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剑锋》 正文 第一章夜盼青衣书生归,杀人带刀不带伞(1) 街雨细楼台,浮屠当几声。杀人便是杀人,带刀就行,带什么伞。 “老板娘,来一壶明春茶!”刚走进小茶馆,为首的带刀男子便高声呼喊了起来。说罢便摆出十几文铜钱,依次平铺在桌面上。 “呦,这是发了哪家的死人财,铁公鸡都舍得拔毛了?”被称作老板娘的女子莲步轻踱,来到小馆门前将有些破旧的木门轻轻合上,转身倚靠在门旁的漆红柱子上,颇为惊讶。似乎是不敢置信,平日里哪怕点个小菜都要厚着脸皮,仗着与店里老板相熟的份上,希望能便宜一文两文的铁公鸡,这会却是豪气的叫喊到要喝一壶就要十三文的明春茶。 “莫不是找到了你家那婆娘藏起来的钱袋子?”老板娘低眉掩着笑意,半开玩笑着说道。毕竟,要让她相信,这平日里花销度日,存粮都被婆娘掌控在手心里,偷摸着喝上一壶五文钱的青稞酒都要积攒大半个月的李瘸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自家婆娘钱袋子里偷食,还不如让她相信自家那酸书生是皇帝老儿来的可信。 “去去去,尽说些浑话!”似乎是被老板娘说的有些不堪,带刀男子虽是脸色涨得通红,却也不反驳,只是挥手一个劲让老板娘上茶。 “哎,你真不是偷了自家钱袋子?!这钱我可不能收,不然你家那婆娘还不得来我这闹腾一番?徒惹些破事!” “!!!” “好好好,你不爱听,我不说便是。你这俗人,平日不是嗜酒如命?恨不得把那衙门的佩刀都卖了换钱喝酒,今天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酒也不喝了,花好些钱,却来喝那些大文人才爱品的好茶?古怪得很!”嘴边嘀嘀咕咕的说着,老板娘跺着莲步,收起钱来却不马虎。将铜板收起来,细心清数,确认数目不差后,扭着柳腰便走去后厨沏茶去了。 细许是雨天,本就藏匿在深巷中的小茶馆自是无人问津。除了这带刀男子这一桌,店内便再没有其余客人了。 一行共五人,除了带刀男子以外,还有四人。四人里,两男两女,细细琢磨其衣着打扮,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四人。四人里,一人作寻常农夫打扮,厚重汗衫一眼看去就知是扛大包做苦力的衣裳,若非是那久经风霜在市集扛大包做苦力磨砺出的一身老茧,寻常人哪里受得了这等粗糙质地的衣裳?怕不是刚穿上一会,便要被这粗布麻衣给蹭出一身血痕来!另一人是一女子,瓜子脸,柳叶眉,脸上涂着淡妆,嘴角微抿。一身紫色罗裙,本应夺目至极,却是因为多了些花里胡哨为了迎合那些常睐青楼风月客人的袖带,显得庸俗不堪,身上处处透露着的胭脂味,略显刺鼻。另一位,却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相比旁边的青楼小姑娘,老妇的妆容更是夸张,一身大红长袍,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不说,脸上那胡乱图画一气的胭脂粉底,怕是轻轻一动就要掉下厚厚的一层来,更别提两腮上涂着通红的腮红,粗略看去,像极了猴子屁股。最后一人相较其他三人来说却是显得正常了许多。剑眉星目不说,身上一股子书生气,一袭青衫,头带纶巾,看着就知道是读书人,但这读书人是徒有其表还是有真材实料的,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要是能够背得圣人言训,吟得诗词歌赋就算作是读书人,那可真就是让人贻笑大方了。 李瘸子在内的五人围坐在店内的一张漆红桌子旁,虽是结伴而行的五人,此刻却是各干各的事,生分的很,连话也没有几句。 小馆内气氛沉默,窗外却是大雨瓢泼。已然深秋,秋雨带着沁人的寒意,有些生冷。 李瘸子的腿有些生疼,早些年因为一场祸事落下的病根,每逢雨天便疼得要紧,凛冬之后,更是要疼的死去活来。好在时间长了,疼着疼着也便习惯了。紧了紧手中的佩刀,李瘸子对着老板娘问道:“掌柜的甚时候回来?” 老板娘也不急着回答,慢条斯理的给一行五人一人倒上一杯明春茶,将茶壶当在桌上后才不咸不淡的回道:“这么着急作甚?找那书生有事?” 李瘸子嘿嘿笑着,知道自己是有些急躁了,打着混说道:“不急,不急,也没甚大事,就是有点小事找找掌柜的。” 老板娘嘴角挂着笑意,抱着双肩向墙角靠了靠说道:“有甚事?找我不也是一样?我家那书生不还是听我的?” 李瘸子也不怒,脸上挂着颇为滑稽的笑,嘿嘿的摩擦着刀鞘“老板娘,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怎滴?话说不拢就要动刀?你这烂人耐心未免也太差了一些。”依旧是一脸的笑意,老板娘顿了顿继续道:“早些年我家书生在域海那边救过一只狐狸,看它可怜便收留了它。养它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叼来一些野味,对我和书生也温顺得很。” 老板娘目光里满是笑意,李瘸子从来没有见过老板娘哪次笑的有这么开心,这笑开了花的表情让他的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畜生尚且知晓知恩图报的道理,你说这人,怎么连畜生都不如呢?” 李瘸子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上!!!” 一声冷喝之下,李瘸子手中的刀刃早已经出鞘! 原本坐着的四个人一下子飞身而起,手中各显神通,仿若饿虎扑食一样,直指在那墙角无处可逃的老板娘。 街外大雨依旧磅礴,谁也不曾知晓这小巷中的小茶馆里此刻是如何的剑拔弩张,杀机盎然。 夜色渐起,磅礴大雨之中,一道又一道的黑色身影在小茶馆附近浮现,一双双空洞到没有感情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座小茶馆。这些潜伏在小茶馆附近的黑衣人显然是知晓小茶馆内的一切,但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动作。 他们在等待,等待着大鱼咬钩。 再说这小茶馆之内,不过片刻,就已经躺满了横尸。 老板娘笑意未曾消减半分,手中剑刃却是无情,翻滚之间将其从李瘸子胸口抽出,随手将剑上血珠一甩,便画出一弯月牙儿。 店内桌椅四翻,墙上更是多出了几个碗口大洞。剑刃归鞘,老板娘坐在之前李瘸子那桌的椅子上,端起一杯并未有人喝过的明春茶,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四溢。入口先是微苦,继而便是甘甜。老板娘望向并未死绝的李瘸子,可惜的说道:“浪费了。” 李瘸子胸口破了个大洞,汩汩鲜血从洞中涌出,老板娘这一剑已经将他的心脉搅碎,现今只是依靠自身真气勉强吊着一口气,此刻即便是那陆地神仙也救不了他。自知将死的李瘸子倒是硬气,即便承受着刀搅般痛楚,亦是冷笑着看着那一身素白罗裙的老板娘,没有痛嚎。 老板娘望着窗外渐渐袭来的夜色和愈渐磅礴的雨势喃喃道:“夜深了,书生也该回来了。” 李瘸子哈哈大笑,却是有浊泪夺目而出,“罪臣李议!未报西蜀大仇,愧对万民!”说罢,嘴里便是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浓稠至极! 自知命数将尽,李瘸子瞪着怒目直视老板娘,咬牙切齿冷笑着,“西蜀罪臣李议,黄泉路上,恭候二位大驾!” 轰隆隆! 刺眼闪电划破长空,顷刻间,暴雨倾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夜盼青衣书生归,杀人带刀不带伞(2) 清雨细楼台,淒凄寒雨中,一柄泛黄油纸伞撑开了瓢泼大雨。一袭青衫低垂,沥青纶巾轻裹,青年将手中书籍往怀中藏了藏,生怕被这寒雨打湿。 四周低矮的屋檐上黑影奔袭,暗处更有数十弓弩已经瞄准,只等领头人一声令下,便要叫这青衣书生死无葬身之地! “君子居庙堂,以论谈天下?当真是笑话,不以身践,怎知民有何苦?试问,豪门士子客卿可知饱腹之食几文否?” “豪门酒肉香,路有饥腐尸?不以己身奋发图强,饱读诗书,却以高谈言豪门富贵,哗众取宠罢了。” “嗯?” 一直喃喃自语的青衣书生脚步顿停。大雨之中,十几黑衣已经将其团团围住。青衣书生莫名叹了口气,目光清冷,不负之前身心俱入书中的情景。 “嗖!!!” 几十柄弓弩早已经蓄势待发,一声令下,便有几十箭矢飞奔而至!但青衣书生并未动容,好似并未发现自己马上就要被射成筛子。 弩箭近身,青衣书生一扣油纸伞,气机渤发,灌注其上!只见那油纸伞一挥,便将大半箭矢扫飞!任由其余箭矢落在身旁,青衣书生依旧撑着伞,眉头微皱。 千机弩? 不由得他多想,身边围绕着的十几黑影借着箭矢拖延的这片刻时间早已经飞身贴近青衣书生,十几柄刀剑直直袭来,杀机乍现! 手中真气灌注书籍之上,青衣书生将其掷出,力道之大,直接将其钉在某家客栈大门旁的漆红柱子上,免得让其沾了雨水。右手油纸伞一合,书生冷眼看着袭来的刀剑,面不改色! 刀剑临身,书生脚步微动,一个侧身躲开一柄长剑,油纸伞顺势一扫竟是直接将黑衣人握剑右手骨骼打得粉碎!右脚下沉,躲过一旁森寒长刀的同时,手中油纸伞再次变换,顺着那被打碎骨骼的右臂一个轮转,以伞尖刺入那黑衣人的咽喉! 书生左手猛拍青石板,左脚于一旁新力未生的黑衣人左臂一蹬,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立于持刀黑衣人左肩,右手油纸伞再动,直直刺入持刀黑衣人眉心! 空中打个旋,书生安稳落地后却是不再理会剩余袭来的黑衣杀手。 寥寥数十人,他并不放在眼里。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为名为利,挣破了头想要拿着他的脑袋去邀功罢了。 武道四境,由高到低一品至三品,一品之上亦细分为三境,由高到低,铸意,楼台,清虚。 三品破五甲,二品破二十甲,一品破百甲!这破的甲并非寻常甲胄,而是北嬴军中质地最好的玄铁重甲!武道一途,入门易,精通难。一品至三品并不少见,但一品之上,哪个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至于清虚之上,那种人物早就成为了陆地神仙般的人物,存不存在都还是个未知数。 眼前这群杀手,不过二品,连一品都算不上,故而,书生摸清底细之后,就做定打算,不再浪费时间。 只见那青衣书生于原地撑伞而立,脚下青色布鞋一跺,便有无数雨滴于地面腾空而起!书生看也不看,朝着雨滴一挥手,真气灌注之下,就连水滴也变成了杀人利器!数道尸体直接倒地,书生心中默念一声。 十九。 另一旁,之前发生过一次的黑衣弓弩手们已经装填完毕,虽是目睹书生飞雨杀人的场景,但不知为何,没有任何一人吓退。 数十道气机锁定了书生,令他眉头一皱。箭矢飞射而来,书生如法炮制,又是数十雨滴一起飞射而出,直直撞上了每一枚箭矢,将其撕扯的粉碎,随后更是余势不减,将弓弩手也一同洞穿。 四十三。 心底再次默念一声,书生拿起遗落一旁的书籍撑着油纸伞踏雨前行,只留下一地沉默不语的尸体。 夜色愈深,临近家门,隔着老远书生就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即便有着大雨的掩盖却依旧是逃不过书生的嗅觉。 恍若未觉,书生收起油纸伞捏动门栓敲了几下。紧闭的大门突兀敞开,两人隔着门扇对望,各自笑开了花。 “没有受伤吧,怎么浑身都湿了?赶紧进来换身衣服!”老板娘皱着秀眉,将书生扯进小馆内。服侍着书生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衫之后,两人静坐在床头,老板娘则靠在书生怀里沉默不语。 书生轻抚着老板娘的秀发,叹了口气道:“又该换住处了,十三。”话语中有些不舍,但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老板娘沉默了一会说道:“换就换了,又不是什么大家业,收拾些衣物细软,带着轻便就好。这次呢,想好去哪里了?” “蜀山吧,听闻那里景色秀丽,风气也好”书生停顿片刻继而道:“跟我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哼,怕是那蜀山的藏书让你心里痒痒吧!”老板娘白了书生一眼,尽显妩媚,“我梅花十三要是要享清福,那些王朝权贵还不得从北嬴排到南理去?跟你也快十年了,也就是没有为你生下一儿半女。晓生,你怪我吗?”说到这里,十三娘眼神一暗,显然是有些自责。 书生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抱着十三娘的双手,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也好,省的多个野小子还是野丫头跟我挣你,怪糟心的。”十三娘说的轻松,但并没有话中的那么释怀。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不能为自家那书生生下个一儿半女,就算书生不介意,她自己也得愧疚死。 “好了好了,天底下怎么还有吃自己孩子醋的娘亲,要是给那些读书人看见不得笑掉大牙了。”书生开玩笑道,手指勾起十三的下巴,轻轻的在那朱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带着丝丝陈年桂花酒的香味,不由得让人整个心神都要醉在里面。 “哼,要是是那些文人墨客,我还不嫁呢!”十三娘咯咯掩嘴笑着,其间风情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日后便不要再救人了,省的到时反目成仇,让人糟心的紧。”十三娘意有所指,书生却是默不作声。显然,他也是瞧见了楼下那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流不止死透了的李瘸子。犹记得年前,那李瘸子遭遇恶匪,按理说一个路人,给恶匪杀了便杀了,书生也不会过问。可那恶匪头子好生气人,竟是要当那李瘸子的面,强占其妻,让书生顿时怒火中烧。切瓜砍菜,杀完了一帮子劫匪,两家人却也熟络得紧。没想到的是,这李瘸子竟也是一个想要拿他陈晓生脑袋去换富贵的俗人,不由得让人有些唏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夜盼青衣书生归,杀人带刀不带伞(3) “晓生,你纳妾吧。”十三娘犹豫着说道,却是让陈晓生一愣。“我上辈子应该作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让这老天爷罚我这一世也不能生得下一儿半女,我一个人受这折磨便也罢了,可你” “无妨。”陈晓生伸出一指,拦住十三娘的话,摇了摇头。“此事以后便不要再提了。” “可我见到你对临街那些小孩实在喜欢的紧”十三娘说着,不由得有些委屈,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踏马江湖也好,归隐山林也罢,两人便足矣。”陈晓生目光灼灼,其间深情难言。 正在两人你侬我侬之时,只见,房间内一抹雪白的身影飞扑而来,眨眼间便趴在了陈晓生的腿上。 雪白的狐狸生的俊美至极,厚重光滑的皮毛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有人经常梳理。白狐伸头轻轻蹭了蹭陈晓生,惹得十三娘一阵娇笑。 “你这小东西,平日里倒是吃喝不愁神俊的很!也就你能和我挣宠了。”十三娘轻抚着白狐的皮毛打趣笑道。白狐享受着十三娘的抚摸,又蹭了蹭陈晓生的衣衫,配合着叫了几声,似是得意。 要说这白狐来由也是一段境遇。早些年两人游历之时,恰逢大雪封山,无奈只能于深山之中寻得一处避雪洞穴。大雪一连几日,干粮所剩不多之时陈晓生外出打猎,就遇上了这一尾白狐。那时白狐可没有现在这般神俊,反而生的无比凄凉。都差点饿死在深山里,能不凄凉吗?! 游历江湖近十载,陈晓生也曾遇到许多奇人异事,但这等事却还是头一遭。当时只见那饿的只剩皮包骨的白狐看见陈晓生,强打着最后的力气在雪地中爬了起来,艰难的对着陈晓生拜了三拜,随后便彻底瘫在了雪地里,俨然一副活不成的样子。当时也是运气好,陈晓生猎到一头雪鹿,再者看这皮包骨的白狐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狐皮也不堪入目,尤其还是这白狐对着自己拜了三拜,才让陈晓生打消了取这狐皮取暖的念头。 后面瞧着这白狐可怜,陈晓生拎着猎来的雪鹿和快死的白狐回了洞穴,和十三娘讲述了一通这白狐的神异。包袱中还有之前剩下的一些便于携带的牛肉干,十三娘但也不吝啬,通通喂给了这白狐,吃完牛肉干,白狐却又对着烤熟的鹿肉垂涎三尺。但不得不说,虽是垂涎,白狐却一点也不逾越,陈晓生看着这白狐实在是称心,笑骂着又切下一大块熟鹿肉分给白狐。吃饱喝足的白狐对着两人一顿跪拜,让两人一阵好笑。就此一别之后,又过几日,雪停。两人临近出山,目力惊人的十三娘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仿佛和飞雪融为一体的白狐。白狐飞奔而至,嘴里还叼着一只不太肥硕的野鸡。似是有些羞愧,白狐还撇过头去,却还是将野鸡放在了两人面前。一来二去,最终这白狐却是一直跟着两人,不离不弃。 “你这小东西,倒是懂得感恩,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讨喜多了。”十三娘笑道,显然是想起了初遇着白狐之时的情景。 两人,一狐。 不知走过了多少山川,跨越了多少江河,经历了多少人和事,最终相依为伴的,还是这两人一狐而已。 黑夜中,窗外一抹黑影一闪而逝,一柄闪着寒光的飞镖夹着信件钉在床头上。 十三娘面色森寒,显然是动了怒火。“这些人,真当我梅花十三是浪得虚名?!真当我不敢杀到这衙门去取了那老贼狗命?!” 陈晓生却是冷静的可怕,他将飞镖和书信一同取下,细细端详飞镖片刻后,才将飞镖钉着的书信打开。 子时,演武场——肆十三 十三娘将头从背后伸了过来,一眼就看了个明白。“肆十三?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吗?”十三娘眉头紧皱着,显然是想不起江湖上有哪个有名有姓的叫肆十三,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什么。 “哼!现在连一些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丢人现眼了?还是说我们淡出江湖已经太久,久到江湖上已经忘了我们‘红袖添香’的大名?!”十三娘气愤的说道。 陈晓生沉默片刻,“可能,红袖添香并不是个会让别人害怕的名字。” “!”十三娘一脸羞愤的盯着陈晓生。 “去帮我把剑拿来。” 玩笑归玩笑,正经事上十三娘却是不含糊,陈晓生说罢,十三娘便从一旁的地板上打开一个暗格,然后从中取出了一把被丝绸布匹层层包裹的剑鞘。 陈晓生接过十三娘递来的丝绸,内力灌注之下,丝绸纷纷承受不住这庞大的内力,碎裂一地。 木质刀鞘异常古朴,丝毫没有兵器该有的杀气和煞气。 窗外大雨渐停,估摸着时候快到了,陈晓生看了一眼十三娘,“等我回来。” “带把伞,省的万一又下雨。”十三娘从一旁抽出一把油纸伞,作势递给陈晓生。 “杀人便杀人,带刀就行了,带什么伞?”陈晓生笑了笑,扭头便从窗口一跃而下。 十三娘面色如常,递伞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微风袭过,让室内的蜡烛一阵摇摆。十三娘来到窗前,大雨已停。只有细微雨滴还不自觉的从天空低落,期望着打湿行人几许衣衫。 “唉” 十三娘轻叹一声,却是有些忧虑。自打两人退隐江湖,已近十载。这些年来,便时常有仇家找上门来,小鱼小虾有,高手也有,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够让自家那书生把下定决心封存的剑锋给重新取出来。哪怕是当年面对那武评第十的顾南北,自家那书生同样是没有出剑。 西蜀 十三娘再次叹了口气。虽然不明白自家那书生为什么没有和自己说起过他哪里和西蜀的人有过什么恩怨,但她却也没有去问。她对自家那书生,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他说,她便听,他不说,她便不听。自家那书生臂膀在她看来就是最孔武的,哪管他洪水滔天,哪管他天塌地陷,他都会护她周全的。 想到这里,十三娘不由得噗嗤一声,眉目含笑。 街雨细楼台,浮屠当几声。 杀人便杀人,带什么伞? 今夜,当真是个杀人的好时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见血封喉霜叶红,痴情刺客肆十三(1) 吃就能活着,不吃就死。我想活着。不想死。 子时,演武场。 雨后空气愈加清冷,稀稀落落几片泛黄的叶子掉落在演武场上。终是雨后,驳杂的乌云东一片,西一片,怎么也遮不住那高挂着的半弯月牙儿。 一位身穿囚服的老人站立在演武台上,闭目养神。 些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整个世界都被这深秋的寒雨冲洗了一遍,就连那往常半死不活的月光,此刻也格外的明亮。 陈晓生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在演武台上。 演武台上,身穿囚服的老者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似利剑出鞘! 陈晓生环视演武台周围并没有发现其余人,眼前之人自然不是那书信之上的肆十三,这一点陈晓生自然是清楚无比。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到底是谨慎细微的性子,不觉过了近十载,却还是一点都没变。只是不知,一别多年,当年那只有二品的傻小子如今修为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似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陈晓生嘴角上扬,轻笑道:“阁下是?” “现在的后辈,打架前还要互道姓名阵前叫骂一阵壮壮胆还是怎么?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狗屁废话!”仿若砂纸摩擦,老者的嗓音带着沙哑,颇为不喜现在这年轻一辈的作风。打架便是打架,杀人便是杀人!临场对敌,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还非得和对面不死不休的敌人磨嘴皮子,有这时间怕不是早都一来一回过了多少招? 陈晓生一乐,倒也没有生气,“陈某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老者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笑开了花。有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久到连他自己也忘了有多久,有多久没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要杀了他!上一次有人这样说还是很久以前了吧,那个后生叫什么来着?吕? 想不起来,干脆不再去想。 老者嘿嘿的笑着说道:“那你这后生可得记着了,杀你的人,叫曹化淳!” 话音未落,便见满天拳影飞落。 陈晓生面色一凝,楼台境! 武道四境,前三品不过是铺垫,偌大江湖之中,三品不过是初入武道,登不上什么大台面,二品则飞升一层,已经成为行走江湖间的好手,而一品,多数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至于一品之上,且不说那楼台境,就单论铸意,尽是登顶武评名动一方的大侠客,大魔头! 谁能想到,眼前这毫不起眼的老者,竟是比那些登顶武评的大人物还要更胜一筹?! 曹化淳曹曹化淳!陈晓生思索片刻,便是知晓了老者的身份。 面对满天拳影,陈晓生叹了口气,右手握着剑鞘,顺势斩出满天剑影!剑影拳影交错,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声响,仿若惊雷炸响!爆炸产生的气流从演武台中心向四周冲击而去,吹得两人衣衫咧咧作响! 尘埃落定。 曹化淳看着站在演武台对面,那斩出满天剑影的陈晓生,略带惊讶的说道:“剑未出鞘,便能斩出那满天令人心悸的剑影,是个使剑的好手,朝廷那臭小子还真没骗我。” “可谁又能料到亲王殿下此刻却是穿着囚服在这里等死?”嘴角勾着笑,陈晓生颇为遗憾的说道。 帝王家的争执,手足相残不外如此。 “亲王?”曹化淳哈哈一笑,“哪里来的什么亲王,老夫不过是个国破家亡,疯疯癫癫的老头子罢了。” “不过听闻朝廷那小子说,你也曾是朝廷中人,为何要叛出那荣华富贵任尔享之的地方?难道是那人血馒头吃惯了,也想要尝一尝那粗康的滋味?” “与你何干?!” “是是是。我不过就是个糟老头子罢了,哪里猜的到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想法。不过,小子,我那皇帝弟弟虽与我不合,但他终究是齐国皇帝,你杀我弟弟,破我齐国的债,也该算算了吧。”曹化淳嘿嘿的笑着,目光冰冷的像是极地的寒冰。一身脏污的囚服无风自动,四周隐约有锁链声在响动。 “世人皆知,见雨化田曹化淳,最厉害是便是那一双铁拳,纵横天下,但又有几人知晓,他最厉害的不是拳法,而是腿?!”陈晓生讥讽的笑着,“怎么?曹老先生,这镣铐铁球带着可是不合脚?要不我让人再为先生用玄铁再加两块铁球?” 曹化淳也不怒,反而坦然一笑,“小娃娃倒是牙尖嘴利,想必当年那要老夫带上镣铐的人就是你吧?说到底老夫还是要谢你啊!多亏了小娃娃你这两块千斤重的玄铁球,才能使得老夫功力更上一层楼,一举从铸意破开心障登上楼台!” 月华之下,演武台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曹化淳一跃飞天,身边锁链环绕之下,带着两块重达千斤的玄铁重球,狠狠向着演武台砸下! 轰! 演武当即倒塌,变成了一片废墟,四周烟雾弥散! 暗中观察着演武台的人一时之间根本看不清演武太上的状况,但下一秒,他就瞪大了眼睛。 漫天烟雾之中曹化淳携着两块玄铁重球飞天而起,身后亦是有着一道身影跟随! “小娃娃,身法倒是不错,但不拔剑就想要老夫的项上人头,痴心妄想!” 陈晓生目光冰冷,身影飞纵在锁链间,霜叶红出鞘半寸。 两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一时间打动响声,响彻整个县城!有无数人在暗处观望,亦有无数黑影在奔走赶来! 两人你来我往,招招致命!一开始打斗便没有停下,更没有人从空中落下!两块重达千斤的玄铁球此刻成为了两人不断借力的工具,竟然维持着两人在半空中的惊世决斗! 远处,青楼之上,一个富家子弟站在阁楼上看着半空中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娘咧,这是神仙吗” “公子”身后有娇俏小娘子欺身而上,但随即便被男子给一把推开。女子目光幽怨,但却不敢有任何的放纵,这些大人物的一句话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但她心里却是有些猜想,这公子怕不是有龙阳之好? 年轻公子哥自然不会知晓身后的小娘子如何编排自己,他直愣愣的看着在半空打斗根本未停半分的两人,嘴里喃喃的说道:“这技术活,没法赏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见血封喉霜叶红,痴情刺客肆十三(2) 皓月当空! 演武台早已成为一片残骸,而那半空之中,两人的战斗却愈演愈烈! 曹化淳真气凝练是不假,他陈晓生何尝不是?这退隐江湖近十载,他陈晓生可曾弃武一日?武道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陈晓生仇家遍地是不假,但想要杀他,用他脑袋换富贵的人,可还没出生呢! 霜叶红,出鞘一寸! 曹化淳状若疯魔,仰天大笑,“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的打过一架了,后生,你若还不出剑,那便再也没出剑的机会了!”说罢,便是右脚牵扯着千斤铁球,狠狠一甩!三丈多长的铁链在罡劲之下,俨然成为了杀人利器!呼啸着便冲陈晓生面门而来! 陈晓生面色冷厉,双目中更是冰寒一片!手中霜叶红依旧出鞘一寸,他真气灌注于剑鞘之上,避开铁球之后,剑鞘与铁链相撞!手中剑鞘翻转,将力道卸去,他并不停止,而是将剑鞘卷在了铁链上,继而再次借力,一跃登顶! 一抹冰寒,恍然间覆盖了整个天地。就连那冰冷得不近人情的月华,此刻也失去了颜色。 “剑六——凝霜!” 寒光闪过,血珠飞扬。 曹化淳吐出一口鲜血,面目狰狞。右肩之上,血如泉涌!这凌厉的一剑不只是划伤了他的右肩,更是带着陈晓生那精纯的剑罡涌入了他的体内!剑罡不断撕裂着他的经脉,如若不管不顾哪怕侥幸活下来,怕也是只能成为一个废人! 曹化淳罔若未闻,好像剑罡破坏着的经脉和身体并非他的一般。他面色虽然狰狞,但神情却愈加冷厉,“好快的剑。” 陈晓生面色不改,心中却很是佩服。在那种被束缚的情况下,依旧能躲过自己这致命一剑,该说,真不愧是见雨化田曹化淳吗? 两人没有话语,也不再借力,任由身体坠落。 陈晓生轻飘飘的落在一处高耸的阁楼上,望着曹化淳落地被铁球砸起的烟雾,目光空虚,毫无感情可言。 霜叶红,出鞘两寸! 烟雾持续不过片刻,一股无与伦比强大的气势便从里面爆发,将烟雾吹的四散! 咔。 咔。 那副特殊打造和铁球相连的镣铐,终究是被打开了。那副特制的镣铐是用了千机院的特殊图纸,并加以天匠院的特殊手法打造,整个天下,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打开?再加上之前的那封书信,告知曹化淳打开方法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肆!十!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烟雾散去,曹化淳仰天大笑,气势比之前更盛三分! 他本就是好武之人,幼年便痴迷于此,从小练就一副铁拳厉腿,十三岁便上阵杀敌。身为长子,他却无心那帝王心术,而是专心习武!皇弟皇妹在饱腹诗书,他在习武,皇弟皇妹在骑马打猎,他在习武,皇弟在争皇位,他在习武,父王仙逝,举国哀悼,他依旧在习武。哪怕是那齐国破灭,他国破家亡之日,他也没有一丝懈怠过。 楼台七阁半层艰,登得顶峰是为仙! 三十年日积月累,他一身武艺早已登得楼台之巅!此刻,卸去那千斤玄铁,他便是——半步清虚! “后生,来试试,老夫这一身功力,老夫这一生所习之武,是为何?!”曹化淳大笑着,眨眼间便是出现在陈晓生面前,踢出一脚! 缩地成寸?!! 轰!!! 一整座阁楼坍塌,亦有人在其间,却是受了这无妄之灾。 一时之间,遍地哀嚎! 残垣断壁之间,陈晓生猛的吐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未等他起身,只见曹化淳又是紧跟其上!一双草鞋,夹杂着化成刀锋般的罡气,向着陈晓生咽喉而来,想要置其死地! 身受重创,陈晓生面容依旧冷漠,刚才猝不及防,被曹化淳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现在,哪怕身受重创,在他有防备的情况下,曹化淳哪里可能再次得手?! 只见陈晓生全身都变得绵软,仿若无骨,缠绵悱恻之间,陈晓生整个人缠绕在曹化淳身上,随后全身筋骨暴响,眨眼间又恢复了原样!陈晓生在曹化淳身上借力,远远错开站立。 两人相隔不过十来丈,对其中任何一人来说,都不过是一个抬脚便能赶到的距离。 曹化淳没有动。 陈晓生也没有动。 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此刻所受的伤绝不轻,更知道自己的内息内脏状况如何! 两人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激战一个时辰有余,虽说楼台内息生生不绝,但也并非绝对,一旦内息使用频繁,恢复跟不上,内息自然匮乏。 像那三十年前的武评第八徐天铸,一杆百步银邪枪,于那西蜀灭亡之际,一人挡千军!徐天铸本就楼台境,再加上那兵器评第四的百步银邪枪,怎可谓不强?!裕城一战,徐天铸一人守一城,斩敌破甲四千两百一十三!最终却还是落了个力竭而亡,呜呼哀哉。 两人眼神相交,皆是冷厉一笑。 “老夫习武五十余载,没想到今日却要和你这个小娃娃生死一战!也罢,就让你来看看,也让这天下人来看看,老夫这一脚刀卷帘如何!” 无数罡气汇聚,曹化淳消失在原地。 刀卷帘! 陈晓生叹了口气,闭目,随后睁眼。 霜叶红,终于出鞘了。 曹化淳和陈晓生背对而立,所站位置也是交替。 一阵微风袭过,卷起满地尘埃。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相较于之前的震撼与声响,两人的最终一击显得过太过平静了,平静的让人发慌。 曹化淳负手而立,“那一剑,叫什么?” 陈晓生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喘息几口气,冷声道:“剑三——悍天骄” 身后,传来曹化淳尸体倒地的声音,只是未等他松一口气,暗处,一直观看两人战斗的黑衣人就拍着手走了进来。 全身都被黑色包裹的黑衣人露着一双冰寒的眸子,冷笑着:“好久不见啊,柒哥。” 肆!十!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见血封喉霜叶红,痴情刺客肆十三(3) “你也配?”陈晓生冷笑一声,却不料胸中内息紊乱异常,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带着化不开的血腥味,浓稠至极。 “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肆十三虽是笑着,眼中冰寒却宛若实质,刺得人眼睛生疼,“本来小弟是不准备来叨扰柒哥的,但是前两天正赶上玖妹祭日,我越想越不能平静,越想越怒火中烧!你这当大哥的活的倒是安生,记性也差,你能忘的东西,我这当弟弟的怎么也得帮你记着不是?” “手足相残,我这当弟弟的都看着心痛,只是不知道,柒哥这当大哥的也是否和我一样痛心?哦,对了,柒哥当年那人血馒头吃的可曾安心?是不是比之以往都甘甜入味,让人欲罢不能呢?!” 陈晓生并未搭话,只是站在原地闭目调养内息。 “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凡人。”肆十三眼神朦胧,神飞天外,似乎想起了什么,“原来我一直视若天人,奉若神明的柒哥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肆十三气机愈来愈混乱,整个人也神神颠颠的说着一些不搭调的话。一会十年前如何如何,一会又是自己如何如何,再之后便干脆是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 不过片刻,陈晓生就已经将内息调复,虽是没有全好,但是也已经恢复了六七成的实力,至于剩下的那些属于曹化淳的零碎罡气,却是早已经遁入了他的经脉之中,一时半会恐怕是无法根治的了,只能日后再花时间,慢慢梳理经脉,将这些驳杂的具有破坏性的罡气给一一排除体外了。 陈晓生目光清冷,丝毫没有因为肆十三的话语有什么动容,清冷月华之下,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说够了?” 肆十三一愣,然后笑了,“够?!哪里说得够!!!” “已死之人,何必多说?!有那功夫不去多读几卷经书讲义,勤练剑法武功,反倒是在这里尽跟些死人过不去,愚昧至极!” “那人血馒头你真当是我想吃?吃就能活着。不吃就死。我想活着。不想死。”陈晓生一脸的风轻云淡,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肆十三整个人恍然若失,眼中迷茫彷徨却一星一点消散,“柒哥,你知道吗,玖妹私下里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你,她最崇拜的也是你。她说日后要是能够换得自由,哪怕是在你身边为奴为婢,她也要跟着你!还有十七姐,还有八弟可直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才发现,你是真的无情!这兄弟,不做也罢!” 本来脾气极好的陈晓生当即怒火冲天,一袭青衫更是咧咧作响!这人当真是不知好歹! “可笑!当初要结拜的是你,如今说不要做兄弟的人也是你!玖号不过是淮南王安插的一枚棋子,十七更是曾经出卖老八苟且偷生的丧家犬!”陈晓生胸中怒火喷涌而出,话语间内容却是骇人听闻,“还有你!为了一个女人就和我反目成仇,处处陷害我,将我消息送遍了江湖,弄得人尽皆知,你安的什么心,我不清楚?!说到底,如兄如弟,如师如父又怎样,还不是一样为了别人和我作对?!” 陈晓生不屑笑道:“来啊,拔剑!妻丧家亡,兄弟反目,我十年前就经历过了!” “十年练剑,一朝乃成!” 森寒剑芒刺痛着陈晓生的眼睛,此时此刻,肆十三身上竟然散发着骇人的剑意,让陈晓生都不由得心惊胆寒的剑意! 霜叶红出鞘,尖峰直指肆十三! 下一秒。 剑影横飞! 客栈内,十三娘来回踱步,阁楼窗口悬挂着的铃铛响个不停,莫名的让她有些烦躁。已经丑时了,怎么还不回来十三年面色忧虑,凝望着窗外的夜色,东寻西顾,期盼着能够找到自家书生的身影。 十三娘扶着床栏焦虑不安,白狐儿却是睡的安稳。一身雪白的狐绒乖巧的蹭了蹭十三娘的衣衫,又埋下头去在十三娘膝上蜷成了一团。 “既然来了,不出来瞧瞧?”十三娘轻抚着白狐儿的狐绒,轻笑着,“我家那书生此刻怕是在那演武台和人争斗,阁下莫不是惧怕我梅花十三一届女流之辈?” “红袖十三娘的恶名江湖上又有哪人胆敢小瞧半分?” 不大的内阁里,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来者一袭雪绒白袍,其间用着冰蚕丝绣着一株开得烂漫的牡丹,看那白袍绸子,怕也是蜀绣无疑。一柄朴实无华的木剑悬挂腰间,玉竹簪挽着那一头墨发,丹凤眼,卧蚕眉,任谁看了不道一声,好一个俊俏公子哥?! “呦!我当是谁,怎么?剑阁也安耐不住了?”十三娘修眉一皱,“莫不说我们红袖添香早已经退隐江湖,就算是我们当年纵横江湖之时,怕是也未曾和你剑阁之人有过交集吧!何必来蹚这趟浑水?” 公子哥一笑,对着十三娘拱了拱手客气至极,“没有交集是不假,但我剑阁老祖宗今日武道一境遇到瓶颈,难以突破,在下授命,前来寻找十三娘,助我老祖堪破那生死劫,还望十三娘不要吝啬!” “慕容离老先生是吧。”十三娘笑开了花。 公子哥赶忙回道:“正是!在下受命前来之际,老祖宗特地吩咐,让在下告知十三娘,倘若您能助老祖宗双修堪破楼台,待老祖宗功成之日,可许您剑阁之主!” “哎呀,慕容离老先生当真是大手笔,说得人家心砰砰直跳呢。”十三娘露出一副向往的表情,但转而却又是有些委屈,“可是我夫君怕是不会同意啊。” “无妨!此刻陈晓生正在那演武台脱不开身,只要十三娘你”公子哥突然闭嘴了,继而便是恼羞成怒。 十三娘一脸冷笑,不屑的说道:“慕容离算个什么东西?比得上我夫君?一把年纪倚老卖老,还想要老娘和他双修?那剑阁之主老娘稀罕?!” 公子哥冷哼一声,“十三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十三娘眼睛微微眯着,笑的倾国倾城,“你想怎么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醉仙翁坦然赴死,公子赢刀下留人(1) 肆十三持剑站立在废墟之上,目光冷漠,“怎样?” 陈晓生吐出一口鲜血,却依旧有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咬牙冷笑,“十年未见剑法倒是凌厉的很,但只有这种程度吗?!” 楼台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值钱了?就连十年前才二品的傻小子,此时也步入了那江湖之上令人敬畏的楼台境。 今日他先是与曹化淳生死一战,后又有肆十三赴死而来,一向从未相信自己会死在别人手上的陈晓生,此刻心中却是升起一股自己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的荒唐想法。 “十年来,我每日只练一刺,一遍不成便千遍,千遍不成便万遍,每日十万次,十年来未曾有过一日懈怠!”肆十三目光火热,“要的便是,取你项上人头,敬那玖妹在天之灵呐!” 陈晓生目光森寒,强行逆转经脉,携着霜叶红斩出漫天剑影! 肆十三罔若未闻,竟是随手一刺便叫那漫天剑影都灰飞烟灭! 他定睛看了一眼陈晓生,一字一句道:“祭!酒!” 一招祭酒。 天地静。 阁楼内,十三娘轻笑着一甩剑上血珠,眉目含笑,“看来公子没那本事让小女子吃罚酒呐。” 那年轻公子哥顿时又是一口鲜血吐出,目光骇人,显然是未曾想到,这梅花十三武功剑术竟如此高强! 公子哥已然死透,从头到尾甚至连姓名都未曾留下,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十三娘笑吟吟的将佩剑收回剑鞘,刚一转身,就感觉到了演武台那边传来的惊天剑意! 那悬挂在窗栏上一两年的铃铛,突兀断了。 一抹血泪,从眼角蜿蜒滑落。 十三娘从阁内一跃而出,飞纵之间,直直奔向那剑意中央! 滔天剑意席卷了整个县城,无数剑锋皆是无风自动,散发着阵阵剑鸣!多数暗中观望的人都是面色凝重,拼力镇压着手中剑刃的共鸣。更甚至有一些二品,三品武者却是连自己的配剑都控制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配剑,远顿而入,飞向那惊天剑意与其汇聚成一股。 “陈晓生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吗?!” 无数人咬牙切齿,眼中尽是不甘之色。在座哪一位不是身负血海深仇,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陈晓生,生啖其肉之人。但此刻在这惊天剑意之下,他们,却是生出了一种无力感。那满天剑影,那惊天剑意,真的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吗? 与此同时,之前远远观望着演武台状况的那位富家公子看到这满天剑意,却是无趣的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打算再看了。 一个抱着酒葫芦的白发老翁端坐在屋檐之上,眼神向往的看了一眼那满天飞奔而去的剑影,却是喝了一口酒叹了口气。他这一生,怕是已经无法到达那种境界了。白发老翁看着自家公子没了兴趣,当即问道:“公子不看了?” “看那作甚?”公子哥没有回头语气平淡,“不过又是一场兄弟反目,拔剑相向的无趣故事罢了,没什么看头。” 老翁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公子看的透彻。” 公子哥没有答话。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更能明白这种兄弟反目的戏码?相比于江湖上的争斗,怕是那皇宫之中的争斗,才更有些意思吧。赢了,整个天下都得到了,输了,却也连命都丢掉了。 “薛爷爷,若是你与那陈晓生对上,胜算几何?”沉默片刻,公子哥突然开口,对着白发老翁问道。 老翁目光灼灼,又喝了一口才道:“若是与全盛时期的他对上,老夫绝无半点胜算。” 公子哥轻笑,“那折半呢?” “百招后不敌。” “那此时呢?” 老翁若有所思,随即便是一副想通了什么的了然。老翁哈哈一笑,满满一葫芦江南的喜寻花灌入嘴中。直到葫芦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老翁一甩手,将葫芦甩给了公子哥。飞步流星之间,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只留下一句。 “日后,公子若是有心,记得给老头子坟头撒上那喜寻花!记得给老头子上酒呐!” 公子哥捧着酒葫芦,细细端详。那紫玉色的酒葫芦通体通体浑源,葫芦口上,细碎的红樱在空中来回晃荡着。 公子哥双手捧着那紫玉葫芦,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茫茫夜色,朝着那被自己逼上绝路,亲自赴死的老翁跪地一礼。 “赢苏,定不忘老师赴死之恩!” 微风袭袭。 额头。 触地。 满天月华下,陈晓生胸口破了个碗口般大小的空洞,其间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血肉。 那刺出这惊天一剑的肆十三,面色却是难堪,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半空中的人影,隐约有冷汗从额头滴落。 陈晓生屹立半空之中,虽无从借力,但身形亦没有丝毫下坠的趋势!纶巾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飞灰湮灭,那一头墨发没了束缚,此刻却是随意散乱的披着。 他目光冰冷,满天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更让他蒙上了一层刺眼的寒光,墨发,白衣,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胸口大洞不断往外渗血,很快将那白衣染红了一大片。 霜叶红早已经不知遗落到了何处,一个顶尖剑客,与人比剑却没了剑,不知要吃多少的亏,但陈晓生好像没有丝毫的顾忌。 剑客的第一层境界,便是以手中利剑,剑斩这世间不公! 剑客的第二层境界,讲究不拘实物,草木飞石皆为剑! 剑客的第三层境界,道的是,手中无剑,剑在心中! 手中无剑,剑在心中! 这个夜晚,似乎比以往更加漫长。 月夜之下,陈晓生当空而立。右手一招,便是那刺破天际的惊天剑意!方圆百里内,有主的,无主的,亦或是尚未成型的剑刃纷纷颤鸣不已,紧接着便是冲天而起,直直汇向了剑意所在之处! 寂静寒夜也不再寂静,一道又一道飞驰剑影注定今夜无眠。 十柄,百柄,千柄 一道又一道剑影飞驰而来,汇聚入那满天飞悬的剑海之中! 道一声剑来自无难,悲的是那兄弟情,终究两断。 陈晓生抬头望月,隐约有清泪滚落。 月光下,唯留那一声。 “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醉仙翁坦然赴死,公子赢刀下留人(2) 当年你孤身一人,入北塞,过汉庭,杀得那十五万铁骑溃不成军,杀得你浑身都成了血人,如今又骗我一次!今日死便死,死也要做那同命鸳鸯!别想再丢下我! 肆十三仰面躺倒,再没了生息。 陈晓生面色苍白,一个踉跄,险些摊倒在地。体内真气十不存一,稍有动作体内经脉便仿若经历了千刀万剐一般,痛入骨髓。他强扯起真气,封住胸口血脉,将那碗口大洞处的血流先是止住,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如若不能找到郎中医治,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陈晓生踏着踉跄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肆十三面前,俯下身去,将肆十三的眼睛合上,随即伸手召来霜叶红。 失去陈晓生内力支撑的剑锋,掉落一地,零散的插在地面又或是周围建筑的废墟之上。 满天剑锋,此刻却仿佛为陈晓生竖起了一座墓碑。一座属于他的,独特的剑墓。 陈晓生面容冷厉,一头墨发随风飘散,他拄着霜叶红,支撑着身子,静静屹立在这满地剑墓之中。脑海中传来久违的困乏,身体也是从未有过的虚弱。比几年前只身深入北塞那次还来的虚弱几分。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不能倒下! 他拄剑环绕四周,茫茫黑夜此刻都恍惚了几分,赶紧摇了摇头,才得以保持几分清醒。陈晓生冷厉一笑,寒夜之中,也染上了些许凄凉,“添香公子,陈晓生在此,何人前来受死?!” 黑夜中不乏有人躁动不安,想要摘得这陈狗贼项上人头,好大仇得报,但却皆是被身边同伙给拦了下来。 任谁也看得出,此刻这陈晓生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谁又知道,他此刻到底还保留着几分实力?之前那满天剑影,那一声‘剑来!’又有几人不惊为天人?他是陈晓生!那个破灭北齐,亡了西蜀,孤身一人在北塞杀得十五万铁骑溃不成军的添香公子,陈晓生! 此刻,虽说只要众人一拥而上,大仇便能得报,但谁知晓,这陈魔头会不会拼死也要换掉几人?谁又敢打包票,死的不会是自己?一些心思细腻的,当即便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期盼着周围其他人的动作。 沉得住气的有,沉不住气的自然也有。当即便是有一些沉不住的气的,红着双眼,从暗中跳了出来。 “燕子坞,夺命连环剑,宋梦源,前来复仇!” “杀生院,人屠,苏宁,前来取你狗命!” “两仪门,青叶剑,荷婉君,前来屠魔!” “” 陈晓生话语刚落,除去那些沉得住气,当即便是跳出十几号人,大大小小的门派,听都没听过的诨号一时间倒成了新鲜事。 “我看,谁敢动我夫君?!” 一声怒喝传来,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 看着贴上来的一袭红衣,陈晓生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过,他怒喝到:“你来干什么!”,不料这一动怒却是牵扯到胸中气机,当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摊倒在地。 十三娘眼中泪珠吧嗒吧嗒直掉,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快十年了,他从未见过十三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危险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一起来!” 陈晓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那十三娘满面皆是委屈,泪珠也吧嗒吧嗒掉个不停,只能叹了口气。他伸手将十三娘脸上那蜿蜒的鲜红血迹抹去,有些费力的摸了摸十三娘的脑袋幽幽道:“会死的。” 十三娘抽泣着擦掉满脸泪珠,看了一眼陈晓生胸口的大洞,心疼的说道:“死便死了!当年你孤身一人,入北塞,过汉庭,杀得那十五万铁骑溃不成军,杀得你浑身都成了血人,如今又骗我一次!今日死便死,死也要做那同命鸳鸯!” “别想再丢下我!” 陈晓生一阵苦笑,却是只能断了那让十三娘离开了念头。想来也是,雪地,沙漠,瀚海,极地,这种种绝境谁也未曾抛下谁,踏马江湖,纵横四海,这种种善名,种种恶,都是两人亲手一同种下的。这么多年了,自己承担了一大半,剩下的,也该安心交给这个长不大的小丫头了。 十三娘本想掺扶着陈晓生但一旁坐下,陈晓生却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他说不用,她便听他的。 十三娘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面对着那跳出来的十几位诨号都9未曾听过的仇家,冷哼一声,完全不复之前陈晓生面前时的娇媚,柔弱。 “是我们红袖添香退隐太久,江湖中人已经把我们忘了?真的是什么跳梁小丑都敢跳出来,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跳出来的十几位江湖好汉此刻却是面面相觑,完全没了之前那副从容的表情。但现在也只能打碎了牙往嘴里咽,谁让自己跳出来的不是时候?此时若是一退,不仅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号臭了不说,就连自己的门派也会徒增羞辱。 江湖中人,重的不就是个名利?折其名,断其利,犹如杀其父母,怎可谓不可恨! 众人显然皆是明白这个道理,暗中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皆是使出手中绝活,准备以死拼这一回! 十三娘不屑一笑,丝毫不将眼前这群人当一回事。一群人最高修为一品都不到,说是砍瓜切菜都是抬举他们了! 江湖中人,真实打斗哪里会向那酒楼说书先生嘴里所说一样,动不动就几百招不分胜负,动不动就打个几天几夜? 百招不分胜负,打个几天几夜这种情况却是是有,但那都是两人境界相同,武道造诣也相差不多,再者就是两者只是比斗,并未以死相拼,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通常情况之下,哪怕是相差一个小境界,与人比斗胜算都不超过五层,超过一个大境界,那完完全全就是一面倒的趋势。此时,更别论十三娘与这群所谓的江湖好汉相差的,可不只是一个大境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醉仙翁坦然赴死,公子赢刀下留人(3) 她说可,便没有什么不可。 “妖妇看剑!”名唤荷婉君的两仪门弟子,当即便是飞起一剑,直取那十三娘咽喉。 十三娘不屑一顾,这些人真当她梅花十三是无牙老虎?红袖添香,两人一起行走江湖多年,作下的那种种善行,种种恶事,可不全是陈晓生一人! 直至剑刃临身,十三娘轻飘飘的抽出剑身一探,便不再过问。再看那两仪门的小姑娘,瞪着眼睛,气机全无,直接摊死在地上,没了生息。 余下众人皆是面色苍白,双手紧握,面露难色。此刻,上便是死,不上便再也与江湖无缘。江湖中人,重名,若是名气坏了,怎么也没了脸皮在这江湖上混下去。若有一日,在外与人拼杀,被人认出,谈笑间尽是某某何时何时与人争斗,剑还未出,便夹尾逃窜,且不说观者如何,就单论自己,怕是也脸红心跳,再没了与人争斗的勇气。 十三娘没有功夫理会身后那些小虾米的举动,她看了一眼自家那书生的伤口,心疼的说道:“我这就带你离开!”说罢便扶着陈晓生一个飞纵,想要离开这嘈杂之地。 “且慢!” 十三娘飞身空中,只觉身前传来阵阵杀意。 十三娘一咬牙,全当做没听见,这些江湖汉子,哪怕是与魔头作对,也不会从身后出招,作那令人不齿的勾当,若是待他有片刻迟疑之际,哪怕拼着挨上一掌一剑,都无伤大雅。她自然是知晓自家书生所受伤势如何,碗口大小的洞开在身上,空洞洞的一丝血肉都看不见,换做寻常人,哪个能受得住?怕不是都得当场把命给丢掉,才罢休!自家书生虽是将伤口周围血脉都给封住,但那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若是血脉封禁时间过长,待那气血逆行之时,怕是阎王都救不活了! 与之相比,自己受那无伤大雅的正面一招,换得自家书生早些得到医治,却是十分划算的。且不说躲得开躲不开,自己有罡气护体,若非楼台境,哪怕是那与自己持平的铸意境强者,未出全力一击之下,打在护体罡气上,威力怕也是已经十去三四。 十三娘心思聪慧,不过刹那,心思早已经走了九曲十八弯。却不料,她料定那江湖中的好汉从不偷袭一说,此刻却早已经被别人置身度外。 白发老翁颇为赞赏的看了一眼十三娘,心中确实道了句不错。且论天下,这等和自家男人浪迹天涯,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的女子,委实让人羡慕的紧。 若换做平时,他薛尤幸断然做不出这种为江湖中人所不齿的偷袭勾当,但,今日不同。自家那公子,且不说千金之体,更可以算作是自己半个儿子。打一开始,从他被那个孩子拜为师傅的时候,怕是就已经注定了自己今日的作为吧。 如师如父,哪怕为其赌上这死后必将被人唾弃不齿的骂名,他也,万死不辞! 薛尤辛目光一凝,当即不管不顾,直接一掌,狠狠向着那咬牙飞奔的十三娘后心轰去! 罡气临身,竟是从背后传来,十三娘又惊又怒。 “老贼尔敢!” 这一掌来势汹汹,终究是将十三娘逼得不得不转身应对!十三娘转身狠狠一拳,两股罡气交织,余威四散!这一掌可算是彻底杜绝了十三娘脱身此处的念头,由不得十三娘不恨。丈夫危在旦夕,却又有人阻拦,与灭家亡族之仇有何两样?! 十三娘怒睁着丹凤眼,满腔怒火即便是相隔数十丈,却像犹在眼前一般。她紧咬皓齿,怒道:“何方鼠辈,安敢做这背后偷袭的勾当!” 薛尤辛从阁楼之上一跃而下,习惯性的去摸酒葫芦,却摸了个空。手中一顿,他哈哈一笑,干脆直接负手而立,任由着寒风吹得自己那一袭白须飘摇不定。 “薛尤辛,前来讨教!” 十三娘那边还没有什么反应,暗中那些还在观察的人却已经窃窃私语,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醉仙翁薛尤辛?他不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是啊!当年望天门一战,他与那黄将九不是打了三天三夜,最终两人拼死一搏,却不幸双双落入乌塞江身亡了吗?” “江湖中人,哪里会有人冒名顶替他人名号,我看这其间,十有八九是有什么隐情吧。” “我倒是不认同!你们看见没有,刚才那妖妇想要逃跑之际,那薛尤辛可是从背后偷袭的一掌!” “是啊,是啊,虽说那妖妇罪该万死,但江湖中人,哪怕是面对再罪大恶极的魔头,也不会有人选择背后偷袭吧,这不是败坏自己名声吗!” “” 暗中宵小如何谈论,薛尤辛自然不知,退一步讲,就算知道,他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目光平静,仿若瀚海中的一块顽石,虽波涛汹涌,亦巍然不动。 陈晓生面色更加苍白几分,连带着眼前事物都已经有所不觉,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却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脑中乱的更是一塌糊涂,强忍着伤痛,陈晓生费力的对着十三娘道:“薛尤辛铸意境不可力” 十三娘自然是看见了自家书生的惨状,心中怒意,恨意不由得又增大几分。书生话还未说完,十三娘轻轻将一根青葱玉指堵在他的嘴上,温柔的说道:“可。” 陈晓生不再说话,紧了紧自家娘子的柔荑,随即便松开了手,自己暗中调息,不再过问。 她相信他,他自然也相信她。她说可,便可。两人一起走那十里坡,一起闯过那恶龙潭。偷得过北嬴宫中玉,亦在大理皇宫杀过人。一起吃过霸王餐,一起喝过那喜寻花,在那皑皑白雪里画过梅,在那高山之上舞剑吟诗。枕着青草,天为床,地为被,仰那满天星宿,一起相拥而眠,她未曾有过半分怨言。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未曾有过半分怀疑。 她说可,便没有什么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醉仙翁坦然赴死,公子赢刀下留人(4) 十三娘飞起一剑,寒光粼粼!就连那无情寒月,也染上了几许腥红,刺眼至极。 薛尤辛负手而立,目光之中唯剩那一袭红衣。他哈哈一笑,目光恍惚,却丝毫没有为那十三娘这一招有丝毫动容。剑刃即将临身,他嘴里喃喃道:“醉了,醉了。” 话语刚落,十三娘那冷厉一剑却是犹如刺在了空气中一般,竟是被薛尤辛一记铁板桥从若避过! 十三娘见这一招被躲,却是没有惊讶,十几年前便在江湖成名的大侠客,岂会只有这点本事?她这一招刚被躲过,手腕便是一抖,剑锋一个转折,斜下向那薛尤辛咽喉抹去! 薛尤辛不知是真醉亦或是假醉,醉的是那往事幽幽,还是那人情世故?亦或两者都有? 携着醉意的罡气此刻也仿佛醉倒一般,出招更是毫无章法可言。他左脚撑地,右脚一个回旋,身体一阵酥软好似没了骨头一般,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十三娘这变招一剑。右脚更是余势不减,向着十三娘右肩袭去! 十三娘见这威势凌厉的一脚,却是不敢硬接,只能架剑一挡,当即这一脚的力道却是让十三娘退后几步,才将其卸去。 薛尤辛好似并未察觉,他盘坐在地上,头脑歪斜,仿若宿醉之后的不经困意,打着呼,沉沉睡了过去。 “故弄玄虚!” 十三娘冷哼一声,当即摆手一剑,便劈出一道剑刃,飞奔而去,试要取那老贼项上人头! 薛尤辛并未察觉,依旧沉沉的睡着。剑气瞎眼之间便飞奔而至,仿佛坐着睡不睡度,薛尤辛却是突兀就地一躺,再次避过了这直取头颅的剑气! “装睡是吧?老娘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玩!”十三娘目露凶光,咬牙切齿!丈夫生命危在旦夕,她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陪这老贼在这作那小孩嬉戏的事。 拼,便来个拼你死我活! 十三娘脚下腾挪,眨眼间飞身贴近薛尤辛,当即便是一连十几剑,剑剑要命! “醉了醉了三斤便醉呐”薛尤辛一阵摇头晃脑,地面腾挪斗转之间,却是一剑不差,都躲了过去。他踉跄着醉步,一倒一斜,虚捧着葫芦又喝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酒。目光迷之中,恍若清醒了几分,他笑着朝着十三娘勾了勾手,“再再来” 十三娘暗恨自己为何没有跟自家书生那里学得一些诡异步法。不然此刻也不至于跟不上这老贼脚步,反倒是处处受其限制。 两人一招一式,对打了一刻,却怎么也没能分出个胜负好歹,十三娘越急,剑招越是紊乱,隐约已经出了岔子,更是够不着那薛尤辛一剑! 远处,陈晓生猛的吐出一口黑血,夹杂片片内脏,随后昏迷,直直倒了下去。 一直分心留意着陈晓生的十三娘自然是瞧见了这一幕,当即手中剑刃一个不稳,差点脱手而出! “晓生!!!” 宛若杜鹃啼血,悲切之中,两行血泪直直从十三娘眼眶滑落,滴在那一袭红衣上,愈显腥红! 薛尤辛看到陈晓生昏迷不醒,那醉意深沉的双目中却是再次清醒了几分,他喃喃道:“差不多了” 薛尤辛趁着十三娘气息紊乱,一拳将十三娘击飞。他虚捧着酒葫芦,洋装给自己倒了一口。任由着十三娘飞身贴近陈晓生,“三斤?还是六斤?”薛尤辛低头苦思,目光越来越清醒,却也越加醉的深沉。 “晓生”十三娘轻抚着陈晓生苍白的脸颊,血泪一滴滴滚落。她双目中满是悲切,满是自责。 七年前,他孤身入北塞,过那汉庭关,独自一人将那北塞十五万铁骑拒于关外。他在那关外呆了七天七夜,杀得那南理众将心惊担颤,杀得那十五万铁骑溃不成军!待他回归之日,她只能看着他身上那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得泣不成声! 她说她不要什么事都他独自面对,所以她苦练剑法,只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再次有那他想去闯,想去面对的事情之时,不再孤身一人! 时间轮转,一恍近十年,他越加强大,仿若深渊,她也未曾有过一日懈怠,但始终追不上他的脚步。 七年前,她是那个只能趴在丈夫床头悉心照料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的一塌糊涂的小丫头。 七年后,却也依旧是这样吗? 满目腥红之间,十三娘仿佛看到了那个从小就屹立在自己脑海中,孤傲到不可一世,冷漠到不可一世的身影。 满天风雪之间,她跪倒在地上,流着血泪,祈求着,但那身影却连头都没有回。 满天风月之中,他的身影早已经随着风月遁去,只留下一句。 “女人,永远无法到达剑术的巅峰。” 女人,真的,没办法到达剑术的巅峰吗?!父亲! 十三娘痴痴的笑了。她轻轻在满面苍白的陈晓生唇上一吻,把那腥红的泪珠擦去,将一旁的霜叶红从地上拔了出来,“晓生,我很快就带你离开这里。”她背过身去,不再去看自家书生如何,浑身气焰却宛若实质,燃人心魄! 剑自有灵,霜叶红在十三娘手中一阵颤抖,随即感觉到其亲近的气息之后便平复了下来。十三娘持剑而行,每走一步,脚下便有一朵血色梅花,开得烂漫! 薛尤辛抬头一望,只觉得那宛若实质的气焰,着实诱人得紧。他嘴咧嘴笑道:“看来得六斤也不够,得九斤咧。” 铸意融魂且自艰,破开心障直登天! 楼台境啊! 薛尤辛目光灼灼,却是羡慕得不得了。破心障,登楼台,十五年了,他都没能跨过这一步,只能在这铸意境徘徊不止。现在一个后生却是在自己眼前直接一举登上楼台,直达那令人羡慕的境界,此刻薛尤辛心中可谓是五味具齐。 不过这何尝不是让他下定了决心?要是之前可以说是为自家公子赴死,死的憋屈。那此刻,死前和那楼台境练练手,何尝不是了却一桩心愿? 到时候在那奈何桥等黄将九那老不死的,和他吹嘘一番,我可是和那楼台境高手练过的!