,留一套给济儿将来成亲用。 过渡的这段时间,衙门口也给了安置费,一尺地一年给十文钱,一千六百尺就是十六两银子,租房过日子啥的绰绰有余,还能剩不少呢。” 看来无论是什么时期,拆迁这种事总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好事。 朱文圻跟男人又聊了一阵,眼见天色已经很晚了,也不再多待,起身告辞。 宁济父子俩一路送到门外,临走前朱文圻顿足扭头。 “诶宁济,我差点给忘了,明天是明超联赛的冠军决赛,咱们去看吧。” 宁济先是一阵向往,而后又犹豫起来。 “这个...” 看到宁济这番作态,朱文圻恍然大悟,差点忘了一张冠军决赛的球票眼下都炒到了大几十两,别说宁济这种家庭了,就算搁一般的公员家里,也不能支持孩子去进行这么奢侈的消遣。 “没事,你忘了我有专门的看球区,你跟我一道不用买票。” 朱文圻大包大揽的包了下来:“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叔叔,我先走了,您留步早点休息。” 说完话,也不多做耽搁,挥手告别,一路出了胡同口,才钻身进了等候多时的厢车。 夜幕下,几名游荡的汉子出现,护送着马车踏上返回皇宫的归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八章:芸芸众生(三) 腊月二十五,对于全南京所有热爱足球运动的球迷来说是个大日子。 皇明三十六年明超联赛冠军争夺战在这一天打响。 对战双方的球队分别位列眼下积分榜的一二名,且悬殊仅有一分,谁赢谁就是本年度的超级联赛冠军,除了奖杯之外,还有足协主办方开出的巨额奖金。 朱文圻觉得自己算是来得早了呢,结果发现等他到的时候,整个球场外连停靠马车的空位都没有,只好跟宁济俩人下车步行过去。 球场外,排起了长龙正在进行检票。 朱文圻自然是不需要,他有专属的贵宾通道,也因此碰到了不少的熟人。 大多都是家里的叔叔辈或者同辈的兄弟,武勋也不少。 跟朱文圻的轻车熟路比起来,紧紧跟在身后的宁济显得就紧张了许多,因为他发现此刻见到的人,这身份一个比一个吓人。 伯爵都没有太多的资格跟朱文圻寒暄,更多的都是侯爵,要不然就是宗亲里面各亲王的嫡子。 等朱文圻带着宁济走上宗勋的专属看台后,还没来得及落座,先傻了眼。 这片向来属于他们的沙发里,竟然还坐着一个姑娘! 这片看台不是没有女人,但那都是侍女,是伺候他们这些权贵的,而现在,一个大姑娘堂而皇之的倚靠在一张沙发内,一件貂绒大氅盖住了小腹和双腿。 “这位是?” 朱文圻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是哪一支的姐妹,只好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李景隆,后者笑着介绍道。 “贵国公的千金,盘水郡主。” 马大军的闺女马玲? 这个身份属实让朱文圻小吃了一惊,这会子的功夫,马玲也站了起来,微微向着朱文圻浅施一礼:“二皇子殿下金安。” 虽然是破天荒头一遭的在这里碰到诰命千金,但朱文圻还是很快轻松下来,点头回应:“铃小姐好,请坐。” 俩人相互致意后,朱文圻就先把紧张不已的宁济安顿下来,自己一屁股坐到李景隆旁边。 “李叔,这是什么情况。” 虽说眼下大明这小姑娘偷跑出来逛街的不在少数,风气也相对宽松了不少,但像马玲这种身份的诰命千金,还没有出过一个抛头露面的,更别说这般大大咧咧直接跑到全是男人的足球场看球了。 “她是前几个月从云南跑来南京。” 李景隆小声说道:“这丫头真随他爹啊,虎的不得了,你别看瘦瘦弱弱挺俊俏的,第一次来球场的时候,我亲卫不认识拦了一下,当场就被放倒,小臂都差点被踢断。” 朱文圻的喉结滚动,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再给你透露个消息,这姑娘还待字闺中呢。” 李景隆继续八卦着:“现在五军府里不知道多少破小子打她主意呢。” 一听李景隆这么说,朱文圻这才认真的开始打量起这位盘水郡主来,还别说,哪怕是从侧颜来看,也是一个美人,更重要的,就是有着其他姑娘不具备的英气和一种属于军人的刚毅。 马玲似有所感的转过头,便跟朱文圻四目相对,丝毫没有女孩子的娇羞,反而还微微扬起下巴,颇为傲然。 这让朱文圻有些失笑,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起身走到宁济旁边坐下,一拍后者的肩膀。 “发什么呆呢。”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宁济吓了一跳,紧张的身子打了一个哆嗦,发现是朱文圻后才吐出一口气,挤出一丝尴尬的苦笑:“会长,我以前哪参加过这种场合啊,我都不知道该跟人聊什么。” “那有什么的。” 朱文圻宽慰道:“别看一个个公侯伯的,那都是虚的,你好歹也是咱学生会的干事,是国家未来的栋梁,挺直胸膛大胆一点,将来这谁高谁低还说不准呢。” 对朱文圻这种安慰,宁济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停苦笑。 这个时候球赛还没有开始,几个年轻的勋贵子弟有心往朱文圻这里凑,就端着酒杯来敬,也自然看到了宁济,纷纷开口热络的询问。 “殿下,这位公子是?” 对这种敬酒,朱文圻连起身都懒得起,坐着举起杯茶随意回应一下:“南大的学生,也是学生会的组织干事,本宫的哥们。” “失敬失敬。” 几名勋二代摆好姿态,敬完了朱文圻又给宁济敬了一杯,吓得后者起身连道不敢。 “南大的学生,这含金量可不得了,兄台在这里莫要与我等多谦,随意就好。” 二代又怎么样,二代就一定能进南大吗? 想什么好事呢,考不进,家里通天的关系也不敢给你走后门,这万一查出来了,等同于当年废科举之前的科举舞弊罪。 是要杀头的。 上学不是唯一的出路,也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但上学,永远都是像宁济这种寒门学子最好的出头机会和一种优选之道。 起码还可以拥有相对的公平。 面对勋贵子弟们的客套,宁济很显然有些吃不消,他是来一个就跟人寒暄半天,等好容易招呼完,一屁股坐回朱文圻旁边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一模额头,好家伙全是汗水。 见此,宁济便冲朱文圻苦笑一声:“这可真比在会里组织那些活动还要累的多啊。” 朱文圻便哈哈一笑,伸手在宁济的大腿上拍了两下:“习惯就好,等你毕了业就知道,人脉的力量有多么重要了,为什么要搞学生会,要不停的组织各种活动来团结同学,就是因为南大和湖畔出来的,将来都是咱大明的中坚力量,成长起来就是一笔丰厚的政治资源。 以前以地域为党、以师出同门为党,将来这党就在各省的大学里了,你以后从了政走上仕途,个人也会打上南大系的标签。” 跟朱文圻比起来,宁济显然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这种话题他也不敢贸然插嘴,就只好老实听着,一副老师面前乖学生的做派,频频点头。 俩人又闲聊了一阵,恰在此时一声长哨响起。 大球场内欢呼四起。 球赛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九章:芸芸众生(四) 人声喧嚣,沸满盈天的城郊足球场,身处贵宾看台,双手搭在防护栏上的朱文圻虽然双眼直视球场,但心思却压根没有在正进行激烈比赛的两支球队上。 鼻翼轻嗅,一阵淡香传来。 不用回头去看,朱文圻也知道是谁来了,因为侍女是不敢在这处平台上到处乱走的。 “你胆子很大啊,一个人大老远从云南跑来南京。” 朱文圻手扶栏杆,侧首看了一眼娇颜又转回,怎么都想不明白就马大军那副尊容,竟然能生出这幅样子的闺女,估计是随母亲。 “我爹出征了。” 马玲站在朱文圻的身边,似是在抱怨:“我爹眼里只有几个儿子,压根不管我。从小只听过南京的名头,却一直没机会亲身来见,所以这次趁着他出征,我就偷跑出来了。” “南京好玩吗?” 朱文圻问了一句,而后发出邀请:“我在湖畔毕业了,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好好逛逛。” “一点都不好玩。” 出乎朱文圻预料,马玲毫不客气的拒绝了这个邀约:“我还是更喜欢铁马金戈的边塞,这里太吵,白天晚上都吵的人睡不好,我打算过了年就离京北上,去大草原看看。” 虽然被拒绝了,但朱文圻倒也不恼,而是羡慕的叹了口气:“想逛就逛,真羡慕你啊,我想要离京都不得,没有父皇的批准,这南京城对我来说就跟笼子一样。” “你也可以来啊,你是陛下的孩子,陛下应该不会拒绝的。” 马玲有些不解,朱文圻怎么说也是皇子的身份,皇子离个京应该不算什么难事才对,所以她向朱文圻发出了邀请。 “你去试试呗,陛下允了的话,咱们就可以一道去。” 对此,朱文圻笑笑摇头:“算了吧。” 说完便离开护栏,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默默的吃起东西来。 李景隆凑到朱文圻旁边坐下,好奇问道:“刚才你俩说什么呢?” 就朱文圻跟马玲聊天这会子功夫,他们这群人可都盯着看呢,尤其是那群对马玲虎视眈眈的勋二代们一个个更是心里面猫抓一般。 李景隆当然不会对马玲有什么非分之想,两者都差了二十大几岁。 只不过李景隆这人好事,你想啊,打朱允炆登基到今天十几年了,就没他一身本领的用武之地,多少次做梦,李景隆都梦到自己被发配去守金川门,惊得他一身冷汗。 自己堂堂一个国公爷,怎么能做这种噩梦。 整日无所事事,李景隆也算是看的明白,他就是一个可有无可的主,啥时候皇帝想起来需要他背锅的时候,才轮到他有出马的机会,平日里,就在这南京城里溜达。 溜达这种事上瘾,越遛越像个妇女,八卦着八卦那,没事还给人保个媒。 “没说什么,就一通瞎聊。” 朱文圻心情有些低落,将刚才两人之间简短的对话大致意思说了一下,到了李景隆耳朵里,到让后者急了起来。 “多好的机会啊,千里北上看草原风景,心旷神怡之下,孤男寡女的,这事有门啊。” 说着,李景隆还低声念叨道:“他爹可是眼下咱们大明的军方重将,手握西南健旅七八十万,二皇子,这门亲能结。” 说着念着,李景隆自己也兴奋起来,不停的促着这桩媒事:“为什么现在五军府那么多勋臣盯着这马玲,还不是因为这层原因在,老话说得好,这手快有手慢无。” 朱文圻默默的听着,半晌后才笑了起来,瞥了一眼李景隆:“李叔这话说说当玩就行了,别到处乱传,本宫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怎么能这么说......” 李景隆有点着急,他跟马大军现在的关系因为上一次审察的事亲近了不少,就想着能在通过这种方式跟一位皇子挂上关系,将来说不准可以焕发一下第二春。 “皇后娘娘给我大哥选妃的名单里,没有马玲。” 朱文圻先看了一眼马玲的背影,然后低声冲着李景隆道:“原先是有的,后来被我大哥划掉了。” 这个消息让李景隆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悚然惊醒,遍体冷汗。 就如李景隆自己方才说的那般,马玲这个姑娘,全南京城里谁不惦记? 她爹是马大军啊,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将来妥妥的朱棣接班人,军权之重、圣眷之隆,还要如何? 娶一个马玲,少奋斗一辈子。 就算长得奇丑无比,多少公侯贵子都得供起来当正妻,更别说现在发现竟然还生的千娇百媚了。 谁都能惦记,唯独朱文奎兄弟这些皇子身份的不敢惦记。 所以,老实厚道的朱文奎再看到选妃名单之后,第一个划掉的就是马玲这个名字。 “父皇此时正值春秋鼎盛,有道父未老而子已壮。” 这话可是说的有些诛心了,李景隆腿肚子都抽了筋,面色苍白,数九寒冬的满头冷汗。 自打出名的玄武门之变后,帝王之家父子之间的关系如何处理,成了千古棘手的难题,父育子又要防子,子孝父又要远父成了基本常识。 皇子连朝堂之政党都慎重接触,能疏远尽量疏远,怕的就是落在自家皇帝老爹眼里留下猜忌的地方,更遑论染指军权了。 哪只手碰,哪只手就得剁下来! 现在李景隆给朱文圻保媒马玲,这事在朱文圻的眼里,他李景隆安得什么心?到了朱允炆的眼里,他李景隆,又安得什么心! 眼看李景隆确实吓得不清,朱文圻也知道这人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花花肠子,赶紧给递上一杯热茶。 “李叔,您是国公爷,说话尤其得注意,一个字没说好,到有心人耳朵里,经他的嘴一传,这事可就没谱了,父皇是在世圣人,圣察之下明断秋毫,咱们臣子就应该循规蹈矩,本分做人。” 李景隆捧着茶杯连喝了几大口,想起身离开,却发现两腿早已抽筋,疼得他龇牙咧嘴也起不来,只好坐在原地不停的揉搓起来。 他属实是被吓得不轻。 “好好看球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章:芸芸众生(五) 跟南京的一片祥和相比,就在不远的杭州,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浙江左右布政使和参政大员都去了南京开会,浙江大小事务几乎都是由省城杭州知府暂代署理,而现在咱们的王钊同志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钱塘江大堤上。 事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一个叫做朱一石的商人来到杭州,自称是皇商辽东分会来的管事,南下是想要投资南方的生意,对这种招商投资的好事,王钊和杭州上下当然是举双手欢迎,尤其是当这位朱一石直接在杭州分行开了一个五十万的户头证明了其财力之后,杭州上下自然再没有任何的怀疑。 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开始魔幻起来。 朱一石先是用这笔资金投股了几家瓷器厂,随后以海运白银,资金一时难以跟上的理由,向杭州各大商会拆借过渡贷款,期限是半个月,支付一成的利息。 这种天降的好事,加上有价值五十万的股权质押在,杭州各大商会自然是慷慨解囊,这一番让朱一石拆借了大概三十万左右的过渡贷款。 紧跟着朱一石便把股权协议质押在杭州,自己拿着这三十万的银行价券以去泉州港接船由暂时离开,因为有股权质押在,谁也不怕朱一石跑路,就都很是踏实。 能有十来天,朱一石就折返杭州,不仅当场偿付了所有贷款,同时支付了足足三万两的利息。 当晚的宴会上,杭州的一众商人对朱一石的身份和财力便更加笃信了不少。 借着醉酒的功夫,朱一石不经意露出了一块若隐若现的‘金牌’,那是只有亲王府管事才有的身份铭牌,虽然大家伙没有看真切到底是哪一支的亲王,但还是个个吓得不清,对朱一石毕恭毕敬起来。 同时朱一石还夸口了他的计划。 “我打算在杭州城内建几百栋新楼,就围着西湖建,将西湖变成这住宅区的内湖,你们想想,站在六楼八楼的高度,透过窗户直接俯瞰西湖美景,是怎样一种体验。” 所有人都被这个想法给打动了,精心倾听着朱一石的规划。 “现在闽浙两地什么最多,有钱人最多!那有钱人有什么特征,就是追求,东西他们不买最好的只买最贵的,一旦我盖成这个楼盘区,房价给他有多高定多高,把闽浙两地的有钱人都吸引来,大赚他一笔。 我这次一共押解来了两百万两做前期投入,包括买地和动迁费用,后续建设的话也会有相应的支持,干成这项工程,我就可以退休养老咯。” 话里话外,朱一石全是在炫耀,压根没有想过要融资的打算,这一下这群杭州商人哪里愿意,纷纷腆着脸希望能够掺一股进来,但朱一石只是笑着敷衍,当晚一顿靡费几千两的奢华晚宴却连一项合作协议都没有达成。 起初还是有部分杭州商人认为朱一石是在撒谎,心里那是存有一定的顾忌和犹豫,但没曾想当晚的晚宴才刚结束没两天,浩浩荡荡的购地活动就开始了,朱一石直接在划定的动迁区买下一间宅子,挂了牌开始往衙门口跑办手续。 这事要是成真,自己家眼皮子底下的钱不全让外人赚光了? 一群商人一合计,商量着找朱一石摊牌,要是朱一石不愿意,他们就跟朱一石抢地打竞争。 要不是忌讳朱一石皇家的身份,这群商人早就安排朱一石沉河了。 排着队的商人,软硬兼施的一来,朱一石也不好再拿劲,终于吐口愿意接受融资配股。 就这一笔,朱一石捞了将近八百万! 八百万很快被用来购买土地和动迁,也就眼瞅着钱快要花完的时候,朱一石拿着工程的标书和厚厚一摞地契进了银行,贷款盖楼! 杭州分行的行长压根没有任何怀疑,毕竟这八百万可全是杭州商人们的钱,杭州上下都不希望工程停工,包括杭州知府衙门。 这一批,又是将近一千万。 最魔幻的操作来了。 朱一石顾了几千号人在整个浙江给他的新工程进行了铺天盖地的宣传,一下吸引了全省的商人,甚至连福建、南直隶、江西的商人都慕名赶了过去。 有想要在西湖边上私人订制一套院子的,也有打算后补上车融资入股的,反正林林总总下来两三千万吧。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怀揣着数千万银行巨额价券证明的朱一石凭空消失了! 留给杭州乃至整个浙江一个巨大无比的烂摊子! 百姓刚刚动迁,后续的安置费用没人出,招募的工人才刚刚开工,一天工钱没领呢就发现工程没了。 商人血本无归,衙门威信扫地。 银行上千万国有资产被骗贷。 整个杭州乃至浙江都崩溃了。 事到如今,王钊知道,这么大的窟窿他补不上,他也没有能力去补,只能上报中央,自己也在家做好了自戕谢罪的准备。 几千万的窟窿啊,王钊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天,他甚至都不敢回家。 换位思考,王钊觉得自己要是皇帝,杀了自己一家老小的脑袋,都填进去也难解这一口恶气。 尤其是报信的这一天,还他娘的是大年三十! 算算时间,等信使赶到南京,差不多正好是朝廷准备国庆新年大宴的前夕。 皇帝老子万一再气出个好歹来? 王钊的担心成真了吗? 起码就朱允炆在等到内阁几人火急火燎的求见汇报后,当时整个人都呆了。 “陛下,陛下!” 几名阁臣还当是皇帝是不是被气背过气去了,都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上去一阵唤魂,而后就发现朱允炆反哈哈大笑起来。 完了,皇帝气魔怔了。 “没事,朕没事。” 朱允炆笑的岔气,扶着桌子捂着腹腔坐回金椅,摆手示意几人不用担心。 “几千万,这个什么朱一石要是骗少点也就算了,他骗那么多,怎么取出来?起码也得上百艘的海船才能拉完,就算他有船,看护的人手从哪里募集?内阁行文地方各省注意一下,如此巨额的价券银行都有存根底号,把这些价券的底号通传地方银行全部作废掉。 最多也就打个时间差,趁咱们的行文还没到各省银行之前,撑死也就取出个几十万现银罢了,要知道,那些剩下的不能置换成真金白银的价券就是一张废纸罢了,户头里的数字取不出来就只是数字,钱还在银行在国库。 想洗白,他没有那个时间。” 朱允炆说完就看向双喜交代道:“让锦衣卫和西厂把人抓出来,骗钱一定是为了享受,难不成他冒着杀头的风险就是为了要给朕添堵不成,只要他敢花,朕就不信抓不到人。” 并不认为国家会亏损多少的朱允炆甚至还有闲心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发笑。 “朕笑的是,这空手套白狼的把戏他都完成了八成,再撑两年,就可以洗白成正经商人了,何必玩这么一出突然失踪,说他聪明还是傻?” 资金既然都到了位,你倒是把楼盘给盖出来啊。 要是怕半道钱不够,就不知道变通一下,搞个预售或者继续借? 几千万都砸进去了,浙江当地谁敢让你烂尾,衙门也得硬着头皮支持你啊。 资金回笼稳住盘子,到时候贷款偿付完,剩下的全是这什么朱一石的盈利。 这点帐都算不明白,聪明了开头,到结局那么愚蠢。 “这什么朱一石估计也是假名字,没必要细查了,交给御前司来找人吧。” 朱允炆浑不在意,而是先安排了其他的事项:“工地停就停了,但搬迁的百姓该给安置的要妥善安置,新楼该盖还得盖,不过所谓把西湖变成楼盘内湖的想法就算了,新楼必须距离西湖要有五百丈以上,西湖周边的护林等绿化也要保护柱。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环境遗产,咱们不能给毁了,就这吧,花销内阁让户部给批了,朝廷先兜住底,等人抓住,骗商人们的那几千万跑不掉。” 几千万固然是天文数字,但再大的数字也只是数字罢了。 要说这朱一石离开的时候带的是整整几十上百艘船的真金白银,那朱允炆估计真就该坐立不安了。 不过要是带的真金白银,那想要抓住这朱一石自然也就更加容易。 保管一抓一个准。 打个时间差,趁着中央来不及冻结银行户头,能取多少取多少出来。 以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和西厂,用国家的力量来抓一个人,朱允炆已经准备好见见这位超级诈骗犯的尊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一章:芸芸众生(六) 夜幕深沉,但在海边却有这么一处地方,占地数百亩却灯火通明,无数灯笼将所在的天地映照的恍若白昼。 自天空中俯瞰,可以清晰的看到,在这绵延成一片的巨大建筑群内,无数男男女女穿梭如织,打闹声、歌舞声和女人银铃般的娇笑声混在一起,扰的海波难平,连海里的鱼都不时翻跳出来,似乎在这些声音下发了春。 这是不夜城,不分白天黑夜的所在,沉暮下,反而更加热闹。 这里叫‘海湾盛宴’,以前叫‘海湾酒楼’,是泉州、福建乃至整个大明最最豪奢的消金窟、温柔乡。 在这里,真真正正做到了纳万国美姬。 以前这里面,大明的烟尘女子最多,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本土的女人少了许多,更多的是日本、朝鲜、东南亚、印度和阿拉伯的女人,还有少量却极其优质的漠庭极北、东欧、北欧和北阿非利亚女人。 最受追捧的还是东欧娘们,个高肤白胸大,深得游客的喜爱。 这里除了凤楼,还扩建了一个小型的马场用来赛马,也有赌厅,是一个将吃喝玩乐都发挥到极致的享乐圣地。 因此,原先的酒楼二字已经无法配上这里,最后改成了盛宴。 桃姐是海湾盛宴的管事之一,负责的是核心业务区‘天上人间’,也就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隔断包厢,客人进入包厢饮酒,桃姐手下的鸨姐就会带着各国姑娘排队进去供客人挑选,而后陪酒、歌舞表演,等尽了兴,自然便是做那大家都爱做的事。 这是海湾盛宴收入的核心业务,能负责这个业务,桃姐的背景和实力自然一直被泉州各界暗中揣测,但无论怎么揣测,在人前,大家都敬着桃姐三分。 不过今天的桃姐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几次往来客人给她打招呼她都恍若未闻,平白恶了几个贵客,直到一个身批绣着虎头大氅的男人出现,一直守在门口的桃姐脸上才绽放灿烂的媚笑。 扭腰摆胯的就迎了上去,一把揽住该男人的右臂,将胳膊埋进自己胸前的深深沟壑之中。 “李公子你可算来了,奴家可等了你好几个时辰。” 叫李公子的男人哈哈大笑两声,那姿态很是嚣张狂狷,伸手摸过桃姐光滑如凝脂般的下巴:“这不是昨晚喝的太晚太多,今天属实是不想来的,要不是念着你在,本公子说什么也不来。” “今晚还是老地方?” 桃姐任由他轻薄,也浑然不管走过路过那群客人或恼怒、或羡慕、或垂涎的眼神,只顾着一味冲李公子撒娇,三十多岁的熟妇撒起媚来,直把李公子迷得头晕眼花。 “先说好,我这可都连来十几天来捧你的场了,说什么今晚也该给我个一亲芳泽的机会了吧。” 李公子脸贴在桃姐的脖颈处,贪婪的嗅着体香,眼神直勾勾的顺着桃姐的衣服领口,窥伺着那深不见底的峰峦和那羊脂玉般,散发着迷人奶香的部位。 “李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桃姐跟李公子一路依偎着、纠缠着撞进一间雅间,甫一进门,两人就干柴烈火般的拥吻在一起,男人的手更是不老实的翻山越岭起来。 良久,桃姐一把推开李公子,娇喘着呼呼吐着粗气,一张俏脸霞云密布,好不诱人。 “哎呦宝贝,这是怎么个意思。” 李公子这会色欲熏心,正是急不可耐的当口被推开,心中老大的不愿意,欺身就要凑上去,又被桃姐推住。 “奴家早不想做这行了,李公子若是愿意给奴家赎身,奴今晚就从了公子,保管后半生好好伺候公子。” 说着,桃姐还颇为魅惑的轻咬嘴唇,一截粉嫩的香舌吐露收展,这一下就把李公子的腹下欲火全部点爆,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拍着胸脯就打了包票。 “不就是一个钱吗,老子有的是钱,你说吧,十万还是二十万。” 几十万两,给一个青楼鸨妈赎身,这种事说出去,得多么败家奢侈。 “那可不够呢。” 桃姐巧笑嫣然,任由李公子整个人钻进自己怀里乱拱,一边娇喘一边报了一个数字。 “奴在这里的赎身,可是得一百万呢。” 怀里的动静顿时停下,片刻后李公子的脑袋探了出来,愕然道:“多少?” 这他妈别说镶钻了,你就是镶个圣旨上去也不能值那么多钱啊。 “一百万。” 桃姐泫然欲泣起来,抹着眼泪哭诉:“去年签的契,奴家想着自己都三十岁了,此生也不可能遇到什么良人,也就不管这赎身的价格高低,猪油蒙了心签了下来,哪曾想就能遇到李公子您这样的贵人,奴家也是个女人,虽说沦落烟花,到底是思春的。 奴想嫁给公子,但这身上委实没有这么多的积蓄,这些年林总下来不过才十几万罢了,只要公子愿意赎了贱妾的身子,奴就把这十几万都拿出来,余生便与公子,哪怕粗茶淡饭也是感恩戴德的紧。” 说完,又是嘤嘤哭泣起来。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公子也不好装怂,一咬牙一跺脚:“不就是个钱吗,我一老爷们用你什么银子,一百万是吧,叫管事来,今晚我就给你赎身,让你以清白之身跟我洞房。” 桃姐自然欢喜的紧,唤了丫鬟去叫管事,不多时便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进屋就奴颜婢膝的贱笑起来:“哪位贵爷要替咱们家桃姐赎身子啊。” 李公子这会也端了起来,坐在雅间沙发的正中,傲然道:“瞎了你的眼,看不见老子坐着呢吗。” 管事被骂也不恼,他眼里只管钱。 “拿钱办事,只要贵爷您拿钱出来,我这边马上给您合同。” “拿去看看吧。” 李公子打怀里拿出一张通体精美印花的纸券放在桌上:“银行的价券,你去验验真伪,没有问题,我跟你去银行办过户。” 管事忙弓着腰过去接过,拿起来没看数字,而是直接翻过来,眼神看向最底角,那里雕印着一排细小的数字标号。 既可以防伪,也可以用来作证明。 这一看,管事笑的更开心了,回头看向桃姐点头。 后者脸上的媚笑、委屈各种神情一扫而空,在李公子诧异的眼神下,飞扑过来,一把将李公子从沙发上摁倒在地,变戏法般取出一跟丝绳,将李公子捆了一个五花大绑。 “重新认识一下,奴家西厂福建特情司特情员。” 桃姐坐在刚才李公子的位置上,脚踩在李公子的后背上,居高临下的笑道:“你被捕了,朱一石朱大老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二章:芸芸众生(完) 当双喜向朱允炆汇报,说朱一石落网的时候,后者确确实实愣了一下。 对于能不能抓住这位大明朝第一位超级诈骗犯,朱允炆从来没有怀疑过,结果一定是可以做到的,区别的难度无非是时间的早晚,而如此早,那是朱允炆始料未及的。 “这人不出皇爷所料,一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整日花天酒地,在泉州那地界,以李公子的身份天天泡在海湾盛宴,咱们的人试探了一下,发现这个突然出现、出手豪绰的李公子就是朱一石。” 双喜将抓捕前后的原委简单说了一下,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过程,从怀疑到试探再到被抓捕,朱一石也好李公子也罢,就这么一头扎进了温柔陷阱之中。 “人呢?” “刚扭送进京,正准备押往锦衣卫天牢。” “没必要,直接带过来。” 这种人有什么好审的,一个拿了钱就花天酒地,留恋温柔乡的贪花客,也没有审讯的必要,估计路上就已经竹筒倒豆子的全招了。 送进锦衣卫天牢,都够呛能活着扛过那一番大刑。 双喜领命,命左右下去安排,也没让朱允炆等太久的时间,几名锦衣卫就带着一名头戴重枷、脚戴重镣的囚衣男子走进了乾清宫。 你还别说,朱允炆见到该男子的第一眼,还真就发现,虽然这朱一石面色昏暗一脸的绝望,但长相贵气,确实容易让人一眼而生亲近、信任之感。 “草民胡三,叩见吾皇万岁。” 朱一石、李公子全是假名假姓,胡三,一个多么简单而又没有文化的名字。 男人匍匐在地叩首,但恐惧又远远小于兴奋和激动。 做下如此大案,被抓的时候胡三就知道自己定是死路一条,但死之前还能见到朱允炆这么一个只存在于书里、以画像形式悬挂于各府县衙门口公堂之上的君父,也算是死前不亏。 “没必要上那么多层禁锢,这一殿的大汉将军,还能反了他不成。” 朱允炆挥手,便有几名锦衣卫上前给胡三解开了镣铐枷锁,让其可以舒服不少的趴在地上顿首拜谢。 “起来吧。” 面对着眼前这么一位诈骗了国有贷款、商人投资数千万的首位超级诈骗犯,朱允炆反而没有太多的恼怒之情,而是温言开口,让趴在地上的胡三起身并赐了座。 这就是身份的悬差带来的视角不同。 朱允炆不是杭州知府,后者当然恨不得活活把这胡三吃进肚子里,而朱允炆就没那么多直接的利害相连带来的恼怒之情。 “你让朕这个年过的不太痛快啊。” 一句戏谑,让胡三又秃噜到地上磕头:“草民罪该万死、自知难活,求陛下赐死。” “你还想活?”朱允炆端着茶碗还没来得及喝就哈哈笑了一声:“朕容你国法也不容你,不过朕心中有很大的疑惑,你跟朕好好讲讲,去朕心头之奇,朕到可以赐你一个舒服体面的死法,也能保个全尸。” “君父面前,草民自然知无不言。” 直到此刻,胡三的回答依旧言语如常,并无恐惧导致的结语,而且答的话并不像他的名字那般没有文化。 “跟朕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胡三沉默了一阵,似是在组织语言,良久后才开口娓娓道来。 胡三,本名就叫胡三,洪武十六年生人,陕西西安府人,家中行三故名胡三。 跟天下大大小小无数个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一般无二,取这个名字的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农民之家,胡三打一落生懂事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注定是个农民。 建文元年的时候,家乡闹了次疫,高堂父母跟两个哥哥都没活下来,就留下一个胡三,这也给胡三未来的人生改变提供了机会。 十六岁的胡三不愿意当一辈子的农民,于是便把地全卖了,孤身一人带着钱进了西安城开始寻求新的人生发展。 一边找老秀才识字,一边给人匠坊里做工。 当《求是报》开刊之后,胡三就成了报局固定的常客,而朝廷编修的《建文大典》则成了胡三奉为圭臬,认定是可以改变自己人生的一部宝典。 先后省考两次未录的胡三,开始走上了诈骗的道路。 每晚在家中对着墙,甚至是养的老黄狗练习谈吐,久而久之,胡三在外说话已经具有了在讲话时,让外人静心聆听的一种魅力。 富有见识和出色的语言组织、思维逻辑,胡三很快得到了自己做工之处匠坊老板的喜爱,并把自己的闺女许配给了胡三。 这又是胡三的人生转折点之一。 有了钱财的知识,胡三可以看得书更多了。 在具备扎实的知识储备之后,胡三买了人生第一身罗衫贵袍,腰身一变,像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大商人,并且开始以‘周大掌柜’的第一个假名头在西安进行行骗。 胡三先是开了一家典当行,同时承担部分民间放贷的业务,但主要还是吸纳存款,许以高利。 自掏腰包取得一部分百姓信任后,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将储蓄存入胡三的典当行内。 这钱越来越多,胡三需要支付的利息自然也就越多,深知自己早晚会崩的胡三也顾不上媳妇孩子,便将所有钱存入银行,带着一张银行的五万价券逃出了陕西。 而胡三的下一站,则是山西。 这一年,是未改制前的建文十一年。 也是这一年,在山西出现了一位神通广大的卫老板。 卫老板不是商人,是一名掮客,自称与布政使司的官员颇有交情,甚至是南京都能搭上话,可以帮助山西一众煤老板们办很多的大事。 这种说辞在未经验证之前,自然是没人愿意信的,但总会有第一个尝试接触胡三的商人。 一个小商人希望能够将一处临近的煤井买下,但是县里的手续卡着不给批,就找到了胡三打点,并送上了三千两。 胡三哪有这个本事来帮商人走手续,但胡三脑子活,没找县里而是直接去了府里。 那年月刚开始二五计划,各省各府对招商引资都很迫切,胡三虽然身上只有五万两,但他摆出来的谱就跟身上有百八十万一样,当下就成了知府衙门的贵客。 剩下的事也就简单多了。 一个煤井罢了,又不是直接送,那就成了侵吞国有资产,履行正常手续,部分关节点开开方便之门也就通过了审批。 就这样,为了三千两的打点,胡三以卫老板的身份掏出了五万两,还许下了一个五十万投资的空头支票,帮助那位煤老板拿下了这处煤井。 对胡三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他的名头打响了。 经过不停的转介绍,胡三最终认识了山西煤业的领头人物郭万三。 在轰轰烈烈的煤业改制的大浪潮中,胡三从郭万三手里很轻松的一句话就骗走了一百万打点费。 这一百万对郭万三来说不值一提,所以被骗了之后也懒得报官。 拿着一百万的胡三,先是跑到辽东避风头,而后南下到了杭州,再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就成了皇商管事朱一石。 越骗越上瘾的胡三,在杭州炮制了这么一出惊天大案。 “按理说,你从郭万三手里骗的钱,也够你一辈子锦衣玉食,做一个地主老财安享晚年了,怎么这般无智,还在行骗呢?” 了解始末之后,朱允炆更是好奇了:“一百万两,你就是在南京,也能包一片产业,媳妇孩子接过来,在纳上几个妾,这日子不知道多潇洒,还敢骗几千万,你要那么多钱也没地花啊。” 在大明,除了朝廷有地能花完几千万这笔数字,换谁有这个本事? 花不出去的钱,它就是一串看起来吓人的数字。 而想要变现,几千万两是什么概念? 整个浙江的官库里加一起都没有那么多现银,都熔锭之后在南京太仓里躺着呢。 “草民这是成瘾了。” 对朱允炆的好奇,胡三苦笑一声,照实说道:“草民就是一农户出身,以前就觉得村长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后来渐渐在行骗的过程中,草民认识了商人、官员,并且随着越骗越大,草民发现,就连一省布政,也对草民客气有加,草民就想继续骗下去。” 骗钱用于享受早已不是胡三的目的,胡三更享受的是自己虚构的身份给他带来的心里满足。 避难泉州也只是为了躲风头,桃姐的出现,算是他这位英雄没有度过的美人关罢了。 不过事态的发展还真如胡三所想的那般,一路行骗,真就让他骗到了皇宫,见到了朱允炆这个皇帝。 大明之大,顶了天的人物也算是让他见到了。 “若是你就这么死了,媳妇孩子的都撒手不管,你倒是实现了你的人生价值,她们娘俩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胡三罕见的哽咽语顿起来,良久才抽抽鼻子。 “草民之愧欠,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朕会派人把你的故事写下来,传阅到全国各地。” 朱允炆宣判了胡三的结局:“你对大明是有功劳的,因为你,朕会命银行成立反诈骗衙门,也会让各省更加的惊醒将来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对于你一生行骗所用到的手段,朕以你的姓氏为冠,叫做胡氏骗局,虽然你成了反面典型,但也算是另一种方式将自己的名字刻进青史了。 国法无情,你虽然是个人才,朕也没有宽赦你的道理,不然对那些被你骗过的,血本无归的无辜百姓、倾家荡产的商人不公平,朕许你全尸,去吧。” “草民,谢吾皇隆恩!” 胡三一头砸在金砖之上,虽血流如注却是感激不已。 解脱了。 锦衣卫将胡三拿了出去,迎接他的,或许是三尺白绫又或许是一杯鸩酒。 总是一个体面的死法。 胡三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大明这个时代、社会背景下形形色色万人中的一道掠影,他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高贵的出身。 就这么一个人,通过学习、看书和自己后天的努力,一步步也走进了风云激荡的舞台中心。 或许将来几十年、几百年后,后世的骗子都会将他奉为祖师爷。 而他留下的胡氏骗局,也一定会一直存在下去。 “芸芸众生,不管好与坏、对与错走哪一条路,都在蜕变。” 朱允炆笑着看向双喜,由衷的欣慰道:“朕编修《建文大典》的目的实现了,将来随着大典的内容不停丰富,可能朝廷还会不停的遇到比胡三更棘手的罪犯,会给咱们这个国家带来更大的麻烦,但猎物越来越聪明,朝廷这个猎人也会跟着而进步。” 说完朱允炆又想起了一件事,特别交代道:“浙江这次事跟内阁说一声,浙江布政使司和杭州知府衙们官员全部吏察评劣。” 评劣虽恶,但总比罢官杀头要强得多。 官与民斗的这一局,到底是胡三这个芸芸众生的一员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三章:文奎成亲 过完年之后,朱文奎就留在了京城之内,并没有回凤阳上任,他的两年凤阳知府任期算是彻底结束。 两次吏察评定都是良,也算是合乎一个正字。 凤阳这两年的发展不算是太快,但底子打的还不错,朱文奎构想中的发展刚刚步入正轨就离任,朱文奎自身是不太乐意的。 再干三年,成绩一定斐然。 但是没办法,他该成亲了。 为他定正妃的名单中,最后这大皇子妃的殊荣落到了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家。 所谓娶妻娶贤,御前司好一顿筛挑,才算选出了一个既贤秀,又俊俏的姑娘,虽然出身不算什么名门望族,但也算是三代根正,清白之家。 大婚的当天,朱允炆还很不适应,两世为人的他这也是第一次当公公,算的上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所以当面对着自己儿媳妇的叩首敬茶时,还很是有些手足无措呢。 而对于自己的亲家,朱允炆也并没有额外加恩,县令就是县令,踏踏实实的该怎么做工作就怎么工作,不能指望嫁一个闺女就飞黄腾达。 等把新娘子送走,华盖殿里的婚宴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殿下。” 在开怀畅饮的敬酒中,一身大红的朱文奎也是开心的不得了,虽说是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包办婚姻,但到底媳妇还是很漂亮的,这一点上朱文奎已经很满足了。 故此在婚宴上,朱文奎的精神头各个方面都很不错,不停的在各桌窜动敬酒,而等到凤阳老同事这一桌的时候,于谦拉了一把朱文奎的衣袖,让后者坐了下来。 “陛下可说,如何安排下一步的工作吗?” 朱文奎轻轻摇了摇头,便听于谦小声说了一句:“当务之急,殿下不要想着工作了,先诞育子嗣才是头等大事。” 争龙夺嫡的斗争中,你连个儿子都没有,谁敢把注压到你这里。 年龄的优势永远都是朱文奎最大的优势。 先成家、先生子。 再说句不中听的,或者不可能的一种可能。 朱允炆活成一个祥瑞,把朱文奎、朱文圻兄弟俩都熬死了,一大意,那就是朱文奎的儿子,大明的长孙继承皇位。 这种可能未必不会存在。 “本宫醒的了。” 朱文奎拍了拍于谦的小臂,端起酒杯又离席,他还要敬下去呢。 至于朱允炆跟内阁所在的主桌,朱文奎并没有去,一是自家老爹早就戒了酒,二一个也是不想去打扰。 主桌聊的话题太严肃,一点都不活泼。 去了也是挨训的多,平白冲了大喜日子的乐趣。 婚宴在华盖殿持续到了很晚,一结束,朱文奎就乘上车辂离宫回自己的府邸洞房,没办法,谁让东宫之位未定,这皇宫里,已经没有他这个大皇子的居所了。 而等一夜将醒,新婚燕尔的小两口又进了宫,例行规矩给朱允炆、马恩慧两人问安,随后便是一套冗长的流程。 祭祖太庙、颂表奉先。 等所有事都结束后,马恩慧带着儿媳妇回坤宁宫叙家常,想必也会有一些礼物恩赏下,而朱允炆则带着朱文奎回了乾清宫。 “有点男人样了。” 父子两人再见,朱允炆看着比自己还高一点的朱文奎,脸上露出老父亲慈爱的笑容:“现在你爹我看着你,已经很难把你跟十几年前那个整天爬高上低,到处乱窜的破小子联系到了一起。长大了,也成家了。” 朱文奎有些手足无措,他印象中,太多年没从朱允炆的口中听过这种口吻的话。 这太像一个老人了。 “坐吧。” 父子二人就着一张小圆桌坐的近便,双喜将桌上的报纸收走,放了一些茶水和水果。 “你在凤阳这两年的成绩,朕都看了,你做的很不错,虽然在处理徐王府的事情上闹过一阵乱子,但闹就闹了,总算迫的他们一家低头动迁,虽然有些鸡飞狗跳之嫌,那也不过是脸上难看,没什么要紧的。” 朱允炆先肯定鼓励了朱文奎一番,而后继续说道。 “关于你下一步的工作怎么安排,朕还没有拿定主意,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父皇能让自己选? 朱文奎心里是不信的,所以老老实实的答复道:“听凭父皇做主。” 朱允炆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的脾气秉性,就算让他选,最终这个问题还是会推回来,当下沉吟了一阵。 “你刚成亲,这个重心还是要兼顾一下家里,这样吧,礼部的工作相对比较清闲,你去任右侍郎,分管国宾司和外事司,迎来送往的外交工作锻炼一下吧,于谦朕给打发回杭州老家任职。” 国宾司、外交? 朱文奎心里掀起一阵波澜,脸上也激动的升起一阵潮红,起身躬礼。 “谢父皇。” 皇子学外交,怎么看都像是妥妥的接班人计划啊。 以这个身份频繁接触到明联各国的主要政治人物,混个脸熟之后,将来还不顺利成章的继位? “礼部工作虽然清闲,但你也不能大意。” 朱允炆还是提点了一句:“明联各国之间的关系、发生的龃龉矛盾,你都要调解好,明联不能出任何乱子,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你又是皇子,万众瞩目之下有些事做的不好,内阁要是拿你问责,朕也不好替你开脱。” “是,儿臣醒得。” 感情事业双丰收的朱文奎红光满面,自然是满口应承,就差立下军令状了。 看自己儿子如此开心,朱允炆就敲了两下桌面,蹙眉道:“你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朕送你两个字,希望你能谨记。” “恭聆父皇谕下。” 眼见朱允炆有些不满,朱文奎马上端坐身型,神情恭谨,收回了所有的喜色激动。 “稳定。” 稳定? 朱允炆给的两个字朱文奎一时半会吃不透,但并没有表现出疑惑不解来,老实点头:“是,儿臣谨记,一定认真吃透这两个字的个中意思,并奉行于工作之中,绝不让父皇失望。” 心中更是打定主意,出了皇宫就去找于谦商量,再不行,将来在这南京城里,可还有一个好老师可以请教呢。 父子俩又聊了一阵,朱允炆就看出了朱文奎有些坐不住的劲头,当下笑了起来。 “看你小子也不想陪老子多待,抓紧接上你媳妇回家。” “嘿嘿。” 朱文奎挠头傻乐,起身告辞:“儿臣告退。” “滚吧。” 朱允炆笑骂一句,目视着朱文奎喜笑颜开的离开,看着背影长叹一口气。 “老大成家了,老二估计也快了,这乾清宫,又就剩下朕一个人住了。” “二皇子还早呢吧。” “呵。” 朱允炆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四章:在泉州(一) 皇子成亲固然是一件喜事,但也仅仅只是一件喜事罢了。 朱文奎这一次的动静比起当年朱允炆成亲娶马恩慧时的动静小了太多太多。 没有大赦、没有大赍,更别说全城挂红、官员放假了。 南京该怎么样还是什么样子,甚至连朱文奎的婚嫁也仅仅才七天而已,假期一结束,就乖乖的跑进礼部述职履新。 朱允炆也没有太多的功夫来管自己这个已经成家独立的大儿子,而是慎重的为朱文圻选了一份差事。 泉州商贸司司正。 因为泉州是直辖府,规格级别几乎等同地方的省,所以下辖的机构对标的是省级衙门。 直接将朱文圻安排到这么一个要害衙门,朱允炆足足考虑了两个多月也才下定决心。 毕竟文圻不是他大哥,他更聪明,鬼点子也多,最重要的就是独立性强。 “泉州的情况复杂,水也更深,你去泉州最要紧的商贸司锻炼朕是对你寄予厚望的。” 临行之前,朱允炆也是如送朱文奎那般,一路送出了南京城,在车厢内一番谆谆告诫:“空降泉州,你遇到的阻力远远会比你大哥去凤阳的时候大的多,遇到的问题也会棘手的多,但不管怎么样,朕都相信你可以处理好。” 朱文圻屏气凝神,郑重其事的应了下来:“请父皇放心,不过一个泉州罢了。” “泉州是大府,也是极富之府。” 朱允炆还是有些不放心:“泉州牵涉到全国四成以上的海运,一成以上的岁入,泉州的人口组成也复杂,当地的客族,咱们汉族,还有大量的外夷。 你虽然只抓商贸一个点,但商贸却是泉州十几个司衙最重要的一个司,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方方面面的关系都交织在你那一个点上。 要慎之又慎啊。” 这人一上岁数,就变得喜欢唠叨了许多,朱文圻看着自家老爹,挺起自己的胸膛,语气坚定:“请父皇放心,儿臣绝不负父皇所托。” 说完,撩袍下跪,叩首三声语带哽咽:“儿臣此番离京,只念父皇能够保重圣躬,国事虽冗,仍望父皇切以龙体为重,虽知社稷之重亦不及父皇万一。” 老怀甚慰的朱允炆扶起朱文圻,振了振后者的肩头:“行了,去吧。” 朱文圻再拜,而后转身,昂首挺胸的走出里厢,脚步声声,朱允炆透过车窗,看着自己这个二儿子上了城外预备好的车辂,在一队锦衣卫的护送下,踏上了南下的征程。 “皇爷,咱们回宫吧。” 双喜请示了一句,得允后便传了令。 为了朱文圻这次的安排,朱允炆确实是举棋不定了很久,包括跟杨士奇还专门探讨过这件事的可行性。 能不能在泉州立住脚跟,将直接关系到朱文圻的形象。 而且光立得住还不行,还得能管理好泉州这个商业巨城的发展,尤其是泉州的海运转运使司,这个日行船上万,货物日吞吐量高达数百万斤的所在,里面有太多的所谓‘人情世故’了。 泉州的腐败高居不下,年年杀、年年抓,一批又一批新上任的官员该贪还是贪,这就是现实。 朱允炆从来没奢望过自己的理想可以实现,因为可以实现的那就不叫理想了。 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异的。 若是让朱文圻挑明身份,带着尚方宝剑下去,那就起不到任何锻炼的作用。 官僚主义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们团结起来,可以根据你的身份来给你呈现出一派你想要看到的任何景象。 到时候朱文圻趴在泉州待几年,什么深层次的区域都没有接触到,啥也没学会,而后带着一本厚厚的所谓成绩单,看着是光彩夺目,实则一点问题没有解决。 也就起不到任何锻炼的作用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朱允炆的担心绝不是空穴来风,起码朱文圻才刚刚进入到泉州地界,就已经能够感受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排挤和冷落。 这种感觉,随着他抵达泉州城,看到以泉州同知等官员为首的迎接队伍后更加强烈了。 “欢迎朱司正来泉州啊。” 泉州城的城墙并不高大,而且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修缮了,但城门却极阔,马车并列而行起码都可以过七八辆。 丝毫不逊色南京的柏油大道,同样规划到一丝不苟的城内交通,栉比鳞次的新建高楼和无数叮叮咣当作响的新工地、新楼盘在建,朱文圻看到的,是原比南京更要繁华的一座城市。 “不敢,有劳诸位亲迎,惭愧惭愧。” 朱文圻下了车辂,快步走上前去,先抱拳揖礼:“下官朱美坤见过马同知、见过诸位同僚。” 美字,晋王世系,这就是朱文圻到泉州的新身份。 一个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他免去些许麻烦的护身符。 主宾见礼寒暄事毕,朱文圻上前一步两手就握住了泉州同知马启亮的大手上下一阵摇晃:“下官未来之前,常于南京听泉州之盛,一直未能亲眼目睹引为憾事,自前日踏足泉州地界以来,一路所见吃惊不已。 这都是泉州知府衙门各位前辈的领导有方啊,得见诸位,是下官之幸啊。” 受此吹捧,马启亮也是面色容光,脊梁骨都直挺了几分,哈哈大笑两声,虽道不敢却也是得意不已,显然颇为受用。 “府尊忙于政务,不便亲迎,不过也在泉州招待处设摆了大宴,为朱司正接风洗尘。” “有劳有劳。” 俩人又客套几句,马启亮就带着朱文圻开始一一认识这次迎接队伍中的各级官员,而每介绍一个,自然又是免不了一些繁琐的絮叨。 总的来说,这次迎接朱文圻的队伍规格并不算低,泉州上下十四个司,来了整整十一个司正,去掉朱文圻这位刚履新的商务司司正以外,只有都察院下属的泉州都察司、大理寺下属的泉州通判司两司司正没有到。 都察、通判是垂直管理机构,即使是泉州知府衙门也无权干涉两司事务,固然在当地有些见官高半级的傲然,即使是南京空降下来的宗亲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宗亲算什么? 大明这么多年都大好几百个宗亲了,要是个个都是祖宗,国家还像什么样子。 而其他到来迎接的十一个司则是朝堂政治改制更名之后新挂牌的衙门,分别为户部职责的泉州户政司、吏部职责的泉州吏务司、工部职责的泉州工事司、刑部职责的泉州按察司、礼部职责的泉州外务司、兵部职责的泉州军伍司、税部职责的泉州税务司、教育部职责的泉州教育司、国有资源部职责的泉州国有资源司、五军府领导的泉州都司以及泉州知府衙门直领仿效通政司职能成立的泉州通政司。 至于明联总参谋辖下的海军泉州集团军并不在迎接队伍中,要恪守军政不相连的原则嘛。 向这些单位的前缀挂牌是需要注意的。 如都察司的全名是大明都察院泉州都察司,属于垂直管理机构。 而吏务司的名称则是大明泉州吏务司,他虽然行使的职责与吏部相通,但却是归属泉州知府衙门直管,由以前的吏部清吏司改制划归泉州。 而泉州都司的名称则是大明南军都督府驻泉州都指挥使司,是由五军府中的南军都督府直接领导,即使是都指挥使,都没有完全的自主权,任何调兵和超过一定数量的军备都需要报南京获批。 这就是细节上的差异和需要地方注意的地方。 政治上的事情,哪怕只是错一个字,都是天大的过错。 朱文圻一一认了遍脸熟后,就坐回车辂,随着这城门外数十辆马车一道入了城,车队一路畅通无阻的直驱泉州招待处,一个高高耸立的八层酒楼。 “招待宴的时间还没到,咱们陪朱司正一道好好参观一下这招待处吧。” 马启亮开了一个头,引起一片附和之声,朱文圻也不好推辞,自然是一口应下。 “这一楼就是一大厅,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往上走。” 一行人也没有去乘那人力升降梯,而是改由楼梯拾级而上,就这么一层又一层的向上攀爬。 “这八楼就是宴会所在,坐在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泉州城,一到夜间这里的景色就更美了。” 马启亮只随口说了一句:“现在没什么好看的,要等晚上,尤其是海上那些游船挂上灯,届时万里碧波灯火通明,让人一看而心旷神怡。” 负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户前,朱文圻透过这还有些斑驳、杂质的镜面看出去,一时间也有些痴了。 皇宫虽好,到底不是登高望远啊。 而且南京皇宫五里之内是不允许建高楼的,虽然说民间不可能在自己家里腾开地方叮叮当当的铸炮,但手艺人做一个弩床可简单的很,这要驾到高楼之上,冲着皇宫一通发飙,受得了受不了? 这还是朱文圻头回站在如此高的地方观景。 “朱司正逛累的话,可以先回房间。” 马启亮一指不远处一间挂着‘泉708’标号的门说道:“舟车劳顿,可以暂歇,回头自有下人来请朱司正。” 这话正合朱文圻的心意,他这坐车坐了好几天,还真没怎么好好歇过,加上这爬高上低半个多时辰,也是腿酸,就不多客气推脱,告了一声辞推门而进。 门外,马启亮等人看着朱文圻进入房间后,都笑笑,拔腿离开。 在那间房里,他们这群人给朱文圻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见面礼’。 只是这个见面礼让朱文圻属实有些接受不了。 一个肤白貌美、穿的近乎一丝不挂的外夷娘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五章:在泉州(二) 泉州招待处所谓的‘泉708’房间内,朱文圻属实是被惊吓到了。 换谁一关上房门,转头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这小心脏也受不了啊。 姑娘应该是在熟睡,薄纱的丝被盖在身上也遮盖的不多,随着美人的翻身,一片又一片雪白的春光就洒落出来,尤其是那随着翻身而晃动的波澜壮阔,更是让朱文圻这个小年轻一阵鼻腔发烫。 侧首探鼻,猩红的血液就沾到了手指之上。 心里暗骂自己一句不争气后,朱文圻就转头走出居卧,坐进了外厅。 当体内翻腾的气血逐渐压下来之后,朱文圻再回头去看的时候,眼神里已是波澜不惊,甚至有些冷漠。 “呵。” 嘴里呵出一口轻蔑,朱文圻倒也并没有离开这里,出到外面自证清白,他也没有这个必要。 心里也是知道,那些自己曾经听人说过的、在春宫图上看到过的、做梦时臆想过的香艳,只要自己现在往床榻上一躺,那么就一定会发生。 不过泉州的这个伎俩实在是有些太不上台面了。 诚然,送美色这种事并不触犯大明律,收受贿赂的条款中还没有性贿赂,官员嫖宿青楼女子除了会影响风评以及官声,并不会遭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所以泉州当地给朱文圻安排的这个所谓见面礼,并不一定就是想要拉朱文圻下水,这更多的只是一种试探。 泉州到底什么样子,朱文圻现在看的还不真切,但居卧里那个美人,却让他的心里警醒了不少。 “泉州对有权有势的人来说是天堂,但对于无权无势的人来说,并不友好。” 脑海里,朱文圻想起了自己舅舅当年从泉州回南京时给自己介绍过关于泉州的一些言语片段。 花花世界迷人眼,泉州一定存在腐败,但这种腐败到底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外人是无从得知的,即使泉州城内锦衣卫和西厂的密探数量位居全国之首,但又一定能够侦查的完全,可以窥得见全貌吗。 想必也是不尽然的。 作为新到任的商贸司司正,朱文圻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熟悉工作,倒是先迎来了这么一项考验。 睡了这个女人,大家就是朋友,刚正不阿的话,就别怪大家伙排外了。 朱文圻一直在外面坐了能有半个时辰,居卧里的女人醒了,她走出卧室,也是一眼就看到了正襟危坐的前者,整个人就欺了上去,从后面保住了朱文圻。 奇香扑鼻,温暖在背。 这种感觉还是朱文圻长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便不免有些如坐针毡,赶忙挣开,转头指着女人道:“老实回屋待着不要乱来。” “官人。” 女人一嘴的拗口汉语,但声线却很是妩媚,尤其是随着她扭摆起腰胯,本就衣着寸缕的身上哪里盖得住胸前资本,可谓是极尽了勾引之能事。 朱文圻当场就要发怒,赶巧了这个时候门响了。 门外,下人的声音传进来:“朱司正忙完了没有?府尊大人要到了,马大人他们都去一楼迎候了。” 这话说的朱文圻好悬一口血喷出来,什么叫忙完了没有,压根就没开工。 恶狠狠的剜了这女人一眼,朱文圻大踏步的走到房门处,一把拉开。 小厮还惦记着往里瞄两眼,就被朱文圻推开。 “想看就进去慢慢看。” 一句话吓得小厮连道不敢,低着脑袋赶紧把房门带上,跟随在朱文圻身后进了升降梯。 铃声后便是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再打开,已是到了一楼的大厅。 马启亮等人正聊得火热,听得动静转头看见朱文圻出来,脸上都或多或少浮现起些许暧昧的笑意。 “朱司正精神不错啊。” 等朱文圻走到近前,马启亮还小声问了一句:“可还得朱司正的满意?” 朱文圻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劳同知费心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马启亮的眼神可就飘忽了不少。 眼见朱文圻也不愿意说,马启亮也懒得继续问下去,态度上也生疏了不少,整理下自己的官袍,站直了身板:“陈府尊就要到了。” 也没让朱文圻等太久,马启亮口中的陈府尊就在众人的迎候中,姗姗来迟。 一个三十多岁,正直盛年的男人。 看着这个从车辂上下来,昂首挺胸迈步由外走进来的陈府尊,朱文圻的脑海里还是掠过来之前,他在吏部查阅到的关于这陈府尊的档案资料。 陈府尊全名陈天正,是地地道道的泉州本地人,而他的升迁履历堪称励志。 建文二年科举落第后便在泉州当地县衙做胥吏,后来赶上各省开省考录官,陈天正就成了第一批由胥吏转任的公员。 此后青云直上,十余年间从一个基层公员一路做到泉州同知,上一任泉州知府李清泉因为腐败被抓走砍头后,这位陈天正就成了新任知府。 他的吏察,连续四年评优! 无贪腐、无枉法,品德端正,亦无恶嗜。 朱文圻很难把这份档案上记载的陈天正和他刚刚才经历过的,感知到的泉州联系在一起。 就这么一个六根清净的官员,他治下的泉州府,到底隐藏多少见不得光的肮脏? “见过府尊。” 齐刷刷的见礼声,随着陈天正的官靴踏进明亮的大厅时响彻穹顶。 陈天正面上带着笑,连连摆手:“诸位同僚切莫客气,元芝啊,哪位是新到的朱美坤朱司正?” 这话显然就是废话了,一屋子里哪张是生面孔,只要陈天正不是眼瞎,怎么可能看不见。朱文圻心头冷笑,当下便走出来见礼:“下官见过府尊。” “不要多礼,不要多礼。” 陈天正很是热情,两步就走上前去托起朱文圻的双臂,然后便握住后者的双手一阵唏嘘:“泉州商贸司司正的位置空缺日久,泉州上下都在盼着能有一位懂经济、搞发展的大能人能来担纲,苦等至今,总算是盼着朝廷调来了,朱司正看起来如此年轻,想必一定是一位就见地且锐意进取的干吏,本官代表泉州上下是欢迎至极啊。” 朱文圻陪着笑了几声,嘴里不住的谦逊:“府尊太过夸誉了,下官年轻,将来的工作还是要靠府尊多多训示才是。” 两人都是面上一团和气的很,到底算是把这彼此的面子都给的充分,随后自然是移步宴会,接风洗尘的俗礼流程。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谁,都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谈其他不相干的事情,就比如朱文圻房里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是有谁安排还是那个女人自己跑进去的? 这件事没人想要弄清楚,起码在当日,也没有弄清楚的必要。 朱文圻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这顿看似和谐欢快的接风宴上,应付着每一句暗藏机锋的言语试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六章:在泉州(三) 这顿在泉州招待处进行的接风宴最终还是以一种面上一团和气的喜悦情绪宣告的结束,无论是以陈天正为首的本土派,还是朱文圻这位年纪轻,还不至于被两斤酒给撂趴下。 前面喝的急,就跑进茅房催吐,看起来酒气冲天,实际上体内根本没有多少残存的酒水。 房间里只有朱文圻一个人,早前那个外夷女人早就被他给赶走了,因为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泉州当地,怎么也不可能安排一个关联深的女人来陪朱文圻。 包括带这个女人来的,也只是海湾盛宴的一个鸨姐罢了。 “陈天正、马启亮。” 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名字,朱文圻脑子转的飞快,回忆着宴会上两人之间交流中的一些片段。 不知道为什么,朱文圻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 很亲密却又很生疏,但有彼此之间都在克制,并努力作出一副相处甚欢的表象。 “不想了。” 想了半天,想的脑子都有些发胀的朱文圻有些乏了,也觉得只通过一顿流于表面的普通接风宴就想分析出一些端倪实在是太难,干脆就折身准备上床睡觉,刚转身,就听得外面大街上一顿打闹之声。 探头出去看了两眼,朱文圻就见得十几个人正在围殴几个男子,依稀间,能听得几声东瀛话正从被围殴的男子嘴中喊出。 “打的就是你们这群倭贼。” 因为站的高,朱文圻可以看得很清楚,十几个应该是醉了酒的汉子在殴打这几名东瀛人,而围观的路人则驻足观瞧看着热闹,并没有出手帮助的想法,甚至还有坐在马扎上边吃东西边起哄的。 毕竟是招待处的大楼,这动静没闹多久,十几名穿着皂衣的捕快就赶到了现场,让朱文圻大跌眼镜的事情出现了。 捕快压根没有拦架的意思,就任由这些醉汉殴打,等打完了之后才上前拉开,而此刻这些东瀛人早都被打的奄奄一息,躺在血泊里抽搐。 “朗朗乾坤,竟然醉酒衅事,都给老子抓回去。” 捕快头目大手一挥,吆喝声中,身后十几个捕快就动起了手,但拿出来的铁链镣铐却是把几名东瀛人给锁了起来,行凶的一众醉汉反而没有一个上刑具的,反跟捕快们有说有笑的攀谈起来,场面和谐的往不远处巡捕房走去。 这般离奇的场景更让朱文圻纳闷不少,但眼下时间已晚,纵使心里千百不解纳闷也没处解惑,只好关上窗叶,跑进屋内宽衣睡下。 一觉睡醒,朱文圻就得去泉州知府衙门述职,届时会有陈天正带他参加一场泉州知府衙门全体官员参加的大会,而朱文圻这位新到任的商务司司正要进行到任讲话。 就是露露脸,好让下面的官都记住长相罢了。 等流程结束后,泉州这地界有什么需要开府司会议的时候,朱文圻就可以列席参加了。 心头的疑惑,自然会有陈天正来替他解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七章:在泉州(四) 翌日一早,在走完一遍履新述职的流程之后,朱文圻并没有急着去自己的商务司熟悉工作,而是找到陈天正,把自己昨晚所见之事带来的疑惑说了出来。 “东瀛一直都是我大明的通商大国,这些年前前后后通商进入的现银足有大几亿之巨,怎么我见当地如此对待东瀛人。” 陈天正这会正在泡茶,闻言侧首笑了一下,并没有急着给朱文圻解惑,而是等两杯茶泡好,端回到桌面上,手又搭在起身致谢的朱文圻肩头,示意后者落座。 “你是商务司司正,当然担心这殴打东瀛人可能导致的带来破坏通商隐患。” 陈天正呵呵一笑,从自己案牍上那一摞摞奏疏中找出两份,放到了朱文圻的面前。 “打开看看,你的疑惑都在这里面。” 朱文圻的目光落到封面上,这眉头就挑了一下,这是一份总参谋府后勤部下的行文。 里面详细要求了泉州当地变更部分物资输送的数量以及路线。 “从去年开始,泉州输送大量的物资下海南渡,目的是给永城侯的海军提供后勤保障,支持南华王梁道义的建国要事,如今物资不南行而是直接送往琉球,这个信号已经很明显了。” 南华建国事毕,海军挥师北上征东瀛! 朱文圻顿时恍然大悟,两国交战,最先倒霉的当然是在敌国的同胞国民。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眼下泉州城内出现大明百姓殴打东瀛商人的情况,而泉州按察司衙门却选择置之不理了。 “前些年这些东瀛商人通商最盛的时候,一年创下过五千多万的贸易额,被上一任泉州知府衙门奉为上宾,为了招商引资留住这些大商人,李清泉那个烂官甚至把几个司的署理衙门都搬了,给东瀛人腾出好地段来盖商会驻地。” 陈天正冷哼一声表示不满:“一些小而不然的案件上,也对一些阿拉伯、东瀛人偏颇不少,而本官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台了,咱们的土地上,什么时候都不可能让这群不人不鬼的东西耀武扬威。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大明人可以揍他们,而他们连还手都不敢,不然就狠抓、狠判!本府不怕这群外商流失,大不了不做这生意少赚点银子,内需市场这么大,少了他们也无非多走两年路而已。” 朱文圻有些想笑,万没看出来,一脸文质彬彬总带着和煦微笑的陈天正,骨子里竟然这么刚硬。 至于陈天正嘴里先前提及的这个公文,朱文圻还是有些耳闻的,听说对于外籍人非常之不友好,这也侧面导致越来越多的国外商人开始转移财产,去了广州发展。 “对了,你是商务司司正,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以提出来,不能影响你的工作嘛。” 陈天正笑看着朱文圻,温和道:“本府当时定这条例的时候也是阻力不少,你若是有这方面的担心,回头本府召集大家伙,咱们一起商量改一下?” 对这个提议,朱文圻当即便表了态:“万不用,下官也觉得这样挺好的,来咱们大明就得守咱们大明的规矩,府尊行事并无不妥之处,对于条例下官也很是支持。” 两人又聊了几句,朱文圻起身准备告辞,就听到身背后的陈天正说了一句:“没事还是要多跟马启亮交流一下,他父亲洪武朝的时候就做过泉州知府,如今他又是泉州同知,父子两辈人的心血都在这泉州的发展上。 你有什么不懂的、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多跟马启亮商量着来,大刀阔斧的改革固然重要,也要注意一下别影响到大家伙的热情和干劲。” 朱文圻的身子顿了一下,转身作揖一礼:“多谢陈府尊的提点,下官醒的了。” 说完转身便脚步匆匆离开了陈天正的办公室,径直进了一间挂着‘商务司司正’门牌的屋子,这是属于他的办公地点,一个牵扯泉州上下无数商业行为的权力单位。 虽说是朱文圻的办公室,但里面还有几名公员在忙碌着,这是一个隔断间,这几名公员在外间工作,顺便承担一些给朱文圻跑腿打杂的活计,里间才是朱文圻的。 “见过司正大人。” 朱文圻摆手打断:“不用唤我大人,咱们都一样,同僚罢了。” 一一打了声招呼后,朱文圻并没有急着进入里间,而是在外面随意找了把靠近桌子的椅子坐下,翻看起桌子上一大堆层层叠叠的本子来。 “这里面,大多记得都是些汇总的数据是吧。” 朱文圻翻了几眼,并没有被其上那一笔笔堪称天文般的数字吓住,而是把这些扔到了一旁:“我不想看总数,我要看细账,尤其是泉州商会的账。” 不看则以,看就要看要害。 几名公员的脸上都有些紧张,但也不好说什么,一个年纪看起来最多十八九岁的青年郎更是直接跑去墙角,从一柜子内捧出一大摞来放到了朱文圻的面前。 朱文圻在看这些账目,而几名公员则在看着朱文圻,偷偷摸摸的打量着,但却很难从朱文圻的脸上获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正看着呢,门被敲响,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朱文圻早上述职大会的时候见过,知晓是商务司的司副,如果不是自己的空降,这个位置应该属于这个叫徐滨的。 徐滨岁数并不大,当然比起朱文圻来说算是个老人了,一进屋就哈哈笑着打招呼:“下官听人说看到司正从府尊那里出来,就匆匆准备一些商务司的工作来找司正您汇报,没打扰到您吧。” “没有。” 朱文圻笑着合上面前泉州商会的账目,伸手请了一句。 这时候,徐滨自然也看到了朱文圻面前的一大堆账目,脸色不变的坐在朱文圻身旁:“哦?司正在看去年泉州商会的账目,这泉州商会可是咱们泉州重要的纳税大户啊。” “纳不纳税,纳多少税,应该是税务司关心的事。” 朱文圻微微一笑:“本官只是想看看,去年这泉州商会都做了哪些买卖,粗浅的了解一下罢了。” 虽然被挤兑了一句,徐滨倒也不恼,依旧是那副笑脸,从袖袍里取出一份奏疏,摊开来有条不紊的汇报起来。 这一说就是将近半个时辰,期间徐滨喝了两杯茶才润透了嗓子。 “大事小情的也就这些了。” 背完书,徐滨呼出一口气,笑意吟吟:“商务司没什么太多麻烦的事,主要就是监管一下泉州的商业行为,主要还是抓海运和外贸两个重心,好在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辛苦了。” 朱文圻给徐滨添了碗茶,还没等后者欠身道谢的话音落下,就幽幽说了那么一句。 “海运司记录的出入港船只数量悬差有点大啊,出港数大于入港数,泉州商会的账目也是如此,船都出海沉了不成?那要是都沉了,泉州商会的账目怎么做的那么漂亮,营收反而年年攀高呢?” 说完这话,朱文圻再看向徐滨的时候,后者脸上笑意便已是僵住了。 “出了多少、入了多少,带回多少货物、卖了多少银子,最后归总纳税,银子入府库押解南京,现在这边数不对,是否要跟户政司那边对数审计一下?” 眼瞅着徐滨额头已是开始见汗,朱文圻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一下徐滨的肩头:“可能是海运司那边还没统计好,又或许是泉州商会的统计出了错误,对不上数的地方就让他们重新对一下再交上来。” 这一笑,也让徐滨整个人放松下来,擦擦额头的汗水赔笑:“对,可能是下面搞错了,写错了几笔,我现在就通知他们对数。” 说完,起身就走,只是这脚步稍微有些漂浮。 身背后,朱文圻的眼神遽然冷冽了许多。 连出入的海船数目都对不齐,只能说明一件事。 泉州有人在走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八章:在泉州(五) 仿佛一夜之间的事情,泉州城的气氛就开始紧张了起来。 老百姓们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但泉州官场的每一个公员都能切身的体会到这种不太舒服的压迫感,尤其是当泉州港附近多出了许多商务司调查处的工作人员后,这就让很多人嗅到了一种不太安全的冷冽味道。 “还是给留了余地的,不是吗?” 当泉州商会的会长找到马启亮的时候,后者笑了起来:“他现在让你们重新对一遍数,你们把数对齐不就行了?” 这话也就是说说,要是泉州商会愿意平数的话,就不会出这么多幺蛾子了。 平了数,就要补查税,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闹得。 “海运司本身存在的猫腻就多,每天出了多少条船下了多少的货现在都记得随意马虎,这账本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对马启亮的诘责,泉商的会长还嘴硬呢。 “钱又不是我们一家赚的,泉州港那地界您不是不知道,除了海运司的衙门,连御前司都有公公守着,一路溯源查到头,说不准还能查到咱们那位伟大的君父跟前呢。” “放肆!” 马启亮瞪了眼:“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挨了骂,商人老实了不少,但他现在坐卧难安,根本静不下心来:“徐滨跟我报信说要重新对数,去年一年查了将近三千多艘航运船,就按平均载运量来算,几千艘海船差了多大的数,要补多少的税? 这些关税钱,我这边口袋里才多少?要掏钱那就大家一起凑出来给户政司对上账,要不到时候那个楞头青跟户政司对账的话,全完蛋。” 走私、逃税。 两个杀头的大罪摞在一起,谁也不愿意落个杀头抄家的结局。 这话把马启亮逗笑了,挑挑眉头:“你这是来找我要钱,还是来威胁我的?” “不敢。”商人嘴上告罪,但神情还是那般平淡:“我只是在讲一个事实,泉州港走私不是我一个人在做,也不是泉州商会一家在做,整个泉州都在走私,钱也是大家一起分的,换一个商务司的司正,就想掀翻整个泉州,可能吗?” “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谈谈的。” 马启亮前脚送走了泉商会长,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应对朱文圻的对策,后脚就听到通传,朱文圻来找他了! 这倒是让马启亮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本以为是不速之客,没曾想朱文圻压根没有跟他聊泉州港是否存在走私问题这件事,而是开口说了那么一句。 “下官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不太熟悉,特来马同知您这聆听指示,好知道这下一步的工作怎么开展,府尊比较忙,也交代过如果在商务司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多跟您请示汇报一下。” 这话听起来简单,实际上是一把刀子,直接被朱文圻明晃晃的亮在了马启亮的桌面上,至于这把刀是谁递给朱文圻的,矛头更是直接对准了陈天正。 在陈天正的办公室,当时陈天正说过,在商务司遇到什么问题就去找马启亮请教,还特意点了一句,马启亮父子两代都在泉州耕耘,对泉州最是了解。 这是一句工作上的嘱托,但变个味来听,就有些诛心了。 朱文圻上任先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海运司和泉州商会涉嫌走私,结合陈天正的那句嘱托,是不是在隐晦的提醒朱文圻,这些见不得光的事,都是马启亮在背后指使? 马启亮的眼睛眯了一下,但还是爽朗的笑谦道。 “朱司正言重了,本官哪有什么指示,大家都是在府尊的领导下各办各的差事,你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一时半会弄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先放放,或者提前跟大家伙通通气,能帮一手的我们同僚之间自然是要鼎力相持。 大家都是为了泉州发展,也是为了每年吏察的时候能评个优良啥的,所以基于这一点,咱们都是同袍战友,你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倒是可以来找本官,我替你联络其他同僚或者泉州各界能说上话的,通力合作。” 一番话,又将球原封不动的踢回给了朱文圻,更是直言,泉州大小事务都是陈天正这位知府一把抓,大家各司其职而已,你朱文圻总不会天真的以为都是我马启亮一个人在背后下的指示吧? 要是你初来乍到拨不清这眼前的重重迷雾,就先放下来别急于一时。 最后更是隐晦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 遇到问题就来找我马启亮多多通气,泉州各界我都能替你协调处理。 还别说,这么一番话说完,朱文圻心里确实是有些迟疑的,初来乍到的,他哪里就能一眼分辨出泉州这地界的官员,哪些是忠、哪些是奸,亦或者全是奸臣呢? 心里迟疑,脸上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下官来之前,惊鸿一瞥间好像看到了泉州商会的会长?” 朱文圻谢过一名公员奉上的茶水,看向马启亮笑道:“他不忙着去海运司核数交差,还来咱们知府衙门瞎跑,看来是没拿下官的话当回事。”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 马启亮打了一句哈哈:“那可能是去府尊那里汇报什么事吧,毕竟人家是咱们泉州当地的商业魁首,泉州有今天的成绩,仰赖的也是这些商人不是,所以历任知府都跟泉商的关系比较亲近,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你主政商务司,将来也免不了要跟泉州商会打交道,虽说眼下泉州商会的风评不是怎么太好,但不能人云亦云,咱们都是做官的,得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不然法令如刀,落下就是伤及无辜。” 悠着点,别稀里糊涂就被人拿来当刀使。 “历任知府都跟泉商的关系比较亲近?” 朱文圻心里念叨了一句,上一任泉州知府李清泉就是因为涉嫌腐败被砍的脑袋,算是可以为马启亮这番说辞提供一些支持,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当初李清泉落马的时候,陈天正就是泉州府同知,如果他也涉嫌其中,没道理还能带病提拔出任知府。 泉州水深,看来今天自己的这番试探也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被马启亮三言两语说的自己更加迷惑了不少。 不过也不全然是白费功夫,从陈天正和马启亮的回应来看,倒是践证了朱文圻心中第一个判断。 那就是陈天正和马启亮之间的关系很差。 两人一个一把手、一个二把手,并不像接风宴那天表现给自己这个外来者看到的那般亲密。 他俩互相都在斗,而自己很可能就是他俩争斗中拉拢或者说想要利用的那把尖刀。 泉州不是小朝廷,但只要是官场,党争都是无处不在的。 走私这件大案,背后到底是谁在放纵,目前来看并不真切啊。 朱文圻有些心事忡忡的离开了马启亮的办公室,顿感肩头压力颇巨,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泉州斗的再狠,水再深,能比的上南京朝堂? 能比的上内阁跟各部之间的利益纽带、亲疏远近? 理弄一个泉州的难度再大终究是一隅之地,这是一个多好的锻炼机会啊。 跟泉州比起来,朱文奎去的凤阳根本就是自家的后花园,能有什么棘手困难的事情。 一念到此,朱文圻更是斗志十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九章:在泉州(六) 泉州商会的拒绝配合,难免让朱文圻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怒气,但他并没有急于表现,而是小心翼翼的进行了第一步试探。 一份记载着海运司丞不法证据的材料被寄到了泉州都察司。 作为都察院设立在泉州垂直管理的都察司压根不需要给泉州知府衙门任何面子,铁证如山之下,都察司直接逮捕了泉州海运司的司丞。 至于后者在大牢内如何嘴硬和对抗审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对泉州上下造成的影响。 虽然这件事并不能证明是朱文圻操作的,但还是震慑住了所有人。 要知道,前脚朱文圻才要求海运司和泉州商会对数被拒,后脚就有人拿着详实的证据举报海运司司丞腐败不法,这还要多明显。 “不是锦衣卫,就是西厂做的。” 在泉州这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内封圈子内,海运司司丞作为这个利益纽带中最重要的一环,谁会有充分的证据来把他送进大牢。 除了锦衣卫或者更神秘的西厂有这份实力。 结合朱文圻宗亲的头衔身份,所有这个利益圈子中的人,都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但很快,让泉州官场官员们弹冠相庆的事情发生了。 海运司司丞在大牢内暴毙! 死因是服用了鹤的没错,涉及腐败,杀头不分大小,无论是谁都绝不姑息,海运司司丞贪污受贿,但人竟然如此突兀的暴毙牢中,说明这黑幕不小啊。 只可惜都察司的官员在他家中也没能搜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线索就此中断了。” 叹了口气,陈天正又失笑道:“说来也是可笑,除了用来储蓄贪腐所得赃款的银行户头之外,此獠家里竟然才搜出了十八两现银,啧啧啧,要不是证据确凿,倒是个大清官了。” “府尊对这些记得倒是清楚。” 朱文圻陪着笑了两句,又跟陈天正对付两句,便起身告辞。 “不叨扰府尊工作,下官告退。” “嗯,抓紧时间先去海运司熟悉一下。” 陈天正起身跟朱文圻握了一下手,便目送着后者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章:在泉州(七) 海风微咸,朱文圻在一众商务司、海运司官员的陪同下,出现在了泉州港的港区之中。 “真壮观啊。” 看着这碧波万里之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航运船只,朱文圻由衷感叹了一句。 “日吞吐货物数千万斤之巨,纵是南宋鼎盛之时的泉州亦不过今日泉州之三成,岁入关税千万,吞纳万国奇物,属实令本官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朱文圻感慨着,身旁徐滨附和了一句。 “都是当今万岁之功啊,今日泉州对比洪武三十一年之泉州,无论是哪方面,都扩营百倍不止,一个泉州的经济体量,足堪二十年前我大明一朝。” “衣食供给,一应日用,泉州七十万黎庶哪一家不感念君父之恩,我辈臣子也是与有荣焉。” 大家伙围着朱文圻,倒是都异口同声的拍着朱允炆的马屁。 朱文圻听着,脸上也是写满了骄傲和自豪,他是真想喊一嗓子,抬出自己皇子的身份来,不过还是理智的克制住,继续走动观瞧。 这个时候,一架车辂赶来,马蹄声打断了所有人的言语,朱文圻侧首观瞧,只见一名体态富贵的男子在两名小厮的搀扶中走下阶梯。 面如如玉,颔下无须。 这是个太监。 那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御前司驻泉州港的监察太监。 “哎呀,咱家来晚了,实在对不住。” 这太监也是傲然的紧,嘴里说着抱歉的话,但脚下却慢的紧,显然是等着别人上前去迎他,可惜朱文圻不动,徐滨等人也不好意思献殷勤。 “哪位是新来的朱司正啊。” 太监脸色有些不虞,但到底是念及朱文圻宗亲的身份,还是收敛了不少的蛮横,冲着人群中央众星拱月站着的朱文圻拱了拱手:“咱家窦和见过朱司正。” 见罢了礼这窦和就直起了腰,跟朱文圻四目相对,这脸色便微微一变。 好眼熟的一张脸? 不仅是窦和,朱文圻也微微有些紧张,虽然他在泉州是做了易容,但毕竟只是微调,五官轮廓上还是能看出个大概来的。 窦和是御前司驻泉州的监察太监,每年也会固定去宫里找孙双喜汇报一些工作,偶尔见过朱文圻两面也是正常。 不会认出来吧。 朱文圻绞尽脑汁,马上想出了对策,哈哈大笑起来:“窦公公,可还记得我啊。” 一句话,先坐实了两人有过面缘的基础,而后不等这窦和回过神,朱文圻便继续开口道:“去年年宴,我随父王入宫面圣,正赶上你也在乾清宫,只可惜铿锵一面,都没来得及说上话你便匆匆离开。” “啊哦,咱家就说嘛,怎得那般面熟。” 窦和实在是想不起来,但也觉得应是如此,一拍额头:“晋世子殿下?” “不是不是。” 朱文圻赶忙摇手:“公公说的是我大哥美圭,我可不是什么世子。” “这位是朱美坤朱司正。” 徐滨这时候插了一句嘴,算是把话头接了过去。 窦和常年进宫,见到的宗亲属实是太多,一时半会哪里想的明白每个宗亲孩子的长相,当下既然想不出来也就懒得去想,习惯性的摆出熟络的姿态,跟朱文圻攀谈起来,俩人互捧两句后倒也聊得火热非常。 “本官今日来此,也就是随意看看。” 听到朱文圻的来意后,窦和便自告奋勇:“那咱家得替朱司正好好介绍一下咱们这泉州港。” 一旁陪同的海运司副司丞卫准就笑了起来:“哪能用的上窦公公亲来啊。” 说罢便唤来一名港口区负责的官员。 一大帮人把朱文圻和窦和簇拥在中心,开始在引领下逛起这泉州港来。 “这一片,就是仓储区。” 港口的官员给朱文圻做向导,引着众人进入一片占地极广的区域,指着一个又一个足有数丈高的大仓介绍道:“无论是海外进入咱大明的航运船卸货,还是泉州商会、皇商分会的货物装船出海,都会把货物先放在在这里进行储存。” 说着,就给朱文圻做了详细的介绍:“这里面,一区到十区的货仓是皇商分会的,十区到二十区的货仓归属泉州商会,二十区之外的货仓,大多被一些小商号、外籍商人租下使用。” “唔,规划的倒是分明。” 朱文圻走着瞧着,沿着一条通途主道观光,不时侧首看着道路两侧货仓门口的装卸工人搬运货物。 这一逛就逛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朱文圻才算沿着这条主干道走到底,偏首,正看到左手处的仓储区一片冷寂,并不如其他的仓储区那般人声鼎沸。 “这是哪一区?” 朱文圻随口问了一句,就发现港口的官员有些紧张,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个时候,窦和接过了话头:“啊,这是十八区,眼下是空仓,所以没什么工人。” 十八? 朱文圻总觉得这个数字有些熟悉。 蹙眉想了一阵,顿时想起。 “一个海运司司丞家里竟然只有十八两银子!” 这话是陈天正说的,朱文圻当时就在纳闷,这种清点官员赃款的事情,一般都是都察司主管,堂堂泉州知府操这个心做什么。 更别说特意拿出来说了。 尤其是陈天正最后的那句交代“抓紧去海运司熟悉工作”,再联想到陈天正早前那句‘可惜人暴毙牢中,什么线索都断了’。 线索断了吗,显然没有。 所有朱文圻想要找的线索都在这个有些反常的十八区! 陈天正啥都知道,但他自己不去做,拿老子当枪使。 朱文圻心里暗骂一句,但也是一阵兴奋。 泉州走私的黑幕,眼下来看,已经是伸手便可扯下。 “哦,原来如此。” 朱文圻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说完,连一点留恋驻足的想法都没有,抬腿就走,也让身后的港口官员包括海运司上下官僚长出一口气。 彼此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神里的侥幸。 谢天谢地,新来的这位年轻的商务司司正,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本官初来乍到,商务司的工作都还没有理弄清楚,这海运司更别提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海运司上下的日常工作还是要麻烦卫司丞多多操持。” 离开之前,朱文圻亲切的握住卫准的手,勉励道:“港区事务,卫司丞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本官来的少,你平素里多费心。” “不敢不敢。” 卫准笑的开心:“下官理当多多去找朱司正汇报,聆听训示。” 俩人又假惺惺几句,朱文圻又转而跟窦和客套了一句:“窦公公身兼监察职责,也是辛苦了。” “应该的。” 窦和摆手:“咱家身负孙公公重托,哪敢慢怠丝毫,朱司正甫来,不如莫急离开,咱家今晚设宴给朱司正接个风,请朱司正见识一下咱们泉州的繁盛如何?” “对对对,咱们这离那海湾盛宴甚近,不如就去那。” 身旁众人纷纷鼓噪附和,也让本打算离开的朱文圻顿足后,骤尔一笑。 “既然如此,那可真是叨扰了。” 见到朱文圻允了下来,大家伙笑的更是开心:“朱司正真是太客气了,来到泉州就跟在家一样,大家都是一家人,哈哈。” “对对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朗朗笑声中,朱文圻又瞥了一眼仓储区,笑的更是开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一章:在泉州(八) 是夜,泉州港的仓储区一片忙碌,无数工人正在挑灯夜战,一时间人声鼎沸。 “快快快,抓紧装车运走。” 一名监工站在贴有‘十八’的巨大标签下催促着,不时还转头看向远处一片灯火通明,十几里路远的地方,那是海湾盛宴的所在。 阴暗处走出一个人来,在月光和灯笼下映照出来的,是卫准的脸。 白天朱文圻那一句随后问话虽然被搪塞了过去,但泉州港上下都吓得不轻,眼见朱文圻被窦和等人接走去了海湾盛宴安顿,卫准就留了下来,紧急联系了泉州商会,加派工人打算连夜把整个十八区给搬光。 “再快点,再快点。” 卫准的脑门有些沁汗,他不停的开口催促,甚至许下了重利:“只要今晚能搬光,所有的工人一律加赏一两银子。” 干一夜,给一两银子! 这份丰厚的工钱让大几百号工人顿时斗志昂扬起来,纷纷鼓足了力气将一箱箱、一包包的货物从十八区数十个货仓中搬扛出来,放到停在干道上的板车之上,装满一车便拉走一车。 眼瞅着所有的拉货板车就要离开十八区,一阵密集嘈杂的脚步声响起,这让卫准顿时脸色大变。 还没等他躲进黑暗中,一队差吏就手拿火把冲了过来,火光的映射下,衙差们身上的官服刺痛了卫准的眼球。 “商务司缉查处,现在怀疑这批货物属走私品,现予扣押。” 带队的是一个年轻人,却是当初那个在朱文圻办公室内,为朱文圻取出泉州商会账目的公员。 只见此人自怀中取出一份公文摊开:“奉商务司司正朱美坤大人令,缉查泉州港仓储十八区,此令加盖泉州知府衙门通政司印,任何阻拦者格杀勿论。” 说罢一挥手,身后七八十名衙差便拔刀出鞘,厉喝声中,吓得几百名工人纷纷放下手里货物,站在远处呆若木鸡。 卫准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还没等他开口,才堪堪走出一步,便被两名衙差打倒在地,上了镣铐。 “你们放肆。” 卫准气急败坏的趴在地上怒吼:“本官是海运司副司丞,犯了何罪也需都察司的公文手续,你们有什么权力给本官上拷。” “现在在这缉查现场抓你,还用的着都察司的手续?” 年轻公员蹲下身子,小声在卫准耳边说道:“卫大人,缉查走私的过程中,任何人阻拦都可以格杀勿论,这点你不是不懂,你要在不配合,可别怪国法无情先把你砍了。” 这顿威胁顿时吓住了卫准,躺在地上半天不敢言语,眼睁睁看着这几十号衙差将十八号的所有货仓给贴了封条。 “麻烦卫大人您给句准话,十八区的这些货仓有没有货运清单?” 年轻的公员目光炯炯的盯着卫准,小声威胁道:“最好想清楚了说,不然就是抗法。” 说罢,一名衙差直接抽刀在手,将冰冷的刀锋贴到了卫准的脖颈处,吓得卫准险些失禁。 “没有。”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卫准怎么可能愿意为了泉州商会那点贿赂银子把小命搁在这里,当下就竹筒倒豆子的坦白了:“十八区全是走私来的货物,主要来源地是南洋和日本的货。” 没有货运清单,就代表没有报关,也就自然不用缴纳关税。 这是一批没有任何记录的货物,无论卖多少钱都可以直接进泉州商会的腰包。 没有流传,也就没有流转税。 而一些手工业产品在眼下的大明,是不需要交税的,这一条税法几年前便废除掉了。 “走私、逃税,人赃并获,全部拿下。” 年轻公员很开心,感觉自己破获了一件大案,站直了腰板:“即刻报按察司来人配合,将在场所有人全部拿入大牢,等结案后按罪量刑。” 这一下可把几百号工人吓得不轻,纷纷哭天喊地起来。 “你们慌什么!” 公员厉喝一声:“若是调查清楚,你们便只是受雇之人,最多无非罚点钱,拘役劳作些许日子,但有坦白,司正大人报请知府衙门,也可免了这处罚,所以尔等好好配合,将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便可。” 这一下,才算是让一众工人们安下心神,不住道谢并痛声咒骂泉州商会。 缉查处能在这等有半个时辰,便迎来了按察司的大部队,来人可是不少,粗略一看足足数百号。 几百把火把下,整个十八区被映照的宛如白昼。 “本官按察司行动一处处正赵武,你是谁?” 按察司带队之人虎背熊腰,一身的悍勇之气,居高临下看着一脸白皙的公员,给了后者一定的压力。 “商务司司正室公员何奕。” 虽然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但何奕还是昂着脑袋坦然回应。 一听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员,赵武脸上带起了一丝不屑:“你有什么资格带缉查处来追查走私这种大案?” “就凭我得了司正大人的令,够吗?” 何奕直接怼了回去:“知府衙门通政司加了印,这事也得了府尊大人的批准,赵处正,你难不成还有什么意见吗?” 通报按察司是来配合的,不是让你们来挑刺的。 见何奕搬出了陈天正这尊大神,赵武当然不敢有什么嘴上意见,但他却对何奕提出的,将卫准在内所有人押回大牢的建议明言拒绝了。 “你说这里有走私的货物,我怎么没有看到?” 赵武环顾一圈,身后几名亲信便散开,将货仓门上的封条一一撕下,这顿时热闹了何奕:“你大胆!还不住手!” 这一声爆喝,顿时惹得两方人马纷纷拔刀对峙起来。 “你想死不成?” 何奕指着赵武,气的手指都哆嗦起来:“缉查处现场拿人,人赃并获坐实的走私大案,你现在敢公然对抗,岂不知国法无情,是要杀头的。” “是吗?”赵武轻蔑一笑,而后伸手一把抓住何奕的衣领,将后者拽到自己面前,冷声道:“你这里只有几十人,我带了两百多人,你说闹大了,是你这边人证多还是我的人证多?这些工人会替你说话吗?” 工人都是老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向着何奕说话,他们也就成了走私的帮凶。 见何奕气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赵武才小声威逼利诱:“你还年轻,好容易通过省考录了公员的身份,没必要把自己的前途脑袋都押出来吧。 泉州还轮不到你们来肆意妄为,老老实实的回去复命就说什么都没看到,我保你下个月调岗升迁,吏政司也都是自己人,不愿意的话,也可以给你拿几千两,离开泉州做个富家翁不好吗?” “对抗执法、知法犯法、贿赂、威逼朝廷公员。” 何奕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赵武气急而笑,一把扔下何奕:“看来你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既然如此,兄弟们,动手!” 话音一落,两百多按察司的衙差便齐齐踏前几步,大有大打出手的姿态。 这让本就紧绷的气氛更添了几丝杀气。 偏生这个节骨眼上,又来了一队人马。 赵武和何奕都看过去,看到来者后,脸色都变了。 锦衣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二章:在泉州(九) 当锦衣卫介入的那一刻开始,何奕和赵武两人都知道,泉州走私案就算是彻底闹大了,这个盖子谁都捂不住。 何奕自然是开心的紧,而赵武就有些紧张了,但还没到彻底绝望的时候。 泉州这个地界,连御前司的监察太监都被他们给拉下了水,就算是锦衣卫衙门又如何,谁敢保证都是干净的? 上前盘盘道,说不准也是一个锅里吃饭的自家人。 想到这,赵武就迎了上去,脸上挂起一丝有些谄媚的笑:“下官按察司行动一处处正,不知是哪位上官带队啊。” 让赵武始料未及的,这些锦衣卫没有一人应话,而是分列左右,让出了一个穿着非锦衣卫官袍的男人。 “这是?” 赵武有些摸不清头脑,便问了一句。 男人冲赵武笑了笑,开口自我介绍道:“西厂驻福建特情司,泉州特情处处正靳开河。” 锦衣卫的兵,西厂的官! 这配置组合,让赵武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嗓子眼更是发紧了不少。 “这、这。” 干笑了两声,赵武硬着头皮问道:“夜深了,靳处正怎么想起来咱泉州港了,夜里海风凉,别伤了贵体啊。” 靳开河却不给赵武面子,一把推开后者,就走向十八区的方向:“海风凉不凉我还没感受到,但这杀气是真刺骨啊。” 说罢走到两队人中间大喝一声:“谁给你们的胆子拔刀,全部收起来。” 也是西厂的名头唬人,靳开河这一喝之下,几百号衙差也不管各自领头的命令了,纷纷收刀入鞘,乖巧的紧。 “你们查什么案子,办什么事跟西厂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是来替谁站台的。” 靳开河环顾一圈,朗声道:“只是西厂接到密报,说这里有东瀛密谍,所以我与锦衣卫此来是抓谍贼的,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 抓间谍抓到泉州港,还就那么巧跑到十八区来? 这种解释,无论是赵武还是何奕都是自然不信的,不信归不信,赵武却是开心的不得了。 没听靳开河说的话吗,该忙啥忙啥,人家西厂不问。 “靳处正自便,我们按察司一定全力支持,抓捕谍贼。” 靳开河颔首笑了笑:“那就是最好。” 说罢一挥手:“继续搜。” 几十名锦衣卫和一些西厂的番子便纷纷举起火把,开始挨个货仓的进入搜查,不多时纷纷跑出来汇报:“禀告处正,没有人,全是各种货物。” “那就如实写进行动报告里吧。” 靳开河冲何奕、赵武两人拱了拱手:“你们继续,告辞。” 说罢转头就要带队离开,却把赵武弄得一脸痛苦。 看似靳开河此来属是公事公办,但那一句如实写进行动报告,证明十八区货仓全是货物没有间谍,却要了亲命,赵武带队来此的目的还怎么实现? 没办法,赵武只好硬着头皮拦了一句:“既然并未发现谍情,靳处正,下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这报告能不能只写一句,就别加上后半句那有的没的事了,什么货不货的对吧。” 说着话,隐晦的捏了一张券票递进靳开河的袖筒里:“泉州银行价券五万两,聊表心意吃顿便饭。” “五万两?” 靳开河眉头一跳,惊愕的看向赵武:“你一个小小的处正,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说这话的时候,靳开河的调门可高,在静谧的夜里,整个十八区乌泱泱千八百号人几乎都听的清楚。 这一下可让赵武吓得满头大汗,但他现在无路可退,只好咬紧牙关赔笑:“都是受人所托办事罢了。” 一句受人所托让靳开河沉吟起来,念叨着:“受人所托、受人所托?” 还当是自己这句隐晦的警告起到了作用,赵武顿时兴奋不已,还打算再进一步,就听到一句令他面色大变的话。 “难道你就是我们正在捉拿的谍贼?” 靳开河咋呼起来:“是不是受倭贼所托,隐藏泉州打算制造祸乱!” 没那么往人头上扣屎盆子的吧! 赵武险些吓晕,要说他是个罪犯,杀头就杀头便是。 但你不能还给人扣一顶汉奸的帽子吧。 这玩意可是要遗臭万年的啊。 一念及此,赵武就差给靳开河跪下了,哀声道:“大人,没这回事,绝没这回事啊。” 可是靳开河哪里搭理他,挥手间来了两名西厂番子就要把赵武拖走。 只要人进了西厂,就还没有定不下来的罪! 一想到这个传闻,赵武顿时亡魂尽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转身就要跑。 “砰!” 火光迸现,一声雷响。 赵武应声而倒,整个后脑几乎被打开了花,让不少工人直接吐了出来。 再看靳开河,之间后者手里正举着一把短枪。 “啧啧,这半机械击发式火绳枪是好用啊。” 靳开河吹散硝烟,收枪入腰间,环顾四周:“西厂办案,发现疑似倭贼间谍,缉拿过程中贼子欲逃,现被击毙,此间一应写进行动报告,带尸收队。” 整个十八区吓得一片鸦雀无声,哪里敢有多嘴之人,谁也没有想到西厂做事如此冷酷霸道,赵武怎么也是一任处正,未经任何审判,直接就这么一枪给打死了? 看看靳开河腰间的枪,再看自己手里的所谓宝刀,赵武的几名亲信都下意识的低头躲了起来,任由一群锦衣卫和西厂番子将赵武的尸体拖走。 “记得把地洗一下,别弄得明天一早影响工人们工作。” 靳开河留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便离开了,整个十八区,便只有何奕一个主事之人。 按察司来的人现在也是老实了不少,虽然不知道西厂到底是不是来替何奕站台的,但那还重要吗? 赵武都被打死了! 深吸一口气,何奕好悬没被这一股混着海风的血腥味顶吐,马上又压下翻滚胃腔,挥手:“把人押回城,送进按察司大牢,全力督办泉州商会十八区货仓走私案。” “诺!” 这下拿人,再无任何阻拦,几百名按察司衙差老老实实的做起了帮手。 这一夜,整个泉州注定是睡不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三章:在泉州(十) 金乌当头,撒下的阳光很暖。 但泉州知府衙门外进进出出的官员却没有一个有心思晒晒这春日的暖阳。 泉州出大事了。 昨夜泉州港仓储十八区竟然闹出了走私大案,最离谱的,便是按察司带队协助办案的行动处处正被定为倭贼间谍,还正好被西厂现场抓获,逃跑过程中被一枪击毙。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串联在一起,要说不是有心人的推动,天下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啊。 知府衙门的巨大会议室内,大大小小的官员算是到了齐整,而陈天正更是早早就到了现场,坐在首位上面色冷峻,左手第一位的马启亮也是如此。 两人的表情都很严峻,也让每一个后来到会的官员,明明没有迟到也是吓得不住告罪。 朱文圻进来的时候神情也有些委顿,,所有一应放私都是受原海运司司丞命令行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怒不可遏的斥责起来:“泉州商会简直是无法无天,竟然胆敢走私逃税,海运司上下更是胆大妄为,腐败枉法,放私入关。府尊,此案应尽快严查严判,从重处理!” “怪不得他暴毙牢中,原来是因为这事。” 马启亮也怒骂着:“他以为他死了就可以把这案子盖住了吗,走私放私,泉州商会简直是目无王法的狂狷贼子,确实要全部抓起来,明正典刑。” 面对整个会议室内的言辞讨伐,陈天正并没有表态,直等到所有人都收声之后才幽幽开口:“骂完了没有,骂完的话那本府讲两句。” “恭聆府尊训示。” 大家伙应着话,都一个个摊开自己面前的本子,拿起笔做出一副认真听记的官僚姿态来。 “目前来看,泉州商会伙同海运司走私一案已是板上钉钉,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走私、逃税坑的是国家收入,属危害国家利益的一种极其恶劣的行为。 依照大明律,凡涉及走私、为走私行为打掩护、放私纵私的都是严惩不贷,现在本府命令,按察司即刻将泉州商会所有涉嫌商人缉拿归案,一一审讯,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按察司的司正已经被免了职,会议室里也没有人应声,好在还有通政司在,当即便应了下来,自会安排人在会后通报按察司。 “府尊英明。” 大家伙纷纷表态支持陈天正的决定,但至于有多少是真心的那就说不准了。 不少人更是心里痛骂泉州商会。 朱文圻发现账目不对的时候让你们平账,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明明是花钱就可以摆平的事情,非要搞到那么大,搞到现在大家都没法收场,图个什么劲啊! “第二件事就比较离奇了。” 陈天正扫视一圈冷笑了起来:“昨晚,按察司接到商务司缉查处的通报,寻求帮助缉拿十八区现场工人,结果呢,带队的行动处处正赵虎不仅决绝为缉查处提供帮助,反而还跟缉查处的衙差拔刀对峙,摆出一副驱赶缉查处离开的姿态。 谁是泉州商会背后的保护伞? 如果要只是这一件事也就罢了,西厂特情处接到密报,说泉州港仓储区藏有东瀛间谍,到场后就收到赵武送上的价值五万两的银行价券。 于是,西厂特情处怀疑赵武有可能是东瀛间谍,想要拿下审讯的时候,赵武逃跑被击毙。” 说道最后,陈天正直接拍了桌子。 “来你们说说,这都叫什么事!西厂的行动报告交到南京去之后,你们给本府出个主意,本府该怎么向内阁,向陛下汇报此间出现的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做出的乱七八糟的事!” 桌子拍的震天响,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缄口不言。 “查吧,早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说着话,陈天正便站起身:“本府话放在这里,你们挺好咯,这两件事,无论涉及到谁,绝对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看着陈天正的愤而离场,一群人都苦笑起来,而后,眼神又都看向了朱文圻。 “朱司正真可以,一来就办了那么厉害的大案。” 马启亮呵呵笑着,走到朱文圻身侧拍了怕后者的肩头:“而且目前来看,朱司正能量非同一般啊,要查海运司,马上就有人拿着材料到都察司检举告发。 查十八区,西厂的人就到了现场救火,还顺手击毙了疑似东瀛间谍的赵武,属实是厉害的狠啊。” 朱文圻慢条斯理的收拾完桌上物件,起身对视马启亮:“下官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还真是一概不知,下官昨晚在海湾盛宴陪窦公公喝酒呢,这件事,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说完话,朱文圻迈步就走,但在马启亮的身边顿住了脚:“马同知,泉州商会这次栽定了,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呢。” “是啊,是啊。” 马启亮也在笑,看不出丝毫的惊惶担心:“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但倒霉的都是这群无良商人,谁让他们走私逃税的,该!” “他们会开口的。” 朱文圻拍了拍自己手里拿着的奏本:“就好比海运司的卫准,只要进了大牢,就他们肚子里的那些秘密,本官保证一点一点全都给掏出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看着朱文圻离开的背影,马启亮的嘴角扬起了一丝不屑。 “呵,年轻气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四章:在泉州(十一) 这是一间明亮的监室,跟绝大部分人印象中阴冷潮湿、恶臭难闻以及布满刑具的牢房迥然不同,这间屋子内有一张小床、有一套小的桌椅,甚至还有一个热水壶、一套茶具。 这是商务司最高规格的监室了。 如果不是亲眼得见,朱文圻自己都不会相信,泉州这地界,竟然连囚牢都归置的这般干净整洁。 可着整个泉州,能住进商务司这间囚室的,只有泉州商会会长马驰。 他爹马博良当年就是泉州商会的会长,也就是那个曾跟时任海运司司丞耿江一道商量合伙做奴隶贸易的商人。 后来耿江虽然伏法被杀,但牵连并不大,也没有波及到他的父亲马博良,后来马博良病逝,马驰这位嫡长子就继承了这一切。 一个比马博良更加胆大的商人。 拖着整个海运司走私这种事,朱文圻怎么都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大胆的人,或者说,那么傻的人? 朱文圻进入监室的时候,马驰正在安然的看书,仿佛这里不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站,而是一间旅馆,一间随时都可以离开的旅馆。 “别的不提,单只是你现在的这份处之泰然,便是,我们跟对手或者敌人相持的时候,不仅要了解我们自己,更要了解我们的敌人,甚至了解敌人的程度要比了解我们自身更胜一筹才行。 朱司正你拿我当敌人,却对我毫无了解,那你怎么制胜我呢?” 说完,还摊了摊手,一脸的轻蔑与傲然。 面对马驰的挑衅,朱文圻呵呵笑了起来:“你想要激怒我?” “没有的事。”马驰的脸色又恢复平静下来,自嘲一笑:“自古民不与官斗,您是官我是民,您一身飞禽走兽,我现在一身素衣关在这囚室之内,把您激怒了,冲进来两个衙差一刀就可以要了我的小命,哪敢呢。 我只是在跟您阐述一个事实罢了,泉州走私略有耳闻,我也多次到知府衙门找陈府尊、马同知汇报过,一直没有查出来具体的线索,好在朱司正您神兵天降,一举破案,大快人心。 不仅是我,整个泉州上下无不弹冠相庆为您表功喝彩,只是您要我坦白所谓的走私犯罪,那是万万没有影的事情。 十八区才多大? 大小就那么些储量,装满了走私的赃物,一个月一装又能躲掉多少的税? 鄙人不敢说富可敌国吧,三五千万的身家还是有的,没道理为了这点银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吧,毕竟家里妻妾十几人,孩子也不少,我被杀头抄家,他们都没了饭辙,总得为家里人考虑不是。” 这番话说的有张有弛,条理清晰,一点没有一个戴罪之人的紧张与惶恐。 朱文圻也知道,像马驰这种水平和层次的罪犯,想要第一次见面就攻克心理防线,问出所有有用的情报信息也不现实,故而心中并不气馁。 举起茶碗递到嘴边轻轻润了一口,朱文圻接了马驰的话茬:“你还知道家中妻儿不少,这地方虽说比大牢的环境好上不少,但到底还是没法见家人吧,你就不想回家看看他们?” “想是想,这不是被您召来了吗。” 马驰哈哈笑了两声,摇手:“反正我这边是把知道的都说了,朱司正还是去其他人那里试试吧,说不准可以问出些什么来,官法如炉真如炉,但凡是犯罪的不可能不交代出来对吧。 不过我得给朱司正您提个醒,泉商下面将近十万工人吃饭,他们依存泉州港,依存整个泉商,十万人没饭辙饿着肚子不当紧,但这十万人还有家里人,别饿出了什么人间惨剧来。 现在整个泉商停摆,没人出去主持大局,时间久了一定会出破坏稳定繁荣大好局面的事情,到那个时候,泉州知府衙门就算是秉正执法那也是在犯罪。 因为,你们破坏了民生大计,破坏民生大计就是朝廷的罪人,这一点上,陛下是三令五申强调过的,任何人无论他打着什么为国为民的旗帜,只要影响民生,那就不行! 良政变暴政、卫法变残民,那正义就没有意义了。” 这话说的朱文圻真的生了气,变颜变色道:“你在恐吓我,拿所谓的十万工人恐吓我?” “我从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五章:在泉州(十二) 从商务司的监室出来之后,朱文圻径直去了都察司。 虽然在马驰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但朱文圻就不信,每一个人都能像马驰这般难对付,就比如说正在被都察司审察的原按察司司正葛飚。 “建文二年从军,建文十一年退役,历任泉州知府衙门班头、总捕、刑房主簿,改制后的按察司司正。” 在都察司司正的办公室内,朱文圻拿到了葛飚的相关档案以及都察司审察的第一手材料。 “赵武是东瀛间谍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也很容易查清,西厂算是误杀,不过考虑到当时赵武确实有脱逃嫌疑,西厂直接击毙,咱们毕竟不是一个系统,也不好说什么。” 都察司司正也是一个都察院的老人,翰林郎出身,也是从南京都察院调任来泉州的,叫严琏,江西籍。 “葛飚能招的基本都招了,赵武确实是奉他的命带人去的泉州港,意图是阻挠你们商务司缉查处查私一案,至于为什么阻挠,葛飚说他与泉州商会的几名商人有利害关系,受了贿怕走私一案暴露才如此行径。” 翻看着手里的材料,看着葛飚供出来的名单中并没有马驰的名字,反而是一口咬死,他葛飚自己就是几名走私商人的保护伞,这让朱文圻气急而笑。 这么粗陋的供词能信吗? 换谁也没法信啊。 “还能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朱文圻抬头看了一眼严琏,希望后者还能给出一点帮助,但是换来的却是一阵摇头。 “希望不大,这葛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想要让他继续攀咬压根不太现实,泉州藏着一张很大的利益交互网,马驰或许是其中的核心之一,另一个你也知道,就是毒毙在大牢内的原海运司司丞。 如果说走私是一件整个泉州都在做的事情,那么只有分钱的人是知晓最深的,葛飚最多是一个分钱的,他也知晓不了多少,他身后一定还有人,但到底是谁目前来看的话,葛飚不愿意说就很难查出来。” 朱文圻有些怏怏不乐,开口说了一个提议:“我能跟葛飚单独谈一谈吗?” 面对这个提议,严琏爱莫能助的摇头拒绝道:“人移交到了都察司,按照职属权责,即使是泉州知府衙门也无权过问了,他的级别在这里,我需要把他送往南京,交由三法司会审处决,明正典刑,你不能见。” 对于这个拒绝,朱文圻也是心里明白,都察司也有都察司的担心,万一见面的时候,朱文圻把葛飚弄死了,那他严琏还不完犊子。 这种后门哪里能够随便开。 挠挠头,朱文圻就打算告辞,临行前又折首问了一句:“现任的泉州知府衙门里,各司司正的银行户头干净吗?” “呵。”严琏直接笑了起来:“每年年底,官员到都察司申报个人财产,银行那边也会对接,这么简单就查出来的猫腻,哪个官员会傻到用自己或家里人的名义开户啊。” 耸耸肩,朱文圻意兴阑珊的离开都察司,抬首,看着头顶的骄阳,顿感一阵锐气受挫。 本以为破获了一起不得了的大案,结果案情属实不小,抓到的,却只是小猫两三只。 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马驰涉及走私,那就不能平白诬罪,到底是工商联的执事之一,不分青红皂白的砍了,南京那边交不了差的。 而现在葛飚也咬死了口,所有的线索又一次中断了。 想想最初的线索就是陈天正提供的,朱文圻便打起精神,拿着泉州商会商人被捕后的相关材料径直去了知府衙门,一路找进了陈天正的办公室。 这事,还是要找陈天正汇报一下,看看能不能获取什么新的有用的线索。 虽然说朱文圻心中膈应陈天正拿他当枪使的事,但自己现在想要做出成绩来,还真离不开这个看不出深浅忠奸的陈天正。 “就先行证据来说,如果没有进一步的挖掘进度,那么,泉州港仓储十八区,泉州商会走私案中涉案的只有这么五名商人,还有为他们走私提供帮助、保护的原海运司司丞、副司丞和按察司司正葛飚三人。” 朱文圻叹了口气,将材料放在陈天正的桌上:“马驰那边下官办事不利,什么话都没问出来不说,还反被要挟了一通。” 听得朱文圻这话,陈天正呵呵笑了起来。 “那个混蛋,估计又是拿港口工人说事呢吧,就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府尊您也知道?” 朱文圻也被逗乐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陈天正不屑一笑:“还真当那些工人都是他们商会的家丁不成?人家挣钱养家糊口,又不是陪他卖命造反,泉州这两年归属朝廷财政的企业发展的早已不慢,就算没有了泉商和皇商分会,大不了本官找到南京内阁,贷上个三五亿,还怕兜不住两家商会的底? 泉州怎么都乱不了,大明,还轮不到一个商人在这里耀武扬威的称王作霸。” 一听陈天正这话,朱文圻顿觉底气十足,当即就打算离开,继续审讯马驰,反被陈天正喊住:“就算咱们不受他的要挟,你觉得,有希望让他张嘴吗?” 这话一出,顿时让朱文圻停下了身形。 对啊,就算泉州当地有实力兜住十万工人的底,乃至说朝廷介入,兜住整个泉州七十万黎庶的底又如何? 现在压根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马驰就是幕后指使者,马驰打死不承认你能怎么着人家? 耍无赖直接砍脑袋吗? 杀一个马驰不要太容易,但是有这个必要吗。 说句不好听的,马驰就没有无辜的可能性吗? 老百姓眼中的马驰是个为富且仁的义商,每年几十上百万的善款捐着,就因为他说了两句挤兑要挟朝廷官员的话,就把人给杀掉。 摆出一副,当官就可以随意褫夺无辜性命的姿态来,对朝廷的颜面没有任何好处。 “其实马驰有的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万没想到,陈天正向着马驰说了一句好话:“国家之事,稳定最重要。” 这一刹那,朱文圻的脑袋里顿时浮想起方才马驰在看的书。 政治卷的扉页第一章,朱允炆就对政治的稳定性做了基本批示。 继而,朱文圻又想起自己大哥成亲后入宫,出任礼部右侍郎之前,自己父皇对大哥的那两字寄语。 稳定! “到此为止吧。” 陈天正翻了翻材料后就递还给朱文圻,交代道:“再审审,实在审不出来就把人放了,有罪的该判该杀没什么好说的,但千万不要因个人臆测猜想,随意就定人死罪,那属于非法杀人,不该是一个成熟的官员行使权力的行径。” “是。” 涩着嗓子,朱文圻意兴阑珊的告辞离开,直到出离了知府衙门,朱文圻才猛然惊醒。 忘了问陈天正,原海运司司丞毒毙牢中那起案件的进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六章:在泉州(十三) 所谓的泉州商会走私案,看似轰动巨大,实则也不过是暗流汹涌罢了,泉州城几十万百姓甚至没有通过任何媒介获知这个消息。 雷声大、雨点小,其实也就是一阵风。 在这起案件中,左右无非几个替罪羔羊般的小商人被拉了出来砍头,加上海运司、按察司上下十几名腐败官员的脑袋。 查抄腐败官员家产脏银一百一十七万两,追缴走私商人关税二百三十五万两,之后,商务司又向泉州商会开了一张巨额罚单。 总额是逃脱关税的三倍,也就是七百零五万两。 在接到这份罚单的第一时间,马驰就带领泉州商会全体商户集资缴纳到商务司,连一时一刻都没有耽误。 这份成绩单已经足够耀眼了。 “百姓们拍手叫好,奔走相告,连抄带罚也算入了一千多万,已经足够了。” 一想起陈天正在结案后的这句话,朱文圻心里就跟吃苍蝇一般的恶心。 海运司原司丞被毒毙牢中的线索根本无从查起,只是一名看守的衙差从一名泉州商人的手里接了五百两的贿赂,便夹带了一瓶鹤不通呢。 “身份能查明吗?” 锦衣卫佥事问了一句,得到耳语汇报后面色大变。 “谁做的?” 小宦官坐在车辂内,撩开车窗探头出来问了一句,佥事便守在车窗就近低声耳语了一句。 这一下,小宦官的脸色也变了。 深深看了一眼陈天正的方向,扔下帘布。 “泉州就不进了,咱家现在要回南京复命!” 队伍转了道,但却留下了一大片密布的阴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七章:在泉州(十四) 短短三天,陈天正的鬓角便染了白。 虽然南京方面还没有任何处理的态度下来,但发生了这种事,陈天正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已是仕途难保,愁的他已是三天辗转难眠,急、怒、忧、恨种种负面情绪缠身的他,青丝变白发也就不难理解了。 “府尊大人。” 急匆匆的脚步声先响,而后便是推门进来的随扈公员心急火燎的报信:“南京西厂的专员来了。” 这一句,顿时让陈天正如遭雷击。 西厂介入,全完了。 “人到哪了?” 扶着桌子颤巍巍起身的陈天正才刚来得及问上一句,便又听到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十几号人闯进了他这间,整个泉州最高权力的办公室。 带头之人是一名体态挺拔、英姿不凡的年轻男人,但是干净白皙的面颊也让陈天正一眼认出。 这是个太监。 西厂从最基层的番子到特情员,再到指挥,最后到顶层厂督没有一个是太监,但一旦西厂派出的专员是一名太监的时候,就说明一件事。 皇帝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 西厂办事依循特殊管制条例,不归属大明律和任何地方法权。 一句话来形容,便是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泉州知府陈天正,见过公公。” 虽然心头紧张惊惶,但陈天正还是深吸两口气,压下了所有不适,肃容拱手见礼。 来的太监也是微笑应对:“咱家御前司孙浩,奉皇命督办泉州港监察太监窦和被刺杀案,先宣布陛下钦令。 自咱家到泉州之时起,泉州一应事务,暂交内阁专组代管,泉州知府陈天正、同知马启亮并各司司正全部卸职,接受西厂审察。” 一场刺杀,一条人命。 便如此轻易的把整个泉州官场给推进了万丈深渊。 陈天正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和悲痛,反而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臣,领命谢恩。” “带走吧。” 孙浩挥了挥手,身后两名番子便上前把住了陈天正的双臂,倒是没有上刑具锁铐。 自陈天正被带走之后,整个泉州知府衙门,所有各司的司正包括朱文圻在内都被带离,他们将会进入暂时被泉州集团军全面戒备的泉州招待处接受审察。 而在这群人离开后,一大帮由内阁从各部遴选出的官员将会暂时接替他们的工作,全面掌控泉州行政职权,保证泉州不会出现任何空官怠政的情况。 而随着以陈天正为首的泉州官员接受审察之后,泉州发生的一切注定真相大白。 在招待处的二楼,第一个接受审察的自然是陈天正。 一间采光通透、干净整洁的房间,陈天正和孙浩在厅室内对面而坐。 除了两人以外,只有一个负责记录的书记员,再没有多余之人。 没有凶神恶煞的西厂番子、更没有森冷可怖的锋刃刑具。 有的,只是两杯热气腾腾的热茶。 “简明扼要的讲一下吧。” 孙浩的表情很轻松,似乎在他眼里,泉州发生的一大堆糟烂事想要调查清楚对他来说,只需要随口一问便可。 这就是层级悬差带来的优势。 没人敢骗西厂,更没人认为自己可以骗过南京那位。 因为没人想要去尝试一下,只存在耳闻中的西厂酷刑。 “讲一讲,泉州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 孙浩取出一本密密麻麻写满文字的密本看了一眼后便合上,而后看向陈天正:“先说第一件事的源头吧,朱美坤空降泉州做商务司司正后便发现泉州有走私的嫌疑,命令海运司和泉州商会对数,但一直被阳奉阴违的对待。 此后,举报海运司原司丞温斌贪污受贿的材料就递交给了都察司,都察司例行公事将温斌拘禁审讯,证据确凿后扔进大牢,准备移送南京交由三法司。 偏生就是这一夜,温斌服毒自杀。” 讲完了大致的梗概后,孙浩看着陈天正,问了几个问题:“这件事里面有几点需要陈天正你来解释。 第一,是谁举报温斌贪污受贿的? 第二,为什么都察院在拘禁审讯温斌后,没有第一时间移送南京,而是先安顿在了按察司牢房内。 第三,你们做的关于温斌服毒自杀的汇报里,说是一名泉州商人买通看押的浴足,夹带鹤顶红进入大牢交给的温斌,这才使得温斌有服毒自杀的机会,但是,一名普通的泉州商人,是怎么知道温斌被都察司拘禁,又怎么知道温斌当晚一定不会被都察司移送南京,而是会在按察司大牢过夜?” 这几个问题一件比一件尖锐,也让陈天正的鼻尖微微冒了些许汗水,虽有些紧张,但组织片刻后,陈天正还是一一对应的回答道。 “这第一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是谁举报的温斌,都察司的回应是只收到一封检举信,落款是一名有良心的泉州港公员。 第二个问题,温斌在接受都察司审讯之后,没有移送南京的原因是我下的令,我向都察司建议,温斌虽然贪污受贿的案情被调查清楚了,但他很可能涉嫌放私,这起罪行还没有得到深挖,所以应暂时留置泉州。 第三个问题,除了我之外,知道温斌会暂时留在泉州按察司大牢而不被移送南京的,还有马启亮同知、按察司原司正葛飚、都察司司正严琏以及商务司司正朱美坤。” 实际上,谁举报的温斌这件事,西厂早就调查清楚了。 就是朱文圻指示泉州西厂特情处干的事。 所以说陈天正说他不知情,这是可以说的过去的。 而在第二个问题上,陈天正的回答也有一定道理。 留置温斌在泉州的目的,是为了深挖温斌身背后放私的罪行。 至于第三个问题,陈天正的回答反而是给孙浩出了一个选择题,很多人都知道,谁是走漏风声者? 每个人都有嫌疑。 书记员全数记下来后冲孙浩点了点头,后者也不多做纠缠,便继续开口:“那咱们顺着问下去吧。 自从温斌服毒自杀后,紧跟着便是商务司司正朱美坤接到举报,说是在泉州港仓储十八区存在走私的货物,随后朱美坤派司正室公员何奕带缉查处当夜查私。 现场人赃并获,查到了走私的货物,随后通报按察司协助办案,按察司的带队赵武阻挠办案,意图破坏查私现场。 这个节骨眼上,我西厂泉州特情处的靳开河带锦衣卫赶到,说是接到举报泉州港有东瀛间谍,在核查过程中,赵武脱逃被击毙,也促使朱美坤查私之事顺利完成。 在这次事态的发展中也有几个问题。 朱美坤是怎么接到的举报,得知泉州港仓储十八区有走私货物? 赵武为什么要阻挠查私办案? 西厂的靳开河又是得到谁的举报,获悉泉州港有东瀛间谍?” 面对这些问题,陈天正也是老实的和盘托出。 “泉州港仓储十八区存在走私货物的消息是我向朱美坤透露的。 赵武阻挠办案的原因是他受到了按察司原司正葛飚的指使,葛飚是泉州商会走私团伙的保护伞,赵武一样从泉州商会拿钱分账,是走私利益的受益者。 至于西厂接到的举报,也是我安排的,因为我早就担心,商务司缉查处在查私的过程中很可能会遇到阻力,尤其是当按察司赵武带队出发的时候,我就派人去了西厂特情处。” 不得不说,陈天正有条不紊的回答还是为他加了不少分的,不过孙浩的脸色还是变得难看起来。 “你说你向朱美坤通的气,说明你早就知道泉州存在走私的事情,那你为什么要等朱美坤到任后才暗中推动朱美坤来动手,而不是自己亲自动手? 还有,你说你知道赵武、葛飚都是泉州走私团体的保护伞,为什么一直不查、不办、不抓?” 汗水,开始止不住的从陈天正的面颊上滴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八章:官心(一) 房间寂静的宛如鬼蜮,气氛更是冰冻到了极点。 陈天正在沉默了许久后,拿起桌面上的毛巾擦拭掉脸上的汗水,全盘道出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是我在利用朱美坤的手,企图借这把枪打击马启亮的势力,因为,风言马启亮是马博良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就是说,马启亮很可能是马驰的伯父。 走私一案,借朱美坤的手攻击泉州商会、拔出包括葛飚在内所有与泉州商会有关联的势力,就可以极大削弱马启亮在泉州地界的势力,方便我巩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我没有选择亲自下场,是因为我担心遭到马家势力的反扑,也是自从去年上任到今,我对于泉州走私视而不见的原因所在,朱美坤是宗亲,来到之后就可以随意调用在泉州的一些连我都无法调用的力量,便让我抓到了这个机会。 如果朱美坤想要出成绩展露自己的本事,他就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来做这把枪。” 党争是一切上不得台面事故的源头。 这个回答应是合理的,孙浩也是颔首:“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泉州走私案里,马驰和马启亮也是参与者,是吧。” “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回答从陈天正的嘴里吐出,孙浩才刚端起茶杯都被晃了一下,茶水溅出了些许。 “什么?” 怎么都想不明白,陈天正会在这个时候说,马启亮和马驰并不是走私的参与者?俩人可是党争,是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仇敌。 陈天正脑子有坑才会选择这个时候还去保马启亮。 对于陈天正的为人,孙浩是不信其有如此之傻,所以孙浩抓住这一点追问道:“走私一案,马驰和马启亮并未参与?” 陈天正苦笑起来:“我说不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俩一定无辜,也不一定有罪,因为我确实没有任何的证据,包括说马启亮是否跟马驰有血缘关系这种事,也都是几十年前的坊间传闻。 我是一名朝廷命官,是泉州的知府,我不能拿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来作为我攻讦陷害他人的武器,凡事要讲证据。 我只是怀疑,所以我在利用朱美坤进行试探,无论是温斌还是葛飚的案子中,马启亮都没有任何的表态和袒护,在泉州商会的走私案中,马驰也没有任何参与的迹象,就我看到的来说,这两人是否参与犯罪是不应该贸然下定论的。” 这番回答让孙浩跳了跳眉头,笑了:“倒是咱家眼拙,没有看出来陈府尊还有这般心胸。” 对于自己和马启亮的关系如何,陈天正已经做过了阐述,那就是政敌,是对手,而且陈天正已经憋了心思想要一步步瓦解和动摇马启亮家族在泉州的势力,好从中攫取更多的权力瓜分泉州。 两人都是政治投机客,是趋利若鹜的鹰隼之徒,如今事闹大了,别说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没有一丁点证据,陈天正都应该一口咬死马启亮。 要死大家一起死,所谓临死拉个垫背的。 只要陈天正咬死马启亮和马驰不干净,那这两人就一定不干净。 因为西厂可不会关心两人到底有罪没罪,不承认那就上大刑。 这俩人要是有骨气,扛过西厂那几关,那就铁瓷无罪,要是抗不过去招了认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而现在,陈天正坦言还没有找到马启亮、马驰的相关犯罪线索,西厂跟人家俩人又没仇,自然也就没必要直接上大刑,做有罪逼供。 “那就接着往下谈吧。” 顺着故事的纲线,孙浩继续着审察工作:“自现场人赃并获之后,商务司很快就对泉州商会所有商人进行了调查,在调查的材料中正如你所说的那般,马驰并没有任何参与走私的迹象。 朱美坤找到你询问下一步的安排,你提议释放马驰这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便是御前司免除了窦和作为泉州港监察太监的职责,收押回南京受审。 在这一天,一名刺客手持钢弩,潜匿在泉州港不远处一栋楼房内,一弩毙杀了窦和,炮制了泉州港刺杀案。 这件事的内情,你知道多少? 陈府尊,咱家希望你最好知无不言,因为,按照你之前的供述来说,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 面对孙浩的恐吓,陈天正苦笑摇头:“刺杀窦和一案,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天天使驾临泉州,我与知府衙门各司司正城外迎驾,而后便直接去了泉州港。 再去泉州港的路上,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天使是直接奔着窦和去的,因为我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即使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等天使宣布完罢黜窦和的命令后,紧跟着便是刺杀发生,说实话,我比天使更加的生气,因为窦和此人一定是知道许多内情的,他活着对我的好处最大,或许就可以践证我对马启亮、马驰的怀疑。 我是最不希望窦和被刺杀的,不是吗?” 又是个一问三不知,却偏偏能说出如此多有道理的话来进行充分佐证。 孙浩合上本子起了身,他得去审察下一位了。 以现有的陈天正这边的供述材料来说,陈天正已经算是坦白做了有罪供述。 知情不报犯了瞒上之罪,面对走私默许纵容犯了玩忽职守之罪。 虽然还没有其他佐证来证明陈天正有贪污腐败等罪责,但就目前两条,加上泉州走私、官员腐败,陈天正还要背上一条监管不力,负一定领导责任。 三罪相加,陈天正下半辈子也已是注定要在监牢内度过了。 若是皇帝心情不好,砍也就砍了。 对于一个很大概率死路一条的人,孙浩懒得再耽误什么时间。 “安心在这房间内歇着吧,等所有人的审查结束,你会跟着这些审察材料一并移送南京。” 离开前,孙浩驻足门槛处,回头说了一句。 “陈府尊,咱家还是要奉送你一句,做官就好好做官,少玩点火,水火无情,最后到底是会不小心烧到自己的。” 说罢迈步就走,身后,只有一声叹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九章:官心(二)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环境、不同的人。 再审察完陈天正之后,孙浩便马不停蹄的进入到隔绝马启亮的房间,对后者进行审察,问题大多跟陈天正的相仿,但却在结束后加上了其他的内容。 “马启亮,其父马骏,洪武二十一年至洪武二十五年任泉州知府,洪武二十六年任福建右布政使,二十七年致仕。 同年,你金榜题名,录进二甲补录翰林院,算是父子交了一个好班,建文元年下放泉州,历任县主簿、县令、泉州参政、泉州同知。 你在建文五年任县令的时候,你们县里的主簿正好是陈天正,那算是你们两人第一次同衙理政。 后来,陈天正的提拔反比你快了许多,在你担任泉州参政的时候,陈天正做了泉州同知,而后接了泉州知府。” 说到这里,孙浩来了兴致:“说资历,你比陈天正的资历更深十年,论背景,你父子二人经略泉州两代,门生故旧遍泉州。 这倒是奇怪的紧了,在自己的地头,你反而被陈天正压了那么多年呢?” 这话说的马启亮脸上带了些许的不忿,一撇嘴:“我没人家会拍马屁呗,陈天正外号可是泉州第一笔杆子,自省考之后,连续在求是报上刊发文章十七篇之巨,深得内阁杨阁老欢心。 当初李清泉腐败被杀,在知府衙门各级官员都还没有自澄清白的时候,陈天正就去了南京,回来便带病提拔做了知府。 人家朝中有人,我有什么?” “所以说,你俩平时的关系很紧张对吧。”孙浩如是说道:“所以,当初陈天正上任尹始,再推行时,你以影响泉州经济发展为由,大做文章表态反对,而后便是大量外商出逃导致经济受挫,泉州商会还组织了一次闹事。” 这就是当初马驰以民生大计恐吓朱文圻后,朱文圻找到陈天正汇报,后者会一口说出马驰的手段原因所在,陈天正与马驰早就有过交手。 “这些信息不难查,尤其是对西厂来说。” 孙浩在向马启亮施加着压力:“咱家现在很好奇,当初这件事是如何平息下来的?根据情报,没有镇压、没有武力压迫,是泉州商会心甘情愿老实下来的,在这件事的后续上,你马启亮起到了纽带的作用。 你拜访过泉州商会的会长马驰并谈了近一个时辰之久,时间是,皇明三十六年六月十四申时,当日你去马驰府上的时候,穿的是青烟瓷色便装!” 马启亮的眼神一瞬间遍布恐惧! 西厂的无孔不入并不是说着玩的,不然谁会把这事记得那么清楚? 脑海里,马启亮开始回想起那天跟随自己一道去马驰府上的随从,有自己的车夫、管家还有两个侍卫。 哪一个是西厂的特情员? 自己的管家不可能,不然的话,西厂就一定知道自己的一切,没道理再继续审察了。 “你跟马驰说了什么?” 孙浩继续进攻着马启亮的心里防线:“陈天正跟你们做了什么妥协,让你们最终选择了以和为贵? 是不是放任你跟泉州商会合谋走私!” 噗通一声,马启亮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整个人从座位上滑落,摔倒了地上,虽然很快回过神来一口否定,但刚才的失态和糟糕的心理素质表现已经让孙浩冷笑了起来。 “如实坦白还是想尝尝西厂的手段?” 这句话成了压到马启亮的最后一根稻草。 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几乎所知道、所参与过的一切全都供了出来。 马启亮就是泉州走私最大的指使者! 也正如房间传闻中的那般,他马启亮还是马驰的伯父。 马启亮的父亲马骏当年出了马启亮之外,还生了一个外宅私生子,也就是马驰的父亲马博良。 因为当初马骏贪污受贿,这些钱就都给了马博良用来从商。 两家是一家,但两家又是两家。 主支从政,旁支经商。 官商勾结,独霸整个泉州。 “所以说,陈天正早都知道你们合伙走私的事情,是他跟你们妥协,允许你们走私,才换来的当初泉州的安定,是吗?” 面对孙浩这个问题,马启亮反而迷糊起来:“陈天正不是已经招过了吗?” 要说陈天正没出卖自己,马启亮那是说什么都不信。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孙浩一说起去年那起政治妥协之事时,就直接将马启亮心理防线碾碎的原因所在。 “实话告诉你,陈天正还护着你和马驰呢。” 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连孙浩都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这、这事他说不过去啊。 “护着我?” 马启亮这个时候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良久后低头苦笑两声,继而仰天大笑:“对对对,他护着我,他能干出这种傻事来,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娘的,搞得全天下就他陈天正是一个无私的好官,其他人全是烂官、糟官。” 对于马启亮魔怔般的哭笑,孙浩已经无心多做了解,因为他也没必要跟一个死人继续聊下去。 “通知特情处,立刻抓捕马驰,看看都还有哪些人参与了走私,另向南京汇报,做好接盘泉州的准备。” 可以杀的人头滚滚,但泉州的基本盘决不能乱。 这一点上,孙浩是带着脑子来处理的。 交代完这两件事后,孙浩又折返了陈天正的房间,打了后者一个措手不及。 很快,陈天正便似乎明白了什么,摇头苦笑起来。 “马启亮那个不成才的东西,到底还是信不过我啊。” 既然孙浩折而复返,便是说明马启亮一点骨气都没有,把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也就是所谓的认罪了。 马启亮认罪,孙浩自然就知道了他陈天正包庇、放纵走私的事情。 “咱家是来解惑的。” 孙浩再次坐到了陈天正的面前,沉声问道:“你明明与马启亮政见不合,为什么到了这一步,反而要替马启亮、马驰两人脱罪,这种事,说不通吧。” 事已至此,陈天正便自嘲一笑。 “大概,是我傻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章:官心(三) 到底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原因,会让陈天正选择来替马启亮、马驰两人开罪? 在这间招待处不算太大的房间内,陈天正面对孙浩的追问并没有第一时间道出原委,而是先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两扇窗户,让阳光照射而进,也让窗外泉州城的喧闹撞进来,驱赶走了房间内凝重气氛导致的阴霾。 “我并不想保马启亮、马驰两人,我大概是最恨不得他俩死的。” 折回身子坐下,陈天正如是说道:“我要保的,是整个泉州。” “愿闻其详。” 孙浩抬手,示意书记员不用继续记录,整个人靠进舒适的沙发内,捧着茶船,一派听曲看戏的姿态。 孙浩的这种姿态充满了不信和轻蔑藐视,但陈天正并没有表露什么不开心。他的心,一如整个泉州所有人,都是不理解的。 “泉州盛于南宋时期,也毁于南宋时期。” 一开口,陈天正却是先说起了泉州的盛起过往。 “自蒲寿庚掌控泉州市舶司时,泉州的发展达到了巅峰,同时也导致了大量天方人涌入泉州、涌入福建,祸乱炎黄血统。 种族之祸,更盛于国仇家恨,泉州打得不可开交,蒲寿庚此人恨不得将我汉人的泉州变成天方人的泉州。 那时候,南宋朝廷根本没有心力去帮助泉州更别提保护泉州了。 他们先是应付金人再去应付蒙古人,战线打得一塌糊涂、屡屡战败。哪还能顾得上泉州城水深火热的黎庶百姓呢。 赶等到汉奸张弘范率军南下,虽说张弘范比起伯颜那个大屠夫来说心慈许多,但到底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泉州富庶之地免不了遭到掳掠抢夺,加上忽必烈的屠杀天方令,福泉两州的天方人被杀的同时,多少咱们汉家儿女也一样受到波及而死。 那个曾经日行船万、盛极一时的泉州就这样成了一座死城。” “等一下。” 这个时候,孙浩扬手打断了陈天正的侃侃而谈:“咱家是想知道你所谓的保泉州到底是和意思,对泉州的历史不太感兴趣。” “没有历史的起源,我的原因就没有由头。” 这个时候完全放开的陈天正也不怕孙浩的身份了,直接硬气道:“如果公公不愿意听,可以离开了。” 一抹怒意自孙浩的脸上一闪而过,气乐的孙浩连道了几声好:“行,咱家现在闭嘴,咱家不喜欢跟死人置气。” “那就成了。” 怼了一番之后,陈天正的心情属实好了不少:“元朝当政几十年,起先阿合马执政的时候,泉州总还算过得去,虽然一样苦了点,但勉强还能吃个糟糠饭。 等阿合马一死,暴元那群蛮夷哪会什么治国理政啊,朝廷没钱了就横征暴敛,泉州这么好的地方,百姓都过的苦不堪言,家家户户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冻窝窝都得过年才舍得吃。 平时谁家婚丧嫁娶,那有点置办的吃食就得被衙门没收,说是缴纳到大都,其实也就是瓜分一空。 哪家年年不饿死几个孩子啊。 有压迫就有反抗,这是必然的。 后来八溪蛮作乱,他们不反蒙元朝廷,先找咱们汉人的茬,福建就又打成了一片,那个时候全国红巾起义的浪潮已经开始了,蒙古人镇压完八溪蛮紧跟着就是镇压咱们汉人。 从镇压八溪蛮开始,这仗一打,前后就打了将近二十年。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那时候的泉州,是一副景象呢,那比现在的乱葬岗还差的多。 我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府志史书那一行行文字啊,却仿佛带着我回到了那个年代。 我无法理解祖先们承受的苦难,但你去听听现在泉州老百姓说的心里话。 ‘今日的生活,跟做梦一样’! 那些耄耋之年的老人说今天他们的生活,若是放在六十年前,让那个时代的百姓过上一天就死,是个人都愿意。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人。 我是洪武年生人,我算是赶上了好日子,因为时局稳定,国家泰平。 虽然小时候家里也穷,一个馒头就咸菜,就是一天的吃食,但总还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着。 肚子里有口饱饭,不用忍饥挨饿,冻得破衣烂衫,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知足了。 等到今上登基,改元新朝,这日子呀,一天一个样、一天一个样。 别说老百姓了,连我这个做父母官的,都觉得这日子变得太快,有些跟不上的感觉。 以前刚刚省考录入公员的时候,县里出过一起案子,一个乞丐饿极了,翻进别人家里偷鸡,被主人发现,乞丐情急之下杀了那家主人,一不做二不休又杀了人家一家六口。 等衙门接到报案赶过去的时候,那乞丐就守在一地尸体边上烤鸡吃。 询问的时候,乞丐就说了一句话,他饿,他只想吃饭活下去。 那时候县令是马启亮,马启亮那个怒啊,恨红了眼,乞丐还没有上刑场就被活活上大刑折磨致死。 后来,马启亮就跟我说,说他保证,一定要让所有百姓都能吃饱饭,饿不到。 说到就要做到,马启亮在升迁,我也在升迁,马启亮的话也是我的心里目标。 至今日,皇明三十七年! 这件事我跟马启亮都做到了,泉州七十万百姓,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一只鸡而去伤害另一个人,因为,不敢说顿顿吃肉,但在泉州,只要你不懒,一个星期杀一只鸡补身子根本没有任何的困难。 泉州没有乞丐,泉州的犯罪率是整个福建、整个大明最低的! 这是整个泉州知府衙门及下,所有公员的功劳。 我们把泉州治理成了今天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当年那个乞丐犯下的人间惨案重现。 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戏听,谁还去犯罪? 家庭稳定,有妻有儿,谁还去制造事端? 不是我们在打击犯罪,是我们将民生搞好之后,老百姓自己就会抵制犯罪。 扔到六十年前,一个孩子都知道拿起刀去杀人! 这种迥异,就是稳定与动荡的差距之处。 泉州大学里那群学生,总是说稳定最大的受益者是我们这群当官的统治者,诚然,我们追求稳定确实是为了我们自身的法权基础,但稳定最大的受益者是百姓,是这个稳定体系下每一个人! 泉州富裕了,人心贪婪了,有的不法商人开始去犯罪,去走私,当时泉州知府衙门没有一个好官,因为他贪腐受贿,导致这个恶果越来越大,大到我上位的时候,泉州已经烂透了! 整个泉州都在走私,我怎么办? 你不了解全貌真伪,你可以站在局外大说风凉话,但我不行,我要为泉州负责。 泉州七十万百姓要生存、要吃饭、要发展、要富裕,我是第一责任人!不是你!也不是他马启亮,更不是马驰! 他们可以上下其手的贪、你可以居高临下的审我,只有我,只有我每天要绞尽脑汁的稳定住泉州,让泉州不至于一口气坠落进深渊之底。 我向南京举报,一查到底,弄得泉州天下大乱,几千颗人头滚滚,泉州的老百姓怎么想,他们会看着那流淌成河的血感慨,梦醒了,原来他们还是活在一个到处是犯罪、杀戮和血腥恐怖的时代。 我不能碎了他们的梦,所以我跟马启亮达成了妥协。 我可以对他们的走私放纵,但这种放纵是有限的放纵,是以不影响泉州百姓生活活计为基础的。 他的人绝不允许恃强凌弱,绝不允许欺压百姓,所以,每当发生一起恶劣的案件,会导致泉州进入南京视线的时候,我跟马启亮算是想法一致的。 我们都在合力处理,将罪犯严抓严判,该杀的绝不姑息,哪怕那个人是马启亮或者我本人的亲朋好友。 温斌是我杀的,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他在牢里全招了,他背叛了我们达成的协议,就是绝不制造大案。 朱美坤打击走私的事,是我、马启亮、马驰一手推动的,因为我们都知道,纸包不住火,早晚都会被南京知悉,很可能朱美坤的空降就是南京方面开始注意泉州的征兆。 我们做了一本账目给朱美坤看,让他发现端倪并开始着手查案,杀一批替死鬼、罚一笔逃税银,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从此之后,泉州再无走私,所有人洗白上岸。 马驰之所以考了公员就是为了以后做准备。” 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泉州的走私集团三大首脑,陈天正、马启亮、马驰。 陈天正本身并不参与走私,他只是被逼无奈,也为了更好的管控这个走私集团的发展才加入进来。 目的,是为了把控局势,掌舵大局。 当朱美坤空降泉州的时候,三人联手做局给朱美坤看。 什么账目不对,什么两人党争,那都是假的。 查一批、抓一批、罚一批、杀一批。 这件事就此揭过,从此所有活着的人好好活着,洗白上岸。 这也是当日窦和遇刺的时候,马启亮几乎下意识的就喊出了“保护府尊”这句话。 陈天正恨马启亮等人,因为如果不是为了替这两人擦屁股,陈天正本可以活得很安心。而马启亮也不喜欢陈天正,但一样并不希望陈天正出事。 两人是十几年的故交了,虽然一个清廉、一个腐败,但同在泉州土生土长,都对这个城市有感情,都欲求同存异的保发展。 所以在审察马启亮的时候,马启亮说了陈天正是被逼妥协才放的私,而并没有反咬陈天正,包括温斌的死,炮制假案做局诓骗朱美坤这些事,马启亮都知道是陈天正做的,但马启亮一样没说。 只是一个被逼妥协,至多囚禁一生,其他哪一项罪,都是要杀头的。 “现在该说的都说了,后续怎么处理,交给君父吧。” 陈天正委顿在座位里,一脸的凄然:“泉州商会走私、泉州皇商分会走私、泉州航运走私,所有的账目马驰都知道,这把刀一举起来,就是几千上万颗人头。 但我要说一件事,就是没有一个外夷通过走私获利,走私逃税侵犯了国家利益不错,但我保证一件事,他们走私获得的所有利润,都反哺了泉州。 相当于我们截留了一部分国家的钱来发展泉州,当然,也不否认有一部分中饱私囊,装进自己个人的腰包。 但我个人来说,我除了养家糊口的钱之外,包括我的俸禄在内,都用在了建设泉州上,捐给了泉州大学。 我本人,问心无愧。” 听完了陈天正的自述之后,孙浩沉默了许久,也是默默叹了口气。 “你还有什么脸面说问心无愧四个字,泉州全局糜烂,你负主要责任啊!” 感慨完,孙浩起身欲走又顿住,猛回首。 “窦和是你杀的吗!” “不是。” 陈天正摇头:“杀了窦和,事就闹到一发不可收拾了,而且窦和并不知道太深,他只知道泉州走私,我、马启亮、马驰是否参与他一概不知。” 这下,孙浩的表情严峻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零一章:文圻回京(上) 陈天正的袒露心声,甭管是他真如他说的那般伟岸,还是继续大奸似忠的在做着锦绣文章蒙骗世人,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泉州走私案已经彻底告破,孙浩也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整个泉州的走私账本和参与的人员名单。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说实话,孙浩拿到名单之后确实是吓住了,如果这份名单坐实交到南京,全部按照国法来定,嘁哩喀喳一顿杀,真个就是一千多颗大好人头落地。 泉州七品以上的官员中超六成都跑不掉。 这对于泉州将来的施政显然是极为不利的。 但孙浩才不关心这些,又不是他来做主杀与不杀,以泉州恶劣的情况来看,内阁也没资格过问了,只能上报到朱允炆那里。 “加急送往南京,一定要保护这名册和账本。” 足足加派了三个百户的锦衣卫来护送,孙浩这心里才算踏实下来,看着队伍离开后便匆匆折返招待处大楼。 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物没见呢。 “奴婢孙浩,叩问二皇子殿下金安。” 跟陈天正、马启亮等人的隔离审察比起来,朱文圻显然舒服的太多,此刻正躺在自己屋子的床上吃水果、看报纸呢。 居卧外响起了孙浩的觐见声和叩头声,朱文圻才放下报纸,踏着拖鞋走了出来。 “本宫安,起来吧。” 从孙浩的身边走过去,朱文圻却是扶起了那个陪着孙浩一直审察各官员的书记员,很甚是亲密的拍了拍后者的肩头,哈哈一笑:“你小子也跟来了。” “奴婢王旭,见过殿下金安。” 这个被朱文圻扶起来的书记员,就是从小陪着朱文圻长起来的伴身小宦官,此刻也是长大了,加上识字会写,这次孙浩下泉州,他就跟着一道做了书记官,顺便也好就近照顾一下朱文圻。 “都审断清楚了?” 朱文圻坐下,拿手一引招呼了一句孙浩:“结果如何。” “陈天正和马启亮都招了。” 有些小心翼翼的落下半个屁股,在其他人面前不可一世的孙浩此刻很是小心谨慎:“正如殿下怀疑的那般,泉州走私已是全局糜烂,上至陈天正,下至知府衙门通政司一名处科小官都陷了进去,这张由马家两代人一手罗织的巨大走私网,覆盖了整个泉州。 甚至于,连皇商分会也参与了进来,宗亲,亦没有跑掉。” 人呐,就是贱。 听到宗亲也有涉水的,朱文圻就冷笑起来:“我的那些叔叔大爷啊,是真杀不怕吗?父皇杀了一次又一次,恐吓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惊醒,认为父皇还能忍心把他们杀个干净不成? 愚昧无知! 走私逃税侵害国家利益,他们这是在掘我大明朝的根,等什么时候这个国家都没了,我朱姓一家就得全部死光光,连这种事都不懂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依本宫对父皇的了解,泉州这地界负责的宗亲,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是是是。” 话题涉及皇亲宗族,孙浩自然不会多言,赶紧岔开了话题,聊起一些嘘寒问暖的话来。 哪能轮到他来审察朱文圻啊。 就是来问个安、聊两句闲天,完事后便启程回南京交差便好。 倒是这个时候,王旭插了一句嘴。 “殿下,那个陆小姐,好像要许亲了。” 方还一脸轻松笑意的朱文圻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一把抓住王旭:“你说什么?” 哪个陆小姐能让朱文圻如此大反应,自然是当初那个还在湖畔学院上学时,闲暇之余一起偷摸逛南京的小姑娘,对这个女孩,朱文圻是心中暗生情愫的。 在姑娘面前,朱文圻都还没表露过自己身份呢,谁能想到自己这才几个月没见,人家家里面竟然要给寻婆家了。 这不闹呢吗! 算算岁数,小姑娘二八年华待字闺中,寻夫定亲好像也不算什么错事,也该出阁嫁人了。 合理归合理,朱文圻哪能愿意,当下便急的在房间内踱步。 孙浩和王旭两人看着也不敢吭声,生怕被嘬着牙花子急恼的朱文圻迁怒,回头再平白挨一顿臭骂。 “不行,本宫得回南京一趟。”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终身抱憾。 这种人生大事上,朱文圻只犹豫了片刻就下定了决心:“本宫必须要回南京。” 对此孙浩倒是没说什么,倒是王旭小心翼翼的拦了一句:“殿下,眼下泉州之事正紧,您在这,说不准回头皇爷那边对您也好有安排,这时候偷回南京,要是让皇爷知道了,不好吧。” 泉州塌方式腐败,整个知府衙门口唯一一个干净的,只有朱文圻这个刚刚履新的商务司司正,届时补充各级官员已是板上钉钉,既然从南京空降也是不熟悉当地情况,好歹朱文圻也在这呆了那么些天,多少也算了解点,知府不敢想,给个同知的位置不算什么吧? 这可是直辖府,领了同知位,可就后来居上,品轶赶超朱文奎了。 偷跑出泉州回南京,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自己的仕途,岂是丈夫所为? 不得不说,王旭这一句劝,着实让朱文圻难以抉择。 到底是留在泉州等着升迁,还是不管不顾,冒着在父皇那里被训斥减分的风险回南京抢媳妇? “要么奴婢先回去,叩请皇爷为殿下您赐婚?” 王旭这时候给出了一个主意:“就算殿下您回了南京,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皇爷开口,您这门亲也订不了啊。” “你去?”朱文圻失笑一声,这声笑也弄得王旭一脸尴尬。 是啊,他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找朱允炆说朱文圻成亲的事。 慢说他了,就算是双喜有资格开这个口那也是绝不会多嘴的。 “奴婢也是一时情急,屠戮了嘴。” 讪笑着,王旭往自己嘴巴上拍了几下,看的出来还是有些惶恐的。 “行了行了,你就别操心我了,去弄点饭来吃。” 打发走王旭去弄饭,朱文圻又跟孙浩聊了几句。 又没什么好聊的,恰好算是赶上饭点,主仆三人一道也是随意对付一点。 没什么像样的菜,也就一条清蒸鱼、几道小菜。 吃着聊着,孙浩便似有意无意般说道了一句。 “窦和的死,殿下在泉州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端着碗吃饭的朱文圻顿住了手,而后轻嗯了一声,伸出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听说刺客用的制式钢弩,身份好想是以前退役的西厂番子。” “那这事可是不小。” 孙浩感慨了一句:“要是一般的刺客也就罢了,但这个身份可棘手的很了,奴婢回了南京不知道该怎么报备啊,毕竟整个泉州能调阅退役番子身份的人可没几个。” “砰!” 手掌拍在桌面的巨响,吓的孙浩心头一跳,抬起头,正对上朱文圻那满是怒火的眼神。 但下一刻,朱文圻就转头看向了王旭。 “找的什么狗屁厨子,鱼都没有蒸熟!” 说着,便把刚刚送进嘴里的鱼肉吐了出来。 王旭忙吓得跪在地上顿首:“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忘了试菜,恶了殿下的胃口,奴婢该死。” “还不拿回去让厨子重做。” 朱文圻瞪着王旭哼声道:“连个火候都掌握不好,干的什么厨子。” “是是是。”王旭只顾维诺应声,忙爬起来端起鱼盘离开,身背后又想起朱文圻的声音。 “见谅,本宫对吃鱼比较挑剔,一口不得劲都不行。” 孙浩笑了起来:“殿下倒是个吃鱼的行家,奴婢这一点就差了许多。” “没办法,父皇爱吃鱼啊。”朱文圻摇头苦笑:“本宫打小住在乾清宫,跟着父皇一同用膳,餐餐基本都要有一条鱼,什么做法的都有,吃的多了,对这火候就掌握的比较紧,什么鱼到几分火候才能上桌也算是略有心得。” “那真是极好的事。” 孙浩挑起了大拇哥:“皇爷平素一个人冷清的紧,能有殿下陪着一道品鱼,父子情深实令我等做奴婢的也是心喜的紧。” “是啊,跟父皇一道吃饭,陪在近前有父皇耳提面命,总能学到不少东西。”朱文圻微微仰首叹了口气,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又垂首感慨:“就是父皇太过严肃,与父皇一道吃饭规矩太多了。 有时候吃着吃着一放松,说错一句话,当场就要挨罚,所以啊现在本宫就养成了一个习惯,跟父皇一起的时候,食不言,免得说错了话又要立规矩。” 说这话的时候,朱文圻便看着孙浩展颜一笑。 “你是双喜公公的干儿子,想必规矩学的比本宫要好,以后还得劳心多教教本宫。” “不敢不敢。” 孙浩应着笑,但一滴汗水,却蛰的他眼皮连眨了几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请假 朱允文从沉睡中苏醒之后,下意识伸手在枕头处摸索,并没有感受到熟悉的冰冷质感的手机,这个发现让朱允文有些焦灼。 睁眼。 入目之处,富丽堂皇,古色生香。 “嗯?” 朱允文有些懵,一骨碌爬起身来,才发现床边跪趴在床沿处还有一宫装女子,面容秀丽,朱允文这一起身,把她惊醒了。 喜道,“太孙你终于醒了,可吓坏臣妾了。” 穿越了? 穿越了! 朱允文拍拍脑袋,不对啊,市府大秘的自己昨儿晚上陪领导下乡视察,晚上招待时没喝多少啊。 一斤酒而已,就给自己干穿越了? 恶作剧的念头只在朱允文脑子里转了一下就被摒弃,自己堂堂正处级市府大秘,谁会随便拿自己开玩笑。 那,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谁? 魂穿而来,窃躯重生,现在支配这具身体的灵魂是朱允文,所有记忆也全是朱允文自己的三十余载生平,原身体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留下。 “你是……” 话头刚起,朱允文忙收声。 这个女人刚才喊自己,太孙?自称臣妾? 君王之家! 自己贸然自称失忆,装傻充愣那不就是寻死之道了?谁知道这是哪朝哪代,有没有夺嫡之争,自己这具原身体有没有兄弟在身旁虎狼环伺? 稳住,不慌。 十载仕途沉浮,少居高位,服务领导,早养成了朱允文慎言慎行的习惯,话头一收,作势头痛,复卧于榻,轻嗯一声。 “取水来。” “哎。” 女子忙应声,喊道,“太孙醒了,速报于母亲和皇上,去请太医进来。” 门外一阵鸡飞狗跳,隔着门窗,朱允文听到了一阵“皇上万岁,太孙吉人天相,自有祖宗保佑。”之类的欢颂之声。 自己是太孙,皇上,那应该就是自己的爷爷。那自己的父亲应该是太子,再不济也应该是皇子。 可是,这个女人,竟然说,报于母亲和皇上? 自己的爹呢? 藩王就藩?还是,死了? 不对,若是就藩的藩王,自己的身份应该是藩王世子,哪里有资格称太孙,那就只能是,死了! 自己到底是谁?信息有限啊。 大学毕业后十几年,上学习的已经忘了七七八八,自己也不是历史和考古专业的,仅凭几件古董装饰,零星称呼,很难分析出子丑寅卯啊。 就在朱允文躺在床上闭目苦想的时候,门开了,两个拎着医箱的老头走了进来,“太孙妃金安。” “辛苦两位太医了。” 女子起身道礼,随后让开身位。 太医来了。 朱允文睁开眼,看了一眼,从传报到过来,不过两三分钟,也就是说,自从“自己”患病之后,这两个御医就住在这。 看来圣眷很隆啊。 两位御医先后诊脉,随后两人低声交流几句后,道:“太孙妃可放心,太孙脉象平稳,中气充足,贵体无恙已,前日昏厥,想必是过于操劳国事,日批夜览,又兼急火攻心方致,太孙只需注意休息,平心养气即可。” 操劳国事? 皇帝还在,哪里轮得上太孙批阅奏折? 历朝历代也不可能啊。 只听过皇帝出宫,太子监国的,从没有皇帝在京,朝政就交付太子的。 这只能说明,皇帝老子的龙体,撑不住了! 朱允文猛的睁开双眼,翻身下了床。 刚还再想远处桌子上成堆的折子是什么玩意,现在想来,是全国呈递的奏事题本了。 随手抄起一本,兵部的奏本。 打开,“臣兵部左侍郎齐泰伏问圣躬金安。” 齐泰! 朱允文心里一颤,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就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往下看,“臣于大同,闻晋王薨,大惊失色,晋王恭孝,宽仁和善,于诸王中最是谦逊,就藩太原,镇守边防,屡次破蒙古于塞北,文武并济,为天下臣民所敬仰。 晋王本当吉人天相,春秋盛年竟遭此灾厄,臣心悲切,想陛下此时更是哀痛,臣伏请陛下节哀,为苍生亿万黎民念,万要保重龙体,且太孙年幼,尚需陛下耳提面命,时时教诲。 臣奉皇命,于洪武三十年七月离京巡查漠南并一十三省军户卫所置办事宜,于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四日回京,此行令臣叹为观止,为陛下之英明神武而心神折服。 洪武二十五年,军中裁汰老兵五万三千六百有余,以军户身份各归其乡,成立卫所,又编北地之民数十万,于山西、顺天、辽东等地设立卫所六百有四。 臣观卫所之制,实乃百世之功,平日操戈习马,习武强身,皆健儿也,如此农忙为民,战时为兵,朝夕之间,可得百万骁卒。着甲执戈,不逊京营。 此番巡视,除了卫所之余,臣也看了北地边防重镇军务,仰赖皇上天威征讨之功,逆元余孽已是苟延残喘,兼之内耗严重,边防数十年之内料无兵事,陛下可宽心。 且边防之兵,军容鼎盛,火器精良,臣巡阅北地,自甘肃至辽东,有九大塞王镇守,合计兵员二十一万人,兼漠南卫所兵十六万,兵员齐整,无空饷之事。 九大塞王之中,以燕王、宁王之兵最是精良,宁王控弦八万,战车六千,俱精悍兵勇。 燕王兵虽少,四万人马却皆为百战精锐,北地九镇,属燕王卫最是善战,且燕王知兵事,犹善军略,于蒙古诸部多有交手,百战百胜,塞王之中威望最隆。 且燕王爱兵如子,屡施恩惠,军中兵士皆视燕王如父,唯命是从,悍不惧死,让臣惊叹。 兵部左侍郎齐泰,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五日于京师宅邸。” 洪武! 朱元璋! 齐泰! 朱允文一瞬间全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这个时代,更明白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如何恢弘的大世! 自己,竟然成了明惠宗,建文皇帝朱允炆! 那个废物到极点的,占据大义兼百万大军,仍被自己叔叔夺了江山的朱允炆! 这,这可真是让朱允文又惊且喜啊。 “太孙?太孙?” 身旁,太孙妃马恩慧看到朱允文脸色突变,吓了一跳,忙伸手扯住朱允文袖子,连声呼喊。 朱允文这才回神,脸上回归平静,“无妨。” 朱允文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前世老抱怨自己官微权小,现在好了,自己成了历史上的朱允炆,还是洪武三十一年的朱允炆,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得从自己那个传奇的爷爷手里接过这万里江山,日月群星了。 皇帝! 没有比这个权利更大的了,就算是天上的神祗,也要得到自己的敕封才能名正言顺,是人类所能达到甚至所能想象到的权利极限! 日月山川尽操于手,亿万生灵系于一身! 自己,真的能担负起来吗? 手机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零二章:文圻回京(中) 虽说是偷偷的回京,但是在踏足南京城之后的第一件事,朱文圻还是跑进了皇宫里进行觐见。 自家老爹是个什么人,朱文圻心里还是清楚的,也知道自己想要在南京自家老爹的眼皮子底下偷偷的不被发现,压根就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与其偷偷摸摸还不如大大方方。 “儿臣参见父皇,圣躬金安。” 东暖阁还是记忆里的乾清宫东暖阁,就是比起自己走之前感觉还要冷清了不少,空旷旷的少了太多的人气,安静的跟一潭死水一般。 朱文圻跪地上恭恭敬敬的给朱允炆叩了记响头后便起身,目光中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自家老爹常态般的伏案批本,身旁,永远站着那个影子般的双喜。 暖阁外,一排雕塑般站立的宦官宫娥,空荡荡的走廊,静的掉根针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广个告,【换源神器】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坐吧。” 朱允炆没有抬头,先允了朱文圻落座,一边批着奏本一边说道:“赶了那么多天路,在路上也吃不好,先吃点东西。” 有了朱允炆的交代,这处地方才算‘活’过来,几名宫娥脚步匆匆的离开去准备膳食,室内的朱文圻道了声谢恩。 父子两人又重归安静下来,直等到膳食上来朱文圻吃完了饭,朱允炆才放下笔抬头。 晃了晃发酸的手腕,朱允炆离开座位,一屁股坐到了朱文圻旁边:“混小子,这次招呼都不打的跑回来,肯定不是为了泉州你闯的那些祸事,说吧,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 知子莫若父,朱允炆都给自己这个二儿子号准了脉,一语切中要害:“泉州这次闹得这么大,你都没有一道奏疏交到朕这,这次却巴巴的跑回来,朕要是没有猜错,铁定是为了自己的私事。” 果不其然,朱文圻嘿嘿傻笑了几声,挠头:“父皇圣明,啊不,儿臣还是出于公心的,想着当面汇报一下泉州的事。” 但是对此,朱允炆却抬手止住了朱文圻的话头,浑不在意的轻笑。 “一个泉州,发生天大的事,对朕来说、对大明来说又能算的上什么,孙浩把账本给朕送来了,总涉案金额一亿三千多万,逃税额两千八百万而已。 该怎么办有国法在,朕直接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了内阁,没什么好关注和关心的,葛安带着内阁、银行的联合组已经去了泉州,泉州乱不起来,七十万泉州的民生活计更不会有丝毫动荡,朕放心的很。” 以眼下大明的体量来兜底泉州实在是不要太轻松,这种事站在的高度不同,胸怀自然不同。 泉州上下拿这起走私当天大的事,到了朱允炆这,算得上什么? “比起泉州走私案,朕只关心一件事。” 说这话的时候,朱允炆直视朱文圻,严肃道:“你跟你爹我说句实话,窦和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一听这话,朱文圻径直起身跪在地上,直挺着腰板看向朱允炆,眼神清澈且坚定:“回父皇话,窦和之死,儿臣确有重大嫌疑,但绝不是儿臣所做,儿臣也没有如此行径的必要。 泉州上下走私的黑幕能否揭下来,取决于中央是否有这个决心,诚如父皇所言,以我大明之体量,兜底泉州民生易如反掌,既无顾忌一说,想查自然可以查的水落石出,儿臣何必施以如此阴谋伎俩。” 暖阁再次陷入了安静当中。 朱允炆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二儿子,能有两分钟方展颜一笑:“行吧,老子信你了,起来吧。” “谢父皇。” 