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公寓》 第一节 历史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梦。” 当魏洛睁开双眼，贪婪地吮吸着房间里每一缕尼古丁的烟气时，终于接受了自己不必再苟活在郊区，亦不必再次胆战心惊地前往城市废墟里搜寻最后一点点食物的事实。 他伸出手去拿摆在床头柜边上的眼镜，却依旧迟迟不肯翻动身子骨，毕竟这样的睡醒在他看来好像仍然在梦里。耳边没有了战壕里的炮火声，没有了还在牙牙学语却失去了双亲的婴儿的哭闹，更没有了日复一日担心自己哪天就被当做住进现在自己所居住的地方的“门票”。 “可怕啊。”魏洛呢喃着，起了身。顺着这几个月来好不容易才熟络的“家”的路线，蹒跚着去往了洗漱间。 镜子里的男人，轻松的面色里却又透露出几分违和的凝重，即便戴着眼镜，也丝毫看不出他眼睛里的任何神态，蓄了很久的胡须狂野地往外生长，像是在宣泄对主人的不满。胸口一道道疤痕显得格外刺眼，他顺手拿起挂在厕所洗脸池旁边的衬衫，“都已经住进来这么久了，我还在想些什么呢”，像是在警醒自己些什么。 “先生，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旁边是清晰且甜美的女声。 “小艾，你觉得我的胡子怎么样。”魏洛带着晨起时特有的疲惫声音问道，右手在他的脸上游走，每一根胡须的抗议都直接从他的手心传到了他的大脑里。 “先生，”厕所里的摄像机转动了一下，“您怎么样都好看。” “是吗，那一会儿洗澡的时候，帮我把胡子刮了。”魏洛说着说着，解开了刚穿好的白衬衫，驮着看上去已经沧桑无比的背，一步比一步更沉重的脚步，走进了洗浴室。 “先生，您的健康指数为90%，相较于您刚住进这间房间时已经提高了五倍。” 魏洛一怔，“原来已经11个月了呀。”他看了看挂在镜子右边的钟表，公立2070年8月6日7时36分。浴缸里的水似乎顺便变冷了，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任何外来物质的接触。 “小艾，所以，我的‘租赁’期要到了对吗？’”他咽了咽口水，右手颤抖着去拿在浴缸下的身体乳。 “先生，还有一个月呢。可是您过去的十一个月里都没能拿出新的‘房租’来，小艾在想，先生是不是打算搬出去了。难道这里的环境不够好吗？先生不喜欢吗？”女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可怜与难以言说的情绪。 “又怎么会不喜欢呢？”魏洛嘀咕着，一头埋进了浴缸里，任由水温将他融化。他之所以会住进来，无非是因为他的软弱罢了。 魏洛起身，“小艾，帮我把衣服换一下。”周围的墙壁应声陷入一片黑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的金属手臂，携带着魏洛的衣物。魏洛张开双臂，用力挺直了自己的身躯，镜子里的人是谁？在更衣的过程里魏洛止不住地想，周遭的炮火声依旧不绝于耳。自从那一刻开始，魏洛的右耳便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除了炮火声。 “先生，您有一条待办邮件。” “别管了吧，哦对，早餐我不吃了，你就不用弄了。” “好的，先生，祝您一天愉快。” 魏洛走到了阳台，往外看是无边无际的天空，湛蓝的天空里看不见一丝阴霾，白色的云层好像也遮住了自己最不想看见的那一面。 “是啊，我生活在天上呢。”魏洛感慨了一声，继续向外眺望，看不见高耸入云的山，更看不见所谓的自由翱翔的动物。只有远方那一个闪着反光的点，是啊，应该是另一座公寓吧。 公寓那头的人又是谁呢？是“特才”吗？或者是另一个跟他一样漫无目的生存着的人？ 除开各种没所谓的假设与可能，魏洛嘴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即便他无数次掩藏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即便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背负了何等厚重的包袱，即便他无数次回想着女儿在他眼前，在他的怀里死去的一瞬间，他也无法不对现在的景象萌生出一股自豪感，毕竟他站在了这样的地方，再也不用去到地下经历各种各样的杀戮、腐臭、灾厄、饥辘与生命的剥夺。 尼古丁蒸发机散出的烟雾弥漫着在整个房子里，纵然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是慢性毒品，可他仍然没法抗拒，如此他便能摆脱右耳旁聒噪着回想的哭声与炮火声，才能醉心于眼前的杰作，才能在某种时刻摆脱宿命论，摆脱自己曾坚守的历史虚无主义。 距离“自由主义运动”发生，已经快二十年了。十五年前，在无数的废墟里一座座拔然而起的公寓终于破开了压抑着无法呼吸的人的黑色的云层。闪烁着金色的光板吸收着太阳的能量，它会随着太阳的日落日升缓慢自转，从高到低吸吸收着太阳的能量。那个时候他以为这便是新世纪的到来，无数人将会重新拾起生的希望，重新看见爆炸增长的人口总有一天得到解决的方案。直到每一座公寓同时发出声明： “该公寓由特才们聘请的设计师所打造，公寓本身已经配备了坚不可破的太阳能吸板，所以诸位’地生’就不要再想着用任何暴力手段来掠夺特才们的任何财产了。毕竟！我们！不会！犯！第二次错误！当然，为什么要建立这样的建筑？当然是因为我们特才大发慈悲，愿意给你们第二次机会。不过” 魏洛在听到广播里男人的铿锵有力的语句时内心复杂无比，他能清晰的看见，这样的短停顿时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没在望着天上，眼镜里闪烁着无比闪亮的生的希望。没错，就连他自己也认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是能够走出去的，不用苟且地去偷去抢，去捡为数不多的食物。 “住进这座公寓的条件想必对你们这些地生而言也不算难吧，就是带着尸体来。” “什么！？”魏洛震惊了，魏洛无法相信他所听到的每一个字，“带着尸体”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是要背负人命才能来吗？意思就是要杀人，才能住进公寓对吗？ 立刻，他便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这样的自我欺骗无非是自己良知的残存罢了。他看着周遭的每一个人，看着高耸入云的公寓正在随着手表的滴答声慢慢地旋转，看着明明闪烁着希望的光辉的太阳慢慢变成那一片若隐若现的虚无。周遭的静倒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他能感受到周遭杀意的浮动，也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每一双眼睛里涌动着的一抹猩红。 “接下来，我来介绍一下尸体兑换租赁期的资格：18-45岁男性女性——1年，12-18岁男性女性——半年，0-12岁男性女性——一季，45岁以上男性女性——半年。至于我们的公寓能够提供什么，暂且不说吧，只有你们住进来了才会明白，毕竟我说什么你们可能也不相信吧。” 这是这个男人的最后一句话，藏不住的轻蔑与轻佻已经溢满出来，魏洛震惊了。眉毛与嘴角止不住地抽搐着，他明明知道公寓是能够解决人口爆炸增长的现有希望，可是他从没想到过，要用人命的代价来换取这短暂且如同假象一般的安逸。 但是这就是事实，2030年世界人口已经达到了120亿，无法控制的人口爆炸增长早就让这座星球不堪重负。