可得羡慕死那老东西! 什么?孟婆汤不能不喝?! 放他娘的狗屁!老子不想喝便不喝! 那孟婆若是不依,就打到她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醉仙翁坦然赴死,公子赢刀下留人(5) 薛尤辛死了。 死的彻底。 死在了那满天盛开的傲雪寒梅之中。死在了十三娘那红袖飞舞的一剑之下。 十三娘扶着陈晓生面色苍白。显然,刚刚战斗中突破楼台境的她并未拥有往常那些循规蹈矩,花了不知多少年水磨功夫的强者们所特有的,属于楼台境的生生不息的真气。 那满天盛开的寒梅,那凌厉到连她自己也无法想象的一剑,终究是让她的内力十不存一。此刻,哪怕那暗中宵小实力羸弱,若是一拥而上,他们,也必死无疑! 十三娘将陈晓生拉起,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沉默不语。书生送给她的簪子已经在与薛尤辛的战斗之中被毁,没了束缚的一头青丝随意的四散着。她嘴角流着鲜血,目光却冰寒无比,直叫那往常或威名赫赫或无人问津的一众侠客踌躇不前。一夫一妻,散乱着头发,却让那群雄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样的威慑吓唬那些初入江湖不久,又或者实力不足的侠客还行,但对于那些成名久已且心思沉重的老狐狸来说却并不为惧。 暗中人潮涌动。 有人踏空而来,有人飞奔而至,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在屋檐撺掇,让那客栈里老板娘一家不由得吓破了胆,生怕有人夺门而入,祸害这一家老小。 但这脚步声不过响动一时,便已消停。客栈老板娘小心翼翼的将那窗户纸捅破一个窟窿,瞪大着眼睛想要看个清楚。 客栈当家的一脸恐惧,生怕自家这婆娘举动惊扰了那些江湖好汉,到时候,便是有几颗头颅都不够杀的呀!他手脚并用,强行将自家那婆娘扯了下来,语气急促,细声细语道:“你不要命啦!” 老板娘一脸震惊,仿若呆鸡,一句话也说不出。见自家婆娘一句话也说不出,加之屋檐之上也没了那吓人的脚步声,客栈当家的一脸狐疑的凑了上去,这一瞧,瞪大了眼睛! 陈晓生胸口大洞血液渐涌,显然血脉封禁太久,已经气血逆行! 本就一袭红衫的十三娘,衣衫上沾染了自家相公的血,更是红的耀眼! 有人在暗处冷眼旁观,依旧未现身;有人在高处满面狰狞,气血上涌;有人缓缓拔出剑刃,持剑靠近;有人已经跃跃欲试,誓要摘下这荣华富贵具的头颅! 十三娘环视四周,尽是些仇恨和贪婪的目光。她紧了紧自家书生冰冷若死人的手掌,咬破了嘴唇。本就鲜艳诱人的朱唇染上那血胭脂,更是带着一股妖异。 十三娘倔强的屹立在废墟中央,周身最近的敌人,已经到了五丈之距。五丈不过一个飞身的距离,一个呼吸便可抵达。 十死无生。 想到这里,十三娘差点鼻头一酸流下泪来,却不是因为自己将死而流泪。晓生,夫君,相公,书生,她还是喜欢叫他书生。 卧龙亭,同样十死无生之局,书生只因她相信他这个理由,便在那死路之中硬生生用那一柄霜叶红,斩出了生机。 十里坡,千人围困,书生杀得血流成河,只因她看那山贼窝不顺眼。 初入江湖闯荡之际,只因她一句喜欢,他便成了那添香公子陈晓生,而她,也成了那红袖十三娘。 现在想来,处处都是书生迁就她,处处都是书生在保护着自己。 可如今,书生那么的相信她十三娘,那么的相信她她却不能带着他于这死地之中,破出那一缕生机。 十三娘嘴角微微上扬,一抹红唇笑的倾国倾城。她将额头紧贴着陈晓生冰冷的脸,感受着书生渐渐消失着的体温,哭笑道:“书生,这辈子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啊。” “下辈子。” “我还要当你的新娘子。” 十三娘嘴角微翘,眼睛也闭了起来,随时等待着,那刀剑穿身的一刻。 月华之下,那两头飞舞青丝,静静相拥。 哐! 哐! 哐! 凄冷寒夜里,那泛白月华中!一道道整齐划一的身影,穿着漆黑甲胄,仿若一条潜藏在黑夜中的蛟龙,凶猛无比! 哐! 哐! 哐! 整齐划一的步伐,甚至盖过了那演武台四周的杀机盎然,直叫那一众江湖好汉,心惊胆颤! 心思灵活的,已经想明白了一切,而那想不明白,做个糊涂鬼倒也不冤。 这维持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战斗,朝廷中人怎么可能没有察觉?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高楼上,满脸狰狞的收起了狰狞;暗中窥视的,早已经带着耳目风紧扯呼;那拔剑的剑也掉了;那眼中只有贪婪的,只有荣华富贵的此刻却是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惊恐。 朝廷这招螳螂捕蝉,当真是熟练得很啊! 当即,一些武功高强的,仗着自己内力惊人,能够飞檐走壁,甚至御空一段时间,便是想要飞身逃离这是非之地。 这朝廷黑龙之中,一骑当先。那厚重甲胄泛着寒光,座下战马同样披着那黑甲,只留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有人要飞身离开,将领并不着急,若是如此便能够逃离这朝廷精心布置的落网,那他岳撼山,如何当得起这神武营虎贲一职?! 岳撼山双眼微眯,右臂一抬,紧接着便是那千机弩万箭齐发之景。 武道四境。不入一品终究是不入流。 当即便是有一大批江湖好汉在那第一波箭雨齐射之下,当场死绝!场中还留有约摸三十人,尽是一品高手! 这些往常在江湖上可以说得上是名震一方的豪杰,此刻却是有苦难言。那千机弩本就是由那北嬴宫中天匠所研制,再交由那总管北嬴军械制造的千机院打造,势大力沉,威力无比!为的就是用来对付这些江湖中的侠客! 第一波箭雨刚完,岳撼山手臂再挥,第二波箭雨又接踵而至! 那满天箭雨之下,群雄皆是绝望至极。未达铸意,终究是没有那罡气护体,怎么可能在这箭雨中支撑太久? 刀光剑影闪烁在箭雨之中,带着的,是那不甘心的拼死一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醉仙翁坦然赴死,公子嬴刀下留人(6)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自古以来,江湖与朝廷便是那水火不容之势,千年以来自未有分毫变化。此景在这北嬴更甚几分,那赢王政自登基以来,便以那北嬴铁骑强制那天下各大门派,在朝廷登记入册。大到门派房宫几许,小到屋檐砖瓦几块,具是记载了个明明白白!蜀山,昆仑,七秀,阎罗谷,浮屠殿,拓跋寺,这等天下一等一的门派倒是有那在国登记的机会,稍小一些的门派,却是根本没有那登记入册的机会! 大派有和朝廷谈条件的根基,小派却是没这资本。哪怕是那次一等的门派,也具是没有这等资格。对于这类门派,朝廷则是根本不管不顾,要么转型镖局,并入朝廷体系,要么,便是在那朝廷铁骑之下,灰飞烟灭的下场。 北嬴武林自然是安顿好了,其余亡国余孽门派却是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唯有死之一途。 兴许是运气好,北嬴在灭了那齐,蜀,燕,韩四国之后民生凋零,而后又是要与那大举侵入的南理抗衡,分不出多少人手来进行这动荡武林的壮举。只是如今,莫不是那赢王政和南理达成了什么共识?自今年春初之际,便有朝廷军队,四处剿灭那四国余孽。如今,怕正是如此! 又一位一品高手躺倒在这漫天箭雨之下。浑身上下被那千机弩射成了筛子,死得不能再死。 十三娘在其中苦苦支撑,但相比那些一品高手来说确是轻松许多。 又是一波黑色箭雨齐射而下,场中还能站着的已经不足一掌之数。岳撼山目光清冷,丝毫没有为眼前的这一幕有所动容。 四个月以来的布局,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此战,收获颇丰? 思及此处,他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于这次收获满意至极。两仪门,雷影门,燕子坞,杀生院他仿若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臂铠挥落之间,清点着一个又一个江湖门派。 浮谷? 又一位高手真气运转不及,被那千机弩贯穿了身子,岳撼山目光微凝,嘴角笑意却是怎么都收不住。 算得上大鱼! 四个,三个 又是几波箭雨,仅剩的几位高手也惨死在这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场中,那一头散乱的青丝,那一袭血染的红衣,刺眼至极! 真的的大鱼,是这个才对啊! 岳撼山掩面无声的笑着,状若疯魔。 一只,两只,三只十三娘默数着身上箭枝,手心却暗自放在了自家书生的心肺后面。 赢王政登基第十年,张贴一张通告天下的通缉令。缘由是有人从宫中窃了那嬴王政母后所留遗物——紫竹玉簪!而那告示中通缉之人,就是陈晓生! 捉拿添香陈晓生者,赏千金,封百户侯! 不过月余,那紫禁城中再次传出消息。原来是那添香公子,陈晓生恼这赢王政发布的那通缉令,入宫行刺赢王政,幸得那东厂高手杨晋安暗中保护才得以无恙! 而后赢王政公告一改,便叫那天下具惊! 捉拿陈晓生者,赏万金,封万户侯!生死勿论! 万户侯! 一步登天不外如此! 想到这里,岳撼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右臂一挥,那漫天箭雨便停了下来。密密麻麻的箭矢,还有那面目全非的尸体,成了演武台最后的颜色。 十三娘冷眼相对,手中聚集起最后强行压榨出来的真气,确保能够第一时间将书生的心脏,绞个粉碎。 后悔,也许有吧。如果当年没有说想要书生送自己什么信物,恐怕今日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吧。 本以为书生只会送自己什么稀有的物件,却没想到,他竟是去了那皇宫中,将那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才配得上的玉簪窃了出来。 面对那令人惊恐的通缉令。他只说了一句。 这才配得上你。 现已至此,后悔倒是无用,只是平日里都舍不得戴着,怪可惜的。当时,应该多带带,给书生看看才是。 森寒月芒之下,那一件件黑甲,成了此刻这世间唯留的颜色。岳撼山嘴角勾起,朗笑道:“刀盾兵上!要活的!” 话音刚落,便有传令兵喊道:“活捉!” “大风!大风!大风!” “大风!大风!大风!” “大风!大风!大风!” 长枪兵后退,分出一条条缝隙,足够容纳那刀盾兵团团相围!一个个穿着黑甲的身影目光冰冷,嘴里不断嘶吼着‘大风’,以刀背拍击着盾牌一点一点的缩小着围困的范围! 岳撼山丝毫没有因为此刻十三娘和陈晓生一副插翅难逃的景象便有丝毫的放松警惕,他一边下令让刀盾兵向前围剿,一边说道:“弓弩手准备!” 嘎吱~ ‘大风’之中,那一声箭矢上弦的声音却是听得清澈。 三丈,两丈 “刀下留人!!!” 一声惊喝,响彻在这寒夜中。响彻在那神武营两千五百甲耳中! “来着何人?!”岳撼山目光一冷,都到了这摘得果实的一刻,他怎么可能停得下? 下一秒。 数百箭弩转身,锋芒一时间刺得嬴苏有些睁不开眼。 嬴苏当即怒火冲天,旁边一个声音尖细的黄门惊恐道:“大胆!” “殿下万金之体,是当今陛下第七子,尔等面见皇子,还不下跪!” 听到这里,岳撼山内力加持双目之上,一眼望去,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下马,怒吼了一句:“收!”随即便飞奔至嬴苏面前,单膝跪下道:“臣,潜龙军,神武营虎贲,岳撼山拜见七皇子!” 嬴苏强压着心中怒火,想要摆出一副和善的模样,但却发现自己此刻竟做不到。做不到干脆不去做,哪怕与一个神武营虎贲交恶又如何?! 他只知道,薛尤辛死了。死在了他的算计里。逼着一个如师如父的人去死,计划却差点被这虎贲给坏了。以他的城府,生气,这是十几年来唯一一次!他森寒着脸,面露凶光,咬着牙道:“岳虎贲,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小乞儿雪中挡道,赵龙阳厨刀染血(1) 冷风如刀,傲雪凌霜之中,一辆马车从官道上行驶而来,直将那厚重冰渣卷得四散。白茫茫一片之中,只有那破旧马车才稍有些色彩,让这天地不再毫无感情。天地无情,人却有情。 赶车马夫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年人,脸颊稍有龟裂,鼻子和两腮冻得通红。虽是冻疮满身,但这马夫心里却是暖和。马上便要到那庆城了,不出半日便可与那妻女团聚。老马夫笑呵呵的赶着马,却是不急这一会半会。雪天赶车太快,万一车轮打滑惊扰了车厢里两位贵人,那罪过可就大了去了。十两银子啊!那得他奔波多久才能挣到? 车厢内,陈晓生面色苍白如纸,静靠在车厢上,身上盖着一层棉被。十三娘拿着纱布温柔道:“该换药了。”,陈晓生点了点头,却是虚弱到连抬下手都成了奢望,只能由着十三娘代为换药。 十三娘一圈又一圈将那染血纱布从陈晓生伤口上取下,看见那血色一片却是心疼至极。换完了药,十三娘替陈晓生将衣衫穿好后为其盖上了被子,随后自己也缩了进去,小心翼翼的和陈晓生保持着距离,以免触碰到伤口。 通灵的白狐儿也是安稳,蜷缩着身子窝在两人中间,想要为两人暖暖身子,好没有那么寒冷。 距演武台一战已经过去了三月有余,现今细细回想起那一天,十三娘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那种绝境之下,自己两人竟还能险死还生,可谓是命运无常啊。 十三娘歪头瞥了一眼自家书生那苍白的没有颜色的脸,道:“当时情况危急,只来得及带了一些银票和小白,你那些书”,陈晓生点了点头示意理解。虽然我有些心疼,毕竟那些书都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孤本,但与自己两人的身家性命相比,可谓是一文不值。再大的道理,也得活着才能懂,死人,哪里懂得什么道理。 十三娘沉默片刻,又道:“再有半日,便要到那庆城。到了庆城,你我暂且停留,养伤之际,我去寻那赵龙阳。” 陈晓生突然咳嗽起来,十三娘赶忙递上一张手绢。陈晓生将那手绢一取,手绢上腥红点点。他习以为常的拭净嘴角鲜血,将那手绢收起,丢去一旁的木桶中,问道:“肉白骨赵龙阳?” 十三娘点了点头,继而说道:“你所受伤势已经伤及内脏,普通江湖郎中只能简单止血,包扎,但内脏却是没有办法,若是不催生内脏,血肉一旦愈合,经脉怕也是无法接通。”,说到这里十三娘顿了一下继续道:“别担心,你好好养伤,我怎么也会为你将那赵龙阳从人堆里找出来的。” 经脉无法接通,自然无法动用真气。楼台境又如何?终究还是大半个凡人。至于十三所说之话,陈晓生并不报太大希望。肉白骨赵龙阳,修的是一身普渡世人的枯木逢春真气,可医天下大半病症。若非年前,赵龙阳现身过一次,替那燕云山庄的燕云知名换过心肺,怕是十三娘也不会打上这赵龙阳的主意。可陈晓生也知道,燕云山庄那次,若非赵龙阳欠那燕云山庄一个天大人情,怎么也不可能让隐世十几年的赵龙阳现身。 陈晓生知晓十三娘这番话不过是安慰自己。他也没有戳破,要在那人海茫茫中寻找一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那赵龙阳还有意藏拙,更是难上加难。他故意不去谈论这些,转而问道:“当日是怎么回事?” 十三娘从头到尾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给陈晓生说了一遍。待说到那公子赢高喝一声‘刀下留人’之后,且还勒令那北嬴大将不可阻拦自己自己二人离去的时候,十三娘嘴角上扬,显然是对当时那员将领咬牙切齿,却不得不遵令的模样满意至极。 “赢苏?” 十三娘点了点头:“嗯,赢政的第七个小儿子。” 陈晓生眉头微皱,显然是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利益关系。要说这赢苏在那救下自己两人,回宫之后,哪怕他是赢政的儿子,怕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十三娘笑道:“老子满天通缉我们,儿子却在那最后一刻救下了我们。嬴政怕是要暴跳如雷了吧。” 思来想去,却是想不明白,陈晓生不再去想。转而与十三娘谈笑着聊了一会,好似想将那死地的霉运给冲淡几分。 过了一会,陈晓生对着车外马夫说道:“先停一下吧,我去方便一下。” 马车速度渐缓,逐渐在官道上停了下来。十三娘扶着陈晓生下车,走向了一个偏僻之地,服侍陈晓生方便。 片刻,十三娘脸颊微红,掺扶着陈晓生返回马车。马车继续行进,只不过,没走几步却又是停了下来。 十三娘疑惑得对着车夫问道:“怎么停了?” 车厢外,老马夫跳下车,往前边走着边对那车厢里回答到:“有人好像冻死在路上,挡住路了,二位别急,老头子去把那死人尸体挪哎呦娘咧!” 十三娘听到马夫惊呼从车厢内伸出头去,便看见那老马夫吓坐在地上,面前则是一个浑身上下被风雪冻得青紫的孩子。 小孩约摸十一二岁,脸上满是泥污让人看不清长相,但让十三娘惊讶的是,小孩那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神。 那眼神中有孤独,有寂寞,也有恨。 老马夫被吓了一跳,当即骂骂咧咧的说道:“臭乞丐躺在路上干嘛?!要寻死去那别处,躺在这算哪门子事,赶紧让开,别挡着路!” 陈晓生问道:“娘子,怎么回事?” 十三娘没有说话,反倒是掀开了帘子一角,让陈晓生自己看。老马夫此刻也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位贵人,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陈晓生沉默片刻,对着那官道上的小乞丐说道:“要喝酒暖暖身子吗?” 小乞丐冷眼相待,好似与自己无关,没有动作。 “今日,我请你喝酒,分文不收。若有一日,你请得起,也当请我喝一回,如何?” 满天白雪之中,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小乞儿雪中挡道,赵龙阳厨刀染血(2) 小乞丐从地上起身,抖落满身雪花冰渣。直到这时,十三娘才看到,小乞丐身边竟是挂着把‘剑’。说道是剑,其实不过是一块锈迹斑斑约摸三寸长的铁片,用着两块厚木块将其夹在中间固定住形成的东西,说是剑,太过勉强了些。 陈晓生扯起一缕笑意,对十三娘说道:“十三,你帮他倒一些酒,暖暖身子。” 十三娘点了点头,钻进了车厢里,从里面取出了一葫芦酒,和三个小碗。她依次将酒倒好,分给小乞丐和老马夫一人一碗,自己留了一碗。倒不是陈晓生不饮酒,只是如今他身受之伤却是不宜饮酒。 老马夫笑呵呵得接过十三娘递过来酒碗,道了声谢。 小乞丐凝视片刻,却也终究是耐不住这风寒,伸出那沾满泥污的双手捧着接到手里。他弯腰对着十三娘鞠了一躬,似乎觉得不妥,又转身对着那半掩着的车帘后面,脸色苍白的陈晓生鞠了一躬。 十三娘笑着摇了摇头,端起手中酒碗一饮而尽。豫南州的酒从未让她失望过,这喜寻花十三娘也是第一次尝试。入口,绵软香醇,带着热火朝天的烈意,醉人心扉。下肚之后,更是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腹部一拥而上,让人脸颊不由得红了几分。 到底是御寒之物,一碗酒下肚,浑身上下都带着丝丝暖意,小乞丐只感觉这两三天以来,身体从未有过的舒畅。将酒碗递回给十三娘,小乞丐挪了挪身子,将路让了开来。 老马夫依依不舍的将手中酒碗递了回去,用的却是双手。他常年赶车,少不得备几坛烈酒驱寒,这喜寻花他倒是还尝得出来。一百文一小坛,不可为不贵,但这酒,真当的起这个价。 见三人酒也喝完,陈晓生向小乞丐问道:“可是赶路?” 碗酒之情,倒是让小乞丐眼中冰寒散去稍许,也许是看着这夫妇两人加上这驾车的老头不像是什么坏人,小乞丐点了点头。 “去哪?” “庆城。”小乞丐话语中带着丝丝颤音,多半是很久未曾和人说过话了。 陈晓生道:“正好我们也去庆城,可以稍你一程。”,他说罢,又转头向老马夫道:“劳烦再加一人,这位小兄弟的费用,算我二人头上便是。” 老马夫也不是什么恶人,笑道:“不用不用,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坏人,这离庆城也没有多远,稍一个人便稍一个人,没多大事。”,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两位还是照着之前价钱给便是。” 陈晓生见老马夫如此豁达,也没有推辞。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小乞丐却拒绝了。 小乞丐摇了摇头,却是一本正经,“我喝了你一碗酒酒,这算作一恩,我自会报答,等来日,我有钱了,请你喝两碗。” 他目光清澈,却又固执,“捎我一段就算了吧,我有腿有脚,自可走去,谢公子好意。告辞!”他蹩脚的抱拳,对着三人道别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像极了那些初入江湖的菜鸟。 陈晓生对此倒没有什么想法,他招呼十三娘上车之后,对着老马夫道:“既然那小兄弟不愿与我等同行,那我们走吧。劳烦了。” 老马夫摇了摇头,马鞭一挥便驾马前行,很快就超过了小乞丐。马车与小乞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将其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冰天雪地里,那马鞭响彻中,在那铜铃幽幽里,那一辆马车很快便消失在满天风雪之中。 雪地里,唯留那一个瘦弱的身影,目光清冷,带着那一柄破剑,被风雪掩埋。 留下一地脚印。 “这这怎么选?”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满面粗红,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语,一头梳理得极好的头发此刻却成了鸡窝。青衣男子对面还坐着一位男子。 他身穿惨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散发着不同于兰麝的木头香味。顾惜朝打趣的撑着头,笑眯眯的提醒道:“你还有一柱香的时间哦,别急,慢慢想,我有的是时间。” 青衣男子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双目赤红的紧盯着面前的两颗一模一样的翠绿珠子,咬牙切齿。 看了许久,他却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才是正确的。兴许是已经绝望,他愤怒的直起身子,竟是掐着顾惜朝的脖子怒吼到,“快给我解药!” 顾惜朝被青衣男子掐着脖子,却并不着急,他眯着眼睛笑道:“哎呀呀,阿阳,有人要打我哎。”,说完这句话,顾惜朝神色一变,猛的睁开了眼睛,仿若猛兽! 碰~ 青衣男子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上,没了生机,竟是被这一眼给直接吓死了!说是被眼神吓死,倒不如说是被‘啊阳’的意念给杀掉了神魂。 顾惜朝看着死透了的青衣男子,可惜的摇了摇头,“啊阳,你又吓死人了。”,随即,他嘴里声音一变,又是另一种语调,“倒也不算浪费,用来做饭还是可以的。” 顾惜朝笑着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对这个提议很是赞同,“对啊,你包包子的手艺可是一绝,想来街坊邻居们怕也是多日未尝荤腥,正好尝尝鲜。” 顾惜朝顿了一下又道:“给那少青婆婆要多送一些的吧,毕竟是她儿子,吃人家的,总归要多给人家一些,这样才好。” 说罢,顾惜朝便开始摇头晃脑的走到那死透了的青衣男子面前,将其扛了起来,走向了自己的厢房。 一番忙活,总算是将那青衣男子给洗了个干净。顾惜朝又是扛着赤身裸体的青衣男子尸体,慢悠悠的走向了厨房。 将这白来斤的尸体摔在砧板上,顾惜朝拿起厨刀好好打磨,以免那待会用刀的时候,不利落。 刀磨好了,顾惜朝也换上了一副屠户衣衫,满面狰狞,不负之前的风度翩翩。 顾惜朝高举这屠刀,嘴里念念有词,:“郭少青,祸害百姓,不孝父母,今,我顾惜朝(赵龙阳)一同替其。” “割肉剔骨,告还父母!” 一颗大好头颅滚落。 厨刀,已染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小茶楼剑拔弩张,说书人谈笑风生(1) 晌午,满天飞雪。 庆城高大的城门终究是越来越近,老马夫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盛,笑的合不拢嘴。他驱赶着马车,缓缓停在了城门下,接受城门守卫的检查。 十三娘从包袱中取出路引,留着陈晓生在车上,自己走下车将路引递给了守卫。兴许是天气寒冷,城门守卫低头仔细查看,待看到那北嬴特有的印章之后,便再没了兴趣。他挑开车帘一角,随意的看了几眼,就放了下来。他将路引递回给十三娘,挥了挥手,示意没有问题可以走了。 十三娘上车,老马夫便架着马车慢悠悠的向着城内走去。城楼下隧道并不太长,不过片刻的功夫,马车逐渐从那漆黑城楼下走了出来。 街边大小摊档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寒冬腊月,谁不喜待在家里,睡那温床,饮那烈酒?可为了生计,哪怕天再寒冷,有些人却也不得不在这风雪之中,挣得那一丝活命钱。 略微是那车厢窗户纸质地不太好,陈晓生可以模糊的看清窗外那街上嘈杂的人生百态。 有售卖字画的穷书生抱着肩,守着那龙飞凤舞的对联书画,在自己摊位前瑟瑟发抖。观其穿着单薄破旧,怕是家里揭得开揭不开锅还是两说,更别说添上那一身棉衣了。 有卖菜的菜农在地上铺着麻布,摆着一些贮藏起来的白菜青翠欲滴。他双手塞在袖筒里,蜷缩着身子,衣着虽然破旧,但穿着暖和,他也不在乎颜面这种事。 有摊贩卖着吃食,那在汤锅里翻滚着的混沌,散发着股股热气,让人垂涎三尺。 有乞丐在路边瑟瑟发抖,低头乞讨。有大富人家的丫鬟出来买菜,和菜农砍价。有扒手在人群里浑水摸鱼。 十三娘见陈晓生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轻声问道:“怎么了?” 陈晓生摇了摇头,不再去看街边景象如何,闭眼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有些乏了。你这些日以来,舟车劳顿,还要分心照顾我,苦了你了。”他睁眼瞧着十三娘脸上的人皮面具,笑道:“怎么要选个这么丑的,都不像你了。” 观十三娘脸上那人皮面具,却也不是如陈晓生说的那般丑陋。约摸二十七八岁,柳叶眉,樱桃嘴,除了长相平平无奇,倒也不丑。只不过和十三娘原本的面貌相比,却是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十三娘白眼相对,偷偷掐了一下书生大腿,“切,要是选个好看些的,怕是又要惹好些麻烦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丑就丑吧,反正也是给别人看的。”她眉头微挑,捂嘴轻笑,“比不上你,你不管换成什么样,都是一股子书生气,我可就不行了,想装那俏丫头都装不了。” 再看陈晓生脸上,那一张人皮面具长相同样平淡,但观其眉宇之间,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必定是刚正不阿,身上一股清流书生气,更是让整个人都内敛几分。 陈晓生无奈笑了笑,与十三娘谈笑着倒也不寂寞。待马车再行了几刻,约摸是找到了客栈,十三娘从车内走出,与那客栈老板娘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敲定了价钱后就回来了。 十三娘掺扶着陈晓生,走下车,让客栈伙计帮忙把东西都搬了上去。随后走下去与那老马夫结完了路费,点了些清淡吃食嘱咐小二一会送上楼去。办完这一切之后,十三娘才松了口气,走上了楼。 关上房门,十三娘看着靠在床上的陈晓生,如释重负的伸了个懒腰。过了片刻,约摸是小二备好了吃食,前来敲门,十三娘塞给小二一些碎银子,问过城中一些事情之后便将其打发了。 十三娘端着清粥喂陈晓生吃完之后自己才端起一旁的菜肴和米饭。不过几月,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陈晓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十三娘吃饭,有些心疼。 吃完饭,十三娘打来一盆热水坐在床边替陈晓生换药。陈晓生没有说话,任由着自家娘子给他清洗伤口。待那盆中热水都成了血红色,十三娘替陈晓生穿好衣衫,掖好被子,道:“你先歇息吧,待会出去一趟,换些银子,再去城中探探消息。” 陈晓生摇了摇头,道:“今日先别去了,不急这一时。”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先歇歇脚洗漱一番,然后好好睡一觉,这些琐事改日再说。” 十三娘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身上银子真的不多了,过几日万一钱庄关门了,那你我不得和西北风去?”她压住要起身的陈晓生摇了摇头:“自己受多重的伤,自己不清楚?你消停些,我保证去换完银子再去药店买些药就回来,不信可以拉钩。” 既然十三娘如此说了,陈晓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免得太过矫情。不过这丫头真当自己是她吗?哪怕是已经快而立之年的年纪,做什么事还要拉钩,像孩童一样。不过这也只是在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如此。换做外人,她绝对是那个恶名昭彰的红袖十三娘,而不是眼前这个体贴丈夫的梅花十三。 想到这里,陈晓生点了点头,轻声道:“路上小心些,你身上伤也还未痊愈,万万别在路上与别人起了争执。记得早点回来。” 十三娘眉眼带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便是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火炉燃烧着木炭,散发着阵阵暖意。 屋内寂静,屋外却是嘈杂不已。客栈临街,房间内自然听的清楚无比,街上百态陈晓生之前已经瞧了个遍,此刻再次听闻,却仍是有些感叹。 陈晓生躺在床上,闭眼感受着体内的真气,想要尝试调动。内视片刻,他却叹了口气,尽是无奈,显然是无功而返。 楼台境,楼台巅峰,半步清虚,又如何?到底还是个凡人。 他不敢去想万一自己一身伤势无法医治怎么办。不敢去想万一自己没了这一身修为该怎么办。更不敢去想万一有仇家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他目光灼灼,思维发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馄饨,刚出锅的混沌~” 陈晓生突然笑了,他自言自语的说道:“岂因福祸避趋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小茶楼剑拔弩张,说书人谈笑风生(2) 十三娘在钱庄里换了些银子,以供日常使用。从那钱庄出来后,她准备去药店替自己和书生买些药。早在出那客栈之前,十三娘就向那客栈伙计问了这庆城一些琐事,对这庆城倒也算是了解了一些。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十三娘本就心思聪慧,自然能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里,找出一些自己用得着的消息。 像这宏验堂,便是十三娘从那客栈伙计嘴中得知的。药铺开在闹市的她见过,开在那荒山野岭的她也见过,这宏验堂,开在那陋巷里她也不奇怪。闹市药铺,多是敛财,郎中本事不说差,但也必定能有那令人信服的本事。开在那荒野,陋巷就又不好说了。一种是那医术奇高不喜喧闹的,一种却是那故弄玄虚没得几分本事的。 十三娘行走江湖也是好多年了,医药不敢说认识大半,但起码识得一些也懂得药性。 本来这自己和书生需要疗伤的药物她应该去庆城里济林堂买的,但偏偏那济林堂却又是朝廷开的,到时万一根据所购之药推断出他们是江湖中人,怕是又要惹出些什么麻烦。这宏验堂听那客栈伙计说,有不少江湖侠客前去买过药,保证是药到病除。 道听途说是一回事,她十三娘到底还是相信眼见为实。说不得这宏验堂是什么医术高人所开,索性当下除了找那赵龙阳之外便再没什么要紧事,走这一遭倒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赵龙阳。想到这里,十三娘叹了口气,目光忧虑。说到底,这隐世高人哪里是那么容易便可以找得到的。自家书生 十三娘赶紧摇了摇头,将那令人后怕的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退一万步,书生治不好,没了那一身楼台境修为,他便不是自己的书生了吗? 前半生他佑她周全,后半生无那一身修为,她梅花十三难不成护不了他? 她,也是楼台! 十三娘如释重负,心情也轻快了起来。却说那庆城街边摊贩林立,这寒风刺骨中竟是有人在卖糖葫芦。兴许是有些馋了,十三娘顺手买了一串,一转头却不料看见了一个熟人。 那雪中挡道的小乞儿! 说来也是,算算时间,当时离这庆城已经不远,这会这小乞儿怕是也刚到。 小乞儿目光冰冷如雪,一身破旧棉衣隐约有棉絮露出。他腰间挂着那把不算是剑的剑,一步一步走着。兴许是眼神太过吓人,路上行人却也是纷纷避让。 他仿若不觉,依旧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走着。兴许是瞧见了十三娘,小乞丐脚步一停,朝着十三娘点了点头,随后便又向前走去。 他浑身上下不知为何,散发着一股子冷厉,仿若要将人的骨髓连同灵魂一同冻住才罢休。 小乞丐早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里,连一个水花都未曾溅起。十三娘晃晃悠悠吃完手中糖葫芦,却是已经到了那青石巷中。 她看了看那宏验堂的破旧木门,犹豫着却还是敲响了。 很快便有人来开门,门一开,十三娘隐约闻到一股香味。 药铺不从来都是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药材味吗?何时会像那客栈一般有那荤腥气味? 十三娘心中疑惑,却是开始打量眼前这人。一袭惨绿罗衣,头发以木簪束起,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木香味。不说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但起码也算得上是俊郎。只是这看着面相实在是太过年轻了一些,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怎可能是什么医术大家?那些成名的医术大家,哪个不是两鬓斑白,一股子精干气? 疑惑归疑惑,十三娘还是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她对着眼前男子问道:“顾大夫在吗?” 顾惜朝一愣,笑了笑回道:“我就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是来看病,还是来求药?” 十三娘回道:“特来求药。” 顾惜朝闻言,将那破旧木门打开,然后让出道路,对十三娘笑道:“站着说话不方便,进来再说吧。” 待十三娘进门后,他将门关上,然后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道:“观姑娘脚步气息,怕是江湖中人吧。” 十三娘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顾惜朝在前面边走边说,头也没有回,“近日不知为何,庆城里来了好些江湖上的好汉,来我这求药的人也比以往多了。”约摸是见人就熟的性格,顾惜朝熟络的说着,“哎,有小道消息说是‘洪武门’在那悦来客栈摆了那鸿门宴,说的是宴请这北莽州的个个镖局,实际上却是要引那方展鸿遗落的一子前来送死呢!” 十三娘疑惑的问道:“方展鸿?” 顾惜朝看了一眼十三娘,显然对十三娘不知道方展鸿这个人很是惊讶。 “姑娘不是北莽本地人?” 十三娘淡淡的回道:“不是。今日刚到北莽这边。” 顾惜朝一脸的恍然大悟:“那就难怪了,那方展鸿啊,本是北莽大儒,却是因为数月之前,上奏一封奏章,将嬴王陛下给骂了个体无完肤。”约摸是谈论到嬴政,顾惜朝朝着自家墙头瞅了几眼,压低了声音:“听说方展鸿将嬴王陛下这些年来的作为都拿出来狠狠评论了一番,惹得陛下勃然大怒,当即便是将那方展鸿一家通通给押进了大牢,说是要株连九族!” 顾惜朝叹了口气,“要说那方展鸿堂堂中书令,不说位高权重,起码不管到了哪里都得被人尊称一声书令是吧。怎么就做了这等傻事,还连累了一家老小。” “但是自那几月前就传出,那方展鸿的小儿子,不知怎么竟然从那天牢里,逃了出来。陛下又拟了一份诏书,张贴全国,寻赏那方展鸿的小儿子。” 说到这里,顾惜朝砸了咂嘴,一脸的向往,完全没有身为大夫的作风:“五千两黄金啊,那得是多少的钱,怕是都能把人恍瞎吧。” 十三娘平平淡淡,丝毫没有因为顾惜朝的话有什么感想,“顾大夫,我是来求药的,不是来听你说故事的。” 顾惜朝一拍脑袋,尴尬的笑了笑:“对对对,瞧我这嘴,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了。”他带着十三娘走进药房,对着一旁的椅子一伸手,示意十三娘坐下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小茶楼剑拔弩张,说书人谈笑风声(3) 顾惜朝为十三娘和自己沏了杯茶,坐下之后低头抿了一口,目光盈盈,丝毫没有之前那副话痨相。他平淡的问道:“所受何伤?” 约摸是数年前跟着书生养成的习惯,十三娘从不在一些场合碰经过别人手的酒水吃食。后来这些年也证明,这样做确实将多次毒杀给杜绝在外。 十三娘轻声回道:“剑伤。” “伤口几寸?” “三寸,且伤及内脏。”十三娘目光忧虑,犹豫之下并未将实情如数说出。眼前连这大夫医术都未曾识得几分,更别说其底细如何,若全盘拖出,实数不妥。 顾惜朝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究竟是何人?下手竟如此歹毒”, 三寸剑伤,若非实力差距过大,必定是死战才会有如此长的伤口。江湖儿女,若非那绣花枕头,寻偶交友,必定是,能折服她之人或有过人之处者。这女子虽相貌平平,但那眉间英气却让其平添几分魅力。方才他观这求药女子步伐与气机,委实不像是什么实力低矮之辈。只是那臂弯,肩膀之处摆动却是略微有些不自然,怕是也受过伤。 不过几句话,顾惜朝就将十三娘细微之处表现出来的一些神情加以推测,已经将其情况给推断出一些。 十三娘目光平淡,只是定定看着顾惜朝,没有说话。 心中一顿,顾惜朝却是知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行走江湖的,哪个没有几个仇家?若是此刻十三娘将那下毒手的人给道出,怕是只要稍加推断,便能够知晓其身份了。 顾惜朝尴尬一笑,转而问道:“受伤多久了?” 这问题十三娘倒也没有回避,她也不怕这大夫能从此推断出什么。偌大江湖之上,每日拼斗海了去了,那可能仅凭这些就能知晓他们的身份?她朱唇轻启,缓缓说道:“已三月有余。” 顾惜朝在药房内来回踱步,一会挠头苦思,一会却又像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十三娘也没有打扰,反正出门之前已经未书生换过药了。距离临夜,也还有一个多时辰,要是这大夫这么久都想不出个什么法子。呵,也不过是浪费点时间,陪个昏医絮叨几句罢了。包袱内给书生和自己换的药还有几副,大可以明日再买。 十三娘定定坐着,一坐便是半个多时辰。眼瞅着天色渐暗,再好的脾气怕是也要磨完了。 十三娘起身,刚要告辞,却看那大夫长长舒了口气,目光盈盈。 顾惜朝一脸的轻松,笑道:“姑娘大可以拿了药再走。”说罢,也不怕十三娘转身就走,自己自顾自的在那药房里来回撺掇。他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称记着药量。 “熟地黄三钱,半夏一钱,紫河车半份,蚕沙半钱” 十三娘看着忙前忙后的顾惜朝,目光灼灼。有些门道。 顾惜朝忙前忙后,约摸几刻钟,终于将那药给配完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中却是喜悦。他将药分开包好,随后用那细麻绳栓。 “药已经配好了,既然姑娘不开口问,在下也就不解释了。”顾惜朝一边将那蜡烛点亮,一边从药柜后面取出算盘,摆了摆将其拨正。 “药已经配好了,如何服用,就等姑娘付完钱之后再下再告知吧。如何?”他歪着头,眼睛笑意盈盈。 悦来客栈,在庆城里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大客栈了。客栈当家的是一个名叫袁如谕的外乡人。听闻那袁如谕好像是外乡的哪个书香世家的子弟,他对那家里老一辈起家的圣人言训不喜爱,却偏偏对经商感兴趣。老一辈们不屑一顾那黄白之物,他却喜欢躺在那金银之中。要用他的话说,那就是: “圣人言训,圣人言训,去他娘的圣人!饭吃不饱,衣穿不暖,听那劳子作甚?!”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家里那些老古董怎么可能忍得住?幸亏他双亲拼死求情,才让他免了那皮肉之苦。但这却也让那老一辈的酸儒们将他从家里逐了出来。他倒也不气,从挚友手中借得几许银钱,便踏过那万水千山,来到了北莽州,打拼多年,最终在这庆城安了家。 要说这客栈和酒楼兼并本就不适用,但那客栈当家的袁如谕却不知道从哪里请了些建筑的高人,硬生生将这客栈,建了个五六层,七八丈高。底下三层负责那酒楼吃食,顶上那三层则是留下供人住宿用。 以往悦来客栈便是生意兴隆,今日却还要比往日更胜一筹。只不过平日里那些城中大户又或者是赶集的人,今日里却是一个都见不着。 有戴斗笠拿剑的,有裹着狐裘的扇扇子的,有穿着短褂抗着刀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今日倒是看了个齐活。 一桌子七八人,整个客栈倒是不小,可容纳了这两三百号人,却也是显得有些拥挤,但好在还是腾得出道的。 客栈伙计十几个,忙前忙后,不时传递着各桌上的酒水饭食,俨然一副要死的样子。 却说这底下三层盘旋蜿蜒,登高望远不外如此。 有些眼尖的侠客,却是瞅见那客栈老板留出来的一块供那说书人说书的地方,多了两个人。 一个五十多的老人家,还有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站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么多人瞅着,不由得有些腿打颤,差点就哭了出来。老人家也是,哪怕是说书说了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但一想到那客栈老板许诺的银子,不由得咬了咬牙。 他摸了摸自家乖孙女的脑袋,温柔的道:“乖丫丫,别怕,有爷爷在呢,你只管弹就好了。” 小女孩顺从的点了点头,将琵琶摊开,调了调品弦。 老人家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示意孙女奏曲。 曲鸣,老人到底说了一辈子的书,马上便进入了状态。他朗声一笑,展望周座。 “街雨细楼台,浮生当几歌!” “眼望鸿途志,胸怀系天下!” “今日,老朽要说的便是那一声剑来天下皆知的添香公子!” “陈!晓!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小茶楼剑拔弩张,说书人谈笑风生(4) 那雪夜里,一人一剑,便让那满桌豪杰禁了声。 “且说那添香公子陈晓生,飞起一剑便斩出那满天剑影” 小女孩弹的倒也悦耳,配上那老人家铿锵有力的嗓门,却是让那满桌群豪听得手中吃食都停了下来。老人说书,说得不赖是不赖,但在座的都是些江湖中人,要是说那风月奇谈,怕是根本没人会搭理。可偏偏说得却是那几月前,一剑既出天下皆惊的添香公子陈晓生,这却是让在座的都提起了兴趣。 有人细细听着,暗自揣摩着以自己的实力能与那陈晓生交手几招不死;有人听着听着,暗自竖起了大拇指,啧啧称奇;有人一脸向往,恨不得自己也是陈晓生那般的神仙人物! 添香公子陈晓生,成名于十五年前。一出道,便做出了那震惊北嬴武林的壮举!他只身一人,于那汉庭关口,将当年那侵扰北嬴疆土的南理十五万铁骑,拒于关外!事后,经有心人细算,陈晓生斩杀那南理将领,共一百七十七人,士卒五百四十甲。其中更是有那南理将军,魏熊信的人头!数百颗人头,在那汉庭关口外铸成一道京观,吓得那十五万铁骑,不敢向前一步!如此壮举,如何不让这北嬴武林心服口服? 要说这添香公子出名倒也罢了,可后面那多出来的红袖十三娘,却让江湖上又是一阵血雨腥风。胭脂评第三,梅花十三!一曲红袖舞天下,乱了多少事春秋?都说江湖侠客行走江湖为的是行侠仗义,但侠义再重,却也重不过姑娘几两胸脯肉。可惜那梅花十三是梅花山庄庄主的女儿,虽然被逐出了山庄,可却不是谁都敢动的。任谁想动那梅花十三,怕是都得问问,老剑神手中剑刃肯不肯。 但他陈晓生敢。他与那十三娘在那溪风间,在那断江阁,喜结连理。这却让江湖上的好汉们痛心疾首。 据说那陈晓生汉庭关拒那十五万铁骑,便是在那十三娘的恳求下,才挺身而出。 汉庭关一役过后,又三年,正值紫荆城中墨武阁统计武评,陈晓生上榜,武评第七位! 武评啊!北嬴武评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登上的,更别说排名如此靠前?!一时间,添香公子的名号,响彻江湖,陈晓生更是成为了一代人敬仰的大侠! 但好景不长。十年前,添香公子陈晓生入北嬴宫中,窃了那嬴王政母后遗物——紫竹玉簪!后更是入宫中行刺嬴王政陛下。陛下恼怒之际,便发出那令人眼热的通缉令不说,更是亲笔将那陈晓生从武评之上划去! 自此,江湖再无那陈晓生半点音讯。自此,江湖也再无添香公子! 可谁能料到,十年来未曾有丝毫音讯的添香公子竟然重出江湖,更是在那飞狐城斩出了那惊天一剑!甚至,就连那十几年前,只有二品实力的红袖十三娘,也成了那能杀得醉仙翁的绝顶高手! 这一对神仙眷侣,当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得紧呐!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 北嬴江湖自然是欢喜,但那北嬴之外已经亡国了的遗孤们,怕是不知要愁白了多少头发?是拼着那亡国的恨意前去送死,还是苟且偷生日后再做图谋? 在场的皆是北嬴江湖中人,虽大多都是被强行纳入朝廷体质,但好在朝廷并未对其有太多约束。 某一桌上,两个似是刚出山的大派弟子,正在低声谈论着。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器宇轩昂,女的英气逼人,当得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柳舒欣埋着头,低声向着身旁的公孙鹤问道:“师叔师叔,那陈晓生真的有那说书的说的那么神?怎么听都像是胡说的,哪里有人能凌空而立,还一声‘剑来’方圆百里的剑都飞过去了!” 公孙鹤摇了摇头,推掉一旁一些小门派的敬酒,低声回道:“你修为还没到那种境界,怎么可以说不存在?”他顿了顿一脸的高人相,继续道:“你当年还小,不记事,所以不记得这些。师叔年长你几岁,记得也清楚些。十五年前,那陈晓生便是铸意境,要知道那时候陈晓生才只有二十岁!更别提十五年后了,登上那楼台境,自然不会错。” 柳舒欣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的说道:“那就是那说书的添油加醋了。”很显然,她并不认为满天剑影什么的,真的是人力可以达到的。 公孙鹤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再搭话。这小丫头见识浅薄,他怎么可能也一样?他自己一身初入铸意境的功力便可以腾空几刻不止,更别提那和铸意境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楼台境了。 一品入铸意,需明悟本心,熔铸自身武道意志,放可等得那铸意之境。 铸意融魂且自艰,破开心障直登天! 铸意入楼台,需破开心障,直面武道真意。破开心障,谈何容易?铸意入楼台比作登天,却还是有些小瞧了。 楼台七阁半层艰,登得顶峰是为仙! 楼台七窍玲珑心,封得一窍,如蚍蜉撼树,但一旦封得一窍,便离那道心圆满,又近一步! 七窍具封,则楼台登顶!仿若神仙在世! 至于那楼台之上的清虚之境千百年来,除了岁子以外,怕是再也无人到达过了吧。 公孙鹤一边和柳舒欣谈说着,心中却是在思索,此次掌门让自己前来是为何。难不成是宗门之内,与那方展鸿有什么关联?又或是有宗亲?否则何必为了那方展鸿之子,如此大动干戈? 公孙鹤思来想去,却是根本不得半点头绪,再看一眼身旁的那小师侄,更是头疼。这丫头性格跳脱,仗着平日里在宗门得宠,此次非要跟着一同前来,实在是让人很伤脑筋,只能盼望着一会,那方展鸿之子出现之时,不要给自己添乱便好,至于帮忙,还是别想这种令人心惊胆颤的事了。 柳舒欣眼珠一转,便要去摸自己师叔的假胡子,岂不料,却被公孙鹤挡开。她正要装可怜,却只见公孙鹤眼睛眯了起来,直直看向那客栈门口。 公孙鹤眯着双眼,轻声道:“来了。” 客栈内,群豪交谈声,恭维声一下子停了下来,唯留那说书人,高声阔谈! 那雪夜里。 一人一剑,便让那满桌豪杰禁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孟雁起刀剑双绝,小乞儿俯首三叩(1) 那一人一剑就这样出现在这满天风雪里,就这样出现在这凄冷寒夜中,就这样出现在这北莽群豪前。偌大的悦来客栈里,除了那琵琶渐浓,除了那说书老人铿锵依旧,便再也容不下任何声响。 三楼之上,一个长相凶恶身材魁梧的壮汉站了起来。他面目含笑,更显得凶恶几分,他拍手笑道:“不愧是中书令之子,当真是好气魄!” 小乞儿目光清冷,抬头仰望那三楼上的壮汉,丝毫没有为其凶恶面相所吓到,他冷声道:“将剑还来。” 壮汉从身后取出一长条剑匣打开,望着其中那通体清幽的剑锋说道:“兵器评第九,问孤。”他从剑匣中将剑抽出,拿在手里反复查看,啧啧称奇:“当真是好剑!” 小乞丐目光中竟有怒火闪动,他声音冰冷中带着嘶哑,声音也不由得大了几分:“把剑还我!” 壮汉目光盈盈,脸上冷笑连连,他一把将剑收回剑匣中,随后将剑匣高高抛起。不偏不倚,剑匣稳稳的落在了顶楼的房梁上。 壮汉指着房梁,冷笑道:“剑就在那,要拿,自己去拿。” 小乞丐目中杀机乍现,隐约有杀气弥漫,连那着照亮用的蜡烛都被吹的飘摇不定。 底下群豪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心思聪慧的,倒是片刻就联系着这只言片语将实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略显愚钝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那早已经得知消息的却是已经忍不住了。 当即,便是有人跳出来,抱拳冷声道:“林不升!你这洪武门掌门就是这样当的?!” 壮汉一愣,确实有好久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以往被人称呼哪个不是得恭敬的叫一句林前辈,又或者是林掌门?他定睛一看,却是不屑一笑。 “怎么?李武真,你血剑派有意见?” 李武真见被这匹夫如此待见,当即便是怒火上涌。北莽庆城这一块,洪武门和他血剑派本就是分庭抗礼。若是以往,他定然不可能因为这琐事和那洪武门撕破了脸皮。但却不料月前听闻那洪武门不知从何得到了那方展鸿亡妻的配剑,有风生道洪武门万一摆这鸿门宴钓那方展鸿的小儿子上钩。再联系刚才那小乞儿所言,他可以断定,这小乞儿就是那方展鸿的小儿子! 今日他本就是过来静观事态如何变化,早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如今群豪遍布,怎么可能让他们中任何一人得到那方展鸿之子,去独享那荣华富贵?索性,他得不到那方展鸿之子,也定不会让那洪武门得到! 李武真强压着心中怒火,冷哼一声,眼角更是挂上了几滴浊泪,他神情激昂,面向群豪诉声情并茂道:“中书令方展鸿方大人一项宏泽万民,受得这北莽万民敬仰!如今!方书令为民请命,冒死觐见,为的就是让这普天之下,再无饥腐尸!” 他转身一指三楼上的林不升,怒火冲天,“可你!林!不!升!现如今却用那方大人亡妻配剑引方大人遗孤前来,妄想用其向陛下换取融化富贵!我李武真怎可能视而不见?!” 他一把将配剑从腰间抽出,剑锋直指林不升,冷声道:“今日!李某便是身死,也定要保得方大人遗孤和配剑安然无恙!” 方展鸿之子?兵器评第九,问孤?五千两黄金? 有不少人心思开始活络了起来,手也慢慢摸到了那兵器之上。更甚者,已经开始排除自己得不到的选项。 选人,五千两黄金怕是够吃喝玩乐一辈子了吧?选剑,兵器评上的名剑,平日里哪有可能是他们这些武功修为鱼龙混杂的人可以得到的? 柳舒欣对着一旁的公孙鹤低声说道:“师叔,他们演技也太差了吧”她倒也没傻到相信这李武真的话,要是用她师兄的话来说,这人不去演戏可真是有自知之明。 公孙鹤没有搭话,却是眼神微微眯起,看向了一楼的角落之中。 柳舒欣见公孙鹤不搭话,不由得有些气恼,但一看公孙鹤双眼眯起来,便立即不再打扰。她这个小师叔,只要一遇到他感兴趣的事便会眯起眼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什么习惯吧。 公孙鹤转身对着一旁的柳舒欣道:“一会要是打起来,不要管别的,跑便是了。若我还活着,明日午时,城门口见。” 李武真站立原地,身后多了数十人。客栈内,一时间剑刃出鞘声不绝于耳,但到底都怀着什么心思却是不得而知了。是为那方大人保得遗孤,还是要在这注定的乱战里浑水摸鱼呢? “闹够了?”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剑拔弩张的众人齐齐扭头看向那一楼角落。 他身穿着一件略微紧身的长衫,身子像枪般挺直,栗色如瀑披肩而落,戴着带着一副钢制面具。一张银白面具只露出两个孔洞,后面则是那无神且空洞的双眼。面具左脸之上,一条吐着蛇信的湛青毒蛇蜿蜒盘旋。孟雁起将酒杯重重的扣在桌子上,目光空洞。 他视这客栈群豪无无物一般,直直走到那小乞儿面前,冷声问道:“许我问孤,保你周全。” 小乞儿目光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无论是那林不升,亦或是那李武真,又或者眼前突然从角落里冒出来带着面具的怪人,都不能让他的神情有丝毫变化。 孟雁起见小乞丐不搭话摇了摇头道:“给我便能活,不给,便只有死。” 小乞丐没有理他,他依旧是一脸的冷漠,目光冰冷如极地寒冰。 “把剑还我。” 孟雁起被小乞丐直接无视,并没有动怒。不给便不给,一把剑换小乞丐一条命,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公平的交易了。但别人不给,他也从来都不会强取。 他起身飞纵,几个呼吸间便从这客栈内消失不见。 还没反应过来的群豪见那面具人已然消失,顿时矛头又对准了林不升。 公孙鹤放在剑上的手,突然收了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孟雁起刀剑双绝,小乞儿俯首三叩(2) 公孙鹤眼神微微眯起,放在剑刃上的手突兀的收了回来。 柳舒欣在一旁自然看见了自己小师叔的动向,她刚准备发问,但整个客栈突然暗了下来。 客栈外风雪依旧,寒风猎猎作响,直将那客栈木门吹得来回摆动。 刀光剑影在客栈内肆意横飞,此刻,没了蜡烛的照亮,任谁也不会知晓和自己动手的到底是谁。 洪武门的弟子和血剑派的弟子乱战成了一团,更是有别的门派参杂在其中。 有人在和别人的打斗占据上风,却不知道被从哪射来的暗器给射瞎了双眼,当场死于横祸。 李武真和林不升两人之间的战斗倒是没有别人插手,毕竟他们两个都是一品高手,那些暗中想要在他们两人之间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怕也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量。 小乞丐目光依旧清冷,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静静的看着,看着这从前让自己敬仰不已的大侠们因为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他突然觉得有点儿可笑。想来也是,说什么大侠,都是骗人的罢了,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可以对自己亲友拔剑相向,为了一个女人就可以反目成仇。什么天下第二秦白鹿,什么添香公子陈晓生,什么一心问剑的剑神梅花山庄庄主。 嬴政登基后,天下再无侠! 父亲啊你好好看看吧,看看这群自称为侠的人,看看这北莽凉薄人心,看看这泱泱北嬴如今到底病态到了何种地步!这样的国家,这样的人民,真的值得你用生命去保护,去热爱吗?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父亲和他在日落时的对话。 “人若无根,如浮萍柳絮,自当飘摇不定”方展鸿宠溺的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一脸笑意。 “这北嬴就是你我之家,也是你我之根。”方展鸿眺望远方,目光深邃且忧虑。 “可,父亲你看见了吗?当你在那朝堂之上,满头文武,可是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你说话?北嬴不是你一个人的北嬴啊!”小乞丐低埋着头,隐约带着泪腔。 “可总归得有人站出来不是吗?”方展鸿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儿子,伸手将儿子脸上的泪珠抹去,继而说道:“我已经向陛下求过情了,陛下许诺,我方家可留一后。”他摸了摸儿子的头。一脸的笑意。 “你便是我方家唯一的血脉,切记要好好的活着!保护这北嬴万民!” 小乞丐泪流满面,睁着那泪眼朦胧的双眼定定地望着父亲,压制了许久的眼泪仿若山洪崩塌,一发不可收拾。他嘶吼着愤怒着,向着父亲问道:“可为什么是我?!” 方展鸿直直的盯着自己儿子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 他大步向山下走去,连头也没有回。 “至于原因是什么,自己去找吧。” “在我死之后。” 那漫天夕阳下,那高大的身影终究是消失了。 自打那一天以后,他便再也不会流泪。贫穷不能,饥饿不能,哪怕是父亲身死,那满门亲友头颅落地的那一天,也不能。 他没有学过武功,身上一柄木剑也只是代表着他日后的志向。他自然会听从自己父亲的话,哪怕这个北嬴不值得自己守护。但只要是父亲说的,他也一定会照办,哪怕他自己不喜欢。 小乞丐目光冰冷生在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底下,场面虽然混乱,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两位一品高手交战激烈,甚至于将客栈的屋顶给打穿了。有光亮从孔洞中照耀而下,伴随着寒风与白雪飘落。房梁顶上,隐约可以看见装有问孤的剑匣露出半个角来。 突然。他藏身的桌子下面竟然是钻进来两个人影,吓了他一跳。隐约借着光亮,他这才看清,这钻进来的两人竟然是之前那个说书老人和他的小孙女。小丫头紧紧的缩在自己爷爷的怀里,瑟瑟发抖。 老人这也才看清,桌子下面原来有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天呐,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背。 不偏不倚,竟然是躲进了这引发一切祸端的小子的藏身之处。老人家立马抱着自己的孙女便是想要退出,却不料被那不知道从哪飞出的一刀给斩去了头颅! 他瞪大了瞳孔,死不瞑目! 到死他也没有预料到,竟然会死的这么冤屈。腥热的鲜血从老人家脖颈之处喷涌而出溅了小丫头一身一脸,小丫头整个人已经完全吓傻了。待她爷爷身体倒下之后,她才愣愣的反应了过来。 她浑身颤抖着,轻轻推了推自己爷爷的尸体,整个人吓傻瘫坐在地上。 从小到大都是爷爷将她给拉扯大,今日出门之前,爷爷还笑着说,等今天说完书之后,赚了银子就带她去买新衣裳和好吃的。 她还清楚地记着,她还清楚地记着,她还清楚的记着呢!可是如今 小丫头瞪着浑圆的眼睛,泪珠滚滚而下。 小乞丐惊出了一身冷汗,飞身便想要捂住小丫头的嘴,但却发现一切已经晚了! “爷爷!!!!!” 撕心裂肺,仿若杜鹃啼血。 一时之间,群豪竟是皆停下了手中刀剑,直直将目光投向了此处。 小乞丐当机立断,此地断然是不可能再待了! 他不舍的望了一眼问孤的剑匣,转头便要跑,但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咬了咬牙,转身将小丫头扛在肩上,扭头飞奔。 “李武真!那小子要跑了!”林不升吐出一口鲜血,着急地说道。他布这鸿门宴,不就是为了这小子? 李武真一脸正气浩然,“能保护公子身退,我死而无憾!“说罢便是又冲上前去与那林不升打成了一团! 他可不是林不升这种脑子里装粪的家伙,怎么可能没后手? 战斗再起,却已经变了味道。不时有人趁机脱身,运转功法紧追小乞丐而去! 风雪之间。 公孙鹤远远的吊在小乞丐后面,目光微眯。他伸手从衣袖中抽出一张黄色符纸,嘴中微微念动,符纸便凭空燃烧起来! 小乞丐速度顿时提升一大截,连带着那小丫头也不太重了。但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去细想缘由。 他只能作罢,将全力放在逃窜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孟雁起刀剑双绝,小乞儿俯身三叩(3) 北莽州。庆城。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来得更早也更加寒冷。方才消停了一会的大雪。此刻却仿佛积蓄够了力量,下得酣畅淋漓。寒霜满布,路边家家户户紧闭房门,那根根倒立在瓦沿下的冰柱泛着寒光,街上,大雪纷飞。 满天风雪中。小乞丐拼命逃窜,肩上小丫头哭得梨花带雨。小乞丐眉头眉头起皱,却是不知该如何让这小丫头闭嘴。方才自己带着小丫头逃窜的情景早已经落在了那些人眼中。雪越下越大,脚印很快便会被大雪掩埋。但此刻,这哭声倒是成了那群想要用自己去换朝廷赏金的‘侠客’们的路引! 他脚下步伐一刻也不敢停,生怕那些人这片刻功夫就追上来!虽然现在只要自己将这个小丫头给丢在这里,让她替自己吸引那些人,他自己就可以逃脱,但他却根本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本来这次去那客栈讨剑,他就是去求死的。试问株连九族,满门抄斩亲人全失,可偏偏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这算作什么?临阵脱逃,还是说苟且偷生?数月以来,他早已经尝遍了人间冷暖,大起大落。 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一个十二岁还不到的孩子!凭什么要让他一个人背负这一切?! 他当时已经萌生死志,只想着最后再见一眼母亲生前的配剑,便能够死而无憾了。 但,却多了个她! 小乞丐紧咬牙关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丫头,指甲却已经深深刺入了掌心之中。若是没有他,今日怎可能会有那鸿门宴?说书老人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而死! 老人家和孙女相依为命,可他们平静的生活却被自己给搅了个七零八碎。无了那老人,这小丫头日后该怎么活?是沿街乞讨,待将来有一日,留那一身枯骨在路边?还是被那人贩子抓去卖与那青楼,整日婉转承欢? 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本应该和爷爷欢聚一堂,本应该出得淤泥而不染,本应该寻得良夫共度一生,本应该相夫教子,本应该 我已经过得不幸了,还要让别人也因为我而不幸吗?! 