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妖》 《撩妖》正文 第一章 有个流氓 壁上的灯火如风落芦苇,倏地矮了矮,弦儿感觉发丝动了便睁开了眼,监牢里安静得滴水可闻,没有一丝有人过来的样子。然而她眼前一花,只见一个小小的纸傀儡飘进牢房的栏杆,站在自己面前。 纸傀儡叠成狐狸的样子,有耳朵有尾巴,生动形象。她盯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动一动,刚一伸出手,难以遏制的痛意从手腕直达头皮,她看了看手腕上的铁铐,苦笑了一声。 那纸傀儡突然显出一行字:今夜可走。 “走?”弦儿的双臂被高高悬起,她拉动手铐,铁链“哗啦”一巨响,“开玩笑。” 她是跪着的,倒是能站起来,可是站起来更是尴尬,她翻身盘上铁链,左脚离着手铐还差一点点距离,如果能取下头上的簪子就好了,然而她抖了抖头发,簪子卡得很牢。 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纸傀儡倏地藏进了弦儿的衣服里,她旋身下来,铁链发出的声音让对方的脚步停顿了片刻,也就片刻,那人就出现在了灯火下。 是个男人。 男人的衣色蓝如夜空,完美地衬出皓月般的脸,他看了看弦儿,慢慢浮现出浓浓的笑意,露出一个浅淡的酒窝。 “我才走了一会儿,某些人就开始不安分了。”他手一划,锁上金印忽现,门就开了,“除非你挖个洞,不然你要怎么出去,要不要借你个铲子?” 弦儿揶揄道:“好啊,那小女子多谢——沈、大、公、子、了,只可惜啊,我这双手都被吊着,想给您施礼都难了。” “好说。”男人看见她手腕的勒痕,让身旁的人给她松了手铐,“你先下去吧。” 没了铁铐就不怕没机会出去了,弦儿揉了揉手腕,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支走他,她正想着,男人缓缓踱近,向她伸出了手。 “别——” 弦儿慌乱地说出一句,男人本来没怎么样,谁知这个字反而勾动了他的魂,他蓦然捉住了她的腕子将她按在墙上:“别?” 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口脂点缀过的唇:“别什么?难道你还想再说一次‘别这样’?” 弦儿的两颊飞上桃色,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你放快开我!” “放开?你不就等我松了手铐好跑吗?”男人道,“捆着你的时候,说话阴阳怪气,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正常了一些。既然你喜欢这个姿势,那你不如就趁现在好好说一说,你为什么偷偷摸摸来我太行山,还进了密室,有什么目的还是有什么阴谋?” 弦儿仰面道:“你胡说八道,你才有阴谋。” 男人往下矮了矮,离近了她道:“没有阴谋就是有缘分了?既然这么有缘,你就跟了我怎么样?” “跟你个头,鬼才跟你有缘分。” “无力,”男人松了松手,附耳道,“没有缘分,那就是有阴谋喽?” “别。”弦儿缩了缩脖子,借机挣动了两下,但是毫无用处,男人将她两手按在一处,一只手空了出来,弦儿盯着他的手道,“你别乱来啊,你要敢过来我就咬你!” “乱来?还咬我?”男人空出手只是为了方便自己支在墙上,他坏笑道,“乱来是怎么来,那我来个不乱来的怎么样?不过你若说咬我,来来来,你倒是咬一个,我看看你要咬在哪里?” 弦儿忽然看向他身后:“雷宗主!” 男人连忙正身回首,弦儿脱出他的双手,手腕一翻一根银丝搭在了手心里,趁着他还没回过神,利落地穿过两掌,牢牢地绑住了。 男人始料未及,就这么眨眼的功夫两只手已经被捆了好几圈,他笑着抬起手腕道:“你就这么对待你未来夫君?” 弦儿从他身前挤出来:“你再乱说话,我就让雷宗主封你的嘴。” 男人悠悠躬下身,歪头凑在她脸前道:“用不着我表哥啊,你也可以封我的嘴。”他撅起嘴,对着她飞出一个隔空之吻。 弦儿简直羞极,她抬袖遮了遮脸,男人已经直起身,弦儿一把将他推靠在墙上,封了他的穴:“臭流氓!” “嘘,”男人抬起食指搭在唇上,眨了眨眼笑道,“再大点声就把人引来了。” 弦儿吃惊地看了看自己点穴的手指,飞快地逃出了监牢:“那你也追不上我了,白痴!” 男人低头笑了笑,用力一挣,那线就开了:“砚石。” 先前走开的人从墙角转了出来,男人缠了缠丝线,团成一个袖珍的小球放到他的手心里:“去查一查这个线从哪里来,顺便告诉表哥,我要出去几天。” 砚石把线球放到怀里,犹豫道:“去哪里?可是宗主不允许您下山。” 男人道:“你追的上我吗?” 砚石没明白,迟钝地摇了摇头:“以公子您的轻功,属下追不上。” “唔。”男人指着外面道,“那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擅闯密室的丫头跑了,本公子去追她了,而你呢——” 砚石低头道:“……属下没追上。” 男人笑走开道:“乖。” 高山之上偶有孤木,所有的房子都天为被地为床,整齐地一字排开。说是一字,又一行行的并列着,一眼望去也就只有六排,分别对应的是两阴一阳。 一阳生于二阴之下,此乃上震和下震,动而上进,有震动之相,故曰震卦。 换句话说,雷氏没有围墙。 旗杆一丈一个,直直的杵在地上,充当围子,今天没有风,红色的旗子耷拉着,站在旗子旁的人也是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 密室被人闯入,这些守卫肯定挨了不少臭骂,弦儿左右看看,进来时候挺容易的,现在守卫加了一倍,想出去可就难了。 她伸手掏出纸傀儡,当空一扔:“你不是说‘今夜可走’吗,你看看,这么多人怎么走?” 纸傀儡懵懵地转了一圈,忽然惊惧地退后了一尺,一只手从弦儿脸侧穿过来,一把将那纸傀儡抄在了手里,来人抖了抖纸傀儡,须臾化作了灰烬。 弦儿蓦地回过头,看清来人的脸险些叫出来:“沈沈沈沈浔?!” “哎——”沈浔花开般一笑,灿烂如斯,“美人儿,怎么不叫‘沈大公子了’?” 弦儿退后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沈浔凑近她轻轻一嗅:“香啊,我闻着味儿就找来了。” 弦儿推住他的肩膀道,隔开两人道:“你是狗吗,你离我远一点!” “谁在那?” 有守卫听见了动静,弦儿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她可不想再被吊起来,连忙双手一合,低声道:“大哥,求放过,什么阴谋阳谋都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偷!” 沈浔笑得更灿烂了:“那你先答应我,带我下山。” “下山?”弦儿瞪大了眼睛,“你想下随时都能下啊,拿我开什么玩笑?” 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浔逼视她道:“答应。” 弦儿焦急地道:“好好好。” 沈浔一步跨出来,刚好和守卫撞了个满怀,那守卫就要拔刀而出了,看见沈浔忙撒了刀施礼道:“沈公子。” 沈浔带了一丝不悦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守卫往他身后看了看,沈浔偏头挡住他:“我后面长尾巴了?” 守卫再施礼道:“不不不,属下刚听见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沈浔温和地笑笑道:“放心吧,我一直站在这,这边什么都没有。”他看守卫没有想走的意思,扬起下巴冲着守卫身后道,“你的岗位可是空着了,还不快回去,等着挨宗主骂吗?” 守卫忙不迭地拱手往回跑去,沈浔身子一仰,对藏在后面的弦儿道:“你刚才怎么不跑?” 对啊,我为什么不跑。弦儿懊恼地跺了下脚,沈浔见她这样“呵呵”一笑,道:“你在等我啊。” 弦儿脸上一红:“你又胡说八道!” 沈浔倚靠着墙,目光徜徉在她身上,最终停留在那片乌黑的长发里,他指尖微撩,托起一小撮青丝,卷了一个卷儿,一松手,那发卷就弹回了原样,弦儿拢回自己的头发:“你快说,怎么下山?” 沈浔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指着山尾的石碑道:”那个碑是阵眼,每天卯时会减弱三分,你把这个符纸贴在上面,阵就会失效片刻,我们就能下山了。“ 弦儿狐疑道:“既然这么简单,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沈浔晶亮地眸子看着她,拉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腕,他掌心一按,一道赤金的符箓一闪而没:“你没发现那里都没有人守着吗?表哥不让我下山,我最多只能走到离那两丈远的地方。” 虽然只有一瞬,弦儿却看清了那个隐符,她抢过沈浔的手,掌心一按,隐符再次显现了出来:“这个我见过,不仅限制行动还封印一部分功力——是不是澹光台的符箓?” 沈浔反攥住她的手道:“是啊,苏大公子给我封的嘛。” “流氓,你放手!”弦儿用力去甩他的手,“我知道个人可以给你解开,你不放手我就不告诉你!” 沈浔松开手,笑眯眯地道:“谁呀?” 打更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沈浔一望石碑,扳过弦儿肩膀将她推了出去:“快去!” 弦儿灵巧地避过两个路过的守卫,轻轻松松就到了石碑边上,她蜷缩着掩在了石碑后,紧接着招了招手。沈浔刚一走到石碑,她就拉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到了石碑上,她胆战心惊地向后看了看,好在刚才那两个人还没有转回来:“好了,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沈浔低头看着她,双手自然而然地圈上了她的纤腰:“抱紧了。” “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章 梦泽迷雾 沈浔毫不犹豫地往山崖下跳去,弦儿的脸色瞬间煞白:“喂,你疯了吗,我没有剑呀!要死了要死了!” 沈浔悠悠说道:“我有啊。” 话音未落,一道灵光如昙花一现,绽开在脚下,两个人稳稳当当地踏在了剑身上,弦儿一身冷汗地扎在沈浔怀里,半天才缓上来这口气:“……我没看见你背着剑呐,只记得你腰间有一把匕首。” “记得挺清楚嘛,”沈浔脸上很是轻描淡写,“就是那把匕首。” 弦儿吃惊地挣开他往下看去:“不可能,匕首才多大?” 沈浔略一松手,弦儿就向后仰去,她手忙脚乱地抓紧了他的前襟,沈浔得逞地笑道:“这才对,拉就要拉住了。咱俩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谁跟你日子长,”弦儿嘟囔道,“破匕首,不稀罕。” 不等她说完,沈浔轻抬指顺着她的腰慢慢抚了上来,弦儿浑身一颤,反手去拉他的腕子:“你别……长长长,日子长!” 沈浔停了动作,笑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什么叫‘我们’,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还赖上我了是不是……” 沈浔的笑意越来越不善,弦儿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渐渐变小,果不其然,他忽然张开双臂道:“好啊,那你走你的,我撒手了。” 匕首猛然一坠,弦儿尖叫着求饶道:“别别别,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沈浔道:“现在是谁赖着谁?” 弦儿道:“我我我,是我还不行嘛!” 沈浔满意地揽紧她,在她腰上轻轻拍了两下:“乖嘛,早听话不就没事儿了吗?说吧,去哪?” 弦儿抖着手指向一边:“梦、梦梦泽。” 沈浔看了看她所指的方向:“首先呢,那边是北,再有呢……不是我不想告诉你。” 弦儿抬起头,沈浔嘴角一勾:“已经落地了哦。” 弦儿如蒙大赦,猛地推开他,一下子跑出去好远,沈浔收了匕首道:“哎呀呀,梦泽远得很,日夜不停地换马也要天才能到,我看你好像挺急?” 弦儿远远地喊道:“那又怎样,我才不要跟你走在一起!” 沈浔道:“哦?那看来用不上传送阵了。” 弦儿激动地道:“传送阵?!真的吗,这边有传送阵可以直接去梦泽?” 沈浔把手遮在耳后,佯装听不到:“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弦儿走回来:“沈公子,你能不能带我去?” 沈浔道:“你不是说不要和我走在一起?” 弦儿嘟着嘴道:“大丈夫要能屈能伸。”沈浔绕过她往前走去,她一面追一面道,“哎,你别走啊,我错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端正态度跟你说话。” —— 古有云梦泽,云在江之北,泽在江之南。梦泽的水汽很大,山岚笼罩了整个镇子,浮浮沉沉,仿佛梦魇。 墙角蹲着一个小乞丐,手里的碎泥碗没放铜板,却有半个桃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说书人,一只金黄小猴偷摸蹭过来,伸爪抓向桃子。 “两边战场对立,六大名门无不叫苦,此番场景已然半月有余——”说书人眯着眼说得兴起,扇子失手一划,打起一粒花生,正中小猴的屁股,小猴“吱”的一声跑开了。 小乞丐把破碗抱到怀里,集市上人来人往,冷不丁丢下来一两个铜板,还没看清,人已经挤在人群里了。小乞丐揣起铜板,继续盯着说书人。 沈浔和弦儿专心找着客栈,谁也没往这边看。 “哎,那里。”弦儿指着不远处,拐了个弯,确实发现一家客栈,桌明几亮,店小二探出头来招呼着他们。 沈浔点点头:“还不错,就这儿吧。” 街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说书人一僵,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熙攘的人群哄然躲到两边,尘土东躲西藏,隐约看见地上匍匐着一个人,青丝散乱、衣衫褴褛,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方才尖叫的妇女哆嗦着跌坐在距她一尺的地方,菜篮子撒了一地。