当时尚且存在的各国政府决定开启探索火星的计划，并且命名为“迁居”计划。人口增长带来的粮食不足问题让每一位普通人无法再正常的生活，每年在万众瞩目下执行的“迁居”计划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世界各地的人对政府再也不抱有信心。 直到有一天，一个叫方城的男人站了出来，打着“人民自由主义”的号角决定进行无政府主义抵抗。社会上无数心惶惶担心着自己哪天要饿死的人加入了他的游行队伍里。工人们开始罢工，农民们不再耕地，每一个人都带着“fdm”（freedom）的袖章开始反抗政府。开始反抗所有政府原因导致的不公平的现象，无可改变的贫富差距等等等等 然而，起义越来越大，政府便越是无法监管，政府内部开始出现矛盾，政府清晰地明白要打压人心必须自己先做好福利政策，给予人们所谓的希望，也就是说他们一定要能够保证人民的温饱问题，同时又不得不加紧“迁居”计划的实施，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宣告终究无法压住底层人民的心。人们开始猜忌，是不是政府早就已经完成了这项工作，早就已经遣送走了部分高层领导人？ 方城很擅长操纵人心，他清楚地知道慌乱时分才能找到真正的力量，他无数次给自己麾下的人灌输：反抗才能自由，反抗中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唯有对不公平进行反抗才能找到真正的公平。 听上去无比类似传销组织的话语，却在那个时候成了“fdm”的教条。游行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所谓的政府也越来越无法抵抗各种外来因素的冲击。这一切好像是一场战争，却看不见任何流出来的鲜血。 规则与法律在游行部队的冲击下越来越不堪一击，工作者们开始忧心惶惶于哪一天自己就会被抢劫，封堵的交通路段又被谁给炸了？空中通道里的哪一条交汇线又发生了交通事故？再或者说，自己苦心经营的企业是否又哪一天会崩溃？ 或是恐惧，又或是猜疑，终究，在政府内部越来越拿不出任何稳定人心的时候，高层们放弃了自己的底线，富人们也开始了勾结，在某一天里消失。 魏洛不愿再去回忆这段没有价值的历史，毕竟方城也已经死了，“过去”是废物们最青睐的自我麻醉剂。 “嘀嗒嘀嗒” 无比沉重的钟表转动声在整个公寓楼里回响，魏洛摇了摇自己的头，伸手去摸下巴上刺手的胡茬，清晰无比的摩擦感让他确认了自己所处现实的真实性。 “各位亲爱的居住者们，公寓外的保护层已经修复好了，各位可以开始出来活动了。”在整栋公寓里飘着的是小艾的那甜美无比的声音，再或者说，是末日来临前最后的假象？ 魏洛自嘲地笑了笑，走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节 假象 魏洛踱步走向阳台，看着外围的光，好像是光，又好像是影。“在白与黑已经分不清的时代里，善于恶又何足一提呢？”魏洛心里想着，也开始质疑起自己到底算是善或是恶。 “先生，请问您今天要去哪层呢？”传送室里的小艾问到。 “大厅。”魏洛咳嗽了一声，用手去捂住嘴巴的同时如是说道。 魏洛眼前一片漆黑，却能听见传送室里的蜂鸣。仍然清楚地记得刚开始使用传送室时候的不适应与难受，感觉胃在翻滚，头颅内部的鲜血在不断地往上涌喷。即便只有短短的几秒，他也仍然能够体会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蜂鸣声顷刻间消失了，可在魏洛看来似乎过了很久，这样的一个过程里他所体会到的不是传送室里释放的安神剂带给自己的舒适，只有黑暗给自己的时常越过了历史般的恐惧。 鞋跟踩在地板的声音清脆地回荡在整个大厅。或许是静，或许是人性的喧闹，这样的声音总是显得如此刺耳。 前台的蓝色映像笑了笑，魏洛却听不见她任何的声音。 今天的大厅，人很少，安静得出奇，魏洛也总算找到了自己寒毛不断立起的缘由，便是这肃杀般的静。 “今天的公寓周围好安静哦，居然没有‘地生’们的围堵了呢。”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传到了魏洛的耳边。 “那是因为他们都忙着在找尸体呢吧？魏洛，你说对不对？”一个戴着方形眼镜的男人用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方框眼镜，顺带朝着在自己身边的魏洛看了一眼。 “啊应该是吧。”魏洛附和着，皱了皱眉。 “啊，魏洛。你说，温煦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脸下藏了多少秘密呢？”又是这******的男人刻意打量着刚才还在感叹着好不容易迎来清净的一天的女人，好像是在刻意地让她听见自己所说的话。 “行了，耿秋毫，别再说了。”虽然话语简短，但仍能从这一句话中读出魏洛的不安。 “哈哈哈哈哈哈哈魏洛，我就喜欢你这老实的样子，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我还真是好奇呢。”说罢，耿秋毫迈出自己修长的腿向公寓大厅外走出去。顺带招了招自己的手，修长无比的手指透露着无限的优雅。 “认识了他也还真是算得上一件麻烦事呢”魏洛在心里不断地想着，却也只能想想，什么也说不出口。一旁的女人，样貌似乎已经有三十出头，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挺拔的鼻子以及明媚的眼睛透露着几分英气。魏洛能瞥见她的粉底，抹着口红的嘴唇使她看上去更为吸引人。她虽然比自己稍微矮了一点点，可魏洛在她面前却显得格外渺小。 大厅里的气氛总是无比的微妙，人们明明可以选择不出门，吸上一整天的香烟，吃着无限供应的食物，甚至还可以与周围的邻居对门们聊聊天，“回归平常”，多好呢？日日夜夜也不再去考虑自己会被杀或者是自己要去杀谁，不必去感受夜以继日的空腹与树皮的味道，为什么不就这样“安乐死”在房子里呢？为什么要出来呢？魏洛不明白这些住在公寓里的人的想法，或者说也早已没人在意彼此的想法了吧？在进入这间公寓的一刹那，一种名为人性的幻光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寓第一层就是大厅，除了象征性的服务前台桌面，也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魏洛清晰地记得那张蓝色电子脸，好像是虚幻的，又好像是无比真实的。每当魏洛带着一点过往的眼神去看她的时候，右手总是止不住颤抖，在缓慢抬起的过程中总是会用力地甩一把，如此便能有所谓的“放下”。 曾经，那张蓝色的脸总是笑得令人热泪盈眶，在第一次面对了她的时候，自己的软弱无力让魏洛选择了接受“屏蔽”手术，在自己的脖颈处嵌入一个粒子形状的科技盘，科技盘里嵌入了自己选择的记忆，如此便能够选择性屏蔽掉现如今视网膜所呈现给自己的部分图像。 大厅空空如也，可整个厅堂里不缺少任何必要的附件。无论是想在大厅里来一杯恬淡的下午茶，或是收看专门供给特才们观看的娱乐屠杀节目，再或者说是想来一场生死搏斗，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只要一声令下，前台的“女人”总是能够自动输入指令，好让居民们的任何欲望得到满足。 “所以，魏洛，你今天出来又有什么目的呢？”耿秋毫悠悠地凑近了魏洛的耳边，狡黠的笑与亮着绿光的眼睛融合成一块。魏洛只感觉的脊背上一亮，鬓角开始疯狂地向外翘。 “没什么，无非就是想看看今天会来什么新居民。”魏洛每次面对耿秋毫时总有不可言说的紧张感，无非是因为耿秋毫贵族般的举手投足让人感到不适应。