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与海》 正文卷 楔子 苏加娜博物馆耸立于海边,游客们推开窗户就能眺望起伏的大海。鲸鱼破开海面喷出冲天的水柱,渔夫们的小船如树叶般晃动不止,随时都有被海浪吞没的危险。 “苏加娜四世是个伟大的人,他执政的二十多年间,在波斯塔顿侯爵的辅佐下,新希腊共和国先后吞并了十几个国家,在那些国家的废墟上建立全新的城市。军工业、纺织业以及畜牧业得到发展,一跃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国家。”脖子上挂着黑相机的男人瞻仰面前画像,轻轻抚摸女孩的脑袋:“著名的维也特纳元帅生活在那个时期,恶名昭彰的海盗王‘断指’也生活在那个时期。” “断指?奇怪的名字。”女孩疑惑不解。 “不是名字,是绰号。断指在成为海盗王之前因抢劫罪被法官判处砍掉手指,绰号由此而来。” “砍掉手指?真可怜。” “海盗肮脏残暴且自私,不值得可怜。”男人拉着女孩走到另一副画像前:“这副画像是波斯塔顿侯爵,曾在某场拍卖会上卖出1.6亿欧的天价。如果不是画像上沾了几滴血液,它的价值绝对会突破2亿欧。你知道这副画像的作者是谁吗?” 画像中波斯塔顿侯爵身穿蓝色上衣,印有和希腊国旗相同的花纹。金色卷发,圆润的脸庞,手握黄金拐杖,肥硕的手指戴满镶嵌宝石的戒指,蔚蓝色的瞳孔没有焦点的望向前方。 女孩茫然摇头。 “海盗王断指的父亲,艾布特.阿尔弗雷德。”男人轻轻摇头:“伟大的画家,儿子却是肮脏的海盗。千年以来艾布特受尽唾骂,只因他是断指的父亲。人们用铁铸了两尊像,跪在苏加娜四世的雕像面前。一尊是背叛国家妄图袭杀波斯塔顿侯爵的海盗断指王,另一尊则是断指王的父亲、这幅画的作者艾布特先生。” 女孩掏出铁质的糖果盒,从盒子里倒出两颗软糖,放在嘴里轻轻咀嚼,饶有兴趣的问:“人们为什么如此憎恶断指王?居然连他的父亲都被牵连。” “断指王是个疯子,是恶魔撒旦的信徒。他频繁劫掠海上船只,杀死水手和船长,把劫掠来的钱财沉入海底。某一年斯巴达城爆发蝗灾,断指王突然率领海盗焚烧国家粮库,导致国家调不出粮食救灾。尽管波斯塔顿侯爵立刻做出反应,变卖家产采购粮食,依然有数万人因饥饿而死。”男人举起照相机拍照,拉着女孩的手走向别处:“这些事你要记住,考试会用得上。” “嗯。”女孩点了点头,拎起白棉布的长裙,跟随男人走向博物馆的另一个房间。房间门牌上写着:‘海盗王断…’,后面被一块红布遮住了,看不见。 墙面贴满合欢花的壁纸,古铜吊扇缓缓旋转。阳光透过拼花玻璃窗照射而入,变成五颜六色的光。两把锋利的剑交叉放在刀架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崭新的羊皮卷轴被珍藏于防弹玻璃下,被金色丝带捆绑。 壁纸是粉红色的,角落的矮桌上甚至放着一只崭新的白色毛绒小熊,胸口部位扎着精致的蝴蝶结,小熊旁边陈列着崭新的音乐盒。一切都是崭新的…像是刚从超市里买回来就放在这里,和房间外锈迹斑驳的残破古董形成鲜明对比,不像博物馆,更像是某个贵族女孩的闺房。 女孩看了看那只毛绒小熊,稍作停顿,将目光望向别的地方。这样的毛绒玩具商店里到处都是,摆满橱窗。她有很多,并不觉得稀奇,只是不理解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博物馆里,即使是卖赝品的路边摊也会把赝品做旧处理。 男人举起相机拍照,认真观摩房间内每一处细节。 女孩被悬挂于鹿角上的绿色琥珀吊坠吸引,从隔离带下面钻了进去,伸出手轻轻抚摸。 琥珀吊坠并不罕见。人们用树脂包裹住最珍爱的东西,晾干后就成了琥珀。孩子用琥珀珍藏各种昆虫标本,大人用琥珀珍藏父母或者恋人的照片。 用琥珀珍藏照片是穷人才会做的事,因为穷人买不起专门存放照片的青铜怀表。苏加娜博物馆中展览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珍品,为什么会混入一颗廉价的琥珀吊坠? 女孩疑惑不解,捏起吊坠仔细观察。她突然尖叫起来,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将身后的隔离带撞翻,长有雀斑的小脸因受惊吓而变得煞白。 琥珀里是……眼珠! 一颗血淋淋的……人的眼珠!! “怎么了?”男人立刻放下相机将女孩抱起。 女孩被吓到了,噘着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挂在鹿角上摇曳的琥珀,嘴唇嚅嗫却发不出声音。她不敢直视那颗琥珀,侧过脸去,却看到了更为惊悚的一幕。 那只白色的毛绒小熊静静凝视着她,用线缝织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极诡异的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节 变故1 艾纪1471年,那一年我刚满16岁,成功拿到了玛嘉伦海军军校的录取通知书。 —— “敬我的儿子。”艾布特大笑着举起酒杯。 从玛嘉伦海军军校毕业的学生都是珍惜资源,拿着毕业证书到军部报到,准尉衔只是最低标准。 坎博尔和艾莉举起酒杯,杯中不是酒而是葡萄汁。三盏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脆音。 艾布特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师,作品往往能卖出不错的价格。