小乞丐蹦到妇女身旁,刚要伸手,那匍匐的人突然抬起头,溃烂的五官连同额前的头发泥泞在一起,骇人地烂成了一团。 血,从她黑洞洞的眼睛里淌出来,“嗒”的一声落入土中,她张了张嘴,嘴角呲啦一下咧开了皮肉,露出了更为诡异的血色:“啊——” 嘶哑的喊声伴随着人群的尖叫搅动着雾气,一时间集市乱成一团,眨眼只剩下小乞丐和说书人。 弦儿要了两间房,对掌柜一指沈浔,一路跑上了楼。 沈浔刚走进客栈,听见远处有尖叫声就往外扒了扒头,什么也没看见。身后又走进来两个人,这二人絮絮叨叨的和掌柜说着话,他听了听,也说了两句便转身上了楼。 弦儿舒心地坐在床上,看见沈浔跟进来忙不迭地跳了起来,一退退到窗前:“喂,你要干嘛?你的房间在旁边,你进我的做什么?!” 沈浔一掀衣摆坐了下来,翻过倒扣的茶杯:“旁边?不止吧。”他回手指着门牌道,“你是一号,我可是最末一号,要是有柴房,你是不是得给我分到柴房去?” 弦儿心虚地慢慢走回来:“那……那也不能怪我啊,客栈就这两间。” “钱是我花的,”沈浔抿了一口茶水,“所以我刚才退了一间。” “退了?!”弦儿冲过来,“你——” “嘘。” 沈浔抬起食指,门外的廊上走过两个白衣人,弦儿等他们过去便偷偷趴在门上,那两个人翩然去了最里面的房间,也就是沈浔的那一间。 “那不是澹光台的人吗,你把房间给了他们?”弦儿轻轻阖上门,“他们来这做什么?” 沈浔道:“那要问你,从太行那么远的地方跑来这,倒是为了什么?” 弦儿坐过来道:“沈大公子,你都问了我好几遍了,真的这么在意吗?我看你好不容易逃下山的,真的打算跟着我到处跑?” 沈浔推开茶盏,伸出手指:“回答你这两个问题,一,真的;二,真的。不过逃下山的人是你,我是出来捉你回去的,如果你表现好,我会酌情考虑的。” 弦儿把他的茶盏推回去:“本姑娘没空和你闲聊,你想捉我那你尽管来捉好喽。” 她做了个鬼脸转身翻出了窗口,沈浔含笑拿起茶盏晃了晃并没有追上去,楼下偶尔迸发出几声笑语,他开门出来,大堂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说书人,此时人满为患。 那两个白衣人走了出来,冲沈浔点了点头,安静地避开人群出了客栈,沈浔回首往他们房间看去,那房门半掩着,里面好像还坐了一个人。 “话说为什么围剿一个瞎子,这要从故事的一年前说起……” 说书人正讲的唾沫横飞,小二倚着柜台听得津津有味,沈浔驻足听了一会儿,他扶上栏杆,小二正好抬起头看他,他便招了招手。 小二一溜烟跑上来,沈浔道:“这里有什么有名的地方吗?” 小二道:“哎呦客官,您是不知道,之前还有好多人来这边游玩,近一段时间没有人敢出门了。” 沈浔道:“这怎么说?” “本来不少人去看晚春的白茅花开,那个时节湖边一片茫茫,煞是雅致。但是几个月之前出了鱼怪,船都不敢轻易出水了,就算出了船,也是走不远。”小二摇摇头,“死了那些个人呢,有人胆子大去捞尸,虽然鲜有成绩倒是也能挣一笔邪财。” 沈浔掏了一锭碎银:“这片湖水这么广,鱼怪大概在哪你知道吗?” 小二见钱眼开,笑着道:“就在君山。” 沈浔道:“你见过鱼怪?” 小二道:“哪能啊,见着的基本都没命回来了。” 沈浔想了想,道:“那捞尸队的呢?” 小二道:“那还真没问过,倒是也没人提,我觉得恐怕是也没见过,不然这天天邻里街坊的早就传开了。妖怪啊,哪那么容易见,倒是瞧您这腰玉,您是太行来的吧。” 沈浔一拨腰间的玉玦,笑道:“是啊,你还知道这个。” 小二也笑道:“嘿嘿,您别看我们这店不大,人来人往的见得多了,您还有什么问的尽管吩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浔道:“你小子还挺伶牙俐齿的。” 有人高喊小二,小二应了一声,对沈浔道:“客人你要是玩,就去湖边的阁子里吧,不仅离着湖水近,还安全。” 沈浔笑道:“好,就听你的。你先弄些早膳,就……送到那间屋吧。”他指了指最远处的房间,里面那个人已经放下了书,正看着他。 这么远看过去,那人的五官也端得精致,他见沈浔正在看他,便低了头接着看书,沈浔嘴角一勾,下了楼。 店小二说的“阁子”便是著名的岳阳楼了。 岳阳楼一共三层,红墙绣金顶,飞檐如展翅,相当精美别致。他登上顶层,梦泽一片浩瀚缥缈,沿岸树木连墙,极致美景尽收眼底。 沈浔细细扫过湖边,此时尚早,并没有什么游客。他忽然一笑,那两个白衣人正沿着湖岸走着,而弦儿正藏匿在不远处跟着那两个人。他翻过栏杆一跃而下,落地时惊到了一个和尚,他欠身避过,向着弦儿走去。 “施主。” 周围没有别人,沈浔想了想,驻足转了身。那和尚三十岁左右,一身干干净净的僧衣没有褶皱,手上一串盘得发亮的佛珠,面容柔柔软软仿佛雨后初阳,看得人心生明媚:“大师叫我?” 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不该下山。” 沈浔眉尖一落,冷凌凌地道:“你认识我?” “并不,只是觉得既然遇见了,不如提醒一句,”和尚微微一笑,接着道,“自此之后,汝有三堕,当好自为之。” 和尚丝毫没有纠缠,转身就走,沈浔伸手一抓“喂”,话一出口,手下一空,什么都没有抓到,他又转到那和尚身前拦住了他。 和尚一脸的“不关他事”,语气陡然陌生:“有事?” 沈浔觉得莫名其妙:“大师玄之又玄,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可我偏偏又是个刨根问底的脾气,不如大师借一步,我们把话讲清楚?” 和尚细细看过他的脸,一语道破:“施主不信命理,只不过是好奇贫僧的身份。” “呦,”沈浔的嘴角扬起来,眼角却不见弧度,“大师可真是个明白人,既然你我都心中有数,那就不用废话了。” 他飞快地向和尚点去,出手相当蛮横无理,和尚淡然地缠腕而过,格挡间不过三下就把那盘珠捆在了沈浔的腕子上,他默念一句“定”,沈浔便不能言不能动了:“佛珠归施主了,我们有缘再会。” 和尚从沈浔身边走过,等沈浔恢复自如,再回头什么都没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三章 月下嫣然 “捉到你了哦。” 耳边忽然一声柔语,把弦儿惊出了一身冷汗,沈浔捂住她的嘴在她身后依偎了过来,还不忘假意在她耳边一吻。 “唔!”弦儿怒冲冲地拨开他的手道,“你怎么阴魂不散!” 沈浔一脸委屈道:“你让我捉你的啊,怎么,娘子不承认了吗?” 弦儿狠狠地把他推开:“谁是你娘子,快走开,不要耽误我做事。” 沈浔看着她的忽闪的睫毛,又看看不远处,那两个白衣人一直在说话,直到第三个人走过来,那两个人才闭了嘴,敛衽施礼。 弦儿眼中一亮,沈浔道:“那是谁?” “我不是说有人可以破了你手上的封印吗,就是他,苏大公子的弟弟。”身后一阵沉默,弦儿诧异道,“不会吧,你居然不认识他?” 沈浔道:“……他叫苏二公子?” “喂,你正经点儿。”弦儿正色道,“他叫苏舸。” “哥哥叫苏景,弟弟叫苏舸,咦,苏老爷子这么正经的人居然有一颗风花雪月的心。”沈浔问道,“这苏二公子的表字是什么?” 弦儿专注地看着那边:“表字……不知道,别人都称呼他二公子,时间长了谁还记得那个,肯定是个不好记的。” 沈浔偏头看着她,过了许久慢悠悠地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这盯着人家干什么?” 弦儿道:“你不也不认识我吗,你在这盯着我干什么?” 沈浔甜腻腻地一笑,道:“我要把你带回去。” 弦儿蓦然回首,沈浔的脸就在她眼前,她往后躲了躲,耳梢微微泛红,支吾道:“你——”沈浔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眼睛,嘴角的笑一如既往,弦儿避开眼神顶开他道,“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儿!你知不知道你特别讨厌?” 沈浔的眼神沉了沉:“你讨厌我?” 弦儿挑眉道:“对,讨厌你。” 沈浔收了笑,看向远处的苏舸:“你喜欢他?” 弦儿一惊:“你又胡说。” 沈浔霸道地攥住她的腕子拉向自己:“既然不喜欢那就跟我走。” 弦儿用力拉开他的手:“放开,你要是能跟苏二公子交上朋友,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跟你回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沈浔神情一动:“真的?” 弦儿不屑道:“那有什么真的假的,别说是交朋友,你要是能摸到他的佩剑——” 弦儿还没说完,沈浔已经站了起来,他一整衣衫,大步朝那三人走去。 苏舸最先看向沈浔,他微微高了一些,温良如玉的脸上鼻若悬胆,眉色深深,还有一双桃花瓣似的眼,看起来纤长而又柔情。 这容貌当真是赏心悦目,什么“洁白如玉,举动容止,顾盼生姿,雅重之”说的就是他了,沈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大大方方地拱手道:“几位仙子哥。” 待他走近,苏舸反而退了一步,保持在一个彼此都很戒备的距离。他一袭白衣外罩薄纱,袖口处精细地绣着金色的卷云杜鹃纹,腰间别了一只浅碧色的玉笛,垂红色流苏,手中一把黑鞘长剑,却毫无修饰。 沈浔没有补上那一步,知趣地站在原地,对方深琥珀般的眸子凝视着他道:“是你。” 这对话自然在沈浔的意料之内,他和善地笑着,嘴角的一洼酒窝显得格外真诚:“嗯,是我。” 弦儿吃惊地看着他们,都说苏二公子不好接近,但是这两个人居然就这么说上话了!四个人渐渐走远,隐约看见沈浔一面走一面有说有笑,而苏舸偶尔点点头,很少开口。 沈浔还抽空回了个头,远远地冲弦儿飞了一个眼神。弦儿瞪了他一眼,尾随着跟了上去,刚察觉到背后有动静,便觉后颈一麻昏了过去。 “这传说中的妖鱼长什么样子?”沈浔问道。 另外两个白衣人不过十六七的少年,衣摆绣金,模样文文弱弱,一个叫远思,一个叫远文。远文似乎比远思活跃一些,在客栈里就是他一直在和掌柜交涉。此时闲聊,苏舸基本不搭话,都是这个孩子在替他说:“沈公子,你看那里。” 他指向湖心一处孤岛,沈浔会意道:“那是君山?” 远文点头道:“妖鱼大多是在那附近。梦泽本来是归泽山派打理,但是这件事由来已久,谢掌门一直都没有解决,激起民愤不少。我们澹光台不敢张扬,所以只是陪二师兄来看一看,稍后再去拜会谢掌门。” 远思补充道:“而且,妖鱼只在湖中有人的时候才出现。” 沈浔道:“所以?” 远文看向苏舸,后者点了点头,远文便蹲下来把手伸入了水中,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附近的水域忽然泛起妖异的红光,一抹黑烟倏然冲入水中,又突地破水而出。 一个东西被带了出来拍在地上,沈浔躲了躲飞溅的水花,余光扫见那黑烟入了苏舸的剑鞘。 他俯身查看地上的鱼怪,这鱼身二尺来长,体形略大,通身赤红色,一双鱼眼圆瞪着,也是一片血红,远文甩剑豁开鱼嘴,但见一排排寸长的獠牙。 苏舸蹙起眉头,远文接着又划开鱼肚,里面赫然露出一段指骨,指骨上已经没有皮肉了,只挂着鱼肚肠和一些难以名状的黏液。 沈浔恶心地转过头去,苏舸瞥了他一眼道:“这湖里的鱼虽然被符箓改变了品性,但是没有发狂,恐怕被施术人遗弃了很久了。”他掏出一个古币,拇指一弹,“锃”地一声落入水中。 沈浔凑过来道:“那是什么?” 苏舸道:“四方币,只能镇住一时,不能全部清除。” 沈浔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沉,苏舸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问道:“怎么?” 沈浔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忽然想起来我那家猫不知道跑哪去了,二公子恕我先走一步。” 远文道:“沈公子,需要帮忙吗?” 沈浔一面走一面摆手道:“谢了,不必。” —— 是夜,一弯浅浅的上弦月勾在夜幕上,镇上依然笼罩着薄薄的山岚。 街上早早就没了人影,沈浔寻到一处老宅前,宅子的匾额写的是“谢府”。说起谢氏,他能想起来的只有泽山派的掌门,这宅子不知道和他有什么关系。沈浔沿着外墙转了一圈,发现了一扇窄窄的后门,他轻轻一推,门竟然就开了。 他拨了拨锈得掉渣的门锁,锁完好无损,显然一直没有挂上。 月照得树影绰绰,这个老宅貌似荒废很久了,成片的杂草从青石板里钻出来,茂密地疯长着。 祠堂的门半掩着,沈浔拔出匕首,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这祠堂空空,除了蜡烛燃尽的痕迹,没有一个牌位。他刚跨进去,一道冷风蓦然划过脸颊,他早有防备,轻轻一挡分离了两人,那人收剑一愣,道:“沈浔?” 沈浔脸上挂着笑:“啊,原来是苏二公子,真巧啊。不过我不记得跟你说过我的名字,你居然能猜出来,真是神通广大。” 苏舸神情微滞,他刚要开口,一瞬寒光飞溅,他带着沈浔旋身一躲:“有别人?” “不能够!”沈浔下意识地接上了话,接连转了两圈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忽然转头看向苏舸,“你好像很了解我?” “机栝!”苏舸再避一次,伸手一推,两人分开躲到柱后,“略有渊源。” 苏舸探出头,又一次袭击直击他的门面,一排银针钉入了柱子上:“有人,再试一次!” 沈浔的灵力瞬间充斥全身,他闭着眼,细细感觉着周遭的不同:“没有。” 苏舸“啧”了一声,屋内没有多少光线,仅有的亮度只是那一点点弦月的月光,他看着沈浔,忽然道:“还有人会闭息探物?” 沈浔也看向苏舸,对方和自己是一样的表情,都是在搜索心中的名单,良久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是夜眼。” 沈浔伸手入怀,掏出来一支信号烟花,苏舸心有灵犀地点点头,沈浔举了一会儿,无奈地道:“可惜没有火,拉出来只有一瞬的光。” 苏舸道:“无妨,扔出去。” 沈浔听话地往后一抛,苏舸催动灵力,一道火光准确无误地点燃了烟花,火花立即四溅开来,将整个屋子照得一片灿烂。两人趁机扑窗而出,飞速隐入院中。烟花还在乱窜,闪得沈浔满眼飞萤。他刚想说话,却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人。 