小乞丐紧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亡命飞奔,掌中更是鲜血淋漓。他气喘如牛,浑身酸痛,但他只是咬着牙,一步也不敢停! 公孙鹤在小乞丐身后远远的吊着,见小乞丐即便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却依旧没有放下那小丫头独自逃生,心中不由得赞赏一句:好心性。 师侄早已经在那客栈交火的一刻便在暗中隐退,也幸好那丫头虽然平日里调皮了一些,正经时候还是不曾违逆什么的。 掌门师兄让他来这保护那方展鸿的小儿子他也并不上心,只要佑得他不死,其余他也不想多知道些什么。但此情此景,却是让他起了收徒的念头。他们这一脉,和他同辈的早已经不知道收了多少的徒弟,唯独他,至今还是一个徒弟都没有。 此子心性不错,倒也是能成大事之人。收个徒弟也好。 他念及此处,心中已经有了定数。只是待他再去看那小乞丐之时,却是面色一凝! 十三娘直直得挡在小乞丐面前,却是没想到又和这小乞丐见面了。她扭头望向小乞丐肩膀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小丫头,打笑着问道:“怎么?这小丫头不从你就强抢了?” 小乞丐脚步停了下来,喘着粗气,满脸着急想要告诉十三娘赶快逃,可却做不到。他自然认出了眼前的这人就是那雪地里给了自己一碗酒暖身子的好心人。不过几月,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起大落更是懂得了人情冷暖,眼前这位好心姑娘怕是那寒冬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了。 小乞丐一急,便是想要抓住十三娘的手,带着十三娘一起逃亡。却不料十三娘身影一动也不动,任凭他怎么抓都抓不到! 小乞丐突然面露警惕,显然是发现了,这被自己认为是好心人的姑娘,也不是一般人! 难道她也想要拿自己去换赏金的人?! 十三娘看着小乞丐后退几步,一眼就知晓了小乞丐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嗔笑着伸出食指戳了戳小乞丐的眉心,笑骂道:“放心,你那人头能值得几个钱,还不够让我动心的。” 小乞丐却也是明白了自己有些想多了,要是那群想要拿自己换赏金的人过来,怎么可能和自己在这里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十三娘眼神微微眯起,却是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条手绢,将自己的脸给裹了个严严实实。她从路边墙上靠着的干柴里选了一根粗细趁手的木头,握在手中,随后对着小乞丐问道:“在被人追杀是吧?” 小乞丐看着十三娘的动作,沉默着点了点头。 十三娘眯着眼睛,笑问道:“救你也行,不过不能白救是吧?” 小乞丐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一块从小便戴着的玉佩,递向十三娘,道:“这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 十三娘哈哈一笑,摇了摇头,“这玉佩怕是对你很是重要,你自己留着吧。”她顿了顿,继续道:“看你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喏。” 说着,十三娘将手中提着的药递给小乞丐,道:“嗯你帮我提会药,就当做救你的报酬吧,挺重的呢。” 小乞丐愕然。 十三娘走过来,看着这浑身都成了血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小丫头,不由得有些心疼。她轻轻一捏小丫头的脖子,小丫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乞丐一惊,还以为是这小丫头惊扰到了十三娘,让十三娘下了杀手,但他将小丫头放下来查看,发现小丫头只是昏睡过去了之后,长长松了口气。 不过谈话间的功夫,那些在小乞丐身后尾随,并未离得太远的江湖侠客们,就已经追着小乞丐的脚印找到了这里。 只是还未等他们弄清楚情况,却是看见那小乞丐面前多了一道身影。 他们面面相觑,有人刚想开口问话,却只见一道清冷剑气,划破了这满地冰雪。 十三娘挥手一道剑气,在那身前划出一道月牙,卷得那满地冰雪纷飞! 寒风大雪之中,十三娘右手持着木棍冷声道:“不想死,就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孟雁起刀剑双绝,小乞儿俯首三叩(4) 这追来的一群人里,到底还是有几人有见识。其中一个明显是领头的男人,瞳孔一缩,当即后退几步。 武道四境,三品至一品,一品虽然稀少,但放眼整个江湖,却也并不少。可哪怕是一品高手,同样无法做到剑气出体!能做到随手劈出剑气的地步,怎么也得是那可望不可及的铸意境! 领头男子微微低头以表示自己的尊敬。听声音,对方是一女子无疑,但却根本无从得知眼前这女子到底是哪个大派的人物。自古以来,重男轻女之况从未有过改变,但在江湖上来说却也并非绝对,江湖之上,没有人敢瞧不起一个实力高于自己的女子。 领头男子略微思索,低头抱拳对着沉声道:“前辈可否报出名号?我等奉掌门之命,追这公子至此,如今空手而归,怕是不妥,恳请女侠报出名号,也让我等能够交差!”他话语诚恳至极,不敢有一点不尊敬。 十三娘眼神冰冷,又是一道剑气挥出,直到临近那领头男子一寸才停下来,斩在地上,溅起一地飞雪。她冷声道:“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三遍。滚!” 领头男子腿脚一颤,他咬了咬牙,对着十三娘一抱拳。 “告辞!” 他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一干同门师弟,头也不回的飞快离开了。 小乞丐楞楞的看着这一切,却是没想到能够如此轻易的就解决了。他刚想搭话,话到了嘴边,却被十三娘一声冷喝给压了回去。 “还不现身?!” 公孙鹤无奈的笑了笑,只好几个飞纵,从那阁楼之上一跃而下。他细细打量着眼前这蒙着面的女子,却是根本猜不到是何许人也,又与这方展鸿的小儿子是何关系。 公孙鹤正了正神,对着十三娘作揖语气恭敬的说道:“晚辈,丹心舍公孙鹤,拜见前辈!” 丹心舍?来头倒是不小! 十三娘微微偏着头,笑问道:“你也想要这小子?” 公孙鹤正色的解释道:“并非如此。此次晚辈只是受掌门之命,保这方展鸿之子一命。”他嘴中话语一顿,继而说道:“但方才晚辈观此子心性上佳,一时之间却起了收徒的念头,还望前辈成全!” 十三娘嗤笑一声,平淡的道:“你想要收徒问我干甚?得看那小子愿不愿意。”她转头向小乞丐问到:“小子,这后生说是想要收徒,你愿不愿意去?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不想去嘛自然也没有人能强迫你去。” 公孙鹤一听这话,顿时苦笑不已,只能将目光望向了小乞丐。 小乞丐怀中抱着小丫头,目光清冷,坚定的摇了摇头。说是受谁的命令来保护自己?他可不愿意去信那些鬼话!要真是如此,早些干嘛去了?非得等到此时才现身?! 公孙鹤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着十三娘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我俩没那师徒缘分。晚辈先行告辞,前辈保重。” 说罢,公孙鹤望了一眼小乞丐,随即一言不发的飞身在那阁楼屋瓦上,转眼便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 十三娘低头看着那公孙鹤所站之地的雪下,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却是让小乞丐摸不着头脑。 十三娘转身说道:“那丹心舍可是道门两脉中玄之一脉,在这天下门派当中,也排的进前十,你当真不想去?” 小乞丐摇了摇头,抱着小丫头的手紧了紧,冷声回道:“与其拾人牙慧,我更想自力更生。” 十三娘不屑一笑:“自力更生?兵法,书法,道法,佛法这等密藏不说也罢,便是那最易习得的武功,却也被武林中人视如禁脔,你,又能去哪里学?” “抱着一腔空谈便想要如何如何,痴心妄想!”十三娘冷笑着道:“便是那武功秘籍摆在你面前又如何?周身四百零九穴位,十四经络,三百六十一穴位,四十八奇穴,当真是那么好学的?” 小乞丐不说话了。 十三娘从小乞丐手中拿过药,向着自己定的客栈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那小乞丐竟还是在原地。 “机遇从来都有,只是看你是否有能力够得上!”她自顾自的向前走着,却突兀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雪夜中的某一个方向。 “若想一试,我便给你一次机会,至于能否成功” “听天由命吧。” 十三娘背影越渐模糊。 小乞丐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沉沉睡着的小丫头,她睡的是那么焦躁,眉头皱得让人心疼,眼角更是挂着泪珠,显然是做了个噩梦。小乞丐掌心之前被指甲刺破的地方已经不再流血,但疼痛却让他的大脑格外的清醒 他转身望了一眼十三娘消失的地方,紧接着,发了疯一般跟了上去。 嗤~ 一张泛黄符咒从公孙鹤之前所站的雪地里,突兀燃烧起来,很快便化作了一团飞灰。 另一边,公孙鹤手中符咒却也是燃烧起来,待这符咒在掌心完全烧完,他一把将这飞灰撒在地上。 飞灰飘落在白雪之上,隐约组成一条模糊的蛇形,方向却是指着与之前那位前辈截然相反的方向。 公孙鹤目光微微眯起来,笑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他将脚下飞灰打散,真气猛提,竟是凌空而起,直直向着那飞灰小蛇所指的方向而去。 几个飞身之间便已经跨出百丈距离。猎猎寒风,吹的他面颊生冷,甚至是将他束发发髻吹的偏斜些许,但他却毫不在乎。他眼神微微眯起,嘴角上扬,勾着一抹笑意,仿佛遇见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他一头墨发早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狐裘之上更是夸张,已经有冰凌覆盖。 近了,近了,更近了。 远远的,他就看见了那一张令人记忆深刻的银白面具。公孙鹤嘴角弧度越来越翘,脸上笑意也越来越浓。 孟雁起目光空洞直愣愣的看着公孙鹤飞身逼近自己。他没有阻止。又或者说,没必要阻止。 黑夜中,飞雪里,两双眼睛对视而上。 一双笑意渐浓。 一双无神空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孟雁起刀剑双绝,小乞儿俯首三叩(5) 公孙鹤站立于阁楼一角,任由那凄猎寒风将自己那满头墨发吹得四散。他眼睛微眯着,笑道:“前辈为何在此?” 那到底是怎样空洞的一双眼睛啊!无神四散,瞳中连焦点都未有半分,似极了那江南一偶的傀儡。 孟雁起看也没有看公孙鹤一眼,他只是抱着膝,静坐在楼顶,任由那风雪飘落在他身上。雪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轻轻一抖便能抖落一堆,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坐着,在这寒夜里坐着,在这无人问鼎的阁楼上坐着,就像是一具死尸。没有灵魂,没有归宿,连这赳赳北嬴都困不住这孤独的肉身。 他空洞的眼神直直望着那满天风雪,望着那深邃寒夜,好似沉寂在其中,好似溺死在里面。 孟雁起没有动,公孙鹤也没有。公孙鹤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孟雁起,就这样看着这肉身,灵魂都不属于人间的怪物,一动不动。 风雪依旧,且越下越大,仿佛就连着无情的天地,此刻也带着些许哀鸣,带着丝丝恨意,想要将这孤独的人,给长埋于此。 两人一动不动,哪怕是这刺骨的深寒,也打不弯他们屹立的身躯。 此刻,万家灯火皆熄,这偌大的庆城,没了半点人烟。 两人雪中站立已经几个时辰,早就被积雪给深深盖住,成了雪人。没人晓得这深冬寒夜里,会有这样的两个人,静静地在这阁楼顶,受着那寒风吹袭,顶着那煌煌天威,不曾动摇半分! 雪,渐渐停了。 那藏身在乌云身后的月亮,不声不响便露出全身,将那满地白雪,照映得晶莹无比。 月光,似比以往更加明亮几分。 早已经冻成雪人的两人,一动也不动,不由得让人怀疑,其是否已经死在了这深寒刺骨中。 突兀的。 那已是雪人的孟雁起,竟然开口说话了。他嗓音沙哑,冰冷得比这寒冬还要更冷几分,“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孟雁起终于开口,公孙鹤却是有些意犹未尽,似乎还在体会方才那冰雪覆盖的感受。但终归是有更重要的事,他不得不运起真气,将那满身积雪抖落,笑道:“丹心舍,公孙鹤。” 孟雁起闻言,扭头而视。那满身积雪仿若楼宇坍塌,兀自落了一地,露出那空洞的眼神,道:“为何来此?” 公孙鹤笑意渐浓,朗声道:“为和阁下讨教一番!” 孟雁起闻言,摇了摇头,正经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公孙鹤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就方才那天机符推演,自己若是和其打一架也不至于身死,但若是不打这一架,玄之一脉,却有可能因此人而折损大半,险些灭绝! 他公孙鹤自幼由师门抚养长大,门中更是对他悉心照料,无所不授,他们同辈之间也是相敬如宾。可以说,这丹心舍便是他的家,也是他公孙鹤最不能忘怀的地方! 他怎么可能容忍?! 别说是推演出不会死,便是会死!他公孙鹤也定要拼死一搏,看看到底是这天机不可逆,还是事在人为! 公孙鹤对着孟雁起作揖,道:“请前辈赐教!” 孟雁起对此十分不解。他细细思想自己这二十几年来见过的所有人和事,却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和公孙鹤对的上号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拒绝。他喜欢和高手打架,但公孙鹤在他心里显然算不上。 他继续摇头道:“你不配。” 公孙鹤当即脸色通红,这修道练武二十几载,还从未有人有人如此说他。 不配?!他今天但是要看看,他公孙鹤,如何不配?! 公孙鹤通红着脸,眼神愠怒的说道:“晚辈斗胆!请前辈赐教!” 孟雁起闻言,空洞的眼神直直盯着公孙鹤,道:“我刀剑从不轻易出鞘,出鞘必染血。你想好了?” 公孙鹤再没有说话。他将配剑抽出,持剑指地。森寒剑锋,闪烁着夺人而嗜的寒芒,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孟雁起一拍座下青瓦,翻身而起。手中却已经多了一柄悍刀!他抚摸着刀身,仿若对待自己的恋人一般轻柔,甚至是带着那之前从未有过的温情。刀剑有灵,他手中悍刀轻轻颤抖着,回应着刀主,仿佛在安慰这孤独的不幸降生在人世的怪物。 孟雁起轻声道:“兵器评第九,刀名,斩我。” 公孙鹤瞳孔猛缩,他根本没能看清,那斩我到底是何时到了那人的手中。但这并不能让他退缩分毫。他掌心一翻,一张黄色符纸凭空燃烧! 时运——飞龙庭 他浑身气机比之前盛几分,一身狐裘更是无风自动。 孟雁起看着公孙鹤一脸的警惕之色,却是频频摇头。他不屑的道:“旁门左道,焉敢献丑!” 皎月之下,孟雁起飞身而起,他朗声道:“我只用一成功力,你好自为之吧” 公孙鹤抬头仰望,目光中唯剩那孤冷身影,让人心寒。他并不动容,而是将真气灌注,涌入双目之中。本该黑白分明的瞳孔,此刻却只剩下那漆黑如深渊的黑芒,深邃至极。 下一刻。 身边飞落的雪花停顿在原地,孟雁起在空中劈出的刀罡停顿在半空中,就连他嘴边刚呼出的热气也停顿在身前。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这飞龙庭当真是霸道无比,但这五年阳寿,折损得还是让公孙鹤心疼不已。 但,他不后悔。 人活着,总该有所作为。或轻于翼羽,或重于天山。重要的是去做,而非做不做得到。今日,与这前辈高人这场争斗,便比那五年阳寿值得许多! 虽然一切都仿若停顿,但公孙鹤知道,这不过是因为自己受到飞龙庭的加持,让周围一切在自己眼中变得缓慢罢了。他一共有半柱香的时间,维持这种状态。但这也不过是为自己谋取一丝活路罢了! 他当然记得推算占卜出来的结果。 以死相搏,九死一生。若无此一劫,家破人亡。大凶煞! 他紧咬着牙,瞪着一双漆黑瞳孔,在九死一生之里,寻得那一丝生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孟雁起刀剑双绝,小乞儿俯首三叩(6) 孟雁起轻咦了一声,却是没有想到,公孙鹤能躲过自己这一刀刀罡。他略带疑惑,但等他看到公孙鹤眼角蜿蜒流下的两行血迹之后,却是明了了。 他摇了摇头,叹息到,“走了歪路了。”。 二十来岁的铸意境,说是一代天骄也不为过了吧。着实让人惋惜。 武道一途,本就是以自身毅力破开天障,直补那先天不足之处,若非如此,何来的那武道四境?凭外力辅助,哪怕是与人争斗胜得几分又如何?还不是做了那自断前途的傻事? 经此一战,公孙鹤若死了便也罢了。若不死,怕是终生也难以破开心障,登上楼台了。 孟雁起眼神依旧空洞无比,这后辈显然已经没了让他交手的兴趣。 公孙鹤重重的喘息着,眼睛酸涩无比,心中更是惊恐万分。方才庆幸于那飞龙庭加持,他才能在那凌厉刀罡之下寻得一丝生机。说来繁琐,但一切都不过是在一瞬间发生的罢了。 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只用一层功力,便能够让自己九死一生,若是实力尽出,天下有谁能挡?! “月影——岚” 一声轻叹,搅碎了公孙鹤所有的思绪。 刀罡仿若一条赤练,带着斜月轻飘飘的袭来。哪怕是没有飞龙庭的加持,也可以看清。刀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公孙鹤飘来,但他眼神中除了惊恐,却根本动弹不了丝毫! 这一招,已经将他周身全部给锁死,无论他从哪个方向躲闪,根本躲不过去! 他紧咬着牙关。飞龙庭加持之下,这一刀有多凌厉,他当然知晓!但躲是根本躲不过去的! 那么就只有这样了! 他眼神一定,面目从未有过的狰狞,竟然不退且进!直直朝着那刀罡撞了上去! 有鲜血喷涌而出,公孙鹤面色苍白,左手在身上穴位连点,才将那喷涌之势给止住。他的右臂已经不翼而飞,更是有一道四寸长的伤口,从右肩一直到心口处一寸左右才停住。 孟雁起根本没有兴趣再去看,起身欲走。 “前辈且慢!”公孙鹤面色苍白的吓人,兀自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沉沉的喘了几口气,道:“谢谢前辈不杀之恩!” 孟雁起摇了摇头,他从未留手过。 “今日,前辈断我一臂,我公孙鹤定当铭记于心!”公孙鹤停顿着喘息几口气,费力极了,“恳请前辈告知名号,日后日后我若是寻仇,也能找得到!” 闻言,孟雁起身形一顿,转身直直盯着公孙鹤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不甘,有庆幸,有恨意,但却不曾有畏惧。 他搜肠刮肚的想了想,自己似乎到现在还没有名号这种东西?不过也很快就要有了吧 他仔细的想了想,冷声道:“刀剑双绝。” 他转身御空而行,突兀又停在半空,道:“孟雁起。”,随后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已经泛白的天边。 公孙鹤大口的吐着血,隐约夹杂着内脏,他喘息着,喃喃道:“刀剑双绝孟雁起” 他干脆躺倒在阁楼上,抬头看着那已经在露出一角的太阳,苦涩的笑了笑:“希望师侄还记得千里追踪符的用法吧不然可能真的要死了” 他靠在那阁楼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色,渐白。 北莽,客栈内。天色泛白。 约摸是当时夜色已深,十三娘并未打扰陈晓生休息。她晚上再次开了两间房,让那小乞丐和小女孩住一间,自己住一间。帮那小女孩洗漱一番之后,十三娘嘱咐几句便去睡了。 一大早,十三娘帮陈晓生换完药之后便和陈晓生提起了这事。 陈晓生眉头微皱,细细听着十三娘将整件事给娓娓道来。语毕,房间内安静的有些吓人,十三娘也是不由得有些紧张。毕竟,此刻自己两人也是那通缉令上的人,再带着这么两个半大的孩子,确实是有失考究。 片刻之后,陈晓生闭着眼睛,对着十三娘道:“此事有失考究。现今我身负重伤,全身内力真气半分动不得,你虽经过这几月调养,但亦未曾痊愈。幸好昨夜雪大,你又蒙着面,料定那些人也看不出什么马脚。” “但你说想让那孩子拜你我为师,这事,等待会见完那孩子之后再说吧。先说好,我喜欢孩童不假,但若是因此会对你我产生任何影响,我万万不可能答应。” 十三娘点了点头。自家大事,从来都是书生做主,她不曾违逆半分。茶米油盐之事,却也由她做主,书生也不干涉分毫。 陈晓生停顿片刻继续道:“现今客栈是万万不能再待了,一会你去城中打听,看看有没有住宅出手,最好是偏远一些的。实在不行,也只能去那乡野田间了。” 十三娘点了点头,起身便要出去,却被陈晓生一声给叫住了。 “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么傻。”陈晓生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现在才几时?大街上怕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吧。” 十三娘脸色微红,却是险些忘了这一茬。 陈晓生示意十三娘扶自己起来。穿好衣衫之后,十三娘扶着陈晓生在他的授意之下,慢慢走到了昨晚帮小乞丐开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昨日白天他看那小子于那雪间行走,宁肯自己走去,也不愿自己稍他一程,做那亏欠人情的事。经此一事能看出此子傲骨自成,但要是仅凭如此便想让他收徒,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放在平常时日里,他根本不会有收徒这种想法。只是昨日里,那满街喧哗繁荣之像,却是让他起了一点心思。 或许 很快,房门便打开了。小乞丐顶着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出现在两人面前,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夜未眠。 两人走进房间内,小乞丐在身后将房门关紧。 陈晓生被十三娘扶着坐到了床上。他面色虽然苍白,但那凌厉的眼神却依旧刺得小乞丐眼睛生疼。 “你叫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孟雁起刀剑双绝,小乞儿俯首三叩(7) 小乞丐沉默着,没有说话。 陈晓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目光清冷。 片刻后,小乞丐用着那有些嘶哑的嗓音轻声道:“我没有名字。” 陈晓生一听,当即便是冷笑一声道:“方展鸿之子,方天赐?” 小乞丐紧了紧握着的拳头,摇了摇头,“方天赐已经死了。在那满门亲友头颅落地的时候,死透了。方天赐已经死了,现在还活着的,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有点意思? 陈晓生眯着眼睛,神色难辨。他点了点头,却不料胸中气血又是一阵翻涌,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他面色如常的接过满脸心疼的十三娘递过来的手帕,将那嘴角鲜血抹净。 “有何抱负?” 小乞丐思索片刻,答道:“三岁之时,我敬仰母亲,一心想成为母亲那样行侠仗义的大侠,却不料五岁时母亲因那江湖乱事,身受重伤不治而亡,驾鹤西去,我便不再去想当那侠客一事!七岁时跟随父亲读书认字,读得几分圣人言训,便想要去做那满腹诗书的儒生,为民请命!可数月前,父亲上朝,惹得皇帝陛下龙颜大怒,更是让我满门亲友人头尽落,也便再没了那做儒生的想法。” 陈晓生问道:“那你现今志向所谓何?” 小乞丐面色如常,答道:“父亲被捕抓入狱前,曾与我在傍晚于马鞍山有一段对话。父亲说,人若无根,如浮萍柳絮,飘摇不定。他说,这北嬴就是我的根,也是我的家。他说,要让我保护这北嬴万万民!”他对着陈晓生恭敬作揖,道:“但数月以来,我已萌生死志,昨夜前去,只求能见母亲配剑一眼,便可安息。可奈何却将那说书人与小女孩绞入其中,现今,小女孩爷爷已经因我而死,我只想护得她周全。如今细想,亡父遗嘱亦不敢相忘!现我之愿望便是做那马前士卒,做那能佑得北嬴万万民的大将军,保家卫国,且让这小女孩,一生无虑!” 陈晓生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他面露不屑之色,继而道:“史书,兵法,佛经,道藏,你识得几何?” 小乞丐目光冷静沉着,如实回答道:“史书略读过几本,兵法,佛经,道藏一概不知。” 陈晓生突然大笑起来,甚至差点笑出了眼泪,“只读过几本史书,识得几个大字便想要如何如何,当真是笑话!” 小乞丐面色愈加恭敬,“我信得先生可以教我。” 陈晓生沉声问道:“便是那当朝宰辅张奉君,那镖旗大将军姚章,钻研数十载也不敢说自己史书经义,兵法谋略可以授人,你又如何断定我能教得了你这野心勃勃之人?” 小乞丐回道:“古人写史书,著兵法,悟佛法,书道藏,可有人教授?” “未有。” “那我为何悟不得?只因我未读过那几卷史书,兵法!未看过那道法,佛藏!未经历过那兵马厮杀,未体会过那民有何苦!胸无点墨,不谙世事,自然悟不得,也写不得!” 陈晓生愕然。 小乞丐突然跪了下来,双膝着地,将头重重磕在了地板上。 “先生教我。” 陈晓生思索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你且起来,再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能过,我便倾囊相授,若不能,今日也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小乞丐起身抱拳,睁着通红的眼睛,正色道:“先生请问。” 陈晓生沉吟片刻,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你且说,对那当朝宰辅张奉君作何评价?” 小乞丐沉吟片刻,恭敬答道:“张奉君,惩私斗,设耕军,奖屯田,在北嬴建国初期便取得成效,而后历经三朝,定宪法更是宏泽万民之举!三朝宰辅,治世能臣!” “那错漏之处呢?” 小乞丐细细的思索着,沉声回道:“灭六国,劳民伤财,统武林,伤筋动骨,如今还要与那南理分庭抗衡。愚钝!” “对当朝镖旗大将军姚章作何评价?” “姚章,贫民出身,靠一身武艺,叱咤战场,灭六国,绞武林,拥兵百万。北嬴藩王,当世枭雄!” “有何错漏之处?” “好杀伐,屠城灭口,满手血腥,拥兵百万,已成陛下心腹之患,犹不自知。刚愎自用!” “那对当今陛下作何评价?” “嬴王政,灭六国,修官道,治弱水河,理乌塞江,平武林,理内乱,统货币文字,度量衡。千古一帝!” “有何错漏?” “天子脚下,寒冬腊月,尸体摆满大雪之中,地方官员不闻不问。朝野腐朽,奸臣当道,犹不自知。自以为是,效仿西蜀君王数月上朝一次,美其名曰无为而治。暗中大肆搜刮民财,供其享乐。昏君!” 陈晓生沉吟着,思索着小乞丐的一言一行。除了嬴政之外,其他倒也没错,合情合理。更何况这也是嬴政需要外人知道的东西,小乞丐如此说他倒也能够理解。他目光灼灼,道:“你所说的,是昨夜一同回来的那个小女孩?” 小乞丐沉声解释道:“是!当时客栈蜡烛尽灭,老人寻藏身之处,不料被暗中刀剑夺去了性命,我心生愧疚,只能带其逃亡,侥幸遇到师娘才捡回一条命。” 十三娘对着小乞丐和善一笑,点了点头。 陈晓生似笑非笑,这小子倒是会顺势而为,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若我说,只要你杀了她,你就能拜入我门下,你,杀还是不杀?” 房间内突然安静得可怕。 小乞丐更是面色苍白。 杀便能学得一身本领,但恐怕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不杀,便失去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良心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小乞丐紧闭着双眼,内心在剧烈的挣扎着。片刻后,他浑身仿若失去了骨头,有气无力,苦涩的说道:“怕是无法成为先生门下弟子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便是闭起眼睛,硬气的抬着头,静待刀剑临身。 十三娘噗嗤一声,掩嘴娇笑着。自家书生,她当然知晓,若是小乞丐选了杀,怕是此刻连命也没了吧。她笑着说道:“傻小子,还不赶快过来拜见你师傅师娘?” 小乞丐闭眼等了半天,听见笑声睁眼才看见陈晓生和十三娘那满脸的笑意,心中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赶忙下跪,对着两人磕了一个响头。 “师傅,师娘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陈晓生摇了摇头,道:“再磕。” 小乞丐也没有疑问,便再磕了一个响头。 “再磕。” 小乞丐面色如常,再磕了一个响头。 陈晓生面色渐善,道:“一磕,我收你为徒,受得这一个响头。二磕,敬这天地万物,自当刚正不阿。三磕,敬这北嬴万万民,定当为北嬴万死不辞!你可能做到?” 小乞丐正色道:“能!” 陈晓生点了点头继续道:“你是叫方天赐,还是另起姓名?” 小乞丐摇了摇头道:“方天赐已经死了,求师傅赐名。” 陈晓生沉吟片刻,目光含笑,道:“我姓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便随我姓陈吧。” “二则,我不希望你忘记此时的你。你说了,你只是一个乞丐,但当我门下弟子,哪怕是乞丐,我也要你替这北嬴乞得万世安宁!” “今后,世间再无方天赐,有的只是你,陈!乞!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赢王政深宫夜谈,公主雪泣不成声(1) 紫禁城。金銮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干朝臣拜倒在嬴政脚下,恭敬的低着头。 皇座之上,嬴政淡淡道:“平身。” 待众朝臣起身,嬴政身旁的小黄门捏着尖细的嗓音,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待那小黄门说完,一众朝臣当中却是立马有人躬身出来,细一看却是那镖旗大将军姚章。他躬身上前,对着嬴政行礼道:“臣有要事禀告!” 嬴政倚靠着右手,冕旒来回摆动着,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道:“讲。” 姚章低着头,心中恼怒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能低沉着声音道:“数月前臣部下虎贲于豫州飞狐城围困刺客陈晓生,本应就地格杀,却因被七皇子阻拦,故而又让那陈晓生逃脱!” 满朝文武顿时了然于心。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张奉君目光低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嬴政目光深邃,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传赢苏上殿。” 满朝文武禁声以待,不过片刻,赢苏就在小黄门的带领之下到了金銮殿。他很是恭敬的对着嬴政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嬴政很是平静,他静静的看着赢苏,道:“听姚将军说,你放跑了陈晓生?” 赢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心中平静是平静,面上却不能如此。他面露忐忑,装出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犹豫着道:“是!” “那你可知,陈晓生盗了你皇祖母的遗物?又可知,陈晓生曾行刺于寡人?”嬴政目光平静,仿若寒潭,一丝波澜都未曾有。但嬴政越是平静,赢苏心中却反而紧张了起来。在他预料中,嬴政哪怕是装也会装得像一点,起码会露出一副龙颜大怒的样子,给这满朝文武看,但现在这幅平静的不能用再平静的样子,却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从古至今,帝王心思本就是最难以猜测的。或和颜悦色,或龙颜大怒,或平静如水。可,无论是初入朝堂当官的新贵,又或是已经为官数十载,说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镖旗大将军姚章又或那三朝元老的张奉君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揣摩几分。 赢苏面色苍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儿臣知罪,求父皇责罚!” 嬴政轻笑着,丝毫没有因为下面跪着的是自己的儿子而有丝毫的心软,他轻笑着道:“知罪?你一句知罪就可以将寡人这十余年的提心吊胆打消?”他声音徒然一转,冷哼一声,“十余年来,寡人睡觉都不得一丝安稳,生怕被这刺客在梦里提走了脑袋呐!” 嬴政轻轻将那一身龙袍拉开些许,沉声道:“抬头!” 赢苏浑身都抖成了筛子,腿脚发软,却不敢违抗嬴政的命令。一抬头,他便看见了嬴政龙袍下的一身重甲。 “你可知,寡人为何要将这金銮殿大门铸成磁石?!为何上朝都要穿着这一身重甲?!”嬴政将龙袍一合,重新在龙椅上坐了下来。他目光中带着寒意,继续道:“十几年前,寡人刚登基不久,皇位还没坐稳,就有人来行刺朕。就在这金銮殿前面,就在这前面!三千铁甲都挡不住那添香公子陈晓生!幸好,你皇祖父留下了高手,替寡人挡了这一劫,以命换命!” 嬴政突然笑了,笑得赢苏遍体生寒,“寡人的好儿子,你说寡人该如何处置你呢?” 嬴政摆了摆手,道:“打入天牢吧。” 赢苏面色苍白如纸,浑身瘫软,说不出一句话来。 “臣有话说!” 满朝文武连带着嬴政和赢苏也将目光转了过去。却是那一品尚书令,锦于休! 赢苏心中一惊!满面恐惧的看向那站出来的锦于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锦于休躬身上前行礼,看一眼一旁瑟瑟发抖的赢苏沉声道:“臣觉得不妥。” “锦尚书,哪里不妥?”嬴政一脸笑意。 锦于休愈加恭敬,“七皇子年岁尚小,如此重罪怕是难以承受。再加上臣有所耳闻,当时正值午夜,七皇子可能并未看清陈晓生面貌,因此才大意放走了陈晓生。臣斗胆,恳求陛下网开一面!” 嬴政还未说话,一旁的姚章却又站了出来,躬身道:“臣有话要说!” 今日,这朝堂当真是热闹啊! 嬴政笑着伸手,示意姚章有话说便是了。 “当日臣部下虎贲早已示意于七皇子,被围困之人乃是行刺陛下的刺客陈晓生夫妇,可七皇子不管不顾,执意要当那陈晓生一命,臣部下虎贲又不敢违抗七皇子,只得乖乖放人,请陛下明查!” 锦于休上前一步,“请陛下网开一面!” 姚章上前一步争锋相对,“请陛下明查!” 两人说完,又有十几位文臣上前,皆是位高权重之辈,他们行礼道:“请陛下网开一面!” 姚章后面几位武将上前,沉声道:“还请陛下明查此事!” 赢苏浑身瘫软,隐约想明白了什么,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满朝文武站立,有一大半站在后面未曾开口,有十几位在前面静静站立,等待着嬴政的决定。 嬴政望着这满朝文武,再细看这站出来的十几人,心中冷笑不已。他装作细细思考了一会,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他目光灼灼,望向那跪着的赢苏,冷声道:“今日,有锦尚书一等人为你求情,寡人网开一面也无妨。” 姚章瑕疵欲裂,红着双眼悲声说道:“陛下三思啊!”他愤怒的挥手一指锦于休一干人等,“若如此便放任七皇子作为,置我北嬴律法于何物啊!” 嬴政挥了挥手,背过身去没有理会姚章,他继续道:“网开一面是无妨,但,北嬴律法自变法大成便不可修改!现今,寡人便罚你隐姓埋名,入伍充军,发配北塞汉庭,卫我北嬴江山五年,你可有异议?” 发配边疆,入战场杀敌,皇子哪里可能做得来这些?那北塞风沙猎猎倒也罢了,可那汹涌而来,一心想要吞并北嬴的南理军队,当真是让人心寒不已。更何况还要他隐姓埋名,去当一名冲锋陷阵的小卒。若是一不小心死在战场上 赢苏将头埋低,磕在这冰冷地板上,沉声道:“儿臣,愿意!” 姚章心中怒火消去,对着嬴政躬身道:“陛下圣明!” 锦于休一众朝臣行礼道:“陛下圣明!” 嬴政环视这满朝文武,道:“可曾有事上奏?” 殿下文武朝臣,环视四周,却无人上奏。 嬴政一挥龙袍,转身离去,“那便退朝吧。” 一旁,小黄门扯着尖细的嗓子道:“退~朝~” 姚章带着部将起身欲走,看见那锦于休一干人等,冷哼一声,随即便带着部将转身离去。 锦于休一众见此,相视一笑,眼里带着笑意,互相恭维着也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满朝文武便已经走完,只剩下那三朝元老张奉君站在原地,目光灼灼。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维持着叩首之姿的赢苏,却叹了口气。 张奉君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往外走着,走到那殿门口,却停下了脚步。他再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望殿下,不忘初心。”他迈着一瘸一拐脚步往外走着,剩下半句话却是只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佑得这北嬴万万民。 张奉君的北背影消失了,这清冷如雪的金銮殿里,只剩下那跪拜在地的赢苏。 低低的埋着头,嘴角上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嬴王政深宫夜谈,公主雪泣不成声(2) 金銮殿地板终究是冷的可怕,不论是那盛暑又或是这寒冬,都是那样深入骨髓,冰寒刺骨。 大殿内再无一人,赢苏缓缓起身,面色如常,丝毫不复之前那副软弱胆小的姿态。他挥了挥袖摆,深深看了一眼那距离自己不过几丈距离的龙椅,沉默片刻。 出了那金銮殿,便是那满目苍白的飞雪,寒人心扉。他沉默着向自己的宫殿走去,却不料途中有人早已经在等待着他。 他看着眼前之人,行礼道:“赢苏拜见黄老师!” 黄将九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扫视着赢苏。沉默片刻,黄将九冷声道:“薛尤辛那老不死的死了?” 赢苏低着头,沉声道:“当日薛老师为护我周全,与那陈晓生拼死一战。却不敌那陈晓生,仙逝了。赢苏悔不当初。” 黄将九冷笑一声,那一脸白须也跟着抖了抖,“当真?” 赢苏直直盯着黄将九的眼睛,肯定的回答道:“当真!” 黄将九不笑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赢苏,好似这十几年了,才第一次见到这七皇子的面目。他一摆一袖,冷哼一声扭头就走,“望皇子殿下珍重!” 赢苏恭敬的对着黄将九的背影行礼道:“赢苏恭送老师。” 黄将九背影渐渐消失。 赢苏起身,看了看那走廊外飞落而下的雪花,深吸了一口气。入肺,寒彻心扉,却也让那有些昏胀的脑袋清醒了几分。他缓缓吐出一口热气,却片刻就消失殆尽。 薛老师,你不会白死的。 赢苏定会让你看到那,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 北嬴盛世! 京州。吏部尚书府。 锦于休轻抿了一口杯中茶水,看向座下坐着的于殿丰问道:“殿丰,今日这一招,你如何看?” 座下思考中的于殿丰面容犹豫,他恭敬的对着锦于休行礼道:“老师,殿丰觉得不妥。” 锦于休听闻于殿丰这样说,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之色,他哈哈一笑,摸着白须,道:“有何不妥?” 于殿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今日我等站在七皇子身后,大半官员皆立于我等身后,此等拉帮结派,怕是已经成了陛下眼中钉,肉中刺,老师为何还笑得出来?” 锦于休再次抿了一口,却没有回答于殿丰的问题,反问道:“那你认为我等不站出来,陛下就不知道了?” “陛下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京州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哪里逃脱得了陛下的耳目。” 于殿丰心中一惊。 他面带虑色,疑问道:“那陛下为何不将我等都”说着,他做了一个抹喉的动作。 锦于休叹了口气,却是有些失望,没想到已经这么久了,这蠢徒弟还是没看清形式。他摇了摇头道:“这北嬴,早已经比不得建国之初的北嬴了,哪怕是比之陛下登基之时,也是差的太多了。” 到底这么久也不是白跟着锦于休混日子,经过锦于休这么一点拨,于殿丰接着道:“老师是说,北嬴步子迈得太大了?” 锦于休点了点头,继续道:“灭六国,北嬴早已经吃力不已,随后平定武林,修管道,治弱水,理乌塞,统文字,货币度量衡,哪一项不是那举世皆惊的壮举?”他叹息了口气,摇头道:“可自从陛下登基以来才多久?不过三十载!这些能够流芳百世的壮举,哪里可能是区区三十载就能够做成的。” “陛下不是不知晓这京州的一举一动,而是知道了,也没法管。更别提杀了我们这帮老不死的了。”锦于休嘴角带笑,却又频频摇头,“杀了我们这帮老不死的,这北嬴就要垮掉一大半了,他想杀,却也杀不得。” 于殿丰久久无语。沉默片刻,些许是想清了这一切,他犹豫着说道:“那老师,我等如此作为可否算作奸臣当道?!” 锦于休摇了摇头,笑骂道:“你可是把我当成了那搜刮民财,挡道误国的宦官奸臣?” 于殿丰犹豫着点了点头。 锦于休叹息道:“罢了罢了,本想着你跟我学习时日已久,应当能看清为师所作所为为何,却没想到你如此愚钝。” 于殿丰面色微红,尴尬着行礼道:“请老师明示!” 锦于休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陛下如今已是不惑之年,还是没有立太子,是为何?” 于殿丰思索片刻答道:“可是不放心哪位皇子能担此重任?” 锦于休点了点头,“这只是其一,虽然陛下想要考查各位皇子,但,南理连连侵扰我国土,北嬴,恐怕等不及了。这也是我忧虑所在。” 于殿丰面露惊恐,“可不是还有姚大将军在吗?” 锦于休叹了口气,失望至极,“正是因为有姚大将军在,陛下才睡不安稳啊” “拥兵百万,哪怕他一心佑这北嬴又如何?他不死,终究是陛下的心腹大患。” 锦于休自嘲一笑,“我等现在所作所为又与那乱臣贼子有何两样?但这北嬴终究是北嬴,老夫放不下。”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人生不过十载,陛下还想拖一拖,可老夫就怕,北嬴被陛下拖垮了啊为了北嬴,老夫即便是冒死逼一逼陛下又如何?哪怕落得那万世骂名又如何?” 于殿丰行礼道:“老师大义!” 锦于休叹道:“你暂且下去吧,为师静一静。” 于殿丰退了出去,锦于休却盯着那香炉缥缈烟雾,直直发呆。 半响,他轻叹一声。 愚钝至极啊 京州。镖旗大将军府邸。 姚章将一身黑铁甲胄卸下,坐在房内发呆,细细思索着今日朝堂上的种种。 他大字不识一个是不假,但若是脑袋也不灵光,这镖旗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子,怕是也轮不到他。 那些自以为清流的忠臣,那些对着他姚章口诛笔谏的酸儒们,都说他姚章拥兵百万,定有一天会造反如何如何,他不曾理会,也没必要理会。 但,如果陛下也如此认为的话 想到这里,姚章不由得叹了口气,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几岁。不过也由不得陛下如此防着他。就这几年来,手底下部将声音早已经不满。这赳赳北嬴,说有他姚章一半也不为过。可他为了安陛下的心,四十有三,却依旧未有子嗣,如何稳住手下将领? 有时候,人权到了一种地步,已经由不得自己了,身后的力量会不断推着他向前向前再向前。直到,踏入那万丈深渊。 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吧 北嬴,陛下你要是治理不来的话 姚章只能背负这万世骂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嬴王政深宫夜谈,公主雪泣不成声(3) 京州。紫荆城。七皇子府邸。 赢苏面无表情的进入府邸。刚入府邸大门便有数名仆从上前接待,却被他挥手屏退。兜兜转转,在自己府邸里来回转悠了一会,他终究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向她说这些事。他目光迷离,长长出了一口气,眼中神色却坚定了下来。说到底,如今情况和自己预期相差并不太多,这也是他不慌乱的原因。只是现在,他因为被父皇发配边疆,最起码五年之内不能踏入京州一步,她的去处却是让赢苏有些头疼不已。 嬴政七子,赢苏是最小的那一个。若是当年父皇随那历朝历代一样立羽皇兄为太子的话,他赢苏离那皇位怕是差的太多了些。但也幸好,父皇可不一样。哪怕是如今他已经不惑之年快要知天命的年龄,却也依旧是未立太子。只要太子未立,他赢苏就还有机会。 只是可能因为以往赢苏洋装出的那副纨绔相骗过了大多数人,所以他与那几位皇兄关系并不太好。皇兄们和他谈不来,他也以此为幸。那皇位之争,那兄弟相残,终究是要有人胜出。失败的,也没有活下来的必要了。 他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抛之脑后。路过坐落在他府邸一角的负雪院,他犹豫再三,终究是走了进去,敲响了房门。 哐哐哐。 几声轻响后,隐约可以看见那薄薄的窗户纸后面有人来开门。 一绺靓丽的秀发微微飞舞,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身材娇小,温柔绰约。 哪怕是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次,赢苏却依旧是惊为天人。他恭敬的行礼道:“赢苏见过皇姐。” 嬴雪皱眉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皇姐!进来说话。” 赢苏苦笑一声,却是拿皇姐没有丝毫办法,只得乖乖跟在身后。 嬴雪替赢苏和自己倒了杯茶,随后毫不客气的轻抿了一口,道:“来什么事?” 赢苏将手中茶杯放下,轻声道:“近来数月未见皇姐” 岂不料话说刚了一半,就被嬴雪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眉眼带笑,道:“你是什么性子,这么多年了,我还不晓得?少跟我贫嘴,有什么事快点说。” 赢苏苦笑一声,只能直接进入主题:“柒,我见到了。” 嬴雪一愣,随即便连连摇头,显然是不相信赢苏的话,“不可能,你应该是找错人了,怎么可能是他?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也见到了,皇姐你说的那把剑。”他摇摇头,心中却是叹息一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嬴雪轻咬着嘴唇,眼中隐约有泪珠氤氲泛滥,她带着哭腔,声音一颤一颤,让人心疼至极,“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赢苏沉默着,终究是不忍心欺骗自己皇姐,他别过头去,沉声道:“他已经娶妻了。” 嬴雪一愣,泪珠却蜿蜒而下。她哭笑着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说过他只会娶我的,他说过会娶我为妻的”若是别人所说,她断然不可能相信,但说这话的是她最信赖的皇弟,她心中信还是不信,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吧。 五年,十年,十五年?又或者十八年? 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人这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几年可以浪费的?那年,她十五岁,他十七岁,他说过,他会娶她,她也便信了。在这七弟府邸不知不觉已经十八年,这十八年里,她踏都不能踏出一步,只能整日与书本乐器为伴。这一切是为什么? 都只是为了那一句,我娶你啊! 如今,她已经三十有三,却依旧未见他一面。空等这十八年,只为了那一句我娶你。可如今,连那句我娶你也没了。 赢苏摇了摇头,心中却也不舒服。任谁知道自己等了十几年的人,却早已经娶妻,怕也不外如此。他叹息着说道:“一个江湖女子。” “当日飞狐城陈晓生一连与两人激战,身受重伤,他妻子梅花十三拼死相护,最终被我所救。今日我也因此,被父皇惩罚,发配边疆参军五年。”赢苏静静说完这一切,面色如常,好像被发配边疆的不是他一样。 赢苏静静的看着嬴雪,安慰道:“可能,柒并不知道皇姐你还活着啊,所以他这么多年来才没有找你,才会去刺杀父皇” 嬴雪猛的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赢苏道:“刺杀父皇?你怎么会知道?!” 赢苏轻咦一声,却不晓得嬴雪为何会这样说,他只得解释道:“十五年前,柒入京刺杀父皇,幸好那东厂高手杨晋安替父皇挡了一剑,不然”他随即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道:“当时皇姐你已经身处我府邸,不能外出,再加上这种事下人也不敢谈论,所以才不知道吧。” 十五年前?十五年前?怎么可能是十五年前?! 嬴雪轻轻抚摸着自己腹部的伤口,久久无语。这一剑,是十八年前她为父皇挡的。一剑之下,差点让她命丧黄泉,幸亏柒最后关头留手,她才得以不死。 可,怎么可能是十五年前?!又怎么可能天下皆知,唯她不知? 难道 些许是想到了什么,嬴雪抬头问道,“那柒现在叫什么名字?” 赢苏喝了口茶,轻声道:“陈晓生!” “何日动身前往北塞?”嬴雪轻声问道。 赢苏沉吟着道:“三日后吧,三日后就动身。” 嬴雪点了点头,随后从枕头下面翻出来一条红绳编制而成的手环,道:“若日后再遇见陈晓生,交给他,可让他帮你办一件事。” 赢苏惊咦道:“皇姐,这” “是我和他当年的定情信物。”嬴雪苦笑一声,随即便开始赶人。 “无事就走吧,过几日再去看你,我先静静。” 赢苏点了点头,行了一礼之后便走了出去。 房间内,嬴雪轻轻拿出一张书信,在上面写着什么。 隐约,有泪珠将字迹模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嬴王政深宫夜谈,公主雪泣不成声(4) 寒风如刀,风雪依旧。 院落内,赢苏紧握着手中红绳,目光如炬。 数月前,他救陈晓生真的是因为他皇姐和陈晓生的关系?那为何又不惜逼死自己的老师,也要将陈晓生阻拦在那演武台?哪怕因为陈晓生这事,被父皇发配边疆他也没有在意? 也许,知道的,只有他自己吧。 赢苏把玩着手中红绳,踏步在这寒雪中,在雪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鹅毛大雪落在那一身千金难求的狐裘上,他并不在意。 齐女善歌,蜀女善舞,楚女善书,韩女善武,嬴女善战。可自家这皇姐却怎么也没有那嬴女征战沙场的英雄气概,反倒是像那齐女,楚女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生在那六国未亡前,怎么也是倾国倾城,霍乱天下的女子。只是可惜,她生在了北嬴。 本该被奉为长公主的嬴雪,此刻却连那姓名都不曾在北嬴宫中留下分毫,不得不说,让人有些叹息。外人只知道长公主嬴雪,十几年前不幸夭折,葬身在那皇陵里,没人知道,她还活着。哪怕是那其他六位皇兄,也不曾知晓半分。 若非是当年父皇暗中传唤,他赢苏自然也不可能知晓。不知不觉间,这一住,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呐,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八年?只是因为父皇的一纸暗诏,她便不得不在这府邸里,空守闺房十八年!生在帝王家的女子,某种意义上比男子更加苦命吧。 赢苏定定看着手中红绳,轻叹一声。 十八年前之事,父皇并未对他诉说,但这些年来,他暗中到底是了解了一些。但知道的越多,他便越心惊。他不知道,这些是他暗中打听到的,还是那父皇想让他知道的。 这枚被父皇深深埋下去的棋子,是父皇为了他自己呢,还是为了北嬴呢? 赢苏不知道父皇到底是何种心思,但他知道,这枚棋子,会有很大的作用。 皇姐的话,只能待以后再补偿了。心中对着嬴雪道了声抱歉,赢苏紧紧的握着红绳,渐渐消失在院落内。 深夜。紫荆城。皇宫内。嬴政寝宫。 夜色已深,嬴政静静的站在一副横挂起来约有两丈长,一丈宽的卷轴前,久久无语。 偌大的卷轴上,只是用朱砂大大的写着两个字:天下! 嬴政轻抚着卷轴上的两字,细细体会着这两字的含义。他全身甲胄之上套着一副宽松长袍,漆黑长袍之上一只威严无比栩栩如生的金色长龙。 宫女,黄门郎早已经被他屏退,此刻,这清冷的宫殿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站在卷轴前细细体会着这两字含义的嬴政,另一人,却是那嬴政长子,赢羽。 嬴羽静静的跪在原地,等待着嬴政开口。虽然不明白为何父皇要在深夜里传唤他进宫,但他不敢有丝毫造次。 时间恍然飞逝,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嬴羽膝盖都跪得有些生疼之时,嬴政终于开口了。 嬴政转过身,负手而立在那巨大的卷轴前,道:“羽儿可知,寡人深夜传你进宫所谓何事?” 嬴羽浑身一个激灵,赶忙行礼道:“回父王,儿臣不知!” 嬴政轻笑着,目光平淡,“哦?不知?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嬴羽心中惊恐万分,难道是他私底下动作被父王察觉了?但惊恐归惊恐,面相上却是不能显露分毫,他只得装出一脸疑惑的样子道:“请父王明示!” 嬴政摇了摇头,道:“起来说话。” 嬴羽顿时冷汗淋漓,愈加恭敬,“儿臣不敢!” 嬴政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嬴羽,平淡的说道:“寡人说,让你起来说话” 话语平淡,像极了平常人家打招呼一般,但这却让嬴羽心中更加沉重几分。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怕就是如此吧。 他只得起身,恭敬的站立着,静待嬴政下文。 嬴政点了点头,转过身,看了几眼卷轴,随即道:“羽儿,你且看。”他伸手指着卷轴上的两个大字,向嬴羽问道,“这二字为何?” 嬴羽只感觉头皮发麻,心中也是慌乱不已,但没有办法,父皇像他发问,他不敢不答。他定了定神,只得硬着头皮答道:“禀父王,此二字为,天下!” 嬴政朗笑道:“天下?!”他伸手猛的一指嬴羽,“何为天下?!” 嬴羽虽说是被嬴政气场所吓到,但这并不妨碍他说出心中的想法,“北嬴纛旗所及之处,即为天下!” 嬴政一怔,细细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好似这么多年来才认识他,他在问道:“北嬴纛旗所及之处,即为天下?” 嬴羽点了点头。 嬴政大笑一声,道:“那南理又如何?北嬴纛旗可曾屹于南理墙头?” 嬴羽行礼,朗声道:“我北嬴兵强马壮,嬴人更是悍不畏死,吞并南理,不过是时间长久问题罢了。”话语间气势恢宏,显然对北嬴军士极为信任。 嬴政眼神微眯,轻笑着道:“你的北嬴?” 豆大冷汗直直滴落,冷汗更是浸透了他的后背?知晓自己说错话的嬴羽立马跪了下来,狠狠磕着头求饶道:“儿臣一时口语,父皇恕罪,父皇恕罪!” 每一下都是重重磕在那石板之上,声响之大,直在这宫殿里回响着。嬴政没有制止,他只是面目带笑的看着。 磕了好久,直到那一块石板都成了血红色,嬴政才喊停。 嬴羽的额头一片血肉模糊,血留了一脸,仿若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 要是放在别的皇子嘴里敢说出这种话,哪怕是磕死在这殿内,嬴政也不会有丝毫心软,但对嬴羽,嬴政总觉得亏欠他些许。 如果不是他至今未立太子,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长子立太子,嬴羽也应该是太子才对。若是嬴羽有太子这一层身份,又岂会像现在一般,暗中拉帮结派,笼络了一众朝臣? 嬴政看着嬴羽,笑着说道:“说错了。”他摇了摇头,继续道:“这天下,是寡人的天下!” “你的那份,寡人会替你留着,但。” “寡人不给,你不能抢。” 嬴羽再次磕头,沉声道:“是,父皇!儿臣知晓了。” “知道了,那便退下吧。”嬴政挥了挥手,毫不在意。 嬴羽面色如常,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嬴政,恭声道:“儿臣告退。” 嬴羽退了出去,这刚有了些人气的宫殿又平静了下来,只剩下嬴政一人在原地静静的端详着这两个大字,琢磨着这两字间蕴含的道理。 沉默片刻,嬴政突然出声,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说道:“杨老,寡人是否太过无情?” 本来除了嬴政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的宫殿内,突然从暗处走出一道身影,若是有识得此人的,怕是得惊出一地眼球!这人,便是那十几年前,相传护得嬴王,与那陈晓生一命换一命的东厂高手,杨晋安! 杨晋安摇了摇头道:“帝王本就无情,若是有情,又如何当得起这帝王之称?又如何担得起这帝王之任?陛下自称寡人,不也早已经说明陛下知晓帝王本孤寡的道理了?” 嬴政笑了笑,面色温和道:“也是。” 是啊,从他和那一众兄弟相残的那一天,从他夺得皇位的那一天,从他登基的那一天起,从他自称寡人的那一天,他不就早已经知道了吗?寡人,寡人。哈哈哈,不就是孤家寡人? 嬴政面色温润,对着杨晋安行礼道:“此次寡人七子赢苏边疆一途五年,还劳烦杨老照顾。” 杨晋安点了点头,随后却叹了口气。他睁着浑浊的双眼道:“杨晋安老了,此次前去,待护得七皇子殿下安然回朝之后,也该去了结一下自己的私事了,还望陛下恩准。” 嬴政面色如常道:“杨老,大限将至?” 杨晋安点了点头,道:“杨某历经两朝,活了这七十几年,也活够了。只是可惜,杨某愚钝,在这楼台境踏步了三十几年,却始终不能进入那清虚一境。眼瞅着大限将至,心里头那点不服气也上来了,总想着见识见识那清虚一境的风采。”他笑了笑,脸上的褶子皱成了一团,“只是今后怕是再也没办法在为陛下孝犬马之劳,还望陛下海涵。” 嬴政神色一敛,两袖一拜,对着杨晋安深深一礼,“杨老大义!寡人属实不及!请受寡人一拜!” 杨晋安在原地也没有闪躲,他笑呵呵的看着嬴政,眼神中有欣慰,有赞赏。 他杨晋安,自嬴政登基之前便辅佐其父,随后又被勒令教导嬴政。可以说,是他教导着嬴政,一步步成为这可以传颂万世的千古一帝。 这几十年里,他见证了这个当年一心向往江湖的男孩,一步步在那厮杀和血溅中登上了皇位,一步步的吞并六国,也一步步的放下了心中的江湖梦。 江湖中人,江湖中活,没了江湖,便什么也不是。治理天下靠的是什么?难道能靠那一身武艺?谁武功高便听谁的? 笑话! 不为盛世,不利万民,不为这天下着想,当哪门子的皇帝?! 他杨晋安,自然受得起这一礼! 杨晋安摸了摸白须,道:“流沙与逆流沙如今只剩下几人,但都是可以成大事之人,只是如此恶行万万不可再行实施。” 嬴政正色道:“现今流沙还有三人,逆流沙只剩下两人。如今天下虽然看似安稳,但暗中早已千疮百孔。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寡人年岁虽不及杨老,但也自知命不久矣,现今只能暂且凭借威望镇压住那些野心勃勃之人,却是动其不得。只待几个皇子中能出得了一位圣贤明君,到时再加以流沙和逆流沙几人辅佐,自可从内而外,将这朝堂蛀虫清刷一遍!” 杨晋安点了点头,对嬴政的作为颇为满意,但思虑片刻,又觉得稍差一筹,“镖旗大将军和锦尚书两人衷心自然明鉴,但却未能看清如今这朝野状况,做了一大堆蠢事。只希望陛下能够念及旧情,不要妄动。只是臣怕的是,几位皇子因为这皇位之争,到时候再祸及天下怕是” 嬴政目光灼灼道:“寡人自然晓得姚将军和锦尚书之心,不会妄动。怕就怕到时几位皇子中,有人按捺不住,与两人中任何一人有了交集。无论是兵权的威慑又或者是儒生的口诛笔谏,都容不得寡人不重视。但请杨老放心,若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寡人定然有后手防范,哪怕到时候大义灭亲,寡人也,在所不惜!” 杨晋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莫名觉得将嬴政教成这样的皇帝,对嬴政很不公平。他从小的志向,不是当那什么千古一帝,而是那黑袍仗剑,踏马江湖。只是可惜,生在了帝王家。 悲哀,又或者幸运?谁也说不清楚。说是悲哀,享得那天下万万人不曾享受的到的荣华富贵,权倾天下,又怎么能说是悲哀?说是幸运,从一出生便注定要和自己几位亲兄弟挣个你死我活,连自己的半点志向也不能有,又怎么说是幸运? 说一声,道一世,亦是幸运亦是劫啊! 杨晋安走了,大殿内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嬴政看着自己两鬓斑白,叹气着,苦笑着。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嬴政轻声道:“?”他还是没有忘记,那天,那个一袭青衫的少年,跪在自己的面前说出了这句话。 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回答是什么。嬴政轻笑着,看着那偌大的天下两字,一字一句道:“岂因福祸避趋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 深夜凄寒,吹得脸上生疼。 但疼不过额头。 嬴羽一言不发向着自己的府邸走去,脸上鲜血早已经冻成了冰凌,但却被他视若无睹。 他心中细细得咀嚼着嬴政说过的话,一点也不敢懈怠。 我的那份?替我留着? 嬴羽心中冷笑不已。这北嬴,为何只能分给我一份? 为何?为何? 父皇啊,嬴羽不怪你未立太子,也不怪你让我去参军,更不怪你霸占着皇位丁点要传位的意思都没有。但是,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说这句话啊! 有什么能比给你丁点希望,又把你打入深渊来得让人愤恨?我一心想当明君,但您 嬴羽细细的体会着那两个朱砂书成的大字,心中冷笑不已。 天下!天下!!天下!!! 几人不为这天下醉心?分我一份,又怎么比得上全部给我? 天下。 我整个都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三千里远赴边疆,佳人泪相思难言(1) 三日后。大雪初停。 晶莹白雪为这紫荆城蒙上了一层银妆。街角屋檐处,倒悬着根根冰棱,映照着这清冷无情的城墙。多日未曾见过的太阳也终归是舍得从那厚重云层下面露出头来,不禁让人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临近除夕,家家户户都在忙碌。 有人与那卖肉屠户讨价还价,多要了几根肉骨头便笑开了花。有人在那街角卖菜的面前蹲了半天,终于舍得狠下心买上几颗白菜,好让这除夕过得不那么惨淡。