这样优雅的行为方式的人却与自己在一间公寓，而不是住在特才们的私人领地里，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究竟是什么人。 “噢？是吗？”耿秋毫下意识地拉长了自己的疑问调。 魏洛摸了摸下巴，一点点摩擦的感觉能够让他保持淡定。 “不然呢？我这样的人能做些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了呀。”魏洛下意识地去奉承，诚然，耿秋毫这样锋利的眼睛也无法洞穿魏洛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或者说打算做什么，在他看来，魏洛就是过去几十年历史中幸存的失败产物，并没有多少存留的价值，可是世界的淘汰链子里总有那么一些上帝钦定的幸存者，耿秋毫对宿命论的坚信的态度让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么久以来对魏洛的观察得到的最终结论——“他是个废物”的正确性。 魏洛低着头，眼睛向大厅里的桌台瞟去，一团模糊的运动着的蓝色，一团无法判别轮廓的蓝色，以及脖颈处“嘀嗒”的声在宣告着自己的独裁。既然已经签下了与过去分手的契约，就再也不要去渴望任何一点点残存了吧。 所以谁愿意来大厅的答案清晰不过。这件公寓的大厅只有一个蓝色的投象，象会自动读取人心中最渴望见到的人，如此蓝色的影象会自动变成自己心里最想见的那个人的模样，没人知道这项科技的起源，也没人知道公寓这么设置的目的，或许是为了给大家提供更多有关的特权？好让经历了无数生离死别的居住民们在进来时不忘记自己背负的人命？ 大部分人在进入时不愿意接受“屏蔽”手术，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许是因为思念，总是对现存的各种与过往有关的幻念好好保存下来，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所有的良知？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人选择接受“屏蔽”手术，魏洛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无法再接受自己时时刻刻背负着人命的警示。明明在无忧无虑，甚至不需要任何思考地生活着，为什么还要见到大厅里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为什么还要舍不得过往沾了血的一切，甚至是与亲手杀死的人心跳相同频率的浮动感？这一切都显得太过于荒谬了。 所以耿秋毫跟温煦来大厅的原因无非便是如此，其一是他们打算接受“屏蔽”手术，其二便是来看看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那个人，尽管他们多半已经不在了。 魏洛笑了，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轻蔑还是对耿秋毫与温煦的不解进而演化成的可怜。 此时，耿秋毫迈着两条修长的腿踱步的同时所形成的响声并没能遮掩住自己向蓝色影象那边瞟的事实，温煦则一脸冷酷地盯着，时不时能看见她藏不住的闪烁的泪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节 来客 无论如何努力地去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魏洛也无法掩藏自己在看见这位新居民的面孔时的内心的激荡。 一头乌黑的长发向后脑勺梳理着，眉间纹与两条充满力量的眉毛相互招呼，深邃无比的眼睛里让与他对视的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嘴角一抹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笑意又在这样的场合里让人胆寒无比。魏洛在这个偌大的厅堂里感受到的只有他自己疯狂上升的心跳频率，以及让人胆寒无比的气场。右手提着一个尸体袋，穿着半截衬衫的他的暴露的青筋狂野地展示着自己的力量。肩宽得如同一堵墙，魁梧的身姿让人开始猜测这张少年般面孔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耿秋毫在优雅地享用自己早茶的时候看见来了一名新居民，挑了挑眉，轮廓分明的脸总是藏不住自己的笑意，狐狸一样闪着媚光的眼睛开始打量这样的一个少年的来历与背景。 少年并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眼光，径直走向了前台，纵然看上去多么魁梧，开口时声音的青涩与稚嫩还是暴露了他的年龄：“这里还有顶层房吗？”声音里夹杂着无限的冷酷与利落。 “先生，不好意思，顶层房已经没有了呢，现在顶层房可是最难获得的，不仅要求尸体数量多，还要看尸体的质量呢。更何况”蓝色的影子支吾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居民们普遍都有足够多的资本了，大家也都有能力支付得起顶层房的价格了呢，现在也相当于是属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了呢。” “这样啊那我要的楼层越高越好。这些应该够了吧？”说着少年一手提起了看上去无比沉重的尸体袋，并且给前台的“服务员”检查了一番。 “啊先生，这些都是健壮的男青年呢，我也是好久没遇见您这么富有的人了呢。”电子笑声听起来总是没有感情，却又直击人心。 “不过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婴儿？” 尸体袋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粉红色袋子，里面躺着一名正在熟睡的婴儿，蠕动的小嘴唇让人开始不禁开始好奇她的梦里究竟有一些什么，能够在公寓以外的世界里睡得如此香甜，想必也是受到了不少的保护，可是这样的一个小孩子用作房租也毫无价值，魏洛心里一直打量着，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右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却又在用尽力气握成一个拳。 “她大概值多少个月？”少年冷飕飕地问到，面无表情。 “考虑到您住的楼层，可能就几天吧。”考量的语气总给人以一种她就是人类的错觉。 “那我不要了，把她扔了吧。”少年依旧冷漠。 魏洛彻底震惊了，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他双目已经失神，他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少年在面对着一条幼小的生命与几天的房租的选择时，选择了放弃两者，如果他选择了用她来换取居住天数的话，魏洛或许还能够把他看成一个冷血无情，只为了生存不在乎别人的人，他如若选择了将这条幼小的生命保护下来的话，那么他还有一点点人性的幻光残存着，魏洛想要看到的景象也就还存在着。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选择，他选择了同时放弃两者，意味着他压根不把这种脆弱幼小的生命当作生命来看待，只觉得这多余的居住天数无非就是浪费。甚至可以说是冷血无比，已经不把生命放在眼里来看了。 “少年，这是否有点过分了？”