艾布特凭此送自己的儿女去贵族学校念书,除去学费以及不可避免的生活花销外,艾布特还能剩下一笔钱,偶尔和朋友旅游采景。 坎博尔用刀叉分割盘子里的牛排。考入玛嘉伦海军军校是他的梦想,现在他如愿以偿,眉梢眼角都透着喜色。 “艾莉,你要向你哥哥学习。”艾布特并不喜欢饮酒,今天却喝得烂醉:“你哥哥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毕业后会成为受人爱戴的海军军官。你呢?整天想着穿哪件衣服最好看,想着哪种鞋子最漂亮!这样下去你怎么能考进好的学校?难道你想像贫民窟的妇女们一样,夏天忍受太阳的灼烧在田间耕作,冬天躲在破房子里用点燃的干柴取暖吗?” 艾莉低垂着脑袋,不敢和父亲没有女性。16岁的少年正值青春期,某些机能已经开始发育了,会变得渴望爱情,渴望接触异性。 很少有女孩对军事感兴趣,怕火药和润滑油弄脏她们的裙摆。女孩更喜欢研究音乐、舞蹈和神学,这些课程可以肆无忌惮的打扮自己,还能穿漂亮的长裙丝袜和高跟鞋。 坎博尔想着,一辆加长版黑色礼车疾驰而过,在转弯的时候向右打死方向盘。高速旋转的车轮带起大片积雪,打在坎博尔身上,坎博尔只来得及用右臂遮住脸。 坎博尔在书中见过这种礼车,它产自罗马帝国,装备有昂贵精致的71式引擎,每年所需的保养费都足以购买两辆崭新的小轿车。它只供罗马贵族使用,有钱也买不到,有资格驾驶它的人至少是贵族男爵。贵族通常看不起穷人,在这种偏僻的小镇里开车当然横行无忌。 坎博尔微微皱眉,略有些烦躁。 小镇的街道这么窄,慢慢走会死吗?非要在路口急转弯秀一下自己的车技?地上都是积雪,万一轮胎打滑撞到人怎么办? 坎博尔用力拍打衣服,把身上的雪拍掉。新换的袜子湿了,脚泡在里面很难受。他双手插兜朝前走,皱眉看着加长礼车留下的车辙,越走眉头皱得越深。他在街头转角,发现刚才那辆加长礼车就停在他们家门口。 今天有什么重要人物到访吗? 坎博尔往礼车内瞥了一眼,可玻璃贴了黑色的太阳膜,看不见里面。他推门而入,悬挂在门后的铃铛晃动发出清脆声响。 屋内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和艾布特握手交谈。男人一头黄色卷发,显然是个天主教徒,脖子上挂着十字项链。看上去文质彬彬,给人一种柔弱慈祥的感觉。 “能为大名鼎鼎的波斯塔顿伯爵作画是我的荣幸!”艾布特满脸谄媚的笑着。 伯爵是高级贵族,把整个新希腊的伯爵加在一起也不足百人。 波斯塔顿伯爵轻笑说:“我从雅典坐马车赶来,只求你能帮我画一副肖像。” 艾布特搓着手干笑说:“似您这般高贵的贵族,只需派人来说一下,我立刻带着工具登门作画,怎敢劳您亲自来?” 坎博尔在门后的地毯上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壁炉旁边,借壁炉内摇曳的火取暖。他抄起火钳,穿过壁炉的铁栏杆翻了翻煤炭。摇曳的火苗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清澈而又璀璨。 —— 那一刻我觉得父亲很丢人,那么谄媚,像是路边给人擦鞋油的鞋匠,没有一点骨气。 没有骨气会被人看不起,甚至会被上帝和亲人看不起。宁可穷而有志,不可富百失节。如果是我,宁可不赚这笔钱,也绝不会露出这么谄媚的表情来。 —— 波斯塔顿伯爵满脸笑容:“人们都说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艾布特更出色的画家了,除非神收受贿赂。艾布特先生,我坐在那里摆一个动作,请立刻开始吧,我希望您把我画得高贵却平易近人。” 艾布特微微鞠躬:“这太简单了,波斯塔顿伯爵,您本就高贵而且平易近人。” 波斯塔顿伯爵在沙发上做好,摆了一个英武帅气的姿势。 艾布特换上新的画纸,在画板上笔走龙蛇,偶尔借用笔杆目测波斯塔顿伯爵的身体比例。笔尖轻轻扫过,留下恰到好处的线条,那种从容不迫带着种美感。 看来午饭只能凑合了。父亲一旦投入到创作中,在作品完成之前不可能停下。 坎博尔从柜子里取出两片面包,抹上芝士站在艾布特身后,认真观摩艾布特的创作。他对绘画没有多少天赋,观摩创作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距离海军军校开学还有一个多月,他们家又没有多少家务可做,不消磨也是浪费。 艾布特单手持笔,用恳求的口吻说:“尊贵的伯爵,您把右臂往左挪一挪会更庄严一些。” 波斯塔顿伯爵轻轻点头,按照艾布特的建议重新摆造型。 真烦! 坎博尔微微皱眉。 现在是我们在帮那个伯爵画肖像,父亲为什么低三下四的?我们又不是他的仆人! 艾布特画得全神贯注,波斯塔顿伯爵保持笑容,两个人一声不吭,画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和坎博尔咀嚼面包的声音清晰可闻。 古铜摆钟滴答滴答,壁炉换了两次煤,一直到小镇上亮起路灯,画作终于宣告完工。 艾布特在画像背面留下作者名和日期,用双手呈送到波斯塔顿伯爵面前:“请过目。” 波斯塔顿伯爵接过画像,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支票递给艾布特,赞叹说:“简直完美。” “这副画像免费赠给您,请您不要拒绝。”艾布特把银行支票推给波斯塔顿伯爵,微微鞠躬。 艾布特无疑是想借这个机会和波斯塔顿伯爵攀上关系,波斯塔顿伯爵执意付钱反而会让艾布特难堪。