朱文圻叩首顿拜,长身而起,一落座便肃容道:“窦和遇刺一案,儿臣回到泉州一定严查,请父皇放心,此案必可水落石出,天下之事无论大小,这纸永远都包不住火。” “不用了。” 面对朱文圻的提请,朱允炆反倒一口回绝:“等你再回泉州,安心工作吧,对这种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制造的事端,不要太过于去专注,你的精力是放在学习和思考工作上的事情,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要如此。” 一个窦和的死,背后到底藏着多少人心鬼蜮,真的重要吗? 对朱文圻来说或许重要,查出来、查清楚有利于他自证清白,这就是一种执着的狭隘观。 对朱允炆来说,这就不重要了。 抓窦和回京的目的是为了彻查泉州走私大案,既然现在案子已经破了,按结果论这就已经足够,达到目的是最重要的,至于过程发生了些什么,没必要再去浪费精力搞明白。 反正以窦和犯的罪来说,不被刺杀的结果也是死路一条。 “这事就此揭过,说说你回京的主要目的吧。” 这个时候的朱允炆脸上又带起了慈和的微笑,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头,眼神中带着鼓励。 迎上朱允炆的眼神,朱文圻心头猛跳,复又起身揖礼:“儿臣心有佳人,恳请父皇赐婚。” 小文圻也大了,到了思春想姑娘的岁数,吵着嚷着也要成家娶妻。 朱允炆站起来,有些感慨的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个头跟自己仿上仿下,还没有完全长成的二儿子,一时间有些怅然。 “礼部国宾司陆英的闺女陆锦曦吧。” 南京很大,大到有口百万不止。 南京很小,小到没有朱允炆不知道的事。 对于自己父皇一口道出所有,朱文圻心里一点也不吃惊。 “是,儿臣在湖畔学堂上学时期,偶有假日在南京城内闲逛的时候偶然得遇,相识一载,已是心生情愫,此番在泉州得知陆家有意将闺女定亲出去,这才心急火燎的赶回来,一腔热忱,望父皇成全。” “她配不上你。” 朱允炆一开口,就让朱文圻心神晃动,面上带了急色,但还是克制住,继续向下听着朱允炆的话。 “你娘平素里也没少给你挑姻亲,说不准就能寻到一更合适的,现在就娶了这姑娘,你将来可别后悔。” 老大朱文奎娶了个县令的闺女,就弄得马恩慧老大不愿意,感觉门不当户不对。 现在文圻也整这出,甚至更加离谱,直接来了个自由恋爱。 这俩孩子起个坏头之后,将来往下那些个弟弟妹妹的,朱允炆都不好在这种事上多做限制了。 “男女之事,儿臣虽小不懂,但也知其中纯粹,不想多做私念考虑。” 朱文圻语气坚定的再请:“纵是再有多么合适的妃选,儿臣亦不喜,愿父皇成全。” “哈哈。” 朱允炆笑了起来,扭头看向一旁的双喜:“看到了吧,朕的儿子跟朕那就是像,这表现让朕想到当初为了给朕选妃,你带朕偷跑出宫的那日子了,可把当时礼部尚书王谦给憋的不得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文圻也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啊。” “皇爷这说的哪里话。” 双喜倒有些不乐意了:“人生立世当以圣人为师,二皇子从皇爷之举,说明二皇子深懂这立世之本,分得清谁才是真圣人。 既不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足以说明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就是陋习。 那些提倡这些陋习的所谓先贤在皇爷您这,那一个个才是歪梁劣材。” 这一番马屁自然更让朱允炆畅怀,虽摆手自谦但也是止不住的得意。 开心之余,对朱文圻的提请自然也就没什么不允的道理。 “双喜啊,你安排下去,让御前司这几天备好礼,上那陆家提亲吧。” 说提亲而不是直接降旨赐婚,这也是朱允炆对人女方的一种尊重。 提亲是可以拒绝的,赐婚那就是不容拒绝。 虽然没有谁脑子会傻到拒绝这种提亲。 “行了,你下去吧,到你娘那里露露面。” 看着一脸喜色的朱文圻,朱允炆没好气的挥手:“抓紧滚蛋,别在这里气老子了。” “儿臣告退,感谢父皇开明之恩。” 目的达到,欢天喜地的朱文圻拱手告退,脚步轻快的离开了这东暖阁。 赶等文圻离开,双喜脸上的笑意便顿散。 “皇爷,窦和案要不要奴婢接着查下去?” 侧首看了一眼,朱允炆还是摇头。 “没必要,也不重要,有道是灯下黑,查的太明白有什么意思呢,人总有些秘密,别为了窥探清这些秘密伤了感情,那就不值得了。 地窖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但我们仍然要允许地窖的存在,不能因其黑暗而摒弃,因为需要储存粮食和物资。” 黑白真相当然重要,但有些东西,远比真相更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零三章:文圻回京(下) 虽然同是盛夏,好在如今的南京因为广种绿植的原因,茂盛的树冠遮住了不少灼热,得以让行色匆匆的路人在穿过荫凉的时候获得些许喘息的舒畅。 礼部郎官陆英的宅子坐落在鼓楼街,也算是邻近宮城、长安街等中枢核心的黄金地段,以南京眼下的房价来算,这也算一笔可观的不动产。 尤其是当应天府城建司一纸迁文贴满鼓楼街大街小巷后,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就更加情绪高涨起来。 陆英自然也是极高兴的,要不是自己的闺女这段时间添堵,可能会更开心。 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又不是长得奇丑无比,虽然自家不是什么大家高门,但好歹也算是有一身官皮在身,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本就不该愁婆家。 结果倒好,自己提了几次,都撞了一鼻子的灰。 “你就那么急着把闺女嫁出去吗!” 晚上吃罢了饭回房,喝茶看报的陆英这屁股底下都还没捂热乎,一旁削果皮的媳妇就开了口:“一下班到家就念叨这事,我说你就不能歇歇你那张嘴,就算是租的也不能这么用吧。怎么着,礼部工作没什么好做好说的,就回家拿咱闺女嘟囔不成。” 这话讲的陆英当时就有些不乐意,把报纸往身旁一放,侧着脑袋看媳妇:“照你这意思,难不成把锦曦拴咱们跟前一辈子,再说了,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些位,哪家的少爷条件差了? 知足吧,你也知道咱家闺女打小也没上过学,这我倒想给许一个南大的骄子高才,关键人家也看不上咱们这小家小户啊。” 大学生在南京还是极值钱的,不少南京城里四品、五品品轶的家庭,举凡有闺女的都把目光盯紧了南大。 南大的门槛都快被媒人给踏平了。 这种寻婿的风气颇有当年先宋时期榜下捉婿的影子。 “大学士又怎么样。”媳妇很是不屑的瞥了下嘴:“亏你还是国家的官员呢,这点风向都看不出来,再过两个月南大又要迎新了,你知道今年扩招多少人吗?” “多少?”这种事陆英还真没怎么留意。 “整整一千人!” 媳妇一脸自得的报了一个大数字:“这数可是琳嫂子给我说的,他男人是咱们教育部学校司招生处的,这个数应该是真的。 所以你想啊,年年大学扩招,一年、两年、三年的,如此长期以往的持续下去,大学生还值钱吗?” “嘿。” 陆英这一把坐直了身子,挑眉看向媳妇:“没看出来哈,你还有这般的见识呢,看来为夫平素里没少教育你,还是有作用的。” “去去去。”媳妇一脸的嫌弃:“就你那点水平还谈教育,你少点误人子弟比啥都强,所以咱家闺女的事依我说,你最好少拿那老思想来套,动不动就催着成亲啥的。” 说着念着,媳妇的嘴慢慢闭上,因为她发现陆英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今个有点不太对劲啊。” 陆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道:“锦曦找你说啥了吧,别当老爷我天天啥都不知道,锦曦这小丫头片子,铁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说!锦曦这两天是不是又跑外面抛头露面了。” 一说起来自己闺女,陆英顿觉慌了神,不由得提起一口气来,哆嗦着手指指向自己媳妇:“好哇,我一去上朝,你铁定又放锦曦跑出家去了,她是个姑娘家,咱家虽然不是什么权贵高门,但到底我这张脸还算值点面子,你这么做,让我老脸往哪搁啊。” “那依你的话说,天天关家里就有脸了?” 媳妇显然跟陆英不是一个思想,或许是自身也是女性的原因,为此事跟陆英据理力争起来:“你也出门看看,现在南京城上下都怎么一派景象,难不成那些姑娘全是百姓家孩子?再说了,你算个什么官啊,你官再大,大的过国公亲王? 这些郡主县主啥的现在不也在大街小巷的闲逛,你不是在礼部天天念叨个礼字吗,那也没见你敢跑大街上指着这些千金鼻子骂啊,在外面老实,就会回来拿咱自个家闺女立规矩。” 媳妇的这一通嘟囔那可真算是一点火星落到了柴火堆,虽说陆英平素里因为这媳妇娘家的势力有些惧内,那到底也是个男人,遇这种事难免是脸上挂不住的,当即就跟媳妇吵了起来。 俩人越吵越凶,陆英一拍桌子,算是借着这股子蛮劲占了一丁点的气势优势。 “别当我不知道,锦曦前段时间天天往出跑,身边还跟着一破小子,说,那小子是哪家的孩子。” “呵。” 陆英原以为自己讲出这事之后,自己媳妇会老实些许,没想到自己媳妇反倒是更嚣张了起来。 “就你这脾气,怪不得咱闺女什么都不跟你说呢,本事不大还偏生喜欢透过门缝看人,人那小伙子可不得了。” “南大的?” 下意识的,陆英正经起来,语气里还有些憧憬,见媳妇摇头顿生失望,还没等这股子失望劲过去,媳妇一句话险把他惊跳起来。 “人家是湖畔二期的毕业生。” 玄武湖的那个湖畔学院? 陆英呛得连连咳嗽,整张脸都憋红了:“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 媳妇就得意看自己丈夫这幅惊愕的表情,满脸笑容的继续介绍道:“锦曦说的,人家不仅是湖畔二期的学生,听说还是咱们南京什么一个学生会的会长,前段时间离京到了泉州府述职,听说还是个不小的官呢。” 陆英脸上欣喜的笑意僵住了。 南京学生会会长是谁,南京城里做官的谁不知道。 二皇子朱文圻! 如果不是这小子骗自己闺女,那这事可就不得了了。 “你怎么了?” 看着自家丈夫的德性,媳妇起先还当是开心的过了头,结果发现有些不对劲,这惊喜怎的就变成了惊吓? 心头担心之余,赶紧开口问了一句。 “你知道,那小子,哦不是,那一位是谁吗?” 吞咽下一口唾沫,陆英的话都哆嗦起来:“当今圣上与贵妃娘娘所出,圻皇子殿下。” 这一下,连媳妇也傻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零四章:深圳、上海 朱文圻想要娶媳妇的事有了朱允炆的允肯介入,后续的发展自然是顺利的紧,御前司的太监带队抬着聘礼登了陆英的家门之后,这桩婚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定是定了,但成亲的日子就排的有些晚了。 毕竟朱文圻还得回泉州继续工作呢,哪能一直待在南京等着洞房花烛。 至于泉州自陈天正往下的涉案名单,内阁也给拿了一个主意。 “凡是涉嫌从走私过程中获利达到年俸十倍以上的,定死罪。” 这算是在法外开恩的基础外放宽了不少的限度,尤其是如陈天正这般的官,虽然参与走私但没有丝毫获利的,仅仅判了二十年的劳期,发配到陕甘参与西北大建设了。 但对于那些没有朝廷品轶的商人来说可就不太友好了,因为他们定的罪不是受贿罪,而是组织、参与走私罪和逃税罪。 量刑的标准可是按照走私的金额和逃税的金额来定的。 走私一亿三千万两,逃税两千八百万两! 毫无疑问,从马驰开始往下,整个泉州商会几乎全军覆没。 “五倍以上的罚单,应追缴赃款脏息三千一百万两,征缴罚款一亿四千万两,合并一亿七千一百万两。” 税部大印一盖,整个泉州商会的家底几乎被朝廷整个整给没收掉。 而真正处罚的大头还不是泉州商会。 皇商泉州分会的处罚更恐怖! 跟皇商的体量比起来,泉州商会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些年,海外经略的大价值原材料都是皇商在做,泉州商会走私的都是一些粮食、香料、水果之类的低价值产品,人家皇商做的是什么? 矿石! 这些矿资源里面,稀有矿和金银矿、翡翠玉石才是大头。 一个皇商的逃税额,破了泉州商会三个都不止。 “将近九千万的逃税,连追带罚将近六个亿,皇商拿不出这么多钱。” 朱植深夜就跑进了皇宫想找朱允炆求情,但却被后者一点脸面都没留的赶了出去,连面都没见。 该罚多少罚多少,没有就整个家抄干净,能折多少银子就折多少银子出来。 实际上,皇商怎么可能拿不出来。 拆分后的皇商,若是单拎出来一个区域的可能有些困难,但大家合力来缴还是能交够数的。 但谁愿意? 朱棣和朱桢第一时间拿出了自己那一支这些年的积蓄分润,全抵了出来。 “首恶该追究的追究,子孙那一辈换条命活下来吧。” 面对朱棣的恳请,朱允炆还是高抬了一手。 涉案最深的庆王朱旃折了进去,一道没有逃出国法的还有相近几支的几个郡王。 朱允炆的双手,再一次无可避免的染上了太祖亲子亲孙的鲜血。 而实际上,这已经是朱允炆看在朱棣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了。 也是朱允炆现在的岁数大了,感性上的比例已经开始隐隐有跟理性分庭抗礼的趋势。 换作十几年前,朱允炆绝对能杀个血流成河,而不是像今天这般,浊浪滔天的泉州走私大案,仅有寥寥三百余人被杀、两千四百人被判处从五年到终身不等的劳改。 不过泉州大案的影响绝不仅仅是处罚了多少人,两千多个人而已还没到让朱允炆和内阁重视的地步。 现在的大明不是三十多年前空印案时的大明,杀得官多了还怕地方政务出现断连,就算把泉州杀空,都不用一个月就能补充齐整,而且全是有执政经验的官员。 中央空降、各省平级抽调,然后原岗位副职接替,一级级往下排队上位便是。 说句不好听的,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仕途,不知道多少各省官员还巴不得泉州上下被朱允炆杀个一干二净呢。 前面的人不让位,下面的官怎么升? 泉州案给朱允炆和内阁带来的真正影响,是一种思考。 “泉州是民间犯罪率最低的府,却是腐败率最高的府。” 大理寺和都察院做了一份汇总的奏疏,用详实的数据来进行佐证。 “原因就出在泉州一家独大的经济地位上,这些年,虽然广州的发展亦不慢,但广州的腐败率却连泉州一成都不到,这也跟粤商和闽商的文化有一定区别。 内阁的意见呢,是多建设几个类似于泉州的经济开放府,既可以促进经济繁荣,也能减弱泉州在我大明的经济龙头地位。” 夏元吉的建议得到了朱允炆的肯定,而后君臣几人就开始围着大明的堪舆图商量起来。 又到了朱允炆最爱的画圈圈环节。 “咱们南直隶可以开一个。” 朱允炆点在苏州府和松江府的接壤之地:“嘉定县、崇明县、青浦县、华亭县和上海县合并,围着这黄浦江和长江口建新府,就叫上海。 广东方面,将广州府的肇庆县拆出和新安县合并,设深圳府,包括永福和南湾两个荒岛都一并包下,疏通海渠、开发港口。” 内阁几人盯着这地图上新画的圆圈看了半天,还是杨士奇先笑了起来:“如此一来,广东将来的经济地位可是要起来了,毕竟从地缘上,广东距离印度、南华更近,加上这一片的拓海更方便,将来与阿拉伯的海贸,广东也能吃上头一口。” 在新划定的两个新府中,毫无疑问,位于广东的深圳绝对是优于上海的,因为上海毗邻的有什么? 朝鲜已经不存,日本亡国也注定是旦夕之间,谁都不信东瀛能扛得住大明海军那毁天灭地的超强火力。 “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了,现在操心的话太早。” 对上海府的发展,朱允炆倒是不甚为意,毕竟这时间的建设生产力放在这,建设、迁民和通商,想要让深圳和上海达到泉州的体量,没有几十年根本不现实。 这两个新府成立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分润泉州的经济红利罢了。 “抓紧落实吧,通知工部,让他们尽快拿出一个合并建设的方案来。” 朱允炆又交代了一句,而一提到工部,朱高炽一拍脑门,想起了一件事来。 “陛下,工部前几日提了个想法,打算,把南京城给拆了。” 把南京城给拆了? 朱允炆和杨士奇几人都怔住了。 “工部脑子让驴踢了?” 杨士奇顿时失笑:“好端端的,拆南京城干什么,拆了之后,咱们到哪办公去。” 眼看杨士奇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朱高炽也是苦笑,连连告罪:“我表达有误,工部的意思是把南京的城墙给拆了。” 始建于龙凤年,竣工于洪武十一年,前后历时十几年的南京城墙,已经不再是拱卫大明中央的守护者,而是限制南京发展的拦路虎。 “有城墙,就没有四通八达的交通路网,这个提议是王雨森向工部提出来的,王雨森觉得,以我大明之今日,南京有没有城墙,都不重要。” 南京有没有城墙,都不重要! 能有资格做大明敌人的,除了大明自己内部的作乱。 “半机械击发式火绳枪在去年开始大规模生产装备现役,科学院火器司正在研制更新的,纯机械式火枪,改良火药也在高速发展,威力日新月异,城墙的庇护力在下降。” 这里提到的纯机械式火枪就是燧发枪,而所谓的改良火药,就是炸药。 在这一块的研发,大明的速度显然要远超原时空的西方。 西方用三十年实现了火绳枪到燧发枪,而大明的体量和资源支持,十年就足够了。 至于改良火药,眼下虽有眉目进展,但应用到大炮实战领域还远远不足,连实验阶段都还没到呢。 但这种看得见的进步,无不在提醒内阁和总参谋府。 中国几千年以来,赖以庇护自身安全的青石条木组成的城墙,已经失去了其核心作用,到了该退出历史舞台的时间。 “拆就拆了吧。” 跟内阁的迟疑比起来,朱允炆倒是潇洒的很:“什么时候,朕的健儿要是靠着火器重炮,都能在南京之外的军事领域上被敌人打得节节败退,让敌人拿着刀枪剑戟这种传统兵器都能杀到南京城下,那就说明大明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合该亡国。” 虽然说清朝中后期,广西的地方标军曾经创下过靠着鸟铳、砍刀打败过法国军的辉煌战绩,但那又能代表什么。 清军有实力打到巴黎、打到伦敦吗? 一样的道理,假定帖木儿的军队能在撒马尔罕阻击马大军取得一两次局部胜利,这并不足以代表那群骆驼兵就能够长驱万里杀到南京来。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沿途的大明官兵、地方百姓已经失去了对南京朝廷的信任,不抵抗甚至倒戈帮助帖木儿。 到那个时候,怎么都是亡国。 而一旦改良的蒸汽机装船,那大明对中东、西方的军事科技优势,就好比十九世纪时期的鸦片战争。 咋的,帖木儿还想靠着几把大马士革钢刀,十几里外,一刀劈碎无畏级战舰? “这王雨森就剩个胆大了。” 朱允炆哈哈一笑,看向许不忌:“怪不得你俩当年能在常熟混到一起。” 殿中,君臣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零五章:登陆日本(一) 碧波万里的大海上,海风静好。 海鸥飞掠在这蓝天碧海之间,享受着天高地远的宽广,海面下,偶尔会有几只雄心勃勃的鱼儿翻腾出海面,感受一番海阔凭鱼跃的自由。 还有一些零星的渔船行进在近海区进行着捕捞作业,想要打起一些鱼虾好填饱肚子,或带回城镇里换取些钱财。 “天色真好啊。”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抬头看看日头,有些陶醉,身边还站着一个小伙子,那是他的儿子。 桂木太郎。 前段时间海风太盛没法出海,这家里的生活就紧张了许多,今天这天色一放好,自然成了这些渔民们出海捕捞的大好日子。 “弄两兜子鱼,回到大阪还能买件新衣服穿。” 男人的话引起身旁儿子的不满:“现在那些奸商,衣服卖的越来越贵了。” “没办法啊,谁让大明国跟咱们的通商断了呢。” 通商中断可不是小事,这已经直接影响到了这些底层百姓的民生活计。 桂木太郎恨恨的骂了一句:“都怪那群该死的海盗。” 十几年前,大明沿海闹倭患,而此次大明跟日本通商中断,南京当局对足利幕府的回应也是海寇复起,不得不暂时禁海,待肃清海寇后重开。 但这种回应,足利幕府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相信。 日本征夷大将军,从一位内大臣、室町幕府第四任将军,日本当下的实际掌权者足利义持知道,这是大明准备对日动武了。 准确来说,当朝鲜亡国的时候,足利义持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中原人亡我日本之心不死,亡我民族之心不死,狼子仇寇,我日本上下誓与明贼抵抗到底,直至全体玉碎亦在所不惜。” 在幕府一次假想防备会议上,足利义持鼓舞着军心士气。 “当年忽必烈的暴元也想灭亡我日本,但其结果就是成全了咱们的神风敢死队之赫赫威名,如今之大明胆敢再犯,其必再遭迎头痛击。” 在足利义持的鼓舞下,部下武将们都是信心十足,毕竟此时的日本,已经终结了南北朝完成统一几十年,加上平定了屡屡作乱的虾夷族,正是上下一心的时候。 跟军方的一力主战相对应的,便是一些文大臣的担忧和折中让步思想。 “能不能谈谈?” “先将军一力主张与明相和,不持战阵,这才劝感明太祖皇帝,定我日本为不征之国,今日大明之盛,远强先洪武十倍,日本地小民寡,岂堪泰山之重?理当称臣纳贡,加入明联,此举可开百世之太平。” 对这种言论,足利义满的回答很是强硬。 “本国开辟以来,百事皆听诸神,灵神托人谓曰:我国自古不向外国称臣。”、“大明虽强,然其兴不义之师,师出无名则必败,诸君当勿惧矣。” 对接班不过十年的足利义满来说,面对大明直接投降显然是无法被接受的一种耻辱。 怎么也得先打两仗啊。 然而,足利义满的昂扬斗志只感染了京都的文武大臣,顺便强迫称光天皇下达一道‘谕大和子民诏’。 在这道诏书中,年轻的称光天皇要求全日本行动起来,共同做好防备大明武力入侵的战争准备,但这道诏书也仅仅只是在京都一地起到了宣传作用罢了。 因为在大阪,所谓的大和子民已经听不到任何鼓舞的声音了。 他们的耳膜,已经被昼夜不息的炮火轰炸声给充满。 “下令第一舰队、第二舰队满炮开火。” 指挥舰上,薛恪下令,甲舵上的旗手便打出旗语,围绕着指挥舰的数百艘福船便纷纷驶离,逼近大阪港。 随后两翼展翼分开,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这座因为与大明通商而逐渐富庶起来的港口城市。 “轰!” 震天的炮声响起了。 满炮开火,就意味着一发储备炮弹不留,全部打出去。 而一艘福船,共有重炮十二门,配炮弹一百八十枚。 薛恪口中的第一舰队、第二舰队是眼下大明海军的主力编制,一个舰队配福船三十艘。 两个舰队就是六十艘海船,炮弹总数一万零八百枚! 一颗炮弹的成本趋近五十两,加上运输和人力,送抵到薛恪的军中便达到了六十多两。 薛恪一句满炮开火,就要打掉将近一百万的国库。 白银杀不了人,但白银变成的火炮,对此刻的大阪城内城外的日本人来说,却让他们的世界恍若末世一般。 处处是爆炸的轰鸣、处处是断壁残垣和破碎的尸体躯干。 一年多来辛苦构筑的岸防在这炮弹洗地战术之下,犹如纸糊一般。 “总指挥,这炮弹补给比较麻烦,还是省点吧。” 薛恪身旁的参谋看得倒是先心疼起来,劝了一句:“这才是咱们登陆日本的第一战,要是把基数打完了,后面打京都可不好办,越往里走后勤的补给越吃力啊。” 谁知道薛恪直接狠狠的瞪了参谋一眼:“本帅是定倭总指挥,职责之内只负责打仗,打胜仗,你说的补给是后勤部该操心的事情。 总参谋长说过,一场战争各负其责,哪个环节出问题,就该哪个环节的负责人担责任。 炮弹打出去的越多,咱们的儿郎就能活下来越多,这才是本帅该负责的地方。” 得,薛恪这是征南洋十几年尝够了大炮的甜头。 你要让他现在继续操刀子跟敌人打白刃战,薛恪才不愿意呢。 挥刀砍人哪有看敌人被炸的鬼哭神嚎来的痛快。 参谋惺惺退下不再多劝,没多久,倒也跟薛恪一样,看得津津有味大呼过瘾起来。 近乎疯狂的炮火洗地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两个舰队才算出色的完成任务,得意洋洋的打出汇报的旗语。 “传令两支舰队,准备登陆作战!” 参谋看着远处那硝烟弥漫的大阪海岸阵地苦笑一声。 这还作战个屁啊。 这场炮火汇报演出之下,还能有几个活着的敌人? 而事实也如参谋所想的那般,当第一舰队试探的一个先头营登陆之后,唯一能够看到的,只有一地令人作呕的鲜血尸骸。 大阪这座城市,就这般在了大明的炮火覆盖之下毁灭,化为了历史的尘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零六章:登陆日本(二) 登陆大阪的顺利让薛恪品尝到了大炮的甜头,而自其踏上大阪土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卸炮。 上千门船炮被卸下,一并卸下的还有那一箱箱即将为日本带来毁灭的炮弹。 日本因其地缘原因,国土狭小,所以大阪距离京都的距离并不远,如果是骑兵驰骋,可能几日便到,但薛恪显然没有这种快速突进的想法。 总参谋府定下的作战计划是三个月灭亡日本,这个时间对薛恪来说可谓是极其宽松。 “自大阪始,沿途必以炮火覆盖,城墙如鲁缟般不堪一击,惊雷之下寸寸焦土。” 参谋忠实的做好每一步战争的记录,这些都将作为作战记录发回国内。 但薛恪这般每一仗都以凶猛炮火开道的行为,却让整个后勤部苦不堪言。 “一个五百人驻守的小县城都不攻,反而选择打出三千颗炮弹,永城侯这不是瞎胡闹吗!” 后勤部的主官找到朱棣哭诉:“二十万大军啊,打到现在连一场攻坚战都没打过,遇到一个千八百人驻守的城池都宁愿等上三天,这不是瞎胡闹吗。” “那怎么了?” 朱棣呵呵一笑,不以为意:“你看看薛恪现在报回来的战果,我军迄今只有六人因入城时不小心,被残垣碎瓦绊倒扭伤脚腕,却已经歼敌上万,这战果,青史未有吧。” 歼敌一万,自损六人。 这当然是青史罕见的战果,但背后付出的,却是火器司加班加点的生产、后勤部和福建地方几十万民夫、数千万国库的靡费花销。 薛恪此番征日本的战争本就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薛恪摆出的阵仗,就是在拿大明、拿整个明联的资源在耗! 包括带领的二十万大军,真正属于大明儿郎仅有五万人,其余十五万都是南华、暹罗、南缅等国的从军。 “能用钱就摆平的事,哪能用人命来填。” 跟朱棣的想法一样,对于薛恪的行径朱允炆也是举双手支持:“国库有的是钱,这又刚连抄带罚了七八亿,有本事的话,让薛恪花个干净。” 日本可是很有钱的,不说占据世界将近四成的白银,仅那个所谓万世一系的菊花王朝私产,就有数千吨黄金。 当然,这个时期可能没有那么多,因为还没到大规模开采的时代。 即使此次战争的花销无法得到回报,那又如何? 明联的资源是整个亚洲的资源,而一个亚洲的资源在中东、非洲、美洲都未得到充分开采的年代,堪称等同整个世界。 朱允炆根本不在乎花出去多少,他的眼里,只有武英殿里的那张世界地图。 而得到了朱允炆、朱棣全力支持的薛恪那更是变本加厉起来。 大军一天能走二十里就绝不走三十里。 凡所到之处,无不是炮火洗地战术。 炮弹打完了就落地扎营,不停的派人催促后勤。 从琉球中转北上、装满了炮弹的后勤运输船几乎填满了整个海洋。 “参谋官,日后要不要跟本帅一道逛逛那京都城啊。” 又看了一天枯燥乏味的打炮演习后,薛恪向参谋发出了邀请,而后就被后者一口回绝。 “有什么好逛的,估计也是被炸没的多。” 即使大军距离京都仍有上百里,但不管是薛恪还是参谋官都已经开始商量战后的闲情雅致了。 室町幕府还能给大明带来什么阻力不成? “将军、大阪全线失守,明军的兵锋,快到了。” 都不用近侍的汇报,足利义满呆呆的看着自己居卧内的那身首代征夷大将军铠甲,耳边已经隐约听到了明军的炮火声。 对于大阪如此之快的沦陷失守,足利义满说不清楚此时自己的心情。 因为他自己也在奇怪。 为什么一点都不吃惊和意外。 “现在,明军的动向捕捉到了吗?” 足利义满一开口便把近侍吓了一跳,这份沙哑和无力显得如此苍老。 “神户。” 犹豫着,近侍还是如实进行了汇报:“明军主力现在神户,看样子应该是在等待补给,一旦补给到来,距离明军出现在京都城外估计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 哆嗦着双手捧起茶杯的足利义满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喝到,气的他一把扔出,将这件宋代精品摔了一个粉碎。 大明跟日本的实力悬差,完全不是在一个水平线上。 即使京都城里外,足利义满已经布好了防线,但仅凭这个所谓的防线就能击退大明吗? 任谁都知道这是不现实的,即使这是一支人数超过二十万的军队陈列在京都城外,做好了所谓全体玉碎,为天皇尽忠的狂热准备,但这种所谓狂热,在毫无感情的炮弹面前注定是不堪一击的。 “你说,咱们守得住吗?” 战争开始前还意气风发的足利义满这一刻却失去了所有的信心,惊惧的看向近侍问道:“京都守得住吗,守得住的对吧。” 近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在这个时候又一名男人走了进来。 这是足利义满的心腹大将,正二位的领内侍卫大臣,负责京都和天皇的禁卫安全。 “将军,天皇陛下请您去一趟。” 足利义满的脸上挂满了苦笑和不屑:“天皇喊我过去做什么?还是说他又听了那群大神官的忽悠,准备请出三神器来召唤神风吗?” 当年忽必烈征日本,东征船队在大海上遭遇海啸而全军覆没,当时日本当局也如今日这般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听闻此事后,日本那群神官就趁此宣布,之所以元朝舰队会遇到海啸是因为天皇动用神器召唤来的。 这种宣传巩固了天皇的地位和起到一定的神化效果,也因此,那支相伴要跟元军拼命的防备军取了神风二字。 这就是民间相传的所谓神风敢死队的由来。 而现在,这个年仅十几岁的称光天皇拿所谓的神话故事当了真,天天跟足利义满念叨这事,询问足利义满如何才能调用神器的力量。 “断了陛下的念想吧。” 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足利义满步履蹒跚的走向皇宫:“能拯救日本的绝不是日照大神,而是咱们自己啊,诸君,为了天皇陛下,努力吧。” “嗨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零七章:登陆日本(三) 天皇的皇宫距离足利义满的大将军府并不远,建筑的主体亦是以木制为主,古朴且大气。 这里是整个日本的精神支柱,为了这处皇宫中的那个所谓天皇,整个大和族被从小灌输忠君思想的日本人是不惜以生命和鲜血来捍卫的。 而当足利义满的脚踏足皇宫的时候,却仿佛一瞬间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整个建筑群中,你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战争的阴云和气息,皇宫里一如既往的优雅恬静、平和雍容,来回走动的侍女、神官一点也看不出丝毫的慌张,他们迈着轻盈的步伐,踩不出一丁点的声响。 跟这群侍女、神官比起来,被战争重担压在肩头,已经是鬓角发白,甚至有些腰躬背驼的足利义满显然跟这里是格格不入的. 眼神灰暗的足利义满面对一路上的问安参见没有回应,甚至当一个侍女向他报以妩媚的微笑时,足利义满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滚!” 气喘吁吁的足利义满感受着皇宫里的气氛,心里全是一片凄凉。 日本都到了山河破碎的绝境了,这里的人竟然还在保持着狗屁的贵族风度。 如此对比起来,自己这些日子忍受的精神煎熬,到底是为了什么? “将军阁下,请您暂且留步,容在下进去汇报。”一名侍卫拦住了足利义满。 虽然已是心焦如焚,但这个时候的足利义满也仅仅只是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并没有难为这名侍卫。 好在没有让他多等,仅仅须臾的功夫,那名侍卫就脚步匆匆的赶了回来。 “陛下请将军入见。” 跨过门槛,向着天皇的居卧走去,足利义满很快便见到了称光天皇。 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 这个自三岁起就登基的天皇应该感谢菊花王朝在日本几千年下来积存的影响力,感谢整个大和族对天皇皇室的信仰,这才没有让足利义满能够篡位成功。 室町幕府明明拥有整个日本的军权、政权,足利义满也可以行使等同于皇帝般的权力,但偏生这最后一步,足利家几代人都跨不出去。 这就很奇怪。 就好比足利义满和其父足利义持,都是从一位,品轶等同大明的从一品,连正一位都没有混到。 天皇不封,足利家就不敢自领。 当然,日本的正一位含金量与大明的正一品也不是一个概念的。 别说一朝有好几个,整个日本千年历史下来,荣封的正一位大臣也就寥寥几个。 什么耳熟能详的丰臣秀吉、织田信长都没混到过这个品阶。 即使是后世一战、二战时期的各种亲王、元帅、首相。 “陛下。” 足利义满见礼,本就弯驼的腰身再次下沉了几分。 “将军阁下辛苦,快请坐吧。” 对于足利义满,称光天皇实仁还是很给面子的,赶忙招呼着落座,并且招呼着内侍上茶。 “将军来了,朕这心里就有了主心骨,方才大神官跟朕说,可请草雉剑召唤天火,但很可能会波及到京都的子民,朕这心里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将军怎么想。” 草雉剑、天火。 天火到是真的,可惜是明军的天火,而且不是可能会波及到,是一定会毁灭整个京都的。 足利义满心头的苦更甚了一筹,摇头:“陛下,神官之言皆无妄言论,一句都不可信,没有什么三神器,也没有日照大神。 整个日本,唯一的神明就是您,只有您才能救日本,救大和族。” “怎么可能!”一听神器无用,实仁当时就急了,年轻白皙的脸上挂满了急色:“神官怎么可能会骗朕呢,当年就是因为神器我们才全歼了元朝的舰队不是吗?” “那是一场意外!” 足利义满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站起身怒喝一句,而后看到实仁似乎被吓到了,叹口气又萎靡下来,恭敬的说道:“陛下,大明的军队已经全线歼灭了大阪防线,挺进到了神户一带,距离咱们京都,已是咫尺可达。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在抱有任何的幻想了,臣在城外布置了二十万军队,这些都是陛下您最忠诚的士兵,他们狂热的愿意为了保卫您而玉碎,臣此来,希望陛下能跟臣一道出宫,去一趟军营为将士们鼓舞士气。 只要您出面,将士们一定会愿意拼死作战,到那个时候,我们只要在京都拖住明军的脚步,您就可以离开京都,号召全日本团结起来,我们拖也能拖死这支远道而来的明军。 等他们后勤不济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和谈,花一些金银钱财换他们撤军。” “那,直接和谈不行吗?” 老实下来的实仁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句。 “大明现在不愿意。”咬着牙,足利义满苦笑起来:“他们现在的目的就是我日本取消国体,让您退位,日本添设总督,加入明联,要不然就亡国绝祀,置省东瀛。” 亡国、退位。 这两点对于实仁来说自然是不可能被接受的,包括整个京畿地区的日本人来说。 他们不可能接受天皇退位。 “大明人的战争檄文里,您是头号战犯。” 足利义满又抛出了一记重磅炸弹:“大明说,天地之间只有一个皇帝,就是那个所谓的至高无上的明联皇帝朱允炆,神仙也好、万佛也罢,天地日月都是那位的臣子,您僭称天皇,属于以下犯上,悖逆之罪,要诛三族的。” 又是头号战犯,又是诛三族,足利义满一通恐吓直接把实仁吓的哭了出来。 “将军,朕不想死,你可不能投降把朕交出去啊。” 见到实仁这般窝囊的样子,足利义满深深叹了口气:“只要陛下不愿意接受审判,整个日本一千四百万子民愿意守护陛下,即使是死,也一定会死在陛下前面,请陛下移驾,随臣去军营鼓舞军心吧。” 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六神无主的实仁还能说什么,自是以足利义满马首是瞻,站起身就跟着足利义满往皇宫外走。 似乎能够感受到实仁的恐惧和紧张,足利义满还伸手握住了实仁的小手。 像一个父亲牵着孩子那般。 足利义满掌心的温度一定程度上安抚住了实仁的抖动,但随着一阵轰鸣的炮响,实仁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明打到京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零八章:登陆日本(四) 就在京都当局因为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炮响而惶恐不安时,距离京都城七十余里的明军大营内,薛恪正开心的像孩子一般。 这炮当然是他授命打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给京都附近的日本人制造点心里恐慌罢了。 后勤补给还没到,距离最后的决战还差点时间。 “第一批补给,一共三个基数的炮弹刚刚抵达大阪港,第二批、第三批还在海上。” 参谋官时刻关注着后勤的进度,几乎每一天都会向薛恪进行反馈。 这里提到的基数,是一种专属大炮的计量数据。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障炮管安全,加快炮管冷却速度,火器司定下了十五枚炮弹为一个基数,打完一个基数,就需要两个时辰的冷却。 这一次,薛恪带来的舰队一共拆下了四十二寸口径的重炮八百门,三个基数就是三万六千枚! 而这,仅仅只是第一批,而且八百门炮也并不是薛恪带来的全部,这只是拆下来的,还有没拆下来扔装在船上的还有数百门。 只所以没有拆完,那自然是为了执行海上护卫补给船只的任务。 “到大阪的话,那就快了。” 薛恪走到沙盘前,精神头兴奋起来:“大军准备拔营之事,让那些从军准备吧,在神户放了他们两天假,也该他们耍够了。” “是。” 帅帐之内,几名传令兵领了命离开。 看了一阵,薛恪又问道参谋:“京都方面的军情如何?” “堪称大军云集。”一说起这事,参谋便笑了起来:“日本人在京都城外扎下的大营绵延四十余里,估计,最少也是几十万号人。” “嚯!” 一听几十万,薛恪顿时惊叹一口气,而后扶额大笑起来:“日本人脑子里都是粪不成,我军炮阵之威下,他们难不成觉得靠着整齐的军阵就能扛得住炸了?” 几十万号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那就是几十万活靶子,炮手都不用瞄准,直接瞎着眼开轰就足够了。 在这一点上,日本人有的时候就好像德国人,固执且严谨,其实就丝毫不知道变通。 大军团大规模作战,列阵分明那是冷兵器时代才能发挥出战斗力,而在热武器时代战争,依旧摆出极其整齐的军容前进的战术日本人仍旧坚持,这可不是胡说八道。 在明治维新之前,英国人的舰队抵达日本,日本当局跟约翰牛的战争,就是这般,即使海面上英军舰队的炮弹遮天蔽日,岸防的日本人就傻傻堆在一起让轰炸,根本不去分散躲避。 而等到山县有朋出任日本陆相之后,他的学生乃木希典更是把这套战术发挥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 日本入侵朝鲜之后,在旅顺跟沙俄打仗,面对沙俄的重机枪阵地,乃木希典命令日军排着整齐划一的军阵压上,迎面撞进重机枪子弹组成的金属风暴之中。 创下了现代战争史都罕见的单日伤亡一万余人! 这可不是凡尔登那种大会战,这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局部战役。 乃木希典用冷兵器时代的整齐军阵去参与进现代战争,简直就是脑子有坑。 这种打法也被西方谑称为‘肉蛋战术’。 旅顺之战结束后,乃木希典就被撤职,也是从旅顺之战后,日本人才开始学会适应热武器战争的散兵阵。 而今日之战,日本依旧如此固执愚蠢,明军都已经挺进到了京都近郊,沿途大阪、神户的日军几乎悉数被歼,而在京都,足利义满还摆出了分明的军阵,将几十万大军集中在一起。 这种操作实在是让薛恪一直无法理解,最后只能归纳为日本人的脑子还没有发育好。 “既然他们一心找死,咱们当然得成全他们。” 薛恪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善茬,从第一次被启用平定台湾,再到十几年平定南洋百国,他的戎马岁月中,或许杀得人没有马大军多,但也配得上一句血债累累了。 就在明军这边正在进行大会战前的准备时,在京都城外的日军大营,实仁也在足利义满的鼓励下,出现在了军营之中。 自古凡御驾亲征之君,无不使军心大振。 天皇对于日本的精神激励属性和加持是极其可观的,当实仁露面的那一刻,坐地几十里的日军大营便是一片欢腾和狂热。 “天皇万岁。” 抛开国籍和民族,日本人对于他们的皇帝的顶礼膜拜一样是发自骨子里的,这种狂热的拥戴远超于后世我们所熟知的那般。 在古代,天皇并不是毫无权力可言,如果是一个有为的天皇,日本内阁和政府是愿意将权力还给天皇的。 比如说明治天皇和那个二战时期臭名昭著,双手沾满血腥,亲自下达过无数次大屠杀命令的裕仁天皇。 藏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实仁自然不可能撼动足利义满的地位,但当他离开皇宫,露面军营的时候,便是足利义满,也要在这几十万狂热的军队前给实仁留足面子,亲自为实仁驾马赶车。 “参见陛下。” 看着眼前黑压压跪成一片的军中将领、兵士,实仁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因为岁数还小的原因,声音略显尖嫩。 “朕的臣民们,朕想你们已经知道明朝军队已经侵入了我日本国土之内,他们的侵略是罪恶的,是对日照大神的公然亵渎,此举一定会遭到日照大神的惩罚。 而在日照大神亲自显露神迹之前,我们作为日照大神的子民,要勇敢的拿起自己的武器进行反抗,向日照大神证明我们誓死抵抗的决心和无畏。 明朝的军队并不可怕,我们一定可以击败他们! 这一点,朕和足利大将军深信不疑,而你们作为朕的子民,也一定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坚信这一点。 让我们杀死每一个入侵神圣日本国土的敌人,保护我们的京都。最终圣战的完全胜利一定是属于全日本、属于每一个大和子民,朕会在京都看着你们,并支持你们英勇的战斗直到最后!” 实仁的鼓舞如火星掉落在沾满火油的木柴上,所有跪在地上的日本人全部抬起头狂热的回应道:“拿起武器,杀光每一个明贼!” “天皇万岁、圣战万岁!” 狂热的气氛感染了整个军营,二十万大军的齐声怒吼很快使得整个京都城都躁动起来,每一名日本人都在发疯似的喊着口号。 站在实仁身侧的足利义满眼神里全是欣慰,实仁没有让他失望。 有了这一番鼓舞,士气大振的日军,是一定可以给与明军迎头痛击的。 放马过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零九章:登陆日本(五) 皇明三十七年秋,定倭总指挥、永城侯薛恪下达了总攻军令。 二十万明联军队迈出了离开神户,进攻京都的征途。 日本方面,足利义满为了防备京都也是构筑了数条防线,首当其冲的第一条防线就是甲府地区。 在这里,足利义满放了近四万人,信心十足的做好了起码守备一个月的准备。 而第二道防线便是京都的外围,也是足利义满主力中军屯驻的地方,有十五万人。 最后一道则是放在了京都城内,依托城内的建筑群构筑工事,以皇宫为核心。 按照足利义满的想法和计划,这三道防线起码要在明军的进攻下支撑四到六个月,可以给他充足的时间来调动全国各地的大名参与进卫国战争中。 明军的大炮固然是极其强大,但你要说光靠几百门炮就能将几十万军队炸的一个不剩,那也显然是不现实的。 仗打到后面,明军的后勤军资补给一旦跟不上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是要拼刀子见真章。 这一点上,无论是足利义满还是薛恪心里都有数。 炮弹的唯一作用是用来击垮敌人的心理防线,因为这是一种跨越时代认知的武器,射程远、威力大、杀伤性强,很容易将敌人的军心士气击溃,一旦全局崩溃,到时候就可以全面压上,还是要以传统的战争手段收尾。 如果说靠着千八百门炮就可以天降正义的炸死几十万大军,明联的海军配备就不需要征召几十万人了。 而且日本人虽然有些迂腐和固执,但也不是真的全傻子,当大阪至神户的防线被突破后,甲府一线的日军构筑的防御工事开始向地下发展。 防炮洞开始诞生了。 加上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地上沟壑,也极大滞缓了明军炮阵的移动能力,这都为薛恪的突进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这接下来的仗不好打咯。” 一门炮的重量需要几个人来推动,但因为沟壑的存在,又被灌满了水导致泥泞不堪,炮车轴架一旦陷进去,几个人都推不动,不得不用绳子和粗木做梁,人力抬起移动。 这可不是南京、泉州的柏油路,这种泥泞路段人扛着大炮走,一天又能走个几里? 等薛恪看到甲府防线的时候,这日子就过去了差不多六七天。 “不好打才有意思,要是一直雷霆碾压的姿态,也忒没意思了。” 参谋官倒是看得透彻,呵呵一笑:“不管怎么说,距离总部制定的三个月作战计划,咱们不还有两个月时间呢吗。” “他们没有两个月可活了。” 即使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薛恪也从来没想过是否会耽误总参谋府的作战计划,在他眼里,如果三个月不能攻陷京都,活捉天皇,他就把大明将军的脸面丢光了。 还谈什么爵晋国公。 “卿戎马二十余年,前后灭国三十有七,等灭了日本,朕自有赏。” 出征前跟总参谋部作战军令一道来的,还有朱允炆的一封手谕,一句简单的话足以让薛恪浑身热血翻腾起来。 大明武人的最高荣耀与他,已经是近在咫尺。 “薛帅,炮阵落定,准备完毕。” 一名传信兵走进了帅帐,带来了这个令薛恪心神振奋的好消息。 没有丝毫的犹豫,薛恪果断开口,下达了攻击命令。 “开炮!” 明联海军第一舰队、第二舰队、第三舰队所属炮营,八百门重炮在这一刻向着远处的日军甲府防线齐齐发出了怒吼。 数百枚炮弹倾泻在日军阵地、堡垒、营寨之上,爆炸轰鸣中,砖石腾空、烟土弥漫,大地开始颤抖,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鸣。 无数的日军被爆炸震飞,躯干在腾飞中解体,撒下成片成片的血雾、脏器和残肢断臂。 这就是热武器的战争,人命比水还要廉价。 剥夺一条鲜活的生命、毁灭一个幸福的家庭,只需要炮手将炮弹填入炮筒,轻轻点一下火,便足够了。 直到一个基数的炮弹全部打空,传信兵才在塔楼上打出停火的旗语。 这一波,整整打出去了一万多枚炮弹! “要进攻吗?” 参谋官问了一句,就见到薛恪摇头:“歇两个时辰,再来一轮。” 薛恪的视力很好,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在甲府的防线上,原本近乎人迹寥寥的阵地上在炮火一停,又冒出了黑压压一片人影。 防炮洞的诞生,极大保护了日军在大明炮击下的生存几率。 “一轮炸不塌就两轮,再不行三轮。” 薛恪的语气很冰:“本帅一定要把他们炸到自行崩溃,直到我军之突击顺畅无阻为止。” 现在就全军压上进行白刃交战不是薛恪所想。 甲府三万人呢,明联要付出多少伤亡才能攻下来? 若是打一个甲府都要付出成千上万的生命,这份战报,薛恪实不知该如何交回南京。 薛恪的意志得到了很好的贯彻,在两个时辰的冷却后,三个炮营再次发出怒吼。 “将军!” 甲府的防线阵地上,一名日军将领摸到了最后方的指挥部,焦虑的诉说着前线发生的一切:“明军的炮火太猛了,日照大神的子民还没有见到明贼的面,就已经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数百个防炮洞被炸塌,很多儿郎被活埋,您快给出个主意啊。” 真琦英坐在首座,默默的擦拭着一把崭新锃亮的唐刀,这是他们真琦家的传世珍宝,一把从唐末流入日本,经天皇赐下来的好刀。 “没有任何的办法,天皇陛下的厚望寄予此,足利阁下的命令悬于顶,甲府必须要守住一个月,如今才是第八天,正式战争开打的第一天。 如果守不住,本将当切腹,答谢天皇之恩,原野君,你可做本将介错人。” 真琦英已经做好了死在甲府的所有准备,而当一支军队的主将都悍不畏死的时候,这种决然的情绪是可以感染其身边人的。 每一名中层军官都有这种勇敢。 “武士家族的荣耀不可以被亵渎,我们可以战死、切腹,绝不可以投降和逃跑。” 说着话,真琦英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原野三郎:“去吧,英勇的战斗吧,我们是保卫京都的第一条防线,这场伟大的卫国战争,一定会以我们日本获得最终的胜利而结束,圣战万岁、天皇万岁!” 原野三郎怔怔的看着真琦英,良久后才挺起胸膛,大声应道。 “嗨依!圣战万岁!天皇万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章:登陆日本(六) 甲府这一地区的小型战役一连持续了六七日,这几天内,薛恪几乎每天都会例行常态般的向甲府日军防线倾泻炮击,而没有投入哪怕一个突击营。 即使各国从军的指挥官已经找到薛恪不知道请了多少次将,但薛恪就是不打。 薛恪当然想要快速攻克甲府防线,这样的话,能够给到京都足利义满布置京都防线的时间会少上许多,或许会对接下来更大规模的决战有所帮助,但是薛恪的想法跟参谋官完全不同。 “当年本帅在南洋的时候,记得有一次灭一个所谓的棚加国,当时炮击持续了近十日,生生将棚加这个岛国炸成了荒土废墟,结果你猜怎么着。” 面对着自己的参谋官,薛恪炫耀道:“不仅棚加国亡了,连他周遭的什么吉兰丹、佛罗安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岛国全部向本帅投降,一兵一卒没用,本帅迫降了数十个岛屿,征服了几十万的蛮夷。” 参谋官登时恍然大悟:“薛帅这是,想要用炮击震慑京都方面的日本人?” “是人都会恐惧,所谓的狂热可以暂时的抑制恐惧迸发出不俗的战斗意志,但是当他们发现面对的敌人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强大后,狂热一旦冷却,反弹的恐惧会更盛数倍,也就是俗称的吓破胆。” 薛恪自信满满的笑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第一天的炮击规模最大,但没有发现一个敌人的逃兵,而今天,咱们只是例行常态的打了一轮炮,本帅就看到了数十个仓惶的身影,对面这个所谓的甲府防线,距离崩塌已经是咫尺之间,一旦甲府崩盘,这些逃兵会把恐惧带回到京都。 他们那个什么狗屁天皇才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足利义满也不过是个承继祖宗基业的大将军,汉献帝加何屠夫的君臣配,有什么好担心的。” 薛恪的话一语中的,正如他希望看到的那般,甲府防线的指挥处,真琦英已经嗅到了末日的味道。 “今天,一共一百三十多人背弃了神圣的日照大神,当了可耻的逃兵。” 原野三郎的面颊滚烫,羞耻的汇报道:“真琦阁下,我辜负了您的信任,请您惩罚我吧。” 面对原野三郎的请罪,真琦英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神色波动,只是静静的擦拭着手里那把唐刀,而后挑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健壮的躯干。 “你我都知道,甲府防线已经完了我们打不到明军,他们却能不停的轰炸咱们,真正可怕的,明军的炮弹仿佛用之不竭一般,儿郎们的意志终究不是陨铁顽石,事已至此已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面对真琦英的绝望,原野三郎哀声劝了一句:“阁下,要不让我带着活下来的精锐冲一次吧,就算死,我也希望可以死在冲锋的道路上,而不是这般憋屈的被活活炸死,甚至是吓死。” “不!” 真琦英果断的回绝:“眼下儿郎们的士气已经彻底消磨殆尽,冲阵一旦失败就必然全军崩溃,四散逃命,届时这恐慌的情绪就会传递到京都大营,咱们就全中了明军元帅的诡计。 所以,现在我命令你,带着军队,有条不紊的撤离甲府,回到京都整顿,趁着他们的意志还没有完全溃散,控制住,不让这种恐慌传递到京都。” “那您呢?”原野三郎怔住了,看向真琦英,心中已是恍然。 真琦英惨笑一声:“我?我当然是一死答谢天皇之恩,原野君,请你做我的介错人吧。” 说罢,毫无犹豫的将刀尖捅入自己的小腹,横拉一刀,便是血流如注。 剧痛之下,真琦英浑身都剧烈的颤抖起来,但他咬紧牙,再次举起刀。 这次,是竖着切了一刀。 十字切腹,这是属于一名武士最后的荣耀。 完成惨烈的十字切腹后,真琦英体内的脏器都流露一地,鲜血淋漓的狰狞恐怖,却恰恰是日本武士毕生的追求。 用切腹的方式来向天皇和日照大神证明,他们的五脏六腑,仍然是鲜红赤诚的。 真琦英的双目中生机顿逝,但身板仍然呈跪姿并没有倒下。 原野三郎沉默了许久,上前捡起真琦英用来切腹的那把宝刀,默默的擦去沾染的几滴血迹,收刀入鞘,转身离开了指挥部。 这把刀要带回京都还给真琦家,更要把存活下来的儿郎带回京都整顿下来。 足利义满战前定下的一个月守备期,他们仅仅才坚持了不足半个月。 因此,原野三郎的下场,也必然如真琦英那般,只有切腹,才是唯一的出路。 横亘在薛恪面前的甲府防线,就此结束了使命。 在当天夜里,原野三郎就带着剩下的日军,依托夜色,连火把都没打,顺着纵横交错的壕沟,摸黑遁向京都。 等到翌日一早,例行侦查的斥候发现后,留在薛恪面前的,只剩下一个空无一人的日军阵地了。 “跑的倒是挺快。” 战靴如愿以偿的踏足到甲府的防线上,薛恪扫视四周,朗声大笑起来:“一群东瀛倭寇,还敢妄图螳臂当车的拦我煊赫王师,蚍蜉撼树,委实可笑。” 跟薛恪的开心不同,参谋官还是尽到了职责,忧心忡忡的泼了一盆凉水。 “上万人的撤退没有任何动静,说明这支军队的士气和意志并没有被完全炸散,他们是撤回京都不是逃回京都。” 是撤不是逃,这就意味着薛恪的战略目标并没有能够实现。 “倒是本帅小瞧了这群矮子。” 任何一个民族到了即将亡国灭种的时候,能够迸发出来的意志力和坚韧属性都是极其强大的,尤其是,持续上千年的菊花王朝在凝聚民心士气这一点上,远比中国更有效果。 中国是流水的王朝更易,所以中国的王朝符号远没有文明符号的印记更深,老百姓对皇室的推崇只有当执政皇室的政策更利民的时候才会去拥戴。 一旦出了暴政,老百姓就会揭竿而起的推翻这一家一姓的天下。 中国是在大框架的文明下不停的涌现国家政权,而日本他只是一个国家。他的文明是不健全的照猫画虎,起源于师法中国,从文字到文化,继而发展成文明,包括日本第一本幻想民族起源的历史、神话传说的就是全部用汉字编著,日本文化经历的宣佛、祭神最初也都是从中国过去的。 如果以文明的传承作为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根来说,日本文明本身就是中华文明的孩子和旁支延续,当然,只不过这个孩子,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这种文明的时间远没有成建制体系国家存在的长远,所以日本的文明更易要比中国容易许多。 同一时间接触西方文明,日本可以搞出明治维新,中国却不行,因为我们拥有着极其久远,一脉传承下来的炎黄文明,我们不可能为了急功近利的建设一个所谓的师夷长技的国家就推翻我们所有已经习惯的文明生存方式。 无论谁想要做到这一点,都势必会成为所有炎黄后裔的敌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中国和日本不同的地方,各有优弊所在。 没能够摧垮甲府防线日军的所有战斗意志,薛恪固然是有些失望,但也仅仅一瞬之事罢了。 “本帅,已经依稀可以看到,他们所谓的平安京了。” 极目远眺,薛恪享受的深吸一口气。 即使这空气里弥漫着浑浊的硝烟和血腥。 “薛帅,阵地上,还有几千名伤残来不及逃离的日军遗兵,怎么处理?” 参谋官又想起这事来,小声问道。 “伤残的有什么价值?” 薛恪没有开眼,淡漠道:“让那些从军处理掉吧。” 大军自从踏足日本开始,无论是杀俘还是纵祸地方的屠戮,大军中那五万明军都没有参与。 人性的暴戾和兽性就是一只猛兽,杀戮、奸淫、抢夺就好比是喂食这头猛兽的血肉精华,会让这邪恶的猛兽迅速成长。 最后完全填满人心,这五万明军儿郎就回不去本土中原了。 在西南,马大军就是因为杀得太狠、太毒、太绝,整个西南阵营里的近十万明军儿郎,现在只能驻扎在遥远的伊斯绿堡。 这些人几乎全部参与过最少一到两次的屠城。 原本历时多年练成的王者之师早就变成了马穆鲁克那般毫无人性的杀戮机器。 这支军队的眼里,除了朱允炆,谁都不值一提。 比二战时期那支党卫军还要疯狂。 因为他们早就在心底深处完成了自我催眠,认知中,这些让他们欲望得到满足的成就,都是在朱允炆这个皇帝领导下实现的。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等这支军队在伊斯绿堡实现完所有的价值后,大明绝不会养出第二支这样的军队。 朱允炆也绝不会允许再如马大军这般的鹰隼悍将用这种方式来练强军。 倒不是说这群兵会在失去理性后反攻大明本土,而是这些兵一旦退役回国,这种戾性会使他们成为祸乱地方稳定和百姓安全的危险因子。 不是每一个兵都可以成为大富翁,因为他们从军时期的放纵,他们退役之后的生活甚至很可能会因为格格不入而很快穷困潦倒。 诚然他们每一个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但国家总不能全部当祖宗供着,要花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没有钱,生活中当遇到一些难以抉择的亲情方面的困难压力时,这些曾经在异域犯过屠杀、抢掠的狼兵,很可能会被戾性影响基本的理智与道德。 “是。” 参谋官领了命便离开,不再打扰薛恪。 平安京的毁灭,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阶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一章:京都的毁灭(上) 甲府防线的沦陷意味着京都已经彻底暴露在明军的炮火下,足利义持虽然暴怒,但也知道此时再如何怒火膺胸也是于事无补,所以对于带领参军败退回来的原野三郎,足利义持难得的网开一面。 “算了,自从明军登陆以来,玉碎的将领已是不少,戴罪立功吧。” 虽然足利义持不愿意治罪,但原野三郎在退下后,还是在自己的营房内选择了切腹自尽。 “双膝跪拜神灵面,一腔忠血撒君前。” 日本的贵族武士凡死前,都有写绝命诗的爱好,原野三郎虽然不是什么贵族,但也愿意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忠诚和无畏。 足利义持宽恕了他,但身为一名高傲的武士,战败的耻辱和无能在折磨他的尊严,显然,家族的荣耀和尊严无法宽恕他,所以原野三郎选择了慨然赴死。 对于原野三郎的死,足利义持虽然盛赞了一番,甚至煞有其事的找到实仁请了一番恩赏,打算通传全军,大肆宣讲以此来号召守卫军来向原野三郎学习,但是当第一枚明军的炮弹落到京都城外防线上的时候,恐慌的情绪仍然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只不过区别的地方在于,随着越来越多的炮弹落下,这些日军反而平静了下来。 “死便死了吧。” 在一次战时会议上,足利义持的平静安定了军心:“中原有句话说的好,叫做国破山河在。 这是咱们大和民族的土地,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仍然是,我辈的血将永远洒在这片土地上,忠勇的英灵也将永远护佑和鼓励大和子民,世代不息的反抗明贼。 今日一死,他日,后代儿孙也会赶走敌贼,光复河山。” 十几万在实仁这位称光天皇鼓励下早已视死如归的日军感受到了足利义持的决心,无不满腔热血,不仅稳住了防线,甚至还组织起了敢死队,向着明军的炮阵发动起视死如归的冲锋。 一千、两千。 八千、一万! 一支支日军的敢死队冒着遮天蔽日的炮火,拿着传统的长刀,批着简陋的铠甲就踏上了冲锋向死的征程。 “虽然愚蠢,倒是无畏。” 站在一个军人的角度,薛恪还是对这些陷阵之士报以一定的尊重:“歼灭他们吧。” 炮阵的两翼,整整两个火枪营布好了防线,当日军的敢死队士兵冲过近两百丈的炮火覆盖区后,兜头迎上的便是一排金属弹雨。 半机械击发式火绳枪虽然还不如燧发枪那般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装填弹发射,但快捷的击发方式仍然使得火枪营士兵可以完成一分钟五次以上的射击。 陷阵的日军士兵几乎全部死在了火枪营的阵前,仅有少部分侥幸得存。 “杀!” 一名扛着战友尸体冲出来的日军红着双眼,高高举起自己手里的武士刀,正待动手,几把三菱刺刀便同时扎进了他的身体。 上至面颊、下至小腹。 这一批,寥寥百十人活下来的日军小队,就这般全军覆没的栽倒在尘埃中,无一幸免。 炮击持续了近一个时辰,而后便是明军所熟知的哑火冷却期,而这个时间也被足利义持把握住,果断下达了反攻令。 他早就从原野三郎的汇报中得知,明军的火炮虽然威力巨大,但往往只能打一个时辰就需要长达两个时辰的冷却来为炮口降温,以免炸膛。 这是属于他足利义持的机会。 “这足利义持到还有三分勇气。” 当得知日军动向后,薛恪问了一句:“冲阵的有多少?” “两三万吧。” 参谋报了一个数字,就发现薛恪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还是谨慎啊,那咱们就按照常规战术来打,后手先别露出来。” 传令兵离开,而薛恪口中的常规打法,便是传统的阵地攻坚战。 面对日军的正面冲锋,大明方面准备了整整两百架抬枪,也就是那个所谓的霰弹枪。 火绳枪都可以改良,霰弹枪自然也是进步不少。 不仅弹丸数增加,用于助推威力的火药引药锅也大了好几号。 两百架抬枪,这才是真正的金属风暴。 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可以活着冲出这片被覆盖的区域,除了躲在队友身后的士兵。 抬枪的威力显著,劣势一样明显,那就是根本不存在装填换弹再来一次的机会。 大明也不需要第二轮。 一排排橹盾手从两翼包了出来,将橹盾插进泥土里,依托橹盾下的两个尖辕可以有效的深入地内,增强防撞力,而橹盾与橹盾间合槽后的孔洞,则被一杆杆长矛填满。 自天空俯瞰而下,日军宛如洪峰撞击在坚不可摧的大堤一般,仅仅是激起了一片血红色的浪花,而后便再无可进之余地。 即使有勇敢者踩着战友的尸体,奋力跃起企图跳过橹盾墙,人往往还没有落地,便在空中身中数枪。 有倒霉的,迎面挨上几记近距离的火枪,整张脸都打的稀烂,落地时连个人样都没有。 也有幸运的,侥幸活下来,但还没站稳,便亦是身首异处。 大明的炼钢水平,即使原材料略差些许,铸造出来的钢刀,锋利程度也不必大马士革刀差多少。 砍不过血肉之躯的脖颈,太易了些。 两万人,连个大的混乱都没能制造出来,就近乎被全歼,前后冲阵两个时辰,能逃回去的,怕是连五千人都不足了。 “咱们一共伤亡四百六十多人,都是从军。” 伤亡报告很快统计出来,参谋官惊叹不已:“白刃近身战,以五百换万敌,这,太不可思议了。” 比起参谋官的惊叹和喜悦,薛恪却面色严峻:“真正值得不可思议的,难道不该是这群矮子的顽强意志吗?” 两万人,阵亡一大半,苟活者还愿意撤回京都,而不是崩溃的四散而逃。 这种战阵时的伤亡比例能够达到如此仍然不崩的军队,在朱允炆登基以前的大明,都鲜有能做到的。 “在泉州的日本商人有介绍过日本史,南北朝时期他们的大名混战,绝不会出现这种意志顽强的强军。” 薛恪感慨了一句:“对他们来说,咱们终究是入侵的异族。” 国内诸侯混战,那就是兄弟阋墙,当兵的卖命只是少数,所以打着打着一哄而散成了常态。 而对此时保卫京都的日军来说,明军就是入侵的异族。 逃离京都,战争失败,活下来也是当奴隶。 这么简单的道理,显然京都日军是有这个觉悟的。 “是啊,所以他们一定会誓死抵抗。” 参谋官长吐一口气:“比起亡国灭种,活着还真不如战死。” “京都是一定可以攻克的,本帅从未怀疑过。”薛恪看着眼前不远的京都城,目光中的杀气越来越浓郁:“但是一旦入城,我军将势必陷入更加残酷的巷战。” 杀机下,参谋官打了一个冷战,他嗅到了薛恪话语中那浓郁如实质般的血腥:“薛帅,您难道想?” “战争只有胜利方和失败方,没有正义和罪恶之分,这是陛下说的。” 薛恪冷声道:“我大明一直想要帮助这片土地上愚昧不化、贫穷落后的百姓加入明联,学习文明进步,实现共同繁荣,但是被狭隘自私的称光天皇、足利义持所拒绝,所以才兴起这场正义之战。 所有企图阻拦我大明的,才是所谓大和民族真正的民族罪人,参谋官,你说十年后,日本这片土地上的史书会不会这么形容今日的一切?” “会。”参谋官叹了口气:“因为不这么写的,都要死。” “所以咱们是正义的一方,只要咱们打赢这场仗,而正义的一切,都是对的。” 看到参谋官认同下来,薛恪哈哈大笑,而后彻底撕破一切伪装,森然下令。 “那就,毁灭整个京都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二章:京都的毁灭(中) 皇明三十七年十月初六,辰正。 明联海军第四、第五、第六舰队的船炮全数拆下,一并输送抵达京都城外,至此,排列在京都城外的明军炮阵,拥有的火炮已高达两千门之巨! 辰正一刻,亲临炮营阵地的薛恪落下了手里的指挥刀:“开炮!” 刹那间,两千门火炮同时发出怒吼,成千上万发炮弹呼啸着砸进京都城外的日军阵地上,连同着其背后的京都城,都在这般炮击下不住的颤抖。 被无差别炮火覆盖的日军阵地上,无数碎石和着泥土飞上天空,防守的日军士兵也在这般轰击下被炸出所谓的防炮洞,在裸露的空气中被撕成碎片。 路障被炸开、鹿砦被炸开、阵地被炸碎。 所谓的京都外围防线,这条被足利义持构筑了数月,倾注了所有心血和希望的生命底线,在几千门重炮、几万枚炮弹的面前,脆弱的宛如纸张一般。 炮击整整持续到一个基数的炮弹被打光才停下。 “投入两个卫,进攻吧。” 薛恪再也不多耽搁时间,第一波推进,就扔出了两万人。 两万名早已熟练的可以用汉语交流的南缅人,穿戴着统一制式的明联铠甲,手握寒光闪烁的雁翎刀,吼着排山倒海的口号,冲向了京都日军阵地。 即使数千名日军将校在破碎的阵地上大喊着组织阵型,但组织起来的弓弩手却连千百都没有。 毫无任何的远程军事打击手段。 而真正要命的,就是日军为了防御炮击,大挖沟壑和防炮洞,根本没法搭建寨墙、营线,这些在热武器面前毫无用处的防御措施被足利义持放弃了。 也因此,面对传统的冷兵器作战时,日军和明联的军队在一开始,就以冷兵器的方式交上了手。 完全被炸的头晕眼花、七零八落的日防军,哪还有时间来组织起严整的阵列来应对,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仅仅是拔出刀,嗷嗷嚎叫着,以散兵游勇的姿态撞进明军的汹涌浪潮中。 身材矮小的日军,虽然体魄跟同样矮小的南缅人相近,但日军的气力匮弱,完全不是早早并入明联军制,整天饱餐的南缅人对手,尤其是在重视军阵配合的冷兵器作战中,零散的日军完全处于被屠杀的处境中。 这般惨烈的战况让大后方的足利义持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将军阁下,明贼的军队已经突破了第一条防线,再不加派援军,第一条防线就要失陷了。” 京都外围的防线,足利义持足足准备了三条来加大纵深,抑缓明军的推进速度,好给后方鼓舞京畿各地,以及各处大名驰援的时间。 但第一条防线的重要性确实最高的。 一旦第一条防线被明军占领,那么,明军的炮阵就可以再次前提三百丈,炮口将直接对准身后的京都城! 所谓的平安京,可全部是木制建筑啊。 哪怕一发炮弹掉进去,都有可能举城尽焚! “让荒木君守住!告诉他必须守住!不然就切腹吧。” 可即使嘴里骂的再狠再凶,足利义持也知道光靠这些并不足以让荒木大川坚守下去,跳脚骂完后,还是挥手。 “派两万军支援荒木君,稳住阵地。” 足利义持这边加派了援军,薛恪却没有急,当突击的前军派回传令兵通报了受到的阻力后,薛恪果断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打了一个多时辰,炮阵可以继续怒吼了! “本帅倒要看看,足利义持那家伙,有多少人命能往这条防线里填!” 炮弹是没有感情的,才不会管被炸死的,是人还是畜生亦或花花草草。 支援上来的两万名日军还没来得及庆祝他们打跑明军,重新夺回第一防线,天色一暗,仰起头就惊恐的看到,无数枚炮弹呼啸砸下。 此起彼伏的轰炸声再次响彻天穹。 这一轮轰炸下,死去的日军更多了。 又是整整一个基数打完,薛恪调用了更多的军队。 “通知暹罗的军队,五个卫全部扔进去,本帅今日就要踏到那阵地之上,做不到就别回来了。” 接到传令的暹罗指挥使也是悍勇:“回禀元帅,两个时辰,末将只要两个时辰,要么看到敌阵上飘起伟大的明联旗帜,要么看到末将的脑袋!” 五万名暹罗军,发起了近乎绝命的冲锋。 防卫京都的日军不会退,进攻京都的暹罗军更不会退! 攻守两方都是在玩命,但防守方显然是远远不济的。 有些战争,不是光靠勇敢和斗志就可以打赢的。 一个在炮火下断了一条手臂的日军健儿,忍着剧痛手握长刀,仍想要杀敌立功,但他的刀也仅仅是在坚固的铠甲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刀痕罢了,而后便被敌面的暹罗兵,一刀砍下半边身子。 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未初三刻,被足利义持寄予厚望的第一条防线,宣告全部失守! 暹罗军占据了这片阵地,耀武扬威的欢呼着,而后郑重其事的插上那面,以日月龙凤为主图案的鲜红旗帜。 伟大的明联旗帜开始飘扬,不远处,是瑟瑟发抖的平安京和一脸绝望的足利义持。 当看到这面旗帜的时候,足利义持便知道,这场所谓的卫国战争,即将结束了。 “天皇陛下离开了没有?”身处死地,足利义持长叹了一口气,却是先问到了实仁的情况。 京都可以丢,但天皇绝对不能死。 不然的话,日本才真的可以说亡国了。 “陛下说,京都毁灭的话,日本再大也无立锥之地了,陛下决意跟京都共存亡。” 这一刻,足利义持的心里,百味杂陈。 作为日本的实际掌权者,足利义持当然不愿意死,所以他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实仁,希望实仁可以离开京都,而他,则留守京都号召组织更多的国民来抗战。 但现在,实仁却不愿意走,亦是一个有骨气的君王。 “那就把我的卫队调去皇宫吧。” 足利义持沉声交代道:“保护好陛下,一旦城破,务必带陛下离开京都,算是咱们为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 “还是派我的家军吧。”心腹大将劝阻了一句:“您的卫队应该留在这里,保护好将军阁下。” 足利义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算是勉强挤出了声音:“那就都派去吧,等明军破城的时候,我想也是京都保卫战结束的时候了,再多的卫队也保护不了我的。” 此刻的足利义持,心里早已不再对战争的结局抱有幻想,剩下的只有凄惶和无尽的茫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三章:京都的毁灭(下) “将军阁下。” 当内侍卫大臣离开,负责安顿京都城破之后保护实仁的任务之后,一名近卫脚步匆匆的寻到了足利义持,开口急切道:“明军的使者来了,要见您。” 近卫的汇报让足利义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厌恶的挥手:“一定是来劝降的,不见,杀了吧。” 领了命的近卫转身就要离开,没走几步又被足利义持喊住。 “等等。” 叹了口气,足利义持有些颓废:“让他来吧。” 表情上明显有些如释重负的近卫应了一声,忙快步走出,没多久就带着一名身穿明联甲胄的中年男子进来。 “足利将军阁下您好,鄙人明联西南战区暹罗集团军参谋贾宜。” 中年男子肤色有些黑,而且并没有留着传统大明男性的发髻,足利义持一眼就能认出来,眼前这个所谓的贾宜是一名暹罗人,即使他说着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 “贾?你不是暹罗人吗?” 足利义持高坐首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 面对足利义持的不屑与轻蔑,贾宜便昂起脑袋:“我以前是暹罗人,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国家,我是明联人,贾这个姓,也是取法明联的文化,而不是狭隘的以暹罗为一切。” “呵。”足利义持忍不住的笑了出声:“背叛了祖宗就是背叛祖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扯什么狗屁明联,你们暹罗永远都只是暹罗,大明是大明,这不一样。” “足利阁下难道想将时间全部浪费在离间暹罗与大明关系上吗?”贾宜见足利义持仍旧这般高傲的姿态,便也懒得等足利义持客气,径直找了个空位坐下,气的室内护卫几欲拔刀,若非足利义持抬手压下,怕是直接就要让贾宜血溅当场。 “说吧,来做什么的,送死吗?” 足利义持臂压大腿,虎视眈眈的瞪着贾宜:“如今你们所谓的明联欲亡我国家民族,我们之间的仇恨可填满五湖四海,让你来做使者,就是害你去死,你还在向着卑鄙无耻的中原说话?” “向谁说话是我的事,倒是足利阁下一口中原话说的也很不错啊。” 贾宜面色坦然,反唇相讥道:“就冲这一点,足利阁下也算是向着中原说话,所以咱们还是聊点正事吧。” 说着取出一封信展开来,清了清嗓子后朗读道:“这是明联此番为帮助日本加入明联大家庭,实现共同繁荣,派遣一支代表和平与文明富强的义军总指挥官薛恪元帅的亲笔信。 致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持阁下台启: 明日之战,非战也,实日本多年顽愚不化,不思进取,在伟大的明联皇帝钦定的亚洲体系中,北亚、东北亚、南亚、东南亚以及中亚、印度接连为加入明联体系而欢呼雀跃,并且在明联的共同规划指导下实现了国家繁荣、百姓富强。 独日本弹丸之地,地狭民蔽仍不思进取,倒行逆施,使日本离富强文明渐行渐远,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多有商旅自往大明圣地而定居,不愿回国。 此番王师抵达,实为在明日商所请,为拯救全日本而来。足利义持阁下,您虽然是一名令人尊敬的指挥官,但您首先是一名大和民族的一份子,继而是一名日本国民,最后才是战争罪犯僭越自称天皇的称光伪君的臣子。 您真正应该效忠的,是您的民族和您的国家,效忠于那些千千万万同样迫切渴求实现富强与进步的同族同胞,而不是狭隘的忠诚于实仁一人。 明联煊赫王师武运亨通之盛、难寻敌手此为不争之实,日本绝非敌手,战至今日,螳臂当车之军本帅已消灭十三万之巨,自身折损尚不足三千。 明联强军足有四百万之巨,阁下既为武官,久经沙场战阵自应该知晓实力之悬堪比天堑,京都保卫至今阁下已尽武将之责,京都沦陷迟早之事也绝非阁下之过。 未免城破之后生灵涂炭,本帅也恐大炮一响,京都毁于火下。特恳请阁下放下武器,传令三军,有秩序、有规矩的向我军投降,如此京都之幸、日本之幸。 本帅保证,大军入城绝不伤及生灵性命,尊敬贵国文化,严控军纪,不得扰民。 待僭越伪君实仁接受其应有惩罚后,将向伟大的明联皇帝陛下伏请,保荐阁下为新日本总督,阁下家族代代为臣,至您而一跃至尊,此为家族之荣光。 日本积贫积弱数千年,时代以中原为师,今入明联,他日必可迅速发展,崛起为强,与中原我大明并驾齐驱亦非难事,此为日本之荣光,日本上下民族上下都将视您为英雄,百年之后永载日本史册。 幸甚荣甚,此明联海军总指挥、明永城侯薛恪亲笔奉上。” 这封信差点没把足利义持给活生生气死,饶是足利义持几番克制,到底还是喷出了一口鲜血,吓得几名近卫慌忙上前,更有急者,拔出刀来就要砍了贾宜,又见足利义持伸手方才恨恨不平的放下。 “无耻至极!” 足利义持喝水漱口,连呼了几大口气才算平复下来。 还别说,一口血喷出了几个月的积郁,这句痛骂说的中气十足。 “战争!日本将抗战到底!哪怕打到玉石俱焚,也不会留给你们所谓的狗屁明联一丝一毫。” “这是你,足利义持阁下的选择,还是说包括您身边的所有人的选择。” 面对着足利义持的疯狂,贾宜站起了身,踏前一步,咄咄逼人的说道:“京都城内几十万人怎么选?您的妻子、孩子怎么选?玉石俱焚的唯一下场,就是这片土地将会在炮火下寸草不生,凡活着的,都是对抗正义的罪恶战犯,包括您的孩子,待征服了这片土地,足利家将会背上民族罪人的千古骂名,遗臭万年。” 说罢,贾宜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原型的物件放到足利义持身前的桌面上:“这是我军元帅送您的礼物,在明联这东西叫做钟表,很昂贵的一个物件,转一圈的时间为一百二十分钟,也就是一个时辰。 现在的时间是申正,也叫下午四时,一个时辰后的酉正,您这边仍然拒绝投降的话,京都方圆五十里,生灵草木,俱为焦土尘埃。” 看着贾宜转身的背影,足利义持的心里怒吼着。 杀! 但他的嘴几次张合,却怎么都吐不出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无能的、怯懦的看着贾宜就这般耀武扬威一番后傲然的离开。 杀一个贾宜很容易,但做出这个抉择却很难。 “战争结束了。” 良久,足利义持颓废的一屁股滑坐在地上,像是一条被抽走了脊梁骨的秋田犬。 “日本的命运也到此为止了。” 足利义持是一个勇敢的人,但并不像他父亲那般冷酷决绝,他更在乎他的家庭。其为了追求日本的最高权力,使自己的足利家族能够取代那万世一系的菊花王朝成为新天皇族,自上任的十几年来一直对大明摇尾乞怜、大献殷勤,当知晓有海寇扰边大明海疆的时候,更是惶恐至极的上表,为证清白,亦是不遗余力的清剿海寇。 就为了向大明证明,这些海寇是真的海寇,并不是他们足利家派遣而去有意寻衅边疆的。 心里想着的,还惦记自己的后代能够不用代代为臣,而是堂而皇之的做日本之君。 贾宜那句话扎进了足利义持的心底,自己可以一心求死,自己膝下的儿女,也一心求死吗? “阁下,咱们还有一战之力呢。” 近卫扶起足利义持,痛哭出声:“咱们还有十万的军队,京都城里还有四十余万百姓呢。” “十万军、四十万百姓。” 足利义持无力的笑了一声:“明军已经剿灭了咱们十几万军队,还差多少这十万吗?至于百姓,再多又如何,大炮一响,皆作尸骸遍地罢了。 日本之未来如何,皆看后代儿孙可有光复之勇,若我今日鏖战至底,亡国灭种,便连后代重开日月天的希望都没了。 你去传我军令,向明军投降吧。” 近卫们傻了眼:“那、您呢?” 足利义持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墙壁,那里挂着足利家的家刀。 “我,对不起民族,自当一死。” 说罢一把推开身旁近卫,拔刀出鞘。 寒芒刺骨,足利义持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一咬牙,在几名近卫扑上来之前,一刀捅进了自己的小腹。 自下而上,生生剖至胸膛! “永别了,天皇陛下;永别了,晴子!” 眼神逐渐暗淡的足利义持,缓缓的栽倒在地。 迸射而出的鲜血,殷红了桌面上那片京畿的地图,跟代表着明联的红融为一色。 永别了天皇。 永别了京都。 永别了,日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四章:德川胜吉和他的民族 最新网址:保卫京都的日军向明联投降了! 当第一个放下武器走出防线的日军出现,越来越多的日军选择了走出防炮洞就地投降,拱手将整个平安京让给了明联,仅有少部分武士家族的军官选择了切腹自尽,以死殉国。 被足利义持和无数日本人当做多么伟大的所谓卫国战争,就这般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时代科技的悬差主导的战争根本不可能被人的意志所影响。 保卫京都的日军意志不可谓不顽强、战斗力不可谓不强悍,但是在数千门重炮面前,注定只是一群等死的羔羊罢了。 薛恪的战靴踏上了京都的土地! “务必,活捉实仁!” 这是进城后,薛恪下的第一条军令,这个光荣的任务被薛恪交给了自己的警卫营正。 灭亡日本第一大功,永远都是活捉称光天皇,而这份功劳,自然不可能属于那些从军。 “足利义持算是个汉子,本将军就给他这个面子。” 既然足利义持在时限内选择了投降,薛恪也愿意遵守自己的诺言,无论是投降的日军还是进入京都之后,薛恪都没有杀哪怕一个人,约束军纪稳定大局。 “如何处理日本不是本帅有资格操心的事情,同理,任何人不可以在陛下圣意下达之前自作主张,违者杀无赦。” 薛恪警告了从军的几名指挥使,吓得几人自是一阵点头,赶忙离开严令纪律。 活捉实仁的难度并不高,整个天皇皇宫仅有不足一千名护卫,面对如狼似虎战力彪悍的警卫营,连半个时辰都没有抵抗下来便被全歼。 实仁被五花大绑的捆缚到了薛恪的帅帐中。 “押下去。” 薛恪没有多少空余的闲心精力来跟实仁废话,直接挥退,而后便大喝一声:“向南京呈报。 臣永城侯、定倭总指挥薛恪伏请吾皇圣躬安。 岁初幸承君命,荣膺定倭总指挥帅位,整军备战,于夏初统四国联军二十万离南华北征倭岛,先大阪后神户,终于秋日会师京都。 仰赖吾皇圣恩庇佑,下仗兵卒勇猛、火炮犀利,臣薛恪侥幸,一战功成。 贼酋之一足利义持自尽,余众皆降,至此书信之时,伪君天皇实仁亦被生俘,将同本信一道送呈南京。 自此定倭之战随着我军克定京都而大获全胜,日本国祚自此而绝,君父所定之东亚,自今日起将纳入明联体系之内,沐浴在君父圣光之下。 明联万岁!大明万岁!吾皇万万岁!” 军中文书拟好了奏疏递给薛恪复查,确认无误后,薛恪便郑重的加盖了帅印交于身旁亲兵:“去吧,八百里加急报圣。” 足利义持自尽、称光天皇被活捉,超过二十几万的日本军队或死或降,正如薛恪说的那般,日本国祚已灭,战争该结束了。 “利用好哪些降卒,在京都各道口构筑防御工事、派遣从军驻守以此控制整个京都的每一处局部地区,稳定战后局势。” 参谋官接到了这一任务,便亲自动身赶往了城外那几处将降卒集中起来看管的战俘营。 在刺刀和杀戮的威胁下,这些降卒被一排排的驱赶进京都城,进入一个个城内交通道口,开始构筑起各种用于驻兵的防御工事。 虽说听话,但是这效率显然是有些消极怠慢。 这让视察的薛恪大为不满。 “一个个跟他娘死了爹妈一般,打起仗来是土鸡瓦狗,干起工来还这般,活着浪费粮食的废物。” 骂了好几句,薛恪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又不好自毁军令的传命杀俘,只好问参谋官如何处理。 对于这种事,参谋官也没辙,无奈的摊手苦笑。 “要不,咱们问问那群日本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薛恪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闷不作吭的嗯了一声,让身旁亲兵带来一名日军降卒。 “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眼前这位明联元帅的问话,降卒显然是极其紧张的,努力的挺起胸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禀元帅阁下,在下叫德川胜吉,之前是一名管领。” 管领是地方制官职,大名是自治程度较高的地方长官,那管领就是中央任命的地方长官,不具备太高的自治性,受中央管辖。 一名管领成为了降军中的一员,说明此前的京都防卫战,这德川胜吉是从别处带着他的部曲赶来京都参战的。 “管领,这么说来你还是一个贵族了?” 薛恪挑挑眉头,来了兴致:“既然你是贵族,那咱们之间的谈话就简单了许多,本帅对你们现在的工事进度非常不满,本帅希望你可以去号召你的那些同袍,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别逼本帅动用武力。” 面对薛恪的恫吓,德川胜吉自然是苦着脸维诺应声,这幅表情又惹得薛恪心头不满,一巴掌甩了过去,把德川胜吉抽倒在地。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老子跟你说话呢,这幅态度寻死不成?” 挨了一巴掌的德川胜吉顿时老实了不少,倒是参谋官拦住了还欲在动手的薛恪,扭头看向德川胜吉问了一句:“你很为难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德川秀吉跪在地上,犹豫了许久才说道:“阁下,每个民族都不是完美的,我们大和族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劣性,就可以被激励、恫吓与利用。 您只需要下达一条命令,将工事分段平均的交到每一个人的身上,最先完成的几人可以获得奖励,而最后的人会被杀死,我保证,您可以看到您想要看到的景象。” 薛恪和参谋官都愣住了。 两人都是武官,此前这脑子还真没想过这个办法,现在猛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就按照你说的来做吧,分配的任务和监工都交给你来做。” 一听自己可以做监工而不是继续埋头劳动,德川胜吉顿时大喜过望,在地上顿了一记响头,欢天喜地的下去安排了。 没多久,这处工事上的一百余名日军降卒瞬间被鼓舞起来。 与方才的消极怠慢呈现出了完全截然两面的态势。 很快就有五个人率先完成了自己负责那一段的工事,在德川胜吉的带领下前来领赏。 “每人一碗米饭、一块肉,再给找一个女人。” 薛恪挥挥手,便有人带他们下去安顿,吃喝还好安排,坐地上也能吃,但工事之处哪有什么营寨来供他们放纵私欲,这五人情急之下,便拽着被从各自家中抢出来的女人一头扎进了不远处一个小巷内。 不多时,便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乱叫。 “真他娘的是一群畜生。” 薛恪笑骂了几句,没等他听过瘾呢,五个人就完事跑了出来,跑到薛恪面前跪地磕头,表示谢意。 薛恪没搭理这五人,而是招手唤过了德川胜吉,冷声道:“最早完成的五个人你找出来了,那么最晚完成的五人,你发现了没有?” 德川胜吉的脸色变幻了几下,而后浮现出一抹戾色:“发现了。” “那该怎么办?” 沉默仅仅持续了短暂的片刻,德川胜吉就喊起先前那五人,向薛恪说道:“我将带着他们,处理掉那些没有完成任务的废物。” 薛恪哈哈一笑,拔出身边亲兵的腰刀扔到德川胜吉的面前:“去做吧。” 德川胜吉默默的捡起刀,离开前突然说了一句。 “谢谢您,元帅阁下。” 亲手处决自己的同胞,德川胜吉竟然向薛恪说了一句谢谢。 看着德川秀吉将那五名最晚完成工事的降卒揪出来,押赴到不远处的工事垛口处,一刀一个的砍下脑袋,饶是薛恪杀戮无数,此刻也有些面皮发麻。 不是被血腥所震慑,而是德川胜吉行刑前那眼神中的嗜杀与戾性。 甚至,薛恪还敏锐的看到那眼神中深藏的一种快感? “这个民族,是条狼啊。” 薛恪的脊背有些发寒,小声跟身旁的参谋官说道:“养虎终反噬,养狼亦然,这德川秀吉连杀自己同族时都如此兴奋,还指望他将来能做咱大明的狗吗?” “是啊。”参谋官亦是悚然道:“日本人跟南缅、暹罗人不一样,更别指望他们能像印度人那般温顺恭从,他们重视荣耀,刚才修筑工事的时候,这群人为了争第一,抢一块砖石加快自己本段工事的进程,甚至踹翻自己早前的同袍,可见名利心极重。 而在惩罚弱者的时候,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下起手来毫无怜悯仁慈,围观者亦然淡漠,有这种个性的民族,其进步速度绝不会慢,而一旦让他们变强坐大,可就危险了。” 通过德川胜吉的表现,薛恪已经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无限崇拜强者,且对弱者不屑一顾的民族,可以说是将优胜劣汰这一丛林法则完全铭刻到了骨子里。 作为对日的征服者,明联的强大或许会让如德川胜吉这种人心甘情愿的当走狗,但如果明联或者担任明联核心领导地位的大明衰弱了,怎么办? 行刑完的德川秀吉还不知道此刻薛恪的内心所想,此刻的他带着一身的鲜血,跪在薛恪的面前,恭敬的双手将那般行刑刀高举过顶。 “在下没有让元帅阁下失望,最晚的五名废物已经被处理掉了,他们接受到了应该接受的惩罚。” “你做的很好。” 薛恪伸手拿起刀,看着刀锋上缓缓滑落的血珠,肯定道。 “德川胜吉,现在本帅以总指挥的身份任命你为京都日降军指挥使,全权负责整个京都的工事修筑和维稳任务,我希望你可以不负重任。” “如您所愿!” 大喜过望的德川秀吉一头砸在地上,血流满面。 最新网址: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五章:明联公约法 对日战争的最新军报很快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递到了朱允炆的案头,而得知这一消息的后者却并没有自己心里原想的那么开心。 能够值得朱允炆开心的事情本就是越来越少,即使在战争的开始,朱允炆也从没有对胜利这一最终结果报多少期待值。 因为一定会胜利。 最后一片版图也被涂染上了代表明联的红色。 实仁还在来的路上,对于这位日本的称光天皇,朱允炆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去处理和对待。 杀了还是养着? 这位实仁活着对明联来说没有任何价值,死了亦然。 准确来说,天皇对于日本的精神信仰的凝聚性,一个活着的天皇反而对明联在东亚的稳定性有一定影响。 如此考虑下来。 “朕不想见他了,派一队锦衣卫过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吧。” 既然是活着没有任何价值的人,朱允炆的时间很宝贵,便是连见一面这种恩赏都懒得赐下去了。 领了命的双喜刚打算离开,猛然又被朱允炆喊住。 “等等,先留下来,朕还有用。” 双喜折返回来,发现朱允炆蹙着眉,便开口宽了一句:“一个区区的岛国弹丸之地,不值得皇爷如此费心,若是一时半会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大不了,就斩丁留女,全部用海船装回咱们大明,西北、东北可还那么多光棍汉子呢。” “大几百万人呢。” 说一句话下一道令很容易,轻飘飘的没有一丁点压力,这话落了地份量可就比泰山覆顶还要大上十倍百倍了。 砍下几百万颗脑袋朱允炆倒是不在乎,因为种族屠夫这个名头他是注定要背上的,明联扩张的这些年,那些藏于深山,骨子里抗拒并保持对抗性的种群部落几乎被屠戮一空,更别提在扩张过程中受战争波及而死的近千万条生命,怎么都要算到朱允炆的脑袋上。 早已血债无数,也不差再多这一些了。 朱允炆现在不愿意,是觉得,以这个民族的习性,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西面的战场,马大军刚刚攻陷喀布尔,切断了帖木儿汗国这一东南经济重镇与撒马尔罕的联系,为一场百万级大会战做好了前期准备,朕的帝国,需要一批炮灰。” 朱允炆闭目想了许久,睁开双眼:“传大理寺卿高肃来。” 很快,得到召见的高肃便匆匆赶至,面圣见礼后,有些紧张的坐在下手候命。 作为大明法律这块的最高掌权者,听起来很牛气,但国内的许多事务,高肃几乎没有什么参与的存在感。 而且朱允炆也压根没有觉得三权分立有什么好的地方,批着民主的外衣搞一堆寻常百姓看不见的政治交互,所有的阴暗面都藏在看不着的地方。 只要利益到位,随时都可以践踏所谓的民主,对于基层生态圈不掠夺和压迫就谢天谢地了,还谈哪门子保护。 所以这么多年,无论朱允炆如何强调法治大明的重要性,大理寺,也必须是在内阁的领导下进行工作,只能说跟都察院一样,相对其他各部的独立性和封闭性更强大一些。 包括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其副职的任命,内阁仅有提名权,而不像其他几个部那般,内阁几名阁臣都附议后可以直接任命代尚书职。 等朱允炆走过一堂大朝会,经都察院、吏部、御前司三方确认被任命者没有任何问题后,头衔的这个‘代’字就可以取消掉了。 作为大理寺卿,高肃除了大朝会和每年年底年初的几次大型活动外,几乎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机会能够见到朱允炆,这次突然蒙召,紧张之余还是有些激动的。 “朕召你来,一件事。” 朱允炆晃晃发酸的手腕,看向高肃交代道:“去一趟京都,搞一次公审大会,审判日本称光天皇实仁。” 公审大会?审判日本天皇实仁? 高肃有些心惊。 自古君视君、臣视臣早就是一种习惯,春秋争霸、诸侯混战,战败的君主如何处理永远都是战胜方君主说了算的。 实仁在怎么着,那也是日本的皇帝,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大理寺卿来审啊。 在说了,审判实仁用什么法律手续? 总不能用大明律来审日本的皇帝吧,这就失去了法律本身的神圣性。 “放心,外部的条件朕来帮你补充。” 对于高肃的担心,朱允炆也是做好了准备。 “在你的审判开始之前,朕会让实仁把一切合法的手续都铺垫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已经拟好的明联公约法的条款中加入两条。” “加入哪方面的?”高肃本不该多嘴问这一句,哪有臣问君的道理,但他一紧张便是忘了。 “战争罪与反人民罪两条公众关系性的公约法。” 又是两个新鲜的名目,属实让高肃摸不清头脑。 “法律构成的四要件为主体、客体、主观与客观。在战争罪的构成条件中,主体是国家君主和拥有行使国家战争权的主导者。 客体则是被其罪行侵犯和波及到的另一国家或地区。 主观上,主体凡是为了一己私欲和褫夺利益发动或被动发动战争的行为都构成战争罪。 客观上,客体只要遭受到了人员伤亡、财产损失,都属于打成构成战争罪的成熟要素。 我明联对日开战的原因,是日本单方面拒绝加入明联,拒绝废弃天皇制,这是称光天皇的一己私欲导致的战争开启,所以主观上,明日战争的罪魁祸首,就是称光天皇实仁! 客观要素上,我明联军队在日付出了几千人的伤亡,靡费钱粮弹药总值已过数千万之巨,这便使得构成战争罪的条件趋至成熟。 因此,称光天皇实仁应该受到战争罪的罪责控诉。 反人民罪的主体为国家君主和拥有行使国家行政权、战争权的主导者。 客体为人民,这个人民不仅包括本国人民亦包括外国人民,只要是人,都属于客体。 主观上,主体任何戕害人民、导致人民生命、财产受到损害的行政命令、战争命令、动员性命令,波及范围上达到区域性的行为都构成反人民罪。 客观上,区域性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了行政命令、战争命令、动员性命令的影响而受到戕害,即构成了反人民罪的条件成熟。 称光天皇在已经触犯战争罪的前提下,仍然发布谕子民诏,号召京都、神户、大阪多地日本人民对抗明联的正义之军,明联军队在得到明联总参谋部本部授予的自卫权限内进行反击,导致该三地区域的百姓受到了伤害,这个主要的责任在于称光天皇实仁。 所以,实仁的行政命令触犯了反人民罪,应受到反人民罪的罪责控诉。” 下手位埋头苦记的高肃算是彻底傻了眼。 皇帝的这一番操作也太无耻了吧。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又是公审,相当于把明联发动的这次侵略战争完全正义化,而号召同民族进行反侵略战争的实仁就彻底妖魔化、罪孽化了,一旦实仁当场认罪,那对于精神上征服日本,简直是铺了一条通途。 “实仁会认罪吗?” “他一定会!” 朱允炆呵呵一笑,自信满满。 “等实仁到了南京之后,朕见过他,你就可以带着他回东京去进行审判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六章:审判天皇(一) 自从德川胜吉担任了京都日降军指挥使之后,京都城内的交通防御工事进度便得到了迅速的加快,随后大量的明联军队开始进驻这些地区,全面接管了整个京都的控制权。 而德川胜吉和他的日降军,除了少部分如德川胜吉这种已经一切以明联马首是瞻的以外,余众数万人再次回归了属于他们的集中战俘营。 薛恪则住进了原足利义持的征夷大将军府落跸,等待南京方面的最新命令。 而比朱允炆君令来的更早一步的,则是实仁的一道诏命。 在这道诏命中,实仁先是宣布自己取消天皇君位,改称日本国王,并签署明联协定,正式宣布日本加入明联,奉朱允炆这位明联皇帝为尊。 而后,朱允炆以明联皇帝的身份宣布,实仁这位明联与盟国的国王,在位期间签署的行政命令和发布的部分诏命,实质性的触犯了明联公约法,即使实仁是日本国王,也只拥有在日本国内的法律豁免权。 但实仁的行为触犯的是公约法,受到实仁错误命令影响到的是整个明联。 在明联体系内,只有明联皇帝世系拥有完全的法律豁免、裁定、更正及最终审判权,实仁既然不具备豁免权就必须接受公约法的起诉。 着即刻将实仁由南京护送回京都,由明联唯一领导国大明的大理寺卿高肃按照明联公约法对其进行起诉和审判。 这些消息传入京都之后,在京都的日本百姓当然是炸开了锅,谁愿意在自己家门口看到毕生信仰的天皇受到敌国的审判? 骚动开始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对于这些骚动,薛恪和城内的驻军并没有选择亲自出手,而是找到了德川胜吉这位京都日降军指挥使。 “维护京都稳定是你的职责辖内,现在,日本属明联与盟国,你与本帅咱俩也算是同僚了,如何处理这些不稳定的因素,我是大明的军人,不好插手盟国内政,所有的决定权在于你。” 薛恪拍了拍德川胜吉的肩膀,这让后者有些受宠若惊。 “眼下,皇帝陛下也是你的君主,只要你可以让京都稳定下来,让公审顺利进行,那么你的功绩就会进入君父的眼里,珍惜这个机会吧。” 德川胜吉激动的周身发抖,大声应了下来:“嗨依,请元帅阁下放心,等高肃君来到京都,一定可以看到一个井然有序、稳定无乱的京都城!” “嗯,你办事,本帅放心的很。” 再次对德川胜吉鼓励了一番之后,薛恪便目视着德川胜吉的离开,侧首对身旁的参谋官问道:“你猜猜他会怎么做?” “此子鹰视狼顾,暴戾成性。”面对薛恪的问题,参谋官冷笑出声,评语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京都城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反正不用咱们亲自动手。” 薛恪噼里啪啦的伸了一记拦腰,继而笑道:“好好歇两天吧,等南京方面的下一步命令便是。” 大明这一边是安之若素,该歇的歇该逛的逛,但另一边领了命的德川秀吉可就没那么悠闲轻松了。 才回到自己的宅府,德川胜吉的眸子里就渗出恐怖的狰狞。 “对于所有闹事的、企图破坏公审大会顺利进行,影响京都稳定的罪人,全部就地格杀!” 几十名德川胜吉的家将、亲信齐齐应喝。 “嗨依!” 一场屠杀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只不过可笑的是,抄起鬼头刀担任刽子手的却不是本属侵略方的明联,而是曾经参加过京都保卫战的德川胜吉和日军士兵。 当这群日军士兵选择投降而不是选择与京都共存亡,以身殉国的时候,就注定这群兵是可以被策反的。 而德川胜吉,就是策反的最大功臣。 日降军以三五十人为队,散到了京都城内的每一个街巷,开始了逐门逐户的踹门搜查。 说是为了审察居民户对即将到来的公审看法,实际也是一种变向的放纵军纪。 掠夺、奸淫、杀戮。 而那些口中叫喊最凶的,对明联、对公审最抗拒的顽固份子,更是残忍的活活烧死。 首犯处死、财富掠空、奸杀其妻、虐杀其子。 德川胜吉和他的日降军,几乎将野兽都未必能做得出来的兽行全部做了一遍。 整个京都城在这般疯狂暴虐的蹂躏下,连续几日都处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哀鸣声响彻了天际。 事态发展到第六日的时候,竟然出现了成群结队的京都居民跑到明联防御工事的附近寻求庇护,乞求明联的军队可以保护他们。 “本帅真得感谢德川胜吉啊,他是咱们明联的好朋友。” 对这种发展,薛恪自然是开心的哈哈大笑,只有参谋官一脸的不忍。 “薛帅,让德川胜吉停手吧,就这短短的几天,他在京都,整整杀了近三万人,这个畜生,连三两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用刀砍、用烙铁烫,分尸剥皮,这他娘的,我现在都恨不得杀了他!” “他的利用价值快尽了。” 最早的讲武堂如今改名成了明联南京军校,跟自己的参谋官这位军校出身的学院派不同,薛恪打了十几年的仗,对战争的残忍早已见惯不惯,即使这些让参谋官睚眦欲裂的暴行,薛恪倒是不甚在意。 不过,薛恪还是向自己的参谋官保证道:“等到实仁的审判结束后,德川胜吉和他的日降军,就可以赴黄泉忏悔去了,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所有参与过京都战役的降军,都不会再活下去了。” 这个消息倒是突然的很,参谋官大吃一惊,刚想问一句,随后便恍然大悟。 “这是,君父的命令?” “对。” 薛恪颔首,自怀里取出一封信:“君父的手谕。” 一听是朱允炆亲笔信,参谋官下意识的挺直脊梁,将手放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好几遍,才郑重的双手接过。 展信阅看之后,参谋官也不管远在南京的朱允炆能不能听见,还是大声喊了一句。 “末将遵命,吾皇万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七章:审判天皇(二) 在德川胜吉的有力‘管控’下,京都很快便恢复了稳定,被杀戮和恐惧震慑住的京畿地区居民再也不敢对接下来即将展开的公审大会报以任何非议。 在这个当口,公审的两大主角,大理寺卿高肃和前称光天皇,现任的日本国王实仁抵达了京都城外,薛恪带领一众军队高官出城相迎。 车辂来了几架,打头的并非挂着礼部旗帜护送实仁的国宾车,而是‘大明内阁大学士朱’。 朱高炽的到来是奉了朱允炆的命令,负责全权处理日本战后的一切事宜,即使是薛恪这位定倭总指挥,在朱高炽抵达日本后也要受其指挥。 政治领导军事是大明对内对外一应事务的基本原则,这一点,也是任何一名军中的中高层以上军官都必须要具备的基本政治素养。 举凡妄图以自身军中职务的高低来影响地方政治行政的,一经发现不仅会被褫夺所有职务,还要面临最高终身刑期的严厉处罚。 在朱高炽的车辂之后才是实仁的车辇,最后则是大理寺卿高肃。 三人鱼贯下车,薛恪便急忙忙迎了上去抱拳见礼:“末将薛恪,见过朱阁老。” 朱高炽的身份早已不再是当年那般肥胖臃肿,毕竟皇命在身得每日锻炼,如今也是魁梧的很,一身一品官服穿在身上端的是意气风发。 “薛帅辛苦了。” 勉励了薛恪一句后,朱高炽没有急着介绍身后的其余随官,而是凑到薛恪的耳边低语:“事情都准备好了没有?” 薛恪心领神会,轻轻点头:“阁老放心,万事俱备。” “那就好、那就好。” 朱高炽哈哈大笑,把住薛恪的手臂:“来来来薛帅,我给你引见一下咱们这次公审的主审官,大理寺卿高肃。” 自打从车上下来,高肃早早就被薛恪带着的一众将官如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了正当中,那些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挥斥方遒的大将此刻一个个是拎包的拎包、端茶的端茶,甚至还有的恬不知耻托着一盘子点心瓜果大献殷勤。 瘦瘦高高的高肃站在一群熊虎猛将的当中并不起眼,但是在这种纵横捭阖的明联重将眼里,高肃的形象高大且威严,甚至还充满了神圣气息。 “高寺卿,咱们这审判的时候,缺不缺书记官啊?” 薛恪的参谋官第一个自告奋勇的挺胸抬头,但一脸的谄笑却坏了这一身的英武神气:“你看末将怎么样,当年讲武堂六期毕业的榜眼,别看是武官,写的一手好字文章,考虑考虑呗。” “参谋长,不带您这么抢位置的吧。” 同为参谋的暹罗军参谋贾宜也凑了上来:“高大人,您还需要人手不,我给您拎个包也成啊。” “还有我,高大人您审判的时候,我给您后面捏肩。” 一众大将纷纷鼓噪,有要捏肩的,有要捶腿的,还有要倒茶添水、研墨备笔的,最让朱高炽和薛恪哭笑不得的,竟还有厚着脸皮说守在旁边给高肃喂饭的。 “都跟本帅滚一边去。” 薛恪抬起腿便是两脚,把一群二三品官轶的指挥使都踹开,骂骂咧咧的走进来:“一群没点礼数的东西,高寺卿远道而来就这么打招呼伸手要位置的吗?” 嘴里骂的凶,但薛恪一转头看向高肃的时候,这脸也是瞬间阴转晴,那个热情灿烂:“高寺卿远道而来辛苦了吧,我早早安排人把足利义持的大将军府给您收拾了出来,马上就配警卫、下人专门伺候您一个。 对了,那个高寺卿,这个您做主审官,需不需要陪审的,俺老薛也算略通笔墨,您看我成吗?” 得,又是一马屁精。 参谋官倒是配合的很:“是嘞是嘞,薛帅您做陪审官,我做书记官,庭审的时候,谁敢叽叽歪歪的,老子一枪就毙了他,不,拉出去直接炮决。” 俩人一个主帅一个参谋长,两位军中老大带头抢官,其他人可就插不上嘴了。 面对着这幅局面,高肃也只能是一脸的苦笑,这帮子武将太拿法律审判当儿戏了,法律又不是打仗,喊打喊杀干脆利落就行,庭审需要的是神圣的法律、确凿的证据、犀利的言辞指控,直到被审判者哑口无言俯首认罪才能最终定罪量刑。 要让一群武将走上法庭,动不动拿刀枪恫吓,那就失去了这次公审的意义。 好在这个时候朱高炽开口解了围:“诸位,公审的事和高寺卿此来也带上了大理寺最最万事皆有矛盾面,在祖先的太极阴阳论上加以肯定和更清晰的阐述。” 比起一众武官,朱高炽看待问题显然更加全面:“日本这个民族有劣性也有良性,有让人恨不得全部将其毁灭的暴行,也有值得取鉴学习的地方。 就如他们的性格更加坚韧,更虚心好学,所以他们的进步速度极快,只不过他们往往在进步后就会滋生更大的野心和侵略欲。 我此番奉皇命来日本,就是为了妥善处理日本的战后事宜,试着看能不能有更利于大明、更利于明联的处理方法,如果可以用温和的手段来实现君父对日本接下来安排自然最好,若是行不通的话,那就全部交给薛帅了。” 众人都明白过来。 日本这个民族为大明带来的问题若是解决不了,那就干脆解决这个制造问题的民族。 说了不听就打、打了不服才杀。 君雄雄一国,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大明。 生存还是毁灭,要交由日本自己选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八章:审判天皇(三)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cc/最快更新!! 随着朱高炽和高肃的到来,时间距离公审称光天皇实仁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也因此,京畿近郊的日本居民开始云集京都城,带来了大量的安全隐患。 这个时候就凸显出早前在城内各处建造的防御工事的好处。 “全军上下一定要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的投入到警备当中,必须要保证公审的顺利进行。” 庭审之前,高肃对着一面国内送来的大落地镜整理官袍妆容,身后是朱高炽、薛恪等一帮子在日重臣。 一众大将围着朱高炽,聆听着后者的指示。 “公审实仁,事关明联彻底征服日本上下,绝不容许出现一丁点差池差错,此番无数日本人云集京都,大几十万的数量中很可能隐藏有各地大名的私军武士,一旦出现了企图冲击法场,强抢实仁的行为,一定要在外围乱源刚起时就坚决予以镇压,决不能让兵戈之乱闹到法场周围。 镇压的过程要干脆、安静,不能动用火炮,只许使用刺刀、火枪和兵刃,对于隐藏在百姓群中无法甄别的,则宁杀错不放过。” 薛恪拍着胸膛打包票:“请阁老放心,末将及全军上下,必全力以赴保公审之顺利进行。” 等一众将领都纷纷立下军令状后,朱高炽才算稍微踏实许多,转头看向高肃:“高寺卿这边准备的如何了?” 高肃点点头,回应了一句,而后看向其身旁的十几名年轻人。 这些都是大理寺此番一道来的精英,有陪审和书记员,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包。 “都准备好了?” 问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高肃便看向朱高炽点点头。 后者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块表,看着时间的推移,郑重开口。 “出发!” 一群人离开足利义持的将军府,但此刻的天上却下起了细雨,这让朱高炽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天公不作美啊。” 这场雨下的太不是时候了,不仅影响了朱高炽等观审团的心情,更极大鼓舞了云集京都的日本人的斗志。 整个京都城城内城外全是欢呼与呐喊。 崇敬神灵的日本人以此为日照大神的降怒。 “大明人竟然敢在平安京亵渎咱们的天皇,一定会遭受到日照大神的惩罚,他们会在天火惊雷下化为齑粉!” 所有的日本人对此深信不疑。 通往庭审现场的路上,朱高炽坐在车辂内对高肃沉声道:“别说下雨,今天就是下刀子,庭审也必须顺利的结束,一点差池不能有,一点差池不能出!” 虽然心里紧张,但高肃还是面向朱高炽,郑重点头。 一行人的车辂一路穿过高度戒严的庭审外广场进入皇宫,原皇宫外的宫墙早已被拆除,在原宫门的位置改建起一座简易但却极其宽敞的会场,朱高炽等人的数架车辂抵达会场门,而后便陆续下车,顶着毛毛细雨大踏步进入。 此时的会场内早已是坐满了人,包括德川胜吉这位头号日奸之外,还有京都原文武贵族大臣、菊花家伏见宫家等亲王世系以及部分京都居民、各地管领贵族。 可以说整个观审的会场内,八成都是日本人,但在这群人座位隔断的过道上、会场的两侧,却站满了身姿挺拔,刺刀鲜亮的大明军人。 “敬礼!” 维护会场安全的是薛恪的警卫营正,一见到朱高炽等人进入便大喝一声,唰啦啦一阵挺枪声。 气氛瞬间严肃到了极点。 会场内的日本人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目视着朱高炽等人的进入。 在距离庭审区最近的观审位,朱高炽带着一众文武官员停下脚步,而高肃则带着他自己的审判团掠过朱高炽,一路趋至高高在上、神圣庄严的审判位落座。 直到高肃落座后,朱高炽才坐下,继而整个会场所有人落座。 “奉明联皇帝命,委任大明大理寺卿高肃为明联首席法官,对原日本称光天皇、现日本国王实仁在明联同日本发生的非常战争中,因其不当行为而行使的错误命令,从而犯下的违反明联公约法中的罪行,以明联公约法中的战争罪、反人民罪进行控诉。” 庭审开始之前,一名书记员先是说了一大段开场白,声音通过会场内的一些简陋的扩音设备不仅响彻了整个会场,也传到了会场外的广场上。 “下面,召被告日本国王实仁入场听审。” 庭审的重头戏拉开了帷幕。 随着书记员的声音落下,整个会场中的日本人几乎全部站了起来,而会场外大广场上的日本人则在雨中跪满了一地。 万岁声不绝于耳。 还是一个孩子的实仁,在十几名大明锦衣卫的陪同下,颤颤巍巍的走入庭审现场,身上华贵鲜亮的服饰却看不出半点光泽,所谓的皇室气质,早在进入神圣庄严的法庭那一刻全部被褫夺。 这里再没有那位日本的至尊,也没有什么狗屁天皇。 走进这里的,只是一个犯下战争罪、反人民罪的罪犯,一个即将接受控诉和审判的被告。 是明日战争中的首席战犯。 “回禀,被告听审之前以验明正身,庭审可以开始。” 负责将实仁带入审判现场的锦衣卫百户向高肃见礼后大声汇报。 高高在上的高肃便正了正自己的顶戴,沉声喊道:“全体起立。” 所有人包括高肃在内在这一刻都齐齐起身,原本面向众人的高肃和审判团则转身。 在他们的身背后,高高的穹顶,悬挂着大明的国旗和朱允炆的画像。 所有人,包括观审的日本人在内,甭管乐意不乐意,这一刻都弯下了自己的腰。 深深的躬礼结束后,审判现场的大明人,便挺直腰板,右手握拳举起靠近太阳穴的位置,呐喊。 “吾皇万岁、万万岁!” 而口号喊得最响亮的,则是德川胜吉。 这家伙不仅喊,眼神中的狂热与崇拜,甚至比薛恪这些位大明将军还要更炽热许多。 等到庭审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后,以高肃为首的审判团才转身落座,庄严开口。 “庭审,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九章:审判天皇(四) “庭审,开始!” 对实仁的审判随着高肃的声音落下,在这一刻正式开始。 神奇的事情在这一刻出现了,会场外的天空,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这一刻停下,阴郁的苍穹也顿时消散,明媚的阳光重新洒下,这幅天地轮转的景象,让所有跪在地上的日本人几乎心神崩溃。 “明联受到老天的保护吗?” “难道日照大神已经抛弃了我们?还是说连日照大神也被大明的神仙给击败了?” 无数日本人被这奇异的天象弄得惊恐万分,议论不止。这种放在平常里在普通不过的天象,但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场合,一切的一切都被赋予了神圣的色彩。 广场外的突变并没有影响到法庭上的一切,在宣布完庭审开始后,一名书记员便站起身,捧起了一卷卷宗,并看向站在庭审中心位置的日本国王实仁。 “实仁,原名躬仁,现任明联与盟国之一日本国国王,曾僭越称日本称光天皇。 皇明二十四年生,皇明三十五年受其父僭号后小松天皇干仁的禅让而登基,被告实仁,以上身份属实否。” 见到本国的天皇被一名小小的书记员这般公开诘责质问,会场内观审的一众日本贵族自然是义愤填膺,尤其是跟实仁本家的亲王世系,更是愤怒的睚眦欲裂,可没等他们有什么太多的动作,目光便能扫到身边周遭那一把把明晃晃蓄势待发的刺刀。 凡庭审闹事者,一律杀无赦。 等到会场内重新恢复安静后,实仁才战战兢兢的开口:“是。” 明确了被告的身份之后,书记官落座,将发言权让给了首位的高肃。 “自皇明二十一年,大明旧制洪武三十一年,今明联皇帝陛下多次谕示日本,令日本取消天皇制度,改号日本国王,此令多次遭到日本当局拒绝。 日本世为中原王朝从属国,渊源达千年之久,然其妄自尊大,仍僭越冠皇号,属不臣之实。 皇明三十四年,明联成立,作为大明属国的日本当局拒绝加入明联,断绝宗属,为今岁之战端祸根。” 高肃可不管实仁的恐惧和这群日本人的想法,开口就直入主题,宣读起实仁的罪证来。 “明联非仅大明一国,实为诸国合盟之政体,日本之与大明生隙,大明虽甚恶之仍愿和平共处,然日本当局不思悔改、拒绝正视历史错误、固执己见,为整个明联的局势稳定、海疆安全、航运商贸安全都带来了不确定的风险。 经多国国君合议,报呈明联皇帝陛下御批,同意对日本当局错误的外交政令进行干涉,并在实际的干涉行为发生前,仍以书面告知的形式希望日本当局认识错误积极悔改,却再次被日本当局拒绝,致使战争爆发,明联不得不进行武力干涉,清除日本对明联带来的不确定风险。” 高肃开口就是一番冠冕堂皇,给明联带上了正义的高帽,并在最后的指责后问道。 “实仁国王,我所述事实是否真确?你可有异议。” 实仁垂首默然,半晌后才点头:“是。” 全场哗然。 所有观审的日本人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羞恼,几名年轻的武士贵族跳了出来,刚叫嚷出一声,几名就近的明军健儿就走上前,一把将其制服,拖出了会场。 等待这些闹事者的下场,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会场闹事,庭审外的广场,虽然听不见实仁的认罪,但高肃的控诉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亦是闹了起来,但看守的明联从军可不管三七二十一。 “扰乱庭审秩序者,立斩!” 几百名体态魁梧的暹罗士兵端着刺刀冲进人群,将闹事者揪出,当着广场七八万人的面,当场刺死! 横淌的鲜血、流逝的生命,让所有的愤怒冷却下来。 混乱很快得到制止,保障了庭审可以继续顺利的进行下去。 “明日非常战争的爆发,其主要原因在于日本当局的错误外交政策和其不正实历史错误导致的,所以日本当局应负战争的全部责任,实仁作为当时的日本天皇,其符合明联公约法中对战争罪的主体身份,应被以战争罪提起控诉。 战争的发生,导致明联的将士出现死伤,属构成战争罪的成熟条件,被告实仁应以战争罪被判处的刑罚为,死刑!” 又是一记重磅炸弹扔出,更大的混乱出现了。 不论是会场内还是广场上,越来越多鼓噪的日本人出现了,而后便被冷酷的明联军人就地格杀。 实仁还没死,却已经有数千名忠实的拥趸先他一步而亡。 法庭上,被宣判死刑的实仁面色苍白,他惊恐的瞪着双眼摇头,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肃才没有心情关心实仁的惨样,而是继续向下宣读。 “自皇明三十四年明联成立之后,明联政体内各与盟国国民的生活水平、建设发展速度皆得到快速提升,各国被凌虐而死的奴隶、佃农、家仆数量急剧减少,并逐步废除半耕半奴的生产方式,使得越来越多百姓生活富庶及稳定,此为不争之事实。 日本当局对这些视若无睹,不思如何使本国国民也得此进步,反而闭关锁国,拒绝加入明联,接受明联派遣官员进行内政指导,战争发生后,又错误的颁发、、等错误的行政令、战争令、动员令,号召百姓以武力参与进所谓的反侵略战争。 这些百姓,错误的听从了这些错误的政令,从而使用武器妄图袭击本带有善意和正义而来的明联军队,迫于无奈之下,明联军在得到明联总参谋部授予的自卫权限后,实施自卫权限内的有限自卫方式,使得大阪、神户、京都及京畿近郊近十余万百姓出现伤亡。 因为日本当局这些错误的政令,导致了人民死亡,已构成了反人民罪,而被告实仁作为当时的称光天皇,亲自签署、发布这些错误的政令,属反人民罪主要领导者,应被以反人民罪提起控诉。 被告实仁反人民罪被判处的刑罚亦为死刑! 两罪合并,本庭宣布,被告实仁战争罪、反人民罪证据确凿、罪行极度恶劣,后果极其严重,即刻按照明联公约法对其执行死刑,不因其身为日本国王而宽赦。” 当审判的惊堂木拍下,眼瞅着高肃就要拿起桌案上木筒内的令签将这事定死,一直惶恐如末日般的实仁陡然哭号一声。 “冤!” 手指已经捏住令签的高肃顿住了手。 而在实仁身后不远坐着的朱高炽,嘴角则挑起了一丝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章:审判天皇(五) 当庭审位于中心位置的实仁喊出那一声冤的时候,他就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中心人物。 不仅仅是会场中所有观审的日本贵族在期待的看着他,包括朱高炽这位从大明国内不远万里碧波赶来的大学士。 日本人是期待,期待他们奉为神灵的天皇陛下可以发表一番激昂慷慨的言辞,狠狠的驳斥无耻明人的控诉,同时反过来大声的揭露明人犯下的作孽,大大激励一番国家民族的民心士气。 而朱高炽则没有任何期待,因为当实仁喊出那一声冤的时候,意味着接下来实仁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将是按照自家大哥交代好的那般继续下去。 “冤从何来啊。” 高肃放下令签,庄严肃穆的脸上浮现一丝宽柔,眼神语气中充满了对实仁的鼓励。 “本判非为严苛霸道之人,这里是法庭,本判也要尊重法律,尊重证据,若是你确实有冤,本判自当酌情减少对你的指控刑罚。” 似是感受到了高肃眼中的鼓励,这让实仁的心绪稍微定下了许多,吞咽两口口水后紧张的开口。 “方才对我本人的两项罪责指控都有失偏颇,两罪皆有冤。” 会场内、广场上,无数的日本人都兴奋起来。 “是吗?”高肃轻咳一声,喊了一句肃静后,便继续鼓励道:“冤从何来,实仁殿下尽管说,本判与审判、陪审团一定会严格的按照明联公约法进行重新审议。” 实仁握紧了拳头,足足迟疑了片刻后才咬牙道。 “关于战争罪的控诉,我本人虽曾为日本天皇,但天皇之位乃是我父亲,后小松天皇干仁禅位与我,其则以上皇身份隐居幕后,日本国内实施院政,国家政权之左右皆有我父亲、足利幕府、伏见宫亲王三人合持。 今明日非常战争的爆发,法官阁下既然说是因日本不愿取消天皇制和加入明联而导致,那么此罪责完全不应该横加我身。 皇明二十三年,大明即要求我国取消天皇制,但被我父亲,当时时任后小松天皇位的干仁所拒绝,这是日本的第一次拒绝,源头便是我的父亲。 我登基那年,年不过十余岁,国政军务皆委于他人之手,当时大明要求我日本取消天皇帝制的时候,此举就被我父亲、足利义持大将军、伏见宫亲王直接拒绝,根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或询问我的意见。 至于为何不愿意加入明联,那也是足利大将军一口说定之事,其言‘国内诸事悉听神明,神明无言不可轻妄行为。’并以此话统一了院政上下口径,拒绝了加入明联。 明日非常战争爆发之后,我亦曾向足利义持提及过,未免战争扩大化,希望自去天皇帝位,带领日本加入明联,消弭战争,但足利义持却说。 ‘天皇为日本之精神信仰,天皇逊位则日本亡国绝祀,臣不能同意、京都外几十万武士军人不能同意、全日本千万子民不能同意、日照大神亦绝不会同意’。 利用此话恫吓我后,足利义持便将皇宫内的侍女、神官全部赶走,改由家将操持,对我进行看管,一力主战。 综上所述,真正应该遭受到战争罪指控的,应该是我那位避居野外,潜心佛法的父亲,今日本上皇干仁,是已经自尽的原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持、是现在就坐在观审台上的伏见宫亲王! 不应该是我,不应该!” 实仁最后的怒吼,让整个庭审会场雅雀无声。 观审的日本贵族们傻了、广场上对实仁寄予无穷厚望的日本百姓傻了。 他们期待看到的天皇怒吼确实出现了,但却并不是控诉侵略的明联,而是控诉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亲人、曾经保护日本的足利义持。 实仁竟然当着明联的面,将所有莫须有的罪责全部应了下来后再甩给了其他人! 这一瞬间,所有日本人的心都疼的揪了起来。 “那第二项罪你亦说冤枉,冤从何来?” 高肃的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勉强保持风波不动,继续鼓励着实仁。 后者也没有让高肃、朱高炽等人失望,继续怒火冲冲的开口。 “战争爆发后,所谓的、、都是足利义持、伏见宫亲王两人共同拟定的,我本人只是被迫无奈的在三份诏书上加盖印玺罢了。 明联的繁荣富庶、稳定和谐我早已心神向往多年,我本人是极其渴望能够加入明联,让每一名日本的国民都可以从此实现共同繁荣,过上安定祥和的好日子。 但是院政大臣们不愿意,因为他们全都是日本现有的贵族、既得利益群体,他们的手里攥着大量的土地,豢养着无数的家将和奴隶,是踩在日本子民脑袋上作威作福的权贵。 他们害怕加入明联后失去这些特权,所以力主拒绝加入明联。 战争开始后,足利义持在京都外构筑防线,口口声声的宣布要将保卫京都、保卫日本、保卫每一名日本子民的圣战进行到底并取得全部胜利,但实际上,在构筑防线的时候却强征了京畿地区百姓数倍到数十倍的高税。 不仅如此,足利义持还强拆了无数百姓的家,用来快速筹集物资,将无数的寺庙拆毁,将其中供奉的先人灵坛、尸骨抛于荒野,就为了这场战争,却毁了无数的人家。 既然法官阁下说这些错误的政令是反人民的罪行,那么作为实际政令的炮制者,足利义持、伏见宫亲王就是罪魁祸首,而执行这些政令的,实际迫害人民的几十万日本军队就是执行者,是反人民罪的从犯! 真正应该站在这里接受审判的,是他们!不是我!” 实仁疯了、日本百姓也疯了! 这一刻,法庭上站着的再也不是他们的天皇陛下,而是一个为了活命,疯狂攀咬、甩锅的孩子。 一个亲手将无数日本贵族、执行保卫国家民族这一神圣任务的日本军人送上被审判席的叛国者! 而这个叛国者,还是曾经让他们甘心为之付出生命的天皇! 但是,这一次却连一丁点的骚乱都没有出现。 所有日本人的心,死了。 前戏的铺垫工作全部完成,高肃看了一眼朱高炽,得到了信号轻轻点头,开口。 “既然如此,本判收回之前的宣判结果,重新审议此案,即刻着人缉拿原后小松天皇干仁到案受审,缉拿伏见宫亲王,当堂受审!” 正在观审台的伏见宫亲王面色大变,还没等他起身,几名就近的锦衣卫已经扑了上去,一把扭送到了实仁的身旁。 “伏见宫贞成,你可知罪!” 惊堂木拍下,法庭上映现出来的是芸芸众生的丑恶嘴脸。 这一刻,伏见宫贞成看向实仁的眼中已是充满了厌恶、不可置信和恨其不争。 看了几眼实仁后,伏见宫贞成转头看向高肃,咬牙切齿。 “无耻明贼,有何脸面审判本王。” 高肃的嘴角,扬起了危险至极的笑容。 “既然你不愿意反驳,那么本判基于实仁之陈述,认定你有罪,即刻以战争罪、反人民罪执行死刑,鉴于你是臣子身份,以臣属之身对抗明联皇帝陛下谕令,又犯了谋逆罪。 合并执行死刑,夷三族满门!” 这一刻,伏见宫贞成整个人都摔倒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一章:审判天皇(六) 法庭上,对于伏见宫贞成的熊样,高肃显然没有过多的心情去关心,一挥手,几名锦衣卫便打算上前带离伏见宫贞成,这一下,可让后者瞬间打了个激灵清醒许多。 伏见宫贞成当然知道如果自己被拖离法庭的结果会是什么,那将不仅仅意味着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还有自己的整个家族都将陪葬。 这一刻,伏见宫贞成剧烈的反抗起来,趴在地上大喊了一声:“我有冤、我也有冤!” 当伏见宫贞成喊冤的那一刻,无论是高肃,还是朱高炽、薛恪都彻底踏实了下来。 事态的所有发展,都在按照朱允炆定下的剧本在走。 是时候让日本人狗咬狗了。 “冤从何来,说说吧。” 高肃不仅给了实仁哭冤的机会,也给了伏见宫贞成哭冤的机会,而后者显然无比珍惜这个机会,一爬起身来,便开始想尽一切办法的甩锅。 不仅仅是已经死亡的足利义持,连同那个早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干仁也被伏见宫贞成扣上了好几完便匆匆起身,带着审判团和陪审团离庭去往后方的休息室,朱高炽也站了起来,用充满诘责的眼神瞪了一眼薛恪。 直把后者瞪得冷汗涔涔,心中惶恐不已。 大好的庭审进程,眼瞅着就要水到渠成的进入下一步了,结果就因为他这一嗓子,闹到一地鸡毛。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心里,薛恪痛骂自己几句,要不是碍着那么多日本人在场,薛恪都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 心中有天大的气和报复想法,以后有的是机会,却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破坏了庭审的气氛。 大明这边的心理活动日本人当然是不知道的,此刻的他们也没有心情去关心了。 无论是观审的日本贵族,还是广场上几万名赶来支持声援实仁的日本百姓此刻都闭上了眼睛。 那个让他们无限崇奉的天皇和伏见宫亲王,这两位精神寄托此刻完全变成了两个小丑。 两个让全日本、让整个民族蒙羞的小丑! 这可是庄严的,捍卫民族最后尊严的审判法庭啊,哪怕是慨然赴死也是可以激励民族抗战之心的,但一个天皇、一个亲王,却完全忘记了,将法庭当成了互相指责功绩的地方,抛开一切风度的像两个无知村妇那般撕破脸,恨不得将对方所有肮脏的丑陋行径揭出来的进行对骂。 天皇这座精神依靠已经彻底倒塌了,无数的日本人突然觉得,自己曾经为这个国家付出的一切是那么的滑稽,省吃俭用的缴税卖命是那么的可笑。 日本没了,彻底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二章:审判天皇(终) 庭审的休息室内,气氛稍稍有些闷,薛恪是后脚赶到的,他来的时候,朱高炽已经跟高肃聊了有一阵。 “阁老,末将...” 一进屋,薛恪便歉疚的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朱高炽挥手打断。 “这事不要再说了,就当没发生过。” 征日一战中,薛恪毕竟是有功的大将,回到南京势必要接受封赏,但是庭审发生的这件事却是一件极大的污点。 因为朱高炽已经到了日本,是日本战后问题的全权负责人,薛恪的行为显然是犯了军人干涉政治的忌讳,如果朱高炽揪着不放告到南京去,狠了要把薛恪一撸到底,最轻也是个功过折抵,那就实在是没得必要了。 现在朱高炽说当没发生过,算是一种袒护,薛恪虽是赳赳武夫,倒也不是个傻子,心里便是感动的紧。 默默的点点头,给了朱高炽一个感激的眼神,没有再多废话,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拔军姿,不敢过多插嘴。 “日本人真是可笑啊。” 高肃端着茶边饮边笑,庭审发生的一切让他实在是有些啼笑皆非。 “亲王和天皇对骂,互相揭对方干过的肮脏龌龊事,这可比在国内看戏还要精彩,下官此番属实是没有白来啊。” 朱高炽也是哈哈一笑,摇头道:“君父这戏本子写的好啊,经过今天这场戏,可谓杀人诛心,日本算是彻底的完了。 来前君父就多次跟我说过,说日本这个国家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但是当真正到了国家民族为难的关头,咱们和日本的民族差距就出现了。 危难来临时日本人总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三章:韭菜国(上) 血腥的杀戮终究是一时的,当瓢泼大雨降下的时候,所有的印记都会消失一空。 日本还是那个盘亘在大海上的岛国,实仁依然是日本的最高当权者。 准确来说,随着足利幕府的灭亡、干仁和伏见宫贞成两人的死亡和院政制度的消亡,实仁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日本国王。 不过征服日本的武力行动才刚刚开始。 各地的大名悉数被剿灭,超过半数的管领和大名选择了投降,从而成为了新日本国的特权阶级,这已经是明联的老招数了。 扶持一批杀掉一批。 等到日本全境基本趋近稳定后,朱高炽代表大明跟日本签署了一份协议。 是大明,不是明联。 日本已经加入了明联,所以日后要担负起明联与盟国的义务,同时也可以享受到明联与盟国的权利,朱高炽跟实仁签署的,是大明这个同为明联与盟国跟日本两国之间的条款。 条款很简单,只有两点。 一、大明作为征日的主要领导国,日本需要在战后向大明象征性赔偿战争赔款一千万两白银。 二,日本要在五年内单方面承担大明国内的路政建设。 就这么简单。 这跟事前所有人设想中的那般,朱允炆会对日本横加苛责的安排有天壤之别的悬差。 第一条有与没有的意义在哪里? 一千万两白银对于日本来说,别说天皇皇室和国库了,就随便找一个地方有实力,境内有银山的大名都能拿得出来。 至于第二条虽然会需要日本向大明输送大量的劳工力和承担建设成本,但那对于日本的国本冲击也是极其有限的,根本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灭亡日本。 君父什么时候那么仁慈了? 朱高炽搞不懂、薛恪等武官自然更搞不懂,但他们知道,皇帝一定有其他的安排。 没人敢置喙朱允炆定下来的事情,即使那件事当时看起来并不合理。 日本的战后问题基本处理的差不多后,薛恪在京都留下了五万驻军,一万名大明的儿郎和四万从军,随后便率领大军陪同朱高炽、高肃两人折返了国内。 赶在新年前,凯旋南京。 总参谋长朱棣代表朱允炆为薛恪的凯旋举行了盛大的迎候庆典。 “庆功宴设在了五军府,陛下最近越来越忙了,没时间参加。” 赶往皇宫的路上,朱棣在车辂内对薛恪说道了一句,后者虽有些失落,但还是规矩的很:“国事为重,只望君父能多多颐养圣躬才是。” “要不得一两年,便是皇明四十年,整个明联的发展与规划都要君父劳心操持,说来,还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无能啊。” 一旁坐着的朱高炽叹了口气:“我离开南京去日本之前见到君父,两鬓已是全白了,看起来比父王您还要显老。” 快到六十的朱棣,此时可还是一头乌黑的密发,精神矍铄的紧呢。 “没有君父,哪有今日的大明。” 朱棣撩开帘布,推开车辂的窗户,看着掠过的南京城如画般的景色,感慨着:“现在孤只要一出门看到眼跟前的南京城,就他娘跟做梦一样。” 车厢内几人都哈哈笑出了声来,但等到笑声一停,几人又都沉默下来。 皇帝老子得多不容易,才扛着大明走到今天啊。 有了这种感怀,几人也就聊得不再那么开心,薛恪只是大致给朱棣介绍了一下在日本征战时的所见,车辂便驶进了皇宫,一路直趋乾清宫。 为了更加便捷的处理国家大事,缩短政务、军务的通传时间,朱棣和内阁阁臣都被朱允炆特批可以坐车入宫直抵乾清门。 当然,经过承天门的时候,执行宫禁的锦衣卫要对车辂内有哪些人看一眼。 几人步行进入乾清宫的时候,朱允炆并没有如几人所想的那般伏案批本,而是在蹬着一个奇怪的物件满宫殿的转悠。 这东西前后各一个单轮,中间以两道铁制横梁连接,跟单轮挂钩相连的有轴承与链条。 看朱允炆玩的开心,几人不由自主的也跟着乐了起来。 “陛下好雅兴啊。” 都不用朱棣开口,满殿转悠的朱允炆也看到了四人,停下身子从车上跨腿下来,将这物件交给双喜,冲几人招手:“别见礼了,来坐。” 几人倒也都习惯了皇帝岁数越大越不注重礼数的客气,都没有拿捏拘谨,纷纷围拢了上来,薛恪也是嘴快,就问了一句。 “君父刚才骑乘的物件倒是好生新颖,唤作何名?” “科学院搞出来的,朕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自行车。” 朱允炆接过双喜送来的茶,美美的喝上一口止渴,眉飞色舞的说道:“有这玩意,将来民间老百姓出行就更方便了,不用排着队去驿馆借马,不过就是速度比马慢了许多,也就能用来串个门子买个菜啥的。” 这年头,科学院搞出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海了去,几人也是有了免疫力,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便很随意的忽略了这件小事。 “永城侯这次大捷凯旋,朕没出迎,还是不要见怪。” 等都坐定了,朱允炆先开了口,却是跟薛恪道了声不是,让后者紧张的站起身连声不敢。 为什么不亲自去接薛恪凯旋,也是朱允炆现在在有意淡化军队在大明或者说明联的影响力,说直白点,就是到了抑武的节点了。 不是重文轻武,是抑武。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军工力量的迅速膨胀,制约大明对外战争的不再是士兵是否勇敢、统帅的指挥才能是否出众,而是交通运输能力。 仗怎么都能打赢,区别就在于结束的快与慢,战果的多与寡。 再过两年,端着燧发枪、背靠炮阵集群,要是还打不赢只有砍刀戈矛的落后异族,那大明的将军都该学学日本人切腹自尽。 当胜仗成为常态化,那么军功的含金量一定要适当的降低与减少,朱允炆这位皇帝不能在以帝王之尊大张旗鼓的迎候凯旋统帅,这会在无形中增加军方在明联体系中的影响力,造成不必要的一些小麻烦。 好好打仗,该赏的赏,仅此而已。 “具体的封赏,朕已经让御前司拟诏了,永城侯安心待诏便好。” 对于薛恪征日的一些见闻与过程,朱允炆显得并不是太感兴趣,没聊几句便揭过,转而跟朱高炽聊起了一些战后的事情。 “朕打算给实仁送个王后。” 给实仁,送个王后? 这算是和亲吗? 几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待听到朱允炆的下一句后都乐了起来。 “已经安排御前司去寻了,找个带儿子的寡妇给他,让他立为太子,之后就让他禅让学干仁那般做太上皇去。” 好家伙,实仁今年才不过十四五岁,就被安排禅位让贤,这弄得几人都忍俊不禁的轻笑起来。 “日本人能愿意?” 笑归笑,这么简单的窃国手断,朱高炽还是有些迟疑的,毕竟塞个孩子到日本直接当国王,岂不是拿日本上下都当傻子,关键是傻子也没这么傻的。 “朕早都想好了。” 朱允炆笑笑,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等咱们自己的孩子做了国王,朕就恩旨,免除日本所有的农税,从今往后,日本当局的耕农、渔民、养殖畜牧等生产者一律不用缴纳任何的税赋。” 几人短暂的吃了一惊后,这心里反而踏实了下来。 别指望皇帝对外族能好到这般的地步,一旦皇帝如此大方的时候,反而说明后面有更加狠毒的打算和安排。 果然,没能从几人身上感受到那种大吃一惊后的神情,朱允炆有些失落,砸吧砸吧嘴:“朕还以为你们会劝阻朕呢。” 能从皇帝脸上看出这种老小孩的样子,几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就别卖关子了,您是一定不会让咱们大明吃亏的便是。” “做臣子的一聪明,朕可就没什么成就感咯。” 朱允炆摇头叹气,但是眉宇间却轻松的很,见唬不住几人,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就把想法都说了出来。 “除这些生产业以外,日本所有的手工作坊、技术性生产和造船、铁器零部件生产等制造业一律征八成税,所有从事火药、兵器等超出安全权限外的军功性生产一律定密谋分裂明联罪,夷三族。 对于开采银山、金山等矿产业,仅征一成税。 取消日本当局其他所有有关商业行为的税种,使用指导价制度进行特定定价方案。” 这一下,几人瞬间傻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四章:韭菜国(下) 如果一个国家只拥有农业、畜牧业、矿业,却没有制造业、军工业,生产方式完全畸形,还有资格称为国家嘛?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否! 这样的国家往往只有一种称谓,那就是原材料输出国,也就是俗称的韭菜国。 朱允炆为日本制定的税收政策,就是在强迫日本彻底沦为韭菜国,但偏偏日本人还会为之感恩戴德。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资源永远控制在不足百分之十的人手中,而剩下的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人口瓜分剩下百分之十的资源。 于是,社会阶级开始划分为两个极端,精英阶级和底层阶级。 精英阶级是不可能去种地和挖矿的,他们从事于高端的生产区域,以更高的生产力来掠夺基层生态圈的财富,而底层阶级付出血汗生产出来的原材料只能换取可怜的财富,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要被更高的生产力产品攫取走。 日本的底层百姓才不会关心这么深奥的问题,他们眼里只有吃饱和穿暖两件事,当这个政策出台后,他们只知道不用缴税,知道每天都可以吃上饱饭,每年都可以在换季的时候买几件新衣服。 对底层百姓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国家具不具备制造海船、火枪的技术能力,国家有没有一条自主研发的工业生产线,有没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工厂,对这些底层的老百姓来说有什么关系? 就算大明不控制这些,日本的贵族阶级会把这些利益让给底层阶级吗? 一样不会的。 底层永远是被盘剥的,但朱允炆的政策却可以让这种盘剥的力度逐渐减弱到可以被日本基层百姓所接受,甚至是为之欢欣鼓舞。 但是日本的贵族阶级不会同意,因为这些政策下最受伤害的是他们的利益,但那又如何? 没有哪条政策是可以被所有阶层的人都支持。 大明国内一样有了萌芽状态的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对于国内的阶级矛盾,大明内阁中央到地方还可以寻求一个共通共商,但对于日本、印度这些国家,朱允炆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和仁义来谈。 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去阴曹地府慢慢骂。 甚至于朱允炆都不用调动明联的军队进行镇压,尝到甜头的日本底层百姓自己就会推翻那些贵族阶级,迫不及待的进入明联的怀抱。 永远不要给一个乞丐画如何成为世界首富的大饼,他只想填饱肚子活下去,为了一顿饭都可以替你杀人。 而这些政策中,看似朱允炆只征收了日本矿业一成的税,但要知道一点,那就是日本加入明联后,是不允许再流通金银等硬通货。 所有金矿和银矿的产出在扣除一成的税收后,剩余的部分就要拿到银行去换成铜票或者开户。 海量的金银最终只会变成银行户头里那一串串空洞的数字。 “免除日本所有的苛捐杂税,将所有人变成自耕农、渔民、养殖者、矿工,整个社会全部从事原材料的生产,而其他的生活所需和工业用品,全部自大明国内采买。” 这些政策带来的影响,朱棣和薛恪听不懂,但是朱高炽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日本取消商税,同样推行指导价定价政策,就以陛下方才骑乘的自行车为例,国内指导价定为一千文,扔到日本可以定价三千,从而轻易的攫取走日本的财富。 而日本因为取消了所有的苛捐杂税,粮食、海产、鸡鸭牛羊、矿石这些原材料的价格就势必会低廉,咱们的商户就可以大量的采买拉回国内,经过工艺加工后变成新产品反向卖回给日本,继续赚取财富。” 之前有写过,生产的链条是可以无限延长的,所有的原材料都可以经过加工、再加工、继续再加工的方式来变成一些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商品。 而这些被加工出来的商品,就会通过大明的商船,倾销到明联的各个国家,或变成财富或变成更多的原材料。 日本的造船业可是不允许继续存在了。 所以日本就算想要自己来兜卖也是极其困难的,就算他们花巨资从大明买下海船又如何? 他们能卖的也只有原材料,原材料的价格低廉,就算装船卖到大明又能值几个钱?这些原材料的价格在大明国内也高不到哪去,更何况,大明国内也施行指导价政策,你卖高了就是违法行为。 一个如同印度般可以无限收割的韭菜国出现了。 区别只在于,日本又比印度好一点,因为印度教的存在,大明对印度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掠夺和明抢,而对于日本,朱允炆又稍微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手段,用免税的方式先释放出一些甜头,遮隐住更深层的目的性罢了。 而实际上,整个明联体系中,又何止日本、印度是韭菜国,除了大明本土,所有明联的与盟国都是韭菜国。 这些国家的鲜血在源源不断的输入进大明,让大明这个巨人变得更加强壮和伟岸,而这些韭菜国则越来越孱弱,而且这些韭菜国还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寄生在大明身上产生极强的依赖性。 一旦离开了明联体系,这些国家都不用战争自己就会崩溃。 因为他们国内的生产是畸形的生产,是在大明内阁政策制定下刻意就某些方面进行侧重性生产,没有一个正常国家应该具备多方面生产的社会形态。甚至连独立的货币经济体系都没有。 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国家因为加入明联就可以从大明国内窃取走知识果实,从而使自己国家变得更加强大,等到朱允炆一死,一个个都跳出来发展壮大,然后反过头来从大明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如果朱允炆连这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就没必要费尽心思的搞出明联了。 明联早在约翰牛的殖民政策基础上不知道优化了多少个版本,这些国家的最终结局,只会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大明的一个省。 十五年一代人,也就是等十五年之后,日本新长起来的一代孩子都将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三十年后,日本人将会以汉语作为唯一语言。 四十五年后,日语会成为稀缺语种。 六十年后,日本再无一个人会说日语,他们四代人的意识中,汉语就是母语。 七十五年后,明联每一个国家都汉化到几乎忘却了自己国家、民族曾经的文化和历史,他们翻开的历史书,看到的都是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并以此认定就是他们祖上创造的历史。 九十年后,明联中的暹罗、日本、南华这些国家都不会在存在,他们就好比中国境内的福建省、江西省、安徽省那般,都是中国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连这些地方的百姓自己都会这么认为,他们自己就会喊出一个中国的宣称。 两百年后、三百年后,明联结束了,帝制随着科技化的高度发达,可能会消亡也可能会隐世被捧起而退居幕后,一个暹罗人、南洋人或者缅甸人、印度人做了取缔明王朝后新中国的内阁首辅甚至是国家元首,就跟让一个江西人、东北人、甘肃人来做是没任何区别的。 走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嘴里挂着的永远都只会是一句话。 “我是中国人!” 只不过那个时候,这个新的中国疆域和其中含括的民族,太大、太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五章:法治大明(一) 虽说朱允炆已经为日本未来的发展规划好了路线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想要着手开始动手施工,那也是需要一两年时间的。 对明联各个国家的发展和安排,就好像朱允炆每天的工作日程那般,满满当当也要一件一件的来,急不得。 “日本方面事务的当务之急,还是得给实仁找个媳妇,送个大胖儿子。” 乾清宫里一片哈哈大笑。 几人又在乾清宫里坐了一阵便纷纷告辞,朱棣主要是要带着薛恪回五军府顺便准备一下晚上庆功宴的事情,而朱高炽则要去文华殿,就日本的战后安排问题以及朱允炆刚才提出的大方向政策跟内阁通下气。 大方向是定下来了,总还是要进行相应的细化微调。 倒是高肃这位大理寺卿留了下来。 “陛下,这南京法学院过两天就要挂牌开学了,大理寺这边擢了一批精英去任教,您看有没有时间来大理寺给臣等做点指示,说些训词?” 高肃有些拘谨扭捏,跟在京都进行公审的时候截然不同。 至于高肃口中提及的南京法学院则是在朱允炆第一次提出‘法治大明’之后,大理寺这边就上了心,开始进行筹备工作。 “是吗。” 朱允炆怔了一下,马上恍过神来:“朕记得这事你之前说过,看朕这脑袋都给忘了,那么快就准备好了呀,那成,朕明天就去。” 见自己目的达到,高肃便是开心的不得了,一连声的道谢后便告辞离开,不作久留。 等高肃离开,朱允炆也是静不下来:“召杨士奇。” 结果殿里通政司的官员却站出来应了一句。 “回陛下,杨阁老今天没来,跟许阁老一道看戏去了。” “嘿。” 朱允炆当时就不乐意了,笑骂一句:“朕天天忙得陀螺般团团转,他们两人倒是挺会偷懒的,美的他们还看戏。” 通政司官员有些紧张的陪笑两声,小心翼翼的问道:“臣这便去传召?” “不用了。”朱允炆大手一挥:“让他俩安心看吧,双喜,跟朕蹬自行车锻炼去。” 主仆两人迈步就走,空气里还传出朱允炆渐行渐远的声音。 “过罢年就在南京搞一次自行车大赛,朕铁定能拿冠军。” 这也是临近年关,朝廷里的事不多,要不然杨士奇哪有这般的闲散心情跟许不忌两人跑去看大戏。 平素里两人关系其实也谈不上好,毕竟政见不合,加上杨士奇一直觉得许不忌这人太过于急功好利,对待工作过于锱铢必较,大搞上纲上线,这跟杨士奇一贯以来的为官理念是迥然不同的。 要不是因为自己即将要退了,杨士奇说什么都不愿意请许不忌听戏。 所有人都在揣测杨士奇离任后的内阁首辅宝座会花落谁家,大多人想的都是朱高炽,毕竟朱棣也要退了,这样就避免了父子同时秉掌军政大权的忌讳。 却只有杨士奇一个人有种预感,那就是许不忌很大概率会接他的班,而不是外界所看好的朱高炽。 毕竟跟朱高炽比起来,许不忌的优势太明显了。 那就是跟皇帝政见的高度契合。 君臣两人的思想都很超前,别看许不忌头上道:“这听曲看戏的雅致,我这可就差了许多啊,也是平日里没时间。” 杨士奇哈哈一笑:“也是年关临近事少了许多,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台上这是唱的哪出戏啊。”许不忌笑笑,句句话里都带着深意:“我对这戏曲没什么研究,看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的。” 听出了许不忌话里的挤兑意思,杨士奇也不恼,真就大大方方给许不忌介绍起来:“取自《三侠五义》包拯的故事,叫包公案,又在元曲的基础上改良一番,取法了一些《续七侠五义》中的包公故事,现在叫铡美案。 说的是宋代有一儒生陈世美,进京赶考中了状元,榜下捉婿就成了驸马。发妻秦香莲带二子入京寻夫,这陈世美非但不认,还企图杀妻灭子,无奈秦香莲只好告到东京府寻包拯。 包拯愤极,动以铡刑,皇姑、太后问讯赶来营救,但这包拯铁面无私,不畏权势,便终将陈世美铡死。” 说完又呵呵一笑:“戏曲,真实性无须考究,百姓爱听也就听一乐呵。一个小小的三品知府,连太后亲临的面子也不给,这种情节也就只能出现在里了。 老百姓想看到的就是不畏强权,就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写唱戏的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说这话的时候,杨士奇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许不忌。 “许阁老以为然否?” “那万一是真的呢。” 许不忌哈哈一笑:“毕竟两宋王朝,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皇权不出宫,太后也就是一深闺妇人,要什么面子啊。” “话不能这么说。” 看着戏,两人聊得话却是渐渐偏离了戏曲本身。 对于许不忌的看法,杨士奇语重心长的说教了一句:“士大夫之权基于皇权为了稳定自身统治而授予士大夫的,本质上是属政治交互,所以该给皇权面子的时候也要给,不然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包拯区区一小官,涉及到这么大政治影响的一件事,又哪里是他说了算的,真要是这么做了,还不被同僚所不容、被士大夫阶级所不容。 能做到三品大员,说明包拯也不全然是一个刚正不阿不懂变通的顽石一块,不然士子学生如此多,偏生他就能一步步步履青云,从小小知县一路权知开封府呢?” 说罢,杨士奇端茶,许不忌陪着饮了一杯,两人都是一脸的笑意。 前者饮罢了,继续说道:“《大戴礼记》中可是说的好话,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包拯能够步步高升,最后官至一品枢密副使,说明此人深谙为官之道、政治上的事情也是长袖善舞,处理的滴水不漏。” “哈哈,是极是极。” 许不忌连连点头,哈哈大笑起来,杨士奇便也舒心一笑,阁间内一团和气。 “来,我敬杨阁老一杯。” “不敢不敢,当同饮。” 两人以茶代酒倒也喝的痛快,放下杯子后又相互客气着,示意对方动筷吃菜,怎么看这同僚之情都甚是相得益彰。 戏唱罢了,陈世美最终血洒狗头铡,戏楼内一片叫好之声,两人也起身离开,此时的南京,已是擦了夜色漆黑。 “入了冬,这天是黑的早啊。” 杨士奇感慨一句:“黑的早、亮的晚,少却多少乐趣啊。” 感慨罢,又邀约道:“不若许阁老来我府上,烫上两壶酒再饮几杯?” 刚才两人在戏楼里已是吃过了晚饭,但都没有喝酒,毕竟一朝首辅阁臣,在外面喝的面鼾耳热的也不好看。 倒是回府的话可以喝的痛快,俩人都住在长安街,门连门的都不远。 许不忌想想,便打算同意,不愿拒了杨士奇的面子,却听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保护两位阁老。” 身旁几十名便装侍卫迅速围拢上来,防止被狂奔的战马冲撞到,算是与这畜生擦肩而过。 “什么人敢在京中如此狂奔纵马。” 两人都看过去,便见这畜生正沿着马路飞奔,其背上男子明显已是酒醉大鼾,整个人都在马背上摇头晃脑,一时便是控制不住,马撞进了旁边的人行道内。 尖叫声四起,几名躲闪不及的行人被撞飞,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马背上的男子也甩了下来,这番变故下难免酒醒,当场便呆若木鸡。 醉驾撞死人,可是要判死刑的啊! 也就在男子傻眼的时候,杨士奇和许不忌的脸色都齐齐一变,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两人都认出了这个男人。 燕王三子,朱高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六章:法治大明(二) 夜幕下的五军府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今天对大明的武勋们来说又是一个好日子,征日的薛恪大胜归来,无疑又大振了他们武人的士气精神。 “开疆辟土、奠定基业,这江山永远都是咱们打下来的,这个国家真正的功臣永远都是咱们这些武人,那些只会玩弄笔杆子和嘴皮子的家伙,也就只配待在遮风挡雨的衙门里坐堂。” 每逢这种场合,蹦跶最欢的就是李景隆这家伙,一喝点酒这嘴里的话就狂的没边。 可笑的是,眼下大明的高层将领几乎没多少喜欢跟李景隆过多牵扯,偏生这李景隆就好喜欢组织类似这种庆功宴的大酒局,这一点倒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毕竟吃人嘴软,李景隆虽然说话没什么脑子,但为人实诚,只要是花钱的事确实有个大哥样,管吃管喝管玩的。 “来来来,大家伙在同敬老薛一杯。” 吆五喝六的,李景隆就组织大家举杯,倒是薛恪比他有点脑子,端着酒杯站起身应了一句:“国公爷莫要这般抬举我了,此番征日大胜,靠的也是多方支持,这论功首位,还得是总参谋长领导的好,还是一起敬燕王殿下才是。” 一群人又呼啦啦转移酒杯的方向对准首位的朱棣,后者也不矫情,哈哈一笑举杯便是一饮而尽。 喝罢了酒,朱棣抬手虚压,示意众人落座,看着薛恪勉励道:“你这番确实是立了大功的,之前孤在陛下那给你探了点风声,如果这次不出意外的话,小薛你这次应该可以得偿所愿,爵晋咱大明第四个国公了。” 满座哗然,众人无不用羡慕炽热的眼神看向薛恪,后者也是激动的满脸亢红,站起身冲朱棣抱拳道谢:“末将谢过燕王。” 朱棣的眉头微微一皱:“是陛下赏的,孤只是替你探了些许口风。” 还是身旁的徐辉祖插话及时,哈哈一笑:“你看看老薛兴奋的都迷糊了,罚酒罚酒。” 自知冒失的薛恪赶紧举杯,嘴里连连告罪:“看我这,海上飘来荡去的,酒量差了那么多,说话都瓢了,该罚三杯。” 说罢吨吨吨连干三杯,又引起喝彩一片。 这点小插曲也就算是到此揭过,谁也没往心里去,酒局继续,众人也是喝的畅快淋漓。 偏生这个时候从外面神色匆匆的跑进一人来,朱棣、徐辉祖等人都皱眉一看,前者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是自家府上的管事。 管家勉强脸上挂着笑冲一桌子公侯勋贵颔首面礼,而后走到朱棣跟前,小声耳语一番,朱棣便觉头晕目眩,铁打的身子骨都摇晃起来,手里的酒杯更是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的粉粉碎。 诺大的宴会厅雅雀无声。 “出什么事了?” 就坐在朱棣左手的徐辉祖小声关切了一句,朱棣也没有隐瞒,压低声音说了出来,也把徐辉祖惊掉了魂。 “诸位,家中内人染了重疾,孤失陪了,你们继续。” 交代一句,朱棣便起身,徐辉祖紧随其后,两人匆匆离开。 燕王妃患了重疾? 对朱棣的托辞众人心里还是信的,毕竟徐仪华也是徐辉祖的妹妹,两人都这般面容惊变,应是真事。 “燕王、魏国公先去,待明日我等自当上门看望。” 大家伙纷纷起身送别朱棣和徐辉祖,而后面面相觑摇头感叹。 “真是病来如山倒、意外无处不在啊。” 也就李景隆不当回事,又招呼着喝起酒来。 朱棣和徐辉祖走了才好呢,正好让他在现场坐大,便于发挥。 至于一出五军府的朱棣、徐辉祖两人可就完全没有这般心情了。 “上我车。” 朱棣拉着徐辉祖就登上自己的车辂,在一众护卫的拱卫下,匆匆向家赶。 “燧儿怎得惹出这般大祸啊。” 一进入车厢内,徐辉祖就迫不及待的跺脚痛骂:“既是喝了酒,为何还要乘马,这不是作死吗。” 朱棣这会酒也是醒了,两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不停的在脸上揉搓,一样的连声叹气。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被撞伤的百姓。” 仰面长叹,朱棣忧心忡忡:“伤患正在接受诊治,只要能救回来这事还好处理。” “那万一。”徐辉祖紧张起来:“若是救不回来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朱棣沉默了一阵,而后看向徐辉祖,虎目都红了:“醉乘撞死行人,依律定死罪无赦。” 车辂内,死一般的寂静。 别说朱棣跟徐辉祖这边两人,一个父亲、一个舅舅急的焦心如焚,便是应天府尹王雨森现在也是愁的抓耳挠腮。 当按察司司正将这起案件通报到王雨森这里的时候,后者当时脑子就傻了。 案件发生在长安街口,临近就有巡捕房,所以案发的第一时间,朱高燧就在现场被捉拿归案,好在朱高燧也是醒了酒,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我爹是朱棣这种没脑子的话来,但,那又怎么样啊! 老百姓不认识朱高燧,但王雨森认识啊。 燕王三子、魏国公外甥、当今皇帝一个爷爷所出的亲堂弟。 本身这些身份光环的交织下,案件已经棘手无比了,偏生又传来一个对王雨森来言堪称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 最先承受到撞击也是伤的最重的两名百姓没有能够救回来,死了! 王雨森当时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傻了眼。 “府尊。” 应天府的同知急匆匆跑进来:“杨阁老、许阁老来了。” 这一声通传,生生将王雨森的三魂七魄从魂游天外的状态下拉回到王雨森体内。 王雨森直接打了一个激灵蹦了起来,结果脚下一软又栽了记跟头,门牙都砸掉了一颗,当时便是血流一嘴。 是真顾不上疼啊,王雨森也没什么感觉,捂着嘴就往外跑,正跟杨士奇、许不忌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这个样子。” 一看王雨森这幅尊荣,杨士奇就皱眉冷喝了一句:“朝廷命官,惊慌失措成何体统,还不下去先收拾一下。” 既然两大阁老能联袂而来,说明这事杨士奇、许不忌已经是知道了,王雨森心里顿时有了主心骨,告了声罪便匆匆退下,清洗漱口去了。 “两位阁老,死人了。” 同知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汇报了一下案情:“朱高燧现在正在按察司大牢,您看这事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我?” 杨士奇直接瞪眼:“我是来找王雨森了解案情的,不是来督办案件的,案发南京城,你们应天府才是办案所在。” “是是是。” 同知被训斥的一头汗水,维诺退到一旁,缄口不言。 府衙内,这一刻的气氛也是凝重的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七章:法治大明(三) 在等待王雨森露面的这个时间,应天府府衙的公员给杨士奇、许不忌上了茶,但二者显然都没有心情去喝。 出了那么大一件事,谁还有心情喝茶啊。 “嗤。” 沉默的气氛最终被许不忌一声嗤笑所打破,杨士奇从这笑声中听出了浓浓的讥讽。 “方才刚刚看完铡美案,好生精彩,这才过了多久,倒是发生一起比陈世美还要恶劣的案件,杨阁老,您觉着王雨森能做包拯吗?” 开封府、应天府。 一为大宋国都、一为大明首都。 两个时空的故事在这一刻恰到好处的印在了一起。 杨士奇没有接话,因为他属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来接许不忌的这番话,这番话里的政治信号实在是太多了。 这只是一起涉及两条人命的案件,对整个国家来说微不足道,但这起案件将会引发的影响,甚至会波及到整个明联。 甚至处理不当,将会动荡整个大明官场。 内阁因此换血更替都未必不可能发生! “先等等,等王雨森到了再说。” 随口搪塞了一句,杨士奇就端着茶碗开始发起呆来。 见杨士奇这幅样子,许不忌也没有继续催促,好整以暇的闭目养起神来,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没让两人多等,收拾完自己嘴伤的王雨森就匆匆跑了回来,也顾不上见礼了,直接开口奔向主题。 “两位阁老,事大矣。” “能不大吗!”杨士奇气的一顿茶船,溅出热茶半碗:“死了两个人,伤了好几个,事发闹事区,观者数百,捂都捂不住!” “捂?” 一旁的许不忌睁开了眼,挑眉,明知故问的说道:“捂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 杨士奇猛然转头,盯着许不忌:“朱高燧是朱棣的儿子、朱高炽的亲弟弟,两位阁臣,朱棣又是宗正、总参谋长,难不成还把这事给闹翻天不成。 这事捅到陛下那去,朱高燧死路一条,教子无方,你让燕王何以自处、魏国公何以自处,朱高炽何以自处,三人只能引咎辞职,军国大事,就这么空废掉?” 许不忌哼了两声不在言语,而是看向王雨森:“你怎么想的?” 这么棘手的问题抛到王雨森身上,顿时让后者一张脸都纠结到了一起。 “下官,下官还是觉得,这事事关重大,还是谨慎处理的好。” 三人还没聊出个子丑寅卯,府外又冲进来两人。 朱棣和徐辉祖也到了。 后来的两人看到杨士奇和许不忌的时候也怔住:“两位阁老也在?” “正巧撞上了。” 许不忌摇头,而后面视朱棣一叹:“燕王殿下,令公子此番闯了弥天大祸啊。” “是是是。” 事关自己儿子,朱棣也没脸端架子,现在就是王雨森指着他鼻子骂他也得受着,嘴里自然是不停的说着不是,而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现在什么情况了。” “两死五伤。” !!! 朱棣的脸上瞬间变得苍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死人了!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几人一看朱棣都泛起迷糊来,也是吓了一跳,生怕后者一时撑不住回头在死这,那这事才是真的大破天了呢。 众人是好一阵唤魂才算把朱棣给叫回来,就被后者挥手止住了所有的声音。 垂着脑袋,朱棣沉默了许久,随后抬起头,嘴唇嚅动:“这事,还有办法能解决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雨森。 谁让王雨森是第一责任人,也是应天府的知府,处理类似案件的次数比较多。 王雨森沉默了许久:“也不是一定没法操作,眼下就是第一时间找到死者家属认罪、悔罪,尽快达成赔偿意愿,别让死者家属在闹起来,等个三五个月,这南京城里就把这事给忘了,然后我这边能判就给判掉,结了卷往大理寺一放,找关系让大理寺那边别在深究也就成了,不过,终生刑期怎么都跑不掉。” “那就好、那就好。” 朱棣扶着把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一句终生刑期算是给了他一点支持的力量。 “能把命保住就好,他该去赎罪。” “但前提是,千万不能让陛下知道。” 王雨森的这句话又让朱棣一屁股坐了回去。 对啊,怎么才能瞒得住皇帝? 事发长安街啊,谁知道街上有多少锦衣卫的密探、西厂的特情员? 就算都没有,朱高燧被判了刑,每年宗亲一起吃饭的时候看不到,朱允炆不会问吗? 一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事直接就见光死。 怎么都瞒不过去的。 “说给君父知道,也未必是死路一条的。” 王雨森咬咬牙:“只要抓紧搞定死者家属,拿到谅解书,达成谅解意愿,死都死了,人也判了,死者、伤者家属不再闹下去,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一屋子的一品大臣、最差的王雨森现在也是从二品,为了朱高燧的案件现在算是操碎了心。 这也就是现在,要是扔到百八十年前,堂堂一个郡王醉驾撞死一两个百姓,当场扔点钱也就走了。 哪用得着现在这般死乞白赖的想办法争取个终生刑期。 都不敢去想脱罪的事,而是想尽办法别判死刑。 只要不是死刑,终生刑期的将来总会有机会释放出来。 “看来这共识很好达成的嘛。” 就在这沉默的当口,许不忌站了起来,冷笑出声:“小说戏曲那都是假的,现在皇姑、太后都到了,包拯怎么都得给个面子。 铡驸马?他算个什么东西,奴才永远别想当主人。” 几人都没听明白许不忌话里的意思,只有杨士奇的面色大变,站起身冷声质问:“许阁老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我只是觉得杨阁老先前教诲的对。” 许不忌不屑一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金玉良言啊,我明天就得找个书法大家给我把这幅字写下来,裱进文华殿,裱进翰林院,裱进南京大学!