有人在那满身鱼腥的卖鱼的面前挑挑捡捡,一到讨价还价之后,心里暗自欢喜着挑到了一条大鱼,又省了几个铜板。就连那平日里一心只读圣贤书,张口闭口圣人言训的穷书生,在这寒冬里,也是不得不用着那冻僵的手指捏着笔杆写出那一副副只值几文钱的对联。但,穷人家哪里有闲钱买那中看不中用的对联?有买对联的钱还不如多买几颗白菜呢! 街上百态尽出,这一切都被赢苏收入眼底。他一身厚重棉衣,却是早已经将那狐裘褪去。棉衣干净素洁,穿在平常人家身上自然无碍,但穿在他这等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尊贵人物身上,却终究多了些许寒酸。 紫荆城城墙上,望这紫荆城里民生百态,赢苏叹了口气。 京州,莽州,豫州,湘州,北嬴四州十三省里,最为富裕最为繁荣的当属湘州,随后便是京州。陇西,北地,上郡,雁门,京州四省里最为繁华的便是紫禁城落户的上郡。紫荆城作为皇宫重地,自然是整个上郡,乃至整个京州里最令人向往的地方。 可,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那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看到了那为官清贫,为民请命? 看到了那百姓安居,紫荆繁荣? 没有啊! 他看到的只是这民生凋零,看到的只是这百姓穷苦,看到的只是这紫荆城里宦官奸臣们夜夜笙歌,看到的只有这麻木而又不得不努力活着的穷苦百姓! 京州重地,紫荆城中!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这普天之下到底还有多少涂炭之生灵?! 赢苏不能想象,也不敢去想象。他紧闭着眼睛,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不再去看。 父皇啊,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成了那可以流芳百世的千古一帝,却又在安稳坐上帝位之后对这天下百姓不闻不问?!为何?!为何?! 难道您也沉溺在那帝王权利,那后宫佳丽里了吗?! 赢苏倒是想相信嬴政是真心沉溺在那纸醉金迷里,但以他对嬴政的了解,根本不可能如此! 您到底所图为何呢?父皇?!若是再不加以整治,我赳赳北嬴,怕是,亡国有日啊! 凄厉寒风吹舞着他的长发,他目光幽幽,深深看了那皇宫一眼,好像要看透这重重叠叠的宫殿,看透那龙椅上端坐着的身影。 “少爷,该启程了~”城门下,一个跛脚老头冲着赢苏笑了笑,高声笑道:“再不启程怕是到不了下一驿了!” 赢苏点了点头,应声而下。心中却是在暗自猜测着这老人的身份。是父皇派来保护自己的高手?还是说是派来监视自己的探子?可这老人怎么也不像是什么个探子啊,若是真要监视他又或者保护他,老人家这小身板真的可以起得了什么作用? 老头看着赢苏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有些害羞,他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道:“少爷,你看着老奴干嘛?” 赢苏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赶路吧你跟得上吗?” 老头乐呵呵的笑着,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整张脸也像极了一朵盛开的菊花一样,他道:“不碍事,不碍事,老头子虽然看着瘦弱,但脚力也还成,落不下太远的。” 赢苏摇了摇头,却是有些看不透,他道:“那可不行,这大雪你满天的,万一你走丢了,我还要去寻你。” 老头子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腮,倒也不客气,他嘿嘿笑道:“那要不公子我骑马,你走着?” 普天之下,哪里有这样的奴才?让主人走着,自己骑马?这是何道理?无知者无畏? 赢苏笑意盈盈,却也不在意,他道:“也行,不过既然你想要骑马,那这老黄马你可得伺候好了,不然这三千里路,可够你吃一壶的了!”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若是这马病死累死在路上,我可要治你的罪,你可想好了?!” 老头也不多说,嘿嘿笑着便翻身上马。 赢苏摇了摇,心中却是笑着。这老头倒也是有趣。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这老头翻身上马,他赢苏自然也不会当前面的话是放屁。他当即牵着缰绳,一步一步走出城门。 紫荆城已经在身后渐渐模糊,停了大半天的雪却又开始下了起来。 说来倒也是不可思议。 发配边疆,哪一次,哪一位不是由着那北嬴军队押送着去的?可到底是那灭了六国的千古一帝嬴王政,在自己儿子这,他似乎并不相信赢苏会窜逃,所以这次前往边疆,竟然是没有任何人的押送。 一匹枯瘦的老黄马,一个比老黄马还瘦,开心起来便会扯着那一嘴残缺不全牙齿的干瘦老头,一些冻得发硬能用来当凶器的干粮,一身干净的棉衣,一些盘缠,这便是赢苏所能带的所有东西。 没有军队的押送,没有百官的围观。他便这样安静的离开了这紫荆城,离开了这令人向往的皇宫。一时之间,不由得百感交集。 老头看着牵马的赢苏,哈哈笑道:“公子,快点,快点,再快点!” 赢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回身望去,紫荆城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摇了摇头,喘着粗气,笑骂道:“急什么急?要不你下来试试这雪地好不好走!” 老头张着嘴,刚要说些什么却不料一阵冷风吹来,灌了他一嘴,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惹人发笑:“泥嗦哈?” 赢苏牵着马,却是不敢停下一步,他迎风笑着答道:“窝嗦泥鸡神魔鸡,虾濑嘶嘶啊!” 两人迎风扯着怪调,笑的合不拢嘴,连带着身体也不再那么寒冷。 好在,风只是吹了一会,冷风一过,赢苏在停在原地,喘着气,咳嗽着,却是刚才笑岔了气。 老头看着自家公子咳嗽不止,哈哈哈哈大笑着,却没想到自己也是喉咙一痒,咳嗽起来! 两人相护指着,咳嗽不停,笑意也未停。若是让认识赢苏的人见着他,怕是会惊掉了一地眼珠子。什么时候,这个紫荆城里出了名的纨绔皇子,也能和这么一个干瘪瘦弱,笑起来便能露出那一嘴烂牙的老头如此相处?怕不是见了鬼了吧! 笑着笑着,赢苏浑身都酸软了。抬头望日,太阳不偏不倚挂在半空,已是晌午。太阳当空,大雪依旧,不得不说也是少见。太阳挂着是挂着,但却没有丝毫温度,不由得让人怀疑这太阳难道也是被冻得没了脾气? 赢苏好不容易才将笑意止住,他瞪了一眼马上的老头,嗔骂道:“别笑了!再笑还走不走了!” 老头本来笑意也已经止住,只是他一听赢苏这话一转过头,却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赢苏脸上一阵抖动,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只是可惜,终究是没有忍住。 两人一老一少,在这雪地里笑的合不拢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赢苏面色苍白,笑的脸皮都有些抽筋了。老头也是不好受,本就蜡黄的脸色更加蜡黄。 老头转过头,面色惊恐的看着赢苏,道:“公子,你别再笑了,再笑老奴怕是还没出京州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赢苏面色苍白,瞪了一眼老头,怒道:“你转过去!!!” 老头听声,立马把头转了过去,不敢再去惹自家公子发笑。以前笑起来感觉挺开心的啊,怎么这今天和中了邪一样,笑怕了,笑怕了! 歇息了好一会,赢苏终于将心底的笑意剔除出去。此地距离下一驿大概还有几十里地,估摸着傍晚应该可以到。时候也不早了,腹中也是有些饥渴,索性便在此地休整一会,吃食完了再走。 断定心思,嬴政对着马上老头道:“快点下来,吃些干粮,喝点酒暖暖身子再走。” 老头倒也是利索,听见吃饭了,一溜烟的翻身下马。 雪地柴火湿润,根本不是那火折子能够点得着的,再者说,若是贪食那一顿热食耽误了时间,夜晚赶不到下一驿,怕是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度过一晚了,他自己倒是还好,主要是这老头,万一交代在这里,这三千里远赴边疆的路上,那得多无趣啊。 此时,赢苏倒也没了那皇子儒雅风范,干脆和老头在这雪地里坐在雪上开始吃喝。 干粮冰硬,赢苏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咬下,再看那老头,却是直捧着那粗饼干粮,大口大口的吃着,丝毫没有影响。 赢苏摇了摇头,父皇怎么可能真的派一个普通人和自己走这三千里去那边疆?倒也应了一句话,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赢苏捧着冰硬的干粮,边啃着边问道:“老头,你叫什么名字?这一行三千里,我总不能一直叫你老头,老头的吧。” 老头吃完一块干粮,抱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嘿嘿笑着道:“叫我老韩就行了。” 赢苏默默点头。 吃食完了之后,收拾一番。老韩骑马,赢苏牵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老韩,你是高手吗?” “当然了!” “有多高?” 老韩一顿比划,将手比赢苏身高稍微落低一点。 “比公子稍微矮一点吧” 马,是干瘦老黄马。 老韩是那个笑起来便会露出一嘴烂牙的老韩。 赢苏,也应该还是那个赢苏吧。 两人,一马。 雪地里,留下了一地脚印和马蹄。 片刻便被掩盖了痕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三千里远赴边疆,佳人泪相思难言(2) 豫州。庆城。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夜了,家家户户年货也备得差不多了,但也还有些人家在忙碌着,想要让这一年一次的除夕夜过得有些滋味。 此时,陈晓生正在和陈乞安两人坐在院落中的凉亭内盘坐对弈。 陈晓生执着白子,轻描淡写就将陈乞安部下的陷阱给捅了个穿,陈乞安又一次落败。他并不意外,这已经是他这十几日以来落败的第三十二次。 三十二败,零胜。任谁在棋盘上输了几十局怕早已经没了和人对弈的信心。但他没有丝毫的气馁。虽说这十几日来一局都没有赢过,但从开始不过几个呼吸就落败到现在的能在陈晓生手下支撑一柱香的时间,他的棋艺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他对着陈晓生行礼,道:“老师棋艺高超,学生不敌。” 陈晓生摇了摇头,道:“你可知,为师这十几日以来,为师为何没有教你任何东西,只是让你和我在这棋盘上对弈?” 陈乞安摇头,道:“学生不知,请老师明示。” 陈晓生轻轻捏起一枚白子,目光灼灼,他道:“一来是观你心性,看你能否沉得住气,若是几日便没了耐心,为师也会教你,但终归不会用心,索性,你性子不错,倒也耐得住气,这一关倒也过了。” “二来,你说你之愿望是做那能领兵打仗,护佑万民的大将军。为将为帅,怎可不领兵征战?自然少不了那兵法谋略。棋盘,又何不像那战场?每一枚棋子都事关重要,一子落定便可断胜负。兵法谋略,就在这棋盘里。能学到多少,就看你悟性如何了。” 他示意陈乞安将自己扶起来,随后道:“今后,棋盘对弈,每日一局,若有何疑问对弈结束之后皆可提问。” 陈乞安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掺扶着陈晓生坐在了木轮椅上,小心推着陈晓生来到院内的一片空地前面。 有细雪缓缓飘落,这盈盈白雪间,陈晓生目光深邃,似乎想起了什么。 陈乞安安静的站在木轮椅后面,不敢打扰自己老师的思考。 良久,陈晓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了,连容貌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已亡人,终究是没能记得住只希望此世能够投胎投得一户平常人家吧,千万别再生在那帝王家里了。 他定了定神,出声道:“这些日子里,你和幼男关系如何了?” 陈乞安沉吟片刻,缓缓道:“水火不容。” 陈晓生点了点头,道:“她认为是你害死了她爷爷,这也无可厚非。但,终归是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你可得想办法化开她的心结。” 陈乞安点头道:“嗯。”虽是应声答应,可他却不由得生出一股子无力感。那小妮子,实在是太过倔强了,倔强的让人有些心疼。 陈晓生倒也看出了陈乞安心中的苦恼,他道:“再过两日就是除夕了,这些天来,你师娘东奔西顾,才寻得这一处落脚庭院,还要劳心照顾你我三人饮食起居,却是没有时间去为这除夕夜准备些年货。正巧,昨日也算是彻底在这安顿了下来,今日,你们三人就一起去买些东西,逛逛街,为新年筹备一番吧。” 陈乞安面露难色,道:“师傅,和师娘一同前去倒是无妨,可是若再加上幼男那小妮子” 陈晓生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为师心意已决,你要是让为师失望了,为师教你的时候可能会一不小心露一点东西的。” 陈乞安无奈,却也只能答应下来。他倒也看出来了,师傅只是想要让他和幼男那小妮子的关系能够相处的融洽一些,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想到小妮子那仇恨的眼睛,他心底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陈乞安怀着种种心思,将陈晓生推回房间。他本想扶着师傅躺下,却被陈晓生拒绝了。 陈晓生示意陈乞安将书架上上的一本书拿给他,随即道:“你先去找你师娘吧。” 陈乞安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退出师傅的房间之后,他却是有些踌躇。但终归是已经答应了师傅,况且他自己也并不想和小妮子关系太差,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师娘。 十三娘目光微敛,问道“宫商角徵羽,五音你可知晓?” 李幼男目光清冷,低头看着手中琵琶,轻声回道:“嗯。” 李幼男,也就是陈乞安从那客栈里救出来的说书人的小孙女。十三娘还记得十几日前,这小丫头醒过来后哭得撕心裂肺的场景。那几日里,小丫头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头痛哭。小丫头一连哭了三天,直到哭得那眼睛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才终于熬不住那困意睡了过去。 也幸好自家书生伤势没有那么严重了,再加上有陈乞安那小子在一旁侯着,她也才能抽出身来照顾这小丫头。 小丫头恶醒后也没有再哭,大概是是知晓了十三娘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沉默着吃完了十三娘端来的饭菜。待小丫头吃完后,十三娘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却也知晓了不少东西。 小丫头名叫李幼男,今年刚十三岁,本来是莽州人。父亲据说在她娘刚怀上她的时候就被北嬴朝廷征军入伍,只是留下了一个名字。她娘生她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家里也没有钱医治。在她三岁那年的时候,传来她父亲死在了战场上,她娘心衰力竭之下,也是撒手人寰,只留下她和爷爷相依为命。 琵琶是爷爷教她弹的,两人一起相依为命十余年,如今在人世的,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十三娘心疼之下,便让这小丫头也留了下来。小丫头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小丫头以前也是一个颇为开朗讨喜的孩子,只是可能因为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却也没了那么多的话语。 十几日相处下来,李幼男对陈晓生和十三娘倒是很尊敬,但对陈乞安却不那么友好。任谁也看得出那晶莹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对陈乞安是如何的仇恨。但她倒也没有要寻死觅活如何如何,也没有对陈乞安有任何举动。她只会冷冷的,带着仇恨的看着,却也什么都不做。 想到这里,十三娘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看着李幼男,轻声道:“既然知晓,那我也就不重新教你了。只是你弹琵琶的姿势和手势却是有些不对,后面再慢慢纠正吧。” 李幼男轻抚琵琶,点点头,“嗯。” 不得不说,这时的李幼男和当日那满身是血的小丫头简直判若两人。洗净满脸血污,褪去那一身旧衣裳,换上一身整洁的清绿褶裙让人眼前一亮。 她眼睛晶莹通透宛若黑宝石一般,秀气坚挺的鼻子,轻抿着的樱桃唇,配合着那一头宛若荧光瀑布的秀发,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十三娘本来想为李幼男扎两个羊角辫,但又想到这丫头年龄已经不小,自然不能扎那么稚气的头发。索性,干脆将小丫头头发整个盘起来,扎在脑后,更显得小丫头温婉贤淑。 十三娘从背后将李幼男抱在怀里,心疼的蹭了蹭她的小脸,笑道:“今日便不要再练琵琶了吧,陪我出去逛一逛,走一走,买些除夕夜的酒食,正好再给你买两身新衣裳。” 李幼男目光清澈,摇头道:“不用了,师傅你买的衣服已经够我穿很久了,用不了那么多的。” 十三娘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笑道:“傻丫头,多买几身换洗衣服还不好!” 李幼男再次摇头道:“幼男没了爷爷,已经没家可去了,若不是师傅收留,怕是早已经饿死街头,不敢要求太多。” 十三娘扯了扯李幼男面无表情的脸,无奈道:“幼男呀,笑一笑嘛,整天板着脸干嘛。” 李幼男依旧面无表情。 “好吧好吧,衣裳不买便不买,但年货还是要买的吧,不然这个除夕过得得多没有滋味。”十三娘将李幼男手中琵琶拿走放好,道:“我和你师丈两个人也很多年未过过除夕了,以往不曾在意,现今细想之下,却是多了些许遗憾。如今多了你们两个小家伙,怎么得也得操办一番,最起码不至于冷冷清清的,不是?” 李幼男乖巧的点头,轻声道:“幼男听师傅的。” 十三娘摸了摸李幼男的脑袋,拉着她便要出门,但细想之下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家书生。想来也是,先去和书生说一声,让安小子看着点吧。 断定心思,十三娘拉着李幼男出门向着陈晓生房间走去,却不料中途碰见了陈乞安。 陈乞安也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师娘,更没想到的是师娘竟然还带着幼男这丫头。但礼节终归是不能少的。 他对着十三娘行礼,然后将陈晓生的话梳理了一下,对着十三娘表明了来意。 李幼男深深看了一眼陈乞安,随后将目光撇向别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三千里远赴边疆,佳人泪相思难言(3)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陈乞安站在一旁,后背隐约有汗渗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怕的? 十三娘看了一眼李幼男,向着陈乞安问道:“你师父呢?” 陈乞安道:“方才和师傅在凉亭对弈完,刚扶师傅回房,这会应当在看书。” 十三娘点了点头,对于自家书生的性格也是极为了解,整日看书看书,真是不晓得那书里到底能看出些什么门道来。她道:“正好我和幼男要出去买点东西,既然你师傅让你也一起,那便跟着一起来吧,正好帮忙提东西。” 陈乞安点了点头,目光斜斜的瞥了一眼李幼男,却不料李幼男也正好看了过来,吓得他赶忙收回目光。 “不过你这面相却是不能出去。”十三娘盯着陈乞安看了一会,道:“朝廷的通缉令满大街都是,怕是出去很容易被人认出了,你先把这个戴上吧。”说罢,她走进房间翻找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了陈乞安。 陈乞安接过面具,按照十三娘教他的方法戴好,道:“师娘你看这样行了吗?” 十三娘上下盯着看了好一会,伸出手去将一些瑕疵给抚去,点了点头。 仔细看去,陈乞安原本的面貌早已经被掩盖在面具之下,连带着脸也肿胀了几分,要不是身材略显单薄,单看那张圆脸,说是一个小胖子都不为过。 三人收拾好,将大门锁上之后,便走向了市集。 寒冬腊月,路上难免行人稀少。也是,毕竟再有两天就是除夕夜,人们操劳了一年,也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行人少归少,但总归是有人的。毕竟,也不是每一户人家都衣食无忧。这不,那些富贵人家的丫鬟,奴才,老妈子也是在做着最后的筹备。 十三娘兜兜转转,却只买了些蔬菜。这几日里,卖肉的也少,好肉也是都被人买走了,剩下的成色差一点的,她也看不上,走了大半条街也没有找到一家看的过眼的。 她一转头,看向身后的李幼男,问道:“幼男,你可知道这附近哪里还有卖肉的吗?” 李幼男点了点头,道:“同人巷那边有一家,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十三娘点了点头,牵着李幼男的小手,示意陈乞安跟上。 陈乞安在后面提着一堆东西,只能无奈跟上。 看着前面的两道身影,他目光停留在李幼男身上,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总归,情况也没有太坏,应该还是有机会缓解的。 手中东西倒也不重,不过二三十斤的样子,他倒也还提得动。他一边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一边却也在打量着四周。 也是,许久未曾如此轻松过了吧。相较于几个月前,那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那为了一口水都费尽心思的日子,现在的生活,也太惬意了些。 “嗯?” 李幼男不经意间回头,看着身后的陈乞安目光在自己身上,她视而不见,自然的转过头去,好像没有发现一样。 她又何尝不知道,当日那种情况之下,这个少年还能够带着自己离开是多么大的情分,但只要她看见陈乞安,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夜,爷爷拼命带着她躲藏的时候,总会想起爷爷头颅落地鲜血喷了自己一脸的情景。 那血是那么热,那么烫,那么腥。 其实这十几日以来,她心中也早已经想得通透,说起来,陈乞安也可以算作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知道,这个现在叫陈乞安的少年,之前叫做方天赐。她更知道,师傅和师丈会让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留下来也是因为他。 其实那一天早上,她早就醒了,只不过是在装睡而已。她听到了师丈和陈乞安的对话,也知道了陈乞安的身份。她不知道的是师傅和师丈是没有发现她在装睡,又或者是发现了却没有在乎? 天晓得她在听到师丈说要陈乞安杀掉她,然后师丈才会收他为徒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 他终究是没有动手。 但,爷爷还是死了。哪怕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现在她的心里很复杂,一方面她想原谅陈乞安,一方面又想着爷爷的死。 但,终归是会原谅的吧。 李幼男心中叹了口气,她倒也不是那种会被仇恨遮蔽了双眼的人。经历了爷爷的死,她也像是一瞬间长大了好几岁。 爷爷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现在还不能原谅他,就先让他心里愧疚一阵子吧。 心中打定心思,李幼男目光幽幽,紧了紧牵着十三娘的手。 京州。七皇子府邸。负雪院。 嬴雪定定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飞雪久久无语。 皇弟走了,她自然知晓。 但她没有办法去送。 她嘴角勾着一抹讽刺的笑,却笑得那么苦涩。 什么北嬴?什么长公主?到头来不还是像条狗一样,被舒服在这一方院落内,寸步难移。 她目光移回书桌上,那写了几个字的书信现在还摆放在那里。每次一动笔,总会不由自主的泪落如雨,将那信纸都给打湿了。 但总归是要写下去的吧,就像之前那十八年一样。哦,不,再有两天就又是一年了吧。 十九年啊。我有多少个十九年 她执着笔,挥手研墨,泪却又一次流下。 罢了罢了,今日还是写不了,明日吧。 她将信纸收好,擦着泪,对自己说道。 明日吧。 裁缝铺里,十三娘拿着一件青衣问道:“幼男,这个颜色喜欢不喜欢?” 李幼男摇了摇头,道:“师傅,算了吧,有好多衣服了。” 十三娘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好说歹说也没用,正巧,看到一旁提着东西的陈乞安,她眼睛一亮,道:“乞安,过来。” 陈乞安摇了摇头道:“师娘,不用了。” 李幼男不要也就算了,陈乞安也不要,十三娘不由得有些气恼,她在两人头上一人敲了一下,道:“你们两个长本事了?!今天一人一件,不,两件,不然就不许吃晚饭!” 李幼男恨恨的看了一眼陈乞安。 陈乞安心中无奈,这是怎么扯上自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三千里远赴边疆,佳人泪相思难言(4) 十三娘心满意足从裁缝铺走了出来,她为书生挑了件赤红长衫,为自己也选了件颜色相同的褶裙,给两个小家伙一人挑了两件颜色不同的衣裳。 裁缝铺老板笑的合不拢嘴,两个小家伙却没那么开心,反倒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十三娘挑了挑眉头,道:“怎么?给你们买新衣裳还不开心了?可是颜色不喜欢?” 李幼男没有说话,倒是陈乞安沉吟了一会,开口道:“师娘眼光自然无可挑剔,也不是为这新衣裳不开心。”他看了一眼李幼男继续道:“只是我俩如今吃喝都由师傅师娘负担,如今再收了这衣裳,委实心里过意不去。” 十三娘倒是不以为意,她笑道:“放心,我和你师傅还不差那么点银子。”她目光转向李幼男问道:“幼男你也这样想?” 李幼男目光清澈,她看了一眼陈乞安,点了点头。 陈乞安摇头,道:“师傅师娘视钱财如粪土不假,但,我俩现今不仅拜入两位门下,受得两位倾囊相授,衣食住行也全凭两位负担,却在日常琐事上帮不上一点忙,实在是” 十三娘笑着摇头,道:“嗯既然你们两个这么说,那这样吧,如今,你们所有花销暂且算作你们欠下的,日后等你们有所作为了,再慢慢偿还,赊一还三,可否?” 李幼男目光一亮,点了点头。 陈乞安行礼,坚定回道:“可。” 十三娘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两个小家伙倒也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也还懂得知遇之恩的道理。她道:“先行回家吧,今晚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两个小家伙一愣,心中却不由得泛点酸水。 家吗? 十三娘在前面带头,李幼男紧随其后,陈乞安差了两三步才反应过来,紧随其后提着一大堆东西跟了上去。 这个家 挺好的。 回到院落中,陈乞安将一大堆东西放在了厨房中,随后起身走向了陈晓生的房间。 他轻轻敲响房门,本想待师傅应声后推门进去,却不料有人在里面将门给打开了。 仔细一看,却是李幼男。 李幼男微微侧开身来,示意陈乞安进来说话。 陈乞安倒也没有客气,径直走了进来。 身后李幼男轻轻将房门闭上,转身跟在陈乞安身后,来到陈晓生坐着的书桌前,和陈乞安并排站着,等待着陈晓生发话。 陈晓生将手中书籍放下,心中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他抬头望着眼前站着的两个小家伙,笑道:“回来了?” 两人点了点头。 陈晓生面色温和,向着李幼男问道:“幼男,你可曾识字?” 李幼男目光清澈,有些笨拙的学着陈乞安以前行礼的样子向着陈晓生行了一礼,道:“以前跟着爷爷说书,爷爷教授过一些,但识字不多。” 陈晓生点了点头,这但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他没有去问陈乞安如何,这根本没有必要。若是一个大儒的子嗣连字都不识,那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他沉吟片刻,向陈乞安道:“乞安,待除夕夜过了,为师会慢慢教你六义七论,君书,岁语,还有武功。这些东西,为师会教你一年,随后几年里,再逐一教你道藏,佛法,兵书,千机术,天匠演等等,你可有何疑问?” 陈乞安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目光火热。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全听师傅吩咐。” 陈晓生摇头,道:“你还缺一样东西。” 陈乞安疑问道:“缺一样东西?” 陈晓生目光转向李幼男,轻笑着说道:“还缺一个,能够和你一同论道的人。” 李幼男眼波流转,目光中却是有些惊愕,不曾知晓怎么话题突然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陈乞安同样愕然,也是没有想到。 陈晓生目光灼灼,向着李幼男问道:“幼男,你可愿,拜我为师?” 李幼男虽然不认识多少字,年纪也不大,但好在也是知道能够读书识字是多么金贵的机会。 现今天下,纸已经普及,但其昂贵的价格却依旧不是那寻常人家可以用得起的。再加上各种书籍孤本都是掌握在那些世家大族手中,普通人家,哪里可能有那读书认字的机会?怕是空活了一辈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吧。 她当即双膝跪下,将那雪白的额头轻轻叩在地板上,用着那清脆的声音道:“师傅在上,请受幼男一拜!” 陈晓生哈哈一笑,却手脚不便,只能虚扶一下,道:“先起身吧。” 现今,李幼男拜十三娘和陈晓生两人为师,却是可以都称两人为师了。 陈晓生对着李幼男点了点头,随后看向陈乞安,道:“如今算来,幼男这便是你师妹了。”他对着幼男道:“幼男,见过你师兄。” 陈乞安看着转过身的李幼男,不知为何,后背莫名有些阴凉。 李幼男转过身,目光流转着微波,行礼到:“师妹李幼男,见过师兄。” 陈乞安回礼道:“陈乞安,见过师妹。” 陈晓生点了点头,对着两人道:“现在你们也算是师兄妹了。从明日开始,对弈完后,你就去教你师妹认字。” 陈乞安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幼男,不禁有些头疼,他沉声道:“是!” 陈晓生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心口一阵疼痛,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吓得两人赶忙上前。 陈晓生摆了摆手,面色如常,他伸手接过李幼男递过来的手绢,将嘴角鲜血擦干净,目光冰冷。 陈乞安面色忧虑的问道:“师傅要不要请师娘过来?” 陈晓生挥了挥手,沉声道:“无妨,扶为师到床上,歇息一会便好。” 两人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是将陈晓生扶上了床。李幼男到底是女子,比之陈乞安倒是细心许多。她替陈晓生掖好被子,顺带着将那溅在书桌上的鲜血给擦干净。 陈晓生面色缓和了许多,他看着两人,道:“你们先出去吧,告诉你们师娘,晚饭时间,你们吃便是,不要打扰为师休息。” 两人忧心忡忡,却也只能走了出去。 屋内,陈晓生咳嗽几声,却也幸好没有鲜血吐出。 他目光幽幽,直直望着房梁,叹了口气。 岂因福祸避趋之 走出陈晓生房间的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但出奇的是,两人的方向却是一致,都是准备去找那正在厨房内筹备晚饭的十三娘。 显然,两人并不放心陈晓生一个人在房间内,但碍于他们弟子的身份,却又不得不听从师傅的话,只是无论如何,到底还是要告诉师娘一声的。 到底这院子也并不太大,从陈晓生书房到厨房,也不过就是十来个呼吸的时间。 十三娘看着两人一起走进厨房,不由得一愣,只是一天的时间,两人就已经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了? 却不料,陈乞安上来对着十三娘道:“师娘,师傅刚才吐血了,您,还是去看一看吧。” 十三娘一听,也顾不得锅中还煮着饭,她随手将那厨裙一脱扔在一旁,几个踏步就来到了陈晓生门前。 到底是夫妻,她也没有那种外人之间的生疏,推门便走了进来。 十三娘将门随手合上,赶忙来到床前,心疼道:“你怎么样了,相公。” 陈晓生看着闯进来的十三娘,不由得苦笑一声。那两个小家伙,到底还是没听他的。他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大碍,吐了口淤血罢了,大惊小怪的。” 十三娘沉默了。 来到这庆城也已经十几日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没有闲着,除了买了这院子和照顾三人的衣食之外,她也在城中打听了一遍,但皆是没有关于赵龙阳的丝毫消息。 那宏验堂的药倒也是灵,不过十来日的功夫,陈晓生咳嗽吐血的频率已经少了好多。但,灵验归灵验,光靠药物,可是没办法让那已经消失的内脏重生。 此时,她甚至升起了一种要不要将那宏验堂的顾大夫给绑过来,看看能不能为书生换心肺器脏?但这种念头却也不过是一时病急乱投医罢了。 更心换肺,活死人肉白骨。 这等称号放在一个人身上,分量得有多重? 但除了这赵龙阳之外,江湖之上,百年以来,再也没有人敢这样拥戴这样的名号。 更别提,这赵龙阳的名号可不是他自己封的,而是那些被他医治过的侠客豪杰们,这么称呼的! 陈晓生紧了紧握着十三娘的手,他自然明白自家娘子在想些什么,他摇了摇头,柔声道:“别找了,那赵龙阳要是如此轻易就能找到,那他不得被这偌大的江湖给烦死?况且,就算找到他了,也不一定会医我的。好在这药效果不错,应该再有几月便能够痊愈了。虽然失了那一身修为,可不还是有你吗?不必如此费神的。” 十三娘紧了紧自家书生的手,目光炯炯,沉声道:“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医好你的!” 她随即柔声道:“你先歇息吧,我去做饭,待会煎好药和饭菜一起帮你送过来。” 陈晓生心中无奈,却也知晓自家娘子的性子,只能点了点头。 十三娘帮陈晓生掖好被子,便走了出去。 此时,太阳高挂天空。大雪依旧。 她在心中对着自己道:我会找到办法医好你的。 一定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三千里远赴边疆,佳人泪相思难言(5) 自从嬴王政登基以来就实行宵禁,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解除宵禁。 除夕夜,作为每年为数不多没有宵禁的日子,千家万户自然是灯火通明。 不时有烟花在天空炸裂,四散成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朵,更是显得这新年气象十足。稍微富裕些的人家放着烟花,吃着酒肉高声阔谈。穷人家里,自然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锅里那并不可口的饭菜叹一口气,再转头望上一眼窗外的烟花,想想家里老婆孩子,心里头也算是有了干劲。 院落内。 隐约有细雪飘落。 陈晓生,十三娘,陈乞安,李幼男四人此刻围坐在一张放置大堂内的桌子上。 屋檐上,处处悬挂着红灯笼,那惨白的烛光透过红灯笼照亮着整个院落,光亮中间隐约散发着阵阵暖意。 院落内灯火通明,大堂内也是如此。 四周烛台上红晃晃的蜡烛,照亮着大堂内的每个角落,好似要将这屋内的黑暗给驱散,撕扯得分毫不剩。 陈晓生和十三娘分别坐在上座两侧,李幼男和陈乞安则是坐在两人对面。 十三娘和陈晓生早已经换上了前两天十三娘外出买来的赤红衣衫。蜡烛照映之下,更是显得红艳无比,像极了那新婚燕尔的婚服,处处显露着一股子新年的火热和热闹。 十几年以来,还从未如此过过这除夕吧? 思及此处,十三娘看着自家书生,不由得嘴角上扬。 只是可惜少了那凤冠霞帔,不然倒是和那新婚没什么两样了。 再看那座下的陈乞安和李幼男。 陈乞安一身青衫,湛青长袍裹在身上,那眉宇间属于儒门世家的气息却是淡了许多,反倒是有着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一双深邃幽瞳更是显得其整个人气质有种落落大方的感觉。 李幼男上身穿着一件雪白棉袍,下身幽绿褶裙,头发则是清爽盘卷在脑后,整个人显得温婉至极。那一双宛若黑宝石一般的眸子,闪烁着晶莹光点。让人有种想要沉溺在其中的感觉。 圆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六菜两汤,鸡鸭鱼肉俱全,不可谓不丰盛。 好在李幼男和陈乞安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太过吃惊。 这些日子以来,每顿饭都是四菜一汤,两人早已经习以为常。但就这些吃食,搁在寻常人家,哪里可能吃得这么丰盛?怕是这庆城县太爷家里也不过如此吧。 十三娘看着一桌子人没有一个动筷子的,不由得朝着书生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说话。不然这一桌子她忙前忙后做出来的菜不就浪费了吗? 那宏验堂的大夫配的药,到底是对得起那一副药五两银子的价钱,不过是吃了十几副药,陈晓生已经能够勉强不用别人搀扶,自己站起来了。 陈晓生缓缓起身,清了清嗓子,道:“乞安,幼男,在为师门下可曾习惯?” 李幼男目光柔和,起身行礼到:“幼男如今举目无亲,幸得师傅师娘收留,不敢挑剔。” 陈乞安也赶忙行礼道:“乞安数日来得师傅指点,收获颇丰,自然习惯。” 陈晓生点了点头,将一旁放着的酒壶拿了出来,替四人一人满上一杯,笑道:“习惯便好,以往除夕都是为师和你们师娘两个人过,终归是少了些人气,现今多了你们两个,也是热闹。除夕一过,便又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年,为师希望你们不要懈怠,能够精业治学,奋发图强!” 说罢,他便一口将杯中黄酒饮尽,坐了下来。 十三娘端起酒杯,笑道:“师娘没你们师傅那么多文墨,就祝乞安学业有成,祝幼男越来越漂亮吧。”,她将杯中酒掩嘴饮完,笑着坐了下来。 李幼男耳根微微泛红,竟然罕见的笑了。她跪下,对着陈晓生和十三娘两人磕了一个响头,笑道:“幼男给师傅师娘拜年!祝师娘越来越漂亮,祝师傅身体早日痊愈。”,她起身,笑着将那黄酒饮完。预料中的辛辣味却是丁点都没有,反倒是有着一股子酸甜的味道。 这一笑,竟是让陈乞安有片刻的失神。 但好在,他立马就反应了过来,也是跪下磕了一个响头,道:“乞安定将不负师傅师娘期望!祝师娘越来越年轻,祝师傅早日康复!”他举杯将黄酒饮完,又伸手提起酒壶替着四人满上,才缓缓坐下。 “呜哈呜哈~” 白狐儿在一旁跳来跳去,倒是让四人一愣。 “得得得,少不了你的!”十三娘掩嘴轻笑,推了推脚下盆中的一盆肉食。 白狐儿看见肉食先是围着十三娘和陈晓生转了一圈,蹭了蹭两人的裤脚。紧接着又是跑到陈乞安和李幼男面前,伸出前爪拍了拍两人的裤脚,一副跟着我混有肉吃的样子,惹得四人一阵发笑。 推杯又换盏,早已经不知酒过几巡。 桌上残骸早已经退去。 细雪飞落当中,满院红烛之下。 十三娘持剑轻舞。 陈晓生盘坐在大堂门槛上,古筝横放在腿上,轻抚着。 李幼男弹着一手娟秀琵琶,静靠在大堂门柱上。 另一边门柱上,陈乞安手中横着一柄竹萧,吹奏着。 红烛,古筝,抚琴客。 灯火,琵琶,万家笙。 银月,竹萧,映霜寒。 细雪,长剑,红袖舞。 远处,一抹烟火炸裂开来,散漫在整个天空。 开得烂漫。 京州。上郡。荒野。 赢苏扯着粗气,一屁股瘫坐在雪地上,骂道:“老韩!这次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老韩一溜烟的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赶忙来到赢苏面前。他张着那一嘴烂牙,笑道:“公子,信我的,准没错!前面,绝对就在前面!在稍微走一点点就到了,肯定会有城池的!” 赢苏瘫坐在雪上,一动也不想动,“还在前面?!这一路上你都说了十几个前面了,鬼才信你的话!要不是你非要抓兔子,怎么可能走岔路!” “霍~公子,那兔子好吃吗?!”老韩张着嘴嘿嘿笑道。 赢苏砸了咂嘴,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七皇子,现在想起来那只兔子还是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但随即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呵骂道:“还不是被你吃了大半!” “哎,公子,这话可不能这样说!兔子是老韩我抓到的,能分给你一些已经够义气的了!”老韩砸了咂嘴,显然还是在怀念那久违的荤腥味。 赢苏一听这话,顿时吹胡子瞪眼。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奴才?让主人牵马不说,就连吃食也要抢?!难不成这人是父皇派来专门作难自己的?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赢苏转头还要再骂,却见老韩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后。他不由得转过头去,这一看却是再也离不开眼睛了。 隔着老远,隐约能够看见微弱的火光在天空炸裂开来。 赢苏翻身上马,好让自己能够稍微站得高一点,看得清楚一些。 寒风中,那一抹在天空炸裂的烟火,是那么的好看。让咱们七皇子殿下都不由得瞪直了眼睛,“娘咧,以前咋没发现这烟花这么好看呢” “公子,快走啊,快走啊,有烟花不就是到城池了吗?!”老韩在马下咋咋呼呼的喊着。 赢苏这才回过神来。 是啊,有烟花就有城池!有城池就有人啊! 想到这里,他眼神突然一亮,满脸兴奋。 “还在等什么啊,公子!快下马啊!” 赢苏不由得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老韩,道:“知道了,就你话多!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碰上你这么个奴才!” 老韩也不恼,只是张着嘴哈哈笑着。 飞雪中。黑夜里。 一个瘦弱的身影牵着一匹枯瘦的老黄马,在这雪地中一步一步踏出一个个脚印。 马背上。 一嘴烂牙的老头子,笑的合不拢嘴。 京州。七皇子府邸。负雪院。 嬴雪静站在窗口,抬头望着那满天的烟火,泪眼朦胧。 她孤身一人,没有饮酒,没有吃食,没有陪伴,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十九年了啊” 有泪珠滚落,她凄惨的笑着,笑的让人心碎。 也幸好,是最后一年了吧。 她对自己说。 嬴雪起身,从枕下取出那封一个字也写不下去的书信,铺在书桌上。 浓墨渲染,泪珠滴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砚台里。 十九年了。 她提笔想着,想着这十九年,想着那句让自己等了十九年的我娶你,想着他已经娶妻。 终究。 是没有可以写的了。 她起身,泪水依旧,笑得惨白。 嬴雪掀开枕头,整整齐齐十八封书信摆在下面。 如今,这是第十九封。 每一封信,都是她对那人的思念。 每一封信,都坚信那人会来娶她。 每一封信,都是她一整年的年华。 每一封信,都是她在苦等的证明。 只是如今,再也没有写下去的必要了。 她闭起眼睛,却怎么都收不住那滚落的泪珠。 嬴雪无声的哭着,将头埋在那十九封书信里,也将心,埋在了那浪费的十九年生命里。 偌大的北嬴,没有人知道,在这么一座府邸里,一个美得倾国倾城的女子,哭得撕心裂肺,却没有出声。 雪依旧在下。 城中一切的热闹与嘈杂,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第十九封信。 一个字也没有。 紫禁城。皇宫内。金銮殿。 嬴政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清冷。他歪着头,用右手支撑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封书信。这似乎就是他思虑的原因。 此时,紫荆城中,万家灯火通明,唯独这金銮殿漆黑一片。 寡人? 寡人也! 嬴政突然笑了,他右手一挥,只说了一个字。 “准!” 从今往后。 北嬴少了一位没人知晓的长公主。 普陀寺多了一位看破红尘的丘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赵龙阳重出江湖,十三娘剑指流殊(1) 杀死你的是谁? 是我? 又或者是你自己? 深夜。宏验堂。 顾惜朝端着酒盅深深饮了一口,目光灼灼,对着桌子另一边笑道:“怎么?可是不敢喝我的酒?” 屋内一根蜡烛也没有点,深邃的黑暗隐藏着两人的面容,让人看不清长相。 “雨水的酒,试问天下敢喝的又有几人?”顾惜朝对面的黑影冷声回道。 顾惜朝听闻不由得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惊蛰啊惊蛰!这可不像你啊!哪怕是这天底下所有人都怕!你也不应该怕的!” 惊蛰无动于衷。 顾惜朝见惊蛰不说话,也不再问,只是自顾自的饮着酒。 窗外。皎月高挂,飞雪依旧。 顾惜朝笑眯眯的捏着一个包子,对着惊蛰道:“吃个包子?” “人肉包子,也就只有你吃的下去。” 顾惜朝叹了口气,想动手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打不过惊蛰,只能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将怨气发在包子身上。 “酒也不喝,包子也不吃,那你来我这小庙干什么?总不至于是来看我的吧!”顾惜朝吃着包子,含糊的说道。 惊蛰转过头来,空洞的双眼直直盯着顾惜朝,冷声道:“密令,北嬴七皇子被发配边疆,女王令你即刻前往,协助清明途中将其处理掉。” 顾惜朝几口将嘴里的包子嚼碎咽下,笑道:“可我的事还没完。” 惊蛰即刻起身,丝毫不愿意逗留片刻,“与我无关,我只负责传令。” 顾惜朝翘着腿,盯着惊蛰的背影,目光闪烁,道:“再给我三个月时间。” 惊蛰听闻,猛的转身冷声道:“你想抗令?” 顾惜朝歪着头,嘿嘿笑道:“那又如何?” “难不成你想杀了我?” “就像你准备对白露做的事情一样?” 惊蛰突然沉默了。 “白露已经叛出二十四节气使!他知道的太多了!” 顾惜朝嘲讽的笑着,“那又如何?这样,他就不是你师傅了?” 惊蛰深深的看了一眼顾惜朝,仿佛要将他的容貌刻印在脑海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出,消失在黑夜里。 “别让我替你收尸。” 皎月荧光下。宏验堂漆黑一片。 顾惜朝在座位上哈哈大笑,竟落下几滴眼泪来。他低头惊愕的看着手背上的泪水,连连摇头,“太晚了,真的太晚了,惊蛰。” 他仰头看着那皎月,呢喃道:“我已经没有回头路。” 赵龙阳嘿嘿笑着,“可你也不想回头,不是吗?” 顾惜朝反讽道:“你会给我回头的机会?” 赵龙阳连连摇头。他控制着身体从桌上捏起一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入口,微酸。就像是放置了许久,已经发霉的腐肉,难以下咽。 “哪怕是到了现在,你还以为是我想做?”他咀嚼着包子,强咽了下去,眼中冷厉至极,“不放过你的,真的是我吗?” 顾惜朝冷笑着,并不答话。 赵龙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要听听吗?听听我的故事?又或者你的故事?” 顾惜朝冷声道:“讲!” “二十年前,嬴政登基不久,皇后得了一场大病。我因为医术出名,被诏进宫医治皇后。可等我刚见到皇后的时候,她已经病死在床上。我手脚冰凉,心中有苦难言,正想去领死之时,却不料有人刺杀嬴政。宫中防卫松散,我侥幸逃出生天。不过半月,天下便到贴满了我的通缉令。无奈之下,我只能四处躲藏。油尽灯枯的时候,我昏迷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身处在一处床榻之上。有人救了我,我本应该感恩戴德,可当我发现那户救我的人家领着官兵进来的时候,我害怕了。医毒本是一家,我用毒杀了这户人家,却不料有人目睹了这一切。毒药太少了,之前早已经用完了。所以,我便提着刀,屠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火焰烧灼着小村庄,热浪滚滚。我发现了两个藏起来的小家伙,两个不过两三岁的小孩子,应该不可能记住这一切。我一时心软,收他们为徒。在那之后,我换了面皮,找了个偏远的地方,悉心教导他们医术,一晃,便过去了十几年。” 顾惜朝眼睛通红,喘着粗气,愤怒的说道:“不要再说了!” 赵龙阳好像没有看到顾惜朝是如何的愤怒,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药毒本是一家,小女孩学会了我一身医术,小男孩却无师自通,从医术中领悟了那毒功!两人都已经长成十几岁大的孩子,平日里眉目传情,我也都看在眼里。可我没想到的是,小男孩当年已经记事了,他知道了我所做的一切。” “我死了,死在了小男孩的手里。小女孩目睹了我被杀死的全程,她红着双眼,逃走了。后来小男孩找到了她,可无论什么解释都太过苍白了。两人反目成仇,直到今天。” 顾惜朝红着眼睛,气喘如牛,一拳将桌子砸得粉碎!包子在地上滚落到他脚下,被他狠狠踩成一团! “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你杀我父母,你屠我村庄,哪怕是为师为父又如何?!你该死!你活该!” 赵龙阳神情自若,淡然道:“是啊,赵龙阳该死,也已经死了。那我算什么?”他唇角翘着一个嘲讽的弧度,道:“赵龙阳是死了,可他在你心里呢?死了?还是没死!” 顾惜朝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神色慌乱,“你胡说!我已经杀了他了,我已经杀了他了,他已经死了!!!” 赵龙阳摇头,叹了口气,“是啊,你已经杀了赵龙阳。” “可你也杀了自己啊” “我,不过是因为你杀了赵龙阳,心神分裂之下诞生的一个傀儡罢了。” 顾惜朝面色惨白,瞳孔散乱无神。 赵龙阳叹了口气,拖动自己的意念,将属于顾惜朝的意念吞并。 没有丝毫的反抗。 片刻之后,赵龙阳控制着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微抿着双唇,眼神淡然,看也不看这一地狼藉。 杀了你的是谁? 是我? 又或者你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赵龙阳重出江湖,十三娘剑指流殊(2) 正月二十九。 这一日,江湖之上竟传出一则消息。 已经退出江湖,归隐十几年的肉白骨赵龙阳,重出江湖! 这一消息一经传出,江湖上便是风起云涌。 偌大江湖之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因为各种原由起了争端。技高一筹的,又或是幸运一些的,伤势不重,找个江湖郎中又或者在那朝廷开的各种药堂里便治好了。可那些略逊一筹的,又或者是不太幸运的,受的伤可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治好的。 除此之外,江湖中人,哪人修炼是一帆风顺的?习武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眼瞅着就能突破品级,成为更强的高手,看到别样的风景,又有几人舍得自己这修习十几载的一身功力倒退,前功尽弃? 暗伤,自然也是在这途中落了下来。 若是没有个伤口暗伤的,那便根本不算是江湖中人。而那受了伤的,练功留下暗伤的,平日里没有地方去解决,站在突然站出来的赵龙阳,无异于那黑暗中的曙光一般耀眼。 有无数江湖中人风尘仆仆,从各州郡奔袭而来。目标直指那位于豫州汉中的一座城池。 庆城。 庆城郊外几十里处,一座低矮的小茅屋内。 简陋的小茅屋里并没有太多东西,一张略显陈旧的木桌,两张芦苇编制而成的椅子,一张只容得下一人栖身的床板。其余角落则是四处放置着一些瓶瓶罐罐,空气中充满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 木桌上放着一个茶壶,隐约冒着热气。两杯明显是刚刚倒好的茶水缥缈着热雾,椅子上,静坐的两人目光对视而上。 赵龙阳轻抿了一口杯中清茶,他面容平淡,向着对面问道:“阁下是?” 十三娘目光灼灼。她万万没想到,这给书生配药两个月的顾惜朝,顾大夫竟然就是赵龙阳!若是早知道,想必书生的伤也就可以治好了吧!她道:“梅花十三!” 赵龙阳恍若未闻,好似不知晓十三娘在这江湖之上到底有多大的名气一般。他指了指十三娘面前飘着热气的茶杯,道:“喝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十三娘总感觉赵龙阳变化好大,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但又想到之前赵龙阳也是处在朝廷的通缉之下,只当之前那副样子全是伪装起来的。 书生的伤已经快要愈合,若是再不尽快医治,更换器脏,怕是那一身楼台境的修为就此再也不能动用半分。她又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呢? 十三娘摇了摇头道:“茶是好茶,但在下有要事相求于阁下,只希望阁下能够不吝援手!” 赵龙阳目光微敛,看也不看十三娘,再次端着茶杯饮了一口,道:“要事?有多紧要?来找我的每个人都这样说,我便每个都要帮了?”他摇头道:“不急。先喝茶。喝完再谈。” 现今,自家书生一身功力都要倚仗这赵龙阳能否医治,若是因为这些小事,闹出了矛盾,赵龙阳不肯医治书生,那该如何是好?这些有着看家本领的人,总归是会有些臭毛病的吧。现今有求于人,自然不可太过放肆。 十三娘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对着赵龙阳发火,只能心中暗自说道,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能扯着嘴角强颜欢笑,细细品着赵龙阳冲泡的茶水。 入口,微苦,带着丝丝药草的味道。有些像那久违的梅花花茶。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十三娘将茶杯放下,安奈下心中的目的,轻声道:“赵大夫归隐已经好些年了,此次重出江湖可是有麻烦缠身?” 赵龙阳轻轻将茶杯放下,却没有回答十三娘的问题,反而是问道:“茶如何?” 十三娘一愣,随即回道:“味微苦,随后却由苦转甜,是值得细品的好茶。” 赵龙阳却摇了摇头,“此茶,我取名幻思茶。茶叶只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茶叶,我在其中加了好些草药,可以使人想起最难以忘怀的味道。”他目光转向十三娘道:“你说的不错,此次重出江湖我确有要事,不过不是因为仇家寻仇之类,只是为了我完成我一桩心愿罢了。” 十三娘目光一亮,赶忙问道:“可有在下能够帮得上的地方?若是在下助先生完成心愿,先生可否不吝援手,救治我家相公?!” 赵龙阳自然是已经知道十三娘所说的相公是谁,普天之下,除了那添香公子陈晓生,还有谁配得上红袖十三娘称那一声相公?他轻笑道:“你之前抓的药也是为了你家相公吧。” 十三娘点了点头,轻声道:“确实是为我家相公所配。但当日我等身受重伤,不宜透露太多,所以我将其伤势说轻了。”她犹豫着道:“我家相公与曹化淳演武台一战罡气入体,胸口处更是被其罡气所伤,伤及器脏。破洞三寸,血肉全无!” 十三娘目光灼灼,问道:“敢问先生,如此,可否医治?” 十三娘面色凝重,赵龙阳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他道:“之前我所配之药便已经生效,相信再生血肉也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但血肉可重生,器脏却不可,想必十三娘此次前来,是为了陈晓生器脏一事。想要我为其更换器脏。” 十三娘点了点头,目光如炬,只等赵龙阳一句答复。 赵龙阳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轻声道:“此事不难。”但还未等十三娘高兴,他便继续道:“但想必十三娘也曾听过我赵龙阳的规矩。” 十三娘点头,凝声道:“杀一人,救一人。” 赵龙阳抿可口茶,似乎在回味什么味道,他点了点头,问道:“可否?” 十三娘狠狠点头,目中具是坚定之色。杀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却能够救自家书生一命,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她当即沉声问道:“杀谁?” 赵龙阳轻转着茶杯,笑道:“广阳郡,御龙城,细雨医仙——苏红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赵龙阳重出江湖,十三娘剑指流殊(3) 茅屋内一时竟是安静了下来。 十三娘目光微冷,竟是没想到这赵龙阳会说出要杀这样的一个人。 细雨医仙,苏红嫣? 谁人不知,苏红嫣是流殊剑阁的剑仙白长亭的妻子?而那白长亭更是现今剑阁之主?! 固然,白长亭生在流殊剑阁这等令天下人羡慕的习武圣地,却没得半点修为让人不由得有些惋惜,但流殊剑阁这四个字,本身所具有的意义就不由得人不重视。 似乎数月前,有个剑阁的小子来让自己和他们老祖宗双修? 十三娘记不太清了。她对死了的人从来不会有太多的记性,因为那根本没有丝毫的必要。 赵龙阳转着茶杯,平淡道:“怎么,十三娘可是不敢去?那也恕在下” 十三娘冷笑道:“这个买卖就这样说定了!我替你杀了苏红嫣,你医好我相公,如何?!” 岂料,十三娘已经答应了,赵龙阳却摇了摇头,道:“只你我二人哪怕是去得那流殊剑阁又如何?势单力薄,终究成不了事。怕是还没杀得了苏红嫣,就已经死在了剑阁。” 十三娘点了点头,也知道此事只有赵龙阳和她两个人显然是成不了的。偌大剑阁,仅摆在明面上的楼台境老祖宗慕容离,就是一种威慑,更不论那暗中到底藏匿着多少的铸意境强者和一品高手。 蚁多咬死象,这个道理除了传说中那陆地神仙一般的清虚境强者可以无视之外,其他的境界怎么也得掂量着点。 虽然现在十三娘也步入了楼台境,可到底也是初入,怎么可能比得了那早已经封得七窍成就玲珑心,登上楼台顶峰的慕容离? 十三娘冷笑道:“原来你放出自己重出江湖的消息,就是为了吸引这天下江湖高手来替你卖命?” 赵龙阳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将手中杯子高高抛起。杯子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稳稳当当落在了桌面上,杯口向着桌面。他道:“是,也不是。一则,为了吸引江湖高手前来,二来算了,不说也罢。” 十三娘目光微闪,道:“那现在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 赵龙阳没有答话,示意十三娘跟着他走出茅屋。 客随主便,虽然摸不着赵龙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十三娘还是跟着赵龙阳走了出去。 茅屋外,冷风凄凄。 哪怕是已经过了除夕快一个月了,大雪依旧是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反倒是越下越大。这个冬天,也太过漫长了些,让人不由得想起那春天的温和,夏天的灼热,秋天的凉爽。 十三娘紧了紧脖子上围着的貂绒围脖,跟着赵龙阳来到茅屋后面,目光却看向了赵龙阳指着的那个方向。 飞雪之中,一个男人静静的坐在雪地上,浑身上下已经被积雪覆盖。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 他头发被发髻束起,眉目间隐约有寒霜凝滞,薄唇轻抿着,没有丝毫的血色。一头墨发已经被雪盖成了白色。 他坚挺着脊梁,双手持着一只通体翠绿的玉箫横放在膝盖上,笔直的盘坐在地上。 他目光如雪平静无波,直视着眼前一片荒芜尽是积雪的平原。 孤傲。 十三娘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 那清冷的仿佛不属于人间的默然,那凄冷的刺骨的寒风,那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神。不知为何,有种让人心悸的感觉。 十三娘看着这盘坐在雪地里的孤傲男子,脑海里却没有一人可以对的上号的。她瞥向赵龙阳轻声问道:“他是?” 赵龙阳眼神在孤傲男子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并没有回答十三娘的提问。他只是轻声道:“狂风起,绝息弦,乘风唱罢醉无言。” 十三娘瞪大了双眼,猛的转向孤傲男子,嘴里却不由自主的顺着赵龙阳的话,喃喃说道:“为求一朝云扬遍,风渡人影剑渡天!” 青笛一曲风卷天, 尔等岂能入我眼? 屠龙何需二两酒, 只凭自身三尺剑。 剑斩仙,步踏前, 清风已过自流连。 寒霜雪,弹指间, 长剑掠过皆等闲。 狂风起,绝息弦, 乘风唱罢醉无言。 为求一朝云扬遍, 风渡人影剑渡天! “怎么可能会是他”十三娘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她重重的看了一眼赵龙阳,心中却不由得升起几分忧虑之色。 武评第三,剑渡天,燕云惊先! 赵龙阳看着十三娘轻笑道:“若是十三娘怕了,便可以回去了。这一路不知多少风险,若是一不小心折损在半路上,陈晓生怕是要取了赵某这项上人头了。” 十三娘娇笑道:“怕?十三娘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令人心惊胆颤的事,可幸好之前有我家相公力挽狂澜,便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她虽是笑着,目光却冰冷的可怕,“可如今,我家相公出了事,怎么算也该轮到我这个娘子来替他挡一挡灾,消一消难了吧。” 赵龙阳听闻顿时哈哈大笑,赞赏道:“人生若得十三娘此妻,夫复何求啊!” 突然之间,寒风肆虐。 一时之间,狂风席卷着飞雪向着三人面门而来。 十三娘和赵龙阳到底是武功高强之辈,顿时将罡气注入脚下稳住身形,身前更是撑起了罡气抵挡风雪。 可那风雪之中的燕云惊先并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任由着风雪袭过他,面无表情。 不知是抽了风还是怎么的,本以为只是掠过的一阵强风罢了,却没曾想这阵寒风声势越来越浩大,经由掠过的飞雪,竟可以隐约看见风的雏形! 燕云惊先那平淡的目光中终于是泛起了一丝波澜,且随着风势越大,波涛渐涌! 一股无形的气场四散了开来,十三娘和赵龙阳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燕云惊先,成名于二十年前,初出江湖不过十岁便已经达到了一品高手的修为。