这个时候波斯塔顿伯爵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说两句客套话,留下联系方式后带着免费的画像离开。 可波斯塔顿伯爵执意付钱:“那可不行,这笔钱你必须留下,否则孩子们怎么办?” “孩子?”艾布特有些疑惑,收不收钱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波斯塔顿伯爵把支票向前递了递:“这张支票面额为五十万,应该足够了。” “五十万?!”艾布特吃了一惊。 五十万足够他在雅典买两栋海景别墅,雇佣几个仆人像低级贵族一样享受生活。他的作品是很值钱,却也绝不可能卖得出五十万的天价。 波斯塔顿伯爵掀开厚重的蓝色上衣,以极快的速度从枪套中取出一把沙漠之鹰,对准艾布特的头部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出膛,轻易贯穿颅骨。昏黄灯光下,血仿佛晚来的急雨,泼出很远很远。 波斯塔顿伯爵将沙漠之鹰收回枪套,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愿你的灵魂在上帝的带领下踏足天国,从此脱离苦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节 变故2 错愕,呆滞,转化为暴怒。 坎博尔漆黑清澈的双眸中布满血丝,面目狰狞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似乎想一口咬断波斯塔顿伯爵的喉咙:“混账,你在干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我不喜欢杀人,是你父亲先惹怒了我。”波斯塔顿伯爵面无表情。 坎博尔后退,从壁炉上抽出长剑。长剑锈迹斑驳,和同样锈迹斑驳的刀架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两名卫兵推门而入,掏出转轮手枪迅速将子弹上膛,枪口对准坎博尔的额头。波斯塔顿伯爵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扣动扳机,让坎博尔和艾布特一样变成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可波斯塔顿伯爵摆了摆手,示意卫兵把枪放下。 “我杀了你!”坎博尔怒吼,紧握剑柄冲向波斯塔顿伯爵,生锈的铁剑狠狠挥落。 波斯塔顿伯爵从容躲避,手肘砸在坎博尔的后脖颈,坎博尔被打得栽在地上。波斯塔顿伯爵不给坎博尔起身的机会,一脚踩在坎博尔握剑的手掌,旋转着用力。另一只脚踩在坎博尔头您要出售艾布特先生的画作,而且要一次性出售十一张?”女经理轻笑着问。她的声音非常悦耳,配合那张五官精致的漂亮面孔,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和感。 “是的。”坎博尔点了点头。 “请恕我冒犯,艾布特先生的画价格不菲,我需要鉴定一下真伪。” “请便。” 女经理从上衣口袋里取出白手套和折叠眼镜戴好,像考古学家那样小心翼翼的翻看画作。黑色紧身衣贴合她玲珑有致的躯体,把每一条曲线都勾勒出来。 坎博尔双眸没有聚焦的望向前方,目光没有在女经理身上停滞哪怕半秒。他很清楚,这个女经理是在故意挑逗,利用自己的美色尽可能把价格压到最低。 第一幅画名为《月桂树之哀》,在北欧神话中,月桂象征着爱情。 传说万神之王宙斯的儿子阿波罗深爱着名为达芙妮的女孩,他无法按捺心中的悸动,对达芙妮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可阿波罗是太阳神,身体聚集了大量热能。达芙妮无法忍受,只能躲避阿波罗。达芙妮的父亲不忍女儿遭受被灼烧的痛苦,就用斧头劈裂地面。达芙妮纵身一跃,化身为一颗月桂树从裂缝中长出来。 阿波罗不知道缘由,以为达芙妮宁可变成大树也不愿和他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他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太热才导致达芙妮化作月桂树。那一天阿波罗流下泪来,发誓要永远为月桂留下一片遮蔽,那就是太阳黑子。达芙妮在太阳神心中留下了永远的印痕,从此她被人们称为月桂女神。 线条优美细腻,连树皮上的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见。只要能找到识货的人,这幅画至少能卖出两千元。女经理心中暗自窃喜,只要能把这单生意谈下来,她未来两年都可以在纸醉金迷中消磨人生了。 “细节处理的很好,可惜颜色太深了,不够鲜艳。”心中这么想,可女经理嘴上说着截然相反的话,她把《月桂树之哀》放在一旁,接着去看第二幅画。 坎博尔喝了口茶,用眼角余光瞥了女经理一眼:“如果颜色鲜艳它就毁了。《月桂树之哀》所表达的主旨是‘哀’,这对应深沉的颜色。” 女经理是在故意找茬,目的不言自明,还是想把价格压到最低。 坎博尔心中早有预算。这十一幅画至少要卖两万元,否则他就离开。反正斯巴达城这么大,点当铺又不止这一家。 女经理脸上仍带着浅浅的笑意,纤细修长的双腿横放在旁边,心中却略感诧异。她原以为面前这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很容易搞定,只需小小的色诱一下,却没想到这男孩这么懂画,成熟的让人难以置信。 “看来定价还需要一些时间。”坎博尔放下茶杯:“我今天的作业还没有写,请帮我准备一支钢笔、一个作业本。” “请稍后,我立刻准备。”招待员讨好的笑着。 或许是为了给客户留下好印象,招待员的办事效率很高,还多送了免费的奶油蛋糕。坎博尔接过钢笔和作业本后道了声谢,趴在玻璃橱柜上写作业。他的字迹很工整,像是专门练过。 女经理立刻从这些细节做出判断,坎博尔的家境不错。想来是离家出走,偷了父亲珍藏的画拿来卖。 穷人不会送自己的孩子上学,因为那会耗用太多钱。即使学到知识也没用,没有权力和地位,你只能靠卖力气活着。除非考入名牌院校,例如玛嘉伦海军军校,考进那里你就有机会掌握权力从而获得地位。可那太难了,还不如直接买彩票。 坎博尔写字的速度逐渐加快,字迹由工整变为潦草,又从潦草变为洒脱,握笔的姿势很像艾布特。 “鉴定完毕了。”女经理摘掉了黑框的折叠眼镜,把它塞回上衣口袋,轻拍了拍叠放在一起的九副画作说:“这九副画的确出自艾布特先生之手,我出价一万两千元收购。而另外那两幅画是赝品,请您收回。” “赝品?”坎博尔放下了钢笔,咧嘴轻笑:“那不可能,这十一副画作都是真的。我的出价是三万元,全部售出。” “很抱歉,我们只收这九副画。”女经理说的斩钉截铁。她在古玩字画这一行摸索了十多年,很容易就能区分出真品和赝品。真品的价格可以商议,赝品绝不能收。 “你靠什么断定这两幅画是赝品?”坎博尔略感疑惑。 “线条凌乱,色泽深浅不齐,细节粗糙。”女经理回答:“这种赝品我见过很多,你如果执意要卖,两幅画五分钱。” 五分钱还不够买画纸,这简直和收破烂没有区别。 “这两幅画都出自艾布特之手,和那九幅画一起卖。”坎博尔严肃的说,话音中同样透着斩钉截铁。 “古玩行业没人能骗得了我。”女经理戏谑的笑了:“你怎么证明这两幅画不是赝品?” “很简单。”坎博尔掏出一张红皮簿册,展开放在玻璃橱柜上,推向女经理:“我名为坎博尔.阿尔弗雷德,是艾布特.阿尔弗雷德的儿子,你觉得我会拿赝品到你这里卖吗?” 女经理接过红皮簿册,看见里面记录的内容和官方印章后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好的画作很难得,可在画家眼里并不稀罕,他们随时可以创作出新的。画家的儿子卖父亲的作品,会拿赝品充数吗?那不可能。 “这十一幅画一起卖,出价三万元。”坎博尔从女经理手中夺回了红皮簿册,对着招待员说:“请帮我把这份奶油蛋糕打包,我要带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节 变故3 女经理犹豫了几秒钟,轻轻点头:“好,这十一幅画我们全部收购,出价为一万五千元。” 招待员用塑料袋把奶油蛋糕打包好递给坎博尔,然后紧张的十指交叉站在女经理身后。 招待员的工资微薄但奖金极高,而奖金数额和生意利润直接挂钩。 坎博尔从招待员手中接过奶油蛋糕,把那支新买的钢笔和作业本全都塞进口袋,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玻璃橱柜:“这十一幅画都是我父亲的珍品,如果不是急需用钱我绝不会拿出来卖。你给的出价太少,我不可能售出。” “一万六千。”女经理浅浅的笑着,故意挺起胸膛,并且拉开了胸口的拉链。 她在试探坎博尔能接受的最低价格。 坎博尔敲打玻璃橱柜的频率加快了一些,略显烦躁的说:“两万九千。” 这些细微的变化立刻被女经理察觉到,她犹豫了几秒钟,把出价增加了两千:“一万八千。” “再见。”坎博尔失去了耐心,用包袱把艾布特的画包起来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女经理轻笑着站在原地,没有出声挽留。这是卖家的惯用伎俩,故意说自己要离开,却走得极慢,想用这种方式逼你说出最高出价,这个时候谁先开口谁吃亏。 可坎博尔扛着包袱大踏步向前,速度极快。他距离点当铺的门越来越近,不合脚的破皮鞋砸在地面,像是砸在招待员的心脏上。 招待员从身后扯了扯女经理的袖口,女经理把招待员的手甩开,精致的眉皱成一个‘川’字。 坎博尔背对着女经理和招待员,眉间同样皱成一个‘川’字,掌心都是冷汗。 一步…两步…三步… 他推开了点当铺的门,门框上悬挂的铃铛剧烈晃动。寒风呼啸着从外面刮了进来,壁炉里的火摇曳不止,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等等!”女经理终于开口了:“先生,我们的最终出价为两万三千元,这个价格您是否可以接受?” 坎博尔松了口气,前进的步伐停住,重又关闭了点当铺的门,从容的转过身来:“成交。” —— 天色渐晚,中年医生搬了把椅子在医院门口躺下,点燃香烟,惬意的欣赏夕阳。猎犬趴在椅子旁边的垫子上,不断舔舐用前肢抱着的牛骨。那根牛骨极为光滑,像是东方老者盘了许多年的核桃,苍蝇站上去都打滑。可猎犬啃得津津有味,好像那是一块肥嫩的牛排。 中年医生昏昏欲睡,猎犬突然狂吠起来。中年医生感觉自己从高处坠落,身体猛的一颤,惊醒过来,看见成群的乞丐。 乞丐里的头儿挥舞铁棍恐吓猎犬,猎犬呲着牙,粘稠的唾液从齿间垂落下来。 “妈的,敢在这里睡觉,保护费交了吗?!” 乞丐们挥舞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他们衣衫褴褛,暴露在外的肌肤生满冻疮。身材瘦弱但眼神凶狠,对着中年医生指指点点,嘴里骂着难以入耳的脏话。 