我得让这些人都知道,什么叫做做人不能太死板,该跪的时候得会跪。” 说罢扭头就走,扔下一地鸡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八章:法治大明(四) 在许不忌离开的许久之后,应天府衙都一直保持在沉默之中,直到朱棣站起身。 “该怎么判怎么判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棣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挺起自己的脊梁骨:“孤现在入宫面圣,高燧犯错皆孤教子无方,无颜僭居高位,理当递交辞呈。” “燕王且慢。” 一听这话,杨士奇都慌了,一把拦住朱棣,急切道:“这事刚出,您便找陛下致辞呈,岂不是有逼宫之嫌,若行此举,这事才真的闹到没有转圜余地呢,先等等,按照王雨森的办法,找死者、伤者家属先把这事给安抚下来,过几日就要过年了,等过了大年,陛下心情好的时候,您在提。” 朱棣又一次沉默下来,良久才仰首长声一叹。 “罢了,就照这般说的来办吧。” 话落,迈腿离开。 “今晚这个觉是睡不好啦。” 杨士奇摇头苦叹亦打算离开,身背后响起王雨森的声音:“阁老,许阁老刚才怎得了?” 离开的脚步顿下,杨士奇呵呵笑了两声:“你俩同自常熟而起,你比他可是差远了,我该退了,文华殿以后是他的了。” 说罢,再不做耽搁。 这个夜注定难眠,即使是到了深夜,不知道多少人仍在南京城内不停的活动着。 黄金六时辰! 这是王雨森给朱棣出的主意,一定要抢在明天入谨身殿小朝会之前将这事敲定,确保不会闹出任何的舆论,直到安稳过年,年后再说。 所以,不单单是燕王府,包括魏国公府也在活动,两家算是齐心协力,很快找到了案件中的死伤者家属,并第一时间认罪、悔罪。 这名头不要太响亮,一个是燕王、一个是魏国公,两家的孩子那是什么背景? 这种身份在寻常老百姓眼里那简直就跟皇帝没什么区别了, 哭归哭、痛归痛,还是那句话。 “人死不能复生,孩子那也是喝醉了,也不想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人现在在大牢里也是悔恨不已,哭着喊着说将来要是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一定给您二老当牛做马。”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为了增强同情心,燕王府的管家甚至拿朱高燧的孩子说事:“膝下子女都才三四岁,正是需要爹的时候,要是爹就这么死了,孩子没了爹很可怜的,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为了孩子着想,求求您二老饶了这个我们家这个混账东西吧。” 管家带着朱高燧的两个孩子是又哭又磕头,弄得两个老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感情牌打的差不多了,管家一挥手,就是整整一百万两的银行本票。 这笔数字,直接击垮了一个百姓所能拥有的心理防线。 三千两、五千两买条人命也一样足够,但一百万两,可以让任何人心里都不再会去计算值与不值这个问题了。 这是一个无法被拒绝的天文数字。 死者赔一百万,伤者赔十万。 没有任何一家再抗拒所谓的谅解了。 加上其他的承诺,死者如有子嗣的,将会保送进入各级学府进行学习,从幼学到南京大学,燕王府会比对自己亲生孩子还要好的去照顾,包括亲事,在宗亲、五军府给挑媳妇或者夫家。 仅仅一个晚上,所有的一切便全部摆平。 朱棣和徐仪华等了一夜,终于看到了整整七份由死伤者家属按上手印、亲笔写具的谅解书。 “孤要去上朝了。” 一宿没睡,甚至连水都没喝的朱棣一开口便是沙哑的很。 徐仪华擦拭红肿眼角的泪水,起身去为朱棣拿大氅,却发现后者已经离开,踩着地上的积雪,仅仅穿着一身单薄的朝服。 长安街距离皇宫的距离太近了,跟往常一般,朱棣的车辂畅通无阻的一路过承天门、三大殿,直接抵达谨身殿小朝会的位置,下车的时候,其他几名阁臣也都到了。 可以看得出来,不光是朱棣,包括杨士奇也一样没有睡。 只有许不忌。 一看到许不忌,朱棣就感觉眼皮直跳。 昨晚许不忌离开时说的那些话,朱棣只回府稍稍咂摸一下也就能听懂了,心中恨急了许不忌。 自己跟这个许不忌向来无冤无仇,有时候能让也会让一步,偏生这许不忌跟斗鸡一样,逮谁跟谁干。 “入殿吧。” 杨士奇跺了跺脚上的积雪,又想起这是谨身殿不是文华殿,面圣需要去履换拖鞋,便苦笑。 脑子昏沉沉的,这些事都能忘掉。 一行五人进了殿,却并没有看到朱允炆,杨士奇的心头便更是一沉。 往日这个时间,皇帝一般都会比他们先到,在这里批阅奏疏,像这般完全没有动静的情况根本不会出现。 几人心里都乱了起来。 能有足足半个时辰,偏殿才响起脚步声,几人匆匆站起,终于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臣等参见吾皇圣躬安。” 几人垂下脑袋,耳畔的脚步声已是越来越近,余光处,朱允炆已经到了近前。 “朕本不想来的,因为朕,怕看到四叔这幅样子。” 果然,皇帝还是知道了。 南京城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想瞒过皇帝,那简直是太可笑了。 朱棣没有说话,撩袍跪地,一头砸在地上,身后的朱高炽亦然。 “臣教子无方,求陛下降罪。” 杨士奇紧跟着跪了下来:“陛下,昨晚朱高燧醉驾奔马驰街,虽致伤亡,但这事亦非本心。 朱高燧驾马的过程中已是处在醉酒状态,其主观上是不希望、也不可能追求危害结果的发生,应属于间接、失误犯罪。 其主观恶性、人身危险性与故意乘马撞人、危害百姓生命安全的直接故意犯罪是不同的,而且朱高燧案发后并未逃遁藏匿,而是现场待捕,具有一定自首情节,被抓后亦是进行了悔罪认罪的坦白,加上燕王这边已经积极与所有被害方达成了谅解赔偿。 眼下,其余的伤者都在接受治疗,燕王府上下都在配合协调大夫、医馆、药铺对伤者进行诊疗,竭尽全力的给予保障,还请陛下开恩啊。” 朱允炆负着手,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许不忌。 “听说你昨晚在应天府闹的很不愉快。” 后者亦跪下,大声道:“回陛下的话,是的!” “什么原因。” “臣觉得,杨阁老说的全是废话!” 这算是许不忌直接正大光明的跟杨士奇撕破脸吗? 杨士奇、朱棣、朱高炽的心都提了起来。 可许不忌显然才不关心这三人的心理,继续大声呵斥着:“什么叫做主观上不希望惨案的发生。 朱高燧今年几十岁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喝酒会影响他对战马的驾驭控制能力吗! 照杨阁老这么说,那些醉酒持刀杀人的都应该被判无罪,因为他们每一个酒醒之后都非常的后悔。 明知醉酒本身会有可能制造严重后果仍酗酒后进行可能危害安全的行为,本就更应该得到严惩而不是宽赦,因为这些行为是对他人安全和生命权的践踏,杨阁老身为内阁首辅,连最新版的大明律都没看过吗! 主观上,朱高燧贪图杯盏之乐,饮至酩酊大醉仍驾马归城,放纵狂奔,已经是在无视可能造成的危害百姓安全的后果。 客观上,两死五伤! 杨阁老,您儿子要是被人驾马撞死了,恐怕,您现在都该动用私权去拿人了吧,还会在这里大放厥词吗!” 许不忌是骂痛快了,殿里的气氛却更加凝重起来。 站在杨士奇和朱棣两人的当间,朱允炆又叹了口气,蹲下身子问道:“四叔,杨阁老说您已经取得被害者的谅解了是吧,谅解书带了吗?” 朱棣的额头贴在地上,大声道:“回陛下,臣并未取得任何谅解!” 这一下,连身旁的杨士奇都傻了眼。 难不成朱棣是急疯了,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不要了吗? “既然没有谅解,那就该怎么判怎么判吧,年三十的时候让高燧回家过个年。” 朱允炆站起身,失落的转身,缓缓踱步离开。 “拟诏,免去杨士奇奉天殿大学士职位、免去朱棣武英殿大学士、总参谋长职位,晋许不忌为奉天殿大学士,录邝奕和大学士衔、曾文济大学士衔增补入阁。” 身背后,朱棣痛哭失声。 “谢陛下隆恩。” 只有朱高炽和夏元吉两人同时开口:“陛下,国家之事甚巨,不可如此啊。” 为了如此一件小案件,牵连到当朝文武两大首臣,这不是再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吗。 朱允炆的身影顿住,却什么都没有说,一步踏出,断了所有纷扰杂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九章:法治大明(五) 一起案件,两条人命,各有心思的君臣。 闹得最后,内阁首辅下野,总参谋长被罢。 天底下的人都觉得皇帝是不是老了、昏聩了,这是什么滔天的案子吗?是需要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动摇国本的案子吗? 三五计划还在推行、西北、西南都在打仗,这个节骨眼上把杨士奇和朱棣踢出中央,只是为了给老百姓出口恶气? 为民如子、为民伸冤不是这么来的。 这不是治国,这是戏曲舞台上的过家家。 没人能读懂朱允炆的心,只有当时在谨身殿的几名内阁阁臣。 这起案件中释放的政治信号是极其多的,绝不只是案件本身朱高燧醉驾撞死路人这么简单。 案件只是一个引子,引出来的是皇帝、内阁、新旧官僚体系转换对整个正在进行蜕变中国家的行使统治方式是否需要改变的反思。 杨士奇搬出了他的内阁首辅大院,这个他居住长达十四年的家,踏上了返回江西老家的归途,而在离开之前,杨士奇如愿等到了许不忌,并与后者聊了整整几个时辰。 在自家那颗巨大的榕树下,那个十几个春秋中一直陪着杨士奇在政治、宦海中沉浮经历国家沧桑巨变的遮天大树。 想要搞明白朱允炆为什么要这么做,首先需要复盘整个案件发生过程中的参与进来的人物。 朱高燧行凶对整个国家来说简直是小到近乎微乎其微的案件,也根本不是这次政治动荡的主要原因,所以朱高燧这个引子反而是存在感最低的,没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 然后第二个出场的人物,也是这起案件的第一责任人,应天府尹王雨森。 整个案件中,王雨森的表现没有值得加分的地方,也同样没有减分项。 当他得知案件的第一时间,杨士奇、许不忌、朱棣、徐辉祖都到了,这四个人联袂到场,相当于是整个大明所有具有政治影响力的团体都到齐了,下一步如何走已经不是王雨森说了算的。 就好比包拯铡驸马案,姑且咱们当他是真的,那老百姓看到的永远都是最终结果,也就是陈世美血洒狗头铡,正义得到伸张,坏人伏法。 那身背后的事,便是包拯代表的宋朝士大夫阶级跟赵家王朝的皇权角逐和交互,没有任何人知道赵家到底跟士大夫阶级达成了哪些默契,最终交到包拯手里的,就是将陈世美处以死刑。 所以,包拯只是个执行者,而不是决策者。 同样的性质,王雨森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定位和份量,他没有任何的资格再来插手这起案件的走向,所以当朱棣问他事犹可为否的时候,王雨森该出主意出主意,却没有上赶着把这起案件快速办结,而是说了一句‘拖个三五月’。 拖个三五月,傻子都不会相信皇帝不知道。 所以这个球踢给皇帝了,王雨森也提醒了一句‘可以办,但前提是皇帝不知道。’ 已经很明白的告诉朱棣,这个案件最终还是要闹到御前,所以你找我想办法没有任何的作用,搞不定皇帝等于白扯。 在这种势必造成极大影响力的案件面前,王雨森作为一名官员,展露出来的政治立场不明确,唯唯诺诺和中庸两边倒。 既帮助朱棣出了主意,又表态自己没本事定案,要等你们搞定皇帝才行。 能搞定皇帝,还要你这个主审官做什么? 王雨森的表现跟杨士奇、朱棣、许不忌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这三个人都在当场表露了自己的内心想法和支持的观点,只有王雨森选择了中庸。 这也是为什么杨士奇在离开前会说王雨森。 “你跟许不忌同出常熟,但你比起他来差远了” 而在最后,杨士奇感慨自己要退了,文华殿当属许不忌,是隐晦的预感到了结果,所以王雨森心中当然懊恼,有做包拯的机会而没做,本该旗帜鲜明的支持跟他一样同出常熟的许不忌而未支持。 那么对于朱允炆如何知道许不忌大闹应天府这件事,其中谁告的密是不是就清楚了? 紧跟着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杨士奇和许不忌两人的表现。 两人在对待这起案件持了截然相反的观点和看法,杨士奇主张朱高燧有罪而非大罪,可以酌情宽赦。 许不忌则主张应严惩。 这两个人哪一个是大理寺的法官?哪一个是从事法律领域的主管官员? 两人一个是堂堂内阁首辅、一个是大学士兼吏部尚书。 两人都是这个国家乃至整个明联的最高领导人之一,根本不需要去分析法律层面是否严惩和宽赦其中的度,他俩只是拿这种主张来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 杨士奇的政治立场还是以稳为主,认为当一件事情牵扯到了国家层级的时候,能宽则宽,能过则过,切忌大动干戈,波及瓜蔓。 而许不忌的政治立场就是激进,坚持一狠到底,办事办绝。 大明正在经历中国几千年未有之时代大变局,在这风云激荡的时代背景下,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恢弘王朝的前进过程节点中,需要寻求对旧有的行使统治方式进行新的改变。 两人一者提倡‘水至清则无鱼’,一者提倡‘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杨士奇诘责许不忌‘人至察则无徒’,隐晦的提出如果法办朱高燧,万一将来朱文奎、朱文圻等皇帝的亲生儿子犯了罪怎么办,你还能逼着皇帝去杀吗? 而许不忌则回答‘皇权不出宫,太后要什么面子?’ 已经是正面回答了杨士奇的问题,大明的太后可就是被皇帝生生气死的。 皇帝已经在亲情和国家中做出过抉择,所以他许不忌不怕。 两人之间各有各的政治主张,却用对案件的不同支持观点的方式来表现出来。 看似是让皇帝选择支持两方的不同观点,实际上是让皇帝来选择下一任内阁首辅和确定大明这个国家未来的走向。 皇帝如果支持杨士奇,那么许不忌就失去了皇帝的圣眷,喜欢上纲上线得罪了如此多同僚的许不忌但凡聪明,要不得几天就会上表病辞。 同理,朱允炆如果支持许不忌,那么杨士奇的观点就是一种对犯罪的纵容与袒护,被罢黜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细节就出现了,两人都发表了观点,将选择题交给了朱允炆,朱允炆纠结了,一共叹了两次气。 最后选择蹲在朱棣和杨士奇的中间,注意,是朱棣和杨士奇的中间而不是杨士奇和许不忌的中间。 问了这么一句。 “四叔,杨阁老说您已经取得了被害者的谅解,谅解书带了吗?” 皇帝不知道朱棣连夜的活动吗? 当然是知道的,但皇帝还是这么问了。 这就是一个台阶。 朱棣只需要顺着话接下来,那么皇帝这个问题得到了积极的反馈和正面的回应,皇帝也就可以顺坡下驴。 “既然取得了谅解,说明杨阁老说的有道理,燕王已是知罪、悔罪,并积极协调各方对伤者进行诊疗,加上死伤者家属的谅解,召大理寺卿高肃来,看是否具备法定的宽恕开恩条件。” 一个郡王犯罪,亲王和国公不停的上门道歉,巨额赔偿加上犯案的郡王被判终身刑期。 就这个处罚的结果传遍天下,老百姓哪个不得夸皇帝爱民如子? 这已经是顶了天,连想都没想过的伸张正义了。 案件到了这一步,杨士奇已经是胜券在握,许不忌自然是濒临失败。 皇帝终究是快四十岁的中年人了,他老了,心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开始有心顾及亲情,做事不在如年轻那般一狠到底了。 有些事情上,能让步的地方,皇帝选择了让步。 朱棣跟着朱允炆十几年,是亲身可以感受到皇帝的心态、性格上的转变。 这个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扛着大明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皇帝,终究也是个肉体凡胎,不是神。 全面依法治国,保护这个国家可以有章有程的走下去是皇帝的梦想,而现在皇帝却迟疑了,动摇了自己的梦想。 于是,朱棣做了一个抉择。 放弃自己儿子的生命、也放弃自己,成全皇帝对这个国家所有的爱。 也用这种方式告诉朱允炆,不仅仅只有皇帝一个人爱这个国家可以付出一切,他朱棣也可以为了大明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杨士奇傻了眼。 杨士奇只是大明的官,思想中还是旧有官僚士大夫阶级的思想,那就是国家只是皇帝一个人的国家,他们都是臣子,食着君禄操心君事罢了,其他的跟他们没关系。 但朱棣的选择也是在告诉朱允炆,有的路一旦走上去就没法回头。 做皇帝,就一定要做孤家寡人! 朱棣放弃了朱高燧的性命,同时也放弃了继续陪伴朱允炆走下去的机会,将来这大明中央,皇帝注定是越来越孤独。 所以朱允炆非常的失落,步履蹒跚的缓缓离开。 这起案件尘埃落定,杨士奇因为错误的政治主张被罢免,朱棣的主动请辞被朱允炆允了下来,许不忌如愿以偿的登顶大明政治山峰的巅峰。 最后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朱允炆免去了朱棣武英殿大学士、总参谋长两个职务,而这两个职务在一到两年后朱棣是一定卸任的。 也就是说只是早晚一两年的区别。 而朱棣宗人府宗正、大明燕王的王爵是一概没碰。 而这两个头衔不是国的职务,而是家的职务。 皇帝免去了朱棣在大明的一切,却保留了朱棣在朱家中的一切。 就是告诉朱棣,你是朕的四叔,是朕的亲人。 这才有了朱棣的痛哭出声,他哭不是因为皇帝恩赦了他,而是心疼朱允炆那一刻的孤独。 再看朱高炽和夏元吉两人的话。 夏元吉可以喊出国家之事甚巨,不可如此的劝阻,而朱高炽身为朱高燧的亲哥哥,是不该阻拦的。 朱高炽本应该说的话是‘臣管教弟弟无妨,请陛下赐罪。’而不是出言阻拦,意图袒护自家亲人。 尤其是在自己父亲都已经被罢职的情况下。 朱高炽跟夏元吉的默契,就是希望朱允炆收回成命,也不要让自己最终走成一个孤家寡人。 这一点上,朱高炽多次跟朱棣说过,心疼朱允炆这十几年的一路走来。 而最后,朱允炆在顿住身影后,选择了踏出那坚定的一步。 断了纷扰的杂音,踏碎了所有的优柔寡断。 既已许国,再难许家。 有的路,走上了就没法回头。 这些事情也已不重要了,杨士奇最终和许不忌完成了政权的新老交替。 两人在大榕树下郑重握手。 “十四年弹指一挥,多少风云染秋黄。” 杨士奇苦笑一声:“我也十四年没回江西老家过年了,今朝得偿所望,还有些近乡情怯呢。” 握住杨士奇的手,许不忌左手拍了拍杨士奇的手背,郑重道。 “阁老,保重!” 杨士奇离开了。 一个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开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章:法治大明(终) 大年三十这一天,朱允炆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让朱高燧回家过了一次年。 这是朱高燧生命中最后一次跟家里人过年了。 看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子女,看着朱棣短短几日便苍老的面庞,朱高燧这位而立之年的汉子直接哭成了一个泪人。 “哭什么!” 面对着跪在自己膝前嚎啕大哭的小儿子,朱棣一声断喝,狠狠的一耳光甩了过去。 “你还有脸哭,哭可怜还是哭委屈!” 朱高燧是不值得心疼的,如果他值得心疼,那被他撞死的无辜百姓该多么可怜啊。 “十几年前,你跟老子去江西抗洪,十几年后,你却成了杀人犯。” 抚摸着朱高燧被抽肿的脸颊,朱棣还是掉了泪:“从英雄到罪人,儿啊,你怎么那么糊涂。” 朱高燧只是哭,一刻不停的在哭,现在的他满心懊悔。 是真的后悔了。 如果这个世上有后悔药可以卖,朱高燧绝对不会在喝一滴酒。 成年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来买单。 即使这次朱棣用尽全部的办法保住朱高燧的命,那两条冤魂和这铭刻一生的血债冤孽都一定会陪着朱高燧一生。 “人在做天在看。” 朱棣捧过一碗饺子,浑浊的老泪溅起几滴汤水:“吃了吧,你娘亲手包的。” 颤抖着双手接过汤碗,朱高燧流着泪狼吞虎咽起来。 直到将所有的一切吃了个干净,才抬起头。 “爹,儿子可以自尽吗。” “咱家没有懦夫。”朱棣的大手搭在朱高燧的脑袋上,仿佛时光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北平城,朱棣第一次鼓励朱高燧披甲执刀上战场那般:“你应该死在法场,挺直胸膛接受国法的审判。 儿子,原谅爹没有救你,谁让你爹我是太祖皇帝的儿子,而你是太祖皇帝的孙子。 咱们姓朱,大明就是咱们唯一的家,我不能为了你一个人的命,阻碍这个国家前进的步伐。” 不将朱高燧这个公然践踏法律,醉驾危害他人性命的罪犯绳之於法,而是受制于金钱、权力交互等影响网开一面的话,那么依法治国永远都是一句空谈的口号。 或许保全下朱高燧的性命,可以让死伤者的家属获得更多的经济赔偿,但死伤者的家属该怎么看这个国家。 而朱高燧的侥幸生存,又会对这个国家造成多么严重的思想上的恶劣影响。 所有人会感慨,有钱、有权,真好。 只要有钱、有权,那么即使是非法剥夺他人的性命,也可以通过不停的居中活动和积极赔偿来赎命。 鲜活的人命啊,就这么开始分出了贵贱,开始明码标价。 冰冷现实带来的刺骨寒芒,要用多少暖心的舆论宣传才能弥补回来? 当一个错误的判决落下的那一刻,其错误的行为通过舆论扩散的方式为人心带来的伤害可能永远都弥补不回来了,无论再送多少米面粮油,也不敢让这些被伤害的心去填所谓的支持度、满意度报表。 万幸,老朱家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朱棣将朱高燧送上了刑场,成全了朱允炆。 行刑的那一天,只有朱棣一个人到了刑场,看着儿子挺直胸膛,看着儿子倒在枪口下。 骄傲的留着泪。 这起案件登了报,传遍了大明每一个省。 给各省地方的权贵狠狠敲响了警钟。 所有的官员开始严加约束自己的孩子,甚至出现有发现自己儿子醉酒衅事后,生生敲断孩子一条腿的事例。 “打残了老子养他一辈子,也不能放他出家门祸害别人。” 别管这些是真心还是政治投机的假意,起码大明的民间治安和官员阶级的思想都在潜移默化的进行转变。 官员手中的权力只是公权,而不会成为他们袒护犯罪、纵容子女的私权,永远都不会! 在这种大风气和共识的环境下,朱允炆如期参加了大理寺举行的‘大理寺关于学习贯彻落实明联皇帝陛下对全面依法治国的指示精神第一次全体会议。’ 狂热不息的掌声、山呼海啸的万岁。 东长安街的大礼堂,朱允炆一步步走进会场的中央,面向着对面站立的数千名大理寺官员,做出了对会议的训词和对所有大理寺官员的寄语。 “全面依法治国是事关整个大明、明联能否实现快速进步的重要保障和发展基础,没有依法治国,各级衙门、官员大搞权力与利益的私相授受与交互,就会严重破坏国家发展赖以生存的民心基础和生态土壤。 百姓想要安居乐业、国家想要繁荣富强,必须要先夯实基础,打牢保护的屏障,这个基础和这个屏障,就是依法治国的顺利推行与否和落实程度。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是什么,这是旧法统,是注定要被时代废除摒弃的糟粕,只要是这个国家的一份子,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不具备践踏国法和藐视国法的资格。 维护法理神圣的重要性远比维护法权的稳定性更加重要! 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我们的国家已经开始面临越来越多的律法方面的问题和挑战,这些问题中更是增添了新的分类,比如经济犯罪、职务犯罪和介乎于道德、法理之间的作为与不作为犯罪。 这些新的犯罪方式,严重破坏了社会活力,影响了社会的公平正义、动摇了社会的和谐稳定。想要解决这些重大问题,确保国家、社会和百姓民生的长治久安,就必须恪尽职守,以律法为唯一信条,坚定不移的推进依法治国,扫清所有沿途遇到的阻力。 依法治国、依法执政、依法施政是推动法治国家、法治朝廷、法治社会的唯一途径。 也只有这一种途径可以使得全民懂法、拥法、守法、尊法。 也只有这一种途径可以增强整个国家的法治信仰、法治意识、法治观念和法治精神! 而你们,作为大理寺抽调出来的精英骨干,作为即将开学的南京法学院第一批教师,你们将肩负起将法治的真正意义传授给更多学生的重大责任。 朕希望你们可以做到:夯实国家的法治根基,涵养国家的法治生态,突出国家的法治功能,永葆国家的法治本色!” 会场中,如雷贯耳的掌声响起,但朱允炆已经无心再听了,甚至没有到台下坐进高肃为他准备的位置,观看接下来大理寺上下的汇报和表态。 依法治国的精神种子已经种了下去,至于将来需要多少年岁月的灌溉才会发芽和茁壮成长,那是时间的事情。 现在的朱允炆心情很不好,需要歇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一章:新官上任的许不忌 新年之后,便是第一次大朝会,朱允炆以圣躬违和为由没有参加,大朝会无疾而终,让许不忌这位新上任的内阁首辅有些小小的失落。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许不忌的昂扬斗志,在大朝会不告而终的结束后,许不忌带领新的内阁班子和各部司正级以上官员,到大礼堂举行了一次新年全体会议。 这种行为不知道背地里受到了多少讥讽 “这许不忌好容易那么多年爬上了梦寐以求的宝座,总得在大家伙面前露个脸吧。” 所有人的心中,都将许不忌的这个行为,当成了赤裸裸的炫耀其政治地位和政治权力的一场大秀。 斗倒了杨士奇,是该站出来发出自己的声音、凸显自己的地位,好为接下来大刀阔斧的施行其自己的治国政策铺平道路。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类似这种论调在鱼贯进入礼堂的官员中屡见不鲜,没多少人看好许不忌,也没多少人看得起许不忌。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许不忌就是一个好斗且善斗、一个乐衷于进行政治投机的政客。 这种论调和非议并没有传入许不忌的耳朵里,或许即使许不忌听到了也会不置可否的报以蔑视。 他一路走来的人生旅程,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批评的声音和受过多少恶言相向,早都习惯了。 谁让许不忌得罪的人太多了呢。 一看到一些不顺心不顺眼的地方就喜欢给别人扣帽子,抓住一点小问题就斗到底,不将别人的官皮扒下去都不满足。 这种性格能招人喜欢那才是怪了呢。 “阁老,都到齐了。” 通政司的杨荣凑到许不忌身边小声汇报了一句,后者便直直起身,迈步走上会台。 甭管所有人心中对许不忌有多少意见,但当许不忌昂首阔步的走上会台的那一刻,这些嘈杂的、纷扰的窃窃私语几乎下意识的全部缄默。 只敬罗衫不敬人。 许不忌到底身上穿着的,是全大明仅有一件的内阁首辅官袍。 绛红色的官袍,上绣六章,粉米、藻、星辰、华虫、黼、黻。 比起皇帝的十二章衮服,少了更多象征江山和皇权的日、月、龙、山、宗彝和火。 但其规制已经接近亲王的九章。 而实际上,这些年随着朱允炆的个人威望日隆,亲王诸藩已经很少会穿衮冕服出席各种大会了。 内阁首辅着六章,第一个享受此等殊荣的还是杨士奇,也是近几年才开始的。 “今日召集诸位来,非为别事,许某区区末才,蒙皇恩而僭高位,怎么都得见见诸公同僚,做一番述职汇报,也好让诸公知许某为人,将来大家同心齐力施政治国,莫要生了陌分嫌隙才好。” 有道是先明后不争,许不忌一开口算是先把礼到了。 有道是先礼后兵嘛,为了让朝堂各部能够配合自己的工作,使自己将来的改革政策可以落实到地方上,许不忌上来的姿态摆的很低。 但这姿态只是暂时的,也没人会买许不忌这番姿态的账。 都知道有些话的核心重点不在前半句,都在后面。 果然,客气完了之后,许不忌接下来的话语,对所有人来说都无异于一枚重磅炮弹,炸的所有人险些离开坐席。 “某与诸公同僚皆知,欲施政先齐心,欲齐心先同思想。心不齐则力难往一处使,如此一来在施政的过程中,大多数的政治资源和时间都浪费在了推诿扯皮和内耗中,与国无利、与民更甚。 而想要齐心同思想,先要明确立场,也就是找到正确的政治立场和政治方向,什么是正确的政治立场和政治方向,比如说反腐、禁毒、团结、稳定就是正确的政治立场和政治方向。 而现在我们要在这些内容中再加上一点,那就是,明确什么是官! 何谓官?穿上官服、头冠顶戴、脚踏官靴,出门有车,进门有座就是官吗?显然不是的,因为这些都是外在的装饰,换一个三岁稚童来也可以穿上沐猴而冠。 官就是有了公权力的民,行使国家权力的叫做官或者公员。 那么什么是公权力,公权力从哪里获得? 这一点咱们稍后再说,先说回我方才的正题。 诸公同僚皆是官,这个官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叫做齐心同思想。解答这一点之前,我们首先要明晰为官之本。 立人先立德,立官先立本。 有人拿中庸二字做立官之本,有人拿兢兢业业做立官之本,还有人拿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做立官之本。 更甚者,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立官之本!” 会场内死一片的寂静,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来了来了,许不忌这位新上任的内阁首辅,要向上一任内阁首辅杨士奇开炮了。 “何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此话出自,大致的意思呢就是如果水太清的话鱼就无法生存下去,而一个人如果太斤斤计较别人的缺点,就不能团结朋友。 这句话完美的契合了陛下圣言批注的矛盾论,印证了矛盾双方关系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相互转换的。 但是,这句话,却被有心人截头去尾,断章取义的拿出来套用到了为官上,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许不忌大声诉说着自己的思想和执政为官理念,对这句话进行猛烈的抨击和驳斥。 “这句话被引用到官场之后带来的影响是什么?是让一个人为官的时候,对于官场中存在的险恶丑陋要适当的学会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后跟这些腐败的官员同流合污。 这就契合了水不清而鱼生。 利用‘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对自己的腐败行为进行思想催眠,大搞自行宽恕,减少自己利用公权犯罪的愧疚感并更加狂妄的变本加厉。 最后,对于刚正不阿、清正廉洁的官员,也用这句话进行攻陷其心理防线的攻城锤,批判那些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官员大搞独行主义,似乎只要不与大家伙一起浑水摸鱼的官员就是劣官、恶官、差官,应被排挤和打压。 这就形成了陛下在中批注过的有关于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 那么我们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仕途环境给了这句话生长壮大的机会和发挥余地,又是什么样的政治生态土壤给了这句话蛊惑更多人心的营养力量。 那就是官员公权的来源不是国家而是我大明之前那些愚昧无知的历代皇帝。 官员们只要伺候好皇帝,帮助皇帝维护其皇权在国家的法权地位持续至高无上并且具有极高的稳定性,那么皇帝就会对这些官员进行馈赠,源源不断的给予官员们更多的公权力。 官员贪腐,皇帝可以视而不见。 士大夫阶级坐大,皇帝也可以视而不见。 甚至是官员们变公权为私权,皇帝仍然视而不见! 所以在愚昧无知的皇帝统治下,历代王朝都灭亡了。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啊同僚们,这句话揭露出来的是那些不法官员们如何的横行霸道,其治下的百姓是多么的民不聊生。 不能再让这种错误的为官哲学继续存在下去了,不然,老百姓就该跳脚骂娘了! 诸公同僚们,你们现在走出大礼堂,走出皇宫,去到南京城看一看,去到泉州、广州看一看,时代已经变了! 国家的公权力来源不是天授的,是基于人民对公家的公信力才衍生出来的。 你们手里的公权来自朝廷,朝廷的公权来自人民。 当你们用这套为官哲学大肆破坏人民对朝廷的公信力的时候,你们手中的公权力自然也就在受到破坏而减少。 等到什么时候,人民失去了所有对朝廷的公信力,你们屁都不是!” 礼堂内,便是朱高炽、夏元吉等阁臣都神情端肃,正襟危坐起来,聚精会神的听着许不忌的演讲。 论对的研究和学习,许不忌是当之无愧的当朝第一人,还别说,解读透朱允炆精神的许不忌加上自己一口大白话的附充,说起来更加通俗易懂,震撼人心。 “我们做官的,心里要放着的是什么?陛下多次说过,让我们少写些花团锦簇的文章歌颂他,少在逢年过节的问候他龙体康泰与否,多想想怎么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真理出自圣人口,伟大的君父说过这么一句话‘为人民服务’,这句话题裱在每一个衙门的匾额上,你们看到了有往心里去想吗? 心里放着的不全是君父,是国家,是人民! 而在人民这个当间的两旁只有对和错。 心向着对的方向去努力,就算是嘴笨不会说话,埋头苦干那也是真正的政治正确,而要是向着错的方向去移动,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口吐莲花。错永远都是错! 对错是一道判断题,他只有得分和零分,没有折中更没有中庸。 老祖宗说的好,取法其中,仅得其下。当你为官时只惦记着混个不好不差,不高不低的时候,你施政取得的唯一结果一定是错的! 齐心同思想,心就是老百姓,思想是什么,思想就是怎么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别让老百姓骂娘! 这个思想没有,书读的再多,文章写的再好看也没用。 当一个官没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思想的时候,就千万不要在继续做官了,干干脆脆的辞官归乡,也算是为为人民做的最后一件好事,我都得替全大明七千多万人民谢谢他!” 看着许不忌洋洋洒洒的挥斥方遒,大谈公心和思想,下面的朱高炽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帝要选许不忌来做这内阁首辅了。 这家伙,能把大明整个国家掀个底朝天啊。 皇帝这是在拿许不忌做敢死队长。 做好了,这个国家的发展可能就会完美变轨到皇帝想要看到的那条道路上。 而即使做不好,皇帝也会出面,用自己在这个国家的无上威望及影响力,勘平动荡的思想,平稳着陆。 很多事要勇于尝试,对错用时间来践证。 而全大明,能够有能力支持皇帝行使这一伟大变革的,也就只有在思想高度上,完美契合朱允炆的许不忌了。 让他来做这个内阁首辅,恰当其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一章:南京自行车大赛(上) 纷纷扰扰天下事,终究会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消弭。 内阁换届、醉驾害人,这些曾经脍炙人口的谈资当随着新鲜事物的涌进,也就渐渐被南京城内的百万百姓给忘却个一干二净。 开春后,又更值得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那自然就是第一次南京自行车大赛。 自行车是个什么物件,老百姓们当然不知道,头回听说那自然是新鲜的紧,但是老百姓们只知道,这场比赛,皇帝老子参加! 这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就已经是充满了诱惑力和观看的欲望。 “皇爷,您这不太安全吧。” 双喜紧张的不得了,苦苦劝了朱允炆很多回。 也不知道皇帝抽的哪门子疯,非要参加这堂比赛,谁拦都不好使。 虽说地点选在了城外的体育场,陪着皇帝一道参赛的都是宗勋子弟和锦衣卫,但开放百姓入场观看,谁能保证没有民间奇人。 话又说回来了,得多么厉害的民间奇人,才能在无法携带弓弩等违禁品,隔着几十丈的看台,用石子木屑准确伤害到骑行中的朱允炆? “重视朕的安全是对的,也没必要那么杞人忧天吧。” 朱允炆试着自己身上专门着尚衣局缝制的骑行衣,这身行头可是舒适方便的很,之前就在宫苑里实验过,蹬起车蹬子来毫不费力。 “放宽心吧,这是南京,朕能有哪门子的危险。” 都收拾整齐了,朱允炆迈步就向外走,就这一身骑行衣,外面披上一件龙纹大氅完事。 乾清宫外,天子驾辂已经等着了,十二匹高头马正埋头晃动着马蹄,不时打个响鼻,似乎是在给朱允炆这位陌生人打招呼一般。 “今天这马的斗志也挺高涨啊。” 见着心喜的朱允炆又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双喜只好陪着笑了一句。 “陛下一至,正合龙马精神,这词用在此情此景可谓相得益彰。” 朱允炆哈哈一笑,一把拍在双喜肩头上:“得了吧你,你但凡能笑的自然点,朕都信你说的话是真的了。” 皇帝一意孤行,双喜能有什么辙,只好报以苦笑,跟在朱允炆身后登上车辂,撂下一句。 “起驾。” 这边是刚刚离宫,承办比赛的郊外体育场却早都人满为患了,在京的京官除去当值的,基本都云集在观赛区落座,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许不忌也来了,正当中的黄金观赛区。 自行车是个什么物件许不忌当然知道,现在属于他的首辅大院里就放着一辆,没事的时候,许不忌自己也骑着在家里转悠。 对于皇帝举行的这次自行车大赛,许不忌也不太怎么支持。 一个呢是老生常谈的安全问题,另一个就是许不忌觉得不太雅观。 皇帝亲自下场参加比赛,输了怎么办? 这脸上到底是不好看啊。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身旁坐着的朱高炽对此倒是呵呵一笑,还指着体育场四周拉扯的横幅:“你看陛下这授意写的标语,通俗易懂,振奋人心。 还有就是鼓励大家积极的投身参与这所谓的体育事业中,要做到德智体美劳全面进步,说的很深入人心嘛,要不是陛下不愿意,我都想参加了。” “你就别添乱了。” 许不忌苦笑:“陛下醉心这些文娱活动,一连两次大朝会都没参加了,等今天这比赛结束,咱们得劝劝陛下。” “要劝你自己劝吧。” 朱高炽大摇其头:“难得让陛下放松心神,再说了,每日的小朝会陛下又没落下过,天底下就这些事,能有多少处理不完的,大朝会冗沉絮叨,陛下心情岂不是更压抑了。” 相对朱高炽的淡然,许不忌还是想找朱允炆说及这些事,毕竟他这刚刚履新,新政刚刚拟出份初稿,正是需要皇帝出面斧正的时候,就想着拿到大朝会上过一堂,听听反响,结果朱允炆迟迟不愿意露面,大朝会就开不成。 还打算再说两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原本喧嚣的体育场瞬间静谧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远处。 一驾巨大奢华的马车正缓缓驶来,马车的周围,是近千名神武英俊的锦衣卫在拱卫着。 皇帝到了。 当马车驶进体育场,朱允炆从车辂内走出的那一刻,原本静谧的体育场再次沸腾起来。 趋近万名观赛的百姓,包括许不忌这些京官都站起了身,右手握拳靠近自己的太阳穴,放声呐喊。 “陛下万岁!!” 山崩海啸的万岁声持续了好几遍,朱允炆不停的挥手示意,直到挥动的手掌下压,这欢呼声才止于平静。 无数同样侥幸买到票的外夷看的目瞪口呆。 “这就是中国皇帝在他的子民心中的无上地位吗。” 深陷在这狂热的赤诚中,这些来自明联各个国家包括阿拉伯地区的海商竟然也会生出一种,放声大喊万岁的欲望? “是的,这就是我们伟大的君父。” 一名年轻的学子兴奋的欢呼着,歌颂着:“君父的意志即国家的意志,整个大明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了伟大的君父奉献出我们的生命,为君父而死将是我们生命中最璀璨的荣耀。” 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国家啊。 君主竟然可以替代神灵,成为一个无宗教信仰国度中每一个国民顶礼膜拜的对象。 这需要多么高的个人魅力和数之不尽的洗礼? 看着体育场四处悬挂的巨幅朱允炆画像和无数百姓手里举着的,家中供奉所用裱着朱允炆画像的像框,这些外国人似乎明白了。 整个大明,个人崇拜已经达到了极致。 皇帝即国家,皇帝即神灵。 “都准备好了吧。” 作为赛事的总筹备,辽王朱植快步凑到朱允炆近前汇报着:“都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 在起始线的后面,近百辆自行车已经推了出来,这个新颖的物件也迅速吸引了看台上观赛人群的目光。 谁都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自行车了。 但很快,大家的目光又从自行车上离开,再一次聚焦到朱允炆的身上。 天地之间,永远没有比朱允炆更值得关注的人或物。 “那就开始吧。” 朱允炆脱下大氅,一步跨出骑到了自己的爱车上。 一架简陋至极,甚至远远不如后世六十年代老式自行车好看的自行车上。 即使这已经是这批出厂的自行车中性能最优的一辆。 “开始!” 朱植接过了朱允炆的大氅,退后两步跟朱允炆确定了眼神之后,大喝一声。 身背后,几名武卒同时敲了一声短鼓。 “咚!” 随着这声鼓响,大明第一次自行车大赛就此拉开帷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三章:南京自行车大赛(下) 鼓声一响,百乘争行。 朱允炆抢了个先机,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才是‘手忙脚乱’的一众宗勋子弟和锦衣卫。 什么比赛,就是陪皇帝老子玩,胜败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能不能开心。 虽然说比赛开始前,皇帝三令五申不能放水,要公平比赛,但你看看这赛场里的狂热,你敢赢皇帝,还能直挺的走出去不。 皇帝从比赛的一开始就呈‘一骑绝尘’的姿态,远远的甩出身后的选手好几个身位,这幅领先的姿态,也让欢呼声更加响亮了许多。 但很快,这欢呼声就逐渐减弱,大家伙发现,另有一乘后来居上的有赶超趋势。 “那人是纪纲吧。” 看台上,许不忌几人都认了出来,锦衣卫的指挥使,于是都呵呵笑了起来。 “这人向来脑筋灵光的很,看来输与赢之间的度挺会把握啊。” 场中,纪纲蹬着自行车很快就趋近与朱允炆并肩的姿态,这个情况也让朱允炆严肃起来,开始更加奋力的蹬起来,但他的体力哪是自小习武的纪纲的对手。 后者再怎么着,也当的上一句所谓的‘武林人士’,任凭朱允炆怎么努力,领先的身位也就微弱的一丁半点。 骑行比赛一共为五圈,等到第四圈还没跑到一半的时候,朱允炆便明显是力有不逮,这速度可谓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弱,原本转的飞快的双腿越来越疲惫,蹬一圈都是又酸又僵。 也给了纪纲一次弯道超车的机会。 皇帝落后到第二了! “这个纪纲脑子有病吧!” 看台上,一众文武重臣都在心里骂了起来。 一大圈观赛的百姓更是竭力的继续欢呼着万岁来为朱允炆加油。 赛场中,额头不断渗出的汗水让朱允炆连眨了好几次眼,咬紧牙,硬生生又从身体内榨出一丝气力,让两条腿再次提起了速度。 这个时候,刚刚领先的纪纲似乎也开始‘气力不济’起来,气喘吁吁的呼着粗气,脑门上留下的汗水,看起来可比朱允炆夸张多了。 朱允炆这一提速,纪纲也是挤眉弄眼的一脸夸张,似乎维持眼下的速度都让他费劲了全身力量一般。 两者之间的距离再次迫近。 很快,等到第五圈的最后一半,终点已是近在咫尺,朱允炆差点没把牙床给咬碎,硬生生又将速度提了些许,而领先大概一个身位的纪纲却一副完全筋疲力竭的姿态,再也拿不出半分气力加速,最终被朱允炆反超。 雷鸣般的欢呼声响彻了天空。 无数的文武大臣都舒心的笑了出来。 冲过终点,朱允炆捏刹停车,靠在边线气喘吁吁的笑着,而紧随其后,以极其微弱的劣势屈居第二的纪纲可就夸张的多了,一冲过终点就一个呲滑拉到跑道内的草地场中,整个人躺在地上,胸膛跟鼓风机般大幅度起伏。 再往后追上来的锦衣卫和宗勋子弟也是一个个或坐于地上或躺在地上,整个体育场内,就剩下朱允炆一个人还端坐在自行车上。 “万岁!万岁!” 看到皇帝获得了冠军,取得了胜利,万余名百姓的热情得以宣泄,更加开心的山呼万岁。 也就在百姓欢呼雀跃的过程中,原先筋疲力尽的一众参赛选手此刻又生龙活虎起来,翻身爬起来,单膝跪地,握拳亦呼。 “吾皇神武,万岁万万岁!” 一群马屁精啊。 朱允炆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胜利是这群人相让的结果,但还是很满意纪纲的表现,毕竟最终的失败那也是‘奋力拼搏’后的不甘,放水的几乎看不出来。 等欢呼结束,远远守着的朱植就快步跑过来,将大氅给朱允炆披上:“陛下小心着凉。” 冲朱植点点头表示谢意,前者便垂着脑袋快步后退,再次将万众瞩目的中心时间留给朱允炆。 天地重归寂静,只剩下朱允炆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朕很开心,今天可以在这南京第一次自行车大赛中折桂斩冠。但朕更开心的,是可以在这里,近距离的感受到你们给予朕的支持,说实话,才到第四圈的时候朕便力有不逮了,是你们的鼓励让朕燃起了更强大的力量,故民心所向者,必无往不利。” 掌声再度响起,来自皇帝的致谢让百姓们更加雀跃,更有近半数人激动的欢呼掉泪。 等到掌声落定,朱允炆才继续说道, “朕今天骑乘的工具唤作自行车,平素骑行既可以方便通行,也可以强身健体,朕希望你们在闲暇之余,可以像朕一般,多多锻炼体魄,积极组织和参与各种体育赛事,因为你们的体魄强壮,身体健康与否是眼下国家最希望和朕最关心的事情。 只有你们的身体强健了,国家才能更加强健。 大力发展体育运动,全面增强人民的体质将是切身关系到我们国家能否取得更大进步和更大发展的重要基础,也是我大明发展过程中最重要的时代印记。 朕衷心希望你们可以踊跃的参与进体育项目并在体育锻炼中享受乐趣、增强体质、重视健康、锤炼意志,得以有更加旺盛的斗志和精力投入到伟大的建设更强大国家的时代事业当中。 朕将会晓谕内阁、各省,尽快筹建体育司衙,将关切每一名我大明子民的身体健康作为该司衙唯一的工作任务,坚持以人民为关切中心,以提高和保护每一名我大明子民的身体健康为最高准则。 人民即国家,朕希望你们可以通过体育锻炼从而做到跑的更快、跳的更高、力气更强。 则我们国家的发展速度就可以更快,国家的崛起就可以更高、国家的军事实力就可以更强。 朕将与这个国家为保护你们的健康而努力,因为保护你们就是在保护我们这个国家的社稷健康。 大明万岁,伟大的大明人民万岁!” 到了最后,朱允炆一样举起自己的右臂握拳,向百姓们致以万岁的祝福。 君投民以木桃,则民报君以琼瑶。 更热烈的、山崩海啸般的万岁声震散了苍穹内的闲云。 朱允炆乘坐车辂离开了,但欢呼的万岁声仍然在一遍又一遍的响彻着,直到声嘶力竭、直到嗓音嘶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四章:许姓内阁新政:经济刺激法案(一) 随着自行车大赛的结束,朱允炆算是做了一次直播带货,让自行车这一交通工具迅速就卖的火爆起来。 城内十几个车行一开售,连一天的光景都没有抗住,定价一千五百文的自行车就卖的一干二净。 整整三万辆。 在这个两文钱可以买一个大白面馒头的年代,一千五百文的购买力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五百块钱。 这是一个南京城任意家庭都能承受起的数字。 但是许不忌却仍旧不满足。 这位新上任的内阁首辅苦苦等了朱允炆几个月,也没有等到后者参加大朝会,他满肚子的新政计划也就因此没法上马,实在坐不住的后者干脆带着内阁和各部的主要官员离开文华殿,下跑到南京各地搞起了第一次内阁调研。 而许不忌调研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眼下销售最火爆的自行车厂,关切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自行车的指导售价。 “价格能不能继续下调,控制到五百文左右。” 在南京郊外,自行车厂的负责人差点都快哭了出来:“阁老,五百文这不是开玩笑呢吗,连成本都不够啊。” 五百文的售价,真就连成本都没达到,更别提赚头了。 “一辆自行车组装下来,需要六个工人在不同的生产线进行佩件生产拼装,原材料的花费、工人的工钱,还有出售时,要给那些承销的商户留一部分利润空间出来。 如果定价五百,咱们厂家直接销售也需要租赁门面,这又要一笔租赁费,开商户卖车又需要招销售的伙计,又是一笔工钱。” 陪同着许不忌一道视察自行车厂的一众官员都没吭声,但大家都觉得许不忌这种提议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天方夜谭。 “工人的工钱现在是多高。” “一天五十文左右吧。” 五十文,也就是说一个月一两多银子,一年将近二十两了? 一个工人的收入趋近一名基层士兵的年饷,比起十余年前算得上翻了将近一倍。 做工总还是要比种地挣得多。 许不忌微微颔首,工人的收入增高是贴合国家下一步国策路线的,毕竟要为大规模的工业革命做准备,而工人的收入高低就是首当其冲需要夯实的基础。 “你刚才说左右是个什么意思?” 陡然间,许不忌想起了方才回答话中的飘忽:“一天给多少钱还有浮动不成?” “还不是工时制给闹得。” 厂家的负责人苦笑一声,见许不忌不太明白,便主动说起了原委。 “以前都是一天六个时辰给定额的钱,结果有的工人身子骨弱的就扛不住,缩短工时就势必要缩减工钱,那些年轻的身子骨壮的工人就不愿意,他们宁愿多做些工多挣点钱。 闹来闹去的没办法,厂里只好搞工时制,多劳多得,一个时辰给十文钱,干得多就赚的多。” 许不忌不在多说,大致了解一遍后便离开,今天他一整天的行程安排,就是跑遍整个南京的工厂。 自行车厂、水泥厂、日用品厂、纺纱厂、制衣厂、钢铁厂。 各种各样的工厂跑完之后,许不忌紧跟着又跑到城内的各大商户调研商品价格。 从盐油酱醋到各种衣物,再到果蔬肉食几乎问了一遍。 最终这些数都被许不忌记了下来,拿回到了文华殿。 而一等回到文华殿,许不忌这心情就沉重了起来,说了如此一番话。 “现在看起来,别说各省地方的情况了,连南直隶脚下,百姓们的生活物价支出和收入都有悬差,咱们连起码的日用供给都无法做到全方面的保障,这显然是不行的,要想办法压低各种物资的价格。” 这种话从许不忌的嘴里说出来,列席参加阁部会议的一众官员们都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 南京城百万百姓,吃饱穿暖已经是基本生活保障,每个月轻轻松松的可以吃上几顿肉,这种生活别说放在所谓的贞观、开元盛世,就算是书里,几千年来也没有过过这种生活。 还不满足? 你许不忌跨步子也没有这么跨的道理啊。 诚然,眼下的大明是整个明联在供养,十几个藩国,上亿百姓在养大明一个国家,但是交通情况摆在这里,远洋航运,不是说你想一天之内将南洋的瓜果蔬菜送进南京就可以送到的。 需要时间和人手。 而人手,就势必需要财富上的支出。 原材料的成本价格是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你想要控制南京城内商户的销售价格,就势必要控制原材料供应的价格,这个价格你怎么控制? 这不是多造几百艘海船就可以解决的。 甚至说,真要多造上几百艘海船,你又需要多招募几千名船工,每天该给多少工钱你一文钱都不能少给。 实际的成本支出,拉个平均值下来,也是悬殊不大的数值。 “阁老,现行的指导价,已经是经过多方确定之后,最低的价格了。” 商部的尚书没辙,只能跟许不忌实话实讲:“再打压,商人无利可图,人家干脆就不做了,到时候这一块的空白就要移交皇商或者我们商部直辖的国营商户,就算朝廷的国库一文钱都不挣,让利于民,但是价格的削减幅度也就在一到二百文左右徘徊。 为了这些钱,冲击眼下日趋成熟的商业市场,导致民营商户的倒闭,得不偿失啊。” 专业对口的商部一发话,各部跟商部对口的,包括户部、税部、国有资源部在内都纷纷讲话,表态支持商部不可贸然对各种商品进行大规模、大幅度强行进行政策干预而降价的行为。 吵吵到最后,连夏元吉都没辙,只好开口。 “商品价格顺应市场规律,指导价政策也是基于市场规律和计算商业行为中各种开支之后才出台确定,贸然进行政策上的干预,未必见得让百姓得利,反而会使得大量商户凋零倒闭,得不偿失。” 面对这些质疑和反对声,许不忌沉吟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民间没钱,但国家有,印度、日本的金银成山似海般的输送进来,官仓储备,这些金银都已经到了存无可存的地步。 为此,葛安跟我说过,当大量的现金、现银等金属硬通货的输入超过国家正常税收的情况下,很可能导致民间的货币汇兑体系崩溃,因为一两白银可以兑一千文,而一两铜金就可以兑十两白银,更别说提纯后更加具有价值的纯度黄金了。 国家的财富因为明联的政治协约这种非正常互贸体系的存在而疯狂增加,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好事,国家的财富增长过热而民间财富增长过缓,极容易导致财富膨胀后的汇兑体系崩溃。 国家可以拿出一亿甚至十亿两白银来进行基建,拉升国内内需市场,但民间没有那么多的可供消费的商品和渠道来消化国家花出去的这笔天文数字,那就造成了财富冗余,钱就不值钱了。 既然国家的财富已经远远多于民间,所以我打算,拿出一部分来,无偿的给予或者补贴到市场上。” 一语出,满座皆惊。 从国库出钱,以无偿给予或者补贴的方式投入市场? 又是一个几千年来的震撼性政策。 “我管这种朝廷政策性行为,叫做经济刺激法案。” 许不忌环顾四周,石破天惊的介绍:“葛安已经拿出了具体的规划,五年内,陆续向全国各省地方,投入不下于十亿两现金银,这一笔,是无偿性的免费给予,或者以补贴形式直接贴补到市场内的各个行业。 我想要看到的,是五年之内,各行各业都可以大手大脚的从明联各国采购原材料并且搭建更多的加工生产线。 我要把各种商品的价格砸下去,让老百姓过的更安定、更舒适。 等到民间经济繁荣之后,大量印刷铜票,所有的现金银封库,以饱满的市场活力实现自给自足的经济内循环。 甚至于,一旦市场允许,黄金白银完全可以投入市场做成饰品售卖,除保留绝大比例的黄金留存国库做战略经济储备以外,小部分黄金和所有白银,将作为商品流入市场,逐渐降低白银与民间铜钱之间的关联关系,使白银与铜钱的汇兑体系对国家经济的影响力逐步下降,最终到一个不算太轻微但也绝不太重要的地步!” 新官上任三把火,再迟迟等不到朱允炆的露面之后,许不忌终究还是先把他新政的冰山一角显露了出来。 经济刺激法案,就是许不忌要搞的第一件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五章:许姓内阁新政:经济刺激法案(二) 文华殿里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不忌口中提出的经济刺激法案,对于时下大明的官僚体系来说,想要完全消化掉的难度显然是极其大的,部分官员甚至可能压根都听不懂许不忌在说什么。 而这份所谓的经济刺激法案,也不全然是出自许不忌的考量,也显然不是说许不忌在南京城里转一圈,调研了一下所谓的各种商品价格就拍脑袋想出来的。 早在许不忌刚刚履职不久,大明银行和大明工商联就已经合作正视对待商品价格与百姓民间收入之间的悬差,并就如何改良和缩短进行了认真的考虑。 葛安和大明眼下一众搞经济的小能手那是埋头研究了好几个月,才拿着基本论证成熟的建议找到许不忌,后者只不过是露面实事求是的走到基层地方去切身感受一下罢了。 如果确实需要到了政策性干预市场的地步那就推行,如果还没有到,那就搁浅暂缓。 很显然,南京城内各厂各业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商业行为,让许不忌觉得,有必要进行政策性干预了。 而且从国库里拿出现金银无偿投入到市场进行生产补贴,不仅不会造成通货膨胀,甚至是可以让各行各业的物价大规模下降。 这笔钱投入的首要目的不是让市场上流通的财富增多,因为金银再多,如果社会上的生产资料不足,那么钱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捧着钱买不到东西,那就自然导致了物价飞涨,形成通货膨胀现象。 现在许不忌提出的这份经济刺激法案,第一步是先帮助各省地方的实体生产单位--工厂进行扩产,这份钱是补贴给工厂用来壮大生产规模的。 你想要从明联海外购买的原材料,受制于财力不足,没法直接用船进行大规模航运,只能从沿海几大海商的手里扣缝,经中间商通过漕运、陆运的方式购买,导致了原料成本增加。 现在国家给你贴钱,你直接去沿海港口下订单或者租海船,这笔花销国家给你补上。 另一方面,制约原材料输入的主要工具就是大型的海船,港坞造船厂需要的成本主要是自国内外采买的大型木材和人工费,因为成本居高不下,但是销售的速度显然比不上米面粮油这种生活用品那么快,这就导致了回款周期长,考虑到这个因素,一艘航运船只的价格自然不会便宜。 朝廷在这个方面也可以给补贴。 一艘航运船只,原先能赚五万两,现在国家直接给你一把无偿赞助你三到五千万。 好,最初的几百艘是不是可以选择不赚钱的方式来销售。 后面再生产出来的,可不可以选择只赚一万两? 这到时候就可以约法三章了,国家给你足额的补贴让你去挥霍,你不能说挥霍完了国家的补贴之后,紧跟着再生产出来的船只恢复原价,就要继续按五万两的标准来赚。 那如此的话,就让你连这三五千万的补贴钱都赚不到。 你一年就抠抠搜搜的卖个百八十艘拉到。 当然这里面还会牵扯到更加复杂的一点考量,那就是原材料的价格随着大明本土的加大采购量是否会导致不足从而涨价。 先说储量供应这点问题,都二十一世纪了,原材料还没用完呢,以大明眼下的交通运输情况和加工再生产的消耗效率,考虑这一点实在是太早和脱离现实。 另外就是金银的掠取和大量涌入大明,是否会导致大明国内的金银贬值,从而出现从各国购买原材料的价格问题。 会不会出现原本一两就可以购买到的矿石现在需要二两银子? 指导价政策是假的,还是说银行是假的? 明联各国的金银早就不作为交易货币,即使是大明国内,也在考虑如何逐步取消金银与铜票之间的汇兑体系。 金子或可作为一种货币汇兑的给付保证来储备,但白银的价值一定会疯狂贬值。 为了保证白银价值的平稳落地,不出现民间经济崩溃的恶劣情况,朝廷这些年早就开始按照一两白银兑付一千文铜钱的方式从民间进行兑换,这一点早早就有写过。 现在许不忌提出的拿现金银来刺激民间生产,也不是真个拿金锭、银锭来给。 一百万两现白银就是整整十万斤,需要多少辆大车才能装的下? 一亿两、十亿两又是什么概念? 连护送的人手都凑不出来。 这里说的现白银,是指国库按照库存的白银发行等价的银行价券,而后这一批现银就彻底封存熔断,将来可能会以饰品的方式流入市场,也就是说,白银不再是一种货币,而是商品! 一切以百姓为主,既然民间的主要货币是用铜票,那么大明就不会贸然破坏铜票的货币价值,伤害到百姓的利益。 让白银在国库内贬值,看起来是国家利益受到一定损失,而实际上,这批如山似海的白银在国库内又不能投入市场使用,跟没有是一模一样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来熔断之后作为商品投放市场销售呢。 拿印度的黄金来做新的兜底硬通货。 而想要等到黄金在退出国际货币战略储备舞台,那可能就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无须考虑的那么早。 “先让船只这一交通运输工具降价,带动航运成本降价,最后使得生产所需的原材料输入的价格回落,加之朝廷的补贴,所有生产品价格都可以打下来。” 许不忌阐述了自己心中对这项政策可能带来的影响和对南直隶的改变:“工厂拿到朝廷的钱可以大肆扩产,生产的越多补贴的越多,势必会大量招收工人和培养工人。 所有的厂都在抢人,工人的劳动收入就会增加,而民间消费却在降低,百姓的生活就将趋于稳定。 而获得补贴的工厂的实际拥有者,所谓的大财主、大商贾,他们拿着海量的财富是不会跟百姓抢生活物资的。 因为那些低廉的生活物资永远不会花光他们口袋里的钱。 富商会追求更高的消费方式。 乱世黄金贵、盛世文娱兴。 按照生活需求层次的上升,这群富贵阶层的财富将会花销到追求精神享乐上,南京城里倚月阁诸公不知道有没有去过的,这没什么好避讳羞谈的,我亲身去过一次。” 在座的脸上泛起了男人都懂的微笑。 买春嘛,堂堂一个内阁首辅偶尔享受一下,算什么大事。 可是许不忌却显然跟大家伙想的不一样:“听一场当红戏子的戏,要花费一到三千两,而想要这些名戏姑娘陪着喝场酒,那花销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这只是陪酒,还不是陪睡。” 众皆一阵低笑,但紧跟着就发现许不忌的面色不善,忙吓得缄口沉默。 “诸位想想,一个歌伶,每天的收入都极其之高,说年入超过我这个内阁首辅简直跟玩一样,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歌伶戏子有追捧她们的市场,才能拥有如此过热的高收入。 而这种行业就是我以前提及的服务业。 当然,这是高端的服务业,什么是服务业,不是说青楼、戏院、听歌的地方才是服务业,酒馆、茶馆、说书这些地方,凡是让你可以只需要通过花钱就可以得到所需享受的都叫服务业。 市场中拥有的财富增多,势必会带来拥有财富者去追求服务业,刺激服务业的繁荣。 而我们就可以通过对服务业征收的高税收,重新将这笔无偿投入进去的金钱再收回国库。 这是一个财富的循环过程,必须是由国家出面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因为,青楼戏院永远不会将钱免费补贴给工厂,只能朝廷去做。” 先把钱投入市场,扩大生产规模,增加国家社会中流通的生产资料,百姓从中得利,商人亦从中得利。 而商人拿到钱就会把钱花到服务业中,国家就可以通过对服务业的高税收政策,将这笔钱重新收回国库,继而继续投放入市场,免费补贴给最底层,让百姓在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各种关联产业中得到实惠。 这就是将顶部财富通过政策引导的方式均分到底层每一个老百姓的身上。 “如果那些商人不愿意把钱花出去怎么办?” 还是有些官员提出了这么一个质疑,让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起鄙夷。 “商人的钱不花出去,也会投资出去。” 商人可不是老百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六章:许姓内阁新政:经济刺激法案(三) 面对着通政司送来的这份经济刺激法案,朱允炆连看都没有看便当场批了回去。 “准!” 大朝会不露面,小朝会不言语,许不忌开个阁部会议,这么大的一项国策却连看都不看直接批复,皇帝这是无心朝政,打算学李隆基中年享乐了? 毫无疑问,皇帝的行径给内阁、朝廷带来的心里压力是巨大的,尤其是当朱允炆开始频频露面一些公众性活动,包括现场观看南直隶一场足球冠军杯后,内阁肩上的压力便更大了。 整个国家的运转,除去总参谋府因为缺少在任的总长,西北、西南的军事直抵中央由朱允炆亲身负责以外,其他的所有一切国内外事务,朱允炆几乎全权交给了内阁。 自己看着办吧。 别说大朝会了,隔三差五的,朱允炆连小朝会都不去。 考验大明官僚体系和政务运转体系的时间到了。 其实这种事不算什么大事,以往皇帝又不是没有出过宫,去草原、下南巡,哪一回不都是几个月的时间,那时候杨士奇呆在内阁,国家不还是一点问题都出不得吗。 现在之所以让大家心慌,主要还是皇帝明明在京,但自打许不忌一上任,皇帝就撒手不管,这才是关键点。 皇帝就那么信任这许不忌? 就不怕后者变权奸? 当然,这种想法也就脑子里转一下就被大家扔到九霄云外。 就算让许不忌兼任总参谋长,军政一把抓又有个屁用。 臣权在皇权的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尤其是这位皇帝,如神一般。 君臣默契,许不忌算是明白了朱允炆现在如此作为的本心。 皇帝操持国家近二十年,生生逆转乾坤,大明的国情、社会、风气导向,各个领域都完全跟二十年前不是一回事,新成长起来的一代官僚也早不是几十年前那种旧官僚。 大家都知道该做什么,不用上级鞭策督促也知道该办哪些事。 内阁就相当于朱允炆的孩子,现在孩子大了,该自己有主见了。 什么时候孩子犯了错惹了祸,才是朱允炆这个大家长出面擦屁股,拨乱反正的时候。 给权力、给空间。 这让许不忌在倍感压力的同时,更感受到极大的鼓舞。 就冲不辜负皇帝信任这一个原因,自己也得把经济刺激法案给落实好,更得把这个国家给带好。 那么将所有大事小情都交给内阁的朱允炆,现在在忙啥呢。 除了没事露露面看看球,参加一些大型群体性接见,不停加深自身在这个国家的个人威望之外,朱允炆还操办了朱文圻的婚礼,剩下的日子,便是苦苦等着抱孙。 没错,朱文奎这小子都要当爹了。 两世为人,这还是朱允炆头一回即将体会到当爷爷。 就挺突然的。 “朕有那么老了吗?” 这个问题都不用别人来回答,刚刚过完三十七整岁生日的朱允炆怎么都不能算是一个老人,若是放在后世,响应国家晚婚优育政策的话,这个黄金岁数堪堪是刚刚结婚没几年。如果朱允炆自己的记忆没错的话,模糊的记得,自己前世若是到三十七岁的话,儿子应该才九岁左右。 而在这里,三十七岁的朱允炆都要做爷爷了。 “双喜啊,你说,朕给咱大明这位皇长孙准备个什么礼物好呢。” 离着预产期还有三四个月,朱允炆就开始操心起礼物的事,虽说前几个月刚刚得知自己儿媳妇怀孕的消息后,就开心的赏下了许多的东西,连伺候的宫娥都派去了七八十号,但现在朱允炆还是觉得没够。 “金银石玉啥的太俗了,朕富有四海,总不能动不动就老拿这些玩意来衬身份吧。” 朱允炆皱着眉头纠结,守在跟前的双喜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能有啥好东西来送。 送礼这东西,要说一般小富之家,乃至说高府大院,无非就是金玉之物,既好看也富贵。 便是再有能耐的,无非寻那些香火茂盛的寺庙道观,求一些所谓的护身法器。 关键皇帝本身就大力提倡不可迷信神佛,你说去求这玩意,那就纯纯的没长脑子。 “朕这身上也没啥好东西啊。” 把整个身上翻一遍,朱允炆也就能找到一块玉佩,干脆解下来放手里端详。 “你说,要不就把这物件给文奎送过去?” 双喜定睛一看,有些紧张,劝了一句:“皇爷,这可是您被立为太孙的时候,太祖身上的那块。” 得,这东西是皇权的传承。 一听这话,朱允炆也就打消了这念头,不然落到外人眼里,又该胡思乱想了。 立储的事风向未定,内阁领着天下各地方官员都全幅身心的投入许不忌要搞的新政之中,这个时候尽量别搞出这些影响大家伙注意力的事情。 “还有几个月呢,慢慢想吧。” 重新将玉佩揣好,朱允炆换了身简便的衣服,招呼双喜。 “走,陪朕出去跑步,锻炼身体才是正事,要是老天赏面,再让朕活个三十七年,说不准朕都能五代同堂呢。” 谁不想多活些年,以前朱允炆对生死倒是看得淡,但等到蒸汽一问世,朱允炆反而不舍得死了。 总想着熬上几十年,看看有没有这个命,能把第一列火车给熬出来。 主仆两人开始围着后宫慢跑,前三殿之一的文华殿,却忙得如一锅热粥。 经过几个月的考定和难以计数的调研,经济刺激法案的第一版终于敲定。 “计划对南直隶、浙江、上海、福建、山东五地共一百六十七家工厂、十六个海港、船厂进行第一轮补贴,预估到皇明三十八年底,投入总额不下于两亿三千万两。”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许不忌抬手打断:“从新法案推行开始,白银将不再作为中央结算货币,一律改用现行统一货币进行中央财政结算。” 户部的度支哎了一声,忙应下来:“那就是,两千三百亿?” “这听起来就好听多了不是。” 许不忌满脸笑的灿烂:“诸公,三十年前我大明中央结算是两千三百万,今朝是两千三百亿,听起来是不是感觉热血沸腾的。” 满堂顿时大笑。 “正式推行吧。” 许不忌拿起自己的首辅大印,在无数人的瞩目下,郑重的将印章摁在这份报告的最后。 大明经济刺激法案,于皇明三十七年十一月初十,正式颁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七章:皇明四十年,游子归乡 碧波万里的大海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正在航行着。 这支船队足足有六七十艘,俱是极大的庞然大物,每一艘海船的两侧,都向外伸露着六门黑漆漆的炮管。 满载十二门舰炮,全天下,只有大明有这般近乎无可匹敌的海上力量。 在这支庞大船队的中央,是一艘体型更加庞大的旗舰,船帆上垂下两道写着汉字的大旗。 上书。 “大明御前司海事总管。” “明联皇帝全权特使郑。” 是的,这是郑和下西洋的船队。 在这支船队的正前方,引航船只打出了旗语,旗舰上瞭望的水手便匆匆跑下,一路下到一间居卧外,叠指轻叩。 “禀公公,前方打出旗语,咱们快到泉州港了。” 屋内响起了脚步声,没多时这门便被从内打开,一张黝黑却极其精神的俊俏脸庞露了出来。 是郑和。 这位自从朱允炆登基,近二十年几乎一大半时间都在海上漂泊过来的男人,此刻眉宇间全是兴奋和激动。 “阔别三载,终于回到故乡了。” 站在甲板上,郑和觉得便是连海风都甘甜了许多。 闭着眼张开双臂,郑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拥抱自己的祖国了。 虽然很激动,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面对这支原道而归的庞大舰队,泉州港方面当然要派出船只来接,顺便也要核查一下身份。 对此郑和自然不会有任何的蛮横拒绝,打出旗号示意会船,亲自守在甲板上,满脸微笑的等着来人。 “末将海军泉州舰队指挥使靳江见过大都督。” 郑和早些年被朱允炆加过一个靖海都督衔,所以在军方,一些品轶低的军官基本都唤郑和大都督。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再见故乡家人,郑和更是欢喜,紧赶着上前几步抬起靳江的小臂,顺手也拿出了自己的令牌以此来证明身份。 “可以安排进港了吧。” 寒暄几句之后,郑和便迫不及待的提出想要进港的要求,没想到,靳江竟然一脸的为难。 “这个可能有点难。” 生怕郑和误会,靳江赶忙开口解释道:“就在刚刚,南华国国王梁道义刚到泉州港下港,按照国宾的保卫制度,泉州港已经戒严,您得等到梁道义从泉州港离开进城落跸之后才能入港。” 郑和一挑眉头,乐了:“老梁那家伙都当国王了?” 几年前郑和出海的时候,梁道义可还没向朱允炆递表说要当国王的事呢。 没曾想自己一回来,故人都做国王了。 “他来咱大明是做什么。” 既然一时半会没法进港,郑和倒也就不急了,索性便在甲板上跟这靳江聊起闲天来。 “这不是皇明四十年了嘛,再过一个月便是十一月初五,君父的四十整寿,也是明联的国庆大典。 所以明联下辖各国的君王都赶在这个节点陆续到达,共贺国庆的同时也给君父拜寿。” 皇明四十年了! 郑和颇多感慨的叹了口气:“一晃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记忆中,自己第一次从燕王府里蒙召面圣的那一年,朱允炆好像才刚刚登基不久,二十一还是二十二岁来着? 现在皇帝都要过四十整寿了。 那自己呢? 郑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快五十了。 如此一想,心中更是归心似箭。 “燕王殿下还好吗?” 从小跟着朱棣长大,习文练武,举凡在京,每次大年都在朱棣家里度过,郑和对朱棣的感情那自然是极深的。 而两人的交情莫逆,在大明军方也从来不是什么秘密,每逢盛宴,举凡两人同时在场,郑和必寻朱棣敬酒,后者都会亲切的唤上一句:“俺的好大儿。” 情同父子,莫外如是。 所以郑和发问,靳江有些迟疑,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燕王殿下已经退下来了,现在安享晚年,含饴弄孙,羡煞旁人。” 这番回答,顿时让郑和大吃一惊。 “怎么会?” 算算岁数,朱棣满不过六十,压根没到退休致仕的红线,怎么会如此突然的从这一至关重要的位置上退下来? 再说了,自己从阿拉伯起航离开回来的时候,帖木儿汗国的仗都还没打完,马大军、张辅才刚刚会师撒马尔罕,逼着沙哈鲁西狩。 这两人都算是朱棣一手带出来的,就这么把朱棣撤掉,会不会影响前线的战端? 皇帝从不与燕王生隙,除非是出了大事。 一念及此,郑和心都揪了起来。 “可是燕王膝下三子,谁犯了祸事。” 听得郑和一语中的,靳江也就不打算隐瞒,毕竟就算自己不说,等郑和回了南京一样会得知,甚至到了泉州就能知道。 索性直接开口应了下来:“三子闯祸,害民性命,已被法办明正典刑了,燕王教子无方,引咎辞职。” 果真让自己猜中的郑和只觉心头一疼。 朱棣三子,朱高炽幼在南京长大,到跟郑和的关系不太亲近,朱高煦、朱高燧两人,哪一个跟郑和不宛如亲兄弟手足一般。 几十年的感情了,如今岁至中年,痛失挚友,饶是郑和久见生死,履征杀伐,也一时难过的无语凝噎。 “高炽、高煦两兄弟现如何?” 既然朱棣都已是引咎辞职,郑和便担心起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来,可别为此被来个一锅烩,那可就太令人扼腕惋惜了。 “都很好。” 靳江忙上前两步,为郑和抚背舒气,宽言劝慰:“朱阁老仍居文华殿任大学士,高阳郡王现任北军都督府左都督,赴辽东、漠庭督办剿匪、清寇的军务。” 一门两个一品大员,也算是皇恩深厚了。 如此一来,郑和总算是心气稍舒。 怕的就是朱高燧一人犯错,祸连满门。 要不然,自己此番回南京,实不知如何面圣。 论及感情,郑和终究还是跟朱老四一家更亲密些。 对皇帝,郑和与全大明每一个人都一样,无条件的崇奉将朱允炆视为信仰,更愿意为了皇帝去死。 但那是公心,跟与朱棣一家的私情并不是一回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泉州港的方向便响起锣鼓声。 “南华王起了程,咱们可以入港了。” 郑和深吸一口气,回身看向亲兵。 “打旗语,船队归港,咱们,到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八章:皇明四十年,泉州 泉州知府衙门,一片静谧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正在自己办公室内会客的朱文圻微不可查的轻皱了一下眉头。 “咚咚咚。” 门被敲响,紧跟着便响起一道声音。 “府尊,靖海都督郑和到港了,要不要通报南京。” 原本还端坐的朱文圻几乎瞬间就站了起来,扔下几个富态的商人就大步走过去拉开门,让近距离守着门户的公员差点晃了一个趔趄。 “你说郑和回来了?” 通政司专门为朱文圻这位新任知府配的秘书虽然讶异一向沉稳的府尊怎么会如此失态,但还是迅速稳住心神,拱手应道:“回府尊的话,是的。” “行,知道了。” 朱文圻沉吟一声,交待道:“你现在马上派人将这事上报南京通政司,去吧。” 挥退了秘书,朱文圻折身回屋,满脸微笑着告罪。 “本府今日有要紧事,今晚的招待怕是没法列席参加了,诸位海涵。” 几名商人都纷纷起身,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不敢不敢,府尊公事要紧,我等就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说完便从朱文圻身边一一走过,自免不了又是握手寒暄。 “府尊且放宽心,这建工业园的事,还是那句话,只要这边批文下来,我们马上入驻开始动工,第一批的兴工资金已经到过泉州银行了,至于施工和规划方面,我们随时可以跟工事司接洽商议。” “好好好。” 朱文圻笑的开怀,伸手轻拍这几人的手背:“那就多谢几位理事了,先请回招待处暂歇,我已经吩咐下去,稍晚会有咱们通政司的专人来招待几位,顺便也带几位好好领略一下咱们泉州的风土人情。” 几人都有些受宠若惊的客气:“那可真是劳烦府尊了,且留步,不敢劳送。” 驻足在门槛处,朱文圻目送着几名大豪商的离开,直到背影从眼帘内消失,才兴奋的转身走到一架处,取下一件长款的绒服穿到身上。 实话实讲,朱文奎、朱文圻俩小子跟郑和的关系其实都不赖,虽说年岁上差距的太大,但架不住经常见面啊。 郑和不出海的时候基本都住在皇宫,而一出海,俩小子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九章:真正的成熟 忙忙碌碌的泉州港码头,郑和是当先下的船,一边在靳江的陪同下观察着日新月异的泉州港,一边小心翼翼的盯着士兵和搬卸工们将海船上带回来的货物一箱箱搬卸下来。 本来按照郑和的身份,哪里用得着亲自在现场盯着,靳江也劝过郑和,但后者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 主要还是船上这一次带回来的货物实在是有些过于贵重了。 亩产几千斤的粮食听说过没有? 起码郑和是没听过的,这可是眼下大明亩产粮的小十倍。 这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老百姓的命,就是国家的根。 虽然除了这些高产的种植物之外,郑和还带回来了一大堆譬如辣椒、花生之类的美洲其他可食用农作物,以及可可、橡胶之类的,不管有用没用,郑和把所有能发现的土特产都带回来一大批。 包括连会种植培育的当地土著还特意抓了一批。 这些在郑和的眼里可都是至关重要的财富,哪里敢马虎一丝。 正监管的紧,身后便响起马蹄声,回首,疑惑的看着这辆驶来的马车。 还是身旁的靳江眼尖认了出来,给郑和念叨了一句。 “这是咱们泉州知府朱美坤的车。” 朱美坤? 郑和蹙起了眉头,没记错的话,自己离京前,晋王系的二子美坤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啊,才三年都混到泉州这地界做知府了? 直到这靳江口中的朱美坤从车辂里走出来,郑和才愕然的睁大双眼,恍然大悟。 二皇子朱文圻。 “美坤。” 既然朱文圻是顶着他人的身份来履职,那显然又是皇帝的安排,郑和脑子便是明了,上前客气见礼,却没有唤破朱文圻的身份。 而后者却已是跨步上来,一把便是攥住了郑和的手。 “郑叔叔,你可算回来了。” 一句郑叔叔,真个就唤的郑和心头滚烫一片。 胸膛里那颗因为朱高燧的死而稍稍发冷的心暖和了不少。 “殿、美坤。” 郑和咧开嘴笑:“都长这么大了,还做上了泉州知府,真出息。” “港口风大,郑叔叔咱们车里聊吧。” 朱文圻看都没看一旁的靳江一眼,兴冲冲拉着郑和就往车里走,郑和一脸苦笑的被拖拽着:“美坤,这批货物要紧的很,我得安排好心里才踏实啊。” “那有甚当紧的。” 朱文圻却是不依,扔下了一句:“港口这有你的兵,有咱们港口的衙门公差,还能出什么意外,且放宽心,咱们先回城今晚可得好好喝几杯。” “不听闻梁道义来了吗,你不去露脸见一面吗?” 好歹作为泉州知府,虽说是可去可不去的场合,露个面招待一下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万一这梁道义小心眼跑到南京到礼部一说,总显得朱文圻不懂礼仪。 “他哪有郑叔叔您当紧。” 朱文圻却是浑不在乎:“让他去礼部告状吧,郑叔叔这就有所不知了吧,现任的礼部尚书,就是我大哥。” 郑和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可真是时过境迁岁月催人,没曾想当年那个绕着自己叽叽喳喳,磨叨着要礼物的两个小家伙,现在竟然个个都身居了显赫高位。 一个礼部尚书,一个泉州知府,可是真不得了。 坐在车里感慨了一番后,郑和便突然想起一件当紧的事,看了一眼兀自嘴里叨叨不休的朱文圻,小声问道。 “二殿下,今上可立储否?” 想想啊,两个皇子都身居到了如此高位,再往下,那一个个都该什么身份了。 入阁做大学士? 还叽叽喳喳个没完的朱文圻怔住,而后苦笑摇头:“没呢。” 不过随后又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以前我小不理解父皇这般安排的心,只当是我和大哥的能力入不得父皇的眼,现在大了才懂父皇的良苦用心啊。 自打履职泉州以来,泉州地界百万生灵的活计可就压我的肩膀上了,当年大哥在凤阳做知府的感觉我现在是深有体会啊。 这泉州上上任知府有个叫陈天正的,他说过一番话我觉得特别有感触,他说做了泉州知府,就是泉州发展的第一责任人。 百姓吃喝、发展、富裕、生计、务工都要操心,那可是真累。 现在轮到我做泉州知府了,这第一责任人可不就成了我,天天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娶了个媳妇,反倒还没成亲前在一起呆的时间长呢,那光景还能一起逛逛南京城吃点美食,现在除了假日能带着孩子有点时间之外,其他的日子,那是一点空都抽不出来。” 郑和缄默,突然明白了皇帝如此安排的苦心。 为储君之位,俩儿子都得做到符合皇帝的思想。 皇帝是什么思想? ‘我将无我,不负人民。’ 那么,俩儿子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必须也要达到这个思想高度并体现到工作上。 而一旦工作中如此去做了,长此以往,这心里头就形成了一种习惯。 就是得时时刻刻的牵挂着百姓啊。 有什么样的付出就有什么样的反馈。 俩人将来的身份早晚是要公示天下的,那就是万民称赞。 人设已经立好了。 无论谁接班当皇帝,总都是要对老百姓继续如此的好下去,不会出现残民、害民的暴君昏君。 免去了因为兄弟相争而可能带来的对心理的扭曲后一上任残暴当政这种风险。 而更令郑和惊然的,便是朱文圻下面的话。 “当官都那么累了,真跟父皇做了皇帝得多累啊,一人扛一国,看起来风光的紧,个中的苦和孤独,我想想都害怕,储君的位子,父皇想给谁就给谁吧,我在泉州,能看着老百姓越过越滋润这心里就已经满足的狠了,不当储君,将来早早辞了官,安心陪陪媳妇孩子也挺好的。” 这是朱文圻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郑和呆愕的看向朱文圻,心里面一时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能扛起一个家的就叫做大丈夫,能扛起一地民生的叫做青天大老爷,能扛起的一个国家的才叫皇帝。” 朱文圻嘴角苦涩:“很多人,可是连大丈夫都做不好,别看泉州人夸我是个好官,说实话我都不想做这个好官了,心里对媳妇孩子全是愧疚。 有时候经常在办公室熬到深夜,干脆连家都不会就待办公室里睡了,累的我是满肚子委屈心疼还没人能说,也就郑叔叔您回来了,我能跟您念叨两句。 媳妇那不能说,父皇那也不能说,至于我母亲,她跟我媳妇简直一模一样,当年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章:郑和回京(上) 等马车重新过关进入泉州主城区地界之后,郑和便惊疑的诶了一声。 “什么叫高速路?” “就是以前的京道。”朱文圻笑着解释道。 这里的高速当然不可能是后世的高速公路,质量上和硬度上怎么都不可能达到,只不过是一条专道专用取的名字罢了。 “以前从南京往地方修京道,现在呢京道还在,不过按照京道的概念,重新修一条新的专用的交通路线,比如从南京到广州,沿途有哪些去地方各府的出口匝道,这些地方基本都会在出口处设置这种收费站。 这个建议是现任内阁首辅许不忌提出来的,这家伙上任到现在,太能折腾了。” 郑和心里便更是吃惊。 朝中这都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内阁首辅这么要命的位置都换了人。 人家杨士奇秉持国政十几年,政治根脚深厚,不是因为大的原因,皇帝绝不会贸然更换的。 “当然,现在咱们大明能有这些四通八达的高速路,功劳还得记印度和日本一笔呢。” 坐在车里,朱文圻向郑和介绍着眼下天翻地覆的新大明。 “三年不到,印度和日本就像咱们这里输送了进五百万的劳工,这才生生修出了整整五千多里的通途,封山炸山、遇河搭桥,天堑变通途,交通便利经济自然就繁荣了起来。 眼下这许不忌又要搞什么全民教育法案,准备在南直隶、浙江、江西三地建两百所技工学校留给二三十岁的百姓来读。 说是要为全面工业化打基础,必须需要大量的技术性工人,像日本、印度的劳工只能属于纯粹的干苦力型劳动力,死了一批补充一批。” 郑和便暗暗咂舌,这玩的也太跳脱了些:“听殿下这么说,这许阁老还真是一位能臣干吏。” 这答复让朱文圻顿时嗤笑一声:“他?能臣干吏?就是一权奸,上任才两年,三品以上的大员被他裁汰撤换了三十几位,从部院尚书到地方布政,他是想换谁就换谁,连夏元吉都被他挤兑的离开了内阁,跟他一道从常熟出来的王雨森被补录了大学士。 眼下内阁的班子,他许不忌是内阁首辅,朱高炽是内阁次辅领的文华殿大学士,其他三名大学士便是邝奕和、曾文济和王雨森。 五个人,除了高炽叔之外,三个都跟他穿一条裤子,文华殿都快成了他许不忌的一言堂。” 郑和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变内阁为一言堂,连原先的内阁次辅夏元吉都能挤兑走,怎么看,这操作都有点像洪武朝的胡惟庸啊。 当今可不是宋神宗,这可是威望比肩甚至早已超过太祖高皇帝,被私下里戏称为活着的千古帝君,他许不忌这么擅权,就不怕被一旨赐死,落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皇爷没有干涉吗?” 这个问题让朱文圻沉默了一阵,而后摇头,疑惑的叹息。 “父皇也不知道这两年怎么了,自从许不忌担任内阁首辅之后,父皇似乎对国政就不甚操心,整天就剩下强身健体了,大朝会从去年开始便停了,小朝会都改成了十天一次。 每日更多的时间就是往科学院里跑,似乎那些个小物件更讨他的欢心,啊对了,说道这,郑和叔,给你个好东西留你将来若在出海的话,或许可以有用。” 说着话,朱文圻打开车里的箱屉,取出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圆管递给郑和,同时讲解道。 “这东西就望远镜,非常神奇,可以将极远处的物件具象到眼前,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一般。” 听了朱文圻的介绍,郑和也好奇起来,结果了一试,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真着。 便放下来,疑惑的看着朱文圻:“殿下,我这什么都看不见啊。” “咱车里才多大。”朱文圻顿时失笑,拉开车窗板,看着拥堵的车流,便指向极远处的一动高楼酒家:“看看那酒家是什么名字。” 郑和眯着眼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楚,便拿起这望远镜放到眼前,顿时大吃一惊。 “望海酒家。” 这四个大字就在眼么前,让郑和有种没隔几丈远的恍惚,但一放下这望远镜,便什么都看不见,又就只剩下四个模糊的影子。 “太神奇了。” 来自望远镜带来的震撼让郑和甚至都一时忘了方才朱文圻的话,把对皇帝不务正业的担忧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呢,可不止这一件。” 朱文圻又怏怏不乐起来:“现在能让父皇上心的,就剩下这东西了,除了这些,便是我今年年中添了遵鋆,对自己这个二皇孙,父皇也就差人来送了些补品,赏了一个旃檀木雕琢的生肖配饰,唉。” 郑和算是听明白了,朱文圻这是心里面生他父皇的气呢,堂堂一皇帝,儿子成亲育子,就这般抠抠搜搜的给这点小玩意,忒的是太小气了一点。 不理朝政、醉心匠艺,若说是个昏君吧,人家昏君都是广纳姬妾娇娘,对孩子更是娇惯的很,都恨不得把国库掏空的大排宴席,广赍天下,恩赏甚隆。 到了朱允炆这,妃子一个没加,还是刚登基时候的那几位,这女人岁到中年终究免不得失去青春活力,也没见皇帝再动凡心。 对子孙后代,还是能省则省,小气抠搜。 国库的钱一文不花,自己的内帑也捂的甚紧。 图个什么劲啊。 “文奎殿下也这般?” 说起这来,朱文圻顿时哈哈大笑,却是喜上了眉梢。 “我大哥还不如我呢,当年是母后给他选的妃,大哥心里能愿意才怪呢,这两年又纳了两个嫔,孩子眼下都有四个了,天天在礼部的事一忙完听说就赶着回家伺候媳妇孩子。 亏得是他是尚书衔,这年俸比我高,但他活得可还不如我呢,哈哈哈哈。” 果真,能逗乐一个不开心的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这人身边比他还不如的亲近人来说事。 没有对比,哪来的伤害和优越。 “那二殿下您就没打算在纳几个嫔吗。” 一听郑和这话,吓得朱文圻是连连摆手。 “还是省了吧,就这家里得一个我现在都没工夫陪呢,再添几个也是薄待人家,更何况,我现在也没那精力,累的我是有心无力啊。 等啥时候父皇能高抬贵手,让我跟大哥一样去礼部之类的中央部衙坐办公室,我说不准还能喘口气。” 亏得郑和是个太监,要不然这种事朱文圻是万万不会开口的。 “那说来,我这次还真给殿下您带了些好东西呢。” 郑和嘿嘿一笑,试探着说道:“从那什么美洲带来的,好东西,要不要试试?” 叔侄两个没羞没臊的家伙发出了男人之间默契的大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一章:郑和回京(中) 虽说朱文圻和郑和两人之间也是几年未见,彼此之间很是亲络,但郑和终究没有在泉州多待,等所有的货物全部装车之后,便匆匆告辞,启程去了南京。 虽说走的高速,但到底泉州往南京的距离在这里放着,满载货物的车队也跑不得太快,好在这条路上每隔个七八十里便有个类似驿站性质的区划。 “驻跸区。” 在这个所谓的驻跸区里,吃喝住用几乎一应俱全,连给马嚼的草料都是充足的很。 “这可真是新鲜啊。” 坐了一天的马车,郑和也是累的紧,便在日落之后寻了一处落了脚,本以为这驻跸区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却发现这里的客栈占地极大,大门外更是停满了各式的马车。 押送货物的车队实在是太庞大,这里的空间压根不够用,郑和没办法只好安排停在路上,将人手分成两班,小心看管。 推开客栈的门,这一楼显然是吃饭的厅堂,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十张方正的小桌,此刻早已坐满,人声鼎沸,酒酣耳热的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这位大人快请。” 郑和还在打量着客栈的环境,有小二就迎了上来,那个热络劲让郑和挑眉笑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官的?” 小二乐么滋的笑着:“您虽然风尘仆仆,眉眼颇多疲倦,但这一身的贵气可足的很,非商非民,那不就剩下官了,既然是官,当然要唤您大人了。” 没想到这里一小二都有这般好的眼力劲。 郑和心中啧啧称奇,这恰恰可以说明,这所谓的驻跸区,每日接待的形形色色的人可是不少,不然绝不能让一个小二都能养出这么一双刁钻识人的眼来。 “您快请上,二楼有雅间。” 挥手拒了小二的引路,郑和带着几个亲兵,就在一楼寻了个小桌坐下。 “就在这吃,顺便麻烦你跟大师傅说一声,现在多做两百人的伙食,给我外面的兄弟们送去。” 主要的贵重东西和种植物种子基本都在郑和亲自押运的这一趟,其他那些如山似海带回来的金银俗物,大多则走京道常规输送,并没有跟郑和一起,故只有两百人。 小二眉开眼笑的连应了几声。 两百人的伙食可是一笔大单子,赚头自然不少。 一边开心的乐着,一边取出一份菜单递给郑和:“大人,您看有哪些拙菜能入您的眼。” 郑和接过,只扫了一眼便小小抽了口子凉气。 不仅菜式全,更吓人的便是菜价。 这可比泉州城里有名的酒家,还得贵上一截。 “一斤烤羊肉,能要三百文?” 愕然的抬头看向小二,郑和这语气可就不善了起来:“泉州城里一斤羊肉才卖一百文,虽然人家那是生的没有经过加工,但就算下了馆子,也没涨两倍的道理吧,你们这是黑店不成!” 郑和一瞪眼,小二顿时吓得不轻,谁让郑和眉宇之间的杀气太浓,这小二平素里便是见多了达官显贵也经不住这一下。 “哎呦大人,您这可冤枉我们了,我们这可是正轨经营,有商贸司的经营许可,这价格也是定数,贵贱的,我们明码标价,绝不是说事后才漫天要价。” “呵。”郑和冷笑一声,但也不好在这里较真,不想多事,便干脆点了一气。 “三斤羊肉、三斤牛肉,再来这这这炒上六个小菜,顺便拿五瓶那什么剑南春来,另外两百份伙食,全给我按照你们这最高标准的单人餐做。” 小二笔杆子耍的飞快,最后一合数,眉飞色舞。 “大人破费,零头给你抹了,一共一万七。” 一万七千文,那就是十七两银子,倒也不算太贵。 从欧洲转一圈回来,光金币都拉回了十几船,还有北非稍待的各种晃眼的宝石,郑和还真不拿这笔开销当回事。 但一摸口袋却是尴尬了。 没带钱呐。 当下脸上倒也不慌,抬手:“成,我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做便是。” 他是不急,但小二可急。 上万的买卖,哪能说走就走,万一回头郑和结不起账,这一万七可就算到了他脑袋上。 埋头干上大半年才能还得起。 当下这脸就苦了起来,冲着郑和小心翼翼的赔笑。 “大人,您看咱这,能先给付了成吗?” 这一句话说的,几名亲兵都恼了起来,一拍桌子就要发飙,被郑和伸手拦下。 “成,我不难为你。”郑和没辙,轻咳一声看向几名亲兵:“那个,你们谁带钱了。” 几名亲兵你看我我看你的,俱都一脸尴尬。 “您也知道,我们的年饷都是直接发到户头里,早都不给结现钱了,再说大海上飘着,要钱也没用啊。” 嘿,这可真是掉了脸。 最要紧的,便是这一趟外面拉的几十车货物里面,就没有一个是金银玉石之类的值钱物件。 扣都扣不出来。 实在是没辙的郑和只好挤出一丝笑:“我能给你签个条子吗?放心,就拿我这条子不论是去南京或者去泉州都能领到钱。” 大名鼎鼎的郑和郑大都督,不得已之下已经沦落到靠打白条才能吃上饭了。 可小二哪认识他郑和是哪根葱啊,一听没钱,只能硬着头皮婉拒。 这一下可着实惹怒了几个亲兵。 “娘的,给脸不要脸!” 其中一个刀疤脸直接拍桌而起,指着小二的鼻子就骂:“信不信老子今晚就把你们这给拆了,一把火烧个干净。” 他这一发飙,小二反而不怕,仰脖吆喝一声。 “有人闹事。” 霎时间,原本还人声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百十名食客都纷纷看向郑和这边,一脸看热闹的神情。 大厅账桌后面,一个捧着书静度的年轻男人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来。 “谁要闹事?” 能在这地界开驻跸区的,谁还没个三亲六故的,啥身份敢在这闹事? 一看来了管事的,郑和反而踏实了下来。 小二不认识他情有可原,管事的总得有些眼界了吧。 当下便取出一块牌子放桌上。 “实在抱歉,出门匆忙忘了带银钱,我的弟兄们都还饿着,所以厚颜想签个条子。” 男人没急着允下来,而是先看了看这牌子,蹙眉想了半天后才恍然。 一张脸堪称是百花齐放般的灿烂。 “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安排,今个大人您赏脸来咱们这那就安心落住,一切自有我来安排,条子甚的哪里话,见外了不是,您坐着。” 全大明叫郑和的自然是多了去,但这气度排面,应该只有那位只存在于报纸上的靖海都督了。 这可是顶了天的贵人。 男子臆测出了郑和的身份,倒也没有声张,拎着小二便离开,没多时,便是上了一桌子琳琅满目的酒菜,可是比郑和先前自己点的还要好上太多。 “这人倒是有眼力见。” 郑和笑着举杯,跟几名亲兵同饮,堪堪放下后却是盯向先前那发怒的刀疤脸,轻声诘责了一句:“咱们现在已经回了国,这不是那些蛮夷化外之地,王法当头,你若是再这般随意恫吓他人耍威风,可别怪我把你踢出军队,一点纪律都不懂。” 刀疤脸忙起身,挺直了脊梁大声应了是。 “坐吧,吃饭。” 郑和又宽和起来,二次举杯:“今晚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再过几日咱们就能回到南京了,到时候给你们放几天假,好好逛逛。” “谢谢将军。” 大家伙顿时眉开眼笑,欢呼雀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二章:郑和回京(下) 历经几天的旅途劳顿,郑和一行总算是看到了南京,但却只是一块界碑,一处收费站。 南京城的城墙跑哪去了? 幸亏出发前泉州地界朱文圻给开了手续,要不然他们这一行下收费站的时候,还得缴纳一笔不菲的高速通行费。 曾经宏伟壮丽的南京城墙,眼下能看到了,就只剩下一面留作后世观瞻了。 郑和有些感慨,但很快这些感慨就被无尽的震撼给驱散。 从下了高速开始到进入人数越加密集的主城区,迢迢几十里路,他眼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行人和数之不尽门连门的商户店铺。 那些曾经在他印象里还存有的田亩,眼下全成了各种各样的街道。 卖服装的、卖美食的、卖奇珍异货的、还有什么马车行、自行车行、人力车行。 看着观着,郑和便感觉到自己所坐的马车停下下来,探头从车窗的位置观瞧,发现自己的马车被拦了下来。 看不见马车插着‘御前司’的旗子吗。 这都敢拦? 拦下郑和马车的是一个衙差,穿着一身干练的紧身行头,款式有些类似飞鱼服,只是少却了那些精美的绣图,只是一身整洁,简单的在胸口绣了一个标。 “南京交通司” “你们不能从这里走,这是公共和应急车道,看不见划线吗?” 这衙差才不管什么御前司御后司呢,直接打兜里拿出个本子,刺啦一声撕下一页递给车夫。 “罚款五百,交钱。” 车夫也是郑和的亲兵,当场就笑了:“你知道车里坐的谁吗,瞎了你的眼,敢罚我们将军。” “将军?” 这小年轻也是横的紧:“这是南京城,大街上跑的官车,十个里面六个都督三个尚书剩下一个是阁老,您这位将军在这还真吃不开,这公共和应急车道,只有四百里以上的加急公事才能跑,你们有加急的急件公函吗?” 亲兵恼急,还是郑和在车厢里咳了一声,这才闷了下来,怏怏不乐的打怀里掏出一张铜票。 “给你。” 经过那次在驻跸区没钱的尴尬后,郑和离开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差人骑快马飞奔回泉州找朱文圻要钱,这才算暂缓手头之紧。 就当时要钱的时候,听说朱文圻一脸的不开心,没少嘟囔。 “就这点私房钱,你回去跟郑叔叔说,再过几日我回京的时候,让他双倍给我补上。” 这衙差领了钱才算让道,但还是将郑和的马车驱离这所谓的公共车道,汇进了极其拥堵的主干道车流之内。 这时候,御前司的招牌可就没用了。 速度缓慢的宛如龟爬一般。 好在再慢总有尽时,越是靠近皇宫的方向,这交通情况便越加畅通,等进入长安街,这路上便空旷的紧,可以尽情驰骋。 结果,又被拦下来了。 这次是两个穿交通司差服的公员。 “长安街禁止驰马,看不见街头的禁令吗?这条街可全是中央的部院司衙,吵着了办公,影响了国家大事,你们担得起吗? 罚款五千,扣车三天。” 这下连郑和都坐不住了,一钻身就从车厢里走出来,真个怒了。 “本官是郑和,三年没回南京来了,不知道这改的规矩。” “哦,原来是郑大都督。” 其中一个年轻人一语就道出了郑和的身份,而后面色一正:“那也不行,这面子给不了。” 能在长安街执勤的小年轻,怎可能家里没点关系。 见这人一语就认出自己的身份,郑和眼神便不由瞥了一下。 原来是个宗亲,老朱家的孩子。 皇亲贵胄做一个小小的交管,属实是委屈了。 果真是那句话,管你什么身份进了长安街都不好使。 除非你姓朱,还得是文字辈的。 你郑和配姓朱吗? 敢取个朱文啥的名字吗? 被难为了一番后,郑和也是真的没辙,只好捏着鼻子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紧紧巴巴的也就剩下一两万,索性一把都塞给了这两名公员。 “钱都给你们,车能不扣吗?” 可让郑和没想到的,便是这俩人从中数了五千出来,其余的全都退回给了郑和。 “一码归一码,不给您面子的那是法,多收您的钱那就是我的不是了,车必须扣,这条子您收好,三天后到交通司领车。” 郑和彻底没了脾气,跟亲兵对视着苦笑起来,而后叹着气往西长安门的方向走。 这么远的路,郑和是真不想走啊。 多暂等走到了西长安门,门禁验明了身份,这亲兵就留了下来,剩下的路,就得是郑和一个人走了。 还没等郑和收拾好心情,一辆六马并驱的豪华车辂已经奔驰从身后驶来,稳稳的停在了郑和的身边。 不是说好的长安街禁止纵马吗? 这般双标对待可属实让郑和恼怒,一扭头,却是恍然。 “内阁首辅许” “皇权特许通行。” 这就是那什么新任的内阁首辅许不忌? 郑和看得发愣,那边车厢的小窗板已经推开,许不忌的脸露了出来,冲着郑和微笑。 “郑公公回来了,快上车。” 虽几年未见这许不忌,两人也没什么交际,不过郑和的面上还是笑了出来。 “听闻许阁老现在已经柄国文华,权知首辅了,咱家见过许阁老。” 豪华的首辅车辂两扇门开,郑和也不客气,一脚踏上,就进了里间,跟许不忌对面落座。 “本来郑公公你回来的事前些日子通政司就报了过来,不过眼下不是马上要到陛下的四十圣寿了,加上明联国庆大会,通政司忙作一团,许某自作主张就把接待郑公公你的事给暂缓了,让你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还望郑公公海涵啊。” 话说如此,郑和也不好再说什么,加上心里摸不透这许不忌的底,又偏生来之前朱文圻把许不忌说的一塌糊涂,都快成了当朝的权相胡惟庸,能不得罪自然不愿意开罪。 “许阁老说的哪里话,皇爷的圣寿自然是国朝眼下当紧第一要事,咱家回个京,何须大动干戈。” 马车稳稳的驶进承天门,转道在了文华殿外停下。 许不忌当先走下车辂,转头冲身后紧跟着走下来的郑和展颜一笑。 “那就好,你自便,稍晚几日若得机会,许某自当请郑公公饮酒赔罪。” 看着许不忌踏步走进文华殿,郑和的眉头皱了起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暗里释放的信号可是有些不对劲啊。 要知道之前杨士奇在位的时候,内阁怎么都要让着御前司几分,但看许不忌这姿态,明显说明眼下的大明,内阁是压着御前司的。 这许不忌,还真是个狠角色呐。 呼出一口气,收起繁叙的心情,郑和迈步便走,直趋乾清门,一路抵至乾清宫外。 心中已是再无杂念,只剩下即将面圣的激动。 撩袍拜地,跪于宫外,长唱。 “奴婢郑和,觐见面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三章:明联大典(一) “奴婢郑和,觐见面圣。” 乾清宫外这一声唱,实是在殿宇中回荡了许久。 在这等待的期间,郑和的脑袋一直垂着,安静的注视着地面上那一尘不染的砖石。 这里应该是,许久没有来过太多的臣子觐见了。 直到一双简单的布靴进入到郑和的眼帘才把后者惊醒,猛抬首。 熟悉的面容,比起自己离开前印象中的要年轻精神了不少。 怀里还抱着个咿咿呀呀的婴孩。 “奴婢郑和,叩见吾皇圣躬金安。” 郑和很是激动的打算叩首,却一头砸在了朱允炆的出来垫了一下的脚面上。 “起来,快起来。” 这一下,郑和顿觉鼻酸,啪嗒就掉出了泪:“奴婢怎敢,没伤着皇爷吧。” “至于吗,碰一下还能把朕脚指头给砸下来不成?” “就是,三载未归,三保你怎得还这么客气生分了。”一旁的双喜手里拿捏着小拨浪鼓和一个小小的暖瓶,看里面荡漾的液体,似乎是奶水。 “郑和这怕不是见了双喜你跟朕这幅样子,还当是见了两个小厮呢,一身上下属实是埋汰的很。” 爽朗的大笑声中,朱允炆伸出一只手拉了郑和一把,后者更不敢再墨迹,麻溜的站起了身,跟在朱允炆的身后,缓缓走进乾清宫。 这里跟三年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可能因为没有太多的朝臣往这里跑的缘故,显得冷清了些许,原先四处可见的锦衣卫、宫娥宦官什么的也都少了许多。 占地数万尺之巨的乾清宫,人气不足却杂乱的很。 整个皇帝居卧的正殿,四处摆放的全是各式各样小而零碎的物件,很像是婴孩的玩具。 积木、绘画、拼图、小沙盘、独轮木马。 如果不是殿外悬着的匾额上书了乾清宫三个字,郑和还以为自己来的地方是儿童乐园呢。 “皇爷,您这怀里的是?” 皇帝才四十岁,春秋鼎盛,谁也说不准怀里抱着的是儿子还是孙子。 “哦,这是文奎的小儿子,叫遵鋚。” 朱允炆呵呵笑着,带着郑和从正殿穿过偏廊,直抵睡觉就寝的暖阁。 进了暖阁里面环境便干净整洁了许多,虽然装饰都很简单,这也是朱允炆一贯的作风。 将孩子放进一个摇篮车里,旁边便有宫娥慢推轻晃,等不多时,小遵鋚应也是玩了一天累了,呼呼大睡。 “送皇后那去吧。” 等把这小祖宗送走,朱允炆才算是收回目光,冲着郑和温和一笑。 “朕现在跟皇后天天就剩下忙着带孙子了,你看朕这一身被弄的,是有些不太雅观。” 自嘲的笑了几句,朱允炆便举起小茶瓯冲着郑和:“回来就好,这些年委实是辛苦你了。” 随意的一句关切,郑和就觉得自己总控制不住这心中的情绪,啪嗒嗒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让朱允炆和双喜一阵啼笑皆非。 “这咋出去三年患了泪眼疾不成,咋动不动就哭。” “奴婢失态了。”郑和擦擦眼眶,咧嘴笑笑:“就是看到皇爷您现在这精神头比之前好的多,奴婢是喜极而泣。” “能不好嘛,肩膀上的千钧重担都卸下来了,就整天锻炼身体,跟着项彧那个老家伙练什么养身技,剩下的时间带带孙子,在这宫里宫外的骑骑车、踢踢球。” 说着聊着,朱允炆还煞有其事的挽开袖子,向郑和炫耀了一下自己健壮一圈有余的臂弯。 “看到没,郑和你还别不信,朕现在赤手空拳,三五个锦衣卫都不一定进的了身。” 朱允炆这做派,让郑和不由自主的看向双喜,一脸苦笑。 皇帝这是受什么刺激了不成? 双喜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皇爷说的极是,要不是这宫里施展不开,莫说三五个了,便是一个百户,都进不得。” “你说的这种情况,只存在于朕蹬自行车逃遁的时候。” 主仆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郑和本以为自己回来皇帝会先说及此行的一些见闻和带回来的特产、作物,万没想到皇帝一句都没有提,只是在聊些家常寒暄。 “劳顿了两三年,先好好歇几天。” 晚上尚膳局给送了饭,朱允炆也没有招呼任何人,就带着双喜和郑和,三人一起在暖阁里用的膳。 吃饭的时候,朱允炆也没有去过问郑和出海的事。 在朱允炆这里,郑和远比那些所谓的高产作物更值得他去关心。 “哦对了,你是云南人,朕听闻云南那边丽江的风景不错,朕已经让御前司拟好了诏,封你为丽江侯,将来若是老了嫌宫里冷清,朕就送你回云南老家,你给朕做向导。” 说着话,朱允炆放下碗筷,轻轻拍了拍郑和的小臂:“朕登基以来的这近二十年,你也在海上漂了十几年,三保你现在也上岁数了,当年从四叔府里进宫的时候,那是多么一个英姿神俊啊。 大海这个地方,凶波恶浪的,别颠沛流离了,安心下来,好好颐养些年。” 郑和僵住了,想起身,却被朱允炆摁着肩膀。 便转头看向朱允炆,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除了哭。 不停的哭。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值得身边手下的追随者为其心甘情愿的卖命。 一顿饭吃的很快,结束之后郑和便被引着离开,小小的暖阁内,便又只剩下朱允炆和双喜两个人了。 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人去提及除了私事以外的任何事。 “三保自幼跟着四叔长大,朕杀了高燧,罢了四叔,三保心里一定是极难过的。他为咱们大明付出了那么多,朕替大明给他说句不是,不应该吗。” 双喜默默的站在朱允炆的背后,两人都面向着郑和离开的方向。 别看许不忌现在在内阁蹦跶的欢,这个国家的一切还是朱允炆在不停的操着心。 许不忌一心定死了要搞依法治国,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君主体系,官僚阶级的特性哪里是十几年换了新天就可以全部更正过来的。 还不是要朱允炆这个皇帝在身背后不停的找补。 “三保回京的消息,十天之前泉州就通报到了通政司,但是被许阁老他压下来了。” 双喜默默的念叨了一句:“天下的人都知道三保跟陛下您的亲近,内阁却以一句章程规矩就给拒了,眼下内阁气焰太盛,要不要奴婢露个面,压一压。” “这有什么急的。” 朱允炆抬手,这一刻的他,再不像一个慈祥和蔼,含饴弄孙的中年男人。 “他忙他的,咱们忙咱们的便是。跟科学院那边说一声,朕过几日过去,带着郑和一道。” 夜幕深沉,让世人难以窥见天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四章:明联大典(二) 随着时间走进皇明四十年的十一月,南京已是贵气冲天。 明联体制下的日本、暹罗、南缅、寮国、印度、榜葛剌、南华等七个国家的国王或总督陆续抵达南京。 紧跟着抵达的便是大明国体中的漠庭三部都护、辽东、河北、山西、陕西、原关西八卫连同被收复的东察合台等区域重新拆分建制后的甘肃、青海、安西、河南、四川、湖广、山东、浙江、福建、江西、广东、广西、贵州、云南、台湾、西藏等共计二十三个省级布政使司主官。 同时抵达的,还有辽东战区、西北战区、西南战区、东南战区和海军五大主力建制军队的正副总指挥。 除了西南战区的总指挥马大军和西北战区的总指挥张辅两人因为会师撒马尔罕没有来之外,其余能到的,几乎都到齐了。 即将召开的明联国庆大典将注定是一场后世在世界历史上留墨的这些他可听不懂。” 朱允炆哈哈一笑:“走,跟朕接着往下看。” 自来水系统不算什么大的技术革新,纽科门蒸汽机问世之后没多久,历史上第一家自来水公司便成立了。 几个人用几十年就能办好的事,到大明这,几年实现算什么破天荒的大进步。 “朕给你看个好东西,也是个喝钱的猛虎。” 从占地极广、笨重巨大的自动抽水组合装置离开后,朱允炆带着郑和等人来到了下一个展区,一个铁皮圆肚子的家伙,外面满是各种齿轮和曲杆。 “新式蒸汽机,可惜不能用。” 朱允炆苦笑着说道,倒是让郑和一头雾水。 而朱允炆接下来的话,却让郑和大吃了一惊。 “这就是个模型,一种幻想或者说概念的具象,就为了这个模型,两千多人用了两年多,花了国库小一千万,哦,用现在的结算单位就是十个亿,就造出这个不能用的东西来。” 将手搭在这圆肚子上,朱允炆叹了口气:“在科学院的想法中,这个是用来烧煤炭的锅炉容器,这些其他的物件分别是烟囱、气缸、动轮、摇杆、连杆还有这个大的齿轮叫飞轮。 计划中,锅炉的两个空间分别是水和煤炭,水被煤炭加热后产生蒸汽,蒸汽推动气缸进行活塞运动,而后活塞杆带动滑杆转动十字头处的摇杆。 继而是带动大飞轮,大飞轮外部链接的这些个小齿轮就会因为齿轮传动装置的原理同时运转,继而将这个东西推动起来。” 看着一头雾水的郑和,朱允炆咧嘴一笑:“就是不需要马来拉动却可以自己跑起来的马车。” 不靠马匹的拉动,自己跑的车? 郑和感觉皇帝是不是发烧了,这种胡话都能说出来。 难怪皇帝刚才说可惜不能用。 这要能用才是扯呢。 至于为什么不能用,还是莫成给出了答复。 “锅炉太小,气缸的密封性也太差,燃烧室的抽风效率太低,气压太强,易导致锅炉水烧干,而一旦炉水烧干,整个这个所谓的蒸汽机车就会全部烧着。” 蒸汽机车的概念诞生随着瓦特改良蒸汽机之后便出现了,就跟今天朱允炆眼前看到的这个物件是相仿的。 有,但是技术上的难题还很多。 乔治-史蒂芬森在瓦特蒸汽机的基础上进行技术攻克,使得仅存在于概念中的蒸汽机车最终面世。 跟他同时期一道攻克这一技术难题的,还有理查德--特里维希克。 不过值得说明的一点,便是无论是最早的瓦特改良蒸汽机,还是乔治、理查德,他们都是从最基层的技工开始,一点点积累经验和摸索,然后靠着自己的经验和近乎一己之力发明的这些创造。 尤其是乔治和理查德,他们制造发明蒸汽机车的道路上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帮助,甚至还被瓦特不停的打压和起诉。 因为两人改良的蒸汽机严重损害了瓦特的利益。 大明需要积累经验吗?当然需要。 不过唯一的区别就是,大明有的是钱和人。 瓦特他们一年才能接触到几台蒸汽机,在科学院,随便一个技工拿出来,一天都可以捣鼓坏好几台。 “不把这东西折腾坏,怎么找出毛病和造出更好的?” 这就是朱允炆对科学院改进蒸汽机最粗暴简单的支持方式。 “这台之前的第一台,前后用时四个月才造出来,花了将近六千五百万,最后却成了一堆废铁。”莫成叹了口气:“而在那之后又烧毁了三台,这台是唯一一个,我还没舍得继续毁。” “这东西真能自己跑?”听到这个地步,郑和已经开始有些自我怀疑了,听皇帝和这位莫大科学家的意思,总感觉跟有希望一般。 “按照模拟的数据来说,确实是可以的。” 莫成蹙紧了眉头:“气缸的直径、活塞运动的距离、飞轮和齿轮传动装置的链接、锅炉的加热面、包括锅炉蓄水的容量,都是紧密契合的,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动不了。” “你都搞不懂,那我们更不成了。” 虽然钱是打了水漂,时间也只换来一堆破铜烂铁,但朱允炆还是很开怀的笑着鼓励了莫成。 “问题你自己来解决,朕只负责偶尔来看看,缺什么就给补什么,你也别有什么压力,解决不了就缓缓。” 说着容易别有压力,莫成哪能真就没一点压力。 技工学校给开了,为了迅速培养一批有技术经验的技工,寄希望于量变引发质变,科学院光在蒸汽这一个独立的工程就招募了大几千人,工钱、消耗、吃喝,国库一年往科学院扔的钱简直难以计数。 海量的财富堆积,好几年的时光消耗,却连最基础的动一下都做不到。 这当然让莫成心里很不是滋味。 连动都动不了,还怎么保证让皇帝可以舒舒服服的坐着这种自动力机车逛皇宫,更别说出行了。 “知道朕为什么带你来看这东西吗?” 离开科学院之前,朱允炆问道郑和,后者自然是摇头不懂。 “因为朕希望有一天,这东西能装到船上去。” 走出科学院的大门,阳光正好,恰逢冬月最是舒适。 朱允炆仰首,闭目陶醉。 “那样的话,朕从长江口登船,不需半月就可以领略到恒河的风景了,这天地再如何广袤无边,终究只是朕的后花园。” 身背后的郑和看得心潮澎湃。 即使带了几年孙子,但自己眼前的皇帝还是那个笑谈间拓土开疆,在上亿明联人民心中堪称强大如神灵的伟大帝王。 只不过这位上了岁数,没有了几十年前的青春正茂,所思所想已经让人很难从外在的一些细节上看出端倪罢了。 钟楼响了磬,这是眼下进入十一月后南京的常态。 只要是白昼的时候,每个时辰都会敲一次,钟声传遍方圆几十里,送进数百万人的耳朵和心里用为提醒。 那便是距离朱允炆的寿日,越来越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五章:明联大典(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进南京,城南的老李已是熟练的打开店门,将各种琳琅满目的水果摆上货架。 别看是冬月,这时节的水果品类也不在少数,加上前两年搞出的什么大棚种植,冬天照样能吃上反季的甜美果实。 而没摆上一份新鲜的水果,老李都会把货架下标注的价格标签给抽掉,然后换上新的。 就如眼下刚刚放上的香蕉,原本的‘六十文一斤’就被改成了‘七十文一斤’。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涨价了。 从上个月中旬开始,南京的各大水果店就开始竞相加价,这香蕉已经从三十文涨到了今日的七十文。 已老李多年的买卖经验来说,等到这十一月的中旬,自己店里的水果起码还能有十来天的涨幅空间,涨到一百的难题应该不会太大。 价格翻上三倍,就不怕违反指导价政策,违反市场管理办法吗? 对此,老李倒是不甚担心。 这些水果施行的可是双重价格制。 来买水果的得凭户碟。 只要户碟上的身份是‘明联--大明’打头的,依然还是三十文的原价,但要是说‘明联--暹罗’之类的,那不好意思,这价格就得按标签价来卖。 外国人的钱不赚白不赚啊。 这句话不知道是从谁嘴里面说出来的,但老李这种南京地方百姓却对这话很是支持。 明联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开一次的盛典大会,南京城云集了整个明联的国王、贵族、顶级王公大臣、富商巨贾,这可是多么丰厚的商机。 不趁着这个风口捞他一笔,孩子将来成亲的房子怎么买? 想想自己家里那个争气的儿子,老李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干劲,几十斤重的水果箱,抱在怀里简直轻如鸿毛。 一箱接着一箱,丝毫没有疲惫的感觉。 “等儿子大学毕业,娶个媳妇,这房子得买,条件允许,还得买辆马车,有房没车的,出门工作也不方便不是。” 等都忙活完了,老李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六章:明联大典(四) 十一月初三,远在泉州的朱文圻总算是抢在盛典前带着自己的媳妇孩子赶了回来。 这时候南京已经很堵了,朱文圻本来是打算先带着媳妇孩子入宫见朱允炆问安的,结果等到承天门的时候,已经宫禁了。 “二皇子殿下,这几天御前司明令,只要到了宫禁,谁都不能再入宫,除非有极重大的国事。” 承天门值守官,也是李景隆的一个子侄,拦着马车一脸的苦涩,生怕朱文圻难为他。 守城门,尤其是守承天门,这哪里是什么好差事。 这段日子,能打这个门进进出出的,哪个身份不是的什么话。” 朱允炆伸手,一把将朱文圻拉扯起来,笑骂:“臭小子还给朕说规矩呢,回家哪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快坐,双喜啊,招呼人上点吃喝来,看这小子,在泉州都累瘦成啥样了。” 赶等这父子两人唠叨完,一旁站了半天的许不忌才微微躬身面向朱文圻见礼。 “见过二皇子殿下。” 朱文圻闪身避了一下回礼:“阁老好。这么晚了还在父皇这汇报国事,真是辛苦阁老了。” “臣子份内之事罢了,只是扰了陛下,许某也是心中惶恐难安的很。”许不忌解释着:“马上圣寿将至,盛典的流程通政司都安排妥当了,许某来便是汇报御前。” “哦是吗。”朱文圻挑了下眉毛:“这种事让通政司来汇报便是,哪里还需要阁老亲自跑一趟,这国家大事缠身,阁老的时间宝贵的紧呐。” 一旁的朱允炆便看乐了,一指许不忌:“说说,你是哪里惹了这小子,说话夹枪带棒的。”而后又转头看向朱文圻喝斥:“怎么跟许阁老说话呢,没大没小,老实坐着。” 挨了朱允炆的训,朱文圻当然就老实了许多,默默坐到一张椅子内,守着宦官送上来的糕点、茶水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身旁的许不忌侧身对着朱允炆苦笑:“回陛下的话,可能是二皇子牵挂陛下您的圣体,毕竟这么晚了,臣来扰您休息,属实是不该的。” “你要不说,朕都没注意。” 朱允炆这会子也没回到自己那高高在上的金椅,就近坐在了下边,眺目看向殿外,已是繁星点点。 “就聊这么一阵,天都黑了,看来入了冬,这夜幕降临的时间实是比往常早了许多。” 说罢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双喜,皇后那是不是快要开饭了?” 身旁的双喜猛拍额头:“你看奴婢这脑袋,说好了今晚跟皇后以及娘娘一道吃饭,马上就该是烟花秀了。” “一定是皇后那边知道许阁老在这,才没有派人来催。” 朱允炆一拍扶手就站起了身:“朕不留你俩吃饭了,抓紧回府,文圻你小子也抓紧回家,带锦曦还有遵鋆一道记得在庭院里等着,估计还能有半个多时辰,记得守着看烟花。” 把话扔下来,迈步就走。 就这般,把朱文圻和许不忌都扔了下来。 “恭送陛下。”许不忌站起身躬礼,等到朱允炆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才转头:“二皇子殿下,一起?” “哼。” 朱文圻将剩下的几盘子糕点统统装进一旁的锦盒内,提起来便往外走,丝毫没有想要搭理许不忌的意思,但等一直负气走到奉天殿的时候,被冷风吹的又打了个哆嗦。 也不管许不忌乐意不乐意,在许不忌车夫惊诧的目光中,三两步就上了许不忌的奢华车辂。 “送本宫一程吧。” 许不忌忍俊不禁的失笑,但还是交代了车夫一声:“先去二皇子府。” 车辂开始移动起来,但车辂里间的门户一关,却是一点杂音都传不进来了,丝毫不会影响到许不忌和朱文圻之间的交流。 “二皇子似乎对许某有些成见啊。” 亲自拎起车内的水壶给朱文圻倒了杯热茶,许不忌有些不解:“可是哪里有些误会?” “你把泉州那么多官员汰换了一遍是什么意思?” 车里就朱文圻和许不忌两人,前者便直眉瞪眼的质问道:“虽说泉州是直辖府,但怎么着也得问问我这个知府的意见吧,好容易熟悉泉州环境的官员,你说换就给换了,派下来的,呵也是,都是你许大阁老的门生故旧啊,怎么个意思,拿泉州来镀金,好标衬些政绩录档?” 朱文圻的话让许不忌稍微有些错神,蹙眉想了半天才恍然,当即摆手:“万万没有的事,殿下您真的是想多了,我许某换泉州官员的本意绝非如此。 虽说眼下广州发展的也极快,加上这深圳、上海两府的兴建,将来可能会影响到泉州的地位,但泉州毕竟也是咱们大明眼下最重要的直辖府,许某怎么会轻动呢。 只是时下内阁很多的想法需要泉州来做试点,但泉州的原官员我们考虑了一下,怕不能吃透新政策,所以不得不从中枢擢选一批派过去。 这事都是过内阁决议的,绝不是许某一己私见。” 对于许不忌的解释,朱文圻显然没往耳朵里听,他是认定了许不忌的险恶用心。 当下负气也就懒得跟许不忌再聊,直到车辂一直抵到自己家。 就在朱文圻起身打算下车的时候,许不忌才默默说了一句。 “二皇子殿下,动换到泉州的官员大多正如您所说,人生地不熟的,您在泉州毕竟快三年了,还是要您多教教。 能管好一群官员不算什么太大的本事,但能教好一批官员,才是了不得的能耐。 这也是一个让您证明自己的机会啊。” 朱文圻的身子顿住,而后冷笑。 “本宫需要证明自己吗?本宫是父皇的亲儿子,是大明的皇子。需要证明的不是我,是那群被你安排到泉州的官员们! 他们应该先去证明有没有资格让本宫来教,许阁老,这前后的顺序你要理弄清楚,千万不能本末倒置。” 朱文圻口中的前后顺序,何尝不是上下尊卑。 望着朱允炆离开的身影,许不忌啧了两声。 “回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七章:明联大典(五) 坤宁宫外搭了台子,十几张宽适的椅子摆的整整齐齐,留供朱允炆带着马恩慧等后妃就坐观看即将开始的烟花大秀。 帝后便站了六个,加上几个还没有成亲、出嫁的皇子公主倒是坐的整整齐齐,而在这一大家子里面,有一个本不该出现的。 那就是大皇子朱文奎。 此刻,这小子就恭恭敬敬的坐在朱允炆的左手边。 在往下,便是朱文奎的弟弟妹妹,而他的媳妇则抱着遵鋚坐在了马恩慧的右手。 朱允炆没有留朱文圻在宫里看这场即将到来的礼花,但朱文奎却在,而无论许不忌还是朱文圻却都不知道。 “你弟弟刚才被朕赶走了。” 在烟花秀开始之前的时间,朱允炆小声跟身旁的朱文奎念叨了一句:“他现在大了,也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御前司执宫禁,还敢硬闯进来,就为了当朕的面难为一番许不忌,阴阳怪气的实在是太放肆。” 面对这个话题,朱文奎没有冒然开口去接。 现在的他也一样长大了,连孩子都有了三个,又位居礼部尚书,自家父皇的话到底有哪些意思,在没有摸清楚之前,应答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 这可直接关切到自己在朱允炆心里的评断。 “二弟久在泉州,去年过年又兼事巨繁忙都没能赶回来过年,两年没见到父皇,惦记心切,也是一片孝悌之情。” 应上一句不咸不淡的说词,朱文奎便只想着应付了事。 全天下人的眼都盯着他跟朱文圻兄弟俩,今天这个日子,朱允炆独把他这个皇长子留在皇宫陪着,却把朱文圻赶回家,这消息只要传出去,引起的风波必然不小。 “啥时候文圻能像你这个做大哥的这般懂事就好了。”朱允炆叹了口气:“许不忌怎么也是内阁首辅,这几年鞠躬尽瘁于国事,他就这么不留面子的当场发难,简直是狂妄放肆。” “这事,儿臣倒是略有耳闻。”朱文奎偷瞄了一眼朱允炆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道:“听说文圻在泉州本做的很好,结果今年初内阁把泉州知府衙门的官员给换了一遍,直接从中枢派了一批过去,弄得文圻很多工作开展的不顺。 班子是文圻带着,这些官还得文圻费心费力的教着,还得分心于泉州的招商发展,出了成绩这群人净跟着沾光,所以难免弄得文圻心里有点不舒服。” 朱允炆轻轻哼了一声:“泉州官员调动,那也是内阁从大局考虑作出的决议,又不是许不忌一人的意见,他把矛头直接对准内阁首辅,还当着朕的面堂而皇之,简直是瞎胡闹。 他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成绩来,就一小小的泉州知府而已都敢跟内阁首辅拍桌子瞪眼,朕看他是昏了头,仗着自己是皇子就敢这么毫无分寸。” 朱文奎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听着,朱允炆数落了一阵,话锋猛然一转,语调也风轻云淡起来。 “你现在也是一部尚书,平素里大会小会没少在文华殿跟内阁坐堂,对许不忌怎么看啊。” 身背后,一直默默站着的双喜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向朱文奎,不过后者背对着双喜自然难以察觉。 朱文奎思忖了片刻,组织好语言后才开口评述、 “许阁老虽不及杨阁老老成持国,施政激进,但一行一动无不是切实有力的贯彻了父皇您在中的批注精神,很多政策都是踏踏实实的以咱大明和老百姓为出发点推行的,成效和政绩也是斐然的很。” 都没等朱文奎评述完,朱允炆就已经抬起了左手,朱文奎忙住口。 “他这个人如何。” 人如何? 背后评人长短可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事,但这个问题已经出了朱允炆的口,进了朱文奎的耳朵,不回应当然不可行。 朱文奎只好硬着头皮:“专断霸道,雷厉风行。” 这八个字何止是朱文奎的评述,也是整个朝堂上下对许不忌共同的认知。 “许阁老每月初一入朝上文华殿,百官早到的,都在文华殿外面候着等,许阁老的车辂不到,大家都不敢入。” 对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朱文奎都不信朱允炆就住在皇宫里会不知道,所以直接拿出来说:“群臣避道、礼绝百僚,大家伙背后都说,怕是前朝权相胡惟庸也不过如此罢了。” “呵,胡惟庸?”朱允炆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轻蔑摇头:“他跟胡惟庸比起来可是远远不如。” 论相权,把内阁几乎变成一言堂的许不忌显然是远超过胡惟庸的。 毕竟洪武朝,太祖皇帝是一日一朝不辍,天下的大事小事都要过太祖皇帝御前,说起来胡惟庸似乎很牛,但更换部院大臣这种大的人事任命,决断一省发展,调拨支使国库财政去落实某项政策这种国家大事,胡惟庸那是一丁点话语权都没有的。 怎么都得太祖自己拿主意。 哪比得上许不忌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十个胡惟庸加一起,执政生涯中花出的银子都没有许不忌一年随便批两个条子扔出去的多。 但许不忌还是比不上胡惟庸。 原因就在于,人家胡惟庸是淮西勋贵集团的老大哥。 手里可不仅仅有相权,还有兵权。 所以胡惟庸跟蓝玉都死了。 当整个国家的政权跟兵权合二为一的时候,就是皇权。 “许不忌已经把全天下能得罪的都得罪了。”朱允炆闭着眼睛轻敲扶手:“他一把将四叔逼到下不来台,就是自绝天下武官,兵权此生都跟许不忌无缘,他这是在朕面前挑明立场。 这家伙,一门心思想做青史留名的贤相。” 朱文奎的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如果说朱允炆的话是真心实意,那么他刚才的回答就是完全错误的。 是啊,许不忌的所作所为已经注定不可能成为第二个胡惟庸了,人家奔着的目标是诸葛亮、王安石,又不是王莽、曹操。 说不准朱允炆心里就是打算给许不忌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和权力空间? ‘君父的意志即国家的意志,凡君父支持的则举国上下皆支持。’ 一滴汗水开始自额角滑落,朱文奎有些惶恐紧张起来。 就在今天,就在刚刚,朱文圻可就是因为当着父皇的面诘责了许不忌,而后便被朱允炆赶出了皇宫,现在自己也当着父皇的面中伤许不忌。 兄弟两人,没有一个跟自家老爹齐心的! “皇爷,时间到了。” 在这个紧张的节骨眼上,双喜俯身道了一句。 霎时间冷凝的气氛一扫而空。 朱允炆含笑着抚掌:“开始吧。” 两侧拱卫的锦衣卫挥了旗,极远处的空地上,几名小宦官着了火。 霎时间,无数飞火腾空,绽放出璀璨的图案。 轰隆声响彻苍穹大地,这一刻,整个南京数以百万计的百姓都抬起了头,共同欣赏着这美轮美奂的景色。 更有无数来自明联各国、阿拉伯地区的外国人,更是看得目眩神迷。 花火与月光的映射下,高楼耸立、张灯结彩的南京,如天宫一般美轮美奂。 国宾馆内,萨娜失神的看向皇宫。 “多么漂亮的城市,多么强大的国度,还有,多么伟大与神圣的帝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八章:明联大典(六) “别挤,别挤啊。” “嘿,说你呢。” “老张,你看好你家小子。” 无数嘈杂的人声从寅初一刻开始便在长安街上此起彼伏,浩荡荡足有十几万百姓正拥挤着沿着这条宽敞的大道向着此行的目的地缓慢移动着。 经过漫长、煎熬的苦苦等待,整个南京、整个大明乃至全明联都瞩目的明联国庆盛典,终于随着时间进入到十一月初五这一天,缓缓的拉开了帷幕。 这些百姓将会抵达承天门外的大广场进行观礼,除了他们之外,便是各国来的观礼团。 寅初一刻,也就是凌晨三点钟。 冬月的凌晨三点,想想也知道有多么冷,而实际上,这些有幸获得观礼门票的百姓早在头天的夜里就已经穿了个严严实实,开始从南京城的四面八方向长安街移动。 若是赶晚了排到最后,那可就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在最外围干着急的听声音了。 但起一大早的又何止只是寻常百姓和外国那些来的观礼团。 整个明联,上到许不忌这位首辅大臣,下到一名京中七品官,也一样是彻夜未眠。 他们同样是在凌晨两三点钟便进入承天门,开始静候了。 自承天门至奉天殿有一条长达三百米的御道,御道两旁是两片极宽敞的空地,外国来的观礼团,京城内接到邀请的各界代表,包括朝廷各衙门的三品以下官员都在这两块大广场上站着,忍风挨冻。 能有资格进入奉天殿等着的,只有三品以上的京中大员和各国的国王,以及朱文奎、朱文圻这些位皇子和以宗人府宗正朱棣为首的一众宗族亲王。 他们在等着,而朱允炆一样醒了一个大早。 早早便是十几个宫娥涌进暖阁开始给朱允炆补妆打理,最后为朱允炆穿上一件由十几名顶级绣娘用了近三个月才合力做出来的天子衮冕服。 十二旒十二章是谓明天子衮冕服。 天子冕前后各十二旒,五彩。衮,即为衣、裳两件,衣为玄色,裳为黄色。 十二章中,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六章织于裳。 如此华贵、做工繁叙的衮冕服,朱允炆已经将近三年没有穿过了。 而这最新的一件,纯手工做出来花了多少钱呢? 两千八百万! 整整二十八万两现银! 也就是说这一件衣服,要花去崇祯朝一年最少十分之一的国家收入。 从天启帝到崇祯帝二十多年的王朝生涯中,大明朝只做了一件天子衮冕服,还是天启帝朱由校登基之后才做出来的。 崇祯皇帝节俭,登基穿的还是他哥留下来的这件,缝缝补补十几年也就过来了。 这件衣服本来是不该花这么多钱的,但朱允炆今天穿的这件衮冕服用料,实在是太好,做工用三个月,选材就用了一年。 这些衣料的选材中有阿拉伯送来的,更有明联各处选出来,苏绣只是其中一个备选。 天南海北十几万人忙活一整年来搜集衣料,最后经尚衣局十几名绣娘手工缝纫成衣,衣服上的纹路图案,可谓是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请皇爷登辇。” 穿戴整齐的朱允炆迈开了四方步,自暖阁走出,两道的宫女、太监早已是跪满了一地,个个额头紧贴地面。 等到朱允炆走出乾清宫,一架肩辇已经备罢,双喜跪在肩辇旁,唱了一句。 “请皇爷登辇!” 乾清宫外肩辇旁,几百名锦衣卫一样是双膝跪地。 朱允炆提住气没有说一个字,一步步走到肩辇旁,抬腿迈上,坐进舒适的软榻内。 双喜爬起身尖声引吭。 “奏乐,圣驾起!” 两班跪满的乐师起身,开始奏响激昂豪迈的乐章。 肩辇下,六十四名单膝跪地的大汉将军挺直了脊梁站起。 锦衣卫、宫娥、宦官齐齐站了起来,拱卫着这架华贵的肩辇,拱卫着肩辇上那比肩神灵的皇帝,缓缓向前殿移动,乐班则在后面边走边奏。 队伍过乾清门,绕过谨身殿、华盖殿,最后在奉天殿后停下。 乐章顿停,肩辇下的六十四名大汉将军则在双喜一声‘落圣驾’后同时单膝缓缓点地。 拱卫的数百人在双喜的引领下再跪。 直等朱允炆从肩辇上走下来,众人方起。 两队宫娥、宦官排列两队,随朱允炆一道经奉天殿东侧偏殿进入,过走廊。 在距离进入正殿大约还有五十步的距离,双喜已经开了口。 “圣驾至!” 正殿的出口处同样把守着两个小宦官,闻声顿时提气。 “圣驾至!”喊罢,二者匍匐拜倒。 正殿之中,一声磬响,两班乐队同奏。 一直沉心静气候着的朱棣、许不忌等人,包括萨娜、实仁等明联各国或地区的国王、总督同时拜倒。 这一刻,所有人行的,仍然是早已废除的跪拜大礼。 双膝跪地,屁股压于脚后跟之上,身体下倾,面额点地,双手超出头顶约一掌。 这是极其虔诚且卑微的匍匐姿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炆走上了御阶,缓缓转身落座。 双喜再喊:“诣!” 大殿之中,乐班奏响了。 浩浩几百人同时伏首大呼:“兹遇圣寿国典,钦诣皇帝陛下称贺。四海清平、山河永固,吾皇万岁!” 贺罢,收音,众人起身。 乐班转了调,转,众人再拜。 “民有衣食,官有爵禄,万物生长,皆沐皇恩。吾皇万岁!” 收音,起。复转,再拜。 “丁口万亿、岁丰盈库,煊赫昌盛,万世不衰,吾皇万岁!” 而后便是、、、、。 此为八曲,曲兴则跪曲至则起,是谓明朝礼制最高规格的八拜八叩首大礼。 每转一曲皆要有贺词,最后以吾皇万岁收。 乐止,时间恰为卯正一刻。 “圣驾起。” 朱允炆这才起身,沿着两列伏跪的百官国王中间那铺设的地毯缓缓踱步,每过一排,则原跪着的皆起身。 直到最后,朱允炆的脚步迈过奉天殿的门槛,出现在外面大广场上,那浩荡荡几千人的视线中。 更大的万岁山呼声响起。 “八荒纳贺、四海咸歌,黄天后土皆念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炆人都还没登上承天门的城楼,这气氛便已渲染到了极致。 在朱允炆的身背后,朱文奎和朱文圻眼神中的瞳孔都有些失焦。 大丈夫当如是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请假 朱允文从沉睡中苏醒之后,下意识伸手在枕头处摸索,并没有感受到熟悉的冰冷质感的手机,这个发现让朱允文有些焦灼。 睁眼。 入目之处,富丽堂皇,古色生香。 “嗯?” 朱允文有些懵,一骨碌爬起身来,才发现床边跪趴在床沿处还有一宫装女子,面容秀丽,朱允文这一起身,把她惊醒了。 喜道,“太孙你终于醒了,可吓坏臣妾了。” 穿越了? 穿越了! 朱允文拍拍脑袋,不对啊,市府大秘的自己昨儿晚上陪领导下乡视察,晚上招待时没喝多少啊。 一斤酒而已,就给自己干穿越了? 恶作剧的念头只在朱允文脑子里转了一下就被摒弃,自己堂堂正处级市府大秘,谁会随便拿自己开玩笑。 那,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谁? 魂穿而来,窃躯重生,现在支配这具身体的灵魂是朱允文,所有记忆也全是朱允文自己的三十余载生平,原身体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留下。 “你是……” 话头刚起,朱允文忙收声。 这个女人刚才喊自己,太孙?自称臣妾? 君王之家! 自己贸然自称失忆,装傻充愣那不就是寻死之道了?谁知道这是哪朝哪代,有没有夺嫡之争,自己这具原身体有没有兄弟在身旁虎狼环伺? 稳住,不慌。 十载仕途沉浮,少居高位,服务领导,早养成了朱允文慎言慎行的习惯,话头一收,作势头痛,复卧于榻,轻嗯一声。 “取水来。” “哎。” 女子忙应声,喊道,“太孙醒了,速报于母亲和皇上,去请太医进来。” 门外一阵鸡飞狗跳,隔着门窗,朱允文听到了一阵“皇上万岁,太孙吉人天相,自有祖宗保佑。”之类的欢颂之声。 自己是太孙,皇上,那应该就是自己的爷爷。那自己的父亲应该是太子,再不济也应该是皇子。 可是,这个女人,竟然说,报于母亲和皇上? 自己的爹呢? 藩王就藩?还是,死了? 不对,若是就藩的藩王,自己的身份应该是藩王世子,哪里有资格称太孙,那就只能是,死了! 自己到底是谁?信息有限啊。 大学毕业后十几年,上学习的已经忘了七七八八,自己也不是历史和考古专业的,仅凭几件古董装饰,零星称呼,很难分析出子丑寅卯啊。 就在朱允文躺在床上闭目苦想的时候,门开了,两个拎着医箱的老头走了进来,“太孙妃金安。” “辛苦两位太医了。” 女子起身道礼,随后让开身位。 太医来了。 朱允文睁开眼,看了一眼,从传报到过来,不过两三分钟,也就是说,自从“自己”患病之后,这两个御医就住在这。 看来圣眷很隆啊。 两位御医先后诊脉,随后两人低声交流几句后,道:“太孙妃可放心,太孙脉象平稳,中气充足,贵体无恙已,前日昏厥,想必是过于操劳国事,日批夜览,又兼急火攻心方致,太孙只需注意休息,平心养气即可。” 操劳国事? 皇帝还在,哪里轮得上太孙批阅奏折? 历朝历代也不可能啊。 只听过皇帝出宫,太子监国的,从没有皇帝在京,朝政就交付太子的。 这只能说明,皇帝老子的龙体,撑不住了! 朱允文猛的睁开双眼,翻身下了床。 刚还再想远处桌子上成堆的折子是什么玩意,现在想来,是全国呈递的奏事题本了。 随手抄起一本,兵部的奏本。 打开,“臣兵部左侍郎齐泰伏问圣躬金安。” 齐泰! 朱允文心里一颤,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就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往下看,“臣于大同,闻晋王薨,大惊失色,晋王恭孝,宽仁和善,于诸王中最是谦逊,就藩太原,镇守边防,屡次破蒙古于塞北,文武并济,为天下臣民所敬仰。 晋王本当吉人天相,春秋盛年竟遭此灾厄,臣心悲切,想陛下此时更是哀痛,臣伏请陛下节哀,为苍生亿万黎民念,万要保重龙体,且太孙年幼,尚需陛下耳提面命,时时教诲。 臣奉皇命,于洪武三十年七月离京巡查漠南并一十三省军户卫所置办事宜,于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四日回京,此行令臣叹为观止,为陛下之英明神武而心神折服。 洪武二十五年,军中裁汰老兵五万三千六百有余,以军户身份各归其乡,成立卫所,又编北地之民数十万,于山西、顺天、辽东等地设立卫所六百有四。 臣观卫所之制,实乃百世之功,平日操戈习马,习武强身,皆健儿也,如此农忙为民,战时为兵,朝夕之间,可得百万骁卒。着甲执戈,不逊京营。 此番巡视,除了卫所之余,臣也看了北地边防重镇军务,仰赖皇上天威征讨之功,逆元余孽已是苟延残喘,兼之内耗严重,边防数十年之内料无兵事,陛下可宽心。 且边防之兵,军容鼎盛,火器精良,臣巡阅北地,自甘肃至辽东,有九大塞王镇守,合计兵员二十一万人,兼漠南卫所兵十六万,兵员齐整,无空饷之事。 九大塞王之中,以燕王、宁王之兵最是精良,宁王控弦八万,战车六千,俱精悍兵勇。 燕王兵虽少,四万人马却皆为百战精锐,北地九镇,属燕王卫最是善战,且燕王知兵事,犹善军略,于蒙古诸部多有交手,百战百胜,塞王之中威望最隆。 且燕王爱兵如子,屡施恩惠,军中兵士皆视燕王如父,唯命是从,悍不惧死,让臣惊叹。 兵部左侍郎齐泰,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五日于京师宅邸。” 洪武! 朱元璋! 齐泰! 朱允文一瞬间全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这个时代,更明白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如何恢弘的大世! 自己,竟然成了明惠宗,建文皇帝朱允炆! 那个废物到极点的,占据大义兼百万大军,仍被自己叔叔夺了江山的朱允炆! 这,这可真是让朱允文又惊且喜啊。 “太孙?太孙?” 身旁,太孙妃马恩慧看到朱允文脸色突变,吓了一跳,忙伸手扯住朱允文袖子,连声呼喊。 朱允文这才回神,脸上回归平静,“无妨。” 朱允文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前世老抱怨自己官微权小,现在好了,自己成了历史上的朱允炆,还是洪武三十一年的朱允炆,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得从自己那个传奇的爷爷手里接过这万里江山,日月群星了。 皇帝! 没有比这个权利更大的了,就算是天上的神祗,也要得到自己的敕封才能名正言顺,是人类所能达到甚至所能想象到的权利极限! 日月山川尽操于手,亿万生灵系于一身! 自己,真的能担负起来吗? 手机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九章:明联大典(七) 宽阔的广场上,密密麻麻跪满的臣民用最卑微虔诚的姿态,用最狂热的赤诚向着那位站在奉天殿正门外的男人送上渺小却是最真诚的祝福。 朱允炆仍然提着气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的他不仅仅是一个帝王,更是大明乃至明联的神。 迈开脚步,踩着御阶拾级而下,沿着奉天殿外广场正当中的赤红色地毯,一步步走向承天门的方向。 在朱允炆的数十步之外,他的孩子、宗族、盟国国君和臣民们亦步亦趋的跟着。 直到走到承天门的门楼,朱允炆才转道,沿着东侧的登城阶,步步登高。 在之前进入奉天殿的时候,朱允炆就是从东殿进入,而现在登城,亦是走的东侧。 这跟之前大明的礼法是截然相反的。 洪武朝大朝会、大礼节,太祖皇帝都是从西殿入朝。 因为大朝会和大礼节永远都是在清晨破晓的时间便举行,这个时间点,恰是太阳自东而升,如此帝君自西而入,是有一层与金乌遥相呼应的含义。 而朱允炆今天却自东入,已经是有以人代神的意思了。 ‘君父才是苍穹下亿万黎庶心中唯一的太阳。’ 这次盛典的流程,出自的恰是许不忌的手。 也是许不忌梗着脖子跟御前司争论了许久。 ‘正是天无二日,金乌皓月在君父这也不过米粒昏暗之光,有何资格与君父并肩御极天下?’ 正因为有许不忌的坚持,所以今天的盛典流程,朱允炆才会如此这般。 等走完了所有的楼阶进入到承天门上的城门楼内,朱允炆这才缓松下一口气来。 据了整整几个时辰,怎可能不累。 “距离大典阅兵还有一刻钟,皇爷先歇会。” 城门楼内早早就备下了软座和茶水点心,倒是可以帮朱允炆压压饿,填补点肚子。 这个时间点,朱棣和许不忌等人也陆续鱼贯进入,各自找到座位落座。 多丰盛的东西没有,倒是一人备了一碗热粥。 君臣之间,包括这些盟国的国王都没有多说什么话。 直到时间临近,朱允炆才放下茶碗起身。 一人起,众人皆起。 “时辰快到了,奏乐。” 双喜看了一下时间,冲一旁摆摆手,马上便有人跑出去打旗语。 承天门外的大广场,十几万观礼人群中有一片单独的区域,大约几百人规模的鼓乐阵看到了旗语,齐齐奏响手中的乐器。 乐声起,十里长街顿静。 十几万观礼的百姓都停止了窃窃私语,齐齐挑头看向承天门城楼正中心的位置。 辰正一刻,万众瞩目之中,朱允炆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万岁!!” 十几万百姓,齐齐抬起手臂,攥紧了右拳。 这一刻,人无分男女老幼。 便是连被父母抱在怀中的婴孩,这一刻都停止了自己的小骚动,滴溜溜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看向朱允炆的方向。 山崩地裂的万岁声持续了数十声,才在朱允炆扬起右手手掌的那一刻渐止。 外金水桥的桥口站着几名大汉将军,在万岁声结束之后才大吼出声。 “标兵就位!” 两列怀揣最新式燧发枪,悬配刺刀的明联军人左右转向,踩着鼓点整齐的迈腿。 “啪!” 清脆的军靴落在了平整厚实的街道上,发出清脆且短促的击地音。 待等两队的标兵全部落到准位,原站在两排标兵中间的一名武将转身冲向承天门方向,躬身拱手。 “臣,东南战区南京卫戍指挥使,阅兵总指挥铁铉回禀,参阅方阵列阵已毕,待吾皇降谕。” 鼓乐静止,天地一片寂然。 朱允炆提了一上午的气,终于在这一刻开了口。 “开始。” “是!” 鼓乐顿促,西长安门的方向,响起了炮鸣之声。 礼炮四十门,纪念皇明四十年。 炮声毕,代表着阅兵式正式开始。 最先出场的便是南京京营中最精锐的护旗营。 这是一支不负责打仗,其职责只是负责国旗、军旗的升降保管。 但这个营,又是全大明最难进的一支队伍。 三代根正那是最起码的门槛,你说你一孤儿寻不到祖上的根那就别指望了。 等满足了这一点之后,接下来才是大面积的遴选。 身高、体重都有要求。 这支队伍每天练习的项目极少,除了队列、升旗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所以也因此被军中戏称为‘这就是一支仪仗队,花架子。’ 对这种戏语,这护旗营的营正反而看的很开,一句话就能呛回去。 “要是连我们护旗营都要上战场的时候,那说明你们全是废物。” 虽然这支队伍打仗未必是个能手,但仪容外貌着实是相当加分。 这些儿郎们,一个个英武俊逸,即使是在行进中,也个个如雕塑般,千人如一,毫无瑕疵偏错。 横看竖看,除了标位的那一个,你甚至无法透过排头兵看到他身旁身后的其他人。 自护旗营方阵之后,便是明联各国参阅的队伍。 暹罗方阵、日本方阵、印度方阵、南缅方阵、南华方阵。 朱允炆本是不对这些盟国的队伍报太多的希望,但真当拉出来参阅的时候,连朱允炆都惊愕了。 这水平一点都不比京营的精锐的差! “苦练数年,今日能让陛下您满意,便是他们毕生的荣幸了。” 朱允炆身后几名盟国国王都脸上有光。 为了今日这场大阅,早几年这几国国内可是玩了命的下狠手来操练。 练好的有赏,练不好的就是一顿鞭挞。 这些盟国的方阵一样穿着最新式的明联制式武装,以齐步推进的方式行进着,直到抵趋到承天门检阅处的位置时,便齐齐将抗在肩膀处的枪支变成了端枪正步的方式。 雪亮的刺刀几乎直直抵在前面战友的脊梁后,却是转头看向朱允炆。 数千人的方阵同时开口,呼出山崩海啸一般的“明联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些人或许还没有一嘴流利的汉语,但这句话却是说的字正腔圆。 几年练一句话若在练不会,那就没资格来参阅了。 “明联万岁,皇帝陛下万岁!”的口号一遍紧跟着一遍的响起。 紧跟在盟国方阵之后的,便又是大明的军阵。 南京军事学院方阵、步兵方阵、海军方阵、锦衣卫方阵都依此通过。 压轴的则是骑兵方阵和炮兵方阵, 最奢华华贵的,莫属骑兵方阵了。 横四十纵二十的骑兵方阵,清一色的阿拉伯高头马。 而这些骑兵身上穿的,则是通体镀金的全身铠,甚至连头盔面罩都配了个齐整。 胯下战马亦披全甲。 这是一支效仿马穆鲁克具甲骑搞出来的全甲骑兵,盔甲通体镀金。 别管打仗用不用的到,最起码看起来的视觉效果那是拉满的。 阅兵,要的就是看的过瘾。 而这支骑兵也没有如之前经过的方阵那般抱枪,反而一个个抽出了腰间刀鞘内的雁翎刀。 说这是雁翎刀有点不太准确,刀身比传统的雁翎刀更长也更薄,刀身自刀尖处至刀把,更是烙了纹路。 一道璀璨的金色龙纹。 这支骑兵抬臂将刀举起,而后引至胸前,刀背距离鼻梁不过一指之隔。 “吾皇万岁!” 跟夺人眼球的这支骑兵方阵比起来,排在最后的炮兵方阵便是显得黯然失色了许多。 黑漆漆的洞口有什么好看的。 但当这支方阵经过的时候,承天门上所有的盟国观礼人员,无不感觉腿软。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之王啊。 巳初整点,掐表一般的整个阅兵分列式结束了。 民众的情绪更加高涨和亢奋。 一整夜的受冻全值了,所有人都感觉周身上下一片发热,胸腔处滚烫无比。 也是这个时候,承天门楼上的朱允炆向前走了三步,踏上了准备好的讲话台。 人群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刚刚还无比喧闹的阅兵现场忽然便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朱允炆静静的俯瞰着城门楼下十几万百姓。 一分钟、两分钟。 不仅仅是百姓,连同朱允炆身后的数百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十几万人无不身体发紧,肌肉僵硬,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尽全力的保持着极微弱甚至压根不敢呼吸。 “朕,已经一上午没有说话了。” 开口的第一句,没有繁琐的长文,更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晦涩高深的古文点缀。 朱允炆像是打招呼一般,平平无奇的述说着。 “内阁和御前司跟朕说,朕今天在阅兵结束之前都不能说话,朕同意了。 因为他们在为朕操心负责。 朕今天穿的衣服是尚衣局负责的,朕今天填肚的吃喝是尚膳局负责的。朕的出行是御前司负责的。 今天大典的一切流程是内阁负责的,阅兵式是总参谋府负责的。 你们看,今天的一切从头至尾都有人在负责。 这是必须要明确的、不容置疑的地方,那就是任何事情都必须有一个负责的主体。 尚衣局负责为朕做衣服、尚膳局负责为朕准备吃喝、御前司负责为朕准备出行、内阁负责规制今日一切的流程、礼法,总参谋府负责今日的阅兵分列式,南京应天知府衙门负责规划你们今日的观礼秩序。 那朕负责什么? 只是在这里说几句话吗? 在这阅兵之后的演讲,通政司、翰林院也为朕拟好了稿子。 朕看了,文字优美、气势磅礴,是一篇极难得的千古好文。 几百人为了这篇文章的措辞用字,前后忙活了几个月才最终出稿,但朕没有用。 没有人可以负责朕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没有人可以为这个国家、为你们、为整个明联数亿子民的生计负责,只有朕! 这就是朕需要负责的地方,我们的国家,这个国家内的每一个子民都必须要明确的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他们负责的君王,而这个君王又是谁! 城东建了一个公园,那不是出自某个白痴之手,那是朕的命令。 城北又盖了一座高楼,那不是某个庸官为了贪图政绩,那是朕的命令。 城外又要建一条新的高速路,把旧有的京道拆除掉,那不是某个败家子官员肆意的挥霍国家的财政,那是朕的命令。 当我们的儿郎拿起刀枪踏上战场的时候,‘今天我们要去收复西域’,每一名士兵都要在心里知道,这是朕的命令! 当你们进入工厂投入生产的时候,‘撸起袖子加油干,为建设更强大的国家,将我们曾经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你们每一个人都要立刻知道,这是朕的命令! 这个国家的一切皆出于朕,朕为这个国家的一切负责。 四十九年前,大明在这里宣告立国,地不过江南一隅,四十九年后的今天,伟大的明联已经囊括了近乎整个亚洲。 四十九年来,你们在太祖高皇帝的带领下,在朕的带领下,在卒武健儿的浴血奋战下,在全国上下每一名大明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强盛的、远迈青史汉唐的伟大时代! 我们伟大的明联,拥有着历史上最清明公正的法律、拥有着最富庶的经济、拥有着最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这一切皆依存于我们拥有着一刻公明正义的心,拥有着不知倦怠的拼搏、拥有着勇敢无畏的精神。 明联的命运车轮将会在朕的带领下继续以不可阻挡的姿态滚滚前进,这不是任何人、任何敌国有资格阻止的,现在不会有、未来不会有,万世千秋都不会有! 明联的旗帜将会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升起,凡是阳光普照下的,终是明联的土地,终是明联的子民,日月所照,江河山川皆归于朕、归于明联,也归于你们! 朕为这个国家负责,朕即属于这个国家,而这个国家,伟大的明联则属于你们,属于全体明联的人民!朕将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历史将证明朕所说的一切! 你们如果吃不饱,朕来负责,你们如果穿不暖,朕来负责。 你们遭遇了不公,朕来负责,你们遭遇了伤害,朕来负责。 这世间一切的困苦险阻,朕来负责。而这世间一切的荣耀与辉煌,将归你们! 你们只能有一个信仰,那就是在朕的带领下奋尽全力的建设我们的国家,让伟大的明联旗帜插满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朕之毕生心血和精力将只会用来带领你们继续大踏步的前进下去,直到朕精疲力竭、心血沥干的倒在前进的道路上! 英勇的明联军人万岁,伟大的明联和明联人民,万岁!” 随着最后的万岁落音,朱允炆扬起了手臂,握拳大吼。 整个承天门外广场彻底沸腾,现场被山崩地裂的呼声所淹没,大地为军民狂热的情绪所撼动。 苍穹都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这世间,只有朱允炆一个人,有资格为这个国家的一切负责。 这世间,只会有一个国家,那就是明联。 这个国家得百姓,只会有一个信仰,那就是在朱允炆的带领下,拼尽全力的建设这个国家,让这个国家进步的车轮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滚滚向前。 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领袖。 一个信仰只能追随一个神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章:色诱 阅兵式结束以后,朱允炆便离开了承天门,剩下的时间是留给整个南京百姓们的狂欢。 这一天,南京注定是人声鼎沸的。 酒水会脱销,各大酒馆饭庄会爆满。 内阁自然也安排了大宴,那些盟国远道而来的礼宾和中枢朝廷的官员都会参加。 而在晚宴开始之前,朱允炆还要接待这些盟国的国王并跟他们交代更多的事情。 接待的地方在武英殿里,七八个国王跟朱允炆坐到了一起。 而之所以设置在武英殿的原因,便是朱允炆方便跟他们一道划分新的‘势力范围’。 “朕这边最新得到的军报,沙哈鲁西逃,撒马尔罕已经到咱们明联的手上了。” 这句开场白堪称是石破天惊,几人的脸上先是震惊,而后便是狂喜。 “自撒马尔罕起往南到伊斯绿堡、喀布尔这条线连通到开伯尔山口,整个帖木儿汗国已经被分为东西二半,这一半朕打算并入安西。” 最富庶和繁华的东半部,也就是当年的西察合台汗国疆域被朱允炆一口就吞了下来,根本没有和其他几个国家商量的想法。 武英殿内那副长达十五丈的世界地图平铺在巨大的桌子上,足足三十多名参谋围在桌子的外围,随着朱允炆的话音落下,便有人将一面面小旗帜插在这地图之上。 从亦力把里本部过库克恰腾吉斯湖进入到帖木儿汗国境内,囊括原金帐汗国南部的领土月即别,将整个咸海包起来一路南伸,玉龙杰赤、布哈拉、撒马尔罕,最后将整个呼罗珊地区一分为二,大明占下了赫拉特、尼沙布尔、木鹿三座重城。 而自巴尔赫往西,包括里海在内的帖木儿汗国另一半,则空空如也。 “巴格达连接阿拉伯诸部,往南便是阿曼、拉希德、法尔塔克。而巴格达北部的大不里士到迪亚巴克尔是帖木儿汗国最后的领土,往西是耶路撒冷,往西北是黑海和君士坦丁堡,往北是萨莱和莫斯科大公国。” 朱允炆站起身,走到这地图的西部,拿过一根教鞭缓缓划过:“这些地方等到征服之后,朕做主一概不要,你们自己分。” 十几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此幅员广阔的地盘,大明的皇帝就这么放弃了? 但很快,这些人便回过味来。 大明虽然不要了,但这些地盘终归是属于整个明联的,那他娘有什么区别? 明人的皇帝抛出的这个诱饵有毒啊。 还是梁道义先开了口:“即统属明联,奉陛下为君,何来分别,便都以陛下圣裁才是应当。” 一群人互相看看,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苦涩。 是啊,开疆拓土固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是一旦扩充疆域,那就势必会带来其他的不安全因素。 版图疆域一大,国力一强,这不就对大明的绝对统治地位带来不安定因素了吗? 这梁道义忒不是个东西,自己的国家在东南大海上,这片土地分给他也没用,倒是扔的干脆。 别说梁道义,便是这提议一出来之后,实仁紧随其后的表态支持,又让一群人不停的撇嘴。 这他娘俩岛国的国王倒是干脆。 “妾一介女流,不知国事,一切均听凭君父圣裁。” 印度教皇兼总督的萨娜紧随其后,这一下,其他几人彻底没了辙。 纷纷开口表示并无瓜分之意。 “都是明联的土地,哪里用的上分这个字啊。” “真不要?” 朱允炆又问了一句,几人全摇头。 “那朕也不要了。”朱允炆伸手,一名参谋送上一份奏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沙哈鲁现在正在巴尔赫希望跟马大军谈判,如果你们都无意瓜分帖木儿汗国剩下的土地,那朕就给马大军回令,同意谈判,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咱们明联的大家庭,又可以加入新的伙伴了。” 沙哈鲁要跟马大军签城下之盟? 这一下众人的心头都宛如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了一击,而后便是如释重负的侥幸。 果然啊,皇帝刚才的问话就是没安好心。 什么狗屁分土地,就是想看看这群盟国的国王哪个是狼子野心之徒。 刚才但凡谁敢开口要,恐怕不出几年,就得落个金边国的下场,亡国绝祀。 真是要命的试探啊。 “好事,喜事,呵呵。” 劫后余生的几人脸上挤出尴尬的谄笑,还是梁道义明眼,抢先一步躬身见礼。 “喜我明联再拓疆域,皇恩普照极西,君父万岁。” 这个马屁精的嘴是真快啊。 几人俱都反应过来,紧随其后的见礼道贺,齐呼万岁。 “那便如此定了吧。” 见众人都如此开明懂事,朱允炆顿时心情大好,扭头看向一众参谋:“给马大军回令,就说朕同意谈判,只有三点必须要沙哈鲁做到。 一便是加入明联。 二一个,更改宗教信仰,可以适当保留部分绿教的寺庙和教义,但对寺庙和信徒的数量要加以控制。 最后一点,沙哈鲁他爹帖木儿当年侵占金帐汗国的土地需要归还回去。” 如果说前两点还可以理解的话,那这第三点众人可就有些纳闷搞不明白了,但不懂归不懂,也没人敢多嘴去问。 皇帝有什么考虑,哪里轮到他们去质疑。 “行吧,今天便如此,诸位可以先回国宾馆暂歇,晚上朕派人去接你们参加国宴。” 几人俱都起身告退,唯独萨娜支支吾吾的留了下来。 “你有事?” 朱允炆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因为做了几年的印度教皇,这让本就有倾城美貌的萨娜更添了三分神圣的韵味,如此美艳的女人单独留下来,可不像话。 萨娜站在那里犹犹豫豫了半天,迟迟不愿意开口,朱允炆只好扬手。 “退下。” 武英殿内,几十名参谋都放下手里的工作,低垂着脑袋快步离开,大殿之中便只剩下朱允炆和萨娜,还有双喜带着几个宦官。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萨娜的下一步举动便让朱允炆吓了一跳。 萨娜竟然伸手脱去了自己的教皇长袍! 介娘们可不像个好人呐。 “放肆!” 朱允炆顿时冷喝一声:“你想做什么。” 身后,双喜悄悄打了个手势,几名小宦官便是偷偷离开,悄么声的堵住了整个谨身殿往后宫前殿的所有进出口。 而此刻,仅穿着单薄里衣的萨娜可谓是将自己婀娜的身段全然暴露了出来,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妾神往君父日久,盼君父垂恩雨露。” 这算是送上门吗? 萨娜跪在地上垂泣,哭哭啼啼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妾绝非荡妇,实妾担任印度总督之后便被夫君休妻。且自当年妾见过陛下之后,心中便全是君父的英姿神俊,已无法心容他人了。” 萨娜这话倒是真没说错。 自从被朱允炆敕封为印度教皇兼总督后,陈春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了封休书,连萨娜的总督府都没有去过,休书还是托人送过去的。 不为别的,避嫌! 毕竟陈春生是西南战区的副总指挥,而萨娜又是印度的总督,他俩的夫妻关系在陈春生眼中那是极其危险的。 随着年岁渐长,陈春生愈加谨慎老实,要知道连马大军这种浑人都比当年稳重小心了许多。 “简直就是胡闹!” 虽然萨娜的确美艳不可方物,但朱允炆还是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念你这些年与明联还算有功,朕便宽赦你这一次,再敢如此,这总督教皇便轮不到你来做了,滚吧。” 身背后,萨娜哭的更凄凉了。 沿着武英殿偏殿走出,看着这门口把守的两个小宦官,朱允炆便转头冲双喜瞪了一眼。 “你倒是挺细心啊。” 双喜嘿嘿一笑挠头:“奴婢当然知道皇爷您看不上这种庸脂俗粉,但这不是怕被别人不小心窥见,到时候有人长个混账嘴一扯,担心坏了皇爷您的名声不是。” 对于双喜的话,朱允炆那是一个字都不信。 好家伙连把门望风的都备了个齐全,这就没打算让朱允炆离开。 “这种事简直是不成体统。” 朱允炆很是不满的又训斥了两句,也不知道这股子气是什么原因来的。 “再给陈春生回个令,告诉他,休书作废,就说朕的命令,另外,让他抓紧跟这萨娜生个孩子出来,立为印度教圣子,就这般。” “是是是。”双喜一嘴的应着,末了又嘀咕一句:“那这萨娜因为仰慕皇爷您的英姿进行色诱,而皇爷您不为所动并严词拒绝的事要说吗?” “滚蛋。” 朱允炆乐了,抬腿一脚踹在双喜的屁股上:“她那是看朕长得英俊吗,还不是看重朕的身份,大明如此之大,哪家的公子少爷不比朕这个老男人长得清爽俊逸。” “诶,那不过是书生意气,再说了,自古读书郎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文文弱弱的。”挨了踹,双喜反而笑的更开心了:“哪像皇爷您这,说不准这萨娜是垂涎您的龙体呢。” 主仆俩人对视一眼,而后都哈哈大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一章:第一代蒸汽机 皇明四十年的盛典结束了,朱允炆再一次加固了自己本就已经至高无上的神权、皇权,也让整个大明陷入了更加狂热乃至失去理智的个人崇奉思潮之中。 无论你们在做什么,都要在心中的第一时间升起一个念头。 这是朕的命令! “在皇帝陛下的带领和命令下,去建设这个国家,去努力的投入生产吧。” 求是报承载了将朱允炆的演讲发到全国每一个地方的使命,点燃了全国各地百姓体内的激情。 直到拼尽全力,直到筋疲力竭。 一个由七千多万人民组成的国家团结在了一起,真正的万民一心,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将会是无限恐怖的。 现在,这股力量还在蕴蓄着没有爆发出来,欠缺的,只是一个尚未打开的阀口。 而这个阀口,便是蒸汽! 一旦蒸汽机全面与工厂对接上,那么,这个国家的所有力量和热情将会化为能量疯狂的迸发。 莫成是知道的,他和他的科学院一样在奋尽全力。 ‘为君父的意志而死,是每一个明联人民生命中的最高荣耀。’ 无数写满各种奋进字体的条幅挂满了科学院的墙壁,莫成眼眶中满是血丝,自从阅兵演讲结束之后,他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好好的休息了。 每天工作超过八个时辰,吃喝拉撒睡全在科学院内,莫成甚至连家门朝向都快想不起来了,当然他也没有闲心精力去想这些事。 “整个科学院,连技工带我们这些所谓的科学家趋万人,几年花了国家无尽的金钱,却连一个蒸汽机都做不出来,脸都不要了!” 莫成嘶声怒斥着:“君父在看着,全国、全明联数亿人在看着,如果还做不出来的话,我和你们,都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便是已经失去理智的表现,但这却又是整个大明狂热气氛下的常态。 不知道多少科研人员前仆后继的累晕在研发岗位上,甚至有因为冒失导致的炸锅而受伤的,如果不是朱允炆紧急喊停,强制要求科学院保证休息,不知道多少国家的宝贵人才也折在一线岗位上。 但饶是如此,科学院仍旧没有想过要停一停、歇一歇的意思。 让蒸汽机动起来,是整个科学院眼下唯一的目标。 有道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自强者必有天眷。 在经过长达几个月近乎不眠不休的实验下,第一台可以通过自行运转的蒸汽机真就让科学院给捣鼓了出来。 “倒置安装,减小烟囱的环径,使气缸内产生高压蒸汽才是使得蒸汽机可以自行运转的办法。” 之前的低压蒸汽只能通过大设备、大气缸和锅炉的方式来进行一些简易的抽水作业、纺纱作业。 想要使得蒸汽机自行运转并且产生源源不断的作用力,只能是高压蒸汽。 “知识的边际在哪里?” 围着这台缓缓移动的蒸汽机,莫成兴奋的泪流满面、手舞足蹈:“那就是有朝一日,一些没有生命的物件,铁、钢、矿石这种原材料因为我们脑海中的知识融为一体,然后可以自发的运转和发挥出人力无法实现的动能。 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可能跑的比虎豹更快,甚至可以跑的比飞鸟更快。 先人们可以做出热气球升空,我们将来未尝不能做出新的可以出现在蓝天上的工具,知识是没有边际的,永远没有,我们实现了祖先未能实现的,创造了新的时代,而我们的后人也一定会比我们更加伟大。 蒸汽万岁!知识万岁!” 而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朱允炆也是迫不及待的赶到科学院,近距离看到了这台冒着滚滚浓烟,缓缓移动的蒸汽机。 “我们将蒸汽机下的齿轮换成了凸缘,配备蒸汽机专用行进所需的轨道,就可以让蒸汽机在这轨道上面移动。” 莫成拿了一组研究数据出来:“眼下的速度是一刻钟四百丈,因为蒸汽的动能是恒速不存在马匹那般力竭的因素,所以一个时辰应该可以移动三千丈左右。 下一步,我们将计划打造更大、更精密的气缸,加大负强,使这台蒸汽机跑的更快。” 朱允炆已经震撼的面目发麻了。 一个时辰三千丈的移动速度可能都不如一个成年男人的脚力,但这却是机器的运动效率,是零的突破! 而莫成嘴里说的专用于契合蒸汽机齿轮的轨道,就是铁路啊。 “我们计划在蒸汽机后面链接车厢,这样一来,就可以实现蒸汽运人、运输。”莫成赤着双眼,兴奋到嘶声:“我们尝试了一次,满载五千斤的煤石,便达到了最大的负荷,蒸汽机便因推力不足而无法移动。 但不足五千斤的时候,蒸汽机依然可以运动,只是移动的速度宛如龟爬而已。 这就说明,只要我们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闷头研发出更优良、动力更足的蒸汽机,不仅可以载人装货,甚至可以比用比马匹更快的速度达到想去的地方。” “朕知道了。” 朱允炆转身离开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甚至快要落下泪来。 他太激动了。 二十多年,大明只用了二十多年,聪明勤劳的中国人民只用了如此短的时间,真就从零到有的研发出了第一台蒸汽机。 欧洲从纽科门蒸汽机到瓦特再到乔治-史蒂芬孙,可是足足用了一百年。 诚然,欧洲人是民间几个小小技术工程师闷头搞自主研发,而大明却是整个国家的投入。 但在纽科门蒸汽机之前,欧洲人已经为第一代蒸汽机打好了几百年坚实的理论基础,大明却是连最重要的基础理论都没有。 这世上,没有任何的困难可以难倒聪明、勤劳的中国儿女,可以难倒伟大的华夏民族。 “我们华夏民族创造的奇迹太多了,承受的苦难也太多了,但我们从来没有被彻底击垮过,这就是我们民族最伟大的地方,朕相信,经历过崖山蹈海、神州陆沉涅槃重生后的华夏民族,一定会重新腾飞而起,傲然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并永远的昌盛下去,这一点朕坚信不已。” 当天晚上在乾清宫内,朱允炆郑重将这句话写在了一道奏疏上。 “给科学院送过去,就说朕代华夏七千五百万儿女,感谢他们为民族、为国家做的一切!等到将来蒸汽机投入使用的时候,朕一定会在华盖殿,亲自为他们的功勋进行表彰,朕会将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亲手写下来,写到黄纸之上,祭表太庙和天地社稷。” 这些醉心于科技研发,低调的默默无闻的科学家,才是一个国家最大的功臣和最璀璨的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二章:君父您好,君父圣躬安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过对今朝的大明来说,这喜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皇明四十年大庆,转罢了年关便是大明建国五十周年。 十一月初五是明联的国庆日,而正月初四是大明的国庆日。 内阁也是阔气,干脆就连着办吧。 “钱又不是省出来的,该花的也没必要省不是。” 许不忌签个字的功夫,几个亿的预算便花了出去。 唯独缺了的,便是一些大型的活动,倒是新任的应天府尹别出心裁搞出了新的活动。 组织全城的成年男人来了一次绕城长跑运动。 “以原城址为环,绕环一周,共一万零八百丈,先完成的为冠军,奖励一百万,第二名和第三名分别奖励五十万和三十万怎么样。” 这项提议很快得到了新的体育总署的批准。 这个衙门是当初朱允炆参加自行车大赛之后许诺给老百姓而成立的,专门负责统筹组织各类体育赛事。 别看这才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各种各类的体育赛事便如雨后春笋般呼呼的冒出来。 从最初仅有的足球、赛马、射箭、角力到如今又新添了一大堆五花八门的赛事。 而今天,第一届马拉松比赛也诞生了。 这场比赛得到了南京百姓的热烈响应,报名者如云而至,最后精挑细选的筛,还足足保留了四万多人,一场根本比不完。 “那就分三次进行,用时最短的为冠军。” 如此盛景空前的全民大赛,便是连朱允炆都坐不住,兴致勃勃的出现在唯一保留下来的洪武门旧城墙上为百姓们鼓劲助威。 皇帝亲临让参赛的百姓们更加斗志昂扬,第一批参赛的还没有准备,而第二批、第三批参赛的百姓则纷纷跑回了家,再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双手举着一副朱允炆的画像。 “君父您好,君父圣躬安。” 当这句口号喊出来并得到所有人响应的时候,站在城楼上的朱允炆猛然湿了双眼。 抬起右手,朱允炆用力按捏了几下自己发酸的鼻子,却发现还是止不住。 当下也顾不得这是在数万人的面前,扬起手臂擦拭掉面颊上流落的泪,一转身便走到城楼上的一处擂鼓旁。 “把擂锤给朕。” 朱允炆赶走了鼓手,挽起袖子抄起两柄擂锤,亲自击打起来。 “朕要亲自为百姓们助威。” 激昂的鼓点声响起,城楼下奔跑的百姓们便更加激动。 没有人会想到,皇帝竟然会亲自为他们的比赛而擂鼓助威。 “皇爷,您歇会吧。” 双喜拿着毛巾在旁边等的焦急:“这可是寒冬三九,您这一头的汗,别回头在害了凉。” 没有搭理他,朱允炆闷头一股脑的敲着,丝毫没有歇口气的意思。 足足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双臂实在是酸胀的难以继续下去之后,朱允炆才放下擂锤,气喘吁吁的。 双喜忙将毛巾递给朱允炆,自己拿过大氅给朱允炆披上。 “过瘾,过瘾。” 走到一旁的软椅上坐下,朱允炆捧起一杯热茶美美的喝上一大口:“哈,许久没这般出过汗了,痛快,通透。” 这人一旦上了岁数,再如何忙都得找个机会好好锻炼自己。 经过数个时辰,三轮比赛很快便结束了,前三名的名次先后出炉。 第一名仅用了七刻钟单六分钟,也就是一个小时五十一分钟,这个成绩让朱允炆非常满意。 “便是军中健儿,怕也就这般水平了吧。” 几名军中陪同的将官守在一旁深以为然的点头,虽然说军中健卒或有更棒的儿郎,但平均下来,也就跟这三甲素质相当。 只可惜朱允炆已经记不得后世马拉松的世界纪录,当然,这也没必要去记。 因为大明今天跑得马拉松距离跟后世的体育赛事专项马拉松距离也不一样。 “以后,这一万零八百丈就是这项赛事的标准定数距离了。” 要是朱允炆想搞,国际奥林匹克组织现在就能成立,只是没有这个必要罢了。 有明联在,未来哪还有国际这个词? 联合国都不可能出现了。 “邀请他们上来,朕亲自为咱们的运动健儿颁奖。” 朱允炆开了口,陪同观看的体育总署官员哪还有什么意见,堂堂的二品大臣都做起了跑腿的差事,就打算跑下楼去将三人请上来,又被朱允炆喊住。 “算了吧,他们刚刚跑完万丈长跑,正是身疲力竭的时候,朕下去给他们颁奖。” 说完,也不顾众人的反对,真个就迈腿走下了城楼,一大帮人紧跟满赶的追在身后亦步亦趋。 城楼下,三名百姓俱都激动的不得了,虽然刚刚跑了万丈下来气喘吁吁,但此刻都很快收住剧烈起伏的胸膛,见君便拜口呼万岁,就连朱允炆喊都喊不住。 “都起来,起来吧。” 朱允炆亲自上前扶起三人,又看向三人身后数十丈外黑压压跪了一片的百姓,连呼好几声平身。 “地上凉,都起来吧。” 等所有人都从地上站起来后,朱允炆才笑着开口。 “今天你们向朕展现了你们的英姿,朕在城楼上观风景,俱是你们矫健的身姿和飞快迅捷的脚步,朕希望你们可以再接再厉,咱们争取把今天这个记录给他打破掉。” 呼应声此起彼伏,几万人都轰然叫好。 “行了,那朕就跟你们算是定下了君子协定。” 朱允炆哈哈一笑:“朕也不多说别的,咱们的三甲健儿还等着领钱过新年呢。” 城楼下,所有人俱都笑了起来。 冲身边招招手,几名体育总署的官员忙凑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锦盘。 锦盘上躺着一块奖牌和下面压住的票券。 金牌、银牌、铜牌和其下那更有价值的一百万、五十万、三十万。 但这一刻,反而没有人去关心这笔巨额的财富了。 每个人的眼中都灼热的盯着这三块奖牌。 或许比起经济价值来,这三块奖牌远不如现金财富,但意义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这三块奖牌,是朱允炆亲自为三甲戴上的。 这般颁奖,几乎堪同于国庆授勋了。 “再接再厉。” 每为一人戴上奖章,朱允炆都会亲切的拍下此人的肩头,以示勉励。而得到这般勉励的三人,无不是激动的热泪盈眶,哽咽的连谢恩的话都说不出来。 颁奖结束,朱允炆也不再多待,登上车辂,回身摆手。 “朕不多待了,祝大家伙新年快乐,都快快回家过年吧,最后,朕也祝你们,身体健康,躬体安泰。” 君若视民如子,则民必尊君若父。 登基二十载,朱允炆从未曾有过一刻忘记他当年登基时的初心和执政使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三章:大明人口普查(一) 赶等到过了年关,内阁例行赴乾清宫给朱允炆问安,顺便呢也是请示一下朱允炆对新年内阁有没有哪方面的训示。 虽然之前两年,朱允炆基本啥意见都没有发表过。 皇帝可以不说话,但做臣子的不能不去请示。 “今年也没太多的待办事项,就算是北平的整体工程大致快要竣工要派人去查验,另外就是对东部漠庭的深度开发要不要在今年进行立项。” 裹着厚厚的棉服,许不忌翻着自己手里的奏疏,一大堆繁琐的旁枝细节他一个都没有提,只是挑了两件相对比较重要的大事简单问了一句,说完就抬头看向朱允炆,等着后者的意见。 在北平营建新都的决策是一五计划收官之后定下来的,本来的计划是十二到十五年左右完工,但是因为中途决意不再营建外郭高墙,所以一下砍掉了一大截工期,到了今年才不过九年便整体竣工。 “新都的整体仿南京建设,分宮城、皇城、内城和外城四个部分。城市基本规划已经做好,一应城市所需的物资也已基本协调好。 河北、辽东、漠庭、山西都将围绕新都进行侧重生产,另外平津港的整体建设也基本快要完成,走海运的话,江南的物资完全可以在十天内经航运进入平津港。” 许不忌合上奏疏,将其放在大腿上:“只待查验无缺之后,随时可以迁都。” “唔。” 上首的朱允炆淡淡的应了一声,随意的交待道:“那就尽快派人去查验吧,等到无误后内阁选个日子出来再来找朕确定日子吧。” 码了这一项,许不忌便打算继续开口往下说,说说东部漠庭是否需要进行深度开发的立项,被朱允炆喊住。 “先等等,朕有个事要交代一下。” 沉吟一阵之后,朱允炆才开口:“上个月,朕给科学院复了一封信,循例呢,这封信的内容御前司和翰林院都要抄录一份用以留史,而后一名翰林郎就给朕写了信,说里面有段内容朕有不当之处。” 皇帝有不当之处? 几人心里都一紧。 “主要还是一个具体的数据出了差错。”朱允炆宽了几人的紧张,笑呵呵的说道:“朕在信里说了这么一句话。 ‘朕代大明七千五百万百姓谢谢你们’。 一五计划收官的时候呢,咱们大明的丁口是七千三百一十四万人,现在十年过去了也没有进行过新的统计,朕也不知道个大概,索性就拿这个数据随便估了些写到了信上,所以就被翰林院挑了刺。 因为朕写的信要入史,万一到时候跟国史和户部的数据对不上,就容易给后人造成史料不详,难以考究复原的难处,因此这位翰林郎就希望,让户部再对一次数,而朕这封信里的原话呢就改成代天下百姓这个统称虚数。” 大明眼下到底有多少人口,别说朱允炆不知道,内阁也不知道。 清查人口可是一项极其麻烦的大工程,大明的户籍系统还是原始的手写纸质,没有计算机录入系统,所以点人头必须挨家挨户的上门一个个点。 谁家死了人,忘记去衙门销户碟。谁家添了新孩子,也可能懒得去衙门登计户碟,这就会让当地府县衙门户房里的丁口册根本不准。 终明一朝,这种清点人口的大工程,统共都没有超过十次,平均下来几乎三十年才有一次。 能便捷查到的便是洪武朝两次,永乐朝一次,正德朝、万历朝各一次。 天启、崇祯两朝忙着应付各种天灾人祸兵乱,加上灾害下经常性都是数万甚至数十万的死,也已经没有统计的必要了。 朱允炆登基以来,也只是在一五计划后统计过一次,到今朝已快十年之期,尚没有进行过第二次。 “干脆这样吧,以后定个准日子,今年不是咱们大明建国五十周年吗,今年查完之后,十年一次进行一次全国人口普查。” 朱允炆开口定了调子:“朕还是那个要求,只要是咱们大明的子民,无论什么身份都必须登记造册。” “这都是臣等的过失。” 许不忌站起身,躬下腰:“若是臣早些想到,就不至于为翰林院添麻烦。” 这大概就是说话的技巧了。 翰林院的翰林郎都是刚出学院的年轻人,说话不过大脑,敢直言皇帝言辞有不当之处,而许不忌则决口不提。 直接一句话把责任揽到内阁身上,并且将这事定性为内阁给翰林院编史添了麻烦,是内阁和翰林院之间的工作没有对接好。 再小的瑕疵都不能也不该出现在朱允炆的身上。 “没那么大讲究。” 朱允炆呵呵一笑,挥手:“一点小小的瑕疵罢了,朕当时也是随意一说,毕竟没经过考究的统计,按说确实是朕失言,这种数据必须得详实和经得起推敲考证才能说。 现在那封信的内容也是改了些许后才入的史,就不会出现日后跟国史、户部会要对不上的偏差了。 你们内阁也不必告罪,毕竟丁口统计这么大的工程也不能年年做,劳师动众又扰民的,就十年一次挺好。” 顿了顿,朱允炆便站起身:“今天就到这吧,其他的事你们内阁自己拿主意就成了。” 说罢,迈步便走,几人忙躬礼:“恭送陛下。” 有皇帝开了金口,这新一轮的人口普查行动很快便立项推行,而这人口普查的第一个参与者属实惊掉了世人的眼球。 就是当今的皇帝朱允炆! “以往户部汇总丁口数,从不会加上皇室,难不成朕不是大明人了?” 朱允炆一身便服出现在谨身殿,挥手示意召来的户部户政司官员落座:“你们不用紧张,朕来说你们记下便是。” 两人吞咽一口口水,虽紧张但仍火速摊开纸张,等着朱允炆的开口。 “朕,朱允炆,祖籍南直隶凤阳府,生于南直隶应天府,皇明元年十一月初五生人。” 随着朱允炆得介绍,一大串人名和出生的日期、籍贯开始从其口中道出。 “后妃五人,马恩慧、顾静、郭倩、江研、卢婧初。 子女七人,朱文奎、朱文圻、朱文堤、朱文圩、朱文堂、朱婷、朱云玥。 孙辈四人,朱遵铖、朱遵鋆、朱遵鋚、朱霓涵。” 户部官员唰唰点点的都给抄写了下来,写完便起身打算告辞离开。 虽然见到皇帝很激动,但近距离之下,这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俩是想走,但朱允炆却又伸手。 “别急,还有。” 这一下,两人都愣住了。 怎么着,皇帝老子难不成当年出巡的时候犯过历史错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四章:大明人口普查(二) 别说户部的官员发愣,就连双喜都愣住了。 他可是常年跟在皇帝近前,朱允炆一家有多少口子他不比谁都门清,而且每一次出巡双喜都跟在跟前守着,要说朱允炆动了凡心,出巡的时候临幸了哪个女子甚至于留下龙种,御前司早都接宫里来了。 朱允炆又不是惧内。 当然,朱允炆也不可能有什么历史遗留错误。 “你们别多想,先坐。” 示意户部两人坐下后,朱允炆才缓缓开口。 “继续记,大明御前司总管太监,孙双喜。” 便是这短短一句,双喜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怔住了,而后泪水决堤而下,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奴婢不敢。” 自古帝是帝、仆是仆,哪怕是历朝历代权倾朝野的阉宦那还是太监,没人会把太监当成皇帝的亲人。 “你虽是后天有缺,但你一样是咱们大明的子民。” 朱允炆掏出一块手巾递到双喜的面前:“瞧你那点出息,哭的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爬起来滚一边擦干净咯。” 打发走了双喜,朱允炆转头看向户部官员,发现后两人呆愕未动,当下就皱了眉。 “嗯?” 这一声鼻音,顿把二人吓得面白如纸,忙提笔抄记。 “继续,大明丽江侯、御前司海事总管太监郑和。” 两人再写,而后便发现朱允炆站起了身。 “凡宫中宦人、宫娥,你两人到御前司全部登记下来,朕的皇宫里一样没有奴隶,都是咱大明的子民。” 朱允炆迈步离开,又看到了追随自己身后张口欲言的双喜,温和一笑。 “给朕把嘴闭上,什么废话都不要多说,这皇宫是朕的家,也是你的家。” 薄薄的白雪上,留下两人迤逦的脚印直趋后宫。 有了皇帝的带头参与,这人口普查的工作便是好开展了许多。 内阁带头响应,紧跟着的便是在京的京官和各种达官显贵,老百姓们也是热情高涨的投入进这项活动当中。 以往家家户户还喜欢瞒报孩子,毕竟当年有各种各样的丁口税、丁徭之类的苛捐杂税,而眼下的大明啥都没有,也属实没有瞒报的必要。 诺大的南京城,仅仅十天不到就完成了全城登记。 核计人口一百四十六万七千三百五十四人。 这就是南京,当之无愧的十五世纪世界第一大都市。 要知道,即使是四百年后,约翰牛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首都伦敦的人口才不过五万人。 随着现代化程度的增加谁都知道只有生产力和科技力才有资格代表国力,从没听说过人口大国就是世界强国的道理。 但在科技起步阶段人口就是最宝贵的资源。 毕竟量变引起质变嘛。 南京一百四十多万的百姓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这一百四十多万的百姓中教育覆盖率已经达到了骇人的三成五。 幼学、童学、少学、青学、大学。 成人技校、专业职工院校。 这些学校和学校内的学生才是大明最强大的力量。 原始农耕社会,一座城市怎么可能拥有超过五十万的拥有学习知识机会的居民? 是如何做到能够支持那么多的家庭生产力脱离生产进入学堂? 引用东印度公司一句话。 ‘伦敦的孩子们的课桌下不是土地和而是印度人的尸骸和血肉。’ 如果没有‘大陆均势’政策和海洋殖民政策,只有几百万人口的约翰牛拿什么来实现全民高等教育,更别提只有基于高等教育才能实现的科技跃迁了。 这些在教育系统中不停成长和汲取知识的孩子正在沿着一关关的考试直到成年,而后进入到这个国家的各个生产领域。 他们的知识将会在那个时刻化作先进的生产力。 大明义务教育的投资就将得到回报。 因为明联这个体系的存在以及这个体系中大明对盟国疯狂的吸血行为朱允炆才有能力推行全面义务教育。 从幼学到大学绝不收取任何的学费。 只要孩子能够考上,根本不用操心能不能拿出钱来供孩子上大学。 因为压根就没有你花钱的地方,孩子在学校内争气的话,还有奖学金可以领取。 除了南京之外,整个南直隶其他各府的人口也很快汇总出来。 一千五百五十四万余。 如果加上南京的丁口整个南直隶一地,便是将近一千六百万人。 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量。 “洪武二十八年的时候南直隶才一千一百万吧。” 户政司的司正自己都头皮发麻。 才二十多年,人口就涨了五百万? 这么算下来复合增速都达到了百分之二。 这当然不可能全是南直隶原住民闷头生产的功劳,因为南直隶的快速富裕自然会吸引大量外省的百姓迁居眼下南京又没有落户限制的政策只要是外来的商人或百姓能在南京买得起房子,有个屋住,那就摇身一变成了南京人。 南直隶统计完,很快便是幅射到周边临近的几个省,对即将出炉的数据,户部上下都比较乐观。 “皇明三十二年的时候,咱们大明就有七千三百一十四万子民了,就算按照百分之一的增速来计算,九年得时间,怎么都该破八千万之数了吧。” “八千不止吧,这十几年可是咱们大明高速发展,快速富裕的一个阶段,再说了,当初一五结束的时候,还没有大规模的退耕转产,百姓多居于郊野之中,如今城市化进程开启,大量百姓从山野中走出来,丁口应该是不止七千三百万的。” “别忘了,可还有隐户呢,地主家的丁仆,青楼的伶人这可都没记过数。” “这些年,咱们又新添了朝鲜的两个府,安西整个省,这都是大数。” “不止呢,三部漠庭开发陛下所说的西伯利亚,虽说人迹罕见,但陆续也收纳了几百个部落,这也得考虑到吧。” 但不管户部的官员如何众说纷纭,也不管内阁几人心中有多么百爪挠心,最终各省的定数没有汇总来之前,谁也不知道。 内阁在等,朱允炆一样在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五章:大明人口普查(三) 细雨绵绵、天光晦暗。 这种天气几乎成为了杭州的常态,一年十二个月,倒有小半年是这种令人不喜的天气。 不停的小雨一下起来就每个完,便是停了雨,这天色也是阴阴沉沉的令人生厌。 赶等能有哪天老天爷赏个脸出一朝太阳,这城里的百姓反比过年还要开心,一股脑的出现在各处广场、空旷地,带齐小板凳、躺椅之类的物件。 晒太阳都快成为杭州眼下最奢侈的一项全民活动了。 “咚咚咚。” 于谦正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台边发呆,这敲门声将他惊醒。 转过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进来吧。” 门被推开,两名一脸带笑的官员走了进来。 于谦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杭州府户政处的。 “府尊好。” 两名官员客气的打了声招呼,手里还带着纸笔,开门见山的点头笑道:“内阁下的令,这不是人口普查了吗,不知道府尊现在方不方便。” 皇帝都带头参加人口普查了,各级地方的户政司、处、科自然是要先紧着衙门里的进行普查,谁还敢说个不字不成。 于谦自然没有说不字的道理,当下就客气的招呼两人落座,而后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如实讲述一遍。 “家中尚有高堂双亲,妻儿各一。” 一家五口三代人,倒是都快成了眼下大明官僚中底层官员的标配了。 一个媳妇、一个孩子。 至于为什么不多纳几门妾室,还不是因为大明律的原因。 以前一个男人可以想怎么娶就怎么娶,又不怕媳妇偷男人给自己戴绿帽子。 毕竟这种丑闻一出,出轨的女人基本就完了,便是被夫家打死官府都不会过问。 谁让你是荡妇。 但现在可不行,谁家的媳妇不是别人家的闺女? 娘家人只要报官,那夫家就倒了血霉。 正式因为这个原因的存在,虽不至于让那些高官富绅们停止纳妾的脚步,但也开始慎重了许多。 身体忙不过来的话还是悠着点的好,要不然忙完公事一回家来个捉奸在床,这绿帽子戴脑袋上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于谦二十郎当岁,倒不是因为身板的原因悠着,完全是跟朱文圻一个原因。 太忙。 杭州是浙江省府,头上压着布政使司衙门,但一旦布政使带着省里的大官去南京参会,他于谦就得暂时兼管一下全省的公务。 这两年,整的于谦头都大了。 加上于谦一向为官清正,迄今自己带着妻儿住在公家的杭州大院内,父母老家拆迁给的房子,除了留下两套以外,其他的都卖了个干净。 连着年年发下来用不完的薪俸,都被于谦捐给了杭州大学。 在私德这方面,于谦简直堪称圣人。 也不怪历史上锦衣卫抄于谦家的时候堂堂内阁辅臣、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的于廷益家中连锭官银、连匹绸缎都没有,面对如此清贫如洗的家境便是锦衣卫都不禁落泪。 做完了登记两名户政处的官员便打算离开,顿了下脚步又回首。 “府尊家中有没有下人小厮?” 于谦苦笑摇头:“三尺立锥之地何以有事劳烦他人之手。” “是是是,职下失言。” 两人告罪于谦挥手表示无妨见两人欲走又唤了一声。 “眼下三九寒冬,又下了细雨,杭州正是冷的时候,普查的时候还是登门吧不要让百姓们顶着寒风冷雨的来排队。” 两人都怔住了为难道:“府尊,户政处的人手不够啊,府下十几个县的户政科基本都只有二三十个公员,哪里跑的过来。” “跑不过来就慢慢登。” 于谦皱起眉头来:“又没有说一个月之内必须全部做完,再不行就去一趟浙江大学、杭州大学招一批学生帮帮忙,我来签条子让财政处给你们拨一笔专款。” 这下两人没有话说了,只好点头应下来。 “府尊还有吩咐吗?” “没了去吧。” 两人告辞离开,于谦又起身走到窗边出神的看着外面雨景。 以前跟在朱文奎身边辅佐还没有什么感觉眼下真当于谦自己做了一方主政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这做官到底有多不容易。 就拿这户口普查一事来说,浙江势必会全面推行,倒不是让浙江全省地方都能考虑到于谦考虑的点,到底江南的风土气候还是好的,河北辽东呢? 天寒地冻的。 那些官员会考虑到恶劣天气对百姓身体的侵害,从而转变施政方式吗。 “为人民服务哪里只是一句口号啊。” 于谦越想越是焦心,一折身就坐回到位置上,研墨提笔。 他要给许不忌写一封信! 这封信可能会带来哪些影响于谦心里都门清,也知道这很可能让他得罪全天下的官僚阶级,但于谦此刻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些了。 这封信很快边走高速路送抵南京通政司,而后转呈到了许不忌的案首之上。 后者当场就击节赞叹了一句。 “廷益所忧实爱民心切矣。” 这一句赞,让文华殿里大家伙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手头工作看向许不忌。 谁不知道许不忌做了内阁首辅之后对待地方官员向来是一丝不苟的严苛,稍微有点不顺心不如意的地方,说裁撤就裁撤,说一撸到底就一撸到底,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认可已是不易,还有谁有本事得到赞赏? 只有礼部尚书的朱文奎认了出来。 廷益,这是于谦的表字。 “来诸位同看。” 许不忌将于谦的手信传遍,凡看过的无不面容骇然。 “北方严寒、江南多雨,百姓中多有老弱妇孺,行动不便者,户口普查,杭州户政处的公员既然可以派专员来下官办公室进行登记,为何不能登百姓之家呢?” “于廷益所说甚是,许某深以为然啊。” 许不忌感叹道:“作日许某深夜回府,户政司的公员就能派人在许某的府邸前苦等数个时辰,三九寒冬啊。 怎么为咱们服务的时候就能任劳任怨,到了百姓这反倒颐指气使,指定地方让百姓去登记呢? 那到底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官员服务? 于谦此番的提醒也着实让我羞愧不已啊,为人民服务这是一句口号吗?这应该是我们施政过程中得纲领,是要在日常工作中体现出来的。 这事就按于谦说的来办,通政司立刻通传各省,另外户部出一笔专款用于地方招募临时人手来帮助入户登记。” 见许不忌连讨论的机会都不给,朱高炽等几名阁臣具是明白,这事许不忌是定死了支持于谦的。 谁反对也没用。 也压根就没给别人开口反对的余地。 只有朱文奎一人笑的开心又无奈。 没曾想,自己多年的至交好友倒是跟许不忌车出同辙了。 不过,这也挺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六章:大明人口普查(四) “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自一片静谧的小巷中响起,在这个月兔高悬、静谧的雪夜显得格外嘹亮。 月光下,一骑自行车正在飞驰着,而骑乘这架自行车的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此刻,这个年轻男子的脸冻得通红,但精神头看起来很不错,嘴里还哼着小调。 巷子并不算太长,很快便抵到了巷尾,年轻人翻身下车,将车子停靠到路边放好,走到一处木门外拍打了好几下。 “有人吗?” 连唤了好几声,这木门内才响起一道声音。 “大晚上的咋呼啥呢。” 说着话里带气,但很快这木门便被从里打开,一张粗犷中年男人的脸露了出来:“干啥的?” 年轻人马上介绍起来:“叔,我是咱们辽东大学的学生,被选派来咱们县帮忙做户口普查登记的,你看,我有证件。” “屁的证件,不看,没空。” 男人砰的一声就将门关上:“大半夜的你不嫌冷,老子还嫌冷呢。” 见门关上,年轻人没得辙只好继续呼喊着。 “叔,我今天白天跟你们家等半天了,邻居说你赶车得晚上才能回来,这才回县衙里吃了口饭,你帮帮忙做一下吧,耽误不得太久,就连咱们君父都带头登记了。” 门后面的脚步声顿了一下,而后又响起,越来越近。 “啪嗒。” 门再次被拉开。 “进来吧,屋里面暖和点。” “谢谢,谢谢。” 年轻人欢天喜地的跟着男子进屋,顿时长出一口气。 两只手放到嘴边不停的哈气互搓,倒也是摩擦出了三分暖气,得以使冻僵的手指恢复些许。 “来,喝口热茶。” 男子给年轻人递了杯热茶,嘴里还念叨着:“这天他娘的多冷啊,你就不能等白天再来,哦,也是,老子白天不在。 你也是够死心眼的,这户就我一个光棍汉子,街坊邻居都知道,你直接记上不成了,还非得见着我人是咋的。” “嘿嘿,工作嘛不是。”年轻人啜了几口热茶,浑身上下的舒泰劲让他好一阵战栗。 男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不说你是辽东大学的学生吗,学生有个屁的工作,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上学才是你们唯一的正事和出路。” “嘿嘿,这不是给钱了吗。” 年轻人憨厚一笑:“一天给五十呢,不少了,再说我们这些都快毕业了,呆在学校里也没啥事,帮衙门跑跑腿顺便赚点生活费挺好的。” 对年轻人的知足男人显然有些不屑。 “也就你们好忽悠,这么苦的活,怎么不见那户政科的公员自己来跑,一天五十就扔给你们这些个临时工了? 还不是看你们年轻好欺负,凭什么大晚上的活都扔给你们,就是傻。” 这个时候,年轻人听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看起来粗犷、不修边幅的男人,说话乍一听毫无斯文可言,但却绝不像一个没文化的土老根。 因为这地界的土民年轻人这几天见得多了,就没有这幅态度和见识的。 “能问一句,您是?” 男人咧咧嘴,轻蔑一笑:“鄙姓朱。” 国姓? 年轻人顿时惊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也没看出来这男人的脸跟自己经常看得那副画像有哪里神似的地方。 “听您这口音,有点官话的味啊。” “不用瞅了,老子以前确实是打南京来的。” 男人哼了两声:“不过不是搬来的,是多少年前被流放来的,现在呐,就是地道的辽东人。” 流放的宗亲! 年轻人抽了口子凉气,这刚出纸笔的手就有些哆嗦。 “尊姓大名?” “以前的名字早不用了,现在就管我叫朱振吧。”自称朱振的中年男人呵呵一笑,倒是浑不在意的摆手:“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啥宗亲啊,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是罪人之后,能活着就已经是恩典了。” “大叔,我叫瞿良。” 年轻人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先将朱振的名字记下后才开口问了一句:“几年前君父就降过恩旨,西北、辽东和交趾所有曾经流放的官员家眷想要回故乡的都可以回去,您难道没想过回南京吗?” “呵呵。”朱振摇头笑了笑,慨然一叹:“我娘还有我几个当年还很小的弟弟妹妹因为水土不服都死在这葬在这了,我孑然一人还回那伤心地作甚。 再说了,我又有什么脸去见当年的亲戚呢。” “怎么就没脸了。”瞿良腾的一下站起来,劝道:“所谓罚罪相当,您当年家里人犯了罪必是已经接受过了惩处,跟您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当年君父降旨恩赦所有流放官员家眷的原因所在啊。 一人做事一人当,您是罪人之后不代表您就是罪人啊,您是咱们大明人,回南京也是可以堂堂正正、昂首挺胸的。” 堂堂正正、昂首挺胸? 朱振恍惚了一下,而后低声惨笑起来,而后惨笑变大笑。 挥手:“现在你也登记好了,别跟这墨迹了,你还小懂个屁,抓紧哪来回哪去。” 瞿良还想再说,已经被朱振推着出了家门。 砰的一声,门关了。 本来完成任务的瞿良反倒怏怏不乐起来。 跨腿上了自行车,继续在寒风中行进着,赶等回到县衙还罢车子回到寝室,瞿良脱衣服的时候却听‘啪嗒’一声。 拿起桌子上的烛台一照,瞿良顿时傻了眼。 一块金灿灿的小饼! 金饼子的后面还刻有字。 ‘大明高阳郡王煦’ 这竟然是燕王二子朱高煦给的! 瞿良咽了口唾沫,这块金饼很是沉手,少数也得七八两重,这若是换下来,足得小十万! 自己这一天才赚五十,多久能赚到? 小六年! 捏着金饼踌躇了半天,瞿良一跺脚穿起衣服又跑了出去。 哗啦啦蹬着自行车愣是又赶到了朱振的居所。 “大叔,大叔!” 连喊了好几声,门总算是开了一条缝,却只有朱振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东西是前两年朱高煦来辽东剿匪的时候托人给我送来的,我要它也没用,你留着当学费吧,记住了,好好读书,好好学习。” 门再次关上,这一次,任凭瞿良怎么喊门都没有反应。 夜愈加的深,雪下的更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七章:大明人口普查(五) 甭管辽东的官员如何在于谦背后骂娘,但他们还是以最开的速度完成了人口普查的工作。 三九寒冬、登门核计。 这项工程坐下来,整个辽东布政使司下辖的十几个府大小官员、公员冻病了几十个。 “伤的可以发津贴,记评优。” 谁说当公员就合该享清福、坐办公室喝茶看报。 当公员跟当兵没有分别,都是冲在第一线,一样有伤病的风险。 辽东恶劣的天气和地理问题,使得这次辽东上下是叫苦连天,但一项对官僚群体极其严苛的许不忌却在事后非常的大方。 光是津贴就一口气发下去了几十亿。 便是通赏,辽东上下各级官员一分每人都能落得一笔极其可观的优渥。 包括早前为了让辽东雇佣临时人手参与工作,内阁又给辽东当地批过一笔全国各省金额最大的专款没有用完,也被许不忌批示可以留用充做津贴发放。 甜枣给完了,对一些普查工作推进慢的府衙,许不忌也没有留情,一道训令下去,便摘了上下大小三百多顶帽子。 许不忌便是用这种行为来告诉天下的官员,踏实工作的,中央一定优待,但是对那种稀里糊涂混日子的,坚决一脚踢回老家种地去。 “不要给中央找理由,说客观困难,有困难不能克服吗?如果不能克服困难、解决困难,那朝廷要这群官做什么,是国库的钱多的花不完,还是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没人吃了!” 辽东上下被许不忌折腾的够呛,但交出来的成绩单足够耀眼。 因为并入了原朝鲜的原因,加上当年江南百姓闯关东的几百万人,辽东一省竟然报出了六百七十六万三千二百四十七人。 数字直接精确到了个人。 或许在苦叶、漠河、通古斯及北的部分地区还有零星的百姓,但那些实在是照顾和统计不到,内阁倒是没有太锱铢必较的进行较真。 就比如三部漠庭,内阁就没有强制性要求一定要普查到多么详尽。 万里大草原,加上捕鱼儿海至北那片被朱允炆赐名西伯利亚的广袤地区,以马力疾驰,一年都跑不完,更何况遍寻人迹。 三部漠庭只统计了生活在草原上,日常生活中有往来和可以随时征集调动的人口。 一百七十五万四千人。 这里面,汉人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一百三十五万之巨。 如果按照游牧民族的习性来征兵,仅三部漠庭,便随时可以拉出五十万驰骋在马背上的控弦之士。 大明未来的敌人只有汉家儿郎内部的兄弟阋墙,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异族可以为大明带来任何的威胁。 地缘位置带来的普查难度最大的几个省和地区,无非就是辽东、漠庭、安西和乌斯藏四个地方,这里面,安西因为是刚刚拿下,加上前后征伐打了接近十年的仗,丁口只有可怜的五十三万,还是东察合台汗国留下来的降民。 这里面有回鹘民,有绿教徒,也有少部分蒙古和阿拉伯裔,独独没有汉人,民族组成成分对大明的统治极为不利,内阁立了项标了红签,算是加急待办事项,直接留在文华殿,随时都要召开专项会议来解决。 乌斯藏多是佛徒农奴,几代法王也都算是顺民,每隔几年基本都会跑到南京朝圣,跪在朱允炆脚下等待加冕,加上严重的高原反应问题,对于乌斯藏报来的一百六十万丁口数,内阁便也懒得细查了。 立项标注白签就扔给了通政司,将来能想起来的话再处理。 这四个地区的总领域几乎占据了大明全国疆土的一大半但总人口却只有一千零六十四万人,占比极少。 而往内陆开始,这各省报到内阁的数字便多了许多。 “仅次于南直隶的是浙江,人口足有九百六十三万余,已经是与之前四个地区的总和近乎持平。” 户政司的官员拿着汇总的各省报表在奉天殿内,向着包括朱允炆在内的,统治大明的最高层进行汇报。 这个数字倒是合理,朱允炆亦是颔首,毕竟浙江算是几百年来经历战乱最少的地区,即使元末混战,这里也是最早被太祖皇帝统治的地方。 “福建六百六十五万、山东六百四十三万、山西五百五十万、河北四百七十万、陕西四百八十万、甘肃两百一十六万、河南五百四十九万、湖广五百二十三万、四川三百七十六万、云南三百二十万、广西二百九十四万、广东四百四十九万、江西九百八十四万、贵州两百五十五万、交趾四百一十二万、台湾一百六十六万。 加上南直隶的一千五百五十四万,计全国人口总数为一亿零九百三十三万!” 一亿零九百三十三万! 不说内阁,便是朱允炆自己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丁口破万万了。 之前全南京都在猜测能不能破八千,便是大家都很有信心,但也最多只估过八千六到八千八这一片,便是连猜九千的都是极少,说完自己都失笑的那种狂言。 没人敢去奢望破亿。 但今天户政司拿来的统计数据,却是实打实的破亿了。 一五计划结束的时候是七千三百一十四万,这中间的悬差已经达到了三千六百一十九万! 从哪里差出来的? 这般计算中间的增速,复合人口的增长速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四! “数据是不是出错了。” 虽然朱允炆很希望这个数据是真实的,因为这个数字,将会成为他死后最大的功绩点之一。 洪武帝留下的王朝,人口可是只有六千万啊。 若是在他手里翻上一番,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再去质疑的盛世。 疆域千古未有之大,丁口千古未有之多。 这不叫盛世王朝,还有哪个祖先的朝代敢在大明面前称第一? “应该不会出错,这是真的。” 户政司官员提住气,抑制住满腔的激动,陈述道:“各省的数据皆有早前洪武朝的记录留作对应参照。 不说洪武一朝,便是一五计划的时候,当时的统计便少却了乌斯藏、安西、交趾、台湾和贵州五省,这已是一千多万的差额。 而且一五计划的时候,辽东的丁口数并没有统计过记录入户部会要内的,所以,这又差出了六百七十多万。 其余各省的总数增长确实过速,但其中城市化进程的推进是占最重要原因的,大量郊野的村落荒废,百姓迁居城内便于统计这是一。 登门普查,点查人口,使得地主家藏蓄的私奴失去了隐蔽下去的机会,这是其二。 早几年的废奴、限佣行为,使得大量受雇于地主、财主、士阀家中的下人、丫鬟释放出来得以进入民间,这是其三。 退耕令之后,百姓多居于城中,城市变大,民间往来交集密切,促进了男女之间的结合,得以诞育子嗣这是其四。 所以,综上考量,悬差出来的三千六百一十九万丁口,将该砍去一千八百万拿出去,实际新登造册和孩提幼童的数量,不过也才一千八百多万。” 户政司的解释让众人变得完全可以接受,是这个道理不假,一五计划的统计数也不是真切详实的,好几个省都没有统计过。 那个时期的实际数量本就应该已经是九千多万左右了,经过十年的进程加上又添了朝鲜的几百万,也才涨幅到如今的一亿零九百万 这么一计算,增长率也就在百分之一点五左右,是一个盛世王朝正常的增长率。 经过再三的确定之后,朱允炆哈哈大笑起来。 “元修宋史,言及南宋之盛,不过口逾万万的虚词,而今我大明实计丁口一亿零九百万,治隆唐宋,治隆唐宋矣!” 这一刻,便是谁再拍朱允炆马屁拍的如何肉麻,他朱允炆都可以坦然接受。 “煊赫盛世皆仰赖圣君在朝,陛下功盖千古,德被万世!” 聪明人已经开始唱了贺词,顷刻间,山呼声骤起。 被吹捧到周身舒泰之后,朱允炆才含笑摆手,止住欢呼之声。 “丁口过亿,自然是国家之喜,但欣喜之余,还望诸卿能更感肩头之重啊,这可是亿万张嘴等着吃饭呢。” 这一句提醒,原本还喜气洋洋的奉天殿顿时冷场。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人口多确实是好事,但是对他们这些当家做主的官员来说,如此多的人口可就不全是好事了,肩头的压力得多沉啊。 “你们总唤朕圣人,朕便是真神圣,亿万丁口朕一人如何治理的过来,总还是需要诸卿佐助啊。” 朱允炆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肩头这沉甸甸的,不亚于泰山倾覆的万钧重担。 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一个丁口无限繁衍增长和社会各行各业都开始繁荣发展形成一定秩序的时代,已经不是一个所谓帝王就可以完全通过超前眼光便可以掌控得了的。 历史特定时代背景下随着这个国家国内的社会发展转型势必会拥有新的吁求,这个吁求可能是主动性的,比如当初许不忌调研南京工厂时工厂厂长提及到的工时制。 这便是工人们主动性的吁求,而这只是时代吁求中千千万万个缩影中的一个。 更多的吁求是被动性的,包括所谓的‘马洛斯精神需求层次’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还是随着百姓的民智启发后引起的,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治理需求。 这种需求到底是普遍理想化还是理性化治理便是摆在统治者面前最大也是最棘手的难题。 这种吁求是整个国家社会一种被动性。 而更令人束手无策的便是这种吁求几乎无解。 什么是普遍理想化治理? 也就是咱们常说的所谓理想国。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基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一种普遍理想化。 这个国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遵纪守法,人人道德高尚,这都是普遍理想化。 那理性化治理有是什么呢? 因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道德高尚,偏生出了一个走投无路的穷人,偷走了一户人家的财物。 从此之后,丢失财物的人家开始怀疑身边的邻居,而身边的邻居家又被这第一个盗匪偷了东西,便开始怀疑第一个失窃的人家。 纠纷之下,有了公衙审断。 最后,因无证据,此案作废,各打五十大板。 这便是理性化治理。 但这一结果唯一带来的影响,就是这个原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县城每到晚上,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人民开始学会怀疑自己的邻居、堤防每一个看到的陌生人。 道德高尚的精神社会便于这一刻宣告崩塌。 时代吁求治理的方式越来越好,人民也在吁求治理的方式越来越好,但人民和时代总在理想与理智化中左右进行摇摆。 所以这个吁求很难得到当局的解决。 解决不了,便是矛盾诞生的症结所在。 一个帝王若是靠着一己之力就能治理好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那这无异于是在痴人说梦,历史也已经证明凡有这种想法的,无不在最后以失败亡国告终。 别说过亿了,便是丁口破五千万这一关口的,汉、唐两朝,体量最大的时候,恰恰是其盛极而衰的时候。 后世编史的时候,总是将责任习惯性推到某个皇帝脑袋上,说这个皇帝多么多么无能,这无疑是一种耍流氓的行为。 明朝的灭亡能怪崇祯吗? 我们基于时代背景、社会矛盾、国家经济、祖制弊政、政治内卷多方面都已经做过了复盘,已经注定不是换一个皇帝就可以力挽狂澜的,只有不破不立一条路重头再来。 推翻一个王朝,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你让崇祯自己亲手葬掉大明,再建一个新的朝代,那他算大明的亡国之君还是新朝的开国太祖? 赵宋王朝基于前朝的历史教训,建立了新的国家行使统治的社会管理制度,满足了百姓对治理的需求,咱们姑且不提赵家王朝外交上和军事上的软弱性,但以国家内部的情况来评述。 终宋一朝,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人口数量以及生活质量,是不是确实要比汉唐好的多,得到的答复是必然的,没有任何值得反驳的。 而眼下,宋也亡了国,非汉人建立的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元也一样亡了国,这两个王朝的灭亡,尤其是元这个老大帝国的毁灭,可以为后代王朝总结的经验教训属实是太多了。 这一点,眼下的大明还没有这个觉悟。 “蒙元之败,败于夷狄窃居神州。” 这便是基于民族之别的观点。 从没有人仔细审视过宋元明三代的更替。 而眼下,大明的丁口也已经破了亿,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大帝国了。 外部的敌人,这个世界都不可能出现够资格挑战大明的,那大明唯一的敌人,就是内部即将也是必然会出现的社会矛盾。 “治国首重治官,而今我大明,丁口过亿,朕有压力,诸卿也需深感压力,今日朕便交代一份课业吧。 诸卿罢朝之后归府,便以今日这事写一篇思考的文章吧。” 朱允炆强调了一句:“我大明何以有今日之盛,将来又该如何保持这今日之盛,甚至再进一步。” 众皆心中明了,这是一场大考啊,虽苦,仍躬身领命。 “谨遵吾皇圣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八章:政见(一) 皓月之下,长安街的一水深宅阔府几乎个个都挂着灯。 尤其是街头的首辅大院,更是在数十盏灯火的映照下宛若白昼一般。 静心聆听,便可以通过频发嘈杂的脚步声判断出,此刻的首辅大院内怕是人数不少。 白天的时候,朱允炆在奉天殿里留下的课业对这群官员来说不算太难,毕竟眼下中枢各部的部院大臣基本都是建文一朝提拔起来的,没有一个是洪武朝留下的官员晋升上来的。 可以说每一个拎出来都能把背出一个七七八八,大致梗概更是烂熟于胸。 把皇帝留下的课业做好,交付一份完美的过得去的答卷对这些人来说压力都不大,但他们还是来到许不忌的府邸,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请教一下。 皇帝留的这份课业,内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满朝臣子,最懂帝心的莫过于许不忌,不找他请教那还能寻谁? 正堂之内,许不忌高坐上首,右手的客位坐着王雨森。 两侧依次摆放的座位之上,十几名官员坐的井然有序,这些官,大多都是许不忌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所谓的许党成员。 “阁老,今日陛下的课业中提及了两点,一是我大明何以有今日之盛,二一个,言我大明日后何以保持今日之盛。” 十几人中,接替许不忌吏部尚书职务的顾凤和第一个抢先开了口,只见他蹙着眉头,措辞谨慎的试探道。 “这两个问题该当何解?” 其余人各个缄默,但眼神都看着许不忌,等待着后者能给出些许指示。 但后者却同他们一道沉着,只是不停的拨弄着碗盖,看着腾腾的雾气发怔。 “阁老?” 顾凤和焦灼的开了句口,打断了许不忌的沉默。 “凤和,你是吏部尚书,你说当何解。” 球又踢了回来,让顾凤和滞语。但许不忌开口反问了回来,他就不能不答,只好硬着头皮出声。 “治国首重具官,具能臣、具干吏。今朝以取材,所具之官皆懂为官治民之道,故有今日盛世。 只要可以保证将来每一个新录公员,皆可以熟读,认真学习领悟陛下对于治国、治民的指示精神,在思想高度上同以陛下直接领导的内阁中央达到高度一致,就可以在未来继续保持今日之盛,并且继往开来,再辟盛景。” 说完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应答之后,顾凤和便看向许不忌,遗憾的并没有从后者脸上看到什么变幻的表情,只得到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肯定。 “嗯,这个回答就很不错,润色填充一番,便是上佳的文章答卷。” 简单的回答,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懂了许不忌的话外之意。 那就是如果只想要完成课业的话,那就以顾凤和的这两句为中心,紧扣住这两点填些虚词、实数亦或者地方政通人和之类的内容,就自然形成了一篇不错的文章。 顾凤和犹豫了一阵,还是开了口:“下官等还是想听听阁老的训示。” “训示谈不上,简单说一下吧。” 许不忌一样沉吟了许久,终是放下了茶碗,厅堂内众人无不正襟危坐起来,便是身旁同为阁臣的王雨森一样神情端肃。 “陛下问,我大明何以来今日之盛,当先知,今日之盛何盛之?” 许不忌环视道:“若不及唐宋之治,不及先人大世,何已谈盛。既言盛字,必是已远迈前朝,那言古论今,今朝到底优于前朝哪里。” 总言治隆唐宋,那今日的大明到底在哪些方面超过了唐、宋两朝。 “国家的核心在于政治,政治如果抓的不硬,那就没必要再去谈军事、经济、外交、科研、文化之类的附庸领域了。 自陛下登基御极以来,革故鼎新的第一步就是先动政治制度,成立了内阁,当时入阁的阁臣是暴昭、郁新、杨士奇和解缙。 内阁负责的任务是基本的政务决策、中枢运转、协调地方和统筹国事,这是确定了内阁的职权范围,在唐宋两朝中书门下这一政治制度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扩权。 内阁接管了我大明绝大部分的简易政务,每一名阁臣几乎都忙碌于会山会海和数之不尽的各省奏疏之中,而陛下较之于太祖皇帝可以从案牍之中抽身出来,集中精力的编著了。 这一步,改变了我大明录官取材的方向,继而废除科举制,取消了官吏之间的身份鸿沟,新的官员不再只是一名进士捧着本就可以走马担任的,而是需要一步步从一个基层的公员慢慢升迁。 这些从底层一步步擢升起来的官员更知民事,施政统辖游刃有余,民无怨诸事兴。 一县兴、一府兴、一省兴、举国兴。 继而才有的大盛之日,所以这首问,我大明之盛优于唐宋的,便是制度上的优势。” 许不忌说了一句制度优势,所有人便心中多有感触。 国家的兴盛衰败基于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是否先进与合理,是否具有解决国家、社会、民间随着时代进步而不停生出的各种的矛盾和吁求。 如果这个政治制度可以解决这些,亦或者当时不能够解决,但这个制度具有极其良性的自适应和调节能力,可以花费一定时间以转变施政方式的办法来解决这些层出不穷的吁求及其矛盾,那么这个政治制度就是极其完美的。 “我们只有好好审视一下唐之后的辽、金、元、宋四朝的更迭灭亡,才能真正回答好陛下交代的课业。 在明之前更迭的王朝中,唐朝必是历史上极其重要的王朝里程碑。 无论是军事、外交、经济、文化、科研技术和社会体系及其制度都在历史上留下了辉煌的印记,唐朝灭亡之后,五代十国包括后继入主中原半壁江山的辽、金其国体和行使统治的大概架构几乎都在唐朝留下的历史影响中打圈圈。 宋朝较之这几个朝代,算是一只脚迈出了唐朝留下的盘子。 唯独有着极其严重区别的,便是唐朝一直在想尽办法的进行中央集权,宋朝也在进行中央集权。 两朝同时中央,却有根本上的不同。 唐朝的中央是皇帝一人。 宋朝的中央就是中央,是皇帝与士大夫阶级共存。 只是皇帝的中央,是将政治制度和统治体系变成皇帝一个人手中的私器。 而到了宋朝,基于当时的历史吁求和一些政治上的交互因素,宋太祖和宋太宗定下了与士大夫共天下的祖制。 政治制度和拥有对这个国家行使统治权、治理权的体系变成了公器。 即位列中央的每一个人都有权触碰。 而士大夫阶级不可能如皇帝家那般无二,父传子家天下的搞一辈传一辈。 士大夫阶级就好比活水一般,随着科举的举行不停的涌入新人和后来者,继而淘汰掉年迈者。 等到王荆公变法之前,这柄公器已经从专属于中央变成了专属于整个国家的士大夫集团。 这便是荀孟之变,荆、温二公两党相争足足持续了近百年之久的祸根。 每个官员都拥有使用公器的权力,互相之间自然可以进行伤害和讨伐。 这种制度的优点也一样明显,基层的官员可以根据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自行施政,而不用整天在‘法统’与‘道统’两党中摇摆不定。 不用纠结于到底是守政治还是守伦理。 这一点在政治卷中,陛下写过两篇文章,分别是与,将两宋时期,不同党派思想之间的冲突展现的淋漓尽致。 多党争执的同时,中下层地方的政务运转依旧流畅,并且仍旧在恪守基于各地不同的社会复杂情况进行施政,保障了民生的发展和经济的进步。 这便是为什么南宋时期经济、人口、文化及科研水平都在迅猛发展并且超过唐开元盛世的原因。 在政治制度上,宋与唐算是各有优弊。” 缓了一口气,许不忌润了口嗓子,继续说道 “蒙元国运不足百年,就在于其毫无明确的政治制度。蒙元王朝的官僚体系毫无制度化特征,完全是以极其野蛮的方式在摧毁原本已经趋于成熟的政治体系,行使专断且冷酷的统治权,无视社会吁求,迫使各个领域的矛盾在不停累加,直到在矛盾爆发下轰然倒塌。” 说道这里,许不忌已经简单讲述了唐宋元的政治制度导致的盛衰缘由,众人便更加严肃起来,因为说完了元,下面要说的一定是当朝。 “陛下以唐宋为借鉴,以蒙元为警示,规制内阁,就是在重新建立新的更先进和优良的政治制度。 公器归于中央,归于陛下之手,而后经陛下的允肯,转借内阁使用。 而后内阁再将公器的部分使用权下放到地方,既保证了地方政治运转的灵活,又免除了地方因为拥有自主独断权而在发生政见不合的时候可以互相党争而导致出现政治内耗的风险。” 如果没有朱允炆的横空出世,了解明史的都知道,明朝的政治制度基本与宋朝无二,都是皇权--官僚体系制度。 这个制度的优点就是稳定,更重要的便是因为官僚体系因为会源源不断的涌出后继者从而可以时刻保持着活力。 这也是明中后期,皇帝哪怕数年、数十年不上朝,这个国家依旧能够有效运转,且被整个国家过亿百姓普遍认可。 但这种将权力公器完全公用带来的风险便是政治权力的转移。 明朝从朱棣登基开始,文官集团的势力便已经坐大,形成了对皇权的威胁和反压制。 说到底,就是开始跟皇权争夺公器的使用权和使用范围。 比如抱团对抗朱棣易储,阻碍朱棣迁都。 洪武皇帝亲命‘内臣不得干政’,这块巨石就镇在后宫,六个大字朱棣是一个都看不见。 培养内宦读书识字这个头就是朱棣本人开的。 先于京营设监军,后于边镇设镇守。 这都是宦官干涉军政的坏头。 而后复锦衣卫,加强特务机构的特权,都是皇权与官僚体系争夺公器的具象化手段。 所以才导致有明一朝,宦官之祸甚烈、东林党之祸更烈。 朱允炆登基之后,在一开始选择的手段一样与朱棣无二,包括添设西厂、强化了御前司下辖的特务机构特权,并且在不停的用尽手段来神化自己的地位,最终将自身完全神圣化。 彻底的将公器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待凝全国与一身之后,朱允炆才开始慢慢的释放权力,将公器借与内阁去使用,借与全国的官员去使用。 而新的官僚体系为了能够继续行使对公器的使用权,就必须在有限度的许可范围内行使职权,也就是说,这些官员唯一有资格做的,只剩下干好分内之事。 新选拔出来的官员是捧着成长起来的,源源不断的将官僚体系重整,那么随着一代代的更替,就会使这一制度稳固下来,对官员在其仕途生涯和施政过程中形成制约作用。 所有新上位的官员已经习惯和养成了对这个制度的熟悉和依赖,当他们上位的官员下达错误的行政命令时,这些官员就会自发的抵制。 而当他们下属的从官逾矩时,都不用更上一级的监察机关介入,他们自己就会将这些弄不清公器归属权的下级官员踢出官僚体系中。 小范围的、影响力不大的政治决断,地方的官僚体系成熟运转,基于民生、百姓的诉求和社会的吁求进行贴合实际的政治决断,颁行行政命令或政策,解决矛盾。 而大范围的、影响力巨大的政治决断,一级级上报到中央,内阁可以处理的便处理,处理不好的,最终还是交由皇帝亲自决断。 使整个国家保持高效且健康的政治决断能力。 “由陛下制约内阁,内阁制约中枢,中枢制约地方,地方制约百姓。天圆地方,各司其职各有规矩,所有政策层级落实,地方百姓与公衙保持思想一致,哪还有什么政策是落实不好的?只要落实的好,自然就可以出成绩。” 许不忌做了最后的总结发言:“所以,这才是我大明有今日之盛的缘由,而如何在未来继续保持今日之盛并且再攀高峰,核心点也在于此,必须维护和稳定这一政治制度绝不能也绝不允许思想上有任何动摇。 那就是高举维护公器永归皇权的大旗,并坚定不移的保持这一政治立场,竭心尽力的做好各自份内工作,如此,则可以用保政治昌明、国家繁荣、社会活力、强国富民。” 这番作答,算是让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朱允炆敢如此放心的让许不忌大胆施政,并且毫不犹豫的进行放权。 从常熟一步步走出来的许不忌,本身一直都是拥戴和支持皇权的铁杆拥趸,是全大明皇帝的头号死忠粉。 瞧瞧人家这政治立场多么值得称赞。 “任何一个大明人,只要想要让这个国家强盛下去,那就必须要拥护现行的这一政治制度,这是没有任何可以商量余地的基准点。 凡是任何打着为国为民旗号,却暗中反对和非议这一政治制度的,都是在破坏我大明安定繁荣的大好局面,对这种官员、个人,国法无情,一定要予以严厉的、毫不留情的惩治。” 在最后,许不忌又强调了一番:“还是希望诸位能记住陛下那句谆谆教诲,国家是属于人民的,我们的公权力基于人民的公信力。 因此,任何官员都没有资格变公器为私器,变公权为私权,但凡弄不清楚这一点,行逾越之举措的,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滚蛋!” 众皆肃穆起身,躬身致礼。 “阁老教诲,下官等永不敢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九章:政见(二) “皇爷,内阁将各部的课业都交上来了。” 几名小宦官鱼贯着进入乾清宫,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厚厚的奏疏。 朱允炆交代下去的课业,在第二天就全部收齐。 “先放桌子上吧。” 忙活完洗漱,朱允炆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翻看,而是悠哉的吃起早点来。 “坐下一道吃点。” 主仆两人就着一碗热粥,几道小菜简单的对付一番。 都等吃饱喝足之后,朱允炆又走出暖阁:“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跟朕逛一圈。” “皇爷您不先看看这些阁老大臣们的奏疏?” 朱允炆回首一笑:“有什么好看的,昨晚一大帮人跑到许不忌家里,有老许在,便是这些文章朕不看,大致的内容朕心里都有数。” 君臣相知相识,正如许不忌知朱允炆甚深那般,朱允炆对许不忌一样了解的极深。 他给朝堂上的官员们留下的这堂课业,这些官员一定会有不少人去寻许不忌来请教,而许不忌是一定可以将这堂课业做到极致完美的。 所以,这场所谓的考试,乍一看压根就没有任何意义。 双喜跟在朱允炆身后亦步亦趋,眉关就锁了起来,绞尽脑汁的苦思起来。 皇帝懒得去看收回来的答复,也对此事并不伤心,那又为何要大张旗鼓的做这事呢? 强调国家之大,需百官鼎力辅佐,又留下这么一堂课业,希望百官可以用心作答,如何力保大明万世基业永昌云云。 搞不明白,双喜纵是一头雾水也懒得去问,他才不操外廷的心呢。 绕着乾清宫走上两圈,朱允炆活动活动身体,便觉得周身上下通泰了许多,这才回到暖阁内,随意的拿起这些奏疏翻看起来。 这一看,嘴角便带起了三分笑意。 奏疏里的答卷内容大致与朱允炆的猜想所料无几,紧紧的扣住了所谓坚定政治立场,夯实政治根基,高举公器源自百姓,持于皇权之手的大旗这三点核心。 写的最好的自然是许不忌,其可谓是对大明何以有今日之盛这一问题,对朱允炆进行了一番堪称肉麻到了极致的吹捧。 “大明自今上登基以来,在君父的英明领导下,政治清明、国力蒸腾、经济繁荣、法治公正,实现了千载青史未有的大盛之世。 君父对全国各民族、各地域之不同情况,统筹推进‘一五’、‘二五’、三五”计划的总体布局,坚持以稳中求进为施政基调,积极推进和落实改革思想,是实现富国强民的核心原因。 正是因为君父的思想为内阁和朝廷的施政指明了方向,加上地方各省、民间各团体和百姓的积极投入和支持建设,上下同心,实现了高质量、高水平的发展,有力有序的化解了发展过程中遇到的种种矛盾,显著提高了生活环境。 接下来,为保持这一大好局面,并在此基础上努力创造更大的盛景,更需要坚定不移的朝着接下来必然会到来的‘四五’等既定目标任务前进,更需要坚定不移的以君父的思想为前进过程中的核心纲领。 只有时刻学习领悟君父对于国家建设的指示精神,那么‘三五’亦或者将来的‘四五’规划中主要的任务指标和国家对内对外一些重大战略任务才可以如期实现,国策、政策才开以全面的落地见效,让百姓切身的感受到改革的进步,享受到改革带来的生活水平提高的政策红利。 我坚信、内阁坚信、庙堂朝野和天下亿万黎庶皆坚信,只要我们坚定不移的高举君父思想的伟大旗帜,那么未来无论多么困难的目标任务最终都一定会以取得全面胜利作为我们工作的回报。” 这一大串冗沉的马屁之下,便是洋洋洒洒大几千字的附充内容,包括生动的举出了一大串政通人和的鲜活案例,甚至小到连谁家新添了几个大胖小子这种事都拿出来添了几笔墨。 总结下来就是,成果丰硕,举世瞩目,青史未有,千古盛世。 “这个许不忌。” 朱允炆摇头失笑,而后沉吟一阵后,突然说道:“着通政司将这篇文章刊到两报之上,抄送天下,另敕,加封许不忌太子太师衔。” 宫阁中,不远处一名伏案的翰林郎就傻了眼。 当朝哪来的太子? 虽说自古以来,这太子太师就是一个名誉上的虚衔不假,但你也不能假的那么离谱吧。 不懂归不懂,翰林郎在回过神来之后,还是赶忙拟好了敕旨,放到朱允炆的案头供后者审阅加印。 “直接给通政司送过去吧。” 许不忌的奏疏和加封的敕诏一并交给了一名跑腿的小宦官,这个重磅炸弹便在大明官场轰然炸响。 皇帝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就算许不忌马屁拍的确实响亮,考虑到许不忌柄阁以来卓著的改革,那么便是给许不忌恩赏一个流爵,封公封侯,天下人也不会多置喙。 这是人家许不忌应得的。 但加了一太子太师的头衔算什么个意思? 太子搁哪呢? 许多人这心里可就升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愁绪。 “你们说,会不会陛下打算立储了?” 考虑到皇帝今年四十一岁,这个岁数对于皇帝这一职业来说属实算是一个危险期,毕竟超过了平均寿命,谁也说准哪天就突发疾病一命呜呼。 膝下皇子,大皇子、二皇子岁数都不小了,要说先扶正东宫的位置,倒也说的过去。 早日立储,稳固国本,也说的上一句合乎正道。 “如今东宫未立,陛下便加封阁老为太子太师,可见在陛下心中,阁老的地位和重要性在今朝可谓是无人能出其右。” 下了值,十几名平素里与许不忌关系亲近的大臣便纷纷抵达许不忌府邸,殷勤的送上吹捧。 遍数历朝,太子太师衔一般多是死后追封,活着的太子太师,哪一个不都被先皇帝委以托孤重任,那是赶等新帝登基,直接持辅国重器的。 但许不忌的脸上却毫无狂喜之色。 这就好比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以帮助他果腹活命,但对于一个满腹肥肠的富贾大员来说,这个馅饼只会砸的他脑袋疼,而后直接被扔进垃圾堆里。 根本懒得去吃这索然无味的馅饼。 当年那个在常熟不第的许不忌就是一个饥肠辘辘的饿汉,而今天的他,却比满腹肥肠的富贾更要尊贵。 位居首辅,独擅政权。 有没有这个太子太师的头衔还重要吗? 这就是一个食之无味的破馅饼,偏生就是从天而降,砸的他许不忌现在直呼头疼。 心中的不解和烦闷许不忌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淡然一笑,淡然的摆手谦逊:“君父厚爱,许某惭愧的紧,诸位还是及早回府吧。” 聊不得几句,东家就下了逐客令,大家伙也不好久待,纷纷起身告辞。 许不忌起身送走众人,一转头这眉关就锁了起来。 这些个来道贺的人不见得真是来祝贺他许不忌的,试探的目的只会更多。 至于想要试探什么,许不忌心里跟明镜一般。 肯定是想要从自己这位新任的活着的太子太师口里打听一下,皇帝是不是真的打算立储了,如果是的话,立哪一位皇子? 这可直接关切到大家伙站队,影响群臣百官政治生命的头等大事。 所以许不忌压根懒得跟这群人多聊,直接送客。 “我怎么知道谁做太子。” 许不忌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闷在书房里想了一个多时辰,许不忌都弄不明白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最后苦笑的摇头。 “这事的反响,怕是又不小,日后的日子又没得安生咯。” 正如许不忌所预想的那般,整个南京朝堂早都轰动了。 而所有人在震惊之余,无不将目光看向了礼部尚书朱文奎。 更是有不少人开始有事没事的往朱文奎身边凑,希望能获知捕捉一些蛛丝马迹出来。 谁让眼下朱文奎最大的竞争对手,二皇子朱文圻还远在泉州做知府呢。 在京的皇子中,只有朱文奎被立储的优势最大也最明显,加上早几年便被安排进礼部,负责大明与明联各国之间的协调工作,经常性会见各国的王公大臣,几乎俨然成为了大明的官方发言人和皇室代表。 这怎么看都都像是板上钉钉。 只有朱文奎自己也是心中大惑不解。 自己可从来没有从朱允炆那里得到过一丁点的风声啊。 别说皇帝了,就连自己的母后那,若是知道一点缘由的话,也不可能不跟自己说。 最重要的一点,自己可才在许不忌的问题上,没跟父皇达成政治默契啊。 “安心工作,不要瞎想。” 百思不得其解的朱文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只是平素里比以往更加低调许多。 跟暗流涌动的南京朝堂相比,地方的反应可就大了许多。 随着邸报、求是报的登刊,朱允炆加封许不忌为太子太师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天下,各省地区无不震动。 这种震动倒不是说各省开始旗帜鲜明的给朱允炆写信,试探或者直接胆大到说及各自支持,所谓的震动,不过就是看热闹罢了。 立不立储,立谁为储,跟他们这些地方官有什么关系。 平日里该干什么工作还得干,大家都很忙,哪有心情和时间来操皇帝的心。 安心看戏的同时又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跟天底下抱着看热闹姿态的官员不同,朱文圻此刻只觉得自己屁股都快烧着了。 在得知的第一时间就给朱允炆写了信。 “伏呈父皇台启,儿臣文圻敬上。 许不忌此人起于常熟不第,素来热衷于进行政治投机,因侥幸方窃居高位。 一朝权知天下事,便大肆提拔属官,实为狼子野心,私心深重之辈。 面上高谈阔论,言辞冠冕堂皇,背地里却排除异己,安插亲信。 凡不如其意之官,动辄便为他人扣上一这小子现在是不是翅膀硬了,他算什么? 没老子这个皇帝他算什么!做了两年泉州知府,就觉得自己不得了还是怎么着,现在都敢教朕识人,教朕怎么做事了,老子还没死呢!这个家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当,混账东西。” 双喜忙上前伸手轻抚朱允炆的背心:“皇爷息怒,皇爷息怒,殿下到底是年轻,又兼跟阁老私下有嫌隙,难免说话上失了分寸,您可千万别为了这区区小事气了身子。 这以往,朝堂之上党派相争,互相吵嘴的时候不也这般喜欢中伤政敌,把对手批判的一无是处嘛,您就当二皇子心胸狭隘了一些便是,奴婢这就派人去泉州,狠狠的申饬一番。” “呼~” 深吸一口气,朱允炆缓了一下心气:“就按你说的来,派人去泉州,给朕狠狠的骂他一顿。” 说完,半转身看了眼还在哄遵鋚的马恩慧,抬腿便走。 “这个混账,气的朕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双喜忙跟上。 看着主仆二人离开得背影,马恩慧总算是把小遵鋚的哭给止住,放下擦眼泪鼻涕的手绢,咳了一声。 “转了季,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召御医号脉,顺便给奎儿说一声,这小子,都多久没来给本宫和他父皇问安了。” 旁边守着的女官诶了一声,摆摆手,几名宫娥便快步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章:政见(三) 在得知自己母后凤体违和的第一时间,朱文奎便在文华殿向内阁请了假,随着内侍直奔坤宁宫。 而后一路进了暖阁,撩袍拜倒。 “儿臣见过母后。” 暖阁内并没有太多人,凤褟被厚厚的帘帐遮盖,只从中间引出一根细线,细线的另一端,是一名御医,此刻正闭目用几根手指感受着。 凤榻边站着长伴马恩慧的女官和几名年轻的宫女。 女官竖起一根手指,向朱文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者便爬起来,老实的站到一边,脸上有几丝担忧。 好在片刻之后,御医放开手指,已是起身轻松的说道:“皇后娘娘的脉搏平稳,凤体并无大恙。” 还是女官开了口,竖起眉头哼了一声:“那娘娘怎会感到身体不适的?” “这个。”御医蹙起眉头,很快便接了话:“臣想,应该是刚刚转季,凤体一时有些不适罢了,开几幅药效温和的调养一下便可,请皇后娘娘放心、大皇子殿下放心。” “劳烦御医了,小芸,替本宫送一下,顺道把药取回来。” 守在榻边的女官诶了一声,便跟着御医离开,离开的时候打了个手势,暖阁内几名宫女便都知趣的离开。 整间屋子内,便只剩下马恩慧与朱文奎母子二人。 “母后。” 等人都走罢了,朱文奎便语带焦急的开口:“您这是哪里不舒服了?” 问题都还没有问完,马恩慧就已经拉开了帘布,一张脸上,精神矍铄,哪里像是有半点不适的病态。 这一眼看罢,朱文奎心里便知,自己老娘骗自己呢。 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入得宫来罢了。 “儿子,娘给你说件事你得往心里去记。” 念叨着马恩慧就把方才跟朱允炆一道吃饭的事复述了一遍,而后眉眼上带着几分喜色:“许不忌的文章已经刊了报现在正是需要人支持的时候你看用不用发一篇文章支持一下许不忌的观点。” 闹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么件事。 搞明白事情原委的朱文奎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老娘急寥寥的派人来传自己,更是用上了抱病的借口。 确定马恩慧没有生病之后朱文奎便也不急了找个位置坐下,给自己添了杯茶,而后就深思起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支持许不忌的政见确实是一件可以为自己加分的好事毕竟之前无论是自己还是朱文圻都表态反对过许不忌并因此遭受到了朱允炆的批评。 现在许不忌发了文章,又被加封了太子太师的头衔,圣眷可谓是一时无两,而朱文圻这家伙死脑筋一根,又赶在这时候直接写信到朱允炆这胡闹那是免不得一通臭骂的。 如果自己转换立场支持许不忌的话,不仅笼络了许不忌这位内阁首辅增强了朝堂上支持自己的政治力量,更在最关键的思想领域上跟自己那位至高无上的父皇达成了默契。 赢下这一局,完全可以扩大自身对朱文圻全面的领先优势。 文圻这小子大小鬼灵精怪的脑子转的快偏生这时候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失误出来这不是拱手把储君的位置让出来了吗? 心里面,朱文奎便想起了年前郑和回宫之后,自己兄弟两人请郑和吃饭时的场景。 饭局上,朱文圻没少诉苦,确实,才刚过而立之年的朱文圻,看起来反倒比他这个做大哥的还要显老。 操持的事情太多,这一点,郑和私下里也说过。 在泉州的时候看到朱文圻连着两天都忙的连家都不回。 如此自误,这是打算撂挑子不想干了啊。 “发文章的事情还是先不要着急。” 沉吟了半天,朱文奎还是谨慎的开口,摇头拒绝了马恩慧的提议。 “再等等吧。” “等什么?” 马恩慧有点着急了:“这是多好的时机啊,眼下你父皇刚刚加了许不忌太子太师衔,这就是已经有了立储的打算,你不在这个时候多多露面,若是将来你弟弟悔过,岂不是又要重头来争。 这种事能有什么好等的,有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吃饭的时候,文圻那混小子一封信差点没把你父皇气的掀桌子,这个时候,正是你在你父皇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 朱文奎张嘴刚欲解释,暖阁外的廊道内已响起了脚步声,母子二人皆缄默下来,马恩慧更是卧躺入凤榻内,并把帘布拉上。 脚步声渐行渐近,朱文奎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尽,重新扣回托盘内,捧起桌上放着的仅剩半盅的燕窝莲子粥,跑到凤褟边跪着。 最终,门槛处的阳光先暗后明,朱文奎一回首,面上便稍稍严肃谨慎许多。 来的人竟然是双喜。 “哦,大皇子也在,殿下金安。” 双喜先打了声招呼,而后跪倒在地上:“皇爷闻御医上禀,言皇后娘娘凤体违和,甚急,但眼下皇爷心火未消,所以特命奴婢来请,不知御医诊断如何。” “咳咳,本宫一切上好,咳,御医说刚转季节,不适反应都是正常的,已经开了调和的药。” “那就好那就好。” 双喜又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朱文奎:“大皇子殿下能伺候皇后娘娘进食,如此纯孝,若是皇爷知道了,想必心中怒气必然冰消。” “不敢,为人子理应尽孝,有何值得颂赞的地方。” 朱文奎将粥盅的盖子盖上,从地上爬起来放到桌子上,挑了个杯子出来。 “孙公公且坐,喝杯茶。” “不敢不敢。” 双喜忙上前拦住朱文奎提壶的手,笑呵呵的说道:“既然皇后娘娘凤体并无大恙,奴婢这心里就踏实多了,得赶快给皇爷复命,不然皇爷可就没心情批阅国事了。” 说罢,又冲凤榻的方向躬礼告了声退,便迈步离开。 朱文奎一直目送着,直到背影彻底消失,直到脚步声在廊道中渐行渐远,耳际再无一丝一毫的声响。 对于双喜的到来,朱文奎想想也不觉惊讶。 皇后抱病,御医怎敢不报到朱允炆那里。 那么父皇派双喜来问诊自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双喜也说的非常明白。 朱允炆眼下心火难消。 朱文圻到底是别的妃子生下的儿子,为不是马恩慧所出的孩子犯错发火,自然不合适跑到这里让马恩慧看到。 这也是饭都没吃完,朱允炆便起身离开的原因。 足可说明,朱允炆心中还是比较尊重马恩慧这位正宫娘娘的。 朱文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更是唤了门外的宫女给自己去拿了两份最新得报纸。 邸报和求是报各拿了一份。 他现在才不急着离开呢。 等到日落西头,走廊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来的,只是一个小宦官。 “大皇子殿下,皇爷召您去乾清宫陪膳。” 等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一章:政见(四) 踩在乾清宫暖阁内的地毯上,朱文奎垂着脑袋,静静的站在侧处。 不远处的龙书案,朱允炆正在批复着一些奏疏,朱文奎站的远,也看不清是哪里来的,只瞄了一眼,发现看得模糊便不在关心,只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立。 父子两人都在忙着,直到朱允炆放下手里的笔,这静止如画卷般的暖阁才算生动起来。 “双喜,唤人上菜吧。” 站起身,朱允炆绕过御案的同时拍了拍朱文奎的肩膀:“站着也不嫌累,坐吧。” 父子两人就着暖阁内那张旃檀木的小圆桌落座,菜还没有上来,双喜便给添了两碗热茶。 “看过你母后了?” “是。”朱文奎简短的回答道:“母后的身体并无大恙,只是转季有些不适罢了,御医已经给母后开了调养的方子。” “唔,那就好。” 这个当口已经陆续上了菜,朱允炆先给朱文奎盛了一碗饭:“那时候朕正在气头上,也不太好去你母后那,等过两天恢复了,朕便打算带你母后去郊外春游散散心透透气。” 伸手从朱允炆手里接过饭碗,朱文奎道了声谢,拿起筷子却没有夹菜,而是先应了朱允炆的话。 “母后一切都好,父皇平素里忧心国事要紧,母后那里儿臣自当多来近前侍应。” “你不问问朕缘何生气吗。”朱允炆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饭,夹了一块焖肉放进了朱文奎的碗里。 后者心提了起来,迟疑着,但还是很快稳住情绪:“父皇生气的缘故,儿臣略有耳闻,似是因为文圻吧,母后都跟儿臣说了。” 朱允炆夹菜的手没有丝毫吃顿,继续往自己碗里夹菜,而后埋头扒起饭来,含糊不清的哼声道:“朕就知道你母后会跟你说,谁让你是她亲生的。” 若是朱文奎说不知情,那根本就是一个完全经不起考证的谎言,也不合乎情理。 毕竟朱允炆这边才刚刚因为朱文圻的事情生过气,后脚朱文奎就被马恩慧召进了宫,甭管是真的染恙还是假的抱病,马恩慧都自然免不掉跟朱文奎提一嘴。 所以朱文奎心里有数,直接选择在朱允炆这里坦白。 “父皇、母后那...” “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朱允炆开了口:“人都有私心,圣人还有私心呢,七十二门徒都还分个亲疏远近,扶持谁不扶持谁都具心底那杆秤。” “可父皇登基以来,仅凭一颗公心持国,实为千古唯一的圣君。” 朱文奎小心翼翼的拍了句马屁,只看到朱允炆缓缓摇头。 “咱们父子俩不说这些虚的,也不论你母后的对错是非,你是做大哥的,等有空了,也替朕教教下面那些个弟弟妹妹。” “儿臣心里省得,不过文圻那,毕竟也大了,自然会有主见。文圻似乎不太喜欢许阁老,倒也不算什么太大的过错吧。” 朱允炆放下了碗。 这一刻,暖阁里的气氛稍稍有些凝滞。 “你啊,就是太过于宽和了。” 良久,朱允炆叹了口气:“犯错就是犯错,不能因为他是你的弟弟,你就为其袒护张言,这样不对。” 这话听在朱文奎的耳朵里让其心中更是有些发悬。 当下便更不敢贸然开口了,便只顾着埋头吃饭。 “朕已经派人去了泉州,要好好申饬一番文圻,他啊年轻气盛,还是欠缺打磨,性格还不够稳重。” 这些话出自一个父亲口中,作为对孩子的评言是很恰当的,可朱文奎显然是不敢贸然接腔的。 “许不忌虽说有些毛病吧,好上纲上线,也比较任人唯情,但总的来说大体上还是过得去,政治上一贯过硬。 文圻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知府,这般妄自尊大的攻击当朝首辅,总感觉有这么点理政经验就比天下人更懂治国了? 半瓶子晃荡,丢人现眼。” 嘴里批评了朱文圻一番之后,朱允炆陡然话锋一转:“朕听双喜说,今天你在坤宁宫里,跪在床榻边给你母后喂粥呢?” 这一刻,朱文奎只觉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硬着头皮的应了下来。 “回父皇的话,母后宫里的凳子有些高,坐着的话母后饮粥不太舒服,所以儿臣这才跪在近榻,这样比较方便。” “你是个孝顺孩子啊。” 朱允炆非常感动,夹了几筷,往朱文奎的碗里添菜:“打小就孝顺,心仁,淳祐厚道,也给一众弟弟妹妹立了个好榜样,就是有时候啊太老实,总循规蹈矩的,你现在大了,总也该适当的拿出些气魄来才行。” 对于朱允炆的教诲,朱文奎只顾着不停点头应是。 父子两人也不饮酒,这顿饭便吃的快上许多,没多久就把桌面上四盘小菜一扫而空,朱允炆又给朱文奎盛了一碗汤,等到吃饱喝足之后,朱允炆才抬手。 “行了,天色不早,也早点出宫回府吧。” “是,儿臣告退。” 一句送客,让朱文奎周身上下顿觉一阵如释重负,跟自家老爹近前陪膳,这实在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一路紧着脚程走出皇宫,朱文奎上了承天门外候着自己的车辂,待进了温暖如室的车厢内,整个人便瘫靠在软座内。 他太紧张了。 整顿饭吃下来,朱允炆说的每一句话,弦外之音都是不少。 但到底是不是真如自己想的那般,现在朱文奎心里还是不敢下决心。 车辂顶着漆黑的夜色回了府,朱文奎才踏进宅门,府里的管家就凑了上来,手上还捏着一封信。 “殿下,杭州知府于谦给您写了封信。” 这让一直蹙眉的朱文奎马上振作起精神,急急一手抢过,边拆边向着后宅书房的方向走。 等进了书房,更是一把将门关紧,连紧跟着准备添茶倒水的小厮都赶了出去。 现在的朱文奎已是迫不及待的要一看究竟。 展开观瞧,朱文奎这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下官于谦谨呈殿下台启。 今晨读报,拜读阁老文章惊叹不已,文章立意高远,字字珠玑鞭辟入里,一篇文章便切中我大明盛景之缘来,更是对未来国朝之发展提出了高屋建瓴的意见。 如此佳文,也不难理解圣上爱才之余加其恩荣,然太子太师之衔颇为敏感,下官若预料不差,地方上必定大为震动,人心易浮,风言甚嚣尘上,如此,还望殿下谨慎处置。” 这封信写的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开头先盛赞了许不忌的文章写得好,毕竟夸赞许不忌的同时,就是在承认皇帝的功绩。 这是许不忌立于不败之地的地方。 而真正让朱文奎皱眉的地方在结尾处。 人心易浮,风言甚嚣尘上。 这么要紧的节骨眼,于谦给出的建议是谨慎处置。 何谓谨慎处置,无非一个等字。 显然,于谦是并不知道朱文圻给皇帝写信的事,更不可能知晓信中的内容。 那么这个建议就非常的合乎情理。 有的事急也没用,不如就安心等着。 毕竟说到底,眼下朱文奎的身份就是一个礼部尚书,在这种重大的政治问题面前,就不该发言。 也轮不到一个尚书来发言。 这就是规矩。 所以朱文奎便觉得头疼不已。 ‘你就是有的时候太老实,总循规蹈矩的,现在大了,总也该适当的拿出些气魄来才行。’ 吃饭时朱允炆的话适时的浮现在脑海之中。 那自己到底是循规蹈矩,还是直接站出来,旗帜鲜明的支持许不忌,向朱允炆、向全天下展露自己和进行一番政治作秀呢。 朱文奎这边还在纠结,一连数日愁眉紧锁。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泉州,朱文圻没有等到回信,却只等到了一名传旨的宦官和一旨措辞极其严厉的申饬。 在饬词中,朱允炆可谓是把朱文圻骂的极凶,就差亲自跑过来撸起袖子扇朱文圻两个大嘴巴子。 “殿下接旨吧。” 骂罢了,宦官合上丝帛,递给已是冷汗满面的朱文圻,末了还说了一句。 “皇爷交代了,泉州如非大事需要递呈御前的,殿下还是恪守本职的好。” 恪守本职,招呼好泉州的一亩三分地便是朱文圻的正事。 南京朝堂、中枢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置喙。 朱文圻唯唯诺诺的应了两句,接过丝帛看向南京方向,沉重的叹了口气。 父皇到底是老了,越来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二章:政见(五) 估计连许不忌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被加封一个太子太师的头衔,会在此时的大明造成如此大的舆论风暴。 没有人会去议论许不忌的文章对错,因为这篇文章是无法讨论的。 否定许不忌的文章就是在否定朱允炆这位皇帝对整个大明能有今日之盛的绝对功劳,那这就成了最严重的错误,政治路线错误。 真正让全天下都在议论的,是许不忌这么位官。 配不配的上做太子太师。 太师与太傅、太保并称‘三公’,算是太子的文师,负责教导太子治国,一般来说加这个头衔的,基本都是先做到丞相,然后在丞相位置上待很长一段时间做出卓越成绩致仕或者病故之后,上文谥的时候追封。 活着的,基本都是权臣一时伸手硬皇帝索要的。 而最臭名昭著的,莫过于董卓董太师。 下场老惨了。 有明一朝,也有活太师,比如洪武朝的李善长,至于结局嘛。 明史记载李善长一家七十余口因胡惟庸案而受到诛连,被夷族,明实录中亦提及坐罪谋逆,金牌不赦。 这就是所谓的免死金牌不免死。 虽然没写一共杀了多少人,但谋逆不赦,按照洪武朝时期的律法来定,起码也是个夷三族,那么几十条人命应该是最低的。 这么看起来,活太师这个职衔,委实是一道催命符。 这也是为什么许不忌一加封太子太师衔之后,各省的反应如此大的缘由。 有那么一部分官员认为,这是朱允炆这位皇帝已经对许不忌不满,打算拉清单要许不忌去死了。 这就是一个很重要的政治风向,结合到许不忌上位三年,权知一时,独擅国政,将整个内阁变为许府一言堂,换了哪一个皇帝不都得猜忌三分。 于是乎,就开始有些对于许不忌来说不算是怎么太友好的文章出世了。 什么任人唯亲、施政粗暴、结党营私的帽子呼呼的往许不忌脑袋上扣。 “阁老,这些文章,发吗?” 通政司左通政杨荣苦笑着手捧一堆信笺,站在许不忌的书桌前是站立难安。 “发呗。”跟杨荣的苦大仇深不同,被攻讦的当事人,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的许不忌反而是一脸的淡然:“我按着不让发,搞文字狱,那不反而坐实了这群人嘴里对我的评述了? 我们做官的堂堂正正,不应该怕这些风言评述,缩手缩脚的什么都怕别人说,那这工作还做不做了?” 杨荣领了指示退下,但还是小心谨慎的挑了一些骂的不算太狠的文章刊报,同时,也擢选了一批夸赞许不忌的文章出来。 毫无疑问,这些文章大多算是出自许不忌一党官员的手。 怎么说许不忌做了那么多年的吏部尚书,现在又当了三年大权独掌的内阁首辅,要说没有些党羽,那绝对是说不过去的。 求是报,成为了从中央到地方官员口诛笔伐的一处战场。 “天天官员虽说形形色色,但这种事情上只分为两种。”远在江西吉安老家,前些年致仕待在老家,办了个小私塾的杨士奇虽早早不过问政事,但当地吉安府知府上门拜访的时候,杨士奇还是指点了几句迷津。 “什么样的官支持许不忌,又什么样的官反对许不忌?” 这个问题,吉安知府还真没有细想过,闻言有些难以作答。 “别把他许不忌想的多厉害,或者说他许不忌又太厉害。” 杨士奇呵呵一笑,反问一句:“如果你是内阁首辅,皇帝加你太子太师衔,你会接吗?” “当然不会了。” 这个问题,吉安知府连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哪个活太师有好下场? 回答完便恍然,对啊,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都能想明白,知道推拒不受,怎么到了许不忌那里,连一句谦虚客气都没有,就直接领旨谢恩? 连马大军那个浑人,当年可都还知道找朱允炆推辞西南战区总指挥的帅位呢。 “咱们中国几千年总结下来的这个所谓为官智慧和涵养出来的政治默契生态,有一点共识是人尽皆知的,那就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可以功高绝不能震主,当赏无可赏的时候,君主再赐下来的就不再是金银玉器而是刀剑斧钺和断头台了。” 杨士奇侍弄着自己后院里的花花草草,这几年他的精神头颇像田间老农,唯独说起这些事来的时候,气场十足,让周边之人无不选择静心聆听。 “但他许不忌是什么人,他从当年起身的时候,拉出来的态度就是要破除这些几千年下来的旧传统,并毫不留情的把这些先人总结下来的智慧抨击成政治遗毒、政治糟粕。 衍圣公世系是他葬掉的,官僚阶级特权也要在他手里一步步毁灭掉,这个人呐,浑不怕,一根筋。 他做太子太师,岂不是要把未来的储君也给教育成这个样子? 所以,凡是支持他的人,就是希望亲手将旧官僚思想埋进坟墓,摒弃进历史的尘埃之中,而反对他的,就往往是那些还在心底深处认为,官永远比民高贵一等,国家还是应该分出个三六九等,分出个人命贵贱的。” 说到这里,杨士奇便瞥了一眼束手恭敬站立的吉安知府:“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不希望许不忌做太子太师了吗?” 一个朱允炆在位,横压了整个时代,让天底下人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心思。 整个大明,整个天下,早已将朱允炆奉为了神灵,哪怕这个皇帝做的比王莽还绝,这天底下也绝不会有一个敢反的。 但你再牛,总也有死的时候吧。 把你熬死之后,就不信你孩子也能跟你一样这么大无私。 只要皇帝有私心,就势必会允许下面依附皇权而生的官僚体系存在私心。 这就合乎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言论。 这八个字只要用得好,可以宽恕天底下超过八成以上的罪孽。 而若是让许不忌做了太子太师,再教出一个跟朱允炆差不多的储君,完后这个储君一大意也特别能活,那这天底下,中国几千年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种政治默契,就真的毁于一旦了。 朱允炆父子两代,绝对有能力毁灭掉几千年的旧官僚阶级特性。 毕竟,毁灭永远比建设更容易。 “谁人做官,不想着给家里人谋点私啊。” 杨士奇呵呵一笑:“就算不主动去谋,你人在其位,政治影响力在那里,无形之中就会成为你身边亲近人的政治资源。 我做内阁首辅那些年,我儿子杨稷个不成材的东西,都能一步步走到如今一省右布政的位置上,真是他能力多么出众吗? 不见得的,因为他是杨士奇的儿子,谁让我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内阁首辅呢。 我还真比不上他许不忌,这么多年,愣是压着他儿子不许从政,到现在还呆在老家守着祖产度日。 是他儿子没能力做官吗,也不是。 许不忌估计怕就怕将来他这个儿子闹出了什么政治丑闻,会影响到他的政治生命,所以干脆选了个一刀切的方式。 从这一点上来看,许不忌也是自私的。” 话到这个份上,吉安知府便听明白了。 “阁老您的意思,凡是开口支持他许不忌的,便能留下一个秉持公心,无私无我的官员形象,而反对许不忌的,都不过是打着各式各样的花花旗帜,内心里都没怀好意,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吧。” “孺子可教。”杨士奇满意的颔首,随后挥手:“行了,你该忙啥便忙啥去吧,平素里没必要总往我这个私塾讲师这边跑,让人看到影响不好。” “是是是,下官告退。” 目的已经达到的吉安知府欢天喜地告辞离开,留下杨士奇一个人尤在摆弄盆栽。 末了有些乏累的杨士奇抬首看天。 “陛下,您又在等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三章:朕可以给你的,就可以全部收回来 天底下对于许不忌的议论声依旧在持续着,并且开始呈愈演愈烈的趋势,而真正掀开这场战争帷幕的,则是一道来自河南的奏疏。 写这封奏疏的官员身份倒不算怎么太显赫,只是一名左参议,五品的官员,出身也很简单,翰林郎出身,还曾经当过江西大学的校长,典型的学院派官员。 这位官员给朱允炆直接写了一封奏疏,其内容大致的意思,就是眼下东宫未立,没必要先定太子太师。 可以暂缓几年,等到东宫议定之后,根据储君的情况择优录师,末了又言朱允炆正值春秋鼎盛的岁数,膝下皇子也个个优才,可以暂且搁置立储的想法,再考定几年,等除却文奎、文圻之外的几个皇子都长大成人并入仕锻炼之后,根据国情统筹考虑。 乍一看,这只是一封和稀泥,拖字为主的奏疏,却彻底成为了一场官场大动荡的端始。 朱允炆参加了一次大朝会,并在大朝会上将这道奏疏让双喜读了出来,末了问了一句。 “可否?” 作为事件的直接当事人,许不忌的回答当然是避嫌谦让。 “臣德薄才微,何颜忝居三公之位,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几乎就在许不忌谦让的话音落下的下一刻,同为苏州府籍出身的吏部尚书就站了出来,开口表态。 “太子太师乃固国本之重位,岂有姑妄言之的道理,何况陛下既然钦命恩封,那便是对许阁老执政之绩的最大肯定,臣以为许阁老担任太子太师是足可胜任的。” 一时间,朝堂之上顿分两派,先是内阁之中,王雨森和邝奕和先后站出来认为许不忌加太子太师衔是适当的,没有任何德不配位的道理。 朱允炆的目光投向了朱文奎。 “内阁阁臣、各部尚书先后开言,文奎,你是礼部尚书,也发表一下意见吧。” 赶鸭子上架实没法缄默下去的朱文奎只好站出来硬着头皮说道:“儿臣窃以为,许阁老做太子太师是恰当其位,完全可堪重任的。” 大局已定! 当朱文奎开口表态许不忌之后,这堂朝会便全无继续议论下去的必要了。 朱允炆嗯了一声,淡然道:“河南这道奏疏,完全是不识大局的发言,罢黜回乡吧。” 第一个因为这起事件被罢官的官员出现了! 朝堂之上,那些早前公然反对过许不忌的京官便觉得浑身都紧张了起来,大有末日临头之感。 他们竟然犯了最最严重的政治路线错误。 俗称,站错了队。 虽然朱允炆没有当朝来找这些官员的麻烦,但散朝离开之后,许不忌当头走出奉天殿回头观看的那一刻,这群朝官心中便彻底凉了。 果不出他们所料,大朝会之后没过一月,内阁便开始以各种各样的明目,前后陆续降级、调动、罢免了在京近一百名官员。 一场注定波及全国的政治风暴开始酝酿。 “阁老,这新的官员该怎么擢选?” 官场之上,一个萝卜一个坑,走一个旧的,自然会有新的,已经是这辈子最大最大的一场梦了。 “你为什么要忤逆你的父皇啊。” 顾静实恨不得扇朱文圻几耳光,但性格柔弱的她,几次抬手都最终徒劳放下,气的只会哭。 “因为儿子不服。” 朱文圻咬着嘴唇:“儿子输的不服,儿臣从没有败给大哥过,包括这件事上。” 在当初自己选择给朱允炆写信的时候,朱文圻早就考虑过。 “大哥当年跟我说过,他一样对许不忌很不满,但儿子怎么都没有想到,大哥竟然如此没有主张,看到父皇的心意之后,立刻转变了自己的立场改支持许不忌。 如此立场不坚定,怎么配做储君,怎么配在将来领导如此伟大的国家,配领导整个明联!所以儿臣反其道而行,破釜沉舟行此举,直接到父皇那里,是父皇糊涂。” “直到现在你还嘴硬。” 顾静也是气急,哭骂着:“你就一点过错都没有正视过吗,快起来,跟为娘去你父皇那里认错悔改。” “我从来没有错过。” 忍着哭意和委屈,朱文圻咚咚咚连叩了三次首,爬起身来,凄声告辞:“母亲,儿臣要走了,您要保重身体。” 朱文圻离开的很干脆,只有走出的承天门的时候,无限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林立的殿宇宫群。 看着一直打小守着自己长大的车夫,朱文圻苦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来递过去。 “以后,你就不用陪着我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块牌子你拿去熔了,应该也能换下半生富贵余年。” 车夫汉子沉默着接过去,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在他等待的这段时间,御前司已经派人通知了他。 朱允炆收回了朱文圻的一切,这个锦衣卫出身的车夫,自圻。 “这有封信,是给殿下您的。” 看着车夫递来的信,朱文圻接过看了一眼,片刻后低笑起来,最后仰首大笑,一把撕的粉碎。 “好一番嘲弄,龙游浅水遭虾戏,哈哈哈哈。” 信是许不忌写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五个字。 “恭喜二皇子。” 这简直是直接在朱文圻的伤口上狠狠的撒了一把盐。 而就在朱文圻凄凄惨惨戚戚的时候,文华殿内,一道诏书送了进去。 “即刻升北平城为北京府,原北平布政使司改为河北布政使司,任命朱文奎为翰林院院副兼北京知府,明日赴任,内阁会同南京各部部院司衙,定于十月初一迁都北京。” 一旨诏命,大局便定。 虽然朱允炆没有直接明诏任命太子,但所有人都认定,朱文奎就是太子。 翰林院可是中央干部的储备学校,做翰林院院副兼首都的知府,妥妥得接班准备。 而且礼部尚书只是正二品,翰林院院正解缙可是明确了正一品,院副自然是从一品。 一品大员,官场的最高职级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看向的朱文奎的时候,眼神中便带起了卑微和恭谨。 只有当事人的朱文奎却看向了殿门之外,似乎透过层层的阻隔,看到了一道孤独凄冷的身影。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文圻,你糊涂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四章:明联的新成员 乌什哈德,朔风呼啸。 但纵是冷冽的,自伊朗高原浩浩荡荡卷下来的狂风,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后也顿消弭一空,或滚卷着打一个旋离开,不敢在这里久留。 因为就在这座城市,陈列了近百万大军。 这是明联和帖木儿汗国大军对峙的最前线,一场将会影响世界历史走向的重大谈判即将在这座城市进行。 当带有朱允炆命令的谈判诏命送达中军大营之后,马大军这位总指挥第一时间便开始着手谈判事宜。 还是老办法,谈判之前先打一仗。 所以,在今天这场和谈之前,马大军整整打了将近两个月的仗,直到沙哈鲁实在撑不住之后,两军才在乌什哈德站定。 作为副总指挥的张辅,成为了这次和谈的大使。 让一名一品武官来做和谈大使,本身就是一种强硬的信号。 能谈就谈,不能谈就接着打。 这一点,沙哈鲁同样心中明白,虽然苦涩,但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不谈怎么办,亡国灭种吗? 明军的总指挥简直就是个可以比肩自己父亲,跛狼帖木儿的超级屠夫,仗再打下去,对于自己国内子民的死,沙哈鲁可以不在乎,但他却不忍心且害怕在未来看到自己一众孩子惨死于自己面前。 “本帅应该称呼你大汗还是国王?” 乌什哈德城外的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大帐之内,一身崭新戎装,甲胄擦得锃亮的张辅走了进来,坐定的同时将头盔拿下,轻轻放在了桌面之上。 大帐之内只有沙哈鲁和一个精通汉语的翻译。 张辅的到来,同样只带了一个负责翻译的文书。 “你应该称呼我陛下。”沙哈鲁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我是帖木儿帝国的二世皇帝。” “不不不,我纠正一下。”在这个称呼问题上,张辅刻意强调道:“是帖木儿汗国,这是你父亲当年立国时的宣称,统属蒙古体系,这也是你父亲的宣称,所以你的称谓应该是大汗,或者说我们明联方面可以视你为一国之主。 皇帝是绝不可行的,天地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我们伟大的明联皇帝,除君父以外任何僭越敢称皇帝的,只能也必然是一个下场,那就是亡国绝祀,夷三族不赦!” 虽然被怼了一番,但沙哈鲁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怒气。 跟大明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明人身上和骨子里的骄傲他早已领略了太多会,即使是交战过程中偶尔俘虏的伤卒,宁愿遭受酷刑都不愿唤自己一声陛下。 明人的眼里只有他们一个皇帝,同一片苍穹下,任何国家敢称皇帝的,都将面临大明的讨伐。 早已一心求和的沙哈鲁已经做好了加入明联的准备,而加入明联之后,自己这个所谓的皇帝位势必会被褫夺。 之所以现在还在嘴硬,无非是沙哈鲁想在加入之前,坚持自己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可怜的自尊心。 “一个称谓罢了,随你吧。” 重重的叹了口气,沙哈鲁苦笑一声:“今签城下之盟,早已颜面扫地。” “非也。” 没想到,张辅是一句话都没有顺着沙哈鲁在说,仍是摇头:“这怎么能说是城下之盟呢,加入明联,沐浴在君父的伟大荣光下,贵国将被拥抱进更伟大的新文明之中,千百年后,贵国的子民会赞颂您今日的明智之举,又怎么会有人非议您的不是。” 赞颂自己的明智之举。 对于张辅的吹捧,沙哈鲁心中更是凄惨。 “怕是未来的赞颂都该是用你们大明的文字和语言了吧。” “书同文、车同轨,互通便利,团结发展、共同繁荣,难道不好吗。” 张辅咧嘴一笑:“看来您一直持于军事,没有仔细留意过,等将来战争结束了,本帅可以做东,邀请您去一趟南京,到我们的首都逛一逛,好好领略一下,什么是地上天国一般的繁荣昌盛。” 面对张辅的邀请,沙哈鲁不置可否的抽动一下嘴角。 “会有机会见到的。” 伸手倒上两壶热茶,沙哈鲁开门见山的说道:“咱们还是谈正事吧,如果我和我的国家投降,可以获得什么样的对待。” “不。” 张辅才刚刚开口,便被沙哈鲁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这不算投降,是加入你们那个所谓的明联是吧,但对我,一个君王来说,这就是耻辱的投降,这间大帐内只有你我两个人,你也没有必要往我的脸上贴金。” 沙哈鲁的坦然让张辅语挫,而后笑了起来,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以一种极其轻松、毫无防备的姿态目视沙哈鲁。 “本帅很尊敬您的坦诚,既然如此,便直说吧。遵圣谕,自帖木儿汗国加入明联即日起,您和您的子子孙孙将永为帖木儿汗国国王世系,这一点将完全依照明联基本法来实行,我大明乃至整个明联都将全心全意的维持这一法理的神圣性及其不可侵犯。 自加入明联之后,帖木儿汗国尊我大明皇帝世系为其至高无上、万世一系的君主,只有明确君臣从属这一核心,才可以永远保证帖木儿汗国的正统性。 将撒马尔罕至伊斯绿堡这一片疆域划属我大明安西承宣布政使司。 喀布尔将划为自由贸易城,供帖木儿汗国、大明、印度三国通商所用,明联之间在自贸城进行的互商,相互之间不设税收。 另外,帖木儿汗国的宗教信仰必须改变,绿教不再为国教,绿教的寺庙数不允许超过一百,信徒不允许超过一万,所有国民可改信印度教、佛教,乃至道教亦或无信仰人士。 帖木儿汗国内所有的主要建筑体,包括您的王宫、贵国行使执政权的公衙以及宗教建筑,必须供奉伟大的明联皇帝画像,并派专人保护和捍卫。 将塔什干至玉龙杰赤及原花剌子模领土归还金帐汗国。 除以上各条之外,帖木儿汗国只需要遵从加入明联之后的明联共同协约条款即可,包括取消独立的教育权、司法权、军事权、外交权和宗教信仰权,两成的国税上交明联财政,用于支付明联各领域必要花费。” 剥夺教育、司法、军事、外交和宗教信仰等五项权力。 沙哈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一旦签署了这项条约之后,帖木儿汗国或者更准确来说,这片国土上数十个民族的未来将会是怎样。 那就是没有未来! 一百年、五代人,这个国家和数十个民族将会湮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我只能保证签下我自己的名字,但我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会认可。” 沙哈鲁还在做着最后的顽抗:“仅剥夺信徒的宗教信仰权这一点,我相信,就会有很多人不会同意。” 这一刻,张辅的嘴角扬起。 “死人的意见并不重要,不是吗。” 只有愿意加入和臣服明联的才有资格步入文明,而野蛮人,是不应该继续存活浪费空气和粮食。 所以,死人的意见,压根不重要。 “当年,成吉思汗灭花剌子模,在玉龙杰赤周遭,七天屠杀了一百二十万人。” 张辅站起身,平淡的说道:“我听说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五章:战争,结束了 简易的大帐内,气氛稍稍有些冷凝。 面对张辅的强硬,沙哈鲁最终还是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天地间哪有永恒不灭的王朝,帖木儿汗国在他父亲埃米尔--帖木儿的手里达到辉煌,跛狼一生征战,前后覆灭数十个国都,这才建立起了这个横亘在亚欧之间的强盛帝国。 在帖木儿一生三十余年的征战之中,成吉思汗留下的大蒙古体系下的几大汗国,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四大汗国中,两个被灭,金帐汗国的疆土缩短一半,察合台汗国成为了帖木儿的附庸。 如果不是帖木儿病亡讹答剌,那么,便是连蒙古的祖地,漠北大草原上的瓦剌、鞑靼都势必难逃灭亡。 便是如此强横的国度,前后不过才十几年,却一样在沙哈鲁的笔下,化作了青烟过往。 因为他碰上了一个更加强大的王朝和一个更加伟大的帝王。 明联的旗帜,终是在乌什哈德的城头上升起。 签署完条约之后,沙哈鲁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他要先回到伊斯达罕,也就是帖木儿汗国西部的地区处理战后的事宜,履行条约上对帖木儿汗国的一系列要求。 同时,也要处理掉国内那些反对派。 至于马大军和张辅,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乌什哈德,因为他们还需要等一个人。 扎巴尔--别尔迪。 金帐汗国的大汗。 “花剌子模、玉龙杰赤这一片土地,我们明联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帮你要回来了。” 乌什哈德的城中,马大军在自己的临时帅府备下酒席,接见了扎巴尔。 “接下来,就该是你和你的金帐汗国兑现承诺的时候。” “当然。” 扎巴尔躬身向着马大军见了蒙古礼,而后一口应下:“我们金帐汗国上下,无不以加入伟大的明联而欢呼雀跃,加上贵国体系中,也有我们如此多的蒙古族裔,他们也已经跟我们说过贵国海纳百川的胸襟。” 说着话的同时,扎巴尔已经拿出了一摞羊皮卷。 “这上面,是我们金帐汗国的户丁与税计,同时包括了莫斯科大公国、罗斯大公国和一些其他由俄罗斯人建立的公国丁户税收会要,请元帅过目。” 金帐汗国在孛儿只斤--月即别的手里达到鼎盛时期,几乎统治了如今整个伏尔加河往西的所有疆域,而这片土地上由罗斯人、东斯拉夫人建立的一个个公国都接受着金帐汗国的领导。 对于这些公国,月即别定下了均势政策,在每个公国设置数十个达鲁花赤,并且严格按照人口数、纳税数建立万户所进行征兵和征税。 而这个在绝大多数人印象中极其强横和善战的战斗民族,数十个公国足足一千五百万人,就这么被仅仅只有几万的蒙古人和乌兹别克地区的仆从军征服了。 于是,俄罗斯人恭敬的拜倒在月即别的脚下,将沙皇的称呼送给了月即别。 在月即别之前,俄罗斯人尊称拜占庭帝国的君主为沙皇,现在他们更怕蒙古人。 金帐汗国在俄罗斯前后设置了四十三个万户所,后续又零零散散的设置了七八个,整个俄罗斯地区所有的男丁都被这些万户所严格管控,按照一定的比例成为士兵或是金帐汗国对外贸易时的输运工。 金帐汗国因为帖木儿的入侵而衰弱,直接导致国内的分裂,陆续独立出了西伯利亚汗国、喀山汗国、克里木汗国和阿斯特拉罕汗国。 最终,在无数的内忧外患中,金帐汗国宣告灭亡。 直等到蒙古人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政权结束之后的数十年,所谓的战斗民族才算站起来。 莫斯科大公伊凡四世狂妄的加冕沙皇,建造克里姆林宫,这才开始逐渐兴盛并一统其他的一众公国,奠定了如今俄罗斯的国土疆域雏形。 也是因为西伯利亚的广袤、万里无人,使得莫斯科公国的扩张顺风顺水,激发了后代历任沙皇对于土地的无限贪婪性。 直到他们开始跟中国接壤,并签署一份《尼克楚条约》。 千古一帝康麻子,一纸条约,连自己的祖地外东北直到通古斯地区近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拱手让给了沙皇俄国。 如此轻易的攫取土地的方式,让沙俄的胃口无限扩大,此后的几百年,沙俄从满清的手里,陆续以各种条约的方式侵占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十九世纪欧洲列强视沙俄为世界陆军第一强国,慑服于沙俄巨大无边的版图,结果这么一头北极熊,却在东三省,被他们口中的日本猴子摁在地上摩擦了几十年,最后还在旅顺会战耻辱投降,彻底撕下了沙俄伪强国的面纱。 身强体壮、资源广袤、人口充沛。 东斯拉夫和如今的罗斯一众公国,简直就是金帐汗国源源不断的兵源和劳动力。 现在,他们属于明联了。 马大军只看了一眼,便面露惊容。 足足一千八百多万! “就这数九寒冬、鸟不拉屎的破地,能养活那么多人?” 面对马大军的质疑,扎巴尔非常惶恐的回应道:“我怎么敢欺骗元帅您,就这上面的汇总还是二十多年前各部万户核查的呢,这些年,我们因为一直应付着帖木儿的侵略便再也没有做过新的统算,但料想这个数不会有太多的偏差。” 马大军瞥了一眼扎巴尔,独目中满是疑惑。 一个拥有近两千万人的国度,怎么说都算的是强国了,竟然这般没有骨气? 他又哪里知道,此时的金帐汗国早就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所谓的国体,早就因为帖木儿的入侵而彻底分崩离析。 国内的那几十个万户互不统属,各自为政,眼里压根就不鸟扎巴尔这个所谓的可汗。 尤其是在帖木儿入侵的那些年,短短的二十四年间,金帐汗国换了整整二十个大汗! 而后花剌子模、克里木等地宁愿听帖木儿的领导,也不再归属金帐汗国统治。 扎巴尔递给马大军的这一堆名册,怕是连一成愿意服从他扎巴尔的都够呛。 就算扎巴尔签署了加入明联的条约,那些俄罗斯公国,也要明联一个个去征服。 这些事情马大军不知也懒得去了解,他现在无事一身轻,战争结束了,只等扎巴尔签署条约之后,他就可以对帖木儿汗国和金帐汗国两国的军队进行重整,全部打散进入明联的军队体系中,重新划属新的集团军,继而班师! 在三年前朱棣辞退之后,马大军就接到了一份朱允炆的诏命。 他将会成为明联新任总参谋长! 从此之后,马大军的余生,可能都不会出现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之上。 这对于马大军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一生戎马二十年,灭国数十,歼敌何止百万。 便是百万级别得大战役,都指挥过不下三五次,最后还能落一个善始善终,足够青史留香千年。 人要知足啊。 而等到马大军离开之后,张辅这位西北战区的总指挥和陈春生这位西南战区的总指挥将会成为明联控制中东、印度、西俄地区的两大支柱重将,接过马大军的使命。 “你去吧。” 马大军挥手,扎巴尔便放下签署了自己名字的条约,告退离开。 张辅收起这份协约,同之前沙哈鲁签署的那份放在同一个箱子内,郑重的交给一旁的亲兵。 “将这个箱子,八百里加急送往南京,报于陛下,战争,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六章:把皇宫做景点 随着十月初一这个日子越来越近,南京早已忙成了一锅粥。 要迁都了。 对于朱允炆要将首都从南京迁到北京的决策,自然分成了支持与反对两派,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自然也是各有各的道理。 最简单的一句解释,南京的百姓不希望迁都,因为这会影响他们的收入。 而远在北京的百姓早多少年便开始翘首以盼,就等着朱允炆带着中央朝廷的驾到了。 老百姓不懂迁都的意义,一样会有支持和反对,所以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过度解读,朱允炆向内阁解释的地方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最后还是一瞪眼,朝堂之上顿时安静。 既然这件事正反都有理,何必给皇帝添堵找不痛快? 这么一想,大家伙也就没人再劝了。 内阁现在唯一纠结的地方,就是迁都之后的南直隶如何拆分和建制的问题。 南直隶是一定要拆的,计划是拆成两个省。 安徽和江苏。 至于为什么要拆分,倒不是说南直隶太大,人口太多、经济占比重担心坐大这些因素,内阁和朱允炆压根就没担心过这些。 因为南直隶本身就是一盘散沙,拆分成两个省那才叫坐大呢。 南直隶有十几个府,这些府各自施政,一直由内阁直辖,所以无形中就牵扯了内阁一部分施政的精力,也是对于政治资源和时间的一种无形消耗。 眼下大明仅仅有北京、南京、泉州、凤阳、广州、上海和深圳七个直辖府,依照朱允炆和内阁的打算,将来等对帖木儿的战争结束后,撒马尔罕或可以考虑设新直辖府,不过估算一下交通的情况,朱允炆和内阁又取消了这个想法。 交给下一代考虑吧。 南直隶这个称呼将不会继续存在,改成两个省,以后对地方的具体施政,内阁直接交代到省一级,层层落实就行。 反过来相应的,各府再有些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就交到新添设的省一级公衙,而不是直接一路送进文华殿,浪费内阁宝贵的施政时间。 “新的安徽承宣布政使司计划以庐州府为省治,治郭合肥县,江苏的话以苏州府为省治,治郭苏州县。” 内阁酌定下了两个新省包括治城、辖地之内具悉陈表后找到朱允炆拿主意,同时备上的还有一份擢选后两省官员的任命书。 各府的官员基本留任,主要还是刚刚搭建起来的两个省级公衙,需要补充的官员就海了去。 两个省光主官和各司的官员数量就小两三百号,加上细分到司、处、科的正副职、公员,光这两个省级衙门就需要几千号公员。 “内阁这次没打算从其他地方抽调公员来充盈这两个省,所有没有品轶的公员或基层到科的科员,将全部由南京大学、浙江大学、山东大学和江西大学即将毕业的学生来担任。” 许不忌一番话,便算是给这群大学生人手送上了一个金饭碗。 对于这个提议,朱允炆和内阁几人简单通了一下气之后便同意了下来,确实可以给这群大学生一个锻炼的机会。 虽然这样做比起直接开省考招录来说要担负一定的风险,比如说如果不是分配的话,这群大学生本身的能力和学识到底能否通过省考? 而如果不能通过省考,以这种直接分配到岗的方式来将他们招录进衙门里,那么在将来的工作中就很容易出现问题。 但好处也特别明显。 大学生包分配工作的传统,大明眼下已经做了好些年,这也从而成为了一种变相激励。 但凡是孩子有在上学的家庭,家长都在敦促孩子努力学习。 “娃,你可一定要争气考上大学啊。” 从某种程度来说,上了大学对于眼下大明的普通家庭孩子来说,那就是一次改变命运的跃迁。 朱允炆必须要让认知继续存在三十乃至五十年以上。 而不是仅仅过个二三十年,就听到诸如‘大学生多如狗,大学毕业不如杀猪赚得多’之类的话。 诚然即使这是事实,上学也不是一个孩子唯一的出路。 但眼下的大明,眼下的中国,必须要的就是所有人都努力学习。 只有知识分子足够多,这个国家才能更快的积累知识储备,提高进步速度。 等什么时候,这个国家已经实现了在科技水平上对其他国家或地区超过几百年的领先,并且本身也处在自适应的稳定进步的时候,那么国家对于这一块的需求就不再如此迫切的时候,那再去顺应时代、社会的自行变化国家就没有必要如此刻意的引导了。 “建省的具体事情内阁操持吧,各部司衙搬迁的工作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朱允炆随口问了一句,得到的回应是基本准备妥当。 当下朱允炆便起身准备离开,被朱高炽一口喊住。 “陛下,臣这有个问题。” 顿足,朱允炆诧异的回头:“什么事?” 朱高炽纠结了一阵后开口:“那就是迁都之后,这南京皇宫怎么办?” 听到是这件事,朱允炆才恍然。 南京的皇宫占地极广,自己北上之后,这一大片势必空置,不可能在住人,也没人敢往这里面住。 “内阁什么意见。” 朱允炆看向朱高炽。 “具臣在御前司处的了解,仅仅维护、修缮和打扫的费用都是一笔天文数字。这还不加上雷雨天气,必然会出现的殿宇楼阁破损和失火后重建的花销。” 经济支出这一块朱允炆一向还真没怎么分心了解过,听许不忌说这一点便坐回位置问到一旁的双喜。 “双喜,就眼下,这皇宫一年的花销,大概多少钱。” “两千七百万左右吧。” 双喜说的淡然,却让朱允炆跳了一下眉。 “那么贵?” 虽然说两千七百万对于眼下的朱允炆来说,纯纯的九牛一毛,但如果换算一下,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培养一个孩子从小直到大学毕业,都花不了十万。 一年修缮一个皇宫的费用,可以培养三百个孩子了。 “这还只是基础的花费,前两年雷击,省躬殿毁了一多半,光复原重建就花了快四千万,毕竟很多的木料都要从云南、暹罗来运送,要几百个工匠来雕琢一些细节上的刻饰,加上镀金、京砖、瓷器、烧瓦什么的,开销自然就大了。” 林林总总的数目双喜报了个全,也让朱允炆不自然的皱紧了眉头。 在自然灾害面前,他可不管你这是寻常百姓家还是皇宫王府,赶着倒霉,这雷是照劈不误。 “内阁这边的意见呢,既然陛下您去了北京,这一片封存起来,也就没有必要年年修缮维护了,便改成三年或者五年一清理吧。” 曾文济硬着头皮、大着胆子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说这钱对国朝来说实不算什么,但铺张浪费总也是没必要的。” “三年一养不也是无端的开销吗。” 朱允炆沉吟了片刻后,开口说了这么一个提议:“不若,就将这皇宫开放做景点吧,用游客的观光钱做养护的费用。” “万万不可!” 身旁的双喜直吓了一大跳。 皇宫对民间开放做景点,让那些个山猫野猴子、泥腿老百姓都能随意进出奉天殿,那成什么样子了? 便是连许不忌此刻都表态不支持。 “人一上百、形形色色,将皇宫对外开放,非是臣瞧不起百姓,而是百姓毕竟难免有粗鄙之处,奉天殿、乾清宫皆神圣之居所,是否有些不当。 依臣讲,一年修缮数千万固然靡费颇巨,但到底对国朝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怎么能说算不得什么。” 朱允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笔账:“一名边疆的军人,一年的饷才两万,津贴是一万,打仗的话又能给两万,总共下来才多少钱,五万。 两千七百万,可以养五百多个军人,为了这么一处基本空置的建筑,浪费五百多名为我大明浴血奋战的卒武健儿一年的饷,朕觉得这说不过去。 开放观景,完全可以在诸如前三殿、后三宫的金椅宝座放两名卫兵看管便也就可以了,乾清宫暖阁朕睡的床榻,北迁的时候,朕让御前司也一并给运到北京去,都省的做新的了。” 该花钱的地方,便是几十亿、几百亿朱允炆都不心疼,不该花的钱,你就是花一丁点,朱允炆都能心疼半天。 尤其是拿国家的钱如此浪费,朱允炆连想一下都老大不愿意。 见几人还打算在劝,朱允炆已经抬手起身。 “这事不议,就这么定了,回吧。” “是,臣等告退。” 几人没辙,躬身告辞。 出了宫之后,邝奕和便摇头感叹了一句。 “陛下如此勤俭,真可谓让我等为人臣子的愧煞难当。” 遍览青史也没见过这么会过的皇帝啊,为了把修缮皇宫的钱省下来,干脆对外开放做景点。 不仅修缮皇宫的钱回来了,几位阁臣心里都清楚。 还能反向挣一大笔! 这可是老百姓心中最向往,但又充满神秘的神圣所在,慢说百姓了,就是在京的京官,品轶不够的又有几个进入过皇宫? 这参观费绝不可能低了。 节流的同时顺便开源。 “虽然开放皇宫做景点的事已经圣裁,但还是要晓谕将来的南京,必须保护好几个极重要的。” 许不忌一路走出承天门的时候回首仰脖看了一眼。 “尤其是这承天门头和各宫阁殿宇间的君父画像,绝不能让人给污了,哪怕事后把歹徒明正典刑,那造成的恶劣影响都是极巨大的。” “是,阁老放心。” 几人守在许不忌的车辂旁,目送后者上车离开,这才对视苦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七章:北京(一) 南京忙着迁都的事,而在此刻的北京,朱文奎也在头疼。 在接到朱允炆的任命之后,这位新任的北京知府便走马上任,抢在朝廷班子北上之前先一步到了北京。 朱文奎走的海运,直接北上抵达平津港,而后转马车入的城。 甫一进入北京,朱文奎便对一路上看到的景色满意的很。 北方一向苦蔽,尤其是北京这座燕云重镇,前后打了小五百年的仗,哪怕是十五年前,朱棣领兵北征草原的时候,朱允炆抵达北京时,便觉得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屯兵要塞。 商业基本为零,百姓零星的只有三四万。 而短短的十五年,尤其是二五计划开始之前,朝廷放出即将迁都的风声后,河北、辽东、山西等地,乃至全国有眼光的豪商几乎都举家搬进了北京。 三五计划才刚开始那几年,内阁已经开始有意识的调节北京周边区域的生产规划,目的就是为了能让北京从迁都的一开始就可以实现生产资源自给自足,并在北京周边筹措建立了多个商贸城镇。 如今朱文奎再看到的北京,已经是一座拥有常驻人口达到七十万的大型城市。 “商人以利趋,虽说落叶归根,无非还是舍不得家人,如果举家搬迁,自然也就没那么抗拒了。” 北京府的同知跟朱文奎介绍着眼前完全崭新一空的北京。 “眼下的北京主要是五横七竖,四方四正的规划,皇宫坐北面南,出了承天门便是联通整座城东西两个出口的长安街。 往南依次是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取了四圣兽之名。 七条竖道则取了北斗七星的名字。 从城东至城西依次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路。正对着皇宫承天门的便是天权街。 皇宫分皇城和宮城,外九内五,九门分别是正南的承天门、左右为辅门文华、武英。 正东的承运、东华。 正西的承命、西华。 正北的承德、太平。 百官上朝走承天门而进,一路沿文成武德两侧道路过内金水桥进入奉天殿。 奉天殿左右为武英殿和文华殿。 奉天殿往北则是华盖、谨身两殿,谨身殿再往北,便是入了宮城。 宮城五门,正对着谨身殿的便是乾清门。 另有四门分别在坤宁宫、东西六宫和正北,坤宁宫外门称坤宁门,东宫为日精门,西宫为月华门。正北位后载门,本来叫玄武门不过这个名称内阁不满意否掉了。” 一行人边走边聊,很快就从皇宫而出走承天门外的五座金水桥踏上了长安街主道。 北京皇宫的设计跟原历史的北京故宫有很多不同基本上更加简单,除了城门外九内五之外这金水桥则是外五内三。 循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和天地人三才。 站在长安街主道上,同知陈昭双手扯开一副地图向朱文奎介绍着。 “殿下请看咱们眼下站在承天门正门前站在的这条南北宽十五丈的便是长安街,往南过了长安街,就是承天门广场。 广场的南部出口联通的就是天权街。 皇宫的东侧是太庙,西侧是社稷坛。 沿着咱们脚下的长安街往东便是各部、中央直辖管理的主要公衙驻地包括翰林院、工商联、大明中央银行和明联大礼堂。 往西走则是内阁几位阁臣、部院尚书等从二品衔以上官员的府邸居所。 除却了这些之外,整座北京城并没有按照里三外七的比例安排商、民,所以并没有严格的所谓商业区或者居民区概念。 不过总体来说,越是靠近长安街和皇宫的位置,居住的便都大多是富商显官了。 尤其是承天门广场往南天权街东西两侧,现在已经盖成的七至九层高的楼房已经基本住满商铺也基本围绕着这一片开设,所以整个天权街眼下无论白天黑夜,基本都是人声鼎沸嘈杂的很。” 光嘴上说还不真切陈昭干脆引着朱文奎一行人没有坐车,而是步行穿过因为管控而空空荡荡的长安街,再走过空旷的承天门广场,一路向南踏上了天权街。 都不用亲身走上去,朱文奎仅仅是站在承天门广场的南大门向南看,就已经能感觉到眼睛用不过来了。 整条天权街的东西两侧,人行道路内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 无数临街旺铺里面,家家都是人声鼎沸,朱文奎左右扫视,能够看到数百幢耸立的高楼。 拿过身边随扈随身携带的望远镜,朱文奎往鼻子上一搭,能够清楚的看到几乎每一幢楼里面都有百姓居住的迹象,因为窗户外大多都有悬挂曝晒的衣被之物。 “天权街联通了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条东西主干道,另东西两侧各有一条辅道,东侧为天权东街,西侧为天权西街,一样是往南联通了四条东西主干道。 加上天枢、天璇两条街的北部由三条东西短道连接,自北往南分别是河北路、山东路、河南路。 开阳和瑶光两条街的北部一样由三条东西短道连接,自北往南分别是甘肃路、四川路、云南路。 如此一来,整座北京城除却皇宫、太庙、社稷坛、承天门广场之外,被分成了六十个区域。 按照天干地支一甲子命名,眼下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甲戌、乙亥等十二个区便居住了足足超过六十万人,余下的四十八区,仅仅住了十万不到。” 朱文奎惊疑的啊了一声,抬手指着眼前的天权街。 “你的意思是说,就本宫眼前看到的这天权街划出的十几个街区,就是整个北京城超过九成的百姓了?” 陈昭苦笑一声:“是的,当初建城的时候,我们预估的北京城最高容纳百姓的数量是一百二十到一百八十万,结果发现这种高楼实在是能填人。 如果全北京都按照这种高楼建筑居民房的话,那么整个北京六十个区恐怕能住下最少八百万人。” 朱文奎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座城市,八百万的居民? 这是个什么概念! “先秦时期,雄吞六国的老秦才五百万不到的丁口,岂不是说,整座北京,纳一国百姓于一城,都轻而易举?” “这还真不难。” 陈昭应了一声:“便是眼下这城中的十二区,还没有实现完全满员居住呢,因为有很多大富豪往往是十套、八套房子的在购买,加上一些原本十二区的原居民拆迁户,往往一拆便是七八套房子,都摁在手里没动呢。 那些外省迁到北京来的穷人,只能在城东或城西偏远点的角落盖小平房居住。 鲜有花钱在这里买房子住的,所以,这十二个区的六十万人,实际上也只是七成左右的容率,还有三成的空房子,基本都集中在一大群富商或者房产商会的手里。” 这天底下能做生意的没有傻子。 大明要迁都,届时北京城什么涨的最快? 首屈一指就是房价啊! “以前一尺才六十,如今城中十二区的房价一尺已经飙涨到了一百五,而且还在升值,一套一千两百尺的房子,最便宜的都要小二十万了。” 朱文奎在心里计算了一下。 如果银子和铜票得汇兑没有取消,那岂不是说,一套房子,二百两银子? 一个工人,一天的收入才五六十,干一个月,不吃不喝省下来一千五,一年一万八。 便是夫妻二人一起努力,去掉吃喝花销。 岂不是说也要小十年才能买得起北京一套房子? 得出这个结论的朱文奎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本宫一观之下,眼前过往的百姓无不衣着鲜丽,感情,都是富民啊。” 感慨完之后,朱文奎便又蹙紧了眉头。 得想想办法把房价压下去,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涌入北京来啊。 不得不说,陈昭一句满城可容民八百万,着实让朱文奎激动到了。 别说八百万了,就算有朝一日能达到三百万,他这个北京知府当的,多带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八章:北京(二) 虽然心里挂着北京的房价,但朱文奎也并没有急着就一门心思召开专门的府司会议来研讨,跟着陈昭,沿着这天权街逛了起来。 “你说眼下北京的房价如此之高,这群手里攥着房子的房产商人就不怕房价崩盘,最后落得一个血本无归吗?” “只要这里确定是首都,那就永远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陈昭苦笑了一声,跟在朱文奎跟前亦步亦趋,嘴里不停的介绍着眼下北京的情况。 “要知道,对这些北京房产商来说,可有一大批特别有购买力的买主还没到呢。” 都不用陈昭说多明白,朱文奎心里都清楚。 能是谁,当然是眼下还在南京的一大批京官呗。 长安西街一条街的府邸,那是专配从二品以上品衔的官员居住,说句不好听的,都不一定够住。 中央直管衙门口眼下小二十个,一品、二品大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至于正三品及下的官员那更是数不清,这么多的的官员进了北京城,住哪? 只能把南京的房子便宜出售,然后在北京买房了。 “本宫记得当年看两宋传记的时候,看书里记载过,说边梁城一个七品的小官,都买不起汴梁城里的房子,尤其外地进京考取功名录进的进士,都得住在会馆或者借宿故交家里打地铺。 虽然说我大明眼下官员的薪俸很高,一名七品的官员年俸都能达到三十万,买一套房子是绰绰有余,但是眼下各级公员队伍庞杂,中央部衙下面司、处、科层级分明,多的是年俸仅三五万的普通公员。 这群人若是想买房,岂不是很困难?” 自从大明二次加俸之后,大明近几年的贪腐类案件已经少了许多。 都察院向内阁汇总皇明四十年各省查抄的贪官污吏,加在一起竟然只有一百四十七人! 同比对应皇明三十年时的两千六百四十人,下降了足足百分之九十四! 毕竟,像许不忌这种,一年的薪俸加津贴就高达一千万。 而且要知道,许不忌还是双份年俸。 明联那边,许不忌还能领一千万。 一年首辅,北京的房子可以买一百套。 毕竟大明眼下社会各界的物价属实是不高,当官的吃喝出行都可以公销,根本也没有什么用的到钱的地方。 就算日常有什么不雅的癖好,诸如逛青楼、听戏曲,或者眼下逐渐开始流行的所谓追星,工资也是足够的。 确实没什么需要伸手去贪的道理。 就去年抓的一百多人,之所以贪的原因,超过八成是因为嫖、赌两事。 仅有两成那纯粹就是管不住自己,明明兜里的钱花不完,面对商人的行贿,还能伸手去拿。 这就是人性,就想掉脑袋。 “只要是公员,买房子的话可以到银行做贷款。” 陈昭向朱文奎解释道:“眼下北京主要做房产的有三家,一家是北京的皇商分会,一家是北京商业总会,还有一家是一个大富商自己做的,以前在河北、山西倒腾煤,现在听说把所有钱都投进了这房产行业里面,搞得挺红火。 这三家都跟北京银行签了协议,只要是在这三家买房子,可以按比例先付一笔首款,余款银行给房产商,剩下的尾款,买房人每年还一部分就成。 一套房子二十万,首付个五万,剩下十五万做成十年还的话,一年连利息都不到一万六,对哪怕基层的公员来说,压力也不算太大。” 北京的一切对于朱文奎来说都堪称是新鲜,做了几年的礼部尚书,让朱文奎都有些脱离这个高速发展的大明社会了。 一行人走在宽敞的天权街主干道上,两侧人行道里的行人自然不时会侧首观看,打量着这一群不遵守交通法规的违法者。 一切窃窃私语的指点声让朱文奎有些脸上挂不住,瞅了个缺口便打算从马路汇进人行道内,被陈昭拦下。 “大皇子殿下,这人行道里的行人实在是太多了,您的身份,不太安全吧。” 在眼下大明的官僚群体眼中,朱文奎就是储君! 陈昭自然也是这么看朱文奎的,自然千般小心的陪着,便是朱文奎不小心少了一根毫毛,陈昭都怕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也不能违法。” 朱文奎低声斥责了一句:“我这个大皇子带头不遵规矩,成什么样子。” 说完,再不管陈昭的阻挡,直接通过斑马线的缺口进入人行道内,一众北京官员和一批负责保卫的锦衣卫紧紧跟上。 好在原本人行道上的行人也感受到了朱文奎一行的不一般,知道是当官的,都远远避让,不敢贸然贴近。 一行人走了能有两刻钟,也是到了饭点,正巧路口有家不错的酒楼,朱文奎拔腿就走了进去。 “这儿也有咱们南京的烤鸭?” 说起烤鸭,大家可能都对北京烤鸭有印象或基本听说过,而北京烤鸭其实就是南京烤鸭。 太祖皇帝朱元璋爱吃南京烤鸭,南京做烤鸭的厨子当然变着花样来做,叉烧烤鸭、焖炉烤鸭应运诞生。 这两种做法后来随着朱棣迁都自然传到了北京,并逐渐普及,由宫廷御菜变成了民间菜肴。 “美食不分地域嘛。” 陈昭要了个包房,引着朱文奎坐定后,笑着为朱文奎斟茶介绍。 “自打十年前这迁都的风声有了之后,最先迁来北京的,就是南京人。 这可是一群聪明至极的商人啊,他们在南京房价最高的时候把产业卖掉,抄了北京的底。 富商来了,那服务富商的服务业自然会繁荣起来,这天南海北各地的手艺人这些年没少涌进北京谋生计。 这家是做叉烧烤鸭的,手艺很出众,大师傅有自己的秘方,听说还打算改个牌子,不用南京烤鸭这种统一的名称,改个自己的牌子。” “是吗。” 朱文奎乐道一句,正巧这时候房间里进来一人,陪着笑。 “这位大人说的极对。” “你是?” 来人忙作自我介绍:“小的是这家店的掌柜,鄙姓孙,听下面的伙计说来了几位大人,这才壮胆子来,看看可有需要小的地方。” “不用这么客气,你忙你的。” 朱文奎摆手:“我们点过菜了,吃完就走,你不用管我们。” “是是是。”掌柜的一迭声,但脚下却没动。 朱文奎看出了掌柜的迟疑,来了兴致:“有事?” 孙掌柜硬着头皮,嘿嘿一笑:“适才小的在门外,听几位大人聊起这牌子的事,巧的是小人请了几个文人老爷都没谋到个满意的名字,所以就想厚着胆子,让几位大人给赐个名。” 这一句,倒是让朱文奎和陈昭乐了。 这掌柜的够聪明啊,肯定是一眼看出了几人的尊贵来。 若是能赐个名、题块匾,那将来在北京城里那就是金字招牌。 “还是您来吧。” 眼瞅朱文奎要开口谦逊,陈昭抢了一句。 朱文奎也不矫情,沉吟了片刻后才开口。 “今天我也是刚到北京,这两眼一抹黑,我是南京来的,诸位呢有北京的,有辽东的,也有江南籍的,算是天南海北因为缘分全聚在了这里。 今日在座的诸位呢,都是我大明德才兼备的栋梁,就以今日应景,赐名,全聚德吧。” 众人皆眉开眼笑,谢了朱文奎的抬举。 掌柜更是欢天喜地,连连念叨了好几遍这个名字。 “全聚德、全聚德,好名字,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一连串的谢过之后,掌柜的转身离开,不多时请来了文房四宝,还唤小二拎着几壶酒。 朱文奎眼尖,一眼就认了出来。 剑南春的十年窖老酒。 这在市面上可是不便宜。 “微博酒水不成谢意,还望诸位大人千万别嫌弃酒劣。” 再三客套之下,朱文奎也不好硬拒,只好含笑收下谢过。 提笔挥毫。 “全聚德”! 名字是写好了,放笔的时候,朱文奎还是郑重的叮嘱了一句。 “我希望你这店,将来不要做出这坑害消费者的事,不然的话,匾额污了,我这面子也不好看啊。” 孙掌柜自是满口应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九章:北京(三) 心满意足的孙掌柜离开了,没有过多的耽搁朱文奎一行人的聊天,同时,一个大师傅也将烤透得的烤鸭端上了饭桌,并且开始一片片的片起鸭肉来。 吃烤鸭是个繁琐的活计,朱文奎久在南京,平素里自然也没少吃,当然知道,所以也不像一楼大厅里那些个没吃过的食客那般,盯着小二全程看。 即使这大师傅的手艺和片鸭肉的功夫比小二强得多。 除却烤鸭之外,桌面上还有其他的小菜,朱文奎和陈昭等人便先走了几杯。 “今日到北京来,所观所见,属实让我大开眼界、叹为观止啊。” 朱文奎放下酒杯,哈出一口浓郁的酒香,感慨道。 “上一次来北京,怕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小时候印象里,北京苦寒,是个贫弊之城,慢说这满街的车水马龙了,便是行人都见不得几个。 没曾想这才十几年过去,都已经繁华成这般景象了。” “都是中央的政策好。” 一桌子的陪客自然是附和加吹捧,要不是顾忌房间里还有个大师傅在,就差把朱文奎的身份摆到台面上了。 “此番北京升格直辖府,各位都是坐地升一品,来,满饮此杯为贺。” 朱文奎笑眯眯的举杯,一句话就让房间内的气氛更加热烈许多。 升一品,俸禄自然是水涨船高,更重要的,将来提拔的时候也好一步入青云。 多暂混到北京知府或同知,再往上,怎么都得是一部侍郎,或者其他各省的布政啊。 众人又聊了几句,这边大师傅也算忙活完了手里的活计,将整盘片好的鸭子摆上桌,这鸭头可就对准了朱文奎,躬身告退。 大师傅前脚刚走,陈昭就起了哄。 “殿下,您这可得喝三个。” 这倒是让朱文奎听得新鲜:“哦?我这三个酒缘何而来啊。” 见朱文奎不懂,陈昭笑着伸筷虚点了一下鸭头。 “我们这饮酒有个规矩,这个叫头三尾四。” 陈昭笑呵着给朱文奎满上酒杯,后者便诶了一声,打趣道:“那这让我一个人喝不行,这鸭尾巴的位置原先是人家大师傅,现在空了一个,寡酒难喝啊。” 说着话,手搭在了桌子的玻璃圆面上,环顾四周:“那咱们转一圈?” “好好好,转一圈。” 哄然回应声中,这包间内的气氛愈加热烈。 河北玻璃厂造出来的圆桌盘,眼下也是热销款,加上技术上也好学,很快在全国各地都开了不少类似的玻璃厂,自然而然的,也衍生出了不少的酒桌游戏。 桌面最终转到了陈昭的面前,头三尾四,被鸭头鸭尾指着的两个人都笑呵呵的举杯满饮。 “再来一次。” 起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却被陈昭抬手拒了:“这鸭子可还没吃呢,来来来,先让殿下尝尝。” 说着话,拿起一小张圆饼,夹起了几片皮肉相连的鸭肉,最后添上一截葱裤,递给朱文奎。 “这种事怎么能让博渊你亲自来呢。” 朱文奎道谢,就见陈昭呵呵一笑:“没有的事,殿下您今天刚到北京,我作为北京府的同知,当然得代表北京同僚为您做好这服务工作。” 一边说,还拿起朱文奎面前的瓷碗,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鸭骨汤。 见陈昭这派热络劲,朱文奎道:“行了行了,博渊你就别招呼,以后同府共事,彼此之间不要这般客套,诸位请,吃喝随意不要拘束,不存在什么谁为谁服务的。 要真说这到这服务一词,那还是许阁老的话说的好,咱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 “对对对,殿下说的好。” “咱们呐,都是服务人员。” 一桌子的穿红绛紫,一屋子高干官员,至于房间内回响着的所谓人民,却是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等一桌子菜都吃的差不多了,朱文奎便起身唤人来结账,先前那位孙掌柜又跑了过来。 一脸的笑意。 “不用不用,今天这顿算在下请的,感谢这位大人题字之情。” “这哪里行。” 吃霸王餐的事朱文奎当然不愿意做,偏生这孙掌柜还一嘴的道理。 “在下先前请人给提匾,辄动也都是一万两万,但没有一个名字能让在下满意,今儿个大人赐的这个字,真可谓画龙点睛之笔,便是十万二十万都不止呢,所以说到头,那还是在下占了大人的便宜才是。” “哈哈哈,说的极是。” 陈昭打个哈哈,也劝说朱文奎道:“您今这全聚德三个字起的响亮,要真个说起来,人家孙掌柜还确实得花一笔提匾钱,既然如此,那不如就两相作罢吧。” 这个圆场让朱文奎一口就给否掉了。 “一码归一码,起名字的事前面说好了,就是帮个忙,没谈钱,那么就不该问人家要钱。 但是咱们下馆子吃饭,吃饭就得给钱,哪有吃完了饭抹抹嘴,那之前的帮忙人情来抵真金白银的道理,这说不通,不合理。” 见朱文奎坚持要给钱,陈昭没辙,只好又扭头看向孙掌柜:“既然如此,那就按这位大人的意思吧,回头我让人给你批个条子,你去知府衙门财政那边直接领就成。” “诶,好好好。” 孙掌柜自然是满口应下,却发现朱文奎站着没动。 这做派,便是连陈昭都有些提心吊胆的嘀咕起来。 “一顿饭要几个钱,还批条子?” 朱文奎很不满意的皱紧眉头:“我在南京的时候,经常听说,一些大的会馆、青楼、酒家手里都攥着几百乃至上千万的衙门白条,不是到了实在没辙的时候,压根不敢去衙门里兑现。 就算是去兑了,衙门里的财政也推脱没钱,这些个商人就得捏鼻子认。 为什么没钱,还不是每年的公销经费有度,可很多的官员就喜欢打条子,明明一顿饭只能吃三千的标准他吃三万。 我还一直以为这是南京才有的风气呢,没想到眼下在北京,也还是这个样子。 诸位,经商做买卖的固然有钱,但这钱,他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陈昭等人的脸便红的厉害,也不知道是酒气上了头,还是屋里炉火烧的旺,朱文奎倒是希望这群人是因为羞耻。 “说,多少钱。” 朱文奎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打开来,从里面掏出一叠子大额的铜票。 “酒也算上。” 这下可弄得孙掌柜没了辙,有心看看陈昭的眼色,又听朱文奎的声音。 “你要是不舍得要,那匾我还得收回去。” 没柰何,孙掌柜只好硬着头皮回了一句:“若是按公价,酒菜加一起估摸一万三四吧,主要是这酒贵,一瓶就一千五了。” 桌面上,十来个人喝了整八瓶剑南春。 陈昭还是抢了一步,马上掏出钱:“您今天才刚来咱们北京,哪有让客人掏钱的道理,我来我来。” 一桌子人如梦初醒,都抢着要结账,被朱文奎喊住。 随后直接点了十五张面额一千的铜票放到桌面上。 让这群人付款,朱文奎就怕这钱在孙掌柜口袋里还没焐热,就得被变花样拿走。 拗不过朱文奎,众人都没辙,只好挤着笑陪朱文奎离开包间,小心翼翼的守着前者下楼出门。 “不若,咱们去看个戏吧。” 气氛稍有些尴尬,陈昭就又兴起一个提议:“或者看个马戏,这临近有家新开的驯兽场,也挺不错。” 驯兽? 这倒是让朱文奎听着新鲜,抬头看看天色还算早,便允了下来。 一众人顿松一口气,马上个个又生龙活虎起来,嘴里的笑话趣谈一个接着一个,总算是把方才有些压抑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驯兽馆离着这酒楼不远,也就一条街的距离,几人散散步聊聊闲天的功夫也就到了。 而后便让朱文奎再次叹为观止。 门口早已排成了长龙。 乌泱泱千八百号人都拥挤在驯兽馆外,大多都是拖家带口来看得,故此,女性虽少,但也有那么零星几十位,只不过都裹的严严实实。 倒也不是没有小姑娘,一个个垂着臻首,身边往往站着一个两眼都是她的青年才俊。 除了,这么一位。 身边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个个虎背熊腰,肌肉贲实有力,脊梁骨挺得笔直,更兼气势上凶煞的紧,以这些壮汉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几乎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朱文奎眨巴眨巴眼,愕然。 “她怎么也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章:北京(四) 朱文奎盯着这姑娘,这姑娘也似有所感的转过头。 这张脸生的漂亮,而且多了这时间其他女子不具备的英气。 而这张脸,朱文奎也认识。 贵国公、西征帖木儿总指挥马大军的闺女,盘水郡主马玲。 朱文奎认出了马玲,马玲也认出了朱文奎,当下脸上就带起了笑,抬腿,直接向着朱文奎的方向走来。 她一动,身边十几名壮汉都紧随其后,自然也看到了朱文奎和朱文奎一行人身外侧一圈子锦衣卫。 两帮护卫一打照面,脸上的神情都严肃起来。 都是军人! 比起装束更神气的锦衣卫来说,马玲的护卫显得有些寒碜,但身子骨里却有锦衣卫所不具备的喋血凶煞,看起来更加的唬人。 一名距离朱文奎最近的锦衣卫总旗官将手伸进了怀里。 他当然不可能认识马玲,只当是一伙退役后落了寇的悍卒。 所有的锦衣卫都将手伸进了怀里,要不是朱文奎即时开口喊住,怕是顷刻间十几只短枪就会掏出来,噼里啪啦一顿枪火。 别看这群壮汉五大三粗、气势摄人,那中的天宫一般,为什么要迁来这么苦寒闭塞的北方。 就算眼下的北京一样繁华盛锦,但跟江南比起来,终究还是有不少的差距呢。 随意寒暄了几句,这驯兽馆的大门便左右打开,陈昭这个时候才敢开口接过话茬。 “殿下、郡主,咱们里面寻个雅间一起,倒杯茶什么的慢慢聊。” 别看这驯兽馆门前被人潮堵的水泄不通,当朱文奎和马玲一道迈步的时候,所有人都自觉的让开道路,可着朱文奎等人先进。 内圈锦衣卫,外圈十几个沙场悍卒。 光这安保队伍,那些个北京城里的小爷谁也不敢刺头拦路。 都能看出来内里的朱文奎和马玲这一男一女,身份绝不会简单了。 驯兽馆很大,朱文奎等人一路上了二层平台,找了个最大的雅间入座,居高临下的看得也更真切。 “来四壶茶,点心什么的都上一份,对了,郡主,您喝什么?” 陈昭熟稔的招呼活计下了单,末了问道坐在正中朱文奎身旁的马玲。 “一杯西瓜汁,冰镇的。” 陈昭回首,身旁的活计已经记了下来,点头哈腰的:“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就这些,去吧。” 陈昭挥退了活计,找了个距离朱文奎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并没有打算去打扰两人对话的想法,虽然注意力都在朱文奎身上,但嘴上还不是跟身旁的一种同僚闲聊,倒也没有冷落其他人。 “真羡慕马小姐你这天南海北的四处玩啊。” 等到吃喝之物都送上来,朱文奎一边为自己斟茶一边感慨:“江山万里如画,怕是这几年,马小姐都尽收眼底了吧。” “当然得趁着我爹回国之前,抓紧玩了。” 马玲嘻嘻一笑,举起高高的西瓜汁喝上一口,冰凉的果汁下肚,让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我爹说了,等仗一打完,他就得回南京了,届时,依我爹的脾气肯定要给我找夫家,想想都烦,当然要抓紧逛遍这天南海北了。” 末了又看一眼朱文奎:“殿下,你知道你刚才说话的时候让我想到谁了吗。” “谁?”朱文奎不解。 “二皇子啊。” 马玲一句话让朱文奎微微有些脸色微变,但前者显然并没有注意到,继续说道:“以前我见二皇子的时候,他也说羡慕我这四处闲逛无拘无束的,我还邀请过他一起,可他没同意,那张脸整日愁眉不展的,我说你兄弟俩还真是像的很。 明明都那么年轻,一开口却都是这么感慨,动辄三句一叹气,忒没意思。” 说到这岁数,朱文奎才想起,自己似乎跟这马玲查不多吧。 看看人家,在审视一下自己。 朱文奎失笑。 “对了,殿下您来北京了,二皇子呢,还在泉州做知府吗?” “他,不做知府了,落了个潇潇洒洒。” 朱文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只是勉强一笑:“辞了泉州的官身,现在应该在南京守着媳妇孩子,倒是比我舒服多了。” “是吗。”马玲反而很开心的样子,雀跃道:“这才对嘛,堂堂皇子做什么官啊,逍遥自在的多舒服,我就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一章:北京(五) 驯兽馆内的表演对于朱文奎来说绝对可谓之新鲜,是他在南京皇宫里从未曾看到过的。 那些曾经被世人畏惧,视为凶猛的野兽,狮虎熊豹在一个个驯兽师鞭子的指挥下,进行着一项又一项的表演。 “畜生也会这么听话?” 扶着二楼平台的栏杆往下看,朱文奎不懂,倒是一旁守着的伙计给介绍了一下:“这些猛兽您别看块头大的吓人,其实在还是小崽子的时候就被开始训练了,所以经过这么多年的驯服,比起咱们寻常百姓家里养的猫狗都差不多,骨子里早没了野性。” 静静的看着,看着被誉为丛林之王的狮虎乖巧如哈巴狗一般,朱文奎突然感慨了一句。 “万物皆有灵,将一只猛兽变为家畜,怕是从小没少打吧。” 马玲看了几眼之后,也觉得有些没劲,那些四周叫好鼓掌的观众让她觉得厌恶。 “就是因为这些人愿意看,才间接让这些猛兽遭了殃。硬生生将一只猛虎变成狗,这太残忍了。” 生性追逐自由向往自由的马玲,实不喜欢这种画面。 “我现在都不敢想象,如果将来有一天被我爹强迫着出阁嫁夫,从此被锁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之中,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这句话恰恰说道了朱文奎的心里,他叹了口气。 “是啊,你我两人,在人生的大事面前,哪有自己真正做主的机会。” 看看这些乖巧驯服的狮虎,这一刻,马玲和朱文奎不知道为什么就联想到了自身,感触万千。 苍鹰折断了翅膀,那还叫飞禽吗。 四周坐着的陈昭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着。 反而在朱文奎等人的隔壁一处看台,一名倚着栏杆观看的男人侧过头,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倒是菩萨心肠,管的挺宽啊。” “大胆!” “放肆!” 几名锦衣卫厉喝出声,便是连陈昭等人都吓的小脸一白。 反倒是朱文奎不以为意的抬手,挥退了几名前跨几步,准备寻这男人麻烦的锦衣卫,好笑的反问一句。 “难道鄙人说的有不对之处吗?还是说这位兄台有什么高见。” 马玲脾气要更火爆,站起身杏目瞪着这个口出狂言的男人:“本姑娘倒想听听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放肆。” 男人的身后同样站着几个护卫,听到马玲这般毫无礼貌的话语顿时着恼,齐齐喝了一句,这一下,顿时让平台之上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这可把两边陪着的伙计吓得够呛,心里不住的念叨千万别打起来,但双腿却完全吓得僵住,根本迈不开。 这男人三十来岁,对马玲这般呵斥倒也不恼,只是轻蔑的笑了笑。 扬手,示意身后的护卫退下,开口。 “这些畜生有什么好心疼的,它们固然失去了自由和本性,但也因此获得了安定和饱餐,不用整天想着狩猎饿肚子,更不用担心被其他更凶猛的野兽猎杀。 失去和获得总是相对的,我看你俩岁数不大,但气度尊贵,说明家里面有官吧。 回去问问令尊,做官好不好做,每天要说多少违心的假话,带多少不同的面具。 连我们人都活不成自己想去活的样子,倒还有闲情来心疼这些畜生了?” 朱文奎顿觉面颊发麻,心生震撼。 好一句连我们人都无法去活成自己想活的样子。 同朱文奎的沉默不同,马玲则更是不屑,反唇相讥。 “你倒是说的一口无知之语,我父亲为人还真不像你说的那般虚伪,他可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行的堂堂正正。 本姑娘自幼也是率性而活,还真不看别人脸色。” “呵呵。”男人懒得回应马玲,转身欲走,被朱文奎喊住。 “兄台之语可谓振聋发聩,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男人立住,而后侧首。 “免贵姓李,区区薄名不值一提。” 李姓男人回了座去饮酒,马玲切了一声:“故弄玄虚。” 朱文奎没有再说话,回头再去看向场馆内,目露深思。 刚才朱文奎看到这些被驯服的狮虎瞬间联想到了自身,便突然开始心疼起来,实际上,他心疼的哪里是这些狮虎猛兽,他真正心疼的是他自己。 叹了口气,朱文奎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发起呆来。 马玲看得纳闷,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 不就是听了一句悖论而已,至于让朱文奎那么失神? “没什么,继续看吧。” 朱文奎下意识的接了一句,而后就发现马玲站了起来。 “有什么好看的,我先走了。” 看着马玲果断离开的背影,朱文奎有些失落,身旁陈昭凑了过来。 “殿下,咱们还继续看吗?” “看,为什么不看。” 朱文奎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表演还在继续,再往下看,朱文奎反不觉有什么太多的感触了,难得看得顺眼了许多,但眼神不时还会往旁边瞥一下,看那李姓男人的方向。 狮虎熊豹的固然威猛,但终归是低智商的猛兽,驯兽馆的重头戏永远在最后的猴戏上。 但这出猴戏,却让朱文奎面色大变。 只见几名驯兽师将一些琐碎零件放进场馆内,还倒了一些瓜果之类的,之后便赶了一群猴子进去。 其中一只猴子在驯兽师的引导下,徒手将那些零件拼装起来,很快就组合成了一个简易的独轮车,骑在上面耀武扬威,好生得意。 其他的猴子看到后纷纷叽喳乱叫,而后将地上的水果捡起来,送到这个骑在独轮车的猴子面前,一副认猴子做猴王的姿态,很是恭敬。 就在这位猴王享受着供奉的时候,一名驯兽师站在一架马车上入场,一众猴子纷纷吓得四散奔逃,速度极快,而这猴王骑着独轮车反慢慢悠悠,很快被马车追上。 这驯兽师站在马车上,扬起鞭子虚打了几下,都抽在了猴王的身边,吓得猴王哇哇乱叫。 但无论它蹬车子的速度多么快,也快不过四条腿的马,最后从车子上跳下,坐地上哇哇哭叫起来,还跪在马车前,不停的败首。 驯兽馆内一阵哄堂大笑。 但很快,又爆发了一阵怒斥声。 这出戏内的影射味道实在是太浓了。 也让朱文奎的脸色极其难看。 先是猴王拼装独轮车享受到了猴群的尊敬,这是影射发明自行车的那位科学院院士。 当年这事还上过报。 而后则是马车入场,明显影射眼下自行车占用马路的交通情况。 最后则是猴王被不停的抽打斥责,无奈离开独轮车跪地道歉。 “发明个毫无用处的自行车,就配享别人尊敬了?奇技淫巧终是奇技淫巧,最可恨的就是这些个骑自行车的在马路上乱窜,啥时候让惊马撞死了都是活该。” 几名大腹便便的富商在二楼平台口出狂言,而一楼坐着的多是平民,闻言俱都仰头喝骂。 口水战下,火气越来越盛。 待到最后,竟打了起来! 富商们的护卫和一楼的多数平民们大打出手,最后愈演愈烈,整个驯兽馆内打作一气。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按察司的巡捕,两队衙役冲进来制止住了现场。 一名捕头上了楼,打算先找几名富商询问情况。 “哟,李理事长,您也在呢。” 原来是见到了先前跟朱文奎等人说话的李姓男子。 理事长这个职称,基本是工商联独有。 打了两声招呼,捕头的眼神再掠过朱文奎等人的位置后,先是一愣,猛然面色大变。 “同知大人。” 这一声喊,便是连李姓男子都愣住,先前他只在护栏处见得了朱文奎,还真没往里面细看,加上二楼内里的灯光晦暗,还真没怎么留意。 没想到这位北京府的同知大员竟然在。 陈昭咳了一声,站出来:“别看我,这位是咱们北京府的新任知府,也是咱们翰林院的院副,文奎殿下。” 正主大神在这呢。 这一句介绍,那位李理事顿惊,身旁几名护卫更是腿软坐地。 可着大明有几个文奎殿下。 他们刚才,呵斥了大皇子? 捕头更是慌神,腰躬的更深三分:“卑职按察司南城巡捕处一队队正见过殿下金安。” 朱文奎沉着脸,看着已被控制住局面的整个驯兽馆,冷哼一声。 “把人全部拿回按察司大堂。” “是。” 捕头喝应了一声,刚打算走,又听到朱文奎背后发话。 “包括这驯兽馆的掌柜和卖艺的戏子,通通拿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二章:北京(六) 按察司的三楼大会议室内,朱文奎端坐首位,面色不虞。 一众北京府的官员都小心翼翼的陪坐下手。 此刻的陈昭心里实在是憋屈的要死,一个劲的再想,自己是不是没看黄历? 本来是给朱文奎的接风日,结果一天里面出了那么多的事,吃饭出问题,看戏出更大的问题。 这都叫个什么事啊。 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几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按察司司正蒋和、都察司司正魏立坤,通判司司正方知其。 主管律法的三司衙门主官算是到齐了。 “见过殿下。” 三人俱都躬身向朱文奎见礼,而后在后者的示意下,自寻位置落座。 一场打架斗殴的小案子,因为朱文奎亲自下令的原因,反倒是闹得大了。 “先说一下情况吧。” 陈昭轻咳一声,看向蒋和:“老蒋,你先汇报一下。” “是。”蒋和应了一声,端坐的身形尽显当年从军入伍时的峥嵘痕迹,面向朱文奎做了简单的汇报:“打架的事,一共有五十多人参与,其中有二十三人是受到各自雇主指使参与的护卫,指使这些护卫参与斗殴的富商共六人,现在也已经全部抓捕到案了。” 朱文奎没有发声,闭目静听,但蒋和的声音已经结束,当下便睁眼。 “完了?” “完了。” 蒋和有些不明白朱文奎的意思,但还是很快接了话:“已经全部查清,没有一个遗漏的,现在只等伤情确定之后,就定罪处罚。” “那驯兽馆的掌柜和那几名卖艺的怎么处理。” 对于打架的事,朱文奎才不关心呢,他真正气的,是一手排了这出戏,直接导致矛盾激化,和影射暗嘲发明自行车那位科学院院士的驯兽馆。 蒋和没弄明白朱文奎的意思,如实说道:“我们查明的情况来说,驯兽馆的掌柜和驯兽馆内的护卫并未参与这次打架中,所以,不予处罚。” 不予处罚? 朱文奎脸上顿时有些不开心,拍了几下桌面:“不是因为他们最后排出的这一场猴戏,怎么会引发那么大的矛盾激化,更何况,借几只猴子影射嘲讽我大明科学院的院士,简直是胆大包天! 一个戏子,如此诋毁院士,你跟我说不予处罚?” 这一番话算是让蒋和明白过来,为什么朱文奎会生如此大的气了,当下额头冒汗,忙开口:“是,下官这就去处理。” 抬腿便欲走,反听到方知其的声音。 “且慢。” 一句且慢,让整间屋子一片安静。 包括朱文奎在内,所有人都看向方知其,更是不少人眼带愕然。 一屋子里面,朱文奎既是知府,又是当朝大皇子,他都开了口下了指示,方知其脑子被驴踢了不成,喊且慢? “方司正是有不同意见吗?” 朱文奎面色更加难看,诘问一句:“还是说本宫说的话有不当之处?” 一句本宫的自称,显然是动了火气。 方知其目光坦荡的看向朱文奎,道:“敢问一句殿下,您刚才让蒋司正下去处罚驯兽馆的掌柜和艺人,法出何条?” “就凭他们这出戏寻衅生事,暗讽科学院院士,难道还不够吗。” 方知其轻轻的摇了摇头:“戏本身只是戏,是否为影射暗讽在不同人眼里解读出来的内容不同,或者说即使就是影射暗讽,但眼下我大明律在这一块还没有明确的处罚条款。 下官去年从大理寺调来的北京,深记一句‘法无禁止即可为’,这是法治精神的基本原则之一。 没有处罚的依据进行处罚,请恕下官不能同意。” 一席话,顿掀轩然大波。 谁都没有想到,方知其这么一个小小的通判司司正竟然敢公然将朱文奎的命令怼了回去。 按察司抓人查罪,都察司专员跟进提讼,通判司定罪判刑。 这是如今大明定下来的司法流程,眼下方知其这位通判司的司正直接拒绝接受朱文奎的指示,可以说已经将这个流程终结掉。 甚至都不需要蒋和去开头调查了。 因为方知其说的很明白,源头就是错误的。 夹在中间的魏立坤有些尴尬,当朱文奎看向他的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 “都察司这边,确实不知道该以大明律哪一条来对其进行提讼。” 朱文奎气炸了肺,一拳砸在桌面上:“那他们今天若是暗讽的本宫,暗讽的陛下,也就这么放过了吗,嗯?” “如果没有明确的法条就随意定人的罪,那跟文字狱有什么区别?” 方知其寸步不让:“下官一样对驯兽馆暗讽和挑拨百姓间矛盾的行为很生气,但今天必须放了他们,这是因为我们在法律层面有空白的地方,一码归一码。 下官会向大理寺具书今日的案子,并提议补充相应的条款,但在没有条款之前,我们不能追究其责任,而在未来如果有了条款之后,我们也不应该更不允许倒溯今日的案件追究其今日之责。” “如果本宫今日硬要定他的罪呢。” 朱文奎属实气炸了肺:“一个民间的马戏团,暗讽中央、暗讽朝廷重工重科的路线,挑拨骑自行车的百姓和乘坐马车的富商两个阶级之间的矛盾,这早已是狂妄到了没边,你很在这里跟我大放厥词。” 眼瞅着朱文奎越来越气,陈昭赶忙站出来打圆场,诘责了方知其一句。 “老方啊,你还是学法的,也太不懂什么叫轻重缓急了,也太狭隘了。 这只是一件小而不然的打架斗殴吗,这是很严重的政治问题啊。小小得马戏团暗讽国策,误导舆论思想,就该重判严判,哪能姑息养奸。” 方知其缓慢而坚定的摇头。 “殿下,请恕在下无法从命,大明律从未授予在下可以将一个没有违法的百姓随意定罪处罚的权力,也从未授予过您这样的权力。 我不敢也不想违抗您的命令,但我又必须要违抗您。 因为君父说过,维护法理的神圣性,远比维护法权的稳定性更加重要。 而现在,我必须为了维护法理而对抗您的法权。” 整间会议室,鸦雀无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三章:北京(七) 到底是基于一个什么样的原因,敢让方知其这么一个小小的司正,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公然硬怼朱文奎这位大明的皇长子。 难道他不知道,在眼下形成的一种共识中,朱文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储君了吗? 方知其就不怕被秋后算账? 他当然怕。 方知其一样是人,是人都会有怕。 但方知其还是选择在这一刻站了出来。 怕并不意味着他就要退缩和让步,就好像几千年历史大潮中,无数的诤臣那样。 明知道忠言逆耳,明知道君主一句话可以要走他们的命,但那些诤臣依旧前仆后继。 这就是一种精神。 方知其虽然怕将来被朱文奎找麻烦,但他更怕自己几十年大理寺坚守的人生准则被自己给毁掉。 正如方知其说的那般,朱文奎他还只是皇子,还没做明联的皇帝呢。 大明律、明联基本法,只授予了皇帝一个人,拥有绝对的裁断权和对律法的制定、修改、豁免权。 只要朱文奎一天不坐上那个位置,他跟整个大明芸芸众生一样,只是一名普通的大明人民。 朱文奎的胸口几度起伏,最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只是北京知府,甚至无权直接免除方知其这位通判司司正,除了大理寺和内阁。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继续跟方知其对峙下去,闹到最后,还是自己这位所谓的大皇子殿下丢面。 内阁不会支持他,大理寺也不会支持他。 至于自己的父皇? 这个想法在朱文奎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就消失掉。 朱文奎更恐惧让自己的父皇知道。 “那就按流程来吧。” 朱文奎心烦意乱的挥手,末了站起身便要离开,而后似乎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那位李理事长是何许人?” 眼见得朱文奎不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所有人心底都松了一口气,包括方知其。 “哦,他是河北工商联的理事长,前两年就把买卖迁到北京来做了。” 陈昭马上跟了一句,做了简单的介绍。 “人来了吗?” 一旁的蒋和便应道:“来了,也在一楼呢,刚做完问话,还没走。” 听到那位李理事长没走,朱文奎便又一屁股坐定,挥手:“你们都出去吧,将那李理事长请上来,我跟他聊聊。” 不知道为什么,朱文奎反而觉得跟自己眼前这一众官僚比起来,那位李理事长活得更通透。 一群人也知道今天朱文奎的心情已是恶到了极点,自不敢多待添堵,赶忙告辞离开,整间大会议室内,便只剩下朱文奎一个人。 也没让朱文奎多等,不多时门便被敲响。 “请进吧。” 门开,李姓男人的脸进入了朱文奎的视线。 “小民李翼见过殿下金安。” 不卑不亢的问礼,并不因得知了朱文奎的身份而有卑微,这份姿态让朱文奎很满意。 他最怕的就是再见到李翼的时候,后者失去了在驯兽馆时指点人生的前辈姿态。 “请坐吧,李理事长。” 朱文奎起身,跟走近身前的李翼握了下手,热络的招呼后者落座,还亲手为李翼添了杯茶,后者致谢口称不敢。 “请你来,不为别的。” 放下茶壶,朱文奎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只因在驯兽馆,听君一席话,颇有胜读十年书的感觉,我终是年幼,很多的事没你看的通透,所以想向你请教一番。” “殿下不耻下问,实是胸襟开阔,气度远超常人。” 面对朱文奎的客套,李翼谦逊了两句:“鄙人微末之才,真当不上殿下的夸赞,无非就是早年多跑了些年江湖,见多了几分人心罢了。”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李兄这才是真的大才啊。” 朱文奎感慨了一句:“就说在那驯兽馆内,正因为李兄的一句话,我才发现,原来我自己竟是如此幼稚。” 自幼礼佛的朱文奎,最是容易动仁义之心,也是因此,再见到那些被磨灭本身习性的猛兽时,才会联想己身,感同身受。 认真想想,自己打一落生就享尽了人间富贵荣华,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就算是自己那位至高无上的父皇。 大明的皇帝朱允炆,他又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潇洒了吗? 每个人因为其各自不同的社会角色,都有不同的牺牲和舍弃,这叫责任。 自己身为大明的皇长子,除了一味不停的抱怨,企图索取更多的自由,又何曾付出过什么? “不说这事了。” 心头感慨了一番之后,朱文奎主动揭过了之前的事,而是问及眼下刚刚发生的驯兽馆斗殴一案,并且问道。 “驯兽馆寻衅生事,一出戏闹了那么大的乱子,我想要对其进行处罚,但很可惜眼下这事正处在律法的空白区,无法进行合法的处置,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问政于民,朱文奎还真想看看,这李翼对这种事,有没有什么独辟蹊径的看法,或者能为他提供一些高屋建瓴的意见。 