魏洛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 少年并不作声，没有一丁半点的回应，缓缓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魏洛，问着前台在魏洛看来没有灵魂且模糊无比的蓝影：“登记一下吧？” “好的，先生，这就开始记录您的信息。”说罢，前台的蓝影分散成为了一片蓝色，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代码以及在魏洛看来恶心无比的数据。 “方意，男，十七岁，身高188厘米，体重66公斤，未婚，无任何登记家属。”服务员冷漠地着这些数据。 “方先生，您的入住手续已经办理好了。您的房间号为13001，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请直接与您房间里的小艾联系，她可以满足您的任何需要。” “任何需要？”方意轻蔑地笑了笑，转身提起右手边的尸体袋，将其直接放在了前台桌上，“这些大概够我居住多久？在那个楼层的话。” “一共够您居住一个月呢。” “那应该够了。”方意打量道。说罢便继续朝着传送门方向走去。 魏洛看着这样一个少年的背影，迟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这个人好像是一个谜，无论从什么样的角度来看，这样的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都不应该有着如此健壮的身体，在面对着无数威胁的外部世界里，他的生存甚至都是一个无解的问答。在战火世界里出生的孤儿，最后只会有一个下场——被当做“房租”处理。可是这样的一个少年，眼睛里写满无数未知的少年，却能够健康地成长到十七岁，背影里藏满了无数过去的他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令魏洛感到好奇，却也让魏洛感到恐惧。既然对一个新生的小女孩都置以不屑一顾的态度，又何谈对自己这样的中年男人会在乎呢？ 就在魏洛陷入沉思的漩涡中的时刻，耿秋毫的一句话打断了他，“温煦，你觉得这个少年怎么样？” “很英俊呢想把他吃掉呢。”温煦同时将手指放到了嘴唇旁边，露出了妩媚的笑，眼角旁弯成了一道缝隙，苹果肌若隐若现。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你，你觉得他是什么人？”耿秋毫看着温煦的样子不耐烦的问道。 “啊十七岁，我想想看啊不知道呢，不过这样的身材总是让人有点想入非非呢。”花枝招展般的笑靥浮现在温煦的脸上。 “操，一个老阿姨了还想着吃嫩草？”耿秋毫咒骂了一句便不再理会一旁的温煦，转过来问到一旁看着方意离开的魏洛，“你怎么看？这个少年？” 魏洛一怔，说道：“年仅17岁，孤儿吗？年轻人真的已经很少见了呢。” “你少说些屁话了吧！”耿秋毫轻蔑地嘲讽道，“你在公寓里住了多久了已经？还谈什么年轻人，一板老骨头了已经，还见过什么年轻人？在外面的世界还存在年轻人？谁不被当做房租处理掉了？” “是啊谁不是房租呢？”魏洛听完后默念着。 “不过也罢，在那个楼层里住的人一般也都不是什么看上去很和善的人呢。他这样的人带着这么多尸体来估计难应付吧？”耿秋毫笑着说道，同时又抿了一口香茗，对魏洛说道：“你说对吧？毕竟你跟他住在一个楼层呢。” 魏洛楞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这个耿秋毫居然能够知道自己住的楼层。越往高处的楼层走，所需要花费的房租就越高。在那样的楼层里一般居住的都是一些背负了无数条人命的职业杀手，还有一些拥有大量资源的购买尸体的人，也就是这个年代里的富豪，还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部分人住进公寓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下来过。 魏洛甚至清楚地记得，在自己战战兢兢住进公寓的那一天里，与他同时入住的还有一位看上去无比美丽的姑娘，乌黑的秀发自然地搭放在了肩上，清秀的眉毛使整个人看上去清纯干净，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无数与当今这个世界里所不相符合的快乐。唇似樱红给人以无限的遐想，圆圆的脸蛋总给人以亲近的感觉，左眼下的泪痣最为传神，让魏洛看到的第一眼便渴望保护她。除开她的名字与年龄，魏洛便只记得那张脸了，如今她也住在130层，然而魏洛的印象里却从来没见她一次。只记得她在接受完了信息核对之后的笑脸，与刚才的方意形成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16岁，唐婼婷。”魏洛默念着，少女的笑仍然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想到自己的女儿如果没有死在外面的话，可能这时应该也与她差不多年龄了呢。 魏洛即刻断掉了自己接下来的任何思绪，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对过往的任何多余的回忆都只会让如今的自己迈不出任何向前移动的步伐。 这对自己是怎样的一种残忍，却又是怎样的一种无可奈何？ 如果说方意是冷若冰霜的话，那么唐婼婷则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让人无法按捺自己的保护欲望，甚至有种为了她牺牲自己生命也要看到那张笑脸的冲动。魏洛思忖着，心想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一张笑脸了呢。纵然不得不承认温煦的脸也属于标准的美人脸，可他在她的一言一举中只看到了一种对自己毫无吸引力的妩媚。 其实每一天魏洛选择离开自己的房间，无非就是为了下来看新来的居住民们，他们有的凶神恶煞，有的魁梧如山，甚至有的看上去人畜无害，可他们都背负了人命，无论怎么否认自己的直觉，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这也算得上是时代的悲哀吧？”魏洛心里想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节 好奇 一直以来，魏洛便是一个十分好奇的人。方意这个少年的到来让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他想要弄清楚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可他对这样一个谜一般的少年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少年的名字以及模样，可他却是一个十分懦弱的人，他没有勇气去主动地登门拜访，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勇气主动与他人交谈起来。 当整座公寓开始旋转的时候，游荡在整座公寓里的钟鸣也宣告了白天的到来。魏洛在褪黑素的帮助下成功地摆脱了一夜的噩梦，在偌大的厅房里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的感觉，魏洛虽然已经经历了许久许久，可他仍然没能学会接受。 他早早地走进了传送室，径直地走到了大厅，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方意一定会出现，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居民，他来到这里还有着自己的目的。