这一幕很难想象,他们白天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博取同情心,晚上就拉帮结派在贫民区收取保护费,偶尔还打劫商人和强奸妓女。他们没什么顾虑,拿着刀子敢跟人玩命,连警察都不敢轻易招惹。 猎犬狂吠着,被乞丐头儿一棍砸晕,口吐白沫抽搐不止。中年医生低着头,唯唯诺诺,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 乞丐头儿把钱夺走,一脚踹在中年医生胸口,骂骂咧咧:“他妈的,就这么点钱?你这恶心的蟑螂!明天带十元钱在这里,否则就送你那该死的病鬼老婆去见上帝,听见了吗?” “是…”中年医生捂着胸口,肥硕的身躯在地上翻滚两下,狼狈的爬了起来。 “真像头猪啊。”乞丐头儿往中年医生胸口补了一脚,潇洒的招手:“走!” 乞丐们如苍蝇般围拢过去,又冲着中年医生耀武扬威了一番,迈着嚣张的步伐走了。 中年医生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出血的眼角,把刺入皮肤的玻璃片拔出来,抱着地上的猎犬轻轻抽泣。 他们凭什么欺负人呢?非要羞辱别人才能彰显自己的伟大? 这里是贫民区。富人用煤炭取暖的时候,贫民只能靠在一燃干柴,忍受呛人的浓烟。灯光照亮水泥公路的时候,贫民家里会点燃蜡烛。贫民区和富人区仅隔着一堵墙,墙外和墙内却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许多人拼搏一生也不能逾越。在这种地方即使死了人也没人会管,工厂排污管道中经常可见被水泡得臃肿的尸体。 中年医生是个乡下人,在斯巴达城没有人脉,被欺负也只能忍着。乞丐们一开始还对他有些尊重,自从他施舍给乞丐一次钱后麻烦就来了,乞丐们堵在他的店门口乞讨,他又不忍心把乞丐赶到雪里挨冻。时间一长乞丐摸清他的底细就不怕他了,一直发展到现在对他公然勒索。 这时有人轻声说:“那群乞丐真可怜。” 中年医生仰起头,穿着廉价衣裤的坎博尔站在他面前。 那群乞丐可怜?荒谬,这世上还有比他们更恶心可恶的人吗?他们应该去死,应该接受上帝的审判,接受地狱烈火的灼烧! “你是谁?”中年医生望向坎博尔的目光中充满敌意。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是谁?”坎博尔面无表情的说。他的脸颊略显稚嫩,双眸却如老者般沧桑,似乎可以洞察一切。 中年医生眼眸微眯:“你没看见我穿着白大褂吗?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你不是。”坎博尔侧过身,没有征得中年医生的同意就推开医院的门。 这是家私人医院,占地不大,连同卧室在内只有四个房间。装修极为简单,床和柜子都是粗糙的便宜货,碎掉的玻璃用胶带粘在一起。干枯的树耸立在窗外,乌鸦站在上面鸣叫,树枝穿透胶带延伸过来,有种莫名的惊悚感,像是鬼故事里描述的幽灵鬼屋。 坎博尔沿着走廊前进,在拐角处推开某间卧室的门。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微微皱眉。 简易的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头发全部脱落,苍白的面孔透着一股死气。针管刺入她的手背,把蓝色的药液一滴滴灌输进去。 中年医生站在走廊,手中握着锋利的短刀。他面对乞丐时唯唯诺诺,怂的像是一只鹌鹑。此刻却阴狠的像个杀手,短刀的刀刃锁定了坎博尔的后脖颈。 杀了这个男孩,杀了他秘密就能保住! 中年医生咬了咬牙准备下手,一支转轮手枪先一步瞄准了他的额头。 坎博尔给转轮手枪上膛,面无表情的看着中年医生,侧脸锋利如刀。 中年医生咽了口唾沫,弯下腰把短刀放在地上,举起双手:“你想干什么?” 坎博尔冷冷的说:“把钱给我。” “钱?什么钱?”中年医生有些疑惑:“这家医院并不属于我,是我租来的,租金花光了我所有积蓄。装修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把这些家具全部卖掉也凑不出500元。你应该去抢劫富人区的贵族,他们随随便便就能支付你几千元。” “不要装傻。”坎博尔冷冷的说:“我知道你最近挣了很多钱,我只要两万,其余的你留下。” “两万?”中年医生愣住了。这个男孩是不是疯了?或者说神经有问题,居然向贫民区的人索要两万元。他用看傻子般的目光看着坎博尔:“我有两万元为什么不在家乡盖一栋双层小别墅,像富人区里那些该死的贵族一样享受生活,却要跑来这种地方被乞丐欺负呢?” 坎博尔掀开桌布,藏在桌布下的尸体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个瘦弱的男孩,身上穿着破旧漏洞的标准乞丐服,手脚和脸上都长了冻疮。男孩的脖子被锐物割断了,鲜红的血从地势高的地方流到地势低的地方,汇聚成溪流。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小时,因为血还没有凝固,眼角膜出现斑块状混浊,但并未呈半透明状。尸体旁放着一个崭新的医用托盘,托盘内是各种医用手术刀和一次性手套。 “最近四个月你向斯巴达综合医院出售了14个肾器官,共获得大约两万元的报酬。”坎博尔把地上的短刀踢到角落防止中年医生反抗,指着地上的医用托盘、手术刀和一次性手套说:“如果我的猜测没有出错,你准备今晚解剖这具尸体,取出肾器官向前几次一样卖到斯巴达综合医院。” 