有些事问老百姓和问官员是不一样的。 像之前的方知其,因为方知其本身是通判司的官员,所以方知其的回答要符合他的身份和立场,也就是合乎章程的公式化回答。 李翼沉吟了一阵后说道:“若是我个人的意见,我也想要处置驯兽馆。” 朱文奎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可很快,李翼的话锋又一转。 “可是我更知道,处罚了他们,对我们这些百姓来说更是一件坏事。” “这是为何?” “因为如果处罚了他们,这不是理想化,反而是反理想化,是修正主义。” 李翼轻轻一笑:“我之前看过一篇许阁老的文章,里面讲了一段关于如何解决社会吁求和部分制度无法协调导致产生的矛盾。 在这里面就提及过所谓的理想化和非理想化的转变。 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一边向往着理想化的生活形态,其实也在一边破坏着理想化生活形态的诞生与成长。 因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包括官员本身都是不可能做到理想状态的。 那么,就需要一个成熟的制度和处理矛盾的规范体系存在,我们每个人都自愿的接受这个体系并遵守体系内的规范,才能无限缔造一个趋近理想化的生活环境。 而不是一边脑子里向往着,一边又站在体系外,不停的抨击并大唱衰歌,说理想化永远不可能实现,或者对拥有这种伟大思想的人进行嘲讽。 我作为一个普通的百姓,当然无比希望法治公平,不有句话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就是老百姓的吁求,而如今,我作为一个百姓却又反而希望您和衙门不按法治走,去处罚明明没有违法的驯兽馆。 您看,这就是老百姓的思想。 老百姓一样是自私的,我们只希望得到我们希望得到的,看到我们希望看到的。一边希望得到法治一边又在破坏甚至于抗拒法治。 这就是自身在理想与非理想化中因为人性的因素而不停发生立场的转变。 您今日处理了这驯兽馆,我们拍手称道,不停叫好。 但明天,更多的没有参与打架的百姓就会因为驯兽馆的关门倒闭,没有马戏可看而在背后骂您擅权枉法。 矛盾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任何人都无法同时处理好矛盾的双方,所以,必须要拥有一个规范的体系存在,而法治只是这个体系的其中一部分。 任何不愿意进入这个体系内的人,其内心都是极端自私的,他们只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四章:京津冀协同发展 对于李翼这个人,朱文奎给了这么一个评价。 “儒商。” 很难相信,一个做买卖的生意人,竟然在谈及各个方面的时候都可以说的头头是道,最重要也是朱文奎最欣赏的,便是李翼在说起这些事情时的语气。 不急不缓,让听得人心里很踏实,有一种为之信服的魅力。 所以朱文奎问过,令他意外的是,李翼竟然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官二代。 他的父亲,早年竟然是北平右布政使。 那时候大明的行政区划里面还没有河北,北平布政使算是一省的封疆大吏了。 而李翼本人,也在建文四年的时候通过了北平的省考,还是三甲录取。 学霸、高干子弟,这么一位注定可以在政坛大展拳脚的人物,竟然转行做起了生意。 “当我看到我父亲在任上一年比一年累的时候,我就知道,未来这做官一定不会再舒服了。” 李翼的回答让朱文奎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这个国家在一五计划提出来之后,发展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令我为之震惊,也恰恰是因为发展的速度快,那么蕴含的时代机遇自然数不胜数。” 对于自己的成功,李翼谈的很少,将今日的一切都归于了运气,很是谦虚:“所以我算是恰好赶上了,真说起能力来,我还谈不上什么人物。 蒙同行们谦让,厚颜做了任河北工商联的理事长,德不配位,德不配财啊。 所以平素里就多看看书、看看报,增加一下自身的知识积累,不至于出了门让人家笑话成暴发户、泥腿子。” 对李翼,朱文奎属实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邀请。 “李兄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来北京府,充做一下我个人的经济顾问呢。” 朱文奎这番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李翼稍微有点发懵,还没等他开口,便又听到朱文奎的主动解释。 “是这样的,眼下北京城新建,无数各省的富商百姓皆趋之若鹜,房价飞涨、经济正在迅速繁荣,而我对经济这一块,实不相瞒并不擅长,所以很希望能得到李兄的支持,多多提点建议。” 话让朱文奎说到这个份上,李翼若是再拒绝那便是不知好歹了,当下颔首笑应。 “固所愿也。” 从按察司办公楼离开的时候,朱文奎是面带笑意的。 虽然今天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多么舒心的一天,但是却邀请到了李翼这么一位大商人来做自己经济改革的顾问帮手,毫无疑问的喜事一件。 “福祸相依,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好事啊。” 朱文奎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抚顺了自己的心气,以方便尽量用平和的心态来融入北京这个新的工作环境。 十月初一就是南京中央朝廷北迁的日子,留给他朱文奎的时间并不多。 首先便是吸纳更多的居民,北京眼下七十万的百姓数量对于一座十五世纪的城市来说固然已是巨城,放到四川、云贵等地,都快占到小半个省了,但对于北京这座新的巨城来说,根本填不满。 北京六十个区,眼下只有稀少的十几个区人声鼎沸,等皇帝一到,难道去其他地方看空城吗? 而想要引入百姓,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新百姓群体迁入之后的生计问题。 “农民是首先不能考虑的,北京城外并没有太多的耕地,北京城的口粮供应现在基本依托辽东和河北两大粮仓的供应,北京往保定、正定、辽阳三府的高速,每天的运粮车都络绎不绝的排成长龙一般。 迁农户入北京,无法解决这些百姓脱产后的收入问题,所以我们面向的群体,是北京城眼下这座城市需要的群体。 手工业者、工人、服务业人员和个体小商贩。” 在六月份的府司会议上,以顾问身份出席这次会议的李翼侃侃而谈:“而想要吸引这些群体,首先需要的就是招商。 北京当地的工商联一直在扩招新成员,壮大本土的商业力量,我可以让河北的工商联在这一领域和北京达成合作,依托平津港的海运,连接辽东和日本。 搞京、津、冀共同发展,相比起平津、河北两地,作为我大明新首都的北京,当仁不让的必是周遭各省富商最喜欢,也是最想安家落户的地方。 这就是我们可以拿来吸引他们的地方,我的想法是,在北京为河北、平津、辽东、山西的商人都免费建造一栋商会驻京楼供他们办公使用。 尽可能的将他们各自商业的总部迁到北京来,这样他们的生意重心就会偏离。 紧随其后的,我们可以在税收政策上给予一定的优惠或者说让步,中央早几年就有贴补政策,眼下每年依旧有近三千亿投入市场,那我们北京府也可以效法中枢的政策,在我们自己的财政里面,省一部分出来贴给这些愿意迁来北京的商人。 或者以提供土地免费使用的方式来作为另一种补贴行为。 只要商人先来了,那么商机就来了。 建厂、招工、扩城。 家庭的小作坊、小手工业人员、工人群体增多,服务这一群体的小型个体商贩势必会增多,那么小市场经济就会先繁荣起来。 小市场经济繁荣了,整合这些小规模生产资料的产业链条就会诞生,大宗的市场交易行为就会诞生,那么,大市场经济也会跟着繁荣。” 对外招商、京津冀协同发展、财税见面政策、工业用地免费提供。 李翼的话大致可以围绕这四点核心内容,在座的官员里面大多年轻,也不存在听不懂的老传统,个个都目露深思。 “总的来说,李理事长的建议还是具有很高可行性以及实施性的。” 最了解北京情况的陈昭先开口,表态支持:“北京地处北方,靠近塞北,冬天易冷,山西河北的煤商就看到了商机,这些年北京的煤业就很发达。 如今北京被定为首都,外省的富商又看到了房产业的商机和利润,这两年可谓是纷涌而至。 说明什么,说明只要我们能够拿出让商人们动心的未来商机,就不用怕招商工作做不好。 画蓝图的本事,咱们还是有的吧。” 在座众人无不是哈哈大笑。 论及画饼,在座的哪个都堪称是舌绽莲花的能人,要不然可真就枉做那么多年的官了。 “北京眼下有天下独一份的政治优势,加上交通便利,临近依靠平津港,也有海运,怎么都不至如闭塞。 城外大片平原,空地无数,可以用来建厂的用地取之不尽,先把工业园建起来,在协调辽东、山西、陕西、漠庭、河北五省地方,在各省进行招工,将各省那些山区穷旮旯地的贫困户迁出来实城。 既可以解决那些百姓贫困落后的生活环境,也顺便可以为咱们北京的快速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 一举多得,正好如李理事长说的那般,咱们呐,京津冀协同发展,再联合兄弟省份,北方一盘棋,通力合作搞发展。” 别看陈昭在前几天的时候一身的官僚气,但真说起工作来,一样讲的井井有条。 这让朱文奎不禁刮目相看。 “规划工业园的事也不难,印度和日本的劳工,眼下在河北、辽东的就有近五十万,向内阁打申请,先拆借个十几万用用。” 基建人力对眼下的大明来说是最廉价,也是用之不竭的。 别说在华北平原上盖一个最大规模的工业园,就算是直接加盖一条新长城出来,对于眼下的大明来说,都绝不会动用一丝元气。 这绝不是瞎吹,而是实打实的底气! 是雄厚的,源源不断的超强国力带来的底气。 “表决吧。” 朱文奎最后拍了板,环顾四周:“都有没有问题?” 见所有人都支持,朱文奎便看向会议桌侧位几名负责记录的书记员。 “通政司拟好会议纪要,抄录一份,送往南京通政司。” 语落起身。 “散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五章:有理有据 “京津冀协同发展?” 当朱允炆拿到这份北京抄录来的会议纪要的时候,当时就笑了出来。 莫名的,下手位坐着的许不忌也笑了起来。 “许阁老笑什么?” 看到许不忌的笑,朱允炆就觉得纳闷,自己笑完全是因为这个协作体系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可是一项很著名的国策,没想到在这个时空,在没有自己干预的情况下,让一名河北的商人顾问率先提了出来。 那许不忌笑啥? “回陛下的话,臣笑,完全是因为替陛下开心。”许不忌回了一句:“地方之官、地方之商眼下也已经充满了智慧,拥有了一盘棋的思想思维,能够更宽广的对待发展问题,提供发展的良策。 这都是陛下立言著书的千秋功德啊,官民启智,何愁国祚不兴。” 虽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但要是火车头后面全是扯后腿的混球,那也是个带不动。 北京这份会议纪要,给朱允炆带来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内阁拿下去批复吧。” 朱允炆将这份会议纪要转交回许不忌,后者领下后躬身告辞。 便是许不忌离开之后,朱允炆依旧开怀的连笑了好几声,很是舒畅。 “这些年真的可谓是天眷我大明啊,哈哈哈哈。” 等到笑声落了地,朱允炆的脸色又平淡下来:“去,传大理寺卿高肃来。” 开心的事只是一时的,但添堵的事,如果不处理掉,那就会一直堵下去。 北京送来的信息里面,可不仅仅只是说一下北方接下来的发展问题,也一并说了那件驯兽馆发生的恶劣事件。 影射中央、挑唆矛盾、讥讽院士。 大理寺卿高肃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朱允炆传召他的原因,因为这个信息可不仅仅只抄送给了朱允炆,方知其这位通判司司正也向他汇报过。 而高肃在得知之后一样非常的生气! 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处理,一定要严肃处理,立刻立法绝不姑息。” 跟高肃的激烈反应相比,朱允炆反倒是平淡的很。 “之前没有立法,所以难免让一些狂狷之徒肆意了一些,但因此而严惩不贷,反倒是有些文字狱的味道了。 咱们查漏补缺,尽快将这一部分的法律完善了,虽然说咱们这些年一直在放宽对民间的言行限制,但也是要有限度的,不能太肆意。 连朕都一样要为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负责,像这种民间作艺的,具有一定舆论影响力面向群众的团体更应该要谨言慎行。” “陛下训示的极是臣即刻就下去召集专员补订相应的处罚律法和对民间做艺团体的行业规范。” 高肃连连应声,末了还告了罪认为出现了这么恶劣的事件北京却一时无法处置,原因都在于大理寺的工作不够严谨忽略了这极重要的一个领域。 其实对于北京方知其在这次事件里面的表现,无论是朱允炆还是高肃都是很欣赏的。 因为人家方知其的身份在那里就是一个小小的司正。 你总不能要求方知其直接不经请示,自作主张吧。 那么无论处罚与否,方知其本身就已经是不识大局的表现了。 是否固执的遵守条条框框,还是跳脱出来决定权都在朱允炆一个人的手里即使是高肃都没有资格来置喙。 “法无明文不处罚,这是咱们宣导的,咱们当然更应该遵守。” 朱允炆抬了抬手:“没有违反大明律那就就此揭过吧。” 虽然高肃心里也有点不太顺气,但在这种问题上,他是不敢也不可以向朱允炆提任何意见只好遵从告辞。 “皇爷,真就这么过了?” 身背后双喜闷闷不乐,觉得心里很是膈应:“这些丘八太不知好歹了还敢影射中央的政策,没有皇爷您这些年费心费力的躬耕国事他们早都饿死荒野惨死塞北蛮子的刀下了。 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就骂娘,什么东西。” “你瞧瞧你,丢不丢份。” 朱允炆站起身笑话了双喜一句,负着手慢条斯理的往后宫走:“朕堂堂一个皇帝,你堂堂一个御前司大总管,咱俩总还不至于为了几个百姓的无知狂妄,还去耍小手段来处置吧。” 作为整个明联至高无上的皇帝,在世的神灵,朱允炆要是用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就算世人皆不知,朱允炆自己心里都能难受好几年。 太跌份了。 这件添堵的事,交给大理寺去完善法律,堵住漏洞保证以后不在出现,对朱允炆来说就算是解决心中的烦闷了,没什么好纠结的。 这种事就好比一个醉汉因为彩票没中奖,骂了几句上帝不开眼,然后上帝亲自露面,派出以加百列为首的天使军团,浩浩荡荡的降下神罚一般。 简直是贻笑世人。 能配的上朱允炆亲自用手段的,以前有孔家,后面有宗亲,然后是一些顽固的旧官僚阶级利益联合体。 现在,整个明联范围内,还有谁或者哪个势力配得上朱允炆露面,或者特地的去嘱咐一句。 “谁谁谁,你们替朕整他们去,朕教你们如何做。” 朱允炆可以不计较的一笑而过,但在北京,却有人不这么想。 府司会议结束之后的没几天,陈昭这位同知大员,就在北京组织了一次联合检查行动。 “为了创造更好的招商环境,营建更好的经商氛围,我们有必要规范一下北京府内眼下的商业活动。” 先立好大旗,陈昭就组织税务司和市场商业司对全城来了一次大核查。 查的第一个,就是发票问题。 早在二十年前大明第一次商改的时候,发票这件事就是有明文规定的。 所有的商业行为,必须要开票。 当然,规定是规定,很难让人遵守,这一点也不好监管,原因呢,就是路人皆知,大家都懂没必要细谈。 除了大宗的商业交易有凭据用来抵扣流转税之外,一些小型的商业行为,不开票早就是一种不公开的共识了。 但要是上纲上线的拿出来说,那可就要了亲命。 驯兽馆倒了血霉。 “账目上,七个月营收达一百六十七万,但开票额只有十四万,亏空高达一百五十三万。” 一名税务稽查员在驯兽馆里拍了桌子,怒不可遏。 “你们用开票额的账本到税办报税,逃脱税款,简直是无法无天。 按照皇明三十一年最新颁行的《大明税务法》第十六款第二条之规定,现下达处罚通知。 一、处罚你单位瞒报收入所得一百五十三万文整。 二、对你单位脱逃税额一百五十三万的三成,即四十五万九千文进行五倍罚款,总额为二百二十九万五千文,合并罚没三百八十二万五千文,限七日内缴齐。 如逾期缴纳,将对你馆负责人按逃税、隐瞒商业收入所得罪提起刑讼,案件转交都察司审理。 你馆有权在收到本处罚公文的五日内,向处罚当地通判司提起复议申诉。” 三百八十二万! 这个数字差点当场就把驯兽馆的掌柜给送走。 最后,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也在家人的积极劝说下,这位掌柜选择了坐牢。 反正他的银行户头里就剩下七八十万,还是把钱留给一大家子媳妇孩子用吧。 不就七年大狱吗,人进去了,馆子只要继续开,儿子都大了也能照顾着生意。 这掌柜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结果还是把肠子悔断了。 税务司的检查还只是罚钱,但市场商业司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驯兽卖艺,按照皇明三十七年颁定得《市场商业行为规范条例》属一级危险性商业行为,你馆馆内作艺场与观众区无安全间隔,护栏高度不足一丈,无法确保观看表演人群的人身安全,属于严重违例。 按照条例,你馆需在十日内完成安全整改,否则我司有权对你馆处以封馆整顿处罚。 你馆有权在收到我司处理意见的五日内,向通判司提起复议申诉。” 十日内完成全面整改并且符合安全验收? 占地如此巨大的驯兽馆,除非也跟公衙一样有几千个劳工使用,否则光是找工人的时间,一个月都不够! 锒铛入狱的掌柜等到的唯一消息,就是他宁愿坐牢保下来的馆子,直接被封! 停业整顿期直到完成全面整改通过验收为止。 而光是整改的钱,就高达两百万! 这些伎俩,朱文奎做了好几年礼部尚书哪里懂,但陈昭确实用的相当熟稔而且。 有理有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六章:十里长街送君父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洒下,南京郊外便响起了接天连地的浑厚号角声。 京郊大营,数十万正在沉睡中的健儿几乎下意识的从床上翻身而下,而后穿甲蹬靴,收紧系带,在宿舍的门边处,拿起了自己的头盔。 一栋栋四四方方的五层小楼,每一条廊道几乎都是密密麻麻却整齐有序的队列,鱼贯着沿着楼梯快步跑下。 这一队队战士,像一条条小溪般最终汇入到广场形成巨大的湖泊。 “报数!” 一名总旗官手里拿着表,没有抬头的喊了一句,迎面的一队战士便接口喊了起来。 一排十人,列队五排。 这是一个总旗的编制。 “很好。” 听到人数到齐,同样是小伙子的总旗非常开心:“号角声响到现在,四分二十四秒完成整装列队,达标。” 这群列队的小伙子个个面露得色,但没人说话,因为在他们身边,越来越多的战友报数声已是此起彼伏。 一个总旗、一个百户、一个千户、一个营,最后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的卫。 南京戍备集团军,整整三十万军人完成了最终的大集结。 这是大明最强大也是最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也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 这个集团军拥有九个整编师,三个千户的伙夫炊事兵。 而每一个整编师,都拥有一个满配置的炮营! 而三千人的炮营,足足拥有各种口径火炮六百门,九个整编师,便是五千四百门大小不一的轻重火炮! 这绝对是一支足以摧毁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恐怖力量。 养活这支军队的花销,甚至已经超出了洪武三十一年时,整个国家的岁入。 连着军饷、战士的伙食、训练消耗的炮弹子弹、换装以及每隔三个月一次的大型演练,一年下来的总开支近四百亿! 平均到每个战士的身上,就要花掉国家十二万,是汇兑体系未更改前的,一百二十两现白银。 而实际上,这支强横无比的无敌之师,已经近十年没有上过战场了。 每年都有新兵入伍、也会有老兵退役。 不变的,就是没有任何一个战士真正的见过血。 受制于交通的原因,调这支军队去中东、去莫斯科亦或者去阿拉伯,都是不现实的。 或许也正是这些因素的制衡,内阁不止一次希望削减掉部分军费开支,将每年省下来的钱放到国内的建设亦或者教育领域上。 为此,内阁不知道跟总参谋府吵了多少次,掀了多少回桌子,撕坏了多少件官袍,打到最后还是个不了了之。 军费还是居高不下。 “宁愿把钱浪费在训练上,也绝不能把战士的命浪费在战场上。” 朱允炆这一句话扔出来,内阁再也没有找过总参的麻烦。 付出终究是有回报的,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早就已经不能再用传统的看古代军队那种眼光来等闲视之。 三十万健儿齐列阵,竟无一丝杂乱之音。 静若深谷,落针惊耳。 铁铉站在高高的帅台上看表,时针距离七时还差五分钟。 今天是十月初一,是大明朝正式将首都从南京迁到北京的大日子,早在凌晨破晓的时候,中枢五品以下的下级官吏已经踏上了南北互通的两京高速。 而他们这支南京戍备集团军,也将从七时整点这一刻,正式踏上北上的路,从此之后将改名为中央戍备集团军。 “嗒嗒。” 秒针声清脆且清晰,时间便在这声音中,缓慢流逝。 最后,当时针悬停在七这个数字上的时候,铁铉抬起了头,几乎用上了穷尽一生的力气。 “出发!” 皇宫外,朱允炆踩在车辂的脚踏上,挺直着身板,回首看着身后的承天门,眼神复杂。 二十一年前,他在这座皇宫内登基御极,开启了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在一个地方生活二十一年,若说没有感情,那自然是骗人的。 有那么一瞬间,朱允炆甚至不想离开了。 就留在这里,直到自己老的再也无法处理繁冗复杂的国事,直到自己走至生命的尽头。 但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家的游子,南京也好北京也罢,对自己又有什么分别呢。 “皇爷,上车吧。” 双喜一样有些感伤,声音微微发颤:“十月的秋风还是凉的,别冒犯了您。” “再让朕看一眼吧。” 朱允炆扬起脖子,最后看了一眼承天门城楼上自己的那张巨幅画像,仿佛四目相对一般,朱允炆便笑了,踩在脚踏的那条腿用力,整个身子便拾阶而上。 一路坐进里间,这架十二驹天子驾辂便开始缓缓移动。 最外围,数千名锦衣卫守卫着这驾马车徒步前行。 早在朱允炆之前,内阁已经先一步踏上了北上的征程,南北两京之间的高速更是提前数十日便全线封锁禁行,各处位于沿途各省的路段都在清查路障、检查路基,更是在沿道对山野里是否存在乡匪路霸的情况重新进行了一次全面摸查。 全力确保这次迁都的顺利和不出现哪怕一丝小差错。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朱允炆并不需要在自己的驾辂附近派上几万乃至十几万的军队,哪怕只是几千名锦衣卫在朱允炆眼里都有些多了。 他的心很踏实。 车辂走在长安街上,坐在车辂内,通过车厢的窗户,朱允炆已经可以看到沿街聚满了无数百姓。 选了一个如此早的时间,朱允炆便是存了不想扰民的心思,但终究还是扰了。 “南京城里的百姓都知道十月初一是迁都之日,很多人早在头天夜里就没有睡觉,一直守着呢。” 不用双喜来汇报,朱允炆自己看的到。 他能看到无数人双手举着自己的画像,也能看到无数人举着写有“君父圣躬安”、“君父您好”、“君父诸事顺遂”之类写满祝福的字幅。 这些百姓或许还不敢当着圣驾大声的喧嚷,但他们都在用力的挥舞自己手里的画像或字幅。 百姓们在用这种方式,来送朱允炆。 而这些百姓,绝大多数甚至脸上还流着泪。 谁都知道,南北两京相隔数千里,今日迁都,可能余生都很难见到朱允炆这位皇帝了。 即使朱允炆在南京,这些百姓能见到的机会一样很少。 但只要朱允炆在,这些百姓心里就莫名的踏实。 就好像朱允炆这位皇帝,一直都在头顶三尺之处看着他们。 今日去了北京,这些百姓好比被神灵抛弃的信徒一般。 “十里长街送君父,这在青史上,也注定是一段佳话。” 双喜感慨了一句,回首吓了一跳。 因为他竟然看到朱允炆哭了! “就为了这一城的百姓,朕将来,一定要再回来看看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七章:木匠皇子朱文圻 中央搬离之后,整个南京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灵魂了一般。 空落落的。 这里仍然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仍然拥有着任何地方都比不上的富庶与繁华,但没有皇帝在,南京还是南京吗。 内阁带着整个朝廷全部离开,除了大明科学院。 以莫成为首的整个科学院没有一个人离开,因为,新一代蒸汽机的研发已经到了眉关,他们走不掉。 适配蒸汽机的专用轨道的研发没有任何难度,能够让莫成等一众科学院院士醉心的,是如何增强蒸汽机的推动力,尽早可以实现运人载货。 南京,一度安静的落针可闻。 而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个没有离开的人值得一提。 朱文圻。 这位当今二皇子,就呆在他的府里,守着一堆木头倒腾。 脚边,一地的木屑。 他打算给儿子遵鋆打造一只木马。 “殿下。” 媳妇陆锦曦手里端着一碗热茶,轻唤了一声。 埋头苦做的朱文圻抬起头,扬手擦拭掉额头的汗水:“哪还有什么殿下,唤我夫君吧。” 接过没有茶叶的白水,美美的喝上一口,朱文圻倒也觉得舒适的紧。 “今天是陛下起驾北上的日子,夫君为什么不去送一下呢。” 陆锦曦坐在朱文圻的身边,担忧道:“咱们家门前都被百姓们堵的水泄不通了,百姓尚且知道感念陛下之恩,夫君是皇子却不露面,万一将来有人在陛下近前胡说八道,总是不好的。” “我都是个平头老百姓了,还怕这些?” 对自家媳妇的担忧,朱文圻反而笑了起来。 “街上百姓聚了几十万,怎么都不见得差了我一个,就算我去了,也不见得父皇能看到我,所以有这功夫啊,我还是给遵鋆把他心心念念的小木马给做出来的好。” 说着话的功夫又低头雕琢了几下,还伸出手通背抚摸一圈,确保没有扎手的地方后才得意洋洋的看向陆锦曦邀功。 “看,不错吧。” 陆锦曦看了几眼,笑的两眼都眯了起来:“好看的很,没想到夫君还有这个手艺呢。” “为夫厉害的地方可多着呢。”朱文圻扬眉:“这木工活还是我小时候偷学的,我小的时候啊,父皇可没时间给我做这玩意,他又忙的紧,更别说陪我们了。 宫里有木匠师傅,我就跟他们偷学,自己给自己做小物件玩,后来让父皇知道了,可把他气极了,说什么我竟然敢做这么不吉利的事情,我也听不懂。 反正打那之后,我就再也没碰过这木活,大了之后上学、工作的也忙的很,没想到这手艺还没全忘完,捡起来重新做,还能拾掇回来。” 陆锦曦捂嘴发笑。 两口子又聊了一阵,门被敲响,两人都愣了一下,陆锦曦起身就打算往屋里回,还是门外的声音喊住了他。 “是我,陆英。” 这是泰山登门了。 朱文圻忙站起身跑去开门,可不正看到自己老丈人陆英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忙见礼。 “文圻见过泰山。” 陆英闪了下身,没敢受这份礼,更是双手搭住了朱文圻的双臂:“殿下不要多礼,快起快起。” “泰山还是直呼我名字吧。” 朱文圻不愿受这殿下二字,一再谦辞,最后陆英拗不过,只好唤了一声文圻。 丈婿二人进了院子,陆锦曦唤了声爹,陆英满脸笑意的诶了一声,同时眼睛也瞄到了地上那个小木马和一地碎屑,在看向朱文圻身上挂着的几片木屑,心中便全然明了。 “文圻还有这般手艺呢。” “遵鋆要的。” 朱文圻笑着,忙招呼:“岳丈您快坐,锦曦,去冲杯茶来,茶叶在咱屋里我书架抽屉内。” “不麻烦、不麻烦。” 陆英呵呵笑着喊住:“我就坐一会,衙门里还有事呢。” 一提起衙门,朱文圻这才疑惑的眨眼:“您不说我还给忘了,您不是一直在礼部国宾司吗,怎得这次没跟着一道北上?” “前几天就调岗了。” 陆英解释了一句:“我现在就留在南京的礼宾司做司正,属于南京府地方官,不属于中枢的官,自然不用跟中央一道迁去北京。” 听到自家老爹留在了南京,陆锦曦自然也是开心的很,忙快步走回里屋,不多时端着盘子,上了两杯香茗来。 嘴上说着不用麻烦,但这茶香之下,陆英还是忍不住伸手端起,闭目深吸一口,陶醉的感叹一声。 “好茶啊。” 朱文圻两口子对视,都笑。 “诶,我的小外孙呢?” 都等品了一口之后,陆英才想起遵鋆来,便问了一句。 “昨晚夜里闹的欢,这个点还睡着呢。” “哈哈哈哈。” 捋着颔下胡须,陆英笑了几声,而后沉默下来,看了看地上这一地的工具,又看向朱文圻:“文圻啊,你跟锦曦最近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朱文圻心脏微微一颤,笑着伸出手搭在一旁陆锦曦的手上,看向自己的媳妇:“我挺好的,就是苦了锦曦,这段时间跟我吃了不少的苦。” 人家陆锦曦再怎么说也是个千金小姐,打小生在官宦门第里,吃苦两个字注定跟她不会有什么交集。 大了也嫁的好,嫁给了朱文圻这么位二皇子,成了全天下女人做梦都羡慕的皇子妃。 即使住不了皇宫王府,跟着朱文圻去泉州上任,那也是泉州名副其实的一号夫人。 妻凭夫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谁能想到风云突变,朱文圻突然就能被贬成平头老百姓呢。 陆锦曦就这么从皇子妃,成了普通不过的民妇。 “能陪在夫君身边,锦曦这辈子就知足了,每天都比吃了蜜还甜,哪里有苦呢。” 小两口的腻歪劲看在陆英这个上岁数的老头却是难受的紧,连叹了好几口气,到底也没说出什么。 喝完茶起身,犹豫着,还是打身上拿出了一个小包,放到了桌面上。 “给锦曦和遵鋆的。” 谁都知道这小包里面装的什么,生怕朱文圻拒绝,陆英特地说了一声。 朱文圻沉默了一阵,没有开口拒绝。 “谢谢岳丈大人。” 顿顿足,陆英道:“我先走了,到点要去衙门办差呢。” 见两口子起身,又忙道:“不用送,赶紧去看看遵鋆,别醒了闹哭。” 话虽如此,但朱文圻还是一路送陆英出了门。 站在门外,陆英握住朱文圻的手:“文圻你糊涂啊,就算是为了锦曦和孩子,你都该找陛下认个错的,父子骨血,陛下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呢。” 朱文圻回首看了看屋内,叹了口气,回首时挤出几丝笑。 “是我不对,没能照顾好锦曦和遵鋆,对不起您老,我会找个时间给父皇写信的。” “唉。” 陆英不好再劝,拍了拍朱文圻的手,转身离去。 身背后,朱文圻的面色复杂到了极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八章:《建文大典》攻坚小组(一) 送走了自己的老丈人,朱文圻折身回了家,这眉眼之间便满是思索的神情。 “我出去一趟。” 陆锦曦不明白朱文圻要去做什么,但也没有细问深究,只关切了一句:“中午还回来吃吗?” “应该不会回来了,你带遵鋆吃点吧。” “带点钱出门吧。” 看着朱文圻说完话就要走,陆锦曦拿起先前陆英留下来的纸包,怕朱文圻出门身上紧张,想着递给朱文圻。 “留给你和孩子的,我不用。” 走出家将门关好,朱文圻抬头看了看方位,迈步径直走向街头一处豪宅。 这是朱植的辽王府。 虽说中央迁移北上,但是皇商一时半会还不会迁离,毕竟皇商的体量太大,想要转移怎么都需要几年,朱允炆也没催。 而作为南直隶这一片区域皇商的负责人,朱植并没有在今天跟着圣驾北上,暂时留在了这南京城。 “叔祖父不在吗?” 朱文圻登门拜访却扑了个空,管家说朱植一大早送完朱允炆后就没回来,估摸着又跑出去玩了。 别看如今也抱了孙子,朱植反倒比以前年轻的时候更贪玩,估摸着他这一辈子,能玩别人八辈子。 “殿下有什么要紧事吗。” 管家问了一嘴:“等辽王回来,我代您转告。” “没事了。” 朱文圻犹豫了一阵撂下这句扭头就走,这一次却是一直出离了长安街,就近找了家当铺。 大拇指上带了许多年的一枚玉扳指给当了出去。 “这可是来自安西的极品料子啊。” 当铺的大师傅看得眼都值了,再看看朱文圻身上的衣着打扮,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跟自己手里这么件玉扳指联系到一起。 “能当个多少钱。” 看得出来朱文圻有些心急,催促道:“我可是知道这行价的,你最好别骗我。” 当铺老板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转了好些圈,脸上可是堆满了笑。 “那得看您准备以哪种方式,这当和卖的价格可不一样。” “还有不同的意思吗?” 朱文圻哪里懂,只觉得当铺就是把自己的东西典当出去,不还是卖。 “当呢,我这边给您开一张当票,时限有长有短,东西我们收着,到日子了您把钱送回来,再缴纳一笔利息,东西完璧归赵,还是您的。 卖就是直接作价卖给我们,拿钱走人,咱们钱货两清,出了门可就没得回头了。” 朱文圻只想了很短的时间,就催促起来。 “直接卖给你们,能值多少钱。” “三百万。” 大师傅的回答很干脆,但朱文圻却炸了毛。 “才这点?你知不知道这扳指当年是谁送我的。” 这可是他娘过寿的时候,宗亲送了一堆的首饰件,这个扳指就特意挑出来给了朱文圻。 到了这里,竟然才能典当个几百万? 大师傅可不管这朱文圻急不急,慢条斯理的解释道:“钱呢,我们只能给您这个数,因为这么贵重的东西一时半会也出不了手,加上前两年安西、南缅那边上好的玉料没少往咱们国内输送,贬值的也快。 三百万说实话都是有风险的,您要不满意可以去银行折抵,看看,能不能比我们给出的高。” 要是能去银行,朱文圻早就去了。 都不用拿扳指,光自己这张脸,朱文圻有信心,借个十亿八亿连条子都不用打,多的是人替他出头担保。 再落魄的龙他也还是龙! 再富贵的狗只是一条狗。 “小爷我没工夫跟你耗了,就这价,点钱吧,我要现票。” 大师傅脸上笑的更开心了,诶上一声,忙招呼活计准备手续合同,自己小心翼翼的将这扳指收起来,不多时便从后堂提着一包子钱走出来。 “一沓十万全是千文票,一共三十沓,您点点。” 简单的点下数,确定没少之后,朱文圻自不会一张张的去翻看,确定会不会掺假,直接签字按手印,拎着钱就走。 出门雇车,直奔北城。 朱文圻要去一个特别重要的地方,见一个特别重要的人。 这个人叫靳毅。 身份呢,还只是一名学生。 湖畔三期的学生! 当然,即使是湖畔三期的学生,这个叫靳毅的学生自然也不值得朱文圻亲自来见,甚至带上如此多的现票,主要是这靳毅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身份。 如今南京学生会的副会长。 而会长,仍然是朱文圻。 坐在雇佣的马车里,朱文圻闭着眼睛一直在等待,直到听见熟悉的放学铃,才睁开眼撩开车帘。 视线内,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靳毅。” 唤了一声,校门外正跟一群同学边走边聊的靳毅寻声观瞧,自然看到了马车里朱文圻的脸,脸色变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 冲身边的同学交代了一句:“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 说完,三两步便走到马车近前,没多寒暄直接上了车。 “回城,贤合茶楼。” 朱文圻放下车帘唤了车夫一句,马车便离开候车区,汇入到主干道车流之中。 车厢内,靳毅并没有急着见礼问好,两人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靳毅只是看了一眼朱文圻手边的布包,就保持缄默的姿态。 直到马车到了朱文圻交代的目的地,付完车费,两人便一前一后的下车,同样沉默着进入茶楼,要了个静间。 “殿下最近可还好。” 一开口,靳毅仍然唤了朱文圻一句殿下,而朱文圻对靳毅的这个本错误的称呼,并没有去纠正。 朱文圻皇子身份被褫夺的消息,在学生会里面并不是秘密,但学生会上下的主要干事仍然称呼朱文圻为殿下,这都快成了一种习惯,因为学生会从第一届开始,这些个后进都是朱文圻在带着。 一批新人换旧人,而对那些个毕业的老人,朱文圻也一直安排的很好。 泉州、台湾,这两个地方朱文圻没少安排。 “都还好。” 没有过多的在自己家事上浪费时间,朱文圻开门见山的说道。 “今天我的岳丈泰山来了,他现在留在南京礼宾司做司正。”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别的人很难理解,但靳毅沉默了一阵之后,却是双眸发亮。 “这是,留些亲近人,照顾殿下您啊。” 一名礼部的官员,下派到南京这个直辖府做司正,这个调动的手续需要过内阁,这一点,朱文圻早前做泉州直辖府的时候自然是清楚流程的,也有过介绍。 就是因为泉州府各司司正被内阁换了个七八,所以他才跟许不忌交恶。 而现在,自家的老丈人却转任了南京礼宾司司正,这个手续一样要过内阁。 许不忌或许碍于朱文圻皇子的身份,也不好弄得关系太僵,卡住不批,但也绝不会主动提出这个想法来。 加之临近迁都,朝堂上下都忙成了一锅粥,谁会在这个时候还会想起,迁都之后,他朱文圻的生活该怎么照顾? 两种可能,一种是朱高炽提出来的,一种就是朱允炆暗中授意的! 朱高炽提出来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他未必会提,因为他到现在都搞不懂朱允炆缘何生那么大的气褫夺掉朱文圻的皇子身份。 是不是皇帝存了磨砺孩子的打算呢? 那基于这一点,朱高炽就很难擅自做主想着将陆英这位朱文圻的老丈人留在南京,就近照顾朱文圻。 如果朱高炽不提,那朱允炆在这件事中的影子就比较重了。 “父皇很可能还没放弃我。” 朱文圻一样很兴奋:“你知道今天我泰山到家里的时候,透露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信息吗。” “什么信息?” “我送泰山离开的时候,泰山劝我,找父皇认个错。” 说这话的时候,朱文圻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仿佛一瞬间,从一个刚刚放下木匠活的匠人变成了泉州知府。 “我犯错自然是犯错了,因为我的身份都被褫夺了,不是犯大错,父皇不可能这么处罚我,按结果来反推,很容易推出来。 但是具体什么错,除了内阁,谁也不知道,我泰山就是一个小官,不可能知道,除非有人跟他说。 如果他不知道我犯的究竟是什么错,按理在我家的时候就应该先问缘由,而后离开时再劝我去认错,他却没问过一句,直接就用一种很自然的语气来讲,说明他心里已经知道了。 我估计,是我父皇让人跟他说的,把他留在南京,也很有可能是我父皇的意思。” 靳毅举起茶碗放到嘴边,但没有喝,眉头蹙的很紧。 “就算殿下您的推想是真的,咱们姑且当真的,目的呢?陛下这么安排的目的是什么?” “利用我泰山影响我的心境。”朱文圻说的很笃定,充满了信心:“我父皇一定打算利用我泰山来影响我的心境,他想借我泰山来试探我有没有后悔的态度。 如果将来我泰山频频登我家的门,对锦曦还有遵鋆嘘寒问暖,那就坐实了我的这个猜想,用媳妇孩子在清苦日子吃苦受罪的现状来影响我,让我去低头认错!” “所以殿下觉得,将您泰山留在南京就是这两个目的。”靳毅也认真的分析起来:“一个是为了就近照顾您,另一个目的,是试探您目前的态度。” “我父皇,可从不做任何一件没有意义的事,说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对自己的老爹,朱文圻简直不要太清楚,他不敢说全能看懂朱允炆的操作,但大致的轮廓还是能估摸出来。 “这些都是我的假想,但我觉得,后面的发展很大概率会践证我的猜想不会出错,一定是我父皇将泰山留在咱们南京的。” 雅间里安静了片刻,靳毅喝了一杯茶,微微点头:“如果咱们将殿下您的假想姑且确定下来,那么这件事的脉络就很好往下梳理了。 您是因为怼了内阁,因而被陛下所不喜,而后重罚罢黜,所以您觉得,陛下也一样不喜欢内阁制衡权力是吧,他只是想借这件事,来试探在这种关切到国朝未来发展的重大政治制度转变的事件中,您跟大皇子之间谁更有主见和坚持是吧。” “不!” 出奇的,朱文圻反而摇头。 “父皇的目的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在母亲宫里的时候,我依然没有认错,就是因为我觉得父皇绝不是想要将权力拱手让给内阁和公天下。 但很快我就觉得我狭隘了,父皇是想要公天下的,但他的公和我想的公,不是一种形态,他的思想很可能更高一层,只是我还没领悟到。 但我想,有一个东西能给我答案。” “殿下说的是,吧。” 这个结果并不难猜,靳毅一语就道破谜底,朱文圻顿时满脸微笑。 “不愧是倒背如流的神童,学生会录干事,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这个惯例,精读并且通过几项专题考试的优先录取。 咱们来大胆的假设一下,如果说答案就在之内,而进入学生会又恰好有这么一条捷径,而我学生会会长的身份依旧保留!” 个中奥秘不能细想,一琢磨起来,靳毅就觉得自己脸皮发麻。 一环环、一步步,怎么看,皇帝都在期待着朱文圻去做些什么。 “所以我说,父皇并没有放弃我,他去北京是等着我这个人找他,而不是在等我的道歉信!” 朱文圻兴奋的手舞足蹈:“我犯错那天,我父皇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在回家之后誊抄了下来,这是我养成的一种习惯,因为我要把父皇的话掰开了揉碎了去分析、去琢磨,我才能读懂父皇的心。 父皇说,只要是他给的他都可以收回去,别说一个皇子的身份,就算是给我皇位又如何? 我父皇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皇帝了,他不是因为做了皇帝而伟大,而是皇帝这个身份因为他才显得如此伟大和至高无上! 是皇帝这个身份沾了他老人家的光! 即使我做了皇帝,他一句话我依然要滚下去,因为他是在世的神圣。 所以我想要得到的,必须靠我自己去创造,而不是等待赐予。 我想要得到什么? 我父皇说,他知道! 他知道我想要得到什么,却反而剥夺了我皇子的身份,要知道这个身份可是能让我得到我最想得到的东西的看似唯一的一条路啊。” 朱文圻想得到什么? 皇帝的宝座! 这一点毋庸置疑。 阅兵那天,他和朱文奎看着朱允炆的时候,都升起过这个念头。 大丈夫,当如是矣! 而想要当皇帝,需要如何? 首先是皇子,而后定太子,最后等皇帝死。 一个连皇子都不是的老百姓,除了造反一条路,还怎么当皇帝? 但在这个天下,造朱允炆的反? 那还是早点洗洗睡,梦里面啥都有。 甚至就连做梦,朱文圻都坚信,造反那是一丁点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有的。 “我父皇最后说了一句,我可以去做农民、做工人,随便我。” 朱文圻咬重了字音:“以前我父皇曾经说过,将来的孩子成器的做太子,其余的,就将皇商里面那属于他的财富赏给其他几位,富贵一生闲散王爷。 这是他为无法做太子的其他孩子安排的后路啊。 你看我那几个弟弟妹妹,哪个身上不比我和大哥富裕,皇商一年的营收两成,每个弟弟妹妹都是大富豪。 唯独我和大哥,全靠着俸禄过日子,要是失去了俸禄,连开锅下米都难。 他决口不提让我去经商,或者让我去当兵,甚至没有直接说‘你从此就是一个平头百姓’。 我觉得,这句话里面,有大文章!” 靳毅已经震骇得面皮发麻了。 “殿下您找我,有何吩咐,我必赴汤蹈火。” 这一刻,靳毅知道,他正处在自己人生中最最重要的时刻。 “你对倒背如流,是神童,我想请你,顺便在学生会里面多找一些类似你这般对通读并且能咂摸透其中精髓的人才,组织他们与我一道,咱们将答案,找出来!” 朱文圻将包放到桌面上:“这里面是三百万,交给你来做经费,就当我给你们开的工钱吧,如果不够,随时找我,我全力奉上。” “这怎么使得。” 对这笔钱,靳毅是说什么都不愿接,但朱文圻却不行。 “你必须收下来,天子不差饿兵,我不能让你们白劳心受累,拿着钱,帮我一把。” 靳毅语顿,最后郑重躬礼。 “必效死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九章《建文大典》攻坚小组(二) 南京大学的教学楼三层有几间小屋,是学生会的办公室。 朱文圻一大早便来到这里,从马车内将几个大箱子搬了下来。 一趟接一趟,直到将这个箱子全部搬上楼内的会议室,才气喘吁吁的擦掉汗,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也没有坐太久,会议室的门便被推开,却是靳毅走了进来,看到朱文圻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殿下来那么早。” “快坐吧。” 朱文圻摆手:“无需客套。” 虽说如此,靳毅没坐,说了一句:“殿下稍等,我这便去唤其他人来此。” “不用不用,等一会吧,等他们下课。” 朱文圻招呼着靳毅落座,还起身给靳毅倒了杯茶,让后者受宠若惊的连呼不敢。 两人聊了一阵天,会议室的门便频繁被推开,一个接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纷纷向着朱文圻打招呼。 最后,直到最后一个小伙子进来将门关上,朱文圻才起身走向首位。 “想必诸位都知道今日我请大家来此的目的吧,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感谢大家伙今日能来帮我这个忙。” 靳毅带头,所有人起身躬礼:“愿为陛下效命。” 不在客套,朱文圻点点头,将先前搬得几个大箱子打开,缘是一堆书籍和一些打包好的饭盒。 将这些书和饭盒放到每个人的面前,朱文圻一挥手:“这老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们先吃饭,填饱肚子咱们慢慢研究。” 众皆低笑,道了声谢,便埋头扒拉起饭来。 朱文奎倒是没吃,而是拿起自己桌前的两本书翻看起来。 一本是内的政治卷,另一本则是的运动卷。 “嗝。” 吃饱喝足,靳毅情不自禁的打了声嗝,脸便红了起来:“吃急了,嘿嘿。” 这幅姿态让朱文圻也笑了,站起身,给每个正在吃饭的学生会干事一人倒了一杯水。 “慢慢吃,不要急,别噎着。” 直等到所有人酒足饭饱之后,收拾掉桌上的残羹,朱文圻才拍拍手,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今天咱们来研究中的运动卷,用政治卷来做佐践,仔细分析一下历朝历代各种起义运动的成功与失败,总结经验。” 所有人都不免心头一颤。 民间对于中的运动卷一直有一种偷偷摸摸的风言,管这本书叫做‘屠龙术’! 好家伙,从陈胜吴广起义到太祖皇帝崛起寒墙,可谓是将每一场农民起义从萌芽到辉煌再到衰落全部详细的记了下来。 当初编修这一卷的时候,解缙就一百个不愿意和担心。 哪有教天下老百姓如何造反的道理? 但朱允炆不禁做了,而且还大张旗鼓,甚至对每一场起义行动都做了部分批注,将个中胜败缘由剖析明晰。 “这些个运动的成功与失败,各方面都有原因,咱们不去了解和分析制度、经济等其他原因,咱们只讲政治。 以政治论政治,找出最核心的原因。” 朱文圻将书合上,起身走到身后一处巨大的白色面板,拿起一根细毫笔,写下了陈胜这个名字。 “讲起义、讲运动,那就避不开陈胜这位农民起义的第一人,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算是打响了推翻秦王朝第一枪。 咱们先来分析陈胜吴广的胜利与失败,通过的政治卷,来找出他们之所以成功与失败的原因。 陈胜是以什么身份和原因发动的起义? 劳役,因为赶工误期,按照当时的秦朝律法,要被处死,前后都是死,于是陈胜选择了造反这条路。” 一名在南京法学院攻读的学生笑了起来:“这就是苛政的危害性。 我们法学院上有一个案例,说二十年前一个青皮流氓喝了酒,耍流氓摸了一个妇人,这种行为按照当年的大明律呢判了死刑,这个青皮后来就掉回了头,闯进妇人家里,不仅奸淫了这个妇人还将其杀害。 被抓捕后,青皮就说,横竖都已是个死路一条,倒不如做绝来的省心不亏,而且把人杀了,说不定还能逃掉,侥幸着希望无法被抓获。 这在当年引起了一种反思,律法过于苛刻,到底是对犯罪的惩罚还是反而成为犯罪的错误刺激。” “咱们不说这些。” 眼瞅着在说下去要跑题,朱文圻抬手喊停:“律法方面的问题咱们不去讨论,也没有讨论的必要。 秦朝的法律如何跟咱们没有什么关系,只说陈胜起义之事。 陈胜起义是因为没路可走,那么他如果想要击杀看押他们的官兵,需要怎么办?” 问出这个问题,朱文圻看向了靳毅。 后者回了一句:“找其他一样耽误了工期的劳役做帮手。” “没错。”朱文圻在陈胜的名字下划了两道斜线,分别写上了劳役和官兵两个名词。 “劳役是谁,是吴广、是其他人,而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陈胜需要去团结的朋友! 官兵是谁,是陈胜和一众劳役需要反抗和击败的敌人。” 大家伙都在这一刻接了一句话:“政治卷第一篇,我们无论在什么时刻都要弄明白,谁是我们的朋友,谁又是我们的敌人!” “说对了。” 朱文圻看着面板,将劳役和官兵两个词各画上一个圈,在旁边分别写下‘朋友’和‘敌人’两个词。 “陈胜知道应该团结哪些人来做自己的朋友,并且明确的告知自己的朋友,哪些是他们的敌人,于是,这群劳役成功的凭借人数优势,杀死了这群看押他们的官兵,逃脱出去,成为了自由身,也成为了反贼。 这个阶段,我将陈胜这一群人称为起义运动的初始阶段,这个阶段,陈胜他们是成功还是失败?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成功了。 因为他们当时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推翻秦王朝,更不可能是为了打进咸阳做皇帝,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不会如此早的接受到法律的审判最终走向断头台。 而这个初始阶段的成功胜利的因素是什么? 是陈胜搞明白了敌我的身份立场,团结了应该团结的人,打倒了应该打倒的人。” 这个初始阶段对任何人来说都不算什么高深的学科,因为陈胜除了团结那些跟他一样身份的劳役,总不能去团结官兵吧。 但朱文圻之所以要着重讲一遍,这就是一种严谨的态度,一点一点的来分析。 “在取得初步阶段的胜利之后,陈胜下一步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隐姓埋名逃进乡野之间活下去,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搞出更大的动静来? 显然,陈胜选择了第二条路,因为他已经将自己视为一个反贼了,反贼做到头,那就是统御天地的皇帝。 这个阶段,我称之为起义运动的壮大阶段,而在这个阶段,陈胜需要做的事是什么? 毫无疑问,那就是继续扩张自己的势力,让自己拥有和秦王朝平反军队正面抗衡的力量,而想要扩张自己的势力,陈胜应该怎么做?” 靳毅应了一句:“陈胜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没错!” 朱文圻重重的一拍面板:“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大家都懂,我就不做解读,只说这句话除却鼓舞人心之外的其他功效。 那就是明确本方势力接下来行动的朋友和敌人。 谁是起义势力的敌人?王侯将相! 谁又是起义势力的新朋友?还没有成为王侯将相却想要成为王侯将相的人! 一句口号,明确的定下了本方势力下一步的工作方向,自然也就更加容易的吸纳更多的人来投奔自己,于是陈胜的起义势力得以迅速壮大,使得秦王朝对他的剿灭一时半会无法完成,那么这个阶段陈胜最终取得的结果一样是成功的、是胜利的。” “政治卷第二篇,‘团结更多人,打击少数人’。”靳毅感慨了一句“陈胜只说了王侯将相,将敌人的范围局限在贵族,并没有打击地主、豪强、六国遗贵和地方的宗族势力。 可以说,除了秦王朝的王侯将相是他的敌人以外,全天下都是他的朋友,而地方的地主豪强、宗族势力又恰恰是一股接着一股有实力的生力军。如果他当初搞打土豪分田地,那很可能他都还没等到秦王朝的平反大军,就被地方的地主豪强给先灭掉了。” “说的没错。” 朱文圻在面板上郑重的将这句话记下来,最后拍拍手。 “我们可以看到的,就是陈胜起步的这两个阶段,目前来看都是胜利和成功的,在完成了这两个阶段之后,陈胜的起义运动进入到第三个阶段,那就是成立自己的势力。” 说到这第三个阶段的时候,朱文圻便叹了口气,因为到了这一阶段的时候,陈胜便失败了。 “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陈胜的起义势力兴盛的快,灭亡的更快,他的张楚政权甚至连一年都没有撑住就烟消云散,本人也死于兵刃之下。成功的经验咱们已经总结出来了,那失败的原因呢?” 一群人没有各抒己见的侃侃而谈,而是翻阅起,既然认定这本书里面可以找到答案,那所有的原因都应该在这本书里面。 “政治卷第四篇里面有这么一句‘凡是脱离实际的,将成功归于虚无缥缈的天意,企图以此愚昧百姓,那么最终,百姓也会因为愚昧而离弃’。” 一名学生将这句引申出来并做以解读:“陈胜起义之初,搞鱼腹丹书,篝火狐话,暗示世人他是受命于天的贵人,以此来欺骗当时还愚昧的古人。 诚然这种办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起到奇效,但最终的结果则是,追随陈胜的武将全部有样学样,各自手里有了兵权后便在各地割据自封王侯,也称自己是天命所归,本应该做农民起义领袖的陈胜,却不得不面对无数个同为起义势力的对手。 农民起义军本应该一致对外的反抗秦王朝,却从分裂的一刻陷入到政治内耗当中,大打出手、刀戈不止。” 欺骗愚昧百姓这种事,当你可以做的时候,那么其他人也可以做。 所以朱允炆从登基之后一直都在强调的,向全天下普及的一个最基础的教育,就是全面否认皇权天赐这个说法。 天子绝不是什么上天之子,更不存在承天命一说。 如果为了稳定统治而愚弄百姓,那你就不能在去怪百姓因为愚昧而被别人给欺骗参与那些野心之徒造反的犯罪之中。 “陈胜势力的失败恰恰在于迅速的分崩离析,这充分暴露了这次起义运动毫无稳定根基的弊处。 秦王朝固然已经走向了王朝末路,但终究是一个长达几百年的国家政权,有君王和朝堂有制式军队有政令军令系统,而这些,都是陈胜势力所不具备的,所以仅仅六七个月的时间,陈胜势力便灭亡了。” 朱文圻感叹了一句,而后在面板上写上‘第三阶段,因其缺少稳定结构而崩溃’这句话。 放下笔,朱文圻抱着膀子重新审视了一下面板上自己写下的,做了总结发言。 “现在我们仅从政治的角度复盘了陈胜起义运动的兴衰、成功与失败,得出了三点结论。 一、明确我们的立场和主张,凡支持我们的即朋友,反对我们的即敌人。 二、团结多数人,打击少数人。 三、建立稳定的政治结构,不能脱离实际,尤其是团结多数人这个环节的时候就要踏踏实实的扎下根脚,将自己的立场和主张在最基础的广泛群体中扎下根脚,得到积极的呼应和支持,而不是搞虚无缥缈的神权、说假大泛空的浑话。” 总结完之后,朱文圻没有继续在陈胜起义这件事多耽搁,紧跟着说起运动卷记载的第二篇故事。 “王莽政权的崩溃症结。” 面对这段历史,在座所有人都笑了,包括朱文圻。 因为怎么看,王莽的失败,都好像是因为刘秀他实在是太秀了。 刚刚才否定天命所归说,这就来了一个纯纯的天命所归。 “大家,各自谈谈观点吧。” 朱文圻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就是将运动卷内记载的数百次不同形态的历史运动全部复盘,最后总结出其中成功和失败的缘由,找出他想要找出的答案。 一个可以让自己全面破解朱允炆内心深处最真实想法的答案。 从而让自己实现自我救赎,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章:浑人训女(一)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朱文圻心事忡忡的走出家门,打算乘坐马车赶往南京大学。 这已经是他最近一个月的常态工作。 每天两点一线,南大与家。 这一个月对朱文圻来说成效堪称巨大,的攻读研究收货颇丰,他和靳毅领着学生会一众干事已经将中从陈胜吴广起义一直到北宋“元丰改制”这一时间段内中国发生的所有重大政治事件全部一一复盘。 今天朱文圻打算收官了,聊聊红巾起义和大明定鼎! 这一个月,复盘了中国两千年青史大小数百场重大的政治事件,朱文圻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自己父皇心中大概的想法,但他还不敢确定,因为自己的猜测如果是真的话。 那太惊世骇俗了! ‘父皇竟然想这么做!’ 恰恰是因为摸清了一个大概,朱文圻心中反而没有了底,他现在已经不敢确定自己的推测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了,如果是错误的,那么自己一旦顺着这个路线去走,那么就算自己是皇子,唯一的结局必然是一杯鸩酒结果一生! 锁紧眉关的朱文圻踏足马车,还没等他上至车辕,门外大街上便响起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整齐划一的跑步声。 数千名戎装抖擞的军人出现在大街上,并封锁了两侧与人行道接通的出口,禁止行人进入。 什么人那么大的排场? 朱文圻蹙眉观瞧,顿时恍然。 眼帘内,一驾四马拉动的车辂驶入,车辕立一杆大旗,上书。 ‘西征总指挥马’。 竟然是马大军班师了! 朱文圻当然搞不懂为什么马大军班师会来南京,但他此刻也没心情搞明白,更没打算同马大军碰面打招呼,直直进入车厢,与马大军的车队擦肩而过。 而此刻车辂内的马大军亦是一脸的烦闷。 他兴冲冲的从乌什哈德班师一路撤回到印度,走加尔各港乘船抵达泉州,结果前脚踏上泉州,后脚便听到迁都的消息。 扑了个大空。 反正人已经回了国,马大军派亲兵快马再去北京呈报,自己干脆先回南京来,一是歇两天陪陪媳妇孩子,二一个也是交接一下军务。 总参自然是跟着中央北上去了北京,但还有一部分留在南京,用途就是留下来等马大军的。 迁都之前,马大军的捷报就送到了南京,朱允炆自然要留一部分总参的参谋在这里等他。 对于南京,马大军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抗拒感。 他不喜欢这座城市。 绝不是因为这座城市不繁华、不富庶,而是马大军知道,当他进入到南京亦或者北京的时候,他的人生将至此结束那段曾经充斥满铁马金戈、硝烟炮火的峥嵘岁月。 要履新成为新的总参谋长,而后直至年龄到线荣退。 国公、武勋、尊谥、入武庙。 名载青史,千古流芳。 站在人生四十岁的路口,马大军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几十年后的未来。 所以,他是真不喜欢这座城。 通过车辂的车窗往外看,马大军看到了一个人,忙开口。 “停车。” 亲兵勒住缰绳,没有问缘由,车辂外跟随的亲兵也是纷纷停住脚步,迅速拱卫住马车,眼神戒备的看向四周。 马大军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刚刚看到了朱瞻基。 “瞻基。” 路边手里拎着两筐水果背对着马路的一个年轻人顿住脚步,回首,顿时睁大了眼:“马叔叔,您回来啦。” 这小年轻,便是朱高炽的长子,朱棣的长孙朱瞻基。 因为马大军跟朱高煦当年在交趾打仗的时候拜了把兄弟,故朱瞻基唤马大军一声叔叔。 “你怎么还在南京城?” 马大军两步迎上去,扶住打算见礼的朱瞻基,先是拍了拍后者的肩头,而后便满腹疑问:“你没有去北京?” “没有,父亲和二叔北上了,我这不刚毕业吗,爷爷的意思是让我留在南京考公,所以就留下来陪爷爷了。” 马大军的心头一颤:“燕王也在?” “嗯,爷爷他不想去北京了。” 北京于朱棣来说,感情太复杂,朱棣已经不想再回去,还不如南京来的省心。 看到朱瞻基点头,马大军脸色就端肃了许多,顾左右道:“去总参说一声,交接的事明天吧,本帅要先去燕王府一趟。” 对于朱棣,马大军自然是满心的敬意。 朱棣与他,有知遇之恩、提拔之恩、栽培之恩、救命之恩。 毫不客气的说,没有朱棣,他马大军当年纵使再如何骁勇,没有朱棣的表功,没有丝毫背景的这个贵州山民,这辈子能混个一卫指挥便是到了,娶马玲可能比娶当今的公主还牛气。 门当户对,朱瞻基自己想想,自己身份配得上人家吗? 毕竟朱棣是退下来的闲散亲王。 当朝几十位亲王,谁在马大军面前不得主动退避让道。 朱棣当然明白马大军这个提议出自什么原因。 报恩! 朱棣再是燕王,再是当年的总参谋长,终究是退了。 看这个意思,将来朱棣百年之后,朱高炽都未必能袭燕王爵。 世系王爵很大可能性会剥夺,因为朱允炆自己几个儿子,至今没有一个封王! 没有谁是天生贵种,路,都是要一步一步自己走的。 那等到朱棣死了之后,他一家子谁来照拂呢? 这个时候马大军这个提议,就是将自己跟朱棣一家再拴个几十年。 只要两人成了亲家,那么马大军就还可以拉扯着,给朱瞻基保驾护航个二三十年。 如此一来,便能保朱棣一系,三代富贵! 人要知恩图报。 对于朱棣的拒绝,马大军坚持己见:“燕王,此事便让我做一回主吧,将玲儿嫁与瞻基,我也是放心的紧,望您千万不要嫌弃我这一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没读过书就好。” 朱棣面色不虞的摇头,他抹不开脸上的面子,但马大军一再坚持,甚至站起了身。 “燕王可是瞧不起在下出自寒微卑贱。” 话到这个份上,朱棣已无法再拒,恐伤了马大军之心,感慨着叹了口气,拍了拍后者的肩头。 “这样吧,你先回家商量一下,以铃丫头的意见为主,她若是愿意下嫁我家这不成材的小子,我亲自登门去提亲。” “我老马家还轮不到她来支言。” 一瞅朱棣答应,马大军顿时大喜,抱拳:“就这么定了。” “你这浑人。”朱棣失笑摇头:“今晚留下来,咱俩喝几杯。” “好说!” 解决了自己闺女的终身大事,马大军拍着胸膛开怀不已。 “今晚得喝个彻夜才痛快。” 俩人笑的开怀,只有一旁守着的朱瞻基面色尴尬不已。 你们给我选媳妇,都不问问我意见的吗? 包办婚姻,可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一章:浑人训女(二) 在燕王府,马大军一直喝到深夜才离开,走的时候嘴里还不停的嘟囔。 ‘燕王现在的酒量可是真不如当年了’ 没有尽兴的马大军你想学射箭,我给你请的是三军第一甲的神射手,你要学骑马,我给你找大草原最好的骑手、马师。 还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做爹的来向你让步的?” 浑只是马大军的表象,自从当年那次审察之后,读书成为了马大军生命中一项新的课程,要不然,他今天绝说不出这番话,早就大耳光抽到自己闺女脸上了,而不是在这里第一次跟自己的子女如此平心静气的讲道理。 但纵是马大军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这番话听在马玲的耳朵中依旧刺耳。 “爹,我现在已经大了,即使没有你尊贵的身份地位,我仍然可以活下去,我已经不再需要你的帮助,你明白吗?” “哈哈哈哈。” 马大军笑了,笑的同时冲门外怒喝一声:“趴耳朵听什么呢,都给老子滚!” 门外影绰绰的身影顿时跑了个一干二净。 “你说不需要我的帮助了?但你实际上哪一天的人生离开过我的帮助,你何曾真正的不需要我的帮助过! 你努力想想你这二十年的人生,你是全天下多少人羡慕妒忌的千金大小姐,你是盘水郡主,领着二品的诰命,当你每年过年的时候进入皇宫,可以近距离的听到皇后娘娘两句关切话语的时候,有多少道艳羡的目光看向你,让你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当你出门坐上马车,享受着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舒适便捷的通行,看到窗外那些为了活计忍风挨冻的贫农百姓的时候,你何曾离开过马车,去跟他们一道过那种生活。 你没有,你还会反过来说,做人要努力,不努力就没法进步,就活该忍饥挨饿受冻,如果你将这一些归功于你自己这几年的所谓独立自强,那简直是这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因为你一直在享受着我这个做爹的给你带来的数不尽的既得利益,却掉过头来高傲的、恬不知耻的跟我谈你的独立,你独什么立,你拿什么来独立。 当你离开这个家,身无分文、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时候还能靠着见得了光的正道手段赚取哪怕买一个馒头钱的时候,你在来跟我谈独立。 当你不依靠一个女人本身的本钱,只通过劳动和奋斗,就可以让你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的时候,你在来跟我谈个性。 如果你做不得,你就不要这么堂而皇之的说这番话,因为你没有资格。 你从出生就享受着我这个做爹的给你带来的一切,享受的心安理得,那么,你就必须为了这个家做出相应的付出,而不是只一味的索取,然后贪得无厌、索取无度的继续向我伸手要自由、要权力。 权力我可以给你,但权力对标相应的责任,你为这个家做出什么功劳了吗?你担负过这个家哪一块责任了吗? 还是说你爹我这戎马几十年的仗,你替我杀过敌、克过城、灭过国? 你是一无是处,没有一件我能够拿出手去到别人家府上对你进行夸耀的地方,燕王跟我说,说南京城的公子少爷哪一个都盼着将你娶过门,但人家图你什么? 图你漂亮吗,锦绣金陵城,数百家青楼雅倌,哪一个歌伶戏子不生的貌美如花、倾国倾城。 还是说图你会骑马、会喝酒、能踩着桌子跟一群老爷们划拳摇骰子! 人家要的只是你的身份,要的只是借助娶了你做我马大军的女婿!” 这话已是说的相当难听,饶是马玲强于一般女流,也是哭的泣不成声。 “哭什么哭!” 这番委屈姿态,更是惹得马大军动怒:“你倒还委屈上了,怎么着,老子说话难听了,入不得你耳了? 好家伙,你这二十年活得够滋润啊,这就受不得、骂不得吗? 你出门去感受一下,这个社会原比老子今天骂你的这几句更刻薄、更残忍一百倍!” 说到这里,马大军沉默着喝了两杯茶,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当年,你爹我奔袭河内,千里密林,毒障蛇虫。饿吃鼠蚁,渴饮血尿,才活活熬见第一个人烟村落。最后硬闯皇宫,百刃加身而不死。 夜夺顺州,站在狭隘的城门洞里为了夺门,任由利箭攒体,一只眼也是那个时候被射瞎的,我拔矢啖睛,一战克定。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在你面前倒苦水,拉同情。而是我想要告诉你,任何一个吃过苦、受过累的父亲都不愿意自己的儿女再尝试一遭,我的奋斗,很大的一部分就是因为有你、有你的几个弟弟。 封妻荫子,他就是一个武人这辈子实现自我生命价值唯一的动力。” 书房内陷入到一片静默之中,而在这漫长的煎熬之后,在马大军充满期冀的目光下,马玲做出的反应却让马大军大吃一惊。 只见马玲猛然拿起一把墙上的短铳,对准了自己的下颚。 “你要干什么!” 马大军几乎要疯了,吓得满脸苍白,双手张开僵硬着:“放下,放下!” “不!”马玲一脸的泪,却是坚定的很:“爹,女儿不孝,但女儿实不愿意嫁与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如果你苦苦相逼,我只能一死了结,将这条命还给您。” “不嫁,不嫁了。” 生怕闺女喝了酒脑子转不过来,马大军只好先认怂:“咱不嫁了,你先把枪放下成吗,回房休息,有什么事,咱们明早再说。” “这件事,已没什么好说的了。” 马玲拿着枪,手指一直搭在扳机之上,一步步退到门槛处,拉开门,猛然跑了出去。 ‘啪嗒’一声,枪掉在地上。 马大军本打算快步追赶,但脚一踏出门又生生顿住。 月光下,看着马玲消失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默默的捡起地上的枪,马大军对准头上的天。 ‘嘭’! 自己多年未曾回来,但家里的枪内却有上膛的子弹。 不用多想,必定是马玲做的,她早就准备好了,等的就是这一天的以死相逼。 而且她的激烈抗拒,也并非酒精作祟。 看向不远处手足无措的警卫,马大军再次叹气。 “将府内,所有兵刃火枪全部送到南京府衙门,以后绝不允许再有。” “是。” 亦在此夜,熟睡中的朱文圻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的走过去拉开大门,就看到一脸带泪的马玲,听到后者那句让他瞬间清醒的话。 “咱们成亲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二章:不自量力 “成亲?” 如果深夜里,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大姑娘向你开口说想要嫁给你,而你又曾经对这个女人有点心思想法,你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在这个不用担心会出现喜当爹的时代,想必很多人会先惊而后喜。 朱文圻确实也惊住了,而后当惊疑退去,他的脸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闪身。 “先进来再说吧。” 将马玲引进客厅,朱文圻走里屋取了两件绒毯,给马玲一件,另一件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深夜凉,盖一下膝盖吧。” 坐定,添了两杯热茶,朱文圻看向马玲:“出什么事了?” 成亲对寻常普通人来说,那自然是一辈子的头等大事,但是对于朱文圻和马玲来说,真的是大事吗? 马玲的情绪有些低沉,将事情的原委如实说了一遍。 从头到尾静听下来的朱文圻哦了一声,依旧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变化:“我听明白了,你是因为不想嫁给朱瞻基,又怕将来你爹联同你娘继续对你逼婚,所以想拿我做挡箭牌对吧。” “确有这个想法。”马玲也是直耿耿的性子,毫无隐瞒欺骗朱文圻的想法:“我不怕我爹那所谓的气势,只怕我娘的眼泪,我担心将来会妥协,所以需要先成亲,断了这条路。” “你倒是想的挺远。”朱文圻的嘴角挑起:“那为什么选择我,这南京城,公子少爷的不在少数,你跟我咱俩好像也就见过寥寥几面,甚至都没有真正的独处过,若说感情,那也是没有的。” “因为只有你最合适。” 马玲正视着朱文圻,坦白:“一般百姓我若嫁了,就是害他们性命,家里有点身份地位的,知我身份缘由便不敢娶我。” 谁敢为娶一个马玲,给燕王府的牌匾抹黑,给朱棣脸上来一巴掌? “你是真聪明啊。”朱文圻啧啧赞叹,低头笑了笑,再抬起时脸色便冷冽了许多:“我就属于既敢娶你,又不会有任何风险的那种对吧。 而且,我还不是皇子,没有什么太多的关注度了已经,嫁给我,你将来依旧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而不像嫁给朱瞻基、嫁进燕王府那般,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妇礼。 而就算我事后将你休了,那便更遂了你心意,因为燕王府绝不会娶一个被休掉的妇人做媳妇。 算盘打的真精明啊,但你觉得我会同意吗?嫁给我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只是出个人陪我睡觉罢了,我却要为你,开罪燕王,这交易不值。” 这话说的已算是极难听,马玲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她深吸了几口气,还是克制住起身离开的冲动,正视朱文圻。 “我不信你愿意一辈子做平头百姓,咱俩虽只有寥寥几面之缘,但我能看出来,你有很大野心,但你现在连皇子都不是,你的野心报负没有施展的平台了已经,娶了我,对你将来一定有帮助的。 我父亲即将去北京履新,他的岁数优势在这里,最重要的,我大明周遭已经没有敌人了,再想开疆拓土,只有往西打,往西,用的军队必是我父亲的旧部,你的机会就来了。” “哈哈哈哈。” 朱文圻顿时失声而笑,笑容里满是嘲讽不屑:“你太幼稚,你也太拿你爹当回事了。 往西打用你爹的旧部,你认为我父皇就会顾忌你爹?还是认为我父皇离了你爹就指挥不动西南、西北军区了?最后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再给我次机会? 在我父皇眼里面,别说你爹,就是燕王真的那么重要吗?或许二十年前,燕王很重要,不能轻动,但今朝,燕王跟随便一平头百姓在我父皇眼里,我跟你说,没有任何分别! 他能杀朱高燧的时候你还不懂吗,他顾虑过是否会因此得罪朱棣吗? 压根没有这个担心,天下与我父皇,尽在掌心之间。 所谓的燕王旧部、你父亲的旧部,你真正的去问问,他们到底是燕王、你父亲的追随者还是我父皇的追随者! 做人啊,千万不能自不量力,这个国家离了谁都仍旧可以照常运转,除了不能离开我父皇,明白吗?” 看着马玲沉默,朱文圻端起茶碗毫不客气:“你不要这么幼稚,你父亲说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你终究只是个女人,一无是处,所以我奉劝你,别太无知狂妄,你的条件与我来言毫无吸引力,这个交易不对等我做不了,不送了。” ‘现实往往比我说的话更加残酷、刻薄一百倍。’ 马玲这一刻便发现,自己父亲说的话是多么正确,她的骄傲啊,就这么被朱文圻亲手击打的粉碎。 自己一个姑娘,还是一个堂堂的郡主,送身上门,人家竟然来了一句。 ‘交易不对等’。 因为她不配! 看着失魂落魄的马玲离开,身背后朱文圻的声音响起:“铃小姐,我劝你最好还是回家吧,虽说这些年治安情况大为好转,但田野之中,山猫野汉子的还是不少,难服王化的歹徒终归是存在的,你若是孤身一人,只怕不太安全。” 身影顿住仅仅片刻,便更加果决的离开,直至消失于夜幕之中。 朱文圻默默的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只可惜全然沉幕。 合上门闩,朱文圻再回屋的时候,已是睡意全无。 便索性拿出茶叶,给自己泡上一碗。 这茶叶包括先前的绒毯,全是前些日子他岳丈陆英送来了。 契合了他之前的猜想。 今天马玲来到之后说的事,朱文圻还在报以怀疑的态度。 这也是他这些年养成的一种习惯。 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也不急着去信。 自己慢慢思索,用时间去践证。 “呵。” 想了许久,朱文圻不屑一笑,将茶饮尽,起身向后堂走去。 搞不明白便干脆不想了,他现在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分心别的事。 他有更重要的事业要去做。 至于武勋、宗亲之间的联络,跟他现在有什么关系? 再过几日,他可就要去龙江船厂参加工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三章:京津冀一体化发展(一) 当朱允炆抵达北京的时候,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 呈现在他眼前的北京城,竟然让他捕捉到了一丝记忆中的影子。 街道两旁林立的高楼,宽阔笔直的长安街,人山人海的商业街,和几乎时刻吵得人脑子发胀的喧嚣。 除了没有电气化、没有霓虹灯、没有呼啸崩腾的发动机轰鸣之外。 哪里还像是一座十五世纪的城池? 白昼之下,看着街道上那密密麻麻的自行车大军,跟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老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只有看到这种景象,朕才由衷的自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属实是做出了成绩。” 驾辂一道缓缓驶进皇宫,过了承天门的时候,朱允炆就下了车,在内阁一众阁臣以及朱文奎的陪同下,开始徒步观瞧。 “还别说,真是近乎原封不动的仿建。” 这一观,朱允炆便乐了。 工部尚书守在不远处应声:“屋檐边角,所有的比例都与南京皇宫无二,保证陛下住进来的时候,不会有生疏之感。” 将一个占地上百万平的皇宫,等比例一丝一毫偏差没有的全部还原,有多难? 朱允炆不是匠人搞不懂,单光听,猜测也是极不易的。 不过靠近殿群的时候,朱允炆还是敏锐的发现了这北京皇宫和南京皇宫不同的地方。 那就是每一座宫殿的屋脊两头雕刻的龙头,都比南京的更大。 而且,南京龙头是木制,这北京龙头虽也是木制,但内里却吐出了一条金属舌条,延伸着,舌尖冲上,直指青云。 “这是?” 见朱允炆纳闷不解,工部尚书忙介绍:“此为引雷所用,北京殿群修建的过程中,每逢雷雨天气,易遭雷击,几次焚毁重建,就有人按照内的记载,加以创新造了这龙头。 舌条金属制造,舌尖冲天,雷击时可以引雷,在通过下端铁丝直通地下,就不会击毁殿宇了,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皇宫主体建筑不会毁于天象。” 这算是古代版的避雷设备吗? 朱允炆不懂,闻言点点头,道了声:“做的不错” 一句肯定,让工部尚书脸上险些笑开了花。 一行人看罢了三大殿,朱允炆便有些乏了,正好双喜正忙乎张罗着御前司搬家具、打扫乾清宫,烟尘弥漫的一时也进不得人,索性便转道去了文华殿,跟内阁一道听听朱文奎汇报一下他搞的京津冀共同发展的成绩。 “搞京津冀共同发展的战略计划,是五月初过的北京府司会议,六月份正式立项,眼下北京府的初步目标,是先搞好一个工业园,计划建造六十到八十家工厂,面向周边各省,招工四十到五十万人区间。” 从政也已经有些年头的朱文奎汇报起公务来比以前属实是多了些模样,一本正经的。 “如今北京府的招商工作进展顺利,筹建工业园的目标预计可以在明年入秋完成,同时,关于招工的方向,北京府已经同山西、辽东、陕西、河北几个省都协调好,将主要从这四个省招募生活贫困的百姓,直接迁出落户到北京来。 工业园周遭附近的居民区已经开始筹建。 至于民生或相关的保障问题,平津港将作为核心枢纽,来自辽东平原、江南的生活物资走平津港入港,过京津高速进入北京,运输时间可以压缩到三至五天。 如今,京津冀一体化发展的主要矛盾点在于发展的不平衡性,因为按照我们做的计划,前期主要还是要以北京这个新首都为重,先刺激北京的经济繁荣,而后再平津、河北两地。 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是眼下京津冀一体化进程的实际困难,至于如何解决这个困难,我的经济顾问李翼给做出了几点建议。 那就是扎实下服务招商的思想,做切实有力的围绕服务招商这一中心来统筹工作,以商业繁荣带动民生繁荣,以中心经济带动边群经济。 凸出北京作为京津冀一体化中的辐射带动作用,以保定府、平津府两府作为两翼支撑,其中保定重点规划陆运畅通,平津港重点扩大港口航运。 如此,陆路连通周边各省,航运联通北方江南。” 说的很复杂,不过用通俗的话来说呢,就是北京先吃肉,其他两地后吃肉。 朱允炆听得频频点头,看向朱文奎的眼神里带了几分赞许。 虽说京津冀一体化发展的主要政策纲领是那个叫李翼的商人提出,不过朱文奎可以不耻下问,大胆用人,也是一件值得肯定和褒奖的事。 不能小瞧商人对国家建设的重要性。 “内阁有没有要对这项地方性政策做指示的地方?” 自己不说,朱允炆反而看向了许不忌,想听听看后者的意见。 许不忌先是冲朱允炆谦虚了两句,而后沉吟片刻才开口。 “方才大皇子汇报的内容很精练,也将重点的地方做了详细阐述,我没有太多需要附充的地方,只强调一点吧。 希望北京府、平津府、河北布政使司在搞京津冀一体化发展的过程中,重视一下实事求是的调研工作、观察工作。 实事求是很重要且不容易,但确是必须要保证的。 三地共同发展是大规划、大建设,不能光图面子上好看,图一个开工建设时的热闹劲,一定要追求实实在在的投入--产出之间的关系,这才是对这项政策影响下的几百万百姓负责任。 眼下首都已经迁来了北京,那么就可以近距离的观察这项政策的进程,我希望将来北京府可以务实的向内阁报喜,更务实的报忧。 这才算做到对上负责、对下负责、对人民负责。” 眼瞅着许不忌又要长篇大论,朱允炆急忙抬手叫停,笑眯眯的看向朱文奎:“许阁老的教诲都记下了吗?” “儿臣记住了。”朱文奎不住的点头:“等回了知府衙门,儿臣便开府司会议,将许阁老的教诲通传下去,告诫地方绝不允许在这项政策的推进中大搞形式主义,浪费国家对京津冀一体化进程建设中投入的资源。”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去忙吧,朕还要跟许阁老他们商量一下明联的其他事情。” “是,儿臣告退。” 级别不够,少往上凑。 朱文奎也知道,明联的一些大事,自己在与不在也掺和不上,干脆的起身告辞。 “这孩子成长的挺快。” 看着朱文奎离去的背影,朱允炆感慨了一声:“孩子一长大,朕也就老了。” 皇明四十一年的深秋,属实让人感受到几丝凉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四章:京津冀一体化进程(二) 位于甲子区的北京商会总部,已经一连几个月忙成一锅粥了。 随着京津冀一体化发展政策的正式立项,商务司索性把招商的办公地点直接放到了京商总部里。 这几个月,来自天南海北各个省地的商人都往来不绝。 很多甚至是甘肃、辽东等极远地方的。 有的来到一看见焕然一新的北京城,索性便不离开了,直接派人回老家把一家子都迁了过来,直接落地北京户,摇身一变成了新北京人。 做生意的没有傻子,任谁都能看出,将来一旦北京全面建成,一个容纳八百万人的超巨大都市,会有多少令人为之疯狂的海量财富。 抓住北京眼下大招商的风口,不趁着这个机会进入占个位,将来怕是想参与进来都没得机会。 不得不说,北京府上下的蓝图勾勒的也很好。 不过蓝图勾勒的再好也没用,真正让全国各省地方富商愿意不惜一切来到北京的原因,还在于一条风声。 ‘中央科学院已经发明出了一种新型载运车,可以全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运转,速度超过驿马的脚力达到每时辰一百二十里,并且可以载人运货。’ 一个时辰一百二十里,一天就是一千四百四十里地? 也就是说,只要通车,北京到南京,才不过两天的时间! 贯通南北,横亘东西。 天下无不可旬日即达之处。 这个风声没人知道是谁走露出来的,即使这风声中提及的所谓新式载运车连影子都没有露出来,但天下人愣是信了。 这些年他们见识到的新鲜玩意委实太多了,出一个可以替代马车的新式交通工具有什么不可思议和难以接受的呢? 正是因为这些林林总总的原因,直接为北京带来了一波火热的商贾集体落户大潮。 因此,作为主接待单位的京商总会,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后脚跟都快踩到了前脚掌。 李思远是京商的头,同时也是北京工商联的理事长,此刻,正带着一众京商商会内有实力的大商人,同一个很有重量的同行在会议室内开会。 这个人,叫李翼! 对,就是朱文奎聘为自己私人经济顾问的那位河北工商联理事长的李翼。 “李兄,快快请坐。” 守在会议室的门口,李思远很是热络的紧紧握住李翼右手,一嘴的嘘寒问暖:“我们京商上下盼李兄可谓是盼的望眼欲穿呐,今天李兄愿意赏面莅临,着实让我们京商整栋楼都蓬荜生辉。” “言重,太言重了。” 李翼哎哟着,也是满脸的笑:“这几个月我人一直在知府衙门里忙活,到现在圣驾落跸,内阁进驻才算堪堪忙完,这不,一忙完就先来思远兄您这,就怕说这久了不见面落生分。” 虽说李翼早年在河北经商,但这些年已经把大部分产业都迁来了北京,跟李思远包括这一屋子的商人都面熟,进屋之后也是一阵寒暄。 等到挨个道了几声问候,李翼才与李思远两人在首座坐定。 “有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我李翼这些年能在北京发展的如此稳定,也没少麻烦思远兄扶持,思远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但请直说无妨。” 众人都知晓李翼性子素来直爽,对此都面带微笑点头。 李思远也没做作,见李翼直率便也直接道明了自己邀请李翼来此的打算。 但见李思远一边为李翼添茶,一边愁云惨淡的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一在知府衙门口里的朋友跟我传了一个信,说,咱们这位皇子知府打算抑制房价,李兄你也知道,我们京商眼下大多的资产重心都移到这房地产业上去了,光屯下的地皮,就有小三四十块,这可都摁着没开发呢。 要是这个时候,知府衙门出台政策抑制房价,这可就全砸了,小千八百亿全得打水漂。这在座一大半的身家性命可就全完了。” 朱文圻想要抑制北京房价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知府衙门上下就没有说不知道的,为此通政司还专门做过一次大张旗鼓的调研工作,瞒不住北京府内所有搞房产的大商人。 而朱文圻的想法对于这些囤地盖楼的房产商来说,无疑是极其恐怖的。 “这有什么好怕的。”知晓了李思远邀请自己来此的原因后,李翼顿时失笑,看了一眼满面愁容的李思远,随口问了一句:“思远兄请我来,是想让我跟大皇子殿下进言,暂不对房价进行政策干预?” “正是正是。” 见李翼如此上道,会议室内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李思远小心翼翼的打了个手势:“只要事成,红利您拿这个。” 瞥了一眼,李翼小吃一惊。 自己一分钱没掏,干拿两成分红! 要知道,北京一旦发展起来,真等到纳民五六百万的时候,最起码也是大几千亿利润的蛋糕。 两成是什么概念了? “这个钱我不能拿,这个话我也不能说。” 虽然内心极其动容,但李翼还是毫无迟疑的开口拒绝,眼见李思远又要着急,赶忙出声宽慰:“不是我不帮思远兄你,而是这事确实不需要我帮。” “这是,怎么个意思?” 饶是李思远经商几十年,这一脑子的精明,一时间也没有吃透李翼话里的意思。 “因为调控房价是不适用指导价政策的,说直白点,房价的上升和提高,不是取决于市场需求,而是取决于政策需求、国情需求。 是现有的政策和国情需要高房价,所以房价就一定会接着涨,内阁是绝不会批准北京府衙门用指导价政策强行干预北京房产的。” “啊?” 一群人顿时傻眼,有些闹不明白了。 “这,这是为什么?” “只要房价的多寡时刻贴合当地百姓的收入,那么涨的再快都不可怕。” 见众人不懂,李翼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今日北京的房价均价是一百五十文一尺,一个工人一天的收入可以达到六十至八十文。 一套千尺的标准房才不到二十万,一个工人一年收入去掉吃喝,大概要奋斗十年左右。 那么即使未来房价涨到一千五百文一尺,只要工人的收入同比涨十倍,那么收入和房价之间的差距依旧是奋斗十年。 如果居民的收入不变,原地踏步,就算你们这些房产商想要涨房价,能涨起来吗? 你们就算涨起来也卖不出去,只能再把价格降回来。 所以,不是房价先涨,而是生活的水平、居民的收入、各种日常物价先涨,而后房价接到了市场经济的反馈,紧随其后的去涨,这个前后关系你们要搞明白。 这段时间北京房价涨的快,是因为迁都,未来还会有一段时间疯涨,是因为大量招商,加上中央大量公员涌入以及各省富商迁户来此,购买力增强。 等到这一波热潮退去,工厂也全部开工、市场民生经济繁荣起来,北京府居民的一般收入也会迎来一波飞涨,这都是相对的。 因为我大明整体的经济一直是向好的,并且连年都在高速发展进步,这是大势所趋,百姓收入增加,各行各业的消费年年迈高,这就是大环境下的利好,房价凭什么不可以涨?为什么不可以涨? 房价涨了不假,原材料的供应同样也在涨,盖楼的民工工钱一样在涨啊。 这就是你好我好大家伙的积极一面。” 这一番长篇大论打李翼嘴里趟趟趟的说了出来,李思远一时有些没消化干净,但他商人的本质让他敏锐的把握住了一个关键点。 那就是李翼口中的,房价未来还会迎来一个涨幅点。 涨了好啊,涨了他们这些搞房产开发的不就发财了? 一念及此,李思远的脸上便笑开了花,瞅着李翼饮茶放盏,赶忙殷切的为后者添水。 “方才李兄说,房价还会涨,这事真的?” “当然。”对于李思远的热情劲,李翼失笑道:“这马上年底了,户政司、商务司、税政司又开始对账。 今年咱们北京府的岁入税计达到了三百四十亿,比去年涨幅多达一成二,商务司拿出的报告里面,服务业、果蔬业、肉制品这三个行当的销售额比去年高了三成,利润上高了一成七。 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明白吗?意味着,眼下迁户进入北京的,都是极其有消费能力的,他们不属于贫农,是富民。 所以房价涨他个一星半点,对这些人来说没有多少感觉,你不涨,这些钱就会流入到服务业和其他产业的商人口袋里。 在北京房价年年增高的当下,其他消费产业的收入和利润还能增加,足够说明在宏观经济领域,消费量一直保持高涨的积极势头。 市场向我们反馈的内容,是北京府当地的人民消费能力,并没有随着房价的涨幅而缩减对其他消费产业的总量,说句不客气的,那就是眼下北京的物价水平还远远没挤压到当下北京居民的腰包呢,仍然留有一部分的可赚取的空间。 而明年,工业园一旦建成,大规模的工人潮入户北京,将会极大带动北京府当地小型的手工业、餐饮业的发展,造成民间小型经济的高度繁荣。 整合产业链的大市场也会繁荣起来,多得是有能力消化掉北京房价的百姓。” 李翼口中这一番话,简单点概括就是cpi。 即消费者物价指数。 从宏观经济指标来观测市场物价总水平,方便政府时刻进行经济分析做出相应经济决策,调控国民经济发展方向以及进行相应的经济核算。 北京房价涨了好几轮,但其他消费业的水平依旧在涨,利润和总量不仅没降,反拉一轮新高,这就说明,还有再涨的空间。 什么是商人,商人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的榨干消费者口袋里最后一枚铜板。 不得不说,李翼本身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天才,加上眼下又成为了朱文奎的经济顾问,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在衙门口内,很多宏观上的经济指标李翼也就可以看到。 这就方便了李翼进行分析。 眼下大明的经济发展势头简直不要太好,既然想要刺激经济繁荣,那指导价政策就不能覆盖经济全领域,都搞指导价,全然不管市场规律,那还扯什么刺激经济繁荣? 那干脆就一口大锅饭,全国人民吃。 不成样子了。 “能够结识李兄,实在是我们京商全体上下的福分啊。” 李思远握住李翼的手上下猛摇,兴奋的不能自己:“便是文财神范蠡在世,也没您这一半的眼光见识啊。” “沾了些许身在公衙的便宜罢了。” 对于李思远的吹捧,李翼倒是不以为然:“市场往往会对先知先觉者的回报是最为丰厚的,而商人,永远都要做对市场规律的先知先觉者,如果没有这个眼光,那就不配叫做商人了。” “真是金玉良言啊。” 众人纷纷附和,一嘴的马屁话不要钱的说给李翼听。 “中午鄙人设宴,望李兄赏个薄面。” 聊得痛快了,这酒兴自然也就起来了,李思远决定乘胜追击,最好加深一下与李翼之间的感情。 对此,李翼也是含笑点头。 不过开心之余,李翼还是告诫了一句。 “房价固然还会再涨,但我建议,你们也不要涨的太凶。 我们做买卖的只赚取有限的利润,暴利是长久不了的,因为暴利会让其他行业的人眼红,当越来越多的人眼红我们赚取的利润时,那就是我们这个行业崩盘的时候了。 因为暴利将会吸引一大部分手里攥着钱的大户蜂拥而至进入我们所在的行业,那个时候价格战就出现了。 做生意,通常不是双赢就是双输。打价格战,那就必然是双输的结果,更可怕的是,如果我们选择双赢暴利,那房产业在整个市场经济中就会冲击挤跨其他的消费行业,造成市场经济的不平衡化。 到那个时候,朝廷就势必要进行政策干预了,届时,房产全线崩盘,所有这一行当的,都将一贫如洗,满盘倾覆。” 这一句告诫,顿时让本满心火热的李思远宛如兜头冷水浇下,心头一凛。 “李兄所言甚是,鄙人谨记于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五章:裁军(上) 随着朱允炆和内阁全面进入到北京城之后,原南京的大量朝廷公员开始迁居北上,同时为北京带来的,还有南直隶,现江苏、安徽两省以及山东、河北部分富民纷纷北迁,选择了落户北京。 这可不是朝廷的号召力,纯粹是朱允炆这个皇帝一个人的号召力。 咱们总会听说这么一句话,叫做。 ‘天子脚下,你还敢目无王法不成?’ 恰是这句话的存在,很多老百姓宁愿选择不远千里的跟着朱允炆一道北上,不为别的,就图一个心里踏实。 而这个踏实,恰是这个时代一个老百姓最渴求的心理支柱,是多少天花乱坠的宣导政策和外在物质都无法给予的。 或许南京的百姓还没有泉州、广州的百姓富裕,但迁都前南京百姓的幸福度毫无疑问是全国最高的。 即使南京城达官显贵云集,近些年又何曾出现过仗势欺人的案子来。 你就是把海瑞放到应天府,都没他铁面无情的用武之地。 而几十万百姓的涌入,也让北京一时间都有些‘消化不良’的反应,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被推到了朱文奎的面前。 内阁是撒手不管的,明摆着是有考量朱文奎的意思在其中,朱允炆也没有管,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管事了。 更主要的,是因为马大军入北京了。 “臣,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几乎原原本本复刻的武英殿内,一身戎装的马大军撩袍下拜,行的依旧是跪礼。 这是马大军一直以来面见朱允炆时的礼仪,也不能说是毛病吧,反正无论朱允炆要求过多少次,马大军就是不改。 这大概是因为其出身低微的原因,今日的一切功名爵禄于马大军而言如梦一般,自然对朱允炆这个赐予他一切的君父无比尊崇和恭敬。 亦或者,他只是更怕失去。 “朕的大元帅回来了,快起快起。” 一见马大军,朱允炆的心情便是好的不得了,不仅亲自上前扶起前者,更是攥住其手臂,拉到两侧椅子上落座,并招呼着:“双喜快快上茶。” “臣愧领。” 君臣两人相近落座,朱允炆看着马大军,轻咦了一声:“大军,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憔悴,可是西征这些年太劳累了,若如此,今日咱俩就别叙国事了,喝杯茶缓缓脚力,先回府好生休息两天,你在北京的宅府朕前些日子已经安排御前司给你清扫出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朱允炆还抬手轻拍了马大军的肩头,很是关切。 这也让马大军面色动容,猛一叹口气:“让陛下笑话了,非为军务实乃家事,前些日子臣本有意将自家闺女许与燕王长孙瞻基,结果我那闺女知晓后就连夜跑了,至今下落不明,臣思女心切,几日没有睡好,以至于今日面圣倒让陛下挂怀,臣有罪。” 朱允炆的脸皮微不可查的跳动一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朕当何事呢,不过是儿女私情,大军你也别过于担心了,双喜啊,马上晓谕各省锦衣卫、西厂,将盘水郡主找到,安全的护送来京,宽朕的总参谋长之心。” 这句话,算是坐实了早前朱允炆对马大军的承诺,那就是让后者接任履新明联总参谋长职务。 其实这个位置马大军做也可不做也可,国朝之内,很多人可以做,主要是明联下一步的扩张方向势必是往西,那就只能是马大军来做了。 谁让他更熟悉呢。 “还是由她去吧。” 见朱允炆要大动干戈,马大军急开口:“不敢为小女劳陛下挂怀,小女性格顽劣皆因臣素日里管教无方,臣之过何颜劳驾御前司于地方兴师动众。” 马大军的一再坚持,朱允炆也就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多言,转了话头。 “眼下帖木儿汗国和金帐汗国已降,西域战事暂歇,接下来军务上你有什么安排。” 这话说的马大军心里没底,他猜不透朱允炆的心思。 皇帝是想要继续往西打,打出一个比当年蒙古西征还要辉煌辽阔的疆域,还是准备刀枪入库? 动脑子的事是马大军最不喜欢的,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发生转变了,将来的他不是一线的元帅,而是身居中央的指挥者、决策者之一。 元帅可以只负责打仗,但决策者就要通盘的对待问题了。 心中拿不定主意,马大军闷了片刻,开口道:“臣只通军略,疏于大局,恭聆陛下训示,陛下指哪臣就打哪。” 这个时候,朱允炆脸上的笑便更加灿烂。 “朕哪有什么训示,还不是内阁的毛病多,这有份内阁的呈报,你看看吧。” 唤双喜取来一份案头奏疏,朱允炆转手递给了马大军。 后者接过一看,面色便有些变化。 “内阁跟朕说,既然仗打完了,倒是无妨适度削减一下明联的整体军费开支,毕竟一个明联,养了将近四百万的军队,这个数量属实是有些太巨大了。 而我大明一国便有正规军趋一百二十万,加上各附属国从军,如此庞大的军队数量实在是有些冗重,毕竟在打下去,路途遥远,自安西往阿拉伯,仅路程都耗时半年,往来一场仗打个三五年都是正常。 那干脆就把钱省下来,搞搞科研,发展下建设顺便呢整改一下军务,将正规军和地方军全面分离,明确指挥。” 朱允炆说的简单,但马大军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汗珠。 内阁的这封奏疏,可不仅仅是裁军这么简单。 削减明联整体军队的数量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裁军也确实可行。 战争早就变代了。 养着几百万传统冷兵器军队有什么用,先不说战场上能不能摆下,就算摆下了,拉出来跟京营正面打一仗,能打赢? 肉体凡胎终究不是火炮的对手。 更何况京营全面装备了新式的燧发枪。 每年省个几千亿军费,转移到大明国内进行建设和科研发展,保障大明在明联体系内超前的科技身位和巩固核心地位,重要性自然强于维持明联的军队数量。 真正让马大军忧心的,是内阁最后的提请。 什么叫做明晰正规军和地方军的指挥系统? 简单来说,就是正规军归属中央,地方军接受中央和地方双重领导。 省府一级遇到大型的群体事件,需调动不超过三千人数量的省级军队时,经省一级布政使司左右布政使联署签名后,可以调动,并报手续至京。 需调动超过三千人时,由省一级布政使司全员联署签名先将手续呈京。 一个省出多大、多恶劣的群体事件才用的着调动超过三千人军队? 那必然是极严重的。 那这个手续将直接送达内阁,呈报到朱允炆这里。 最后还是要皇帝批复。 指挥系统确实明确了。 但是在这次改制之后,五军府呢? 总参谋府领导正规军,五军府领导地方军,这是几十年来大明军方一贯的形态。 而现在内阁玩这一手,直接把五军府给省过去了。 内阁要夺五军府的权! 先夺权而后裁汰。 而五军府都是些什么人? 武勋、开国之后、含着金钥匙落生的公侯爵贵。 内阁这已经不是动人蛋糕了,而是干脆把人吃饭的锅都给砸的稀碎。 “你觉得可行吗?” 朱允炆笑眯眯的看着马大军,后者的额头呼呼的往外冒汗。 这一刻,马大军真切的感受到了在外和在中央的天壤之别。 ‘军人不得干涉政治,但高级军官必须懂政治’、‘永远要明确一点,政治领导枪炮,绝不能枪炮领导政治’ 内阁这份奏疏朱允炆还没有批,眼下却直接拿给马大军看,问马大军的意思。 只要马大军点头,那他就把五军府所有勋贵全部推进了深渊。 将来等马大军卸任了总参谋长,他也一样不会是什么武勋。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退役的高级军官。 干干净净的那种。 什么贵国公、什么特进光禄大夫。 全部不值钱。 现在马大军算是明白为什么刚才朱允炆要先问他对下一步军务有什么安排了。 如果刚才自己的回答换一句,真个自说自话表达想法,那内阁这封奏疏皇帝就不会拿给自己看了。 因为,一个总参谋长还不懂什么叫服从,那往严重了说,就是有拥军自重的想法。 “臣、臣觉得内阁呈请,确有道理。” 肩头一垮,马大军只觉满背冷汗。 “你是军方之首,你要觉得合适,那朕就放心了。” 朱允炆呵呵一笑,将奏疏拿给双喜:“加印复还内阁吧,就说贵国公这也没有意见,可以推行。” 说罢,端茶。 马大军明悟起身:“臣这些日子家事缠身,弄得心烦意乱,特请陛下恩,想休些假在家。” “准。”朱允炆站起,语带深意:“打了那么多年仗,好好在家歇些日子,朕就不留你了。” 连朕这个皇帝都不打扰你,你在家就别见客了。 “是,臣告退。” 直至马大军离开武英殿,直到消失无踪,朱允炆才开口。 “召许不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六章:裁军(中) 等许不忌见到朱允炆的时候,后者便直接将刚才与马大军所说的事讲了出来。 “内阁可以放手去做了。” 许不忌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呈请得到批准而表现出什么开心来,他的眉头一样紧皱,反说了这么一句。 “陛下要不要在慎重些,毕竟这么做,是不是有点飞鸟尽、良弓藏了,臣恐,会让武勋们寒心啊。” 人家马大军前脚卸下戎装,为国立了这么大的功,不仅没得到什么大张旗鼓的款待,反而被朱允炆这个皇帝推出来当成裁军的替罪羊。 而许不忌这句话一说,任谁都能听出来了。 所谓的内阁呈请,根本就是朱允炆一手策划的。 许不忌也一样做了替罪羊。 裁军是朱允炆的意思,借了许不忌的手拟成内阁的呈请,而后再由马大军点头。 文武两个一把手来对付五军府。 但又何止只是为了明面上的这层含义,如果只是为了对付五军府,就那些个勋贵,朱允炆一道圣旨全得滚回家种地。 “每个人都应该为这个国家付出些什么,位置越高,付出的越多,不是应该的吗。” 朱允炆的脸色很冷:“朕也是刚知道,马大军跟朕说,他前些日子打算将他闺女嫁给瞻基。” 这一下,许不忌的脸色也有些变幻。 “自洪武朝始,武勋和宗亲便亲如一家不分彼此,往来联姻者不胜枚举,先洪武朝汤和伐蜀地,于军中颇多过失之言,班师之日太祖遍数其罪,汤和顿首告罪。 然其仍自视甚高,还于凤阳大建豪府,纳妾数十,这一年是洪武二十二年,同年年末,他的女婿鲁王朱檀对外宣称病薨,谥号荒。 转过年关,汤和寻太祖告老,不仅遣散了近百名美妾,还将自己所有的家私尽散分给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与老妻寡守余生病故,算是落了个善终。” 朱允炆一开口先将了前朝一件往事,却让许不忌听得心惊肉跳。 很多前朝旧事,尤其是洪武朝的事,暗里的腥风血雨属实太多。 “徐达将闺女嫁给朱棣,汤和把闺女嫁给朱檀,常遇春的闺女嫁给了我父亲,朕有十七个叔叔,都娶了开国勋贵的女儿,宗勋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老一辈的宗勋随着四叔前几年的致仕,已经没什么存在感了,但现在,新一茬的还要长起来,马大军想将闺女嫁给瞻基,图的是什么,报恩。 他念燕王的提拔之恩,就想要将来给朱瞻基保驾护航,这叫什么,这叫一代传承一代,是在大搞权力的私相授受!” 说到最后,朱允炆又遽然失笑一声:“前几天,文圻去龙江船厂做工了。” 宗勋的后代在互相扶持,搞权力传承,而皇帝的孩子却跑到了工厂做普通工人。 咱们权且不去谈什么思想高度和伟大与否,这些同样都是朱允炆的安排。 而这些安排,都是为了大明这个国家。 早前释放商业经济活力,创立明联政治体系,吸血与盟国和殖民印度、日本,是为了最大限度的防止经济内卷化,延缓边际效益恶化的速度,而朱允炆现在正在做的,是为了防止政治内卷化! 即权力的无限复刻,破除某一阶级长期把控政治红利,垄断其他阶级或其他群体获取国家权力的渠道。 为大家所熟知的汉朝举孝廉制度,本身就是一种政治内卷化的复刻手段。 名门望族、世家门阀拥有举孝廉的推举权,不得到这些名望的推举成为孝廉,普通人就不存在出仕为官的机会。 曹操亦是举孝廉出身,而曹操是什么家境? 不说上亿的家私,曹操的父亲曹嵩位列三公太尉,祖父曹腾虽是宦官,可历经四朝权柄一时,斗倒过不可一世的梁冀,算是汉朝时的刘瑾、魏忠贤。 养子曹嵩也是沾了这个光,年纪轻轻一路飞黄腾达,而灵帝继位,十常侍张让、赵忠等人亦全力在汉灵帝面前说曹腾的好话,让其先任九卿、后列三公。 论家势之显赫,曹操可一点不比袁绍差。 这一点看对待十常侍的态度足见端倪,袁绍对于十常侍那是毕恭毕敬,而曹操说甩脸就甩脸。 因为十常侍当年起身的时候,可都是曹操祖父一手带出来的。 汉末诸侯混战,说到底就是贵族门阀之间的斗争,平民阶级出身的哪个有资格掺和进去。 黄巾起义失败了,勇冠三军的吕布丧身了。 曾经坐拥几十万西凉精骑,横推天下无敌手的董卓也一样失败了。 还不是泥腿子出身。 举孝廉这一历史制度固化了汉末的门阀地位,使得权力始终在最上层阶级流转,也增强了门阀对国家权力的掌控,继而进化成为了更恶劣的九品中正制。 政治内卷化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比起赵宋王朝的共天下,两晋的皇帝那才是实打实蜡像泥人。 五胡乱华,毁灭了这一切。 而第一个破除政治内卷化制度的大家都知道,隋炀帝杨广的科举制。 事实上压根一次科举都没推行,杨广就被推翻了。 唐朝亦没有全面科举,施行的仍是双轨制,其表现形态为通榜与行卷。 同样是参加科举,但哪些考生的考卷可以上榜,可以供录取参考,完全取决于考生的‘名望’、‘名德’,至于这所谓的名望名德,自然是当时在朝的大臣和地方的公卿贤达说了算的。 推荐你就说明你有,没有也有,不推荐你就没有,你连敲门进屋的资格都没有,考卷做的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等到唐后期,科举制名存实亡,朝堂录官亦多是推荐出任,所谓的科举试卷成了走过场,牛李朋党之争愈演愈烈。 赵宋王朝算是全面科举,不过做出的政治交互,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这就是一种政治妥协后带来的进步。 明清科举虽然公平许多,也破除了一定的政治内卷,但新的固化的权力阶级一样存在。 “宗亲有皇商、五军府亦有自己的商会,朕可以允许他们赚的盆满钵满,但朕不能允许他们长期的侵占这个国家的政治红利。” 朱允炆拿出了一份名单递给许不忌,让后者看得眉头狂跳。 “自从十五年前朕开省考至今,宗勋子弟通过省考录进的官员已经达到了三千一百七十人,这些人里面官当最高已经做到了一省布政,最低的呢,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公员,但往往一年不到,就会提拔做科正,继而县副、县令。 省考本身的难度不大,他们只要好好读书,普通老百姓能通过他们当然也能通过,而只要通过之后,他们的提拔速度,那是普通老百姓出身的公员无法比肩的。 山头林立、派系形成已是不可避免的,朕可以看到的,二十年后,满朝皆宗勋。” 朱允炆微微合上双眼,面如古井:“朕之所以不管不问,是因为这些录进的宗勋子弟还没一个犯浑做错事,所以朕也不想大动干戈。 朕同样心里没底,觉得想要破解这固化的权力阶级实在是太过于痴人说梦,有些过于理想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文圻这个孩子聪明,能看出朕的一些心思,知道当权力固化后,就势必会引起严重的阶级对峙矛盾,所以他现在小心翼翼的迈出了一只脚。 朕没看错他,他是个有胆识和有大勇气的人,接下来就看他是否如当初那般,不仅嘴硬还得头铁。 五军府的裁汰已是势在必得,朕决不能允许他们继续存在下去,任意的褫取国家的权力,朕不能保证这个国家未来一定是公平的,但朕只能尽力为后世的平民百姓创造一个相对公平晋升的宽松空间。” 许不忌默默的点头,他知道,朱允炆即将又要策划一场席卷全国的声势浩大的政治风暴。 而之前那次任命自己为太子太师的政见风波,其实只是为了这次全面风暴的铺垫罢了。 是因为在先前那次风波中,朱允炆找到了一个内心坚定的接班人,而那个内心坚定的接班人又能够聪明的发现一些端倪,并且开始着手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这才使得朱允炆决定展开自己的计划。 如果当初朱文圻没有表现出其具有一个领导者坚定不移的魄力来,那朱允炆是不会选择打破所谓的阶级固化的。 因为就算他今朝打破了,等他一死还会立马复原。 这就是现实。 亦或者朱文圻在南京没有反思出朱允炆的安排,痴痴傻傻的一直认为朱允炆只是为了选一个独断霸道的皇帝,那么朱允炆一样不会搞出这事来。 而朱文圻唯一的下场,就是一辈子呆在南京,直到朱允炆离世! 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这么大的事,必须父子两代同心而为,才能做得成。 一个人,即使是朱允炆成了在世神灵,也断然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而在这一场大的,势必持续很多年的政治风暴中,许不忌一样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过几日开大朝会,你我君臣二人再见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七章:裁军(下) 十一月初一,几十年来定下的每月大朝会之日。 这也是北京被定为首都后举行的第一次大朝会,但赶来奉天殿的文武群臣一个个却是悠闲自得,神态轻松。 大朝会又怎样,不还是见不到皇帝。 大家伙心头数数,这几年见到皇帝的次数不少,但在大朝会的场合反而没有几次,都是各种各样的其他场合,甚至是在南京时各种体育竞赛、文娱活动。。 有鉴于此,群臣们也就不认为能在奉天殿见到朱允炆了。 无非是去晃一圈,而后直接转道文华殿开会。 可没等大家伙站定,两侧的乐班突然响了声乐,一个小宦官自偏殿走出,喊了一声。 “圣驾至”。 皇帝竟然来了! 各自有着心事的百官大吃一惊,忙端肃站好,躬身齐唱。 “吾皇万岁。” 一些个品轶低的京官更是激动不已。 “平身吧。” 穿着厚厚的棉服,朱允炆的鼻音有些重,他感冒了。 久在南方几十年,甫一来到北方,难免会有些水土不服,北京属实比南京冷的太多。 一时不慎,加上这些日子通宵熬大夜,着了凉。 “有本启奏,无本退班。” 双喜唱了一句,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应付的态度居多,尤其是在最后无本退班上咬了重音,意思今日这堂朝会,不过是应付个过场罢了。 群臣左右互看,才发现,似乎没有什么要启奏的? 那么多年了,大家早都融入进了如今高效的政治运转体系之中,几乎没有什么大事需要越过内阁直接向朱允炆这位皇帝汇报的。 部院司衙、民情政务,还有什么处理不好的? 就眼下奉天殿里的群臣,哪一个拎出去不敢说将从上到下理弄的十全十美吧,单说一个井然有序、不慌不躁那还是可以的。 所以双喜这么一句许久未听到的熟悉之语,还真有点打大家伙措手不及的感觉。 要么拿几件处理好的出来给皇帝汇报一下,走个过场? 就在群臣抓耳挠腮,寻思着要不要给皇帝讲两个故事听得时候,许不忌站了出来。 这一刻不知缘由的,百官顿觉一阵心慌。 包括除却许不忌之外的四名阁臣。 “臣有本奏。” “是许阁老啊。”朱允炆的精神头不太好,带着病态倦意,便是许不忌站出来答话也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声:“有什么事你看着做主便是了。” 看人家这地位! 百官心里对许不忌那个艳羡可谓是酸到了骨头缝里,做臣子的这辈子做到许不忌这份,那真是死了都值。 话说要能过两年首辅瘾就一命呜呼,算算也挺值啊。 对于朱允炆的信任,许不忌很是诚惶诚恐,腰身躬的更低三分:“臣惶恐,此事兹事体大不敢妄断,特呈请陛下圣裁。” 朱允炆没吭声,一旁的双喜开了口,语气带有几分诘责。 “许阁老什么事长话短说吧,皇爷前几天染了风寒,御医叮嘱不可操劳,要颐养圣躬,今日本不欲上朝的,还不是刚刚迁都的第一次大朝会,这才过来,阁老莫要多耽搁了。” 都说了无本退班,你咋那么多事? 众人有心看许不忌笑话,都偷摸瞄了后者两眼。 许不忌脸上也带了几丝惶恐,应了声是:“臣前些日子审阅明联和户部的部分度支,发现五军府的开支颇巨,主要集中在官员年俸和公费开销上,一个五军府,一品衔的左右都督便有十人,领二品衔的副职、佥事、地方领督军务和公干的更多达三四十人。 尤其是这些年频繁的进行所谓扫匪清盗、打黑除恶,频频调动地方省府军进行大规模调动运转,糜耗了大量的钱财粮秣,公费开支之巨,达近百亿。 而根据刑部的汇报,眼下我大明国内治安盛矣,虽不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青皮无赖、乡匪路霸亦是少之又少,便偶有漏网之鱼,又何须辄动调拨千人围剿抓捕? 所以臣恳请,裁汰五军府部份冗沉之官,整改地方军务与其指挥体系,如各省有需要调拨地方军配合打击匪盗的,可由地方各省根据实际情况,统筹规划,与地方按察司差役联合办案,也可以省却一笔不菲的公费开支。” 满朝顿时哗然。 武官班列首位的徐辉祖、李景隆两人更是一瞬间瞪大了双眼,转头看向许不忌的眼神中,满带震骇。 而这骇意,更是很快变成了怒意。 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同为正一品,我们还是国公呢,平素里见着你许不忌,那是能有多远避多远,避不掉了也是小心翼翼、客客气气。 你咋就老憋着坏心眼惦记我们这仅有的一丁点权力呢。 “臣不同意。” 仅瞬间的震骇之后,李景隆一步跨出,扯着嗓门就叫了起来,可把朱允炆吓了一跳,一旁双喜更是双目一立。 “国公爷你小点声,皇爷这还抱着恙呢。” 这把李景隆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告罪,也是急了,干脆噗通一声就跪到地上:“臣有罪,但陛下,阁老所请万不可行啊,焉有将军务委于地方各省的道理,地方军政统筹,岂不是全成了旧唐节度,这与国不稳、与社稷无利啊。” 他倒也不全然痴傻,说的托辞也是基于国家之事,先扯出一杆大旗来。 “曹国公说的不无道理啊。” 金椅之上,朱允炆有些疲倦,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去看李景隆和许不忌两人,低垂着眼帘。 “若将军务委于地方,岂不坐大节度之权,如此行径不利稳定社稷。” “地方但有用处,自当事出必然。” 对于朱允炆的担心,许不忌自有说辞:“一般缉盗勘罪,按察司有捕快差役,维护地方治安足够,不可擅自调动地方军。 若出了成组织有一定武器行使恶劣严重犯罪的,严重破坏地方治安且地方捕快差役已无力遏制的,方可调动,人数亦有规制。 若是出了灾情,需要调军救灾的,更是刻不容缓不能暂搁,如百姓聚众而兴事,必为吁求难解,矛盾峙立,如此之事已触国本,必先请至御前。 如此安排,足可使地方不敢出狼子野心之徒。” 整改地方军指挥系统,裁汰五军府,是否会令地方坐大本身并不是一个问题。 各省染指部分地方军的调动权就可以轻易造反了? 如果造反那么简单的话,那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纪纲岂不是可以直接带着兵进入皇宫把朱允炆一刀砍了,然后自己往奉天殿上一坐就可以君临天下。 “而且各省调动地方军,也仅为需求协作,地方军的指挥权仍旧独立,他只是配合各省布政使司进行具体的行动,并非说无名无目,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许不忌拿出一份奏疏:“此本内有条陈,一条一款皆为红线,如有不按章程、短于手续的调动,则一省布政、一省指挥皆免职拿罪。” 奏疏经手转呈御案,朱允炆翻看了几眼后颔首:“确实写的比较明晰。” 说罢了看向李景隆:“曹国公跪着作甚,快起。” 后者这功夫哪有心思谢恩,他从朱允炆的口气中听出的意思,只觉天崩地陷。 皇帝可千万不能同意啊。 “唔,怎么贵国公没来?” 朱允炆扫视一圈,轻咦一声:“军务整改,他是总参谋长,朕还想听听他的意见呢。” 通政司的杨荣站了出来:“回陛下,贵国公前几日就抱了病,言其久在西南,不服北方水土,这些日子在府内安养呢。” “啊?”朱允炆有些急切:“朕说怎么前些日子见他的时候一脸倦色,双喜,速派御医过去。” “是。” 交代了这件事后,朱允炆皱着眉头:“这样吧,此事确实不小,朕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等贵国公安养好再议,魏国公。” 徐辉祖站出来应道:“臣在。” “你与曹国公下朝之后,替朕去看望一下贵国公。” “是,臣领命。” 说道完,朱允炆打了个哈欠,双喜明悟,马上本脸面向满朝文武。 “皇爷这些日子圣躬亦不适,似这般烦心之事诸公先商量好再来汇报吧,退朝。” 说罢,忙搀扶朱允炆离开,百官在其后恭送。 直等朱允炆的身影彻底自偏殿离去后,百官才各怀心事的出离奉天殿。 于门槛处换靴的时候,徐辉祖小声跟李景隆说了一句。 “你我速回五军府开会。” 这一刻,两人都有种火烧眉毛之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八章:躁动(一) 此刻的五军府大堂,气氛已经不能够用沉重压抑来形容了。 徐辉祖历经两朝,他此刻能够感受到的那种恐慌感甚至远超过洪武朝时蓝玉被捕入狱之时。 当年蓝玉案发的时候,太祖皇帝的屠刀虽然高举,五军府上下武勋几乎杀了一半,但总还算有活下来捡回条命的,但今日许不忌一道奏疏,却是要所有人的命。 今天夺了五军府的兵权,明天就可以顺势裁汰掉整个五军府。 五军府上下十个一品大臣,三十多个二品副职,还有数不胜数的挂着三品职衔养老的武勋,将全部一朝打落尘埃,从此成为一个平头老百姓。 失去官身某种意义来说,绝对比死亡更令人无法接受。 “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这件事上,整个五军府真的报成了一团,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因为许不忌的开口已经不是出于政治立场攻击他们这些既得利益群体,而是想要直接把他们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官场之上,挡人仕途便形如杀人父母,更何况直接剥夺他人的政治生命。 “一旦我们在座的哪位被拿掉帽子,赶回老家种地,那一家老小怎么办?” 这是堪比灭人满门的极恶劣的事情。 “陛下这件事上怎么会如此糊涂啊,竟没有当堂否掉那许不忌。” 徐辉祖扼腕叹息,皇帝的政治手段几十年来向来高明,绝不会看不透这件事会导致的恐怖后果。 环顾整个大堂,李景隆走到薛恪的身边,面向众人。 “今日在座的,有三个国公,十六个侯,堂外的五军府署衙各间办公室,有四五十个伯爷在等我们的决定,全国各地,有我们所有人的亲戚在各个战区、地方军区乃至地方行署衙门等着信,只要我们在这件事上抱成团,就一定能斗倒许不忌!” “不还有贵国公呢吗。” 还有人开了口,说及这事:“他是新任的总参谋长,又立了如此多的战功,威盖三军,我们何不请他出面,料想如此可保全局。” 还是有不少人纷纷出言附和,只有徐辉祖的脸色阴沉。 “马大军自打班师回来之后,这些日子诸位何曾有拜访得见的?” 一句话,众人面色皆变。 对啊,马大军打来到北京之后便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此间释放出来的信号可有颇多耐人寻味了。 是早就知道,以此来躲避? “如果没有贵国公出面的话,仅凭我们,斗得过许不忌吗?” 粤国公薛恪沉吟了许久,心里还是没底,他不懂什么叫政治角斗,身处庙堂之高,很多东西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他是内阁首辅,这些年来也是圣眷隆盛,咱们跟他斗能成吗?” “哎哟我的粤国公你糊涂啊。”李景隆急的满脸冒汗,一把抓住薛恪的胳膊,那眼神瞅的薛恪心里直发毛。 “都什么时候了,人家许不忌都把刀架到咱们脖子上了,你还在这担心咱们能不能斗的过他?就是斗不过也得斗啊。” 不抵抗就是死路一条,反抗还有一线生机,这件事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地方? “政斗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且要赌上所有的身家性命。” 身居五军之首长达近三十年的徐辉祖在众人之中是当仁不让的头,他一开口所有人都要静心聆听。 “所以我们如果不想要束手待毙,就必须联系所有的旧部、亲朋一起来斗,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把宗亲也给拉上。 国朝迄今五十多年,宗勋宛如一家不分彼此,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想要斗许不忌,必须联系三个人。” 竖起三根手指,徐辉祖一一道出:“燕王系朱高炽、楚王朱桢、大皇子朱文奎!” 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分量重。 朱高炽是内阁阁臣,朱桢是除却朱棣之外仅剩的在军中有威望旧部的亲王,而朱文奎更是大皇子,眼下天下人心中已定的储君。 “这前两个还有联络的希望,但大皇子?” 还是有人对朱文奎不抱希望:“要知道,此前的事,大皇子已经旗帜鲜明的改变立场支持了许不忌任太子太师,他会在这件事上支持我们吗?” “家国社稷之重,皇子怎可置身渡外?” 徐辉祖沉声道:“而且我们这可不是在拉他下水,而是帮他,我们宗勋一体反对,必是声势浩大,欲平三军之愤,势必要许不忌项上人头,这时候大皇子若可出面平此间之事,则可降服三军,对大皇子将来大有裨益。” 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听徐辉祖这意思,他是打算联名逼宫了? “如果陛下不同意怎么办?” 这个时候李景隆反而怂了,刚才还昂扬的斗志秃噜一下降到了谷底:“要不还是咱们先去找陛下抗议下吧,这要许不忌项上人头的事先按下?” 这话得到了不少人的点头。 一想到正面跟朱允炆硬怼,谁心里都没有底。 “陛下也没说同意许不忌的呈请不是,咱们没必要闹得那么大吧。”有人强笑几声,话里话外哪有一分底气:“咱们只要表态反对,让陛下不同意许不忌的呈请不久行了,哪有必要搞得那么兴师动众的,还联系宗亲皇子这可是大忌讳。” “呵呵。” 徐辉祖甩头苦笑:“贪小利而忘我,遇大事则惜身,何以谋全局。这事你们还当是如此易与的吗,陛下没有当堂否决许不忌的呈请,说明已是三分动心,这个时候我们不表态强硬,须知温水煮青蛙,等到无力回天的时候,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们的亲朋家眷,都跑不掉!” 说到这里徐辉祖已经起身,负手绕堂而走。 “更何况我们真的是无还手之力吗?明联四大战区,西北战区总指挥张辅是燕王系,西南战区总指挥陈春生是马大军副将,东北战区总指挥朱高煦是燕王二子,东南战区总指挥胡钊是粤国公曾经的副将。 这四人除了陈春生我们很难联络之外,其他三人可都是咱们沾亲带故的兄弟挚友,天下有十三个省的都司指挥都是咱们五军府的勋将,论军权,咱们可是握着大几百万的边防军、省府军! 许不忌这个提请何止是夺咱们五军府的权,他是夺天下军权,那些在正规军中为将的元帅指挥,将来退下来也可回五军府任职,五军府本身就是天下武将养老的后路。 五军府没了,他们一生戎马到了老该怎么办? 所以许不忌已经自绝于天下军人了,他是死路一条!” 有句话徐辉祖忍了下来没说,那就是如果朱允炆同意,也是自绝于天下军人! 徐辉祖就不信,皇帝真敢做这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九章:躁动(二) “皇爷,五军府这会还开着呢。” 乾清宫的暖阁内,朱允炆靠着床头看书,双喜在不远处往暖炉内夹着木炭,而在门槛的位置,一身飞鱼服的纪纲躬身抱拳进行着汇报。 “魏国公提议,欲联络整个五军府、姻亲的宗室、地方手握大军的元帅指挥、内阁阁臣朱高炽、大皇子殿下共讨许阁老。” “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允炆拿着书头都没转,挥手间,纪纲躬身退下,头都没有抬起过。 等纪纲走了片刻,一个小宦官走进来,将一纸递给双喜后离开,双喜展开看了一眼,扔进暖炉内烧成灰烬。 “皇爷,确实如此,五军府眼下愤懑难平,都打算要许阁老的脑袋了。” “呵。” 朱允炆继续翻看着手里书,闻言不屑的轻呵一声,脸上仍旧并无急色。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都火烧眉毛了还开会,这是把自己当秀才了啊。” 开会的时间长说明什么,说明人心不统一! 如果说徐辉祖这边开口,那边所有人都顶盔掼甲的往皇宫里面冲,那朱允炆可能真的要思量一二,好好审度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急了些。 可人家许不忌都要五军府所有人的官帽子了,这些人还能开几个时辰的会慢慢纠结,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等他们这个会开完,统一了所有的意见,朱允炆这边啥都知道,说句不好听的,但凡朱允炆心黑一点,皇宫里伏军都该安排换岗了。 “一群成不了事的废物,真拿自己一个个都当在世霍卫的名将了?大明军威之盛,卒武之勇、枪炮之利,就是拴条狗在帅位上也能横击八千里,朕要他们有什么用。” 一想到这群武勋还要联络地方共同抗议,朱允炆的脸上还是浮现了几丝怒气。 “鼓动军心牵涉政治,这些人一个个已经为了手中的权力把朕的话当成放屁了!” 自古以来,最难把握是人心啊。 “皇爷,要拿人吗?” “不用。”朱允炆大手一挥,浑不在意:“让他们闹,使劲闹,朕倒要看看他们能闹成什么样子。” 也没有让朱允炆等到太久,能等不到一个时辰,五军府那边总算是开完了会,而会议取得的最终共识,只不过是徐辉祖、李景隆带着五军府一众勋贵穿着官袍,跑到乾清门外跪着罢了。 他们要面圣。 而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朱允炆的接见。 “今日之场景与二十一年前,朕初登大宝规制京营之时,何等之相像啊。” 朱允炆躺靠于软塌之上,不远处是跪满一地的公侯勋贵。 而这句话,顿时让众人面色一紧。 “当年魏国公与朕说的话,还记得吗?” 徐辉祖喉咙发紧,只觉周身上下的肌肉都开始酸痛起来:“臣当年说,自古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陛下是君父,我等是臣子,宁可一死,不愿背负不忠不孝之千古骂名。” “哦,是吗。” 朱允炆起身坐直,冷冷的俯瞰着徐辉祖:“朕都记不住了,难为魏国公还能记那么清楚。许不忌是内阁首辅,他此番呈请为国家计,是为了节省国费度支,朕还没有表态支持,你们就急着来找朕诉苦报冤,那要是朕同意了,你们今天是不是就不穿官袍改披甲执戈了呢。” 众人抖如筛糠,顿首大呼万不敢。 “还有你们不敢做的事吗!” 砰的一声,朱允炆一掌拍在桌案之上,怒了:“议事议事,有什么事当朝不能与朕、不能与百官议、不能与天下议? 非要搞这么一出,纠集百十号人入宫,这么多年,那些历朝历代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章:躁动(三) 五军府的武勋想要成事,那么想要联络的人里面一定有一个人是怎么都避不掉的。 那就是身在南京的燕王朱棣。 北京往南京并不远,朱棣很快便接到了自己大舅哥的来信。 而拿到这封信之后,面对信中徐辉祖希望朱棣可以出面来北京的请求,朱棣只是冷笑。 他笑自己的大舅哥太痴傻了。 到现在竟然还对皇帝抱有幻想? “他竟然还能这么幼稚的以为,这份呈请只是许不忌的想法?” 朱棣的府邸内,一时聚集了数十名将官,这些将官多是在江南各省的都司指挥,他们也一样接到了徐辉祖的信。 “孤已经退下来了,路你们自己走,不要问孤。” 这个时候的朱棣压根就没心情再去掺和,他直接就赶走了所有登门来试探的将官,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并且在赶走这些人之后,给朱高煦写了一封家书。 “爹希望你可以做一个纯粹的、干净的军人。” 做一个纯粹的、干净的军人! 这就是朱棣对自己儿子唯一的寄语。 军人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战场立功,也是实现人生价值的唯一方式,不要总去想着为这个国家刀山火海,就应该享受到哪些特权。 “人心是填不满的,当你欲壑难填的时候要小心,在你的麾下一样有一群亟待实现人生抱负的官兵。” 这句告诫足可使朱高煦警醒。 他已经是东北战区的总指挥了,还想惦记什么? 这句话说得已经很明白,整个东北战区大几十万军队,多少人想做这个总指挥? 只要他们想做,他们就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是朱允炆的忠实拥趸,而绝不会是朱高煦的私军。 徐辉祖这种就是已经陷入了思想误区,认为他们的官爵高,权力大,只有他们支持皇帝,皇帝才可以稳定统治。 让贵族做保皇党,皇帝的权威永远不会稳固,只有让渴望做贵族的中下阶级做保皇党,皇帝的权威才可以万世不易。 想闹事的不过是一群看起来名头唬人的高官,实际上不过是一群上了岁数,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罢了,这个国家多的是二十来岁青春正盛,渴望做将军、做元帅的普通士兵。 他们不会跟着徐辉祖等人跟皇权对抗,他们只会将对抗皇权的人绑起来,换作自己的进身之阶。 这就是不容置喙的现实。 除非有一天,这个皇帝在中下层军人的眼中已经不值一提的时候,才会出现所谓的变国家军队为私人武装的情况,当然,你还要能养得起这些需要靠着军饷养家糊口的普通士兵。 朱棣告诫了朱高煦,同时在江西,适逢年关,杨士奇见到了自己归乡过年,已经位列河南左布政使的儿子杨稷。 对于自己的父亲,杨稷有很多想要请教的地方。 “陛下一直想要开疆拓土,却在这个时候动武勋的利益,岂不是会影响到军方的积极性吗?这个操作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幼稚!” 毫不留情的呵斥出口,杨士奇教诲道:“你以为这是内阁在夺权吗,这是中央在集权。是陛下在净化军权,让军队彻底的成为国家军队,而不在烙印上某一个拥有所谓军功、威望的将军的名字。 为什么这次五军府闹得那么大,就是因为他们认为打了几十年的仗,对这个国家有功劳,应该伸手向这个国家索取他们应得的回报。 而实际上,真正为这个国家付出最宝贵东西的,已经没有机会在开口向国家索要什么了,因为那些人付出的是生命! 陛下这次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将属于勋贵阶级的利益全部剥离,而后分散到全军每一名士兵的头上,军权也将会高度的集中到陛下手里。 那些个元帅将军在战场上一战歼敌几十万,真认为自己神勇无敌了?那是三军卖命加上炮火之利取得的战果,不是他们自己一把刀砍出来的。 否定他们的成绩,实际上在肯定基层官兵的功劳,是牺牲一小部分将心换取全军的军心,将来在为将的,一定是纯粹的干净的军人,而不是一个满脑子私利作祟,总惦记能否利用手中军权为自己及家族牟取到私利的弄权军中老虎。” 每一个时代总有不同的选择,如果眼下的大明没有犀利的火炮和枪械,还是冷兵器的时代,那么一个出色的元帅当然很重要。 就好比穿越之初,朱允炆为了这个国家当然要迁就朱棣,宽恕朱棣曾有的反心反意。 而到了今朝,一个名将依旧重要,但已经不再是不可或缺的那种了。 李云龙带着独立团拿着轻重机枪,三千人干韩信三十万大军能取全胜,谁都知道李云龙一定赢。 但谁会说李云龙是一个比韩信更出色的军事指挥官? 是因为时代的进步,所以朱允炆要开始着手净化军队的思想。 马大军班师的时候,朱允炆已经释放了这个信号。 他没有出城几十里的去接,没有大排宴席的去款待,更没有明发诏书的去夸耀。 只是一个任命的敕封,让一部分人知道,马大军做了新任的总参谋长罢了。 逐渐降低军人在这个国家的影响力,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好事绝不是坏事。 朱允炆只是在减少未来可能出现的军人干涉政治的风险,绝不是说去打压军人的地位,搞重文抑武。 普通官兵的饷银、补贴、伙食、战功封赏一年比一年高,当兵固然苦,也比做工种地挣得多,一样是在厚待。 “武官搞政治哪里是陛下的对手?他们总觉得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殊不知,当他们聚在一起商量要用他们所自以为是的手段来捍卫他们理所应当的权力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众叛亲离。 不是陛下自绝于军方,而是他们自绝于全国军人了!因为他们恬不知耻的将所有军人浴血奋战的功劳拢于自身,豪言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天道对他们的恩赏,这就同许不忌斥为父那句水至清则无鱼一样,同为悖论。 你且看着吧,这件事会闹很多年,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陛下借此机会将全国的军心军权高度统一,陛下为人,为父陪驾多年早有领教,一群愚昧无知之人,还妄图螳臂当车,却不知都是棋盘之子,每一步都在陛下预计之内。” 看似具有极强大威慑力的军权,想要破除有多容易? 只需要一道诏命,晓谕全军,告诉那些军人、军官、将领,他们的年俸会涨就足够了。 徐辉祖这些不会背叛他们的阶级,那普通的军人又会背叛自己的阶级吗? 人心叵测也最简单。 利己主义! 谁能让他们吃饱,还能给他们荣誉,更能给他们晋升的空间,那他们就一定拥戴谁并为之而赴死。 而这三点,普天之下,除了朱允炆还有谁能给? 而遗憾的是,这么简单易懂的道理,杨士奇能一眼看透,身处于漩涡中的徐辉祖等人却看不透。 他们还在等着各省的支持呼应,等着各大军区指挥一级以上武将的附和。 等着当天下四海云动的时候,他们在进一步,彻底斗倒许不忌。 保全自己手中那来之不易的权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一章:躁动(四) 安西布政使司,亦力把里本部。 刚从撒马尔罕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张辅戎装未解,便收到了一封信,一封落款为李景隆的信。 “他给我写哪门子信?” 张辅拿着信乐了,冲身旁的副总指挥朱能笑道:“总不会是打算给我介绍媳妇吧。” ————— 身旁一众参谋政委之类的从官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了,张辅拆开信观瞧,这脸色顿时僵住,而后青红变化,喝了一句:“狂悖无知!” 见到张辅这般动静,几人都愣住了,朱能也瞥了一眼,脸上亦是变颜变色。 这信中内容实在是太骇人了。 “怎么了张帅?” 参谋长邱福问了一句,心说就李景隆那货色,能写出什么让张辅如此动怒的信。 “你们看看吧。” 连一丝遮掩都没有,张辅直接将信交给众人传阅,而每一个看过的无不是瞪大了眼睛,气的浑身发抖。 在信中,李景隆竟然希望他们向朱允炆写信,请拒许不忌呈请,并处罚其罪? 让一众将军以边防军权影响朝堂政治,这不是害大家伙去死吗? 大家戎马一生,好不容易拼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有了如今的身份,有了能够建功立业的平台,有着前程似锦的光辉人生,谁脑子有坑跟你干这事。 为皇帝效死命还觉得做得不够呢,还谈什么对抗皇权。 内阁要夺五军府的权,裁五军府的经费,甚至说句不好听的,直接汰撤五军府的编制,跟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打了一辈子仗,到了岁数就退役,回到老家安享晚年的时候,自己含饴弄孙,跟一众后代儿孙吹吹牛,说说当年战场上的峥嵘岁月,他不香吗?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不是退下来之后还要混个高官显位才叫公平,赖在位子上不走,非要保子孙后代一程的想法张辅不是没有,但他知道,这个权力皇帝愿意给他就受着,皇帝要拿走,他也会老老实实的拱手让出。 多少叫个够啊。 “做臣子的要知足。” 张辅环顾四周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政委何之亮的脸上,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张辅父子两代世受皇恩朝禄,自觉粉身碎骨亦难相报,中央一应决议,必恭顺服从,断无二念杂想看,也望诸位莫犯糊涂。” 几人都应声道:“张帅英明,末将等亦作此想。” “将此信送往南京御前,同时以咱们西北战区的名义写一篇文章送往通政司,就言西北战区上下,誓为陛下效死命,坚定不移服从中央一应指挥安排。 君父之意志即国家之意志,所有反对君父决议者皆为叛国乱贼,西北战区必予之坚决讨伐!” 西北战区的表态很快抵达了北京,但朱允炆却并没有要求通政司刊发天下,他在等! 很快东北战区朱高煦的表态、西南战区陈春生的表态均送达北京,一并送来的也有三封来自五军府写给他们的信件。 四大战区,三个表态要为朱允炆这位皇帝赴死效命,彻底割断与五军府所有武勋的故交过往,并视五军府一众勋贵为敌寇! “看到了吗。” 朱允炆将这些信件交给许不忌,冷笑:“张辅也是武勋、陈春生一样是武勋、朱高煦即使武勋又是宗亲,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支持五军府,都表态会坚决服从中央的一切决议。” 许不忌亦笑,脸上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 这都是很合理的发展,是必然的现实规律。 哪个脑子有坑的会在这个时候放弃自己已经得到的一切和身家性命去搏所谓的未来养老特权? 徐辉祖等人不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切,张辅这些人就愿意舍弃了? “东南战区和各省还没有表态呢。” 想想这,许不忌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最要命的就是东南战区,这支部队的组成过于驳杂,含括了南华、日本和江南各省驻海防集团军,尤其是江南各省的驻海防集团军,毕竟江南自建国以来,一直都是勋贵的大本营,如果没有迁都北上的话,中央对这些地方还有着绝对的掌控力,眼下定都北京,这几支集团军的指挥可都是五军府勋贵出身,他们会不会?” “会什么?” 朱允炆目光遽然一冷,说了这么一句:“朕还没死呢。” 朕还没死呢! 这句话,足与之许不忌无尽信心。 有道是虎死威犹在,何况朱允炆这条活着的真龙。 眼下东南战区的总指挥是当初薛恪的副将胡钊,薛恪征海外诸国战功卓著迁升粤国公后入五军府享清福,胡钊就接了薛恪的帅位。 此间之事,胡钊自然也接到了薛恪的手信,眼下正犹豫踌躇着呢。 在泉州大营,胡钊召集了东南战区几大集团军的指挥使,独独没有南华和日本的指挥使。 而这些参会的指挥使,父辈基本都是五军府的勋贵,是洪武朝时期的沿海宿将。 而胡钊的父亲亦如此,他的父亲叫胡德济,是胡大海的养子! 胡德济生前领镇杭州,胡钊少时从军亦先入杭州水师衙门,后迁广州水师衙门,随薛恪领征东南诸国、后为副官征日本,亦算战功卓著。 而胡钊毕生所余之心愿,就是可以将来能在退役的时候,不求混到祖父胡大海的越国公爵禄,能混个南越侯之类的侯爵就足矣了。 可如今,内阁要动五军府,他还怎么荣退,怎么光复门楣? 打了几十年的仗,眼瞅着就可以退下来安心养老,回京在五军府混个职务,顺道给自己的儿孙保驾护航,这就没了? 胡钊不愿意,一众各集团军的指挥使也不愿意。 “书信圣前,就说我们不服!” 驻浙江海防集团军指挥使周世显第一个喝骂起来:“狗屁的阁老首辅,酸儒书生罢了,他能在后面耀武扬威,全靠着咱们在前线舍生忘死的拼,到了,他成了咱大明的万人之上,咱们呐,连个退休养老的地方都要给咱们剥夺掉。 没咱们这些军人,蛮夷异族早就把他生吞活剥了,狗娘养的东西不知好歹,没说的,他敢裁五军府,老子第一个拿刀砍了他。” 自周世显之后,其余几人也是如此,纷纷开口支持,表态要书信皇帝,惩治许不忌。 “可人家是内阁首辅,这几年更是圣眷隆盛,陛下会同意吗?” 一句话,兜头凉水浇下,正堂陷入到安静中。 “陛下也不能忽视军心。”周世显咬牙:“我浙江海防区,三万健儿是断不会同意的。” 对周世显的嘴硬,有人报以冷笑:“你说不会就不会了?” “你娘的,那你什么意思。” 周世显急了,指着其人鼻子痛骂:“难不成咱们同意,当了几十年兵,打了几十年仗,付出了那么多,到老了退役回乡做平头百姓?” 两人呛了起来,胡钊怒喝一声。 “别吵了!” 震住场子之后,胡钊才开口:“这样,咱们自己不服指定是不行的,马上各回本部,联系全军将士,向他们通晓利弊,争取咱们搞个万军书,视为军心所向,也好让陛下重视。” “嗯嗯,好主意。” 几人都眼睛一亮,纷纷附和,而后心急火燎的起身告辞,谋划安排。 不仅东南战区如此,浙江、福建、江西、拆分后的江苏、安徽、河南六省都司指挥也在谋划,打算动员这些个省府地方军搞一次联名抗议。 万众一心,定要斗倒许不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二章:新生代的军人(一) 踩着初春的阳光,一大早就爬起来上工的朱文圻蹬着自行车赶到了龙江船厂,将车子放进划规的车棚内,朱文圻一边同身边的工友闲聊,一边向着厂区走去。 赶等到了厂区门房的位置之后,朱文圻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身旁的工友轻咦出声:“诶,今日倒是稀奇的紧,这把守厂区的兵呢?” 龙江船厂可是眼下大明三大船厂之一,内里很多正在研发改进的龙骨堪称为国之重器,素来保卫森严,有两个总旗的驻南京海防正规军人看护,十二个时辰轮岗守卫,怎么可能会出现空岗。 “谁知道呢,听说连夜就抽走了。” 几名夜里住在厂区宿舍的员工经过插了话:“可能是出什么紧急任务吧。” “南京是故都,江南财税中心,能出什么紧急情况。” 即便迁都京营北上,南京周遭依旧有小十万的正规军、地方军保卫着,压根不可能有什么严重的突发情况,需要连龙江船厂的卫兵都调离。 所以朱文圻是压根不信的,但他又一时想不出来能有什么问题。 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不解做工,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朱文圻才在食堂碰到了刚刚调动回来的数十名卫兵。 端着饭盘,朱文圻坐到了这些卫兵的附近,竖起耳朵听着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 “你们说,今上午马将军说那话什么意思啊,怎么就要签名反对内阁整改五军府的呈请,话说,啥是五军府。” “俺哪知道啥是五军府,反正不懂的事就别操心,站好咱们自己的岗就好。” “那你签字了吗?” “签了啊。” 卫兵嘿嘿一笑,轻声道:“俺虽然不知道啥是五军府,但马将军不说了吗,五军府是咱们军方的,可以为咱们军人谋福利,而内阁是那些读书人的,要整五军府的目的就是扣咱们腰包里的钱,我一听就把名字给签了。” “对对对,说的要道理。” 几人都叽叽喳喳的,只有一个低头耷耳不敢吭声,因为他没有签。 “小李,你这不说话,该不会是没签吧。” 被唤作小李的卫兵都快急哭了:“俺哪懂这签名是做什么事的,什么内阁什么五军府,听着那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俺就想老老实实的当兵,不敢掺和。” 这话说的几人都纷纷对小李声讨起来,但很快,食堂大门处走进一人,喝了一句。 “孙伟、孟二虎、高晴、李三天。” 四个卫兵下意识的站起了身,大声应喝:“到!” 朱文圻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唤这四人名字的是一个三十岁许的男人,从装束甲胄和头盔的翎色来看,这是一位政委! “出来,本将有话跟你们说。” 四人都有些提心吊胆的喊了句是,然后饭也顾不上吃,马上列队走出,一桌子便只剩下那个没有签名的小李。 朱文圻没有去窥听,而是端着饭盘走向小李的身边坐下,说了这么一句。 “你在害怕。” 小李本是不打算搭理朱文圻的,听到这个问题便愣住。 “你拿筷子的手在抖,因为你觉察到自己之前没有签名很可能是做了一件错事,尤其是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签名的时候,因为不合群而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错,对吧。” 朱文圻平和的语气在某种程度上宽了小李的心,他点点头,但还是恪守纪律什么话也没有跟朱文圻说。 对于默不作声的小李,朱文圻也只是笑笑,自顾自的说道。 “你做的是对的,当兵嘛就好好当兵,有些事本来就不该你们做军人的掺和,当兵吃饷,本分从军即可,千万不能被有心人利用,做了无妄无知的帮凶。” 一句帮凶瞬间把小李吓得一激灵,他虽然单纯,但也知帮凶二字绝不是什么好词。 “你若是想要心安,可将上午遇到的事跟我复述一下,或许我可以帮你。” 朱文圻埋头扒饭:“放心,你小点声没人听得见。” 心中忐忑难安的小李犹豫了许久,终还是将今晨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凌晨天还未亮的时候,他们驻防龙江船厂的两个总旗就接到集结的命令,赶等到了南京卫戍大营,就听得驻防卫指挥使马鑫的要求,让他们所有人在一份写有反对内阁整改五军府呈请的请愿书上签字。 在这个动员会上,马鑫说五军府的存在是为了保障军人利益,提高军人福利和补助的军方机构,而内阁为了省下这部分钱,决定裁汰掉五军府相应的职权和经费。 一句话来说,就是要把属于大家伙当兵的钱抢走。 同时马鑫还厉声控诉,如果没有了五军府,将来这天下就是文人一家独大了,说什么重文抑武,大明就成了赵宋,将来国家社稷的都有危险。 虽然眼下当兵的比起二十多年前稍微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文化,少部分呢还上过好些年学,但到底是想法单纯些,加上马鑫说的似乎也确实有道理,当即各个气愤填膺,一边声讨那群没良心的文人,一边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小李这般不愿掺和、不敢签字的,整个南京卫戍区一个整编卫,只有寥寥两三百人,其他的九千多人,全部在马鑫的哄骗鼓动下签了名。 听完原委的朱文圻点点头,刚打算说话,便就发现食堂门外先前那个政委走了进来,忙缄口不言,将饭菜吃个干净,闷头混进人群中离开。 政委一路走到小李跟前,脸上带着笑,见后者起身站的笔直,便伸手拍了拍后者的肩头。 “小李是吧,你今天做的很好,思想上还是过硬的,我会把你的名字记下来抄送北京的。” “是,谢谢政委!” 小李虽不懂自己到底做的哪里好,但还是大声道了谢。 “感觉吃吧,吃完回到你自己的岗位上,其他的不要多想。” 交代完,政委刚打算走,又顿住。 “刚刚坐你旁边的工人跟你聊什么了?” “报告政委,没有!” 小李心里紧张,但也不敢乱说,生怕到手的功劳又没了:“他问我今早为什么没人守卫厂区,我什么都没说。” 政委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小李的眼神看向政委的背影,余光扫到了窗外。 四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阳光下站的笔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三章:新生代的军人(二) 夜风微凉,刚吃罢酒的马鑫哼着小调走在回营的路上,入营地的时候,看守营门的两名卫兵向他敬了礼。 “见过指挥使。” “嗯。” 懒懒的随意抬手回了一礼,马鑫继续哼着调子,但入得营区的时候,这脸色便微微变了一下,转身就要离开,身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马指挥。” 身子僵住,马鑫在回头的时候,脸上便挤出了三分热络的笑。 “哟,葛政委啥时候回来的,你不是去北京,到总参政治学院深造了吗。” “我再不回来,南京戍备卫还有点军队的样子吗。” 葛磊寒着脸走向马鑫,待等靠近的时候鼻翼一动,脸色更加难看:“马指挥这是喝酒了?” “咳咳,入营说。” 避无可避之下,马鑫只好硬着头皮拉葛磊入自己的营房,一进屋便赶忙锁上门,陪笑:“碰到几个老乡,实在转不开面小酌了几杯,见笑。” “今天不是一个月内特点的假日吧。” 坐在马鑫房间的椅子上,葛磊的腰板挺得笔直,看向马鑫的眼神里尽是不满:“非假日军人不得饮酒,这条纪律看来马指挥也忘了,也对,你犯的军纪那么多条,也就不在乎这区区一条饮酒了。” 任谁被这般诘责的话直接说到脸上都不会好受,马鑫好歹也是南京戍备卫的指挥使,手下领着一万全副武装极精锐的军队,自然也有几分自己的傲气,加之饮了酒,脸色更难堪。 “葛政委有话可以直说,本将犯了哪些军纪?” 见马鑫不承认,葛磊冷笑起来,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马鑫,质问道:“全军签字抵制内阁呈请关于整改五军府相关军务的事是你搞出来的,马鑫,你要干什么!” 说到最后,葛磊的声音越来越高,更是拍了桌子,手指马鑫的鼻子:“军规军纪第一条,军人当恪尽职守服从命令,绝不允许干涉地方政务。 中央有什么决议我们只需要服从即可,你鼓捣军心牵连政治,其心可诛,其罪不赦,还有脸在这里问我你犯了那条军纪。” 看到葛磊拉开的架势,大有跟自己水火不容的姿态,马鑫属实是有些吓住了,酒也醒了个七七八八,忙绕开桌子一把抓住葛磊的小臂赔笑:“我的葛兄,我的好大哥,你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咱们全国的将官指挥吗,文人要夺咱们的权,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是。 再说了,这事又哪里只是咱们南京一卫之想,江苏、安徽、浙江、江西等江南五省,带着河南这个中原省,所有的都司、驻军全部都在商量,要群起抗议,决不能让内阁把咱们武官的军权给夺掉。” “这是我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 葛磊冷冷的看着马鑫,像是看一个小丑般嗤笑:“内阁什么时候夺咱们的军权了?你是南京戍备卫的指挥使,规制于总参谋府领导,跟此番五军府军务改制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江苏都司的指挥使,他是规制五军府,没了五军府,难不成江苏的布政使司衙门就敢直接指挥江苏都司的省府军了? 军政分离中央强调了多少年,改制一下地方军的指挥体系,怎么就影响到将官指挥的军权了? 我看你们不是担心失去军权,是担心失去五军府这个养老的体制吧。” 五军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朱允炆要裁汰,而徐辉祖等人极力反对,甚至认为天下的武将都会支持他们呢? 眼下的五军府早就不是原时空明朝的五军府了,这一点大家不要带入错了。 有一定岁数的可能知道这么一个单位吧,叫做中顾委。 五军府眼下就相当于大明军方的中顾委。 而实际权力呢,又比中顾委多了一个可以指挥调动地方的省府军,以及征收高速过路费留作津贴专用。 这些一次次的改动前文都写过。 五军府是大明军队主将养老的地方,比如说一个兵在西北战区,跟莫斯科公国打仗,打了几十年一路升迁到了一品的总指挥。 然后退役,退出现役之后,他就会进入五军府,担任东南西北中某一个府的左都督或者右都督,既可以每年领取他当初退役时的致仕银,又可以从五军府的职位任上领取到相应的职级年俸,还可以发挥一下戎马几十年的余热,指挥一下地方军干一些清缴匪寇的任务。 同时呢,因为他在五军府任高职,他的子孙就可以直接进入南京军事院校读书上学,毕业后呢留在五军府任职或者调动到正规军、地方军出任军官。 这就是所谓的军事贵族世系。 所以每一个高级将军的最终一站,都会到五军府挂闲职,过着享清福日子的同时还能照顾自己的子孙后代。 如果没有了五军府,那么同样是一个兵,打了一辈子仗混到了西北战区的总指挥,退出现役后,他就是退伍的老将军,赋闲在家养花种草,就又回归了老百姓,当然,作为一个一品正职退役的元帅总指挥,他每年可以从国库以及明联领取双份致仕银。 能有个一千多万,可以在北京买几十套房子了。 只不过他的子孙后代享受不到任何特权带来的余荫。 想进入南京军事院校就要自己通过能力考录,考不进去又想当军官,那就从军入伍打仗,全凭实力和杀敌立功了。 这就是为什么徐辉祖等人不愿意放弃五军府的原因。 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子孙后代。 也就是想要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永远昌盛。 这种家族对这个国家自然是无限忠诚的,因为只有国家一直强大,他们的家族才能一直享福,做一只寄居于巨人身体上安然吸血的寄生虫。 之前说过,如果没有朱文圻,朱允炆绝对绝对不会去碰这一块。 绝对不会! 一代人永远做不成这件事,只会让这个国家陷入到无尽的麻烦之中。 而现在葛磊直接将话说到了马鑫的脸上,就是挑明了话:“你只是担心失去了五军府这个安心养老的体制,将来等到退伍的时候,没有个好去处安顿,不想再当回老百姓罢了。 陛下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我们每一个人往上倒三辈,根上都是一普通百姓,朕的爷爷当年还是行乞发家的呢。 百姓这个身份很丢人吗,如果我们的官员瞧不起百姓,那么我们要把这种官员踢出去,如果我们的军人也这么想,那我们就更要警惕了,因为军人是保护老百姓的。 从百姓中来,更要懂得回到百姓中去,这才能不忘初心,时刻记得为老百姓谋福利、做好领导百姓们走向富强生活的筹谋工作。’ 马指挥,我们俩都是军人,还是高级军官,你是堂堂正三品的南京戍备卫指挥,你便是退了伍,一年尚有近六十万的致仕钱,哪个百姓能有你这般安享晚年的幸福! 做一个纯粹的军人不好吗,为什么还去惦记那些不该你惦记的东西,去跟中央作对呢。” 马鑫的脸上阴晴不定,良久兀自嘴硬一句。 “反正五军府不能没有,不然的话,这天下就成文人的了。” 房间内,葛磊的面色已是铁青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四章:新生代的军人(三) 当马鑫最后依旧嘴硬的时候,葛磊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 这一刻,葛磊知道,他即将失去这位跟自己共事多年的战友。 马鑫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而是一个已经具备了政治投机客特点且偏隘自私的人,这种人,是决不能够做一名高级武将的! “取缔掉五军府,这天下就是文人的了?” 葛磊的肩头几次耸动,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话马鑫最后的嘴硬还是应该痛心,痛心马鑫已经不再像当年那般堂堂正正,如今的马鑫满嘴的谎言狡辩,甚至明知道自己在狡辩还兀自嘴硬。 “这种话你拿来骗骗基层的兵也就罢了,现在还拿来跟我说,马鑫,你作为一名正三品的指挥使,这句话你自己信吗!你信吗!” 眼下之大明,政权因为最初那次倒孔运动、因为、因为废除科举、因为越来越完善的行政机制已经全部被归拢到了中央,这一点就不多赘述了,细看的都能在前文找到。 而军权一直都攥在中央手里,从洪武朝时如此,到今朝更甚。 没有了五军府,地方军的军权便从五军府直接划归了中央,也就是说更加的集中了。 地方布政使司衙门可以调动地方军,但那是在特定的几种情况下,且需要满足几点核心的要求及手续,这也有赘述。 没有五军府的存在,只不过是让大明失去了一个可以长期安享国家政治红利的世系贵族阶级,向下向基层释放出了更加宽松的晋身空间,让处于基层的士兵可以得到提拔。 同时,因为少却了几十上百个世系贵族的家族,自然也就不存在通过姻亲纽带迅速形成政治势力的宗权、族权,向基层释放了政治资源,可以让普通人也可以获取到国家公权力成为这个国家行使公务职权的一份子。 让平民老百姓也有机会出人头地,成为可以领导或参与领导这个国家的一份子。 当然,徐辉祖等人说这话给各省指挥听的时候,是如此阐明的。 如果失去了五军府、失去了传承的贵族世系,那么这一块空白的政治红利很可能被文官集团攫取。 比如说学院派、同乡派。 这一点咱们不抬杠的说,确实如此亦是必然。 宗勋一旦退出历史舞台、可以传承的贵族阶级退出历史舞台,那么大明这个国家,将会有一大片的权力空间瞬间呈真空状态。 而作为距离政治权力最近的文官集团,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占有。 不过有一点那是文官集团拍马都追不上宗勋贵族阶级的。 那就是文官集团本身并不具备传承性,其本质上过于依赖皇权,或者说依赖政治制度而生存。 什么叫做依赖政治制度而生存? 这便是只有从政者、为官者才能懂了。 政治的抽象化、具象化。 抽象化是过渡期、具象化是稳定期。 比如说汉晋时期的门阀制度,就是国家政治的具象化,也叫做豪族社会。 豪族社会对国家政府的治理能力需求度并不高,因为豪族门阀他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咱们可以管这个叫做族权、乡权、宗权。 在豪族门阀的势力范围之内,门阀的领袖根据自身势力内的人文情况制定秩序,这一范围内的百姓要按照这个秩序来生产、做事、循规蹈矩。 国法是不可以干涉的,俗称的皇权不下乡。 那抽象化是过渡期,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唐末至宋朝。 因为两朝中间有一段五代十国,打得天下乱七八糟,宋朝建立之后,重新规划了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这一点前文有写。 国家公器均天下,士大夫权力得到全面增强,民间老百姓可以读书一路成为王安石那种柄国宰相。 豪族门阀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国家开始统一行使规范的法理,这个时期就可以叫做平民社会。 而豪族社会往平民社会转变的过程就是过渡期,是政治制度的抽象化。 眼下的大明,有五军府、宗亲这种贵族世系,也有许不忌这种平民出身做到内阁首辅的,就是抽象化。 因为豪族和平民并存。 等到这个国家的政治制度全面进入平民社会后,没有了贵族世系,那又是一种新的具象化。 所有人担心的文官一家独大,大明是不是就变成了赵宋或者走明中后期的历史老路? 平民社会的特点跟豪族社会截然相反,平民社会的吁求是政府的治理能力要变得更高,因为没有了豪族这个中间机制的存在嘛,所以是政府直接面对到普通百姓,政府每一条政策都将影响到一个普通百姓的民生。 那么政府对社会的治理能力不够,平民社会就会反弹,反馈给政府一个不满的态度出来。 而政府的治理能力通过什么媒介来表现? 官员,也就是大家所担心的文官集团。 文官集团做的不好,社会会实时进行反馈,那么这个官员就势必会被裁汰掉,他的政治生命也将会结束。 因为在这个政治制度下,他没有做好份内工作,因此自然要被抛弃。 而如果想要维系自己的政治生命,那么依附政治制度而存的官员,就必须要顺应平民社会下对政府治理能力不停提高的吁求。 这一点不是现代人总结出来的,早在宋时古人已经具有很超前的政治眼光来看待这些问题了。 就是最早的乡村自治规范章程,是因为赵宋王朝不能够给予平民社会所需的治理能力,所以由民间老百姓自发组织治理。 那么为什么赵宋王朝时期的政治家已经看出了这个症结却无力改变呢。 还是那句话。 ‘皇帝为何造反?’ 皇帝本身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怎么会反对自己的阶级呢? 没有一个皇帝会愿意进入到平民社会,从而整天愁眉苦思想着如何服务百姓,提高政府的治理能力。 朱允炆愿意做第一个,你可以说他傻、说他理想化、说他太假了不真实。 但你必须要承认他,伟大! 我们都从历史书上认识过世上几大伟人,而朱允炆到了皇帝这个位置,肩负着全国上亿百姓的未来及责任,他当然想要做一个这样伟大的领导者。 所以同样是文人坐天下,眼下的大明却和宋朝是完全不同的。 在已经规范的形成习惯的政治运转体系内,向来靠着依存政治制度才能延续政治生命的文官还怎么去沆瀣一气的毁灭这个国家? 或者头皮痒、水太凉的给自己换主子? 就算他们想换,也只能裸辞,一个人孤身跑到敌营做奴才罢了。 老百姓不会跟他,他的同僚不会跟他。 所谓的同学会、乡友会也不会跟他。 我们只是同学、同乡,我又不是你爹,我会为了你放弃我自己的政治生命? 看似牢固的学院派、同乡派,在平民社会制度下,其根基是极其容易崩散瓦解的。 因为你做不好,我不能冒着被摘帽子的风险来保你。 当然,也有胆大去做的。 就是到二十一世纪,也有带病提拔的,但几个腐败的官员联合起来,能腐败诺大一个国家吗,能腐败欺凌全国十几亿百姓吗! 当腐败的圈子越来越大的时候,就更加包不住,就更容易被最上层察觉,继而一网打尽。 要还担心,说万一内阁也腐败了呢? 皇帝也腐败了呢? 那就没必要再说了,揭竿而起,百姓造反,改朝换代呗。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斗争。 只要后继位的皇帝、内阁阁臣懂得这一点,他们就不会放任腐败滋生扩张,不会改变已经完成转型的国体制度。 当然他们一定会懂,要不然不白修了。 当然这里面还涉及一些政治本身所具有的独立逻辑,以及在官僚世界中政治关系的再定位问题,这里就不写了,一是比较复杂,举例的话就比较敏感了。 葛磊斥责马鑫这句‘你自己信吗’,就是因为两人本身都是高级军官。 军人不可以参与政治,但高级军官一定要懂政治。 两人没有一个不懂的,所以葛磊才生气。 直到这个时候,马鑫还在嘴硬。 “没有五军府,这天下也轮到文人,还有我要纠正你一点,这天下既不是文人的也不是武人的,天下是人民的天下,我们都是人民的一份子,习文也好、从军也罢,都只是为国效力的一个渠道,这一点,是必须要搞明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五章:新生代的军人(四)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封封所谓的‘万军书’送抵泉州东南战区总营,胡钊这位总指挥也是更加有底气。 “东南战区,三十万健儿,江南六省都司二十万地方军,皆不服内阁决议,这是军心所向,是滔滔大势。” 在紧急召开的全军高级会议上,胡钊将这十几摞厚厚的写满人名的抗议书放在桌面上,环顾四周面带得色。 “下面,就该咱们联名签署递交北京了。”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小视这五十万军队的力量吧。 周世显第一个迫不及待的签下自己名字,其他众人也有样学样,倒也有提笔犹豫的,无不是紧皱眉头:“咱们就算签了又如何,万一内阁置之不理呢?” 那一边,周世显已经暴躁的开口喝骂起来:“去他娘的吧,今天这事内阁是不同意也得同意,如果那些个臭书生还敢硬来,老子就去北京砍了他们。”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及,那些个本就犹豫的更不敢签了。 听周世显这话,咋总感觉像是要造反呢? “他娘的,你们倒是签啊。”见几人呆滞住,周世显急了眼:“扭扭捏捏的跟娘们似的。” 首位之上的胡钊也是面色不虞看向几人,冷哼:“怎么着,诸位这是打算临阵退缩了?可莫要忘了,诸位皆受过五军府之恩,是几位国公爷的提拔,诸位今日才有资格位列指挥使一职。” 几人没法,只好硬着头皮拿起笔,恰在此时,会议室外响起了嘹亮的集结号角声。 这一下可把会议室内几十号人惊了一跳。 “没本帅的命令,谁敢吹全军集结。” 熟悉军中号角声的胡钊面色大怒,这是最高级别的集结号,闻听此号,所有官兵需在五分钟之内完成披甲并达到指定地点整装列队,并且完成战斗准备,是可以随时投入进战场的。 一群人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往外看,只见得营区内,已是无数身影涌现,泉州总营十万军队正在进行集结。 “太大胆、太放肆了。” 胡钊气的浑身发抖,拔腿向外走:“本帅一定要把传令兵枪毙掉。” 几十号人跟在胡钊的身后往大校场走去,等赶到的时候,校场之上十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浩浩荡荡的一眼望不到边际。 “他娘的,谁敢假传军令,擅自吹全军集结。” 迈步走上帅台,胡钊破口大骂:“警卫营何在,给本帅把人拿了,就地正......” 话到这一句便是戛然而止,胡钊的眼睛亦是瞪大。 站在帅台之上的是一个看起来能有三十岁许的中年男子,一身文官装束,胡钊能认出来,这是四品知府的袍带。 一个四品的知府跑进泉州总营不足以让胡钊惊愕,真正让胡钊战栗的,是这文官右手举起来的一块令牌。 令牌雕刻有日月星辰和一颗不怒自威的龙头! 这是。 明联皇帝令。 自胡钊始,几十名将官瞬间站的笔直,右拳握紧举起:“吾皇万岁。” 喊罢了万岁,胡钊才敢小跑靠近此人,脸上挤满了笑意,搓着双手:“天官何人,来前也不通报一声,本帅当亲迎设宴。” “杭州知府于谦。” 