这么多的尸体象征着他一定还有更为不可告人的秘密。 钟摆声响彻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偌大的厅堂与空无一人的静谧形成一幅讽刺的画面。魏洛一抬头，却也只看见了厅堂顶上游荡在其母亲的胯下的俄狄浦斯的画。 时间滴滴哒哒地流逝着，公寓在建立起来的时候总有许许多多的难民会抢着进来避难，然而他们大多数人都死在了公寓之外。因为强制性地入内，并且通不过身份审核的话，会直接被安装在公寓外层的机关枪扫射而亡。在无数的抗议的人被当做房租来处理以后，所有人都选择了蜷缩着回到原属于自己的那个“家”中。所以现如今的安静也是经过了无数人的鲜血洗涤而来的。魏洛这么想着，心中不免一阵酸楚。 正当魏洛觉得方意不会再出现的时候，传送室舱门的开门声发出了响声，从白色的蒸汽烟雾里走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依旧是无比魁梧的身材，嘴角叼着一根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香烟，双手插进了衣兜里。黑色的风衣一直垂到了方意的膝盖处，黑色的头发依旧放荡不羁地向后梳理着，周身围荡着与年龄格格不入的沧桑，向前走着，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目光。 魏洛觉得他身上并没有同龄人该有的稚嫩，相反，他从他的步伐里看见了一种而立人该有的沉稳与坦荡。 方意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厅堂里有魏洛这样的一个人在场。或者说，他也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径直地朝门外走去。 方意走到了大门前，他并没有继续朝传送室走去，而是径直走向了门外。魏洛看着愈发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年代里居然还有人敢直接走出公寓，一般人外出都是选择从传送室里传送到外部的隐秘地点，毕竟居住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受到外界的敌视的，他们被当做丧失了良知与人性的魔鬼来看待，而方意这种直接走出去的做法让一旁看着的魏洛傻了眼。这对外界的人来说，这就是一种宣示——我便是背负着人命，并且没有了良知的人。 方意的种种行为在魏洛的眼中都是格外反常的，可是这样的反常愈发是激起了魏洛本能血液里所流淌着的好奇心。他虽然明白自己在外面并没有所谓的生存能力，可他仍然决然地跟了上去，他也知道这外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甚至有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次回到外部世界的时候，魏洛仍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公寓门外柏油路上仍然残存着岁月所冲刷不去的血渍，道路两旁的树皮仍然泛着稚嫩的模样，这样的新生在魏洛眼里看上去又是何等的悲哀。因为他清楚地明白，这是一个与他曾经一样选择了吃树皮来果腹的人的作为。 枯落的树叶飘扬着落地，明明应该是艳阳高照的八月，却只能感受到与季节所不相符合的庄严与肃杀。18c的气温也告诉着魏洛这已经不再是自己曾经熟识的那个世界了。 抬头仰望，只有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公寓随着太阳的初升缓慢旋转着，金属碰撞的声音清晰无比，魏洛看向方意行走的方向，只能看见地平线的另一端，方意渐行渐远，整个人在面对着初升的太阳时，影子也被拉得越来越长。双手插着兜，低着头像是在寻思着什么。 从乌黑的云层里泄出的一点点的阳光直射到魏洛的脸上，他曾无数次在自己的房间阳台上感受到天边的光直射到自己身上的感觉，那是一种真实，却也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真实。可现如今这一点点的光，仿佛在魏洛的心中不断敲鸣，在告诉他，这才是所谓的真。 方意从右手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并随手一摆，将其掷到了地上，随着拼装声以及立刻便出现了一辆小型跑车。远远地跟在后面的魏洛能够一眼辨出这是一辆迈巴赫s600。 “没想到这个少年还喜欢复古款式呢。”魏洛心里打量道。便携式车辆只需要钥匙便能够将其储存起来，方便使用者随身携带与使用。这样的车辆已经普遍存在了，可是车辆本身的质量仍然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就方意的这一辆车来说，起码需要花费50万根。 因为心中早已对方意做出什么样的行为都已经不会感到诧异，对于他来说，方意能够驾驶这样的一辆车，除了其款式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值得魏洛更加好奇了，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方意的故事。他究竟是谁？以及他到底要做什么？ “嘟哄！！！”正当魏洛还在犹豫的时候，方意驾着车辆便消失在了整条柏油路上，除了周遭树叶落地的窸窣声，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与整个画面相映融合在一起了。 留下魏洛一人，在原地凌乱。 “是啊我这样的人，就应该学会好好地苟活着吧。”魏洛默念着，却没有一点点的声音，背后的公寓依旧庄严地旋转着，金色的吸板与容易使人阴郁的天气使魏洛显得格外的渺小。 “又何必去追查这个少年呢？”魏洛问自己。 “或许是因为你跟他一样吧？有着无数的秘密呢？”声音里透露出无数优雅，却让魏洛吓了一跳，背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举手投足间散发出贵族气息的耿秋毫。 魏洛的瞳孔变得无比的大，眼睑下的阴影一直拉长直到鼻孔处。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背后会站着一位耿秋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耿秋毫大笑着，“魏洛啊魏洛，你的秘密迟早会被我给挖出来呢。”说罢，耿秋毫便朝着与魏洛面对的方向相反扬长而去。 魏洛停驻在原地，迟迟不敢动一步。却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疯狂地上升，久久不能缓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节 岳云 岳云记得，自己刚开始经营这家武器店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但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店开在了镇荣区的地底里。其一是为了照顾自己已经年迈且无法自由行动的母亲，其二则是因为自己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经营这样的店铺也总得需要一点点人脉关系。 