而另一处屋脊上,苏舸截住了一个人。 月光映在苏舸的脸上,却将那人藏在了阴影下。他比苏舸矮了近一头,黑布蒙面,仅仅露出一双无比明亮的眼睛。 “呵。” 对方先笑了起来,冷冷的却又甜甜的,分明是个女声。她歪着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眼前人,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苏舸开了口:“你——” “我是谁?”她打断苏舸的话,再次笑了起来。 苏舸不禁蹙起眉头:“你有病。” 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右手一递,苏舸抬手格挡,对方却只是虚晃一下转身向下跳去。 沈浔刚好站在下面,迎面飞来一人,他下意识伸出手,对方却狠狠地伸出了脚。 一股力道拧上女子的腰,将她凝滞在沈浔胸前,女子将身一扭,几圈翻滚便脱开了身。苏舸落地,收剑入鞘,女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走近自己。她的左腿上分别插了三根银针,正是沈浔扎的,而针是方才从柱子上拔的。 苏舸摘下女子的蒙面,一张精致的脸蛋露了出来,明眸微嗔,面容似冷似嫣,犹如一株冬日里的梅花。 他有些诧异:“是你?” “苏二公子见了哪个女子都喜欢这么说吗?”女子从背后伸出手,腿上的三根银针吸到了她的手中,她突然揽住了苏舸的颈项,一枚银针正对着他的陶道穴。与此同时,她轻轻一笑,自己的颔下垫着苏舸的玉笛。 沈浔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子偏头看向他,沈浔道:“你们继续。” 女子宛然一笑抽回手,身上好似有铃声清泠,她飞快地在苏舸耳边一吻,苏舸一怔,慌忙将她推开。女子回身蹬墙再次上房,反手掷出一排银针,逼得沈浔连退了三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四章 拒绝对话 苏舸接住了一根飞针,这明显是针灸用的毫针,飞针的力度甚至都不足以刺入墙壁,可见她无意伤人,而在祠堂内袭击他们的是普通的长针,根根入木。 “二公子,”沈浔没有追上,他走回来道,“那美人儿是谁?” 苏舸低头看着掌心的针说:“不知道。” “不——知——道?”沈浔好一阵坏笑,他学着苏舸的样子道,“是你?”然后掐着嗓音抱住空气,“苏二公子见了哪个女子都喜欢这么说吗?” 就要学到女子吻他,苏舸的耳上突然泛起绯红:“别、别说了。” “哟——”沈浔凑过来,一指苏舸耳朵,“你耳朵红了。” 苏舸飞速抬起笛子封了他的哑穴,想了想又把全身封了,他蹙眉道:“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多余的话不要讲。” 沈浔扬了扬眉,算是答应了,苏舸解开他的哑穴:“你来这儿做什么?” 沈浔一脸无辜地道:“找猫啊。我说二公子,你要不要这么强势,我真怕那美人儿会吃不消——” “污言秽语。”苏舸再次封住他的哑穴,沈浔翻了个白眼,苏舸沉静了片刻,脸上恢复了自然,“你的猫在哪,我去给你找,你带着猫给我离开这个地方。” 沈浔只是笑着,眼睛月牙一样弯起来,苏舸再次解开哑穴,他缓缓道:“离开这儿不难,我也不想呆,不过我的猫我自己找,我可不想让别人碰她。” 他眼神一落,示意苏舸给自己解开穴,苏舸犹豫了一下,极不情愿地给他解了。沈浔活动活动筋骨,手往腰间一划,提起匕首就刺了过去! 苏舸微微一侧头,躲开了这一击,他双指捏向匕首,沈浔回身转开,再转身匕首忽然涨了一尺,赫然变成一把长剑,苏舸游刃有余地避开剑尖,指尖一弹,“咯啦”一声击中剑尖,剑身碎落在地。 两人凝身退后,地上的冰锥慢慢融化成水,沈浔道:“我们有什么渊源,以至于你连分水匕都了如指掌,总不会澹光台的日常就是研究沈氏父子吧?” 苏舸面无表情地提醒他道:“猫。” 沈浔看向远处,良久他点点头,冷笑道:“算你狠。” 沈浔带着苏舸回到祠堂,他随便跺了跺地面,听到空声便用匕首一撬掀起了一块青砖,砖下赫然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密室走廊的灯还燃着,随着青砖启走,朽败的气味扑面而来,沈浔挥挥手,当先跳了下去。他一路疾走,直到闻到了血腥气。 “丫头!” 弦儿被绑在椅子上,人已经昏死过去,一只手的腕子还在徐徐淌着血,而下面有一个已经接了不少血的木桶。他慌忙扯过衣角撕下一块布条,牢牢把伤口绑了起来。 “这是你要找的猫?”苏舸道。 沈浔手下一顿:“嗯。” 苏舸点燃另外两盏壁灯,他环视着四周,停在一面石墙前,按按墙面并没有不妥,敲了敲也是实心的。他循着墙一寸一寸地找,终于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与墙面几乎没有缝隙,他锤了锤又用剑捅了捅,都没有动弹。屋里所有东西都被他又扭又拉的折腾了一遍,最后意外地踢到了隐藏在柜子底端的凸起。 暗格蓦地弹出来,里面只有一卷手札。 手札没有绳扣,翻来覆去看了看却打不开,应该施了封禁术,他想了想,又看了看沈浔,将手札揣在了怀里。 沈浔俯身抱起弦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苏舸追上来道:“你去哪?” 沈浔冷声道:“不用你管。” 苏舸拉住他,指着地上的木桶道:“他们要的是这位姑娘的血,一次不成还会再一次,你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能带她去哪?” 沈浔转身回去,一脚踢翻了木桶:“那我跟你熟吗?” 苏舸沉声道:“你娘是澹光台的门生。” “那你们也是杀我爹的凶手。” 苏舸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他低下头,任由沈浔离去。 远思和远文在旧宅的外面等着苏舸,他一出来两个人就围了上来,远文先道:“二师兄,我们去过泽山派了,里面全部空着,什么人都没有。” 苏舸忧虑地问道:“全部?” 远文点头道:“但是我们发现地上有没处理干净的血迹,恐怕整个泽山派早就出事了。” 苏舸遥遥望向泽山派的方向,远思问道:“我刚才看见沈公子抱着一位姑娘出去,谢府里面怎么会有姑娘?” 苏舸往前走去:“有人需要她的血。” 远文道:“血?我记得师兄你说妖鱼异变不仅是需要符箓,还需要什么妖血,这个姑娘就是那种什么妖血吗?” 苏舸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远文道:“那就奇怪了,她怎么会出现在梦泽,难道是她这里的人?” 远思道:“还有那个沈公子,背景不太好吧,是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苏舸听到这句面有愠色,远思连忙闭嘴,远文忽然想起来道:“啊,对了,前几天雷宗主的传信符书上说,太行山进了个女贼,而且打开了密室。” 苏舸停下来:“少东西了没有?” “好像……没有。”远文摇摇头,天真地问道,“雷氏的密室里有什么?” 远思凿他道:“你傻啊,有什么能跟随便跟人说?” 远文“哎呦”一声,打断了苏舸的思路,他不悦地看向两人,两人慌忙低头噤声。 —— 弦儿感觉自己一直在到处跑着,胡乱地寻找着什么,眼前有一只又一只的黑羊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看着那些羊看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沉入了一片虚空,徜徉着,悬浮着,仿佛一转身就能滚落天际。 说到滚落天际,她蓦然睁开眼,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对折的衣领,紧接着就看到了沈浔的下颌角,而她自己正依偎在他怀里,被他抱着往床边走去。 她瞬间就清醒了。 到床边的时候她立刻闭上眼睛继续装睡,沈浔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严,又俯身将边边角角都掖好,直到把她裹得密不透风,才满意地坐了下来,靠在了床边。 弦儿等了一会儿才偷偷睁开眼,沈浔正出神地看着桌上跳动的火光,弦儿望着他俊朗的侧颜,不由得从最上方的发丝一点一点看到了鼻尖。 就在她认真打量的时候,沈浔忽然落下眼眸,转了过来。 这一眼似雪落心尖,冻结了无数的心绪,弦儿被这一眼勾住,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 沈浔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竟没有一丝表情,又转了回去:“睡吧。” 弦儿还没见过沈浔冷面的样子,那嘴角的弧度好像与生俱来,即使不笑眉宇间也似隐有笑意,再加上眼珠乌黑晶亮,整个人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他一反常态的样子让弦儿疑惑重重,彻彻底底地清醒了,她坐起来道:“不困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沈浔看着桌上的茶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舌尖灵巧地舔过上牙,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眼神却丝毫未有波澜:“好,只要你不跑,我就是休息了。” 弦儿道:“你不睡吗?” 沈浔简短地道:“守一宿。” 弦儿想了想道:“那行,反正我也不困了,我陪你。”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沈浔旋身起来,单膝跪在床沿拦住了她:“躺下。” 他展开的双臂按在了床上,一脸的不容置疑,弦儿盯着他的眼,缓慢地拉过被子,抱在自己身前:“我……不想睡觉了。” 沈浔严肃地命令道:“你失血过多需要休息,给我躺下,躺一会儿自然睡着了。” 弦儿略带心虚地说出一个“不”,音还没发全,沈浔忽然压了下来,就要鼻尖顶到鼻尖的时候,弦儿迅速拉着被子躺下,转向了里面。 她知道沈浔是故意吓唬她的,但是心里依然好一阵慌乱,越想越是脸红,直接把被子蒙到了头顶。 “喂。”沈浔扯了一下她,“你在做什么,这样会憋死的。” 弦儿把被子攥得发皱,一声不吭,沈浔拉了两下没有拉开,整个人跪上床去找她的脑袋,抠到一个边用力一拉,把她拽了过来:“憋坏了怎么办,让你睡觉而已,用不着这样吧?” 这一拽,直接把弦儿拉到了他的身子底下,沈浔还要责备,忽然发现弦儿正满面娇红地看着他,连他自己也愣住了,本来还有话要说,见这情景愣是生吞了回去。 弦儿拉着被子一直挡到鼻子底下,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沈浔恍神地笑了一下,道:“真是淘气……不许再这样了。” 他连忙退下床,弦儿轻软地唤了一声:“沈公子。” 沈浔听见这甜腻的声音回过头:“叫得这么甜,不怕我吃了你啊?” 弦儿嗫喏道:“谢……谢谢你。” 沈浔浅浅一笑,走到桌旁坐下,灭了灯:“安心睡吧,我在。” 灯火留下花影还没从眼中褪去,突然一道利风破窗而来,沈浔伸手一夹,两指间牢牢卡住了一件冰凉而细长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五章 门派消失 夜里仿佛听见涛涛水声,一直到醒来脑海里都萦绕不去,弦儿一大早推开窗,远处波光粼粼,一望无边,那便是梦泽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气味渗透肺腑很是舒心,她痛痛快快地呼了出来:“原来从这里也能看见梦泽,真美啊,昨天都没有好好看一眼,闻闻这空气,一点都不头晕啦。” 沈浔走过来,弦儿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过身,沈浔的双臂就从她两侧穿了过来,架在窗棂上:“嗯,白日里那么潮湿,清晨倒是清新。” 弦儿推着他的前胸仰身靠在窗棂上,沈浔道:“昨天不是跳窗跳得挺痛快?”他颔首示意窗外,“你再跑一个我看看。” “我……” 弦儿刚要说话,沈浔俯身贴近她的脸,她慌忙偏过头躲开他,沈浔循着她的脸找过来:“嗯?” 弦儿猛地转过身伏在了窗口,沈浔那一吻直接落在了她脸侧的头发上,痒得她缩起了脖子:“你能不能……” 沈浔笑道:“什么?” 弦儿偷瞄了他一眼,喃喃道:“能不能别这样……” “你怕啊?”沈浔道。 弦儿红着脸道:“嗯。” “是怕我,还是怕我把你怎么样?”沈浔接着道。 弦儿羞得无地自容,她低着头使劲去推他的胳膊,见推不动又往上抬了抬,企图从下面钻出去:“你、你放开我呀!” 沈浔近乎宠溺地问道:“头还晕吗?” 弦儿愣愣地看向他:“还晕吗?” 沈浔道:“问你呀,你倒是问开我了。” “啊!”弦儿捧住红得发烫的脸,“好像不晕了。” “不用谢,就当免费给你活血了。”沈浔这才松开她,转身向门外走去,弦儿愣了好一会儿,按着心口坐了下来。 苏舸的房门敞开着,只有远文正倚在床边打盹,床上整整齐齐一如昨日,而苏舸正在桌前看着什么,偶尔捏捏眉心,好像一宿未睡。 沈浔停在他的门外,苏舸指尖别着书页,他脸上完全没有昨夜不愉快的尴尬,只是淡淡地看了看他,又复低头翻过这一页书:“沈公子有事?” 沈浔靠在门边偏头看着苏舸,他低眉垂目的样子更加霞姿月韵:“你长了一副酒色不近的样子,还真让人不忍心欺负你。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我同意跟你去澹光台。” 苏舸皱了皱眉,微微有些恼意,这话说是轻浮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冷幽幽地看着沈浔道:“谁说我要带你去澹光台?” 沈浔嘴角一动,道:“难不成你打算送我回太行山?” 远文听见声音醒了过来,他看见沈浔,睡眼惺忪地道:“沈公子,你答应和我们回澹光台啦?” 沈浔的笑意浮上来,他笑眯眯地看向苏舸,苏舸瞥向远文,远文看看他又看看沈浔:“师兄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苏舸按耐住火气,沈浔向远文摆了摆手,远文便听话地跑了出去。