杭州的知府竟然跑到了泉州来,而且,于谦明明才二十三四岁,现在看起来却已经来像三十多了。 小心的收回令牌,于谦面色漠然的看着胡钊:“奉陛下命,此番来泉州是为拿人。” 一句拿人,几十号将官的脸都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打起了哆嗦,胡钊艰涩的吞咽下一口唾沫,硬挤出一丝笑。 “天官欲拿谁。” “拿你!” 于谦啪一把拿出一份奏疏,当着十万军、当着胡钊等人的面大声念道。 “东南战区总指挥胡钊、副总指挥李本、参谋长顾齐林、政委孟志并浙江海防集团军指挥使周世显、福建海防集团军指挥使刘玉和、江苏海防集团军指挥使瞿东来及浙江、福建、江西、江苏四省都司指挥使,触犯军纪,即刻拿入北京,接受总参谋府军纪司审察。” 几十号人中,被点到名字的无不如遭雷击,有胆小的更是双腿一软瘫坐于地。 帅台之下,十万大军亦哗然。 什么情况,自家的指挥部就这么被端了? 胡钊的牙关打起了哆嗦,但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只要身处泉州总营,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去了北京,那就是死路一条。 “天官开玩笑呢吧,本帅戎马二十几年,立功无数,从未触犯过军纪,只有功而无罪,陛下怎么会降谕拿我。” 但他的嘴硬换来的只是于谦冰冷的注视。 “这是泉州总营,你孤身就想拿我!” 胡钊有些抓狂了,指着于谦的鼻子:“区区一个四品的知府,老子是正一品总指挥,是东南的元帅。” “谁说我孤身了。”于谦不屑的咧嘴:“看不见,我有十万大军吗。” 十万大军? 难不成于谦是带兵来的? 胡钊疑惑,不可能啊,十万人那么庞大的数量怎可能一点动静没有。 但紧跟着胡钊就明悟过来,于谦嘴里的十万大军,就是校场内集结的这十万人! 果不出胡钊所料,只见于谦转身面向大校场,声音经过扩音喇叭传遍了这片天穹。 “前些日子,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参与了一次所谓的签名抗议内阁的行动,我也知道你们参与的原因只是被某些人给欺骗和鼓动了,所以,奉皇命一概不纠,而鼓动你们的人,就是我刚才点名要拿的你们曾经的元帅、指挥使、参谋长。 现在听我命令,所有人,回到自己的营房,等待新的将帅到任。军人,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十万大军仅稍顿挫了瞬间,便轰然应了一声是。 来时如何聚集,离时便如何消散。 军阵分成无数,一列列、一队队井然有序的四散,诺大一个校场不足几分钟便空无一人。 —————— 留下的,只有一个帅台和帅台上的几十号人。 “哈哈哈哈。” 蓦然,胡钊仰首大笑起来:“你的十万大军呢?” 笑罢一把掏出腰间手铳举起,指向于谦。 同一刻,数十名胡钊的亲兵警卫亦掏出了枪。 只是他们的枪口,对着的是胡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六章:君与臣(上) 帅台之上,落针可闻。 一滴滴汗珠自胡钊的额头浮现,随着面颊滚落,落到一尘不染的军靴靴面上。 “你们竟然背叛我?” 腮间横肉鼓起,胡钊咬着牙,怒火盈胸,但更多的,还是随后升起的无尽恐惧。 自己的亲兵警卫,十几人竟然全部无一支持自己。 一众警卫皆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还是于谦接了口:“胡帅,他们不是背叛你,而是在救你。 你只是违反军纪,该怎么处置自有军纪军法,但你现在举着枪对着皇命在身的我,可就是谋逆了,要夷三族的!” 大明律一年比一年宽松,唯独这谋逆罪至今没有修改,朱允炆提过,但内阁没有同意。 “四方边地,胡汉杂居,野心之辈仍不在少数;两广云贵,宗族亲重,如无连坐之法,则呼啸作乱者不在少数。” 洪武一朝,广东广西造反之事不下百八十次,冲击官衙、劫道官银,就没有当地百姓土民不敢干的。 尤其是广东,宗族思想非常的重,一个族老的面子比县令还要大,如果县令敢不给当地宗族面子,那往往一个村子的人就敢拿刀提锄的冲击县衙。 建文朝打黑除恶的战果中,也是以打击两广的战果最卓著。 也因此,暂不削弱谋逆罪之刑罚,当然朱允炆也跟内阁、大理寺议定过,直等科学院那边确定新式蒸汽机确无安全问题之后,第一条轨道就是京广线。 打通两广与江南的交通情况,如此便可以使天高皇帝远的情况不在出现,加大对两广地区的监管,削减地方宗权、族权的力量,到那个时候,谋逆罪的刑罚便可以酌定减轻。 而在没有减轻的当下,胡钊的行为,与谋逆无二! 拿枪指着天使,这不是造反还有什么叫造反。 于谦能够看出胡钊此时的恐惧,他昂首挺胸的走向胡钊,直到自己的胸膛已经抵住了枪口,才伸出手握住枪管下压。 胡钊终是没有勇气扣动扳机,任由于谦将他手里的枪缴下,而后颓废的滑跪在地,面若死灰:“于大人,这事跟我没任何关系,都是五军府授意我做的,你知道的。还有我打小也是在杭州长大的,于大人咱俩还是老乡啊。” 堂堂一个正一品的总指挥,这一刻却惊惶的、吓的毫无德行。 这是一个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元帅吗? 当权力被解除的那一刻,曾经让普通人感觉到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其实也就如此。 其实大家都是老百姓,只是权力让他们飘入了云端,掉过头俯瞰的时候反而看不起老百姓了。 “你的生死我做不得主,去北京接受审察,怎么处置,是总参和陛下来定的。” 于谦没有在管胡钊,而是看向胡钊身后那一群将官,被他目光扫过的,先前被点了名的,无不腿软跪地,背躬腰弯。 东南战区这看似声势动静不小的躁动,就这么被于谦一个人平了下来。 没有什么波折、也没出什么乱子和反抗。 很简单,简单到像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甚至比洪武朝太祖拿蓝玉问罪还要简单。 什么将军指挥,一道皇命降下要拿这些人问罪的时候,他们除了束手就擒别无他法。 死自己一个总比谋逆死全家要好。 胡钊等人很快就被押赴北京,但在路上的时候就全部遇难,奇怪的是,押送看管的官兵却无一人受伤。 这事是西厂做的。 “不审他们,是朕给武勋们的最后一份人情。” 如果胡钊等人进了京,一定会将幕后的指使供出来,军人干涉政治,尤其是到了徐辉祖等人的身份品轶,那么恶劣的鼓动行径,是很难落个善终的。 都是与国有大功之人,朱允炆也不想被后人指着脊梁骨骂冷血。 高抬贵手,放一马吧。 “上岁数了,有时候这心呐,是容易软。” 绕着乾清宫跑圈,朱允炆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自己都笑了:“老许,朕这边可是把最大的拦路虎给你清掉了,后面的事,你来把握吧。” 动五军府只是朱允炆决意敢叫苍天变新颜的第一步,这个弘大的计划在朱允炆和许不忌的设想中,预计会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 一旁陪跑的许不忌气喘吁吁:“嗯,陛下放心吧,臣一定盯住,呼,陛下您慢点,臣这身子骨可比不上您。” 可怜许不忌比朱允炆才大个几岁,但常年坐宫缺乏运动,哪里跑得过这些年勤奋锻炼的朱允炆,没跑个三圈就扶着膝盖走到一旁路阶上坐下喘气。 “这就不行了?”朱允炆又倒着身跑回来,扭头笑话起来:“平时这京里官员都说你一下去调研,能从破晓逛到深夜,让陪同的官员个个苦不堪言,怎么陪朕跑个步就叫苦不迭,是朕没给你拿好处还是没给你捎带啥土特产啊。” 面对朱允炆的打趣,许不忌喘着粗气傻笑:“陛下不给的话,回头臣走的时候,就从这殿柱子上扣点金粉揣走。” “哈哈哈哈。” 一屁股坐到许不忌身旁,朱允炆招手,不远处几个小宦官便跑过来,端了两杯水。 “刚跑完步,喝水不能大口,小口润润嗓子。” 轻饮两口,朱允炆将茶碗放到身旁,仰脖看着头顶的暖日,感慨万千。 “一晃眼,朕这皇帝都当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朕是说什么都没想过,自己能做到今天这一步。” “二十多年前,臣也没想过能当内阁首辅。” 许不忌也叹了口气:“二十五年前,臣科举落第,当时万念俱灰,家境本就不佳,父母双亲为了供臣读书,省吃俭用的结果臣还不争气。 为此还颓废了两年,整日借酒浇愁,靠着给邻里写写字画勉强糊口,那时候就想啊,要是能这辈子考个功名,做一任县令父母那就死而无憾了。毕竟一县之尊,百里王侯,治下万民,何等威风。” “那现在呢。” 朱允炆轻笑侧首:“你可是咱大明乃至整个明联的首辅宰相,一人管十几个国家,论威风,便是历朝历代一般的皇帝君王都不及你呢。” “威风是不假,就是累。” 许不忌笑笑:“就说这跑圈,臣本来说要陪陛下您跑五圈的,结果这才第三圈,臣就累的跑不动了,犯了欺君之罪啊。” “没事,朕可以歇口气等你。” “可这一动一停容易着凉。”许不忌左右转了下脑袋:“臣只怕日后已没法陪陛下跑全程。” 朱允炆默默的喝了两口茶,看着空荡荡的茶碗出神。 “朕是要停停,不然的话身边就没人陪着了。” “您是皇帝,天下人谁都希望能陪您一起跑,您跑的再快,都会有人拼尽全力的追赶,怎么会没人陪呢。” 君臣对视大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七章:君与臣(下) 虽然东南战区胡钊等人这次并没有给大明这个国家制造什么麻烦和动荡,却仍旧给朱允炆的心头添了不少堵。 诚然,自胡钊及下的这十几名将官,没有一个腐败的,也没有谁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当他们肆无顾忌的将手伸向政治决策的时候,说明这些人的心里已经变质了,腐败和严重犯罪只是早早晚晚的事情。 这些个将军思想粗暴的还在套用几百年、几千年的旧传统,或者更疯狂的认为这天下还是五代十国的天下,有兵就是草头王。 手里攥着军权,那就是皇帝总也该给一点面子。 跟这种思想的军人谈政治、谈中央精神那无疑是对牛弹琴了,这种就是所谓的军老虎,想要净化军权,这些人就是必须要革除的军队遗毒。 东南战区和江南几个省的新主将很快就擢选了出来,一级级升迁便是,这里面升的最快的,就是南京戍备卫的政委葛磊,他直接擢升成为了整个东南战区的总政委。 从三品成了从一品。 东南方面新的领导班子搭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署写了一封表态信。 如其他三个战区一般无二,东南一样表态将会坚决服从中央决议,做一支政治素质过硬的、让皇帝和国家放心的人民军队。 直到东南战区的表态送抵北京之后,朱允炆才将其他三大战区的表态信拿出来,合在一起交给通政司的报业总局,写入两报刊发天下。 “四大战区表示,一定将坚定贯彻君父对军队建设的指示,夙夜在公恪尽职守,实现从严治军、从厚待军、从忠领军的要求。” 而在四大战区纷纷表态之后,通政司又陆续刊发了全国各省都司的表态信,各省地方算是旗帜鲜明的和五军府分割开来,喊出了坚决服从内阁关于全面细化地方军队管理办法的决议。 事到如今,五军府彻底成为了昨日黄花,也在这一天,徐辉祖一个人走进了乾清宫。 “朕是真的羡慕你啊,魏国公。” 君臣两人见面,并无一丝一毫之火药气息,对面而坐,倒有八碟小菜、两碗白饭、一盆热汤。 朱允炆给徐辉祖盛了一碗汤,拿勺的时候嘴里就在感慨:“你不喜北京,朕是知道的,夫人来京之后就患了病,将养了好几个月才恢复。 这次你们可以回南京安享晚年了,南京好啊,四叔也在那,你们老兄弟俩又能聚首了,闲散时光下下棋、喝喝酒,或者看两场球赛、拿枪打打靶,好的很、好的很呐。” 这一边,徐辉祖谢过朱允炆的恩荣,拿着汤勺也是点头:“是啊,臣要回南京了,只是苦了陛下,还得在这劳心国事。” 今日来皇宫,徐辉祖便是主动来递辞呈的,他要辞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位置,至于头上顶着的国公勋爵,本也想下掉,但朱允炆没有同意。 顶着吧,等到百年之后,自然就没了,没必要给褫去。 “这话要是让旁人听见,还不以为咱君臣俩人太虚伪了。” 朱允炆失笑:“等朕把这件事做完,朕就退下来,也去南京找你们,魏国公你和四叔可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徐辉祖的面容僵住,这句话内带的消息让他有些震惊。 皇帝竟然想禅位了? 想想朱允炆今年才多大,正是春秋鼎盛的岁数,怎个就想退了。 至于方才话中所说的这件事,徐辉祖知道朱允炆指的什么,沉默了许久才接话。 “这件事哪里是好做的,就算五军府把路让出来,也会有新的人挡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不会少的。” “诶,不说这些,徒增烦恼。”朱允炆摆手,埋头扒完自己碗里的饭,递给一旁的双喜,后者便又给添了一碗。 徐辉祖笑笑:“陛下的胃口不错,看来心情应也是极好的。” 君臣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赶等填饱了肚子,徐辉祖也没有久坐,起身欲打算告辞,顿了顿说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能办的朕都允下来。” “臣毕竟已年逾六旬,此去南京,残生难料,若臣亡故,求陛下允臣葬回凤阳祖地。” 这个看似简单的请求却让朱允炆缄默了好久才点头。 “朕允了,去吧。” “谢陛下之恩,臣,告辞。” 徐辉祖撩袍下拜,郑重的顿首三记,起身后,再无一丝留恋,步伐坚定且释然的离开乾清宫。 剩下朱允炆望着徐辉祖的背影出神,良久叹了口气,自嘲一笑。 “在你们眼里,朕缘是如此冷酷薄情之君,二十几载君臣情谊今朝一刀两段。” 徐辉祖离开前的请求对于朱允炆来说多少是有点扎心的。 他是国公啊,他死了,循礼法当以王公之礼葬于南京钟陵之畔,而且厚葬他对于朱允炆的名声也会好一些,后世之人不知道今朝故事,不会诘怪皇帝冷血。 但徐辉祖自请落葬凤阳祖地,便是落叶归根,不要王公之礼求了个心安理得。 从他离开皇宫的那一刻开始,他不在是大明的魏国公徐辉祖,他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徐辉祖。 担心自己的将来的死还会被朱允炆拿来做文章或者有其他的利用地方,此残生余年,乞求朱允炆能让他徐辉祖活的自在些。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怕了朱允炆。 皇帝太冷血,什么事都将别人的利用价值榨干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不管这个目的是伟大的还是狭隘的,对于被利用的人来说,那都是一种不幸。 感伤的情绪也仅仅在朱允炆的脸上逗留了片刻,便很快烟消云散,这一路走走停停,朱允炆对这种离散已经习惯了,这些事只会让他变得更坚定,绝不会可能成为制约他脚步前进的羁绊。 饮尽一杯凉茶,朱允炆长呼一口气,又是振奋起精神。 “双喜。” “奴婢在。” “拟诏,内阁呈请裁汰五军府之决议朕允了,明颁天下吧。” 双喜诶了一声,刚打算离开,又听朱允炆说。 “如今五军府已退,‘接班人计划’可以启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八章:电!(上) 皇明四十二年与大明史而言,必是至关重要的一年。 五月初,明联皇帝朱允炆正式署诏,废除五军都督府,各省都司统一划归中央直管。 同月,朱允炆再署诏命:“大明爵禄王、公、侯、伯仍作保留,但一代而终不再承袭,非国姓朱者亦可加王爵。王爵食禄年千万、公五百万、侯三百万、伯一百年,年给不短,至薨而绝。” 这道诏命,正式剥夺了整个大明所有宗室头上王爵的承袭权,却也让举国上下上亿百姓为之疯狂。 异姓亦可加王爵! 而享受到这一殊荣的第一人,便是刚刚履新总参谋长不久的马大军。 ‘平西王’! 远在南京的朱棣知道,马大军是朱允炆推出来跟宗亲打擂的拳手罢了。 动王爵便是动宗亲,而让马大军晋王爵,就是把马大军当枪使。 宗亲如果闹事,这位平西王第一个都不能同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朱允炆这一手,和当年刚登基的时候,将宋晟提拔到漠北都指挥位置上何其相像。 更值钱的,则是千金市马骨之意,马大军草莽山户出身,亦可爵晋封王,那对于天下那些芸芸众生而言,是多大的鼓励。 即使一代而终不能承祀,那又如何? 而自马大军之后,朱允炆又接连扔出去了两个公爵。 先是太子太师的许不忌封辅国公、而后是科学院首席院士的莫成封了承运公。 两个公爵,一文一匠。 大明的爵位开始对标与国贡献,且不限出身途径。 “只要对国家做出贡献,王公之爵,虚位以待。” 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朱允炆给天下人开了这条青云路,能攀登到哪一步各凭机缘努力,没有世袭的铁帽子、没有横亘拦路的阶级壁壑。 “拼命学习提高自己、参与建设为国效力,你只管努力,剩下的自有天意!” 在奋勇向上的思想领域,朱允炆给天下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整个国家的斗志都变得更加昂扬。 而在这个大的时代背景下,内阁也开始着手布置四五计划了。 皇明四十二年是三五计划的收官年,展望四十三年自当提前布局。 而在年终的启动大会开始之前,科学院总算是将第一代蒸汽运输车给造了出来。 这一天,朱允炆携内阁五人全部到了科学院观礼。 “一个时辰行路五十四里,可装货物八千斤或载人五十。” 这就是大明第一代蒸汽车的效果。 速度都没有马力拉车快,但朱允炆一样很开心。 “朕几十年夙夜之渴求,终于今朝得偿。” 万事开头难,能有这第一代蒸汽车,就不怕没有第二代、第三代,有了蒸汽机就不怕没有内燃机。 欧洲从第一代装载火车的蒸汽机到内燃机不也才用了短短四五十年,几十年对一个国家来说,根本不叫做长。 朱允炆或许看不到,但这个国家一定会见证。 “朕本来打算第一条铁路铺设京广线的,但眼下的装运力委实不强,为求实用,还是先开通北京往平津之间的吧,方便平津港那里可以直接将航运货物发来北京,节省人力和运输途中的糜耗。” “臣有负圣恩,惭愧至极。”莫成开口道罪,确为真心实意。 皇帝加他公爵之贵,倾举国之力的帮扶,二十几年,才造出这么一个连马车都比不上的铁家伙,这让莫成很难心安。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朱允炆拍了拍莫成的肩膀,宽后者愧疚之心。 “这蒸汽车所需的铁轨,科学院这边有详细的工艺流程吧,交付工部,明年京津线必须建好,一年之内务必完工,不能耽搁。” “没有问题。” 阁臣之一分管工部的邝奕和立马接口:“京津不过百里之隔,请陛下放心,莫说一年,臣敢立状,六个月之内实现通车。” 他是胆子大,朱允炆打算的时间张口就省了一半。 看来是被莫成封公刺激到了,都想追求立功表现,努力上进了。 甚至半年邝奕和都觉得有些慢了,如果不是怕再说短点有风险的话,他都想说四个月。 无非,多死点印度、日本的劳工罢了。 一里铁路一里骸,京津不过百里,拿命填又能需要多少? 靠着红薯、地瓜等高产作物的供养,以印度几千万的人口基数,生出来的一茬茬都用不完。 “有信心是好事,但也要保质保量,不能为了赶工,导致通车用度没多久就出现问题。” 对于邝奕和的急于表现,朱允炆还是叮嘱了一句,前者自然是拍着胸脯打包票。 一行人绕过蒸汽机车,继续在科学院内逛着,莫成充当向导。 “新的抽水、排水装置也基本过了实验阶段,随时可以投入使用,届时,皇宫便可以用上陛下所说的自来水来,相应的抽水茅坑、排污系统都会装配,就不用人力干这些脏活了。 且眼下北京城内还未动工建造的新楼盘,都可以进行管道预埋,盖成之后,都将是拥有自动供水装置、方便民生的新楼。” 几人都轻声笑了起来:“如此,又该大皇子殿下头疼了。” 谁都知道朱文奎忙着降房价,而莫成这物件一投入使用,新楼盘的房价肯定又要涨,这对于房市来说肯定是利好的。 朱允炆没有接话,他的眼神被远处一个台子吸引了。 台面上有一个金属环、一个铜环,上覆毛料。 “这是?” 朱允炆看不懂,轻声发文,身旁的莫成看了一眼忙接话:“哦,我们科学院一个小伙子整出来的,说这样可以打出火花,我这就换他来。” “几个铁片、一块毛料就能打火,这不闹笑话呢吗。” 几位阁臣纷纷不信轻笑,看着莫成去寻人,全不知此刻朱允炆已是眼皮狂跳。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是,电试验! 电试验对中国来说不是什么空白领域,起码也有两千年的历史了,而在沈括的中更是详细记述过宋代古人对于电这一神秘领域的窥视。 包括摩擦起电、静电、毛料起电都尝试过。 但只是没有系统的归纳,更没有更深一层的去实验过。 主要可能是古人觉得电这东西没什么用吧。 毕竟搞出来的时候易生火伤人,且没法投入到生活中使用。 这边朱允炆还沉浸在激动中,不远处,莫成已经引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走了过来。 “陛下,这就是搞火花实验的负责人,蒋天亮。” 这名字一听,八成便是天亮时生出来的。 而站在莫成身后的蒋天亮可没工夫介绍自己的出生情况,此刻开口先抱怨了一句:“莫院士,我这不是火花实验,是电实验,雷电的那个电。” 抱怨完才面向朱允炆作揖见礼:“臣科学院二级院士蒋天亮,参见吾皇圣躬安。” 站在朱允炆身后的几名阁臣顿时小吃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是一位二级的院士。 大明科学院的院士级别可是卡的特别死,而且品轶还高的吓人。 首席院士领正一品的职俸,一级院士正二品、二级院士就是正三品。 虽然没有行政权,但这个年轻人领的年俸,可跟一省布政同级! “给朕介绍一下吧。” 朱允炆没有看蒋天亮,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那几个小铁片吸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九章:电!(下) 科学院内,小小的平台边,站着朱允炆这么位明联的皇帝,站着五位内阁大佬、站着两个科学院的院士。 十几只眼睛此刻都盯着这平台之上简简单单放置着的金属片。 皇帝要看实验,蒋天亮自是急忙准备,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靠近过去摆弄,而是先告罪一声离开,不多时捧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 盘子之上,放有一双手套、一个镊子、一堆同平台上金属片大小一般无二的铁片和一个装满水的容器。 这些铁片里面,有纯金属质的,亦有银质的。 “手套是橡胶制成、镊子亦然,做这个实验,必须配带。” 蒋天亮简单的介绍一句:“橡胶不会导电,不然的话人手易被电流伤及,轻则灼伤皮肉,重则打的皮开肉绽。” 除却朱允炆之外,内阁几人都不信,虽脸上未有表现,但各自心中都轻蔑的很。 虽承认科学院这些年之神奇,但如果几个铁片子就能把人手给打的皮开肉绽,那大家伙天天也没少摆弄那些个金属质物件,怎得一点事没有出现? 蒋天亮才不管众人信不信呢,只见他简单的介绍几句后,便用镊子夹起一块金属锌片放于平台之上,而后是一张轻薄纸板,先夹进容器内浸透,而后放到锌片上,嘴里说道。 “这是盐水,用来导电传输的。” 纸板压上后,便是银片。 而后重复这一操作,三三为一组,锌片、纸板、银片。 当堆叠到第五组的时候,众人的眼皮都跳动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这个小小的柱体表层,开始出现了细小的电弧,耳边甚至听见了噼啪的声音。 而当堆叠到第十组的时候,高高的柱体表层,打出的电火花已是看得清清楚楚。 真能产生电? “这就是不稳定的电荷,电流太强且难以控制。” 蒋天亮看着这个金属柱体,很是不满意,又告罪离开,回转时一手拿着根细小的银丝,一手捏着一只‘吱吱’乱叫的老鼠。 “接下来可能有些不太雅观,陛下和几位阁老赎罪。” 蒋天亮嘴里先道了一声,而后将老鼠放到盘子上,用银丝捆住,而后用镊子夹住银丝的另一端头,轻轻的放到那金属柱体的顶端缘心处。 圆柱体表层流动的电弧瞬间像是有了去处,沿着这根银丝瞬间而过,快到肉眼根本看不真切。 但大家都听到了‘噼啪’一声,而后便是那老鼠痛苦尖嚎。 电火迸炸,整只老鼠打的稀巴烂,血肉模糊,死的不能再死了。 难闻的臭味弥漫开来,几位阁臣都下意识捂住了口鼻,但眼神里却弥满震骇。 这太可怕了! 如果电流再多些,若是打在人身上? 那还不活生生如天雷般,将人劈成焦骨了。 “你是,怎么想起来做这个实验的。” 朱允炆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多少有些哆嗦。 人类社会进入现代化两个无法被忽视的因素,蒸汽和电! 蒸汽在朱允炆的期待中已经诞生了,他本以为此生是无缘见到电的,毕竟他连电的基本常识都忘记了,想要引导都无处可法,但今天这惊喜来的实在是太突然。 “臣去年翻看了许多旧时先匠们留下的书籍,里面有过一段关于雷击佛像的记载,臣看了之后就来了兴致。缘何雷击佛像,金佛遭毁,独门户不裂? 兼多言,古之利器,戟矛之尖可爆电芒,引为神兵,臣猜想,不过是因为金属导电所致。 等古书也记载过摩擦起电,记载过皮料静电、金属引雷等多种雷电产生的情况,于是臣就向莫院士申请了经费,打造了.铝、锌、锡、镉、锑、铋、汞、铁、铜、银、金、铂、钯等多种不同品质的金属片,进行多种组合实验,果然让臣找出了缘由。 不同的金属一旦接触,表面就会产生电荷,而电荷有正负两极,同正则相斥、唯正负相吸。 而有了异性电荷,便有了电压,也就是不同金属之间的电位差,如此便有了电流。 这种电与天象的雷电、皮毛产生的静电、发丝与梳子摩擦产生的电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这种电是我们人可以操控的电,可以控制的电!” 尼古斯特斯拉,那个操控电力而被誉为最接近神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蒋天亮,朱允炆脑海里突然浮现这一个记忆碎片。 “这天雷电炸响的时候,便是深夜也会瞬间亮如白昼,你既然已经发现了可控电,如何应用到照明的领域,便是你接下来工作的主要方向。” 照明对于眼下的大明来说,绝对比电报这一信息领域的发展更重要。 只有先把基础打好再去追求那些个高精尖的领域才是硬道理。 有了照明,大明的建设速度、发展速度、运转速度将会翻倍,因为大明拥有着用之不竭的人力资源,大明作为一个占据主要领导地位和拥有绝对霸权的国家来说,正在享受着明联体系内的人口红利。 而将人口红利所有利用价值最大化的,便是加大压榨的力度和深度。 没有强大的照明设备,怎么搞那些个费时费力的基础建设。 只依靠传统的灯火虽然也可行,但背后却需要付出很多的人命。 劳工的生死朱允炆可以漠视,但一味的填人命却换不来多少效率上的提高他就无法忍受了。 一个劳工登船走印度送来大明,沿途的吃喝穿用可都是国家的钱。 利用价值还没怎么榨取呢,就因为夜间施工掉落摔死、坠河淹死,多亏啊。 “今天这科学院一行,给朕的惊喜太多了,朕很欣慰,许阁老啊,内阁批个条子,给科学院的这些院士们,加发点薪俸。” “诶,臣下去就办,加发两个月。” 身后的许不忌自是满口应承。 这一边朱允炆也算是心满意足,正打算走,莫成凑上来又喊了一句。 “陛下且慢,臣这边,还有一个好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章:战场神兵 对于莫成口中的好东西,朱允炆自然是非常好奇的,也不光是朱允炆,包括内阁五人亦是如此。 先前的电实验已经让他们有一种头皮炸裂的震骇感了,那么对于莫成特意介绍的好东西,又怎可能不动心。 一行人走出科学院,向着不远处的库房位置走去,莫成唤了两名技工开仓,让里面珍藏的物件得以见天日的同时,也暴露在朱允炆等人的眼中。 几乎看到的第一时间,朱允炆便已经脱口而出。 “热气球。” 一旁站着的莫成脸上笑容僵住了,而后愕然的扭头看向朱允炆。 皇帝怎么知道这新物件的名字,便是这名称科学院也是刚刚议定不过两三天罢了。 不过随即莫成又释然了,天下万事皆简在帝心,知道便也算不得什么,当下边开口:“陛下说的没错,此物确为热气球,乃是我们在先蜀汉丞相所做孔明灯的基础上加以改进而成。” 身后内阁几人一听眼前这物件是孔明灯改进来的,心下便知晓用作何处了。 升天! 中国人对天空苍穹的追求已有千年历史,且从未停止过这一渴求。 洪武朝有一名为陶成道之人,便是世界航天梦想第一人。 他自制的飞行棋,以风筝为翼、竹椅为载、火药箭为推动器,第一个飞上了天空。 虽然结果是自天摔下,献出生命。 但中国人追求蓝天白云的梦想并未因此而止步,科学院成立之后也曾有陶成道的弟子来参与过,但这项实验被莫成叫停了。 利用燃料的推力确实可以将人短暂的送上蓝天,但怎么回来? 飞出去就要摔死一个。 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那一瞬间登天的喜悦,那这项实验是毫无意义的。 所以莫成就将目光对准了孔明灯。 造一个大号的可以加装吊篮载人的。 这个的技术难度对于眼下的科学院来说倒还不算什么跨越天堑,用了几年的光景,这新式的,外貌形状已经与孔明灯迥然不同的新式孔明灯便诞生了。 科学院取名为‘热气球’。 “既然莫成你能带朕等人来看,说明此物应该已是取得了不错的实验效果了吧。” “知臣者,陛下也。” 莫成挑了大拇哥,一脸的喜笑颜开:“此物刚研发出来的时候,为保安全性,实验一直用的都是猪羊等牲畜,选与成人体重相近的置于吊篮内,升空而去。 最初的时候危险性尚存,有过几次坠毁,如今经过多次改进,已确保无虞。放一成年男子,可腾空五十丈、远飘十五里后缓慢下降,不会出现高空坠落的危险。” 腾空五十丈,远飘十五里。 这个成绩对于大家所熟知的热气球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但对于此时内阁的几人来说,还是引起了一片片惊呼。 “人可登上苍穹,览白云入眼。” 这种事,便是想想都让人很是兴奋了。 “此物不仅可以用来观景,便是战争之中也是大有用处啊。” 朱高炽接了句嘴,很是兴奋的聊到了军事领域方面,还煞有其事的举起例子来:“有了此物,既可以登高观察敌阵,也可以居高视下,覆以箭雨。” 他倒是想的不错,但朱允炆却摇头泼了一盆冷水。 “箭矢今日已无用了。” 这句话顿时浇灭了朱高炽的热情,让后者讪笑了一声。 是啊,大明今日正面对垒都已无敌手,何须再借此巧力。 还是莫成嘿嘿一笑,开口道:“传统的弓箭自是无用武之地了,但若是配上奇物呢。” 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领现金红包! “还有什么新发明一并拿出来吧,莫要卖关子。” 莫成招手唤来一位工人,交代了两句,后者离开,不多时的功夫,抱着一小巷子走了过来,将箱盒递给莫成,自己便退到一旁。 将箱子放在地上,莫成拨动几下机械锁弹开,取出一个小型的铁制球体,顶端部有一铁环。 这可把朱允炆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北宋时期,炼丹师唐福向宋真宗献火雷子,外连引线,点燃投掷而出,可伤数人。”没有先介绍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新发明,莫成倒是先讲述了一段历史故事。 “火雷子杀伤巨大,携带方便,寻常壮士便可身揣数枚,仅需火折一个便可轻易毙敌,宋真宗恐此物入贼手刺王杀驾便甚不喜,一度荒废。 南宋末年,火雷子重现天日,在抗蒙战线上屡立功勋,因此物制造工艺简单,汉奸张弘范亦遍寻工匠制造,用于反戈宋室。 后蒙人西征,此物又传至极西之地,去年科学院有一阿拉伯商人来献宝,献的便是他们自己改良的火雷子。 臣在此基础进行改进,辅以如今的新式炸药,此物被臣命名为投掷爆弹。 将此环拉下抛出,内设撞针击打火石,点燃炸药,则外壳打造的金属壳尽碎,便是一丈之内,三重甲亦被贯穿,威力实在骇人。” 朱允炆已经觉得自己脸皮都麻木了。 这是把手榴弹都搞出来了啊。 当然,这手榴弹还真没什么技术难度。 北宋时期就能投入到战场使用了,要不是皇室担心自身安危,几十年改良进步,弄出手榴弹算什么难度。 而真要有了手榴弹,哪还轮到岳飞直捣黄龙啊,拎出一支成建制的掷弹兵,都能炸到白令海峡了。 蒙古西征,对欧洲的进步提供了多大的帮助啊。 同一时期的中国,明末崇祯年,还被女真人打得抱头鼠窜,欧洲人已经是整体装备燧发枪、后装红夷大炮、成建制掷弹兵。 时代的差距就是这么出现的。 戴梓搞出二十八连铳、威远大将军炮,反被康熙忌惮废弃,禁止研发,更将戴梓流放,致后者冻饿而亡。 要不然,世界上第一把后装枪必是中国先研发出来。 心里千思百转,朱允炆长呼一口气:“投掷爆弹不好听,朕给个名字,就叫手榴弹吧。” 对次莫成自然是无不允,连声应下。 “今年是皇明四十二年,就叫它四二式单兵手榴弹。” 朱允炆笑笑:“此物配热气球,确为战场神兵,无往不利。” 笑罢,朱允炆又目视莫成:“可还有好东西了。” 后者摇头。 “真没了?” “回陛下,确实没了。” “没事,朕接受能力强,可以在来点。” “这下真没了。” 见实在从莫成这榨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朱允炆哈哈大笑,挥手:“也罢,今日于朕言,实在是大好日子,朕已经知足了,承运公辛苦你了,回头朕会拟诏,通令嘉奖,表彰你们科学院全体院士和工匠。” “臣代科学院上下,谢陛下圣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零一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从科学院回宫的当天,朱允炆直到很晚才睡下。 他兴奋的甚至连书都看不进去,也不想批复奏疏,甚至时隔好几年,第一次连跑了三个妃子的寝宫。 躺在郭倩的床上,朱允炆这才感到精神头有那么一丝倦意,怀里搂着妃子,扑鼻的香味让他总算是沉沉入睡。 梦里面,朱允炆仿佛飘在苍穹之上一般,俯瞰着整个大明,而看到的一切都让他惊愕。 他看到了北京城里四通八达的轨道,上面跑着长长的方盒子,这是有轨电车。 车里面载满了男男女女,他们穿着改良过的汉服,收紧了束腰,拎着公文包一站站的上上下下,进入一栋又一栋耸立的高楼。 在天上的朱允炆飘啊飘,飘到了平津港,看着港口内无数的货轮,听见嘹亮的汽笛声,看见无数喷薄蒸汽的烟囱。 从平津港离开,过河北平原。 遍地的工厂、无尽的黑烟。 同时在河北平原上的,还有一条条黝黑的铁轨,像是沉睡的龙脊,延伸到天边。 在铁轨之上,列车呼啸而过。 每一趟列车都有几十节之长,里面坐满了昏昏欲睡,面带倦色的赶路者。 “这是,朕的大明吗?” 朱允炆感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渺小,缘是他在天上升的越来越高。 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小朱、小朱。” “这是在喊朕?”朱允炆先是疑惑不解,继而大怒。 谁敢唤朕小朱? 谁敢如此唤朕! 心头火起,眼前天地风云变幻,仅一个恍惚,朱允炆在定睛一看,自己的眼前是素净的天花板,身上盖着舒适的被子,还有品牌名。 席梦思。 朱允炆大惊,耳边,那唤小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继而是门禁过电子的声音。 “叮铃~啪嗒。” 门开了,脚步声和男人唤小朱的声音一道响起,朱允炆猛坐起,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惊愕。 “韩市长?” 来人竟然是自己上一世的领导。 不对啊,上一世,那自己现在是哪一世? 朕不是明联皇帝朱允炆吗? “小朱你可算是醒了。” 韩市长坐到床边,看着双目圆睁的朱允炆,伸手在后者眼前挥了两下:“见着我怎么这幅表情,是不是昨晚喝大了,这酒劲没过呢。 不对啊,你小子酒量我可心里清楚的很,才一斤酒,还没到你润嗓子呢,快点起床,我去食堂等你,吃完早饭咱们就得回市里了,下午徐部长来咱们市考察调研,有个专题会,你得跟我一道。” 说罢,韩市长起身便走,留下一脸茫然的朱允炆。 这都什么跟什么?徐部长、专题会? 朕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愕然了一阵,朱允炆侧头一看,便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的一部oppo手机、一盒中华香烟。 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没碰手机,而是点了一根烟。 深吸一口,混乱的大脑如坠云雾之中,上不着天下不落地。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抽过烟了。 等到这股子眩晕感散尽,朱允炆浑噩的大脑顿时一片清灵。 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今天是2019年11月10号,昨天自己跟韩市长下地方视察,接待饮酒,席间自己好像喝醉了,而今天,中央的徐部长要来我市调研电子科技园的项目,专题会研讨关于招商的几家企业入驻,还有一个现场签署合作发展的媒体发布会。” 迅速理弄完自己的思绪,朱允文便拍拍脑门。 “那我这是做梦了,做梦自己当了皇帝?” 没道理啊,梦哪有这么真实的。 自己好像摁服了朱棣,没让靖难乱起,之后更是征服了很大很大一片国土。 念及至此便笑了起来:“就我这点水平回到古代,还能斗的过成祖永乐大帝?看来是梦不假了。” 拿起手机,刷脸解锁。 一堆的未接来电,备注全是‘败家娘们’。 拨回,嘟嘟两声后接通。 下意识的,朱允文便把手机拿离自己的耳朵。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已经炸了锅。 “你要疯啊,我给你打多少个电话听不见吗!你昨晚是不是又喝多了,你就喝吧,早晚喝死你,喝死了我可不替你守寡,带着孩子就改嫁。 喂,你说话,别跟我在这装哑巴,是不是头疼、口渴、胃不舒服,我跟你讲就你这点毛病我都门清,包里我给你放药了,赶紧倒杯水吃了,没工夫搭理你,我得去逛淘宝加购物车,明天双十一了就。” 朱允文刚打算开口,电话那边嘟的一声,继而全是盲音。 败家娘们把电话挂了。 嘴角挑起,朱允文笑了笑,心头一片滚热。 翻身下床,穿衣洗漱,不多时便收拾的干净。 走出房间,有一身材相貌姣好的服务员已经守着了,见到朱允文出门,忙点头开口:“朱主任早上好,韩市长、高书记他们已经到食堂了,您跟我来。” 服务员口中的高书记,自然是这次朱允文下来调研陪同的一县书记。 至于唤朱允文朱主任,是因为朱允文这位市长大秘还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常务副主任,明确正处级。 跟在服务员的身后走,很快就到了食堂,也看到了韩市长等人。 “韩市长、高书记。” 朱允文开口打了招呼,走到桌前坐下,马上便有服务员送上餐筷。 打完了招呼朱允文便不在多说话,埋头喝粥,主要还是听高友林向韩市长汇报工作。 “韩市长,昨天县里发生的这事,我得向您检讨,实在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到位,您放心,我马上回县委就开会反思,一定全面杜绝此类事件的再发生。” 高友林嘴里的事,似乎是昨天的闹访,为了棚户区拆迁安置的事。 朱允文还在思考,那边韩市长已经哼了一声。 “市委和我多次都强调过,拆迁一定要文明、守法,不能肆意妄为,你们这次中盛国际闹得太不像话了,幸亏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不然,你都不用检讨,直接摘帽子回家吧。” “是是是,您和市委的指示我一定落实到位,保证不会发生、保证不会。”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朱允文很快就跟着韩市长离开食堂,进电梯的时候,朱允文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脱口说道。 “这种地方胡作非为的官员,都该一撸到底。” 韩市长皱了一下眉头,平素里这小朱可不会这么口无遮拦。 不过一想醉酒之事,韩市长便松开眉关。 “各有关系,高友林这次也不算是犯什么大错,没必要揪着不放,水至清则无鱼啊。” 这一句宛若天雷炸响般,让朱允炆只觉一阵目眩。 好熟悉的一句话! “这是一句悖论。” “你说什么?” 韩市长惊愕转头,而后怒了。 他的眸子里升了火,但很快这火便尽去,连着额头都冒了汗,汩汩不绝。 因为,朱允文也在看着他,但那双淡漠的眸子,却让韩振不住颤抖。 眼前朱允文的气势远比他去北京参会见到的气场更足。 “我说,这是一句悖论。” 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韩振应了一声:“是,我记下了。” 电梯门开,叮的一声。 两人皆惊醒。 阳光照射入电梯,整个酒店的一切景象如飞沙消散。 朱允炆再睁眼,一张苍老的、满是褐斑的老脸。 这是一位老者,一位即使久卧病榻,仍宛如龙虎的千古帝王。 这是,朱元璋! “江山委于你手,你要好自为之。” 朱元璋抬起大手放于朱允炆脑袋之上,谆谆叮嘱:“自古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你要万事小心,不仅要小心你四叔,更要小心这满朝禽兽,懂得识破他们的狡诈恶毒。” “爷爷放心。” 朱允炆咧嘴笑了,握紧朱元璋的大手:“孙儿会摆平他们的,他们什么都不是,包括他们背后的那座大山,爷爷您没能扳倒的,您的心愿,孙儿一定会替您完成。” “好、好!”朱元璋笑了,复拍朱允炆肩头:“天下给你了,记住,对百姓好一点,老百姓不容易。” 朱允炆握紧了朱元璋的手,郑重道:“我将无我,不负人民。” 朱元璋怔愕后大笑。 “吾有此孙,生平幸甚,此去黄泉,对饮阎君。” 语罢,溘然长逝。 乾清宫内哀嚎四起。 朱允炆长身而起,轻声道:“散。” 梦境崩塌,不复存在。 空间流转,再看到的,便是郭倩,是昌寿宫。 “好一场梦中大梦!” 坐起身,朱允炆开怀大笑:“痛快、痛快!” 守在宫里的宫娥太监不知所谓,但全部伏身拜地,齐唱。 “为陛下贺。” 一场大梦,重走人生。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零二章:四五计划(上) 一场大梦,让朱允炆的心中郁结一扫而空,原本在已经多有些松懈的政务处理上也是更加热情,那一摞摞各省的奏疏在朱允炆的眼里都变得亲切了许多。 一笔一字,皆做指示批复。 正赶年终,又时逢新四五计划部署启动,各省主官纷纷入京,朱允炆亦露面,列席参加。 五年计划是大会,往往一开就是七八天的时间,若在平时,朱允炆躲懒很可能便只是匆匆露面,简单听取后就离场,而这次则实打实的沉下心坐踏实。 会议开始之前,乐班奏,这首曲子眼下都快成了每逢大会的定曲。 性质上类似于奏国歌。 本来朱允炆是想搞出一首明联或者大明专属的国歌,但转念一想又罢了。 多有气势啊,含括四方天地,甚至连着天外天的上三清都有了。 这世界终归会是大明的! 礼乐毕,群臣安坐,主持会议的杨荣先请了内阁首辅许不忌登台, 上得台上的许不忌先是向着台下正中央独坐宽大金椅的朱允炆躬身致礼,后起身,目视全场。 “鄙人奉天殿大学士许不忌向陛下、诸位问礼,皇明四十二年腊月二十一日,三五计划正式收官,由我本人现向大会作三五计划工作汇报。” 说罢,许不忌拿出一份稿纸,开始朗读起各部汇总的成绩单来。 “户部度支总计,皇明四十二年我大明税计总和为三千两百八十亿,向明联上缴六百五十六亿、国库支出一千七百七十亿、专项经济刺激法案投入一千五百亿,总支出三千九百二十六亿,赤字为六百四十六亿,已连续五年出现财政赤字,完成三五计划拟定的财政赤字政策。 吏部与都察院的官员核查,整体合格率九成七,实现达标,超过七成官员吏评优良、仅百分之三的官员评劣,成绩达标。 大理寺复审死刑案一千三百四十起,平反五十三起,冤案占总比不足百分之三,成绩达标。 刑部督办内阁挂牌专案四十五起,全部破获,破获率百分百,成绩达标。 教育部方面,全国各地兴建各级学府两千六百七十所,实现江南、京畿教育全覆盖至县一级,辽东、西北、云贵川教育覆盖率到府一级,兴建各类技校六十八所,覆盖建设领域全工种。全年共招收学生、技术学徒二十一万人,成绩基本达标。 工部方面,三五计划共竣工京广高速、两京高速、京肃高速、京川高速、京辽高速等五条主线及沿道联通辅路支干线,合计修路总程四万七千余里,成绩达标。 兵部方面,对四大战区与中央戍备集团军全员复查和军备统算,计东北战区二十万人、西北战区二十万人、西南战区三十万人、东南战区三十万人、中央戍备集团军三十万人,总和一百三十万军,兵额实际在岗数一百二十九万七千四百人,空饷两千六百人,空饷比例为千分之二。 军备统算方面,各大战区武库四零式枪械核定数两百六十万支,实际清点数为两百五十八万七千支,报损五千支,另有八千支被私下贩卖,追回六千四百支,相关责任人已被军纪处置,记涉案责任军区相关主将大过。 国有资源部,全年实现钢产量十三万吨、煤产量一千三百万吨、各类其余矿金属四万七千吨,成绩达标。” 基本上三五计划中内阁为中央各部定的主要考定指标全部完成,但朱允炆也一样知道,小一半的数据是在今年,也就是三五计划周期的最后一年突击完成的。 这也被天下的官员戏称为冲锋年。 比如说户部为了在这最后一年实现财政赤字,仅在公费开支这一点上就批出去了几百亿的条子,帮天下各省、府地方打出去的餐饮、招待白条兜了底。 还有就是大理寺、刑部两个司衙,前者抓审判以及复核冤假错案,后者负责攻坚内阁挂牌督办的大案要案,多数都是在这最后一年完成的。 前面四年都侦破不了的案件,最后一年就可以完成了? 没办法,时间紧任务重,完成不了就得摘帽子啊。 对于这个中的事情,许不忌已经跟朱允炆通了气。 先把成绩单拿出来给天下人看,回头内阁再来翻旧账,不仅要查细,还得会驱虫拍苍蝇。 “总成绩单便是如此,下面让各部、各省的主官各自汇报其职辖内的工作吧。” 收起稿纸,许不忌躬礼下台,坐到了距离朱允炆左手边不远的位置,一探头,便也可以跟朱允炆通上话。 “陛下,接下来的汇报时间可能会很长,您要是累了,可以先去休息室歇一阵。” “不用了,朕听着。” 朱允炆抬手拒掉:“朕也听听看哪里有毛病。” “诶。” 第一个上台的自然是户部,随着大明的经济腾飞,十几年来户部都是中央各部之首,一直稳稳压在吏部和礼部的脑袋上。 现任的户部尚书也是个熟人,杨溥。 三杨命运各不相同,杨士奇早早致仕归乡,杨荣在通政司通政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多年,内阁也懒得调动,主要是杨荣这个大管家做的太好。 虽然不与之升迁,但确将他的品轶从正三品给明确成了正二品,与各部尚书平级,算是升品不升迁。 而杨溥就天南海北的到处调动,地方官做过、漠庭也去过,兜兜转转的调回中央,也混进了权力的中心。 杨溥汇报的工作中,主要还是以大数据的统计涨幅为主。 “在今年户部的年终汇总税计里,农业、养殖业、畜牧业、乳制品、毛料、布绢等传统产业的纳税额占比已经不足三成。 新工业、制衣业、矿业、手工业、工艺制品等产业的占比加重,总纳税额一千一百亿,占比即将达到总税计的四成。 一直占据税收大头的商业发展也很迅猛,在免除了一应民间自主生产的课税之后,商业贸易更加繁荣,而在繁荣的商业领域中,新兴的服务业以年年攀高的速度在茁壮成长,有望在未来十到二十年内成为商业市场的主要支柱产业。 在服务业中,青楼戏馆等娱乐场所和从事文娱工作的人员收入猛涨,出售字画、古董、修缮古物的店铺收入亦暴涨,在中央银行最新出台的面向民间征兑黄金的报告中,一两黄金如今仅能兑换八千六百文,有小幅度的贬值。 乱世黄金、盛世文玩,足以说明今日和未来的市场,都将引导更多的资金涌入这些不保值的领域,因为更多的百姓开始脱离贫困,成为先富起来的那一小部分人,这些百姓开始追求部分的精神层面的享受,而不再囤粮藏金。 另外,官仓和中央粮库出台了最新的米面粮油指导价,较之去年再次下调,一斤米仅两文钱,农民的收入再次降低,户部现在就如何保障农民利益这一问题初步拟了工作方向,待四五计划研讨大会举行的时候,会向内阁提交报告。 户部同时主管整个明联的经费,其全部盟国缴纳的税款加上新入的帖木儿汗国多年掠夺财富,实为天文数字,日本、印度方面的金银矿因矿税政策也已全部输送入国库。 最后,中央银行五年来陆续放贷一万三千亿,吸纳存款一万九千五百亿,放贷额远低于吸纳的存款额,造成大量资金冗沉,已不利于市场经济发展速度,现向大会作汇报,提请陛下和内阁审议。” 说罢,杨荣躬身下台。 台下面,朱允炆和许不忌几位内阁阁臣都没有说话,台上主持大会的杨荣便顺着名单继续点将。 一位位部院大臣、一名名各省布政,开始走马灯般的登台报告。 国计民生,繁冗而庞杂。 但参会的每一个人却是越听越精神。 因为,不知觉间,大家已经建设了一个如此强盛的国家。 这种由国家层面带来的自豪感,那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零三章:四五计划(中) 大会一连持续了几天,朱允炆也跟了几天,不过头前这几日基本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毕竟是汇报一下三五计划的成绩,各部院及地方省的汇报自然是一板一眼,严肃认真。 加上哪个官员身边没几个笔杆子,春秋笔法润色加持以及扬长避短一番,拿出来用作汇报的稿子自然都是锦绣一片,出彩的地方多可以揪毛病的地方少。 倒也不是没有,不过朱允炆听了几天都没找出什么茬来,反而是一旁的许不忌揪出了不少有瑕疵的地方。 这倒属实让朱允炆有些面惭。 不过年底的这场盛会重头戏也不在三五总结上,大家伙的目光可都在即将展开蓝图绘卷的四五。 每一个五年计划都是不同的,个中的核心侧重点也不同,这都是政策的风向标,关切到这个伟大的国家未来五年的变革于发展路线,而哪里发展的好,自然也会让仕途走的更顺一些。 所以,五年计划可不仅仅牵扯到老百姓的民生活计,也关乎在场每一名官员的帽子。 是青云直上还是原地踏步,亦或者被时代淘汰,可都在这件大事上。 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腊月二十八,四五计划的审议大会正式于北京东长安街明联大礼堂如期召开。 包括朱允炆在内的,在京一千余名各级官员纷纷到场。 而这一次的座位便有了调整,朱允炆不在坐台下与所有官员一道,而是将金椅摆到了舞台中央的正后方,三级台阶后的平台上,可以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会场。 正对会场台子的则是一条长桌,后置五把交椅,这是内阁的席位。 内阁之后,才是整齐排列、一丝不苟的大会场,上千名官员在这个区域寻找自己的位置落座。 主持大会的仍然是通政司杨荣。 “今天,我们一起审议,以下简称。 由内阁会同翰林院若干院士、通政司结合三五计划成绩总结、三五期间国家发展速度、三五期间国情变革、过去五年国家的社会吁求及其矛盾等多方面因素进行通盘考量拟定,现向皇帝陛下及大会作汇报,提请陛下决断,下面请奉天殿大学士许不忌代表内阁通读细则。” 热烈的掌声响起,许不忌起身,拿着一叠厚厚的稿纸步伐坚定迈上讲台,循例向高台之上的朱允炆致礼,而后转身,亦向大会场上千名官员致礼。 许不忌走向讲台中央的演讲桌,讲稿纸放下,掌声息停。 “咳。” 清了清嗓子,许不忌抬头环顾了会场。 “此次的制定是在陛下过往五年中多次重要讲话精神的指点下编修而成,将作为我大明未来五年施政过程中的行政纲领,是要擎画我大明面向未来五年的宏伟蓝图。 所以的重要性于我大明亿万黎庶之重要,于我大明之江山国祚之重要,是基石、是核心、更是方向标,许某请大会认真思量,沉心静听,若发现有不合民情、不融地方乡土之异的地方,要及时提出,现场改正,莫让良政变苛政,影响了百姓的生计发展。 下面,我先将的总目标和要努力实现的愿景提出来,其次是细化指标。” 大会场之内,数千人同时抄起了纸笔。 “自皇明四十三年四五计划周期开始,至皇明四十七年止,整体的大发展核心点,是希望小农化经济再次压缩在整个国家建设的所占比重,集中力量发展工业化建设,加快国家各领域发展的转型,要更多的依托全新的工业发展,推动科研生产力提高。 细化领域将会分为基础建设、经济制度创新、工业化发展、农业生产、交通运输、民生改善和政治体制扩建这七个方面。 在基础建设上,五年内,内阁将会拿出总计六千亿文投入进国内建设,其中涉及到的部衙分别有教育部、工部、科学院以及商部。 这其中,教育部会拿到不下于一千亿的教育经费,用于兴建更多的学校、招收更多的学生并保障其食宿,其中,技工院校不得低于一百所,招募技工学徒不可低于五万人,全力以赴为加速发展工业化提供充沛人力及后备人才。 工部方面要修缮黄河、长江、淮河、赣江等涉及我大明近十六省的主要河道及干流的堤坝,严把质量关,确保水患危险尽量降低到地方应灾时的可控程度内,使得地方可以在灾情出现的时候第一时间完成抢先赈灾,坚决不允许再出现去年黄河决口时,死伤几千人的重大水患大害。 科学院可以分到保底一千亿上不封顶的科研经费,如何投入与使用,由科学院自主决断,内阁不予干涉。 商部,详细规划出一份在未来五年发展中可以为全面加速工业化建设提供主力的项目,要勇于扶持民间工厂发展,大胆立项和投入生产,对于确定下来的建设项目,要全力以赴尽快施工建设,争取五年内全部建成并使用,完善我大明眼下国内工业领域中部分零部件生产残缺不足的状况,增强工业的基础生产力。 而在经济制度创新这一领域,将会涉及到工商联、中央银行和国有资源部。 重点是围绕提高国营资本在当前我大明整体商业领域中的占比,拉高国营的占比重,起码要从今年的百分之二十提高到百分之四十以上,用于起到行业头头、发展引向、建设引力的作用。 将各省府公衙与地方民间商会合作的合资经济比重拉高到百分之三十以上,稳定住地方的经济,不出现大规模因不可抗力而导致民间商业受损出现的失工潮、物价飞涨和经济盘动荡现象。 海贸的经济占比,要从现有的五成降低到一成甚至更低,让国家的整体收入不再过度依赖外出口贸易顺差的掠夺,尽快形成一个稳定的内循环良性经济圈。 而在工业化发展这一领域,将会涉及到工部和国有资源部。 未来的五年内,我大明的工业产出及营收,应保持不低于每年百分之十以上的增速,为尽快繁荣工业发展给予财富红利。 加大钢铁和煤炭的产量,使其可以为全面加快工业化建设提供资源上的支持。 具体的数据要求,钢产量应最少达到二十万吨、煤产量不得低于两千五百万吨。 而在农业生产领域,在已有的退耕转产基础上,再退耕三千万亩,释放人口投入工业建设和其他生产产业中。 交通运输领域主抓的便是工部,未来五年,新修建的高速路总里程应多三万里,同时开始着手京津线、京广线、川豫线铁路的建设并竣工,铁路总里程至少要达到五千里。 重点的工作方向便在西部,打通中原、江南地区与云贵川的连接,便捷西部地区的交通情况。 在民生发展领域,主抓户部和税部,三五计划竣工的总结中,我大明眼下工人的收入、农民的收入仍处于国家整体的平均发展水平之下。 要将工人的收入由眼下的日不过六十文提高到八十文以上,将农民一年平均收入的一万两千文提高到最少一万八千文。 诸位,提高和改善人民的民生水平、生活水平才是检验我们中央、内阁、朝廷、地方公衙的施政是否正确有效、我们这些官是否有资格继续做下去的唯一衡量指标,也是我们涵养自身为官道德和恪守施政为民这条准则的唯一途径。 老百姓如果过的不好,那么咱们说的天花乱坠也都是空口白话,领年俸的时候,都该自己扇自己耳光。 最后便是政治制度扩建,在三五计划中,我们已经汰撤掉了五军府,宽松了政治官位,而眼下各部已明确无法继续维持日益庞杂的国情民生。 内阁打算增添新部门,比如将原五军府下辖的高速路管理司与新的铁路管理合并,设置交通运输部。 添设审计部,专司对各部院、都察司、大理寺、地方省府的公费开支进行核数与审计。 添设海关部,将原平津、泉州、福州、广州、上海、深圳等一众沿海城市的海运司与地方分离,不在独属地方管辖,实行双轨领导制,由海关部负责一众沿海城市海运司主要官员的任免,地方有提名权,同时不再具有政令的强行干预权。 添设文明精神建设部,将原属通政司管辖的报业总局、总报社、总报社以及原属礼部的祷祖司分离合并组建,礼部改名外交部,全权负责外交与国宾接待工作。 这精神建设部,将负责重建与保护我民族优良之传统美德,负责对包括三皇五帝、仓颉嫘祖、秦皇汉武、霍卫名将、武穆文公等对我们民族、国家发展有重大历史贡献人物修祠祭奠工作。 同时也将负责,对民间出现的道德与法条发生现实冲突情况时的介入调和工作,为出自维护道德伦理而牵连官司的百姓提供权限内的法律援助与经济支持。 关切民间不良之风的冒起、非议妄言的传播以及要对不法野心之徒妄图为某些历史绊脚石洗白复名翻案的行为进行坚决打压,引导正确的价值观。” 会场内不少人的笔尖都顿了一下,虽然许不忌没有点名,但他们都知道点的谁。 有明一朝,注定无法翻案的无非那几人了。 除非后代的皇帝能比朱洪武和朱允炆做出的功勋更甚。 “的总体要求便是如此,涉及到的各部,劳请自行有序上台,讲述一下各自的看法和有没有困难的地方。” 许不忌讲罢后将稿纸收起,转身向朱允炆和大会躬礼,而后在如潮的掌声中下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喝茶润喉。 而大会场也陷入到短暂的沉静中。 而第一个登台的便是工部尚书,谁让他的职责最重呢。 在四五计划中,点到他工部名字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还全是最费时费力的基建项。 不趁这个时候喊两声苦还还价,若等通过了五年后却完不成。 可是要摘帽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零四章:四五计划(下) 对于内阁此番拟定的,工部尚书卢俊那是满肚子的意见。 任务难度太高了。 “全国主要的江河干线,绵延何止万里,便仅是巡视一番,尚需一载,五年时间,全面检查翻修与加固,其工程量甚至不逊色重开一条大运河,五年的时间,太紧了些。 更何况,除此之外,工部还要督建高速路、铁路线,如此繁多且浩大的工程,就算国库的钱跟得上,人手都凑不出来啊。” 台下,紧坐许不忌身边的朱高炽点点头,亦小声同许不忌说道:“阁老,工部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否缓一缓,用十年的时间来完成呢,优先还是要把高速、铁路两条主要的交通干线竣工掉。” 许不忌缓缓摇头,目视卢俊,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的内容,任何部门、地方都可以跟内阁商量,独独你工部不可以。 去年黄河口岸决堤,水淹良田无数,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逾千人,多么令人痛心的一场灾难。 你说工程难办,正是因为难办,才轮到你来做这任工部尚书,轮到工部上下那么多的官员有资格禽兽衣冠,如果每个人都能办好,那就轮不到你们来做官了。 水利防汛,是最直接关切到老百姓民生活计的第一线,一定要搞好这项工作,要时刻将人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放在心头首位,明白吗。” 卢俊的额角渗出汗水,许不忌的口气并不重,但却十分的坚定,让卢俊知道,如果他现在继续的讨价还价,那么可能都等不到这场大会结束,他这工部尚书的帽子就得飞! 因为许不忌这人干的出这事,也不止干过一回两回了! “工部,没有问题。” 咬咬牙,卢俊一口就应了下来,多大事啊,了不得自己这个工部尚书亲自跑到大堤搬砖,不逼自己一把,谁知道能爆发出多少力量。 “这任务工部接下来了,不过我需要明年最少添补两百万劳工。” “准了。” 许不忌眼皮都没抬:“除印度、日本之外,金帐汗国与西伯利亚多得是身强体壮的大汉,卖苦力算得上一个顶俩,数量上可以给你补足。” 说罢了,许不忌又看向邝奕和:“邝阁老分管工部,这事在你那立项吧。” “好。” 作为分管工部的内阁阁臣,邝奕和这位第一责任人那是责无旁贷,干脆利落的应了下来。 台上的卢俊长吐一口气,步履沉重的走下讲台,紧跟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跑了上去。 众人都目露笑意。 中央银行的行长葛安。 还别说,正二品的官服穿在葛安这个洋鬼子身上,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细看的久了,也不算太丑。 而这葛安也就是外貌上能一眼识别出来,若只是听声音,那一口地道的官话,谁又能听得出来呢。 “几位阁老,中指出要提高国营资本的经济占比,这一点我没有太多的质疑,但大幅度降低海外贸易,让利给明联内的其他与盟国,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眼下我大明,恰恰是依托海外倾销积累的海量、用之不尽的财富资源,提高了建设与发展的速度,这时候停下来,我觉得不甚妥当。” 能搞殖民谁埋头搞发展啊。 一年殖民顶的上十年埋头苦建,这都是基本常识,老百姓还常说人无外财不富呢,干啥也没有抢来得快。 “对于这一点,内阁是经过通盘考量的。” 接过话作解释的是王雨森,这位靠着同许不忌同乡关系成为现任的内阁次辅。 “做生意还讲究细水长流,知道暴利的无法长久性,我们的海外倾销已经持续了十几年,这些年我们大明固然赚的盆满钵满,但各盟国的发展依旧是原地踏步甚至是倒退。 对于明联,按照陛下的精神,我们是以潜移默化的同化为主,将来是要向吸纳入我大明而努力的,这一点在南亚几国的成效是显而易见的。 最早签署加入的几个国家中,南缅、暹罗的新一代已经基本汉化,十几岁的少年只会说我们汉语反不精通土语,他们的生活方式、文明习性都高度贴合大明,再过两代人,暹罗、南缅置省是顺理成章之事。 那么将来我们是打算要一个贫困落后还要重新建设发展的省,还是要一个接过来就可以直接并轨发展,提供助力的省? 搞国家建设所需的主要两点无非资源与人力,资源上我们并不紧缺,人力上,有多国的劳工,数量之巨大亦是用之不尽,既然眼下我们国内的建设需求完全可以消化掉供给量,那么就没必要加大对外的贸易顺差了。 毕竟这几年赚回来的,多也是放在库仓里发霉生锈,根本用不完,倒不如好钢用在刀刃上,适度的富裕一下周边国家,他们进步的同时,自然会提高生产力。 而他们的生产力提高了,等将来我大明国内的需求增大时,他们可以提供的资源就会更加多,效率也会加快,是基于对外来的长远考虑,才决定,相应降低海外贸易的比重,减少对贸易掠夺经济的依赖性,改把重心放在繁荣国内。” 没有一项政策是可以持续一百年都是良政,政策本身要随着社会的变革而不停进行贴合式调整,这样的政策才是正确的。 毕竟没有最好的,只有最合适的。 二十年前的大明开海禁,定下的是拼命掠夺,那不能说当时定下来就非要一百年不变。 事实证明,所有的政策在制定的时候都是好的,但若是作为祖制承袭下去,那对于未来的国家来说就是废政。 要警醒一点,因为大明纯纯就是让一大堆祖制害亡国的。 葛安摸摸鼻子,这种事上他也就发表一下自己所在立场的看法,至于内阁采不采纳,那是内阁基于全盘以及对未来整体发展的考虑,所在的立场和层面自然要比他更高,那就没法争论下去了。 毕竟政策制定的基本原则,就是服从大局,是小领域服务大发展。 降低海外贸易带来的弊处,其实无非就是缩减一大块财富红利,可能会影响中央银行的储备量,减少整体的放贷业务及对其他产业的资金扶持,那跟他葛安有什么关系? 人葛安还真是个不贪不腐的好官,加上洋鬼子出身,中国传统的人情世故他也不懂不会,钱少了,将来放贷的金额总量下降,用到哪不用到哪就按照政策要求走呗。 至于会不会有一大部分因此而拿不到国家的钱来为自己赚财富,那活该了。 反正求情找到葛安这,葛安也是断不会同意的。 躬身,葛安表态同意后下台。 大会仍在进行,但每一个上台的基本都是一些小的细节上问题,明确一下具体落实时的细则,大的总体方向没有做任何纠正。 “既然诸公同僚都没有太大的问题,那么整体方案就这么定下来,咱们现在研讨最后一点,那便是如何提高工人和农民的收入,因为眼下中央粮库最新的指导价行文,粮价还在下滑,列会的有很多都是搞经济的能臣,一起商议吧。” 在大会的最后,许不忌提出了这个问题。 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零五章:社保制度的诞生(上) 眼下大明社会出现的工人、农民收入低于平均发展水平的问题,是一个社会正处于高速发展进步时期所面临的必然挑战。 因为资本在壮大,而资本壮大势必会剥削工人的利益,挤占农民享受的社会红利。 若是指望资本家替工农考虑,那就无疑于天方夜谭了,只有朝廷能去考虑。 而实际上,眼下大明有一部分官员甚至都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去考虑。 虽然工人、农民的收入低于整个国家平均的发展水平,但那也只是增速上的对比,跟实际的生活质量无关。 皇明四十二年时间下的大明百姓,除了偏远地区的咱们不提,京畿带、江南带、中原带三大块老百姓的生活还要多舒适。 三天吃顿带肉腥的不算什么生活压力,一家四口顿顿吃饱,一年换四五身新衣服不算什么生活压力。 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种生活质量你扔到二十年前,问天下的老百姓,他做梦都不敢梦这么离谱。 朝廷为老百姓做的已经够多了,为这事还有啥好操心的,完全没必要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 有这种想法的官员不多,但仍占有部分的比重,而他们之所以这么想的原因其实也是正常的,因为随着百姓的生活质量越高,他们对其他方面的吁求也在加大。 都饿肚子的时候,觉得国家能让他们吃饱就是圣君在世,够老百姓齐呼万岁磕头焚香了。 而当吃饱了之后,老百姓看富商、官家人都吃上肉,他们也会想吃。 他们对自己生活的渴盼标准一样在不停的提高,一样不会满足现状。 要求政府越来越廉洁、要求公员队伍越来越清贫,起码也要和他们过同样的日子,要是过的更舒服,人心就不会平衡。 社会的主动吁求就是这么出现的,也就成为了摆在朱允炆与内阁案前的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了。 当然,上岁数的百姓不会这么欲壑难填,因为他们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但他们的下一辈呢? 人口是繁衍的,新生儿是不断涌现的。 这些孩子可没从洪武朝活过来、更不可能见过元末明初的连天战火,朝廷确实没道理要求这一辈年轻人也去懂什么叫吃苦受罪也该知足。 解决不掉这些年轻人的吁求,那么就必然会出现社会矛盾,影响朝廷和国家在百姓心中的威信力。 所以骂朝廷的往往是一代接一代的年轻人,他们总觉得这个国家这不好、那不好,而很少会有成熟的中老年人也去不停的谩骂和诋毁。 许不忌如今在大会上抛出这个问题,恰是出在这一时代背景下,因为朱允炆登基之后才诞生的新生儿,经过二十多年的成长,如今已经是这个国家的新生力量,并且开始步入社会的各个领域,或成为公员、或成为农民、工人、军人、服务业的跑堂小二。 新一代人有新一代人的思想和吁求,如何解决与满足不仅是参会的上千名官员在思考,朱允炆一样在思考。 “商部是负责经济的,现在这个问题抛出来,那么多学经济、从事经济的官员拿不出一个解决办法吗?” 见大会冷场,许不忌有些不满的冷哼一声:“前几日三五总结大会开幕日的时候,户部的官员就已经提出了这个问题,几天了,连个初拟的想法都拿不出来?” 商部自尚书、侍郎往下,几十号人无不冷汗涔涔。 这时候,还是严震直开了腔。 这位活跃大明政坛二十多年,上一任杨士奇内阁时期的阁臣,当年的浙江粮长,如今的工商联大臣。 “加赋。” 一句加赋,引起轩然大波。 会场之内顿时窃窃私语,朱允炆更是瞬间皱紧了眉头。 工人、农民的收入本身就已经低于了社会发展的平均水平,基于这一情况,竟然还要加赋? 不过出于对严震直的信任或者说尊重,朱允炆还是给了严震直解释的机会。 “如今我大明的农赋是三十税一,我个人建议征到十税一,工人是不用缴纳税赋的,如今也征一部分,比例一样为十税一。” 在这件事情上,严震直不敢卖关子,会台的讲桌后面,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部抛了出来。 “在农业领域进行的加赋,是为了促使中央粮库将粮食指导价上涨。” “那不一样的道理吗?” 质疑声很快响起:“老百姓交的粮比以前多了,就算粮价上涨,到手的钱还是那些,与其废这一环劲,还不如干脆取消农业税。” “怎么能一样。” 严震直举出了例子:“咱们假定一个农民有田十亩,一年两熟,产出为六千斤,需要缴纳的粮赋为二百斤,那么中央粮库的粮食就是二百斤,农民手里有五千八百斤。 按照粮食指导价两文钱一斤,则农民手中的粮食总价值是一万一千六百文,那么市场需要消化掉这六千斤粮食,需要支付一万两千文。。 如今将三十税一改成十税一,粮食的总量不变,依旧是六千斤,只不过农民手里的只剩下五千四百斤,而六百斤则进入到了中央粮库。 我们将粮价从两文钱涨到十文钱四斤,也就是两文半一斤,那么农民手里的五千四百斤的价值便上涨到一万三千五百文。市场需要消化掉这六千斤,就需要支付一万五千文,里外里差出了三千文。 那么这三千文的差出是谁来买单呢,自然是市场上的买方来买单。 农民多赚了一千九百文,朝廷多赚了一千一百文,不过朝廷是服务人民的,多赚的这一部分我们可以放弃掉,放弃的方式呢,我个人建议,不采用直接给与钱财补贴,而是留下来作为一笔专项资金。 这笔专项资金的用途,就是做保险。 一个农民面临的主要风险无非两点,一是天灾带来的饥荒、二是人祸带来的地荒。 饥荒就是天灾导致的绝产,致使农民一年颗粒无收,地荒就是比如农民死亡、残疾、老年生病导致的无法继续耕种,土地荒废,而这种土地,老百姓往往都会选择卖掉,而买地的人又会趁机压价,损害原农民的利益。 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那么这笔专项资金的用途就可以上场了。 如果是天灾导致的,那么就由朝廷出面,按照百姓受灾的田亩总产粮数上一年的产出进行全额给付,使用一半粮食和一半现钱。 如果是人祸导致的,比如病亡、残疾、老迈无力继续耕种土地,而膝下子嗣又不愿意继续做农民的话,那么朝廷出面将这块地按市价回征,同时一次性给付这个农民未来十年的补偿,补偿的总额就是这片田亩数上一年的总产出。比例为三成的粮食加上七成的现钱。 如果农民是死亡,则钱给予遗孀、子嗣,如无遗孀子嗣则与之近亲,无近亲的,钱以该农民的名义捐给当地的学堂。 这是我本人之所以打算进行农业加赋的原因,一点拙见提交陛下与大会审议。” 提高税收建立社会保障制度。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朱允炆的眸子亮了。 严震直这建议,有可行性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零六章:社保制度的诞生(下) 大会场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消化严震直刚刚提出来的这项关于加赋的建议,包括朱允炆在内。 不得不说,严震直提出来的这一条,通过加赋来为农民的未来提供风险保障,不仅小幅度的提高了农民的收入,同时还增强了农民群体抗风险的能力,不会出现因为天灾人祸导致一家老小都吃不上饭,也让赈灾从完全的施舍性质变成了更健全的帮持机制。 而朱允炆之所以感到开心,便完全是因为严震直这一项建议,完全是社会保障机制的草创版。 高税收的同时高福利。 “农民多交赋这一点或可行此政,那工人呢?” 曾文济皱了眉头:“工人的工钱是定数,多了一成的工钱税,到手便更少了,如此何解?” “工人的工钱不是由工人决定的,而是由工厂主决定的。” 严震直说了一句最简单、通俗易懂的话:“作为雇佣方的工厂主,当然希望工人的工钱越来越低,甚至是像几十年前那种,充做免费的劳动力。 如今,京畿带工人一天的工钱基本稳定在五十到六十文的区间,我们加征一成的税,工人到手的自然会更少,工厂主是不会替工人缴纳这笔税钱的,看似增加了对工人的剥削。 这个时候就是需要我们国营工厂起带头作用的时候了,随着工业化的发展加速,工厂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对于工人的需求量也就会加大,工人不是前朝的包身工、佃农、卖身奴,没道理一辈子就在一家工厂做工。 我们的国营工厂提高工人的工钱来招工,那私营民间工厂必须跟上,不然他们就招不到工人,没有工人就没有生产产出,他们就赚不到钱。 同微不足道的工钱相比,他们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那就是为工人加薪。 我们为一个工人一天的工钱取一个定数,六十文,现在我们国营工厂定到八十文,扣除掉一成的税,工人到手七十二文。那么假定招募的工人数为五万,我们也仅仅是多支出了十二文,五万人便是六十万。 假定全国的工人有三百万,私营民间工厂同样将工钱提高到八十文,那每人八文钱的税,三百万人就是要缴纳两千四百万的工钱税。 我曾经在京城戏班看过一出戏,里面有句话很搞笑,说‘乡绅的钱如数退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如今呢,我们是保障百姓的收入原封不动并且还加一部分给到百姓手里,而富商的钱呢咱们拿出来,不搞三七分账,全部拿出来给基层工人做保障。 因工受伤的、因工亡故的、工伤致残的,咱们建立起全面的层级保障,该补给五年的补五年,该补给十年的补十年,包括一定比例的医疗补贴都将从这笔加征的工钱税中支出。” “好办法!” 一直默默听了好几天大会的朱允炆开了腔,喝了声彩。 严震直的主意不得不说确实大才,这是将社会阶级中的头部财富拿出来分到底层,而底层人民在日常生活中,亦会将财富通过花销的方式聚拢到头部阶级,可是头部阶级想要将本属于他们自身的这笔钱重新装回腰包,又要过一道程序,那就是交税。 举个简单的例子,商人拿出二十文给百姓,百姓再买东西把二十文还给商人,商人到手的却可能只有十五文,有五文钱到了国库。 如果商人后面不想继续拿出来怎么办,国库就把五文钱拿出来用到给百姓提高待遇上,这就是国营资本的引头作用,商人就不得不也含泪掏腰包继续加工钱。 这就好比是所谓的最低工资标准红线。 每次增加工人的工钱,商人都必须服从这项政策,他不服从,那么就要接受招不到工的情况,投入巨资的工厂就无法运转。 “但是工钱提高了,商人对外销售的商品价格会不会也跟着提高,造成一定的物价膨胀呢,如果出现了物价膨胀,工人就算工钱提高,但购买力下降,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国营资本的商品不提价,民间谁敢提价?” 一句应对,众人皆笑。 工钱提高但商品价格不高,利润空间就会压缩,国企带头让利于民,带着全国的商人一道让利于民,这就是割商人的肉喂百姓的肚子,是均财富的一种手段。 当然,即使均财富,朝廷也会保障商人有利可赚,不可能搞涸泽而渔的事来破坏经济市场的健康发展。 只是适度的压缩一部分。 让这个国家的贫富差距不至于过速的拉大和出现不可攀越的鸿沟。 “工人、农民的收入提高,物价保持稳定不出现飞涨,且基层百姓的生活保障制度也建立和完善,这未来的老百姓是怎样一种梦幻的生活啊。” 台下面,一个官员突然发出了这种感慨,很快全会场都应和不断。 “以上便是鄙人之拙见,提请陛下与大会审议。” 严震直转身面向朱允炆一躬到底,而后迈步下台。 身背后,朱允炆起身带头鼓起了掌,整个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迈步走下台阶,朱允炆站到了讲桌之后,伸手,全场恢复寂静。 “朕很欣慰,因为这政策是严卿自己提出来的,没有朕任何的意思在其中,这说明,这个国家的未来与全国人民的民生,已经不再只是朕一个人在操心。” 为什么古代百姓的生活质量进步的如此慢,只是官僚阶级不为民操心吗? 太偏见了。 古代的官是想要操心而没有精力啊。 依托皇权的官僚阶级,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想着如何陪好皇帝,因为伴君如伴虎。 朝堂之上的政治诡谲、党派纷争、攻讦暗算数之不尽,所以他们的精力多半都忙于这些事情上,甚至皇帝可能就随口说一句。 “今天天气真好。” 这群官员都能回府想个通宵大夜。 你要让他们写出听后感,估计都能写几万字出来。 人皇帝确确实实就是夸天气好,他们都能为此掀一波党争。 “我们认为皇帝说这话是这么个意思。” “不对,皇帝说这句明明是那个意思。”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真没意思! 当政治资源都用在这种扯皮的时候,还有哪个官员的精力能搞好民生发展呢。 而往往踏实搞民生的,都不被同僚所喜,引之为异类,且自身极难升迁。 这便是残酷的官场现实。 如今的大明政坛随着进入许氏内阁时期,这种事不能说不存在,只能说已是极少,加上朱允炆的主动降低自身于政治领域的存在感,不参与朝会、不抛头露面,也是极大省下了天下官员揣测圣心的功夫。 踏踏实实工作,勤勤恳恳为民。 这样的国家发展速度,又怎么可能不快呢。 朱允炆面向严震直,语气诚恳的说道:“卿之建议大善,朕代天下百姓,谢谢严卿。” 台下严震直忙起身。 “臣做官为民自分内之事,不敢当陛下谢,更不敢当天下百姓谢,臣惶恐。” 皇帝的一句感谢亦是定调子之语。 那便是晓谕大会,严震直的建议,审阅通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零七章:国泰民安(上) 自严震直提出的为健全工人、农民社会保障制度的建议政策通过审议之后,那么这堂持续近七天的四五计划一应相关草案便全部通过。 两报也纷纷刊登了文章。 “皇明四十二年腊月二十七日,在北京东长安街的明联大礼堂,三五计划总结暨四五计划启幕大会落幕,全会通过了,正式于内阁立项并将于皇明四十三年元旦日正式推行全国,作为新年内阁的一号政策。 这份新的确定了‘四五’时期我大明政治、经济、社会、工农等多个领域发展的指导思想、目标、任务和相关举措,擎画了未来五年国家发展的宏伟蓝图,是具有指导性的施政纲领。 以下为的含括领域和具体细则......” 报刊通发天下的事不需要朱允炆与内阁来操心,他们现在都忙着欢度佳节呢。 又是一个新年。 这一年的春节过得比去年刚搬进北京的时候要热闹许多,主要原因还在于越来越多的外地人口迁户落住,让北京的人口已经趋破百万大关。 城市的集中化效应开始出现并且保持着非常高的上涨速度。 除夕夜当晚,漫天的烟花璀璨,一城的欢声笑语,醉了朱允炆的心。 原来能看到如此多的百姓享乐于盛世太平,才是一个领袖最值得骄傲自豪的地方,这种自豪,甚至远超过前线捷报又开了多少疆域。 新年初一,朱允炆在华盖殿接受了百官的大拜年后便跑出了宫,本来是准备寻朱植一道打打牌,但后者却火急火燎的坐不住。 “你干啥去?” “乙酉区的体育馆今天竣工揭碑,臣得去露个面。” 朱允炆顿时笑了,早在迁都的前夕,朱植就先中央一步跑到北京来寻门路,这位国际足联兼大明足球协会的理事长来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搭班子搞球队、建体育馆。 “走着,朕也去看看。” 一听皇帝也要参加,朱植更是喜笑颜开:“那可实在是太好了。” 坐在车辂里,朱允炆看着一脸悠闲自得的朱植,感慨不已。 “植叔您的样貌,可是与二十年前无异,还是这般的俊秀啊。” 若论岁数,朱植与朱允炆同岁,但叔侄两人坐一起通观,反倒朱允炆更像朱植的叔叔了。 “嘿嘿,臣心态好,加上打当年从辽东回南京,一晃这几十年全玩了。” 这话说的朱允炆含笑点头,非常认可。 作为京城第一玩主的朱植,他这一辈子,真个算是玩了别人几辈子。 最让朱允炆欣慰的,便是这二十多年,朱植和他的辽王世系,没给朱允炆也没给朝廷添过一丁点的麻烦。 曾经有一年在南京,寒冬腊月天,朱植在外面喝酒,喝大了回府,车轱辘的轴半路断裂,便是大街上空无一人,朱植都不愿骑马回府,带着车夫两人一路走回的家,十几里地好悬没动出毛病来。 乐衷吃喝玩乐,但从不惹是生非。 闹出最大的事,也无非在青楼跟人抢花魁顶起来,冤枉钱花不少,动手的事一件没有。 “臣这一生锦衣玉食,潇洒自在,天下便是九成九的人都得羡慕臣,活到了这个份上还跟谁急赤白脸啊,那不纯给自己添堵。” 要么说人朱植活得明白呢。 “慢说天下九成九,便是连朕都羡慕的很。” 朱允炆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若是当年朕未登基,爷爷选您做皇帝,您做吗。” 车厢内霎时间冷下来,悠哉打瞌睡的双喜都睁大了眼。 说罢了这话,朱允炆也是后悔,生怕吓到了朱植,刚打算开口道不是,那边朱植已经张了嘴。 “不做,臣有自知之明,一个人这辈子端的住哪碗饭都是命数,臣这能力,慢说皇帝了,您就让我去辽东做布政使,臣都做不好,带不好百姓民生。不过臣倒是能把这足球体育事业啥的发扬光大。” 说道最后,朱植哈哈大笑,朱允炆亦失笑。 两人都不在之前那句失言上多纠缠,很快转了话题,车辂也稳稳当当的驶入新竣工的体育馆。 新年初一,体育馆里面也很冷清,只有几百号工人在做着竣工后现场的清洁工作。 车辂进来的时候,都张望了一眼,顿时这眼便直了。 因为大家都认出来这是天子驾辂。 万岁声顿时响彻穹顶,朱允炆也走出里间,站在车辕上同这些工人们挥手致意,等这声音安静下来,朱允炆侧首问侧后紧挨着的朱植。 “这体育馆叫什么名字?” “北京体育馆。” 取名字什么的最麻烦了,朱植挠挠头:“臣也懒得去揣想,南京有南京体育馆,这座就干脆叫北京体育馆,省心的很。” “这怎么行。” 朱允炆诶了一声,提出反对意见:“北京是地名可以用作前缀,体育馆怎么也得有自己的名字才是。” “那要不,您给取一个。” 朱允炆环顾全场,便是那些个工人也都在静心等着,当下就含笑开口。 “这体育馆都是辛苦咱们的工人师傅建成的,就叫工人体育馆吧,北京工人体育馆。” 场馆内,掌声和万岁声又轰鸣起来。 走下车辂,朱允炆带着朱植去场内为体育馆匾额揭幕,拉下红布之后便道:“这匾额今天重新做一块,一定要加上工人两个字。” “是,臣马上要差人去做,今晚就换掉。” 朱允炆颔首点头,走向不远处被锦衣卫隔绝开,在安全线外兴奋紧张的一众工人,面带微笑的招手:“辛苦大家伙了,今天是大年初一,新年好,朕祝你们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皇帝这是给俺们拜年呢? 工人师傅们是既激动又害怕,马上就跪了一片要磕头,朱允炆挥散几个挡路的锦衣卫,扶起当首一个中年工人:“这么好的日子,跪什么,都起来。先说好啊,朕出门身上可从来不带钱的,你们就是磕头朕也没压岁钱给你们。” 大家伙都乐了,还是朱植明眼跟了一句:“臣这身上倒是揣了些许。” “是吗,那快拿出来给工人们派个新年的彩头。” 毫不客气的将朱植随身带着的一沓千元大钞没收掉,朱允炆挑了几个锦衣卫,那是一人一张的发了过去,到最后还差几十个两手空空,朱允炆还交代了一句。 “没领到的没事,回头朕让人给你们名字记下来,派人给你们送到家里。” 欢呼雀跃的道谢声此起彼伏。 等多暂落了定,那当先被朱允炆扶起来的中年男人就傻呵呵的笑道:“今天能见到君父就是俺们今年最开心的事了,老话说新年头一天见贵人能旺一整年,您何止是贵人,您是真龙,是天下百姓的大福星、大救星呐,俺们这怕是要旺一辈子呢。” 所有人都乐了,便是朱允炆身后的朱植、双喜也笑的灿烂,这话说的水平可是不错。 “什么救星福星。”看罢四周这喜意盎然的几百张笑脸,站在中心的朱允炆朗声道:“朕呐,应该是你们、是天下人民的大管家、勤务员才对,是为人民、为你们服务的。 能看到你们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过节,那就说明朕这个皇帝和朕的内阁、朝廷是做出成绩来的,你们的生活过得好不好、舒心不舒心就是你们给朕出的考卷。 朕是考生、是做卷人,而这天下广大的人民群众,才是阅卷人、批卷人。 今天大家伙作罢了工都早些回家,陪着家里人一道好好过节,好好的吃顿新年饭。” 众人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朱植起了句哄。 “那咱们大家伙也一道给陛下拜个年吧。” 这提议得到所有人的热烈回应,在朱植的引领下,馆内几百号人齐声开口。 “君父圣躬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零八章:国泰民安(下) 工人体育馆的落成没有几天,便已经有无数的年轻身影开始在这片草地纵情挥洒汗水。 老一辈的武勋队、宗亲队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绝不会缺少新一代的接棒人。 只不过随着这个国家天翻地覆的变革,加上五军府被裁撤,武勋黯然退场,以传统阶级身份来作为球队的命名已经不再吃香。 像什么曾经的皇商队、宗亲队、东城力工队、南京大学队这种类似名字都不再出现,取而代之是一个个新鲜感十足且随性的名字。 而这些球队的主干也多是年轻少年,他们随着父辈从南京北上迁来北京,这第一件事自然是聚在一起,重新组建球队和比赛。 对这些年轻人来说,几天踢不上一场比赛,可谓浑身难受。 而且足球这项运动,能够参与进来的可不是二十年前那般,都是一群吃喝不愁的二代,很多的主力已经逐渐被平民家孩子所替代。 因为踢球也是一种出路。 足球比赛在大明发展的这几十年,已经开始具备了一定的商业价值,既然有商业价值,那从事这一领域的人自然可以得到相应的商业馈赠。 凡是资本愿意追逐的,一定具备可赚取利润和将利润变现的特征。 大明超级联赛严格来说就是北京城市联赛,大明全国眼下各省都有足球队,但都是窝里比,受制于交通条件,不可能出现跨省比赛和所谓的主客场制度,但就算是城市联赛,其中蕴含的商业价值都已经不菲。 门票、广告、博彩和球衣。 这都是能赚到钱的地方。 只要能赚到钱,就不会缺少趋之若鹜的商人。 一个一身华贵锦服的雍胖中年男人踩着冬日的阳光走进了这片绿草地。 身后几十号人亦步亦趋的跟着,阵仗、排场属实是不小。 “这就是咱们的球队?” 中年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划过远处正进行练习赛的十几个小伙,颇为不满:“才这么些人?” “正式队员和替补,这些数量够用了。” 中年男人身旁近处有人接话,也是组建这支球队的负责人,他开口说道:“大掌柜您有所不知,便是这十几个,也是废了好大劲、花了很多钱才从其他球会里挖来的。” “你跟我谈钱?” 富贵的中年男人立了目:“我郭万三缺钱吗?能花钱摆平的事从来不叫做事,这话老子要教你多少遍你才能懂?” 原来这中年男人不是旁人,恰是当年那个山西煤业的龙头首富,还去过广州明博会引进蒸汽机进行矿洞抽水的郭万三。 对于自己手下人的小气劲,郭万三很不满。 “还有,老子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大掌柜,俗!哪个叫掌柜的能干出老子那么大家业?我是山西郭氏煤业和北京郭氏房产总理事长,你们要叫我郭总,都记住了吗。” 几十号人纷纷点头:“记下了,郭总!” “嗯,很好。” 郭万三非常满意的点头,看着眼么前那些个小伙子,问了一句:“三月份新一年的大明超级联赛就开赛了,球队的组建工作你们得抓抓紧,对了,队名取好了没有啊。” “取好了取好了。” 负责人忙不迭的点头:“就叫晋煤京房。” 一大堆黑线出现在郭万三的脑门之上。 晋煤京房? 倒是概括的挺全,直接把郭万三两大支柱产业都体现了出来,浓浓的暴发户味道。 “太他娘难听了。” 嘬着牙花子,郭万三狠狠的瞪了一眼球队负责人:“老子一年给你批上千万的经费,你把但凡跟你沾亲带故的都招了进来,十几个球员,你招了五十多个球会杂工,跟老子说是教练,四五十岁的老头了能教什么,你是就差把你村里的土狗都带来看大门了啊。 这托关系走后门的事老子是看在你那个给老子第十七房小妾的姐姐的面子上,才懒得说你,麻烦你就不能找一个有文化的吗?还晋煤京房,咋不如直接叫万三队。” “诶,万三队?好名字啊,郭总您这名字取得好哇。” 负责人竖起大拇指,谄媚的笑道:“这名字一听就跟您一样,丰神俊秀、器宇不凡啊。” 这可把郭万三恶心够呛,粗胖的手掌抡起来就把负责人扇了个原地转圈。 “我可去你娘的吧。” 骂完了,郭万三闷哼一声:“都给老子想,想个好名字出来,想不到的今天有一个算一个,全滚蛋。” 几十号人那是大汗淋漓,都皱紧了眉心关,但憋了半天,愣是没有放出一记好屁。 到底还是要靠郭万三身旁另一侧的老管家。 “老爷,今年报纸上内阁拜年的时候,结尾祈了句国泰民安,咱们不如就用这个名字吧,寓意美好,而且将来球队要是夺了彩,万一碰到朝廷里的贵人观看,这名字也能给老爷您这加加分。” 国泰民安? 郭万三切切嘴:“寓意是不错,但这名字,国泰民安队,还是有些冗长了吧。” “留头守尾不就成了。” 老管家一句话让郭万三的眼睛亮了起来,赞道:“嗯不错,国安队,国安国安,国泰民安、国家安全、保国安民、国家安定,这寓意美好的词不少呢,就这名字了。” 夸罢了,郭万三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还是你行,回头自己去领个一百万花花。” 老管家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这可把球队负责人那个小伙子急的眼珠子都红了。 “郭总、姐夫,那我呢。” “你?” 斜着眼睨了一下,郭万三又骂咧起来:“你给老子滚蛋,不争气的东西,净吃干饭,在那么多话,老子连你姐都给休了。” 骂完了自己这个便宜小舅子,郭万三又道:“去,把队伍集结一下,老子要训话。” 负责人灰溜溜的跑开,不多时把场上的队员都招呼到了一起,为他们介绍道。 “这位就是咱们全北京乃至山西的郭总理事长,叫郭总。” “郭总好!” 这些年轻人的朝气还是很不错的,声音洪亮,道好声听的郭万三很开心。 “好好好,你们好啊。” 搓搓自己肥胖的大手,郭万三上前是挨个握手寒暄:“要好好训练、争取进步,比赛的时候更要奋勇当先,这可不是为老...为我争光,是为咱们这个球队争光。 咱们球队的名字经过我本人多少个通宵达旦的深思熟虑,以后就叫国安队了,这个名字寓意广大,所以我希望你们一定要努力。 当然了,待遇这一块你们放心,我郭万三别的没有就是有钱,除了许给你们的每个月五万之外,踢赢一场,我再给你们加五十万的奖金平均分,要是今年夺了冠,我正开发的新楼盘,一人送一套三千尺的房子!” 什么是豪横,这便是了,挥手间便是巨额财富挥洒出手。 一群年轻人都欢呼起来。 这笔丰厚的报酬,可是一个工人一年累到头,都没有他们踢场球赚的多啊。 这群年轻人应该庆幸,他们生在了太平盛世。 成长在这么一个安定繁荣的社会,让一些在历朝历代本属于权贵阶级才有条件参与的不务正业的运动,可以为他们带来足够使他们享受人生美好的财富回报。 正如他们球队的名字那般。 国泰民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零九章:历史的巧合(1/10) ,日月永在 当时间进入到阳春三月的时候,北京城便喧嚣了许多。 万众瞩目的大明超级联赛总算是在时隔两年之后重燃战火。 北京本土的球迷不算多,毕竟这片河北大地的百姓绝大部分在前些年也没有接触过足球这项运动,但热爱这项赛事的主力本来也不是北京的老百姓。 中央班子从南京北上搬来北京,这拖家带口的孩子可都是当初在南京的忠实球迷。 忍了两年总算是重新有机会看到赛事,当然是兴奋的不得了。 开幕赛的一万五千张球票开票当天就卖了个一干二净。 “参赛的球队有那么七八支,都是从南京北上迁来的老底子,北京当地的就两支。” 联赛的负责人找到朱植汇报。 “一个呢是挖煤盖房子那个大富商郭万三组建的,取名国安,另一个则是京商总会会长李思远组建的,取名人和。” 这俩队名起的。 朱植嘴角咧开了笑,这名字妥妥是在拍内阁的马屁啊。 一个国泰民安,一个政通人和,倒是相得益彰。 “其他几个队呢,都是南京时几支球队的老底子,现在也都基本换了掌柜,取了新的名字。” 负责人说的这事朱植倒是清楚,自从资本开始进入足球领域之后,南京的球队都被几个大商人买了下来。 没办法,足球这东西,没钱的哪里玩的转。 除了宗亲的球队,因为背靠皇商的财力没有变动之外,其他的全部更辙,最惨的自然是武勋队,直接除了名,很多勋二代也没了心情再踢球,一个个开始发愤图强的学习去了。 “都叫什么名字啊。” 朱植抄过报名表,将这些球队的名称和掌柜的信息一览无余,顿时失笑不已:“这一个个取得名字倒都挺有意义啊。” “山东能夺冠,所以叫鲁能?掌柜是山东来的。 上海经贸港的海商,队名叫上港,这倒是省事。 还有这个商人,好家伙三年前从广东迁来的北京,跑挺远呐。恒心所向,大破四方,这恒大队连口号都起好了。 哟,这还有个熟人,南京来的,江苏安宁,苏宁队,心念家乡也不错。 建功立业,建业队,这个也挺好,我看看,掌柜是河南籍,大粮商现在也转行搞足球了。” 细数一遍,已经有了七个球队。 北京商人自己建了两支,北京国安和北京人和。 山东商人投资了一支,山东鲁能。 南京商人投资了一支,江苏苏宁。 广东商人投资了一支,广东恒大。 河南商人投资了一支,河南建业。 “人家的名字起得都不错,咱们宗亲再叫宗亲队,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体现阶级差异了。” 朱植摸着下巴:“干脆这样吧,咱们宗亲姓朱,朱是国姓,代表国家,那就以华夏命名,祝愿咱们的国家和天下百姓,永远幸福安康。” 负责人眨眨眼:“那咱们叫?” “华夏幸福。” 朱植拍了板,这宗亲队就算是彻底改了名。 八支球队的最终名单便如此定了下来,赶等开幕赛的头一天,朱允炆在宫里听到信的时候,差点没被一口茶水呛过气去。 这些个名字怎么听得那么耳熟? 这是明超还是中超? 所以说,蝴蝶效应的存在,使得历史的巧合在这个时空发生了撞车? “明天的揭幕赛是哪两支球队?” “国安和恒大吧。” 双喜有些不确定,拿起一封信又确定了一下,这才语气笃定起来:“国安和恒大。” 这俩冤家在大明撞到一起了? 不知道为什么,朱允炆总是有些想笑。 “皇爷要去看吗?” “不去不去。” 朱允炆摆手:“朕没那闲功夫,让他们自己玩吧。” 国安、工体。 记忆的片段因为一场大梦变得很清晰,自己的前世去北京出差,恰恰在工体看过一场当时所谓的中超德比战。 几万人一起骂人的动静是挺壮观,就是不太文雅。 虽然不是同一个时代,但谁知道历史的巧合会不会再次出现,万一又出现了万人对骂的情况,还是在皇帝的面前。 那些个污言秽语喷起来,都能把个体育馆的房赚回来就赚回来。” 说罢哈哈大笑着离开更衣室,留下一脸肉疼的小舅子。 而另一边的更衣室内,恒大队的掌柜袁立也在进行训话,不过跟郭万三相比,他就是打气助威了。 “我可是废了好多关系才请动的曾阁老莅临观赛,你们给我争气,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懂了吗!” “听懂了!” 得到了热烈的回应后,袁立这才心满意足出门,恰迎面撞上了郭万三。 两人都虚伪的笑了起来。 “袁掌柜的请。” “郭总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章:禁赌(2/10) 万众瞩目之下,明超联赛的揭幕赛整时整点的拉开了帷幕。 两支在比赛没开始之前就决定好输赢的球队踢了一场美丽却又极不好看的球赛。 一个奋勇争胜,一个力求输的好看。 乍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好踢的。 但足球是圆的,很多时候并不以球队的主观意愿来决定场上的比赛走势。 国安队总不可能上来就放水,毕竟他们接到的指示是场面上不落下风,踢得有来有往,最后‘棋差一着’遗憾落败。 这样的话,最方便贵宾看台上的郭万三拍曾文济马屁,便是连说辞郭万三都打好了腹稿。 可意外偏偏就出现了。 球场上,两支球队你来我往,继当年比赛刚诞生之初的10-0-0战术之后,如今的球队各自在战术上总算合理了许多,有组织、有配合、有阵型。 不在是一窝蜂的无脑瞎冲,比赛的观赏性上有了极大的提高。 杨超是国安队的主力,眼下球便在他的脚下,只见杨超拿球之后闪转腾挪,躲过两名防守球员的上抢,将球送到左翼,同时自己加快脚步往前冲,并且开始伸手要球。 接过杨超转移的队友瞄了一眼,一脚精准的横传送了过去。 下一刻,杨超拔腿射门。 “往球门外射。” 心里已经为自己这脚射门规划好了路线,杨超甩开了自己的右腿,脚面跟足球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接触,但接触的一瞬间,杨超心里咯噔一下。 他踢疵了! 这么一脚踢疵的射门,足球确实是照着球门外飞,但在半道上却划出了诡异的弧线,这颗球竟然拐着弯的撞进了恒大队的球门里。 “哔~~~” 代表进球有效的裁判哨音响了起来。 杨超脑子还在发懵,几个队友已经扑了过来。 “赶紧庆祝啊,不然露馅了。” 一句提醒让杨超回过神来,张开双臂挤出尴尬的喜色满球场的狂奔。 但是怎么都不敢抬头去瞄看台上自家老板的脸色。 郭万三的脸色当然难看。 这球进的越漂亮,他的心情就越不好。 自家的球员实力那么强,这可怎么输啊。 “这是一记好球啊。” 身背后曾文济的夸赞声响起,让郭万三心里更是没底,强颜欢笑转头谦逊:“曾阁老过奖,运气罢了。” 他这还没谦让几句,一阵欢呼声响起吸引了郭万三的目光,结果好悬没把他气死。 自家的球队又进球了。 还是那个杨超! 可刚刚犯了案的杨超自己都是懵的。 他都没有射门,这次是传球,结果造成了恒大队的解围乌龙。 还庆祝个屁啊,杨超自己都想哭了。 郭万三深吸一口气,转头想跟曾文济说些什么,但后者那不太开心的脸色让他愣是没敢开腔。 曾文济当然有理由不开心,但这不开心倒不是冲郭万三。 完全是因为作为一个广东人,他只是有些觉得自己老家赞助的球队这么失分,让他有些面上挂不住罢了。 此刻真正提心吊胆的反而是袁立。 “没事稳住,咱们赢二让三。” 重新站定了位置后,杨超给队友打气鼓劲。 但比赛的进程依旧不合人意,连丢两球的恒大队队员士气难免低落,这更加严重的影响了他们的发挥。 即使在国安队有意的减少防守力度下,也仅仅追回了一个球。 眼看着比赛的时间所剩不多,抱着输不了起码也得来个平局的态度,国安队是真急了。 一个惊天乌龙出现了。 在一次角球的防守中,一名防守队员没有选择将球往禁区外解围,而是弹射而起,完拍拍屁股走了人,留下了一地狼藉。 很多参与赌球的大多都是富家权贵子弟,这些也就是骂两句便罢了,但总会有那么几个赌红眼的。 当晚,刚刚投入用作揭幕赛的工人体育馆,两个年轻人自顶空一跃而下。 案件连夜便送进了北京府。 按说这事没什么好纠结的,赌徒负债累累、无力偿还从而自杀,有什么好说的。 但朱文奎却还是进了皇宫,去寻朱允炆。 “儿臣要禁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一章:扫赌禁赌专项斗争(3/10) 朱允炆还在纳闷,这大晚上自己这个大儿子来找自己做什么,结果这一张口,属实让他懵了。 禁赌? “就在今天,两个年轻人从工体上跳下来了,双双摔死。” 这一句话便让朱允炆沉默下来。 “赌博害人害己,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北京府去年一年发生抢劫伤人案件四十余起,超半数行凶者皆因赌债累累。” 朱文奎开口急劝:“父皇,赌之危害不逊于毒,甚至犹有祸之,如今天下承平,人心思乐,赌博之风蔚然成行,若再不禁绝,必成危害社会稳定之祸因啊。” 赌博的危害性到底大不大,这一点都不用评述和讨论,因为答案是必然的。 朱允炆当然知道赌博的危害性,但他一直没有明文禁令过,因为他觉得赌博是禁不绝的。 只要人有贪心,那么赌博就不可能不存在,就跟贪污一样。 谁都知道贪污禁不绝,难不成就不反了? 朱允炆不禁赌博的原因除了赌博本身的难以根除性之外,便是因为这个时代社会的娱乐匮乏性。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朱允炆必须要进行自我检讨。 他默许了赌博的放纵和泛滥。 皇商最先搞出的球会博彩,他知道没有管。 结果导致天下有样学样,赌博之祸蔓延甚深。 今天工体结束的那两条年轻的生命,朱允炆想想亦有些心疼。 谁能指望两个孩子有什么自制力呢,在赌博中沉沦迷失那是缺少正确的引导。 “你的提请朕允了,去做吧。” 朱允炆允了朱文奎的提请,并且很快将这事提上了议程。 内阁和大理寺认认真真的坐在一起,商量起将赌博入刑之后的定罪问题。 “组织赌博、参与赌博和介绍赌博。” 这堂议论,朱植被邀请参加,属实让其有些惶恐。 因为他本身就是博彩业的总负责人。 而朱植来到之后第一时间就表态:“臣立刻将所有涉及赌博性质的全部关停,已经收取的赌资全数退回,工体坠亡案,臣有罪,当负全责。” “法无明文不为罪,之前没有入刑,辽王叔何罪之有。” 朱允炆抬了手:“若说错,错也在朕身,朕若早早觉察赌博危害,此事便不会出现了,今日朕请王叔来,不是问罪,而是希望王叔能为内阁和大理寺提供点建议,如何禁赌。” “臣窃以为,一是舆论要跟上,二一个便是明确的刑罚责任。” 朱植沉吟了许久:“参与赌博者皆为贪婪之心作祟,他们赌博的目的是为了那句所谓的富贵险中求,臣在博彩会经常听到这么一句话。 ‘谁家小孩天天哭,哪个赌徒天天输’、‘吃喝玩乐都是花,只有赌博有来回’,而如今这些错误的思想舆论已成参赌者、想要参赌者的信条,那么这些人往往缺少明确是非和对自身的控制力,很容易受到蛊惑。 当他们一贫如洗、负债累累的时候,就更加容易被人蛊惑、支使着去参与犯罪,甚至不惜为了区区几万文来卖命。” 进工厂做工,一年尚有两三万,但对于赌徒来说,他们却宁愿为了几万、十几万出卖自己的生命。 是不是很无法理解? “宁愿卖命,绝不进厂。” 这是一群人生观、价值观完全被赌博扭曲的人,这种人可怜且又不值得别人可怜。 “所以臣认为,对于参赌之人,赌资较少者,可以酌轻定罪,一月或者旬日即可,但对于参赌已经极深的,一时难以戒掉的,当定重罪,三年甚至是五年,让他们在劳改中也好过放出去为了钱从事抢劫、伤人、勒索绑票危害他人。 而对于组织赌博、介绍赌博的,这些人往往是出于牟取暴利,他们深知赌博的未来危害性和对人心的腐蚀性,但出于对暴利的追求不仅一往无前,更甚者通过做局的方式诱导还没有参与过赌博的人,使其成瘾。 而在这些人成瘾后,开设赌场的档头更是放高利贷款,不仅逼死了赌徒,也害了赌客一家。 按着罪罚相当的原则,组织赌博、介绍赌博的人,赌资较大且危害性较广的,可以处一定年限的劳改,对于赌资巨大、危害极广并致使出现人员因赌而死亡的,应当处以死刑。” 一句死刑便让这刑罚已经不再是简单可以处置的,朱允炆也不能按照自己个人对赌博的看法来决定,便看向高肃,开口问道:“卿主管大理寺,死刑是否恰当确切,卿的意见呢。” 高肃摸着颔下胡须蹙眉想了许久,才慎重开口:“罪罚相当原则是刑罚的基本原则之一,之前我们大理寺核定犯罪与处罚,一般是按照犯罪的直观危害性作为定罪标准,比如说杀人、抢劫、强奸和盗窃,这种都是直观可以看到被害人受到侵害的危害行为。 但是赌博这种形式的直观危害性并不严重,比如臣今天去参赌,输了三万,那么臣直观受到的侵害就是损失了三万文,但臣如果转天又赢了三万呢?这也叫被侵害吗? 臣就会因此而成瘾,继而沉迷赌博,继而越输越多,直到万劫不复。 所以赌博的直观危害性不大,但长期的危害性是极其巨大的,并且具有一定关联其他犯罪的被动煽动性。 如果一个赌客欠债巨大,已经到了无力偿还的地步,他很可能会被赌场砍掉手指或毒打一顿,在这一可能性上出于避险和自保,这个赌客便很可能选择将自身可能受到的危害转移到无辜的人身上,这便关联到其他的犯罪行为了,虽然主观犯罪的是赌客,与赌场无关,但这是一个连带的前后因果原因,且占据很大的影响因素。 综上所述,臣觉得罪罚相当原则不能仅仅去看犯罪的直观危害性,也确实应看到未来可能存在的长期危害性,那么赌博的长期危害性既然确实巨大,也存在将人引诱或者迫使到其他犯罪领域上,并较易出现严重恶劣的伤害性犯罪,这一关联性的存在确实应对组织赌博、介绍赌博的犯罪人进行严重处罚,死刑是恰当可行的。” 朱允炆没有直接点头,又看向内阁五人。 “卿等意见呢?” 内阁当然不会有意见,纷纷应声。 “既然大家全部通过,那便如此吧,将赌博行为入大明律,同时通报天下,自即日起,中央开展全面扫赌禁赌,三年为期,势必要将全国蔓延成祸的赌博行为一扫而空,将所有靠赌博、放贷等黑恶分子一网打尽,从严从重的进行严肃处理,该判刑的判刑、该枪决的枪决,涉案的一个不能放过。” 众人无不肃声应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二章:山东、山东!(4/10) 当朱允炆授意去专门做某件事情的时候,那么这件事的执行力和落实深度毫无疑问是绝对扎实。 抢在大理寺立法之前,抢在刑部扫赌禁赌专案立项之前,朱植便把皇商旗下所有跟博彩有关的生意全部解散。 涉及的近千亿赌资更是全数退回。 如此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被别人知悉,自皇商之后,郭万三是第二个停掉自家博彩业务的。 工体坠亡案,让他嗅到了一些未知的风险。 有了这两人的带头,北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博彩会、赌档纷纷关门,只有少数几个藏于胡同小巷的大抱侥幸之心。 而他们的下场无不非常凄惨。 刑部专案组那是一点情面不留的直接拿人,而后便移交都察司进行提讼,通判司更是很快开始开庭审判。 不过好在这些小的赌档也没闹出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大案,加上涉案的赌资还没有达到巨大标准,社会的危害性也并不广,通判司便只是判了刑。 最重的仅十五年,最轻的更是仅三年。 跟刑部的专案组重拳打击并行的便是新挂牌的精神文明建设部,几百个从北京大学雇佣的学生出现在街头巷尾,开始逐门逐户派发宣传赌博危害的告知传单。 这传单上除了宣传赌博危害之外,更是详细介绍了这次为期三年的扫赌禁赌专项斗争,凡是向刑部、北京按察司提供线索的,可以获得最低一万、最高一千万的举报奖励。 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让所有的犯罪无处遁形。 别说老百姓举报了,甚至都有赌场的打手跑到按察司自首举报。 在这种大势所趋的环境下,北京率先完成了全城的扫赌禁赌工作,前前后后打掉各大小赌档势力二十余个,抓捕从案人员一千余名。 继北京之后,这股子扫赌禁赌风暴很快传遍全国。 亦让天下所有人都心里明白。 中央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虽然这次禁赌的风波闹的极大,但并没有影响到明超联赛的火爆,甚至因为禁了赌,再到现场看球的球迷观众反而更加的享受,不用在时刻的提心吊胆。 得以全部身心的投入到比赛当中。 赢了欢呼雀跃,输了也不至于痛断肝肠。 而作为赛事的总负责人,加上铁杆球迷的身份,取消了博彩业之后,朱植更是几乎每到比赛日都会准时出现在工体的看台上。 看看比赛、喝喝酒,结束了就回府睡大觉。 在这种悠哉的日子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明超比赛的赛制也比较简单,积分制,胜三平一负零,加上一共才八个球队,工体一个球场,没有主客场双循环,几个月也就到了收官的尾声。 被郭万三投入重金,许下夺冠回报的国安队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夺魁,他们的积分早早落了队,最终收官赛有资格争冠的反而是宗亲的华夏幸福和山东鲁能队。 自家的主队朱植当然是亲临现场鼓劲支持了。 他到的时候,鲁能的掌柜周四通早早就候着了。 “辽王殿下。” 两人前几个月也没少见面,彼此也算了几分浅交,朱植生性随和也不爱摆架子,跟其他几支球队的掌柜倒是都喝过酒。 “周掌柜来挺早啊。” 朱植笑呵呵走过去同周四通握手寒暄:“请坐吧,不用如此客套。” 寒暄两句,两人于看台上紧挨落座,比赛开始之前,朱植便抢先开了口。 “今天这比赛,周掌柜可千万别让当初揭幕赛的闹剧重演啊。” “是是是,您放心,绝不会出这事的。” 周四通坐下一口的应声:“比赛是比赛,友谊归友谊,场外的交情绝不会影响到场内您我双方球队的较量。” “那就好。” 几个月前那次揭幕战搞出了全国的扫赌禁赌风暴,朱植是真怕眼瞅着收尾的日子再闹出什么大事来。 一天天过个安生日子他不香吗,非要闹那么多幺蛾子。 许是朱植心里的祈祷起了作用,这场比赛还真就是真刀真枪踢下来的,双方都是铆足了劲奔着夺冠在努力,没有默契球和谦让。 不仅让观赛的观众们大呼过瘾,也让朱植、周四通看得眉眼带笑。 即使最终华夏幸福以一球之差输给了鲁能,痛失冠军,朱植也一样很开心。 他只是单纯的在享受比赛,也是纯粹的享受比赛,至于胜败名次朱植真不往心里去。 哪有铁打的冠军啊。 “承让了,辽王殿下。” 周四通冲朱植拱手谦礼,朱植亦送上了祝贺。 “恭喜周掌柜了,贵队的实力和表现拿下这个冠军实为理所应当,恭喜恭喜。” 宾主皆欢,末了周四通趁热打铁向朱植发出了邀请。 “辽王殿下今晚有空吗,可否赏面一起吃顿便饭。” 朱植本就随性,当下就笑着允了。 两人迈步便打算离开鼎沸喧腾的工体,还没等出离大门,一人便急匆匆的寻到了周四通,耳语一番。 “什么!” 一声惊呼,朱植眼尖,敏锐的看出了周四通脸上的惊惶。 当下便微微蹙了眉头,关切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在下于山东的一个厂出了个安全事故,失火,听讲事闹得挺大,在下要抓紧回山东去一趟,将这事给处理了。” 一听是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朱植自然是不在留周四通去吃饭,赶紧开口催促道:“你快去处理吧,等周掌柜从山东妥善处理完回来,孤设宴请你。” 周四通当下也不再多耽搁,道了声罪,面色急惶的快步离开。 隔着夜风,依稀能听到周四通小声的训斥:“怎么能闹那么大,都是一群吃干饭的混蛋。” 看着周四通离开的背影,朱植也没怎么当回事,工厂出现事故不算什么新鲜,这年头哪个开工厂的大商人年年不出点安全领域的小事故啊。 要不是这么点事,四五计划就不会着重明确建立工人的社会保障机制了。 “又少了一场酒。” 笑笑,朱植上了自己的车辂:“走吧,回府。” 天色渐晚,北京一切如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三章:事有轻重(5/10) 这是一处位于济南府外的残垣断壁,四处可见的都是漆黑火燎的墙面,空气中飘荡着刺鼻让人皱眉的焦炭味。 看得出来,这里刚刚经过一次火灾,一场规模不小的火灾。 一支十几人规模的小队涉足了这里。 当头一人一脸的倦色,俩眼圈比这片地域火燎的墙面更黑三分。 此人恰是此前几日还远在北京庆祝自家球队夺冠的周四通。 当得知自家工厂失火发生重大事故之后,周四通便连忙从北京往济南赶,便是困了也只是在马车里小憩片刻,轮换着车夫赶路,昼夜不停。 好在高速路平坦且没有行人,马车头前挂上两盏油灯,跑慢些倒也安全稳妥的很。 这才在经过两日夜的奔波后顺利的从济南段的高速出口下来,憔悴不堪的周四通更是连老家的府宅都没有回,便直接来到了位于城外出事的厂区。 当看到这入目一地的断壁残垣,周四通身子都打起了晃,要不是身边老家的管事扶着,周四通都能摔坐到地上。 一个厂房被焚毁的损失周四通还可以承受的住,但这里何止只是一个厂房啊。 这个制衣厂后面连着的,是他周四通在山东老家所有产业的大仓储库! 一把大火毁于一旦。 “整整几十个亿的仓库物资啊。” 周四通感觉自己心都在滴血,他还没缓过气,身旁管事又跟了一句。 “大掌柜,半个月前,山东户政司刚过手续,借咱们的二号、三号仓,入库存了一批去年结余的冬粮,有将近二十万吨。” 管事的要不说话还好,这一说,周四通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坐到了地上。 身边人吓得是连连唤魂,又是掐人中又是拿藿香的,好容易才算把周四通给嚷嚷的睁开眼。 二十万吨粮、整整四亿斤,又是小十个亿的开支。 周四通要了壶水,吨吨吨喝了个干净,不解渴又要了一壶,这才算回了点精神。 “钱没了就没了,人呢,都救治的如何了。” “二十一死一百七十六伤。” 小心翼翼的,管事又报了个差点让周四通脑溢血的数字:“有将近一百四十人烧伤比较重,眼下还在救治中,余下三十多人烧的比较轻已经各自回了家,但现在都堵着衙门口要补偿呢。” 便是在工人的保障机制没有建立之前,工厂做工死伤的也会有一部分赔偿,当然这赔偿完全是根据工厂主的人性来,没有个恒定不变的数。 多多少少出于这个人道都得赔一点是个意思。 而眼下有了明确的保障机制,有了明文规定的工人工伤、致死的相关政策,那这个赔付额可就不是个小数了。 “叔老爷那还等着您呢。” 见周四通不吭气,管事又跟了一句:“叔老爷说,您回来,先去见他。” 这一句叔老爷让周四通定住了神,马上爬起来:“走,进城。” 管事口中的叔老爷,便是周四通的叔父,如今山东布政使司的左参政周瑾。 赶等到周四通进了城,一路驱车抵达周瑾府,还是偷偷摸摸打后门摸了进去,见周瑾不在,便老老实实的在书房里候着,捧着个茶杯发呆。 直到脚步声响起,书房门开,周四通才回过神起身,看到来人忙见礼。 “侄儿四通见过叔父。” “哟,回来了。” 来人一身官袍,除了左参政周瑾还能是谁。 这个所谓的参政,可以理解为省副。 左布政使是一省的一把手,右布政使就是二把手,这俩主抓全局工作。 左右两个参政算是副省职,分管省里各个司的工作。 而周瑾这位左参政,分管的都是要害的实权司。 如户政、税政、按察、商务、吏政这几个司基本都由周瑾负责。 “坐着吧,稳稳心神。” 将顶戴拿下放到书桌上,周瑾坐到了周四通的对面,拿起茶壶给自己沏了碗热茶,瞄一眼,便伸手拿起周四通面前的茶碗,将里面的水倒掉。 “怎得现在开始喝白水了,我这有好茶叶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客气啥。” 热气腾腾的茶水弥漫着清香,算是起到了一定安神定魂的作用,让周四通再开口的时候,嘴里总算是利落了许多。 “叔父,侄儿城外厂区的事......” “整个济南府都知道了。” 周瑾呵呵一笑:“布政使司衙门现在都快被那些个工人家属给堵瓷实咯,你人没来,公衙是不会愿意替你掏钱先垫偿的,这一点,你得明白。” “是是是。”周四通不住的点头,一嘴的谦卑:“侄儿星夜从北京赶来,为的就是处理这事,死去的、受伤的,该赔多少钱,公衙裁断个数,侄儿这一文不少马上安排到位。” “这事不急。” 这句话可把周四通给说愣了。 不急? 死那么多、伤那么多,竟然说不急? “死去的还好办,该赔多少眼下也有个定数,但这伤的怎么赔,还没定,有的家属眼下还不愿意要钱,你明白吗?” 人伤了躺在医馆里,花多少自然是周四通的商会兜底出钱,万一救不回来,那也好按条按法要个定数。 现在先把钱拿了,万一人在医馆里躺的时间长,这笔赔偿款都不够给治病的。 到最后钱花完了,人没治好再过了世,老百姓还从哪里要赔偿金? 这里面的缘由周四通一点即通,当下沉默着没有吭声。 “你先把那二十一个烧死的工人抚恤金发下去,眼下的抚恤标准是一次性给到六十岁的,这点你比我懂。” 所谓的抚恤一次性给到六十岁,就是按照最高工作年龄到六十来计算。 如果一个工人三十岁因工死亡,那么就补给三十年工龄的工钱作抚恤金。 一天八十,一年便是两万九左右,三十年,八十七万。 抚恤金是不收税的。 如果工人五十岁死亡的话,那就按照十五年标准给。 十五年,也是最低标准。 便是五十九岁差三天满六十死在了工厂里,都要赔付十五年。 “办完了这事,你先把户政司那批冬粮的款,结算掉。” 周瑾说了这么句:“这事更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周四通陡然嗅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四章:唐赛儿(6/10) 书房里,周四通手掌摩擦着茶瓷,掌心的暖意让他真正的静了下来,叱咤商海二十多年,周四通也不是白给的。 “户政司那批冬粮的款子,侄儿回头就能安排人到银行打过去。” 沉吟着,周四通说道:“可是我这一边,当初入仓的底单如今已经付之一炬了,侄儿需要重新补一份手续,户政司那边的入库单还有吧,明天拿到侄儿那,侄儿重新补一份,拿给税务司稽核。” “唔,把手续尽快补上,款结了,公衙这边好向内阁申报。” 周瑾点点头,拉开了自己书桌的抽屉,将一纸加盖有户政司印章的入库单放到案头:“底单就在我这里,你可以直接带走,拿到税务司先把手续重新补一份。” 眼光在这纸入库单上瞄了一眼,周四通的眼神便凝重起来。 因为这份入库单上面写的不是二十万吨,而是三十万! 这一横加的,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现在,周四海顿时明白为什么自己叔父要说,先把这事给办了。 山东布政使司竟然亏空了上一年度,整整十万吨的冬粮! 而现在这个亏空,要让他周四通来补上。 十万吨冬粮哪去了? 都不用琢磨,周四通也知道,必是拿出来卖掉了,至于钱去了哪,还想个屁啊。 现在是粮食没了,钱也不知道装了谁的腰包,然后就租赁周四通的仓库储存,赶巧了失了大火! 周四通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十万吨的粮食,折价不过几个亿,对他周四通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数字,完全可以补得上。 但如果这事真是人为的,那心是真狠啊。 为了补十万吨的窟窿,烧掉二十万吨的粮食。 就为了能把公账给走平掉。 虽然这样会麻烦点,但无从可查,如果没有这把火,这个亏空是没法补的。 看着眼前的叔父,周四通知道,自己这个叔叔在这件事里面,绝对是脱不得干系的。 他周四通没得选! “侄儿知道了。” 收起这张入库单,周四通有些疲态,起身打算告辞,又听到周瑾说了一句:“抓紧把这事办妥,好到公衙处理一下工厂失火,工人死伤的案子。” 这一刻,周四通顿时明白,为什么叔父要让自己先处理粮食的事了。 这是投名状啊。 处理了冬粮的事,那就是自己人,工厂失火出事,自然会有人帮他周四通摆平。 就算事闹大了,民怨升腾,非需要抓几个负责人出来平民愤,也绝不会轮到他周四通。 公衙总能挑出几个替死鬼来,作为这起重大安全事故的定罪羔羊。 出门的时候,周四通感觉自己心都寒了。 很明显,这就是一场局,一个套、一个坑! 坑的就是他周四通。 如今看来,火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公衙要挑一个商人出来坑死掉,好来平账,但是呢又怕出意外,于是找了个近人。 那么,作为分管户政、税政的周瑾的侄子,周四通显然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事发的时候,周四通恰好在北京,这样的话,公衙出面平事也好把周四通摘出来保护住。 所以说,周四通损失的只是金钱,而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但收回的回报一样巨大,他收获了一个见不得光的腐败集团的感恩之情! 有些步履沉重的上车,马车缓缓驱动,绕离开周瑾的府邸,向着周四通在济南老家的宅子驶去,路上经过布政使司衙门,周四通撩帘看了一眼,能够看到不少的老百姓都在举着牌子静坐,被一众皂衣差役拿着杀威棒隔开,不至于阻塞住公衙的出入口。 正门高悬的匾额。 ‘为人民服务’。 看着这五个字,莫名扎的周四通有些眼疼。 某一瞬间,周四通甚至有一种冲动,干脆跑到北京去举报周瑾。 但这个念头仅仅闪过便作罢,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周四通父亲过世的早,十来岁就开始跟着周瑾住,如果没有这么个叔父照拂,便是连活下去都难,何言创下今日这般家业。 周瑾对周四通视若己出,那么,便是天下人都可以言周瑾不好,独周四通不可以! 带着一肚子的愁肠烦绪,周四通回了家,刚下车就发现府宅门口徘徊着一个俏妇人。 女人二十多岁,很漂亮,脸上还带着哭过的几抹泪痕,更是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韵味。 这美貌让周四通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是谁?” 周四通开口问道,府里的门房接了话:“回大掌柜的,这是咱们城东纱厂的女工,叫唐赛儿,她丈夫林三就是失火那库房的仓管,受了重伤躺在医馆内,这妇人说,她有要紧事找管事的,听说您从北京回来了,就寻摸到这里来。” 一千娇百媚的美人,叫什么赛儿啊,真不好听。 周四通心里嘀咕了一句,那边唐赛儿也看到了周四通,迈开步子就要上来,被几名家丁护院拦住。 “让她来。” 喝退几个家丁,周四通震了震自己身上的衣袍,愁闷的脊梁也抖擞三分精神。 “你有什么事非要寻我。” 见唐赛儿东顾西盼,周四通皱了眉:“你已做人妇,进我府宅易生闲话,什么事就在府外说吧。” 唐赛儿只好咬咬牙关,又近了周四通三分,体香扑鼻,让周四通有些心猿意马,但很快,这些情绪便一扫而空。 “大掌柜的,我家夫君说,这火起的有端倪。” 纸永远保不住火! 周四通的面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惊疑一声:“此话当真?” “应是确凿。”唐赛儿悲从中来,泣声道:“夫君说,火起时,借着火光他似曾看见几道人影,为了提醒在厂区里住宿的工人,他才没有逃离,敲着锣到处唤人,若不然,大火呼啸席卷,死伤只会更甚,也因此,我家夫君才被烧至重伤,侥幸活命。 大掌柜,这事您可一定要报案公堂,将此事彻查啊,如此多死伤者,贱妇替他们求您了。” 眼见唐赛儿要跪,周四通一把搀住,沉声问道。 “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去公堂报案。” “贱妇人微言轻,也不是案发现场之人,捕风捉影之事说不得,贱妇请公衙派人去询问我夫郎,但我夫郎重伤昏迷,作罢了。” “此事我知晓了。” 周四通点点头,保证道:“你且先去照料你夫君,容我换身衣服,马上去公衙禀报此事。” 看着唐赛儿千恩万谢的道谢离开,周四通的脸上风云变幻。 深吸一口气,周四通迈步进了府宅。 这是这步伐,格外的沉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五章:目击者(7/10)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周四通醒了一大早,洗漱罢便匆匆赶至这里,看着衙门外两道那些或坐或躺睡着的百姓,周四通下车后同身边的随从交代了一句。 “清点人数,每人买份早饭,鸡蛋、热粥都要有,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好。” 随从点头欲离开,周四通喊住,继续说道:“一人再给买一件厚实点的氅袍,他们怕是后面的日子还会这般昼夜守着,御寒防风都要记挂着,小心受凉。” 随从语顿,想说自家老爷这也太心慈了,但又一想,钱是周四通花的,自己一跑腿的瞎操什么心,当下也就没有说话,应了一声离开。 交代了这些事,周四通才觉得心里舒服不少,提提心气走向门房的位置,向站立笔直的卫兵交了名帖。 “我是四通商会的掌柜周四通,今天来税政司办点公事。” 卫兵接过名帖,下面有五年前就盖得的布政使司公章,这便是准许通行。 查验无误,卫兵将名帖递还给周四通,并点了点头,示意后者可以入内。 山东的布政使司衙门也是盖得新楼,很气派,进了大门是宽阔的广场,两侧种了一排树,再往两侧,便是两栋独立的小楼,四层高,几十米长,一间间的办公室标注着门牌。 而正对着大门的则是一栋高楼,足足八层。 大楼前是台阶,大几十级。 不少人在这台阶处上上下下,多手拎公文袋,有的见到周四通还会打声招呼。 “周大掌柜来了。” 对这些招呼,周四通无不面带微笑一一回应,偶碰到熟络的,更会驻足握手寒暄一二。 “城郊厂区失火的事,四通你也不要太难过,意外嘛无处不在。” 按察司的司副正巧下楼,在大楼气派洞开的门口碰到了周四通,寒暄之间,拍了拍周四通的肩头:“不过似这类安全事故,还是要警醒,日后切不可再出了,安全重于泰山,我们一定要时刻把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放在心头啊。” 周四通觉着自己的嗓子眼都堵住了。 勉强挤出笑来,周四通点头:“是是是,江司长教训的是,这次事故给在下敲了警钟,等此间事了,我一定要认真整顿其他几个厂区,确保这种安全事故不再出现。” “那就好、那就好。”江司长很欣慰,又言道:“四通是来税务司补手续的吧,唉,三十万吨冬粮付之一炬,我们布政使司上下也是痛心的狠呐。” 一个按察司的司副,连他周四通来办什么事都这么一清二楚? 还有这特意咬字的三十万吨,刻意提醒的布政使司上下。 这些无不让周四通更觉心塞。 勉强同江司长应付了几句,周四通迈步走进了大楼,没有去搭乘人力升降机,而是顺着楼梯一步一步攀登,直到五楼的税务司。 “徐司正在吗。” 大明前些年废除跪礼之后,也废除了大人这一称呼,百姓见官可以呼官称。 知府唤府尊、同知唤府官。 司正、司副之类的都可以唤司长。 处正、处副之类的唤处长。 当然,现在百姓见官唤大人的仍旧居多。 就同老百姓见了朱允炆,总是会习惯性的行跪礼,即使明确废除,老百姓还是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内心对朱允炆的感情。 这属自愿行为,没必要上纲上线的去纠正。 税务司一名公员正埋头看报,闻声抬头,见是周四通,脸上的愠意顿去,左手拿着的茶杯也放了下来。 起身笑呵呵的应道:“徐司正在呢,今一早就来了,特意交代今日不见客,专候您呢。” 候我? 周四通心中冷笑,是候我的钱吧。 懒得跟这公员多言,周四通扭身就奔向里间的办公室,屈指轻叩。 “咚咚咚。” “进来。” 里间的声音响起,周四通推门走了进去:“徐司长,在下来了。” 徐司正全名徐驰,看起来倒是比周四通还要年轻些许。 他也确实年轻,今年仅二十九岁,实打实是在建文这一朝成长起来的。 之所以仕途如此顺利,全是因为这徐驰,是湖畔一期毕业! “四通来了,快坐。” 徐驰热情的招呼周四通落座,还亲手给周四通斟了茶端过去,自己也是坐到了周四通的旁边。 “四通啊,你可算是从北京回来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这脑子啊,差点炸了锅。” 见周四通不吭声,徐驰索性就自己自说自话道:“冬粮烧尽的事,税部一直再催,税粮是要入库核算的,没了税粮那也得补相应价格的税钱,我去找了户政司,户政司说当初租了你的仓库储放,也缴了租钱,让我们找你要。 按理说咱们这交情吧,那么多年都在山东这地界,也熟了,我呢本来说让户政司先垫资缴了,可是你也知道,现在又多了个审计司,公款查的紧,户政司也不能动,没辙啊,催你回来。” “徐司正说这话见外了,互相体谅,在下能理解。” 周四通笑笑,笑容里看不出喜辈甜涩。 将公文包打开,拿出那份昨夜在周瑾那收到的户政司冬粮入库单,周四通递给徐驰:“我们仓库的底单也被烧了,如今只有户政司的这一份入库单,一共三十万吨粮,支付租赁储备的费用是两百万,您把手续给我补一下,连着补一个纳税证明。” “好嘞,我这就办。” 徐驰拿过单子喜笑颜开,走到门外喊了一嗓子,先前那个接待周四通的公员便跑了过来。将单子拿给这公员,徐驰还交代了一句:“快去,抓紧把这事办了,将重补的手续拿回来给周掌柜。” 公员一迭声的应着,接过单子转身就快步跑离。 徐驰转过身,便见到周四通起了身,面上大惑不解。 “四通你坐啊,起来作甚。” “不了。”周四通摇头:“我要去周参政那里汇报下其他事。” 徐驰的眉头跳了一下,马上又哈哈大笑:“那成,你先去,等手续办好,我给你送过去,正巧我也有点工作要跟周参政汇报一下,晚上咱们找个地方,老弟兄一起好好喝两杯。” 离开徐驰的办公室,周四通闷不做声的走着,直至上到六楼。 这里是山东布政使司衙门最核心的楼层。 左右布政使、左右参政的办公室和大会议室都在这一层,还有一半的楼层是专配的随扈、侍卫、车夫待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型的室内文娱场馆。 楼道口有专门的护卫,便是周四通都被拦住,上下简单搜了一遍,这才放行。 一路走到周瑾的办公室外,周四通连门都懒得敲,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没有规矩。” 周瑾抬头,不满的说道一句。 “叔父,库仓失火那天,有人目击。” 关上门,周四通转身说的第一句话便让周瑾面色大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六章:妥善(8/10) 一句有人目击,让办公室的气氛陡然降到了冰点。 周瑾有些慌神,但这丝慌乱很快便消散掉,转而笑了:“库房失火有人目击,这是好事啊。” 好事? 还没等周四通搞明白,就听到周瑾继续说道。 “既然有人知道意外失火的原因,那方便咱们山东接下来彻查隐患,加强安全生产管理,这不是好事是什么?” 周四通沉默了。 好一口伶牙俐齿,好一番颠倒黑白。 看着自己沉默的侄子,周瑾继续说道:“接下来,省里正要成立安全专项组,全面督查各厂的安全情况,清除安全隐患,既然有人看到,那就找出来聘为咱们的安全员,陪专项组一道检查,也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了。” 这句话单听没有任何问题,但拆开了听,周四通已经捕捉到了自己叔父话中的两个重点。 把人找出来,清楚安全隐患! “人重伤,还在医馆救治。” 这一下,周瑾的脸上神情更轻松了。 “你说的,是林三吧。” 周四通先是诧异,而后恍然,唐赛儿既然去报过案,那这事,必瞒不过周瑾。 “人都烧成那样子了,问过大夫,医药罔效,全凭一口气吊着,救不回来的。” 摆摆手,而后周瑾又扼腕叹息:“仓库意外失火,林三不畏火险,不避火情,没有第一时间逃离,而是四处奔跑唤醒睡梦中的工人,为广大工人争取到最佳的逃生时间,自己却重度烧伤,如今更是奄奄一息,天妒英雄啊。 我已经指示医馆了,全力救治,若实在无力回天,也要让英雄走的安详些,少却点痛苦,至于丧葬和抚恤,这笔钱都不用你出,我会以布政使司衙门的名义将其追为英烈,厚发抚恤的同时提请中央,他的遗孀幼子,都会得到妥善安顿的。” 周瑾说的风轻云淡,但周四通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怒了,拍了桌子。 “一个普通的工人,遇到了险情尚且知道救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做官的,却任由火龙肆虐。” 这一刻,周瑾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此番意外,我们做父母官的一样痛心,百姓亦是我们的心头肉,死伤惨重,我比那林三更难过十倍,前几日闻听此信的时候,我可是险些痛断肝肠。 四通,你是四通仓库和四通商会的掌柜,你的工厂出了那么严重的安全事故,如果不是我据理力争,不是因为你人在北京,你早都被按察司抓起来了你知道吗!” 斥罢了,周瑾又平静下来,抬手:“不该你操心的事不用你操心,抓紧把税务司的手续补齐了,款缴了,我带你去把死伤家属的抚恤款什么的处理掉,等一切事毕,你就可以回北京了。” 从周瑾的神态语气中,周四通能够感受到一种自信和轻松,说明在这件事情上,山东是有能力抹平,且不会被中央知悉的。 是啊,区区三十万吨粮,对中央来说算什么。 税部甚至都没有派人下来,只是书面敦促了一下,让山东当局抓紧将等价的税银押送入库便可,这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意外。 也只会是意外。 最重要的,这件事知情人很少,想要寻找到线索的突破口都不是那么容易。 沉默了许久,周四通起身打算离开,转身之前又问了一句:“叔父,您说为什么这么多官员明明都衣食无忧了,还要伸手去贪呢。” “你也衣食无忧了,为什么还索取无度的想要继续赚钱呢?” 对这个问题,周瑾话题一转,反而问起了周四通:“一个服装厂的工人,一天可以创造的经济价值有四百到六百,但是到他们手里的工钱,只有六七十,工厂主占去了很大一部分,他们也都衣食无忧了,却还惦记着工人那微不足道的工钱,恨不得榨取的一干二净。” 人心无度啊。 对于周瑾的狡辩,周四通气急而笑:“这能一样吗,同样是收拢财富,一种合法的生意,一种是违法的贪墨。” “呵。” 周瑾轻蔑的笑了一声:“合法、不合法?四通啊,你是个大商人,事业已经做得很大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幼稚的浅见呢。 工厂主剥削劳工者,榨干他们的血汗,其他的商人呢则在造就所谓的经济繁荣,导致一个工人一辈子的劳动,也仅仅是勉强生活,连病都不敢生。 他们倒是合法,合法的建立在无数人的血汗上,跟这些杀人不见血的资本比,我倒是感觉贪官也没那么坏,起码贪官主要侵害的,还是商人的利益。” 这大概是每一个贪官的真实写照了。 他们总会有满嘴的歪理邪说来为自己洗脱罪责,让自己的负罪感不会那么沉重,也让自己的贪腐变得心安理得。 周四通怔怔的看着周瑾,双目中全是痛苦和担心。 他真的很怕哪天东窗事发,自己的叔父走上刑场,被一颗子弹或一把鬼头刀带走生命。 沉默的气氛被一阵敲门声打破,周瑾换了一副威严的表情,沉声道。 “进来。” 门被推开,却是徐驰走了进来。 “周参政在呢,四通,你的手续我给你补好了,你等有时间把钱转到我们税政司就成。” “那就快去办吧。” 都没等周四通开口,周瑾先说了起来:“抓紧把这事办完,回头我带你去藩台那商量一下这些死伤工人的善后抚恤问题,咱们一件一件来,别急也别忙。” 见周四通不动,周瑾蹙了下眉头:“还愣着干什么,去啊。” “是,叔父。” 周四通没辙,只好告辞离开,将办公室留给了周瑾和徐驰。 “参政,我看四通这状态,不会出什么事吧。” 徐驰守在门口,直到周四通的背影消失不见,便将门关上,回头看向周瑾嘀咕了一句:“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能有什么不踏实的。” 周瑾笑了一声,招手示意徐驰落座:“藩台马上又要去北京了,咱们得抓紧把这事办好。” “去北京?” 徐驰愕然:“怎么了?” “还不是工厂失火的案子。”周瑾解释道:“死伤不少,内阁要约谈咱们山东,说直接点,就是让藩台去北京挨训,所以在藩台北上之前,咱们赶紧把工人的安抚问题做好,也好让藩台去到北京之后面上有些光。” “下官明白了。” “嗯,这事也得抓紧。”周瑾说着抓紧,但看得出来,他一点都不紧张:“你也知道,咱们头上这位许阁老可是个狠人,万一赶着心气不顺,说不准咱们山东就来个从上撸到下。” 如此一场安全事故,在周瑾的安排下,处理的有条不紊,似乎一阵风吹过。 一切都会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七章:人心各异(9/10) 打款的事情很简单,周四通很快便处理完,而后在布政使司的衙门外徘徊了一阵才进入,结果到了六楼获悉,周瑾等人正在大会议室内开会,六楼暂时不得进人。 周四通没办法,只好下到五楼徐驰的办公室里暂坐。 就是想听个墙角都没得机会。 而此刻的会议室内,山东左右两位布政使杜文、赵之其,左参政周瑾、右参政齐嗣昭,以及通判司的司正章本正研究着这次工厂失火案的善后抚恤工作。 本来这件事还没闹到两位布政使的案台上,结果内阁下了文,点名让山东两位布政使入京,对这次安全事故进行约谈,这便是连中央都惊动了。 杜文也不好露面不出,这才开了这堂会,想着抓紧时间把这件事给了结掉。 “四通商会的掌柜周四通已经从北京回来了,正在处理那三十万吨冬粮被焚毁的款,现在放在咱们山东面前需要解决的事,便是这场重大安全事故中,不幸在火灾中死亡和烧伤的工人。” 推荐下,【\咪\咪\阅读\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杜文敲了两下桌面,看向周瑾:“周参政,这件事一直都是你主抓来办的,有什么意见吗。” 后者沉吟了片刻开口:“藩台,这事一目了然,无非是一场意外,现在周四通他也从北京回来并且做了表态,愿意尽全力偿付这次事故中死伤的工人,抚恤、救治和安顿,这些费用都由他四通商会来承担,我觉得公衙可以直接裁断了。” 坐在杜文旁边的赵之其也搭了腔:“既然周四通那边表了态,这事倒是好处理了,咱们引以为戒,尽快成立专项督办,好好在全省范围内细查,应保证此类安全事故不在发生。” 先检讨、后改进。 这也算是入京之后的标准流程。 只要把这事做扎实了,内阁约谈最过无非诫勉几句,一狠记个评劣,总不至于一棒子打死,为了起意外事故,裁撤一省几名大员。 培养一个能够主抓一省全面工作的官员,那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会议很快定了基调,杜文特意向周瑾交代了几句,让后者抓紧敦促周四通将赔偿款的事处理到位,周瑾自然是满口应下。 这件事,只等将工人的善后抚恤工作圆满完成,那么倒也就落了个省心,届时通判司便可以直接将案件办结。 布政使司衙门想的倒是不错,结果到了实际上,出了问题。 几名烧伤的工人家属,向四通商会开口要了天价。 “一百万!” 别说烧伤了,便是死去的,又哪里能有一个赔到二百万? 可这些家属那是咬死了口不愿意退步。 “现在人在医馆里医治,花销也是巨大,如果只给个几十万,根本都不够救命治病的,万一在救不回来呢?” 人在医馆里躺一天,那么治疗费、膳食费还有一天耽搁的误工费,都是由四通商会来支付,这绝不是一笔小数。 很多轻度烧伤的一样躺在医馆里不愿意走,纷纷坐地起价,要四通商会多给些补偿款,不然就不愿意离开医馆。 最简单的事情反而成了最棘手的难题。 进度一卡,杜文可就坐不住了,眼瞅着这马上就要赴京挨骂,事还不办好,那岂不被骂的更厉害。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杜文一急,周瑾只好找周四通。 “这亏咱们捏着鼻子认了,不就是一百万吗,给了!后面这钱,布政使司衙门会从节税和其他地方补给你。” 既然省里愿意兜底,周四通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要一百万就给一百万。 第一批拿到一百万的工人家属美滋滋领了钱,不再堵在布政使司门口,剩下的不仅没急,反而又加了一波钱。 一百五十万、两百万! “刁民、全是刁民!” 这一下,杜文彻底坐不住了,他算是看明白,这件事上,这些百姓是合起了伙要讹四通商会一次。 人心无度啊! “这钱如果给了,其他人就会觉得咱们只会退,他们就敢要三百万、五百万。” 周瑾也是脸色难看的很:“更可怕的是,之前领了一百万的看见别人领一百五十万,现在又掉回头来要差价,那些死者家属也来找,觉得几十万给的不够。 不患寡独患不均,这人心欲壑是多少钱都填不满的。” “现在怎么办?” 周瑾摊手:“现在周四通说了,他不会任人这么割肉的,别说二百万了,就是之前的一百万他都出的不情不愿。” “他就是愿意出也没道理让他接着出了。”杜文扬手:“这事咱们重新商量,去把章本找来。” 找通判司的章本? 这是打算走法律程序了啊。 周瑾眼睛一亮,对啊,这事山东布政使司又没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为什么要藏头露尾的捏鼻子认账,堂堂正正按法律走,该怎么着怎么着呗。 章本很快就进了杜文的办公室,还没等他坐定,就听到杜文说了这么一句。 “现在这钱四通商会不愿意接着出了,他们不愿意做冤大头,你通判司这边能不能给予一定的法律层面的支持。” 不愿意赔了? 章本心里多少是有些吃惊的,不过杜文已经开口问了这事,他也赶快思索起来,片刻后才点头。 “最新的大明律里,关于工人因工致死、致伤的情况都有明确的赔付规定和救助规定,司法的解释是能够明确找到应为工人出现因工致死、致伤进行负责的生产主体。 四通商会名下制衣厂的工人,在从事生产的过程中如果不幸突发疾病过世,或者是受到导致人身受伤的情况,那么四通商会就是为工人负责的主体单位,四通商会的掌柜周四通就是需要负责的个人。 他需要承担工人的丧葬、抚恤钱,需要承担受伤工人的救治费用和安顿费用。 按照这一司法解释来说,火灾发生的第一发生地点在制衣厂后面的四通仓库,制衣厂是受到火灾的波及,权属上,是明确的意外事件,甚至说,他都不属于生产安全事故。” 不属于生产安全事故! 这一刻,杜文和周瑾都怔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八章:断案(10/10) 办公室里,章本一句不属于生产安全事故,让杜文觉察到了事件的转机点。 “你可以确定吗?” 这事他杜文还是非常慎重的,也由不得他不慎重。 所以杜文看着章本,开口再次确定了一遍。 “下官可以确定。” 章本回答的一样慎重,但语气还算比较笃定:“法律条文,一个字就是一个字,一个意思就是一个意思,不存在弹性空间和讨价还价的地方。 比如说贪污,五万文属金额较大,应判处十年有期徒刑,那么便是贪了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文,也只是属金额较小,顶格,也只能判七年,这就是明确的法定刑,两种行为只差一文钱却差出了三年的刑期,他也一样不存在讨价还价的地方。 下官之前在大理寺工作的时候,陛下和高寺卿都多次指示过法治的精神就是要明定法律的权属问题,该谁负责,负多少责绝不能打任何折扣,该判死刑的不因其功判终身,不该追责的不因其天怒人怨判哪怕一天刑期。 这次四通仓库失火,风助火势烧到了厂区和宿舍,导致了严重的人员死伤情况,我们固然心痛,但这确切不属于生产过程中的安全事故,就好比狂风席卷江南,结果转道来了咱们山东,那这就是无妄之灾。 一个工人在工厂里做工、休息,因为这家工厂发生的事故而出现死伤,那么自然是属于在生产岗位上发生的安全事故,责任的权属自然是工厂这个生产主体单位,但这个工人如果下工回家,在路上被醉酒骑马的人撞死了呢? 导致这工人死亡的责任权属自然是醉酒骑马者,承担抚恤责任的人就不是工厂了。 四通仓库失火,火势蔓延到四通制衣厂,四通制衣厂的员工属于遭受了无妄之灾,只是因为四通仓库和四通制衣厂统属四通商行,我们才找周四通来负责,如果这个仓库不叫四通仓库,而叫三通、五通呢?” 对章本的解释,杜文和周瑾对视一眼,都面露苦笑。 他俩不是专业的司法官员,还是没能够听明白。 不得已章本只好举例子:“如果仓库叫做三通仓库,负责人是我,那么我是否需要为四通制衣厂因此次意外而死亡的工人负责呢? 当然需要,但我负责,也只是按照意外来负责,而不是按照安全生产事故的相关条例来负责。 因为死伤的工人不是我的工人,他也不是在我的工厂内因为我工厂的事故而死伤的,所以我只承担意外的责任,而不是承担生产原因导致事故的责任。 而这一类责任,叫做意外责任,本质上和天灾意外致人死亡是一样的,那么适用的补偿不是安全生产事故赔偿条款,而应该适用意外灾害救助条款。” 这一下,杜文和周瑾都瞪大了眼。 一个赔偿条款、一个救助条款,这可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就说地震,没道理让朝廷给死难者家属抚恤金吧。 老百姓也不会想着问朝廷要,因为害他们亲人死亡的是天灾,得找老天爷。 “这事能办?” 杜文越听心里越嘀咕了,看着章本:“章司正,这可是死伤数百人的大案子,司法解释上不理弄清楚,可是会搞的天怒人怨,出大事的。” 章本郑重点头:“下官可以保证,人命关天下官不敢妄言,意外责任权分两种,天灾意外和人祸意外,四通仓库失火波及制衣厂,就属于人祸意外,因为这火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打四通仓库里烧起来的,四通仓库作为这起意外事故的主体单位来承担这起意外的责任。 而主观条件上,四通仓库本身自然不希望失火,也没有想到会莫名起火,客观事实的发生也完全不在四通仓库的可控范围内。 这跟咱们站在办公室里,从六楼的高度往下扔东西伤人是不一样的性质。 高空抛物,被砸的人自然是遭受了意外,但这个意外的根源回溯到咱们这里,是因为我们的主观行为导致的被害人遭受到侵害,主观上,我们虽然也不希望这起意外发生,但我们却主动忽视了抛物可能带来的客观危害性,所以不属于意外案件,而属于人为的主动侵害案件。 因此,这起火灾案,只应当追究四通仓库的意外责任,对四通仓库的处罚便可以适用意外灾害救助条款。 按照意外灾害救助条款,人祸意外应给付因此次意外导致死亡者的丧葬、抚恤金,承担因意外受伤者的救治费用和误工费用。 意外灾害救助条款中的抚恤金是定数,五十万。 而对受伤者,也仅是承担救治费用和救治期间的误工费用,安顿费是不用给付的。” 抚恤二十万,不负责伤者的安顿费用。 如果适用这个意外灾害救助条款,周四通要少花多少钱? 对比一下,一个叫赔偿条款,一个叫救助条款,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赔偿,那是站在犯错方的立场,天然就比人低一头。 一开口那是一点底气都没有的。 “我错了,我认错,您看多少赔偿合适。” 另一个则是救助,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对于你们家遭受的意外我深表遗憾,出于人道主义,我给你们出一笔抚恤金,你们节哀顺便,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了这些,章本喝口水润了下嗓子:“现在的情况呢,是老百姓堵着咱们山东布政使司的大门要钱,要求的赔偿已明显不属于法律规定的赔偿,这便是不合法诉求,我们应予之公示,明确要求百姓离开,同时将已经给付出的一百万一次性赔偿款追回。 对于给付出去的丧葬、抚恤金,秉着死者为大,就不予追回差额了,就当周四通出于仁义,额外多给的吧。” 一番言语,乾坤颠覆! 杜文还在犹豫,可周瑾已经兴奋的开了口。 “藩台,这事章司正说的有道理啊,意外就是意外,当然按照意外来处置,咱们不能任由百姓狮子大开口啊,虽然钱是周四通花,但咱们这么忍让纵容,让商人吃亏来填百姓贪欲,这会影响咱们山东招商发展的啊。” 这一句,打消了杜文心中的顾虑,点头。 “罢,就如此吧,这起案子咱们公事公办,通判司尽快开庭审断,结卷盖章,我拿着结果一道去北京。” 章本起身应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九章:真相大白? 当山东布政使司公衙开始选择走法律程序来应付这群所谓的‘刁民’时,这起案件本身的性质已经不重要了,而这起案件为大明带来的影响,也不仅仅只是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这么简单。 工人的家属当然是不会愿意的,尤其是在通判司一纸判决下来之后,就更没有人会愿意了。 “难不成什么事都得顺着百姓的心思才叫个对?” 能够在许氏内阁时期做到一省布政,杜文绝不会是带病提拔的那种,他未必是包拯、海瑞那样的官,但也绝不至于腐败和草菅人命。 可即使如此,在这件事情上,杜文到了北京之后仍旧有自己的坚持。 “在这次事故中,山东布政使司上下的所作所为皆有法可依,程序上没有出现任何的瑕疵枉顾,我作为山东的一把手,为山东全省负全责,心头一样牵挂百姓。但这事,我认为山东布政使司的处理是没有问题的。” 面对内阁的约谈,杜文表现出的并不全然是唯唯诺诺和惧怕,即使是邝奕和代表内阁找他谈话,在长安街通政司的大会议室内,杜文的语气一样充满了坚定。 “这起意外事故的发生,布政使司上下都很痛心,我们已经做了深刻的检讨,是因为我们日常工作中存在疏忽大意,没有将安全工作宣传到位才导致这起意外的发生。 可是在事故出现之后,死伤工人家属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不合法的行为,他们围堵布政使司,影响一省公务的正常运转,提出不合理更不合法的诉求,狮子开口索取天价般的赔偿,所以经过省里认真的研讨,也经过通判司在法律上的再三确定,下官做主,将这件事彻底办结。” 见内阁的约谈组仍旧沉默,杜文有些急了,再开口的时候,说的话便不算怎么好听。 “邝阁老,我知道,我们做官的,事事要以也应该以百姓为重,但是,也不能说百姓说啥要啥都是对的吧,他们闹难道就有理了? 如果说谁闹谁有理、谁穷谁有理、谁苦谁有理,那还要官、要管做什么,直接请几个乞丐叫花子往庙堂上一放,他们倒是代表广大贫苦人民了,但他们知道啥是全局吗,他们就盯着自己眼么前那些个一己私利。 更何况,人民群众里也有坏人,也有刁民呐。” “谁是刁民、谁又是坏人?工人家属遭遇灾厄,内心的悲痛我们能体会到吗,索要一些赔偿也是情理之中,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这么给人扣帽子。到底哪里刁、又哪里坏了,啊?” 邝奕和总算是开了口,不过眉头皱着,显然因杜文的话而多少有些不高兴,不过他也没有表达太多不满的情绪,公事公办的说道:“行了,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这件事我会向许阁老汇报,也会拿到内阁的会上通通气,怎么处置,等内阁决议吧。” 说完这些,邝奕和便起身,带着约谈组离开了这间会议室,留下杜文、赵之其两个人在会议室里唉声叹气,一脸的郁闷委屈。 这一边离开的邝奕和也没有耽误事,拿着约谈记录径直回了文华殿,找到许不忌说起这件事来。 “你怎么看?” 这档口许不忌正在忙,也没有去看邝奕和带来的约谈记录,而是随口就反问了一句,想听听邝奕和的意见。 “阁老,我觉得,首要还是应该派转员下到山东彻查一下这起失火案,如果确为意外的话,那么山东通判司既然已经结了卷,只要等大理寺那边复核之后也觉得没有问题,那就属确定合理的处置,流程上也全部合法,没有问题。” 虽然约谈的时候邝奕和对于杜文有些不太满意,但还是秉持本心,中肯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边,许不忌就点了头:“你代表内阁约谈的山东,既然你觉得没有太大问题,那就按照你的建议来,等下去找大理寺和都察院通报一下这件事,让两法司尽快组织一个专案组去山东复核,将这起案件敲定吧。” 邝奕和应声告辞,他还要去找大理寺和都察院。 有了内阁的指示,专案调查组很快成立,并且跟着杜文一道从北京回的山东。 等到了山东之后,专案组一边调查四通仓库失火的案情,一边也约见了仍旧堵在布政使司衙门外表达不满的工人家属。 而这群工人推选出来的代表,竟然是一个女人。 就是那个火夜奔走救人的林三媳妇唐赛儿。 “一个女人?” 胡均作为这次专案调查组的组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由的挑了一下眉头,失笑起来:“同一个女流之辈有什么好谈的。” 女人,相夫教子,干些手工活便也就是了。 这么大的案子,代表几百号工人家属和中央专案组接洽,这不闹呢吗。 虽然心里带着几分偏见,不过胡均还是露了面,面对面和唐赛儿来了次谈话。 “大人。” 胡均前脚才进入会议室,早早等着的唐赛儿已经起身跪了下去,吓得前者赶忙急上前几步搀起。 “别!有事说事,你没必要跪我,我也当不起你的跪,咱不兴这套。” 潜意识里,胡均还是觉得,唐赛儿的下跪只是一种老百姓表达委屈,且无法通过其他合理方式实现自身诉求的手段罢了。 因为下跪一哭一闹,就会让不知就里的人心生怜悯,产生同情之心。 从而对官员、公衙横加指责,偏见的认为又出了让人喜闻乐见的官权欺民事件。 所以由不得胡均不提防。 “贱妇跪大人,只因贱妇已是未亡人,丧期未过便来见大人,给大人添晦气故致歉意。” 这是个刚丧夫的寡妇? 胡均征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唐赛儿的脸上还挂有泪痕,且发丝凌乱、神态萎靡,显然这些日子过的很糟糕。 “夫家林三前两日医药罔效,过世了。” 胡均这才想起唐赛儿的个人情况,闻言不禁叹了口气,这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夫人节哀顺变。” “妾身无哀,仅有恨。” 唐赛儿看向胡均,咬牙切齿:“此番失火之前,我夫郎是仓库的夜管之一,他亲口说,失火之时,他在仓库外看到了几道人影。” 这一下,胡均的脸色急变。 此案难不成是人为纵火? 若是如此,死伤数百,这可是滔天大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章:先放一马 对胡均来说,从大理寺下到山东的这次案件复查,更多可能只是走一个过场,然后代表朝廷出面安抚此次案件死伤的工人家属,这才是正经事。 案件本身应该不会存在什么猫腻,这一点上,山东方面拿出来了很多的有力证据,但是此刻见到了唐赛儿,却有让胡均有种窥破大案的感觉。 这起案件莫不成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纵火。 按捺下心头的震惊,胡均转头看看,他的身旁还占有山东的两位布政使。 杜文的赵之其。 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同样的惊愕,似乎也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一般。 “这事,是你丈夫亲眼所见,亲口对你说的?” “如此大的事,贱妇怎么敢欺瞒大人。” 胡均甩了官袍:“若是如此,你且先回府料理你丈夫的后事,待本案查明,我自会替朝廷给你个公道。” 说着话,胡均转身就走,经过杜文两人身旁的身后,还冷冷的重哼了一声。 于是,专案组在山东的工作重心开始倾斜,着重的调查起四通仓库失火的案子,而调查的核心,就是围绕山东户政司入库的那三十万吨冬粮。 只有这一条线索是有猫腻的地方。 “杜藩台,接下来的对话,我希望你可以如实的向我解释,不然的话,您作为山东的左布政使,将难以洗清身上的嫌疑,我有权将您就地革职,移送都察院。” 在杜文的办公室内,胡均一脸严肃的与杜文对面而坐,拿出纸笔公事公办。 面对这场景,杜文的脸色多少有些紧张,但很快又恢复的平静,点头:“自然,我懂。” “工人林三之妇唐赛儿的举报......” “我知道。” 都没等胡均的话头开始,杜文已经抢先开了口,面对胡均的诧异,杜文道:“早在失火案的第二天,这唐赛儿就来到公衙鸣冤说了此事,紧跟着我们就派出专人去寻林三录供,然后展开了对此事的调查,这事压根就是捕风捉影。 林三已经重度烧伤,医馆说不排除出现幻觉的可能性,后来他便昏迷不醒,直到去世,这些事我都了解过,火确实是意外导致的,失火点在仓库的内部,极可能是因为一盏油灯的坠落而导致,因为在失火前,四通制衣厂有一批工人从里取货,所以点了灯进行照明。 林三口中看到的几个人影,很可能是这批工人发现失火后正在仓惶逃窜,而这几个工人我们很早之前就已经找到了,相应的口供也都在按察司衙门。 据他们的话说,他们在取货的时候发现了火势,且已经开始呈蔓延趋势,所以慌忙逃离。” 胡均的眉头皱了起来。 听这话,如果山东真的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腐败集团,他们显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等待调查的准备。 “那冬粮的事情怎么解释。”胡均转移了询问点:“户政司有自己的官仓不用,为什么要转手租借民间商会的仓库进行储存,而且恰好在入库不久,这仓库就失了火,杜藩台不觉得太巧了吗。” “我也那么觉得。”杜文苦笑:“就是因为太巧合了,所以我知道您和内阁都很难相信我们山东的官场了,真是跳进黄河都难以洗清。 户政司的官仓一直有些陈旧,换仓之前山东降暴雨,如果不及时换仓,那么就将全部陈霉腐烂,这才暂时租用了四通仓库来储存,并且翻修户政司的官仓。 而且您这么想,从失火案发生到林三病亡,中间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妻子唐赛儿这期间一直拿这事到处去说,生怕其他的工人家属不知道,搞得现在所有的工人都觉得这火是人为放的,山东布政使司到现在都不愿意查清案件真相,为的,不过是少给这些工人家属一些抚恤金和安顿钱。 如果这起案件真是我们山东某些腐败分子为了掩盖他们贪墨冬粮的罪行从而进行的人为纵火,那么,林三和唐赛儿能活到现在吗,这种火龙烧仓的阴谋论还能在济南府甚嚣尘上吗? 我们做官求一个堂堂正正,不怕别人说,更不会怕人民的质疑声,唐赛儿这种妇人可以满大街的宣传阴谋论,但我们不能行阴谋事。 我们将结果和证据拿出来公示天下,信与不信那是百姓的事、是内阁的事,我们就求一个心安。” 胡均眉头便皱的更紧了。 心里面一时也有些惊疑不定,因为杜文的回答确实是堂堂正正,想要挑出毛病来都没得挑,因为杜文一语连大家怀疑的地方都给说破。 山东能有什么窝藏见不得光的事? 无非就是你们怀疑的贪墨冬粮才去烧的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敢防火烧仓的腐败团伙还能放任唐赛儿、林三这样的人活着? 不露声色的杀掉两个普通的工人,对这些人来说,还叫个事吗。 让舆论去发酵,让质疑去铺天盖地。 这就是人杜文代表山东布政使司向专案组表达的底气! 专案组的调查在这一步陷入了死胡同,经过一个月,丝毫进展没有之后,胡均也不得不带队回到北京,将他所有的调查材料递交到许不忌的案头上。 交给内阁来商议吧。 “咱们别管了,交给陛下吧。” 内阁压根就没过堂,就被许不忌带着转进了乾清宫。 凡不决之事,聆听圣训就一定是对的。 “山东现在情况到哪一步了?” 拿过这些材料的朱允炆没有去细看,而是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闹得有些凶,工人家属不满意这个结果,不过他们现在退而求其次,希望赔偿金的判决能够按照生产安全事故赔偿条款,而不是现在的意外事故补助。” 许不忌如实说道:“之前的情况呢,是这些家属不仅不接受赔偿,还坐地起价狮子开口,现在一见到山东通判司下判决,倒是让了一步,而且,也不想去追究幕后真相了。” “这种事怎么能让呢。” 没来由的,朱允炆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许不忌大为愕然。 “材料没问题,那就证明山东布政使司是清白的,内阁拟文,给出明确答复吧。” 对朱允炆的交代,许不忌一时有些没明白过来。 “陛下,您的意思,山东这次过关了?” 给明确答复,那就是表态内阁支持山东,这样一来,山东那些个工人家属能够拿到的,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补助。 “嗯。” 朱允炆轻嗯了一声,待许不忌一头雾水的应声准备离开时,却又道。 “在朝廷这山东确实过关了。” 准备离开的许不忌停住脚步,他的身子僵住,已是听出了无数的弦外之音。 “臣,明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一章:北京站通车 对山东的事做完批复之后,朱允炆就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他现在也没太多的功夫去关心山东是否存在贪腐和其他见不得光之类的事情。 因为,北京站已经竣工,到了揭幕发车的日子。 这才是中国历史的里程碑。 跟京津列车通轨比起来,山东的事情也就自然不值得刻意去提及了,何况,对于山东的事态,朱允炆还有更重要的安排,需要时间去发酵,去暗蕴更大的动静。仓促间,急切不得。 北京站坐落在临近东城的甲辰区,这里临近承天门广场,毗邻京中人口密集的城中十二区,因此为了这次选址动工,北京府上下还是忙活了很久才完成动迁工作。 建造反而是简单许多,也没有出太多的风波,靠着一大批劳工的努力,仅三个月,新的交通运输部就完成了北京段的铁路铺设并且顺利和天津段实现接轨。 皇明四十三年的六月,恰是通车启动的日子。 六个月,不多不少,邝奕和早先跟朱允炆这里保证的时间,准时准点的完工。 等朱允炆到的时候,北京站已经云集了半个北京城大几十万人,站前广场更是请了戏班和鼓乐队,让朱允炆还真有一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热闹感。 “百姓们都是来看热闹的。” 许不忌也早早赶来了现场,朱允炆的车辂一到,他便早早的候着接驾,一脸笑意的汇报着一些基础的情况。 “这番京津通车,计划了三个班次的车运,分别是两班货运和一班客运,因为平津港眼下的主要作用还是为北京提供物资的支持,所以交通部做规划的时候,还是以货运为主,客运的需求量计划并不大。” 朱允炆听的频频点头,君臣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到车站内部,在两道满满的迎接人群中走向月台,这个位置,一趟列车如钢铁长龙般,已经静静的趴伏在铁轨上。 “都准备好了?” 列车旁,莫成也在,跟列车比起来,他才是今日真正的主角。 面对朱允炆的发问,莫成应了一声:“陛下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昨日我们安排了两次试车,今天也做了检修,确定可保通车仪式的顺利进行,应不会出现安全和其他问题。” 得到了莫成的肯定答复,朱允炆兴致颇高,迈脚就打算走进车厢,结果又被莫成喊住。 “陛下且慢,这列车虽说应不会有问题,不过毕竟是新物,为求防患于未然,陛下万金之躯还是...” 他话都没有说完,朱允炆已经不管不顾的走进了车厢。 这一刻,什么未知的危险,什么防患于未然对朱允炆来说都不重要。 也确实不重要。 这一天,朱允炆已经等了二十三年,等了八千多个日夜,现在,便是连一分一秒朱允炆都等不下去了。 只要能坐着这趟列车抵达平津,能真切的感受到这钢铁造成的脉搏跳动,那么,就算是有意外,对朱允炆来说也都不重要。 莫成拦不住,硬着头皮跟上去,列车外,许不忌唤来纪纲:“决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你知道吗。” 一身戎装的纪纲满脸自信抱拳:“请阁老放心,真若是列车出现了无法停驻的情况,便是往铁轨里扔劳工,末将也能把这趟车给稳稳当当的停下来,不让陛下伤一根毫毛。” “嗯。”许不忌这才满意点头:“陛下等今天等了太多年,咱们做臣子的,一定要让这一天圆满的收官,决不能有瑕疵。若君父今日留憾,我等臣子,虽死亦为终身之耻。” 交代罢了,许不忌也迈足入车厢,纪纲守在车外没有跟进去,而是掏出怀表开始掐时。 时间走向上午九时的那一刻,纪纲才扬旗。 “发车!” 一声令下,车头处开始缓缓飘出滚滚白烟,这条趴伏在黑色铁轨上的钢铁巨龙,开始抖动起来,同时发出哐哐刺耳的声音。 插一句,【\咪\咪\阅读\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经过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的抖动,这趟原地颤动的列车终于缓缓移动起来。 车站两道,守护着的锦衣卫和戍备集团军战士也开始迈开脚步,护着列车移动。 他们将随这趟列车一路走到平津。 一次百里行军的大拉练。 而在车厢内,朱允炆也感受到了列车的颤抖和移动,当窗外的风景开始向后移动的那一刻,朱允炆笑的很舒心。 真的,动起来了。 二十三年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这个时空坐上火车。 但他仍能记得那一天,一个叫莫成的年轻人兴致冲冲的找到自己,说他觉得,蒸汽既然具备推动力,是可以沿着这条路去摸索的。 “陛下。” 朱允炆发呆了许久,一旁守着的莫成才敢大着胆子唤上一句,将失神微笑状态中的前者唤醒。 “朕失态了。” 车厢内的几人都摆手:“夙愿得偿,难免使人开怀失神,臣等亦是对此神物惊叹不已,便是昨日试车,臣等呆愕之余更是大呼小叫丑态百出,那叫一个坐井观天。” 对于几人的吹捧,朱允炆无声的笑笑,看向莫成询问道:“这趟车的载客情况如何?” 后者忙回答:“今日通车为求安全,只加挂车厢三节,每节可载人二十。” 载运量比早前科学院的原定数据少了不少,不过倒也是情有可原。 计算数据拉到是百姓和工人,实际上通车拉的是皇帝啊。 当然是以安全做第一位了。 不过拉的少,跑得自然便快,等到列车完全跑起来的时候,朱允炆能够清晰的看到两侧风景掠后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年苏秦留下了走马观碑的故事,今日朕坐这列车,可是做不到这般水准啊。” 当列车经过一处小庙,看着擦肩而过庙门口立着的石碑,朱允炆感慨了一句:“朕只觉眼前一过,却是连个大概都没看到,就过去了,还谈何记下碑文。” 几人都面带微笑的纷纷应和。 实际上,朱允炆此话多少还是沾了点夸大的成分。 虽说这趟京津线跑得不慢,但顶多也就在一个时辰四十里左右,换下来,一个小时也就不到十公里,同成年人的慢跑差不多,远达不到跑马的速度。 不过,北京离平津才多远啊。 也就三个时辰左右,中间朱允炆在车厢里吃了顿简餐,同几人喝茶闲聊的功夫,列车便又响起哐当哐当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摇晃抖动后停下。 车厢门被从外打开,一身戎装的纪纲走了进来。 他从北京快马奔驰到平津,速度可比这列车快多了。 “陛下,平津站到了。” 不用纪纲说,朱允炆已经透过窗户看到了车外月台上站着的无数平津官员。 点点头,起身走出列车,那一刻,山呼声响起。 “恭贺君父圣驾临平津!” 通车仪式进行的很顺利,三个时辰,仅仅三个时辰,朱允炆已经从北京,抵达平津! 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不适。 虽然速度还很慢,但这却是实打实的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纯靠机械力实现的将人进行的百里转移! 瞬息间空间变换。 走时北京,到时平津。 这一天,是皇明四十三年六月初七。 盛夏炎炎,骄阳煌煌。 一如这个国家,一如这个民族。 璀璨的令人无法直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2020年底汇报 今天是2020年的最后一天,之前几天做了很多的年底总结工作,今天也借这本书向大家做个总结汇报。 这一年的特殊情况放在这,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向诸位道一声辛苦,你们都是最棒的。 