尽管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并不是一个长远的计划，可是他还是选择继续做下去，面对极高的风险的同时也能够赚到极高的利润，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马上他就能够存到足够的钱，再去黑市上购买足够的尸体送自己的母亲住进公寓里，在没有任何威胁的环境下陪伴她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岳云已经24岁了，每当自己去照顾母亲时总是会听见母亲止不住地念叨，“阿云，该找一个女朋友了呢。母亲相信你的能力，可是对你的感情状况倒是并不放心呢。”母亲慈祥地笑着。 “徐愫，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岳云终于鼓起勇气问到一旁正在清理武器的女孩。 “啊！老板！我今晚没什么安排呢。再说了，晚上谁还能有什么安排呢？”徐愫听见岳云的话以后停下了正在用保洁布擦拭武器的手，转过身去朝岳云笑道。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着，金色的刘海朝耳朵两旁梳理着。身着工作装的她却从身姿里透露出一股掩藏不住的青春气息。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她看上去格外的小，却能够从她每一次跳着去擦拭隔板上的武器中看出她那与身高不符的倔强。 “噢，那好吧”岳云虽然是她的老板，却也没有资格去干涉太多她的私人时间，尽管心里很舍不得，却也没有办法，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他至今也没能亲身经历过，只记得两年前自己在看着这样的一个姑娘蜷缩在自己店门前时无法克制住的保护欲望。也就是那一个晚上，岳云决心给她一个谋生的机会。 “冷吗？来，把围巾围上。”岳云手中攥着一条红色的围巾，蹲了下来，温柔地将其围在了徐愫的脖子上。 徐愫并没有说话，眼帘向下垂，能够看见眼眶里的泪珠在打转。冻得僵硬的嘴唇像是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呢？”岳云问道。 “徐愫父母”徐愫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在了。” 对此其实岳云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的年代里能够好好地活着的少年又有多少还能有自己的父母呢？ “好吧，你饿了吗？要不要进来吃点东西？”岳云站起了身，关心地问道。 徐愫猛地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岳云。岳云直到现在也没能忘记那个眼神，写满了无限憧憬与希望的眼神，也就是那一瞬间，岳云决定给这个可怜的女孩一个机会，一个重新生活下去的机会。 岳云伸手，将徐愫的手紧紧地抓住，拉着她去了自己的店铺。 徐愫坐在椅子上，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岳云接着拿来了一件大衣，披在了徐愫的身上，“来，披上，这样可能会暖和一点。” 说罢便去往了自己的小房间里。几分钟以后端了一碗面出来，“来吧，快吃，你应该饿坏了吧。” 徐愫起先感觉很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筷子，接着将面慢慢地往嘴里放，在吃了一口之后瞬间两眼放光，顷刻间将整个碗里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这样吧，你以后就来我这里打工吧，包你的食宿，每个月给你开工资呢。”岳云用手臂擦擦了刚才被徐愫吃相震惊到所流下的汗水。 “真的吗？”徐愫写满憧憬与怀疑地问道。 “真的真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岳云的语气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什么条件？” “如果我告诉你躲在房子里不准出来，你就一定不能出来。” “啊？这是什么条件啊？” “好了，废话少说。答应不答应？” “答应答应，那以后我就叫你老板咯？” “叫我岳云就行了。不用太拘束。” “好嘞，岳云先生。” 直到现在，岳云也忘记不了初见的那个晚上，如此美好的一个姑娘为何会出现在乌烟瘴气的镇荣区，并且还是在镇荣区的地下。曾经的整个国家已经被划分成为四个大区，分别为镇荣，淮雨，锋武，寸夕。其中各个地区的安全层次以及发展层次由高到低排序分别为淮雨，锋武，寸夕，镇荣。镇荣区属于时代的产物，这里没有法律，没有规则，甚至没有生命的概念，只有各路的职业杀手接单，或者说是存在那么一部分人继续捡尸。而如果说地上的镇荣区属于难民营的话，那么地下则是一片与之相反的混乱的繁华。 岳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四年，2050年，在“fdm”组织成立的时候，父亲加入了这个组织，却在2053年，这个组织被彻底歼灭的同时去世。自那以后，岳云开始记事，开始明白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自己不过是无数尘埃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粒。学会生存的法则成为了他的目标，保护母亲是他的人生信条，只是当夜深人静时，难能可贵的和平反而会让他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为了谁在活着？ “不过岳云先生如果想邀请我去参加什么的话我当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啦”徐愫羞涩的话语将岳云从万千思绪中拉了回来。 岳云愣了一愣，接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今晚去我家看电影吧，也在地下呢，再说了，去外面不安全。” “好呢！听您的。”徐愫将两只手紧紧地放在自己胸前，点点头说道。 “啊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用‘您’这个称呼。听上去感觉很奇怪。” “好呢，岳云先生。”徐愫甜美地笑着。 岳云感到无言以对，却没什么多说的。说罢便鼓起勇气拉着徐愫的手，离开了自己的武器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节 说清 镇荣区的大部分时间内都是一座静谧到死的城区。在经历了公寓建成的暴动之后，镇荣区作为最为贫穷的一个区域，极大一部分人没有办法生存下来，没有食物，也没有所谓的养家糊口的事业可以做，因此他们选择了互相残杀。这样的一场熟人之间，陌生人之间的互相残杀持续了将近整整一年，那样的一段时间里被称作镇荣区的“红色灾难”。 现如今的镇荣区早已看不见什么人出现在街道上，破败不堪的灯柱，满是疮痍的建筑，摇摇欲坠的高楼，现如今人们都选择要么生活在地下，要么生活在废土堆里。这样才不会被哪天突然到来的特才们抓到，被抓去云端参加一些不为人知的活动。 今夜的岳云，却带着徐愫走到了地上。 “徐愫啊，你在镇荣区里待了多久了？”岳云与徐愫并排走在空无一人的桥上，如果说整个镇荣区还完好地保留着什么建筑的话，那就是这座“镇荣大桥”了。 