沈浔走进来坐下,看向桌上的黑鞘长剑,剑鞘为乌木,看不出品种,上面繁繁复复地做了掐丝银线。 “你有一把分水匕,同这把‘墨侵’出自一人之手。”苏舸对他道。 沈浔摸向腰间:“这你都知道?不过我的匕首好像没有名字。”他指了指墨侵,“介意我看一看吗?” 苏舸点了点头:“名字是有的。” 沈浔拔出长剑比划了两下,黑色的剑身犹如黑烟晕染,轻轻柔柔毫无破空之声,剑身篆书两个字:墨侵。沈浔听见他说有名字,有些意外:“叫什么?” 苏舸道:“分水匕之所以分水是因为匕首淬炼的时候浸过御水符,如果注入灵力,则能聚水成冰,变成闭息探物这一功法最得力的助手。这是你娘最喜欢的兵刃,平日里匕身精巧,她总是在手间把玩,所以她给匕首起了个名字——‘绕指柔’。” 沈浔一甩剑花搭在了苏舸的肩上:“你到底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苏舸撩眼看向他:“我知道的多了,还要逐一告诉你吗?” 远思跟远文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沈浔不动声色地收了剑:“这剑不错。” 远文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得意地道:“是吧,墨侵在九大名剑里排第二呢。” 苏舸手指叩了叩桌子道:“说正事。” “哦,”远文回过神,他怼了怼远思的胳膊,“你说。” 远思道:“泽山派有点不对劲,昨天还是空无一人,今天我听百姓说那里彻夜通明,就去看了看,还没到门前就闻见满是血腥气,我怕有诈就没有进去。” 苏舸合了书站起来:“我去看看。” 沈浔脱口道:“我也去。” 苏舸不信任地看看他,弦儿躲在自己屋子的门后,偷偷摸摸地露出半张脸来,苏舸一看她,她就缩了回去:“你的猫丢了怎么办?” 沈浔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丢不了。” 苏舸对远思道:“你留下,看着那姑娘。” 远文道:“师兄,我呢?” 苏舸道:“附近应该有一批澹光台的门生,算日子手上的事应该差不多办完了,你去把他们接来,到泽山派找我。” 沈浔点点头:“安排得不错,我喜欢与你单独相处。” 苏舸道:“我只是怕伤了我这两个师弟。” —— 泽山派就在半山腰,孤零零山门看着比昨天的老宅还要荒废,沈浔深吸了一口气,闷热的空气中暗藏着一丝让人不适的味道。 他甚至都不用闭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大门敞开着,不出所料,里面的景象简直惨绝人寰。刚到门口,血痕已经淋漓满地,而门内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和横乱的尸体,这一大派竟然被人屠杀满门。 苏舸担心谢掌门,他飞速地在尸体中游走,沈浔捂着口鼻追上他:“二公子?” 尸体和留下的血迹完全对不上位置,但又明显被人精心摆过,苏舸拨开两具并排的尸体观察了一会儿心知不妙,立刻道:“不对,快走!” 然而为时已晚,刹那间四周伏地的尸体纷纷站了起来,均是眼珠突出,七窍流血。苏舸迅速御剑飞扫,一抹黑烟凌厉地刺穿了前面一排阴尸的头颅,但是迅速又有阴尸补上了空缺,而此时阴气煞顶,压得两个人使不上力气。 分水匕相当小巧,沈浔凭着它仅仅能抑制阴尸的速度,割下头颅就有些困难了,一具阴尸凶悍地扑向苏舸,沈浔飞身撞飞,倒地的阴尸又立刻爬了起来,他大喊道:“是还没成型的九尸十八阴阵!” 苏舸揽停沈浔,反手把他推了出去:“去门边!”墨侵穿梭在群尸之中,尽力破坏着尸群,他伸手召回,娴熟地抽出玉笛,指尖压好,一段悠扬的曲子穿透血腥,直击心底。 曲声清凉,尸群忽然停滞,沈浔趁机退出包围,往门边走去。 “这个好耳熟,我是不是在哪听过?”虽然是不完全的尸阵,沈浔依然觉得阴气越来越沉重感,竟有一丝丝迈不开腿了。 苏舸继续吹着笛子瞪了他一眼,渐渐蹙起眉头。远处一阵诡异的埙声打乱了苏舸的音律,他停了笛,深喘了一口气:“快走!” 两个人跳出大门,掌风一带合上了门,苏舸咬破食指将血按在掌心,匆匆在门上拍下掌心符,里面的阴尸便停止了攻击。 墨侵再出鞘。 这一次是刺向方才埙声的方向,但是空剑去瞬间又空剑折返。 苏舸道:“帮我。” 一道晶亮的光华从分水匕身上绽放开,周围的水雾迅速聚拢,霎时化作了一枚冰锥凝结在匕首上,完美的与匕首形成一体。 剑如飞虹,倏地飞入林中,不过弹指间埙声就停了。 “嗯?” 沈浔催动分水匕,冻结了灵力的匕首如同他自己,任意地穿梭在林间,苏舸望着他的侧脸道:“有何不妥?” 沈浔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好像碰到你的小美人儿了。” 树枝抖动着,撒下落英缤纷,夜里遇到的那个女子恼火地转出来,站在一片花雨中。一阵风过,她长袖随风而起,飞扬若舞,眼见那落花从她身边掠过,片片不沾衣。 女子掐起剑诀,冷冷看着二人,随着一声金属撞击声,一道红光击中分水匕,击碎了冰锥,分水匕应声落地,那红光却瞬间回鞘。 沈浔见她毫不留情地拂袖入林,讶异道:“咦?她不是挺喜欢你的吗,吵架啦?” 苏舸面带愠色:“别闹。” 沈浔召回分水匕:“想追就追呗,反正吹埙人早跑了。” 苏舸有些诧异:“她不是?” 沈浔在指尖转着匕首:“不是,吹埙布阵的是个男人,十几年的修为。” “二师兄——” 不远的地方一大片雪白衣衫的少年踏在青青草地上向这边赶来,个个面容明朗,远文看见沈浔也用同样的语气道:“沈公子!” 沈浔打了个哈哈,他冲着身后扬扬手道:“那里面可热闹了,你们慢慢收拾吧。” 远文爽朗地应了一声便开始招呼着众人干活,苏舸看着这一群充满干劲的白衣少年,心里扫去一丝阴霾:“先回客栈吧。” 沈浔道:“你就这么放心把这帮小白兔单独留在这?尸阵还得费点儿时间才能破,万一这会儿吹埙人回来怎么办?” 苏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那你留下,我回去。” 沈浔伸手就去揽他的肩膀:“听你的,我们回客栈。” 苏舸用剑抵住他的胳膊,大步往回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六章 澹光之台 处理好泽山派的事情这一天就算过去了,苏舸担心再生枝节,并不打算在此地盘桓,他决定先打道回府,从长计议。 沈浔正同几个少年在屋里叽叽喳喳高谈阔论,听见他们说起澹光台忍不住问道:“‘澹光台’这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人道:“大抵是——‘隔云逢澹光,相向如玄黄’。” “原来是这样。”沈浔点点头,“听你们的意思,澹光台的规矩很多?” 远文道:“多啊,有一百二十五条呢,每年光因为背家规就吓跑了不少人,所以澹光台总是收不了几个门生,都卷包跑去蓬莱岛啦,哈哈。” 沈浔笑着道:“那你们岂不是经常挨罚?” 远文道:“其实还好,二师兄说只要别那么随心所欲,就不会触犯家规,但是大师兄好严苛,会没事儿就考我们,挨罚多半儿是因为背不下来。” 沈浔道:“二师兄不考?” 有人道:“二师兄除了话少,他人很好的,从来不为难我们。” 沈浔道:“真的假的,别再是因为他在这儿你们不敢说吧?” 那人道:“苏氏家规第三十九条,不许闪烁其词、不许信口雌黄、不许文过饰非、不许讹言诳语。” 有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沈浔随口道:“第九十七条是什么?” 远文不假思索地回道:“不许攀树折枝。” 沈浔:“……” 大门忽然被推开,屋内瞬间鸦雀无声,苏舸本来想去拿墨侵准备出发,看见沈浔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又反手将门关上了。 有人惊叹道:“沈公子你好厉害,二师兄最讨厌聒噪,要是以往,我们肯定要被轰走了。” 其他人随声附和,沈浔勾了勾嘴角:“不喜欢聒噪吗,我看是人多会腼腆吧?你们有没有见过二师兄脸红——” “咣当”一声门被重重推开,苏舸满面寒霜地俯视着沈浔的后脊:“不想抄家规的都去收拾东西,即刻启程。”他刚要走,又复转身,“谁再跟这个家伙说话,抄十遍。” 众人还在发愣,沈浔低头一笑站了起来,他手指一搭唇道:“安安静静的哟,你们家的大兔子要吃人了,改天他不在,我再讲给你们听。” 回到自己房间,弦儿伏在桌上睡着了,这样子倒是乖巧,沈浔反手销上门坐在一边看着她,直到弦儿自己醒来,被他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浔道:“刚。” “哦……你要跟他们去澹光台吗?”弦儿揉了揉发麻的手臂,发现沈浔还在看着她,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你看我干什么?” 沈浔道:“你早就打算让我带你去澹光台。” 弦儿手下稍有停顿,她没有说话,沈浔接着道:“你昨天是不是去过谢府?” 弦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胳膊:“关你什么事。” 沈浔站起来:“没去过的话,又怎么会被人盯上?” 弦儿见他站起来,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慌慌张张地跑向门边没有推开门,这才发现门被锁上了,再回身沈浔已经跟了上来,他小臂抵住门框将她圈在了怀中,视线逼落下来:“又想跑?” “……有、有有点热。”弦儿说完就后悔了,她自己都不信。 沈浔道:“热就脱。” “喂!”弦儿急了,“你干嘛总是欺负我!” “有吗,”沈浔轻笑了一声,放慢的声音听起来舒舒服服的,“我要是真欺负你,你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 “无耻!” 弦儿扬起手就扇,沈浔捉住她的手反扳了过去,她闷哼一声,沈浔冷笑道:“劝你最好不要把我惹急了,都这么多次了,还是不长记性吗?说吧,你到底在找什么?” 弦儿执拗地偏过头,沈浔捏着她的下巴转向自己:“说话要看着我哦。” 弦儿盯着他:“虽然你救我一命,那也不代表我什么都要听你的呀,难道我吃喝拉撒挨个都要向你汇报吗?” 沈浔笑道:“你要是想汇报,我也没意见。” 弦儿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要明知故问,”沈浔接着道,“需要我提醒?太行、泽山派、澹光台,下一个是哪?蓬莱岛、绍兴夏氏、还是飞来峰?” 沈浔把六大名门挨个说了一遍,弦儿嘴角一抽,视线躲到一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门外远文唤道:“沈公子该走啦。” 沈浔应道:“好。” 有人解围,弦儿得意地扬了扬眉,转身去开门,门刚一打开,沈浔就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拉回了屋,重重地把门合上了。门外的远文目瞪口呆,愣了一会才红着脸逃也似的跑掉了。 沈浔在她耳边道:“你以为你跑得掉?你不惜被人捉住就为了进澹光台,这出苦肉计骗的了苏二公子,可骗不了我。” 弦儿抠住他的手臂:“这都是你猜的。” “是吗?喝一口你的血就知道我是不是猜的了。”沈浔说着就一口咬在了那柔软的玉颈上,弦儿一声惊叫,拼命地想要挣脱开,沈浔牢牢箍着她,“你根本不是化妖之血,老实说你到底在找什么,不说别想走。” 沈浔的唇还抵在她的皮肤上,温热的气息惹得弦儿心绪不宁,她重重地喘着气:“对,我就是在利用你,但是我也给你好处了呀,苏二公子能给你解封印你去解就好了,干嘛要缠着我?” “好处?”沈浔甩手将她扔在了门上,“你觉得他会解开亲哥哥做的封印吗?” 弦儿犟嘴道:“万、万一他能解开呢……” 沈浔靠过来,弦儿连忙闭眼躲开,没想到他只是去拉门:“你放心,澹光台我是去定了,不过我会日夜跟着你,倒要看看你搞什么名堂。” 弦儿松口气跟上去,沈浔忽然转身,她险些直接亲在他脸上,沈浔一眨眼睛,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眉梢:“你刚才在期待这个吗,嗯?” 一路上有些无聊,弦儿沉默不语地跟在沈浔后面,和沈浔保持着距离,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地跟在苏舸后面,和苏舸保持着距离,沈浔赶上他的脚步道:“二师兄,做人不能这么无趣。你看大家走得这么慢,最起码还得天才到,不如聊聊天你说是吧?” 他回头去看跟在后面的少年们,好几个人都战战兢兢地举起食指示意他噤声,他回过头置若罔闻:“要不你唱首歌,让大家提提神?” 背后传来几声轻弱的惊诧声,苏舸依然目不斜视,沈浔道:“要不我来。” 他飞快地抽出苏舸别在腰间的碧玉笛,苏舸脸上瞬间变了色,伸手一招抓了个空:“还给我。” 沈浔倒着走在他前面,还不忘晃晃战利品:“想要吗,想要你来追我呀。” 他纵身一跃远离了人群,将笛子一横信口吹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穿过山路,穿过衣襟,似冷泉似秋风,所有人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有人小声嘀咕道:“这不是咱家的清魂曲吗?” 沈浔只吹了一段就停了,回首笑道:“像不像?” 哪知回头就是苏舸的手指,正好一把揪住他的腕子,苏舸夺回碧玉笛:“你这样吹怕是半个月都走不到。”他催灵力画符,“你不是嫌走得慢吗,送你一程。”他一掌击在沈浔肩上,一个赤金符文一闪而没,眼尖的少年刚喊了一句“神行符”,沈浔就窜了出去。 —— 清浊山是这一带最大的山,却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环绕着山体,路的上层是繁密的树林,下一层却是高耸的竹林,透着间隙望去,湖光潋滟晴方好。 沿着小路登顶便是赫赫有名的震泽澹光台了,走上这小路没有一柱香的功夫就看到了宽阔的青石阶梯。阶梯的尽头有两根极高的白玉石柱,石柱下站着两个人,远看衣带飘然,长剑在手。 守卫见到苏舸深施一礼,让进了这一行人。 澹光台没有山门,里面雾蒙蒙的,刚一过石柱却赫然开朗,一片清明。