随后又五年,更是一举突破一品,熔铸武意,成就铸意境!而这个时候,他仅仅只有十五岁!又五年,当燕云惊先二十岁的时候,他已经破开心障,直登楼台!二十岁的楼台境,任谁听见怕都是要惊掉了一地下巴。 如今距离燕云惊先登上楼台已经过去了十年,没人知道他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有人猜测,他可能已经突破了铸意境,达到了那陆地神仙一般的清虚境,也有人说不可能,再怎么样,前面几层境界倒还好说,可那清虚境无论如何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够突破得了的。 君不见,天下楼台数十人,可清虚境只有几人? 一个!只有一个!只有那唯一的一个! 而那唯一的一位清虚境,便是那天下武林奉若神人的剑神! 梅花山庄庄主! 可此刻,十三娘和赵龙阳心中却只剩下了震惊。 燕云惊先要步入清虚了! 寒风席卷,燕云惊先竟凌空盘坐缓缓上升着! 本来只是缥缈着细雪的天空倒还算晴朗,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天地之间整个换了颜色! 天空阴沉无比,隐约有雷霆闪烁在其间,风势越来越大,茅草屋早已经被整个掀飞,不知去向。就连十三娘和赵龙阳也不得不拼尽全身力道才能在这等令人窒息的狂风中站稳身形。 雪,变成黑色了。 那一道盘坐在半空中的身影越加孤独起来。他缓缓将萧放在唇边,一开口,便令这天地雄威仿若发了怒一般,肆无忌惮! 寒风夹杂着漆黑色的雪花形成了龙卷,呼啸着撕裂着周围一切胆敢进入的他们范围的东西。 萧声凄凉,宛若送葬,让人心里一紧,痛得话也说不出来。 十三娘和赵龙阳更是惊恐,此时,那黑色龙卷距离他们两人不过几十丈的距离,那致命的吸引力在和他们的罡气撕扯着,争夺着身体的去向。 人力,又怎么可能胜得了天威? 两人心里明白,此地是万万不能再待了,若是再逗留片刻,别说去那流殊剑阁如何如何了,怕是要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顿时,两人拼命压榨着丹田中的真气,拔出兵器,在那雪地里攀越着奔袭十几里开外! 两人站定身形,再去看那龙卷之中,只有一个模糊的黑点,和那十几里外都能够听得见的滚雷声! 天在发怒,地在咆哮。 这等只是余威就让两人拼尽全力的天地之威,不敢相信,燕云惊先到底是有多强才能够在那种恐怖的地方如入无人之境! 龙卷包围着燕云惊先,黑云在他头顶聚拢,雷霆也已经在酝酿之中! 燕云惊先仿若不觉,只是凌空盘坐着,吹着萧。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庆城。刚与陈乞安对弈完的陈晓生面色一变,扭头看向那阵阵天威传来的地方。 梅花山庄。密室内,梅花山庄庄主盘坐在蒲团上,一柄森寒雪白的长剑横放在他的双膝上。突然,他紧闭的双目睁了开来,闪过一道闭眼寒光! 莽州。渔阳郡。荒野之处的一根枯木上,孟雁起刚抓到一只肥硕的兔子,还没来得及点火,那空洞的双眼却是一转,直直望向了豫州。 京州。雁门郡。一座简陋的山洞内。奔波了好几天都没见到城池的赢苏瘫在地上沉沉睡着,倚靠着老黄马的老韩揉了揉朦胧的眼神,打了个哈切。 雁门郡。护龙城。正在棋楼内笑呵呵和别人对弈的杨晋安突然转头望向豫州,眼中充满了艳羡的神色。 湘州。广阳郡。流殊剑阁禁地。正在女一子身上忙活着的慕容离突然停下动作,看着那豫州的位置,久久无语。 南理。一位不过二十七八的冷面男子抬头望向北嬴看了几眼,并无太多神情。他目光重新锁定在前面嬉笑着在那闹巷中蹦蹦跳跳的女子,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赵龙阳重出江湖,十三娘剑指流殊(4) 狂风飞卷,黑云弥漫,雷霆涌动! 漆黑色的龙卷当中,萧声早已停下。 燕云惊先目光清冷,仰头望天,直视着那在乌黑云层中不断翻滚的雷霆。 凄猎寒风撕扯着他的身体,却不能够让他动摇分毫。 玉箫被他收了起来。 一柄朴实无华,甚至是有着锈迹的缺口铁剑被他握在手中,直指头顶那煌煌天威! 衣衫被狂风卷得咧咧作响,一头墨发也被吹散开来,随风舞动着! 酝酿着雷霆的黑云越加厚重,燕云惊先神情冷漠。 天威,也不过尔尔? 仿佛是知晓了燕云惊先心中所想,瞬息之间,一道丈宽雷霆从那翻滚黑云当中激射而出,直指这雷霆下渺小无比的人影! 天地之间。 那一道微如尘埃的身影分毫不动,任由雷霆席卷而来,竟是没有丝毫退避的想法! 燕云惊先伸手一探,缺口铁剑夹杂着罡气与雷霆碰撞在一起,叫那龙卷都有了片刻停顿! 雷与剑相交,燕云惊先神色不变,倒是那摧枯拉朽的万钧雷电,先一步消声灭迹! 怒了! 天真的怒了! 不过是区区凡人,不过是区区凡人而已!竟能抵得住天威?! “傲雪独寒,我巍然不动。” “世俗说法,我不屑辨之。” “千帆所指,我饮酒笑之。” “伯仲常有,挚友难寻!” 他眼中精光乍现,嘴角更是勾起这人生三十载以来从未有过的笑容。 燕云惊先对着身前一躬身,朗声道:“萧兄,一路好走呐!!!” 雷霆之下,隐约一个模糊的身影凌空站在燕云惊先对面,叹着气,摇头苦笑。 轰隆隆!!! 一道照亮天际,粗数十丈的闪电,从那滚滚黑云当中倾泻而下,势要将这藐视天威的凡人从天地间抹去! “我有一剑!可斩这世间不公!”燕云惊先摇头晃脑,随手刺出一剑,便叫这声势浩大的雷电消散得一点不剩! 黑云继续翻滚,连往日高不可攀的天际此刻也似乎变得触手可及。 燕云惊先并不满足,仿佛是觉得这满天黑云太过碍眼,他凌空而立,倾斜着身子,向天一探! “我有一剑!可屠这九天上仙!” 一剑祭出,便叫那满天黑云烟消云散! “我有一剑!可兴这九州万民!” 一剑霜寒,黑龙卷顷刻消声灭迹! “我有一剑!定替天行道!” 刹那间! 冰雪消融!燕雀争鸣!草木生绿!蝴蝶竞飞! 一朵又一朵蓝茱开便山川四野,就连久违的太阳都单独照下一束光打在燕云惊先身上! 十三娘和赵龙阳互相对视一眼,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试问天下哪般人物能让草木生绿,燕雀争鸣? 试问天下哪般人物能让冰雪消融,寒冬转春? 试问天下哪般人物能让诸天齐贺,万般来朝? 这就是清虚境吗? 好在,震惊归震惊,两人倒也没有忘记祝贺。 两人飞纵之间赶到附近。 只见遍地蓝茱青草之上,燕云惊先背对着两人,静坐着。 两人恭敬的抱拳祝贺道:“十三娘(赵龙阳)恭祝燕云前辈踏破楼台步入清虚境!” 江湖之上,想要赢得别人的尊敬靠的不是年龄,而是实力!哪怕你年岁再高,遇见了武功强你一筹,境界高你一层的高手,称一声前辈总归是不吃亏的。 面对两人的恭贺,燕云惊先反而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他摇了摇头,道:“哪里是什么清虚,半步清虚罢了。” 两人又是一惊,半步清虚?半步清虚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燕云惊先转过身看了一眼十三娘,显然也是知晓他们心中的疑惑,他道:“陈晓生也是半步清虚,你不知道?只不过和我走的路子不同罢了。” 十三娘心中一震,对于燕云惊先的话自然信了。 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追逐书生脚步十几年,没想到两人间的距离没有拉进,反倒是离书生更远了。 她本以为书生是楼台境顶峰就已经够是吓人的了,没想到却是半步清虚?逐鹿十几年,她也才刚步入楼台境罢了,怎么料想差距竟会如此之大? 细细思索之下,心中更是苦涩难言。能将半步清虚的书生打成如今这般几近功力全失的惨状,那演武台上的肆十三,该是如何的强大? 但幸好,书生此刻也并非无法医治,只要杀了那细雨医仙苏红嫣,经过赵龙阳的医治怕是就可以痊愈了吧。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看了几眼赵龙阳。 燕云惊先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让十三娘想了这么多。他转头望向赵龙阳道:“此次,流殊剑阁一驿过后,你我恩怨,便算了结?” 赵龙阳点头笑道:“自然。” 燕云惊先回头,转身就走,道:“出发前去庆城三十里外竹马道寻我。” 走了几步,他却又突兀停下,不去看赵龙阳,反倒是深深看了几眼十三娘道:“陈晓生练的,是无情剑,你可知晓?” 被燕云惊先这一眼看去,十三娘只觉得心惊肉跳,她皱眉问道:“无情剑?” 燕云惊先叹了口气,转身便走,道:“剑若有情,便不是最强的剑,剑客有情,也便不是最强的剑客。拒情,入情,深情,忘情。此之谓。” “无情剑。” 庆城。陈晓生家院落内。 陈乞安正在教李幼男识字,陈晓生坐在一旁的木轮椅上,手里捧着一卷《室寒窑》读的津津有味。他不时抬头看一眼两个小家伙,轻笑着。 “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滚汤。” 陈乞安指着李幼男写出来的这几个字问道:“这句的意思便是,见到好的人好的事,生怕来不及象他学习,见到坏的人坏的事,就要像遇见滚烫的热水一样离得远远的,可记住了?” 李幼男温顺的点了点头,微侧着身子看着陈乞安那一脸正经的样子,倒是别走一番趣味。 书里的这些言训她自然有很用心的在学习。 可能是天资聪慧,又或者是陈乞安讲的详细,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陈乞安教她一遍,为她讲明其中的道理,她立马就可以记得住。 陈乞安收回停留在纸上的目光,心中对于这几个字的书写还是不太满意,他一转头,却不料刚好对上李幼男的目光,顿时一愣,嘴里含糊的说道:“这几个字写的还是不太好,太过柔弱,没有那种为人处事的风格,平日里多看看师傅写的诗句,体会体会其中的意境。” 李幼男也没有料到陈乞安会突然看向她,一时之间只觉得耳尖发烫。 她故作平淡的说道:“嗯,幼男铭记师兄教诲,定勤学精练。” 陈乞安收回心神,又恢复了平日里教李幼男读书识字时的严谨与平淡。他点了点头道:“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吃过晚饭后,回去温习下之前教你的君书,再练练字。明日我考考你君书可曾有忘记。” 李幼男点了点头,将桌上的纸笔都收了起来,去打井水,准备洗完砚台之后再清洗大家换下来的衣物。 拜入师傅门下已经一月有余,她也感觉自己慢慢的融入了这里,融入了这个新家。 师傅和师娘对她很好,师娘教她女红,琵琶,师傅教她书法,识字。隔三差五师娘就会拉着她出去,给她买吃的,买衣服。 不过一个月多的时间,她就已经多了七八件新衣服。 师傅师娘对她很好,小安子对她也不差,平日里都是小安子教她读书识字的。如果说之前她还对陈乞安有什么芥蒂的话,除夕夜过后这一月的时间里,那丁点的芥蒂怕也是早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个新家很好,师傅师娘就像是她的亲人一样小安子算半个吧。所以她总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正巧这十余日里,师娘突然很忙,听说是因为师傅的伤势能够治好了,所以几乎整天都见不到人的样子。 大家换下来的衣服已经堆成了一堆,但没有人洗。所以这也成了她眼前能做的唯一的事。 之前她也有在厨房一边看师娘做饭,她也试过,但做出来的味道还是不行。 总归是有能帮上大家的吧 李幼男这样想着,手中搓洗着衣物。 热水氤氲中,她浅浅的笑着。 “气运丹田,引气入关门!” 后院,陈乞安赤裸着上身,站在落樱树前,脸色涨得通红。 陈晓生坐在木轮椅上,面色森严。 “关门提气,一鼓作气,汇气入灵墟!” 陈乞安照做,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关门穴涌上心头,之前有些发颤的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陈晓生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感觉?!” 陈乞安涨红着脸道:“全身热热的,有股热气在心头涌动。” 陈晓生当即冷喝一声:“灵墟转中府!中府下少海!随后再由少海上内关!最后引而动之!” “灵墟转中府”,陈乞安面色通红。 “中府下少海!!!”陈乞安头顶有热气冒出,咬牙切齿说道。 “少少海上内关!!!!”牙齿已经被陈乞安咬出了血。 陈晓生比陈乞安还要激动,他喝道:“对,少海上内关!再从内关汇注到拳上!!!” 陈乞安脸上青筋暴起,咬牙道:“然!后!!呢!!!” “从拳上!从拳上发出去,打出这一拳!打出去!!!” 砰!!! 陈乞安一拳打在落樱树树干上,打出一个深坑! 唰唰~ 积雪被劲砸落,打了陈乞安一个措手不及。 他头顶着雪,嘴角留着血,看着这深深的一个拳印。 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赵龙阳重出江湖,十三娘剑指流殊(5) 傍晚时分。雪停。 晚霞唯留一抹余晖,璀璨金黄。 十三娘步入院落内。 其他三人倒还未发觉,白狐儿却已经飞奔了过来。 白狐儿一个飞扑,在半空中就被十三娘接在了怀中。 “呜哈呜哈~” 白狐儿蹭了蹭十三娘胸口,不住的摇着尾巴。 十三娘摸了摸白狐儿的狐绒,没有说话。 “呜?” 白狐儿疑惑的看着十三娘,似乎是不明白以往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女主人这会怎么突然一句话都不说了? 白狐儿伸出那粉红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十三娘的脸颊。它用着那双水灵灵的小眼睛和十三娘对视着,好像要看穿女主人心中所想一般。 十三娘和白狐儿对视片刻,却兀自将白狐儿的头按在了自己怀中。她摸着白狐儿柔顺的狐绒,沉默着。 正巧,刚从房内出来,准备去晾衣服的李幼男看见十三娘站在院落内,不由得惊喜道:“师娘,你回来啦。” 十三娘看见李幼男,目光微微柔和了下来,轻声道:“刚回来。” “师娘快些进房暖暖身子吧,幼男先去把衣服晾在客房里。” 小丫头倒是没有发现,平日里笑意盈盈的师娘此刻竟然没有笑容,满面的平淡之色。 她只当是师娘奔波一天,劳累所置。 李幼男跑去晾衣服了,十三娘抱着白狐儿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初时因为书生身受重伤,两人不怡同床共枕,现今书生伤势已经几近痊愈,可也没那闲时间搬房折腾。 十三娘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沉默不语。 世间女子,有几人不喜打扮? 无论是胭脂水粉,又或是罗裙素衣,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看。 至于给谁看? 当然是给那意中人看啊! 可,十三娘房间内,却没有那些世俗女子喜欢的东西。无论是胭脂水粉,又或是屏风吊饰,皆是没有。 空气中有着着淡淡的桂花香,火炉散发着丝丝暖意。 十三娘在床边上坐了下来,轻抚着白狐儿的狐绒,脑海里乱作了一团。 “陈晓生练的是无情剑,你,可曾知晓?” “剑若有情,便不是最强的剑。剑客有情,也便不是最强的剑客。拒情,入情,深情,忘情。此之谓。” “无情剑。” 拒情,入情,深情,忘情。 十三娘一字一句的咀嚼着这八个字。 她跟着书生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啊,人生又有多少个十五年? 她还清楚的记着,十五年前的那一天,那她一生都忘不掉的一天。 那一天,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孩,十几年来第一次笑了。 那一天,她和母亲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她不知道是母亲选择的离开,还是在父亲的逼迫之下。 她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那缓缓闭合着的大门,直到最后一丝光也透不过来。 大侠自然会有很多的仇人。 她和母亲刚出北平,就被前后追杀而来的仇家给团团包围。这些人杀不掉梅花大侠,自然是只能拿他的妻女出气。 母亲被这些人给杀了,头颅滚落在她的脚下。 鲜血喷了她一脸。 她想反抗,但父亲从未教过她剑法武功。 正当她绝望之际。书生出现了。 砍瓜切菜杀完了一众仇家,书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梅花十三!” 书生一笑:“江湖上都说,若是英雄救美,定当会有美女以身相许。” 她将母亲头颅放置好,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好。” 书生愣住了。 几月后,溪风间,断江阁。两人喜结连理。 思及此处,十三娘眼中隐约带上了笑意。 十五年前,书生救她一命,娶她为妻。 若无书生,十五年前她十三娘就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梅花十三? 不,只是陈晓生的妻子罢了。 窗外,夜色渐起。 十三娘放下手中白狐儿,哼着小调去厨房做饭去了。 晚上,吃完饭,将残骸撤掉后。 十三娘挨个去找几人嘱咐一些事情。 她先是来到李幼男的房间内,敲响了房门。 小丫头开门后赶忙让开身子,让十三娘进来。 “师娘。” 十三娘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书桌上的笔砚,道:“师娘过来有事嘱咐你。” 她沉吟道:“明日我要外出一趟,可能两三月都不会回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们三人的衣食住行就全倚仗你了,幼男。” 李幼男目光微敛,睁着那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点了点头。 十三娘拉过李幼男抱在自己怀里:“照顾好自己。乞安和你师父两人都是大男人,这衣食住行的担子可就都压在你身上了。” 李幼男点了点头,柔声道:“师娘在外也要小心。” 十三娘点了点头,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轮到陈乞安却没有什么好说的。 “乞安,师娘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三人的安全可就全靠你了,记住,遇事不可鲁莽。” 陈乞安面容坚定:“请师娘放心!” 两人交谈一番之后,十三娘来到了陈晓生的房间外面。 十三娘还未曾进去,就听见里面书生说:“进来吧。” 她推开房门,就看见书生在书桌前,静静端详着霜叶红。 十三娘柔声道:“赵龙阳我找到了,他要我杀了细雨医仙苏红嫣就肯医治你了。” “谈何容易?流殊剑阁怎么可能任由你们杀了他们剑阁的女主人,你一身初入楼台境的修为,能干些什么?” 陈晓生背过身去,冷声道:“不去了。” “除了我之外还有那今天步入半步清虚的燕云惊先,无恙。”十三娘轻声道。 十三娘来到陈晓生身后,从背后环抱住他:“我说过的,一定会医好你的。” 十三娘将脸贴在书生那并不宽阔的后背上,柔声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相信你,也相信我的对吧。” 陈晓生捂着那从背后环绕过来的柔荑,叹了口气。 “答应我,安全回来。” 十三娘整个人都埋在书生背上,道:“会的。” 烛火幽幽,拖曳着两人的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赵龙阳重出江湖,十三娘剑指流殊(6) 夜色已深。 十三娘从陈乞安房内出来后并没有去书生的房间,而是换了一身衣裳才出来。 如此穿着打扮,这辈子她是第二次,第一次,还是在她和书生成亲的时候。 十三娘蹑手蹑脚来到陈晓生门外,却不料刚走了几步,就听里面一声清叹。 “进来。” 十三娘听见书生的话,倒也干脆,光明正大开门走了进去。 陈晓生坐在书桌前端详着霜叶红,仿佛在看一位老友。他一抬头,就看见穿着打扮妩媚动人,勾人心魄的十三娘,不由得吃惊道:“你这是怎么了?十三?” 十三娘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书生的问题。她轻声道:“赵龙阳我找到了。” 陈晓生转过身去,沉吟道:“什么条件?” 十三娘上前,娇躯紧靠在书生背后,道:“他说,只要我杀了细雨医仙苏红嫣,他就能治好你。” 哪知。 陈晓生一听这话,当即面色一垮,冷哼一声:“细雨医仙苏红嫣?这赵龙阳当真是高大的胃口!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去杀吧,我们看戏。不去了!” 十三不过刚刚步入楼台境,又怎么可能在流殊剑阁杀了他们现任的剑阁女主人? 一身楼台境修为罢了,没了这修为。 他陈晓生便不是陈晓生了? 笑话! 十三娘从陈晓生背后环抱着他,紧贴着书生并不宽广的后背,柔声道:“我说过,我一定会让你痊愈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相信你,相信你可以在有危机的时候保护我,所以,也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我,好吗,书生” 陈晓生还要说些什么,刚一转身却突兀看见烛火之下,那一张笑得倾国倾城的脸。 紧身素白袍袖上衣,下罩丹青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银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着紫竹玉簪。 十三娘没有戴面具,胜雪的肌肤之上,精致的五官却不显张扬,便如昙花,神秘,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惑人的幽香。眸如秋水,剔透至极。 修长玉颈之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裹,竟不盈一握。 看到十三娘如此打扮,陈晓生哪里可能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 但千言万语在喉头滚上一圈,最后却只剩下一句话。 “早些回来。” 烛火拖曳着两人亲吻的影子。 滚向床头。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睡意朦胧中睁眼,陈晓生就看到了已经在一旁洗漱的十三娘。 十三娘刚洗完脸,那仿若出水芙蓉般的俊俏脸庞透着一股水灵。她眉眼含笑,道:“起来啦。” 陈晓生半撑着起身,在十三娘的服侍之下穿衣洗漱。 待陈晓生洗漱完毕,十三娘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陈晓生,任由陈晓生为她梳头。 散发着檀香的木梳划过头皮,似乎还残留着书生的味道。 两人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 待到那一头青丝挽成垂髻,陈晓生从桌上拿过紫竹玉簪,斜斜插在秀发中。 淡紫色的玉簪散发着荧荧光亮,温润若水。 玉簪配美人,当真是绝配! 思及此处,陈晓生不由得笑出了声。 十三娘扭头,竟罕见的看见书生那寒潭般平静的眸子中,泛起的点点星光,摄人心魂。 十三娘翻了个白眼脸色微红,娇嗔道:“看什么看,都老夫老妻了,还没看够?” 陈晓生俯身,在那朱唇上浅浅一酌,笑道:“看够?怎么可能看得够?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可是古人说的。” 十三娘目光微敛,笑道:“那,若此去不回?” 陈晓生面色一肃,将十三娘娇躯紧紧揽在怀中,道:“若你有何两样,我定当血洗天下!让这普天之下,开满落樱!随后再为你守墓三十载!自刎于坟前!以奠亡妻!” 十三娘目光迷离,似乎真的想到了书生自刎坟前的惨状,赶忙慌乱的堵住书生的嘴,险些落下泪来:“若不回,便不回,别惦记着我,更莫要去做那等傻事。” 陈晓生将头埋在十三娘玉颈间,细嗅着那阵阵馨香,笑道:“三十年前,大汉周幽王,烽火台前戏诸侯,只为博得美人一笑。三十年后,我北嬴陈晓生,如何比不得那周幽王?” 十三娘笑了。她定定的看了一眼书生,道:“我该走了。” 陈晓生紧了紧抱着十三娘的手,问道:“怕么?” 十三娘笑着点头道:“怕啊” 陈晓生摇头,道:”怕,就不要去了。不去,便不会有危险。” 十三娘摇了摇头,道:“怕是怕,但我更怕我家相公没了那一身修为。无那一身楼台修为,你便不是江湖人中龙凤,也不再是添香公子陈晓生。” “可我还是你相公,书生陈晓生,不是吗?” 十三娘起身,对着陈晓生盈盈一礼,道:“为了成就一人之意,却毁了邦国大业,委实不妥。先生三思。” 陈晓生错愕的看着十三娘,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平淡道:“你,知道了?” 十三娘点了点头。 陈晓生转过身去,心中苦涩难言。 “那便去吧。” “把霜叶红带上。” “若你回来,天涯海角,我也陪你去。” “若一去不回,陈晓生定叫那普天之下,落樱缤纷!” 十三娘拔起霜叶红,对着陈晓生背影一礼。转身跃出房间,几个飞纵便不见了身影。 房间内。 陈晓生面色苍白,手指紧紧刺入了掌心。 十三娘终究是知道了,终究是知道了无情剑,终究是知道了陈晓生只是把她当做练剑鼎炉。 可哪怕十三娘知道了,却也还是没有挣脱,也无视了陈晓生最后的挽留。 若是十三娘打消了去流殊剑阁的念头,他陈晓生宁肯不要这一身修为,宁肯那一众袍泽鲜血白流,也定和她厮守终生,哪怕是吸风饮露也好。 可她终究是去了。 陈晓生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脑海中只剩下了三个字——无情剑 一声清叹。 轮转了十五个春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寒山寺无妄僧人,丹心舍公孙望舒(1) 二月初。寒冬终归是到了尽头。 冰雪渐融,草木渐生,人间即将迎来又一轮新春。 寒竹山下。 一素白褶裙的妙龄女子站在山脚下手执一柄苏红油纸伞,抬头仰望这高耸入云的寒竹山。好似要透过这层层叠叠的云雾,直见那坐落在寒竹山上的寒山寺。 寒山寺下个个城池间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 寒竹山上寒山寺,寒山寺里无妄僧。 无妄僧人有妙法,可渡世间疾苦人。 寒山寺建寺百年以来,历经北嬴三朝,寺内香火鼎盛至极,成为了整个天下无数寺庙僧人心目中最为能与普陀寺相媲美的佛教圣地。 相传,无论心有何苦,无论有何心结,都能在无妄僧人的开导下明了本心,善始善终。 春意渐浓,寒竹山幽幽古道间,碧玉寒竹青翠欲滴。 细密春雨淅淅沥沥,宛若薄纱,让这寒竹山也染上了一层朦胧之色。 青石板上,寒竹林间,白衣女子面带愁容。 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心中轻叹一声,白衣女子踏雨前行,向着这蜿蜒在山间的青石阶尽头的寒山寺走去。 明心阶。 明心明心,自然是要上山的人明悟本心。 这是寒山寺里传出的说法,据说寒山寺初建的时候本欲修一条直通山顶寺庙的路,但经由当时寺中无妄僧人的游说,便改成了现在这般蜿蜒在山间的阶梯。 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一阶不多,一阶不少。 白衣女子踏步在青石阶上,微微皱眉,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阶走完怕是得大半天,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以她的轻功,若是飞纵直上,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罢了。 她刚想有所动作,脚下却又是一顿,显然是想到了寒山寺的规矩。不,说是寒山寺的规矩,还不如说是无妄僧人的规矩。 若非一步一步走上寒山寺的香客,寒山寺万万是不会接纳的。 按照寺内的说法便是——连本心都不愿坦明的人,便是佛祖转世也渡不得。 白衣女子再次望了一眼那层层云雾之上,心中叹了口气,只得默默行走在这山林间,是求心安,还是怕寒山寺不肯接待?谁也说不清。 一步,一步,又一步。 起初白衣女子心中还能清楚的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台阶,但随着走过的台阶越来越多,心思也越飘越远,谁还曾记得自己走到了哪里,又踏过了多少台阶? 若无那一日,若无那一事。我们怕是早已经成亲了吧。 白衣女子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但很快,她嘴角的微笑就消失殆尽,周身更是散发着阵阵令人心惊胆寒的杀意,连带着山间的寒竹也瑟瑟发抖,胡乱摇曳着。 一别十余年。也该到了了结的时候吧。 心中轻叹一声,白衣女子浑身杀气一敛,浑然不复之前那副杀机盎然的模样。 踏步踏步再踏步,行走行走再行走。 兜兜转转走了大半天,那山顶却感觉没有靠近,反倒是给人一种越来越远的感觉。 山间景色无一丝变化,除了寒竹还是寒竹。 又是一个转角,白衣女子还以为又是一尘不变的寒竹与青石板,却突兀在那寒竹间瞅见了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老人。 他一头白发乱如鸡窝,隐约能看见杂草掺杂其间。两条细长的眉毛竟从眉间垂到了眼角,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老乞丐光着脚,盘坐着倚在一颗粗壮的寒竹旁,任由雨水倾泻在他身上,熟睡着。 些许是下雨的缘故,寒竹有些湿滑,老乞丐一个没靠稳,仰躺在地面上,惊醒了。 老乞丐刚一睁眼,胡乱的在四周一阵摸索,最后在一边的杂草堆里摸索出一个层层包裹着的香囊,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白衣女子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去,来到老乞丐身边俯下身子,轻声道:“老人家,怎么在这山间淋雨?若是没地方可去,上寺里避避雨也好啊。” 老乞丐闻言,才发觉自己身前站着人,听这清脆的声音,是个好心的姑娘无疑。他睁着浑白的眼睛,无神的看着白衣女子,笑道:“不碍事,不碍事,习惯了。” 白衣女子细看之下,才发觉老乞丐双眼无神,目光空洞,显然是个瞎子。 双眼失明,衣衫褴褛,独坐寒竹间淋着雨。 白衣女子本就是一医者,人们都说,为医者没有一个心软的,世间医者也大抵如此。 大多医者整日与病患为伍,见惯了人间生老病死,哪怕是再软的心肠却也抵不过日复一日的摧残,见得多了,也便习惯了,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感触,顶多叹上一两句,摇摇头便也过去了。 但,她不同。 为医十几载,生老病死越见的多,她便越心软。人生一世,哪可能不生病,天灾,人祸亦有之,她不求能救得众生,只愿能竭力挽救每一个她能够救得了的病患。 心软的人,当不了大夫。 白衣女子将伞从头顶移到老乞丐身上,轻声道:“老人家,你看不见吗?” 老乞丐只觉得头顶多了什么东西,那方才还淋着的细雨此刻却不见了踪影,顿时一愣,直到听到白衣女子问话,心中才明晓,眼前这心好的姑娘是把伞给自己打上了。他笑道:“是啊,小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家里没钱医治,后来病好了,眼睛也看不见了。” 老乞丐那脏兮兮的手掌准确无误的挡在了伞柄上,将伞推回白衣女子头上,摇头道:“姑娘,这伞还是你打着吧,你别看老头子我这样,身体可结实着呢!打不打伞都一样。倒是你,可得小心些,女人身子骨本来就弱,万一受了风寒,那老头子我可死都不得安生了。” 白衣女子只觉得老人可怜,想给老人打伞老人却固执的直摇头,没办法,她只能道:“那老人家,为什么不去山上寺里避避雨呢?” 老乞丐突然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白衣女子的问题。 白衣女子见老人家不说话,又想到这是在去寒山寺的路上,好像明白了什么。她轻声道:“老人家莫不是要去这寒山寺找无妄法师了却心结?” 老乞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白衣女子顿时笑道:“那正好,我也要去寒山寺,咋们便结伴而行吧。” 老乞丐听闻白衣女子的话,摇了摇头,叹道:“老头子不知该不该去这一趟啊,唉~” “老人家既然已经上山为何还要说这等话?” “还记得小时候,我师傅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小嫣啊,要是有什么能够让你犹豫不决的事,就不要再犹豫了。当一件事能够让你犹豫的时候,你就只有两种选择了,要么去做,要么便不去做。” “既然老人家你已经走在了这去寒山寺的路上,不是已经说明了您做出选择了吗?既然已经选择去做了,又何必停在这半山上,踌躇不前呢。” 老乞丐一愣,手中握着的香囊紧了紧。 白衣女子见状,笑道:“看吧,既然您也知晓了自己的心思,为何不去面对呢?不管有什么事,总归该有个结局的,对吧。” 老乞丐沉默片刻,握着香囊的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最后却只留下一声叹息。 “是啊” “该有个结局的。” 白衣女子见老人家想通了,轻轻一笑。 这番话,是把老人家给说通了,还是把她自己说通了?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老乞丐挣扎着起身,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看这情况,别说让他走上山了,怕是走几步都是问题。 白衣女子见老人家行动不便,笑道:“老人家您要是又不动的话,我背您吧。” 说罢,她便伏下身去,蹲在老乞丐身前。 老乞丐一听这话,连连摇头,道:“这这不可不行,老头子我一个乞丐,浑身邋里邋遢的,要是弄脏了姑娘的衣服,怕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白衣女子摇头道:“无妨,今日一见老人家您,像极了我那驾鹤西去的师傅。老者为尊,小女子又如何舍不得这一身衣衫?脏了再换一身便是,小女子家境殷实,不在乎这点小钱的。再说了,今日若是能解去心结,不说一件衣衫,便是百件,千件,也舍得!” 白衣女子虽是如此说着,老乞丐却是死活都不肯依。无奈之下,白衣女子只能说道:“那便这样吧,今日背您上寒山寺这一程加上这件衣衫,换您在我家劳作一年,平日里替我家喂喂马,做做苦工可好?当然,若是可行,我家里也定当保您衣食无忧,可好?” 老乞丐沉默片刻,还是摇头。他睁着那浑白无神的眼睛,道:“姑娘好意老头子心领了,只是老头子眼睛瞎了,怕喂坏了姑娘家里良驹。” 白衣女子还欲说些什么,却只听老乞丐继续道:“这样吧,今日这一程,老头子感激姑娘大恩大德,日后,若是有用得着老头子的地方,只管知会一声便是。老头子力所能及之下,可帮姑娘办一件事。” 白衣女子笑了笑,全当老人家要面子,并没有放在心里去。 一个瞎了眼了,连路都走不了的老人家,又能做得了什么事? 但好在,老人家终归是答应了。 老乞丐趴在白衣女子背上,替两人打着伞。 白衣女子体内真气一运,便仿若身后无物一般,面色如常的走在青石板上。 老乞丐褴褛衣衫之上,经由细雨冲刷而下的泥污染浊了白衣女子的衣衫。 白衣女子面色如常,看也不看一眼,并不在乎。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细细交谈着。一路上倒也不算寂寞。 青石板上,寒竹林间。 一柄苏红油纸伞,越走越远,消失在细雨之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寒山寺无妄僧人,丹心舍公孙望舒(2) 空山幽谷,细雨绵绵。 寒山寺前多了两个人影,却是白衣女子和老乞丐。 白衣女子举目向寺院望去,心中不由得赞叹一声——好气派! 只见其黄墙耸天,延绵无际,不知其大几何。 那映在寒竹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即便是隔着老远也看的一清二楚。 这座古老的寺庙在朦胧雨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烫金牌匾之上,寒山寺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显然是出自书法大家之手。 寺院大门敞开。 一位身着黄色僧衣,左肩披着赤红袈裟,慈眉善目的白眉僧人双手合十,静静的站在寺门后,仿佛在等什么人。 白衣女子平日里礼佛也不少,自然晓得这一袭赤红袈裟只有寺院方丈才能穿。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有礼了。贫僧无念,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还未等她细细打量,寒山寺方丈突兀睁眼,隔着老远对着两人行了一礼。 白衣女子心中惊讶,倒是不晓得这寒山寺方丈如何知晓自己今日上山? “小女子苏红嫣,见过无念方丈。有劳方丈了。” 白衣女子心中虽是惊讶,倒也没忘记礼节。她轻笑着微微一礼。 老乞丐虽然看不见,但也听得见声音。他正了正身形,行礼道:“见过无念方丈。” “两位施主请随贫僧移步,无妄在禅房内恭候两位。” 无念方丈目光平静,伸手一指寺内一座禅房。 两人点头,默不作声的跟在无念方丈身后,踏入了寺内。 迎着裹带了寒竹幽香的清风,跨入寺门。 参天大树掩不住寒山寺积聚的灵气,殿宇楼阁隐不住来自天竺的灵光,寺院被笼罩在这善净的气与光之中。 东楼悬钟,西楼架鼓,晨钟暮鼓之声在青瓦上空奋力飞腾,悠扬飘荡。 抬头望庙顶,令人眼花缭乱。 那一个个佛像凸起的脸宛如夏季夜空数不清的星斗,它们神态各异,千姿百态。 寒山寺的院子很是宽广,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冬去春来,菩提树也开始抽芽,挺拔苍翠。庙廓绿树环抱,花草簇拥,还有那栩栩如生的摩崖雕像,使人心中莫名的安静下来。 穿过一座座大殿与阁楼,三人在寒山寺后的一间禅房前停下步来。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进入便是,无妄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贫僧还有要事,恕不能奉陪,请两位施主见谅。” 无念方丈看了两人一眼,行礼道。 “有劳方丈了。” 苏红嫣笑着行礼。 老乞丐寻着声音,对着无念的方向行了一礼,道:“多谢方丈。” 无念方丈目光平静,他对着两人点了点头,离开了。 无念方丈离开后,苏红嫣转身对着老乞丐:“老人家,你先进去吧。” 老乞丐摇了摇头,到了此刻却是有些犹豫了起来。他睁着那无神的瞳孔,道:“还是,你先进去吧。” “那我便先进去了?” 苏红嫣也看出了老人家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但,她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老乞丐点了点头,示意无妨。 苏红嫣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幽幽檀香弥漫在空气中,低声呢喃着的诵经声里,清脆的木鱼不紧不慢的敲着。 一个只穿着黄色僧衣,紧闭双目的僧人盘坐在蒲团上,不紧不慢的敲着木鱼。 “来了?” 诵经声停了下来,僧人缓缓睁开眼睛,眼眸深邃。 “来了。” 苏红嫣从一旁拉过一个蒲团,放在僧人面前,盘坐了下来。 僧人将木鱼收了起来,从一旁桌上取出两只茶杯,为两人满上一杯茶。 “为何来此?” “法师既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为何还要问我来意?” 苏红嫣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比往日阁内的香茗要好喝太多。 “我所渡之人并非你。” 无妄轻捻着茶壶,将其稳稳放在桌上,摇了摇头。 “并非我,就渡不得我?” 苏红嫣睁着那一汪清泉般的眸子直视着无妄的眼睛,将手中的茶杯轻放在桌上。 “阿弥陀佛,佛渡有缘人,姑娘今日既然来此,就说明与我佛有缘,自然渡得。姑娘请说,贫僧,洗耳恭听。” 无妄双手合十,盘坐着。 “从我记事开始,我便与师兄还有师傅三人一同生活在一起。师傅是远近闻名的大夫,在他的悉心教导之下,我和师兄两人医术也日渐精湛起来。师兄老与我提及江湖中的种种,不知不觉间,我也向往着江湖中女侠的风范,向往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生活。日久生情,我与师兄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私定终身。” “天不遂人愿。十几年前,师兄外出游历五年归来,我飞奔着前去,只想尽快见到师兄。” “师傅躺倒在血泊里,师兄居高临下,神情冰冷。我泣不成声,只能掩泪抱着师傅的遗体,呆坐在原地。” 说到痛处,苏红嫣不由得闭上眼睛,似乎不敢回想当日师傅的惨状。 无妄轻捻着佛珠,道了声阿弥陀佛。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师兄,不敢相信这个和我从小就在师傅教导下的人,竟然会有一天杀掉我们唯一的亲人。师兄见我哭了,慌忙的解释着。他说,师傅是杀了我们整个村庄的人,他说,屠村之仇不能不报。” “我冷眼看着他,十几年了,仿佛才看清他的为人。师兄似乎知道,那种情况下他说什么都没用,所以他在我身上下了毒。” “藏花毒,一种他研究出来的毒。他说,医毒本一家,他在师傅教导的一身医术里悟出的一身毒功天下无人能挡。他说,十年后他会来找我,为我解毒,只希望我能够在这十余年的时间里,想清楚。” 苏红嫣痛痛苦的闭着眼睛,可却抑制不住眼泪的下落。滴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让她显得无比憔悴。 “我没办法容忍他对我和师傅的背叛,可我没办法破了他一身毒功。正巧,流殊剑阁为他们的阁主白长亭举办招亲。我从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剑阁之母。我恨,我恨我自己,恨自己没用。没办法帮师傅报仇。所以我只能借助一切能够借助的力量。” “可老天爷似乎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成为了剑阁之母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剑阁之主白长亭竟然丁点武功都不会!流殊剑阁以武为尊,没有武功,白长亭只是一个傀儡罢了!” 苏红嫣讥讽的笑着,眼泪却一滴滴的掉个不停。 无妄不紧不慢的捻着佛珠,默不作声。 “我偶然听闻,剑阁后山的老祖宗,慕容离是楼台境的高手,而且走的是采阴补阳的路子。” “那一日,我将自己送到了那剑阁老祖的面前,婉转承欢。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杀了他,替我师傅报仇!” “每到夜深人静,藏花毒发作痛入骨髓的时候,我便越发恨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与慕容离双修渐久,如今,我也是一身初入铸意境的修为。” “再有两个月,便是他许诺的最后期限了,可随着时间越来越近,我想要杀他的信念,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动摇了” “法师,我现在真的好迷茫,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真的好痛苦。” 苏红嫣带着哭腔,一脸痛苦。 “痴儿~” 无妄捻着佛珠的动作突兀停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着头。 “施主是否想要杀了你师兄为师报仇?” “是!” “施主又是否怀念与你师兄的两小无猜,朝朝暮暮?” 苏红嫣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那施主可否想好了,是否要贫僧渡你?” “还请法师开导。” 苏红嫣突兀起身,恭敬的跪拜下去,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虔诚无比。 无妄起身,无悲无喜。他定定的看着眼前跪拜在地的女子,赤着脚来到苏红嫣面前。 “施主,请抬头。” 苏红嫣睁着那通红的双眼,楞楞的看着无妄。 无妄一身黄色的僧衣此刻竟散发着股股柔和的光芒,轻抿着的嘴唇呢喃着。 一时之间,苏红嫣只觉得神情恍惚。 无妄眼睛一闭,双手合十。随后他猛的睁眼,眸子之中,精光乍现!一对白眉更是一挑,无比的威严。 无妄伸手,遥遥一指,点在苏红嫣眉心。 周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越来越黑,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我这是 碰。 苏红嫣身体直直得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无妄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回到自己之前所坐的蒲团,盘坐下来。 禅房内,炊烟袅袅。 幽幽檀香弥漫在空气当中。 苏红嫣闭着眼睛,躺倒在地上,有眼泪夺目而出。 无妄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捻着佛珠,嘴边呢喃着佛经。 无妄突然想起了一个老和尚说过的故事。 匹夫说他生来骄傲,不肯半分折腰,也不肯低头半分,他说他将送他喜欢的人远走。 此后。 写情书与山鬼,寄心事与山风。 可奈何。 山鬼不识字,山风不解情。 无妄挑着白眉轻轻一笑,随即却又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寒山寺无妄僧人,丹心舍公孙望舒(3) 朦胧恍惚间,世间一切都变得苍白起来。 一片接连着一片的惨白成为了世间唯一的颜色。 苏红嫣静立原地,环视四周,除却白色还是白色,不由得有些恐慌。 “阿弥陀佛。” 满目苍白间,一座巨大佛像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低垂着眉目。 “佛佛祖?!” 佛像由无到有,凭空而生,惊的苏红嫣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贫僧无妄,并非佛祖,施主可是忘记了贫僧?” 无妄化身的巨大佛像低垂着眉目,摇了摇头。 听见佛像如此说,苏红嫣细细看去,才发觉这佛像与无妄面相有七八分像。她赶忙改坐为跪,跪倒在无妄身前。 “法师渡我。” 无妄点了点头,一挥手,便叫苏红嫣变成了地上的一块顽石。 “佛予我法,自不敢轻易授予世人,尔当为顽石,受五百载苦难。” 无妄的声音越来越远,只留下苏红嫣变作的顽石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云变幻。 一百年。 有人发现了这块顽石,将其铸为石桥。每日往来数百人,经百人践踏,风吹雨打。 苏红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动弹不得。 两百年。 沧海桑田,石桥塌陷,顽石沉入河底,受流水冲刷。 苏红嫣默默承受,心中恨意与情意争锋相对! 三百年。 河床干枯,顽石显于烈日之下,受灼日暴晒。 苏红嫣目光呆滞,恨意宛若实质! 四百年。 顽石被一路过大儒捡回,琢为棋盘黑子。 苏红嫣狰狞不已,恨意强烈到将棋身都裂开一道缝隙! 五百年。 大儒身死,新帝上任,顽石被投入烈火,铸成石狮,置于宫中。 石狮每逢年初,便从瞳中流出血泪,成为宫中的一则奇谈。 五百年一过,无妄再度出现。他轻抚着石狮叹道:“五百年风吹日晒,可让你执念有何动摇?” 苏红嫣变成的石狮突兀流下两行血泪,口吐人言! “五百年,每当我受不了的时候我就想着,若是就如此放弃,师傅的仇,岂不是报不了了?!五百年,我受下来了!” 无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他手一挥,便将石狮又变回了苏红嫣。 “那施主可明白自己所想了?是为师报仇,亦或是,为与情郎情意,放下屠刀?” 苏红嫣流着血泪,叩首在无妄身前,只说了四个字。 “师仇难忘!” 再度睁眼,却是那熟悉的禅房。 苏红嫣嘴角扬着一个讽刺的弧度,从地上起身。 她强笑着对无妄俯身深深叩了三个响头,一挥衣袖,转身推门离去。 一句话也没有说。 无妄手中轻捻着的佛珠,兀自断了,佛珠散落一地,在地上滚落。 一口鲜血从无妄口中猛的喷涂而出,鲜血滴落在衣角,将那黄色僧衣都染红几分。 无妄目光清冷,随手将没了佛珠的素绳扔在身后,无半点对佛的敬畏之心。 渡一人还是渡世人?这本来就是难以选择的东西。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救得万万人的,岂不是就是活佛? 可若是用几人的命,去换世人的命,又该如何? 无妄紧咬着嘴中鲜血,笑了。 修佛修佛,我修佛,与佛祖何干? 他伸手擦去嘴角鲜血,将僧衣衣角被鲜血沾染的地方撕了下来,轻轻擦拭着桌上被鲜血沾染到的地方。 禅房外。 等候多时的老乞丐双耳一动,听见那熟悉的气息与脚步声之后,急忙上前。 “姑娘,如何了?” 苏红嫣轻轻擦去眼角泪水,稍稍平复心情之后,平静道:“无事了。老人家,你快进去吧。” 老乞丐虽然双目失明,但数十年来耳朵却从未听差过,自然听得出苏红嫣隐约带着哭腔。但苏红嫣不说,他也不好问。 老乞丐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苏红油纸伞递给苏红嫣,自己摸索着,走进了禅房,将门闭上。 禅房内。 无妄正襟危坐,一弯白眉低垂着,气色与之前相差甚远。 老乞丐鼻头一动,便闻见一股血腥味。他面色如常,径直走到无妄面前,跪坐在蒲团上。 面前茶杯里,热气氤氲。 老乞丐端起茶杯,不顾热水滚烫,自顾自的饮了一口。 “篱下?” 似乎是不敢相信,老乞丐又品了一口,笑了。 “常文啊常文,这么些年了,你还是喜欢这一口。” 无妄面色如常,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摇了摇头。 “贫僧无妄。” “哈哈,换个姓名,剃个光头,找间古寺一坐便洗得清你李常文的心肺肠子了?” “那也总比你秦白鹿这等叛国叛家的贼臣要好,不是?” 老乞丐,不,秦白鹿转着手中的茶杯,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直盯着无妄。 “叛国叛家?哪里来的什么叛国叛家?!我秦白鹿是魏臣,是魏人!不是嬴人!” 老乞丐挥手一指无妄,咧着嘴角冷笑。 “倒是你!李常文!魏国大仇未报,嬴政小儿安坐朝堂之上,你竟蜗居在这小小寺庙里!置我大魏三百万亡魂于不顾,置我大魏国耻于不顾,置我大魏亡国之仇于不顾!真当你是嬴人了?!” “那你呢?又为何投身南理?南理就是魏国?!” 秦白鹿一脸愕然,指着无妄的手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妄清叹一声,伸出手将秦白鹿指着自己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白鹿,醒醒吧!大魏,已经亡了!” 秦白鹿颤抖着身躯,隐约有浊泪从眼角流下。 “是啊,大魏已经亡了。” “我本以为投身南理,能求得一丝复国机会,却没想到,他们从未想过光伏复哪一国,他们,只是想借助个个亡国遗臣的力量,吞并北嬴罢了。” 秦白鹿紧紧的抓住无妄的手,瞪着无神的双眼。 “我此番判出南理,为的就是将他们的目的告知天下,常文,当年你是咋们几个里面最聪明的,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够尽快将消息传遍天下,传到那些亡国遗臣的耳中?!” 无妄看着眼前故友的惨状,心中五味杂陈。 “不可能的。天下间,若非愚臣,哪个会相信南理许诺的复国一事?北嬴逼迫之下,就算他们不信,也得信!就算你传便天下,又能如何啊!” 秦白鹿瘫坐在地上,凄厉一笑。 “那这样说来,我此番作为根本就是无用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怪不得,怪不得哪怕我窃了南理的军事防卫图,盗取他们的机密,那小女娃都未有半分察觉。怕是,他们早就已经知晓我的一举一动,只是懒得理会吧。” 无妄见此,苦叹一声,却不料胸中气血逆涌,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飞溅,落入茶杯,将一盏茶水染得腥红无比。 秦白鹿闻见血腥味,心中一惊,赶忙紧握着无妄的手,连滚带爬的来到无妄身边,慌乱问道:“常文,常文你怎么了?” 无妄目光清冷,随手擦去嘴角鲜血。 “无他,天不容我罢了。” 秦白鹿一脸惊恐,颤声道:“你,逆了天机?” 无妄冷笑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天要蛮夷胜我中原,无妄又怎么能让老天爷如此顺心如意呢?” 无妄挣脱秦白鹿的手,摇晃着起身,振臂一挥! “我中原,国祚万年绵长!” “无论中原是魏国天下,亦或者是北嬴的天下,安能容蛮夷进犯?!” 鲜血顺着他的眼耳口鼻流出,无妄一脸冷笑,抬头望天。好似要透过屋顶,直看到那高高在上的天意! 秦白鹿瘫坐在地上,伸手一摸,满手血腥。 嘭!!! 身体早已经虚弱至极的无妄倒在地上,将秦白鹿的心神拉了回来。 秦白鹿连滚带爬来到无妄身边,拉着无妄的手,却不知该说什么。 “白鹿,你我同是魏人,我能明白你一心想要匡扶魏室,光复魏国的宏图大志。可是,你我也都是中原人,不是吗?” “幼时你我习武,你走冲锋陷阵战场杀伐之道,我走推演天机算无遗策之道。百余年的时间,魏国亡了,中原也只剩下了北嬴。我推演天机,若北嬴与南理交战,必大败!到时候,中原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三十年前,紫薇北移,贪狼破军争锋相对,有异星坠地。我费尽三十年心血,终于推算出此人命理轨迹,若不加以引导,定耗尽我中原气数!” “今日,今日便是那决断的一日,若你答应,我中原与南理相战,必胜,到时,天下一统,国泰民安。若不答应,则中原就此命数已尽!” 秦白鹿老泪纵横,颤抖着,紧握着故友的手,点了点头。他俯身下去,听由无妄在他耳边的叮嘱。 片刻后,秦白鹿抬头,无妄已经气若游丝。 “我我答应你!为中原百姓,为。” “天下黎民!” 无妄笑了,他缓缓仰下头去,躺倒在地上,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愿,秦大将军,永为魏臣。” “愿我中原,国祚绵长。” “一统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寒山寺无妄僧人,丹心舍公孙望舒(4) 丹心舍。 作为天下间有名有姓的十大门派之一,不说别的,门派内建筑就让人称赞不已。 丹心舍坐落在一座巍峨的山峰之上。 遥遥望去,漫山遍野的大殿建筑让人目不暇接。 门派自山脚白玉门而起,一直延伸至山顶。山间绿意盎然,百十种珍贵名木舒展着身姿,其间更是不乏燕雀争鸣,悦耳至极。 正值清晨。 一抹旭日从山后缓缓升起,红彤彤一片。山间晨雾消散,残留的薄雾隐约之间,仿佛为山峰挂上了一条赤练。当的是活灵活现的人间仙境!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清晨,自然是练武的好时间。这不,那一个个俊郎挺拔的身影参差不齐,却都满脸坚毅之色,正在门派内武师的教导之下习武。 “身姿要正,出力要狠!” “不动如山,动如雷震,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演武场之内,站在前面的武师声如洪钟,一身白袍随着拳法的舞动,竟是给人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呵,哈!” “呵,哈!” “呵,哈!” 武师身后的数百弟子自然是不敢轻言细语,一个个的都在武师身后聚精会神的跟随着前面武师的动作,调整着自己的身姿。 武道酬勤是不假,可丹心舍作为天下十大名派之一,术门两派之一里的玄之一脉,自然是不可能让弟子们像那些小派一样只习武便可。 在这里,武功只是他们用以施展符咒的一种必备功课,用以强身健体,不至于施展几道符咒便成了软脚虾,任人宰割。 除了每日习武各分院弟子齐聚一堂之外,其余时间,则都是由各分院的长老们亲自教授,容不得半点马虎。 不过也是,作为天下名派,能够入门的哪个不是天姿过人? 这些弟子,可都是以后门派的顶梁柱,自然得悉心教导。 老武师转过身来,抚着白须,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我派,兴复有望啊! 丹心舍门派之内,偏居山间一偶的弟子厢房里。 公孙鹤躺倒在床榻之上,面无血色。 当日与孟雁起一战后,他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幸好舒欣那丫头记得千里追踪符的用法,找到了他,不然可能真的就要死在那小小庆城里了。 他有些费力的转过头,看着厢房内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嘴里嚼着冰糖葫芦的男子,不由得苦笑一声。 “望舒,你回来了?此次前去天元门,他们可有刁难于你?” “大哥,你先别问我,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我这出去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怎么连手臂都被人砍了一条?” 被称作望舒的男子嘴中嚼着冰糖葫芦,一脸笑意的看着公孙鹤,眉宇间神色难辨,不知是喜是忧。 望舒从椅子上起身,来到床前摸着公孙鹤右手空荡荡的袖管,用力一捏,却什么都没有捏到。 公孙鹤心中有苦难言。 公孙望舒,他这同父异母的兄弟从小就与他不合,现今满门亲友只剩下他们二人,可他们两个却势同水火 思及此处,公孙鹤不由得叹了口气。 “师傅派我前去保护门派故人之后,贼人前来劫掠,与其交手不敌,被其斩去一臂。” “哦~,那可真是” 公孙望舒压低了声音,俯身在公孙鹤耳边。 “太可惜了,你怎么没有死在他手里呢!” !? 公孙鹤微张着嘴,满脸的不可置信。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公孙鹤那一抹山羊胡仿佛也被激怒了,一跳一跳的,他愤声道:“我是你哥!我们是兄弟!” 公孙望舒神色一变,满脸冷笑,根本不为公孙鹤的这句话有丝毫的动容。 “你去地下和我娘说,看看她认不认?” 公孙鹤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也没能够说出来。 他索性闭起眼睛,不去看公孙望舒。他沉声道:“穆姨的死,和我娘无关,更与我无关!” 公孙鹤猛的睁开眼睛,眼神冷厉。 “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不会相信,但现在全家上下只剩下了你我二人,我不希望我们兄弟反目,更不希望有一天你我刀剑相向!话已至此,往日种种,你非要迁怒的话,我,无话可说!” 房间内,空气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公孙望舒捏着公孙鹤空荡荡的袖管,骨节发白。他冷眼看着公孙鹤,没有说话。 公孙鹤同样冷眼相视,直视着公孙望舒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 沉默良久,公孙望舒叹了口气,满脸颓废。他松开捏着袖管的手,滑落到了床下,背对着公孙鹤,双手捂脸。 “我也知道与大哥无关,与杨姨更无关,可是我放不下。” “放不下啊” “每晚我都会一身冷汗的从梦中惊醒,十几年了,至今我都忘不了我娘的死状!” “十几年了,我无时不刻不想抓住杀害我娘的凶手,可这么多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公孙鹤沉默着,伸出仅剩的一只手,拍了拍公孙望舒的肩膀,叹了口气,安慰道。 “望舒,别太伤心了,只要我们勤加练习,功力堪破楼台,就可以用演天咒推算出凶手的!” 公孙望舒转过身,睁着通红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听大哥的!” 两人抱在一起,公孙鹤摸着自己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安抚着他。思索了一会,公孙鹤突然想到了什么。 “再过几日,便是穆姨的祭日了吧,到时候我们回淮南老家一趟吧。” “好些年没有回去了呢。” 公孙鹤望着窗外,好似透过这万水千山,看到了以前公孙家的繁荣强盛。 公孙望舒闻言,不由得担忧的问道:“可是大哥你伤成了这样还是别回去了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公孙鹤摇了摇头,拒绝了公孙望舒的提议。 “数月调养,我已无大碍,只是骑不得马,雇一辆马车便可。” 公孙望舒还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公孙鹤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答应了。 哐哐哐~ “师叔,我进来了啊。”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是谁来了。 公孙望舒起身坐在床头,微微示意,公孙鹤点点头,目光微敛,笑道:“进来吧。” 门外的人听见屋里回话,当即便推开房门直接走了进来,定睛一看,却是柳舒欣无疑。 柳舒欣自然也看到了房内的两人,她先是一愣,随即便笑嘻嘻的放下手中的餐盒,小跑着来到床榻前,捏着衣角对着公孙望舒笑道。 “师兄,你回来啦~” 声音娇媚至极,眉目含春,不由得让公孙望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强笑道:“是啊,刚从天元门回来,听门中弟子说师叔受伤了,我就过来看看。” 柳舒欣眼球一转,睁着那乌黑的眼睛,装着一副委屈的样子。 “啊,师兄回来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来找师妹,师妹好伤心啊。” 说着,说着,竟然真的流下两滴眼泪来,可把公孙望舒吓了一跳。 “不是啊,这,这不是师叔受伤了吗,我看望完师叔就准备去找师妹呢,你,你别哭啊。” 哪知,公孙望舒不说还好,一说,柳舒欣当即就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看得公孙鹤直笑着摇头。 看着自家兄弟手足无措的样子,公孙鹤不由得笑道:“行了,舒欣,你逗逗你师兄就可以了,别太过了。你不是给我送药的吗,药呢?” “啊,师叔,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听见公孙鹤说话,柳舒欣一拍脑袋,赶忙笑嘻嘻的跑到桌边打开餐盒从里面取出一只玉碗,端到了公孙鹤面前。 “喏,师叔你的药。” 公孙鹤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又看了看柳舒欣,没有说话。 “呀,差点忘了,师叔你只剩下一只手了。让你当时不带我一起,看吧。” 柳舒欣抱怨着,拉过凳子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着公孙鹤喝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公孙望舒身上,看得公孙望舒一阵尴尬。 