中年医生终于卸下了伪装:“你想怎么样?” “我说过,我只要你的钱。” 中年医生思考的几秒钟,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出售肾器官的事?你怎么知道我妻子病了?你究竟是谁?法官?侦探?还是黑帮?” 谋杀,贩卖人体器官,这种罪行无论放到哪里都是死刑。面前这个男孩知道一切,照理说应该狠狠地敲诈他一番。可这男孩说只要两万,剩下的钱让他留着给妻子看病,这他妈的是在演话剧吗? “我名为坎博尔,或许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坎博尔轻声说:“把这两万元给我,我立刻就走,绝不会为难你。” 中年医生咬了咬牙:“我没钱,钱都花光了!” “你死了,你的妻子没人照顾,也会死。”坎博尔面无表情的说:“你名为安德鲁.弗恩,你的妻子脑部受损全身瘫痪。你送你的妻子来斯巴达城的综合医院就诊,却因凑不齐手术费用被医院驱逐出来。所以你残忍杀害贫民区的乞丐,割掉他们的肾器官拿到医院卖,用这些赃款买药给妻子看病。” 中年医生额头流出冷汗:“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我的父亲也全身瘫痪了。”说这句话时坎博尔艰难的笑了,却是用笑容掩饰悲伤:“治这种病需要花很多钱,我凑不出来。医生拿你被驱逐的事来恐吓我,再交不出手术费我父亲也会被人从病床上赶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办,动了卖肾器官的念头,在那里看到了你贩卖肾器官的记录。” “真聪明…”中年医生苦笑:“只凭借这些就判断出我在贫民区猎杀乞丐…” “你真是个恶魔。买特效药的钱应该已经足够了,可你还在杀戮无辜的人。”坎博尔低头看了看躺在脚边的男孩尸体,冷冷的说。 “无辜的人?”中年医生笑了,笑的那么肆意癫狂那么嚣张放浪,真像是个恶魔:“我妻子是个善良的人,她看见流浪的猫猫狗狗都会抱回家,给瘸腿的做转轮支架,给有病的买药疗伤,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可她却被人轮奸了,被人用铁棍击中颅骨才导致全身瘫痪,凶手就是那些恶心的乞丐,难道他们不该死吗?!这些乞丐和这附近的警长都有勾结,我只能亲自动手了…割断他们的喉咙,剖开他们的胸膛,掏出跳动的心脏和肾器官!他们罪有应得,上帝知道了也会支持我的!” “疯子。”坎博尔把枪放下了,面无表情:“你卖器官得来的钱放在哪?支付给我两万元,我不会举报你。” “你身后那个床头柜,第二层抽屉。”中年医生在矮椅上坐下了。 坎博尔拉开抽屉,抽屉里躺着三捆印有苏加娜四世头像的纸币,其中两捆每张面额为1000,最后一捆每张面额为200。坎博尔取出其中数额为1000的两捆钱,目光落在最后一捆钱上。 中年医生眼角抽搐,无力的靠在墙上。他为了这两万两千元铤而走险,杀了九个乞丐,坎博尔动动嘴皮就拿走了全部。他的妻子还没有痊愈,后期治疗还要花费很多钱。可他无法反抗,更不敢报警。枪在坎博尔手里,坎博尔就拥有剥夺他生命的权力。就像一只被猎豹咬住喉咙的鹿,挣扎毫无用处,只会加速死亡。 坎博尔取下了扛在肩上的包袱,把这三捆钱和卖画得来的钱放在一起包好,重又扛在肩上:“送送我吧。” 中年医生不敢拒绝,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坎博尔倒着走,转轮手枪的枪口始终对准中年医生,一直到走出医院五百米外才转过身去。 这时中年医生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坎博尔把转轮手枪抛向空中。 医院附近是一片开阔地,被手枪瞄准了必死无疑! 中年医生来不及深思,狂奔过去从地上捡起手枪,双手握住枪柄,瞄准远方那少年的背,扣动扳机。 转轮手枪内传来‘咔’的一声脆响,残破的塑料弹夹从枪柄内掉了出来。这把转轮手枪居然是假的,从商店里买来的廉价仿制品。 “王八蛋!”中年医生把手枪狠狠地砸在地上,烦躁的用手抓头发。 钱没了…看来还要再猎杀几个乞丐。先杀死那个乞丐头儿吧,是个该死的家伙… 难怪坎博尔说那些乞丐可怜。如果乞丐头儿知道自己惹怒了谁,绝对会因恐惧而睡不着觉。 风从西南方吹来,刮开了厚重的积雪。塑料弹夹在雪上翻滚,露出藏在其中用皮筋捆好的钞票。 中年医生愣住了,揉了揉眼睛。他俯身捡起那捆钞票,扯断皮筋。钞票是崭新的,每张数额为1000元,共9张,还附送一张小纸条:慈悲之人可以踏足天堂,罪恶之人应当投入地狱。在罪恶中游泳的人,必将在悲哀中沉没。 这是劝人向善的诗句,出自某个伟人留下的日记里。可下半段话却是这样的:如果地狱不收,我们就送他们去地狱。你的朋友——坎博尔.阿尔弗雷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节 变故4 斯巴达综合医院位于斯巴达城中心最繁华的一角,号称新希腊共和国最好的医院,苏加娜二世曾在这里接受过治疗,医好了多年的眼疾。 凌晨十二点整,机械驱动的钟楼轰鸣,发出震耳的脆音。这宣告着一天的结束,也宣告着另一天的开始。 黑色的蝙蝠围着琉璃路灯盘旋飞舞,巨大的影子映在地上。成群的人坐在医院门口的圆形花坛旁边,裹紧破旧的毛毯,用彼此的身体取暖,空气中飘散着朗姆酒的刺鼻气味。 医院的门开了,一个瘦弱的男孩像丢垃圾那样被丢了出来,接踵而至是两个破包袱。