沈浔好奇地退出去,再走进来。看来虽是没有山门,这守台的阵法却是相当精妙。 这一片平台及其广阔,能看见不少巍峨的楼宇庭阁,路的两边是花圃,栽满了各色鲜艳的花草。他俯身去看,背后却有人柔声阻止道:“沈公子,花草有毒不要碰。” 弦儿看见那个身影连忙藏进了人群中,沈浔缓慢地直起身,强颜欢笑道:“呵呵,这不是沐白兄嘛,这么巧,出来晒太阳?” 苏舸道:“兄长。” 苏沐白点点头,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是声音依旧柔和,他向沈浔伸出手道:“听说我弟弟带了客人回来,我来看看是哪个沈公子胆子这么大,敢进澹光台。” 沈浔挑眉道:“多谢夸奖喽。” 苏沐白勾勾手,沈浔极不情愿地把手伸了过去,苏沐白查看了一眼封印,道:“既然是俟清带回来的,我就不‘照顾’你了,沈公子玩得愉快。” 沈浔嫌恶地抽回手,藏在袖子里擦了擦,等苏沐白离开,他才转身对苏舸道:“私……情……?” “不是你想的。”苏舸叹了口气,他淡淡地看着兄长远去,脸上月光般柔和,“《周诗》有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是这个俟清。” 沈浔恍然道:“俟清?” 苏舸继续往前走去:“嗯。” 沈浔道:“俟清?” 苏舸终于明白过来沈浔不过是在戏弄他,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沈浔,后者咧嘴一笑,露出嘴边浅浅的酒窝。 远文跑回来道:“房间分好啦。” 沈浔看向弦儿,但是人不在,远文接着道:“弦儿姑娘说她要沐浴更衣,刚才就让我带她去客卿的房间啦。” 沈浔微微一笑:“沐浴更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七章 幻祟遇险 弦儿坐在桌子上啃着桃子,她看着女侍送来水和浴桶,两条腿前后晃着好不惬意,等剩下最后一个女侍,她才跳下来,讨好般地说道:“漂亮姐姐?” 女侍回过头,弦儿拎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嫌弃地道:“能不能给一身新衣服,我身上又脏又臭的,别弄脏了你们的床铺。” 女侍客气地点点头:“姑娘说哪里的话。衣服是有的,不过只有澹光台的白衣。” 弦儿兴高采烈地道:“好的好的。” 等女侍送来白衣,弦儿连忙关好门窗,急匆匆地从袖中取出一个成卷的牛皮袋,在桌上摊了开来。 这是一套易容工具,刀笔妆彩一应俱全,澹光台里的人大部分都不爱说话,随便易容成哪个都可以,但是这里没有女门生,易容成男人总归是身高差了一些。 她托腮发了会儿呆,忽然门响了一声,她暗道糟糕,忘了锁门,随手一卷牛皮袋子,藏在了枕头下,自己飞身跳进了浴桶。 门分左右,弦儿惊叫道:“什么人?!我在洗澡你出去!”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既从容又不屑,不用说肯定是沈浔了。 水蒸气携着花香,幽幽飘散在室内,沈浔反手关上门,缓缓朝着屏风走来。弦儿抓紧浴桶的边缘,往水里沉了沉,但转念一想只要他过来就会发现她还穿着衣服,慌忙喊道:“沈浔你站住!” 可能是太紧张,她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沈浔真的就停住了,弦儿看见屏风上的影子晃了晃,向另一边走去。 弦儿迅速解开领口,褪下了上衣系在胸前,刚趴在桶的边缘,沈浔突然从另一边转了过来,她有所防备还是吓得一抖,甩手把水泼了出去。 沈浔偏过头伸手挡住了水:“真的是在洗澡啊。” 弦儿佯装带着哭音道:“不要脸!你给我出去!” 沈浔一甩手,水幕重新落回了浴桶中,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轻笑着走了出去:“洗干净点儿哦。” 弦儿提心吊胆地听着他的脚步声,一直到门重新打开再关闭,她才浑身无力地靠在了浴桶里。 白衣掺杂着香薰过的清凉气味,闻起来很是清心,弦儿扎好头发,在鞋子里垫了几层布,蹑手蹑脚合上门,转身上了房。 整个澹光台沉静得好似一汪清潭,偶尔看见行人,对方也是点头问好,步履无声地赶着路。弦儿一路走到校场,那后方有一处传送台,目的地是澹光台门生的修炼地——幻祟山。 说起幻祟山,有一段没人愿意提起的往事。 十五年前第一次凤凰台大会,以六大名门为首,约定众门派于焚灵山围剿杀人魔头沈陌,参战者成千上万,世称“焚灵之战”。 沈陌利用异兽铁骨睚眦大杀四方,致使死伤满山遍野,鏖战多天后几位老前辈合力用传送阵把铁骨睚眦困入幻祟山,而失去了异兽的沈陌寡不敌众,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一战的血腥残酷,时至今日仍有不少人受此余害。 而沈浔,就是沈陌的儿子。 沈浔毕竟同沈陌血脉相连,只要铁骨睚眦共情,他就有可能被这异兽强制结契,众人担心沈浔给他爹报仇再次引发大战,于是强行给他上了一道封印。 弦儿左右看了看,纵身上了树。校场上只剩下星星寥寥的几个人,这个时间的澹光台应该在备饭,不消片刻就该空无一人了。 “沈公子。” 沈浔靠在墙边远远地望着弦儿,远文从后面走过来,他懒散的哼了哼,远文接着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要开饭啦你不去吗?” “那是传去什么地方的?”沈浔指着传送阵道。 “哦,”远文指了指紧挨着澹光台的一片山脉,“幻祟山,澹光台门生修炼的地方,里面有野生的异兽,还有一只老么大的异兽。” “老么大?”沈浔笑了笑,“你说的是铁骨睚眦吧。” 陆陆续续走过来几个门生,远文点点头道:“我们正要去。” 沈浔道:“不吃饭吗?” “不吃,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修炼的目的。”远文一本正经地说出前半句,后半句还特意解释了一番,“其实是这样,师父说下山之前总要先吃点苦头,下了山才不会吃不了苦。” “呵,你们澹光台的人还真有意思。”沈浔直起身道,“我也去。” “不行。” 沈浔诧异地回过头,看见来人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苏沐白:“俟清兄呀,澹光台这么无趣,我想出去溜溜。反正有远文在,没事儿的。” 苏舸毫不留情地道:“不可以。” “不可以?”沈浔低头一笑,再抬头脸上变了神采,他上前一步盯住苏舸的双眼道,“你拦得住我吗,我想进去,随时都可以,你总不能因为我去把传送阵关了吧?” 校场上已经没有人了,弦儿一闪身进了传送阵,沈浔越过苏舸的肩膀看见她的身影,笑道:“如果你不放心,大可跟着我?” “好。” 沈浔脸上一僵,他没想到苏舸就这么答应了,还答应得斩钉截铁。苏舸和远文转身往传送台走去,沈浔愣了半天才追上来道:“喂,二公子,我说说而已,你这么忙真盯着我很耽误时间的。” 苏舸回头看了看他:“不耽误。” —— 幻祟山隐藏在一片沼泽的后面,一股强劲的气浪萦绕着所谓的入口,沈浔从半里外就感觉到了压迫感。远文说这样的地方一共四处,也就是四个阵眼。 沈浔看着脸上有些阴晴不定的苏舸,叹了口气对远文道:“平时修炼都是你们大师兄盯着吗?” 远文摇头道:“大师兄很忙的,而且他很严苛,有他在的话大家容易紧张。” 沈浔打着哈欠道:“可是这个都不说话,多闷啊。” “你说二师兄吗?他更不会盯着我们了。”远文道,“你要是嫌闷,我跟你说话呀,我可以给你讲故事。” 沈浔接茬道:“什么故事?” 远文道:“二师兄的故事呀。比如说,二师兄十岁的时候一个人被困在这里五天。” “你还真是……”沈浔环视着黑压压的四周,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你讲你讲。” 远文面带崇敬地看着苏舸,娓娓道来:“那个时候恰好是封山后的第一个十年,毕竟大家没经历过嘛,谁都不知道阵眼会每十年削弱一次,本来早该出山的二十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四师叔就是那个时候发现了阵眼的问题。” “于是在五天后,天下着鹅毛大雪,刚补好阵眼师父就冲了进去,好久才背着二师兄走出来。听说他当时都神志不清了,手里还依然紧紧地握着墨侵。”他指了指苏舸手中的黑鞘长剑,“师祖十二岁才能发动剑气,而二师兄只有十岁,就是在这山里。” 沈浔坏笑道:“这么巧,我也是十岁。” 远文咧嘴道:“……沈公子别闹。” 苏舸回过头,淡然的眸子里闪着星火般的光芒:“噤声。” 这是一处略高的山坡,漆黑的山里酝酿着不安的情绪,偶尔有吼叫声穿透黑暗,年纪小的人不由得定住了脚步。远文一边安抚着众人,一边道:“现在,我们分开两队。” 沈浔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苏舸,那个方向却空空如也。 远文伸手进怀,对沈浔道:“幻祟山会有幻影,大致说来是这里的妖气和瘴气形成的,留下了一些陈年的影像。沈公子,我现在告诉你怎么区分实体和幻影。”他塞给沈浔两只火折子,“来看。” “你们二师兄不见了。”沈浔打断他。 远文愣了一下,道:“哦。” 火苗突地燃起来,不远处浮现出一只兽类的轮廓,大约一人多高,其实沈浔进来时曾经用过闭息探物,他知道到处都是跑动的异兽,但他只对一片类似地热的地方比较感兴趣。 远文根本没把苏舸失踪放在心上,他指了指地上:“有影子的就是实物,幻影自己本身就是影子,所以不会再有影子了。” “远文师兄?”众人不知所措地看向远文。 远文抬起头:“怎么了?” 有人指了指他身边:“沈公子也不见了。” 沈浔一个弹跳登上树枝,循着弦儿的方向找去,随着一声巨吼划破天际,他手心微凉地抓着树枝,咬牙伏在黑暗中。 树下有两个人却没有任何人声,他跃下来,紧接着就看见靠着树倒了两个人,摸了一下脉搏尚在,再起身,一道掌风袭来,沈浔闪身一躲,回手一刺,犹如刺进钢铁,弄得匕首一震险些脱了手。 这哪是异兽?! 一尊黑棕色的焦人站在自己刚才的地方,全身仅剩下焦黑色的皮裹着骨架,沈浔很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个人形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长了四肢或者带翅的异兽。 这焦人另一只手还扯着一个人,沈浔捏了捏震麻的虎口:“烧火棍吗?” 焦人身高丈余,黑塔一般稳稳站在那,沈浔打量了一下他手里的人,见那人抽动了一下,便立刻刺向焦人的手,焦人松开手又是抬掌一扇。沈浔避开掌风拧上他的胳膊,反方向一带一张符咒贴在了对方的胳膊上,接着一声炸响,飞出去的焦人半个身子炸得稀烂。 爆炸的火光让沈浔看见了草丛中的另外一个人,他连忙拖出来,和另外三个人摆在一起。有人呼喊着往这边靠近,沈浔喊道:“这边有四只小白兔!”说罢继续往前奔去。 又是一声巨吼,山体忽然抖动起来,这一次相当贴近了,沈浔凝身回望,只是这山里依旧漆黑如初,除了树影,仿若一片看不到边际黑洞,他回头继续赶路,刚一停顿脚下就是一空,跌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八章 坑蒙拐骗 滴答。 一滴水滴落在沈浔的脸上,耳边仿佛悠悠地传来什么乐器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一抹光晕闪闪烁烁,有规律地波动着,他定了好久,终于看清了自己在哪里。 那闪光是面前的一滩清水,石壁上还在不停地滴落着水,他摸了一把脸上,放鼻前一嗅,并无异味。他坐在一块巨石边,四面都是断裂的石壁,顶部一个一臂宽的大洞。 “你醒啦,你还真是死沉死沉的,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扶起来的。” 弦儿从一块石壁后面转出来,沈浔愣了愣缓缓支起一条腿,胳膊无力地搭在上面。弦儿蹲在他面前揶揄道:“怎么不说话了?我们的沈大公子不是花言巧语、坑蒙拐骗样样精通嘛,脑子磕傻啦?” 沈浔静静地看着她:“我……有点疼。” 弦儿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腿:“哪里疼?” 沈浔道:“脑袋后面。” “我就免为其难给你看看吧,你能弯腰过来吗?”弦儿想要看,但是他又靠在巨石上,看不到后面,“你弯下来一点儿,我看看有没有摔坏。” 沈浔微微一动就“嘶”了一声,他基本上没有挪开地方:“弯不了,好疼啊。” “谁让你非得跟着我,活该,磕哪里不好偏要磕了脑袋,把你自己留在这等死又不是本姑娘的作风,真麻烦。”弦儿一面抱怨着一面靠近他,她双手轻轻托起沈浔的头,“你稍微给——啊!” 沈浔穿过弦儿的腋下一把揽过,直接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上,扑了他一脸的暖香,沈浔轻微地皱了皱眉,眼神有一些迷离:“花言巧语、坑蒙拐骗?说得这么狠,我怎么也得配合一下。” 弦儿一时间花容失色,她的双手落在沈浔肩上,身子被他牢牢圈着一动不能动:“你……又骗我……” “没啊,我只说头疼,身上又不耽误。”沈浔眸子里反射着星星闪闪,弦儿蜷起小臂,他闭上眼道,“哎,别动哦,要是因为你乱动而伤重了,日后我可就赖上你了。” 弦儿犹犹豫豫,把手又搭了回去,沈浔半天都没有出声,她又有些担心:“你还活着吗?” “嗯。” 他的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的,弦儿连忙去摸他的脑后,刚一碰到,手指就感觉到了一丝黏腻,沈浔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你弄疼我了。” 随着翻转,弦儿的袖口甩落一个香囊,“嗒”地一声坠落在地。她挣脱沈浔,伸手去抓那香囊,沈浔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道:“什么东西?” 一个碧绿的珠子慢悠悠地滚了出来,就算在黑暗中也是晶莹剔透,夺人眼目。沈浔去拿,弦儿一脸惊惶:“你不能碰它!” “嗯?” 沈浔伸出的手停了,但是为时已晚,他的指尖已经碰到了那珠子,珠子蓦然化作一抹青烟,钻进了沈浔口中,沈浔一阵干呕,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飞炸开来。 