桥下的流水声如风吹般细腻，两个人的脚步好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同步，能够望见今晚天空上的星星格外的亮眼，几个星星排列成一个狮子的模样。 “啊我不记得了。其实啊，我只记得与岳云先生相见的那一天，之前的记忆什么都没有了呢。”徐愫耷拉着脑袋，说道。 “怎么会呢？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是的呢，就知道自己叫做徐愫，在遇见您之前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吧好吧”岳云心里虽然很不愿意去相信，但是徐愫所说的也没有理由是假话。他暗自思忖道。 “不过岳云先生，徐愫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什么问题啊？” “您为什么要帮助徐愫呢？我有一次无意中听见隔壁的老板娘说，岳云先生不是一个什么好人，可是徐愫不相信，徐愫受到了岳云先生的帮助，才能够活下来。” 徐愫的一字一句都那么铿锵有力，好像每一个字都在扣动着岳云的心门。 “啊原来是这个啊。”岳云苦笑着回答道，“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呢。但是对于你的话，我一定会尽全力做一个好人。” “噢这样啊，可是徐愫希望岳云先生对谁都能够保持友好呢，就像对徐愫一样。”徐愫像是在默念着这句话，不断地重复着。 “这个，恐怕我做不到呢”岳云咽了一口口水，“你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了，我之所以帮助你是因为我的选择，而并不代表我是一个好人，你把好人与坏人定义得太简单了呢，在这个时代里，早就已经没有善与恶的区别，也没有了所谓的对与错，能够生存下来，便是一切了，难道不是吗？” “为什么不是岳云先生想得太复杂了呢？”徐愫问道，接着继续说：“看见他人的笑脸，每个人都能有好的生活，都有生存的目的，这难道不就是好的吗？” 岳云听后眉心一皱，并不说话。是啊，每个人都能有生存的目的，可又有多少人像自己一样并不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他人而活呢？ 但是为他人而活又有何不可呢？时时刻刻心中有一个支柱，在无数次面临崩溃边缘的时刻想到那张慈祥的母亲的笑脸，总是能够怀念起过往的欢乐时光。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孤独呢。就像现在，与徐愫肩并肩并排走着，仿佛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只是这样的一个全世界，早晚有一天会失去呢。”岳云忘不掉母亲在得知父亲死亡的讯息时候的那种悲痛欲绝，自己站在门外，傻傻地看着母亲哭泣，只能屁颠屁颠地跑进母亲的怀里，好像这样就能够彼此互相安慰一下。 “呐，徐愫，在镇荣区待了这么久了，你遇到过什么危险没有？”岳云关心地问道。 “啊，徐愫倒是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呢，毕竟每天都住在岳云先生提供给自己的住址，也乖乖地听从了岳云先生的话。倒是岳云先生，感觉您每天都很紧绷的样子，希望您也可以放松一些的啦。”徐愫轻松地回答道。 如果徐愫没提，可能岳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是紧皱着眉头，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空无一人的大桥上，他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即便身边就是自己喜欢了许久的女孩子，自己也只敢从时刻戒备的心思里抽出一点点的注意力来欣赏这份难以言说的美丽。 两人一步步地走着，风渐渐地大了起来，徐愫从身边的挎包里拿出那条岳云曾经送给她的红色围巾，她舒展开双手，轻轻地将其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岳云注意到她的脚步放缓了，直接停了下来。 “这种事情就让我帮你来吧。”岳云温柔地说道。 “啊，那就不麻烦岳云先生了呢。”徐愫害羞地回答道。 岳云低头，直视着徐愫的眼睛，黑棕色的眼睛里反射出来的是那个满脸不知所措的自己。那个被善良所拒绝了自己尝试性温存的自己。留着一头利落的碎发，整张脸看上去干净无比，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胡子。自己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因为这么多年来，自己都有着不能死掉的决心。 可是面前的徐愫呢？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里，可是她却什么记忆都没有了。她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可是岳云明白，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帮助她探寻自己的身世，了解自己的一切，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被占有。 就在岳云看着她，不断地思考的同时，她开口了：“岳云先生，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告诉您，我不知道您是否与我有一样的感觉。” 岳云停下了脚步，“所以是要将我们两人的关系说明白吗？”岳云心中想着，他喜欢她，这他十分确定，两年来她在自己店铺里的笑，每次吃自己煮的东西的时候的可爱的模样都让岳云醉心无比，每次尽心尽力工作时的逞强以及自己在非工作时间里面对她的一切不自然，都让他肯定自己确实喜欢她。 “啊是什么呢？”岳云心中逐渐地确信，她想告诉自己，她喜欢自己，她想要与自己在一起。 “啊就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让您产生了误会了其实” “什么误会？没有什么误会啊？”岳云匆忙地解释道。 “我想我对岳云先生这两年来的帮助要报以诚挚的感谢，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您，而且我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究竟喜欢您，可是这么久以来我还是无法确定，我知道自己在这里工作时是快乐的，可是这并不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对吗？当我冷静地思考时，我确定，我们两个人只是在错误的时间相遇了，感情这样的东西始终是说不准的，或许是因为我太木讷，这么久以来我对岳云先生抱有的只有单纯的感激与尊重，我我想我并不喜欢您。” 岳云听完这一番话之后站在原地，久久并不发声。 “呐，没关系啦！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喜欢你呢，我们是两个世界的呀。”岳云笑着回答道。 “噢！那就好！徐愫真的很怕先生误会什么呢。”徐愫纯真的笑是如此地刺痛着岳云的心。 