男孩跪在地上,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风带起他凌乱的头发,眼神中透着绝望与无助。 “哥哥…”躺在破毛毯上的女孩挣扎着坐了起来,对着瘦弱男孩张开怀抱,要哥哥抱她。 瘦弱男孩轻轻抽泣,不敢直视妹妹那双漂亮的眼睛。 坐在花坛旁边的人们静静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他们都是被赶出来的,因为凑不齐治疗费用。明知道在这里等着没用,又不忍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所以成群的住在这里,祈祷和吟唱圣经,希望能够得到上帝的帮助,一直到亲人死去要办葬礼了才离开。上帝当然不会帮他们,可朗姆酒却能帮他们麻痹神经和取暖,所以附近超市里朗姆酒的销量非常好。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藏在上方角落的摄像头监控,防止有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比如抢劫和偷盗。 穿着破棉衣的少年们在附近卖面包和水,用赚来的钱补贴家用。运气好的话他们一天能挣四五毛钱,利润相当可观。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关闭了医院的门,窃窃私语:“那男孩叫哲克斯.艾德文对吗?可怜的家伙…他妹妹的伤口已经感染,再不吃消炎药会死的。” “你可怜他谁可怜你?这里是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应该把四号床的病人一起丢出来,那个叫坎博尔的男孩没准已经坐火车离开斯巴达城了。” “再等等吧,那男孩说了今晚一定会回来。” “手术费共计三万元,你觉得他拿的出三万元吗?就算他真的能拿出三万元,你觉得他会用这三万元给那个脑瘫治病吗?脑瘫不可能彻底痊愈,即使动手术,后半生他也只能在病床上度过,有哪个傻瓜会倾家荡产给自己找个累赘?” “……” “你居然相信那男孩的承诺,真是可笑。不要再等了,我们的病床不多。” “好吧…” —— 候诊室里,白色病床一张接着一张。 斯巴达综合医院不愧被称作新希腊最好的医院,内部装修美轮美奂。昂贵的大理石地板,白色的罗马柱上满是精致雕花,墙面用鎏金绘着各种花卉。中央空调取代了老式的壁炉,暖风从排风口源源不断的灌输进来。鱼缸里饲养着来自东方的深海鱼类,用假的珊瑚和海藻做装饰。招待员和护士都衣装笔挺,胸口坠着黑色的新式对讲机。厕所旁是打理得干净卫生的公共淋浴间,蒸汽站提供24小时不断的热水,一次性牙刷和成包的沐浴液堆放在衣柜里。 可病人们显然没心思欣赏这里华美的装修和深海鱼,更没心情洗澡沐浴。他们面无表情的看着古铜吊扇,气氛压抑。 四号床,艾布特双眼闭着,额头用纱布缠了十几圈,被红色的血渗透。他的颅骨被子弹贯穿,脑神经严重受损,靠呼吸机械获取氧气,离开病床会在短时间内脑死亡。 护士站在四号床旁边,在病历上记录使用呼吸机的费用。她弯下腰拧动呼吸机的阀门,把病历随手放在四号病床的床头柜上。 呼吸机产自遥远的罗马帝国,造价昂贵,整个斯巴达综合医院也只有不到2000台,氧气补充非常麻烦。护士要尽可能节省氧气,医院有规定,呼吸机补充氧气的花费要从医生护士的薪水里扣,这样医生护士们就会干得更卖力些。 “病人家属还没来吗?”医生问。 “没有。”护士摇头。 医生娴熟的摘下了艾布特佩戴的呼吸机,头也不抬的招了招手,和站在另一侧的医生同时弯下腰,把艾布特从病床上抱起来,放在折叠担架上。护士叹了口气,退到旁边。 失去呼吸机的辅助,艾布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紫,右臂和双腿轻轻颤抖。青筋在皮肤下耸动,藏在纱布下的眼睛布满血丝,显然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这时有人挡在路中间高喊:“把病人放下!” 是那个名为哲克斯.艾德文的男孩。 医生皱眉:“谁放你进来的?保安!” “我来买药,我的朋友已经去付款了!”哲克斯大声说:“你们快把病人放下,接上呼吸机,收据马上送到!” 医生冷笑。 哲克斯穿了一身旧衣服,洗得褪色。因为营养不良所以瘦弱不堪,脸上带着不健康的苍白,这种人能有什么朋友? 身材魁梧的保安小跑着赶来,挥舞着手中的黑色警棍:“你想干什么?抢劫?滚出去!这里不是避难所!” “我来买药,我朋友已经去付款了!”哲克斯重复了刚才的话:“让他们把病人放下,那是我朋友的父亲。” 医生不耐烦的说:“赶他走。” 每个人被驱逐时都会说自己有钱,他们只是拖延时间。哲克斯根本没钱,否则他也不会在公共厕所里睡三天,最后被保洁人员赶出来。 “你们这群疯子还有人性吗?”哲克斯愤怒的大吼:“我们整日忙碌,辛苦工作,薪水被国家扣走一大半,用以战争和养活你们。你们拿着国家发放的薪水和津贴,却只会躲在办公室里开会!外面那些病人…他们再不接受治疗就会死!你们完全能救他们,却视若无睹!人命值多少钱?你告诉我人命值多少钱?” “我们能怎么办?”医生也怒了:“这里的每一瓶药都登记在册,少一瓶我们就得用自己的薪水赔!我一个月的薪水只有260元,救活了他们谁来救我?难道你让我拿两个月的薪水给你妹妹买药,然后我们全家被房东赶到大街上,露宿街头吗?某些人弄坏了自己的胃,却总是抱怨伙食。” “少废话,赶快出去!”