他一滚在地,弦儿揪住他的领子,扬手的瞬间指甲赫然暴涨了寸余:“快把归魂珠吐出来!那是睚眦的,会害了你的!” 沈浔面色惨白地看着她的手,弱弱地唤出一声昏了过去。 “柳叶。” —— 弦儿还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沈浔,更何况对方还又乖又安然地睡着,她凑过去,沈浔的睫毛很长,毛茸茸地盖下来看着就想扽一根。可能是被她呼出的气息惊到了,沈浔蓦然睁开眼,弦儿愣了一下,躲了开去。 沈浔道:“大清早就这么主动?” “去你的,”弦儿道,“我就仔细看看,万一以后你化成灰了,我也能认得。” 沈浔迟缓地坐起来:“你个小妖精。” 弦儿忙捂住他的嘴:“不要乱说啊,你脑袋磕坏了,昨天晚上是幻觉,你什么都没看见。” 沈浔拉下她的手,只觉得好笑:“你是在掩耳盗铃吗,当我跟你一样傻?再说了,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 弦儿眉头一跳,她自认为除了昨天一时情急,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她翻翻袖子看看身后,又摸摸头顶,沈浔无奈道:“好啦,你没现原形。” 弦儿道:“那你怎么会知道的?你别诓我啊,你不能看我好欺负就一个劲儿的诓我。” “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妖……你过来。” 弦儿退后了一步,摇了摇头,沈浔耐心道:“怕什么,我现在浑身乏力、气若游丝,你随随便便就能打晕我。” “气若游丝你还能说话吗?你昨天还闹唤不能动呢,结果还不是被你骗。”在沈浔的盯视下弦儿一步一停,虽然不放心但还是走了过来。 沈浔拍了拍身边的床榻:“坐下。” 弦儿乖乖坐下。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怕我向澹光台揭发你?”沈浔道,“那不如你先交代一下昨天是怎么一回事吧。” 弦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沈浔嘴角微扬没有说话,他摸向自己的后脑,没有摸到伤口,又从上到下仔细摸过,依然没有伤口。两个人一直静坐了好久,弦儿忍不住挪了挪,沈浔终于开口道:“这么坐着,尴尬吗?” 弦儿轻声道:“有一点儿。” 沈浔道:“知道为什么尴尬吗?” 弦儿点了点头。 沈浔的语气开始有些威胁的意蕴:“那看来规规矩矩坐着你不肯说是吧?” “不是!”弦儿分辩道,“你总得给我点儿时间考虑一下吧。” 沈浔道:“是考虑,还是现编。” 弦儿忍俊不禁道:“现、现编,哎呀你真烦。你怎么看出来的呀,我把妖气隐藏得很好啊,况且……”她没再说下去,拉了拉床上的纱幔。 “况且你现在几乎没有妖力,只能维持人形。”弦儿瞠目结舌地看向他,沈浔笑道,“我说得对吗,小猫咪。” 弦儿手上用力一扯,纱幔被扯了下来,连着装饰的云钩一起砸在了沈浔脸上,他闭上眼按耐住恼意,弦儿忙岔开话题道:“那、那个是这样的,我是来拿归魂珠的,仅剩的一点妖力都用来取珠子了,但是它现在被你吃了。” 沈浔拨开纱幔,拢到了弦儿身后:“归魂珠是什么?” “嗯……”弦儿道,“极寒之地有太极泉,一冷一热,而泉水有两颗镇泉珠,一阴一阳。这个镇泉珠也叫归魂珠,阴珠聚魂凝魄,阳珠罡身拓智,你身体里的就是那颗阳珠。这颗阳珠在睚眦身上很久了,我昨天以为你吃了珠子会被睚眦的元神伤害到,所以才会一不小心就……” 沈浔不太相信:“你从睚眦身上掏珠子,它居然不吃了你?” 弦儿的面颊沁着粉红:“也不是呀,它一直都是睡觉的,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会醒,我扯下来就跑,吓破了胆了都快。” 沈浔的目光游离在她脸上:“那你要归魂珠做什么?” 弦儿难为情地摇摇头,沈浔会意道:“原来是贼不走空啊,你想自己吞下去恢复妖力吗?我吐给你怎么样?” 弦儿看向他,脸上的羞色更盛,看起来相当秀色可餐,沈浔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忽然伸手遮住了,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就在距离她的双唇只剩一毫厘的时候,弦儿偏过头重重推开了他。 她一路跑到门边,没有伸手拉门,沈浔也没有追上来。 她的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刚才那一下擦着嘴角而过,四舍五入就是碰到了。 她气冲冲地折回来,用尽全力把沈浔推倒在床上,沈浔一脸震惊地看着她骑在自己身上凿向自己:“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一个凡人吐不出来的,我又没有妖力取不出来,我本以为吃了归魂珠后面能好过一点儿,没想到偏偏遇上你这么个瘟神,还天天想占我便宜,真是讨厌死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弦儿怒道:“进来!” “沈……噫呀打扰了!”远文刚探出个头,立刻缩头退步关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冷静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在门外道,“我二师兄喊你过去,你忙完了别忘了哈。” 弦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麻利地从沈浔身上跳下来,打开门逃了出去。 沈浔整了整衣衫走出来,远文站在远处等着他,他一脸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你们昨天都平安回来了?” “是呀,”远文开心道,“沈公子你救了我的小师弟们,师兄还让我好好谢谢你。” 沈浔道:“他怎么不亲自来谢。” 远文道:“我觉得还是别了。” 沈浔看了看他:“别了?” 远文语气弱弱地道:“你昨天是被师兄背回来的,我怕你太尴尬。” 沈浔难以置信,他停住道:“昨天是他背我回来的?” 远文重重点头:“嗯!相当瞩目。” “还瞩目?”沈浔脸上有些难看,“你们澹光台没见过男人背男人啊?” 远文“哈哈”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是大家从来没见过二师兄亲自背人,师兄他不会特别关注或者照顾哪个人的,虽然为人温和,但也很淡漠,无论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所以大家都在问你是谁,在说沈公子你好运气。” 沈浔:“……” 沈浔道:“他在哪?” 远文带着他走到了万卷阁:“二层,喏,在那呢。” 沈浔随声抬头,苏舸就坐在窗边,一脸恬静地低着头看书,他冲楼上喊了一句:“喂——” 远文惊得手忙脚乱,一把捂住他:“沈公子你不要命了吗,今天大师兄在澹光台,要是被他听见可不好了呀。” 沈浔道:“啊,我忘记了还有那么个家伙。” 苏舸淡淡地看着楼下,阳光洒落在他脸上,那光芒璀璨得淋漓尽致。沈浔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某一年差不多的阳光下,也是一样的目光碰撞。 沈浔一上来就靠在了栏杆上,他总觉得再往前走会不安全:“俟清兄找我有事?” 苏舸放下书卷:“远文跟我说,那个姑娘叫弦儿。” 沈浔挑了挑眉。 苏舸道:“我想问问你关于她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九章 开诚布公 苏舸开门见山道:“昨天你执意要进幻祟山就是因为她吧?一个有化妖之血的人是不可能到处乱跑的,她混进澹光台想要做什么?” 沈浔不置可否,轻轻叩响栏杆:“原来你知道啊。” 苏舸道:“显而易见。” 沈浔道:“那你应该去审问她,而不是我,我可没打算混进澹光台。” 苏舸低头重新打开书:“好。” 沈浔顿时哑口无言,他已经不止一次被苏舸噎住了,这家伙一点儿都不按套路来:“不是,你真的打算审问一个女孩子?” 苏舸翻着书:“你可以先说,你不说我自然会去找她。至于审问……我觉得没有必要,扔出澹光台或者一辈子关在澹光台我能说到做到。” 沈浔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苏舸神态坦然甚至连眼皮都没抬,这下无论自己怎么开口都落在下风了。 弦儿的事他也不清楚,但是苏舸已经认定了他俩的关系不一般,他有私心想多套出些信息,但是如此一来就没了下文了。 但是苏舸几次三番护着他,好像又有些没来由的信任他,沈浔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想了想决定胡蒙一把:“你要是把她扔出澹光台或者一辈子关在澹光台,我跟你没完。” 苏舸的视线一顿,果然抬了头:“决定权不在我,在你。” 有戏。 沈浔佯装冷笑一声,他指尖一戳苏舸的衣领,缓缓道:“那你怎么不说在谢府的时候,你偷偷往怀里塞了什么?” 苏舸依旧镇定自若:“你想听?” 沈浔道:“为什么不?” 苏舸道:“这跟二十年前有关。” 沈浔道:“洗耳恭听。” 苏舸彻彻底底合了书扔到旁边那一摞里,他回手从后面取过那卷手札,摆在沈浔面前,又复拿了一份手画的印存:“百年前有一位叫鹤山的道长,他有一本古籍记载着许多奇术异闻,还封印了十只异兽的元神。后来道长遇害,临死前把古籍拆成散页流落民间。” “二十五年前有一个叫‘青鸟’的组织开始偷偷寻找这本古籍,十七年前青鸟出事,从此销声匿迹,而他们找到的书页陆续出现。” 沈浔面色如常:“我明白,铁骨睚眦就是鹤山封印的十只异兽中的一只,被我爹弄到了,然后睚眦被你们关起来了,我爹他死了。” 沈浔说得糙,苏舸不禁蹙起眉头,沈浔歪了歪头看着他,他垂下视线道:“这是其中一页,化妖术,真的那一页去年被收回了澹光台,但是已经有了复制品。” “这么说来那个废弃的谢府真是泽山派掌门的?” 见苏舸点头,沈浔拿起竹制手札,但是手札牢牢黏着根本打不开,他拂过豁口,随着金色的印影浮现,封禁术就破了,他看着那浮现的“夏”字道:“绍兴夏氏的掌印?” 掌印相当难学,一旦习得就算是每个人独特的灵力标记了,封物永不开启,封器则永不能用,除非另有造诣高的人来解封。 苏舸必然是早就看过了,他故意不讲怕是结果很让人震惊。沈浔的手指掠过一排排印存,最终定格在某个位置上,不出所料,他妥妥的震惊了一下:“啧,怎么是夏疏,那不是夏宗主唯一的嫡子吗?夏疏都死了好几年了,泽山派怎么会和他有联系?” 他把手札扒拉到一旁,手札一打卷自动重新封印:“字儿太多了不想看,你讲给我听。” 他就理所当然地托着腮等着苏舸说,后者正襟危坐,手指节没有安全感地蜷了蜷,叼住了旁边的碧玉笛子——的流苏穗。 沈浔笑了。 他对名门,或者说尤其是对澹光台都没有什么好感,倒不是因为苏沐白给他做了封印,他总觉得所有名门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口上说得好听,背地里做的都是鸡鸣狗盗。 倒是这个苏二公子,虽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沈浔却总能从一些小细节看出他的别具一格。沈浔以前听说过他不少事,外面都是称呼他二公子的,不加姓氏,不加名号,单单就说一句二公子,就知道是澹光台这一位了。 那些故事印象不深,只记得给人的感觉是这个人颇有玉髓。 “古籍里的禁术澹光台有些记载,也整理成了一句诗‘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化妖术就是其中的‘动’,需要化妖之血和这上面所写的符箓与咒词。” 苏舸讲得简明,沈浔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么说,泽山派之所以不管妖鱼,也是因为妖鱼是他们自己搞的鬼,可是用来做什么呢,在自家门口搞鬼看不出有什么好处啊?” “那些尸首里也没有谢掌门,他音讯全无不知道是否已经遭遇不测,外面在加大人手寻找,能不能找到还不好说。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吹埙人弄走了尸首,又重新布阵,好像临时决定等什么人来。” “至于谢府遇到机栝和那个女子,”苏舸顿了顿,因为他看见沈浔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有人为了密室里的这份手札,有人为了弦儿姑娘。如果你说那女子不是吹埙人,那就不排除和另一个人相关。” 沈浔故意问道:“那你猜那个女子是为了什么呢?” 苏舸反问道:“那你说弦儿姑娘是为了什么呢?” 沈浔举手投降:“好吧,你猜到了就别兜圈子了,太行早就传来消息了吧?表哥就爱写信叨叨,一天到晚,真不知道一个宗主怎么那么闲。” “你好象比他还闲,弦儿姑娘不过是个贼,你想借她下山根本不需要一路跟着,况且你戒备心很重,才认识两天就这么熟络,”苏舸抓住了笛子,“你早就认识她。” 这不是一句问话,从苏舸平淡如水的语气中说出来反而如巨石落坑,砸得沈浔头一次有了如临大敌的感觉。他极其欣赏地看着对方道:“有句话怎么说——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苏舸道:“少来花言巧语,我不吃这一套。” “真心夸赞,无意奉承。”沈浔眼角弯了弯,“你说我戒备心重,忽然觉得对你有些失礼,趁着我还有点良心,就和你多说两句吧。” 苏舸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跟你爹不是一般的相似,说你厚颜无耻,又觉得委屈了这四个字。” 沈浔不禁莞尔:“要是没有我爹,我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只可惜在世人眼里,都觉得我和他是一模一样的。” 这在沈浔心中不过是一句不疼不痒的话,苏舸垂落的眼神却是一沉,他看向沈浔,对方正一脸没心没肺地看着他,苏舸错开目光,将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一句轻呵,好像一个没有表情的笑。 “我眼中的,和世人眼中的不一样。”他缓缓说道,“如果你愿意,我并不介意。” 沈浔唇角一抖,他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耳后,良久释然一笑,难得有个人肯说这样的话,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不会去逼迫别人接受他,也不会负了谁,如果谁负了他,大抵也是无所谓了吧:“还真让我受宠若惊啊,我说二公子,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我可是正八经只喜欢妹子的,况且我打不过你那哥哥,你……” “再胡说八道,我就噤了你的声。”苏舸道。 沈浔笑起来,几乎前仰后合,索性仰倒在席子上望着房梁不出声了,苏舸没有斥责,任由他随性所为。沈浔伸进怀里掏了掏,扔出一个短箭,刚好掷落在书案上:“有人让我来清浊山,那个吹埙人找的是我吧。” 苏舸拿起短箭,很普通,上面系了一张白帛,他拆开看了看,除了“清浊山”三个字还有一个红印。那印是个禽类,首尾相衔,双足双翅,他不由得聚起眉头:“青鸟。” “这是在梦泽收到的,救回弦儿那天的夜里。至于弦儿,我认识她还是几年前,可惜她不记得我了,她不是自己来偷东西的,我对她背后的人比较感兴趣,所以一直跟着她。”沈浔坦诚道。 苏舸重新系好白帛,沈浔坐起来:“不用那么麻烦,不要了送你了,我还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苏舸道:“我不能私自解开封印。” “不是那个,”沈浔满不在乎,他递过手腕,“你摸。” 苏舸狐疑着搭在他的脉上,旋即诧异道:“这个好像是——” 沈浔点头道:“弦儿偷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它自己钻进了我的体内,有办法弄出来吗?” 苏舸摇了摇头:“只有妖可以任意取出,归魂珠虽没有自我意识,但毕竟在睚眦身上久了,只怕会有它的元神,你觉得有什么异样吗?” 沈浔转过头指着昨天的伤口道:“昨天这里磕破了。” 苏舸起身去看他所指的地方,那里完好无损,并不像有过外伤的样子:“我也记得你头上有伤,现在好像已经完全愈合了。阳珠确实有类似的功效,你倒是算第一个吞了它的人。” 沈浔道:“那我怎么办?” 苏舸道:“随遇而安吧。” 沈浔道:“那你打算把弦儿怎么办?” “扔出澹光台或者关在澹光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十章 突如其来 沈浔的表情慢慢僵硬,苏舸仍旧不疾不徐地说道:“……都取决于你,既然你坦诚相待,我也只能说一句——那是你的私事,我不管。” 沈浔松了一口:“哥哥,你是要吓死我吗?” 苏舸道:“你表情丰富,看着蛮有意思的。” 沈浔:“……” 窗外一片喧哗,有人在楼下高喊着“二师兄”,苏舸面色凛然地抓起墨侵就跳了出去,沈浔跟上去道:“你居然会跳窗?” “师兄,有人硬闯澹光台。” 有人慌张从后面追上来,差点撞飞沈浔,沈浔拉住他的后领把他拽停:“慌什么。” 那门生紧张地结巴道:“有、有、有——” 沈浔松开手:“在哪?” 那门生一指前方:“山门!” “不要慌,用传音术告诉其他人注意戒备。” 苏舸撂下话,转身健步如飞,到了山门发现早已被白花花的少年们围得水泄不通。 医师抬着重伤的守卫,看见苏舸停了一下:“二师兄。” 苏舸伸手按了按守卫的颈脉,有些内伤昏厥,并无大碍,他看向人群,医师道:“是谢掌门,已经变成阴尸了。” 苏舸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面上却控制得相当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慌张失措:“知道了,抬走吧,不要耽误救人。” 众人听见他的说话声纷纷让出路,露出了包围圈里的人。 一个黑面大汉被捆绑符缚着,左手握着一把长柄大刀,双目凸出、睚眦尽裂,这便是谢掌门了。苏沐白提剑挡在他和众人之间,听见有人说“二师兄来了”才匆匆回了下头。 “兄长。” 苏舸站在苏沐白身侧,后者无不遗憾地道:“已经是阴尸了。” 谢掌门一动不动,一双没有眼白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感,沈浔逛街似的溜达过来:“他把守卫打晕了,又怎么进来的?” 苏舸道:“谢掌门身上有澹光台的腰牌,想进来是很容易的事。” 沈浔伸手去戳谢掌门:“能碰吗,好像不动了。” 苏沐白拍掉他的手指道:“应该有人在操控,我来时已经不动了。” 苏舸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三个人环顾四周,人群里清一色文文雅雅的苏氏门生,所有人都面容紧张地盯着谢掌门。 “放一只阴尸进来有什么意义,纵使阴尸会武术,也敌不过人多啊。”沈浔转身向树木茂密的地方看过去,如果是有施令人,总归是要躲得隐蔽一点。 他踱出来,进了一片没有人的地方,将分水匕迅速凝结成了冰剑。 去! 分水匕悄然游走在林间树梢,四周宁静如初,直到几乎出了林子,后院突然有了动静。 苏舸搜索着谢掌门的身上,反复确认后道:“没有通行腰牌。” 苏沐白道:“果然还有一个人。” 苏舸这才发现沈浔不见了,脸上瞬间变得素玉:“糟了。” 一阵埙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这与自己的判断相反,沈浔讶异地看向那边,牙一咬继续往后面走去,刚进月洞就见一个穿着苏氏白衣的男子正推开远文,那男子看着沈浔微微冷笑,一剑贯穿了远文的整个前胸。 “远……” 那男子一脚踹开远文,提剑向沈浔刺来,沈浔几次三番避开,焦急地看向倒在地上的人:“远文!” 远文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鲜血不停地从胸口淌出来,男子趁沈浔分神,刺向他的眼珠,沈浔掣步闭眼的瞬间,男子一闪身,匿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沈浔慌忙跪在远文身边,努力捂住他的伤口:“远文!” 身后跑来一批门生,有人喊道:“你放开他!” 沈浔被扒开推到一边,有人抱起远文就跑,沈浔待跟上,推开他的人道:“你为什么杀他?!” 沈浔茫然道:“我没有——” 那人一指地上,分水匕浸泡在血泊里,被染得通红:“人刀并获,不是你是谁?” 那人拉着沈浔的衣领,有人在身后一掌切下,拍晕了他。 沈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五花大绑扔到校场上,身边就是捆得跟粽子似的谢掌门。他醒过来的时候,苏舸不知道正从哪里走来,一脸的愠怒:“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杀了远文师兄。”捆他来的人道。 苏沐白也走过来决斥道:“胡闹,松绑!” 那人不情愿地松开沈浔,苏沐白一把抄起他,拎着他的后领拉到自己身边:“怎么回事?” 沈浔一摊手,道:“我怎么知道。” 底下有人喊:“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亲眼看见你拿着刀子。” 沈浔冷笑:“刀子明明在地上。” 那人狡辩道:“那也是你的刀子。” 沈浔一步窜过去:“你看见我伤人了?” 苏沐白拉回沈浔:“够了!” “他不是魔头的儿子吗,还真是骨子里就脏,终于兽性大发杀人了!” 沈浔的眼底腾一阵恶火,他一脚飞出,踢中了说话的人,苏沐白随后跟上在他后颈一拍,沈浔便晕了过去。他气得面色苍白,挨个指着说话的人道:“真是放肆,家规都忘了是吗?你们几个给我回去禁闭,没我的准许谁也不许吃饭!” —— 秦淮的灯火摇曳在凌晨的薄雾里,他从阶梯走下来,从一数到了一百一十一。不是真有这么长的石阶,只不过脚步徜徉着一次又一次,缺失了灵魂的重复。 他等着一抹流苏。 阳光凝结在露珠里,有刚展翅的幼鸟飞过,他抬头看了看,坚定地继续走着,只因为她答应了他会来,从另一边乘着一条褐色的小船,在阳光里飘摇而来。 “陌哥哥——” 犹如一只飞鸟,他等的她从河上扑过来,一把搂住了沈陌的脖子,迎面便是一张娇艳欲滴的面庞:“三娘,不许淘气。”他放下她的手臂,她又挽起来他的手臂,“陌哥哥,佩之那家伙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跟他比剑。” 沈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提他做什么?再说了,他又比不过我,还三番两次的找。” 三娘捂住鼻尖:“不许你刮我鼻子。” 沈陌笑着道:“那是喜欢你啊。” 三娘面上飞红:“那好吧。陌哥哥,我们去看小清儿好不好。” 沈陌笑道:“你可要小心他,别看才一岁多,腹黑的很。” 三娘亦笑:“清儿要是欺负我,你替我做主。” 两人笑做一团,沈陌先停了笑,专注地看着她:“不如嫁给我吧,我们生一个。” 三娘扎进他的怀里,牢牢抱着:“好啊。” 行人渐渐多起来,三娘撒开手,与他坐在台阶上:“陌哥哥,你是不是加入了青鸟。” 沈陌慌忙捂住她的嘴:“不要瞎说。” 三娘仰面道:“那又怎样,怕别人说就别做呀?” 沈陌道:“傻丫头,这些事不是我们能与之抗衡的。” 三娘嘟囔道:“谁稀罕。” 沈陌叹了口气:“总之,我不希望你参与进来,以后不要再提了。” 三娘脸上灿起骄阳:“好,我听你的。”她靠上沈陌的肩膀,“不管怎样,愿随君天涯海角。” 清凉的香气甜丝丝的,沈浔缓缓醒来,昏黄的房间里点着一只不太亮的灯,他坐起来看着那炉安神香,桌旁坐着支额休息的弦儿。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竟然是自己的爹娘,对于娘他还是隐约有些记忆的,只记得她是个很美的女子,总是一件粉红的袄裙。 而爹呢,他摇摇头,一点都不记得。 但是刚才的梦几乎离奇了,他清晰地看到了他们二人的长相,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沈浔木然下地,勉强穿上一只鞋便不动了,他趿拉着另外一只鞋靠上床柱,半晌才重新穿好,走到弦儿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弦儿睡眼惺忪地醒来道:“你起了呀。” “远文呢?” 弦儿低下眼睑:“……不太好,你呢?” “我没事,就是脖子有些疼。”沈浔捏了捏后颈,叹了一声,“是我大意了,居然被人算计,还害了远文。” “这又不能怪你,就算你不过去,他们也会想办法杀个人再嫁祸在你身上。刚才外面可乱了,二公子说远文的伤口和你的匕首不吻合,已经把大家都劝退了。”弦儿见他还在揉脖子,站起来按着他坐下,“我看看。” 沈浔摇摇头:“我现在心痛,你也要看看吗?” 弦儿道:“那我只能掏出来看。” 沈浔转了个身拦腰抱住她,忠犬似的眼巴巴地望着她:“你舍得吗?” 弦儿按着他的双肩往外推,越是推他越是抱得紧,急得弦儿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 “……习惯了。”沈浔的侧脸贴上她的小腹,疲惫地闭了眼,“让我抱一会儿。” 弦儿嘟囔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这么黏人的家伙。” 沈浔懒懒地笑了笑:“我长这么大只黏过你。” 弦儿脸上腾起一片娇红,她羞道:“瞎说什么……哎呀,你别这样抱着我,要、要不你再上床躺一会儿?” 沈浔道:“那可以不撒手吗?” 弦儿没明白,过了一会儿才拍打他道:“臭流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十一章 众矢之的 有人停在门外,没有叩门,直接问道:“醒了?” “醒啦!”弦儿道。 “没有!”沈浔道。 弦儿没听出门外是谁,还以为是送沈浔回来那两个人,她趁机从沈浔怀里逃出来,颠颠跑去开门,沈浔起身一把将她拉回来,冲着门外道:“忙着呢。” 来人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那就暂停一下。” 沈浔:“……” 弦儿看见来人吓得浑身一颤,沈浔见状把她拉到身后:“我要是真忙着呢?俟清兄请给我示范一下怎么暂停。” 弦儿还是相当忌惮苏氏兄弟两个人的,纵然沈浔嘴上说得下流无耻,她也没挣开他的手,反倒觉得有他就安心了许多。她从沈浔背后探出头偷眼看向苏舸,只见他腮边一动,貌似气到咬牙。 弦儿在后面捅了捅沈浔,沈浔松开她的腕子,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苏舸毫不关心弦儿的存在,就好像屋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远文和谢掌门的事不胫而走,才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经有不少门派传信来了,说要开第二次凤凰台大会。” “呵。” 沈浔的眼神冷了冷,他坐下来,火苗跳跃出各种奇异的形状,映在苏舸脸上恍恍惚惚,很不真切:“这是谁有这么大的闲心来算计我,开吧,奉陪。” 苏舸在他对面坐下来,翻转茶杯沏了两杯水,其中一杯推给沈浔:“再有闲心也不会玩这种没意义的游戏,恨你大可痛快杀了,只要你的封印还在,无论做多少戏都只会随着时间不了了之。” “问题是,你有多大价值,值得背后人如此大费周章?” 沈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水一入喉,他一惊,里面居然是酒,他把空杯子亮给苏舸看:“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价值。”苏舸的表情耐人寻味,“你好像看似淡如水,有人却不这么认为。” 沈浔一笑,这把戏做得精巧,他还真没注意苏舸什么时候偷梁换柱的:“我能想到的,只有睚眦和我爹。但是想用我来控制睚眦,那还得有办法先控制我才行,光激起民愤算什么?