首先要对广大医护、警务人员道一声谢谢,感谢你们的守护,没有你们没日没夜的辛勤付出,可能情况会更糟,向你们致敬。 要感谢无数书友的一路陪伴,因为没有你们,这本书绝不会写到这一步,开书一个月的时候,收藏才三百,可能一多半还是机器人,今天,八万! 很多人好奇订阅,实际上的追订只有一千,八十比一的比例,这完全是因为作者的水平差,所以能有一千多位忠实书友的呵护,作者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而且欠更也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没有计算过,但一年的时间,365天,保底便也应有730章,加上上架、盟主、首订,总该要写到七百六七十章,结果眼下一看,只有六百二十章,欠了一百四十多章 今年一年,作者的个人情况总体还算是基本呈积极的势头,工作和感情都稳定,算是谢天谢地的过了这一年,在此向大家做出汇报。 过了今天,公元历的时间算是进入2021年,不算是咱们中国人的新年,但也算告别了2020,总归是件喜事。 祝福大家能在新的一年万象更始的日子里,诸事顺遂,官运、财运亨通,身体保持并且更加的健康。 最后汇报一下这本书,已经到了大纲的收尾结局阶段,下个月的假期会特别多,所以从一月份到二月十一过年的这四十天时间里,会将这本书完结,大概是四五十万字左右。 也希望大家今晚跨年夜玩的开心,对要值班留守工作岗位的朋友道一句辛苦,夜里天凉,要注意保暖防寒。 咱们,明年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二章:一带一路(上) 京津线的开通对于北京和平津两地的百姓来说那都是生活中一件极重要的新鲜事。 因为皇帝老子已经亲身试验给出了他们一个详实的数据。 三个时辰。 只需要三个时辰,就可以从一地抵达另一地。 而且这种输运,绝不因风雨的存在而止步不前,脱离了传统脚力、马力受制于特定环境下、天气下的局限性。 这是最大的进步,代表着时代的交通运输能力变得更加先进和便捷。 所有人都为之而开心,只有朱文奎有点小小的不高兴。 因为北京的房价因此又飙涨了。 很多的平津人一看有了这玩意,得,干脆直接涌进北京城里。 平津彻底成为了附庸北京的一处巨大航运港口,不管有钱没钱的多数都搬向北京。 有钱的图在北京住着舒适,生活所需应有尽有,便是想老家了,随时也可以回来走亲访友,而没钱的,干脆便是想着北京就业机会多。 不过老话说得好,债多了不愁,自打朱文奎上任这北京知府以来,北京的房价不仅没降,还连着涨了三四轮,人朱文奎自己都麻木了。 涨吧。 果然,房价压根就不是人力可以控制下来的,也不是政府说要降就能压下去的,除非强行用政策干预的手段来粗暴干涉。 朱文奎不是没向内阁写过这方面的提请草案,但无一例外被内阁否掉,压根不因其是大皇子而同意。 更何况,内阁现在也压根没有那么多闲心去关心朱文奎在北京的所作所为,京津线的开通让内阁看到了更多的效益。 这种效益,绝不单单是经济层面的,更多是国家层面的。 “修一条通往撒马尔罕的铁路,有没有可行性?” 内阁召集了交通运输部还有几名顶级的铁路工程师研讨这件事,得到的答复是肯定且确凿可行。 “古时候张骞出使西域,有了丝绸之路,但丝绸之路终究是人走的,是马、骡子和骆驼,如今我们搞出的这一条新路,是一条钢铁之路。 这条新的丝绸之路更加的便捷,更加的迅速,可以让国家的统治力、影响力迅速的深入到万里之外的蛮夷化外,将君父的伟大光辉洒遍这世上每一寸土地。” 在得到交通部的肯定答复之后,许不忌的兴头便高涨了许多,他开始勾勒一个美妙伟大的帝国蓝图。 “安西的撒马尔罕、漠庭的西伯利亚、印度的德里,我们要快速的修建三条通往这几座城市的铁路,并且要敦促科学院尽快将更先进的蒸汽机车改良出来,利用铁路,我们将可以更有力、更牢固的控制整个明联。 让我们大明的文化深入化的种植到这些地区百姓的生活中,实现利用一条路带动整个明联的进步和同化,是谓一带一路!” 在这次内阁的会议结束后,这项新的‘一带一路’国策被定了下来,并很快的送呈到朱允炆案前,让后者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这名字他都不要太熟悉。 “本来通政司拟的初稿是一路一带,但臣觉得读起来有些不顺和拗口,便索性掉了下个,叫现在的一带一路。” 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朱允炆那么动容,许不忌还是将起这名字的原委给道了明:“明联体制的存在对我大明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如何将明联牢牢与我大明拴在一起臣觉得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因此,臣觉得与其先发展国内的铁路线,这事还是可以先向后稍缓的。” 铁路的存在可以连通远近,促进经济的发展和往来贸易的繁荣,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共识,可许不忌却觉得其优先级远不如先加大对明联的控制力度。 朱允炆想了片刻,还是点头:“许阁老考虑的很有道理,国内的铁路网什么时候都可以搭建,但加大我大明对周边各国、对整个明联的控制力,加大文化的渗透与影响力确实属刻不容缓的大事,就按照阁老的意思来吧。 阁老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进行调控,如需加大国库和其他方面对交通部的投入和支持阁老亦可视情决断,朕这边允了。” 对皇帝这几年一如既往的支持,许不忌很是感动,当下起身就要表态致谢,被朱允炆抬手拦住。 “阁老不必如此,这事有阁老主持,朕心里还是放心的紧,咱们还是聊聊其他的事吧。” 许不忌语挫,有些疑惑:“陛下想聊什么?” “你看看这个。”朱允炆从案头上一堆奏疏中抽出一份,扔到许不忌的面前,后者接过拆看,这脸上的表情便复杂了许多,最后化成一声失笑。 “工会。” 朱允炆背靠着金椅,闭目轻声道:“先是在南京大学搞出了一个学生会,现在又在龙江船厂上蹿下跳,准备弄出这么一个工人会,朕都可以猜到他下一步准备把手伸向哪里了。” 说着,朱允炆又站起身,负着手在殿里来回踱步:“麻烦阁老劳心替朕看两眼,引导一下,朕会特批,西厂在江南江南各省的特情司,阁老都可以调动指使。” 身背后,双喜的脸色变了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许不忌。 万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信赖这许不忌,竟然托手将大明最大的特务机关都允许不忌调动使用。 江南六个省的特情司,那可有着浩浩上万名特情员。 别说双喜了,就连当事人的许不忌也是惊愕不已,以为是不是自己的耳音听错了。 为了二皇子,皇帝如今竟然连西厂都交给了自己,为的只不过是,引导一下? 看来,这个什么所谓的工会出现,应该是触动了朱允炆内心深处某个极重要的地方。 “行了,去吧。” 见许不忌迟迟没有回声,朱允炆倒是催了一句:“阁老且去忙吧,后面的事,你我君臣二人可以随时再做协调,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以一带一路的政策为准。” 许不忌这才回过神,忙躬身领命,末了看一眼朱允炆,嘴唇嚅动几下后还是没有多说。 “是,臣告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三章:一带一路(中) 若论及眼下大明政坛之上,最春风得意的一位,那么便莫过于顾清宇了。 这位便是新成立的交通运输部尚书大臣。 这位可是洪武二十一年生人,也就是说,到他履任尚书衔,也不过才三十三岁! 洪武二十一年,纳克楚降明,山河一统,廓清帝宇,因此而取名清宇。 顾清宇也没亏得这个名字,人生之路真可谓顺风顺水,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二品部院尚书的位置上。 这才刚履新不多时,便又迎头赶上了许不忌提出的‘一带一路’新国策,负责承建铁路的交通部因此享受到了国朝上下最丰厚的政策红利。 “所有能利用到的资源,全部优先倾斜给交通部。” 内阁的批示既给了顾清宇支持和信心,也让后者感受到了压力。 如果不能在四五计划内向内阁和皇帝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那么顾清宇自己都会觉得很难有颜面继续留朝为官了。 “按照内阁的批示和‘一带一路’的基本路线规划,眼下我们要修建的一共有三条路,分别是:北京往漠庭的西伯利亚地区、北京往安西的撒马尔罕以及北京往印度的德里。 三条路里面,最难的便是北京往德里,途径藏、川、滇三省,想要直接打通实现通轨就眼下来看基本不可能。” 在立项开工前的部内会议上,顾清宇召集了多名资历深的匠人师傅,围着巨大的明联堪舆图商量施工的可行性。 “这里面比较耗费物力的是北京往西伯利亚,虽然北方苦寒且人烟罕迹,但到底是一条直路,沿途修建三到四十个补给站点,足够支撑三十到五十万劳工的用量,那么,五年内完成北京--西伯利亚简易线是没有太多难度的。 而北京--撒马尔罕呢虽然路途更远且地况复杂,但可用的人力较多,包括帖木儿汗国、金帐汗国在内的两个盟国都可以提供帮手,并且实现两地同时开工,取点接轨通车,所以相对的难度最低。 唯独这北京通德里的路线是最难的,想要直线通轨眼下来看几乎不可能实现,其工程量之艰巨,远超重修一座万里长城加开一条大运河。” 一名老师傅手指点在堪舆图上,北京--德里的那条红线,摇头轻叹:“我们目前很难解决川、滇、藏三省的地理难题,川滇还好一些,可以用火药炸山、伐木去林、移土填壑的方式来修整道路,但乌斯藏的高原难度是无法解决的,严寒、水土不服、物料难以输送这些都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不能炸。” 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顾清宇便脱口而出道:“山不能再炸了、林也不能再毁了,陛下说过,我们不能总以牺牲自然环境的方式来换取发展的进度和速度,老祖宗留给咱们的青山绿水如果让咱们毁的一干二净,那么后辈子孙踩着废墟残骸,就该戳咱们的脊梁骨了。” “那,最简易的通轨方法就无法实现了。” 见老师傅这一连串的棘手问题抛出,顾清宇的眉头皱的极紧,锁的他都开始头疼起来。 “有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中转或者绕路。” 老师傅拿起一根朱砂笔重新划了一条线,这条线的长度可是让顾清宇瞪大了眼睛。 “我们先修北京--撒马尔罕的道路,在这条路上开一条分岔通往喀布尔,然后经开伯尔山口进入德里,再修一条德里联通南缅、暹罗、河内的曲线铁路,经河内转广西走湖广、河南、河北回北京。” 说到最后,老师傅深吸一口气:“预计全长,将会达到一万五千里。” 一万五千里! 所有人都被震惊的脸皮发麻。 万里长城能有一万里吗? 大家都知道是没有的,而且万里长城也不是一朝建起来的,始皇帝是将六国靠北方的长城连接在一起,所以修建的只是空白段。 秦长城、赵长城、燕长城和齐长城,四国前后修了多少年,加上秦朝统一后的补建才最终竣工。 现在,大明朝要修一条全程长达一万五千里的环明联的铁路,这是多么浩大的工程量? 光涉及的国家就有六七个了。 “才五年啊。”顾清宇倒抽一口凉气,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咱们能完成吗?” 这不仅是顾清宇的怀疑,便是所有人都很难有十足的信心。 虽然大明或者说明联的体量,跟先秦朝没有可比性,而且铁轨的铺设也远比修长城更简易,但从无到有,足足一万五千里。 五年完工? 这也太梦幻了吧。 “很难,但也未必是绝对不可能的。”老师傅沉声说道:“多地同时动工,所有涉及到的区域一起定点铺设,最后实现接轨便可,所需要的,无非是海量的物资和人力罢了。” 人力、物力,一句海量,那便是没有准数。 顾清宇反倒是在这一点上比较轻松:“这没事,内阁批示了,上不封顶,马工,您就直接做个预估吧,大概需要多少人力和物力,各国、各省该如何摊派修建任务。” “那就以京津线来做参考吧。” 姓马的老师傅提振起精神来:“京津线全程一百一十里,两地同时开工接轨,去掉规划、测绘以及动迁百姓的两个月时间,实际督工一百一十三天就告结束,进度约为一天一里地。前后动用劳工仅两万人,总花费也仅为七亿五千万。 如今我们要修的这条北京--德里的环铁路线,长度是一万五千里,想要在五年内完工,需在金帐汗国、帖木儿汗国、印度、暹罗、南缅五国征用工人四百万以上才能保证五年内完成各自区域内的铁路铺设。 需在交趾、广西、湖广、河南、河北五省动员招募工人一百万以上,总人数为五百万,输运物资提供保障的工人数量,亦不下两至三百万。 那么总动员人数便趋近一千万了。 劳工只需要管饭不用给付工钱,但国内五省招募的工人要给付银钱,按一日八十文的工银加上一日管两餐,约合二十文,总计一百,五年一名工人是十八万左右。 一百万工人,一千八百亿! 一里铁轨加上枕木,花销大概在三百五十万,一万五千里的原材料为五百二十亿,运输费因为运途太远的原因,预计比成本价还要高出一倍甚至更多,即使大部分走航运,也很可能会达到八百亿以上。 如此整算,又是一千三百多亿的开支。 各国征用的劳工即使不给钱,也要管他们的吃喝,一名劳工一天吃两斤粮食,五年也是三千六百斤了,一斤粮食两文钱,加上输运折费两文,就合到四文钱。三千六百斤,一万五左右。 四百万人,六百亿! 输运的工人也要吃喝还要给付工钱......” 马工一边报数一边拿纸笔记下这些数据,最后一条横线划过,身旁就有人噼里啪啦的算盘打起来,一个数字报出。 “总数预计四千三百亿。” 四千三百亿! 财政改革前的,四亿三千万两! 即使以大明眼下的国库收入来衡量,也要一年半不吃不喝才能积存下来。 而实际上,大明已经连年在持续的进行财政赤字政策,推动民间经济繁荣和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 国库一直花的,可都是前些年疯狂掠夺的老本,真按照户部的度支来说,国库早多少年就已经空了! 而现在光一条环线铁路的开销就高达四千三百亿,还没加上北京--撒马尔罕线、北京--西伯利亚线。 这两条再短,加一起也有五千多里地啊。 “我知道了。” 顾清宇深吸一口气,驻足片刻便迈步:“诸位师傅现在就拟计划吧,我去内阁汇报,只要内阁批了,咱们马上立项着手测绘路线图,争取半年内定死并通传各国、各省,立刻开工建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四章:一带一路(下) “你说多少钱?” 文华殿里,内阁首辅许不忌不在,眼下主抓财政的朱高炽坐堂,再见到顾清宇之后,几乎被吓得从桌子上出溜下去。 没办法,主要是顾清宇报出来的预算实在是太高、太巨大了。 一条北京--德里的环线要四千三百亿,然后便是北京--撒马尔罕线的五百亿,北京--西伯利亚的八百亿,整个下来,三条铁路线的总开销预算已经达到了五千六百亿。 这个数字,你让朱高炽怎能不惊? 几乎在震惊退去之后,朱高炽就摇了脑袋:“不行,国库没钱。” 真不是他哭穷,这是事实。 国库,确实没钱啊! “怎么能没钱呢。” 顾清宇腆着脸凑上近前去搀扶朱高炽:“朱阁老,咱们眼下一年岁入不也有好几千亿了,其他地方省点,再挤挤国库里前些年积存下来的金山银海,五年怎么都凑出这五千六百亿了。” “你想的倒是简单。”朱高炽从地上爬起,打么两下袍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就在前几天,总参谋府打报告要换装,张嘴又是一笔巨资,本来军费就已经居高不下,现在还要大换装,关键是君父还批了,我们内阁没办法得听话啊,捏着鼻子也得把这钱给安排到位。 亏了谁不能亏军方的钱,穷了谁不能穷教育的钱,苦了谁不能苦孩子和子弟兵,这三句指示你也知道吧,我们内阁没钱了,最多给你挤出来三千亿,剩下的缺口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才给三千亿? 顾清宇才不管朱高炽说什么呢,脸上虽然是堆满了笑,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可是没脸没皮极尽耍赖:“朱阁老,先前内阁下来的批示可是说上不封顶的,这一带一路政策也是内阁议定下来交到我们交通运输部手里的不是。” 这话说的朱高炽挑了眉,嘿了一声,瞥一眼顾清宇:“事是我们内阁议定的不错,但我们可不知道你们能搞出那么多亏空出来。” 京津线的花销才七个多亿,内阁又不是一群专业的施工测绘人员,哪里能想过,仅仅修三条铁路,能掏国库那么多家底子。 几千亿,朱高炽想想都觉得脑仁疼。 “你也别跟我这耍无赖,实话不瞒你,内阁眼下能给你挤出来的,最多再加一千亿,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朱高炽见顾清宇赖着不愿意走,只好在许出一千亿,但末了还加上一句:“再多真没了,不然你看我们内阁五人能值多少钱,你可以归了包堆的扔油锅里过火,看看能榨出几两肥油吧。” 文华殿里哄堂大笑,一些正在办公的官员属实是没忍住笑。 一个内阁阁臣,一个部院尚书,又开始为了钱在这里扯皮账。 俩人正僵峙着,殿外面走进一人,众人观瞧都纷纷起身见礼:“见过许阁老好。” 缘是许不忌走了进来。 “诸位快坐,别管我。” 许不忌一边去履换鞋一边摆手,看到顾清宇还愣了一下:“你不在衙门里抓紧定施工,来这做什么,我不说了吗,有什么事直管放手大胆的做,内阁全力支持你。” 听了许不忌这话,顾清宇心里那叫一个踏实,这才是他的大靠山啊,当下就叫起了屈:“阁老,实不是下官想来,主要是这次铁路的修建工作花销实在是巨大,下官这边不敢拿主意才来寻朱阁老批示的。” “多少钱啊,还至于这么纠结。” 许不忌走过两人身边,坐到自己位置上,有眼尖的公员早在看到许不忌后就已经手快给添了茶,让许不忌这会得以端杯慢饮。 “五千六百亿。” “噗!” 满满一口热茶被许不忌全喷了出来:“多...咳,茶有点烫嘴。” 关键时刻,许不忌还是控制了自己的惊愕,努力维系住作为内阁首辅的气度和从容,只是自己接下来的话多少也有点哆嗦。 “五千六百亿也不算什么大数字嘛,就是,怎么会那么高。” 顾清宇多少有点忍俊不禁,但还是强抑住,稳住心神解释了原委,道明北京--德里直通的困难程度,提出要绕路修建一条环线的想法。 这可让许不忌眉头蹙紧。 他是不懂,自然也没有想过,这修条铁路竟然要绕如此之远。 可自己刚提出‘一带一路’的大国策,眼下就遇到了第一个棘手的问题。 财政口的严重超支。 就算是之前朱高炽许给顾清宇的四千亿,那也是内阁多次考量后,打算通过借贷皇商以及加大银行印钞才能挤出来的,想从其他各领域压缩释放财政资金都极其困难。 可目前来看,四千亿都不够,还差一千六百亿的亏空呢。 更何况,现在顾清宇报出来的数字能是最终的定数吗? 这只是立项前的预算,实际动工起来,谁敢保证全部顺利。 万一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这工期不变的情况下就需要加拨人手和增大物资量的供应。 亏空和超出只会更大。 一旦动工就不能停,这就成了无底洞。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内阁会想办法的。” 思来想后,许不忌还是决定接下来这个麻烦,而不是否掉顾清宇。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们交通运输部的职责就是把路修好,把内阁交付的任务完成,其他的困难我们来想。” 指望顾清宇解决几千亿的窟窿账显然是不现实的。 交通部能有什么办法来解决? 靠着偷工减料吗? 那更不可取了。 待顾清宇走后,许不忌才皱着眉头看向朱高炽:“朱阁老这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朱高炽苦笑拱手:“很难,毕竟工费和粮秣调度和原料输送这边口子卡的都很严,该花的钱没法省。 除非不招募工人,全部征用劳工,但这对于明联几个盟国的压迫力度就太狠了,光德里一条线就征用四百万人,加上北京--撒马尔罕、北京--西伯利亚,几个盟国很难提供如此多的青壮力。 而且我们还要解决一部分国内的用工压力和内需问题,所以招工是必行之事,如果一百万打不住界,就可能要到一百五十万,工钱上不能短了。” 这个时候,朱高炽真可谓是无比怀念古时候的徭役制度。 这样可就有免费的劳动力了。 工人的保障法案才刚刚出炉,这个时候要剥削工人的工钱那不是自扇耳光。 朝廷不能干出这种事,更没人敢往朱允炆的脸上抹黑。 “实在不行,就用置换的方式抵工钱!” 这时候,许不忌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将工钱以票据的形式给付给工人,这些票可以换物资。” “换物资?” 朱高炽一时间有些没明白许不忌的意思。 后者颔首,解释道:“户部可以在招工的几个省建直营供销商铺,出售米面粮油,盐醋茶叶、成衣绢布、瓜果蔬菜和肉奶等生活一应物资,但这些物资不卖钱。工人做工拿票,凭这些票在这些朝廷的供销商铺直接折兑。” 这番解释让朱高炽登时睁大了眼睛。还能有这种操作? 但心里细细一咂摸,这眼又亮了起来。 这事端的可行啊。 眼下国库是缺钱,但这些生活物资的储存量绝对是够得。 就算偶有短缺又如何,明联那么多盟国,绝对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啊。 工人完全可以换一些南华国的果蔬到市面上贩卖变现。 对大明来说,盟国的所有一切物资都有的是办法搜刮走。 再不行,也可以说是‘借’的嘛。 将来等有钱了慢慢还,老大哥欠小弟点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毕竟老大哥的军队一直没日没夜的保护大家,手头紧了支援一下难道不应该吗? 只要能够解决国内的亏空问题,偶尔耍耍无赖算什么。 “可行。” “那就这么定了。” 想到就要做到,许不忌大手一挥:“给顾清宇回信吧,批了,让他们尽快立项,顺便通知户部,尽快在铁路涉及的几个省筹建供销商铺,并且印发价值不低于三千亿的粮票、肉票、油票等一应生活物资兑券。 通知各个官仓府库,清查库存,有哪些不够量、供给有难度的,尽快汇总提交内阁,着外交部照会印度、日本、南缅、暹罗、南华等国,全力筹措,保障供销体系,不能让百姓吃亏。” 一名通政司拟稿的公员心里直呼好家伙。 用盟国的免费劳动力,还要‘借’用盟国的生活物资。 许不忌是真没拿他们当外人啊。 嗯,明联一体化,都是自家兄弟。 分什么你的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五章:开工动土 得到了内阁的肯定答复之后,交通部在顾清宇的带领下,很快就正式对三条铁路的修建工程进行了立项。 在测绘期间,无数醒目的标语横幅拉满了整个交通部。 “人心齐、泰山移。”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未来五年,将会是属于人民创造奇迹的五年!” “万里长城不是一天盖的,但万里铁路一定是五年修的!” “为了让君父的光辉可以洒遍明联,那天下就没有什么困难险阻是大明人民解决不了的!” 一声声振奋人心的口号喊出,一条条激荡豪情的横幅拉开,顾清宇算是把宣传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苦不苦、累不累已经不是顾清宇和交通部上下工程师傅们操心的事了,他们也浑然不会去在意。 再苦能苦过三十年前? 再累能累过三十年前? “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更要倍加珍惜,响应君父的号召,坚信撸起袖子加油干,就没有我们完成不了的伟业。” “再难不过血和汗,终让天地焕新颜。” 测绘、定线、分段、开工! 帝制国家的施政优越性和动员优越性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一个全方面集中起所有力量的国家,辅以高度集中的民心所向,一带一路政策很快经报业、五省地方公员的口宣传到百姓那里。 即使没有工钱,只能给付票券折兑,依然有无数的百姓踊跃报名,参与这项建设。 甚至有些中年男子提出了不要工钱,只管饭就行的口号。 “我们虽然都是平头老百姓,但也一样能为君父、为国家做些什么。” 还别说,这种口号竟然得到了非常广泛和积极的相应。 五省计划募工一百二十万人,竟然有超过六成的百姓都在入工之前表达了个人的热衷,但无一例外被地方官衙谢过后拒绝。 “国家虽然暂时没钱给,但工票必须会发到每位工人的手里,不愿意要工票的,就不许参与这项伟大建设。” 这绝对是中国历史上的头一遭。 老百姓坚持要免费参与劳动建设,而朝廷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 两者的相互谦让坚持最终还是以朝廷的胜利告终。 “看到了吗,这就是宣传的力量,精神的力量。” 许不忌将这事拿到了精神文明建设部的会议上做了典例通报,郑重其事的说道:“为什么吏部录官、考官一直要强调的重要性,那就是只有这样选出来的官才是真正有能力为国家建设和发展做出有用贡献的官。 我们聆听君父的指示,学习君父的伟大精神,才能真正的用君父的思想武装我们自己,让我们可以可以做一名心中牵挂人民、施政有为国家的能官。 精神的力量、宣传的力量是看不见的,但他远比所有物质层面的力量更加强大,只有我们这些做官的和天下所有的人民都拥有这种力量才能推动我大明永远强大和昌盛。” 物质保障辅以精神宣传和信仰塑造,那么人民自然会迸发出移山填海的伟力。 大明有今日的强盛,能走到今天,用短短二十五年左右的时间便比原时空的大明强大如此之多,朱允炆从不认为是自己这个皇帝占了多大的功劳。 他不会科技研发、更不会指挥打仗。 何德何能到今天被天下人齐颂伟大、颂他万古一帝,光耀青史春秋。 “奇迹是人民创造的,功劳只会属于人民,伟大也只属于人民。” 这是朱允炆每逢新年向全国致贺词时都会说的一句话,在朱允炆的心里和嘴里,永远都将人民高举过头顶。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大明。 有了这个伟大的国家。 这一点上,朱允炆毫不脸红甚至底气十足拍着胸脯的敢说一句。 朱棣再如何也比不上他! 前者只能在青史留有一席之位,而绝不可能达到他朱允炆今日之地位。 国内的动工建设很快就上了正轨,从定线之后,包括动迁当地百姓的工作都很快进行了妥善的处置,形势积极且一片大好,可国外的形式就没有这么乐观了。 印度还好,在萨娜的领导下,这些劳工也当的上一句任劳任怨,加之现在有了地瓜番薯之类的高产作物,填饱肚子可比以前容易的多,对比一下大明和之前的突厥贵族,压迫和剥削瞬间少了一大截,生活质量那也算得上是提高了不少。 只有帖木儿汗国原土地,也就是撒马尔罕、喀布尔等地的抵触情绪比较大,金帐汗国更是掉链子,应招之人少之又少。 这可惹得张辅很不开心。 一带一路是国策,什么是国策,国策就是全国都要配合的政策。 张辅作为西北战区的总指挥,军方重将,当然也接到了朱允炆和内阁的指示,要求西北战区全力配合。 配合的主要任务,就是解决这可能出现的不配合麻烦。 而现在,还真就出现了不愿意配合的刁民! “弹压,坚决予以弹压。” 张辅坐在帅位之上,一脸的森然杀气,双目之中全是冷漠:“对于这种对抗皇命、对抗国策的人,就已经不属于明联的人民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对其行以雷霆手段了。” 说罢,唤了一句军中文书,提声道:“告知所有铁路干线涉及到,所需沿路征用之人,沐皇恩而不知报、承太平而不知恩,不忠不孝,枉为人子实畜生尔,凡拒绝服劳,不遵政令者,皆为悖逆反贼。 即刻通传撒马尔罕集团军、月即别集团军,对于这般悖逆反贼,即刻尽诛之,谋逆之罪,妻儿不赦!” 张辅这是,搬出了连坐酷法! 文明永远都是建立在累累尸骸之上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个国度的强大,绽放出来的耀眼璀璨的文明之花,需要的肥料不是花团锦簇,而是猩红的鲜血和哭号的冤魂。 大明没有时间去跟这些地方的人讲道理,谈未来,更不可能跟这些人坐下来,细语慢声的搞谈判。 不服者杀! 仅此而已,因为在国家的面前,没有正义与邪恶。 与大明有利,皆正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六章:挖朝廷的墙角? 新年都还没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冷空气便席卷了河北、北京,保定、沧州几个地方更是降的最狠,瑞雪降下来的前几天,便冻得让人有些瑟瑟发抖。 就连燕赵之地,这些世代习惯了北方天寒地冻的原住民都有些受不了的感觉,走在大街上得频频哈手跺脚。 这也算是出了奇。 面对这般变故,内阁都有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倒不是因为降温,而是因为皇帝派内宦送了一张纸条。 而写在纸条的谕令着实让内阁有些啼笑皆非。 皇帝竟然要求内阁做好防灾的准备。 自古只听说过洪灾、旱灾、蝗灾这些个自然灾害,头回知道这天降温,冷也算是个灾了? 不过内阁还是很快响应,毕竟皇命大于天。 皇帝既然特意为此传了谕令,那内阁就必须全员上阵,高度对待。 这不仅仅是嗯哦一声表示知道就行的,内阁为此还专门开了堂会,请了朱文奎这位北京知府,还把河北的左布政使给召了过来。 “今年这天降温降的厉害,咱们这些穿貂配绒的都有些扛不住,老百姓单衣薄衫,身体哪能吃得消。” 室内温暖如春,文华殿里十几个暖炉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许不忌高坐案首,仅着一身里衣,喝口热茶的劲,这脑门子都能渗出两三点汗珠。 “而且降温突然,很容易出现这个流感,百姓极易冻病伤体,万一再出现前朝那般严寒一过,死伤甚巨的情况,倒显得咱们这些人忒不吃粮食了。” 许不忌看了眼朱文奎和河北的左布政使,郑重交代道:“陛下降了谕令,着内阁这次要严阵以待,做好应灾准备。 前些日子我已经命山西、辽东、漠庭三地紧急调拨了一批蜂窝煤和冬装入京,很快也会发送到河北一部分,府县两级公衙对那些特别贫困的百姓人家,一定要做好送煤、送衣上门的工作,无多有少,也是朝廷对百姓的一点心意,确保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挺过这个寒冬,可以在过年的时候阖家团圆、安享天伦。” 朱文奎和河北主官都站起身,端肃神情应了下来。 朝廷这边严阵以待,倒是河北、北京两地的百姓不当回事。 保定府公衙的门外仍是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的长龙从公衙门都快排到了南门的农贸市场,绵延了小二里地。 没有一个老百姓关心眼下的天气变化,下降些温度嘛,又不是天上下刀子能要人命,加件衣服搭个坎肩还怕顶不过去? 早早报上名,参与进这次国家铁路的建设工程才是正事。 虽说现在大明国内的用工岗位多,老百姓们干什么都能混口饭吃,家家户户怎么都有个事做,便是孩子小的,上学也上不好,总还能送到军队里当兵入伍,也算是吃上了皇粮,没必要苦哈哈的做苦工卖劳力。 但这次铁路大建设在老百姓的心里面,那可是神圣的国家建设工程。 能够参与进来,那是为国献力,说道出去给邻里们知道。 嘿,有面子! 保定府的交通建设司公员好悬忙断了腰,才在十天的时间里完成全员造册的登计工作,一统计那也是惊的很。 好家伙,小两万! 保定府一府拢共才多少人,这两万人可是全府男人的一成了。 “嗬,好家伙的,这可是够热闹的。” 南城的农贸市场,老李收拾着自己的摊铺,看向大街上这满满的长龙,嘴里吆喝了两句。 “这队可有的排呢,要不要先买点个甘蔗,可甜嘿。” 若说眼下大明国内最受宠的水果,那么老李眼下正在兜售的这甘蔗绝对是可以排进所有水果的前三。 没办法,谁让甘蔗是甜的呢。 糖类这种东西总是招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七章:资本的力量 估计许不忌做梦都没有想到,成为这次朝廷招工修铁路的最大拦路虎,不是户部那些心疼经费的度支郎而是地方的工厂! 涉及铁路线的五个省中,广西、交趾离得远,信息不便一些具体的情况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北京,但,河北可就在北京眼皮子底下。 河北几家刚成立不久的榨糖厂可是跟河北布政使司正儿八经的打了一场擂台赛。 这几家榨糖厂的掌柜不单单只是商人,股份里面有蔗林农场的农场主一份呢。 每年,河北几个蔗林大农场里面,大好几万名蔗农挥动着锋利的砍刀,将一片片树林般的甘蔗砍下,但砍下之后怎么处理? 整个河北连着北京才能消化掉多少。 这一车车的甘蔗要是全靠陆运的话实在是麻烦了,而成建制的榨糖厂和相应的工艺又多在江南,河北当地的蔗林场主当然不会愿意,所以几个大的场主和商人一拍即合,直接从江南学了相应的技术,在河北建了厂。 直接在自家当地出成品的砂糖和蔗糖分销卖到全国。 新厂建立当然得需要工人,释放出来的用工岗位这一下就空了出来,需要的就是新劳动力,而朝廷这次大招工,光在河北当地就拢走了大几十万,这些商人坐不住了。 真等朝廷把人给招的一干二净,他们这刚刚建好的榨糖厂就该面临用工荒,投资了那么多钱岂不是直接打水漂? 一天不开工,要少赚多少银子啊。 这别说是朝廷的面子了,你就是今天亲爹来了,这做生意也没有退一步的道理。 抢工人吧。 而这些商人招工人的宣传也很简单,他们就拿着这次建铁路的工票说事,同时也拿出了自己的政策。 一天管两顿饭,工钱九十文。 这小气巴拉的劲,也就算是比朝廷多了十文钱,愣要说出个什么优势来,也就算是剩个现钱这么一项。 一边给现钱,一边给兑票。 这就成了考验老百姓思想高度的一道选择题。 喊口号的时候都可以喊得很响亮。 ‘参与伟大的一带一路,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喊这口号的时候,这些老百姓可还没有面临眼下的选择题呢,而现在这选择题出来了,还能有多少人坚定内心? 起码就内阁这边从河北拿到的统计数据来看,河北一省,短短三天的时间里,就有小一万人又跑到衙门道不是,最后还是去到了几大榨糖厂里做工。 离开的多都是一些个年轻人。 而后河北的民间还为这件事没少口水争波。 老一辈人对这些年轻人的选择那是嗤之以鼻的,但嘴里说来说去的无非也就是诘责几句没良心、不懂事。 可这群年轻人也没个善茬,两句话不搭就呛了回去。 “我们不赚钱拿什么来娶媳妇过日子?” 理是这么个理,想赚钱能有什么错。 这件事如果认真起来,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也是嘛,左右不过才一万人而已,同整个上百万人的大工程来说,这一万人,连百分之一都不到,还没有影响到国家整体建设的资格。 但许不忌还是很不开心,并且为此专门开了一堂会。 “我们应该从这件事中看到一些看似微小,但却至关重要的信息。” 许不忌嘴里的微小却又至关重要的信息指的可不是这些个工厂主挖朝廷的墙角,也不是那一万多名拒绝服朝廷之劳而去改换门庭做工的年轻工人,他指出的是一种看不见的意识形态。 “我们必须承认一点,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这些年轻人当然可以有权去选择他们更想要从事的工作,但是是什么影响他们更换的呢。” 许不忌在会议的题板上郑重写下了两个字。 资本! “咱们在大搞宣传的同时,这些商人同样在宣传,而他们的宣传可比咱们朝廷的宣传要更加给力,也更加触动人心。” 说到这里的时候,许不忌苦笑一声:“咱们的口号立意高远,人家的口号真金白银,别提什么俗不俗的,真个论起来,朝廷确实抢不过人家。 这也得亏他们的用工岗位就这么一万左右,要是也需要个十几二十万,河北一个省估计一半的工人都能被他们的宣传给挖走。” 几个负责搞宣传工作口的官员有些不服气,嘟囔了一句。 “这也就是年轻人好骗,一个八十文、一个九十文,但一个是给朝廷做工,一个是给那些个泥腿子财主做工,那能一样吗? 给朝廷做工,咱们说,是,虽然给的只有兑票不是现钱,那到底稳当吧,票子是稳到手里面,给这些个商人做工,全国各地哪年不闹出几次要薪的案子闹剧。 再说铺铁轨户外做工,下雨刮风大雪啥的,能休息,虽说不给钱但在工地上照样管两顿饭吃。 再说了,给这些个厂里做工,哪有什么休息一说,天天都得忙活,说是跟朝廷一样都是做工五个时辰,哪个工厂做到过,还不是找遍一切理由偷摸的加点工时。” “这些话,你跟那些个年轻人说,他们听的进去吗?” 工部的官员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打自己桌前取出一道本子摊开来。 “看看人家这宣传手段,有头有尾的。” 一桌子人接过转圈观看,可是都笑了起来。 原来这些个商人的宣传可不是上来就去强调他们那微不足道的九十文工钱,而是剖析了一下眼下大明社会的经济‘现况’。 吃穿住用行。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如果不是青学、大学的学历,如果不是技工职业学校出身包专业分配,那么从十四五岁开始进入社会,想要娶上媳妇过日子,得花多少钱? 可不是家家都有足够的底子下聘礼。 兄弟两人娶一个媳妇的在古代可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这惦记嫂子都算是一个传承千年的典故了。 加上大明没有明令限定纳妾,所以这也导致官员、有钱的商人往往拥有很多的媳妇。 姑娘的数量她终究是有数的。 头部分完了,基层哪还有的分。 “你觉得人姑娘是愿意做大财主的十八房小妾,还是做你明媒正娶的发妻?” “宁愿坐马车里哭,她也不愿意坐你自行车后座上笑啊。” 一句句剖析现实的宣传语跃然纸上,可谓是直戳每一个年轻人的心。 这就是,贩卖焦虑。 资本的惯用手段了。 先把这些个焦虑的情绪抖楞出去,让年轻一辈急的两眼上火,然后才是他们诱导的机会。 “要工票有什么用,换肉奶果蔬?这肉奶果蔬是咱们现在该去惦记吃的吗?”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明天的你一定会感谢今天的努力。” “商人才是你们真正应该感恩的人,因为他们付出的是能够解决你们所有问题需要到的东西。” 这些个宣传标语才是许不忌专门召开这堂会议的主要原因。 因为资本已经开始影响舆论和思想形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八章:思想自由、百家争鸣? 对于眼下大明国家中出现的一些‘不合时宜’的言论导向,许不忌是非常之重视,要不然他也不会大动干戈的为此专门开一堂会了。 谁让眼下的大明仍然处在整体规划发展的道路上呢。 在中央为国家制定的整体发展规划中,社会的各个领域就应该配合国家的宣传来进行发展,而不是进行所谓的自由演化或者说进步。 诚然资本是生来自由的,资本追逐市场,压根不存在一个定性的一成不变的标准,也因此,资本拥有着蛊惑人心和行为方向的能力。 这一点是许不忌无法接受的。 内阁在大肆宣传和弘扬国家精神以及国家向心力,偏生这个时候,地方上的大商人们为了募集工人,开始往外捣鼓一些不好的、消极的焦虑情绪,影响新一辈年轻人的价值观和现实观。 即使这些商人说的都是现实,那也是消极、不好的现实。 放大了生存、生活的压力性,鼓吹商人的财富才是解决这些压力的唯一良药,将资本美化成为救世主,实际上却仍在偷偷大行压榨之举。 抓住年轻一代迫切想要赚取财富的心,广募工人,加大剥削力度,工厂机器的轰鸣声都快昼夜相连了。 现在,更是开始伸手挖朝廷的墙角,从朝廷的用工队伍中拉壮丁,抢劳力。 任凭这么自由下去,还不是无法无天? 一堂会开到一半,阁部那么多大臣还没有议出个明确的章程,一个内宦就跑进了文华殿。 “许阁老,皇爷请您去一趟。” 会场内多少安静了一下,许不忌先是错神,而后匆匆起身:“诸位自便吧,陛下有召。” 众人自不敢留,但在许不忌离开后还是议论纷纷,心里面揣测不少。 时下年节将至,朝廷里又无大事,皇帝咋的突然想起来召首辅。 能派人直接到文华殿把许不忌唤走,那应是大事。 大家伙疑惑,被召见的许不忌一样疑惑,他跟着内宦走进乾清宫的一路上心里都在思索,但脑海里一大堆大大小小的事走马灯过一遍,也没想明白有哪件事当得紧。 “参见陛下圣躬安。” 进到了乾清宫的暖阁里,许不忌提振精神见礼,耳畔就听到朱允炆的声音。 “阁老来了,快来坐。” 暖阁里面没什么人,就朱允炆和双喜两人,前者坐在案几旁边看书,后者则一个人对着一盘围棋发呆,手里攥着黑白两色子各几枚。 主仆二人倒是谁也不打扰谁,安静的很。 许不忌眼尖,坐下来的时候,看到了朱允炆手里的书。 。 看到这个名字,许不忌还愣了一下。 似这般春秋时期,孔孟等先贤的相关书籍和传记皇帝一般是不看的。 抬手拿起案几上的茶壶,许不忌往朱允炆面前的茶碗里添上些许,而后也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上一碗,轻声问了句:“陛下唤臣来,可是有指示示下。” “唔。” 这一边,朱允炆端起杯子喝茶,但也就应了一声,继续自顾自的看书,见此,许不忌便也沉默下来。 等了能有十几分钟,朱允炆才放下书。 “喊你来没别的事,朕前几天听说,阁老你因为最近河北用工的事很不开心,今天还专门开了堂会议此事,所以朕才临时叫了停,把你请过来。” 一听朱允炆说起这事,许不忌马上就来了劲,当下就要开口,却被朱允炆一抬手给摁了下来。 “别管、别问、放任。” 这可让许不忌傻了眼。 不管不问的放任? 以皇帝的智慧,难道看不出来任由资本坐大的危害性吗。 “陛下,资本的贪婪是无穷尽的,他们现在敢将手伸向思想和舆论领域,将来就敢伸向更多不该他们去惦记的地方。” 许不忌虽然一时搞不懂朱允炆的心思,但还是开口拦了一句。 “朕这两年经常听到一些声音,有人想要自由啊,朕就给他们自由。” “那哪行啊。”许不忌是真有点急了:“自由能是好事吗,无限度的自由只会加剧强权者对弱权者的盘剥以及扩大两个阶层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壁垒,所以一些官员和富商才在这两年大肆鼓吹和宣导追逐自由化,穷人接受的教育使得他们眼界有限,遭到了这种蛊惑,也跟着摇旗呐喊,殊不知这压根就是一个陷阱。” “行了,属你聪明。” 朱允炆见状失笑,伸手拍了拍许不忌的小臂,压下后者的激动:“有很多的事是一代人做不完的,朕终究不是真万岁,亦有命数早定。” 说着,朱允炆便将刚才自己看的书递给许不忌:“这种书,卿这些年也很少看了吧。” 许不忌接过笑笑,复又放回到桌面上:“臣洪武年参加科举前倒是经常看,后来臣蒙圣恩录朝为官之后,确实看到少了,陛下日理万机还余闲暇读书温习,实为天下楷模,臣惭愧。” “朕就问你看了没有,你倒好,又拍朕马屁。”朱允炆哈哈一笑,举杯邀许不忌饮茶:“朕才看完孟子的故事,多少有些感慨罢了。” 叹了口气,继续道:“孟子提出的许多主张,朕其实是很赞同的,还有他那仁者无敌的思想,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朕更是赞不绝口。” 细琢磨,孟子提出的仁政思想和如今的为人民服务是何等的相像,都是将人民摆在国家的前面,将人民举过头顶。 提出了执政的当权者,更应该要时刻将人民的利益摆放在心间。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就是因为他们的思想经过几千年的岁月,仍旧被时代证明是正确的。” 朱允炆这句赞叹让许不忌心中大吃一惊。 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打算为孔孟翻案了? 但接下来朱允炆的话又让许不忌松了一口气。 “可惜啊,没有经过实践的思想只是一句空洞的口号罢了,而喊口号这种事谁不会呢。” 许不忌这时候便彻底明白朱允炆召自己来的意思了。 有的事如果做不成,那就只是一句口号,做成了才是可以于史书上千年流芳的伟大。 “陛下放心,就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九章:上刺刀,准备殉国! 阴沉的天穹,厚重、晦暗的云层似就在人头顶之上一般,让人抬头一看,眼帘之内全是没有边际的灰色铁幕,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这般天象之下的荒凉大地上,是呼啸席卷着的土黄色狂风,卷积着尘土石砾。 若是正面这风沙,慢说睁眼,怕是连呼吸都做不到。 更何况在这环境下,还有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里是,伏尔加河畔。 这里是,莫斯科大公国! 金帐汗国的招工法令早就传到了保佳尔和莫斯科,但后者似乎并没有顺从的意思,金帐汗国只好把情况如实的向张辅汇报,而后,一直驻扎在月即别地区的明联军队就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月即别集团军和大明边防地区的军队不同,这不是一支纯粹的明军,而是一支混编军。 整个集团军五万人,大明军人只有五千人,余下的四万五千人基本都是当初东察合台、帖木儿两个汗国的降军或者当地土民。 五万人的军队却有多多少少十几个民族。 除了五千人正统明军是成建制装备四二式燧发枪之外,这四万五千人的从军仍旧用着他们祖辈传下来的弯刀。 倒是有一个整编的骑兵卫算是精锐力量。 而这支整编的骑兵卫的任务就是在经过萨莱之后,扫荡整个西西伯利亚。 时下,已经是皇明四十四年。 初春的暖风已经吹过了西西伯利亚平原,也剥夺走了这片土地上土著民最强大的武器:寒冬! 莫斯科公国的寒冬实在是太可怕了,自从张辅下达了进攻命令之后,月即别集团军指挥使朱林可谓是在这吃尽了苦头。 为了尽快完成张辅交代的作战任务,年关前朱林就下达了全军北进的命令,结果先头的一个由回鹘族组成的步兵卫连一个月都没有顶住,就生生被冻死了三成,余下的全部溃散,等到收拢起残部,还有小一千人被严重冻伤,落下残疾失去战斗力。 这可连一个敌人都没看到呢! 朱林没辙只好退回去,一边给张辅发战报,一边写了封请罪信。 后者的回应很快就送到,没有怪罪朱林,同时批准了朱林开春后的作战计划。 这才有了这一次的重整进军。 失去了寒冬的庇佑,莫斯科公国能够跟明联相抗衡的资本便明显不足。 正规的明军都还没有投入,仅仅靠着从军,朱林的部队便连续攻克沿途十几个堡城,完全切断伏尔加河到乌拉尔山脉这一区域与莫斯科之间所有的联系。 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数十万莫斯科公国人完全成为了明联的饺子,随时可以下进锅里。 而如今,朱林的皮靴已经踏到了伊热夫斯克。 “这里的鬼天气实在是让人很不爽啊。” 没有穿铠甲,朱林穿的是一身厚厚的绒衣,外面批这件大氅,背绣猛虎。 这个天穿甲胄,实在是太遭罪了,而且朱林也觉得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他是指挥使又不是先登卒。 身先士卒和冲锋陷阵不是他的职责,自然不用担心什么流矢无眼的风险,多暂能让这群毛夷端到他的指挥部,穿不穿甲胄都是死路一条。 因为那说明他战败了,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没颜回国,还不如一刀抹脖子死战场上对媳妇孩子更好呢。 好歹也算拿命换一个烈士遗孤了。 “军座,情况不太对啊。” 朱林的身旁,参谋长皱着眉头:“咱们这一道走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连偶尔打上一两场,也多像是地方毛夷自行组织的,莫斯科公国的军队呢。” 毛夷是对这片土地上土著民的称呼,因为朱林等人发现这地方的土著民各个身上的毛发都极其旺盛,所以戏谑的称之为毛夷或者毛子。 “坚壁清野、诱敌深入的把戏罢了。” 朱林紧了紧肩头的绒氅,并的严实些防止寒风顺着脖颈处的口子钻进怀里。 “加派几支侦查旗出去,找出来这些毛夷撤退的方向,如果是往莫斯科方向去的就不要管了。” 这次行军的主要战略目标压根就不是一口气灭掉莫斯科公国,朱林只想抓一批劳工回去,尽快凑足铺修铁轨的人手。 灭不灭国、开不开疆的不重要。 即使开疆灭国的殊荣对一个将军来说实为生命最重要的一份荣誉。 但如果不是撤回莫斯科的话,那就值得朱林小心了。 按照金帐汗国的统计,莫斯科大公国可有着十几个万户,这么多的人手兵力一旦藏匿起来,憋着给朱林来次反包围,那可就事大了! 即使是开春的西西伯利亚平原那也是冷的要命,加上坚壁清野,真要被反包围,还没等跑回月即别就饿死、冻死在这里了。 “已经安排了。”参谋长跟了一句:“一共派出了两个百户,都是咱们自己的小伙子。” 朱林嘴里念叨了两句那就好,这才踏下心在城中临时的帅帐内观看沙盘。 而就在伊热夫斯克的东南六七十里的位置,一场遭遇战打响了。 董志是一名斥候,不过现在更名了,叫侦查兵,而他则是侦查兵的一名小旗。 执行侦查任务就是董志和手下几个战友每天的唯一职责,陪伴他们的,便不过是各自一匹蒙古马罢了。 “咱们这是到哪了?” 骑在马上,董志哈着热气,他的双手已经冻得有些青肿,作为一名甘肃籍的汉子,他竟然也有些受不得这里的苦寒。 这一刮风,可比朔风更冷冽多了。 “快到卡马河了。”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摊开地图看一眼:“董哥,咱们已经跑出了七十多里,该回转报信了。” “嗯。”董志抽抽鼻子:“咱们这条线是跑的东南方向,这个方位都是咱们自己的友军,确实没有必要侦查的太深,主要还是西、北两个方向,回吧。” 能回去,大家伙都很开心,一个个勒转马头就打算挥鞭,但董志却又急喊了一声。 “停!” 众人不明所以,刚打算发问,也是脸色一变。 视线中,几十匹奔马出现了。 马匪、还是敌军? 如果是马匪还则罢了,如果是敌军的斥候队,那可就事大了,说明在伊热夫斯克往乌拉尔山脉这一区域,藏着一支成建制的军队! 那他们为什么要藏在这里? 切断明军指挥部和从军之间的联系! 西西伯利亚平原太大了,大到藏下一支军队简直不要太容易。 董志虽只是一名小旗,那入伍之前也是正经上过几年学,入伍之后也看过书,他可还想在部队里考军校呢。 兵法中打蛇打七寸的战术最常用,一目了然。 “准备迎战。” 董志端起枪,架在肩窝,身旁九名战友有样学样,都各自屏住呼吸。 奔马跑的很快,须臾间就让董志等人看得真切,这不是一群马匪。 而这支不速之客显然也看到了董志等人,一样的惊愕,但很快惊愕一过,奔马的速度更快了。 奔驰中,这伙敌骑在马背上抽出了腰间的刀。 “小军。” 董志陡然喝了一声,身旁早前那个应声的年轻人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喊了声到。 “你先走,回大营报信。” 叫做小军的战士显然愣住了,开口急道:“董哥......” “快!这是命令!” 董志喝了一句,而后面向远远奔来的敌骑扣响了扳机。 小军咬咬牙,但也知道军情之重,嘶声喊了句是,驾马跑了出去。 他的战友为他殿后已将生命抛之度外,目的就是送出军情。 对向冲刺而来的敌骑显然注意到了,几名骑手分出阵列,取下弓箭准备追击,被董志和几名战友举枪瞄准,啪啪便是几枪。 子弹穿过寒风没入这些敌骑的马颈,嘶鸣声中将背上的骑手摔下,闹得一阵人仰马翻。 弓箭终究还是没有子弹的射程远啊。 噼里啪啦的枪声响起,四二式燧发枪的威力虽不如后装步枪,但百米之内,射穿薄甲还是不成问题的。 更何况董志他们主要瞄准的,还是敌骑的马匹。 要是能把马射死,他们自然不会恋战,可以直接跑路了。 但敌骑数量太多,两轮排枪纵是弹无虚发又能打死打伤多少敌人。 很快,这伙敌军已经迫近到了近前。 枪口停了火,但寒芒刺骨的三棱刺却在阳光下泛起了清辉。 董志深吸一口气:“上刺刀,准备殉国!” 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有严肃、有紧张、有亢奋,独独没有恐惧。 默默的加装刺刀。 上刺刀,准备殉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章:跨越时代的战争 卡马河附近很有可能藏着一支莫斯科公国的军队? 当朱林获悉这份军情之后,整个人的眉头都紧皱起来。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了。 虽然朱林自己心中也在担心,这些个毛夷会不会对他的军队来一次反包围,但这个担心也只不过是担心罢了。 毛夷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还真不是眼下大明的将军一个个飘的太自负,完全是因为毛夷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差了! 他们连金帐汗国的蒙古人都打不过,还能打得赢大明? 对明联实行反包围,不得不说,便是有这种想法,那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更别说毛夷现在不仅想,还真的敢动手来实行了。 至于损失了一支小旗,朱林虽然有些感伤,但这情绪很快也就不复存在。 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沉浸这件事当中。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啊。 眼下朱林更想弄明白的就是这支藏匿起来的毛夷军队到底有多少人,具体的藏匿地点又在哪里。 西西伯利亚平原太大了。 “参谋长你说,这些个毛夷想做什么。” 手指在沙盘上划过,朱林不屑的哼了一声:“就是为了切断我们和从军之间的联系,将老子的指挥部一口气端掉?” 话里话外,满是嘲讽和不屑。 “简直是痴人说梦!” 朱林笑话道:“如果他们玩纵深断补给,老子估计还怕他们三分,但想要直接端了咱们的指挥部,那实在是太可笑了。” 明军眼下可就在伊热夫斯克,随时可以南撤回萨莱,纵深的问题还没到严重不可轻退的地步,如果毛夷再退个几百里,不跟朱林的中军本部打正面战,就断补给线,那朱林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月即别呢。 “只能说,毛夷的将军傻大胆。” 参谋长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他可没有朱林那么好的心里素质,眼下本方指挥部随时有被包围的风险,朱林还能反过来嘲讽毛夷。 可是连敌人的具体数量都还没摸清楚呢。 “得想个办法抓紧把这支藏匿起来的毛夷勾出来,歼灭掉。”朱林紧皱眉头:“不然让这支军队在,咱们从军扫荡的效率就会奇慢,劳工迟迟抓不够数,就会延误工期。” 朱林不太喜欢打这种仗,准确来说,每一个军人都不喜欢指挥这种战争。 因为其本身不够纯粹。 就像这一次率军北上扫荡西西伯利亚平原,张辅下达下来的军令任务就是硬性的要求,要求朱林部尽快结束战争,掳掠足够多的人力回到撒马尔罕,全力保障铁路的修建工作。 这就限制了朱林的发挥,没法让他沉下心、稳住气的指挥一场战争。 作为军中宿将的张辅难道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但他也没有办法。 因为皇帝和内阁的指示已经下达了,他只能服从中央的决议,为实现国家的政治目的做服务。 有困难就去克服,要不然,如何体现军人的价值。 “那如果要赶的话,这伊热夫斯克咱们还不能走呢。” 参谋长沉吟了片刻后开口:“既然如此,那就传令从军各部,加快扫荡的力度和深度,咱们留在伊热夫斯克。” 朱林同参谋长对视一眼,笑了:“他们不是想端掉咱们的指挥部吗,那就给他们这个机会,看他们敢不敢来。” 别看驻守伊热夫斯克的明军只有五千人,但这才是真正的核心精锐! 从军那四万多人,就是跑腿干杂活的,打起仗来的作用? 朱林和参谋长压根没放在心上。 都什么时代了,打仗谁还靠这些个拿刀跨马的土鳖啊。 俩人憋着心思来一次反诱敌,而这些个毛夷也没让朱林失望,仅仅两天不到的功夫,城外布置的暗哨侦察兵就捕捉到了这支来势汹汹的军队。 这些个毛夷怎么就会认为,能够征服大蒙古的明军指挥部是他们可以端掉的呢? 就凭他们这次来了四万人? “当年蒙哥汗西征的时候,两万人就踏平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国家。” 朱林站在城头之上,拿着望远镜眺望那远处移动而来的黑线,嘴角咧开微笑:“如今咱们五千人,到成了毛夷眼中的软柿子了。” 堡城垛口,十几个军官都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些人的面前,一字排开的,是数十门黑洞洞的炮口。 “校准偏移量,试炮。” 炮阵的百户摇了旗,两名明军炮手便开始操作,打出了一发试炮。 连爆炸都没有,就砸出一片尘土飞荡。 这并不是火药弹。 主要也是怕吓到进攻的毛夷们,毕竟眼下大明使用的准确来说都不是火药弹,而是炸药弹了! 威力早就今非昔比。 果然,试炮用的哑弹给了毛夷信心,他们兴奋的嗷嗷直叫,觉得困守伊热夫斯克的明军也不过如此。 “明人身体孱弱单薄,当年能够击败蒙古人,无非靠这火器之利和趁火打劫罢了。” 一个敞胸露怀,毛发旺盛的毛夷大汉看着视线中越来越近的伊热夫斯克堡城,自信满满道:“正面打杀起来,咱们的人一个就可以打他们七八个绝不是问题,区区几千人的明军,今日就是破城之时。” “把明人杀光。” 一旁的伙伴很兴奋,但这个提议被否定了。 “不,我要把他们通通抓起来,问明人的大公要女人。” 这领头的毛夷大汉兴奋搓手:“他们的男人虽然瘦弱无能,但他们的女人可是娇媚的很。” 他还在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值得耳畔响起一声声轰隆巨响。 惊转首,天穹之上,几十个带着火花的黑色物件砸了下来。 最近的一个,就在这大汉身前不足五米。 火光迸现,更大的轰鸣爆炸声响起。 一股充沛的热浪瞬间炸开,毛夷大汉甚至来不及开口说话,就痛苦的哀嚎一声。 他的眼睛被灼伤了。 但更快的,是被这热浪撞击腾空而起时周身上下一并感知到的灼烧痛感,胸腔位置的毛发瞬间烧的一干二净。 “嘭。” 亏得是身强体壮,毛夷大汉即使被炸飞倒地,仍然没有死透,只不过躺在地上,也是宛如上了岸的鱼一般。 痛苦的左右打滚,却只能发出些许来自喉咙处的嘶哑哀鸣。 每一声,都伴随汩汩呛出的鲜血。 内脏在这一次爆炸中,被冲击的乱七八糟。 硝烟还没有散尽,第二轮炮击便紧随其后的降临。 漫天激荡的尘埃中,无数的残肢断臂、脏器肝肠,赶等这些尘土落下,已是混着血浆的褐红色泥块了。 伊热夫斯克城外已成人间炼狱! “贼他娘的。” 城头之上,朱林骂了一句:“现在看这景象,老子竟然还有点反胃。” 他倒是还好,一旁的参谋长突然捂着垛口吐了起来。 哇哇的,那叫一个惨烈。 也不能怪他,来一线之前,参谋长可是正儿八经南京军校的教师,学院派。 城外,毛夷的进攻脚步刹住了。 直接被炸傻了。 在他们简单的大脑里,从未想过有一天,仗还能这么打! 他们是停了,但明军这边可没停,除了大炮的轰鸣外,几个洁白的大球升空而起。 这是,热气球。 不多,只有三四个,但这足让已经傻眼的毛夷再次吱哇乱叫起来。 明人竟然还会飞天? 其中一个热气球上,早先跑回来的小军就在其中,此刻正红着眼俯瞰下方惊慌失措的毛夷,他的脚下,是一个小木箱,里面整齐摆放这两排不规则的小圆球。 这是,前两年科学院最新研发成果。 四二式破片手榴弹! 小军是咬死了牙关,扔下一个又一个,哪里人多往哪扔。 直炸的脚下那些毛夷死伤一片,哀嚎遍野。 最后,抱头鼠窜。 这仗真的没法打。 不怪毛夷不勇敢,奈何明军有科技啊。 就如同慈禧西狩的时候怎么都想不明白,拥有四亿子民,几百万绿营大兵的大清,怎么连一万多人的狗屁联军都拦不住,一点抵抗都没有的就把北京给丢了。 甚至连一丁点的杀伤阻拦都做不到。 因为一个三岁的稚童,拿着一把毛瑟,也能毙掉霍元甲。 “通知骑兵营出击吧。” 朱林端着望远镜看得津津有味:“给老子把他们全歼掉。” 一旁的参谋长去发号施令,完后继续扶墙呕吐。 在伊热夫斯克,明军又创造了一个军事战争史上的小小奇迹。 五千人,正面全歼四万毛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一章:岁月静好 西北的捷报很快便送进了北京,不过却并没有引起什么震动。 包括北京城里的老百姓对此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关注,五千人歼灭俘虏四万多毛夷对眼下大明的老百姓来说,算什么大捷? 这种事还不是谁去领军都可行的吗。 最多不过是茶余饭后能一拍脑门想起来说上几句,便也有转移了话题。 而不过几天的时间,便是茶余饭后都没心思去说道了。 因为一位貌若天仙的昆曲名伶入了京,要在工体办演出。 这出戏还没开始呢,北京城里的所谓话题流量就自动转移到这即将到来的表演上,谁还有那闲工夫去讨论边疆的战事啊。 打不打仗那是朝廷操的心,跟他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这种醉心文娱雅事,忽略军国边防的风气,不知道把多少旧儒名士气的捶胸顿足。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当然这种话也就嘴里骂骂,他们是万不敢拿出来说的。 要不然让有心人听到往衙门里一告,少不得一了这么一句。 “那么现在,请大皇子殿下说一遍,阵亡在西西伯利亚平原上的二十七名英烈都姓甚名谁啊。” 文华殿内,众人和朱文奎都愣住了,尤其是朱文奎。 许不忌这句反问可是一下就戳到了朱文奎肺管子之上。 这么多人名,除了看得时候眼光一一看过,谁会去刻意的记一下? 便是看得时候,说句不好听的,一大串的名字也会有人下意识的省略过去。 “再请大皇子替我回忆一下,当年江西抗洪救灾,为了保护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无私无畏,光荣献出自己生命的人民子弟兵,他们又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啊。” 这一刻,朱文奎彻底的哑口无言。 “唉。”见把朱文奎说的失语,许不忌叹了口气:“大皇子殿下何必如此呢,慢说您了,便是陛下又哪里记得住。 报纸的版幅有限,终究承载不了这么多光辉荣耀的名字,我们每个人的记忆也有限,除了特别重要的人,便是自己的亲朋故友,有时回想起来也难免会有遗漏,临街会晤的时候,也常有面熟而叫不出名字的尴尬。 这种事若是锱铢必较于心,既是给世人添了不痛快,也平平给自己堵心。” 说罢抬手轻摇:“大皇子若是无了事,便早回府处理公务吧,文华殿国事繁忙,我没有太多时间与您耽搁。” 这番对话可是把朱文奎说的多少有些面上无光,当下脸上阴晴难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他倒是想据理力争,却发现根本说不过许不忌。 因为许不忌压根就没有和朱文奎讲道理,只是用了最简单的方式。 将朱文奎的问题反向问到朱文奎自己这里。 你说人民应该记住英雄的名字,那么你做为大皇子又记住了吗? 若是嘴硬,说你自己虽然记不住全部的名字,但心里牵挂着英雄的事迹,那你又怎么保证老百姓的心里记不住呢? 真要去采访百姓,他们也会满嘴的称赞,夸耀英烈们的伟大。 “百姓追星爱美,耽于享乐而忘却苦难,这不正是陛下几十年来所做一切的目的吗。” 看着朱文奎的背影,许不忌说的这句话让其身形一顿。 “百姓不整日担惊受怕,不用数着手指头计算哪天交粮、哪天服徭。不用睡觉前担心明天还能不能活下去,不用担心国家会不会灭亡,自己和家人会不会成为异族的刀下亡魂。 他们轻轻松松的生活、开开心心的成长,不用担惊受怕安然的在国家的保护下享受着这岁月静好。 腹有温食、穿有暖衣、兜有闲钱,花几百大千听一场戏都可以承受的起,这不叫盛世,还有哪朝哪代敢说自己是盛世? 这盛世,正如陛下所愿,这便恰是对陛下几十年如一日含辛茹苦的施政最大的嘉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二章:安排(上) 朱文奎到底还是没有能够叫停这一场在他眼里可有可无的戏曲演出,选择眼睁睁看着演出当天,北京城里万人空巷,工人体育馆内欢呼连天。 值得一提的就是,朱文奎也去了。 倒不是表里不一,嘴上喊着严正反对,自己却偷偷的想要欣赏这口口相传的大美人长的什么样子,朱文奎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看看,眼下的北京百姓们生活方式是不是真如许不忌所说的那般。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朱文奎就得好好想想,将来的施政,老百姓们的生活方式更需要的是哪些方面。 “大皇子要去的话,一道吧。” 也是巧合,朱文奎才离开办公室,坐上自己的所谓‘一号’专属马车驶出知府公衙的院门,都还没汇入长安街的主路呢,首辅许不忌的马车便刚好驶来,稳稳的停在了朱文奎马车的面前,坐在马车里的俩人撩开车帘便可以隔空对话。 得知了朱文奎也打算去听戏后,许不忌发出了邀请。 对此,前者自然没必要回绝,毫不犹豫的从自己马车内下来,迈步登上了许不忌的车辂。 虽然许不忌的车辂远远比不上朱允炆那辆十二匹马拉动的天子驾辂,但到底是六马并驱,不仅大而且很稳。 坐在车辂里,朱文奎完全能稳下身形的喝茶看报。 “殿下,咱俩来下一局吧。” 这当口,许不忌打车里的箱屉内取出一精雕的棋盘放到桌面上,这架势,却是要和朱文奎在车内对弈一句。 “这个点,正是这长安街最堵的时候,有的等呢。” 弯腰拿出棋盒,许不忌念叨道:“此去工体,快的话估计也得小半个时辰,既然如此不如对弈一二。” 接过许不忌递来的棋盒,朱文奎口中应着的也是谦逊之词:“本宫才疏学浅,还望阁老高抬贵手。” “大皇子殿下不知,其实我才是臭棋篓子呢。” 许不忌哈哈一笑:“我的水平我自己最清楚,那是七窍通了六窍,就剩个一窍不通了。” 说话间,落子天元,这便已经称不上好手了。 “阁老您太谦虚了。”朱文奎捏着子观棋轻笑:“年年通政司搞的新年中央棋艺比赛,您老可都是冠军啊。” “诶,也不全是冠军,还拿过一次亚军呢。”许不忌挑了个毛病:“那年,还是杨士奇做的内阁首辅。” 朱文奎错愕一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很少与这许不忌有过生活上的接触,今日近距离独处,却是发现许不忌倒也别有一番面目。 也不全是如外界所说那般,是个不近人情,断情绝性的孤僻之人,这不也挺幽默诙谐的。 真个下上几十手之后,朱文奎确实发现了许不忌的棋艺属实不佳,很多时候都是走的随性,很快便失去了对大局的掌握。 再多几十手过去,朱文奎便有把握,将此局赢下。 那赢得也未免太过不给留面子了。 心头一动,这再落起子来,朱文奎便有意开始相让,让这棋局看起来,尽量保持一个不分伯仲。 不过他的小伎俩和棋风的转变又哪里能瞒得过许不忌的双眼,很快就被后者发现,当时借着举杯饮茶的功夫就笑着开口。 “殿下,您与我,咱俩人之间就没必要弄这些繁文缛节了。” 朱文奎还想着装模作样呢,微微一怔做出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不过看到许不忌那微微笑的眸子,当下便挠挠头讪笑一声。 “我许某的棋艺好与坏,我自己是有数的。”许不忌倒是不以为耻,一边捻子自顾自就说了起来:“当年我还在做吏部尚书的时候与那杨士奇偶有对弈,杨阁老的棋艺那才叫个惊为天人。 杨阁老教诲我,说这做官啊,一定得会下围棋,只有围棋下的好,才能培养对大局、对天下朝政、地方政务娴熟的把握能力。 可惜啊,许某苦练几年,还是下的一手臭棋,辜负杨阁老当年的期许,所以入阁之后便再也不跟杨阁老对弈了。” 朱文奎呵呵轻笑,还是捧了一句:“阁老这说的哪里话,阁老的棋艺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是本宫平素闲暇时间多,不像阁老坐宫文华日理万机。” “下的臭就是下的臭。”许不忌站起身去一旁取东西,一道奏疏。 “许某就是有点疑惑,这做官怎么就和下棋联系上了呢,不会下棋就做不好官了?这人呐,精力有限,一辈子能端好一碗饭就已是不容易了,别总惦记着同时在多个领域都做到完美。” “阁老说的极是。”朱文奎忙点头,但他咂摸一下,却又微微皱了眉头。 许不忌瞥一眼朱文奎,念叨道:“就好比此番,大皇子您同许某去那工体观戏一般,目的都是一样的,是去亲身感受一下当今这天下百姓喜闻乐见的一些生活习性,看看这天下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确实有了变化,那么咱们在施政的过程中,就要学会适当改变一下让政策更贴合百姓的实际民生,这才是对老百姓负责。 所以今日许某能见到殿下,说实话,心里很感动啊,殿下体恤民情,实为天下官民楷模。” 面对许不忌的夸捧,朱文奎以笑回应,但眼神都在许不忌取回来的那道奏疏上。 虽没有开口去问,但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而朱文奎的眼神许不忌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取这道奏疏,本来就是打算让朱文奎注意到。 “这奏疏里的内容,还真与殿下您有点关系。” 将奏疏放到朱文奎的面前,许不忌道:“您这两年在北京的成绩那是极好的,理政治民,内阁里赞誉不断,逢巧,许某打算将工部改制,重点关切一下日趋壮大的工人群体,所以啊,打算让您挑个调研组,去熟悉一下山东、河北、河南、湖广以及江苏、安徽这几个工业大省的情况。” 要调动自己的工作岗位? 朱文奎心头一紧,忙聚精会神的去看这道奏疏,眼可就睁大了。 耳边,又是许不忌的声音。 “殿下熟稔政务,百官交口夸赞,实为我朝之幸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三章:安排(下) 当晚的演出朱文奎那是一点都看不进去的。 换谁遇到这种事情,哪里还有心思去看演出啊。 这边才堪堪结束,朱文奎都没等许不忌带他离开,后者同他也不顺路,后者还要回一趟文华殿,索性朱文奎便自己带着俩随从寻了辆人力车就回了府。 今个在许不忌车里获知的消息对朱文奎来说,实在是太重大了。 挑个专项的调查组,下到地方各省。 单一点,自己离任之后,谁来接北京知府的位置? 朱文奎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甚至他的调研组都还没立起来呢,新的北京知府就进了京,随时可以走马上任。 来者也是朱文奎的老熟人了。 于谦、于廷益! 这位杭州知府就这么一跃,坐到了北京这个直辖府的头把交椅之上,算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得知于谦来接自己的班,朱文奎自然是开心的很,于谦进京当天,朱文奎便着媳妇在府里备好了家宴,自己坐着马车停到了承天门的门外。 于谦前脚从门内出来,后脚就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朱文奎。 故交见面,两人都笑了出来。 “同吏部谈完话了?” 一上车,朱文奎就笑吟吟的开口:“没想到,你我两人几年未见,竟是在今时今日这番,如今你履职北京府,下一步诸部尚书位便是唾手可得,继而入阁柄国辅政了。” 对功名爵禄向来淡然的于谦面上并无太多喜色,做多大的官对他来说,确也不值得喜,他之所以开心,更重要的是离开杭州。 “杭州是下官家乡,亲朋故旧的太多,现在离开了杭州,便再无这些人情纷扰了。” “哈哈哈哈。”朱文奎给于谦添上茶水,已是大笑出声:“谁不知道你于廷益的名声,朝野上下齐夸,论私德,你于廷益足堪圣人完人。” 这还真不是朱文奎捧于谦,单论人格和为官操守,能跟于谦比比的,也就一个海瑞了。 在杭州为官几年,不仅没为家里故人寻过私,更是尽量深居简出,连聚会人情往来都甚少露面。 每月发俸,一家五口对付吃喝便足,余下的全被于谦捐给了杭州大学,于谦甚至没想过给自己的孩子留点积蓄。对于这种在外人眼里简直是有些过于不可理喻的行为,于谦是如何解释的? “古训,子孙如果贤能而钱财多了,则对他们的才智有所损害;子孙平庸而钱财多了,则会让他们更加堕落,所以让子孙自食其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学生是大明、国家、天下的未来,我们这一辈官员终究有退下来的一天,这个天下终究是学生、是未来的天下,他们可以得到更优质的教育、更舒适的成长环境、更齐全的教育设备,这个国家的未来才有希望,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所有的财富都捐给学校的原因。 于某之子,或有栋梁之才、或可小富偏安、或为碌碌之辈,皆系其自身是否自律、自强、自重,但无论如何,都应有为民族为国家效力之心,因而,钱财留给子孙毫无益处。” 当时这番话从杭州盛起而传进北京的时候,可属实让朱允炆、许不忌两人皆肃然起敬。 这段话更是被刊登两报,抄送天下,内阁甚至开了一堂阁部专题学习会。 这也是于谦年纪轻轻,就可以从杭州知府的位置直接跃升到北京的根本原因。 无论是朱允炆还是许不忌,都将于谦当成了未来的首辅在培养。 让于谦来接许不忌的班,绝对是两代人之间的伟大传承! 也是伟大这一品质的传承和延续。 偶有时,朱允炆会同许不忌感慨‘卿有一个好的接班人了。’ 每当此时,许不忌也会回上一句‘陛下的接班人亦可如此。’ 培养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国家和人民的接班人,两代人、三代人、世世代代的帝王君臣都如此,那这个国家何愁不永世强盛、何愁人民不幸福。 所以,朱文奎夸于谦的时候,语气是极其真诚的,他是打心眼里敬佩于谦的为人。 “咱俩之间,十几年交情了吧。” 朱文奎感慨一句:“从当年一道在湖畔学院上学,先是同窗读学,今又同朝为官。到如今,你也贵为北京知府,封疆大吏了。”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于谦撩开车帘外看,观北京风景,亦有目眩神迷之感:“曾几何时,何曾会想过,于某微末之才,会成为这宛如天都般城市的父母官。”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朱文奎,于谦长这么大,还没来到过北京呢。 “你是没见过小二十年前的北京。” 朱文奎笑笑:“那时候我还小呢,跟父皇一道北上去漠庭,那时候北伐草原才刚刚开始,徐玉和做北平布政使,这北京啊,就是一军备重镇,虽不说战火残垣吧,也是萧瑟凋敝的很,短短几十年,到成这景象了。” 于谦频频点头,深以为然,用满是崇敬的语气道:“所以天下齐颂君父之伟绩啊,这才是真正的点石成金之术,上海府您知道吧,君父不过地图上画个圈,短短七八年,渔村破港就变成了繁华的海滨之城,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是啊。”朱文奎附和道:“年岁越长,对父皇之功业便顿生高山仰止之感,唉。”末了叹口气:“我这辈子便是拍马,也赶不上父皇伟大之万一了。” 吹捧的话说道几句,马车便稳稳的停在了朱文奎的府宅之外。 下车的时候,于谦还感慨了一句:“眼下还能在北京看到这种宅邸,也是不易啊。” “当初做城市规划的时候,也就长安街和天权街允许这种宅子的存在。” 朱文奎洋洋得意的炫耀了一句:“用我父皇的话说,也算是留下一点时代的记忆,无论怎么发展,这两条街的这种宅子都不允许拆除,而且属权也归国家所有,任何人不得买卖,因因此,想要扩建都是不可以的。” 说罢抬腿迈入宅门,边走边介绍道:“我的这一处规格是三进院,一共二十四间房,有四间厨房和四间卫生间,总占地一万五千尺,属于一等规格了。 内阁阁臣、各部尚书、北京知府、翰林院正、科学院正、都属一等规格,占地都是这般大。只有许阁老还有平西王府是超等建制。 五进院还专配一个苑林豢养奇珍异兽,占地三万六千尺,足比我这大一倍还多。” 说着看一眼于谦,面带喜色的说道:“此番你履新,通政司已经给你也寻一处新宅子,日后咱俩便是邻居了。” 二十多岁的岁数,能堂堂正正的搬进长安街住,这于谦便已是时下大明第一人了。 这份殊荣于谦倒是不甚太在意,跟着朱文奎走进正堂,这会饭还没有做好,两人宾主落座,各自看了一杯茶。 “殿下,您对您的这次履新,怎么看。” 于谦说及正事,神情严肃起来:“工部改制,内阁却让您挑梁去调研,待您回来,您觉得下一步内阁会怎么安排您。” 朱文奎的脸皮抽动一下,这份差事他当然不想担。 “之前您就已经做过改制前的礼部尚书了,这次回来,总不会做工部尚书的。” 于谦缓缓开口,说出来的话,让朱文奎面色更紧。 “所以我认为,您这次回来很可能,就要入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四章:坦白 当晚的家宴上,朱文奎的本意是想和于谦叙叙旧的,但两人才聊了没多少家常,这话题就又转到了正事上。 没办法,身份使然,两人虽有多年故旧之情,但真个聊起来,因这身份放在这里,说不得太多几句,便自然说起了国务,更何况,朱文奎这边心里还紧着之前于谦的那句话。 入阁。 “我是皇子,擢我入阁,便是许阁老说的也不算吧。” 等到妻儿都离席回了后宅,朱文奎才面色凝重道:“会不会,是我父皇的意思。” 那日见许不忌,在车内,当前者将工部改制的奏疏拿给朱文奎看得时候,后者便已经觉察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若是说地方出了什么乱子,以皇子身份出钦差大臣的事倒是有,可让皇子担纲挑头带调研组下地方,了解熟悉几省工业情况,这么一看,确实有些像锻炼政务能力,为下一步入阁进行打基础,确有几分培养的味道。 可若是真入了阁,朱文奎多少是有些不愿意的。 他宁愿在北京知府的位置上一直做下去,或者将自己脑袋上翰林院副的职衔给转了正。 这才是朱文奎最迫切想要去得到的。 而后,进一步便该是展望储君的宝座了。 “这里面或多或少必然是有陛下的意思在的,培养您处理政务的能力,应也是陛下这几年的安排。” 于谦看着朱文奎,沉吟了许久,突然道:“有些事,压在我心里有些年头了,今日,于某打算说与殿下听,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言罢,长身而起,冲朱文奎作揖:“早些年,您还在南京做应天府尹的时候,于某是刑房主簿,是您的师爷,您还记得当时上任之后办的第一个案子吗。” “你说的是,一个官宦之子殴打小二致残的案子吧。” 朱文奎不知道于谦为何突然把话题转到那件事上去,蹙眉苦思了许久才想起来一些轮廓,但对当时案件的当事双方的姓名那是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在当时那起案子中,就有了陛下的身影。” 这句话无疑石破天惊,让朱文奎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他虽然已经记不得案子的全貌,但也清晰的记住,那只是一件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案子,若是对自己的父皇来说,那恐怕比鸿毛还要轻。 父皇竟然还会关切这种小事? “从进入湖畔学院的第一天开始,于某的所作所为,绝大多数都有陛下的意思在其中。” 于谦再次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直把朱文奎炸的目眩神迷。 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 “您做凤阳知府,做应天府尹,这个时间段,我给您说的绝大多数建议,其实都是陛下对您的建议。” 于谦看着朱文奎一脸的惊然,此刻也是敞开了心扉,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直到您进入礼部之后,我才离开,回了杭州当差。” 自己十几年的故交,竟然是父皇一手安排的影子? 一个密谍? 震惊之后,朱文奎心中升起了怒意,但这怒意很快消散,继而是无限的凉意和恐慌。 自己一路成长过来的所有一切,岂不是说都在父皇的眼里。 是在监视自己,防着自己吗? 这个想法在朱文奎的脑子一转即逝,继而失笑。 自己有什么资格配得上让自己那位伟大的父皇去提防的地方? 别说自己没有李二的能力,就算自己比李二更厉害,或者现在让李二摊上自家父皇这么一个爹,他再厉害多少倍也断然搞不出来大明朝的玄武门事变了。 所以说,自家父皇干这件事的目的只有一个,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来做大明朝的储君! 自己身边有于谦这种人,那老二会没有吗? 这一刻,朱文奎只觉得脑海里轰隆一声,几乎都快炸了。 这些年自己和老二在每一件事情上的态度都清晰的在脑海里浮现。 “这些年有些事情,或许本就无事,只是父皇一手炮制出来的,对吧。” 朱文奎涩着嗓子开口,看向于谦的眼神里满是希冀,期望后者能给他一个绝对的答复。 于谦默默的端起茶碗,但放在嘴边迟迟未饮,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有的事是真的,有的事或许是假的,于某肉眼凡胎,看不透圣人行径。” 将茶杯放回桌面上,于谦看着朱文奎:“于某来北京之前,接到了许阁老的亲笔信,在信里面,许阁老对您的评价非常之高,盛言夸赞了您对政务的处理能力,殿下,这种话与臣可以,与君不行啊。” 精于政务的潜台词是什么,就是暗喻要安于本分的做好分内之事啊。 做皇帝,要的不是精通政务,而是精通政治。 政治和政务一字之差,但个中悬差足堪天壤之别了。 国家政务只是国家政治的一部分,其他诸如军事、外交、经济、律法、思想、文明等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国家事务,都是国家政治的一部分。 朱文奎的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早前许不忌说的那些话,现在一咂摸,这里面的意思太深了。 “这人呐精力有限,一辈子能端好一碗饭就已是不容易。” “谁说棋下的好,就有掌控大局的能力了?” 想着想着,朱文奎的脸色开始阴晴变化起来,最后化成蓬勃的怒气:“所以说,许不忌是已经对本宫下了定言,父皇那也有了定论,所以才让你来北京接我的位置,是觉得这些事已经没有必要在继续对我隐瞒下去了是吧。” 说着说着,朱文奎就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堂内来回走动,边走边看向于谦,嘴里说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算什么意思,廷益,你我十几年感情,你现在跟我说,说我不用去惦记储君的位置了是吧,你也觉得我配不上吗? 我不做谁来做,让文圻来吗!他性格偏激固执,执念深重,让他来做就能做的好了吗?” “殿下。”于谦站起身拦了一句:“您不要这么激动,我没有这个意思,也从来没有人说您不能做储君,再说了,目前为止,这不也就仅仅只是许阁老嘴上随意一说,也可能是我自己悟错了意思不是。” “不说了!” 朱文奎气呼呼的一抬手:“我累了,不送。” 这是,出言赶人了。 于谦叹了口气,他也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一旦坦白,朱文奎势必会有这种反应,当下便冲朱文奎一揖到底。 “殿下早些休息,于某不在此多待了,告退。” 说罢,转身抬腿便走。 身背后,朱文奎的双眼死死盯着于谦的北京,眼圈早已红通通一片。 既是难过,也有愤怒。 可能连朱文奎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一刻,他是怒于谦,还是怒自己那位父皇。 这一夜,注定是睡不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五章:真相(一) 入了夜的乾清宫,多少有些冷清。 廊道内,形单影只的只有那么一二十个年轻的宫娥和宦人,散落在诺大的乾清宫内,便显得空荡荡,若不是有那么几十位肃容守卫的大汉将军,那这深宫便更加寂寥了。 厽厼厽厼。“这往后,新的宦人怕是更加少咯,咳。” 双喜紧紧脖领子处的襟口,边走边冲身边的男人道:“时下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这愿意入宫做太监的自然是一年比一年少,咳咳,宫娥呢虽然是聘用,但为了不出现这秽乱宫闱的事出现,也基本都是两年一换。 所以才这般显得冷清,皇爷平时都没少感慨,说这皇宫住着,可是真不如搬出去,皇宫边上的那片内湖就不错,修建一番,就能带着内阁搬过去了。” 跟着双喜一道走的男人正是新任的北京知府于谦,听到双喜的话,便很快应了一声:“孙公公放心,下官明日就专门研究此事,看看该如何施工动土。” “咱家就这么随口一说。” 双喜笑笑,引着于谦穿廊过道,走到这暖阁外驻足:“皇爷在里面等你,咱家就不进去了,于府尊请吧。” 于谦深吸一口气,端肃衣冠看向双喜,见后者含笑点头,这才推门进去,身背后双喜忙将门带上。 “臣,于谦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一进暖阁,于谦便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朱允炆,自是躬身见礼,问了句安。 “过来坐吧。”朱允炆嗯了一声,从桌面上托盘内随手拿出一个小茶杯:“自己来,别客气。” 说着,双眼仍然看着面前的书。 厺厽 书仓网 shucang.cc 厺厽。这边的于谦嘴里谢恩,但仍旧远远的肃立着,并没有真个落座,直等到朱允炆看完了书内的那一段,重新抬头看向于谦,说了句‘怎个这般拘谨,快坐。’,于谦这才敢上前坐下,道恩的功夫落下小半个屁股,上半身却是挺得笔直。 “你这么坐多累,太拘束了。” 朱允炆笑了,语气很随和:“朕跟你的谈话时间恐怕不短,随意点,朕聊起来也舒服。” “是,谢陛下。”于谦多少放松一下紧绷的肌肉,但仍是毕恭毕敬的姿态,双手放在大腿上,不敢真个随意的为自己倒茶,要不是朱允炆作势伸手,怕是于谦今晚一口水都喝不到。 “昨天见过文奎了吧。”朱允炆笑眯眯的开口:“朕估计那小子昨晚怕是睡不好咯” 于谦有些想笑,但忙轻咳一声忍住,点头:“臣昨日见过大皇子殿下了,陛下您交代的话,臣也都说与殿下听了。” 若是朱文奎在这里怕是心里会更加难受,于谦所谓的念及故交之情的坦白,却也是朱允炆的一手安排。 “你心里有不少的困惑吧。” 朱允炆看着于谦,从后者的神情中看出了迟疑,当下便笑道:“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可以同朕讲,朕今日都可以说与你。” “那臣就斗胆了。”于谦嗫嚅着,开口也是先赔了罪:“有些话,臣确实压心底十几年了。” 顿了顿,组织一下语言,复开口道:“陛下缘何要将这些事说与大皇子听呢,此番他知道了,心里难免会去猜测他这一辈子经历的种种,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您一手构造出来的呢?” 朱允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落下,说出来的话却让于谦大吃一惊:“除了他娶媳妇、生孩子是亲力亲为之外,人生路上遇到的每一件会影响到他心性、成长和性格的事情,都是朕虚构出来的。” 这一句,顿时让于谦目瞪口呆。 这简直无法让人相信,完全构造一个虚构化的成长世界? 这怎么可能完成。 “他遇到过哪些事,朕给你捋捋。” 见于谦震惊的样子,朱允炆似乎很是开心,像是在炫耀一般的开口说道:“在他小的时候,朕带他去草原,而后他被劫持的事,是朕一手缔造的。” 这经朱允炆嘴报出的第一件事就让于谦傻了眼。 这件事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也知道这件事对朱文奎的影响有多大。 “小时候他随朕的母后生活,礼佛读经,性格太柔太软,朕不满意。” 朱允炆眼皮低垂,缓缓道来:“所以朕利用了那个叫失捏干的俘虏,配上伪造的弓箭,朕的苦心没有白费,这次事后,他总算变得稍微刚硬和血性了一点。” 有些事,憋得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些不舒服。 二十多年的皇帝岁月,朱允炆的事,只有双喜一个人知道。 大草原的劫持案,除了失捏干是地道的蒙古人之外,其他的随从全是西厂和锦衣卫。 这才是当时朱允炆敢纵身扑救朱文奎,而且那么近的距离,那些弓箭全射到了朱允炆的后背软甲上,离奇没有伤及到朱允炆一丝一毫。 而当时,失捏干是没有射箭的,他连假的都没有! 更何况,从朱文奎被劫持开始,朱文奎可一直都是被失捏干的‘亲兵’劫持,就没有到失捏干手里过。 也是为什么,当时朱允炆身后的军队没有将失捏干包括他的一众‘随从’就地格杀,而是由几名神射手将这些人肩胛骨射穿活捉。 第一点自然是不能伤害自己人,第二点,那就是为了朱允炆后面的安排。 朱允炆问朱文奎。 “这些人怎么处理。” “儿臣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这个回答让朱允炆非常的满意,他交代了一句‘凌迟处死’。 又怎么可能真的是凌迟处死,反正朱文奎是不会去观刑的。 朱允炆要的,只是朱文奎的那句话! 一出大戏,换的就是那一刻! 要知道,当年的朱允炆正是杀气最盛、性格最横的阶段,这事如果是真的,漠北老营那几十万鞑靼、瓦剌人唯一的结果只会是一条路。 那就是全部杀绝! 朱允炆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辈,他双手沾满的鲜血已经足够多了,不差多个几十万。 于谦彻底的骇然了,从未想过,这一件至今都让朱文奎念叨的‘生死时刻’竟然从头到尾压根就是假的! “那后面的一切呢?” 这一刻,于谦已是迫不及待想要探知事实的真相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六章:真相(二) 暖阁内,随着朱允炆的娓娓道来,许多曾经在于谦心中,那些被迷雾层层笼罩的往事,开始重新浮出水面并且逐渐清晰起来。 “自从草原劫持的案子之后,文奎总算是洗去了身上带着的那浓厚的佛性。” 朱允炆啜了口茶水,目光也出了神,回忆着之前十几年的种种琐事。 “后面,朕成立了湖畔学院,把你安排到了文奎的身边,从那一刻开始,朕给文奎构造了一个完全虚构的世界,他遇到的人、听到的话、看到的事,都是假的,都是朕和双喜安排好的。 离开了学校,你还记得,你和文奎的第一站是哪里吗。” 于谦睁大了眼睛,这一刻,他仿佛找回了无数的记忆:“应天府刑房,大皇子做主簿,我是他的师爷。”厽厼厽厼 “然后他挑了一个案子,一个叫张东升的案子。” 朱允炆笑了起来:“刑房那些公员给文奎准备的案子,全都是假案子,无论他挑哪一个,你都会跟朕说,朕就会让西厂接手,安排接下来的一切。” 听了这番话,于谦的思维开始清晰起来,甚至不用朱允炆继续说,他自己都开始分析起来。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一件如此简单的案子,来回出现反转,也是为什么,那个叫张东的吏部郎中会站出来,将原本可以推卸掉的罪责,抗在了自己的身上。” “没错。”朱允炆耷拉着眼皮:“这件事之前,那个叫张东的官已经在吏察中没有通过即将要被罢黜,朕不过是让他退隐的稍微不那么体面罢了。 案件的前半段,朕不停的给文奎出选择题,目的呢是想看看他如何处理和对待这种棘手的、权贵与百姓之间的争端之事,想要锻炼的,是他的能力和魄力。 而在案件的后半段,朕让张东出面顶这个案子,又给他另一种教育,那就是,人性的难以揣测。” 即使没有朱允炆来解释,于谦也已经知道了朱允炆的用意。 因为当时这个案子对朱文奎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初出茅庐的朱文奎正是亟待大展拳脚的时候,他热情高涨、他信心满满、他踌躇满志。 结果呢? 现实给了朱文奎当头棒喝,让朱文奎知道,现实中的大明,很可能随意的一件小事都是他处理不好,甚至说,朱文奎压根就没有能力去处理! 在张东升的案子中,朱文奎是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才觉得自己已经‘摸透’了朱允炆的用心,加上许不忌的佐助,最终将案子定了性。 抓了张东升,定了张东升的罪。 在权贵和百姓两个阶级中,坚定不移的选择了捍卫老百姓,选择了保护百姓。 即使案件的真相无法查明,哪怕是办冤假错案,什么对百姓有利,他就做什么! “很多事情,真相不重要、对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需要什么,做皇帝的需要什么!”厺厽 妙书苑 miaoshuyuan.com 厺厽 这句话,让于谦笑了起来。 做了几年的父母官,于谦对这句话是有切身体会的。 爬到越高,越接近政治权力的中心,越能明白这句话的真谛。 这就是政治本身的特殊逻辑。 一件事如何处理,普通老百姓的视角和政客的视角永远不会一样的。 在这个时期,老百姓日常生活中接触的,还多受元杂曲这一文化的影响。 而元杂曲的主要内容多是类似‘窦娥冤’之类的一些人间惨剧,展露出来的多是权贵官员迫害百姓、压榨百姓的黑暗。 老百姓受到压迫和权贵欺凌的时候,心里往往悲哀的自我安慰。 受着吧,这就是现实。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官官相护,当官的都是人上人,被欺负就被欺负吧。 朱允炆要破掉老百姓心里这种想法!要让老百姓站起来! 可是他朱允炆是皇帝啊,他的这种理想哪里是说几句话,喊几句口号就可以实现的? 这种事需要在一次次事件的具体落实中,潜移默化的影响到老百姓才行。 就如同老百姓为什么会自怜自艾的忍受压迫欺凌,认为这是一种理所应当? 因为这就是在几千年的封建史中,平民阶级就是受压迫的,就是活该遭受欺凌的。 祖祖辈辈如此,跪了几千年,能是几句口号就喊起来的? 朱允炆自己知道,他再如何伟大,就算喊出‘人民已经站起来了’这句话,终究作用不大。 他不是神仙,他只是一个皇帝。 一个肉体凡胎,几十年后就会病亡去世的男人而已。 等他死了之后,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民。 怎么办啊? 所以,张东升的案子就是在塑造朱文奎的性子,想要看看朱文奎有没有同样的理想。 就让法律,也偏颇一次弱势群体。 也希望在这一次次的偏颇中,让这个国家的人民不在只是习惯跪着,而是站起来,勇敢的向权贵阶级呐喊出声。 “丫的跟你们死磕!” 那一刻,朱文奎对待国家的基本政治观得到了朱允炆想要看到的塑造。 塑造完了这一基本政治观之后,朱允炆又给朱文奎留了一句告诫式的结尾。 那就是张东升的爹张东站出来,扛下了本可以推卸给管家的罪责,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所以才有朱文奎发问“为什么一个草菅人命的腐败官员,会在最后一刻良心发现呢?” 而朱允炆说了这么一句“人性复杂,谁又能说的准。” 这不是一个准确的答案,却也是最合理的答案。 人性是说不准的。 当法律从偏颇权贵阶级到偏颇平民阶级的时候,平民也一样会变坏。 他们中的一部分也一样会讹诈、耍赖以及无理取闹。 所以人性说不准,将来的政策路线也要适时的再去改变。 至于如何改变,那就是该朱允炆接班人,乃至往后一代代接班人操心的事了。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仅拥有着对这个国家发展洞若观火的细致观察力,也要有把控力。” 朱允炆念叨着:“断案之前要的就是观察力,断案之后要的就是把控力,朕很欣慰,起码在那个时候,朕对他的处理和成长非常满意。” 这个时候,于谦已经屏住了呼吸,因为他知道。 最重要的话还在后面,会出现两个要命的字眼。 “但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七章:真相(三) “但是!” 暖阁里,朱允炆果真如于谦所预想的那般,说出了这两个字眼。 而这天底下的事,恰恰最怕的就是但是两个字。 在这两个字之前,纵是说的话再如何的花团锦簇,都会因此而被全盘否定和抹杀掉。 于谦自己也是个官,还是个高级官员,经历过这仕途浮沉,日常工作中没少听过类似的话。 攫欝攫欝。“谁谁谁工作的非常出色、能力出众、任劳任怨,但是还是年轻,资历不够啊。” 就这一个但是,之前说的便全无任何意义了。 提拔那是绝轮不到的。 而现在,朱允炆对朱文奎的成长与期望,也用上了但是。 “朕一手安排,将他皇子的身份泄露出去,引起他与文圻之间的争执与龃龉。” 说起这段绝不光彩的过往,朱允炆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歉意,他也确实不欠两个儿子什么。他已经给了两个小家伙皇子的身份,给了两人一个全天下谁都没资格登上的历史舞台,使其拥有了表现自己的机会。 仅凭这一点,朱允炆就已不欠两人任何了,因为这个国家、整个明联数亿人做梦都想给朱允炆做儿子却苦无这般好的投胎技术呢。 “朕欲让文奎成长,除了之前的引导之外,还想看看他是否具有掌权者应有的决然之心。” 朱允炆冷着声反问了于谦一句:“你说,如果朕的宗族犯罪、妻家犯罪、孩子犯罪,朕应不应该惩罚他们。” 这问题于谦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朱允炆再问他。 这只是一句陈述句。 因为这个所谓的问题,在朱允炆二十多年的帝王生涯中,已经用事实去回答过了。 包括至今为止,朱允炆当年说过的一句话,都让于谦每每回想起来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国丈犯罪朕杀皇后,若是连皇后都犯罪,那就砍了朕的脑袋以谢天下!’ 严以待人,更严以律己。 “当我们面对危害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严重犯罪时,是否应该拥有大义灭亲的思想水平?” 朱允炆呵了一声,神色有些疲惫:“如果朕不是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朕绝不会做任何大义灭亲的事情,朕也不提倡普通的老百姓去做,因为人心都是肉长得,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才是他们生命的意义,没必要以如此严苛的方式和行为来做自己的立人之本。 但朕不是老百姓,朕是皇帝,是这个国家的唯一领导者,这个国家上亿百姓的吃穿住用、他们的喜悲生死,朕要负全责! 巘戅奇幻巘戅。朕抗起了这个国,就顾不上自己的家。 所以,皇帝注定了是孤家寡人,那朕的孩子,朕的接班人,能有这个决心是至关重要的。” 看着朱允炆那已经有了岁月掠影的容颜,于谦突然便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紧,想说些什么却也只是徒劳张嘴。 他似乎感知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 朱允炆是真的狠辣到,打算一手鼓捣文奎、文圻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吗。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 但最重要的目的,一定是希望看到朱文奎能展露出一种霸道的决然。 表现出‘谁也不能拦我的路,便是亲兄弟都不行。’这般一种对皇位势在必得的强横气势。 这或许才是朱允炆最希望看到的。 但可惜的是,这人心终究是肉长的。 “当年这事,大皇子跟臣说过。”于谦稳住心神,总算是张开了口,为朱文奎辩护道:“大皇子非痴傻之人,当年这局大皇子还是看出了端倪的,想过是否为陛下安排。 大皇子说,如果一个君王连骨肉亲情都不顾,那还会对这个国家的百姓施仁政吗?” “那李二呢。” 这一句话,顿时把于谦噎住了。 可不是吗,杀兄囚父的李二一样是青史留名的仁义之君,任谁来言,都不能睁眼说瞎话的批评李二非仁君。 “北齐倒是有一个皇帝,朕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了,他是顾家的很,家里大小亲戚能安排的都安排了,国家搞得乌烟瘴气,老百姓命如草芥任凭这些皇亲国戚欺凌施暴他是一概由之,骨肉亲情倒是顾及了,算仁君乎?” 这一刻,于谦那是无话可说。 “朕也知道,仅用这些个例来对比,那是有失偏颇的。” 还是朱允炆自己开了口,倒是没有一意孤行的固执己见。“这两人是不同的极端,拿出来做比较,倒是显得过于刻意了,只是朕没办法啊,咱们大明朝太大了,掌握如此庞大的一个国家,若不是一个内心坚定的君王,那是万万做不好的。 爷爷死前将这个国家交到朕手里的时候,一再嘱咐的只有一句话,就是希望朕,能对天下的老百姓好一点。 朕险些把头发都熬白了,也没有想明白,到底该怎么做才算是对百姓好,只是吃饱穿暖吗? 没多久,朕就获悉了朱榑在山东整出的案子。 这个该死的东西,他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数百工人,强抢民女意欲奸淫,遭到反抗后竟将人活活烧死。 那个时候朕突然就知道了,让这天下百姓活得像个人,才是真正的对老百姓好!” 回忆起几十年前的过往,朱允炆的眼眶红了:“百姓不是权贵眼中的草芥猪狗,百姓是人,跟朕一样活生生的人,有家庭亦有亲友子女。 他们本就该堂堂正正的活着,而不是畏惧权贵,躲在泥土之下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们同朕一样,是大明这一伟大国家的一份子! 这就是朕当政之后的唯一信条,朕坚定不移的在这一信条下执国家之政,那么,朕的接班人也必须拥有一个坚定的信仰,心软的人,绝不配做大明的皇帝。 因为这山河日月,亿万黎庶,朕放不下啊。” 这一刻,于谦已是离座拜倒在地,额头贴于地上,泣声道。 “君父慈恩。” “文奎就是太不坚定了。”朱允炆叹了口气:“他去凤阳府主政,被徐王府弄得昏头转向,政务理弄的堪称是一团乱麻。 朕御驾北上去山西的时候,途径凤阳府,当时朕本来是带了封手谕打算给徐王府的,但见了文奎这般无奈,真是恨铁不成钢,但朕还是给了他机会,便让双喜把信烧掉,希望他能靠自己的能力来处理掉。 厺厽 奇幻小说网 7huan.com 厺厽。结果啊,这些事他还是办不好,还要文圻来给他出主意。 那个时候朕便知道,朕或许,该重点培养一下文圻了。” 于谦跪伏在地上屏住呼吸。 连大皇子的世界都是朱允炆一手构造起来的,那得到‘重点培养’的朱文圻,他的世界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可是,这些宫廷秘事,皇帝为什么要说与自己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八章:真相(四) 静谧的暖阁里,一时便只剩下朱允炆的喘气之声。 他方才的情绪罕见的有些波动。 “嗒。” 饮尽杯中茶,朱允炆将茶杯放于桌面上,所有的情绪也在这清脆的一声后归于平静。 “起来吧。” 趴在地上的于谦忙起身,先忙着给朱允炆添上茶,这才落下屁股。 “文圻这孩子身上的优缺点也很明显,最大的缺点就是功利心太重,小聪明太多。”朱允炆对两个儿子的态度还是不偏不倚的,并没有因为对朱文奎失望了,便偏爱老二。 “他没有做皇帝的胸怀和气度,对一丁半点的小事都要争个胜负输赢出来,上学的时候就该好好学习,非要鼓捣什么学生会去参加新年大宴。” 说及这件事,于谦陡然脸红了一下。 因为当初为了参加那次内阁搞出的新年大宴,就是他于谦给朱文奎出的点子,才让后者可以顺利的以凤阳知府的身份列席参见。 要不是因为朱文奎,朱文圻又怎么可能一门心思的削着脑袋都要挤进去。 所以虽然朱允炆是在批评朱文圻,却又何尝不是隐晦的批评于谦和朱文奎呢。 别动不动就斤斤计较这些小事,以为能在这种事上露露脸就有了光,就能显示出自己多么有权谋手段,这些个微末伎俩在皇帝这个层面去俯瞰,就是在耍小聪明。 而治国,却是绝不可以耍小聪明的。 现在于谦自身也算的上是高级官员了,你在让他以眼下的眼界、格局重新对待这种事,他自己绝不会再干出这种事来,因为参不参加的已经不重要了。 去结识更多的官员,增加自身在仕途上的政治资源,增强自己的政治力量,方便提拔进步吗? 这政治资源、政治力量两个词不是随便用的。 听起来挺唬人,也就骗骗老百姓和底层公员。 底层、基层的公员、官员想要获得提拔,确实需要人脉关系,这实打实来说几千年来一直如此,不然千军万马独木桥,凭什么提拔你。 而中上层以上级别的官员再想获得提拔,甚至到了于谦这个级别,政治资源的多寡、政治力量的厚薄占据的主导地位并不大。 核心是官员在政治大局中的方向和路线是否正确。 谁让大明是帝制国家呢。 这不是多党派多元核心政体,哪一方占据的席位多,手里握着的票数多就可以上台执政,大明只有一个核心,那就是朱允炆这个皇帝。 那么如何在执政理念上和朱允炆保持一致,才是到于谦这个级别之后能够继续提拔的唯一途径,各部尚书在往上的内阁阁臣,不是某个人、某个党派可以越过朱允炆直接决定的。 而朱允炆的执政理念又很简单。 ‘为人民服务’! 这既是朱允炆的执政理念,也是天子即国家,阐述出来的思想和大局要求。 任何一个官员,哪怕他官做的再大,当他丧失这一政治理念之后,最终的结局一定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锒铛入狱被人民和历史唾弃。 眼下的大明朝,绝没有谁会想去做第二个胡惟庸。 “不过好在,文圻要比他大哥坚定的多。” 此刻朱允炆的话锋一转,说起了朱文圻的优点来:“这一点来说,算是朕最看重的,而朕要做的就是给他塑造一个正确的价值观,给他安排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他只需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朱允炆便笑了起来:“不过朕这个安排可不是直眉瞪眼的冲他去的,而是给他兜几个圈子。” 于谦亦乐了,二皇子的人生旅程说起来,可是要比朱文奎还要精彩。 可不是吗,如今都混到去龙江造船厂做工了。 前十几年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泉州知府,如今一把打下尘埃,重头再来。 他就不怕这辈子都没有复起的机会? “大丈夫嘛,起起落落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就看他能不能扛得住。” 朱允炆长吐一口气,冲于谦笑笑:“这些事憋朕心里也有几十年了,今日倒是难得同你在这里说了出来,痛快多了。” 他是舒服了,这一边的于谦却是愈加紧张。 自古伴君如伴虎,自己今天知道了皇帝那么多秘密,怎么想也不是件好事啊。 这也就是于谦年轻,加上一片赤诚之心,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喜欢瞎揣测,要是放在当年那一心七窍玲珑的杨士奇,那是绝不会跟这里听朱允炆说那么多皇室秘密的。 “将来的事,朕只做最后一件。” 朱允炆一起身,于谦也跟着站了起来,随在朱允炆身后离开暖阁,在廊道内迈步走着。 “山东的案子还在悬着、江南六省的工厂也会随着时间,闹出越来越多的幺蛾子,朕今日让文奎去江南,这便是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了。” 于谦顿时觉得周身上下的血都冰冻起来。 二子夺嫡的戏台皇帝已经搭好了,就在江南六省。 是啊,朱文奎这次挑头下江南,怎么可能不去南京,又怎么可能不去见见朱文圻这个兄弟。 两人可能谁都不知道,皇帝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一出大戏,两人从小到大虚构的世界将在这次见面彻底融做一体。 而后在这新的虚构的世界中,真正的短兵相接。 大明的皇帝只能有一个。 “朕从来没有考虑过分封。” 就在于谦还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朱允炆的声音:“朕初登大宝的时候曾经短暂的考虑过一次,但如今朕不考虑了。 咱大明的发展速度只要按照眼下继续保持下去,最多两百年,这天穹之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将在中央的直接管辖之下,现在分封出去,后代承继之君就没有探索未知和开疆拓土的欲望了。” 西北张辅的兵锋已经打到了莫斯科,等将来铁路铺过去的时候,征服欧洲还算什么难事。 英法还在百年混战之中,眼下的欧罗巴全部绑在一起,便是连大明一个战区都打不过。 眼下的大明,可以压得全世界都喘不过气! 朱允炆亲手缔造出来的这一个庞大帝国,只要后面的路不走歪,已经注定会实现新的秦皇扫六合。 “奋六世余烈。” 朱允炆仰起脖子看向骄阳,笑了起来:“一两百年之后,大明也该换六七代君主,到时候,朕的后世子孙必定会做出统一全世界的伟大功绩,留下冠绝万世的美誉。” “但陛下您的功劳,注定是最大的。” 身背后,几十号人拜伏在地,于谦喊了一句:“历史将会永恒铭记,君父才是我大明最伟大的帝王,万岁万万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九章:夺嫡的大幕缓缓拉开(上) 皇明四十四年秋,朱文奎终究是等到了离京南下的这一天。 纵使心中再多少不愿意担这份差事,朱文奎也没有拒绝的勇气,但他进皇宫的时候,心里是非常悲凉的。 既然父皇打算安排自己进入内阁,那么就是给老二腾位置,储君之位看来是定了。 而在离开的前一天,朱文奎去见了朱允炆。 “再晚一天走吧,能好好陪你母后一天,别光道个别弄得神色匆匆。” 朱允炆的脸色有些憔悴:“你母后这几天身体有些不好。” 自打皇明四十三年年底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冷空气降温之后,马恩慧便染了风寒,调养好了之后,这到今年一降温又染了病,太医院上下拿出来的意见就是落了病根。 弄得这些天,朱允炆心情一直不好。 这时代的医疗水平实在是太差了。 “是,儿臣告退。” 朱文奎恭谨的躬身离开,身背后,朱允炆的目光一直逗留了许久,直到视线尽头再也看不到,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将目光收回,耳边就响起了双喜的声音。 “皇爷,奴婢想跟您请些假。” 正迈步打算走出宫阁的朱允炆愣了一下,几十年来,这还是双喜第一次找他开口请假呢。 “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算什么事。”双喜嘬着牙花,神情有些犹豫:“算了,奴婢还是留这吧。” 这倒是弄得朱允炆有些不痛快,一挥手:“你跟朕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什么事直说,朕要帮你点啥,都允了。” 这份许诺弄得双喜颇为受宠若惊,嘴里先是道了恩,而后才说起请假的事由。 “还不是老家县里来了信,奴婢父母坟墓那一片要通路,所以要迁坟,这前些年一直都是奴婢几个叔伯帮着奴婢料理,现在叔伯们也都过世了,几个叔伯家兄弟不敢做主就把这事传奴婢这来了,所以奴婢想着一是回老家给父母迁个好点风景的穴,二一个也是顺带祭拜一下,毕竟几十年奴婢都没回去给二老烧过纸。” 双喜的话让朱允炆猛然沉默下来。 几十年来,双喜从来没有说起过给他父母祭奠的事,让朱允炆潜意识里便忘了个干净。 现在才知道,人双喜不是没爹没娘的石猴,只是从来没提过罢了。 那是一心一意的呆在朱允炆跟前伺候着。 “这些年,难为你了。”朱允炆有些感动,拍了拍双喜肩头,让后者哽咽着连呼不敢。 “唉。”朱允炆仰头叹了口气:“但朕今天怕是要委屈你一下,今年先别急着回去了,你也知道,文奎马上就要南下,搭台子的事还得你替朕把好关,等这事理弄到正轨上,你再回老家料理,你看成吗。” 双喜便忙拜倒:“皇爷的事为重,奴婢不委屈,谢皇爷恩。” 伸手扶起双喜,朱允炆顾身边不远处一小宦官道:“去给通政司的递个话,就说孙公公老家的路先别修了。” “可不敢!”小宦官都还没走,双喜就又噗通一声跪下,连呼不敢:“皇爷,地方修路乃是施政所需,哪可为了奴婢父母迁坟这般小事而搁置,国家的事万不敢因私情而废误,请皇爷收回成命。” “父母迁坟终是大事,你怎可不去。”朱允炆拉起双喜,真诚道:“二十多年了,朕没为你做过什么,这事便依了朕吧。”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但双喜还是坚定不移的摇头,虽泪流满面,但依旧抗命:“请恕奴婢无法从命,皇爷一世为公,不能为奴婢徇私,若是史书留了笔,奴婢就是万死都难洗愧疚之感了。” 说罢又哽咽道:“都是奴婢的错,不该将此事说与皇爷您,让您左右为难,奴婢真是该死。” “好了好了,依你依你。” 一看双喜这哭的厉害,朱允炆那是大感头疼,只好一皱眉头发火,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步:“只是委屈你了,此番朕记下,等忙完江南的事,你父母迁坟的一应花销,朕给你出钱,内帑的钱你想花多少花多少。” 这话一说,宫阁间那些个宦官宫娥听得可是心里一阵艳羡。 从皇帝的内帑里花钱? 这待遇就是皇后贵妃什么都没有。 后妃这些个娘娘想给娘家钱,那都是拿自己的私房钱,也就是每年朱允炆给这些媳妇,后者们不舍得花或者花不光就留一部分下来,帮衬一下娘家也就如此了。 若说伸手进御前司的内务府? 这么多年,连朱允炆的儿孙可都不敢。 在皇帝这心里,孙双喜的地位那可真是高到不行了。 这边朱允炆忙着宽双喜的心,坤宁宫里,朱文奎也在忙着宽马恩慧的心。 后者躺卧凤褟神情委顿,朱文奎就跪在床边,关切着问话。 “母后凤体可好些吗。” “咳,唉。” 马恩慧张口先咳了一声,忙的朱文奎忙去找痰盂来接。 “去年害的病,今年又重了几分。”咳出痰来,马恩慧算是舒服一些,喘上两口气简单念叨一句自己的病情,就看向朱文奎,关切起后者来:“不说这事,你呢,这次怎得突然要离京去江南了。” 朱文奎面色带着几分担忧,端着茶喂了马恩慧几口,有些惆怅:“都是内阁的安排,儿臣也没法多言。” “怕不是内阁,是你父皇吧,咳咳。” 床榻上,马恩慧如此说道,让朱文奎下意识的面容一紧。 自己母后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娘我太了解你父皇的为人了,你...咳咳咳咳,这次南下去江南的事,一定是他一手安排的。” 马恩慧手捏着朱文奎的手腕,如此说道:“这次去江南,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一句话顿时让朱文奎面色大变。 这话没头没尾的从何说及? “前些日子你在家里和于谦说的话,有人传到我耳朵里了。” 马恩慧闭着眼睛,像是一个疲惫的妇人,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朱文奎暗暗心惊:“你想啊,你说的话连我都知道了,你父皇会不知道吗。” 对这一点,朱文奎自己都有心理准备,他跟于谦发完脾气之后,自己心里就明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传进自己父皇的耳朵里。 只是他现在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这么多年遇到的事,其实全都是朱允炆一手安排的而已。 “你想啊,你父皇知道了这些事,却还让你去江南,为什么?” 如果真的是打算放弃掉朱文奎,选朱文圻做太子,又何必废这个劲的折腾朱文奎。 “母后。”朱文奎的声音有些颤抖:“您的意思是,父皇不只是打算拿我去做老二的磨刀石?” “谁磨谁还不一定呢。” 说这话的时候,马恩慧睁大了眼,扭头看向朱文奎,眸子里的疲惫进去,全是犀利的精芒,刺的朱文奎都有些不敢直视。 “你跟你二弟比起来,最大的不足之处就是你没有那小子精明,那小东西打小鬼点子就多,这次看来也是把你父皇的心里给摸透了。 所以这次你去江南,听娘一句,多留意留意你二弟这几年都在忙什么。” 喘口气,复道:“看看那小子是做了哪些事才会让你父皇突然觉得他可以配得上做储君了,你只要弄明白他,就能通过他弄明白你父皇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要弄懂了、摸透了,这天底下,就是你和他两个人有资格来接你父皇的位子。” 马恩慧死死攥住朱文奎的手,捏的后者虎口都发了白。 “你父皇的为人,我太了解了,他要的不是什么子孝孙贤,他要的,是一个能秉持他意志、能承担起他对这个国家所有爱的接班人。 你一定要弄清楚你父皇对接班人的要求是什么,弄明白之后。” 话到这里沉默下来,就在朱文奎想开口询问时,马恩慧的话让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朱文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章:夺嫡的大幕缓缓拉开(中) 坤宁宫,马恩慧的暖阁里一片死寂。 朱文奎瘫坐在床榻边,一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整个脑子更是懵的,被马恩慧攥住的手不住在颤抖。 他刚从自己母后嘴里听到了句什么? 杀了他! 攫欝攫欝。自己的母后竟然授意自己,杀死朱文圻? 这可是杀人,还是杀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啊。 别说杀朱文圻这个手足兄弟了,就是换一个平民百姓让他朱文奎杀,他朱文奎也万不敢做这种事。 自家老爹那是什么脾气? 但凡自己干出草菅人命的事来,四二式燧发枪里的子弹,就能打进他朱文奎的脑袋里! 他爹甚至都不会去刑场看一眼,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娘,这事做不得啊。” 朱文奎回过神,反手握住马恩慧的手,话音都颤抖了起来,摇头的功夫嘴唇都在哆嗦。 “千万别说这话,万一传到父皇耳朵里,你我娘俩都完了。” 厺厽 笔下文学 bxwx.co 厺厽。“你在怕什么?” 马恩慧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而是扶着床榻站起来,走到一旁,身后朱文奎紧紧相随,疑惑道:“母后,您这是做什么?” 没有理自己的儿子,马恩慧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对绝美的手镯。 “这是很多年前孝慈高皇后所戴,我嫁你父皇的时候,太祖皇帝赐给我的。” 说话间,马恩慧突然扬手,将其中一个手镯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顿时摔的粉碎,惊得朱文奎睁大了眼睛。 如此贵重的物件,就这么被自己老娘给碎了? “现在,就剩这么一个了。” 马恩慧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零碎,仿佛那价值连城的配饰只是一堆垃圾般,将仅剩的一只手镯放到朱文奎的手里:“好了,它的价值已经比方才的一对更高无数倍。” 一瞬间,朱文奎便如醍醐灌等您有时间,可去北京,他和郑叔叔都想您了。” 一句话,让朱棣有些感动,也是老人了,本就伤春悲秋的岁数,加上朱文奎话里提到了郑和,就更让朱棣忆起多年故事。 “会的会的,再过两年瞻基的工作都稳定了之后,我这把老骨头要还能动的了,就去。” 攫欝攫欝。应下了这邀请后,朱棣又说及了正事:“内阁交办了哪些事啊。” “说是工部打算改制,让我挑头弄了个调研组,说看看江南六省的工业、工厂和工人现状,有没有哪些需要亟待解决的社会问题。” 朱文奎如实道来:“最好呢,多看看这江南几省,毕竟您也知道,江南一地,牵挂中央超过六成的财政,是财税重地。 何况之前因为五军府裁汰的事,又闹过东南军区跟中央不是一条心的乱子。” 话里念叨到了五军府,朱棣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太好看,半晌才叹了一句:“当年都是出生入死为国献力的老兄弟,现在受此事,一个个的身体也都不好。” 对朱棣的感慨,朱文奎没法接话。 巘戅巘戅。他总不能数落朱允炆吧。 “罢,都过去的事了。”朱棣的情绪来去很快,又鼓励了朱文奎一句:“既然这次是内阁交代的差事,你要好好办,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孤说,南京这地界,孤的脸还是有用的。” “可不敢劳您费心。” 厺厽 笔趣阁 flyncool.com 厺厽。朱文奎谦逊了一句,拿起茶壶往朱棣的杯子里续上茶水,放下的功夫说道:“哦对了,问一下四叔祖,这几年,文圻在南京可都还好。” 这一声,朱棣刚端起杯子的手便僵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一章:夺嫡的大幕缓缓拉开(下) 虽然说眼下的朱棣确实是老了,但老不代表脑子就混。 朱文奎看似无意间的这一句关切,让朱棣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可能连朱棣自己都说不上来,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他还是觉察有些不对。 攫欝攫欝。作为一个已经退出权力中枢的亲王,朱棣是绝不会想着重新将自己和自己一家投入权力的漩涡中,所以他在短短的一怔之后,就很快恢复了自然。 “你说文圻啊,他挺好的吧,就是可能平时工作太忙,也没时间来孤这,你也知道,他在城外的龙江船厂做工,平日里就连回家的时间都不多,也就偶尔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来看看孤这个老头子,坐不得一下就走。” 这番话,那是一丁点有用的情报价值都没有。 朱文奎笑笑,他本就没打算能从朱棣的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问朱棣还真就只是随口关切。 再怎么说,他作为朱文圻的大哥,要是不关切一句岂不是说不过去。 只是朱棣这番回答,多少显得有些政治小心,添了几分生疏防范的意味了。 有了这次问答,多少还是影响了一些气氛,两人之后的说话便开始以家长里短的寒暄为主,一句有营养的话都不复存在。 留在这燕王府里吃了饭,朱文奎便按着规矩告辞离开,没有多待的意思。 倒是出门的时候正撞上下班回来的朱瞻基,堂兄弟两人又在门口交谈几句。 交谈中,朱文奎才知道,眼下朱瞻基已经过了南京当地的省考,眼下是城建处的科员。 “怎么忙这么晚才回来。” “别提了,知府衙门对老城区又做一片规划,马上动土拆迁,这不整天摸底呢吗,所以忙了点。”朱瞻基一手把着自行车的大梁,看得出来他这一路上蹬的不慢,额角还挂着汗呢。 “倒是殿下您怎么得空来南京了,您不是在北京做知府吗?” “卸任了。”朱文奎笑笑,伸手拍了拍朱瞻基的肩头:“我来南京看看江南几省的工业发展情况,要做份报告给内阁,等过两天我忙完这初来乍到,你我兄弟再聚。” “诶,您先忙。”朱瞻基送了两步,看着朱文奎上了马车消失在街角,自己才推着自行车回府,同正堂之上端杯饮茶的朱棣打了声招呼。 “爷爷,孙儿刚在府外见到大皇子殿下了。” “嗯。”朱棣垂着眼皮,红通通的脸上还散发着几丝酒意:“见到了,没说什么吧。” 巘戅追书看巘戅。“没有,就打声招呼。”朱瞻基在朱棣的下手正襟危坐:“不过孙儿感觉大皇子似乎有些心事忡忡的。” 嗫嚅着嘴唇,朱瞻基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他跟孙儿说他是奉内阁的命来看江南几省的工业发展情况,但孙儿就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并不是冲这事来的。” “哟,你还有这嗅觉呢。”朱棣乐了,看向朱瞻基赞许不已:“不错,到底是随你爹,是个从政的好料子。” 一句夸奖,让朱瞻基嘿嘿直笑,挠头谦虚起来:“也就是感觉而已,错打错着罢了。” “那你跟爷爷说说,他不是为办差来的,那来南京是冲什么事。” “这孙儿就不知道了。” 看到朱瞻基犯迷糊,朱棣倒也不强求,到底谁让朱瞻基才二十出头呢,这个岁数的孩子才刚参加工作,又能有什么本事。 “他是奔着二皇子来的。”朱棣交代了一句:“你小子自己注点意,再跟大皇子碰面之后,少说话,最好呢就啥话也别说。” “成,孙儿记下了。”朱瞻基虽然暂时还不太懂朱棣的意思,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起身告辞:“爷爷您坐着,孙儿下去洗漱一下就睡了,明早还得去衙门公干呢。” “嗯。” 朱棣嗯了一声,看着朱瞻基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又喊了一句:“对了,你现在在城建处工作,咱们南京城里各大工地、工区里面,有没有那什么工人会的存在。” 不远处,朱瞻基的背影站住,随后转身回了一句:“有的,爷爷问这做什么。” “那什么工人会,都是谁组织的。” “这,孙儿不太清楚。”朱瞻基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好像是几个比较有威望的工头搞起来的,目的是为了大家伙抱团,好向衙门或者负责开发的商人要工钱,不少工人觉得不错,都进了这什么工人会。” “你之前还在南京大学上学的时候,是学生会的吧。” 朱棣的问题东一句西一句,问得朱瞻基更是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应了声是。 心里还在想着,自己在南京大学读了四年书,从第一年就入了学生会,这事家里早都知道了,为什么朱棣还要问。 但随后,朱瞻基就捕捉到了自己爷爷问这两个问题的意思。 学生会是朱文圻一手搞出来的,这也是南京满城皆知的事了。 厺厽 追书看 zhuishukan.com 厺厽。就是到现在,朱文圻可都还兼着南京学生会会长的位置呢。 “爷爷的意思,是觉得这什么工人会组织,也是二皇子在幕后操控弄出来的?” 朱瞻基惊疑不定:“眼下南京一府连着周边,类似的工会组织可是发展的不慢,大小四十多个,从众怕是有五六万了。” 说着说着,朱瞻基倒抽一口凉气:“爷爷,您是怀疑,二皇子有......” “闭嘴!” 朱棣陡然喝了一句,已经老衰的瞳孔又炸出了刺目的锋芒:“孤就随口问你一句,你想的太多了,滚回屋睡你的觉,安心工作,不该你想的不要想。” “是,孙儿告退。” 朱瞻基也是吓得有些魂不守舍,做了一个不工整的揖,而后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开。 也就是在这一夜,南京城西犄角旮旯的一处民舍内,朱文圻推开了窗户,仰脖看着高悬的皓月。 窗外,是一片盛茂的灌木丛。 “大哥,你这是冲我来的啊。” 呵呵着笑了两句,朱文圻又嘀咕了一句:“但是啊,你来晚了,星星之火一旦扑灭的慢,就一定会燎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二章:大戏开锣(上) 从朱棣的府上离开,朱文奎回到了南京招待所。 这是他和此行调研组所有人在南京的临时驻地,虽然说朱文奎自己在南京是有府邸的,这么多年一直留着,可毕竟是来公干,也不好自己一个人离开调研组回老宅住。 招待所大楼,本就是应当朱文奎待的地方。 在最大的一间招待住房内,朱文奎一直静静的坐在客厅内品茗静读,墙壁上十几盏油灯,映的整间客房光亮如昼。 他在等人,等一个南京此行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人。 很长一阵静谧的等待,门响了。攫欝攫欝 声音很轻、很细微,不过对处在一个非常安静环境内的朱文奎来说,还是让后者下意识的脸皮跳动一下。 “进来。” 总算是等到人来了。 那么,又是什么人能值得朱文奎苦等到现在。 “卑职,南京特情司司正顾凤年见过大皇子殿下金安。” 来人叫顾凤年,而他的身份也足够慑人。 西厂南京特情司的一把手,也是江南各省情报机关的大头头。 “顾司正来了,快请坐吧。” 朱文奎微笑着起身,伸手引了一下,招呼着顾凤年落座,同时自己还亲切的为顾凤年斟上了茶水,这礼贤下士的姿态可谓是做得相当充足。 “卑职不敢,大皇子实在是折煞卑职了。” 对于朱文奎的礼待,顾凤年自然是一口的惶恐,小心翼翼的落下半个屁股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请殿下见谅,卑职的公务繁忙,很难久待,殿下深夜召唤,有什么指示但请示下,卑职马上去做。” 好一嘴虚词客套。厺厽 阅笔趣 yuebiqu.com 厺厽 对于顾凤年嘴里的谦卑,朱文奎那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自己的话在顾凤年耳朵里,怕不是连个屁都不如,哪还指望顾凤年能够照做。 “唉。” 朱文奎先是叹了口气,而后说道:“想必顾司正应该是知道本宫这次离京南下的原因。” “卑职不知。” 对顾凤年的装傻,朱文奎也不恼,既然顾凤年不愿意接话,他索性就自己说了出来。 “内阁交代的差事,让本宫带调研组好好看看江南几省的情况,谁让江南几省是咱大明的财税重地,江南可是实打实的半壁江山,江南要是出了乱子,国家就得出大乱子。” “是是是,这是自然。” 顾凤年不懂朱文奎想说什么,他只管一嘴的应和,等着今天这次见面早点结束。 “所以本宫这来到南京地界的第一天,就先请顾司正来一趟。” 发现眼前的顾凤年怎么都不愿意搭茬接话,朱文奎也不急,口气依旧温和的说道:“顾司正负责南京特情司,同时也是江南六省特情司的总协调人,可以说,在江南地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顾司正你,本宫就想问一下,最近几年江南没什么事吧。” “仰赖君父如天之德庇佑,江南地界,诸事顺遂,百姓安居乐业,江山社稷稳固。”顾凤年中规中矩的应了一声,便只当这次朱文奎找他来,是例行公事的简单询问。 “那就好,那就好。” 朱文奎端起茶碗轻轻一润嘴唇:“内阁也是看了通政司的奏疏,有些担心罢了。” 什么奏疏,担心什么? 顾凤年心中自然是难免会有些好奇,但他没有开口问,保持着沉默。 “看顾司正这神情似乎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朱文奎挑了眉毛,有些不满意:“这可不是小事啊,内阁都知道了,你主管特情司要是知情不报,那本宫回了京,可是要跟孙公公说一声的。” 这一句话,可是顶到了顾凤年的肺管子上。 他这根本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就被朱文奎一句话将火烧到了他身上。 但虽然心里焦急,可多年的特情工作让顾凤年仍旧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更是轻笑起来:“殿下见谅,卑职特情司公务实在繁多,不知道殿下说的,是哪一件事。” “还不是湖广汉阳锻钢厂一个年轻的工人回家路上猝死的事。” 朱文奎叹了口气,有些伤感:“连续工作六个时辰,一个月连休息都不舍得,导致劳累过度猝死路上,结果呢,因为不属于在工作岗位上死亡,工厂拒绝赔付,官司闹到了府里的通判处,最后还是以工厂胜诉为终。” 这都哪跟哪的事情? 一个工人死在哪里,工厂有没有担负责任,或者有没有欺凌老百姓更甚至与当地府县衙门之间是否存在见不得光的勾当,这和今晚这谈话有什么关系? 顾凤年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能报到中央去? “人命关天,这能是小事吗?”似乎看出了顾凤年的心思,朱文奎又添了一句:“更何况,死者是技工学校毕业的,毕业之前在南京上学期间入了学生会,也是与会成员之一,他死了之后,几个南京法学院的同学专门跑到湖广替他打官司。 这事可就不是小事了,一个学生会组织,都开始想要影响地方公衙的施政断案,那还得了? 于是湖广当局就把这个发现报到了通政司,又转道了内阁,内阁就想了解一下,这南京的学生会,这些年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说到这里,朱文奎停住了话头,自顾自的添茶,但随后说出来的话,却让顾凤年开始额头冒汗。 “内阁听说的事可不少,譬如南京当地还有仿效类似学生会的组织,再搞什么工人会,然后江南各地有样学样,工厂、工地、码头这些个地方,什么工人组织、同乡组织那是层出不穷五花八门,虽然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报团取暖,争取合理利益,但到底也是让内阁有些坐不住。 顾司正,这些年父皇不太问事,朝政多交内阁署理,眼下地方出了这些事,内阁两眼一抹黑看不清楚才让本宫来查,你们特情司要是有什么发现,早报,好宽大家的心呐。” “是,卑职下去马上重点跟进侦讯此事,但有发现,会立刻上报御前司孙公公那里。” 虽然心里面有些慌,但顾凤年还是有话把朱文奎堵住。 特情司是西厂管辖,西厂归御前司直领,跟内阁完全不沾边。 所以朱文奎拿内阁来压他顾凤年,顾凤年还没有怕到腿软的地步。 想从他顾凤年嘴里套话,想都别想。 “好,有顾司正这句话本宫就宽了心,还望顾司正日后多与本宫通通气。” 朱文奎脸上带笑,起身送顾凤年离开,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小声念叨了一句:“还是得麻烦顾司正一件小事,江南的事内阁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有所顾忌,日后顾司正上报御前司的时候,千万别提文圻。”巘戅阅巘戅 “放心,卑职......” 总算是结束了对话,顾凤年心头顿时轻松,堪堪前脚踏出门槛,后脚这随口一句就傻了眼。 侧着身子,正对上朱文奎那深沉看不见底的眸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三章:大戏开锣(中) 安静的廊道里,气氛凝重的几乎快要让人窒息。 半个身子跨出门槛的顾凤年,脖子僵硬的看着门内的朱文奎,脑子都快炸了。 他总算是知道今晚朱文奎喊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什么谈话、什么内阁交办差事、什么湖广汉阳工厂死人。 攫欝攫欝。亦或者所谓的学生会、工人组织,那全是一堆垫话,目的不过是让自己胡思乱想的瞎猜罢了。 只有离开前这最后一句简单的‘请求’,才是朱文奎真正想要套的话。 在自己最放松的一瞬间,随口念叨一句,就让自己这个干了几十年情报工作的特务头子着了道。 打了几十年的雁,到头,竟然让雁啄了眼睛! 这句失言,朱文奎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情报。 南京当局这些个工会组织,幕后都是自己那个弟弟一手组织起来的,对此,特情司是知道的! 朱文奎一直在怀疑,南京这些个工会组织是怎么冒出来的,而怀疑的第一对象,自然是朱文圻。 所以,朱文奎就诈了顾凤年一句,就这一句,诈出来了! 这一刻,朱文奎笑的很开心,但这笑容,却让顾凤年不寒而栗。 “顾司正,应该不急着走了吧。” 朱文奎如此说道:“要么再坐一会?” 面对朱文奎的微笑邀请,顾凤年狠狠的咽了口唾沫,他当然明白这邀请是什么含义。 他犯了一个情报工作者最大的错误,如果这事见了光,他这辈子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不止是职业生涯,还包括他顾凤年的生命! 因为,顾凤年这一不小心露出的情报,那可是西厂特一级绝密。 所有涉及皇子的情报安排,可全部都是要直通朱允炆那里的! 再进得屋里,顾凤年就明显要比方才拘束的多,坐在椅子里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顾司正紧张什么?”朱文奎明知故问了一句,温和笑着添上一杯茶推到顾凤年的面前:“南京此间的事,哪些同文圻有关系,哪些没有关系,本宫相信顾司正心里是最清楚的,本宫这次来就是希望劝文圻尽早收手,望他迷途知返,顾司正以为然否?” 朱文奎想要弄明白自家弟弟的心中所想,但也知道,自己直接去找朱文圻套话,那根本是不可能套出来的。 自己这个弟弟有多机灵,朱文奎是深有体会。 所以才有今天想方设法的去套顾凤年,先把顾凤年套住,自然可以从顾凤年的嘴里得知眼下朱文圻所有的所作所为。 甭管自己能不能弄明白这些事的深意,朱文奎都打算先利用特情司的能力,叫一声停! 只要停下来,急的就该是朱文圻了,而这人一急,就容易露出破绽。 “卑职有紧张吗。”顾凤年没敢扬手去擦脑门的汗,有些生硬的咧嘴打了个哈哈:“可能是今晚无风有些燥吧。” 嘴硬之后,顾凤年又沉默下来,犹豫着朱文奎推向自己的这个问题自己到底应不应接下来。 很显然,朱文奎这次下江南的目的那就是明确的奔着朱文圻而来,但是朱文奎可能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对朱文圻了如指掌,所以才会套自己的话,眼下更是打算逼自己将朱文圻的所作所为说出来。 说了,自己从此就相当于是认头了大皇子,胜败生死这一步就算是迈出去了。 不说,估计要不了两天自己就得死于非命。 因为朱文奎只需要把刚才套出来的消息散出去,说江南这些个工会、同乡会背后的筹谋者是朱文圻,那么孙双喜第一个就会要了他顾凤年的脑袋! 一念至此,顾凤年心里那个滋味可别提了,自己是千小心万小心,怎么就能弄到最后还是着了朱文奎的道,牵扯进如此这般要命的争斗之中。 虽然憋屈,但面上顾凤年也不敢多耽搁朱文奎,幽幽一叹,索性就将朱文圻自打留守南京之后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 “从圣上御驾迁都北京之后,二皇子便留在了这南京,起初数十日整日郁郁寡欢、沉湎饮酒,再不然就埋首在家做些个木匠活,直到,他的岳丈,南京前礼宾司司正现南京知府衙门同知陆英上门。 自从陆英寻了二皇子之后,二皇子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开始频频的往南京大学的学生会跑......” “等一下。” 厺厽 九饼中文 9bzw.com 厺厽。这时候,朱文奎喊了一句:“你刚才说,自从文圻岳丈上门去过一次之后,这文圻就变了?” “啊,对。” “可知缘由?” 抬首对上朱文奎的目光,顾凤年艰涩的咽了口唾沫,本想说一句不知道,但前者的声音恰当其实的响起‘还望顾司正与本宫坦诚相对啊。’ 这句警告,打消了顾凤年装傻充愣的小心思,只好一咬牙说道。 巘戅九饼中文巘戅。“陆英是接了御前司的密令,配合我们南京特情司工作,目的是,试探二皇子是否真的已经消极,是否还有上进之心。” 朱文奎的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就从这简单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 试探老二是否还有上进之心? 那便都不用猜,一定是父皇的想法在其中。 不过眼下朱文奎不太关心这一点,他隐隐捕捉到一个很重要的点。 那就是,陆英这位朱文圻的岳丈,一直在同南京特情司合作,执行御前司的密令,也就是说,接触朱文圻身边的人,都是父皇一手安排的。 一张密织的大网将朱文圻网在其中,而在幕后操控的父皇,正在有意的引导着什么。 “你继续往下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凤年也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朱文圻在南京这几年的所做所为都一一说了出来,让朱文奎的面色愈加凝重。 最后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攫欝攫欝 “没曾想,这才几年,本宫这个弟弟已经拉出了这么大的势力。” 工会是朱文圻手下力量最雄厚的组织,有数万成员,而控制工会的,以前的身份则是学生会成员! 南京大学、湖畔学院、南京军事学院、南京技术工程学院。 这些个著名学府的莘莘学子先是进入学生会,毕业后在进入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最后,牢牢的抱在一起!巘戅英雄联盟小说巘戅 这些人从来没有想过造反,更不会去造朱允炆这个皇帝、造大明这个国家的反,但他们还是抱成团,一个鼻孔出气。 为的,就是互相扶持,渗透和掌握国家、社会的资源与力量。 最终化成他们跻身向上爬的资本与支持。 这便足够可怕了。 “可是,就算他拉拢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很快,朱文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朱文圻只是一个普通工人身份,他就算拉出了这个势力又如何。厺厽 英雄联盟小说 yxlmxsw.com 厺厽 不造反的话,这些力量并不会扶着他成为皇帝。 而造反,这所谓的势力又会瞬间土崩瓦解,没人会支持朱文圻反朱允炆的。 “要搞明白,一定要搞明白。” 朱文奎眉关紧锁,看向顾凤年:“你说自从见了陆英之后,老二就频繁往学生会去,他在做什么?” “听说,是在研究。” “本宫知道了,辛苦顾司正,今晚的事,你知我知。” 起身送顾凤年离开,转身的朱文奎双眸发亮。 答案,在里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四章:大戏开锣(下) 来到南京的第二天,朱文奎还是同自己的二弟朱文圻见了面。 这也是一次必然的会晤,朱文奎是不可能避而不见老二的,无论怎么说,总不能给外界留下一个兄弟不睦的感官。 攫欝攫。哪怕是夺嫡的戏码已经开始,俩人之间总还是要面上过的去。 只是时间上有些不赶巧,朱文奎找到朱文圻家里的时候,后者还在龙江船厂做工没有回来,弄得朱文奎不得不在其家门外的马车里等上好一个时辰。 总算是在太阳西下的时候,车夫唤了一句昏昏欲睡的朱文奎。 “大皇子,二皇子回来了。” 这一句,便让朱文奎精神抖擞起来,在车里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确定神气活现后,这才走出。 正同倚着门框笑而不语的朱文圻打了照面。 四目相对,兄弟两人都一脸笑意。 “大哥。” “二弟。” 打声招呼的时间,朱文奎走近过去,拍了拍朱文圻的肩头:“好小子,几年不见,身子板已那么结实了。” 又上下打量几眼,频频点头:“黑了,但也更壮硕不少。” “大哥也是胖了不少。”朱文圻哈哈一笑。 “没法比,没法比。” 可不是吗,两人一个在京做官整日宴席不断,一个从早忙到晚挥汗如雨。 “寒舍简陋,倒是让大哥笑话了。” 推门进了院子,朱文圻嘴上告罪了一声,但是神情倒是没有什么羞赧。 当初他刚刚被一脚踢出权力中心的时候,朱文圻多少还有些转不开面子,所以一直都住在长安街自己的皇子府邸。 如今才是全然看破,安之若素的接受自己平民百姓身份,干脆就将自己在长安街的皇子府卖掉,搬到了西城边下,也是离着龙江船厂近。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院子不大,摆设也很简单,地上有些许木屑和木制品,还有几个船模,朱文奎扫视一圈频频点头:“不错,真的很不错。” “大哥快坐吧。” 引着朱文奎进入到里屋,朱文圻招呼了一句,又去拿了珍藏的茶叶给前者泡上,倒茶的功夫问了一句:“父皇近来可好。” “好的很,为兄来之前父皇一餐可食一斤米、两碗汤。”朱文奎应上一句:“加上项大师当年活着时留下的养身技,父皇的身子骨可是好的很。” 当年活着? 这一句让朱文圻愣住了,惊诧不已:“项大师去世了?” 这项大师可就是项彧,当年那是实打实的武林高手,可是会飞石杀人的猛人。 “项大师满打满算应该还不到七十吧,怎么会过世?” “唉,世事难料。” 朱文奎叹了口气:“听御医说,应该是项大师年幼的时候练功练得太狠,身子骨透支严重,加上当年又随着太祖南征北战,挡箭挨刀,身上有暗疾,能活到六十有七足堪称奇迹了。” 任是绝世的勇者,在时间面前,终难逃冢中枯骨的宿命结局。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唏嘘,还是朱文奎开口略过了这话题:“不说这事,对了二弟,怎没见弟媳和遵鋆娘俩。” “前些日子回娘家去了。” 朱文圻解释了一句:“这不是最近船厂里忙,隔三差五的我没法回来,为安全计,我就把她娘俩送到岳丈府上,托为照顾。” 南京再是大明富庶、安定之处,也难免不会有穷凶极恶歹徒,加上朱文圻眼下住的又不是长安街而是城西,南京的平民区域,每到深夜里,醉汉也是不少。 将自己媳妇一人扔在家里照料孩子,任谁都会有些放心不下。 这个解释,自然是说得通。 “遵鋆毕竟是父皇的亲孙子,二弟怎不去寻特情司,调几个人手于此看护一二呢。” 朱文奎叹息道:“再如何说,也是咱自家孩子,特情司总不敢不给这个面子,二弟你何苦如此。” “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那遵鋆自然也就是一个普通孩子不是皇孙,哪里配得上让特情司派人保护。” 巘戅小说tianl&#戅。这话说的便多少有些赌气的味道在其中,朱允炆剥离了朱文圻皇子的身份确实不假,但可没说要剥离自家孙子皇孙的身份。 隔代亲这种感情在老朱家身上那可是有优良传统的。 洪武皇帝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五章:大风暴前夕(一) 来到南京,把该见的人见一遍,该拜会的拜会到,朱文奎到底还是要把注意力暂时转移开。 总得办正事吧。 他又不是专程跑来就奔着朱文圻一个人,可还带着一个调研组呢。 南京知府衙门上下都翘首等着陪调研组开展工作,视察地方,整天在招待所趴窝待着那成什么样子了。 真要干出这么消极怠工的事来,就按许不忌那脾气,朱文奎纵是大皇子,许不忌都能跑到乾清宫,追着朱允炆告他朱文奎的状。 调研组的第一站,便是先走了一趟镇江。 镇江在南京的东面,两城离得很近,仅一百余里,原先也统属南直隶,后来南直隶拆分成江苏、安徽两省之后,镇江升格为镇江府,属江苏布政使司管辖。 镇江临近长江口,是大明国内漕运的主要城市,镇江船厂承包了超过四成国内漕运船只的订单,也是江南各省粮食向北输出的主要城市之一。 “过了这丹阳往东南,就是常州、苏州和上海。” 金山湖畔,一群官员观望风景,沿着湖畔边的小道漫步。 镇江当地的陪同官员走在朱文奎的身边,向后者介绍着其眼前看到的一切:“过了这金山湖,外联运粮河,往北近长江就是镇江运船一厂。” 一说起镇江运船厂,这名官员的脸上可就得意了起来,这算是他主政后最出色的政绩。 原先的镇江造船厂被一分为二,一厂就是只负责国内漕运船只的建造,而二厂则搬到了往东南七十余里,专司大型海船的兴造。 两厂一分,各司其职,镇江府当地又定了绩效奖励指标,两厂从一家人变成了竞争关系,这几年卯足了劲的投入生产工作,成为了镇江当地财政的主要收入支柱。 镇江只有四个县,是小府,但依托这份产业,财政经济不仅超了常州府,眼下更是直逼苏州府,妥妥的黑马姿态。 “镇江的工作本宫都看在眼里,也会一并写进此次调研的报告中,回转北京自然要递呈内阁阅览。” 一句肯定,让镇江知府的脸上笑开了花。 有功则赏,赏则重赏;有过必罚,罚则重罚。 这是许氏内阁的特点。 一省布政很可能因为一个错误就被摘去官帽子,而一个知府也可能因为一次立功直接成为一省布政。 这种提拔与罢黜的人事任命在大明官场屡见不鲜。 用许不忌的话来说,这种方式的赏罚就是给各省府地方官员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也是给地方官员明确的警告。 只要工作干得好,飞黄腾达少不了。但只要有一天懒惰空怠犯了错误,那一辈子就都不用操心政事了。 如此高压的从政环境,也就免不得地方一边痛骂‘官不聊生’,一边整日如坐针毡的劳心公事。 “眼下,这镇江船厂一共有多少工人。” 逛了一遍厂区,朱文奎随后问了一句:“镇江一府,总和又是多少工人。” “六万七千余人。”这些数据,知府这里心中有数,听到朱文奎问,一口就道了出来:“船厂有一万五千人,占了近三成,余下的数万人中女工占了一半,多从事一些轻工业、纺织业生产的工作,其他的男工多从事建筑、冶金、炼钢和重工业的配件生产。 镇江府去年年底的汇总税政会要和户政会要,镇江一府四县的主要收入中,工业收入和产出比重已经达到了全府的三成,种植业、养殖业和农副产品等传统行业比重从九成降到了五成,房产建筑业占据一成,运输业、服务业占最后一成。” “是吗。” 这份成绩让朱文奎挑了眉角,赞叹不已:“将传统农耕业的比重控制到五成以下,一直是内阁强调的主要政绩目标之一,也是吏部近三年连年吏察的考评重心,镇江府去年就能达标,说明这两年工作做的确实够努力啊。” 再次得到肯定,知府的脸已经灿烂的如花一般,他似乎可以看到了锦绣前程就在不远。 只是朱文奎这个时候话锋一折,又让知府的心跳漏了好几下。 “虽然镇江的工作做的非常不错,但是还要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啊。” 就这一句,便让镇江知府吓得浑身发紧,可不能因为一个不注意的小错误否定掉全盘的成绩啊,当下赶忙开口。 “可是镇江这边有哪里做的不对之处,恭聆殿下批评,下官知错马上更正。” “刘府官不必如此。” 朱文奎拍了拍后者的肩头,温和一笑表示宽心,语调也保持轻松的指出道:“一个呢,就是这生产排污的问题,本宫走了一圈,发现许多工厂都是图省事直接排进长江里,包括这建筑垃圾、废料焚烧的垃圾,赶时间可以理解,但内阁之前有过批示,陛下当年也有圣训在头,不能一味的图发展牺牲这青山绿水的生态环境,总得替后辈子孙把老祖宗留下的江山美景保护好。” 听到是这么个问题,知府刘江明显松了口气。 环保问题不是原则性、方向性的错误,中央虽然强调但还没到硬抓着不放的地步,只要尽早纠错,一般不作为吏察的评定内容。 “请殿下放下,镇江上下一定尽快落实殿下的指示,一个月之内,全面纠错这排放和垃圾倾泻的问题。” 做完了保证之后,刘江又打量了一眼朱文奎,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还有其他没做到的地方,还望殿下不吝指教。” “其他的地方。” 朱文奎沉吟着,走到了湖边,双手搭在护栏之上,看着湖景:“那就刘府官自己介绍一下吧,你觉得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好需要更正的地方。” 这话说的便是打官腔,刘江心说我自己要是有数还用得着你指示,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问的这一嘴。 但尊者话,不能不回。 现在就是编,刘江也得编一个错的地方出来。 只不过编哪方面的错就是个学问了。 刘江想了一阵,这才开口:“镇江在工人的使用和待遇安顿上还存有很大的不足,这一点,下官代表镇江要向殿下您,向内阁检讨。” 这一次调研组下来打的什么旗号? 这首件事就是江南六省的工业发展问题和工人待遇问题。 镇江的工业发展是绝不能有问题的,刘江要是说这方面存在问题,就是自己否定自己的政绩,那唯一能编错的地方只剩下后者了。 工人的待遇问题。 说这方面做的不好,然后进行自我纠错,也就可以说的上一句属尽心尽责,切实的再思考如何为工人群体进行服务。 如此一来,官声自然好听。 自己编出个错再纠正这个错,又能给自己的吏评加分。 一番对答,刘江可谓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朱文奎面露微笑,没有看刘江,仍旧目视湖面:“既然有不足,那就去改进,检验地方公衙施政能力,其本身是否存在良性的自我纠错机制也是检验的主要一点。 刘府官能够自行审视出工作过程中的错误不足,说明作为一府主官对大局的把握做的非常好。” 花花轿子人抬人,来自皇子的夸捧,让刘江自然是心花怒放。 “说起这工人问题的大局,更是要慎之又慎、当做施政的头等大事来对待。”朱文奎总算是不再看湖面,松开双手,迈步离开,刘江在身侧后亦步亦趋紧跟。 “一个呢,是工人群体本身对于国家建设和发展的重要性,二一个则是工人群体的力量性。” 朱文奎感慨一句:“工人数量越来越多,覆盖面越来越广,偏生工人呢又多是没上过学的苦寒大众,本身极容易遭受到黑心商人、工厂主的剥削压榨,这种事一定要警醒,发现了要坚决查处、免得更多工人遭受不公正的对待。” “是是是,殿下说的极是。”刘江一嘴的应和:“我们镇江当地,这两年一直在深入推进工人的社会保障体系,也向县一级衙门传达过,对于工人遭受剥削压榨之事、对于工厂主恃强凌弱的霸道行为要认真对待,妥善处理。” 朱文奎满意点头:“如此就最好,地方县堂、知府衙门、布政使司、朝廷、内阁才是工人唯一可以依靠保护他们权力利益、且是唯一有资格行使保护权的国家机构,像一些民间组织,进行自发抱团取暖行为,我们还是要做好这方面的宣导工作。” 圈子绕的如此大,最后朱文奎才算把自己的主要目的说出来,而就这一句,让刘江先怔而后惊。 “什么示威、抗议之类的,认为几百、几千人抱在一起就能实现诉求了?” 朱文奎皱着眉头如此道:“同乡会、工人会,虽然咱们大明律还没有明确规定这种组织是否具有合法性,单说这些组织成立后的行为,本宫就很不喜欢。 有诉求找衙门,动不动就召集一大群人罢工围堵工厂像什么样子,影响生产、也耽误国家发展,这种解决诉求的方式,是不可取的。” 说到最后,朱文奎停下脚步,半转身,一只手搭在刘江的肩头上。 “刘府官主管一府,抓全面工作,大局的是非问题一定要把握住,绝不能犯愚蠢的政治错误。” 国家和朝廷才是唯一保护工人和每一个大明子民的合法机构,任何自发的民间组织、地方同乡纽带组织和行业内的抱团取暖性组织,都是不合理更不合法、应被坚决取缔的! 这就是朱文奎想要向刘江传达的核心精神! 虽暂时不动朱文圻,也要先把朱文圻的根基打掉! 虽然朱文奎还没有弄明白朱文圻,但不管朱文圻干什么,先打掉朱文圻的根基准没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六章:大风暴前夕(二) ,日月永在 送走朱文奎的调研组当晚,刘江就面色阴沉的回到知府衙门。 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今天的接待,虽然镇江几项工作朱文奎都表现出了赞许和认可,但最后指出来的问题,对刘江而言,杀伤力可比否定还要严重。 如果镇江不能落实朱文奎的指示,那就是犯了最愚蠢的政治错误。 意味着,刘江的政治生命也该到头了。 “召集全府主官、各处处正来会议室开会。” 现在的刘江哪还有心思回家搂娇妻美妾睡觉,他甚至连正经饭都吃不上两口,拎着俩饭盒就坐进了会议室,干脆边吃边等。 也没让刘江等太久,半个时辰不到,知府衙门的同知、参政以及镇江府十二个处的处正全到齐了。 “府尊,可......” 同知黎景源刚开口,就见到刘江抬手,便知趣的缄口不言,在后者的左下手首位落座。 后面陆续进来的官员也都纷纷向刘江见礼后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 直到最后通政处的处正走到刘江身旁。 “府尊,人都到齐了。” 说罢了话,伸手将刘江面前的饭盒收走,续添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嗯。”刘江这才轻咳一声,扫视左右两侧同僚、下级。 “这个点请诸位来,是研讨大皇子殿下刚刚交代下来的指示,各位同本官一道商议一下,该如何去做。” 开门见山起了头,刘江就把之前朱文奎说的话,原话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末了添上自己的意思:“时下,我镇江亦即将步入工业大府的队列,虽然说在咱们镇江,还没有出现过工人罢工、闹事、集会、游行之类的恶劣事件,但亦要未雨绸缪,时刻警醒自己。 殿下的指示非常好,工人有冤屈、百姓有冤屈本就应该找衙门伸冤处理,几千来一贯如此,自己私下来商议联合叫个什么事。 更别说动不动来一次罢工了,一罢工,不仅影响生产,还影响国家的建设与发展,所以,咱们必须坚决将工会、同乡会这些个堪称隐患炸雷的组织提前取缔掉。” 一群人左右相顾,没想到刘江召集为的是这么件事,当下里,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只有户政处的处正周良皱起了眉头。 这个周良是个年轻人,才二十五岁,前几年从南京大学毕业后参加省考,是当时南京的省考状元,又去北京参加国考入翰林院,随后直接来到镇江做了户政处的处副,今年刚刚转正。 因此,周良是学生会的成员! 这边刘江一说要取缔掉工会组织,周良瞬间皱起了眉头。 毕竟,镇江离南京才一百里。 周良从不认为,朱文圻这个二皇子真个落势的凤凰不如鸡,随着工会力量的壮大,周良和很多曾经的学生会成员,如今走上仕途的中下层官员,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二皇子党,绝不会就此落幕的退出历史舞台。 人生大起大落再过稀松平常,说不准哪天就该大皇子落下尘埃,二皇子也未必没有机会摇身一变乘六龙辇进文华殿。 有了这虚无缥缈的目标做支撑,人就有信心和向心力。 对于刘江想要取缔掉工会的想法,周良很快就出口表态反对。 “府尊,下官斗胆,觉得工会之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 会议室首位之上,刘江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睨了一眼周良,鼻翼微动轻轻哼了一声。 “本府何曾大动干戈,这是在未雨绸缪,若是哪天咱们镇江出了一次类似湖广、山东那般的事件,知府衙门让几百几千号工人给堵住大门,且问你传将出去,是不是贻笑天下。” “这事岂可一概而论?”周良不服,辩论道:“便是没有工会、没有同乡会,自古以来若是地方公衙审断不公、横征暴敛,亦会有百姓聚集围堵伸冤诉苦,所以湖广、山东的事件跟工会本身没有任何的关系,纯粹是因为审理不公,让百姓、工人心中有冤。” “放你娘的屁!” 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出现了,作为一府主官,正四品的朝廷大员,刘江竟然直接在会上拍桌子骂了娘。 “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来说湖广、山东的案子审理不公? 湖广汉阳工人死亡案,湖广通判司、都察司两法司复审了两遍最终定案,这案子闹大了之后更是进了大理寺,那也是按照大明律律法审定的,司法过程全然无过错不当之处。 山东济南大案,更是惊动中央,内阁先后派了两次工作组,更对山东布政使司衙门进行了政治审查,拿出来的最终结论证明山东公衙无任何过错,是盖了内阁公章明示天下的! 你跟我说,湖广、山东存在审理不公的行为?周良周之其,本府看你是狂妄没边了,你比内阁还有权威不成!” 一番怒斥,末了的大帽子再一盖,顿时压的周良哑口无言。 湖广、山东的案子具有中央最终的审断,尤其是山东大案,那是盖了内阁首辅许不忌大印的。 说这两案存在审理不公,往轻了说是想翻案,往重了说,不是反内阁是什么? 妥妥的政治立场有问题。 周良哑了火,刘江显然还没出气,被一个年纪轻轻,小小的处级官员公然顶撞,让刘江面子上很难下台。 站起身指着周良的鼻子,刘江继续批评道:“更何况,若没有这么个类似的组织存在,一人蒙冤,自有一家报冤,何至于裹挟从众? 这些个所谓的工会、同乡会,就是打着报团取暖的幌子,目的无非是裹挟民意好迫使工厂主、商人、地方衙门把他们那些个合理、不合理的诉求全部满足罢了。 我大明是法治的大明,该如何审断案件,自然有法律条文一字一句不敢偏差,若是谁穷谁有理、谁人多谁有理,那还要法律干什么,要我们这些官员干什么。 所以,取缔掉工会组织,只有利而无任何不妥。” 眼瞅着刘江占据了上风,周良有些心慌,兼其年少轻狂,身上多少还有初出校园的稚嫩,便开口想再劝一句。 “府尊,此事大可不必如此的。” “啪!” 一声耳光打的脆响,也让会议室一片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傻了,尤其是周良。 因为这一声耳光,就是刘江扇他脸上发出的声音。 堂堂一府知府动手打人? “不知尊卑。” 刘江动完手自己也有些心慌,但面上愠意仍重,坐回位里喝一口茶。 “现在本府知会你一声,你被停职了,滚出去!” 作为镇江知府,停一个处正,这还真是一句话的权力。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干预,哪怕是作为副手的同知、参政也不行。 因为这只是停职,不是褫去公员身份。 如许不忌那般,别说一部尚书了,就是同为一品的内阁阁臣,许不忌急了眼也敢把那人直接就地停职。 首辅和辅臣,一字之差天壤悬殊。 内阁首辅能是正一品吗,那叫超一品。 周良捂着脸,委屈的两眼里面泪水蓄积,到底是年轻,哪受过这般气。 张张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甩身离开了会议室。 身后,响起了刘江的声音。 “取缔工会的决议,谁赞成、谁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七章:大风暴前夕(三) 自镇江回转南京,调研组开了个碰头会,在会上朱文奎交代了一句‘将镇江一行观察到的写进报告’,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从会议上离开,连晚饭都没时间同大家伙一道吃。 现在朱文奎也没心情去一道吃这个饭。 他得回住处静下心来仔细去翻翻。 这本书朱文奎当然看过,而且看过不止一两遍。对于全大明的读书人来说属于必读刊物,就好像正常人吃饭一样。 看大家自然是都看过,又因为属于必需品,反而没人真正沉下心去思考过。 攫欝攫。饿了就吃饭,谁还会去想为什么要吃饭? 摄入能量、补充营养、蛋白质、氨基酸、卡路里。 这些就是吃饭这一项行为更深层次的内容。 读类同于吃饭,大家伙想当官的心就同饿肚子一样,这就是两者之间的联系。 朱文奎亦同天下人一般,一样将奉为圭臬,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弃之如敝履,因为他从不去细看。 这次来南京,总算是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朱文奎开始沉下心埋头去苦读了。 而朱文奎的选择,则是先从政治卷先入手。 他没有去看记载了青史朝代更迭的运动卷。 “政权政治的核心在两点,一点是依托人民、一点是相信人民,没有这两点的支撑,则所有政权都是不牢固的,政权本身施政的方向也就易走上错误的道路。” 深夜下的屋子内响起了朱文奎的低声诵读。 “政治的大是大非问题上,一定要明晰对错,坚决不能容忍‘中立派’、‘骑墙派’、‘妥协派’存在,要么是对要么是错,不存在矫枉过正,对于可能严重危害国家和人民的行为,必须提早全部杜绝,不过正不足以矫枉。” “政治风气这个词是朕于皇明三十四年于内阁会议上提出的,当时正值国内全面革制迎来新发展,从中央到地方的官员都在改变思想,很多旧官僚习俗被打破和废除,很多不适应国家新发展的错误习惯逐渐被洗净,官场生态需要新的风气。 要使我大明大几千万,未来上亿乃至数亿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定要时刻关注、重视政治风气是否健康、正确,尽早发现不正的苗头,一旦发现就要有自我纠错的能力和实际行动,这便是整风,现在要整风、将来还要整风,这是保护政治风气唯一和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政治阶级是大问题,也是大明自朕而下全天下人都应该慎重对待的问题,翻遍青史,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消灭了。还有一些游走于阶级间的投机分子苟活着,但如今也被消灭了。这就是华夏几千年的文明史。 在政治本身存在的再定位问题上,每一个人都在阶级地位中生活,其本身便拥有着属于他们地位的阶级思想,而这种思想是顽固的,打上特有阶级烙印的。” 一段段出自朱允炆口中、笔下的内容、批注和一些由翰林院抄录下来的语录选集内容都收录在的政治卷中,朱文奎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看的如此仔细。 而这一次真正静下心的去读,个中更深层的感悟也就跃然纸上了,又或许是朱文奎的岁数长了些许,加上前后做了几年官,自身更多了一些对政治本身的理解,读起来,也就有了新的体会与心得。 ‘政治的大是大非问题上,一定要明晰对错,坚决不能容忍‘中立派’、‘骑墙派’、‘妥协派’存在,要么是对要么是错’ 朱文奎念叨着这句话,心思就转开了。 什么是‘是’,什么又是‘非’呢? 联想起早前朱允炆多次提及过的公器归于皇权的话,朱文奎纠结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因为朱允炆说的这番话和他表述出来的思想有着严重的冲突,这里面有矛盾点。 只要公器归于皇权,那么天下就是一家的天下,这是不可动摇的政治核心。 既如此,高举皇旗就没必要反皇旗,拥护皇旗就不能打倒皇旗。 从这一基础出发,与之前那句依托人民、信任人民就有了冲突的地方。 “父皇并不想要释放皇权。” 念及这么多年来,自己父皇一直在搞高度的中央集中、大搞个人崇拜和领袖神化,再谈民主与阶级破除,是不是有些双标? 五军府裁汰了、宗族亲贵的传承打断了,这天下,除了皇帝一家,哪还有铁帽子的人上人呢。 说难听点,岂不全是天子一家家奴。 “政治阶级是大问题啊。” 朱文奎感慨了一句。 他是皇子,那么他从一落生开始,身上烙印下的阶级标签就是皇族贵胄,这个标签将会一直跟随朱文奎直到死亡或者他登基做皇帝那一天。 而如今在南京的朱文圻搞出来的事情,却是组织、召集一大帮工人阶级、学生阶级和朝廷做对。 这不是在搞阶级峙立、煽动阶级斗争又是什么? “所以说,这就合乎了大是大非的问题,文圻做的,就是‘非’。”朱文奎咂摸起来,但自己心里却还在不停的嘀咕以及摇摆不定。 “也不对啊,如果说这么做属于‘非’,文圻这么聪明没道理还会这么做。” 从眼下自己已经获悉的消息来分析,朱文圻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对的,所以父皇才打算将朱文圻扶持做未来的储君。 想到这,朱文奎再将目光转移到桌子上的,不禁头疼起来,双手插进头发里一通抓挠。 “这里面的话太难分析了吧。” 这还是朱文奎第一次感觉到的晦涩,之前观看通读还不觉如此难懂,今日沉心下来去读,反而分析出来一堆错误的想法。 “文圻是怎么靠这本书弄懂父皇心思的?” 想想,朱文奎陡然有一种颓废感升起。 “这天下,有谁能读懂。” 朱文奎就一点好,自己搞不懂的事情知道请教其他人,当年张东升的案子,他就去拜访过许不忌。 而此刻,朱文奎的心里又想到了许不忌。 后者那是一定可以读懂的,但偏生现在他没法问也不敢问。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可是除了许不忌,还有谁能读懂。 或许于谦也能懂一点? 这个年头刚刚升起就被朱文奎自己掐灭。 巘戅啃书居戅。就算于谦懂他现在也不想问了。 有些赌气。 蹙眉想了片刻,朱文奎顿时双眸发亮。 在江西,可还有一位政治大牛。 执政长达十二年的杨士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八章:大风暴前夕(四) 没等到年底,调研组就在南京一分为二。 作为副组长的王与准带队留了下来,司职调研安徽、江苏两省的情况,而朱文奎则带另一队直接去了江西。 打得旗号是既调研江西工业情况,顺道也视察江西的防汛工作。 大明眼下的情况就是,一旦闹汛情的时候,江西基本就是最凶的省份。 所以打出了这一旗帜,朱文奎连留在南京过年的时间都没有,兴冲冲的便带队离开南京直扑九江。 而等到了九江之后也是没有多做耽搁,匆匆看了一天,次日就奔了吉安府。攫欝攫 这一刻,任谁都知道朱文奎来江西冲的是谁了。 吉安府辖境内,能值得大皇子如此上赶来见得,只有已致仕的前任首辅杨士奇。 后者对于朱文奎的到来很是惊诧,怎么都没有想明白这个节骨眼上,大皇子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专程跑来寻自己。 算算时间,自己可都是已经离开权力中心好几年,要说门生故旧、遗存的所谓政治力量那也早被许不忌给清理的所剩不多,唯一能拿出手摆出来的,还是自己那个做一省封疆的儿子杨稷。 可杨稷能身居今日高位,靠的也不全是杨士奇这位老爹的扶持,靠的是湖畔一期学员的金字招牌,靠的是确切真材实料。 “文奎见过杨阁老。” 两人见了面,朱文奎的一声招呼还是客气至极,让杨士奇一阵恍惚。厺厽 书仓网 shucang.cc 厺厽 这声杨阁老,可有些年头没听人叫过了。 恍惚过后,杨士奇慌忙招呼起来:“殿下快坐,老夫当不得殿下的礼啊。” 将朱文奎让进自己的私塾后堂,有几个少年岁数的小书童正在苦读,见到两人进来,俱都起身问了杨士奇一句恩师好,而后看向朱文奎便闹了迷惑。 “这位是当今大皇子殿下,还不见礼。” 一句介绍,吓得几名小书童忙躬身问安,而朱文奎亦是亲和微笑,一个个亲手扶起:“尔等不用习这繁琐礼节,安心读书便可,还希望本宫的到来不会打扰到你们学业才是。” “咳,你们都先离开吧。” 杨士奇在一旁轻咳一声,挥退了几名书童:“殿下请上座。” “不敢,阁老先坐。” 这种客套话,朱文奎说起来早已是得心应手,即使杨士奇如今就是一山野闲散之人,有求来此的朱文奎那也要恭恭敬敬的给足后者面子。 百般推阻之下,杨士奇没柰何,只好落了主座,请了朱文奎坐在自己身旁。 便是连倒茶这种事情,杨士奇都手慢一步,没有抢过朱文奎。 “大皇子此番来所谓何事,还是请直说吧。” 客套完,杨士奇开门见山的问道:“老夫深耕与田野私塾经年,也已不再过问这朝堂政事,恐怕很难有能够帮到殿下的了。” 这个老狐狸。 朱文奎心里嘀咕一句,自己这不敢说纡尊降贵起码也当的上一句礼贤下士、一顾茅庐了吧,还没开口呢,先被杨士奇一句话堵住嗓子眼。 不来找你谈政事,难不成真能跑过来专程看望你身体健康? “本宫此来寻阁老,绝不是来谈朝堂政事的。”朱文奎脸上挤出笑来:“奉了内阁的命,要调研江南几个省的工业情况,来到江西之后呢,想起之前曾观读有些不懂的地方,所以忙跑来寻阁老您,为的是解惑。” 末了,朱文奎生怕杨士奇不愿意,还添了一句:“得知阁老开办私塾育才,文奎自知乃朽木之姿,也盼着能在阁老这学些知识,好多在日后施政之中少犯错误。” 一番谦逊,朱文奎算是把姿态降到了极低,饶是杨士奇再想婉拒,都张不开口,怎得说也要给大皇子一个面子吧。 老脸一笑,挤出皱纹堆壑。 “大皇子有哪里疑惑的地方但问无妨,不过乃是收录陛下思想批注所著之书,老夫非溜须拍马之人,但老夫才学比起陛下,只如萤火微光不敢觑皓月。所以若是大皇子不懂之处,老夫也不敢说一定全晓。” 说了也是白说。 打起太极来,朱文奎也被杨士奇说的一点脾气都没有,还偏生挑不出理来。 这天下,便是许不忌,也不敢拍着胸脯的说一定能把读透。 除了朱允炆自己,谁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朱文奎还是不愿意放弃,知道自己打太极磨不过杨士奇,索性就干脆打怀里把的政治册拿了出来,摊开了将前几日看到的那几段内容指给了杨士奇看。 “还请阁老指点迷津。” 杨士奇接过书籍,看着划线这几段话,眉头下意识就蹙了起来。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朱文奎想问什么,心底便更不愿意开口了。 “文圻眼下在南京遥控结党之事,阁老可知?” 瞅着杨士奇不愿意说话,朱文奎咬咬牙一狠心添了一把火:“各省、府已经出现了有组织的民间团体,便是没有大量从众的地方也搭起了骨架,性质与南京的学生会颇为神合。 阁老,江山社稷容不得天生双日,庙堂之高君父临朝,田野之下蝇营狗苟,今日放纵将来可是会闹大乱子的。 可偏生,本宫又听说,文圻之所以这么做是从中学的,这不开玩笑呢吗?” “你听谁说的?” 杨士奇揪住最后一句话,直接反问朱文奎,憋的后者支吾半天。 可他不说出真相,杨士奇便说什么都不再开口。巘戅书仓网戅 这杨士奇多聪明的人呐,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你不先给他撂出实底,那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把脚伸进重重迷雾中的。 不得已,朱文奎权衡再三,觉着还是争储的事才是当务之急,便咬牙:“这事是燕王说与本宫的,瞻基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四叔祖恐瞻基牵涉太深,为保安全计密告本宫。” 杨士奇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事要是朱棣说的,那确实可信。 “当初,文圻在南京大学的学生会驻地组织那些成员一同研讨,之后便开始着手于龙江船厂、各省地方密谋结党,山东大案之后,数千名工人围堵布政使司衙门,事闹得极大,最后惊动中央,对山东上下进行了政治审查,搞得人心惶惶。 阁老,见微知著啊,这才只是几千人,若是将来结党结出上万人、数十万人呢? 老百姓喜猜政治灰暗,乐衷于编排阴谋论,倘使地方公衙出一点问题,那就三人成虎,风言不断,中央的处理很可能会受到影响。” 说到这里,朱文奎缓口气,复道:“阁老,若是令公子他日主政遇到此事,最后成了背黑锅平民愤的,可如何是好?” 一句话,将了杨士奇的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九章:大风暴前夕(五) 本应该是教书育才的私塾后堂,此刻却被政治所独有的阴沉驱赶走了所有的书香画意。 朱文奎决口没有跟杨士奇谈一句过激的言论,却用一句话将杨士奇逼得无话可说。攫欝攫 见到杨士奇沉默,朱文奎就知道自己的话还是有一定影响杨士奇决断能力的,于是乘胜追击道:“阁老,公器归于皇权假于朝堂所用这是父皇亲口说的,坚持公器必须归于皇权之下这话是许不忌说的,大势如此,民间仍在私营结党,此为正否?” 现在,朱文奎要的就是杨士奇一句肯定的答复。 鼓励民间结党一事、公器是否永归皇权一事,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反! 拨乱反正,如果连正反都弄不明白,何谈拨乱二字。 所以现在哪里只是朱文奎、朱文圻两位皇子在为了争夺储君的位置而发生争端,这场争端注定会席卷天下,在朝堂、地方掀起一波巨大的政治风暴。 在这一政治风暴中,已经位居一省布政的杨稷注定不可能避掉。 今日不替朱文奎解惑,将来,在这一政治风暴中,杨士奇就不能指望作为大皇子的朱文奎替杨稷出头说话。 万一大皇子胜出了? 彼时一顶大帽子扣到杨稷的头上,就能要了杨稷的脑袋。 杨士奇长吐一口气,终于还是拿起了案上的,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解读起来。 “先说这一段吧:‘政权政治的核心在两点,一点是依托人民、一点是相信人民’ 陛下着重强调的两点地方,分别用了依托和相信两个词,两个词都是主动的,是要求朝廷主动去做的,而不是被动性如依赖、仰仗,换言之,主动权是掌握在朝廷手里的。 是否依托人民,哪些事上依托?是否相信人民,哪些事上相信? 国家的发展依托人民、国家的建设依托人民、国家的开疆或卫土依托人民。 不能说国家定决策的时候要依托人民来拿主意,更不能说国家大方向上如何行进的时候依托人民。 人民是从属国家的政策路线的,是由国家先定好要去做的事,号召人民参与的时候人民才知道如何去做。 国家相信人民是顺从的,相信人民是爱国的,相信人民是有忠孝仁义信的。 但国家不可能相信人民没有利己之心,更不可能相信亿万黎庶都能做到天下为公。 所以,当人民被欺骗、被利用、被愚弄的时候,他们基于利己之心做出来的某些事,国家不会继续去相信,国家要告知人民这么做是错误的,是应该去改正的。 老夫执政十二年,对陛下还算是比较了解,陛下为人虽然开明,但很多地方的霸道是不允许任何人置喙的,公器永归皇权、公器必须归于皇权,这就是陛下多次强调的地方,早前许不忌加太子太师衔闹出的政见风波,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所以在政治的大是大非问题上,公器永归皇权就是‘是’,公器借与内阁、朝廷、地方衙门就是‘是’,而类似这种民间结党、裹挟民意要挟朝廷的行为,其实就是‘否’。” 民间结党的行为是‘否’? 朱文奎大吃一惊。 那岂不是说,老二朱文圻的做法是错误的? 那既然是错误的,为什么父皇会有意让老二做储君。 这一下弄得朱文奎直觉得脑袋都快炸了,乱糟糟的千头万绪理弄不明白。 索性便趁着这个机会,将心中疑惑说给了杨士奇听,也让后者一怔,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反问道。 “陛下打算让二皇子做储君的事,谁说的?” “于谦。” 朱文奎道出于谦的名字,并且将后者这些年一直都是朱允炆暗中安排的棋子身份道出,这便让杨士奇笑了起来。 “那殿下还觉得于谦说的话是真的吗?” 一句话让朱文奎茅塞顿开。 对啊,既然于谦是父皇安排到自己身边的一枚棋子,那么真真假假这种事就无形中笼罩了层层迷雾,于谦说的话,难道就是真的了,万一是朱允炆授意说的呢? “可是,父皇为什么要让于谦说这种话呢。”巘戅戅 朱文奎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继续问道:“既然老二做的事在父皇眼里是错误的,父皇完全可以直接喊停,又何必要将本宫派来江南?” “一种锻炼。”杨士奇捋着颔下胡须,呵呵笑了起来:“近几年来,殿下可见陛下亲自出面做过哪些事?陛下减少露面,就是在淡化他在我大明无处不在的影响力,换而言之,就是开始为将来的储君继位铺平道路。 让您来江南处理这些事,就是在强化您在江南官场的影响力,毕竟扫平工党的事情,您必须要借助地方衙门,而在这借助的过程中,您势必会频频露面。 如此一来,可不就定了江南官员的心,而江南又是我大明重中之重,让江南官员知道了您即将成为新的储君,那么将来您顺理成章的继位,江南就不会动荡,江南不乱国家就不会乱。” 杨士奇一番解释让朱文奎双眸炸亮,只觉胸腔滚烫,差点兴奋的叫出声来。 原来,父皇心中早就默认了自己继位东宫,只是一直没有明确的行诏天下,怕的是骄矜自满,所以才继续行此事来锻炼自己。 只要妥善的处理好江南工党的事情,那自己一回北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立为太子。 “今日听阁老一番话,实在令文奎受益匪浅,阁老当受文奎一拜。” 说罢,朱文奎长身而起,面向杨士奇拱手作揖,慌的杨士奇离座闪身,不敢生受。 “殿下不必如此客套,此间陛下所做之深意,便是殿下自己几日也可悟透,寓实没如何,只是浅谈几句罢了。” 眼下,杨士奇也认定了朱文奎一定会成为储君。厺厽 顶点小说网 xindingdianxsw.com 厺厽 因为只有朱文奎继位东宫,这才是合乎情理合乎朱允炆一贯的所作所为。 一个帝王,必然应有九五之尊超然独尊的地位。 让权与人民,将公器委于人民,那还叫什么国家? 还怎么天子即国家? 所以,朱文圻这般做法一定是错的,一旦朱文奎将工党的事处理掉,那朱文奎回转北京那日,就是朱文奎被明诏立为太子的那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章:大风暴前夕(六) 皇明四十五年,新年正月初一。 杭州城里张灯结彩,几十万百姓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庆祝新年的到来,但很快,大量穿着新款制式皂服的衙门差役压着腰刀出现,一队队顶盔掼甲的杭州府地方驻军也进入城内,把住了每一处道口。 攫欝攫。“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公告,杭州今日施行街禁,所有人立刻归家,不得外出!” 几名公员勒马奔行,同时在马上高喊,让无数本喜气洋洋的百姓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百姓们当然不愿意散去,但无数的驻军和差役已经开始要求所有人必须立刻回家,同时明确的告知百姓,杭州将实行临时的行政管制。 又是一个新鲜的名词。 胳膊拧不过大腿,百姓们虽然千般不愿,终还是怏怏不乐的离开街道,回到各自家中。 原本还热闹如开锅一般的杭州城霎时间冷寂下来,寒风一吹,空荡荡的街道让人不寒而栗。 除了把住街头道口那一队队挺胸抬头的军人。 而在杭州的城中央,布政使司衙门正在召开一场堪称激烈的省司会议。 浙江地头,有头有脸的官员几乎都到齐了。 巘戅奇书网戅。而今天这会议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是否要抓捕浙江当地工会的主要负责人! 一些官员表示了反对,但大多数的意见都是赞同。 山东的事情毫无疑问给各省都敲了警钟。 虽然眼下浙江的工会力量还不够强大,但架不住发展的速度快啊。 大明的工业已经全面铺开,越来越多的工人出现,而工会就成了工人心中最温暖的一个所谓大家庭。 有困难找工会。 当这句口号开始流行的时候,对绝对多数官员来说,就是一种错误的舆论标语。 “如果工人有困难去找工会,农民有困难就找农会,那还要衙门做什么,要你我大家这些官员做什么?” 左布政使王钝的脸色很难看:“大皇子殿下前几日来杭州视察,对江南织造局最近的情况非常不满意,一万六千名工人,竟然有四五千人是工会成员,那江南织造局的生产和工作到底是督厂公公说了算,还是工会那个所谓的会长说了算? 眼下江南织造局的工人就在闹着要加薪,喊着要缩短工时,虽然只有一两个人喊,但当整个织造局的女工都加了工会,朝廷不满足她们的条件,她们就敢罢工,一万六千人同时罢工,织造局还干个屁!” 浙江是新晋的滨海工业大省,又是传统的农业重省,加上人口稠密,可以说,无论是工会还是同乡会、农会,都在浙江有着极具潜力的发展。 厺厽 奇书网 suyingwang.net 厺厽。而这种民间结党组织的力量壮大,让朱文奎很不满意,并且明确告知了王钝及浙江地方。 “在政治的大是大非问题上,坚决不允许‘骑墙派’、‘中立派’的存在,要么是对要么是错,不存在妥协和交互,更不存在矫枉过正这种具有修正意味的词汇,对于错误的行为就要及时遏制,及时矫正。” 朱文奎离开时的话还在王钝的耳边回响,后者便现学现卖,直接拿到会议上说了出来:“很显然,眼下工会、同乡会、农会的结党行为就是错,我们必须拿出政治决心杜绝这一错误行为的继续蔓延,抓捕工会的主要负责人势在必行!” 作为一省布政的王钝乾纲独断,给会议定了调子,那些本吵得不可开交的两派从官谁也没有了辙,只有都察司、通判司两司司正仍在摇头。 “从律法的领域来说,抓捕不具备法律支持,法无禁止即可为指的是百姓,而对我们这些朝廷公衙来说,法无授权不可行。 君父和内阁从没有授予我们肆意给百姓行为定罪处罚的权力,我们就不能这么做,所以,藩台您若是要一意孤行,我们只能保留意见并在会议后,向都察院、大理寺书信告知。” 对于两法司的拒绝,王钝那是有心理准备的,当下大手一挥:“那是你们的权力,但是老夫所为不是非法行使权力,而是颁行行政命令,工会必须解散,工会的负责人必须到衙门接受训诫谈话。” 会议结束,浙江通政司很快就拟定了这一份行政命令,王钝环顾全场,拿起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大印,重重的卡了下去! 公章加盖,命令立刻生效。 一队队浙江按察司的捕快离开衙门,敲开了杭州城内某些人家。 而后,一个又一个工人,有男有女从各自家中被带到了按察司衙门,关进了一个又一个囚室,等待他们的,就是所谓的‘训诫谈话’。 于此同时,在江南织造局、浙江各个大型工厂张贴了那份浙江布政使司颁行拓印的行政命令。 “所有所谓的工会、同乡会必须于皇明四十五年正月初一此命令颁行之日起全部解散,从即日起,再有组织、筹谋、参加类似此非法性质活动的,一律追究其法律责任。” 一时间,百姓哗然。 他们或许还不懂什么叫工会,也没有通过工会得到过什么实质上的好处,但一些细微的改变还是让百姓们能够感受到的。 比如说自从加入工会之后,在工作中,那些个督工之类的人说话时气焰就不敢太嚣张,以往辄动破口辱骂的行为便少了许多。 工人们要的不多,要的恰恰就是这一份尊重。 毫无疑问,在工人的眼里,工会成员这一身份,是可以为他们带来这一份尊重的。 而现在,工会要被取缔解散掉了。 “唉,解散就解散吧。” 一名上了岁数的老工人叹了口气,新年的喜悦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满心怅然。 回家的时候,买了两瓶酒。 老工人是浙江十几万工会成员的真实写照,不管这些工人心中有多不愿意,但还没有一个敢向衙门说不的。 攫欝攫。几千年民不与官斗早就已是深入人心。 眼下的生活已经不知道比先辈们好了多少倍,如此盛世之下,老百姓谁还能为了这么点小事跟衙门争执不休? 再说如何争执? 是准备把官司打到北京,还是说拿起家伙动粗? 前者也不占理,打官司未必能赢。 巘戅flyncool.戅。后者更不会有人考虑,拿武器动粗那不成造反了? 谁疯了才会选在这盛世造反。 有了浙江的先行告捷,周边各省亦开始有样学样,取缔工会成了大势所趋。 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几十万工会成员重新回归了普通百姓的身份。 而在南京,一个年轻人找到了朱文圻,急切道。 厺厽 笔趣阁 flyncool.com 厺厽。“殿下,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啊。” 年轻人的面前,是朱文圻有些消瘦却挺拔的背影。 “咱们到底是民间闲散组织,怎么可能是官方力量的对手,更何况,咱们连大义都没有。” 朱文圻翘首看着窗外的皓月。 夜很凉,冻得朱文圻有些微颤。 他所有引以为豪的根基势力,在一道道各省行文面前脆弱的如豆渣一般,瞬间烟消云散。 难道自己走的路是错误的? 想想当初自己从中分析出来的内容,朱文圻痛苦的揪住头发。 如果是对的,不可能这条路会如此的难走。 但偏偏在朱文奎面前,丝毫无还手之力。 没了工会、没了学生会。 那岂不是这辈子,注定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了。 “我不甘心!” 夜幕之下,这声呐喊显得孤独又渺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一章:正位东宫 ,日月永在 江南的事闹得很大但又闹得很小。 说大,是因为涉及的人数很多,几十万名工会成员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被强制复原回普通百姓的身份。 说小,是因为即使六个省数百个大小不一的工会、农会都强制取缔,但没有闹出任何的风波和乱子。 话说回来,只要朱允炆还活着,大明,他就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老百姓不敢闹,那些个官员又有谁敢闹。 江南六省打击工会的力度绝对够大,但没有一个地方敢拿着鸡毛当令箭,肆意抓人定罪,所采取的手段,无非都是如浙江那般,对各个工会的负责人进行一番所谓的诫勉谈话,等到取缔解散了其组织领导的工会后,人也就会放出去。 倒是没有炮制出什么让人生厌的冤假错案。 也是这几个月,朱文奎是在江南出尽了风头,毕竟谁让这打击工会的行动是他发起的,江南六省的呼应,让朱文奎甚至有了一种‘代天子’的感觉。 那种发号施令,一言出百万人相随,权力的滋味原来是如此的美妙。 更令朱文奎感到兴奋的事,便是他带领着调研组打算回北京前,江南六省为他举行的堪称盛大的欢送仪式。 一场由江南数十位顶级豪商共同组织起来的欢送仪式。 毕竟,朱文奎打击工会,最应该弹冠相庆的,恰恰就是这些个大商人和地方官员。 官、商两界,都对朱文奎那是喜欢的不得了。 加上恰恰只有官、商两种身份的人,掌握了江南的政治资源、经济资源以及超过九成的社会资源。 而那些个工会、农会成员,便是有几十万、上百万又如何,毫无影响力的一群菜根蚍蜉罢了。 “二皇子搞工会、农会,将咱们大家伙手里的利益抢走,还要分衙门的政治决断权,是官商两界共同的敌人,而大皇子打击工农,保护咱们的利益,那么,与江南六省言,谁是咱们的敌人谁又是咱们的朋友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欢送会办的很大,但是朱文奎没有露面参加。 倒是难为这小子,春风得意的阶段还知道什么叫做低调与小心。 连这堂汇聚江南六省达官显贵、富商名流的大宴都没敢参加,生怕让人参上一本僭越的奏疏。万一喝欢了,不小心在某些细节上得意忘形,白白浪费了自己这大好的锦绣前程。 他是没有参加,但不妨碍这场本质上就是庆功会的盛宴如期举办,只不过改个名头罢了。 将欢送会改成了江南工商业发展交流大会。 而在礼堂后的大会议室内,江苏、安徽、浙江、江西、福建、湖广这江南六省有头有脸的官、商大员们几乎坐满了每一个角落,正开怀的交流热烈。 “诶,我等做臣子的,岂敢僭评天家。” 倒是几位布政藩台还保持着清醒和低调,发现话题的苗头有些不正,赶忙开口纠正:“今日是咱们江南工商业发展的交流会,大家欢聚一堂,目的当然都是群策群力的将咱们江南各省发展好。 北京搞了京津冀协同发展体系,咱们江南依托长江、大海,交通和资源更丰富,完全亦可以搞个长江带共同发展体系不是。” 京津冀发展体,长江带发展体? 众官员、富商先是沉默,而后都眼亮起来。 这事如果能经内阁通过,绝对是大有可为的。 “中央近两年在造铁路,但是重心一直都围绕明联来忙活,没有拨钱给国内,如果诸位想要长江带体系成立,必须集资先免费替国家修一条江南的铁路网出来。” 安徽布政使葛仲文开口道:“我们这些主政的负责出力,你们负责出钱,大家通力合作,心往一处使,尽快推动长江带共同发展体系的成立,诸位觉得可行否?” 会议室内沉默一阵,很快就有一名无锡的豪商站了出来。 “只要可行,我愿出资五十亿!” 众皆哗然。 万没想到,这第一声,就喊出了天价。 有了开头者,一众富商也不再忙着算计腰包,纷纷慷慨解囊,顷刻间便是报出几十到上百亿不等的天文数字。 免费为国家修铁路,为什么这些个商人还愿意如此慷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对于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商人群体来说,让他们如此大方的豪捐几十上百亿,只因为他们从这一共同发展体中看出了更大、更丰厚的回报。 那就是支持大皇子继位! 大明的国情摆在这里,摆的明明白白。 那就是南强北弱、南富北穷。 江南是大明的国本,是政治、经济不可动摇的重心区域。 北方即使现在拼了命的发展和建设,几十年之内也不可能超越江南。 但是如果国家确实要发展北方,早晚还是会有持平和超过的一天。 眼下,江南的官商自然没有人愿意看到那一天。 他们要大力发展,要拿出一份成绩,还要拿出一份支持大皇子的决心。 用这份成绩来保朱文奎做太子,而后等着将来前者投桃报李的那一天。 只要朱文奎能坐上奉天殿里那张金椅,首都重新迁回南京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只因为这一波,朱文奎在江南的行为收获了大家伙所有的好感以及信赖。 大皇子,是站在他们这一边,是保护他们利益的。 如果按照历史长河其特有的规则来言,官、商就是一个国家的中流砥柱,是一个国家的主干力量。 而往往得到这一波国家主流阶级认可的人,几乎做皇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也恰恰是杨士奇一眼看透,认定朱文奎会做储君的原因所在。 谁打击工会、农会,谁就可以收割这一波官商的忠诚。 如果朱允炆不打算安排朱文奎做储君,完全没必要派后者来江南搞所谓的调研工作。 深谙政治甚深的杨士奇还是选择了下注朱文奎,不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儿子杨稷。 他的投注是得到丰厚回报的。 朱文奎从江南回转北京之后,一纸明诏就发到了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长子文奎,为皇后所出,宗室首嗣,天资粹美,品格贵重,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正位东宫,明诏天下! 而后,杨士奇的儿子杨稷,就调任南京出任南京知府! 大势所趋民心所向,作为嫡长子的朱文奎,就这么像是踩着棉花般,晕晕乎乎的进了文华殿,坐在了内阁的上首,俯瞰百官朝堂。 这一天,是皇明四十五年七月初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二章:支线--巡西北 入了秋的深宫有些萧瑟,主要可能还是因为这里少了灵魂。 朱允炆摆了圣驾,要离开北京去陕甘巡视黄河,顺道看看西北铁路的修建工作以及在河西走廊典阅西北战区以及三部漠庭的军容。 别管这些年朱允炆这位皇帝多么没有存在感,但没有了朱允炆的皇宫乃及整个朝廷和北京城,都在圣驾离开的那一刻,恍若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尤其是刚刚正位的太子朱文奎。攫欝攫 他理所当然的获得了曾经梦寐以求的‘监国’权力。 内阁诸事不决取与太子。 这一刻,朱文奎成为了短暂的,大明实质意义上的一号领导人。 即使是内阁首辅的许不忌,也需要在一众大事上,先向朱文奎进行汇报,内阁的所有决议必须报到朱文奎的案前由后者进行审阅。 但朱文奎的内心还是很慌,还是没底。 曾经做梦才敢想像的日子等终于来到的时候,朱文奎才发现,现实永远没有想象的那般更令人痴迷沉醉。 这个国家太大了,大到超出了朱文奎的认知。 青史上那些空泛的文字记载下的历朝历代与今日之大明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终开元盛世一代,大唐一朝已不及闽浙两省。” 如果不是坐进了文华殿,不是看到了通政司抄录下的各部会要,朱文奎从没有想过他的大明朝,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 自家老爹给他留下的这个王朝,在经历了长达二十多年的改革后,已经繁荣富庶到了这般田地。 四个五年计划,硬生生让大明这个国家创造了奇迹。 明联数之不尽的恐怖资源和充沛人力,更是将大明一国喂的膘肥体壮。 老大帝国和超级强国。 该如何接手自己父皇离京后留下的国家政务,如何以独裁掌权者的目光来审视这国家乃至整个天地世界,成为眼下朱文奎最大的困难。 后者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朱允炆给他准备的新的考验。 但在北京往西安的高速路上,在那架十二匹马拉动的天子驾辂内,朱允炆却面色极差。 极宽敞奢华的内车厢中,只有他一个人,身旁二十多年形影不离伺候着他的双喜回了老家,操持父母迁坟一事去了。 在主仆两人分别的时候,双喜一句话扎进了朱允炆的心窝。 “皇爷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厺厽 笔趣阁 goafoto.com 厺厽 这普天之下,双喜不提,只剩下一个许不忌还愿意坚定不移的支持自己这个皇帝了。 于谦或许算一个,但于谦还太年轻,有很多事尚无法说与他知道。 真正的孤家寡人。 撩开车帘,看着闪过的这青山景色,锦绣河山,朱允炆面色稍霁,总算是勉强挤出了几丝笑来。巘戅戅 还好,有这个国家陪着他。 “你们会忠于朕吗?” 走出内车厢,外车厢内八名负责保卫的大汉将军刚把目光投向朱允炆,就听到了这一问,下意识的挺直了脊梁。 昂首大喊:“为君父而死,是每一名大明子民生命之最高荣耀!” “朕相信你们。”朱允炆推开车门走出,看着驾辂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数万名锦衣卫、中央戍备集团军的将士,扶着护栏,翘首观天。 “但朕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三章:支线--勋阳 湖广,勋阳府。 这个在湖广地界存在感不算太大的府城,今日迎来了一个贵人。 一辆六马并驱的豪华车辂缓缓驶近,车前车后,簇拥着数以百计相貌堂堂,身姿拔硕的西厂番子和锦衣卫,若是不知道的人,仅看这辆马车的规格,还会以为是当朝首辅许不忌来了呢。 但车辕上立着的大旗,却让湖广这地界的官员看到后,更加紧张。 御前司总管,孙! 这旗号,对地方的官员来说,可比许不忌的首辅大旗更有含金量。攫欝攫 毕竟,作为御前司总管太监的孙双喜可不仅仅是天子近臣,他主管的御前司也是大明权力机构中极具有实权的单位之一,旗下领导着的可是锦衣卫和西厂两大特务机关。 大明二十几个省、直辖府,哪里没有锦衣卫或者西厂的分支机构? 勋阳府当地的地方官早早就得了信,双喜人还没到,一大早勋阳府政商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开始在府城门外候着了。 这见到了正主,也顾不得一上午守着的劳累,个个脸上惫色一扫而空,霎时间便只剩下灿烂的谄媚笑意。 “下官勋阳知府柳志信携勋阳上下恭迎孙公公回乡省亲,问公公安好。” 柳志信在车外的一声呼唤,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在权力面前,一切都得让路。 就迎候的排场这一块,勋阳府绝对是拿出了最高规格的。 不过回应勋阳上下的,只是从这车辂内走出一个年岁不过十五六的小宦官,替双喜传了话:“公公乏了,这迎候的过场就不参加了,柳府尊上车来叙吧,其他人都散了各述其职去。” 一腔热忱连个正主都没能见到,大家伙当然是不太乐意的,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艳羡的看着柳志信兴高采烈的攀登上车。 车队,从两列迎候的人群中缓缓驶过,进入了堪称戒严状态的勋阳府城内。 “近乡情更怯啊。” 车内,慵懒侧躺在榻上的双喜吃着水果,面对柳志信的问好,叹了口气:“咱家二十多年都没有回来了,说实话,如果这次不是不得已,咱家也是不打算回来了,毕竟谁让咱家是个太监,无法诞育子嗣,实无颜到父母坟前祭拜啊。” 这话说的随意,却让柳志信有些紧张的额头冒汗,急忙开口道罪:“公公容禀,尊父母迁坟的事,本来咱们这当地就可以办好,不想劳您贵体亲来,实在是公公您那几位叔伯家兄弟的口开的太大,下官做不动主。” 见双喜没有开腔,柳志信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下官已经批了咱们勋阳最好的风水宝地,近便还有一座香火名观,一应迁坟的花费,自然也是不用公公家里操心的,但您那几位叔伯兄弟,他们不仅不想花钱,还张口要钱。 通路的事,他到底不是下官说了算,这是工部主建,湖广、江西两省建设司承建的,下官已经向藩台做了汇报,是藩台不同意。” “是吗,那倒是不能怪你。” 静默中,双喜总算是开了口:“要多少钱啊,如此为难。” “十、十个亿。”柳志信咽了口唾沫:“恕下官直言,这笔数字太高了。” “嗯?” 双喜瞥了一眼,直吓的柳志信险些魂不附体,马上闭嘴。 “高吗?”呵呵一笑,声音有些清冷:“湖广去年的公费开销内阁核数是三十亿,实际支出五十五亿,超支了二十五个亿。 去年湖广修水利修路,向内阁申报了四十亿的经费,但实际上的总体工程只是老化严重的一段进行修补,整体大部分压根没动。 为了补财政支出这一块的亏空,湖广上下怕是也操碎了心吧,好啊,吃吃喝喝都能花五十多个亿,怎么到了咱家这,十个亿都诉苦说没有了。”巘戅综艺文学kanzongy&#戅 眼么前,柳志信汗透重襟,腿肚子都哆嗦了起来。 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可是天下头号特务头子。 “咱家父母可怜呐,本就是被丧尽天良的奸官逼死的,想不到这死了几十年,还得给你们这些当官的让路,你们这是准备把咱家爹娘给挫骨扬灰了?”厺厽 综艺文学 kanzongyi.cc 厺厽 话音堪堪落下,柳志信这边已经噗通一声跪下,整个人哆嗦成一团,连连顿首:“公公明鉴,跟下官无关,跟下官无关啊。下官一直都是力主在此事上为公公效力,不想劳公公尊驾受这千里劳顿的。” 俯瞰着、睥睨着柳志信这一出表现,双喜冷笑一声,仍是冷言冷语:“你们这群做官的,别的本事没有,推责任踢皮球那是个顶个的好手,依咱家看,还穿什么飞禽走兽,束什么衣冠顶戴,都去参加国家队踢球多好啊。” 说罢了,话锋又一转,道:“罢了,咱家不想跟你计较,上完坟祭拜罢父母,咱家就得紧着时间去西安伺候皇爷,不想跟你们在这里纠缠。” 一句话,顿时让柳志信如蒙大赦,长出一口气:“请公公放心,此事下官一定尽快上禀藩台,妥善处理。” 这句妥善处理,便是认头了这十个亿的迁坟补偿。 天价又如何,不合理又如何。 比起湖广官场上下几十顶官帽子,挤一挤十个亿总是拿的出来。 “嗯,你退下吧,把我那几个叔伯兄弟叫过来。” 柳志信总算是踏实了下来,一迭声的谢恩后告退,不多时,这车辂上又登了几个中年男子,个个衣着光鲜,挺胸凸肚。 一上得车来,都规规矩矩的向双喜问好,或喊兄长或亲昵的叫声宣弟。 面对了自家兄弟,双喜总算改躺为坐,亲昵的招呼几人落座。 攫欝攫。寒暄一阵后才开口问道几人近况如何。 “托您的福,总算还过得去。” 几人谦逊,简要的说了一下近况。 原来,这几人眼下都是勋阳乃至湖广地界有头有脸的商人了。 或做承包工程的开发商,或是搞盐粮漕运,最厉害的,更是开了大小十几个厂。 “堂哥的买卖做的挺好。”双喜看向其中一人,笑眯眯说道:“听说,连汉阳的锻钢厂都有了股份。” 孙路嘿嘿一笑:“一点点,一点点。” “撤出来吧。” 一句话,让孙路愕然。 为了入这汉阳锻钢厂的股,他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前期都不知道砸进了多少银子来疏通门路找关系,这还是靠着跟双喜的亲戚关系,才挤破头占了一点。 现在双喜竟然让他撤出来? 从心里来说,孙路当然不愿意,但他没敢问,纠结了半天叹口气诶了一声。 “还有,眼下江南地界打击工会,湖广亦如此,听说你们都觉得很高兴。”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孙路应了一句:“这不是好事吗,以前工会还在的时候,哥哥我这些厂子可没少给我添堵,生怕再出现做工时死伤的情况,不然,本来该赔八十万都得赔一两百万。” “是啊是啊。” 巘戅阅m戅。一旁盖楼的开发商兄弟也接了嘴:“就说这工地施工盖楼,出现意外那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天底下赚钱哪有轻松的,死了叫点背。 当兵打仗还得死人呢,抚恤金现在不也才提到一千两吗,折算过来也才一百万。凭什么到咱们这都得一百多甚至两百万。而自打工会没了,少赔不少钱呢。” 等这些个兄弟叽叽喳喳的念叨完,双喜才开口:“工会确实有一些裹众要挟的行为,也确实做出不合理的事情,但是,该怎么赔有法律上明确的具体数额,你们不能比这少,尽量呢能多掏就多掏一点。 还有,如果再有类似的组织出现,别管、别动,装看不见,更别报告官府,记住了吗。” 兄弟几人都不明就里,遇到了装瞎? 厺厽 阅笔趣 yuebiqu.com 厺厽。“可是工会的存在,会危害我们的利益......” 话都没说完,就对上了双喜冰冷的眼神,耳边,一句话响起。 “如果你连明早的太阳都看不到,明晚上吃什么还重要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四章:支线--讨薪 这是位于江西九江府一处奢华的大宅,但此时却里里外外被无数工人堵了一个水泄不通,而这些堵门的工人无不在门外大喊着‘还我血汗钱’之类的口号。 这是一群讨薪的建筑工人。 讨薪是自古以来一贯存在的一种讨取劳动报酬的行为,其本身具有最鲜明的特点之一就是,困难! 攫欝攫。有明之前,除却民间自发自行的劳动行为之外,以雇佣形式,存在支付劳动报酬的,占据主导地位的不是朝廷而是民间私有作坊。 因为朝廷有徭役和募工两种形式,前者是贯穿几千年的丁徭制度,后者是两宋时期才开始逐渐随着商业发达而诞生。 给朝廷干活那是决不能要工钱的,即使朝廷说了有工钱也没有百姓敢去讨要,对百姓来说,给朝廷做工能混上一顿饱饭吃那就够了。 不过给民间私营作坊的商人做工,那是一个字不能少要的。 到了今日的大明,给朝廷做工反而是百姓最乐衷参与的,因为工钱不用要,定期定额的一定会发,反而是给商人做工,这工钱可就难要了。 而如今发生在这九江府的一次讨薪,就是大明国家下,社会中千千万万起类似事件的一起罢了。 而现在被这群百姓聚拢着要账的商人,叫做赵小水。 宅门开了,一个体态宽富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的腰很粗,怕是少说也有三尺,圆圆的脸上,一双眼嵌在肉里都快看不真切。 巘戅书仓网戅。这位便是九江府顶有名的大开发商,赵小水。 一身的绫罗绸缎、华贵罗衫,唯独这肩头上披着一件有些破烂,甚至还打着补丁的皮氅。 皮氅的色泽已经枯了,毫无光亮显得晦气沉沉,同一身上下的鲜亮锦绣显得很是冲突。 可唯独脖领的位置用金线绣了一行小字让这件皮氅的档次提高了无数倍。 尚衣静姝绣。 若是北京来的显赫看到,一定会惊得眼球都掉下来。 因为这皮氅竟然是宫中御前司尚衣局做出来的,而且这个叫静姝的绣娘,只为一个人做衣。 那便是,朱允炆! 换言之,这件皮氅曾经是大明皇帝穿过的。 赵小水站在自家的宅门口,皱着眉头看眼前这群情激奋的众人,气势倒是沉稳,面上也没有什么慌乱。 他一沉默下来,大几百号人吵嚷了一阵后也就都慢慢的安静下来。 “吵吵完了?” 很满意自己的震慑力,赵小水脸上露出几份得意:“既然吵吵完了,那就我说两句。我知道你们为啥来的,要工钱嘛。 不过你们凭什么有资格来问我要工钱,开工之前,我跟你们中几个工头那是白纸黑字签好的契,城东那个新楼,一年半盖好,我每半年支付你们两成工钱,交付的时候给最后四成,对吧。 可是现在两年多过去了,你们才交楼。” 人群中站在第一排的也是几个中年男子,看神情样貌倒是不甚像普通工人,他们是工头,这大几百号工人都是这几位工头领来的。 本来还有几百号人,不过被其他的工头带去九江府衙门了。 倒是懂得兵分两路,双管齐下。 其中一个工头站出来,向赵小水发出了诘问:“赵大掌柜,当初盖楼之前,咱们是不是说过,九江的情况摆在这里,雨汛频繁,辄动大雨倾盆很容易贻误工期,如果遇到这般事件,工期理应顺延,对是不对。” “对啊,没错。” 赵小水一口应下,倒是出了几个工头的预料,可还没等几人脸上露喜,前者接下来的话又紧随而至。 “如果遇到大雨大水等天灾,工期顺延,但是最后也写上了,直到工期结束顺利交楼我支付工钱对吧。不过我支付的工钱应该按照一年半的工期来计算,而不是按照你们干了多久来付,时下你们找我要两年零四个月的工钱,比原契上多了整整十个月。 要是你们干十年呢?难不成我养你们十年不成?” 这事情便是明了了。 厺厽 书仓网 shucang.cc 厺厽。赵小水这么位开发商在九江府城东开了个新的楼盘,招募了一千多名工人来盖楼,原定是一年半盖完,每半年支付两成工人的工钱,最后交楼验收的时候支付余下四成。 可是因为大雨误工,导致用了两年四个月的时间才最终交楼。 而赵小水,仅仅支付了一年半的工钱。 这群工人算是白白浪费了十个月的时间在工地上。 所以便有了今日的这场面,工人们找到赵小水和九江府衙门,诉求的内容便是这多干了十个月的工,要的就是这十个月的工钱。 “工期延误的主要责任仅仅是因为大雨吗,你们也有责任。”赵小水昂起头,声词严厉的斥责道:“去年年初,你们就开始闹罢工,不是吃的不好就是干的时间太长,一不和你们心意就找我闹事。 若是你们不闹腾,这工期会延误吗?不延误的话,你们至于多干了十个月?现在还有脸来问我要钱,我话还就扔在这了,钱我是没有,就一年半的工钱,尾款四成我给了九江府工建处,去找衙门要吧。” 把话扔下,赵小水扭头就回了门,砰的一声,实木的朱门关的声响可是不小。 留下门外几百张面面相觑的脸。 “要不要闯进去?” 有小年轻撺掇着,看向赵小水宅门的眼里全是怒意,想要召集工友一道撞开大门,将赵小水绑出来。 有不少年轻人都有此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终是被领头几个工头给拦住。 那个先前挑头诘问赵小水的工头劝阻道:“你们还小不认识这赵掌柜,回家问问你们父亲便知‘瘦猴’这个名字在咱们江西的份量了,若是敢绑了他,江西一省你们可都待不得。” “张大叔,这什么瘦猴,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有小年轻不信,唾了一口:“无非又不过是有几个糟钱的商人,贿赂了几个挨千刀的贪官罢了,这种事,报纸上的反腐新闻可是没少刊登,全国都打击多少个了。”攫欝攫 “那你可是真不懂情。” 张姓工头叹了口气:“说起来,这赵掌柜当年与咱们江西全省,那可是都有活命大恩的,二十多年前咱们江西大洪水,赵掌柜在上游做汛卒,那是冒着生死跑到防汛大营报的警,后来更是得了皇帝他老人家的亲自恩见,看到他身上那件皮氅了吗,就是皇帝回了南京之后,特意命人赶在入冬前给赵掌柜送来的。”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 如此一番介绍,顿时让方还叫嚷不停的一群年轻人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这赵小水的来头,竟然如此的惊人。 怪不得在江西各处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没人敢刁难挑刺。 “想要钱,还是去寻衙门吧。” 几个工头串了话,最后都叹了口气:“实在争取不到,多的十个月不要也罢。”巘戅啃书居kenshuju.com戅 几百号人摇头叹气,最后都只好无奈认下,成群结队的离开赵小水的家门附近,奔着那九江府衙门而去。 一出讨薪的闹剧,闹到了这般落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五章:病故 朱允炆是想要在西北多待几个月的。 在西安典阅三军之后,朱允炆又停留下来过了个年,就在西安已经被当成景点保存下来的原大明秦王府。 同陕西布政使司的官员一起,又在年前的头两天,专门去了一趟延安府。 别想太多,朱允炆是奔着祭黄帝陵去的。 本来祭祀之后就是开春,朱允炆还想在西北多转转,结果一件急事慌了天下人的神。 坤宁宫!攫欝攫 马恩慧的身子终究还是没抗住,北京十万火急的派了人来西安报信。 别说马了,报信的人都在路上累昏厥了好几个。 皇帝才刚刚出巡西北几个月,结果皇后这边就重疴缠身,命悬一线,这种事闹得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 马恩慧满打满算才多大,四十二岁啊。 对于一个从十七岁开始就做皇后的女人来说,这个岁数绝不该是身染重病,也不应该身染重病。 任谁去想,养尊处优都本该活得长长久久才是。 但马恩慧偏生就如此,甚至比朱允炆的皇奶奶,也是太祖元后的孝慈高皇后还年轻九岁呢。 现在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御前司那更是彻底六神无主。 可不说吗,皇帝不在,御前司的总管双喜也不在,北京城里唯一一个能做主的只剩下了刚刚明正太子之位的朱文奎。 后者哪还有功夫来管事啊,整个人都在坤宁宫守着马恩慧的床跪了好几天,祈盼着后者这次能从鬼门关前挺过来。 整个太医院都快被逼疯了! 所有太医唯一的念头就是盼着能挺过这一劫。厺厽 追哟文学 zhuiyo.com 厺厽 朱允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北京,从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就快马从西安奔回了北京。 是真的快马,那架天子驾辂被他远远扔到了后方。 时隔十几年,再次亲驾奔马驰骋,亏得有现在这千里通途相连的高速路,才没让他大腿内侧的髀肉被磨的太惨凄,只是破了几层皮,流了点血而已。 跟着朱允炆一道奔回来的可都是二十多岁正青春的小伙子,连这些骁锐的健儿都差点没有抗住,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不准就能得皇帝的怜悯。 “父皇!” 前脚迈进坤宁宫,后脚就听到了朱文奎的哀号声,朱允炆怒瞪了一眼,吓得这位太子千岁赶紧收声。 快步走到凤褟边,朱允炆缓缓坐下,有些失神的看着床榻上昏迷中的马恩慧。 这位大明的建文皇后,此刻已是面容枯槁。 怎么好端端的就能让几年前一场大寒,给折腾成这个样子。 握住马恩慧的手,朱允炆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 是人都有感情,虽然他与马恩慧的夫妻之情需要打上一个‘引号’,但是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不能说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也不敢比梁祝那般爱的轰轰烈烈生死相依,但到底同床共枕过日子的。 爱情或许不存在,但亲情绝对是有的。 甚至说,比对几个儿子、孙子的感情还要更深。 “皇后、皇后。”朱允炆轻轻唤了几声,又改了口:“慧儿、慧儿。” 唤着唤着,朱允炆就觉得鼻子越来越酸,再唤下去,眼里的泪水就打不住的开始掉。 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见怎么都唤不醒,朱允炆轻轻俯下身子吻在了马恩慧的嘴唇上。 可王子吻醒公主的童话终究没能在这大明朝发生。 傻愣愣的坐在床边,朱允炆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掌心中马恩慧的手越来越凉,本就微弱的脉搏正在逐渐的消逝。 等到宫门外的太医连滚带爬被叫进来的时候,马恩慧已经药石罔效、回天无术了。 她连朱允炆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皇后殡天!” 坤宁宫里外,瞬间哀鸿遍野。 “娘!娘!母后!” 一直跪在旁边痛哭的朱文奎爬过来,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将朱允炆挤到了一旁,握着马恩慧已经彻底冰凉的手哭的厉害。 而被他赶走的朱允炆更是双目呆滞的看着。 连朱允炆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能过了几分钟,朱允炆才缓缓转身,踱步向宫外走去。 本就已经不再挺拔的背此刻竟然开始佝偻起来。 随着走动,一句又一句敕令发出。 “着内阁尽快于城外选址修陵,皇后停灵的一个月内必须竣工。” “赏皇后外甥七旈冕六章服,恩赐亲王爵礼一代嗣终。” “通令全国,今年所有的节日庆典一律取消,但不可妨嫁娶。” “寺庙道观今年不可开山迎香火。” “为期一月,自接令日起。明联各国内所有公衙匾额挂白,明联旗帜降半旗,各军区国旗、军旗降半。” “所有戏院、红楼、买春卖春的地方今年禁止营业,所有文娱类演出活动禁止举办,所有球赛和体育类赛事禁止举办。” “所有官员、公员今年禁止饮酒,取消招待费用,凡饮酒者直接开除公职。” 说道最后,朱允炆的身影已经出了坤宁宫,转头看了一眼殿宇内的哭声连天,又扭回头看着眼前数百号人,叹了口气。 “太医院上下多发两个月俸禄,此番皇后患病罹难,医药罔效,已非人力可救,实时也命也。” 说罢,朱允炆仰首望天,念叨着。 “时也命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六章:夜宴 北京在一夜之间全白了。 因为马恩慧的死,北京城里外顿时哭声一片,官员哭、百姓哭、商贩走卒也哭。 要说这哀鸿一片的哭号中,能有哪怕那么万一是真的,朱允炆那都是满心的不相信。 也是这个理,马恩慧自从入宫之后就几乎鲜少有过在外的抛头露面,连内阁的大臣都没几个见过皇后两三面,和谈更是云泥之别的老百姓们了。 攫欝攫。连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哭个什么劲。 那便是假哭了,而且一家哭的比一家厉害。 全城缟素乃至全河北,连着平津、辽东都哭的厉害。 官员、商人包括书生学子,凡是脑袋上束冠的,太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前者开了口:“臣等不忠,这些年未能来京面见陛下问安。” “诶,朕不是这意思。” 朱允炆摆手:“朕就是想两位叔叔了,今日得此机会也好叙叙家常,四叔啊,你也老了,但我想你今日看到这一堂咱们朱家后辈英杰,也是感到开心的吧。” 厺厽 追书看 zhuishukan.com 厺厽。“是,臣很骄傲。”朱棣应了一句:“满堂朱家子孙,具是人杰矣。” “是啊是啊。”朱允炆感叹道:“咱们终究会老的,但是老了之后能看看这些孩子个顶个的优秀,那也是一种幸福。 咱们老了,小辈啊就该勇敢的站出来,接过咱们身上的职责使命才是。” 话落,朱允炆转头看向左手首位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朱文奎,如此道。 “奎儿,你要努力。” 语音落下,满堂震惊。 巘戅追书看戅。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齐刷刷投向了朱文奎。 皇帝这句前后话说的意味已经是十分明显了,对太子的这句鼓励,几乎已经有了禅让的意味在。 难道皇后的死对朱允炆刺激如此巨大,竟让后者有了萌生退位的念想? 这一刻,朱文奎的脑子都懵了,他手足无措的站起来,拱手弓腰:“儿臣惶恐,一定倍加努力定不负父皇期许。” “你们都要努力,该站出来的时候要勇敢的站出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终究会老,国家的未来,是属于你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七章:许不忌辞官 国丧之事一毕之后,朱文圻便回了南京,没有在北京多待。 他离开的时候,脑子都还是一团浆糊。 因为在北京的几日里,他的父皇,大明的皇帝朱允炆甚至没有单独的接见过他一次,连他入宫呈请想要问安都没有批准。 这个细节,让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已是彻底的放弃了这位二皇子。 江山社稷,终还是要嫡长子朱文奎来接的。攫欝攫 合乎情理也合乎法统。 话又说回来,皇帝表现的实在是太明显了,留京带了几个月后,就带着几个妃子离开北京北上,说是去漠庭放松一下心情。 北京连着大小国事又一次全给了朱文奎这么位太子。 “怕是要不了几年,皇帝就该退位了。” 江南已经开始传出这种大不敬的风言,江南几个省的主官吓得额头冒汗,一边将乱嚼舌根的狂生找出来明正典刑,一边自己私下里也没少往这上面猜想。 这太像了。 直到皇明四十七年初,四五计划收官连带着五五计划启动,朱允炆这么位皇帝才回京露上一面,而距离他离开北京,已经过了近两年! 这两年的锻炼和独揽国政,朱文奎甚至比朱允炆还要像皇帝。 “儿臣参见父皇圣躬安。” 重回阔别日久的乾清宫,朱允炆竟然还有些陌生。 这是他当政以来,离开皇宫时间最长的一次。 没有坐上那每日清洁,干净到一尘不染的龙椅,朱允炆在大殿中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招呼着恭敬跪在不远处的朱文奎坐到自己旁边。 “来坐吧,不要那么拘谨。” 后者应了一声,但还是保持着恭顺的姿态,没敢太过放肆。 “朕这离京一年半,你在北京做的很好。”双喜去倒茶,朱允炆就拍了拍自家儿子的小臂,夸耀道:“许阁老都同朕讲了。” 朱文奎嘴里道着谢,道罢了谢就又沉默下来。 这已是他现在的为人准则。 低调。 尤其是在自己父皇的近前,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只要自己老实本分,要不得几年,皇位迟早是自己的,没道理这个时候轻狂再不小心犯了错。 “许阁老今日跟朕说,他上个月向你递了辞呈,你没有批。” 这事才是大明朝近两年最大的政治新闻。巘戅宝来戅 柄国朝政,堪称独揽大权的许不忌在皇明四十六年的年尾,向朱文奎递了辞呈。 “儿臣不敢。” 朱文奎吓得起身,惶恐道:“许阁老执政治国,是我大明的贤相,儿臣能理清国事还全部仰赖许阁老一直以来的帮衬和教诲,岂敢有此想。” “那你说,朕批不批。” 茶送了过来,朱允炆尝了一口,又冲双喜交代了一句‘给朕换杯白水’,说完复又看向朱文奎,等着后者的回应。 事关许不忌这般大事,朱文奎自是一百个不敢表态,一开口也是把皮球踢回给朱允炆:“全凭父皇圣裁。” “许阁老说他老了,干不动了。” 朱允炆眼帘微垂,嗯了一声:“既然他一心要走,朕没道理不允,那就批了吧。” 身旁,朱文奎惊的险些魂飞。 如此干系重大的事,父皇就这么轻率的定了? “让高炽接内阁首辅,杨稷录进内阁吧。” 朱允炆似乎已经不太想多聊国事,简单说了两句便起身:“朕乏了,其他的事你拿主意便行。” 说完迈步就走,真个只把朱文奎一人留在了乾清宫里发呆。 朱高炽接首辅,杨稷补录内阁? 这,全是妥妥的自己人。厺厽 宝来小说网 baolaishiye.com 厺厽 朱文奎怎么想,都不明白自家父皇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若是如此安排内阁人选,将来朱允炆再离京的话,那这朝堂上下,可就真是他朱文奎一人说的算了。 以前还有个许不忌这位霸道首辅占着位子,而许不忌又是朱允炆的狂热拥趸,现在不但允了许不忌请辞,还安排了这么两个阁臣来接权。 你哪怕是安排于谦入阁,朱文奎都能理解。 毕竟在朱文奎的认知里,于谦也是朱允炆的心腹。 离开乾清宫的时候,朱文奎走路都是飘的,等他回到家中的时候,数十名这两年向他靠拢的近臣已经守满了一屋子。 所有人都在等他。 皇帝回京的首日接见太子,父子两人之间的谈话绝对不缺少极具重量的政治信息。 但大家还是有些吃惊,因为这次接见太快了。 “殿下,君父说了什么吗。” 王雨森也在这群人之中,而他本人更是这些人官职最显赫的。 内阁阁臣之一嘛。 内阁五名阁臣,许不忌、王雨森、朱高炽、邝奕和、曾文济,前两人是同出常熟,王雨森做南京府尹的时候,就是许不忌抬举入得阁。 自打去年年底许不忌递辞呈之后,王雨森就开始向朱文奎靠拢。 毕竟,谁不想做首辅? “父皇,批了许阁老的辞呈。” 直到这个时候朱文奎都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要不是茶水烫了他一下,他都打算回房睡觉了。 皇帝批了许不忌辞呈?! 众人大惊,王雨森更是面露喜色,急切道:“可说谁来接任吗。” 不仅他急,在座十几人就没有不急的。 这些人倒是不指望一飞冲天,但是许不忌一走,内阁总得新补录一位阁臣不是,这些人就惦记能增补入阁便此生足矣了。 朱文奎瞥了一眼王雨森,微微蹙了下眉头有些不喜,但还是开口道:“由高炽叔接内阁首辅,增补南京知府杨稷入阁。” 大家伙又垂头丧气起来。 唯独王雨森,虽失去了梦寐以求的首辅宝座,却反而更加开心,拱手向朱文奎道:“恭喜太子殿下。” “何喜之有?” 朱文奎有些不解,首辅的位置只有一个,给了朱高炽就不可能轮到王雨森,王雨森在这里开心个什么劲? “因为朱高炽是宗亲。” 王雨森呵呵一笑,解释道:“让他做内阁首辅,等于是让您兼任内阁首辅,假日陛下再离京出巡,朱高炽是不敢置喙国政的,一应事务都得在您这早请示晚汇报。 因为谁让他是宗亲啊,万一让人觉得他是宗室擅权,那可就很容易踩红线犯大错,祸连满门,朱高炽为人谨慎慎重,所以他做内阁首辅必深居简出,到头来还是您说了算。 而杨稷不仅是您当年同学,又是昔年杨阁老的儿子,江南之事,杨阁老可是坚定不移的支持您,所以杨稷亦是您天然的近臣。 内阁如此,天下便尽委于太子殿下之手,此当贺。” 如此解释,朱文奎便明了,亦面露喜色,嘴里念叨了一句。 “难怪本宫见父皇的时候,父皇已不愿同本宫再聊国事了。” 堂内面面相觑,都喜上眉梢。 皇帝不聊国事,这江山落主谁手,还有什么悬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八章:伟大变革的大幕已然拉开 四五计划的收官比起之前三次,气氛显得并不热烈。 许多列席参加的官员心思显然并没有在这堂会议上,看着台上代表内阁做政务汇报的许不忌,再看看台下中央位置上,那个有些消瘦苍老的皇帝,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 四五的成绩很突出,但是在汇报结束后,朱允炆并没有上台去说话,而是直接起身离开了会场,便是台上的许不忌也没有交代展望五五计划的任务,他向大会深鞠一躬后,一样离开。 这是他最后一天的任期了。 圣旨已下,皇明四十七年一月初六,朱高炽正式出任大明内阁第三任奉天殿大学士。 五五计划的盘子怎么定,做哪些工作,定哪些指标,将会是朱高炽考虑的事情,用不到许不忌来操这份心了。攫欝攫 大会结束之后,上千名官员各有心思的各归其处,只有北京知府于谦连夜登了许不忌的门。 熟悉的首辅大院,熟悉的长安街一号宅邸。 于谦心里有太多的迷惑不解,所以他在见到许不忌的第一面,就将心中的疑惑全部问了出来。 “阁老今年才五十有三,完全可以继续做一届甚至两届,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呢。” 谁也想不明白,大明眼下一帆风顺,无论是国内的发展还是整个明联的发展,那都是如火如荼,前程似锦,这是大盛之世,无论谁在首辅的位置上,都能让这个国家继续强盛下去。 这是什么? 这是成绩啊,是可以名留青史的政绩。 若说做臣子的,会有人不惦记这份后世流芳,口口传颂的政绩,于谦是绝对不相信许不忌有这么无私。厺厽 九饼中文 9bzw.com 厺厽 “因为,我要给你让路。” 许不忌的回答让于谦大吃一惊,但见前者笑着开口:“你才是我大明朝最合适的首辅,朱高炽不过是过度,且是一个必然的过渡,我不退他不上,你就做不得这首辅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于谦脑子有些乱,以他的智慧,也一时间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见于谦呆滞的出神,许不忌便开诚布公的将其中原委都说道了出来,因为许不忌能看出来,在他之前朱允炆应该并没有召见于谦,也就是说,一些秘辛,于谦还不清楚。 “先皇后病故,君父多少是受到一些影响的。” 许不忌叹口气,从头开始解释道:“君父担心他自己的身体无法活太多年,很多的事他怕无法做好,所以想到了揠苗助长。 我退下,让朱高炽接内阁首辅,一届或者两届之后,这天下一定会重现历史本身的规律。” 历史,本身的规律? “王朝的更迭与兴亡。” 这句话,吓得于谦直接从椅子上滑落,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说这是历史的规律又有些不贴切,准确来说应该是必然的发展规律,因为创造和推动历史的还是人,是人性的必然。” 许不忌扶起于谦,折身在书柜里找出了许多的奏疏,几乎将自己的书桌放满。 “一个高速发展的王朝,一个高速繁荣的国家社会,会随着时间出现两种人,一种叫做既得利益群体,也就是拥有绝大社会资源支配权力的有产业者,一种呢则是底层不具备社会资源支配权力的无产业者。 有产者会对无产者进行压迫和剥削,这是人性的必然,不是历史的必然,不是每一个官员和富商都能像你于廷益那般散尽家财,帮助这芸芸大众。 而当越来越多的有产者开始压迫和剥削无产者的行为开始出现,那么就从个体的必然行为汇聚成为了历史的必然。 大泽起义、黄巾起义、黄巢起义、隋末起义看似都是朝廷欺压百姓导致的,但是于谦啊,到了咱们这个高度的位置上已经可以看的明白,本质上这又哪里是朝廷的责任,而是国家的原因啊。 皇帝作为一个国家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不站在既得利益群体的立场支持,难不成还愿意那群泥腿子丘八将他的皇位推翻不成? 明知道国家继续恶化下去要亡国,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前后都是深渊,走下去是亡国,退回去也是亡国!” 于谦越听脑子越疼,许不忌说的话让他只觉得周身上下都已经密布了冷汗。 皇帝想做什么? “你知道吗,当二皇子在南京搞出第一个工会组织的时候,君父跟我说‘星星之火已经出现了’。”巘戅九饼中文戅 许不忌拿出第一本奏疏,落款是南京。 展开来,推到于谦的面前,解读道:“君父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百年、两百年会出现这种事,但是第一个将王朝推进坟墓的人已经出现了,而这个人竟然还是他的亲生儿子。在当时君父甚至想过,杀掉二皇子。 可很快君父就否掉了这个想法,他很欣慰的告诉我,说这也是历史的必然,他很希望能够看到这一天的到来。 从那一刻开始,君父便开始着手为一切开始准备,为二皇子铺路,为清除一切历史尘埃和顽固余孽而准备。” 说罢了这句,许不忌又打开第二个奏疏,这一封奏疏落款是山东。 “山东大案早就调查清楚了,几个官员不是想贪墨一笔冬粮,而是想弄一笔钱来补山东当局财政其他地方的亏空,但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所以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火龙烧仓,用商人的钱来补衙门的账和亏空。 事后呢,山东当局再给这个商人政策上的便利和支持,让商人再把钱两倍、三倍的赚回来。 简单来说,就是官商合作,把国家的利益变化成私人的利益,合作侵吞国有资源,商人没有经济上的损失,而官员呢也把账面的亏空补掉,继续步履青云往上升。” 说完了这道奏疏里的内容之后,许不忌又取出第三份,落款是湖广。攫欝攫 “汉阳锻钢厂工人死亡的案子,为什么湖广当局力主锻钢厂是无责?这不仅仅是法律上的缺失,是湖广当局扛不住重工人而轻资本的后果罢了。 工人下班路上猝死,如果算是工厂的责任,湖广当局担心会引起大量省内工厂转移或者减少生产,这样一来,就会使湖广的政绩大打折扣,毕竟加足马力生产和束手束脚生产出来的成绩完全不对等。 于是湖广当局的官员决定如此下去,支持资本无罪,工人猝死和过劳死完全是工人本身身体素质差,属活该,属被害者或弱者有罪论。 这每一起案件中,君父和我看的不单单是案件本身的前后关系,而是这里面的人性考量。 官员和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或政治利益或经济利益,是无视弱者死活的,就像我大明之前咱们四千多年的华夏文明史那般,写满了剥削和压迫。 任由这般发展下去,蔓延祸害下去,我大明的王朝寿命,甚至可能连一百年都不存在!”巘戅九饼中文戅 原时空大明朝有近三百年寿命,但朱允炆却突然发现,随着工业革命全面展开,大明这个国家的高速发展和繁荣,很可能,反而连一百年都没有了! 因为社会吁求的涌现和阶级矛盾的积累两者的速度,是远超原时空大明的! “那既然是法律上的缺失,君父为什么不责令大理寺补上?” 于谦有些不忿,梗着脖子看向许不忌:“当局有错,错在当局,既错则改不就好了?” “只靠一个皇帝吗!”许不忌斥了一句愚昧:“君父看出了错可以改是因为他是皇帝,我看出了错可以改因为我是内阁首辅,你也看出了错但你不能改,因为你只是一个北京知府!” 于谦明白了许不忌的意思。 有些错,皇帝能改,因为皇帝有权。 首辅能改,因为首辅也有权。 但这些错误,一般人是无法改的,因为一般人没有纠正错误的权力。 万事只靠皇帝和首辅,但皇帝和首辅又不能长命百岁,终究会换人的。厺厽 九饼中文 9bzw.com 厺厽 “一个国家想要永久的昌盛强大,靠的是及时发现错误的洞悉力和及时纠正错误的政治机制,而这个洞悉力不是靠某个人,这个政治机制也不是靠某个人,需要的是国家整体。” 许不忌教诲道:“我们走在路上,看到人醉酒骑马,这种行为是错误的,我们用眼睛看到知道这是错误的,就是洞悉力的一种。 而后我们反应到衙门,衙门出台法律,说醉酒骑马属于犯罪,应受到惩处,这就是纠错机制应有的行为。 是人民提出来,国家接受到了社会的吁求,并顺民意解决这一吁求,于是人民的民心安定了,国家安定了,安定了才能繁荣。 山东的案子、湖广的案子,百姓民间觉得这是错误到或者存在错误的,他们发现了也找到了当局布政使司衙门,但当局没有处理,这就是缺乏纠错勇气和纠错能力的机制缺失。 君父和我当然可以帮助山东、湖广当局弥补这一缺失,但是我们更多看到的,是山东、湖广的百姓在发现后,缺少斗争的精神。 在山东、湖广当局宣布了错误的处理政令之后,这些百姓就认为‘错误’成了‘正确’,他们接受了政令的处罚结果,将‘错误’当成了‘正确’。 这是不可以的,君父很担心,担心这种思想如果继续存在下去的话,那等他死了之后,百姓将再也站不起来了。” “站起来?” “对。” 许不忌点点头,用有力的声音坚定道:“从跪着到站起来,人民才是国家的主人,所以人民应该站起来,站在国家这片土地上耀武扬威的应该是人民,而不应该是我们这些官员。 我们耀武扬威的资本是公权力,而公权力基于人民的公信力,所以我们只是公权力的仆人,是人民的公仆,这一点思想不具备,则纠正错误的政治机制永远不可能完善。 我许不忌没有能力改变整个国家,君父或许也没有,但我们两个人有这个决心,我们君臣二人愿意为了让人民站起来而奉献我们的一切!” 话落,许不忌看向于谦:“廷益,你是君父和我都认可的首辅接班人,你有这个决心吗。” 于谦面容发麻,起身挺直了腰板,抬头目视着书房中央悬挂的那副朱允炆画像,用最坚定不移的语气开口道。 “为了这个国家和人民,我愿意献出一切。历朝变法无有不流血者,有,请自廷益始。” 许不忌闭上双眼,喃喃自语:“为了这个国家和人民,我们都愿意献出一切,这样,后辈子孙才能过上真正的盛世,惟他日江山如画,四海咸歌。” 这是一场变革,在这场变革中,朱允炆是幸运的。 因为他拥有许不忌这位帮手,许不忌也是幸运的,因为他有于谦这么一位接班人。 历史的接力棒从朱元璋的手里递到了朱允炆手里。革命的伟大旗帜也从许不忌手里递到了于谦的手里。 这是,时代的选择,是一次,伟大的传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九章:历史的必然(上) 许不忌离开北京南下回常熟老家的这一天,朱允炆也露了面。 君臣两人之间的友谊很深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如果朱允炆不露面相送反而有些刻意和说不过去。 只不过也只是送了十里,两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攫欝攫 朱允炆只说了一句:“等朕有时间,一定去看你。” “臣在苏州,恭候陛下。” 大明政坛最最耀眼的一位首辅宰相就这么退出了历史舞台,他本可以继续再做五年、十年,在后世史书上留下更浓的笔墨,为自己创造更多的成绩,但基于时代的抉择,无论是朱允炆还是许不忌自己,都选择这般结束。 “皇爷,外面凉,回宫吧。” 正月的天堪堪开春,还在倒着春寒,双喜有些担心朱允炆的身体,就在旁边劝了一句,却被朱允炆拒绝。 “朕在这透透气,让朝臣们先回吧。” 说罢看了一眼双喜,又说道:“你也回车里暖和一阵吧,你身子比朕差多了。” 双喜比朱允炆还要大六岁,不知不觉间今年已经五十有三。 “皇爷不回,老奴就在这陪着您。” 见双喜坚持,朱允炆便叹了口气,扬手:“罢了朕依你,咱们回宫吧。” 圣驾起,浩浩荡荡的送行官员簇拥着天子驾辂折回了北京,这一刻,大明内阁正式进入朱高炽时代。 而在正月初八,一道圣旨就传进了内阁。 五五计划推迟一年,皇明四十八年再拟定。 这算是给全国官员放了一年的假啊。 全国地方当局无不欢欣鼓舞,开心不已,心里最大的担心也烟消云散。 担心什么,当然是担心随着皇后病故,皇帝会不会变的更加苛责且残暴,如今看来,因为皇后的死,皇帝反而变的宽容且随和了。 大概是‘兔死狐悲’?怕自己将来一死,官员们在自己身后进行口诛笔伐,横泼脏水。 而等到正月十五,又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发生。 那就是江西龙虎山当代张天师在这一天入得北京城,得到了皇帝的召见,并且皇帝亲喻,贺天师道祖师爷张道陵寿诞。 一向不喜牛鬼蛇神学说的皇帝,竟然开始近道了! ‘皇帝欲求长生术!’ 这风言不知怎么着就开始甚嚣尘上起来,也让无数的官员反觉得很是合理。 谁不怕死啊。 尤其是自己身边至亲至爱的亲人如此年轻便病故,感同身受之下贪恋红尘,想着多活一些年非常合乎情理之间。 皇帝恋道,一开春便离京南下去了江西,朝政再次委于太子和内阁。 这是,确凿无疑的无心国事。 退位禅让,似乎只在两三载之内。 天下大部分官员对于朱允炆性格的转变当然是极其开心,因为他们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那是不用每天起早贪黑,不用每天殚心竭虑与政事之后的轻松。 没有五年计划,没有政绩指标,没有规划,没有路线,没有各种各样的主题精神学习会。 每天衙门口转转,下了值去喝个花酒,看出大戏,末了条子一批公款结账,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这,才叫官啊! 仿佛一夜之间,大明的官员再一次看到传统官僚阶级复辟的希望。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给时间一点时间。” 在庐江避暑的朱允炆,静静的看着苍穹外的暗流涌动,这一切发展,都是人性的必然,是他可以也是早早就预见到的。巘戅书仓网戅 “看到了吧,这就是历史的必然,朕不退,大明是新王朝,朕一旦退下,大明还是那个大明,还是旧王朝。” 朱允炆看着书架上琳琅满目大几十本,神情很是悲伤:“世人只拿当晋身的阶梯,从来没有真正的想过了解朕,更没有想过这本书可以改变咱们的国家,有的人学习之后变成了官员,却又将弃之如敝履。” 如果不是因为只有学习才能做官,这天下,谁愿意来读? 谁愿意去思考‘凡遇到涉及人民吁求的问题和矛盾,要以讨论的方式、教育的方式、批评的方式来处理’这句话的核心,官员当然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章:历史的必然(下) 济南车站,月台。 对于刚刚通车还不到半年的济南府来说,这时节能坐的起火车这一交通工具往来南北的,都是商贾官宦,寻常百姓,哪里有这个能力。 从火车上鱼贯下来的,个顶个都是一身锦绣,便是偶尔有几个穿着素净些的,细看起也是上好的面料。 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他的身材消瘦,跟周遭一群挺胸凸肚的达官显贵形成了非常显著的区别,头上没有束发冠,而是卡了一顶帽子。 这是前两年从北地商人传过来的,北方严寒,为了御寒,辽东的商人就用羊绒和毛线做了这物件,可以很好的保护头部,不至于被寒风吹得头疼。 后来这帽子传到南方后,南方的绣娘按照这一款式做了改工,出了春秋时节也能戴的薄帽子。攫欝攫 帽子盖在年轻人的头上,将此人半张脸都遮盖住,加上其走路微微垂首,让旁边人很难窥见真容。 年轻人的后边还跟着几个岁数相仿的男子,大多一般无二的装束,大夏天的穿着长长的素衣,头上戴着帽子。 “二爷,这边。” 月台的不远处,有几个候着的人,见到这位年轻人后开了声。 被叫做二爷的便是这位年轻人,听到招呼后走过去但是没有搭腔,几个迎候的人将这位二爷接下月台走出车站,几辆马车已经停好,众人便径直上了车。 直到进入车厢之后,这位二爷才拿下帽子抬头,原来所谓的二爷,便是二皇子朱文圻。 如今的朱文圻,面上颔下已经留了不长不短的胡须,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几年前那般的精神锐气,但更加的内敛且成熟。 他来山东了。 为的,是见一个人,一个女人。 “山东的事大多都安排妥当了。”接车的有一个小年轻叫宁正,此刻正向朱文圻介绍着山东的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了当年粮仓大火案的主要证据,也已经与当年山东几个主要工会组织被取缔后的负责人重新联系上,只等您来下达指示了。” “辛苦你们了。” 朱文圻道了句辛苦,接过这宁正递给他的一封信件,拆开简单看了两眼后便直接问道:“唐夫人怎么样。” 一句夫人,指的自然是女性,山东唐姓值得朱文圻亲自跑来见得,便就只会是一个唐赛儿。 “已经联系过了,唐夫人表示一切以殿下的命令为准。” “别叫我殿下了。”朱文圻抬手,指出了这一称呼的错误:“我是工会总会全体工人推荐的代表,也是农会总会、同乡会总会推举出来的代表,是代表大家发声和争取应当权力及利益的,你们可以叫我朱代表。” 车厢里几个人彼此互望,倒也没拿捏,都点了头。 几人没有说太多话,几辆马车也没有进入济南城,而是在城外一处隐蔽的大院外停下。 “这是山东工会重建后的据点。” 宁正引着朱文圻往里走,边走边解释道:“今年随着朱高炽做了内阁首辅,地方当局打压工会的力度越来越大,也抓了不少人,虽说最后都是训诫一番没有什么严厉的惩处,但还是有不少人担惊受怕之余选择了退出工会。眼下整个山东,工会成员只有一百七十三人了。” 一百七十三人。 朱文圻皱了下眉头,但很快便有抹平。 这个数量当然不高,别说对比整个山东近千万百姓,就单说比起当年没有打击工会前的十几万那都是远远不如的。 “工会现在的发展完全是偷摸进行,不过参与进来的成员,个个都是忠实的拥趸。”宁正坚定道:“他们大多是当年四通仓库失火案不幸死伤工人的亲属朋友,这么多年一直想着伸冤,他们相信,只有工会才是他们这辈子唯一能帮助他们沉冤得雪的。” “不能这么说。” 朱文圻批评了一句:“不是工会帮助他们,而是我们帮助我们自己,我们团结起来,以工会作为发声的平台,将我们的声音传到北京去,传到君父的耳朵里去,只有君父,能帮助我们大家沉冤得雪。 我们要相信的是君父,相信我们团结起来之后共同发出的声音能够让君父听到,相信所有的不公和错误对待最终都会得以拨乱反正。” “是,朱总代表您说的对。”几人都虚心的接受了下来。 跨过院落进入一处大屋内,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做了能有一百多号人,再见到朱文圻几人后,都起身相迎。 这一百多人里面,还有不少是身有残疾者。厺厽 追书看 zhuishukan.com 厺厽 他们,都是当年四通仓库事故案中不幸受伤的被害者。 “诸位,很抱歉,我今天来山东没能为大家带什么礼物。” 朱文圻走上屋内有些简陋低矮的讲台,也没有喇叭之类的扩音器,好在屋子不大,仅凭肉嗓足以。 “但我想,我带来的东西会是你们这些年最想得到的。” 朱文圻取出早前在车里宁正递给他的那封信,展开举起,将写满文字的那一面对向面前一百多号人,大声喊道:“我找出了当年四通仓库大火案的真相,那不是一场意外,那是人为蓄意制造的谋杀!你们是无辜的受害者!” 原本还满堂欢迎热烈的大屋顿时安静的鸦雀无声。 真相,找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站起身,喊了一声:“真的吗?” 便有越来越多的人都叫嚷起来,直到朱文圻连说了几句‘证据确凿’,这些人才真的相信。巘戅追书看戅 他们已经‘错’了太多年。 攫欝攫。当年,林三临死前跟唐赛儿说大火是人为导致,唐赛儿也是这么宣传的,所有人都认为火是人祸,但官府定了意外。 内阁也来了人,调查之后给的定性也是意外。 于是‘错误’成了‘正确’。 其实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在心里认定,那就是一场意外。 之所以这么多年还在坚持,只是这些人自以为是的委屈罢了。 但现在,证据出现了,他们不是‘错误’的,林三用生命带出来的信息没有假,火是人为放的。 许久的沉默之后,突然一个失去了胳膊的男人哭了出来,他的声音起初还很轻,后来越来越大,直到坐在地上用仅剩的一只手扶着额头嚎啕大哭。 他哭的不是自己失去了一条胳膊,而是自己被人害成这样,真凶这么多年却还在逍遥法外。 哭声开始蔓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哭泣,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属哭的更是肝肠寸断。 “这几年,报纸上有一句话,叫做‘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厺厽 叮叮小说 dingdingxiaoshuo.com 厺厽。面对满堂的哭声,朱文圻看向身旁的宁正,如此说道:“但我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一章:起事前夕(一) 铁运旅馆位于济南府西三十里,是一家新开不久的餐旅所在。 老百姓起名字嘛,就好根据一些个新鲜物件的诞生来起,济南府通了火车,什么铁运、铁道之类的名字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呼呼的涌现。 加上自从早些年中央决定取消‘避尊者讳’这个规矩,对孩子起名都放开了管制之后,很多大明的新生儿名字也越来越有时代的味道。 攫欝攫。十一月初五生的就叫‘圣诞’或者‘联生’,这是朱允炆的生日,取圣天子诞生或明联建立之意。 正月初四生的就叫‘国庆’,大明朝立国嘛。 这铁运旅馆不大也不小,三层楼高,离着济南城有些远,但离高速路口比较近,所以生意还算不错,多都是往来的商人,而且离城远,也就比较私密。 在二楼一处雅间内,朱文圻已经早早的在这里等着,雅间外,宁正把着门,张头张脑,直到视线中的转角处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这才站好,负在背后的手微微带力,将雅间门推开一丝。 “朱代表,唐夫人来了。” 雅间里的朱文圻本就挺拔的脊梁又直了三分。 门外,又响起了宁正的声音:“唐夫人里面请,朱代表已经等您多时了。” 随着声音落下,门开,唐赛儿走进,身背后的宁正便又将门带上。 朱文圻已经起身伸出了手:“唐夫人你好。” 两人见罢了礼相对落座,朱文圻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时间有限,客套的话今日不便多说,还是直说吧,唐夫人,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能有五六十人吧。”唐赛儿的脸色有些紧张,语气也有些仓惶:“可是殿下,就靠咱们这些人哪里能成事啊。” 容不得她唐赛儿不紧张害怕,因为朱文圻想要做的事,任谁听了都不得不惊呼一声天方夜谭。 朱文圻竟然想带人直接冲击山东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满打满算,山东工会不过才一百多人,便是加上这些年唐赛儿暗中发展的心向工会的成员,也绝不过两百。 靠着两百人,造反? 在唐赛儿包括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中,冲击朝廷的省级衙门,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我们不是造反。” 似乎看出了唐赛儿的紧张与害怕,朱文圻反而还有心情笑出来:“什么叫造反?大明律里没有造反罪,只有意图分裂、颠覆国家政权罪,我们何曾想过分裂我们的祖国,又何曾想过要颠覆我大明的国家,我们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找的只是山东布政使司! 山东布政使司代替朝廷行使权力,也确实代表国家不假,但是国家从来没有赋予过山东草菅人命的权力吧,因为他行使了错误的权力,所以我们找过去伸冤报仇,罪责是不是也就不那么大了。” 这大概是唐赛儿听过最可笑的诡辩。 这些年为了筹备这件事,人家唐赛儿也没少看书,对于他们即将要做的事,到底有多么严重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就算我们不构成颠覆国家政权罪,但是,聚众冲击朝廷衙门一样属于冲击、危害朝廷衙门行为,衙门的守卫就将有权将暴民,击毙!” 唐赛儿继续劝道:“我们只有两百多人,人数太少了。” “这种事,人少反而更好。”朱文圻依旧在笑。 见唐赛儿不懂,朱文圻也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说道:“冲击的当天,我将会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厺厽 追哟文学 zhuiyo.com 厺厽。唐赛儿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谁都知道,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一旦山东布政使司衙门的守卫开枪,第一个死的一定是朱文圻! 二皇子都打算挡子弹了? “我要赌一次,赌山东当局不敢开枪。”朱文圻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我相信父皇一直再等我,等我勇敢的站出来。 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因为我的欲望太大,我心心念念想要窃取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但现在我不打算卑鄙的窃取了,我要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去争取!如果我是错误的,就让子弹射进我的胸膛,结束我的生命。” 这一刻,朱文圻没有继续去喊那些虚伪的口号,也没有口口声声的满嘴仁义道德,什么为了人民的未来甘愿付出一切,而是用最真诚的语气实事求是道。 “历朝历代在权力的争夺道路上,没有不流血牺牲的,里已经写得很明白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诗词歌赋,不能那般雅气谦礼,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向另一个阶级进行反抗斗争,必然会伴随剧烈的流血冲突。 官商勾结、草菅人命,视工人、农民及广大人民生命如猪狗无二,任由这般下去,人民如果还不勇敢的向这种罪恶说不,那么,只会让行凶者更加的肆意妄行,压迫和剥削只会更甚之。” 喘口气,朱文圻这才说起自己的计划:“我计划在八月初起事,而在这一个月内,我们将当年四通仓库失火案的真相传出去,引起舆论,也寻求更多人的同情,而后我们起事,如果当天有同情者参与最好,便是没有一旦我们出现了人员的伤亡,那也可以博取更多的同情了。” “那,我们需要带武器吗?” 巘戅追哟文学zhuiyo.com戅。一句问,让朱文圻有些失笑:“我们有武器吗?” 唐赛儿脸上有些尴尬。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靠着几把菜刀、锄头就能揭竿而起? “山东布政使司衙门驻守着两个百户,随时还可以调动济南府外山东省军区的兵,他们有四六式燧发枪,有四五式破甲手榴弹,甚至还有两个满装四二式大炮的炮营,别说我们两百人了,就是两万人、二十万人,都不是这支驻军的对手。” 朱文圻苦笑:“更别说这只是省府地方军,明联的东北战区正规军随时可以走河北来山东镇压,北京还有全明联最精锐的中央戍备集团军,便是山东全省皆反,又哪里是这几十万正规军的对手。” 攫欝攫。实力的悬殊已经不能用天壤之别来形容朱文圻即将要进行的起事了。 “但是朝廷是不会进行大规模镇压的。” 朱文圻宽了唐赛儿的心:“都是同胞族裔,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敢大规模屠杀百姓镇压动乱,独我大明不敢如此。” “为什么。” “因为我的父皇。”说起朱允炆,朱文圻的语气永远都带着敬仰:“他的心里装着人民,时时刻刻的装着,他说过,对于人民内部的矛盾,要用教育的方式、批评的方式来解决,绝不可以用压制、惩罚的方式,遇到人民的不满,我们应该倾听而不是像旧王朝那般,脸上带着凶狠的表情手拿砍刀。 大明人民制造出来的武器装备在大明人民子弟兵的身上,就永远不会对向大明自己的人民!” “所以......” 巘戅久读小说&#戅。“所以起事那天,我们只带两样东西。”朱文圻伸出了两根手指:“君父的画像和!” 一张画,一本书。 这大概是历朝历代起事行为中,最没有杀伤力的起事装备了。 厺厽 久读小说 9duxs.com 厺厽。“我们靠的是文斗,而不是武斗。” 朱文圻沉声道:“口号和呐喊就是我们最强有力的武器,比枪炮子弹更甚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二章:起事前夕(二) 庐山山麓一处别院,堪称是夏日避暑绝好的地方。 朱允炆已经在这里住有近一个月了。 这处别院只有他和顾静等几个妃子,带着双喜这么位老弟兄。 别院的内部气氛那是一片祥和宁静,但在外围,却是冷峻紧张到让人窒息。攫欝攫 无数的锦衣卫和军人已经将庐山整个整的全面戒严。 这哪里还是一座游玩名山,便是说它是一座兵营都没人会怀疑。 站在山腰往下看,兵营怕是扎了几十里都不止。 而往来奔跑传信的侦察兵,更是连通了东南、西南两大战区,位于北京的中央戍备集团军,更是将指挥部搬来了这里。 西北的张辅、辽东的朱高煦更是早早就得了朱允炆的手谕,手谕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待着别动。 所以现在的庐山,就是大明唯一的军事总指挥部! 杨士奇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汗透。 要出大事了。 而皇帝此刻在庐山,就是在等着那件大事露头。 杨士奇的政治嗅觉那毫无疑问是当世什么的都有,为一些谣言审察朝廷三品大员,这样不好。”朱文奎转移了话题,问道:“谣言从哪里传出来的。” “二、二皇子。” “果然是老二做的。”闻言,朱文奎冷笑起来,身后,杨稷躬着腰问道:“要不要拿人。” “拿老二吗?” 朱文奎转过身,冷笑一声:“便是抓到了又能定他什么罪,图谋冲击朝廷衙门吗?还是煽动暴乱行为,先不说这罪能不能定到他头上,便是按了上去,又如何。” “打虎不死,终被虎伤啊。” 只不过,这句话朱文奎说的很轻,杨稷并没有听到。 但这并不妨碍杨稷已经明白了朱文奎的意思,那就是当做什么都没有查到。 任由朱文圻继续他想要做的事。 巘戅啃书居戅。难怪不急着抓赵之其,抓了赵之其这个案件真相自然会大白天下,然后朝廷拿着赵之其的脑袋自然可以平山东的民愤,但平了民愤之后呢?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平了民愤,朱文圻还怎么带人冲击布政使司衙门? “他不是想带人冲击山东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吗,那就让他去吧。”朱文奎坐进自己的椅子内,拿起茶壶添水,看着雾气腾腾的茶碗发怔。 “父皇人在江西礼道,孙公公说正忙着在庐山修道观呢,下个月还要去峨眉山观佛,朝中之事已全然不管了。” 说着话,打腰间取下一物件放到桌子上,杨稷定睛一看,又惊又喜。 赫然是那块太祖洪武皇帝传给朱允炆的玉饰,如今又经雕琢的明联皇帝玺珮。 皇权这是已经转手了吗? “臣,谨遵太子殿下谕。” 杨稷一揖到底,声音中全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只要二皇子,不,反酋朱文圻敢率众冲击官衙那便是坐实了谋逆,而谋逆乃十恶之首罪无可恕,必格杀当场!” “给赵之其说一声,让他做好准备。” 朱文奎挥了挥手,杨稷应了一声再次躬礼告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三章:起事前夕(三) “咱们有个成员在齐东县被当地县衙给抓了。” 八月初三,约定起事前三天。 宁正有些惶急的找到朱文圻,整个人都紧张的打哆嗦:“已经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这些天从齐东县送来的情报,不过是以这位成员名义送来的而已,全是假情报,真人一直都在齐东县衙里关着呢。”攫欝攫 本以为得知这个消息后,朱文圻会惊讶,结果宁正发现前者似乎早就知道一般,还是那般的处之泰然。 这也太镇定了吧。 “前些天,我的人在济南府外看到了杨稷。” 朱文圻语气平稳,丝毫没有张皇失措:“他来山东,一定是为了我们即将要做的事而来,从见到杨稷之后,我就知道咱们起事的事情败露了。” “那,那咱们还举事吗?” 宁正是真的害怕,朝廷既然已经知道他们要做的事情,自然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说不准现在布政使司衙门口的枪已经上满了子弹。 肉体凡胎的撞上去,不是找死是什么? 临事方知一死难,大话谁都会说也谁都敢说,真等亲身嗅到死亡味道的时候,又能有几人可以坦然面对而丝毫不慌呢。 “既然北京都已经知道咱们的事了,也自然知道咱们已经知道四通仓库大案的真相,那他们为什么不抓赵之其呢。” 朱文圻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抓了赵之其,拿他的脑袋就可以平民愤,可以安抚整个山东,咱们再举事那就是背离民心,全山东老百姓都会指着咱们的脊梁骨骂咱们是狼子野心的反贼! 人民别说支持了,连同情都不会同情咱们,咱们就是全死在衙门口,老百姓都只会往咱们的尸体上吐口水,骂一句该死。 但是他们没抓赵之其,为什么不抓,就是等着也是逼着咱们举事,文华殿那位太子千岁,想要的,是我朱文圻的脑袋!” 赵之其一死,朱文圻就无法举事,而如果朱文圻不举事,朱文奎就再也没有机会将自己继位大统路上最大一头拦路虎铲除的机会了。 打虎不死反被虎伤。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 兄弟俩明争暗斗二十多年了,朱文奎也累了,当初他南下去江南六省之前,马恩慧攥着他的手让他杀掉朱文圻他没舍得,马恩慧病故前他守在床前,临死前马恩慧还是交代他。 杀掉朱文圻,继位大统! 所以,朱文奎下定了决心。 马恩慧的病故刺激到了朱文奎,他现在只想要朱文圻死! 只有继位皇帝,才是对马恩慧在天之灵最大的慰藉。 宁正瘫坐在地上,满头满脸的都是冷汗,眼神里更是惊慌满满:“朱代表,二皇子殿下,咱们不能去啊,去了您的命可就没了,咱们停手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退了就能活下来吗?” 朱文圻不屑冷笑,将宁正从地上拉起来:“你糊涂啊,这种事能退吗?退了的话我们才是真的死路一条呢,天下有九成九的人都是胆小怕死的,唯独那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勇敢者敢于搏一个富贵险中求。 所以,天下属于那些勇敢者,我们今日退了,他日朱文奎就可以砍掉赵之其的脑袋来收割一波民望,而后他只需要按照工会的核心架构,拆分工部搞一个保障工人权益的衙门,就尽收天下心。 等到他上了台正了位,我的脑袋一样掉。 可是宁正你要知道,工会是商人资本的眼中钉,而商人资本又是官员的座上宾,所以我们工农在政商两界权贵眼中就是被压迫和剥削的,我们想要反抗和发声在他们眼里就是‘想造反’。 他朱文奎甭管打出多少面为人民服务的旗帜,本质上都是政商两界共同推戴出来的最合适皇储,他的屁股和立场不在我们这边,他不是父皇,他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想做皇帝,哪个阶级有力量支持他做皇帝哪个阶级才是他的朋友。 穷苦大众、芸芸众生有资格或力量支持他做皇帝吗?就算有,那也是全天下团结起来才有,但你看,天下的老百姓会团结起来吗? 他们不会!天下九成九的百姓都是朝廷给一口饱饭他们就不会反!祖祖辈辈的顺从是刻在骨子里的,老百姓不到活不下去是不会揭竿而起的,跪了四千多年啊!巘戅啃书居戅 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这句话那是流淌在血液里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一直在历史的圈子里打转跳不出来的原因啊。 老百姓越软弱,则权贵阶级愈猖狂,而他们愈发猖狂,则国家就愈加腐败,最后国家崩溃,百姓揭竿而起,将整个国家拖进内耗内斗的深渊中,白白便宜了蛮夷,最后神州陆沉。 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时刻处于阶级斗争状态,在斗争中求生存,在斗争中求互敬,我们自然就互相监督。 权贵不敢腐败,百姓富有朝气精神,国家自然就越来越强盛。” 我们,时刻保持阶级斗争状态。 这就同池无活水则臭是一个道理,百姓的软弱只会加剧权贵人性中残暴因子茁生,对国家是没有利的。 朱允炆刚穿越来的时候,权贵子弟酗酒在街上打人,其他老百姓看到都是躲得远远,连指责都不敢,眼神写满了淡漠。这是习以为常了。 而百姓保护自己的武器是什么?是制造舆情啊。 百姓连制造舆情的勇气都不敢,衙门口当然不用担心偏枉执法有什么后果了。 如果这些百姓口诛笔伐,对打人者抓住不放,那衙门口还敢偏枉吗? 偏枉了之后,这些百姓就敢团结起来去衙门闹,那衙门敢来次大屠杀吗? “就算到了今时今日,火枪大炮的时代,人民的力量也是最强大的。” 朱文圻信心满满的说道:“只要我们能够唤醒人民,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力量,什么火枪大炮都不足为惧,肉体凡胎当然挡不住子弹,但将人民屠杀干净之后,这些权贵不也就死了?” 到了热武器时代,百姓的反抗斗争不会没用,只是看百姓是否齐心。 别忘了,当兵的也有亲人,他们不会拿起枪对准他们自己父母的,命令比起自己的父母,他们只会调转枪口对向施发命令的指挥者。 朱文圻按住宁正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道。 “当全天下人都说一件事是错的时候,再有权势的人,也不可能将错误变成正确。神也不行!而这。 就是人民的力量!” 定义对错的权力在于人民,从来不是某一个权贵者、当权者。 当全天下人都说一件事是错的时候,再有权势的人都不可能将错误变成正确,这就是人民的力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四章:镇压!镇压!!(上) 八月初六,白露,无风。 宜出行、纳采、上梁。 忌安葬、动土、作灶。 这不是多好的所谓黄道吉日,这一天对于天下众多普通百姓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有些闷燥的寻常秋日,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千篇一律。攫欝攫 这一天对于济南某一小部分人来说,又是极重要的一天。 这一天对于某些人来说,也可能,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绝不寻常。 济南府府城内的百姓在八月初五的晚上就很难入睡了,他们守在家里,透过家中的窗户看向窗外的街道。 没人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深夜的大街总是冷清的,空寥寥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破晓的时候,大街上才开始出现零星的行人,也不过是几个打更的老头。 偶尔会过去一队巡捕,挎着刀,走起路来无精打采。 熬上一个大夜,当差的身子也吃不消。厺厽 阅笔趣 yuebiqu.com 厺厽 这队巡捕走了之后,大街又冷清下来。 谁家的公鸡又打了一轮鸣,东方露头的金乌便飞的更高了一些,丝丝缕缕的光线驱散了黑暗,济南的大街变得又亮了几分。 终于热闹了起来。 临街的商铺开了烊,卖早点的商贩们起早贪黑做起了买卖,蒸出一屉屉足比壮汉拳头还大的包子,熬出一锅锅喷香的热粥。 但,昔日满登登一大早爬起来吃饭的客人却少了许多。 这些做早点的小商贩似乎也不甚焦急,做得了饭,有生意就做一两单,没生意便拿着个小凳子坐在店门口。巘戅阅戅 全济南城,都在等着什么。 终于,在卯时正刻的时候,打更的老头走起路来有些慌张,报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便匆匆跑离。 一大群百姓出现在了济南城中心大街上。 这群百姓的数量不多也不少,大概能有三四百,有老有小,有男有女。 年纪大的能有五六十岁,白发鬓鬓,走路都在晃。 年纪小的可能才十七八,文质彬彬,看起来很像是学生,面红耳赤,双目都在透着火。 女人穿着几乎一样,像是济南城外哪家工厂的工装,偶有穿自己衣服的,也是简单的很,脸上也没有施粉黛,很素净。 这支奇怪队伍的最前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壮硕的年轻男人,举着一道大大的横幅,上面写了一句话。 ‘打倒草菅人命的奸官赵之其’ 除了这个横幅,便是人群队伍之中,数十幅高举过头顶的大小不一的朱允炆的画像! 而在队伍前方的中心位置,同样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此刻正拿着一个喇叭,边走边喊。 他在说一个故事,一个在济南城百姓心底都快忘却的故事。 一个发生在好几年前,一场大火带来的故事。 随着这个年轻男人的诉说,这个几乎被济南百姓忘却的故事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而后引起越来越多的惊呼。 终于,这支队伍走到了济南城的中心,距离山东承宣布政使司衙门仅有一街之隔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们也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在队伍的正面不足五十丈处,整整两个百户的山东驻军将马路完全横向拦死。 盾牌连成了一面钢铁之墙,而在盾牌后则是上百支制式枪支,黑洞洞的枪口下,是闪烁着刺人眼球寒芒的冷冽刺刀! 队伍虽然停了下来,但领头的年轻男人还是向前又走了几步,转身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几百号人,拿起喇叭,用已经嘶哑的嗓音继续说道。 “今日我们来到这里,怀着的是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冲进山东布政使司衙门,将大奸官赵之其揪出来,让他接受到人民的审判,让他为当年纵火焚毁四通仓库的惨案付出应该的也是必然的代价。 赵之其是我们的敌人,而且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因为他是整个山东的左布政使,是封疆大吏,是朝廷要员。 看到了吗,就在我们的面前,是他的爪牙,此刻正端着枪、拿着刀恶狠狠的看着我们,似乎随时可以像猛虎般扑过来将我们全部撕得粉碎。 但他们可以撕碎我们的肉体,可以将我们吞吃入肚连渣都不剩,但他们不可能凌辱我们的意志,不可能压服我们的精神,不可能颠倒黑白。 我们终将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即使我们全部死在这里,我们的目标也一定会得到实现,我们的意志一定会有人继承并代替我们取得胜利,因为,邪不压正!” 人群爆发了欢呼。 “正义万岁,人民万岁!”朱文圻振臂大呼,一呼百应。 “正义万岁,人民万岁!” 而就在朱文圻这边做着鼓舞和动员的时候,严阵以待的那两个百户驻军,也陷入了煎熬之中。 这两名百户一姓赵一姓林,都满脸的痛苦,而在他们的面前,则是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官员正在跳着脚的发号施令。 “这已经不是刁民了,这是暴民,是反贼,你们是朝廷官兵,自古兵贼不两立,此时不弹压还等什么。” 喘口气,这名官员继续喝斥道:“藩台大人已经下了令,对这伙胆敢谋逆的反贼,全部镇压,降者抓不降者杀!” 两名百户对视一眼,林姓百户几乎咬碎了牙关,踏前一步,苦劝道:“上官,这不是反贼,这都是百姓啊,他们没有拿武器,甚至连一根擀面杖都没有拿,我们这不是镇压,是屠杀啊,藩台大人的命令,是让我们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啊。” “这怎么是屠杀,这些人又哪里是百姓?” 官员呵了一声:“就算是杀,也是杀贼,杀贼立功是你们的责任,放手去杀,杀得越多,藩台大人给你们表功。” 攫欝攫。“放屁!” 赵姓百户骂了一句,此刻也不管哪个叫上下尊卑,直接攥住这名官员的衣领将后者生生提了起来,红着眼:“老子八年前是在西北当兵的,老子的军功簿上染得都是蛮夷的血,你想让我染同胞同族的血,那老子还当哪门子兵,还谈你娘的保家卫国!” “老赵,快放下放下。” 厺厽 奇幻小说网 7huan.com 厺厽。身旁的林百户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拉开,看向官员,脸上挂了些许哀求:“上官,求您回去再跟藩台大人求求情,我们保证会将这些百姓拦住,一个都不会放过警戒线,但真的求求您,求求藩台大人了,他们不是反贼,不能杀啊。” 许是被方才赵百户的态度给吓住了,这个官员也不敢多呲牙,灰溜溜的跑离了这里,这下两个百户才算松了口气。 互相看看,都苦笑叹气。 “今日之后,怕是咱们就得滚蛋回老家种地了吧。” “怕他娘的蛋。” 赵百户啐了口口水,满是不屑:“老子拼着不当这份差,也绝不开这枪,天王老子来了面子都不好使。” “是吗?”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让两个百户打了个激灵,回过头顿时大吃一惊。 竟然是顶头上司,山东省驻军指挥使汤瑞。 而在汤瑞的身前还站着一中年男子,身上的官袍顶戴让两个百户更是吞咽了口水。 三品官袍,封疆玉带。 这是,赵之其亲至了! “职下见过将军!” 甭管怎么着,多年当兵的习惯是刻进骨子里的,两人都挺直了腰板敬礼。 敬罢了礼,两人心里也齐齐笼罩一层阴影。 巘戅奇幻戅。此间这事,已经轮不到他俩做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五章:镇压!镇压!(二) 当赵之其和汤瑞联袂出现在现场的时候,自然就全面接过了此间这事所有的处置权。 两名百户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低头站到了边处,将路让出给了两人。 赵之其自然也就看到了视线里那巨大的横幅。 ‘打倒奸官赵之其’ 嘴角处便咧开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怒意,更没有跳脚急不可耐就下令开枪镇压,而是先看了一眼汤瑞,细语慢声的说道:“汤将军,裹挟民众,暴力冲击朝廷公衙,你作为我山东驻军指挥使,当何为。” 汤瑞面容严峻,沉声道:“国有国法,依律当斩。” 这一句,让赵之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的声音压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太子殿下谕令已经到了,只诛首恶,不纠余凶,对百姓还是要尽量保护。” 只诛首恶,不纠余凶! 汤瑞的喉结滚动,有些艰涩的吞咽下一口口水。 此刻的他当然知道自己正在牵涉进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件中,那便是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生死角逐,一场让所有参与者都势必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博弈。 路怎么走,大家自己选,生死各安天命。 深深的吸上一口气,汤瑞点点头,扭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亲信,后者便越过两人,走到了警备线外,挺起枪,冲天扣动扳机。 “砰!” 枪声之后,便是亲信手持喇叭的喊话,冲着那几十丈外的朱文圻等人。 “这里是山东驻军指挥使汤瑞警告,立刻停止你们正在进行的所有行为,原地坐定,等待按察司并接受讯问,如继续上前我军有权依律对你们进行合法镇压。” 枪声具有极强的威慑力,如一盆冷水般,浇在了愤懑膺胸示威群众的心头上,让他们的口号声戛然而止。 几百号人的眼神都看向了带头的朱文圻。 后者的脸色一样开始冷峻起来,但此刻的朱文圻已经没有了退路,他转过身面向警备线的枪口,大踏步的又一次逼近过去,也昂首正视着军队后面站着的赵之其和汤瑞。 “赵之其,子弹或许可以吓退人心,但子弹吓不退正义,你觉得今天你用开枪镇压这种方式将我们杀光,你就赢了?正义是杀不光的,因为真理,永远存在! 今天你必须为你当年犯下的罪孽接受应有的审判,山东布政使司衙门,必须为四通仓库案二十多条人命和上百名受害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群情汹涌,朱文圻身后的几百人再次振奋了勇气,跟着朱文圻向着警备线逼近。 现场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赵之其没有说话,汤瑞也没有说话,但后者却掏出了腰间一把手铳,黑洞洞的枪口,径直对着步步逼近的朱文圻。 “将军,不能开枪啊。” 一旁的两名百户又一次冲了过来,跪在地上抱住了汤瑞的大腿,哀声道:“将军您就算不为百姓想,也得想想,那是二皇子,那是皇子啊,您真开了枪还能活吗?” 再怎么说,朱文圻他是皇子,是朱允炆的亲生儿子! 汗水从汤瑞的额头滑下,顺着脸颊过下巴掉到了地上,掉在他那一尘不染明亮的将军靴子上。 对啊,抛开合法与不合法不说,就冲朱文圻的身份,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工人,他也是朱允炆的儿子! 向他开枪,别说朱文奎是太子,就算朱文奎当了皇帝,只要朱允炆还没死,整个大明没人能保得住他汤瑞。 看出了汤瑞的恐惧,两名百户顿时大喜,冲着面前严阵以待的军人喊道:“都把枪收起来,下掉刺刀,坚守盾阵即可。” 只要把人拦住,不制造死伤,今天这一关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 汤瑞终究没有开枪的勇气,他已经是将军了,不是二十年前操刀子在战场上拼富贵的大头兵,所以在两名百户的坚持下,举着枪的手慢慢垂下。 就站在他身旁的赵之其脸上变了颜色,从汤瑞身后一步踏前,就夺下了汤瑞的枪,丝毫犹豫都没有,对着越来越近的朱文圻。 “砰!” 所有人都傻了。 朱文圻低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而后又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赵之其,身子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整个人便栽倒在地。 鲜血,在朱文圻的身子下迅速蔓延。 赵之其,真的开了枪,真的敢向朱文圻这位皇子开枪! 好在他的枪法不是职业军人,这一枪本来瞄向脑袋的必杀,打在了胸口。 “二皇子!” 宁正都快疯了,眼见赵之其举枪还打算继续,整个人飞扑过去,将朱文圻盖在了身下。 “砰!砰!” 赵之其真的敢继续开枪!不过这后面的枪,却全部打在了宁正的后背上。 开一枪是死,开三枪五枪也是死。 不开枪一样死。 朱文圻死不死,赵之其都知道自己的结局。 他是活不下来的。 因为等此间事了,朱文奎都会拿他的脑袋来安抚山东。 但是帮太子除掉朱文圻,却可以保自己一家未来的青云富贵。 横竖都是死,那就拉着朱文圻这位皇子来陪葬! 舍得一身剐,皇帝都敢拉下马还何况一个皇子呢? “你疯了,你疯了。” 汤瑞吓得整个人都快瘫软,上前抱住赵之其,说话都带了一丝哭腔:“藩台、祖宗,你这样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的。” “明正典刑,何错之有?”赵之其血灌瞳仁,恶狠狠的看着汤瑞:“今天你不把这些人全部镇压,你觉得你将来就能活下去吗。” 有些事不会给骑墙派、中立派选择的。 有些路,只有生和死两种结局。 “我用的是你的枪,你已经死路一条了。” 这句话如雷霆炸响,让汤瑞整个人都向后踉跄了几步。 是啊,赵之其用的是他汤瑞的枪,这事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谁敢保证盛怒之下的皇帝还有闲心去关心个中哪个委屈、哪个清白? 前后左右都是死。 这一边汤瑞还在忍受煎熬,而被枪声刺激到的四百多名群众,却不惧反怒,更加恼恨。 他们奔跑着将朱文圻和宁正抢回来,团团保护住,又在唐赛儿的呐喊声中,向着已经近在咫尺的盾阵发起了海浪拍堤般的冲锋! “将乱民全部拿下!” 当第一个石头越过盾墙,砸到汤瑞脑袋上的时候,后者总算从先前的惶恐中回过神来,抹去额角的血液和冷汗,咬牙切齿的从牙关里挤出这句话。 两百名军人虽然没有动用刺刀这种武器,但即使仅仅使用按察司巡捕提供的棍棒,也绝不是四五百男女老少混杂甚至还有残疾者老百姓所能够抗衡的。 遍地哀嚎声中,几百人被全部打翻在地。 唯独收拾残局的时候,赵之其却只抓到了唐赛儿,没有找到于混乱中不知何时消失的朱文圻以及宁正。 “搜,一定要给我搜出来!” 赵之其暴跳如雷,在这一地狼藉的济南中心大街:“封锁济南全府,对贼酋全面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场事前看似斗志昂扬,极可能成事的大行动,现实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但全济南府的百姓都目睹了这一次镇压行动。 全大明,也势必将会很快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六章:镇压!镇压!(三) 还没入深秋呢,八月份的天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候,但北京却有些冷的让人坐不住。 长安街自东往西一路上都灯火通明,尤其是通政司的衙门口外,人来人往,一个又一个公员从通政司里出来,又探头探脑的进入不同的宅府里。 这一晚,又太多要命的信息需要传递。 在最临近西长安门的位置便是那一号大院,也就是如今内阁首辅朱高炽住的地方,更是人满为患,放眼看过去,全是一品二品顶戴衣冠的大员。 甚至,还有几个身穿满绣龙纹锦绣的当朝亲王。 朱高炽既是内阁首辅又是燕王系宗亲世子,他的关系,可比之前两任无论是杨士奇还是许不忌都强大的多。 坐了几十人的大堂,此刻却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着,亦或是垂首捧着茶碗发呆,没有任何人说话。 直到堂外脚步声响起,内阁协办、通政司通政杨荣急匆匆走进来,才算是引起所有人的抬头,一潭死水总算有了涟漪。 “阁老,山东来信了。” 济南的情报在事情一结束就走铁路直达北京,用了七个时辰的功夫算是赶在深夜送至。 “今日一早,二皇子在山东连同唐赛儿一道发动民变,裹众四百余人冲击山东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在衙门外一里处遭到镇压,山东左布政使赵之其开枪打了二皇子,现在二皇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堂内顿时一片哗然,朱高炽更是坐不住直接起身从杨荣的手里抢过这份信笺。 观瞧后,脚下一软坐进椅内。 一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叽喳起来,询问朱高炽详情。 后者捏着这封信笺,双目都红了起来,扫视众人一字一顿。 “今晨山东镇压民变之事,再次造成二十七死,余者皆伤押进山东按察司大牢。” 二十七死! 大明已经多少年没出过这种因为官府--百姓矛盾激化而导致大量无辜民众惨死的人间悲剧了? 从朱允炆登基到如今,除了当年那次倒孔运动波及无辜之后,便是再也没有过的。 “更要命的是,赵之其狗胆包天定二皇子为贼酋,已经下令封锁济南全府,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朱高炽牙都快咬碎了,对赵之其破口大骂:“他算个什么东西,狗娘养的。” 所有人都傻了眼。 但凡是认识朱高炽的,谁见过他骂人啊,毕竟朱高炽和他那两个脾气暴躁的兄弟比起来,可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修养这一块,朱高炽算是对得起宗亲一词。 但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朱高炽不仅骂了人,还骂的如此,难听? “现在山东的事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当务之急就是立刻将赵之其抓起来!” 朱高炽喘着气,环顾全场:“三法司即刻派人去山东,将赵之其拿下,就地审判,杀!通报总参谋府,抓捕山东指挥使汤瑞,亦在山东审判,希望平西王可以采纳内阁的意见,杀汤瑞!” 连说两个杀字,朱高炽的身上罕见出现了些许凌厉的气势,而这股气势也压得满堂大员无人敢过多置喙。 话说到头,朱高炽才是内阁首辅啊。 王雨森的眼皮垂耷没有接腔,哪怕是杨荣接令准备离开,他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似乎在等着什么。 这事既然通政司接了信,杨荣都来了这首辅大院,没道理宫中不知道,只要传进了宫里,要不得多时,太子的谕令就也该来了。 果不出王雨森所料,杨荣这边还没离开呢,大堂外就又一次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的声音比较轻。 一个年幼的宦人。 尖尖的嗓子说着刺耳的话,一字一句都扎进了朱高炽的心窝。 “山东暴民猖狂,皆因受人蛊惑,幸山东当局处置果断才没使朝廷公威坠地,本宫浅见,建议内阁通令嘉奖,且将山东之事刊登两报,并传天下。” 通令嘉奖,并传天下? 这算什么,鼓励全国各省的衙门都有样学样,日后再遇到这般老百姓群情汹涌下搞出的群体**件时,都效仿山东来个暴力压服,来个全面屠杀? 朱高炽不是傻子,毕竟他打小就跟着洪武皇帝身边长大,政治的阴暗与血腥恐怖他见得太多了。 官场沉浮几十年,直到今天坐上内阁首辅的宝座,真说及政治造诣,谁也不会认为朱高炽不如杨士奇。 只是朱高炽低调惯了,所以才显得存在感并不是太多。 山东的事,朱文奎这位太子下了这么一份谕令,目的很明确。 赵之其有没有罪、有没有错眼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对朱文奎还有利用的价值。 而这个价值,便是借赵之其的手,除掉自己的二弟朱文圻! 兄弟反目,手足相杀。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争一个皇位闹得。 当皇帝,真的那么重要吗? 朱高炽痛苦的闭上眼睛,耳边是王雨森支持朱文奎的声音,继而,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无一例外都是谨遵太子谕令。 北京城最大的不是他朱高炽,而是这位坐宫文华的监国太子啊。 他朱高炽压根就不是一个实权宰相,因为所有人都更相信拥有全天下政商两界支持的朱文奎是铁板钉钉的大明第三任皇帝。 这是大势所趋,全天下政商资本都支持朱文奎,说句不客气的话,便是朱允炆这位皇帝,怕也没有能力来强行逆转吧? 更何况前些年朱允炆的态度一直暧昧,迟迟没有在两个儿子之间做出明确的抉择,如今定了朱文奎做太子后便撒手不管,沉心礼道,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清晰的态度了。 朱文圻鼓动民心闹民变,搞工农联合,搞以下犯上,企图强行将泥腿子丘八、山猫野猴子这几千年来的底层黔首放到士、商两级的脑袋上,也不见得皇帝会愿意。 哪有做皇帝反皇帝,举着皇旗反皇旗的道理不是。 是你朱允炆自己说的,公器永归皇权,公器必须操于皇权之手,本质上就同朱文圻搞出来的民变是大相径庭,背道而驰的。 若是往坏里想,都说不准是皇帝自己想杀了朱文圻,但是又怕给后世留下一个父杀子的恶名,才借了朱文奎的手。 人家太子这是替老爹抗雷呢。 天下事就是这般,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就会看出不一样的一面,而每个人分析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习惯从有利自己的一面来解读。 今日这满堂诸公,都选择了朱文奎,选择了顺天下大势,那就绝不会因为区区一个朱文圻,区区一个皇子而更弦易张。 这天下,永远都轮不到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或者只配苦哈哈在厂房埋头劳动,不通笔墨的粗鄙工人说了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七章:镇压!镇压!(四) 山东的民变,某些人眼中的‘闹剧’虽然以山东当局的全面胜利为告终,但是他们也没能够取得他们想要的所谓‘最终的胜利’。 因为朱文圻还没有被找到。 赵之其就差把整个济南府给翻了个底朝天了,也没有把朱文圻找出来。 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 但事实摆在这里,朱文圻确确实实凭空消失了。 这还真不怪下面的人办事不利,因为谁也不会想到,藏匿朱文圻的,竟然是山东首富大商人周四通。 就是之前四通仓库失火案的那位周大掌柜,那位北京城山东鲁能足球的缔造人。 一个最不该帮助朱文圻的人。 济南这次民变的源头便是当年的四通仓库失火案,而如今,作为本应该是千夫所指、本应是民变所有参与者命中仇寇的周四通却将朱文圻藏了起来且照顾保护的很好。 “就当我是在赎罪吧。” 面对苏醒过来,有些惊愕的朱文圻,周四通苦笑解释道:“这些年我的良心一直在备受煎熬,四通仓库失火一案的真相我知道,但我没有说,我的叔父现在已经是山东的右布政使了,当年就是他跟赵之其一手缔造的。 我没有大义灭亲的勇气,我是我叔父一手养大的,我的命是他给的,所以当年我选择了沉默,但是昨天当我看到您都有勇气舍弃自己皇子的生命,为那些可怜的受害者挡子弹时,当我看到那满大街横淌的鲜血时,我想作为一个山东人,我该为父老乡亲们做些什么。” 说到最后,周四通已经嚎啕大哭起来,整个人泣不成声:“我能做的不多,只能暂保您今日一时,等您的伤好了,我便将您送出济南,亦绝不敢奢求太多,我和叔父对不起山东的人民,罪不可赦,万死矣。” 朱文圻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大家都怎么样了。” “二十八死。” 周四通的声音有些哆嗦:“其中有二十七具尸体被官府送往了化人场,我这边只保下了一具,是跟您一道于混乱中抢回来的,身中两枪,昨晚上葬的。” 二十八死! 朱文圻只觉心如刀绞,抓住自己的头发亦是无声哀泣。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赵之其真敢开枪,他高估了自己的皇子身份。 因为这份高估,他做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情,亲手将二十八条人命推进了深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皆我之过也。” 且不说这边朱文圻有多么的自责与愧疚,单说这济南府此刻已是宛如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一般,蓄势待发。 一场镇压,虽然使得山东当局的公威没有坠地,赵之其也侥幸的保住了狗命,但却亲手将自己与济南全府人民彻底割裂。 毫无疑问,济南人民从感情上来说是支持这次民变的。 元杂曲的文化从某种程度上使得人民更趋于感性而非理性,而中华民族的根则是满载着绝不屈服的昂扬斗志。 “有冤无处可伸,官府残暴不仁更不惜以残忍手段屠杀百姓,此举与暴元何异?” 别忘了,在取缔工农会、同乡会等组织之前,山东可也是发展了十几万人呢,这些人本身就同情济南事变,而这场血腥的大屠杀之后,他们便更加同情了。 而朱文圻当日事变时说的那句口号,更如一针强心剂般,注入了济南乃至全山东人民的心中。 “正义是杀不完的,因为真理,永远存在!” 越来越多的前工农会、同乡会成员开始暗中联络,打算效仿八月初七的济南事变,来一次更加大规模、大动作的集体请愿行动,而这次他们的目标不是为了打倒赵之其,而是希望山东当局可以释放被关押的,即将接受所谓‘法律审判’的济南事变参与者。 山东上下开始紧张起来,但令全天下始料未及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 自济南事变之后,第一个闹出大规模行动声援山东的不是山东当地,而是在湖广。 早年汉阳锻钢厂的案子之后,湖广为了加大生产效率,默许了省内各大工厂疯狂加大生产力度的行为,使得湖广地界内的工人苦不堪言。 每天工作六个时辰以上,全日全年无休不说,工厂主更是变本加厉的摊派生产任务,完不成就克扣工钱,倒逼工人不得不‘自愿’加班。 找官府诉屈,吃闭门羹不说,转头官府就给工厂主递话,哪个工人诉的冤告的状,转过头丢了工作不说,说不好还要挨上一顿毒打。 矛盾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积累日深了。 中国人不是印度人,英政府一手搞出的大饥荒饿死了印度一千多万人,阿三都能默默忍下泪水,但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当衙门的压迫波及到足够多的人时,只需要一个声音,一个领头者,那么便会引起大规模的呼应。 汉阳大罢工、湖广大罢工! 数万名工人离开生产岗位,堵到衙门口要工钱、要人权。 有山东这么个‘榜样’在,湖广当局当然不会心慈手软,湖广当地的资本工厂主那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衙门,要钱出钱,要人给人,生生将这次罢工运动给压了下来。 仿佛打地鼠一般,湖广的百姓露头就打湖广,山东的百姓露头就打山东,上海、安徽、江苏、福建、广东。 无论是哪里闹事,当地的衙门都是一个对策。 ‘坚决镇压’! 百姓们终于累了、屈服了、认命了。 他们不是朝廷的对手,赤手空拳的他们终究不是巡捕手里棍棒的对手。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百姓去拿武器,因为拿起武器就成了造反,就不只是挨几棍关几天这么简单了。 更何况,农具柴刀这种武器,又哪里是火枪大炮的对手。 何苦白白送命呢。 全天下唯独一个地方没有闹过这类事件,那便是江西。 这大概是大明唯一一片净土,而江西的特殊也让天下的百姓回过神来。 ‘我们去找君父诉冤!’ 坏的都是官,皇帝一定是向着人民的。 “君父在江西,我们就去江西!” 不知道是哪里先开的头,各省的百姓开始了有史以来一次最大规模的告御状行动。 一个又一个百姓离开自己的家,汇聚成或大或小的队伍,从自己的家乡出发,向着江西靠拢。 怕是已上百万之巨。 “人民已经做到了他们能够做到的一切。” 庐山上,朱允炆站在山巅,看着眼前云海翻滚,身上逐渐腾起了早已消失了近二十年的杀气。 “人民让朕看到了他们的决心,看到了他们渴望从跪着到站起来的决心,朕很欣慰。” 话都是好话,但在朱允炆的背后,却跪了一地手握重兵的将军,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 “后面的事,朕来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八章:三一江西会议(上) “皇明四十八年二月十九,君父在九江府亲切接见了从各省云集而来的数百万面圣者中的三百余位代表,并宣布即将专门召开了一堂与百姓代表共同列席的会议。” “江西左布政使郭知良、右布政使黄云兴将会陪同参加此次会议。” “江西向此番前来的上百万百姓免费提供了食宿和御寒衣物,并将其来时路上所吃的粮食全数报销,同时给付了等量干粮供百姓们回乡路上食用。” “会议将会于三月初一在九江府举办,为期三天。” “昨日,君父同上百万百姓共同祭奠了九江城外的抗洪英烈纪念碑。” 随着一纸圣谕,北京的报业总局就这么停止了工作,取而代之的是江西报局,《求是报》和《邸报》再也不经通政司研讨刊发,所有工作暂时全面由双喜兼任。 一份又一份事关朱允炆行为活动的内容写满了两报,并走江西发往了大半个大明,没有抄送的仅有安西一地。 那地又没有多少汉族人,抄送过去也看不懂,安西还不如交趾呢。 位于北京的报业总局停止工作便是朱允炆出山后做的第一件事,那便是掌握发声权。 而继剥夺了北京的发声权之后,朱允炆紧跟着又发了一道圣旨。 解散内阁! “自朱高炽接任内阁首辅之后,四海动荡、民心不稳,致使各省混乱,政事枉搁,五名阁臣实有负圣恩,不堪圣望,即日始,解散内阁,责令五臣回乡思过。” 这便是朱允炆的第二步,重新收回政治决断权。 换言之,就是将二十多年来借给内阁和朝廷的公器重新握回到自己的手上。 朱文奎坐不住了,因为随着内阁的解散,他这个监国太子,完全成了透明人。 “太子殿下,陛下命您这些日重读《建文大典》,顺便静思己过。” 当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出现在朱文奎面前的时候,后者直接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不是别人,赫然是朱文圻的亲舅舅:顾语! 这个时候,朱文奎便是个傻子也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在这场他与朱文圻的争斗中,显然是自己的二弟赢得了一切。 父皇选择了老二做他,做大明的接班人! 此刻,朱文奎已经不想再去思考他到底是哪里做错,又或者说朱文圻是哪里做对,他只想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 流放亦或者,死亡? 罕见的,朱文奎竟然没有任何对自己未来的恐惧,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是真的很轻松,这份轻松甚至让朱文奎真正的静下心,开始待在家里读书看报,实在坐不住的时候也是待在家里,陪自己几个媳妇带带孩子,顺道宽慰一下惶惶不可终日的几名妇人。 可能这一刻,全天下只有他朱文奎一个人是轻松的,因为随着江西那堂所谓的‘百姓代表会议’的日趋临近,使得某些人开始有了一种末日临近的感觉。 “我们读书观史,知悉我华夏民族的发展,了解自明之前历朝历代的衍变,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历史中国家与社会发生的变化。 夏商的奴隶制、两周的封建与奴隶并行制,秦一统后的中央王朝领导制及两宋的中央与士大夫共天下制。 这些制度的变化不是某一个君王或者皇帝定下来的,而是因为国家的内部出现了严重的不适应旧制度而导致的矛盾,是这些严峻的矛盾的发展,迫使君王及皇帝不得不改变制度,我们可以说,是因为这些矛盾的发展推动了国家的前进,推动了旧体制到新体制的变革。 每一次变革都意味着革去了某些人或者说某些阶级的命,奴隶制的结束革去了奴隶主阶级的生命,封建制的结束革去了诸侯王阶级的命,中央王朝领导制的结束革去了王侯将相这一阶级的命,使那些打一落生就可以骑在国家和人民脑袋上拉屎撒尿的权贵们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让更多的寒门学子得以有了考取功名,为国效力为民请命的机会。 这些制度的变革就是阶级斗争,一些阶级取得了胜利,一些阶级便被消灭了,这就是我们华夏民族的历史,是几千年来的文明发展史,这是不可逆的事实,是经得起历史考证和推敲的不容置喙的事实,我们站在历史长河的现在点回顾,便能够得到更加清晰的认知。” 三月初一,天下瞩目的百姓代表会议在江西召开,朱允炆在大会上如此说道。 “奴隶主阶级的残酷和冷血,使得奴隶开始反抗,而封建制度下的地主阶级对于农民的经济剥削、政治压迫甚至比奴隶主阶级亦不遑多让,故此是历史上多次起义行为的根本原因。 起义便是农民向地主进行抗争的阶级斗争行为中的一种,毫无疑问,阶级斗争是推动新体制发展的唯一动力,我们应时刻保持阶级斗争的姿态,这样才能使我们的国家更加富有活力,才能使我们的国家和社会得到发展与进步,而一旦当我们安于现状的时候,便是我们国家面临危机的时候,而我们应该警醒一点,那便是一定会有人、会有一个阶级阻碍我们,企图消弭我们进行阶级斗争的斗志。 因为每当新的体制取代了旧的体制,都会使得这某一个阶级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 先辈们已经消灭了奴隶主阶级、消灭了诸侯王阶级、消灭了王侯将相世袭统领阶级,到我们这一朝又消灭了几千年的地主阶级、消灭了某个历史的绊脚石所带来的士阀对读书科举垄断阶级,释放了国家与社会发展的空间,并向国家和社会注入了新的活力。 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在今天,在今时今日,我们的国家又诞生了新的阶级。那就是拥有海量财富且具有财富支配能力的资产阶级,以及与这一阶级并蒂相生且互取所需的腐败官僚阶级,这一部分人就是企图阻碍我们进行阶级斗争,并妄图消弭我们阶级斗争斗志的敌人,是企图阻碍国家与社会发展的反对派。 我们基于对国家和社会未来发展负责的态度,基于对国家和社会的热爱,毫无疑问应将这种反对阶级视为我们毕生最险恶的敌人,如果我们不主动的向这一阶级宣战并打倒他们,那么他们只会越来越顽固,且严重的腐化我们的国家,将我们的国家拖向深渊,最终如已经灭亡的历朝历代那般,亡国乃至更甚之的灭种。” 朱允炆环顾全场,铿锵有力的声音回响在会场的穹顶,久久不止。 “我们要向扫地一般,将这些历史的灰尘扫除,这便是我们亲手创造新时代的唯一正确的前进路线,决不能故步自封的待在原地等待被历史长河湮灭,我相信我们能够成功,因为我们比他们更加热爱我们的国家,所以,我们必然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对这一点,我从没有怀疑过!因为我,相信人民!国家是属于人民的,故而,最终的胜利也必然是属于人民的,历史的现在是属于人民的,历史的未来一样是属于人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九章:三一江西会议(下) 为期三天的江西百姓代表会议还在召开,但随着两报的印发和抄送,以江西为中心,一股恐怖的浪潮开始迅速蔓延。 无数百姓欢呼雀跃,因为朱允炆的讲话毫无疑问是支持他们的,并且明确的表示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而阻碍他们这一行为的,都是国家的敌人,是历史的敌人! 国家属于人民,未来属于人民! “君父万岁!” 朱允炆的画像卖到了脱销,画师成为眼下大明最炙手可热的职业。 而在江西,会议仍在进行,朱允炆也依旧坚持的站在大会场上,字字深情。 “在五十八年前,太祖皇帝于南京宣布立国大明,历史就此进入到伟大的大明王朝时代,我们不会忘记太祖皇帝的出身,一个普普通通的放牛娃,一个真正从人民群众阶级走出来的伟大帝王。 所以,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充满信心的向任何人去说,大明就是人民的大明,大明就是人民自己建立的国家! 蒙元不是太祖皇帝驱逐走的,蒙元是华夏人民驱逐走的! 今天,蒙古族也成为了我们华夏民族的一份子,成为了我们汉民族的兄弟姐妹,他们守土保疆、更衣织布,一样在为国家做贡献,说明他们已经开始像我们一样爱上了这个属于人民的国家。 这是人民取得的第一个胜利,是建国之捷。 四十年前,淮西勋贵集团日趋猖獗,欺压百姓、鱼肉人民,残酷枉法、横行施虐,是因为人民唾弃了他们,于是他们遭受到了人民的审判,被完完全全的消灭。 这便是人民取得的第二个胜利,是正义之捷。 二十五年前,我们发动了打倒历史进程绊脚石及其余孽的伟大行动,依托人民的力量将这群顽固腐化,隐藏在人民群体中的贼子乱党一网打尽,重新明确了何为我华夏民族文化正统之根,明确了我民族文化发展真正正确的路线是什么。 这是人民取得的第三个胜利,是文化之捷。 二十一年前,我们在南京定下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并在随后的二十年里,陆续定下二五、三五、四五发展计划,全部取得了圆满的成功,这一点已经得到了历史的肯定,得到了人民的肯定。 这是人民取得的第四个胜利,是生产与建设之捷。 今天,我们又将面临新的挑战,那便是来自另一个壮大起来阶级想要对我们进行压迫剥削的挑战,而这个挑战我们将会坦然的接下,并将在随后的日子里赢下这个挑战,取得属于我们人民的第五个胜利,即阶级斗争之捷。 历史将会证明我说的话,历史将会证明,这一胜利对于我们国家和民族的发展是多么的重要和不可或缺。 大明是人民建立起来的大明,大明的今天是人民用血和汗创造出来的,所以我从未有一天忘记这份属于人民的沉甸甸的功劳。 但是在过去的一年里,从内阁到朝廷,从中央到地方,有些人、有些官员却对这不容置喙的事实视若无睹,不仅无视这一点,更反其道而行之,无耻的将人民的功劳占为己有,将人民辛苦的生产成果视为他们指手画脚指挥下取得的成绩。 这是公然的站在了反对派的立场上,堂而皇之的用镇压来试图压服百姓,试图强行的消磨掉人民的斗志,继而好施行他们腐朽的阶级统治与专政。 他们为了消灭掉人民的斗志联合了起来对人民进行围剿,大肆压制工人、农民的反对意见,施行残暴政治,并洋洋自得,深觉找到了最正确、最有效的对付人民的方法。 何其毒又何其愚蠢也! 所以,我们如果想要取得阶级斗志的胜利,就必须要知道应该如何去做,如何做呢,那就是揪出藏起来的这一部分反对阶级,并从肉体和思想上全面的消灭他们! 因为我们在做的是一场的伟大的国家变革行动,是一场革旧有的、腐化阶级生命的行动,那就注定了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让他们消灭,既然是消灭,就不能搞谦恭忍俭让,就不能温文尔雅的请他们吃饭喝酒,而是应该横眉冷对,应该拔刀相向。 我认为,无论是之前的工会、农会还是同乡会,都是很好的一种组织,是进行阶级斗争很好的串联行动,是可以帮助我们国家和社会保持发展活力的强有力组织,是因为这些组织的正确性,才得以让人民的声音传到我和中央的耳朵里。 今天参加这堂会议,看到了你们,我便觉得之前的一五直到四五计划都是有瑕疵的,因为在制定这些计划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你们,也没有听到你们的声音,这是不合适的。 大明是人民建立起来的国家,大明的现在属于你们,大明的未来属于你们,那么大明如何发展怎么可以没有你们这些人民代表的出现和发声。 全大明有七百六十万的工人,有四千八百万的农牧民,这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正是因为有了这五千五百多万的工农阶级,大明才能在短短的五十八年内,在一片废墟上重新建立起一个繁荣、富强、文明的新国家。 为了我们国家未来能够更有效的进行生产、进行建设、进行发展、进行学习和更有秩序的生活,则人民的想法与声音便显得格外重要,人民有权利要求朝廷在充当生产领导者、文化教育领导者、行政管理领导者时颁行及发布对人民本身更加适合且妥当的命令。 在人民提出要求的时候,在朝廷接受到这一要求的时候,在两者产生交流的时候,就应当是一种平等、互敬的关系,是彼此双方之间进行的一种相互教育的行为,如此才能够维持国家与社会秩序向着更加光明、美好的未来进行发展。 所以,今日这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人民代表会议是多么的重要,而将来,我们应将这种会议持之以恒的开下去,并保护好这一新的事关国家发展的政治会议制度的茁壮成长。 我相信,未来有了人民的声音,有了人民的出谋划策,则我大明的发展会更加迅速且良性,国家和社会将会更加的繁荣与富强。 伟大的大明王朝及大明人民,万岁!” 会场内,随着朱允炆最后一个字落下,如雷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三百多名百姓站起了身,每一个都在鼓掌,每一个都在落泪。 “君父万岁!” 朱允炆注视着所有人,一样在鼓掌,他的眼里满含深情,一样氤氲着泪水。 他深爱着这个国家及这个国家的人民,而他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这个国家的人民亦深爱着他,并疯狂的拥戴他! 伟大的大明王朝及大明人民,万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章:大肃反(上) 这一次三月初一在江西举行的‘人民代表会议’,让整个江南乃至全大明都有了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而朱允炆在会议上的讲话随着两报的抄送,对部分人来说,不亚于阎王敲响了勾魂钟。 全天下的人民得到了最有力的支持,得到了皇帝的支持。 这简直就是疯了! 哪里有举着皇旗反皇旗的。 在济南,数十万人堵住了山东布政使司衙门的大门,并将赵之其从办公楼里生生拖了出来,这位曾经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封疆大吏被抓的时候,脸上只有苦笑。 谁能想到,造反的竟然是皇帝呢? 这句话本身就是个悖论,没人会造自己的反,又或者说,造自己的反还能叫造反吗? 说不好听一点亦是说直白一点,别看这是一件天下最大的大事,其实就跟吃饭本质上是一样的,本来我是想吃馒头的,但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想吃米饭,怎么就不允许,哪里就当的上一句不切实际了。 大明这个国家很大,但在朱允炆的面前其实就和米饭、馒头没什么区别。 因为他拥有这个国家绝对的也是所有的权力! 走帝王独裁还是走民主共和,是万世一系还是人民推举,都在他朱允炆的一念之间,没有什么合适与不合适的考量,只有朱允炆想做还是不想做。 二十七年前,朱允炆从来没有想做过这件事,因为他觉得不现实。 二十七年后,朱允炆只想在自己死前把这件事做好,因为他不想看到大明毁灭。 支持人民当家做主可能会亡国,但国家的基本盘仍旧放在这里,继承者继续去发展。 继续在历史的怪圈里打转是必然亡国,而国家的基本盘还会毁的一塌糊涂,继承者要重头发展,而埋头的这段时间,就给了异族外国喘气的机会。 蛋糕分成一百份都是中国人自己吃,但一份蛋糕完完整整的被外国人吃的狼藉,完后拉一坨屎在盘子上,我们中国人还能吃的下去吗? 大明的发展速度太快了,因为明联的存在和吸血体系,朱允炆看到的是大明国内日益严峻的阶级峙立和矛盾积累,继而导致越来越多的摩擦冲突,这些冲突当然可以靠立法来解决,但立法本质上只是亡羊补牢。 是一个案子出现后补一个空白,人民在这个过程中就是那只亡羊。 因此,当山东、湖广相继爆发严峻的恶性案件时,朱允炆压着大理寺不去立法,任由相似的案件越来越多。 人民的血越流越多,人民的恨越积越深。 爆吧,来次轰轰烈烈的爆发,来一次不破不立的国家重建。 重建之后,不管这个国家将来是姓朱明还是姓人民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真正属于中国人的新中国! 而这个新中国,将有潜力、有能力、有实力在未来两百、三百年之内,征服这片天地下的每一寸土地。 当那一天来临,后世子孙会感谢朱允炆的,后世每一个中国人都会感谢朱允炆,感谢或许三世、四世而亡有些短命的明王朝。 赵之其在济南中心大街接受的审判,就在那一片半年前流淌着人民鲜血的土地上接受了后继人民的审判。 在这次审判中,朱文圻没有露面,因为他此刻正在赶赴北京的路上! 陪着他的父亲朱允炆一起! 最终,赵之其被由五名百姓组成的合审团判处了死刑,因为没有枪,一名济南当地的屠夫临时充任行刑官,将赵之其的脑袋一刀斩下! 与赵之其一道被判处死刑的,还有周四通的叔父,现任山东右布政使的周瑾,以及山东布政使司、济南府多达三十余名腐败官员同与其勾连的商人。 周四通因为在关键时候保护了朱文圻,具有一定的自首悔过情结,合审团仅仅判了周四通十年的劳动改造。 几十颗人头落了地,冥冥中,济南的上空再一次响起了济南事变时朱文圻的那句话。 “我们终将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即使我们全部死在这里,我们的目标也一定会得到实现,我们的意志一定会有人继承并代替我们取得胜利,因为,邪不压正!” 邪不压正,官员也永远压不住人民。 自山东之后,全国各地都爆发了类似山东的行动,各省各府乱成一团,一个又一个腐败的官员、商人被打倒、被审判。 或判处死刑或判处劳改,这一过程中,朱允炆全程默许,并时刻将人民取得的最新成果刊登两报,抄送天下。 “这一过程必然会给国家带来一定的破坏,甚至说是退步也不为过,但我们应该有刮骨疗毒的勇气,应该拥有不破不立的决心与魄力,我们要坚定不移的站在人民的一方,随着人民一道为取得最终胜利而奋斗。” 在回京的路上,朱允炆在车厢内和朱文圻谈起了正在全国各地轰轰烈烈的打腐败、斗奸商运动,后者正襟危坐,虚心听教。 “最近有这种声音出现,说哪哪出现了冤假错案,说人民里面也有刁民,有坏人,说人民迫害了一些无辜的良商、好官,这些反映和涉及到的人朕都记了下来,等你将来亲了政,要记得为他们翻案正名。” “儿臣不懂,为什么要儿臣来做呢。”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这样对国家的发展会更好。” 朱允炆疲惫的陷进软卧内,他的白发更多了。 “朕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人民浇冷水,因为现在正是他们一出五千年恶气的关键点,是他们从跪着到站起来的关键点,朕得由着他们。 等你继了位再提出来,人民的心情也已经平静下来,让他们知道错误,让他们因为忏悔而变得顺从,政商两界也会因为你的拨乱反正而感激你。 国家因此得以稳定,你便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订立制度和秩序,并有足够的威望领导这个国家的前进,这些骂名,让朕担着吧。” 朱文圻哽咽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到朱允炆的声音。 “对你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车厢中的气氛转眼便凝重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一章:大肃反(中) 车厢里的气氛因为朱允炆这一问而变得有些凝重。 因为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是一目了然的,在这次事关生死的争龙夺嫡中,身为老二的朱文圻显然是最后的胜利者。 自古胜者王侯败者寇,虽然眼下朱文奎的头上还顶着太子的头衔,但显然是极其无力和苍白的。 这个时候,朱文奎的命便握在朱文圻的手上。 本以为朱文圻会小心思考许久,然后假惺惺的说一句全凭父皇做主,朱允炆都没有想到前者竟然仅仅思考了极短的时间,便释然的笑了出来。 “人民会做出最公正的审断。” 朱允炆便笑的很开心,反问了一句:“你大哥曾经想过杀你,你不恨吗?” “当然恨但也说不上恨之入骨。”朱文圻的脸上显的很真诚:“大哥想杀我,但终究是谦谦君子风不屑用暗杀的手段,他指示赵之其在我发动济南事变的时候动手也是合乎法理,法律赋予他当时可以杀我的权力。 我们兄弟俩没有正邪对错的区别,只是一个人赢了而另一个人输了,翻后账的事就免了吧,如果所有人都觉得大哥是阶级敌人需要消灭,那我会送大哥最后一程,如果他不是,那么在将来他仍然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还是我的亲大哥。” 堂堂正正,王者之风。 朱文奎下江南的时候,没有密令任何一个心腹用暗杀的手段除去朱文圻,而是等朱文圻发动济南事变时,基于国法的授权而指示赵之其除恶务尽,这也是堂堂正正。 如今,作为最后的胜者,朱文圻亦没有想过直接除掉朱文奎,而是把决定朱文奎生死的权力让了出去,让给了已经开始进行大规模阶级斗争的人民百姓。 当人民觉得朱文奎是阶级敌人的时候,那便是人民赋予朱文圻杀掉朱文奎的权力,如果人民不这么认为,那么便不可杀。 “看来济南事变之后,你成熟了许多。”朱允炆非常欣慰的笑了:“是啊,我们做任何事都需要得到人民的认可,如果人民没有赋予我们做某些事的权力则我们就不可以去做。” 车辂还在行驶,朱文圻恰在此时又反问了朱允炆一个问题:“父皇,儿臣这些年一直有一个疑问,希望父皇可以替儿臣解惑。” “嗯,你问吧,今日咱们父子无话不说。” 朱允炆含笑点头,已是做好了与朱文圻开诚布公的准备。 “当年许阁老加太子太师头衔的时候引发过一次政见之争,当年许阁老高举皇旗,将‘公器永归皇权’也只可操与皇权这两句话奉为圭臬,既然皇权至上,又谈人民岂不是显得矛盾吗?” 原以为朱文圻想问的是这些年发生的种种故事,却没想是这么句话,朱允炆先是一愣,而后失笑。 “你还不懂?” “儿臣愚笨。” “何为公器?” “决定国家一切政令的权力。” “何为皇权?” “自然是皇帝。” 朱允炆又笑了:“那何为皇帝?” 这一问让朱文圻先怔而后笑:“儿臣明白了。” 什么是皇帝,这本身或许并不是一个问题,但是在有了朱允炆这么一位皇帝后这便成为了一个问题。 因为很显然,朱允炆与其之前的历朝历代四百多位皇帝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皇帝。 甚至可以说,因为有了朱允炆,皇帝这个词得到了重新的定义,有了更值得人民百姓尊崇的伟大光辉。 “皇帝即国家,国家属于人民,所以,皇帝是国家和人民意志的具象,祂已不再是作为一个‘人’而独立存在。” 朱允炆如此说道:“皇帝两个字只是一个词,我们随时可以将最高掌权者换一个名词,领袖元首都可以,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某个人冠上了这一个最高掌权者头衔的时候,他是否具有作为国家和人民意志具象化所应有的品德。 说皇帝也好、道领袖也罢,想要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必须忘却掉自己是个独立的人,而把全副身心都融进这个国家,将自己的生命与国家所有人民的生命相连到一起,那么便自然而然的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当你能够代表人民的时候,当人民信赖你的时候,所有的反对派在你面前都是纸老虎不堪一击,哪个叫内阁首辅,管他是边疆重将,在你面前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你想要谁让路谁就必须让路,因为不听你的话就是站在全国人民的对立面,历史是人民书写的,凡是做人民的敌人,最终的结果都是被历史碾作齑粉且遗臭万年。” “所以父皇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在会议上还是在书里,多次强调人民的重要性。”朱文圻点点头,深以为然。 “历朝历代的王侯将相走马灯的诞生消亡,只有人民依旧存在!”朱允炆拍了拍朱文圻的肩头:“要知道王侯将相也是从人民的身份攀登上去的,别忘了,就咱太祖皇帝他也是穷苦人民的出身,哪个王公高贵往上倒不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是富贵侵蚀了他们的初心,让他们忘记了归宿,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也好、王公也罢最终都消亡了。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不忘初心,谈何容易。 儿子你要牢牢记住,咱们老朱家是从人民群众中走出来的,将来更要回到人民群众中去,这才是顺应历史大潮,是顺应天道循环的真理,而不是高高在上的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 你将人民举过头顶,则人民将你放在心中。你若骑在人民头顶,则人民必将你踩在脚下!” 朱文圻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挺直了脊梁,向朱允炆做了保证:“儿臣一定以父皇为榜样,此生愿为天下人民付出一切,即使是我的生命。” “朕信,朕现在信你了。” 朱允炆很欣慰的肯定道:“从济南事变的时候,你敢勇敢的站出来走在队伍的第一线时,朕就信了,是因为你的勇敢,才给了朕决心。” 愿意为了替人民争取权力而不惜付出生命的勇气,是做一个合格领袖最优秀的品质。 父子二人赶了三天的路,也畅聊了三天,北京,便近在咫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二章:大肃反(下) 时下的大明,便是连北京都如开锅的热水一般,沸满盈天。 阶级斗争的大浪潮终究还是从江南蔓延到了河北,继而是北京和辽东。 百姓们的热情或者说是积郁得到了完完全全的释放,他们一边举着写满朱允炆讲话的旗帜,一边举着朱允炆的画像,批判斗争了一个接一个民声不好的官员和商人,将这些人打上了阶级敌人的烙印。 全北京城对朱允炆的回京爆发出天地变色的热情。 数百万人夹道相迎,欢呼万岁和祝朱允炆圣躬万万年的声音响彻云霄。 封建王朝背景下的唯一一位神灵化的君王。 而回了北京的朱允炆并没有继续什么大动作,只是宣布将在皇明四十九年底召开一场规模更大的人民代表会议。 漠庭、辽东、安西、甘肃、陕西、山西、河北、北京、河南、山东、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广东、深圳、福建、浙江、上海、南京、安徽、江西、江苏、交趾、台湾共二十六个直辖府及省都将选出一批人民代表前来北京参会。 三月初一的江西会议只是一个开幕,四十九年这次大会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因为朱允炆将亲自向大会,以明联皇帝、大明皇帝的身份进行一次朝廷政务的汇报! 皇帝向人民汇报工作! 而后,大会将会决选出新的阁臣组成新内阁,且将公投朝廷各部新尚书人选。 而新内阁将会在大会上听取人民代表的提案,并记录下来,以这些提请为骨,拟定国家发展的第五个五年计划。 除了这件大事外,便是朱文奎以身体不适为由,请辞太子之位得到了朱允炆的批准。 这大概是最没有波澜的一次废太子过程,朝野上下毫无反响。 也没人有功夫来关心朱文奎了。 这场蔓延开来的阶级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原内阁首辅杨士奇及原内阁学士之一的杨稷父子两人都被打上了阶级敌人的标签,而在江西被公审死刑! 杨士奇倒也不全是冤枉,这位当政十几年的前江西党党魁一贯的执政思想就是‘水至清则无鱼’,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因为杨士奇的政治宽容,才让本该恰逢新时代本应健康的官场生态环境再一次走进历史老路,使得腐败和旧官僚阶级思想继续苟延残喘。 至于杨稷那完全是死的不冤,他去山东指示镇压的济南事变。 跟杨氏父子比起来,朱高炽算是全身而退,他因为懦弱的怠政行为被判处了十五年的劳动改造。 不过随后朱允炆就签署了特赦令,特赦了朱高炽的怠政之罪,不过还是褫夺了朱高炽作为燕王系世子在余生可以享受到的郡亲王礼待,罚其终身不可离开南京,耕田种地以此侍养老迈的燕王朱棣余生。 “委屈四叔和高炽了。” 面对朱允炆的道歉,两位当事人反而很轻松。 愿意为这个国家心甘情愿付出的,从来不只是朱允炆一个人。 肃反行动持续了近两年,赶在皇明四十九年十一月底的人民代表会议前结束。 朱允炆发了一旨明诏,向全天下百姓取得的胜利表示了祝贺。 “朕要向你们祝贺,祝贺你们再一次取得了胜利,赢下了反对派阶级的挑战,获得了阶级斗争之捷,这两年,我们揪出了藏在人民群众中的贪官污吏,揪出了为富不仁欺压良善的奸商恶贾,我们澄清寰宇,再造天地,此功势必永留青史,势必千古传颂,人民万岁!” 也恰是这一年,西北战区的张辅也给全国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莫斯科大公国、基辅大公国相继宣布向大明无条件投降,且先后签署条约宣布加入明联组织,并表示将在未来三年内,向明联输送不低于一百万劳工,并自费修建本国内铁路。 大明的兵锋开进了莫斯科! “向阿拉伯地区进军,向欧罗巴进军,向北非进军!” 这道命令不仅仅传达给了总参谋府,也传达给了铁道部门,大明的兵锋打到哪里,铁路就必须修到哪里! 书汉字、说汉语、习汉俗! 这就是加入明联所必需要做的三件事。 内有人民胜利,外有国家大捷,皇明四十九年的大明,举国上下一片欢腾跳跃。 人民的热情被催化到了极致。 在这一基础上,大明第一届人民代表会议在北京东长安街大礼堂隆重开幕。 而每一个进入礼堂的代表以及观礼的官员,都有了一个新发现。 那便是穹顶之上,原本仅悬挂朱允炆一人的画像,如今又挂了一副。 朱文圻的画像! 没有定太子的诏书,没有册宝玺印的授予,但这副画像,却比那些加在一起都更有份量! “太子这个称呼太具有浓厚的旧王朝味道了,朕不喜你也别做。” 对于自家父皇的安排,朱文圻自然不会有任何意义,而且他也确实不喜欢做太子。 接班人这个称呼更好。 因为这会让朱文圻更有一种自己能力、品德得到朱允炆肯定的一种自豪感。 朱允炆践行了他的承诺,以明联皇帝和大明皇帝的身份,亲自向大会做了政务汇报,并在最后,交出了一份名单。 “提名于谦为内阁首辅,提名杨溥为内阁次辅,提名郁昭、栾靖、陈芝为内阁学士,提请大会表决。” 这也算是开历史的先河了。 当然,朱允炆的提名毫无疑问得到了全票通过,在朱允炆目光鼓励下,于谦带着其余四人走上了台,向着大会深鞠一躬。 “感谢人民对我们五人的信任,感谢人民对我们五人的期许。” 于谦面向这浩荡荡的几百人,郑重宣誓:“我于谦以生命起誓,必将为国家之发展、人民之幸福而奋斗终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人民在鼓掌,于谦几人背后的朱允炆一样在鼓掌,他不知道自己跨越了几百年走的这一步对不对,但有一点不容质疑,那就是相信人民一定不会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三章:人民万岁(大结局) 时下的大明,便是连北京都如开锅的热水一般,沸满盈天。 阶级斗争的大浪潮终究还是从江南蔓延到了河北,继而是北京和辽东。 百姓们的热情或者说是积郁得到了完完全全的释放,他们一边举着写满朱允炆讲话的旗帜,一边举着朱允炆的画像,批判斗争了一个接一个民声不好的官员和商人,将这些人打上了阶级敌人的烙印。 全北京城对朱允炆的回京爆发出天地变色的热情。 数百万人夹道相迎,欢呼万岁和祝朱允炆圣躬万万年的声音响彻云霄。 封建王朝背景下的唯一一位神灵化的君王。 而回了北京的朱允炆并没有继续什么大动作,只是宣布将在皇明四十九年底召开一场规模更大的人民代表会议。 漠庭、辽东、安西、甘肃、陕西、山西、河北、北京、河南、山东、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广东、深圳、福建、浙江、上海、南京、安徽、江西、江苏、交趾、台湾共二十六个直辖府及省都将选出一批人民代表前来北京参会。 三月初一的江西会议只是一个开幕,四十九年这次大会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因为朱允炆将亲自向大会,以明联皇帝、大明皇帝的身份进行一次朝廷政务的汇报! 皇帝向人民汇报工作! 而后,大会将会决选出新的阁臣组成新内阁,且将公投朝廷各部新尚书人选。 而新内阁将会在大会上听取人民代表的提案,并记录下来,以这些提请为骨,拟定国家发展的第五个五年计划。 除了这件大事外,便是朱文奎以身体不适为由,请辞太子之位得到了朱允炆的批准。 这大概是最没有波澜的一次废太子过程,朝野上下毫无反响。 也没人有功夫来关心朱文奎了。 这场蔓延开来的阶级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原内阁首辅杨士奇及原内阁学士之一的杨稷父子两人都被打上了阶级敌人的标签,而在江西被公审死刑! 杨士奇倒也不全是冤枉,这位当政十几年的前江西党党魁一贯的执政思想就是‘水至清则无鱼’,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因为杨士奇的政治宽容,才让本该恰逢新时代本应健康的官场生态环境再一次走进历史老路,使得腐败和旧官僚阶级思想继续苟延残喘。 至于杨稷那完全是死的不冤,他去山东指示镇压的济南事变。 跟杨氏父子比起来,朱高炽算是全身而退,他因为懦弱的怠政行为被判处了十五年的劳动改造。 不过随后朱允炆就签署了特赦令,特赦了朱高炽的怠政之罪,不过还是褫夺了朱高炽作为燕王系世子在余生可以享受到的郡亲王礼待,罚其终身不可离开南京,耕田种地以此侍养老迈的燕王朱棣余生。 “委屈四叔和高炽了。” 面对朱允炆的道歉,两位当事人反而很轻松。 愿意为这个国家心甘情愿付出的,从来不只是朱允炆一个人。 肃反行动持续了近两年,赶在皇明四十九年十一月底的人民代表会议前结束。 朱允炆发了一旨明诏,向全天下百姓取得的胜利表示了祝贺。 “朕要向你们祝贺,祝贺你们再一次取得了胜利,赢下了反对派阶级的挑战,获得了阶级斗争之捷,这两年,我们揪出了藏在人民群众中的贪官污吏,揪出了为富不仁欺压良善的奸商恶贾,我们澄清寰宇,再造天地,此功势必永留青史,势必千古传颂,人民万岁!” 也恰是这一年,西北战区的张辅也给全国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莫斯科大公国、基辅大公国相继宣布向大明无条件投降,且先后签署条约宣布加入明联组织,并表示将在未来三年内,向明联输送不低于一百万劳工,并自费修建本国内铁路。 大明的兵锋开进了莫斯科! “向阿拉伯地区进军,向欧罗巴进军,向北非进军!” 这道命令不仅仅传达给了总参谋府,也传达给了铁道部门,大明的兵锋打到哪里,铁路就必须修到哪里! 书汉字、说汉语、习汉俗! 这就是加入明联所必需要做的三件事。 内有人民胜利,外有国家大捷,皇明四十九年的大明,举国上下一片欢腾跳跃。 人民的热情被催化到了极致。 在这一基础上,大明第一届人民代表会议在北京东长安街大礼堂隆重开幕。 而每一个进入礼堂的代表以及观礼的官员,都有了一个新发现。 那便是穹顶之上,原本仅悬挂朱允炆一人的画像,如今又挂了一副。 朱文圻的画像! 没有定太子的诏书,没有册宝玺印的授予,但这副画像,却比那些加在一起都更有份量! “太子这个称呼太具有浓厚的旧王朝味道了,朕不喜你也别做。” 对于自家父皇的安排,朱文圻自然不会有任何意义,而且他也确实不喜欢做太子。 接班人这个称呼更好。 因为这会让朱文圻更有一种自己能力、品德得到朱允炆肯定的一种自豪感。 朱允炆践行了他的承诺,以明联皇帝和大明皇帝的身份,亲自向大会做了政务汇报,并在最后,交出了一份名单。 “提名于谦为内阁首辅,提名杨溥为内阁次辅,提名郁昭、栾靖、陈芝为内阁学士,提请大会表决。” 这也算是开历史的先河了。 当然,朱允炆的提名毫无疑问得到了全票通过,在朱允炆目光鼓励下,于谦带着其余四人走上了台,向着大会深鞠一躬。 “感谢人民对我们五人的信任,感谢人民对我们五人的期许。” 于谦面向这浩荡荡的几百人,郑重宣誓:“我于谦以生命起誓,必将为国家之发展、人民之幸福而奋斗终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人民在鼓掌,于谦几人背后的朱允炆一样在鼓掌,他不知道自己跨越了几百年走的这一步对不对,但有一点不容质疑,那就是相信人民一定不会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完本感言 很不舍,但还是敲下了这四个字。 很惭愧,因为字数的差距实在是太多了。 这本书的预计本该是两百万以上,但有些剧情确实无法附充,只好进行删减,落了一个满是遗憾的结局。 这本书是作者君的第一本书,不敢说为了这本书呕心沥血,但也能厚颜说一句为其努力过。 写的当不上一个好字,我自己平时也会复看,差强人意的地方真的太多了,实在对不住各位,能力一般水平有限,每一张推荐票、每一张月票、每一笔打赏都让作者在写下这段话的时候面红耳赤。 简单说一下这本书的诞生吧。 2019年的年底,我在看完《大明风华》之后便重新复看了一遍《大明王朝1566》,真的是对明王朝扼腕叹息,喝酒的时候,恰好身边的朋友也有喜欢明史的,便一起胡诌了几句。 喝酒嘛,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能耐大得很,那时便玩笑一句。 “咱们回去就是当皇帝,怕也是救不了大明朝。” 因为这个不服气,于是我也是人傻胆大,动笔开始写了这本书。 一开始写这本书,大概也就算是个自娱自乐,因为也没多少朋友看,我每天写一点,不想写的时候也就搁置了,直到第一个评论、第一张推荐票出现。 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竟然有朋友在陪着我,陪着那个不服气要给大明朝逆天改命的朱允炆。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真正去思考,大明朝能不能救得过来。 为了这个注定得不到真实结果的想法,我找了很多的朋友、长者一同来讨教,也看了多多少少十几本书,大致得到了一个结论。 自古以来的奇迹都是人创造的。 新中国就是世界史最耀眼的奇迹,是我们中国人创造的! 无数革命先烈与人民在卫国、抗日、解放、建设新中国的路线中,流血流汗、无私奉献,生生缔造了这一伟大奇迹。 用事实证明,想要创造伟大,就必须要拥有伟大的思想! 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怹的思想赋予了我们创造奇迹的勇气和能力,于是我们取得了这一成就。 所以后期主角的变化,就是在像怹致敬。 伟人千古,人民万岁! 感谢大家的陪伴,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新书《楚书,太祖皇帝本纪》正式发布 让各位兄弟们久等,新书《楚书,太祖皇帝本纪》正式发布。讲述一个现代成功学大师穿越到了北宋立国不久的时期,从一个乞丐一步步染指皇权,成为一代开国皇帝的故事。 新书简介:“朕一定是有史以来最懂成功学的皇帝,也一定是成功学这一领域取得成就最高的一位,因为,朕是皇帝!” 从乞丐到统领日月星辰的至尊帝王,需要付出多少,又需要如何去努力,都在这本书之中。 希望各位朋友能够继续支持,谢谢大家,我是煌煌华夏,我爱历史和人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