公孙鹤知道小丫头玩心重,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正巧,这时候屋外传来一个弟子的声音。 “望舒师叔,师祖找你。” 公孙望舒听了,对着两人抱歉一笑,一拱手,便要出去。 “师兄,记得今天来找我啊,” “呃,从师傅那回来,我就去找你。” “这还差不多,去吧去吧。” 柳舒欣笑着挥了挥手。 公孙望舒出了口长气向外走去。 院落当中,一个身着白袍的弟子恭敬的等候着。 “师傅找我何事?” 白袍弟子看见公孙望舒过来,赶忙行了一礼,道:“师祖只是告知师侄前来传唤,并未告知何事。” 公孙望舒点了点头。跟着白袍弟子向院落外走去。 出了院落,公孙望舒神色一变,满脸冷厉,完全不复之前在公孙鹤房间内的那副模样。 他回首看着院落内,眼中冷厉的杀意宛若实质。 白袍弟子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有些刺骨,不由得疑惑的看了看四周。 公孙望舒收拾心思,出了口长气,道:“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寒山寺无妄僧人,丹心舍公孙望舒(5) 穿过阁楼庭院,迈上九重石阶。 一座古朴的大殿霍然出现在眼前。 大殿高三四丈,进入大殿,不由得让人心中顿生一股渺小之感。 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右手边设着斗大的一个韩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允春花。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张柳均的《逢声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岁子墨迹,其词云:烟霞掀云阁,泉石遍海生。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来自亡魏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凌龙玉雕。 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花梨大案再往前,便是一张紫玉墨竹供案,上并三尊三寸纹龙墨铜香炉。墨竹供案前则是一张与大殿同高的纯白蜀锦。 蜀锦两侧,垂着两条宽约七八寸,同样纯白的蜀锦袖带。 香炉之上,烟雾缭绕,缕缕青烟扶摇直上。 供案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佝偻背影。 他手执着三柱清香,深深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蜀锦拜了三拜,随后轻轻的将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此次天元门一驿,如何?” 公孙望舒一顿,立马回过神来恭敬的对着老人的背影行礼道。 “天元门论道,弟子大获全胜,幸不辱命!” 公孙望舒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是对于这一驿的战果很是满意。 “赢了?不错,不错。” 老人敷衍的赞赏,说了几句不错便没了下文。 公孙望舒半躬着身,不禁抬头,颇为疑惑的望着老人的背影,心中很是不明白,为何往日里将门派名誉看得无比重要的师傅,此刻听到自己天元门论道大获全胜的消息,却半点高兴的神情都没有?他不禁开口问道。 “师傅可是有心事?” 老人身体一怔,僵硬片刻,叹了口气。 “你玄机师叔的命牌,碎了。” “碎碎了!那岂不是说玄机师叔他” 公孙望舒半张着嘴,似乎是不敢置信。 李玄机,几十年前拜入丹心舍,因为天资聪颖,被当代掌门收为关门弟子。 不过在门派内修习十余年便破开心障直登楼台,其一身造化演天门之术更是登峰造极,甚至连掌门都比不过。 如此天骄人物,若是毫无意义的话,定然是丹心舍下一代掌门无疑。可其中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李玄机一言不发,离开师门,从此再无音讯。 上一代掌门自知命数将尽,无奈之下只能另选掌门。 按理说,若是门内弟子一旦离开师门,命牌定然是会被销毁。可上一代掌门到底是对这个最小的徒弟放心不下,最终还是将命牌留了下来。 几十年一晃而过,上一代掌门已经驾鹤西去近百年,丹心舍这一代掌门,公孙望舒的师傅,玄微也已经年近曰耋。 快百年了,命牌一直毫无动静,玄微都差点以为命牌失效了,可却没曾想到,几日前玄机的命牌突然碎了。 碎了啊。 玄微心中长叹一声,转过身来看着公孙望舒,目光深邃。 公孙望舒一看师傅转过身来,心中一紧,赶忙收起心思,低下头去,恭敬的行了一礼。 “师傅不必太过伤心,命有定数,玄机师叔命数已尽,驾鹤西去也再所难免。” 玄微摇了摇头,负手而立,单手虚扶。 “先起身吧。” “谢师傅!” 公孙望舒起身,目光汇聚在玄微身上。 一身蜀锦宽松白袍,一弯一字长眉,刀削般的面庞,两侧的颌骨微突,眉心中间,一朵朱砂红樱开的烂漫,右眼下,一滴同样朱砂点缀的泪痣,让玄微看起来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玄微负手而立,面带微笑的看着公孙望舒,满意的点了点头。 公孙望舒定定的看着玄微的穿着打扮,再扭头看了几眼扶摇直上的青烟,心中惊愕不已。 眉间朱砂梅,泪下朱砂痣。 白袍负手,青烟直上。 大限。 将至! “师师傅你这是大限将至?!” 公孙望舒颤抖着,连带着说话也结巴起来。 他根本不敢相信,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从小就教导自己,待自己如同亲儿子一般,甚至数月前自己将要前往天元门论道之时都亲赴相送,情同手足的师傅,竟然,大限将至?! 玄微好笑的看着公孙望舒,看着这个自己从小教到大的徒弟,点了点头。 笑容坦荡,丝毫没有得知自己将死的沮丧。 “那你,可是明白了,我此次找你前来所谓何事了?” 新掌门未立,旧掌门大限将至。 这已经能够说明太多问题了。公孙望舒也不是傻瓜,立马便是知晓了师傅召自己前来所谓何事。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玄微的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玄微佝偻着身子,走到一旁的紫檀木架前摆放的实木矮桌前,跪坐下来。 “来,心照,坐下陪为师好好说说话。” 公孙望舒看着玄微那佝偻的身影,鼻头莫名一酸。 不知何时,那一头墨发变成了一头银丝,枯燥干瘪,没有丝毫的光泽。 曾经高大的挺拔的身影变得佝偻起来,连走几步路都不太轻便。 公孙望舒忍着心头的酸楚,在玄微对面跪坐下来。 矮桌上摆着两个木质的茶杯,玄微缓缓提起翠玉茶壶,向着两人木杯里面舔添着茶水。 公孙望舒想要接过玄微手中茶壶,却被玄微一只手给轻轻的按了下去。 枯瘪如同枯木的手指,上面龟裂着一道又一道的开口,就像是枯树开裂一般。 龟裂的开口中没有鲜血,有的只是一道道已经干枯掉的血痂。 玄微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力气,若非公孙望舒亲眼看到,几乎察觉不到这只手的重量。 “心照啊,以前都是你为为师添茶,如今,就让为师为你添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茶吧。” “师傅你别瞎说,您老人家洪福齐天,寿与天齐,怎么可能如此就大限将至呢?!肯定是您算的时候不小心算错了,让心照来为你算一次!” 公孙望舒忍着心中酸楚,咬破食指指间在空中虚画起来,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八卦形成。 玄微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制止公孙望舒的动作。 半响。 公孙望舒掐动着的手指,突兀停了下来。 玄微笑着轻抿了一口杯中茶。 “算完了?” “算完了。” 公孙望舒泄气的跪坐在蒲团上,低着头。 玄微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命数天定,不可强求。” 玄微伸出手,拍了拍公孙望舒的肩膀。 “这以后,门派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担负起整个门派的重担。” 公孙望舒抬起头,盯着玄微的眼睛问道。 “门派内,玄空师叔,玄念师叔,玄冥师叔,玄策师叔应该都比弟子更担此重担,师傅怎么能放心弟子一届小辈执掌门派?” “玄空玄念,一心痴迷术道,若是将门派重任交与此二人,怕是不妥。” “玄冥空有一身术道修为,却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若是将门派交与他,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说道这里,玄微顿了顿,叹了口气。 “玄策心性上佳,就是修为差了一些,作为一派之掌,怕是难以服众,再加上此次失去一条手臂不适合。” 公孙望舒心中明了,玄策,说的自然就是公孙鹤了。 玄微定了定神,轻抿了一口茶。 “现今一众弟子之中,心性,修为能够称得起我丹心舍这座重担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心照,你可愿,替我,替这丹心舍的历代祖师,掌门,继续守护丹心舍,将术之一脉发扬光大?!” 公孙望舒深吸了口气,伏下身去,重重的在地上叩首。 “丹心舍历代祖师,掌门在上!今丹心舍弟子心照,接任丹心舍掌门一职!” “心照以道心发誓,必定守护丹心舍,必将术之一脉发扬光大!定让丹心舍成为天下第一大派!” 玄微颤抖着身子,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翠玉令牌递给公孙望舒。 公孙望舒恭敬的接了过来,郑重的将其放在胸口,贴身保存。 玄微微微笑着起身。 “如此一来,为师便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了。” “今后的事,都要你来做决断了,切记!不要忘了我丹心舍的门规!” “弟子,谨遵师命!” 玄微一挥衣袖,两袖清风。 “以前你一直说要学天机演,可那时候你心性不成熟,如今,为师命不久矣,从前没有机会教你的,今日便一起交给你了。” “仔细看着,这便是你一直想学的。” “造化演天门!” 玄微一摆衣袖,两袖清风卷着一旁的凌龙玉雕在半空飞舞而起,飞速以卦象旋转着。 “易有太极,始生两仪。”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有泪从眼角滑落。 公孙望舒泪眼朦胧的看着玄微狂笑着演卦,胸口的掌门令牌,重若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日。 丹心舍掌门玄微子。 驾鹤西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夭夭桃花烟上月,子棋通天杯中酒(1) 是夜。 皎月高悬。 满天星斗零碎散落在天空,散发着阵阵星芒。宛若白玉般的月亮挥洒着月华,照亮大地。 潺潺流水声不绝于耳,阵阵蝉鸣清响在河边两岸。 一株又一株桃树林立在河边两岸,瓣瓣桃花滴落在水面上,溅起一阵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空气中散发着桃花独有的香甜气息,莫名的,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朵朵莲花初绽,亭亭玉立,游鱼在水中徜徉。 一叶扁舟独自漂泊在河流当中,顺流而下。 漫天萤虫飞舞,一顿一停,围绕着扁舟闪烁着黑夜里为数不多的光芒。 草绿色的光芒照亮了船周,一位风姿卓绝的女子屹立在船头。 淡蓝色素衣裹身,下身一袭百花长裙,裙上绣着一朵粉红桃花,腰间一条白色的丝带,雪一般的白色,与素青色的襦裙映衬得完美无瑕,丝带边上系着一块软玉玉佩。轻风吹过,随风飘扬。 一头秀发绾成垂髻,上面插着一支蝴蝶簪子,只留一缕青丝落在胸前,垂到腰间,发间的白色流苏发出冷冷的声响。 虽是淡妆,亦是掩盖不住由内至外的气质。绣眉如柳条,琥珀色的双眸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宛若蝴蝶的翅膀般轻盈美丽。 扁舟上只有女子一人,她静静的屹立在船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月上眉梢。 夜色深邃。 扁舟破开河面,缓缓前行。 微风袭来,夹杂着阵阵桃花香,吹得女子几缕青丝飘摇不定。 萤虫围绕着船周飞舞,朵朵荷花也随着微风舒展着身姿。 不时有游鱼破开水面,一跃而起,在平静的河面上溅点波澜,连带着女子在水中的倒影都模糊了。 是错觉吧?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由得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 不过也是,想想自己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会相信这些。 那,只是个梦罢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只是个梦 思及此处,她却又不由得叹了口气。 只是梦 她在船头俯下身来,静静的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倾国倾城的容貌之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仿若蕴藏了整个星河,让人忍不住沉溺在里面。微微露出的洁白锁骨,仿若凝雪。嘴角挂着的微笑更是使其魅力平添几分。 只是可惜,再美的容颜,也没人来欣赏。 别人都说她倾国倾城如何如何,都羡慕她天生丽质。可谁又知道,她并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 天生丽质,凤栖梧桐。 一生下来,她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 再过几月,便是五年一度的征秀了。毫无意外,以她的姿色,十里闻名,又怎么会不在征秀的榜单之中? 听闻当今圣上,嬴政陛下已经不惑之年,年近半百,而她,才不过桃李待嫁之年。 她静静的看着河中星星点点泛起的微波,心思也随着波澜,越飘越远。 桃月灵啊桃月灵,你为什么要生的这么好看呢 笑着笑着,她伸出手探向自己的倒影。 指尖轻触,河水冰凉无比。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从中心向四周荡漾开来,连带着她的倒影也变得模糊不堪。 桃月灵紧紧的环抱着双膝,看着模糊成一片的倒影,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荣华富贵又如何,帝王将相又怎样? 家中几亩良田替我好生看管着,几株桑树也别忘了浇水,待我功成名就,平了这乱世,再回来看你! 我说一便是一,你安心候着便是。 等我回来。 想到这里,桃月灵不由得转哭为笑,心中五味杂陈。 近几日以来,她便时常做一个怪梦。 梦中,一个男人和一个她,恩爱至极。 两人整日耕田以作羹,煮酒以论梅,弹琴舞歌,生活潇洒且欢乐。 一日,男人忽然说要背井离乡,平定乱世。 她的哀求挽留不仅没让男人的决心有丝毫的动摇,反倒是让他更加坚定了抱负。 临走之时,两人没有丝毫的寒暄,只留下一句,等我回来,便没了下文。 一年,两年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几十年后,男人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妻,却已不再。 她早已经在十几年前病逝,只留下一条没绣完的手绢和一座杂草丛生的枯坟。 男人坟前守墓三十载,植出了一座桃园,只因她生前喜欢桃花。 梦境的最后。 一望无际的桃花连成了一片。 虽然故事并不完美,但桃月灵很是喜欢。 喜欢两人梦中的生活,喜欢两人的你侬我侬,喜欢那种有依靠的感觉。 恰巧周围又有一座和梦境中相差无几的桃园,她一时心血来潮,便寻思着过来看看。 现在想来却是有些可笑了。 桃月灵看了看天色,怕是早已经亥时,也该回去了。 她起身敲了敲有些酸麻的膝盖,伸手从身后船舱上抽出船桨,开始往来时的路划回去。 ——锵! “嗯?” 桃月灵撑船的手一停,秀眉一皱。 声音只是响了一下便没了动静,她摇了摇头,全当自己听错了。 ——唰! “嗯?!” 声音再次从右手岸边响起,桃月灵不由得狐疑的看着右手边的岸上。 她目力惊人,可却也不能穿透黑夜视物,只听到到一阵空气被斩开的声音,可能是剑,又或者是刀? 桃月灵有些犹豫的看着岸边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现今中原天下虽已经被嬴政一统,甚至连各大门派都得在朝廷当中登记入册,但这并不代表现在是太平盛世。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就是桃月灵对现在的武林中人的印象。 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岸边那人到底是善是恶,若是贸然靠近,万一那人起了歹心,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女流,又能怎么办? 江湖中人,可不管你是不是被钦定的征秀秀女,说不得秀女这层身份还更让他们性质高涨几分?反正天高皇帝远,茫茫人海之中,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再加上江湖中人除了那些大派弟子之外,大都是居无定所,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倒也不是她桃月灵自吹自擂,别的不敢说,若是论长相,这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比得过她? 再怎么说,她也是现今胭脂评第二,就是不知,那胭脂评第一的姑娘,又是生的何种的花容月貌? 去,还是不去呢? 桃月灵看了看手中的船桨,又看了看那漆黑一片的岸边,心中犹豫不决。 片刻,剑舞刀鸣之声不绝于耳,隐约之间莫名的让人觉得有种悲从心生的感觉。 桃月灵咬了咬牙,眼神坚定起来。 她拿起船桨,调头之后,一下一下的划着,向着岸边驶去。 皓月当空。 天空分外明朗,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漫天桃花飞落。 孟雁起静静的站立在桃林当中的一处空地上,左手握着问孤剑剑柄,仔细端详着这柄得之不易的剑 悦来客栈那夜,他本是无意间路过。恰好又缺少一柄趁手的剑,他便提出了保小乞丐全身而退,用以换取这柄剑。 可谁知道小乞丐却拒绝了他,他便也只能作罢。 他本就是痴心刀剑之人,半点看不得名刀名剑落入庸才之手,但无论怎样,都不能让他改变自己的原则。 那种强抢的勾搭他不屑为之。 但随后事情却又有了变化。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又再次发现了这把剑,这次,剑是在一个行色匆忙的铸意境大汉手中。 孟雁起追寻至此,大汉立马将事情的原因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悦来客栈那晚之后,大汉碰巧得到了这把剑,不料还不过几月,就被人追来了,对方听说是一个大派,他自己一届散人,又怎么可能敌得过? 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剑开始逃亡,却不料刚甩开追来的一群人,却又被孟雁起抓了个正着。 大汉献出问孤剑之后,孟雁起便一刀将其的头颅斩了下来。 若是寻常人,定会被大汉这番言论蒙混过去,但,孟雁起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这种浓厚至极的血腥味,可不是杀几个人就能有的,所以他就顺手把大汉给结果了。 反正只是一个路人而已,杀错了,又能如何? 他孟雁起杀的人还少还是怎么? 此地距离豫州太远,等日后见到小乞丐再归还与他吧。如果到了那时,小乞丐想用问孤与他做交易,他也乐得答应。 思及此处,孟雁起轻轻一拔,便将问孤拔了出来。 ——锵 淡青色剑身透着淡淡的寒光,剑刃锋利刃如秋霜。 孟雁起不由得赞叹一声。 好剑! 孟雁起左手持剑,舞了一套剑法,虎虎生风。卷得四周桃花飞散,莫名的有些好看。 他拔出斩我,右手斩我,左手问孤,静立在原地,缓缓闭起了双目。 片刻后,再次睁眼。 依旧是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只是这次,却莫名的有种悲伤藏匿在眼神的深处。 他动了。 刀狂,剑孤。 呼啸声不绝于耳,朵朵落花随着他的刀剑纷飞,形成了一条线! 越舞越悲越舞越悲,就在孟雁起要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他忽然一顿! 漫天桃花一顿,猛的炸裂开来! 孟雁起冷声怒道。 “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夭夭桃花烟上月,子棋通天杯中酒(2) 永平七年,四月十五。 这一日,一则从皇宫之内传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北嬴。 北嬴二皇子,赢亥被册封为广阳王。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北嬴朝堂顿时惶惶不安。 太子未立,却被先封为王,从古至今,哪里有这般道理? 嬴王政如此作为,毫无疑问,已经将二皇子赢亥踢出了皇位的候选人。 纵观历朝历代,帝王最为厌恶的便是分权于他人之手,而除此之外,朝堂之上的拉帮结派也同样被帝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嬴政不一样。 上位第一年,他便分权于他的兄弟,淮南王赢桀。两人齐驱并进,一人从京州北征,一人从京州南下,辅以大将军姚章,三朝宰辅张奉君,席卷天下,共灭七国! 七国覆灭,中原天下一统,本该尽享荣华富贵的淮南王却拒绝了嬴政的册封,只是为自己的子嗣要了个世袭罔替,便归隐到了淮南,安心的做起了他的淮南王。 如此作为,说与天下,何人能信? 出生入死征战天下,待到天下太平,便归隐淮南?徒增笑尔! 最是无情帝王家! 用时便是生死袍泽,无用便如囚笼锁虎。 天下有太多人惋惜淮南王,心中对于嬴政的作为更是心寒不已。如此作为,怎能折服天下名仕武勇? 抛却淮南王不说,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功勋,尽数落到了大将军姚章的身上。 淮南王抛却兵权,北嬴人才凋零,除了大将军姚章,无可统如此雄狮之人。 百万兵权在手,可以说,若是姚章想要造反,哪怕是嬴政,也得乖乖让位! 可如今,嬴政登基三十余载,大将军姚章一直按兵不动,嬴政也没有将其兵权收回,却不知是为何了。 再说那三朝宰辅张奉君,人臣之位已到极点,再无半分上升的可能。官爵,金银,名酒,美人,都不适合作为封赏,索性,嬴政干脆将决定权交给了张奉君,让他自己决定,他想要什么。 如此封赏,不可谓不丰厚,可张奉君却摇了摇头,只要了嬴政一个承诺。 他说: 臣与先帝乃刎颈之交,若非先帝托付陛下于臣,臣定追随先帝而去! 臣已老迈,不求富贵,不求封赏,只求陛下能够一统天下于赢! 臣,自当含笑九泉之下! 如此言语,问世间谁人,不闻之落泪? 更叫人称赞的是,嬴政竟放下皇帝威仪,遥遥一礼于金銮殿上。 自此,这件事,也让人们津津乐道了好些年。 嬴政行事不羁是不假,可如今,册封皇子为王,这件事的牵扯却还是太大了些。 嬴政总共只有八位子嗣。除了十几年前夭折了的长公主嬴雪之外,便只剩下了七位皇子。 七位皇子,能够坐上皇位的却只能有一个,其间的利害得失,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得中的。 满朝文武,自皇子们懂事时便开始站队,赌的,便是自己眼光毒辣,能否压中宝! 压对了,便功成名就,从此仕途坦荡,青史留名。压错了,说不得落个乱臣贼子的名头,遗臭万年。 锦上添花又怎么比得过雪中送炭呢? 压,便只能压一次,唯一的一次! 纵观皇子几位之中,皇长子嬴羽,为人谦和,文韬武略,压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二皇子赢亥,温文尔雅,学富五车,一手妙笔丹青让张奉君这等人物都称赞不已,压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三皇子嬴栾,放荡不羁,痴心于剑,时常行走于山野江湖,一身江湖浪子气息,平日里与赢亥颇为亲近。 四皇子嬴渊,军旅出身,常年与皇长子嬴羽征战在外,可以说是患难与共了。 五皇子嬴盏,小时便体弱多病,举国医师皆无能为力,恰逢天元门掌教进宫登录天元门事宜,后被天元门掌教收徒,在天元门潜心修道。 六皇子嬴霂,喜医道,医术通玄,自小便与二皇子赢亥相交甚好。 七皇子赢苏,性格软弱,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又怎么可能有人压他? 几位皇子间,以皇长子嬴羽与二皇子赢亥为首,分成两派。至于废物一般的七皇子,除了皇宫里的两个江湖中人贴身教导,群臣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贴上前去,落下个污名? 皇长子嬴羽,二皇子赢亥。 两位都是万金之体,天纵之才,当初押宝之时,群臣可是踌躇了好久才做定了决定。 可,不知为何,嬴政一直未曾提及立太子一事,对两位皇子的态度也有些暧昧。 时间越来越久,嬴政一直未立太子,群臣心头的烈火也熄灭些许,可不曾想,如今却被这立二皇子赢亥为广阳王一事给重新点燃了。 赢亥被立广阳王,不就是已经说明,他被嬴政踢出了皇位的继承者?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嬴政已经决定了太子是谁了? 朝堂之上一片唉声叹气,无数人心中暗恨自己压错了宝。 有唉声叹气的,自然也有眉开眼笑的。与皇长子嬴羽颇为亲近的一些大臣不由得心中暗喜自己没有压错人。 有人还在叹气又或者暗喜,那些中立着还没有站队,又或者是根本没有站队这一想法的大臣们,却是眉头一皱,仿佛察觉了什么。 仔细一想才发现,原来,陛下已经年近半百了吗 再加上此次将二皇子踢出皇位继承者这件事,难不成是陛下 大限将至?! 是了。 定是如此,不然平日里对两位皇子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陛下,又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若非如此,恐怕也没有别的可能了吧。 可若是南理趁此机会,大肆进攻中原,少了嬴政的北嬴,又不知道守不守得住呢? 隐约间,他们仿佛看到了北嬴风雨飘摇的那一刻,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心中狠狠暗道几句‘天佑北嬴’,才勉强将这股念头打消。 只是暂且不提南理,怕是此时,朝堂之中也早已经。 暗潮涌动。 京州。二皇子府邸。 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子棋通天”匾额。 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 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任谁来此,都不得不称赞一声,好雅兴! 只是。 不同以往的是,此时府中一众丫鬟仆役皆是形色匆忙,从左到右详细的收拾着金银细软,衣冠首饰,生怕落下一丁点东西。 一时之间,院落内嘈杂不已。 厢房内。 赢亥饮着浊酒,眉目含笑。 他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 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 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赢亥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身前的女子身上,对院落内的一切充耳不闻。 女子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手上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确实没有辜负这头漂亮出奇的头发。发髫上插着一根翡翠制成的玉簪,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枝青竹在头上。 石戴描出的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整张脸显得特别精致。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的大概就是这种风华的女子了吧。 两人对视片刻。 赢亥莞尔一笑,将手中浊酒一饮而尽,道:“你当真要随我去广阳那等是非之地?” “花烛不怕。”花烛目光灼灼闪着微波。 “会死的。” 温香软玉近身,花烛一双葇荑紧紧环抱着赢亥的腰身,将脸也埋在他的胸口。 “花烛不怕死,只怕死也不能和二皇子在一起。” 花烛紧贴着赢亥的胸口,声音哽咽。 那双环抱着的手,更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夭夭桃花烟上月,子棋通天杯中酒(3) 嬴亥目光炯炯,低头看着那扑在自己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不由得嗤笑一声。 “你本是京城花雨斋里的一个小小戏子,当年我看着顺眼,便替你赎了身。” “你心怀感激,说要追随本皇子一生。” 说到这里,嬴亥顿了一下,沉默一会后继续道。 “挺不错的剧本。” “不是吗?” 花烛抬头错愕的看着嬴亥。 泪滴顺着脸颊滑落,溅起一地涟漪。 “我本以为你是我皇兄派来的眼线,可如今,我已经被封为广阳王,再也与那皇位无缘,对他再也没有丝毫的威胁,你却依旧还要追随我。呵,去广阳?嗯?!” 嬴亥轻笑着,拍了拍花烛那错愕的脸,附身在她耳边。 “花烛啊花烛,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呢?” 花烛紧闭着双眼,仰头望天。眼泪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嬴亥虽是笑着,眼中却闪烁着阵阵寒光。他一把捏起花烛的下颔,强迫花烛的眼睛与他对视着。 “怎么?不说话?还是,无话可说?” 花烛苍白的笑着。 她静静的看着嬴亥那冷厉的眸子,心头猛的一酸。 她本以为,本以为十余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将自己印在这个男人的脑海中。 可现在,那闪着寒光的眸子里。 真的有她吗? “说?说什么?打花烛入府的时候,底细不就已经被查了个底朝天?现如今,还要花烛说些什么?” “这府里的上上下下,哪里有能瞒得过皇子的人和事!” 赢亥嗤笑着弹了一下花烛的额头,却引来花烛满脸的错愕,连带着眼泪都止住了。 “世人都说,戏子多秋,古人诚不欺我。” 说着,赢亥用手轻轻拭去花烛眼角的泪珠,笑意盈盈的将花烛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皇子方才是在逗花烛?” 微不可闻的声音从怀中传来,隐约带着哭腔。 赢亥轻轻嗯了一声,叹了口气。 他用下颔抵在花烛光滑的额头上,细细嗅着那馨香扑鼻的女子体香,右手把玩着花烛的一只葇荑,幽幽道:“别再哭了,再哭妆花了,美人可就不美了。” 花烛仿佛惊觉了什么一般,猛的从赢亥怀中脱身,作了个万福:“妾身失礼了。” 洁白如玉的脸上,一对眸子泛着红,多了几分柔弱。 赢亥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刑部尚书,曹掌钦,曹大人到!!!” 院落内有家奴慌张的喊着。赢亥目光一凝,对花烛吩咐道:“去,吩咐下面沏一壶好茶备几坛连理枝,再把棋盘摆上,我要与曹大人。” “促膝长谈!” 说罢,他便一震衣袖,出门去迎接曹大人了。 房间内。 花烛对着赢亥的背影浅浅一礼。 久久无语。 此刻。 院落内除了家奴与赢亥外却是多了三个人。 其中为首一人,正是当今刑部尚书令曹掌钦! 他面不生须,两鬓斑白,看上去怕是花甲之年都不止。他皮肤出奇的白皙,两鬓的白发并不凌乱,梳理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上去一丝不苟,威严无比。 另外两人虽是跟随在曹掌钦身后,但观其神态从容,气息平稳,显然也是手握实权,并非庸人。 三人身着赤红官服,顶戴花翎,胸口处留有一四方黑锦,上面分别绣仙鹤与锦鸡。 一位尚书令,两位尚书仆射。 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赢亥笑着迎上前,道:“久闻曹尚书治理东厂有方,为人更是一丝不苟。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才发觉曹尚书比传闻中,威严更胜几分呐!” “哪里哪里,二皇子说笑了。在下才是久闻二皇子的风采才是,想那子棋通天的名号,整个北嬴又有何人不知?”曹掌钦笑道。 他声音并不显苍老,反倒是普通二八年华的公子哥一般温润如玉,让人听着舒服。 两人笑着恭维了一阵,赢亥挥手请道:“请三位挪步,大堂入座,咱们好好一续。” “请。” “请。” 入了大堂,赢亥端坐在上座,曹掌钦与两位尚书仆射分两侧而坐。 有丫鬟端着备好的香茗放置在几人桌上,退在一旁待命。 “尚书大人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 曹掌钦饮了口香茗,放下茶杯,笑道:“下官是来恭贺二皇子的。” 赢亥听闻,顿时眉头一挑,笑道:“恭贺?此话怎讲?” 曹掌钦端着茶杯,吹了口热气,笑道:“这也怪不得,昨日朝会,二皇子身体抱恙无缘朝会,不知也再所难免。” 他顿了顿继续道:“昨日朝会上,陛下封二皇子为广阳王,今日,下官是来替陛下传旨的。” 曹掌钦话音刚落,一旁的两位尚书仆射中的一位便从身后取出一檀木盒将其打开。 曹掌钦起身从檀木盒中将圣旨取出,朗声道:“赢亥接旨~!” 赢亥跪倒在曹掌钦面前,低埋着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二皇子赢亥,燃薪达旦,破卷通经,授以文职理宜然也。” “不意,朕访湘疆,武夫乱朝,百姓民不聊生,近在禁中!兹特,封尔为广阳王,锡之敕命于戏,整治武林,还乱世以太平!” “钦此~!” 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苍白,赢亥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臣,接旨!” 赢亥躬身从曹掌钦手中接过圣旨,仿若隔世。 两块玉轴中夹着蚕丝制成的湘锦,像是有了千斤的重量,压得赢亥喘不过气来。 接过这道圣旨,便代表他再也与皇位无缘,再也没了坐上皇位的可能。 一道圣旨,轻而易举便将他十几年来的努力,十几年来的谋划,全盘否定! 接过圣旨,去广阳当所谓的广阳王,然后安生的富裕的过完这一生? 不。 不要。 我绝对不要。 眼神一凝,收回心神,赢亥躬身将圣旨交给了刚刚出现的花烛。 “下官恭喜广阳王。”曹掌钦笑道。 赢亥笑着回礼道:“同喜同喜,承蒙父皇厚爱,才能将此重任交与本王,本王定不负父皇所望,明日便启程前往广阳赴职,大力整治湘州武林,还北嬴一个天下太平!” “哈哈,那下官在此提前祝贺广阳王,马到功成!” 曹掌钦笑道:“那若是无事,下官就先告辞了?” 赢亥摇了摇头,道:“久闻曹尚书精通棋局屡战屡捷,正巧,本王前些日子喜得一副棋盘,正苦于无人交手,曹尚书可愿一弈?” “可有美酒?”曹掌钦一副犹豫的样子。 “连理枝管够,可否?”赢亥笑眯眯的回道。 “可!可!可!”曹掌钦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云中美玉未为珍,窈窕方柳入腰身。 慢凝秋水顾情人,只原倾国又倾城。 映月论心情比金,不敌歌舞几动尘。 愿如连理合欢枝,不似武林薄情人。 连理枝的大名,他这种嗜酒如命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晓呢? “在下与广阳王一见如故,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两位大人若是公务繁忙,还请先些回去吧。”曹掌钦转身对着两位尚书仆射笑道。 两位尚书仆射对视一眼,躬身一礼道:“下官告退。” 说罢,两人便转身离开了广阳王府。 待两人离开,赢亥笑请道:“还请曹大人挪步,进棋室一叙。” “广阳王请。” 两人并步,来到了院内一间棋室内,花烛在里面已经等候多时了。 棋室内,木质的地板干净的一尘不染,仿若明镜。棋室四周皆是由能工巧匠用香木搭建而成的可活动的屏风,上面贴着纯白的熟宣。 抬头向上,曹掌钦愕然发现,棋室顶部竟然是一副用夜明珠嵌成的五宫八卦图。 整个棋室内,除了一张黄花梨的矮棋桌还有两个蒲团,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器物。 花烛起身,笑着对两位作了个万福。 赢亥与曹掌钦两人分别跪坐在棋桌两侧,花烛则是为两人面前的茶杯里添满了茶水。 曹掌钦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随即好像是觉得索然无味一般,将茶杯放了下来。 “她?” 此时,曹掌钦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神情淡漠。 赢亥低头饮了一口茶,回道:“无妨。” 既然赢亥说了无妨,那自然不用他多操心什么。 曹掌钦问道:“你真的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赢亥又饮了一口茶水,只觉得这湘州的花茶味道是当真不错。 曹掌钦看着赢亥,凝声问道:“那有什么对策没有?” 赢亥放下茶杯,依旧是满脸的微笑,“对策,哪来的什么对策,皇上一张圣旨能够将我踢出皇位的继承者,那也能一张圣旨让我脑袋搬家。” “可我们有东厂,有西厂,还有下面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的世家,官员!” “那你觉得,在昨天,又会有多少人,装着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投入嬴羽的手下呢?” 赢亥叹息道:“没有兵权,再多的官员,也只是地方的势力。” “那我们,失败了?” 赢亥摇了摇头,嗤笑一声:“事在人为,只要我还没死。” “就还有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夭夭桃花烟上月,子棋通天杯中酒(4) 曹掌钦听到嬴亥如此敷衍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双目圆瞪! “你知道,你被封为广阳王意味着什么吗?” “陛下在将你踢出皇位继承人的同时,更透露出一个天大的消息!你以为那些宦官,世家一个个都和傻子一样?” “他们啊,可精明着呢!他们就像是一群永远吃不饱的狼,紧紧的环抱在一起,个个世家内部联姻,将自己与别人都绑在同一条船上,同进退,共富贵。小的风吹草动他们在乎吗?他们不在乎!” “若是几年前,哪怕是陛下封你为广阳王,那些世家和大臣顶多暗中观察一下,像现在这样大肆投入别人的账下的举动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陛下年事已高,前些日子宫中更是传出陛下龙体抱恙,感染风寒都咳出血了,御医都被杀了十几个,你不知道?!” “万一,万一陛下若真到了那时候,你再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退一万步,就算那时还来得及,可你背负得宫中那些史官和氏族的文诛笔伐吗?啊?!!!” “待那史官一笔将你画一个乱臣贼子,将你钉在史书上,你才满意是吗?!啊?!!!” 曹掌钦喘着粗气,瞪着赤红的双目,颤抖着指着嬴亥,面目狰狞的可怕。 嬴亥静静的听着曹掌钦的长篇大论,前面的话他丝毫都不在乎,唯有在‘乱臣贼子’这四个字出口的时候,他不禁眉头一皱。 曹掌钦喘着粗气,半响也不见嬴亥说半个字,心中却突兀冷静了下来。 嬴亥莞尔一笑。 “既然曹大人说完了,那就听我说几句吧。” “曹大人可知陛下是怎样的一个人?” 曹掌钦心情虽是冷静了下来,但嬴亥的反应还是让他有些不爽,他冷哼道:“陛下乃千古一帝,功盖宇内八荒,世人皆知,有何好说的?” 嬴亥摇头叹息:“我问的是曹大人对陛下为人如何看。” 曹掌钦看了眼嬴亥,张口欲言,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曹大人但说无妨。”嬴亥伸手示意。 曹掌钦犹豫道:“十五岁之前,陛下天资聪慧,虽是年幼,但却早展露枭雄之姿,三十岁之前,陛下一统六国,使天下尽归于嬴,当的是睥睨天下,千古一帝的雄姿。”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道:“可自从天下一统,陛下却渐渐沉迷在了女色歌舞中夜夜笙歌,再也没了那股舍我其谁的气概。” “历代先帝皆是崇尚节俭之风,即便入葬也一切从简。可如今,陛下却沉迷在那纸醉金迷里钟鸣鼎食,每年从各地征收数十万青壮劳力修建皇陵,这也便罢了。可陛下却效仿西蜀君王数月上朝一次,美其名曰,无为而治。” “现如今,武林叛乱又起,各国亡臣未除,南理更是频频扰我疆土,陛下却不闻不问,若如此下去,我北嬴怕是亡国有日啊。唉~” “几位皇子中,皇长子善征伐谋略,却不懂御人之术,其余几位皇子也无心朝政,唯有二皇子您文武双全,才能为我泱泱北嬴,创造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啊!” 曹掌钦眼中带着期冀望向嬴亥,却被嬴亥轻轻一笑给乱了心神。 他不禁问道:“难道老臣说的不对?” 嬴亥摇头,“对,也不对。” “此话怎讲?” 喝了口茶,曹掌钦润利润嗓子,静待嬴亥下文。 “曹大人说的这些,与当今陛下的所作所为并无差错。可,谁又知道,这些是不是陛下想要我们看到的呢?” 嬴亥轻笑着,挥手示意花烛将茶具撤去,换上棋盘。 “人,不图小利,必有大谋。” “陛下所图,绝非一时之利,而是千秋大计!我也是偶然才得知了其中的一些风声。” 曹掌钦将头凑了过来,“图什么?” 嬴亥手执黑子,一子落定。 “天下太平!” 曹掌钦还想问些什么,嬴亥却突兀转身看向花烛问道;“不是嘱咐你备好连理枝吗,酒呢?” 花烛苦笑一声,“刚才问到库房才知道,连理枝都被喝完了。” “喝完了?”嬴亥一怔,却是想起了书阁的某个老家伙。 说起来也是,好些时日没有去看他了,今个抽空去看看吧。 “嗯,既然连理枝没了,那其他算了,你去我房间,在屏风后面的箱子里,有一坛酒,帮我带过来。” 花烛点了点头,对着两人娓娓一礼,退了出去。 曹掌钦若有所思,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的含义。 “那下一步,二皇子如何走?” 曹掌钦手执白子,轻轻落下。 “自然是领旨去广阳,安心做我的广阳王。” 曹掌钦点了点头。 嬴亥抬头看了看曹掌钦,对于他没有发问略显惊讶。 他笑道:“我还以为曹大人会继续问下去。” “我已经老了,名利也好,荣华富贵也罢,到了我这个位置,该享受的也都享受够了。” “若不是被陛下那副纸醉金迷的模样骗了过去,我应该和锦于休那老家伙一样,和稀泥才对,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是是非非。” “说到底,几位皇子中,我还是最看好二皇子,若是二皇子立为太子的话。我北嬴,才会真的。” “天下太平吧” 嬴亥笑了笑,没有说话。 此时,花烛端着一坛酒走了进来。 嬴亥打开酒坛,一股香醇的酒味顿时弥漫在棋室里面。 曹掌钦闻了,连带着面色都红润了几分,“这是什么酒?” “郎官清。”嬴亥为两人各自满上一杯。 “郎官清,清官郎,哈哈,好名字,好名字!” 再次斟满,嬴亥举杯道:“曹尚书,请!” 曹掌钦哈哈大笑,“广阳王,请!” 清风舞明月,幽梦落花间。 一梦醒来,恍若隔世。 房间内静的出奇,只有微小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床头,洒落在花烛的脸上。 嬴亥轻轻的起身,目光在花烛的脸上停留了好久。 一身淡黄色云烟衫逶迤拖地,白色宫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头发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明艳不可方物。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扣人心弦。 花烛眉头微皱,趴在床边熟睡,并未被嬴亥的动作惊醒。 嬴亥轻手轻脚的走下床,将花烛抱上床,替她掖好被子。 起身欲走,似乎觉得忘记了什么,嬴亥又回过身来,笑着在那朱唇之上轻轻一吻,这才离去。 走出房门,皎洁的月光照耀在他身上,拂面清风吹来,脑中的醉意也消散了几分。 郎官清本就是烈酒中的烈酒,再加上他本就是不胜酒力之人,幸好那一坛郎官清大半落入了曹掌钦的肚子里,他强撑着醉意将曹掌钦送走之后便一醉不醒,直到此时。 兴许是酒还在肚中,虽是有些饥饿,他却一点都不想吃东西。 游了大半个时辰,嬴亥突然想起,白日里说是要去见老家伙,按照老家伙的习性,此刻怕正是痛饮的时候吧。 正好,去看看吧,此次前往广阳,说不得以后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呢,就当是,道别吧。 打定主意,嬴亥来到书房内,在屏风后的箱子里取出一坛酒来。 青叶竹。 还是十年份的陈酿,老家伙应该会喜欢的。 抱着酒坛,一路向西,踏过荷花池上的石桥,一座坐落在荷花池中央的三层书阁内,灯火通明。 一走进,嬴亥一脚将门踢开,叫嚷起来。 “老家伙,出来喝酒了!” “老家伙?” “老家伙?” 叫嚷了几声,书阁内并无人应答,在一层转悠一圈,没有发现人的嬴亥直接走上了二层。 “嗯?” 刚一到二楼,嬴亥便看见一条从三层阁楼楼梯处延伸到二层的熟宣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些耳熟能详的典故。 三层上,有人在怪笑。 小心翼翼的避过地上的宣纸,嬴亥抱着酒坛来到三层,一眼就看到了瘫坐在窗边望月的老家伙。 老家伙一身白色长衫,上面打满了补丁,长衫拖在地上,乱成一团。他赤着脚,披头散发,散乱的头发将他的脸挡住,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胡须杂乱的在脸上生长着。 老家伙右手上还抱着一个酒坛子,一看便是连理枝无疑。 他哈哈的大笑着,突兀的转过头来。 “乖徒儿,又给为师带酒来了?” 老家伙端起酒坛仰头狠狠地灌了一口。 “哈哈,哈哈。” “乖徒儿,我问你,云想衣裳花想什么?” 嬴亥来到老家伙旁边,同他一起瘫坐在窗边,看着那一轮皎月。 “花,想容吧。” 嬴亥将手中的青叶竹递了过去。 “喝这个吧。” 老家伙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疯癫,“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月华浓。” 又是仰头一口青叶竹灌下,月光之下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若非捷月山头见,岂会瑶台月下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夭夭桃花烟上月,子棋通天杯中酒(5) 明月揽清风,皎月挂枝头。 老家伙怀抱着酒坛瘫坐在窗边,嘿嘿怪笑着。 “公子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啊?” 赢亥抓起老家伙随手丢下的半坛连理枝,从一旁书桌下取出两樽外形奇巧的酒具,为两人各自满上一杯。 “来,和老师告别。” 两樽青铜酒具,通体扁平,圆口两耳,侧翼雕饰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欲飞的丹顶鹤。 老家伙看着赢亥从书桌底下将其取出,神色一怔。 清风拂过,掠过窗头,吹得两人衣衫摇摆不定。 “老师也许久未用过了吧。”,赢亥捏着袖摆,伸手一请。 “燕国的酒樽,确实太久没有用过了。”老家伙轻叹一声,神色淡然,醉意醒了大半。 两人正襟危坐,跪坐在矮桌前,娓娓一礼。 举杯痛饮,好不痛快! “老师可曾憎恨北嬴?恨我北嬴灭你燕国?” 老家伙摇了摇头,反问道:“七国一统,教化相通,举国同心,抵御外敌,现今,百姓有的一口吃的,再也没了七国争雄之时的饥荒与战乱,我有何好恨的?” “那,现今陛下纸醉金迷,不理朝政,百姓赋税繁重,民不聊生,朝野贪污腐化,声名狼藉,老师又作何看法?” 老家伙呵呵一笑,自顾自饮了一樽,叹道:“这天下,哪有不死之人?哪有,不亡之国?” 赢亥一怔,色厉内荏道:“老师是说,我北嬴会亡国?!” 话语之间,语气都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老家伙仿佛没有看到赢亥的脸色一般,依旧我行我素自饮自啄,“国强两代,屈指可数,国强三代,闻所未闻。” “北嬴建国至今不过百余年,前两代君上只称王,未称帝,而至嬴政陛下之时,天下得以一统,遂称之为始皇帝。” “两辈人积攒的国力在嬴政陛下的手中横扫六国,这是为一。” “北嬴统一六国是不假,嬴政陛下功盖八荒也不假,可,步子迈得太大,终归不是好事。” “南理十四州,北嬴武林,六国亡臣,呵呵,公子认为,此时,比之七国争雄,如何?” 赢亥神色凝重,沉声道:“怕是更加,凶险万分吧。” 老家伙呵呵笑道:“公子看的清透,那为何不试着去改变这一切呢?” “老师有所不知,陛下于昨日册封学生为广阳王,学生纵使有万般想法,也,无济于事。”赢亥看着老家伙,目光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呵呵,那老朽恭喜公子了。”老家伙笑着提起酒坛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 “可老师知道,我的志向不在此处!广阳王,区区广阳王还不是受限于皇帝,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开手脚来将这乱世平定!” “但是!若是有老师相助,哪怕是如此境地,老师也定是有翻盘的计谋的吧!” 赢亥伸手一请,目光中带着希冀。 老家伙不紧不慢喝完这一樽酒,笑着摇了摇头,“老朽啊,已经无心功名利禄,现今只想着能够多读几本书,多喝几坛酒,多写几首诗词,怕是,要辜负公子的期望了。” 赢亥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老家伙接下来的话给打断。 “不过老朽倒是可以为公子谋得最后一策,也算是报答公子的,知遇之恩了吧。” 赢亥目光灼灼,“老师有何计谋,学生洗耳恭听!” 老家伙面带微笑,目光和蔼,轻轻吐出两个字。 “克制。” 清风拂过。 本就微弱至极的烛火突兀熄灭,书阁内顿时暗淡无光。 阴影中,两双目光对视而上。 一双清冷的如同万年寒冰,一双,沧桑的像看破了红尘。 赢亥脑海中,两种思绪激烈的碰撞着。 一息? 一盏茶? 一柱香? 又或者一个王朝的覆灭? 他静静的跪坐在老家伙对面,和那双沧桑到令人心疼的目光对视着。 那沧桑的眼睛里,到底包含了什么? 无奈?愤怒?悲怆? 还是慈爱?温情?淡然? 良久良久,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赢亥闭上了眼睛,轻叹一声。 “学生,谢老师教导。”嘶哑着声音,赢亥叩首在老家伙面前。 老家伙没有说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黑夜中,提笔挥毫之间,只有着淡淡墨香。 “公子且起。”重重的一声叹息,又何尝不是对赢亥际遇的无奈。 黑暗中,赢亥只觉得手掌中多了个东西,仔细一摸,却是明了,原来是个香囊。 老家伙起身来到窗边,背对着赢亥,一挥衣摆。 “即将与公子饯别,老朽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这香囊,是老朽糟糠之妻所绣,如今,便送给公子,当做饯别礼吧。” “香囊内,附有老朽一袭话语,待老朽死后,公子再打开吧。” 赢亥看了看手中的香囊,又看了看老家伙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捏着香囊的手,更紧了。 “老师教导学生十余年,学生至今不知老师名讳,望老师告知。” “名讳这东西,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公子若是无事,便先回去歇着吧。” 赢亥看着老家伙的背影,微微一笑,“学生也得知道老师的名讳,日后才好为老师的墓碑提铭不是?” 老家伙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有这份心便值了”他目光一凝,朗笑道:“那你可记清楚了,待我死后,便在我墓碑上提铭,嬴故燕臣,纪文,纪丹青之墓!” “学生,谨记于心。” 黑漆漆一片之中。 一声叩首,清响无比。 午夜,北嬴皇宫中。 “咳咳咳,咳咳咳。”一连串咳嗽声从龙塌之上传来,一旁侍候的宫女黄门噤若寒蝉。 “御医!御医都滚哪儿去了?!!是想要寡人死吗?啊?!!!” 嬴政赤红着双眼,喘着粗气,怒不可遏的将一旁的玉盏打翻在地。 “陛下,您不要动怒,龙体要紧,龙体要紧呐,妾身已经派人去传御医了,您要保重龙体啊,陛下!!!”画妃紧紧的抱着嬴政,哭的梨花带雨,安抚着嬴政。 “滚!!!御医!!快给朕传御医!!!再晚一点,寡人诛他九族!!咳咳咳咳!”嬴政粗暴的将画妃一把推开,自己也用力过猛,瘫倒在龙塌边上,起不来身。 画妃瘫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对着一众侍候的宫女黄门吼道:“快去传御医,快去,谁要是能医治陛下,本宫重赏,重赏!!!” 当即便有七八位宫女黄门从一旁奔上来,叩首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御医台,去催促御医。 吩咐完毕,画妃又赶忙来到嬴政身边将嬴政扶回龙塌之上,紧握着嬴政的手:“陛下,臣妾已经派人去催了,臣妾已经派人去催了,御医很快就来,御医很快就会来的。”滴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怎么也止不住,将妆花作一团。 嬴政面色苍白,浑身无力的躺倒在龙塌上,目光空洞。 他从未感觉到如此的虚弱,从未体会过如此无力的感觉,此刻,哪怕他只是想动一动手指,也得费尽全身的力气。 “御医很快就会来的,陛下,御医很快就会来的。”画妃紧握着嬴政的一只手,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好像如此,便能够将心底的无助驱散。 “御医来了,御医来了!” 宫门外传来小黄门的喊声,若是平时,他如此无礼定是要被杀头的,但此刻,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嬴政身上,他才幸免于难。 话音刚落,七八位穿着官服,提着药箱的御医便跑了进来,跪倒在嬴政龙塌前。 “御医台距此路途遥远,臣下来迟,请陛下责罚!”御医们颤抖着身子跪倒在龙塌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画妃一挥衣袖,冷喝一声,“免礼,快快为陛下诊治,若是医治好陛下,恕尔等无罪!” “是是是!臣下遵命!”御医中的一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忙从药箱中取出一片刚切下的冰片,和几根丝线。 一旁的宫女立马拿来银针,确认冰片无毒后才将其交由画妃。 画妃接过冰片,小心翼翼的将其送入嬴政的口中,让嬴政含着。 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丝线缠绕在嬴政左手上,为其诊脉。 画妃目不转睛的盯着御医,嬴政目光空洞的看着御医,更让御医的压力大了几分。 几息过后,御医突然浑身一个哆嗦,额头汗如雨下。 画妃赶忙问道:“御医,可是有眉目了?” “臣下再看看,再看看。”御医一边说着,一边擦着汗,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又是几息过后。 “御医,如何了?” “这还是请李御医看看吧” 又几息。 “臣下无能,还是请犹御医看看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七八位御医已经轮了个遍,只剩下最后一位。 “如何?嗯?!”画妃目光冰寒,冷声问道。 “臣下,臣下无能,陛下开恩!陛下开恩!陛下开恩!”画妃一问,御医们顿时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求饶。 “臣等无能,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呐!” 七八位御医同时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求饶,身体都抖成了筛子。 嬴政挣扎着想要起身,画妃赶忙将嬴政扶了起来。 嬴政冰冷着目光,冷声道:“你们治不了寡人?” “臣等无能,臣等无能,求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嬴政怒笑着,状若疯魔。 “来人啊,拉下去!拉下去!给寡人通通斩了!!!!” “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陛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偌大的北嬴,偌大的御医台,连一个能治寡人病的御医都没有吗?!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噗~” 一口鲜血猛的喷出,染红了一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夭夭桃花烟上月,子棋通天杯中酒(6)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下,紫荆城中的皇宫里,厚重的乾清门随着‘吱呀’一声被扯了开来。 绵长的汉白玉石阶上,一群提着药箱身着朝服的御医踏步而上。 经过重峦叠嶂的宫殿,一行众人终于是来到了内廷。 坤宁宫前。 带头的年迈御医回首望了一眼前朝,触目恸心。 北嬴。北嬴。 为何如此多灾多难呐。 坤宁宫内。 “画妃,御医到了。” 有小黄门轻声传唤道。 画妃听闻,赶忙挥手道:“快宣,快宣。” 小黄毛小跑出去传唤。 画妃紧握着嬴政的手,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像握着一块极寒冰一般。 嬴政苍白着脸色,嘴唇干涩,虚弱得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目光空洞的看着坤宁宫的屋脊,两条纯金色的游龙衔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画妃将嬴政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你说,寡人是不是要死了。” 画妃苍白的笑着,昨夜哭了一夜眼睑都有些浮肿,“哪里可能呢,陛下受命于天,自然寿与天齐,只是小病罢了,那些庸医治不了陛下,杀了活该。石御医已经在门外了,马上就进来。” “等陛下病好了,带妾身去冬狩好吗?” “冬狩” 再一次听到这个词,嬴政感觉到一阵恍惚。 “等寡人病好了,就带你去。”嬴政扯着惨白的脸色笑道。 “嗯,妾身等陛下病好了,带妾身去冬狩。”画妃拉着嬴政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隐约带着哭腔。 “臣,御医大夫石韦,叩见陛下,叩见画妃。” 龙塌不远处,石韦带着一众御医跪安道。 画妃听闻,连忙将嬴政的手放回御被下,扭身擦了擦眼角,道:“石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臣,谢陛下,画妃。” “石大人,快来为陛下诊治一下吧。” 石御医闻言,点了点头。一旁伺候着的宫女赶忙端来一盆热水,让石韦净手。 净手完毕,石御医从手中的药箱里拿出几根银针,一一过火炙烤,随后又用烈酒擦拭。 待这一切都准备完毕之后,他才捏着一个丝绸腕垫来到龙塌前,半跪下来。 画妃配合的将嬴政的手从御被中取出,放置在腕垫上。 石御医捏着嬴政的手腕为他诊脉,不过片刻,他便将号脉的手放了下来。 “陛下请张开嘴。”石御医抖了抖长长的白眉。 嬴政费力的转过头来,空洞的目光盯着石韦笑道,“石御医,近来可曾安好?” 他一边张开嘴,任由石御医在自己面前扇了几下。 石御医面色依旧淡然,好似嬴政得的并非大病。 “得陛下保佑,臣下身体安康。” “陛下近日每日几食?”石御医问道。 嬴政喘了几口气。 “三日未食。” 石御医将诊脉的手放下,眉宇皱成了一团。 “石御医,陛下身体如何?到底得了什么病?” 嬴政投来询问的目光。 石御医将腕垫收回药箱,跪倒在龙塌前,一言不发。 身后,一众御医紧跟着石御医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画妃愕然。 嬴政脸上却笑了起来。他挣扎着起身,画妃一惊,赶忙要来掺扶嬴政,却被他一挥手给拦住了。 嬴政盘坐在龙塌上,裹着御被,苍白的脸上,笑得苍白,“石御医,有什么话,直说。” 石御医连叩了三个响头,叹了口气,他苦涩道:“陛下恐怕时日无多!” 画妃指着石御医怒喝一声。 “放肆!” “陛下受命于天,竟敢如此放肆,来人啊,给本宫拖下去斩了!” 当即,便有两名带甲侍卫从坤宁宫外极步近来,要将石御医拖出午门斩首! “嗯?!” 嬴政目光扫过两名带甲侍卫,让两人动作一滞。 “先下去。”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有着无比的威严。 “元华,抬起头来。” 嬴政直视着石御医的眼睛,笑道,“寡人,时日无多?” 石韦眼角流下两滴泪来,苦涩道:“臣下无能。” 坤宁宫内,阵阵檀香缥缈在空气中,寂静得可怕。 “元华,你比寡人年长三岁如今算来,你该有五十三岁了吧。” 石韦老泪纵横,哭噎道:“还差一个月便五十四了。” 嬴政的脸色莫名红润了几分,“没想到啊,一转眼,我们都已经成了糟老头子了。” “犹记得,小时候,你带着寡人与五哥冬狩,那时候,五哥与你的箭术都比寡人好,每次狩到的猎物都比寡人多” “陛下”石韦泣不成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那以后,寡人就苦练箭术,再也未曾输过,可寡人知道,那都是你与五哥放水,故意让寡人赢的” “坐上了这皇位,平定天下,便成了寡人唯一想要做到的事” “寡人没有辜负父王的遗嘱,平定了六国,终结了乱世。” “寡人统文字,货币,度量衡,修官道,设官爵,分六部,治弱水,理乌塞,理内乱,平武林,不负大丈夫之志” 嬴政呵呵一笑,“可寡人知道,寡人步子迈的太大了,现今,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寡人,却将命丧于此,哈哈” “若苍天再予寡人二十载,寡人定驱车直入长安城,设皇宫,于长安” “奈何,奈何咳咳咳” 石韦紧紧的抿着嘴,任由泪水将衣衫打湿。