是啊，这样的一个满是星空的宁静的夜晚里，岳云笑着，却又像是哭着，可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流眼泪，可是这种失去了什么不可失去的东西的内心的痛苦，又要如何将其完美地掩藏起来？ “走吧，我送你回家吧。”一种刻意至极的轻快总是显得格外的幼稚。 “不是说要看电影吗？”徐愫带着一种不舍的情绪说道。 “今天有点晚了，还是送你回去再说吧。” 他突然想到自己曾读过一本呼啸山庄，里面有这样一句话——“骄傲的人给自己带来悲哀”，因为骄傲，他没有办法委曲求全地请求徐愫与他在一起；因为骄傲，他没有办法放下身段将自己置于两个人感情关系处的低点；因为骄傲，他没有办法表达出自己的情绪，甚至都没有办法开口说出那句：“可是我喜欢你啊”。 今夜，愿意亲吻岳云那颗渴求爱情的心的花儿，仍然没能抬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节 客人 岳云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武器店，如果要说最为难对付的客人，那就是方意了。方意对武器的要求总是格外的严苛，但是同样，他从来不缺少购买武器的钱。要求的仅仅是高质量，价格这一因素也从未成为过方意购买任何装备的阻碍。 “方意啊，我说方意啊，你就别在我店里晃来晃去的了，我有什么我都真的已经给你看了啊。”岳云看着来回踱步的方意带有一点点恳求的语气问道。 方意听到后停下了脚步，说道：“我要一把便携式镭射s400，你能帮我搞到吗？” “这个你知道的，就算有也要有特才们专属的技师或者保镖才能弄到而且武器一般都已经嵌入了身份识别。意思是什么也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钱” “等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又要说‘钱不是问题’，我当然知道钱对你来说不是问题了啊，可是无论如何也得有这个东西才能弄到手吧？问题是我们一没有样板，二没有技师，三没有图纸，怎么才能给你做出这个来啊。”岳云没好气地说道。 “你在镇荣区混了这么久了，这个区也是最乱的，应该认识那么一些人脉吧？”方意将香烟放在嘴边，用手遮挡着火的同时斜眼问道。 “好吧好吧我真是服了你了，每次来我的店里也不是砸场子或者什么的，就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么是一些根本搞不到的东西比如隐形匕首啦，要么就是一些市面上根本不流通的震神经炸弹啦。有的时候我都怕了你了。那些直接来砸场子我都没怎么怕，毕竟我这个武器店里的自动武装设备起码还直接连接到我的大脑。”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废话少说了。你又要说，这家店就是你，你就是这家店了是吧？少给我来这套。直接告诉我，哪里能搞到？” “啊我倒是认识一个，不过听说他最近吃莹吃嗨了神志可能有点不太那个啥”岳云掂量着回答道。 “莹？新型毒品吗？” “是的，好像是天上的特才们新研制的一种毒品，跟之前的‘瑙’很相似，只不过这个好像更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之类的东西，很多人到现在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象了，你确定？” “叫什么名字？住哪？” “住哪我也不知道，毕竟你也知道，这年头谁还有个固定居所呢？名字叫腾腾什么来着” 方意听见岳云故意拉长的声调，“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尸体。成年男性，质量高的那一种。” “手头现在没什么存货，而且我要不是出了点情况也不至于搬进那些特才们建的公寓里去。” “啊，这样啊，你居然搬进去了。里面怎么样？” “一帮表面上看上去很厉害的废物，”方意说着，深吸了一口烟，接着吐出气“以及一帮看上去像是废物的捡尸者罢了”。 “我没问你你的邻居们怎么样，我说那里的环境怎么样。”岳云不耐烦地问道。 “环境安静得有点不习惯，反正我也不会住久了，不关心那么多。” “行吧行吧，那这样，我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你，我还可以给你提供武器的材料，你做好了武器，我不收取你任何费用，你只需要” “需要什么？”方意挑了挑眉。 “帮我把她的身份弄清楚。”说罢，岳云指了指房间，在岳云与客人会面的时候，岳云总是会将徐愫吩咐到房子里去，这样才能够防止她受到任何伤害，或者看见任何不应该看见的画面。 “她？你两年前捡到的那个姑娘？”方意冷酷地笑了笑。 “笑什么？我只是觉得她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镇荣这样区域里，懂我意思吧？” “行吧，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腾跃里。”岳云直勾勾地盯着方意，说道。 “吸毒吸嗨了是吧他大概是个什么身份？”方意问道。 “大概可能是某个特才身边的技师，在某次动工中失误了被抛弃了吧。当然这些也都是我听说，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得见了才知道。” “行，那就这样。”方意转身，准备离开。 “方意啊你说我们认识了多少年了啊？”岳云突然叫住了方意。 “三年。”方意说道。 “三年前你还是个小屁孩呢，那个时候嚷嚷着要我给你借把旋风i，不给你你反而还在我的店铺里闹腾，现在看来，你已经这么大了，那个时候啊” “你想说什么？”方意问道。 “我就是想说，你变化太大了，大到你这个老大哥我，都认不出来了。”岳云笑着回答道。 方意一脸冷漠地看了岳云一眼，招了招手，双手插进风衣两旁的兜里，离开了。 是啊，三年前还是一个稚嫩的少年，三年后的方意已经变成写满无数故事的准成年人，他变化为何会这么大？虽然三年来见过许多次方意，可是却从没有听他说过除了武器以外的任何事情，他来到自己的店铺里除了武器还是武器，除了装备还是装备，虽然岳云能够大概推测出他的职业，可是他的冷漠让岳云止不住地猜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能够生存下来？以及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次来到自己的店铺里直接来要了一把便携式镭射s400，这可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考虑到他现在住进了公寓里，这把武器也一定是属于违禁品的，他也没有办法带进去，他为什么要突然住进公寓？他为什么会那么富有？如此富有的人为什么还要住在臭气熏天，个人安危得不到保障的镇荣？而不去最为繁华安稳的淮雨？虽然各地都有公寓，为什么他要选择住在镇荣的公寓？无数的为什么直接将岳云淹没，可能是已经习惯了他一直是一个谜的事实，这次他早早地从疑问的海洋里抽身出来，也就是因此，他选择了放弃搜寻这些问题的答案，毕竟自己知道了也未必有多少好处，说不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呢。 “万一哪一天他不来了呢？我岂不是要亏很多？”岳云这么想着，“亏就亏吧，亏也没办法，我现在也不是如此地缺钱了呢。毕竟购买尸体的钱马上也就要准备好了呢。” “只是希望别买到你的尸体啊，方意。”岳云轻轻地说着，像是一种虔诚的玩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