保安烦躁的挥舞警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哲克斯前进的路。 “让开!”哲克斯用力推保安,一脚踩在保安的鞋面上,同时大声吼叫,发出嘶哑的声音:“你们把那个病人放下!十分钟…十分钟后我朋友就会拿着收据赶过来,他会感谢你们的!” 保安手中的警棍砸落,哲克斯发出一道闷哼声,脸磕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狭长的伤口。 “走。”医生对另一名医生说。 折叠担架上,艾布特的脸色因缺氧而变得铁青,面目狰狞。喉咙发出痛苦的‘咕咕’声,却又说不出话来。殷红的血从头部伤口涌出,把已经变硬的纱布再度浸湿。 哲克斯在地上爬行,努力的把手伸向艾布特。黑色的警棍再次砸落,击中他的后脑勺,眼角磕破了,鲜血流出来模糊了视线。保安单手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推开门走向通往外面的甬道。 戴口罩的护士走来,往哲克斯刚才趴的大理石地板上喷洒酒精消毒。谁知道哲克斯有没有传染病呢?即使没有,这种人也是病菌携带者,他们饿起来连下水道的老鼠都吃。 “这是怎样的世界啊…”哲克斯拼命挣扎,可无济于事,他太瘦弱了。苦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每扇门我都敲过了…结果呢?到处都赶我走。坎博尔…你快来吧…” “坎博尔?你居然相信那个男孩会回来?可笑。”医生从右侧超过了哲克斯,白色的大褂在身后翻滚,头也不回的说:“他早就抛弃你们离开斯巴达城了,这种人我见过太多。” 哲克斯清楚看见了艾布特嘴角的泡沫,他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这么痛苦的看着:“坎博尔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是我兄弟!我兄弟去付款了,收据马上就到,听见了吗你们这群该死的蟑螂!这个病人出了事他会杀了你们!” 医生懒得再回答他,前进的步伐徒然加快。他很清楚,失去呼吸机,折叠担架上躺着的病人就快死了,他们必须在这之前把病人丢出去,病人死在大街上就和医院没有任何关系了,凌晨四点左右会有专门的人清理路边的尸体。 脚步落下回音阵阵。两侧的地板上安装着玻璃灯罩,灯光自下而上照亮了整条甬道。 医生突然走不动了,那是有人扯住了他们肩上的折叠担架。 坎博尔怒视医生:“为什么拔掉我父亲的氧气管?” “因为你交不起医药费!”医生烦躁的说:“快让开,否则我有权把你拘禁!外面守门的保安是瞎子吗?怎么又放进来一个?” “这是收据。”坎博尔把收据递给医生,俯下身帮艾布特做人工呼吸。 收据?莫非这个男孩弄来了三万元的手术费?那不可能,收据绝对是假的。 医生仔细查看,希望从某些细节找出端倪。可他越看越吃惊,因为这张收据没有任何问题。支付金额:35000元,下方印有斯巴达综合医院的防伪印章。 “呼吸机…我需要一台呼吸机!”一贯冷峻的坎博尔大呼小叫起来,揪着另一名医生的衣领怒吼:“我明明买了50个小时,时间还没到,谁让你们擅自撤掉呼吸机的?!如果我父亲出了意外你就死定了,即使你是公爵!” 坎博尔的身高只到那医生的肩膀,瘦弱的身材看上去弱不禁风,愤怒时却让医生感到惊悚。仿佛你面对的不是一个男孩,而是一头愤怒的饿狼,随时有可能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 保安握住坎博尔的手腕用力向后扯,然后松手把警棍对准坎博尔的脊背,按动开关。一股电流涌出,金黄色的电火花在瞬间导到坎博尔全身。坎博尔应声倒地,身体因为剧痛而抽搐不止,头发和眉毛都竖起,钢铁般坚硬。 枪支弹药归国家系统直接管控,私人是无权持有的,斯巴达综合医院也不行。为了防止病人家属闹事,斯巴达综合医院的保安们都配备有xl—02式警棍。这种警棍由新希腊共和国自主生产,充满电后电压极高,三根配合在一起可以把战马电晕,单独使用能让成年人在瞬间失去抵抗力。 “准备呼吸机!”医生把收据装在上衣口袋里,拍了另一名医生的肩一下:“收据是真的,立刻给这个病人安排手术!” “收据是真的?他从哪弄来的三万多元钱?抢劫银行吗?” “我们不管他的钱是从哪弄来的,他交了钱我们就得给他治病。不要废话了,这个病人的气管已经被积液堵住,再不做引流就死了。” “好…” 两个医生手忙脚乱,沿着甬道原路返回。只剩下倒地抽搐的坎博尔、保安和被保安拎着的哲克斯。 哲克斯大笑起来,像只螃蟹一样扭动四肢:“听见了吗?我兄弟的收据是真的。快放我下来,我们都是病人家属。病人家属付了钱你们就得好好招待,让我们吃免费的面包、牛奶和夹肉的汉堡。” 哲克斯并不担心坎博尔,他曾被警棍电击过很多次。被警棍电击没有生命危险,最多在接触警棍的地方留下一块疤痕,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保安愣了一下,放开哲克斯并蹲下身把坎博尔扶了起来,尴尬的把警棍挂在腰间,用粗糙的大手帮坎博尔拍打灰尘:“很抱歉,我以为…” 坎博尔的牙齿还在打颤。他没心思找这个保安的难堪,用颤抖的手从裤兜里掏出另一张收据递给哲克斯。哲克斯一把抢过,大笑着飞奔。有这张收据他就能拿到消炎药和抗生素,能从死神手中救回他的妹妹奥黛丽.艾德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