他重重的叩首在龙塌前,“臣下,无能!!!无能啊!!!” 嬴政接过画妃递过的手绢擦净嘴角的血迹,摇了摇头,“二十年前,你医不了温婉,二十年后,你也没医得了我。” 石韦抬起头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臣下,愿,以死谢罪!” 嬴政笑了笑,“寡人要你死干嘛?没了你,这普天之下,再有何人能再治我北嬴疫情?你还是留着命,替我好好治治这北嬴的病吧。” “至于寡人自己的命,便自己,与天。” “挣上一挣!” “来人,备车,即刻前往豫州汉中。” “天!元!门!” 清晨。 天空碧蓝无云,晴空一片。 几缕斜阳洒下,照射在桃月灵的脸上。 宛若羊脂玉一般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张一合的樱唇呢喃着什么,听不清切。 ——唰! ——唰! ——唰! 连成一片的剑鸣声响彻在茅屋外,熟睡中的桃月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嗡! 越来越响的声音,终于是吵醒了她。 有些迷茫的在茅屋内环视了一圈,桃月灵捏起一把茅草,眼神痴呆,还没反应过来。 几息过后。 桃月灵猛的一个激灵,终于是想起了什么。她慌张的上下摸索了下衣物,发现一切都还是原样后,松了口气。 茅屋外,剑鸣声不绝于耳,对此,桃月灵却早已经习以为常。 她从茅草屋中拿起木盆,在茅屋外洗漱一番之后才来到了茅屋前。 入目,满天桃花摇曳,几只蝴蝶蜜蜂在花蕊处采蜜。潺潺溪水清澈无比,偶尔有游鱼掠过。 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孟雁起那略显单薄的身影。 桃花下,一张冰冷的铁面具下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那单薄的身影在溪水边上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剑法,剑光四溢。 桃月灵略显无聊的蹲在茅屋前的一块大石头前,撑着脑袋,呆呆的看着孟雁起练剑。 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了啊。 想到这里,桃月灵不由得有些无奈。 一个月前,她误打误撞碰到了孟雁起,本以为自己撞破了他的事,会被杀人灭口,没想到最后却活了下来。 不过 桃月灵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不由得一阵叹气。 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 已经一个月没回去了,怕是已经报官了吧。 好像洗澡啊 好 嗯?!!! 想着想着,桃月灵不由得一怔,才发觉孟雁起的靠近,她猛的站起身来,后退几步。 “弄吃的。” 孟雁起冷冷的甩下一句话,随手将几条刚用罡气震晕的鱼扔到桃月灵面前。 桃月灵乖巧的点了点头。 炊烟飘过。 孟雁起掀起面具一角,面无表情的啃食着没有味道的烤鱼。 桃月灵一边啃着烤鱼,一边偷偷瞥着孟雁起。 只可惜,面具除了露出一张嘴,别的什么都被遮住了,根本看不到。 犹豫再三,桃月灵小声道:“大侠,能出去买点盐吗,这样吃一点味道都没有,还有,我我想洗” 孟雁起扭过头,若不是他耳力惊人还当真听不清桃月灵说了些什么。 孟雁起思索了一下,现在问孤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楼台上清虚,求的是顿悟,一味地苦练反倒是落了下成。除了故步自封,也没什么用途。 连续吃了一个月没有味道的烤鱼,连他也有些厌了。 他几口吃完,刚要起身,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会弹筝?” 冷漠的声音响起,桃月灵不敢置信的顿了一下,随后才反应了过来。 “家中古筝先生有教过。” 孟雁了点头,几个纵步便飞渡到了河对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夭夭桃花烟上月,子棋通天杯中酒(7)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异常缓慢。 此处没有圭,没有日晷,更没有漏刻,桃月灵也不知晓自己到底等了多长时间。 她只知道,从孟雁起出去到现在,最起码已经有四五个时辰之久了。 因为,太阳已经倾斜到了山边,她的肚子也已经提醒她,时间过去很久了。 此处位于一处孤岛上,两人每日所食皆是由孟雁起捕捉的活鱼,而且现在也步入夏天,鱼肉肯定不便于保存,所以岛上余粮肯定也是没有的,除了清晨那一餐烤鱼之外,她至今滴水未沾。 斜阳西下,桃月灵站在岛边,眺望着孟雁起离去的方向,不由得有些委屈。 按理来说,此地距离黎阳城并不远,以孟雁起的脚力,怕是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可以到了吧。 难道,他想要将自己抛弃在这孤岛上? 想到这里,桃月灵心中不由得一惊。 是了,此处水流湍急,哪怕是划船也极其费力,更何况自己的船只已经被孟雁起给毁坏,哪怕自己水性再好又怎么可能游得过去? 但随即,这种想法就被桃月灵给否定了。 别的不说,就她与孟雁起相处的这月余的时间来看,他也绝非善类,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若他想要她死,不过一挥手的功夫罢了,她连丝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又何必如此? 大概是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溪水映余晖,染红了一大片,游鱼衔珠吐光粼粼。 几许燕雀争鸣,飞落枝头,一抹微风轻抚而过。 掀起裙角一边。 黑夜不知不觉降临,天空飘着几缕浮云,将月光拦住。 茅屋前,桃月灵环抱着膝盖,低埋着头颅,显得有气无力。 时间流逝,从早上到夜晚,她也没能等来孟雁起的回归。 越想,她便越觉得委屈,越想她便越心酸。 想她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平日里吃食都由家里丫鬟仆役伺候着,家里人哪个不是对她百依百顺,又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她将头低埋在腿弯,小声的抽噎着。 此刻,再好的修养,也熬不过心中那无尽的酸楚。 ——踏踏。 ——踏踏。 桃月灵突然猛的抬起头,警觉的看向四周。 一个模糊的黑影缓缓踏着步,向她走来。 此刻,寂静无声,只剩下那黑影踏步而来的脚步声,响彻在桃月灵心头上。 ——踏踏。 ——踏踏。 每走一步,就仿佛催命符一般踏在桃月灵心头上,再加上周围更是没有半点光亮,她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家里人说的那些神鬼故事,心中猛的一抽。 桃月灵慌乱的从地上摸索出一根木头棍子,直直的对着黑影。 “前面的,是人是鬼?!” 黑影没有说话,依旧踏步向前。 “本姑娘本姑娘可是清虚境高手!你要是再敢向前半步,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黑影依旧没有说话。 三丈,两丈 “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桃月灵紧闭着眼睛,哭泣着,胡乱的挥舞着棍子,敲打在黑影身上。 “闹够了?” 孟雁起清冷的声音响起,桃月灵手中动作一僵。 她睁开那还挂着泪珠的眼睛,抬头看着黑影,手中的棍子突兀掉在了地上。 乌云不知何时已经飘散开来,清冷的月华一下子洒落在地上。 桃月灵呆呆的看着孟雁起,泪如泉涌。 那本应戴在脸上的面具,却因为刚才的一顿胡乱敲打,掉在了地上,露出那面目之后,清秀的至极的脸。 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薄唇轻抿着,倒八字的淡眉下,一双冰冷孤傲到没有焦虑的眼睛,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许久未曾修理。 荣华富贵又如何,帝王将相又怎样? 家中几亩良田替我好生看管着,几株桑树也别忘了浇水,待我功成名就,平了这乱世,再回来看你! 我说一便是一,你安心候着便是。 等我回来。 梦境中的话语再一次重复,那原本模糊的男人面貌,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桃月灵猛的扑到孟雁起怀中,痛哭流涕。 终于 终于 终于又见到你了。 “你刚才怎么了?” 孟雁起一边吃着烤鱼,冷漠问道。 “没有,想家了。” 桃月灵抚了抚还有些湿润的头发,平静道。 “嗯。” 既然问不出来什么,孟雁起也就当没有这回事。 篝火飘摇几下。 孟雁起细嗅几下,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桃月灵脸色微红,摇了摇头。 “没有。” 孟雁起睁着空洞的眼睛看了几眼桃月灵,他自认自己的鼻子是不会出错的。 他在桃月灵身上扫视几下,待眼神扫到桃月灵下身的时候,身体一顿,吃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葵水?” 桃月灵身体一僵,脸色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孟雁起继续吃着烤鱼,丝毫没有注意到桃月灵的神色。 “我买了丝绸和棉布回来,自己处理一下。” 桃月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羞涩。 “处理过了。” 孟雁起将鱼的残骸往一边一扔。 “嗯。” 桃月灵小口的吃着烤鱼,低垂着头。 “今天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孟雁起拿起一块棉布,擦拭着问孤和斩我上的血污。 “打探了一些消息。” 破天荒的,时隔一个月,这竟然是两人第二次对话。 “听你口音,不是莽州人吧,倒有点像是湘州的口音。” 孟雁起擦拭净血污,将问孤插回剑鞘。 “南理。” 桃月灵身体一僵,头埋得更低了。 话题就此终止,桃月灵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烤鱼。 沉默片刻,孟雁起看着桃月灵吃完了,从茅屋内取出一把古筝。 桃月灵接了过来,放置在腿上,伸手抚弄着,皱了皱眉问道。 “要听什么?” 孟雁起从怀中摸索一阵,取出一个盒子。 “给,把义甲戴上,小心手。” 桃月灵打开盒子,十片温润如玉的骨制义甲在火光中闪烁着荧光。 桃月灵小心的将其取出戴在手上,再次抚弄几下琴弦,果然清脆了许多。 她羞涩的笑了笑,重复道。 “要听什么?” 孟雁起想了想,拔出问孤飞跃到河水中央,立于水面而不沉。 “会什么便弹什么吧。” 桃月灵思索一会,吸了口气,轻抚琴弦。 鱼舟唱晚! 空灵幽静的筝声响彻在桃林间,随着清风唱和。 孟雁起轻轻的舞着剑,没了往日的杀气,反倒是多了一种令人说不出的轻盈灵动。 往日,他的剑只为了杀人,而此刻,他的剑只为了舞而舞。 筝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一捧寒气从孟雁起身上向四周蔓延而开,而他舞动的剑刃也随着筝声的速度,越来越快! 闪烁的银光连成了一片,宛若群星璀璨。 突兀的,筝声一转,又慢了下来,孟雁起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刺!一抹寒光刺穿了黑夜。 击!一江河水炸裂了开来。 格!一轮皎月碎裂成两瓣。 洗!一条赤练横跨在两岸。 筝声再次由慢转快,刺击格洗四行在孟雁起手中轮转不息! 孟雁起一跃而起,皎洁月光下,汽雾朦胧,桃月灵不由得看呆了。 此刻,她眼中只剩下那一道孤傲的身影,那泛着寒光的面具,在月光下,环身一剑! 惊为天人! 夭夭桃花聚拢而上,孟雁起凌空盘坐,紧闭双目。 桃月灵手中筝声刚一停,只听见孟雁起在空中冷声道。 “不要停。” 听此,桃月灵终于收回心神,重新将心思放在了弹筝上。 空灵的古筝响彻在桃林中。 皎月高悬。 豫州。庆城。 陈晓生站在窗前,凝望着月光,叹息一声。 突的,他猛的一转身,直直看向莽州的方向,面色难看。 良久,终究是重重的一口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梅花山庄。密室内。无名睁开眼看了看莽州的方向,呵呵一笑。 “武林呐,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呦。” “那么,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又是谁会在老夫的头上摘走呢?” “快些吧,快些吧。” “我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京州。北地郡。在荒野中行走了好多天的赢苏和老韩,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城池。此时,两人正围着一个桌子大快朵颐着。 “老韩,你个老不死的!慢点吃,给我留点!” 赢苏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老韩吃东西的速度赢苏深有体会,要是手上不动,几句话的功夫,老韩就能把整个饭桌给吃的差不多! “哎,老韩?你又来这一套?”赢苏狐疑的看着老韩,手中的动作却不敢停。 他已经被老韩这一招给坑过一次了,自然不会再上当。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 老韩嘴里的鸡腿掉到了地上,按照这老家伙的尿性,别说是掉地上了,就是掉茅房里,他也照吃不误! 可这次老韩却一点动作都没有。 赢苏狐疑的看了看老韩,伸手在老韩面前晃了晃。 “老韩?” “公子的鸡腿,真香。” 赢苏怒火中烧。 “你给我把鸡腿还回来!!!” “你追到我我就还你,哈哈哈哈。” “哎,二位客官,二位客官!还没结账呢!!!” 流殊剑阁禁地。苏红嫣一丝不挂的躺倒在床上,慕容离赤裸着身体,与她纠缠着。 一股莫名的气息从别处传来,慕容离身体一顿。 “老祖宗,你怎么了~快来宠幸人家嘛~” 苏红嫣痴痴的笑着,宛若玉碗一般的酥胸颤抖着。她伸手轻抚着慕容离的上身,眼中迷离不已。 慕容离神色变换几次,脸色一沉。 啪! 鲜红的掌印落在苏红嫣的脸上,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容离。 慕容离抽出下身,冷哼一声。 “废物。” “一个月了,功力竟然才长了这么一点,我何时才能突破楼台,到达清虚?嗯?!” 慕容离自言自语着,走了出去。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我得,我得找更好的鼎炉,我得找更好的鼎炉,我得” 床榻上,苏红嫣赤裸着身躯,捂着脸上猩红的掌印,鼻尖一酸。 但好在,这并不能让她落泪。 她默默的穿好衣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谁也不会知道。 她心底的怨恨,到底有多少。 谁也不会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红颜薄命幽窗雨,残花浅酒片时清(1) “回来了?”忽明忽暗的烛火飘摇着,将椅子上男人的影子长长的拉扯在地上。 苏红嫣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轻声了一句。 “嗯。” 一盏浊酒下肚,男人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抹微红。 他歪着头,嘿嘿笑着,手中酒杯一歪,酒水洒了一地。 “又去找老祖宗了?” 苏红嫣眉头一皱,看着男人那歪着的羽冠,敞开的胸口,嗤笑一声。 “与你何干?” 男人瘫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没有半点平日的儒雅。 他仰着脸,同样嗤笑一声。 “我可是你相公啊,我的,好娘子?” 两双眼睛对视在一起,一双,冷漠的半点感情都没有,一双,醉意占据了大半。 杀气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吹得本就飘摇不定的烛火一下子熄灭! “若你真有些用,而不是慕容离手下的一个傀儡,我又何作践自己?” 彻骨的冰寒穿刺黑暗,苏红嫣冷笑一声。 “若是你白长亭是楼台高手,我苏红嫣何必向慕容离摇尾乞怜?傀儡就好好有个傀儡的样子,你读你的圣贤书,我走我的阳关道,我们互不干涉,但若是你敢私底下做些什么勾当干涉我,我想流殊剑阁换个明面上的主人不是什么难事。” 苏红嫣看也不看白长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白长亭静静的听着,听着这个身为自己娘子的女人说的话。 又是一杯浊酒下肚,白长亭眼色迷离。 “百无一用,是书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响彻在房间内,白长亭面色潮红,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可怕! “百无一用是书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长亭起身一挥衣摆,大笑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八仙桌上,白长亭刚才用过的酒杯突兀碎成了一地齑粉。 凄冷官道上,一辆马车碾开了满地积水。 “驾!!!” 飞奔的马蹄夹杂着四溅的雨水,车夫的声音略微颤抖,显然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驾!!!” 马车内,赢亥的脸色有些苍白。 花烛害怕的捏着赢亥的衣摆,神色惊恐。 “公公子” 赢亥面皮抽了抽,强扯起一抹笑意,安抚着花烛。 “别怕,有我在。” 马车越行抖动越剧烈,就像要散架一样。 “呃!!!” 车厢外传来一声闷哼,随即便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一抹血影泼洒在车厢前的薄纱窗上,画出一弯月牙。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窗外也没了车夫的声音。 瓢泼大雨砸落在车厢上,异常刺耳。 马蹄声渐起。 赢亥面色惨白,紧紧握着花烛的手。 花烛眼中闪着泪花,诺诺的喊到。 “公子?” 花烛的恐惧赢亥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扭头看着花烛那怯生生的小脸,笑了。 笑出了泪花。 “跟着我,你受苦了。” 花烛紧靠着赢亥的胸膛,握着赢亥的手紧了紧。 “只要能跟着公子,便不算苦。” 赢亥嗤笑一声,在那朱唇上轻轻一吻。 “那便,跟着我一同受死吧。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寞。” 花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牵着赢亥的手撑开雨伞,糯声笑道:“即便到了黄泉,花烛也要服侍公子呢。” 赢亥一摆衣袖,哈哈大笑着,牵着花烛的手撑伞走了出去。 一,二,三 一个又一个黑衣人连成了一片,粗略看去最少有两百余人。 马车被团团包围在中央,水泄不通。 赢亥牵着花烛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嬴羽皇兄连遮掩都懒得遮掩呢,谁能想到,他竟然也是这种畏首畏尾的小人行径。” 他指了指黑衣人中带着黄色头巾,明显是黑衣人领头人的那人。 “嬴羽平日里就是这么领兵打仗的?畏首畏尾算什么?” 黑衣首领冷笑一声,声音低沉。 “广阳王莫不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赢亥坦然一笑。 “为人臣子,养兵五十便是极数,我护院五十甲尽数被尔等所杀,又哪里来的什么救援?” 他振臂一挥,朗笑一声。 “本王只想告诉尔等,你们,身为我北嬴男儿!又何必做此等畏首畏尾藏头露面之事?!杀!便杀他个光明正大!切莫辱没我北嬴血性!” 黑衣首领若有所思。 “再下谢广阳王教诲。” 他一招手,所有黑衣人目光全部汇聚在他手上。 “杀嗯?” 他手中动作一顿,目光不由得转向官道一旁。 三匹骏马飞奔而来。 践踏得雨水四溅。 “吁~” 三匹马在一众黑衣人不远处停了下来。 黑衣首领凝神一望,便见其中两男一女皆是配剑而行,看其面相,皆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他扭头看了一眼赢亥似是嘲笑。 “杀!” “麻烦!”十三娘暗骂一声。 燕云惊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出手。 十三娘和赵龙阳显然也知道燕云惊先的情况。 赵龙阳呵呵一笑,扭头向十三娘道:“一人一半?” 十三娘冷哼一声。 “全归我!” 赵龙阳笑了笑,扭头从腰间摸出一个酒葫芦,大口的灌着酒,一副看戏的模样。 斗笠之下,十三娘眼中闪烁着刺骨的杀意。 这一路以来,心中的苦闷无处发泄,她都快被憋的走火入魔了。 ——锵! 一声清冷剑鸣响起,霜叶红随之出鞘! 黑衣首领见状,瞳孔一缩。 楼台境高手! 他自己不过铸意境巅峰,去跟能敌得过楼台境?! “优先处理广阳王!!!” 一众黑衣人听到声音,顿时分出去一大半加入围杀赢亥的阵营当中。 而待黑衣首领再次扭头过去的时候,十三娘已经大开杀戒了。 一探。 一挑。 一抹。 每一剑挥出便有一条人命在她手下丧生,可十三娘好似并无知觉一般,大肆杀戮着。 不过片刻,地上便已经躺倒了二十几具黑衣人的尸体。 霓裳五霞! 这门她自书生的十二剑中悟出的剑法,自然威力强大无比。 青霞凌云! 一条赤练一般的剑气迸发而出,一举将周身十三条人命斩于剑下! 一股淡淡的危机感从背后传来,十三娘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动怒了。 她突然想到了那一夜,飞狐城的那一夜,薛尤幸也是这样阻拦她的。 若不是,若不是他,那书生也不会这样了! 不会丧失了那一身功力,不会需要寻找赵龙阳,不会遇到燕云惊先,更不会让她知道,书生在拿她练无情剑! 一柄长枪,穿刺过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向十三娘后背袭来! 十三娘霜叶红一揽,剑身贴着后背拦住这一枪的同时,更是借着这股力道,飞向空中! 霜叶红轻点枪头,巨大的力道让这柄长枪弯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霞焰如虹! 黑衣首领惊恐的表情定格在这一刹那。 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清冷雨滴滴落在剑刃上,溅起几许水花。 雨水夹杂着血水流了一地。 十三娘嘴角上扬,一抽剑柄。 噗通! 尸体倒落的声音响彻在整个雨天官道中。 其余黑衣人见事不妙,竟然瞬间倒换,一时之间全都攻向了赢亥! 谁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一柄雪白的长刀刺入赢亥的胸膛,吃痛之下,赢亥低吼一声,一甩剑柄摘下一颗黑衣人的头颅! 股股鲜血涌出,染红了衣衫。 又是一柄闪着寒芒的刀锋袭来,却不是向赢亥斩来,而是,一旁的,花烛! 赢亥怒发冲冠,羽冠都不知掉落在何处! 他一揽手,竭力将花烛拉在自己怀中,以后背硬抗了这一刀! 一抹血花在空中绽放! 赢亥无力的背靠着马车,嘴中鲜血不要命的吐着。 视野被血水和雨水遮蔽,花烛的声音越来越小,耳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这是 要死了吗? 只是可怜了花烛 我 “公子?公子你醒醒,不要吓花烛!” 耳边传来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 “公子?公子?公子醒醒。”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赢亥听出来了,那是花烛的声音。 眼前朦胧一片,一个花烛的容貌渐渐清晰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了起来,赢亥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神色顿时清醒了! “我们?得救了?” 花烛面色有些憔悴,她扯着笑意,强压下心中的酸楚,用热毛巾擦拭着赢亥的脸。 “是啊公子,我们得救了。” 赢亥重重的吸了口气,只感觉胸腔疼痛无比。 他虚弱的闭着眼睛,问道。 “是谁,救了我们?” 花烛重新用热水泡了泡毛巾,继续擦拭着赢亥的身体。 “是,三位大侠。” 原来是这样么 “现在我们在哪里?” “湘州,三川郡的锦德城的一家客栈。” “距离那日,过去多久了?” “半个月了。” 赢亥睁开眼睛,伸手想要去摸花烛的脸。 花烛乖巧的放低身子,俯身在赢亥身边。 入手,温润如玉,带着丝丝少女的清香。 赢亥虚弱的笑道:“原来都是真的。” 花烛顶着一眼眶的泪水,埋首在赢亥的臂弯处,抽噎着。 “当然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红颜薄命幽窗雨,残花浅酒片时清(2)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花烛一惊,赶忙起身开门。 十三娘和赵龙阳缓步走了进来。 看见嬴亥已经清醒过来,十三娘眉角一挑,“醒了?” 嬴亥见状,赶忙要起身,却被赵龙阳一只手给轻轻按回了床榻。 “公子伤势深重需要静养,不可妄动。” 嬴亥点了点头,“赢亥谢过两位大侠救命之恩。” 朝廷与江湖素来不和是事实,嬴亥自报姓名即是表明身份,也是对两人的一种威慑。 毕竟,也不是江湖上随便遇见几人便是梅花山庄庄主那种惊天动地的人物不是? 眼前这两人虽然救下了他,可,人心难测,谁也不知晓这两人到底是何想法。 现在他露出身份,起码两人要杀他也得忌惮得罪朝廷,得罪嬴政的后果。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人应当是知道他身份的,毕竟,十几日前,那黑衣首领可是当场说出了他是广阳王,谁也不能保证眼前这两人听到没有。 果然,十三娘听闻嬴亥说明身份之后,嘴角一翘,“嬴苏是你什么人?” 嬴亥面色又苍白了几分,他咳嗽几声,回道:“是在下七弟。” 十三娘端坐在椅子上,手指敲动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这次算是你嬴苏救你的。” 赢亥疑惑的半扭过头看着十三娘。 十三娘顿了顿,继续道:“去年,飞狐城,嬴苏救我和我家相公一命,如今,救你一命,也便算是报答了他救命之恩。” 嬴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嬴苏飞狐城阻挠抓捕陈晓生一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如今自己却是承了七弟的人情,活了条命。 往日里,嬴苏与几位皇子间谁的交情都不太深,又或者说是剩余的几位皇子都羞于与赢苏这等名满紫荆城的纨绔为伍,他虽然与嬴亥交情不深,但也算不上敌对。 以往他从未将嬴苏放在心上,现今细想之下,却又似乎是发觉了一些新的东西? 应该对七弟也留点心思了,嬴亥暗暗想到。 说来繁琐,但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 嬴亥目光一闪,开口道:“敢问,阁下可是江湖中无人不知的红袖十三娘?” 哪料,十三娘却嘴角一翘,嗤笑一声,反问道:“广阳王也在乎这些江湖中的说法?” 嬴亥苦笑一声,“容不得在下不在乎,若是寻常高手,在下家中护院五十甲也不是吃素的,可一旦出现铸意境高手,莫说五十甲,便是再多上一倍,也不够杀的。” 十三娘冷笑一声,“这普天之下都是你嬴家的,有何好怕的?重金利诱之下,哪种高手请不来?” “哦,对了,就像十几年前的东厂高手杨晋安,还有那给嬴政牵马牵了三十年的狗腿子韩三归,那娘里娘气的西厂阉人莫子余?” “这样当时也算是江湖顶尖的人物都匍匐在你嬴家的脚下,哪里用得着怕那些藏头露尾的宵小?” “怎滴?你嬴政老子这次让你独自出行,没给你暗中安插几个高手?” 嬴亥叹了口气,幽幽道:“十三娘说笑了,杨老为护我父皇早已身死,西厂户部尚书莫子余在下倒是有所耳闻,但其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涉及过任何的武艺的文官,至于十三娘所说的韩三归,在下更是闻所未闻。” 十三娘叹了口气,“我看就是你那皇帝老子怕死。” 嬴亥眯着眼睛,似是假寐,“十三娘说笑了,父皇血肉之躯,虽是真龙天子,却也抵不过凡间刀剑,怕死,人之常情罢了。” 十三娘冷笑一声,扭身走了出去。 赵龙阳微眯着眼睛,将嬴亥的手放了下来。 “公子伤势已经稳定,静养数月便可痊愈。” 他伸手从怀中摸出几幅中药,又拿出几个瓷瓶,“每日一幅,瓶中是一些金疮药,涂抹在伤口便是,我已经将药方交与公子夫人,若是无事,便先告辞了。” “敢问大侠名讳?” 赵龙阳已经踏出门槛的脚步一顿,随即头也不回的踏步而出。 “赵龙阳!” 花烛将房门关上,一转身,却看见皱着眉头正在思考的嬴亥。 “公子在想些什么?” “红袖十三娘,肉白骨赵龙阳” 嬴亥叹了口气,目光幽幽。 “一个是刺杀父皇未果的刺客之妻,一个是医治母后失败的大夫,嗯?对了,之前你说救我们的是三位,那剩下的那一位,你可知晓是谁?” 花烛笑着紧了紧嬴亥手边的被子。 “前些日子,偶然听到一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大侠的名号。” 嬴亥紧盯着花烛,“叫什么?” 花烛思索片刻,答道:“好像叫,燕云惊先?” “燕云惊先!” 嬴亥瞳孔一缩,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花烛笑了笑,拿着热毛巾,擦了擦嬴亥的脸,“公子伤势未愈,就不要在想这些事情了,花烛先去为公子煎药了。” 嬴亥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去吧。” 花烛做个了万福,缓步退了出去,闭上了房门。 只是,她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去为嬴亥煎药,反倒是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闭上房门,花烛赶忙拿出纸笔开始研墨,飞速的写着什么。 片刻后,花烛拿着封好的密信,来到了后厨。 客栈的后厨并没有多大,只是后面空出一个小门,连通着后院。 灶台前面,一个伙计正煮着东西,估计是哪位客人要的吃食。 花烛笑着,一招手。 “小哥,你过来一下。” 无精打采的伙计一愣,转身一看,便看见一位美女在呼唤着自己。 他嘿嘿一笑,赶忙上前,顺手拉过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手。 “哎,小娘子,有何事?” 花烛递过手中包好的中药,下面压着封着密信的小竹筒。 “小哥,帮我煎下药,送到上面去,我要照顾我家公子。” 伙计嘿嘿笑着,衣袖一挡,竹筒就不见了踪影,“小娘子还有什么要的吗?” 花烛一拍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家公子估摸是饿了,麻烦小哥再煮一碗粥,三碗阳春面,再来一斤酱牛肉,切好。” 伙计擦了擦手,接过药包看了看,道:“小娘子酱牛肉怎么个做法?” 花烛一笑,“半斤拌好的,半斤煮熟的。” 伙计低了低肩膀,“得嘞,待会给您送上去,您先歇着。” 花烛笑了笑,“麻烦了啊,小哥。” 伙计满脸堆笑,“不麻烦,不麻烦。” 花烛对着伙计点点头,扭身走了回去。 伙计咧嘴一笑,招呼一声。 “一碗粥!三碗阳春面!一斤酱牛肉!瞧好了您呐~!” 七月,总是多雨的时候。 一连七天,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道路泥泞的不成样子。 是夜,闷雷炸响。 刚停了一会的天空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十三娘站在客栈的阁楼上,目光清冷。 雷蛇狂舞,大雨斜飞! 刺眼闪电划破了长空,照得黑夜和白昼都没有什么两样! 渐渐的,渐渐的,连十三娘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发现自己站在了客栈的楼顶! 瓢泼大雨接踵而至,罕见的,她并没有撑开罡气护体,任由着雨水冲刷着她的身躯。 黄豆般大小的雨滴顺着那一头秀发流下,将束发带给冲开。 漆黑的夜里,瓢泼的雨中,一袭红衣,一头墨发,一柄血红的长剑,在这刺眼的闪电下面,狂舞着! 青霞凌云! 霞焰如虹! 紫霞东来! 一剑又一剑杀气四溢的剑法驰骋在黑夜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 霜叶红! 那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鲜血的剑刃在黑夜中,在雨夜里,闪烁着红光,释放着它的狰狞! 朝霞暮生! 一声闷雷炸响,十三娘凌空一渡,像极了飞奔而来的朝霞,向着地面狠狠坠去! 晶莹的剑身弯出一个夸张的孤独,紧接着,便带着将十三娘狠狠的冲向空中! 晚霞惧死! 轰!!! 刺眼闪电直劈而下,那闪电下,人影是那么的脆弱,是那么的渺小,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可那一剑,那一剑带着的,却是对黑暗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是晚霞对自己短暂生命的不甘,更是十三娘,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甘! 这一剑,就像是反抗命运不公的人,勇敢的,义无反顾的,拼着最后的一点希望,拼着全部的性命,赌着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恐惧,对着这不公的世间,刺出的最后一剑! 寒光转瞬即逝,霜叶红直直的插在地上,悲鸣着。 悲鸣着这可怜的人,这不公的世间,悲鸣着,未能刺出这最后一剑! 十三娘跪坐在屋檐上,披头散发。 冷风夹杂着寒雨击打在她身上,可她却仿佛从未发觉一般。 雨水顺着脸颊滴落,连她自己也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她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连活着的目的也已经没有了。 一步,一步,又一步。 朵朵血色梅花在她脚下盛开,在雨夜中,留下长长的一行。 风雨交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红颜薄命幽窗雨,残花浅酒片时清(3) 湘州,九江郡。 当红日从万山丛中冉冉升起,万道霞光染红天空的时候,那银白色的雪山,好像少女点上胭脂的面颊,显得格外娇艳。 尖刀似的小山,挑着几缕乳白色的雾,雾霭里,隐约可见一根细长的线 一扇五间佔地的大门,上面盖著圆桶琉璃瓦的屋脊,阳光下闪闪发亮,门栏窗槅皆推光朱漆,门口玉石台阶,雕凿出祥鸟瑞花纹样,两边高牆随了地势一路围砌下去,望不到边,门楣上黑底金漆四个大字,气势夺人。 雪山巍峨,却折不断人心。 流殊剑阁殿门前,三道人影静静的站在前面。 一袭红袍的赤剑女子,一身惨绿罗衫的孤傲男子,还有一位穿着破破烂烂,形似乞丐模样的男人。 十三娘望向一旁的赵龙阳,嗤笑一声,“你先来?” 赵龙阳轻轻一笑,“那是自然。” 正值晨练,剑鸣声响彻雪山之巅。 演武场上,数千大好男儿身着白袍,冷锋一刺一格,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 白长亭端坐在演武台上,低头翻着从藏书阁找到的古籍看得津津有味。 苏红嫣一招一式跟着剑阁的某位长老练着剑法,停顿之间一瞥白长亭,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她一式练罢,便放下了手中剑,暗自调息起来。 今天是七月七。 嗯,七夕佳节。 对世间众人来说是这样不错,但对她来说,并不一样。 苏红嫣摸了摸胸口,针扎一般的疼。 葬花毒,今日便是,最后一天了,今日一过,便回天乏术。 顾惜朝,今天会来。 她死死的握紧手中配剑,咬牙切齿。 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秦白鹿放下手中的草料,舒了口气。 “算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吧” 他叹了口气,来到房舍内,从塌下摸出一把放置了许久的剑。 ——锵! 剑刃出鞘半分,杀气四溢。 森寒剑刃映射着他的脸,渐渐模糊。 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 密室内,慕容离来回在原地踱步,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心血来潮。 武力强大到莫种地步,一举一动已经契合了天地的规矩,一旦发生一些事,武者便能根据心血来潮事先知晓。 只是,到底是何事?竟然会让他心血来潮?!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他紧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到。 “十年前,我赵龙阳种葬花毒于细雨医仙苏红嫣!今日,应约,前来解毒!” 一声冷喝,响彻在剑阁的每个角落,回荡着。 但这还没完,冷喝之后,又有一道冷漠继续出口道。 “慕容离出来受死!”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彻在雪山上。 慕容离冷笑一声。 “原来如此。” 他一把拔出剑刃,横空一甩,便将整个密室分成两半! 满天烟雾之中,慕容离飞身而出,凌空虚渡踏向山门前! “来来来,今日,我倒要看看,谁能取得了我的性命!” “三十年前,紫薇北移,贪狼破军争锋相对,有异星坠地。我费尽三十年心血,终于推算出此人命理轨迹,若不加以引导,定耗尽我中原气数!” “此人贪狼转世,与之前那位姑娘命中注定乃是一对,可两人命纹交错,定是有了什么误会才会有偏差!” “两人两人一定会有化解误会的那一天!就在今年,就在今年七月的某一天,若倒时两人误会化解,我中原气数折半,怕是,中原生灵涂炭,大祸临头!” “杀了他!” “贪狼一死,破军便再无敌手!我中原,定国祚万年!” 无妄的话犹在耳边,秦白鹿叹了口气。 秦白鹿轻轻将苏红嫣送给他的衣服叠好放到床上,反倒是换上了自己已经打满了补丁的衣服。 “老朽,对不住姑娘了。” 对不住了。 一道又一道的身影迅速从剑阁的个个地方集结起来,全都涌向了山门。 白长亭放下手中的古籍,背靠着演武台一边的柱子,有些唏嘘。 “剑阁之主?” 他一把拽下腰间的阁主玉佩,哈哈一笑。 “好一个剑阁之主!” 啪! 玉佩碎裂的声音响起,留下的,只有那越走越远,头也不回的身影。 偌大的山门前,一道又一道的白衣弟子持着剑,将门前的一大块地方团团围住。 十三娘,赵龙阳,燕云惊先三人站在包围中,并不慌张。 数千流殊剑阁的弟子隐隐结阵,其中更是有着数十位铸意巅峰的长老站在阵眼当中! 十三娘冷笑一声,霜叶红铮铮剑鸣已经抑制不住了。 燕云惊先闭着眼,动也不动一下。 赵龙阳看向山门前唯独空出来的一小片位置,笑了一声。 “好久不见了,师妹!” 苏红嫣咬牙切齿,冷笑一声,“好久不见了,我的,好!师!兄!” “哈哈哈,师妹啊,师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信我。” “我本以为,这十年的时间已经够让你想明白了,现在看来,你还是不信我呐!” 赵龙阳拿出一个瓷瓶高高的抛起。 “罢了!罢了!本来还想为你解开葬花毒的,现在一想,还是算了吧。” “师傅他老人一个人在地下也怪寂寞的,我看啊,你要不去给师傅做个伴?” 苏红嫣怒喝一声,“闭嘴!不孝之徒!今日,我便杀了你,为师傅报仇!!!” 赵龙阳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那,来试试吧!” 苏红嫣冷笑一声,“众弟子听令!四绝剑阵,起!!!” “喝!!!” 一声整齐的怒喝,伴随着周身剑阵的结阵,数千把寒光凌冽的剑刃直直的对着阵中的三人! “十三娘!剑阵交给你!我去杀苏红嫣!放心,若是杀了苏红嫣,我等全身而退,我定会医好陈晓生!” 十三娘冷哼一声,“若你敢食言,便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白长亭?白长亭?!”苏红嫣拔剑准备迎敌,一转身,却没有看到白长亭。 “废物!”苏红嫣暗骂一声,随即将剑阵的主导交给了其中的一位长老。 赵龙阳脚底一扭,真气爆发之间,一跃而上! 有数位白衣弟子一跃而起,想要阻拦赵龙阳。 但,还没到半空,就被那一袭红衣的绝美女子给一剑斩断了咽喉! 苏红嫣不闪不避,提剑一迎! 铸意巅峰! 一交手,两人便瞬间知晓了对方的境界! 夏时愁雨! 苏红嫣目光一冷,顷刻间剑招变换,接连数十剑刺出! 一招一招又一招,就像连绵的雨滴一般,攻势不停,让人来不及招架! 赵龙阳一个不慎,被划破了脸。 轻轻的一道口子,在脸上裂了开来,鲜血从脸上滚入嘴中。 赵龙阳舔了舔嘴角,“十年未见,武功倒是凌厉不少。” 他摇了摇头,“但还差了点!” 无一而定! 真气夹杂在剑刃上,赵龙阳与苏红嫣你来我往,几息的时间便已经对打了数十招! 两人从山门打到了剑阁内,辗转之间,来到了剑阁中的一座高塔之上! 轰! 凌厉的真气不仅划破了空气,更是将高塔打得破破烂烂,眼见着都有坍塌的迹象了! 滋!!! 火花在剑刃上迸溅,一男一女,师兄师妹,相隔数十年的第一次对视,就是这种你死我活的下场! 赵龙阳一转剑身,斜撩而下! 苏红嫣一惊,想要变招应对,却已经来不及了! 刀剑划过肉体的声音响起,带着一捧溅起的血花! 苏红嫣一记侧踢,想要逼迫赵龙阳退开,却没想到赵龙阳竟然一个轻松的招架,便化解了她的攻势! 赵龙阳右手持剑一格,再次挡住苏红嫣的剑刃,左手一挡,拦住侧踢,目光一冷。 “还嫩了点!” “噗~” 苏红嫣被赵龙阳一记肘击打得弓起了身子,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但这,还没完! 趁着这片刻的时间,赵龙阳又是一招! 凌波破风! 苏红嫣强撑起身子,举剑抵挡,可却根本挡不住这一剑! 轰!!! 塌塔顶瓦片被从苏红嫣后背传来带着的真气破开一个大洞! 苏红嫣更是随着洞口掉落而下,完全没了力气。 咔咔咔!!! 一连撞破五六根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梁柱,苏红嫣才从空中落到了塔里! 剑刃无力的掉落在远处,苏红嫣痛苦的趴在地上,全身骨骼碎裂了大半! 肩膀处更是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不断的流着血。 一大片血迹染红了她的裙摆,鲜红无比! 她嘴里不断的吐着血,披头散发,像极了疯子! 但,纵使身死,她也不想死在这里。 她,还没有报仇,她还没有为师傅报仇,她不能死在这里! 苏红嫣颤抖着身子,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坚定的爬向自己的剑。 赵龙阳舔了舔嘴角的鲜血,轻轻落到苏红嫣的背后。 “值得吗?” 苏红嫣没有回答,但泪水,不知何时,布满了她的眼眶。 “我本来没想杀你的。” “赵龙阳死了,我杀的,因为他是屠了我们村子的人。” “顾惜朝也死了,被他的愧疚,折磨死的。” “现在的我,只是个怪物。” 赵龙阳缓缓来到苏红嫣的背后,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 对上那一双赤红着眼眶,不断掉眼泪的眸子。 “我们,一起,陪师傅去吧。” “好不好?” 轰!!! 顷刻间,塔楼坍塌! 激起一地灰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红颜薄命幽窗雨,残花浅酒片时清(4) 烟雾散去。 赵龙阳栖身后撤,目光冰寒。 “谁?!” 秦白鹿环抱着苏红嫣将其安置在地上。 他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苏红嫣,伸手在其身上连点几下。 本来鲜血直涌的苏红嫣顿时好受了许多。 “年轻人,火气未免太大了些。” 赵龙阳冷哼一声,目光中闪动着刺骨的杀意,“阁下真要插手?” 秦白鹿摇了摇头,“年轻人的事,老夫不想去管。” “这位姑娘与老朽有些恩情,但还不值得我出手救她。” 赵龙阳当即剑锋一挥,直指秦白鹿! “阁下到底意欲何为!” 雪山之巅,庭院之内,突兀刮起一阵清风,吹散一地的尘埃。 “杀你。” 赵龙阳不怒反笑,“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在下项上人头在此,恭候阁下大驾!” 秦白鹿缓缓抽出剑刃,凄厉寒芒一时之间竟然刺得赵龙阳眼睛生疼! 赵龙阳面色一凝,阴沉的像要低下水来。 “在下与阁下平生素未谋面,更不曾有何瓜葛,阁下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秦白鹿一甩剑锋,凄厉的剑光让赵龙阳遍体身寒! “为,中原百姓。” “为,天下黎民。” 快! 快到极致的一剑! 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一剑! 赵龙阳瞳孔瞪大,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 “咯咯咯” 鲜血溢出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赵龙阳惊愕的看着自己咽喉上那柄带着血迹的剑刃,身体整个疲软了下来。 一剑。 仅仅只有一剑。 但仅仅只有这一剑,他却根本没办法避开。 生机在赵龙阳身体里流逝着,秦白鹿一抽剑刃,他便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嫣红的鲜血从脖颈处绽开,赵龙阳抽搐着身体,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伸手扣着青石板的缝隙,一下一下向前蠕动着。 一下,一下,又一下! 近了,近了,更近了!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了! 股股鲜血从嘴角留下,赵龙阳咧着嘴傻笑着,一下一下的爬行着,神智却已经渐渐恍惚起来。 “师兄师兄,你说要是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恶人命在旦夕,我们该不该救他?” “当然是救。不管他是无恶不作的人,还是菩萨心肠的人,在他们生病的时候,就只是病人。我们是医者,医人可以,医不了心。” “还是师兄看的透彻,嘻嘻。” “今天是拜月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可师傅不在” “没事,不还有我呢吗?” “可以后师兄总归是要娶亲的,到时候就不是和我和师傅在一起过节了。” “不会的。” “师兄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啊?” “因为师兄要娶小嫣当新娘子啊,这样我们还有师傅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拉钩~” “哈哈,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师兄,师傅又出去了,我睡不着,你陪我去看星星吧。” “师兄师兄,牛郎和织女都会在七夕相聚,我们以后成亲也在七夕好不好~” “都听你的。” “师兄,你真的会娶我吗?” “不然还能娶谁啊。我顾惜朝对天发誓!今生非苏红嫣不娶!” “嘿嘿,那,我也发誓!我苏红嫣今生非顾惜朝不嫁!” “哈哈哈哈” “嘿嘿” “师兄!你!你为什么要杀了师傅!” “他是我们的杀父仇人!是他屠了我们的村子!我为父母报仇有错吗?!啊?!!!” “师妹,你听我说,是他,一切都是他,是他赵龙阳杀了我们全村的人,然后偶然发现了我们,将我们带回了这里。那时候你还小,未曾记事,我却早已经能记得一星半点了,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你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自刎在这里!!!” “顾惜朝,你” “师妹,我知道你现在不能理解,没关系,你会想明白的!我在你身体里种下葬花毒,十年后,我会来找你,我会把师傅所做过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你会明白的,你会明白的!” “对不起” “师傅,凡事都得分个对错吗?” “当然。” “那要是做错了呢?” “惜朝啊,你记住,无论你做什么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认为他是错的,但只要你认为他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不要让对错和愧疚,成为阻挠你的绊脚石!” 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可此刻,却仿若隔了不知多少山川大海。 他再也没有力气动一下了。 “噗~” 一口浓稠鲜血喷涌而出,涌溅在青石板上,画出一朵血色勾勒的花,妖艳至极! 顾惜朝再也没了声息。 他仰躺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看向天空。 仿佛那里,才有他的容身之所。 “姑娘,伤情怎么样了?”秦白鹿睁着无神的双眼,向着苏红嫣问道。 “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苏红嫣说着,身体却不由得往后缩了几寸。 “这些日子以来,叨扰姑娘了。”秦白鹿仿佛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姑娘不必害怕,姑娘于我有恩,我欠你许多,老朽惭愧。” “按理说,老朽本该一死了之,可始终是有一件事放不下。” “今日前来,救了姑娘,算是报了姑娘在寒山寺替老朽明心见性的恩,片刻,老朽再为姑娘散去这后患,算是报了姑娘肯收留老头子的恩情。” “此次一别,若我未死,姑娘往后有何事皆可找我,若我身死,还麻烦姑娘每年祭日在我坟头上几柱香。” “告辞!” 说罢,秦白鹿来到赵龙阳身前,携剑一提! 一颗大好头颅沾着血迹,被秦白鹿抱在怀里。 血迹在他胸口顺流而下,拉出长长的痕迹。 留下一具无头尸体。 三百?五百? 十三娘略微有些喘息,目光带上了些许猩红。 楼台境内力生生不息,可恢复根本跟不上她此刻的消耗。 连她自己也已经记不清楚她到底杀了多少人了。 十三娘瞥了一眼燕云惊先,咬了咬牙。 不行,燕云惊先现在还不能出手,这数月以来,他为了孕养剑意,一剑未出,若是现在出剑,数月以来的功夫白费不说,待会与慕容离那老贼的战斗说不得得打多久! 而且赵龙阳 十三娘心中不由得涌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已经一柱香的时间了,赵龙阳还没有回来,若是他有何差池,那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是全白费了? 那书生 得尽快找解决掉剑阵去找赵龙阳了! 打定主意,十三娘一瞥剑阵中央,那主持着剑阵的白发老者,眼神一狠。 残肢断体布满了山门前的每个角落,浓稠如墨的血迹将那青石板铺就的地面都染成了厚重的黑色。 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异常的血腥。 剑阵中弟子们持剑的手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这个女魔头,当真该死! “四绝剑阵·五流归元!”主持剑阵的白发老者冷喝一声,目光中冷厉之色不减分毫! 一听见老者的声音,一众弟子们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安下神来。 只要再坚持片刻,待到老祖宗出山,定要这一众贼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沉重的脚步声响彻在剑阵中央,一众弟子们跟随着老者的指挥,迅速的变换着阵法! “要我出手吗?”燕云惊先闭着眼睛,冷漠的出口道。 十三娘冷笑一声,“用不着!” 剑阵剑阵,说到底不过是一一群一品不到的小鱼小虾组成的罢了,只要杀了主持阵法的人,那么阵法自然不攻自破! 若是以前在她还是铸意境的时候,想要破阵绝无半点可能,但,现在,她可是。 楼台境! 十三娘冷笑着真气猛运于足底,根本不管周围那些持剑成剑阵的弟子,一门心思的向着那白发老者凌空踏去! 与此同时,数十位剑阁弟子在其他阵眼的帮助下持剑飞身而起,阻拦半空中的十三娘。 剑刃临身,十三娘轻轻一歪脑袋,右手霜叶红轻轻一颤,便有十几人咽喉涌血,失了性命! 她一脚踩在一具死透了的尸体上,再次踏空向前! 此刻,距离那白发老者,只有十五步之遥! 白发老者依旧镇静异常,不知是出于对剑阵的信任,还是对自己实力的信任。 “四绝剑阵·五元归心!” 刚刚落地的剑阁弟子被身下的剑刃一撑,再次猛的飞向十三娘! 七步! 五步! 十三娘惊鸿一瞥,剑刃已经到了她脖颈处! 她冷喝一声,罡气猛的涌动,宛若刀剑! 数十位剑阁弟子当场身死,死相惨不忍睹! 但,接连的战斗,已经让她的罡气护体有了些许的破绽! 柄剑刃直直的刺入她的身体,血花四溅! 十三娘闷哼一声,眼神却凶恶无比! 她知道,只有杀了剑阵的主持者,她才能够脱身!若是这一剑失败,再让他有了防备,哪怕她是楼台境,面对这数以千计的剑阁弟子,也只有死之一途! 十三娘硬拼着受伤,也要将这白发老者,击杀在此! 周围的一切突兀变得缓慢了起来,连带着白发老者那镇静的神情变得恐惧起来,十三娘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剑,从始至终,她只出手过两次。 第一次,杀了那铸意巅峰的薛尤幸。 第二次,杀的,就是这白发老者! 血色梅花在空中绽放,随着十三娘的脚步一朵一朵盛开! 染血的花瓣,滴落的鲜血,杀不掉敌人,就只有身死的一剑! 那一日,她抱着守护书生的决心,抱着拼死一搏的勇气,带着她所有的恐惧! 这一剑叫。 彼岸桥虹! ——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红颜薄命幽窗雨,残花浅酒片时清(5) 血色的梅花停顿在空中,不能存进半步。 一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剑横格在白发老者的胸前,拦住十三娘这惊天动地的一剑! 十三娘脸上满是惊愕,身体更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两种截然不同的罡气在胸前几寸处对峙着,雄浑的气场让白发老者喉头一甜,险些吐出一口鲜血。 他喉头滚动几下,强行将这口鲜血吞咽下去,退身在剑刃主人的身后,微微低了低肩膀。 “晚辈,谢前辈救命之恩!” 白发老者知道,若是没有眼前此人,自己绝对接不住这一剑! 纵然他穿着破烂,与乞丐无异,但白发老者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再看到来人怀中的人头,他瞳孔一缩,更加恭敬了。 秦白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手中巧劲一抖,将十三娘轰飞出去! ——踏踏踏! 十三娘被这股暗劲轰出数米开外,其间更是踩碎了十几块青石板才将这股力道卸了出去! 浓稠的鲜血沾染在那一身红袍之上,更加鲜艳! 十三娘接连在周身穴道处点穴,暂时抑制住了血势。 她撑着霜叶红半弓着腰,重重的喘息着,眼中杀意却越来越浓,仿佛要刺破苍穹! 燕云惊先身体一顿,缓缓睁开了眼睛。 “阁下是?” 秦白鹿一把将赵龙阳的头颅扔在地上,叹了口气。 “秦,白,鹿。” “老朽不知今日几位为何而来,但现今,此人已死,两位也就没有继续杀伐下去的理由了吧。” “今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大家就此住手,别再徒添伤亡了。” 十三娘瞳孔猛的一缩,视线随着赵龙阳那在地上咕噜打转的头颅,变得猩红起来。 “咯……咯……” 十三娘一口银牙咬牙切齿着,仿佛要将秦白鹿生吞活剥! 秦白鹿!秦白鹿! 天下第二秦白鹿! 上次是那险些让自己和书生丧命的薛尤幸,这次又是这天下第二的秦白鹿!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最后的希望都给扼杀掉?!为什么连我最后的心愿,都要如此坎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父亲,我想学剑!” “……?” “父亲?我想学剑!” “父亲?父亲!父亲!为什么不能教我?为什么?!” …… “娘亲,父亲为什么不愿意教教我呢?明明我也能学会啊。” “十三啊,女人呢,懂相夫教子就行了,打打杀杀,那是男人的事。” “可是娘亲,女人真的就比不上男人吗?只要父亲教我,我肯定就能学会的!” “父亲不是一直想要找人继承他的剑法吗?可是他一招半式都没有教过我们姐妹。” “这天下,这江湖,终归是男人的天下!女人,相夫教子就行了!小孩子家家的,懂些什么!” “娘亲?娘亲!娘亲!” …… “父亲,父亲,五娘又欺负我娘亲了!” “……?” “父亲你都不管管的吗?!” “再多说一句,杀了你!” “父亲……” …… “父亲,女儿想学剑!” “父……” “滚!” “爹爹,女儿真的想学剑,你就教教我吧,我肯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学的!” “女人,永远无法到达剑术的巅峰!” …… 燕云惊先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 “无关此人生死与否,我欠他一个人情,便是他死了,也作数。” 秦白鹿叹了口气,今日,此地怕是又要再多两具尸体了吧。 “啊!!!!” 十三娘痛苦的嘶吼着,无力的跪倒在地。 气机紊乱之下,穴道真气逆行,顿时,刚刚封闭起来的穴道被真气再次冲开! 血如泉涌! 蹦飞的血花在冷日下熠熠生辉,有种别样的美! 秦白鹿转向燕云惊先。 “她气机紊乱走火入魔不说,更是身受重伤,若不赶紧提她梳理体内真气,寻医救治,怕是命不久矣,你不管她?!” 燕云惊先将葫芦中的最后一口酒喝完,随手将葫芦扔在了地上。 “放心,我会替她收尸的。” 当然,还有一句话燕云惊先并没有说出口。 她会死,也必须死! 秦白鹿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现今的江湖到底是怎么了。 他欲往前查看十三娘的情况,却突兀停下了脚步。 “……咯……咯……” “杀了你……杀了你……” “杀了你……杀了你……” 十三娘赤红着双眼,一步一顿的将霜叶红从地上拔起! “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霜叶红颤抖着,发出阵阵哀鸣。 “剑三——悍天骄!” 仿若清风拂过的一剑,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剑。 可突兀出现在秦白鹿面前,与他的剑刃想交织的那柄血红的剑告诉在场的一众弟子,他们并没有看错! 乒乒乒乒! 两道身影飞入半空,乒乒作响的剑鸣震得人耳朵轰鸣不已。 红衣,血剑! “梅花十三!!!” 一个剑阁的弟子失声叫了出来! 是了,天下间有如此武学造诣,有如此高强武功,一柄血剑,一袭红袍,又生的绝美无比的女侠,除了那红袖十三娘,还有谁?! 天下第二秦白鹿,对战红袖十三娘! 一众弟子心中火热不已。 能见识到武功如此高强的两位大侠的战斗,此生无憾了! 然而令他们更加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谁!敢来我流殊剑阁叫嚣?!真当我慕容离死了不成?!” “老祖!是老祖!老祖出关了!” 剑阁弟子们振奋不已,总算是拖到老祖出关了! 慕容离落身在山门前的一座亭子上,低头俯视着这一地的残肢断体和斑斑血迹。 他目光先是转向空中激烈战斗着的两人,随后又猛的将目光转向了那被剑阁弟子重重包围着的男人。 “方才,便是你,叫嚣着让老夫出来受死?嗯?!” 冷日当空,明明是灼灼夏日,雪山顶上却清冷异常。 燕云惊先长长的出了口气。 “那你的人头,我便收下了。” 慕容离冷笑一声,怒火中烧! “什么时候,我流殊剑阁也是些臭鱼烂虾可以来叫嚣的地方了?!” “小子!报上你的名号,老夫手下不斩无名之人!省得江湖上说老夫欺负小辈!” 燕云惊先眉头微皱,似乎很讨厌说话。 “燕云,惊先。” 武评第三,剑渡天,燕云惊先! 慕容离哈哈大笑着,目光冰冷无比! “哈哈,当真以为在那武评上坐稳第三,便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 “剑渡天?!好!!!今日,老夫就是那天!我看你剑渡天,如何渡得了老夫这天!” 燕云惊先皱着眉头紧握剑柄,欺身而上! “废话真多!” 慕容离不避不退,真气一卷,便从一位剑阁弟子手中躲走一柄长剑! 大战,一触即发! …… “雪纷纷,掩山门,不由人,不断魂~” “天将暮,雪乱舞,古雪在,寒泉涌~” “剑河风急雪片阔,琳琅石冻马蹄脱~” “待浮华……” “哎?娘子,你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啊?” 白长亭瞪大了眼睛,便看到苏红嫣一身的血迹,面色苍白如纸,站在一具尸体前面,浑身颤抖,低头看着些什么。 “哎?究竟是何人?竟然敢来我流殊剑阁闹事,还将我娘子打成如此重伤?!嗯?!” “娘子,你快说,你快说是谁,为夫去帮你讨个公道!” 苏红嫣颤抖着趴在赵龙阳的无头尸体上,哭泣得不成样。 “滚!!!” “哎,娘子,你别哭啊,你别哭啊,为夫在这呢,快告诉我到底是谁欺负你,为夫替你讨个公道!” 苏红嫣猛的起身,一把抓起手边的长剑,架在白长亭脖子上!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杀了你!” 白长亭哈哈一笑,显然并不相信。 “娘子,你先消消气,受了什么委屈都和为夫说,为夫在这呢,为夫替你做主!” 唰! 长剑划过,将白长亭耳边鬓角斩落一撮。 “滚!” 白长亭笑了笑,仰头看着那一轮刺眼却没有温度的太阳。 唰!!! ——锵!!! 一只惨白的手轻轻的落在苏红嫣那斩落的剑刃上,发出锵的一声。 苏红嫣落着泪的眼睛顿时瞪大,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她眼睁睁的看着白长亭伸出手来,轻轻的在自己的配剑上一捏,然后,剑刃碎作了一地的铁片。 “娘子你未免,太过狠心了些。” 白长亭轻轻笑着,苏红嫣也嗤笑一声,“一品?” 她哈哈大笑着。 “来吧,来吧,我身受重伤,哪怕是一品想要杀我,我也抵抗不了。” “来吧,来吧,杀了我这个给你戴绿帻的女人,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噗~哈哈哈哈。” 白长亭瘫坐在地上指着苏红嫣,笑出了声。 “果然啊,果然,从始至终,我从来没有被你当成丈夫!” 噗嗤~ 一只白皙的手从苏红嫣胸膛穿透而过,沾染上斑斑血迹。 苏红嫣颤抖着身子,吐出一口鲜血,脸上却带着冷笑。 “你说对了……” 白长亭猛的一抽手,苏红嫣痉挛着身子,躺倒在赵龙阳的尸体上,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师兄……我来找你了…… 白长亭跌跌撞撞的起身,一步一步的向着山门前走去。 “待浮华,浪蕊俱尽,伴君独幽~”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行血迹,顺着指尖,缓缓滴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红颜薄命幽窗雨,残花浅酒片时清(6) 半空中,杀意震天! 秦白鹿回身一剑,将十三娘逼退,面色有些凝重。 他双眼失明,这十几年来,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但终究还是有些影响的。 不然任凭眼前这女子的剑法如何精妙,如何威力绝伦,也难以对半步清虚的他产生任何的威胁。 但,瞎了终归是瞎了! 没了双目,纵使他一身武功早已经登峰造极,但威势却还是大打折扣! 不然,也不会和十三娘对打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未曾将其拿下! 十三娘口吐鲜血,冷笑连连。 一身红袍早已经被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染的红的发紫,破碎不堪! 晶莹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可,任谁看到那鲜血淋漓的模样都没了性质。 她双眼赤红,霜叶红也早已经在这接连的战斗中碎裂了一角,暗淡了下来。 伤口寸寸崩裂,鲜血很快便在十三娘脚下汇聚了一大片。 ——锵! 缺了一角的霜叶红直直的插入青石板些许,十三娘撑着剑缓缓起身。 “住手吧,再打下去,会没命的。” 秦白鹿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剑七——掩月!” ——踏踏踏! 一双绣花鞋踩在脚下的血泊中,溅起一地血花。 “看来是……不死不休啊……” 秦白鹿挽了个剑花,负手持剑。 “那便,不死不休吧。” …… ——轰! 巨大的真气漩涡从燕云惊先与慕容离两人战斗的地方爆发出来。 一众剑阁弟子早已经退出十几里外,根本不敢在场中停留片刻。 “武功底子倒是不错,半步清虚,境界也是不差,可惜,只是可惜,你挑错了对手!” 慕容离冷笑着,手中剑花一挑,飞身贴近。 “老夫十几年前就是半步清虚!” “十几年日积月累的底蕴,你拿什么跟我斗!嗯?!” 燕云惊先略微喘息着,并没有什么表情。 眼见着慕容离飞身袭来,他不躲不避,提身一剑迎了上去! ——乒乒乒!!! 剑刃夹杂着罡气在空中猛烈的对撞着! 四散的罡气将剑阁山门前青石板铺就的空地给层层掀飞,露出一地惨白的山石! 轰!!! 一道四散的剑罡斜斜的掠过,不偏不倚正好斩中一座亭楼! 偌大的亭楼顿时被拦腰斩断,变成一地的残骸! 罡风擦着耳边划过,随之而来的狂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白长亭撑着下巴,歪斜着脑袋,脚下踩着流殊剑阁的牌匾,目光空洞的看着眼前这四位顶尖高手之间的战斗。 “江湖,江湖,武功便是江湖?” 他低头沉思着,摇了摇头。 “那,天下第一就是江湖?” 他呵呵一笑。 “江湖个屁!” “那,武功不是江湖,天下第一也不是江湖,到底什么才是江湖呢……” 他目光转向秦白鹿与十三娘。 “剑五——卷云!” 如狂风卷云,瞬息千里之外! 一剑又一剑,一剑又一剑! 当剑鸣响彻在剑阁顶峰,当冷日高悬在天际! 秦白鹿那密不透风的防御,第一次,出现了破绽! 嗤~! 秦白鹿闷哼一声,膝盖,手臂,脸上,三处同时受到了攻击! 秦白鹿冷哼一声,面色凶恶了起来! 避让避让再避让,竟然让自己受了伤! 说到底非亲非故,自己只不过是想少造些杀孽罢了,竟然打出了真火! 大雨滂沱! 如连绵暴雨落地,瞬息之间,秦白鹿竟然斩出了数百剑! 凌冽的剑芒在空中四溢,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光芒! 十三娘如置身在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根本无力反抗! “啊!!!!” 轰! 十三娘惨叫着倒飞出去,砸倒在一座坍塌了的阁楼废墟里,激起一地尘埃! 一节断臂落在地上,还带着些许温热。 “想要老夫项上人头的,不止你一个!” “可这几十年来,来杀我的,都死了!” “我不知道先前那小子是你情郎又或者别的人,但,若你还是冥顽不灵,老夫不介意手下人命再多一条!” 轰! 满天烟雾中猛的冲出一道红色身影! 左臂已经不见了踪影,大量的失血让十三娘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也许是斩那一臂的痛苦,已经走火入魔的十三娘竟然罕见的恢复了清明。 她面目表情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左臂,又低头瞥了一眼缺了一个大口的霜叶红,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晚辈自知不是前辈对手,但此次前来,晚辈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咳咳咳~” 一口鲜血猛的吐出,十三娘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执剑的手有些颤抖,股股血泪顺着眼角滑落而下。 “我梅花十三,此生无愧母亲,无愧北嬴六万万百姓,更无愧于我那一心求剑的父亲。” “这辈子,我唯一亏欠的,就是我的丈夫,陈晓生!” “十几年来,我亏欠他的太多了,太多了,怎么都还不起。” “此行,便是我最后想要为丈夫做的最后一件事,可却被前辈你亲手将我最后的希望给毁了!” “此仇,不共戴天!” 十三娘冷笑一声,提剑一指! “这套剑法,是我丈夫教给我的!” “此行无望,那便让天下人再来看看,陈晓生,到底是如何的天纵之才!” “也来让天下人看看!” “这套剑法的风采!” 十三娘一袭红衣浓稠如墨,凌空缓缓飘起! “剑六——凝霜!” 隐约间,一轮冷日变成了冷月,连带着空气都寒冷的几分! 秦白鹿一怔神。 “痴情女子,莫过如此了……” “但,这颗杀不死老夫。” 秦白鹿罡气涌动,携手一剑,便将那一剑扼杀! 十三娘并无任何意外,她定了定神,轻笑一声。 “回眸一笑百媚生~” “剑四——百媚生!” 秦白鹿双耳一动,只来得及挪动脚步,便感觉左臂一疼! “出全力了……” …… 牌匾上,白长亭若有所思,却又摇了摇头。 他回头望了一眼剑阁内,仿佛看到了苏红嫣的尸体。 他转向十三娘,也即将成为一具尸体。 “红颜薄命呐~” …… “若非前辈失了双眼,晚辈纵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伤不到前辈分毫。” “可惜的是,前辈双眼不能视物。” 秦白鹿冷笑一声。 “可你也杀不了我。” 十三娘一顿,摇了摇头。 “确实如前辈所言,晚辈命不久矣,怕是再有一柱香不到的时间便会一命呜呼。” “但,从你我二人交战为止,我一共用了七剑中的三到七剑。” “七剑中威力最大的两剑,前辈有兴趣领教一下吗?” 秦白鹿哈哈一笑。 “若是你能动用,怕是早就行用了,何必和老夫在这里磨磨唧唧,说这些话浪费时间?” 十三娘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 “晚辈前面,只不过是为了试探前辈而已。” “相信前辈肯定也藏着一些压箱底的手段,只是施展不出罢了。” “不能视物,对一个武者来说,真是莫大的悲哀。” “哼哼哼,嘿嘿嘿,哈哈哈哈!” 秦白鹿有些癫狂的笑着。 “是啊,是啊,若不是没了眼睛,老夫又怎么会被你一个入楼台没多久的小女娃,打成这样?!” “但是!若你想要老夫的命!怕是没那么简单!” “剑法终归只是剑法!你身受重伤,再有片刻便魂归西天,老夫巴不得和你耗着时间!” “你嘴上与老夫聊着,看似一副舍生忘死的样子,若不是老夫这些年练就的感受真气流动的功夫,怕是被你蒙骗过去了!” “可惜啊可惜,你算错了,老夫也藏着一招!” 十三娘轻轻一笑。 “前辈,晚辈自知不敌,只是不得不拼一次罢了,以后,这七剑,当成江湖传说也好,总好过埋没在黄土里。” “还有,前辈,你,怕死吗?” 秦白鹿一怔。 “七老八十的人了,怕死,总是要死的。” “只是,不能死在这里。” 十三娘深深吸了口气。 “那么,最后了,决一胜负吧。” “剑二——斩仙凡!” 秦白鹿抑制着手中剑鸣,一字一句道。 “天,地,同,寿!” …… 豫州,庆城。 庭院内,陈晓生种植了许多的花草与树。 琳琅满目的花草树布满了整个后院。 可令人奇怪的是,整个后院中,唯独落樱树旁,有着一大片空出来的地方。 空气中散发着阵阵馨香,零星的花瓣从空中缓缓飞落。 陈晓生背靠在落樱树下,沉沉的睡着。 近些日子以来,他身体已经痊愈,也开始教陈乞安和李幼男两个小家伙习武。 数月以来,倒是显得有些身心俱疲,今日得空,才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吱~ 大门打开,陈乞安和李幼男两人走了进来。 放下一大堆东西,两人在落樱树下发现了陈晓生。 李幼男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来到陈晓生身边,轻轻叫醒了他。 “师傅,师傅,醒醒~,要下雨了,回房里歇着吧。” 陈晓生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两人。他打了个哈切,笑道:“回来了啊。” 轰隆隆!!! 刺眼闪电划过。 “呜~呜~呜~” 一团雪白的身影钻进了陈晓生的怀中,呜呜的惨叫个不停。 陈晓生摸了摸白狐儿的狐绒,神色一怔。 狂风掠过,落樱缤纷,花瓣洒了三人一身。 一滴雨水从高空落下,不偏不倚打在陈晓生脸上。 他抬头望了望天,喃喃一声。 “下雨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无心剑锋》正文 梅花十三 我叫梅花十三。 是个臭名昭著的,女魔头。 我出生在江湖中人尽皆知的地方。 梅花山庄。 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梅花山庄多么有名,而是因为一个人。 我的父亲,梅花山庄庄主,无名。 是了,就是那个被江湖中人称为天下第一的,梅花山庄庄主,无名! 有无数人来山庄学剑,可父亲没有丝毫的兴趣,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我在对父亲的崇拜中一点一点的长大。 山庄内,母亲是父亲的第六房小妾,我出生之时,前面已经有十二位姐姐。 母亲是父亲的最后一房小妾,我也是父亲的最后一位女儿。 平日里,几位娘亲和姐姐们便时常欺负我与母亲,可父亲却根本不曾理会这些事,只是一日一日又一日的练剑。 父亲取名向来随意,大姐便叫梅花一,二姐便叫梅花二,我排行十三,便叫梅花十三。 从小我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父亲叫无名,我们姐妹十三人,却要姓梅花? 梅花山庄为什么要叫梅花山庄? 我问过母亲,可每次只要我一提及,母亲只是苦涩一笑,理也不理我。 久了,我也便不问了,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让父亲教我剑法。 我要学剑法,学父亲的剑法,学天下第一的剑法! 我并不想成为天下第一,我只想保护母亲和我,不受其他娘亲和姐姐们的欺负。 那一年,我七岁。 我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提出想学他剑法的话。 那日,雪很大,很大。 母亲和我在院落里跪了一夜。 病床上,我虚弱的问母亲:为什么爹爹不肯教我呢? 母亲什么话也不说,只知道抱着我埋头痛哭。 我想,肯定是我决心不够,父亲才不肯教我的。 第二次提出想要学剑,是在我九岁的时候。 “父亲,我想学剑!”我再一次在父亲面前说出了想学剑的想法。 父亲冷漠的瞥了我一眼。 “父亲?我想学剑!”我重复道,可对上父亲那冷漠的眸子,我心中不由得一寒。 父亲走了,带着他的剑,看也不看我一眼。 “父亲?父亲!父亲!为什么不能教我?为什么?!” 冷漠,只有冷漠。 夜里,我问娘亲。 “娘亲,父亲为什么不愿意教教我呢?明明我也能学会啊。” 娘亲停下手中的刺绣,“十三啊,女人呢,懂相夫教子就行了,打打杀杀,那是男人的事。” “可是娘亲,女人真的就比不上男人吗?只要父亲教我,我肯定就能学会的!” “父亲不是一直想要找人继承他的剑法吗?可是他一招半式都没有教过我们姐妹。” “这天下,这江湖,终归是男人的天下!女人,相夫教子就行了!小孩子家家的,懂些什么!” “娘亲?娘亲!娘亲!” 母亲摔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刺绣,气急败坏的走了。 不知不觉间,我十一岁了。 姐姐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嫁,只留下十二姐和我。 那一日,我回了院落,便看见了捂着脸痛哭的母亲。 血淋淋的巴掌印在母亲的脸上。 细问之下,才知晓是受了五娘的气。 我年岁大了些,也懂事多了。 但我气不过。 “父亲,父亲,五娘又欺负我娘亲了!” 父亲低头看着手中的剑,眉头一皱。 “父亲你都不管管的吗?!” “再多说一句,杀了你!” 那一次,我第一次直面了父亲那刺骨的杀意,令人窒息! “父亲……” 又一年,我十二岁。 不知怎的,我心中想学剑的想法从未磨灭。 那一年,大雪飘飘洒洒下了数日。 我偷偷来到后山父亲练剑的地方偷看,却被逮了个正着。 “父亲,女儿想学剑!” 噗通一声,我跪了下来。 “滚!” “爹爹,女儿真的想学剑,你就教教我吧,我肯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学的!” 我跪在雪地上,刺骨冰寒。 满天风月席卷,父亲持剑,回头淡漠的看了我一眼。 “女人,永远无法到达剑术的巅峰!” 满天风雪间,泪珠凝固在我脸上。 自那以后,我彻底放弃了,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又两年,我十四岁。 十二姐也嫁人了,山庄内剩下了母亲和五位娘亲还有我,以及那位天下第一的,梅花山庄庄主。 我学会了女红,学会了乐器。 但凡一切贤淑女子要会的,我都会。 也许,当个贤妻良母,也不错? 人生十几年都在山庄度过的我头一次产生了这种想法。 可,命运似乎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年,我十五岁。 那一天,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孩,十几年来第一次笑了。 破天荒的,他竟然笑了。 呵,我差点都忘了他是那天下第一的梅花山庄庄主呢! 那一天,我和母亲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我不知道是在父亲的逼迫之下母亲才不得不离开,又或者是母亲自己选择的离开。 我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那缓缓闭合着的大门。 直到最后一丝光亮也透不过来。 下山没多久,我和母亲就被人追杀。 嗯,来的是我的父亲,梅花大侠的敌人。 母亲死了,死在我的眼前。 那一刻,我好恨。 我本以为自己也就这样死了,可幸运的是,我活下来了。 一个声音很好听的男人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流着血泪,哭道:“梅花十三!” 男人蹲下身,替我抹去眼角血泪,道:“活着本身就比死更难,替你母亲好好活下去吧。” 我楞楞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满面沧桑的男人。 莫名的有些心疼。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只要还活着就好。 为此,我答应嫁给这个叫陈晓生的男人。 从始至终我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改变我的一生。 溪风间,断江阁。 我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袍,看着这个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微微一笑。 数月相处下来,我发现了,他原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嫁给这样的人,也挺好的。 他叫陈晓生,据说据说是江湖人家,父母被仇家所杀。 他很爱看书,武功秘籍,诗经,君书,六义,七讲,杂谈,包罗万象。 若不是平日里他为人生趣,我还以为他是个书呆子呢。 从那以后,我便很少叫他名字了,只称呼为书生。 他说,身处江湖不能手无寸铁,更不能不会武功,于是他便教我习武。 我从未如此刻苦过,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不过一两年的时间,我就已经是二品高手了。 我和书生居无定所,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江湖之大,无处不可去。 两人一起走十里坡。 一起闯过恶龙潭。 一起吃过霸王餐。 一起喝过南理枝。 在那皑皑白雪里画过梅,在那高山之上舞剑吟诗。 枕着青草,天为床,地为被,仰那满天星宿,一起相拥而眠。 神仙生活,不过如此了吧! 书生受过很多次伤,每一次我都只能趴在床头痛哭,但这却让我更加用功习武!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我初步步入一品,被书生夸成了天纵之才。 那一日,他掏出一只簪子为我插上。 我靠在书生怀里,听着书生的心跳。 我想,我应该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数月后,武评更新,书生被嬴政通缉。 他并不慌张,只是抱着我笑问:怕吗? 我靠在书生怀里,连连摇头。 只要有这个男人在,那再大的苦难,再大的风雨他也会替我遮挡。 我,到底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能嫁给他? 一年后,书生突然神色愤怒。 他找到了杀害他父母的仇人。 嗯,在南理。 他执意要自己去,可我怕,怕去了那里他便回不来了。 索性,我让他带上我。 便是死,也死在一起才好。 我们赢了。 书生竟然已经是楼台境的高手,而我们竟然在南理的皇宫杀了人! 可书生受了伤,索性并不是很重。 数月后,书生痊愈。 正在这个时候,南理大举进攻,书生却不见了踪影! 前线传来捷报。 南理十五万铁骑溃不成军! 当那血人似的书生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差点晕了过去。 那是书生受伤最重的一次,修养了一年才痊愈。 我问:朝廷有朝廷的事,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 书生苦笑:可要是南理攻进来,北嬴百姓,才是民不聊生啊。 我哭道:那你就不想想我吗?! 书生歉意的抱着我。 我爱透了这个男人,我不想再让他受半点伤! 不知何时,江湖上已经响彻了我们两人的名号。 添香公子陈晓生。 红袖梅花十三娘。 来来往往要杀我们的人太多了,不论是寻仇的,还是想要拿我们头颅换富贵的。 不知何时,我厌倦了这种生活。 我说:我们归隐吧,当个平常夫妻便好。 书生只是点头。 十来年间,两个人成了两人一狐,连带着生活也不再那么无趣。 书生去私塾教书,我开了间小茶馆。 柴米油盐酱醋茶。 生活从来不缺这些,可我缺对书生有愧。 十几年了,我未曾能为书生添一儿半女。 我说,要不为你纳妾吧。 书生只是笑着搂着我在怀里,连连摇头。 日子过着,过着。 直到,那一天。 早些年救过的李瘸子带着刀和几个打扮怪异的人进了茶馆,我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这些年来,我早已经踏入铸意巅峰,自然不是这些小鱼小虾能打扰的。 一剑一个,一剑一个。 片刻便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我心中疑惑,不明白李瘸子口中的西蜀和书生有什么联系。 但,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书生不说,我也不会过问。 他要告诉我的,绝对会告诉我。 晚上,书生回来了。 我们得搬家了。 这些年来,搬家四五次了,总归是不得安生。 书生想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全听他的。 有刺客传信,让书生去演武台。 封剑十来年,书生第一次取出了剑。 皎月高悬。 书生还没有回来,只有一声剑来,响彻在天边。 我飞奔而去,书生胸口破了个大洞,血流不止! 仇敌众多,后手更是不少。 薛尤幸前来阻拦,辛亏我境界突破,才杀了他。 可后面朝廷的包围差点让我和书生身首异处。 关键时刻,嬴政的小儿子救了我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能活下来和书生在一起便好。 数月过去。我们来到了豫州,庆城。 听闻赵龙阳便在此处。 可数月过去,赵龙阳的消息半点没有。 倒是有个顾大夫,医术高超,可也治不了书生的经脉。 途中,我和书生收了两个小徒弟,一个叫陈乞安,一个叫李幼男。 又数个月,书生已经放弃了希望,对那一身楼台功力也不甚在乎。 可,我不行。 我初入楼台,日后,若是我无法护得书生周全…… 皇天不负有心人。 赵龙阳竟然重出江湖了! 一见面,我才发现,原来他竟然是之前的顾大夫! 他说,只要我帮助他杀了苏红嫣,他就能治好书生! 不出意外,我没有犹豫的答应了。 那一日,剑渡天,燕云惊先,步入半步清虚。 我想,要是有他的话,肯定是可以的吧。 可我没想到。 燕云惊先似乎认识书生。 他说,书生练的是无情剑,我是书生的鼎炉。 他说,书生是朝廷中人。 他说,书生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破情,忘情。 他说,书生是为了和嬴政的约定。 浑浑噩噩,我回到了家。 夜里,我嘱咐了乞安和幼男。 那一日。我精心打扮。 我从未如此打扮过,书生都有了片刻呆滞。 不出意外的,书生全盘托出。 我笑了,不难过,只是开心。 这个男人,占据了我半生,照顾了我半生,迁就了我半生,疼爱了我半生。 我信他,从未作假。 他的抱负,我这个做妻子的,倾尽性命也应该替他完成吧。 一夜缠绵。 第二日我与书生告别了。 数月过去,我们一行三人遇到了嬴苏的哥哥。 我救了他,全当是报答了嬴苏的救命之恩。 我不知道我回不回得去,但有些事,总归要去做的。 雪山之巅,流殊剑阁。 空气清冷异常。 赵龙阳在不知不觉间死了,带着我的希望,破碎了一地。 天下第二,秦白鹿。 仅次于我那天下第一的父亲,我如何敌得过? 只是对不起书生,这半生,也未能为他做成什么事。 七剑,书生教给我六剑,剑一,他也未曾悟出来。 剑七到剑二。 其中半数与我有关。 遮云掩月,书生说我美得月亮也不能直视。 哈哈。 凝霜三尺,书生说我冷冰冰的样子特别好看。 哈哈。 如风卷云,书生说我一露面就能搅动江湖风雨。 嘿嘿嘿。 回眸一笑百媚生,书生说,我一笑,天下万般皆失色。 咳咳咳~ 鲜血在我身下绽开了花。 天空缓缓飘起了雪,就像在为我送行。 意识越渐模糊起来。 身体也有些冰冷。 我想书生了。 不知道书生现在在干什么呢,有没有因为看书忘记了吃饭,身体有没有痊愈,有没有…… 血泊之中,我躺倒在地上。 霜叶红折断在我身边。 云层仿佛化作了书生的样子。 “书生……是天黑了嘛……” “……你怎么……不点灯呢……” “……书生……” “……你在……哪……” “……我……” “……有点冷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无心剑锋》正文 第59章红颜薄命幽窗雨,残花浅酒片时清(7) 盛夏时节,雪山之巅缓缓飘起了雪花。 秦白鹿拄着剑,左臂血淋淋的一片。 “哼哼哼!” 他冷笑着,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缓缓起身。 半空中,燕云惊先与慕容离正打得难解难分! 燕云惊先目光清冷,一剑又一剑,剑剑致命! 可慕容离到底成名已久,不说那暗地里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精纯内力,便是数十年前,他也是楼台境巅峰的高手! 慕容离冷笑着,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吃力,眼中赞赏的神色倒是浓厚了不少。 江湖,人才辈出啊! 此等人物,若是放在几十年前,江湖怕是更要精彩几分了吧? 可惜,可惜啊! 可惜,这样惊才艳艳的江湖后辈,就要死在老夫手中了! 慕容离眼中冷光爆射,猛的抓住燕云惊先的破绽,凶狠一剑! 流云飞袖! 燕云惊先面色凝重几分,携剑破招! 滋!!! 剑刃交杂的地方猛的溅起一阵火花,燕云惊先面色却徒然一变! 这一剑,看似凶狠,真气与力道却异常疏松?! 糟了! 只见慕容离一剑斩出,却在剑刃相交的瞬间再次变招! 燕云惊先瞬间回剑一格,可却为时已晚! 这并不是一剑,是两剑! 一剑之下藏着一剑,是为,流云飞袖! 凌厉的剑气轻轻掠过燕云惊先的剑刃,将其力道一阻,随后更是借着这股反震的力道和几分燕云惊先自己的罡气,狠狠的斩向燕云惊先的头颅! 霸道无比的剑气瞬间便刺破了燕云惊先的护体罡气! 一捧血花,四溢在空中! “哈哈哈哈,燕云家的小子,当真是不赖啊!” 慕容离猖狂的大笑着,杀气却愈加浓烈,令人窒息! 一道长长的剑痕,从左脸穿过鼻梁一直划到了右脸。泛着白色的嫩肉向外泛着,不过几息的时间,血迹便布满了燕云惊先一脸。 这个人,太强了,比以往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要强! 两人都是半步清虚,境界相差无几是不错,可他毕竟比慕容离晚了十几年步入半步清虚,真气的精纯是绝对比不上慕容离的! “小友,你们此行的目的已经失败了,有老夫和慕容掌门在此,你若一意孤行,怕是也要将命留在这里了。” 秦白鹿耳朵一动,咳嗽着说道。 燕云惊先目光飘过赵龙阳的头颅和十三娘的尸体。 是了,赵龙阳已死,十三娘也在刚刚死在了秦白鹿的剑下,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他并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必要了。 若是他要逃,就算是慕容离也不能奈何得了他。 “秦白鹿!你也要与我剑阁作对?!”慕容离怒发冲冠,气机锁定着两人! 秦白鹿叹了口气,“今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慕容离冷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我剑阁的弟子都白死了?嗯?!” “他们三人踏我山门,毁我宗院,杀我弟子,是你秦白鹿一句话就能打发得了的,嗯?!” “若如此,怕不是江湖上什么小鱼小虾都敢来我流殊剑阁头上踩一踩,挫挫我剑阁锐气了,啊?!” 秦白鹿沉默不语,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燕云惊先摇了摇,“谢谢前辈好意,晚辈今日,便是抱着必杀的决心来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慕容离怒目而视,冷笑连连! “四十年了!四十年了!想要杀我慕容离的人何其之多,不缺你一个!” “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怎!么!杀!我!” 燕云惊先舔了舔嘴角的鲜血,低语一声。 “那便……看看吧……!” 轰轰轰!!! 横飞的剑气在地上斩出一道又一道几十米长的剑痕,就连那剑阁的大半建筑也遭了殃,变成了一地残骸! 两道快如闪电的身影在半空中激战不止,此次,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秦白鹿‘环视’这满地残骸与血肉,心中叹息不已。 他看不见是不假,可凭借脚底踩在血迹上的感觉,不难推断出此刻剑阁到底如何的血腥! “未免太过无聊了些。” 一个平淡的声音突兀响彻在偌大的场地中,让人频频侧目。就连那半空鏖战中的两人一时之间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触即分。 “你们的江湖,只有杀伐吗?” 白长亭歪斜着脑袋,莫名的问着慕容离。 慕容离先是一愣,随即冷哼一声,“白长亭!这战斗不是你一个文弱书生能够参与的,赶快给我滚出去!” 白长亭不以为意,轻叹一声,“我们的剑阁老祖,你的江湖是什么呢?” 一股无形的气场在白长亭身上散发而出,慕容离竟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但,他能够感觉的到,这股气场所显露出来的实力,不过一品罢了,一品,在他手里连一招都撑不住! “好!既然你想知道,那老祖就告诉你!老祖的江湖,便是那天下第一!是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那纵马天涯,无处不可去的畅快!” “天下再无敌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便是我慕容离的江湖!” “那你呢?”白长亭转向燕云惊先,轻声道。 燕云惊先微微皱眉,不知道眼前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况且,那股飘忽不定的气势,竟然让他冥冥中有种恐惧的感觉! “报仇,报恩,平天下!”燕云惊先紧了紧剑刃,冷声道。 “那……”白长亭转向秦白鹿,“这位前辈呢?” 秦白鹿怔怔的‘看’着白长亭的方向,心中一片愕然。 他失了双眼,平日只能透过气场观察别人,若是铸意境之下还好说,一旦铸意以上的高手,内息收敛之下,他根本察觉不到半分。 寻常人气场多为灰白之色,将死之人为厚黑色,当官的是一身淡淡的金色,杀孽过重的人为赤红色。 但此刻不同,透过白长亭那显露出来的气势,秦白鹿竟然一时不能确定。 不是灰白,也不是厚黑,不是淡金,也不是赤红。 一种从未见过的深沉紫色,笼罩着整个雪山之巅! 厚重的紫色当中,扭曲着黑红色的狰狞鬼首,仿若十八层地狱! 豆大的汗滴滴落而下,秦白鹿后背竟然已经湿透了! 犹豫片刻,他沉声道:“老朽习武入江湖,初时,为国为民,守一方社稷。随后国亡,江湖便成了复仇,杀光这让我国破家亡的北嬴人!再后来,江湖便成了复国。现在,老夫的江湖是,天下太平。” “哼哼。”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白长亭抽搐着身子,癫狂的笑了起来。 他伸手指着慕容离,“天下第一?” 不待慕容离回话,他又指向燕云惊先,“报仇,报恩,平天下?” 他狂笑着,连那姣好的面容都变得扭曲起来,“守护,复仇,复国,天下太平?” 在三人神色各异的脸色下,白长亭伸手指着自己。 “那你们知道,我的江湖是什么吗?” 慕容离冷着脸,随手一道剑气,斜斜的擦着白长亭的身边掠过,“速速退去,我便当一切都没发生,你还是你的剑阁之主,若再多言一句,我想剑阁弟子,不介意换个阁主!” 白长亭仿若毫无知觉一般,只是自顾自说着。 “是恨!” “我的江湖,从始至终只有恨!” “我恨我父母生而弃我!” “我恨我青梅竹马嫁与他人!” “我恨我筋脉闭塞习武难上加难!” “我恨我这剑阁之主只是个傀儡!” “我恨我妻子阋墙我毫无作为!” ——唰! 一道凌厉剑气划破空气,在白长亭脸上划出一抹血痕。 细密的血珠从中溢出,滚落到他的嘴里。 “说够了,就滚!”慕容离冷光乍现,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杀机! 若不是留着他还有些用,慕容离早就杀了他了,哪还容得到白长亭在这里浪费时间! “哼!”白长亭赤红着双眼,狞笑一声。 霎时间,天色大变! 厚重的乌云聚磊,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隐约间,雷光乍现! 不知何时,飘落的雪瓣,从银白转为漆黑,就像天空下起了灰烬。 这场景,他们三人并不陌生,这是,半步清虚?! 白长亭凌空而起,赤红的双眼,仿若修罗! 一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长剑落入他的手中,剑鸣声,响彻在整个山巅! 黑云之下,白长亭狂笑不止。 “一恨!风过无痕!” 一剑斩出,雪山之巅竟刮起了呼啸的寒风,风势之大,竟让慕容离三位半步清虚的高手都感觉有些站不稳! 狂风席卷着黑色的雪花,残肢断体,扭曲着形成了数十个漆黑龙卷,肆意摧毁着周围的一切! “二恨!花落伤春!” 一剑即出,本该荒芜一片的雪山之巅,竟然遍地生花,开得鲜艳至极! 更为可怕的是,这狂风席卷之下,这初生的花朵竟没有半点损伤!端的是怪异无比! “三恨!江浪不息!” 与此同时,流殊剑阁所在雪山方圆百里之内,无论江河湖泊皆变成了一潭死水,分文不动! “四恨!秋雨盈门!” 一剑再出,翻滚黑云之下,雪花与大雨同时下起!磅礴大雨下得淋漓尽致,不过片刻便已经积水到了剑阁山门齐平,可无论如何下,雨怎样也漫不过山门! 慕容离,燕云惊先,秦白鹿,三人各显神通,才能在此等天威之下稳住身形! “五恨!月台易漏!” 霎时间!空间停顿! 三人瞪大了眼睛,震惊得无以复加! 扭曲的龙卷停顿在半空,下落的雨滴,雪花,清晰可见的停在半空中。 这……已经不是人能够到达的境界了! “六恨!白云苍狗!” 剑招再出!连那本不受控制的黑云,也挺顿了下来! “七恨!簟萝绕身!” 剑招再出!根根硕大无比的藤蔓破土而出,缠绕在慕容离身上! 白长亭一步一步来到慕容离面前。 “八恨!才人无行!” 慕容离恐惧的想要反抗,可却根本动弹不得! 剑尖狠狠刺入慕容离的心脏,然后一卷! 燕云惊先和秦白鹿一身冷汗,可却没有丝毫办法! 两人都已经做好身死的准备了,可白长亭并没有对他们动手! 白长亭凌空而立,凄苦一笑。 “九恨!情字误人!” 一剑斩出,剑刃对准的,却是他自己的左臂! “十恨!红颜薄命!” 一剑即出!十三娘与苏红嫣的尸体竟然主动出现在一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里! 白长亭嘿嘿笑着,清泪顺脸流下。 “十一恨!生不逢时!” 轰!!! 轻飘飘一剑之下,偌大剑阁,连绵不知十几里的建筑,皆化作了一地齑粉! 白长亭凝视着半空凝固住的黑云,冷笑一声。 “十二恨!” “天!下!无!敌!” 一道耀眼寒光,连那煌煌天威,都一并斩灭! …… 这一日。 剑阁之主白长亭。 入陆地神仙。 清虚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无心剑锋》正文 第60章红颜薄命幽窗雨,残花浅酒片时清(8) 北嬴三十五年,七月十五。 豫州,汉中郡。 炎炎烈日高挂在半空,刺眼的阳光挥洒在大地之上,带着化不开的灼热。 风尘滚滚,车马轩昂。 随着士卒兵马的前进,满天黄土飞扬,更为这炎炎烈日,增添了几许干燥。 岳撼山下马来到嬴政车架面前,单膝跪下:“启禀陛下,此处已行至汉中郡安陆县附近,再有三日,便能赶至天元门!” 车架内传来几声咳嗽声,随后便是嬴政那略显虚弱的声音。 “继续向前,日落之时,务必赶至安陆!” 岳撼山低着头,面色不改:“诺!” 他起身上马,随即唤来传令兵将命令传至后面一众军卒军官。 马蹄飞踏,黄土飞溅,数千兵卒穿着那一身漆黑铁甲宛若地狱修罗,如众星拱月般拱卫着中间那架装饰威严华美的车架。 方阵向前,即便已经经过了数月的长途跋涉,可一众兵卒,无论是军官亦或者士伍皆是没有丝毫的疲惫之色。 潜龙军,这是一只在嬴政刚刚继位登基之时就设立的一只军队。这只军队,无论何时都皆只有一万人,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这只军队只用来执行一些特殊的命令,例如斩首,奇袭。初时设立,还是在六国未灭之时。只是可惜,后来六国一统,天下尽归于嬴,这只军队也没了用处。直到嬴政近一两年年来,清理内乱之时,才又派上了用处。 岳撼山骑在马背上,呼吸着这灼热的空气,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去年,他奉命前往莽州飞狐城清剿叛逆,其中更是有十几年前行刺陛下未果的大胆刺客陈晓生。 本来,若是他能捉拿陈晓生归案,无论是生是死,封侯之事怕是十拿九稳了! 可惜! 想到这里。岳撼山不由得暗暗咬牙。 可惜,遭了嬴苏的阻止,错失了这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本以为,放走了陈晓生,哪怕是因为七皇子,陛下也肯定会治他的罪。 可谁又知道,嬴政非但没有降罪于他,反倒是因为他的顶头上司,潜龙军将帅,李宗身死于莽州,而因祸得福。 现在,他早已经不是那个神武营虎贲岳撼山! 而是,潜龙军将帅,岳撼山! 即便已经过去半年多的时间,他却依旧不敢置信。 厚重的黑甲之下,他早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但这并没有让他有丝毫的松懈。 他回头瞥了一眼那足足有三丈长两丈宽的镶玉车架,心中暗语。 陛下真乃伯乐也。 不去理会岳撼山心中如何想,车架之内,却又是另一副光景。 车架之内。 嬴政穿着单薄的亵衣,浑身紧紧裹着一层棉被,面色苍白如雪。 车架内,除了嬴政外还有一人,却是一位身着黑衫的白发老者。 嬴政咳嗽几声,又紧了紧棉被:“庄公,此行,多劳了。” 被嬴政称作庄公的老者摇了摇头,低头拨弄着手中的古筝。 “为人臣,做臣事,陛下折煞老臣了。” 嬴政裹着棉被,背靠在坐塌上,闭着眼睛:“庄公,还能撑三日吗?” 庄公拨弄着琴弦,听闻音色不对,便暗自调着琴弦:“以老臣剩下的功力,撑个日还不成问题。只是……” 说道这里,庄公迟疑了一下:“只是日过后,老臣也便无能为力了。” 嬴政睁开眼睛,长长的喘息几口气,才将想要咳嗽的欲望压了下去,他睁着那布满血丝,黑眼圈极重的眼睛,翘起了嘴角:“只要到了天元门,寡人自有办法。” 庄公看着嬴政那疲惫至极的模样,低声劝慰:“陛下,睡一会吧,你已经五六日没有合眼了。” 嬴政重重喘息几口气,仰头闭着眼睛,声音中带着化不开的疲惫:“寡人不敢睡。想来,寡人纵横三十五载,无数次濒临绝境,可寡人都没有怕过。” “哪怕……哪怕是当年,那血红的霜叶红搭在寡人的脖子上,寡人也没有怕过。” “可现在,寡人怕了,是真的怕了,头一次怕了。” “这天下,哪有不死之人,又哪里来的不亡之国,寡人一直这样认为。” “可真正到了自己将死的时候,才发现,那种恐怖的感觉,让人心生畏惧。” “寡人怕,怕寡人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哈哈……想当年,那面对刺杀也无所畏惧,甚至还将刺客策反的嬴王政,何等威风!” “可现在……却只能像条丧家犬一般,处处求着续命。” “呵呵……” 庄公沉默着,听着,出声问道:“那刺客,是柒?” 嬴政点了点头:“如今,流沙还剩下柒,贰十三,伍十一,逆流沙还剩残花,浅酒两人。” 庄公叹了口气:“泱泱数千人,如今只剩下了这五人。” 嬴政正了正脸色:“舍去数千人之意,却成就邦国大业,庄公以为如何?” 庄公沉默几许,目光闪烁,沉声道:“陛下,那老韩……” 嬴政一挥手,制止了庄公,他翘着嘴角,笑得苍白:“庄公莫言再说了,老韩替寡人牵马牵了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寡人本不该如此待他。” “可,他南理的身份,寡人又岂会不知?” “此次,寡人让老韩和我七子嬴苏一同前往北莽,便是要试探试探他。” “若相安无事,寡人定不会善待于他,可若是他起了什么歹心,杨老,也不会坐视不管。” “寡人倒是要看一看,他到底是北嬴的韩三归,还是,南理的二十四节气之一,清明!” 庄公看着闭着双眼假寐的嬴政,叹了口气,可眼中却闪过一抹欣慰。 “既然陛下不想睡,那便听老臣弹曲儿吧,陛下想听什么?” “哼哼,这么多年了,庄公那一曲《清徽》寡人,甚是想念。” 庄公抚琴一笑:“那就再让老臣为陛下弹一曲《清徽》吧。” …… “师傅……” 李幼男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又是一杯饮尽,陈晓生脸色微红:“何事?” 李幼男低垂着头,只感觉近几日来师傅都变得有些不像师傅了。 “该用膳了。” 陈晓生仿若未觉,依旧自顾自的饮着。他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待会再让乞安替我买几坛酒回来。” 李幼男摇了摇头:“师娘若是知晓师傅这么酗酒,会生气的。” 陈晓生一愣。 但随即,他却哈哈一笑,又饮一盅。 陈晓生醉红着脸,神色平静:“下去吧,为师静静。” 李幼男叹了口气:“幼男告退了。” “去吧。” 一纸苏红油纸伞消失在烟雨中,溅起一片雨雾。 滴答,滴答,滴答。 雨滴落在凉亭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罕见的,往日里半个月也不曾下一滴雨的豫州,此刻却像是捅破了天,小雨接连下了八九天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天空阴霾,久久不曾放晴,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低落谷底,再也生不出半分攀登顶峰的心。 不远处,那颇为壮硕的落樱树,此刻也早已经没了十几天前那落樱满地的模样。 树枝没精打采低垂着,任由着风雨将花瓣卷落在地。 放眼望去,庭院内,雨水混合着凋零的花瓣粘在地上,倒是显得庭院内凌乱不堪。 “呜~呜~” 浑身湿透了的白狐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用那湿透了的脖颈,拱了拱陈晓生的裤脚。 “你也伤心罢。”陈晓生喝了口酒,脸色泛红瘫趴在石桌上。 “呜~呜~” 白狐儿凄厉的叫着,又拱了拱陈晓生的裤脚。 早已经醉了的陈晓生不由得皱起眉头,强撑起身子,低头看着白狐儿。 “嗝~何事?” 却见,白狐儿撑着那瘦若的两条后腿,强自弯曲下去,仿若朝拜。 噗。噗。噗。 一连三声下颚接触地面的声音,清响无比。 “你这是……”陈晓生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幼男和乞安对他说的话。 “白狐儿每日什么东西也不吃,身子也日渐消瘦……” 陈晓生摇了摇头,神智清醒了些。 果然,此刻白狐儿瘦骨嶙峋的模样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神俊? 连带往日那囧囧有神的眼睛,此刻也晦暗无光。 “你……也要走了?” 沉默半许,陈晓生干涩的说道。 白狐儿点了点头,目中有些浓浓的不舍。 白狐儿已经和他们作伴十余年了。 人有生老病死,动物自然也是一样。 人生百余年,动物,却只有十余载。 这通人性的白狐儿自知命不久矣,不想因为自己的死,而让主人伤心。 这三拜,便是道分别来的。 “呵呵,哈哈哈。”陈晓生突然笑了。 嗝~ 一盅美酒饮罢,陈晓生瘫趴在石桌上,侧眼而望。 朦胧细雨中,白狐儿瘦弱的身影,一步一步的消失在雾气当中。 陈晓生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似乎是做了什么梦,陈晓生嘴里嘀嘀咕咕的说这着些什么,一翻手,却将那酒盅打翻了。 酒盅顺着石桌滚落,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可却并没有打扰到陈晓生的美梦。 此刻,或许,比何时都更清醒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无心剑锋》正文 第61章风烟俱净山寂寂,归雁连连入舟凉(1) 紫霞东升。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久违的,接连下了十几日小雨突然放晴的天,让人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清风过耳,撩拨起几缕发丝。 空气中充满了泥土和青草的腥味,让人精神一震。 游船破开江波,宛若乘风破浪一般。 船头上,张默伸手做出拥抱的姿势,仿佛要将整个江面拥抱在怀中。 “晓凡。” 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张默有些别扭的拱手一礼:“子桓。” 李吏回礼,随后站直了腰身,轻摇着折扇笑道:“感觉如何?” 张默微微摇头,却转身望向了那翠绿如剑,高耸入天的片片青山。 “波澜壮阔,鬼斧神工。” 李吏也转身望向那如剑阵班排列的青山,却长叹一声:“穷山恶水。” 张默诧异的看了一眼李吏,回问道:“何以见得?” 微风拂面,吹得李吏两鬓飘摇不定:“你我之志,不应在此。” 张默沉默片刻:“子桓为何礼贤下士于我一个山野游侠?” 李吏微微一笑:“莫要如此。晓凡家父不也曾是朝野中五品大官,又何必如此贬低自己?” 张默沉默了,他瞥了一眼荡漾不止的江波,平静道:“只是以前。” 李吏一合折扇,走近几步:“那,晓凡又想不想光复张家十几年前的光景呢?” 张默还想说些什么,李吏却挥手指向了远处的江边。 顺着李吏所指的方向看去,张默一惊。 阵阵黄土飞扬,马蹄震耳欲聋。 清一色的黑铁重甲在旭日下闪烁着凌冽寒光,仿若择人而噬的猛兽。 数千铁骑包围着一架长三丈宽两丈有余的华美车架,徐徐前进着。 张默紧紧盯着黑甲中间包围着的车架,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再要细看,却突兀感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凌冽的杀气扑面而来,张默闷哼一声,眼角缓缓落下几滴赤红鲜血。 李吏吓了一跳:“晓凡,怎么回事?” 张默伸手拭去鲜血,却是不敢再看了:“没什么大碍,我方才盯着那车架多看了几眼,被人察觉了。” 眼睛有些酸涩,索性对方只是小小惩罚了他一下,并没有过多在乎他。 不过这军阵的威力,当真是霸道无比。 刚才那黑甲中的将领实力应该不到一品,可即便如此,在那军阵的加持之下,爆发出的实力却连铸意境都比不上。 李吏看着张默没事,心里松了口气,却也是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生怕自己也被如此对待。 “晓凡,隔着这么远,对方也能察觉到你吗?” 张默倒也没有以为李吏孤陋寡闻,毕竟李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 书香门第,对着那游侠游勇,武夫走卒总是有着一股优越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能说出这种话来,其对于江湖中人鄙视可见一般。 清了清嗓子,张默解释道:“寻常武者修身强体,以自身武艺强大为本。像强大一些的武者,哪怕是一品武者若是对上散开的军卒,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屠杀数百人,更别提一品之上的铸意,楼台二境了。” 李吏听得一愣,也没有急着发问。 “可哪怕再强大的武者,对上成军阵的军队,站力也要大打折扣。”张默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像是二十年前武评第八西蜀枪王徐天铸,本身就是楼台境高手,再加上兵器评第四百步银邪枪,其锋芒天下间无不令人胆寒。” “可就是这样的高手,裕城一战,一人却也只是杀了北嬴四千多人,随后便力竭而亡,被那千机弩射成了筛子。” “说是力竭而亡,其实不过是后来人给强按上去的客套话罢了,一入楼台境,全身真气自己运转,内力生生不息,又不是与别的楼台高手比拼,怎么会力竭。” “说到底,还是军阵的作用,双人间结成军阵,便可令一般的一品高手不敢触其锋芒,若是数千人结成军阵,哪怕是铸意境高手,也得饮恨当场。至于裕城一战,子桓应该知晓是多少人罢。” 李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感慨道:“此人,真乃当世英雄也。” 裕城一战,是北嬴灭亡西蜀皇城的一战,那一战,北嬴出动的军队。 有二十万。 张默目光一闪,轻声问道:“话说回来,子桓可知那车架是何人所有?莫不是当朝大将军姚章?” 李吏神秘一笑,俯身在张默耳边轻声道:“是,嬴政陛下。” 李吏回到了船舱内,张默则依旧屹立在船头。 清风拂过,吹得张默清醒几分。 看着那远去的滚滚黄土,张默压低了声音:“大丈夫……当如是!” …… 陈晓生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什么,他也忘了。 总之,是个很美好的梦。 但梦终归是梦。 当阳光洒下,陈晓生有些迷茫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师傅,你醒了啊。”陈乞安正在一边的桌旁看着书,听闻响动,赶忙起身一礼。 陈晓生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只穿着亵衣:“我睡了多久?” 一年过去了,去年那个小乞丐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俊少年。 陈乞安恭敬道:“师傅已经睡了两天了。” 两天么? 嘎吱~ 开门的声音响起,却是李幼男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见着陈晓生醒了过来,李幼男有些开心:“师傅你醒了啊。” 陈晓生点了点头。 李幼男将食盒放在桌上,微微一笑:“师傅我去打些水过来。”说着,转身便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陈晓生已经穿戴好了衣物,李幼男也端着打好的水走了进来。 一番洗漱之后,桌上已经摆满了好几种食物。 三人围坐在一起,用食起来。 片刻之后,趁着李幼男收拾残骸的间隙,陈晓生出声道:“乞安,待会去抓些药来。” 陈乞安一愣:“师傅,是生病了吗?” 陈晓生微微摇头:“没有。” 陈乞安心中有些疑惑,却也只能听师傅的。 陈晓生起身来到桌前,让陈乞安替已经研墨。 片刻过后,一副药方已经写好。 陈晓生轻声道:“去吧,越快越好。” 陈乞安接过药方,躬身一礼,退了出去:“是!学生告退。” 李幼男已经收拾好了残骸,正要告退,陈晓生却出声道:“幼男,待会放下食盒之后,过来一下。” 李幼男一愣,做了个万福,怯生生道:“是,师傅。” 待两人都走了之后,陈晓生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松了口气。 他瘫坐在椅子上,目光随着空气中飘摇着的灰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赶了,太赶了。 可必须得快一点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 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李幼男那软糯糯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师傅,幼男进来了。” “嗯。” 得到陈晓生的允许,李幼男推开门,走了进来。 陈晓生长长出了口气:“幼男,武功修习到什么境界了?” 一年的时间,不只是陈乞安变了,李幼男也长成了一个清秀俊丽的俏佳人。 李幼男扑闪着大眼睛,颇为愧疚:“幼男愚钝,初入三品不得存进,还请师傅责罚!” 陈晓生摇了摇头:“一年修成三品,倒也不错了。” 他定了定神,望向李幼男:“幼男,你怎么看乞安?” “师兄天资聪慧,乃人中龙凤,日后必有作为。” 陈晓生微微摇头,狡黠一笑:“小妮子,春心萌动啦。” 这一说,倒是让李幼男一愣,她倒也不羞涩,微微摇头回道:“师傅说笑了,幼男一向尊敬师兄,以师兄为榜样,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陈晓生倒也没想到李幼男会这样回答他,他沉吟片刻:“那,若是为师要你发誓,永生永世不可与陈乞安结为连理,你放如何?” “皇天在上,今,李幼男在此发誓,永生永世不与陈乞安结为连理,只以师兄妹相待,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如此,便好。”陈晓生生硬的笑了笑。 “脱履去床榻上,盘膝而坐。” 看着李幼男坐上了床,陈晓生也脱了履盘膝坐在李幼男背后。 “凝神,静气,回想之前传授给你内力运行路线,加以引导。” 李幼男不敢不听,当即闭目,引导起真气来。 股股真气顺着陈晓生的右臂涌出,筋脉也在此刻炸裂开来。 喉头一甜,陈晓生面不改色,将鲜血一口吞下。 “李幼男!日后,千万记得你今日所发的誓!” 陈晓生一推右臂,搭在李幼男背后! 股股真气涌出,筋脉也在碎裂成一段又一段! …… “师傅,我回来了!”陈乞安推开房门,却大惊失色。 满地的血污,陈晓生面色苍白,嘴角还流着鲜血。李幼男站在一旁,眼角带着泪珠。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李幼男刚想说话,陈晓生却挥手制止了她。 “无妨。”他睁开眼睛看着陈乞安问道:“让你买的药,有什么遗漏没有?” 陈乞安看了几眼低头哭泣的李幼男,回道:“都买全了!” 陈晓生看向李幼男:“幼男,去,把所有的药煎好,放进浴桶里。” 不待陈乞安说话,陈晓生继续道:“乞安!现在,打热水,去浴桶里除去衣物躺着!” 陈乞安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担心的说道:“可是,师傅你……” “快!去!” 陈乞安低下头,沉声道:“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无心剑锋》正文 第62章风烟俱净山寂寂,归雁连连入舟凉(2) 北嬴三十五年。七月十七。 吹了一整夜的狂风总算是稍作歇息,停了下来。 真是倒霉…… 心中埋怨着,小道士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唰唰—— 扫把划过地面,将散落一地的树叶花瓣清扫干净。 “可真是苦了你了。” 小道士叹了口气,摸了摸院落中那颗被狂风吹断了树枝的柳树。 “青阳,元初在哪里?” 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阳回身一看,赶忙一礼。 “回重光师叔祖,元初师叔去后山了。” 重光微微皱眉,刚想走,似乎却又是想起了什么,对着青阳问道。 “观中其他弟子呢?怎么让你来做这些琐碎的事情。” 青阳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昨夜风实在是有些大了,观中好多房舍都被掀翻了屋顶,其他师弟们都去忙着修补屋顶了。反正还没到做功课的时候,我看这满地树叶也没有人扫,也不想闲着。” “哦,对了,重光师叔祖找元初师叔可是有什么要事?要不我也来帮忙吧。” 重光目光微凌。 “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就行了。嗯……” “你也不要在这里打扫了,先去召集观中弟子,让他们手中事情先停一停,半个时辰之后来大殿前面集合,掌门有话要说。” 青阳一愣,再看重光那满面的愁绪,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去吧。” …… 天元门后山,司云崖。 斜倚着山峰的一片空地上,一株巨大的扶苏树深深的扎根在山边。 正值清晨,吹了一夜的狂风将天上吹得一片云彩也没有。 天空碧蓝无云,旭日初升,片片紫霞从山的一头露出半个脸。一片一片轻薄如纱的雾气弥漫在山间,衬托得此地仿若一片人间仙境。 扶苏树上,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静静的靠坐在树干上,沉沉的睡着。 倒八字的两撇浓眉,眉间一点赤红朱砂,微微颤动着的眼皮之下,两瓣轻薄的嘴唇。 他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头上顶着漆黑的道巾。宽大单薄的道袍下,笼罩着那同样单薄的身子。 几只麻雀蹦蹦跳跳,在男子身上跳来跳去,完全没有怕生的意思。 约摸是累了,四五只麻雀干脆立在男子的肩头上,微微眯着眼睛,也睡着了。 一呼,一吸。 男子沉沉的睡着,脸上挂着笑意。 他仿佛融入了这颗树,和树成为了一体。 “元初?” 树下传来重光的声音。 元初睫毛微微颤动,略带迷糊的睁开了眼睛。 “是重光师叔啊……” 元初笑着,伸了个懒腰。几只麻雀也被元初的动作惊醒了,可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立马飞走,反倒是一副好奇的样子,围绕着元初的肩膀跳上跳下的。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你们也去吧~” 微微笑着,元初伸出一根手指,任由一只麻雀抓在他的手上。 他轻轻抚摸几下麻雀的脑袋,眯眼笑道。 “去吧~” 目送着几只麻雀飞远,元初收回心神,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元初,见过重光师叔。” 重光看着元初那宽大的道袍微微皱眉。 “怎么不选件合身一点的?” 元初摸着后脑勺,笑了笑。 “宽大一点的,穿着舒服。对了,重光师叔找我有什么事?” 重光点了点头,示意道:“边走边说吧。” 两人一边向着观内走着,一边说着。 “掌门要见你。” “见我?我应该没惹他老人家不高兴吧……” “还是说因为上次与丹心舍那小子论道输了,掌门秋后算账来了?” 重光叹了口气。 “不是,师兄他哪里是那种小气的人。再说了,上次是你小子不想比吧,比赢了,你就要下山了?” 元初眯着眼睛,挠了挠脸。 “也不算是吧,其实那小子挺厉害的,差点都快比得上我了。” “唉,也就是你小子仗着掌门师兄疼爱,才敢这样落我天元门的面子。换了其他弟子,哪个不想着怎么在这术之两脉的论道里赢过玄脉,可唯独你小子,上场陪那小子玩玩就和要命似得。” “师叔你可别这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人头地那种事不适合我,我呢,就想在这天元门待着,哪也不想去。” 重光看了几眼元初。 “可你终归是要继承掌门的位置的。” 元初连连摆手。 “别,别,千万别。我可不想当一辈子道士。不瞒师叔你说,小子没那么大想法,不去想什么纵横江湖,不去想什么掌门之位,我就想着在这天元门待着,好好看看道经,钻研钻研术法。然后有朝一日,不想当道士了,又或者厌烦这种生活了,我就下山还俗,然后去找个漂亮媳妇。” “等老了呢,我就整天种种田,放放牛,岂不是比当什么天元门掌门好得多了。” 重光叹了口气。 “你爹要来了。” 元初顿时立在了原地。 “他不好好在他皇宫里待着,跑这荒山野岭的来干嘛?” “谁知道呢……” 重光面容忧虑。 “可是,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元初微微一笑。 “重光师叔不必多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我那父皇还能灭了天元门不成?” “那倒不至于,想当初陛下统一武林之时,也是我天元门带头将全观境况悉数在朝廷登基入册,陛下再如何也得看在这事上留上几分薄面。” “虽然近年来陛下一直在清剿亡国遗臣和拒不入册的武林门派,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拿天元门开刀。若是如此。岂不今天下一众投诚的武林门派心寒?” “可……情况虽然没有坏到那种地步,倒也实数不容乐观啊。” 元初微微侧目。 “师叔此话怎讲?” 重光看了看不远处的道观大殿,目光忧虑。 “山上消息闭塞,你又是那种从不下山的性格,此事不知也实数正常。” “年初之时,陛下册封二皇子嬴亥为广阳王,同时也将皇长子嬴羽立为太子……”重光说着,侧眼看了看元初,待看到他根本没有丝毫在意的时候才继续道:“而这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宫里传出消息,陛下身染重疾……” 元初一怔。 “身染重疾,不去遍布天下寻找明医救治,来我天元门作甚?” 重光言简意赅。 “观中有一秘术,唤,昙花一现” “可,逆天改命。” …… “重清师兄,元初带到了。”玉虚宫前,重光恭敬的对着端坐在殿前的重清说道。 “嗯,知道了。” 闻言,老天师睁开了眼睛。 “弟子元初,见过重清掌门。” 重清摆摆手,示意知晓了。他望着看台下,熙熙攘攘数百弟子,立起了身子。 “今日召集尔等前来,唯有一事。” 数百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大殿前仙风道骨的身影,静待着下文。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吾等修道之人,一心修道,不问凡事,皆因凡尘俗世,乃一切因果轮回之地。” “然,凡事有因必有果,若不结因果,则吾等修为寸步难行。”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十五年前,天下一统,嬴政清剿武林,迫于压力,也为了我天元门的道统,我,天元门掌门,重清,第一个率天元门投诚朝廷,以避其祸。” “然,天元门虽避其祸,却也成了众矢之的,更是与天下结下了大因果。” “现今,因果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什么悲天悯人。 重清面容平缓,一字一句的向着底下的一众弟子解释着一切。 “尔等多数只为习得几分武艺,强身健体,在我天元门也只是记名弟子,万万不该受此因果。” “至此,天元门,将一众记名弟子除名,今后,尔等与我天元门,再无半点瓜葛。” “还俗之后,尔等切勿疏松了一身武艺,却也不可行欺男霸女,偷鸡摸狗之事,若有犯者,便是天涯海角,尔等也不得安生。” 看台底下,静悄悄的一片,所有人愕然的看着老天师平缓的面容,说不出话来。 立于老天师两侧的一众嫡系弟子也是一脸愕然,满脸的不可置信。 “可是,师傅……” 有人忍不住想要开口,可话还没说几句,便被老天师一挥手打断了。 重清静静的看着看台下这数百弟子,直视着这数百双眼睛,轻声笑了。 “尔等,下山去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玉虚宫。 一众嫡系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却是只能咬牙叹气,一甩道袍跟着老天师走进了玉虚宫。 看台下,数百记名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显得茫然无措。 噗通~ 一个身穿道袍的弟子当即咬着牙跪了下来。他轻轻将道袍除去,整齐的叠放在面前,上面压着道巾。 “记名弟子,谢天源多谢天元门教授之恩,晚辈定将谨遵老天师之命!若有违背,谢某此生,修为不得存进半分!” “记名弟子,云天楼……” “记名弟子,万中魁……” “记名弟子,苏河楠……” 一有人起头,后面的所有人仿佛都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一声连着一声,一声应着一声。 半响过后,殿门前已经空无一人。 偌大的殿门前,一整排堆叠得整整齐齐的道袍。 随着清风摇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