我还真不怕与人背道而驰,被这么多人歧视,我也早就习惯了。” “我也是这么想,如果光说激起民愤,”苏舸面前的杯子始终没有动,他摇了摇头,“那还差了些,背后人当初可是打算先在泽山派活捉了你的。况且,只是一个吹埙人根本运不了那么多尸体,他们一定有很多人。” 沈浔把玩着杯子,接着他的思路往下思考着:“光是为了我,一个人都不值得浪费,更何况很多人……那个女子先放一边,他们既然知道化妖之血,必然就已经有了化妖术,如果手札是他们给谢掌门的……” “借我之名杀光六大名门。” “借你之名杀光六大名门。” 两个人心有灵犀同时说来,沈浔豁然一笑:“妙啊俟清兄。” “是你想出来的,”苏舸谦虚地低了低头,“最后再说那个女子……” 这回沈浔倒是把弦儿拉到桌前来了:“亲爱的,你不认识一个长得很漂亮,样子冷冷的,但是笑起来又特别……明妍的一个女人,大概比你高出一头,嗯……就跟他差不多大,这两人挺般配的。” 苏舸听见最后一句皱了皱眉,弦儿“啊”了一声,道:“小师姐,你们见过我小师姐?” “小师姐?”沈浔看了看苏舸,笑眯眯地重复道,“小师姐哦。” “好了,”苏舸突然站起来,“这些并不重要,大会四天后举行,去不去随你。” 沈浔拍向弦儿的后腰:“去啊,为什么不去,我就喜欢凑热闹。” —— 距澹光台西去十里,有一大片香樟林,林的中间是一片双环淡水湖,湖似凤凰缠绕,居中绕着一处绿洲,是为凤凰台。登凤凰台需踏水而来,但凡修为不高就只能望“湖”兴叹了。 会场布置得相当庄严大方,苏沐白同父亲在场中心招待着宾客,四面八方赶来的宾客被一片花团簇拥着,每个人都一脸春风得意地穿梭在人群中相互攀谈问好,还有不少人拼命往前挤着,恨不得把自己黏在苏氏父子身上。 沈浔看着那些人的表情,漠然哼了哼。原本是同仇敌忾的一场大会,却在这种市侩的面容中变得恶心起来。 除了六大名门,认识沈浔的人寥寥无几,他放心大胆地四处闲逛着,没发现苏舸的身影。 沈浔走到一席,席间一片感叹,他随着人们偏头去看,发现是飞来峰江氏到场了。 飞来峰距震泽并不远,两家的家风却大相庭径。同澹光台的温雅不同,江氏人人一件深枣红色的衣衫,腰和发均用黑带装饰,脸上傲然冰霜,看起来极难接近。 江宗主病重不治,目前来的是宗主行三的弟弟,跟在他后面的便是宗主的独子江镜。 江镜,字未涟,和苏沐白并称“泽峰双仙”。这人大约二十五六,狭长的浓眉低低压着一双桃花目,右眼下一颗浅淡的泪痣,就算是眼中凌厉、目光寸步不让,此时倒显得有些难以名状的妖异了。 沈浔看着他不由得瞥向苏沐白,这泽峰双仙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黑白双煞,他忽然觉得苏俟清不仅美貌无双,还相当的平易近人。 他不知从哪拎了一坛桃花酒,跃上了一棵老树,他瞧着会场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眼中一亮,激动得险些跌下来。 远离人群的地方,一个黑衣服的人抱剑依偎在墙角,虽说个子不矮,身型却比其他男人都纤瘦。那人用一条长长的红绳高高扎起马尾,明明一双眼冷冷地观察着每个人,嘴角却似笑非笑,显得一脸嫣然。 这不是苏俟清的小美人嘛。 “你在上面做什么?” 沈浔听见熟悉的声音,俯下身:“俟清兄呀,来来,你上来。” 苏舸仰面拒绝道:“不上。” 沈浔就知道他会拒绝,家规写着呢,但他还是期待着这位破戒的那一天,于是挑唆道:“这儿又没有别人,不会有人看见你的。你长这么大都没爬过树吧?你猜我看见谁了?” 苏舸自动略过前面一大段废话,下意识地接了最后一句:“谁?” 沈浔一脸坏笑:“你上来看看就知道了。” 苏舸扭头要离开,沈浔瞬间破功:“别走别走,你的小美人儿在这呢。” 苏舸更是头也不回地走开,阳光洒在树叶上,照得他身上斑斑驳驳:“那你就好好盯着她吧。” 沈浔望着他走去的背影,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他重新靠在树上,有那么一丝丝寂寥萦绕心头。 大会如期举行,所有的人都是义愤填膺,沈浔看着他们的表情,愈发憎恶起来。 “讨伐?讨伐谁?沈陌都已经死了,找出旧衣服‘挫衣扬灰’?” “且不说沈陌十五年前就死了,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就和他有关?” “这事儿明摆着报复来的,不和他有关,还和你有关不成?” “” “” 会场一片喧闹,几个人争得面红耳赤。沈浔灌了一口酒,静静地看。 “难道你想说名门之间互相倒戈,兄弟阋墙?”有人嗤之以鼻。 “呵呵,这话你倒是敢说出来,也不怕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沈陌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了吗?” 话锋终于转到他身上了,沈浔不由得冷笑。 “对啊,这可得问问雷宗主,有没有看好沈陌的儿子。” “那可不好说,三娘子行端坐正,不也向着自己男人,万一早就一家子狼狈为奸,可就——” 一只酒坛“啪”地一声砸碎在那人头上,瞬间鲜血直流,那人一脸惊恐,周围人都惶然四顾,只见一道人影闪过,再回首已经在身前了。 沈浔一脚踩着凳子,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脖领:“说我可以,说我娘?”分水匕钉入木凳立在那人的双腿之间,吓得那人抖如筛糠。 沈浔的腕子被一只纤长的手牢牢扣住:“沈公子自幼在苏雷两家长大,不会做此下作之事。况且他的灵力是我兄长亲自封的,根本不敌泽山派那么多人。” 沈浔闻声微微松了手。 那人一手捂住伤口,见沈浔松了手立刻变脸道:“背后伤人还不够下作?再说了,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说话!” 有人在后面提醒道:“闭嘴吧,是苏二公子。” 那人面色微滞,但仍然死鸭子嘴硬:“苏二公子怎样,说不好苏氏还一起——”他自己也觉得越说越离谱,偷眼瞥见一脸阴云的苏沐白,心里一颤,便借着疼痛,闭了嘴。 “好好给他看伤。”苏沐白冷冷地吩咐门生道。 沈浔嗤笑一声拂袖离场,苏舸默然望着,苏沐白轻声对他道:“去吧。” 沈浔路过一桌,直接夺了桌上的一坛酒,也巧了,这一桌正是江氏。江未涟按住身边就要暴起的同伴,望向紧跟其后的苏舸,说了一句“有意思”,苏舸本来目不斜视,听见他说话不由得看过来,四目相对,一个凌凌,一个淡淡。 “这不是沈公子嘛,难不成哭鼻子了?” 沈浔停在湖外,临近的树后靠着一个人,沈浔看见墨色的长发里一根红绳飘起来,就哼笑了一声,道:“犯不上。”他抱树一转,贴近那人道,“你不去找二公子,在这里等谁?” 那女子脸色微变,用剑柄抵住他的胸口隔开两人道:“你怎知道我没找过?” 沈浔的小臂撑着树干圈住怀中的人,眼神里满是戏谑:“俟清可一直都没离开我,莫不是你不好意思,我帮你怎么样?” 沈浔打量着她的脸,这女子生得明而不艳、冷而不傲,纵然只是轻扫眉黛,样貌也绝对是动人心弦。他很肯定自己以前从没见过她,对方却好似相当了解他。 女子哼了一声道:“无耻。” 余光一抹清雪,是苏舸踏湖而来,沈浔望向他,怀里的人静悄悄隐入了林中。 沈浔就靠着这树坐了下来,拔开酒坛的盖子,刚一抬手,腕子就是一沉,他见墨侵抵住坛子的沿,再抬手却怎么也抬不动了。 他沉了沉表情,抬眼道:“追来干什么,我可没砸你家东西。” “清者自清,你不必这样。”苏舸淡淡地道。 “没什么,心烦而已。”沈浔低下眉眼,面容有些许凝滞,他放下了酒坛,甩了甩被压得酸痛的手腕,“我打算走了,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添乱。” 苏舸问道:“你要回太行?” 沈浔摇摇头。 苏舸再问道:“回蜀中?” 他又摇了摇头:“娘一家子都不在了,回去干什么,守个全是鬼的空宅子?” “那你要去哪里?” 沈浔说离开不过是一时嘴快,还没来得及想要去哪里,他一时哑然,略带失落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你在外面才是给我添乱,跟我回家。”苏舸收回剑,向他伸出了手。 手就停在沈浔的额头上方,与此同时,他那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就冻在了嘴边。 他这辈子什么都可以不要,却唯独想要个“家”,在这之前,他甚至不敢正视这个字,就连看书都是匆匆掠过,绝不敢停留片刻。 暖意没来由地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他盯着那只看起来异常温暖的手盯了许久,久得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不至于对我这么好吧二公子……我们才认识几天?犯不上为了我玷污了你。”他对着那只手说。 “你会知道的,我现在不想解释。”苏舸的回答不容置喙,他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就这么站着,等着沈浔的答复。 “好吧,回就回。” 沈浔终于收回目光却没有去拉那只手,他垂着头站起来,迅速转身往清浊山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十二章 搂搂抱抱 苏舸没有跟着沈浔,他自己慢悠悠地往回走去,甚至连山都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等到了澹光台天也快黑了。被这山风一吹,酒意有些上头,他向两个守卫深深鞠了一躬,弄得两个守卫不知所措地回了一躬。 沈浔晃晃悠悠地奔着墙角走去,冷不丁被人一拉,拽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房间没有人,屋里黑糊糊的有些冷,沈浔看不见那人的样貌,只闻见身前飘来的熟悉香气,闻着沁人心脾直钻脑袋。他傻乎乎地笑着捏了一把那人的脸蛋,对方恼怒地低声呵斥道:“喂,大白天的你就喝多了?” 酒让沈浔浑身散发着热气,他笑道:“那小猫咪你是给我醒酒来了?” 弦儿狠狠地锤向他:“你能不能正经点儿!我刚才听见有人在说大会上的事儿,你打人了?” 沈浔轻易地抓牢了弦儿就要落下的拳头,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他垂眸在那拳头上落下一吻,弦儿先是一惊,之后拼命想要挣脱开。此时门外有几个人走了过来,沈浔反身一转,抱着弦儿按在了门上。 那几个人居然还在外面聊着天,沈浔的脑袋落在弦儿的脸侧,有好几次她都感觉到他微凉的鼻尖蹭到了自己的脸,她忍受着这近乎轻薄的动作,脸颊渐渐火烧一般灼热。 她痒得轻颤了一下,沈浔忽然在她耳边温柔一笑,温热的气流拂过她的耳朵,她蓦地伸出手去推他的肩膀。 可是她没能推开他,反而让沈浔的脑袋移到了自己的正前方,他下巴顶到她的额头上,懒声道:“别动。” 弦儿羞道:“别、别这样。” 门外的说话声停了停,沈浔连忙低下头,端住她的下巴,将拇指按在了她的嘴上,好在门外只是停了一停,便听见脚步声渐渐离开。 沈浔的手指擦过柔软温热的唇,他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了那触感的形状。他放下手,嘴角微微一扬,坏笑道:“别哪样?” 这语气多少有些故意了,弦儿的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连挣扎都忘了,她闻着沈浔呼出的酒气,有一丝丝花的甜香,她红着脸喃喃道:“你真的喝多了?” “你希望我喝多了?” 弦儿转身去拉门,沈浔一掌拍上了打开一条缝隙的门,销上了门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现在我喝多了脑子不好使,万一过会儿躺地上了呢?” 弦儿焦急地反驳道:“谁来找你呀。” 她微弱的语气拐出一个婉转的弯,拖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酥酥绵绵,甜入心间。沈浔就像被糖拐卖的孩子,他嘴角一弯,强行将她拉入了怀中,他将头搭在了她的头顶上:“就当你是来看我的,好不好。” 沈浔的语气软糯而低沉,弦儿感觉整个人都随着他的声带震动了一下,他脑袋沉沉地压下来,好像整个人都跟着一起松懈了下来,弦儿只觉得自己脖子要断了似的,伸手托住了他的腋下道:“起来,你太沉了。” 沈浔“咯咯”一笑,懒洋洋地道:“痒。” 他说着痒却没有动弹,依旧死死地抱着弦儿,弦儿的脸埋在他胸口,能听见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沈浔突然道:“好难受呀。” 弦儿道:“哪、哪里难受?” 沈浔道:“你靠着的地方。” 弦儿原以为他有外伤,想了想,意识到他指的是心:“你……不开心?” “嗯。” 阴冷的房间里,传来这一声轻暖的回答,带着奶声奶气的鼻音,让弦儿心里一动。 她怎么想都觉得这一声好像撒娇,她往上抬了抬沈浔,没有成功,却意外发现他只是圈着她的肩膀而已,索性一蹲,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沈浔怀里一空,他迟缓地转过身,靠在门上坐了下来,那站都站不住的样子确实是醉得不轻。弦儿揉了揉发僵的脖子在他面前蹲下,托着粉腮道:“我现在是不是问你什么你都能回答?” 沈浔闭着眼睛夸张地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没有声音的大笑:“有奖励吗?” 弦儿撇撇嘴,道:“有有有。第一个问题,我们以前认识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认识我?” 沈浔傻傻地笑了笑,半天才道:“奖励。” 弦儿怒道:“奖你个头,你都还没回答!” 沈浔“哦”了一声,道:“什么问题?” 弦儿无语地站了起来,还说问点什么,就他这样子,脑子根本就跟不上。她气冲冲地想要离开,但是沈浔又挡着门,团团转了一圈,准备从窗户走,谁知沈浔突然“嘘”了一声,道:“柳叶。” 弦儿蓦地停下了,上次在幻祟山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怎么会知道‘柳叶’这个名字?” 沈浔歪头一笑,灿烂明媚,嘴边的酒窝就如同让人深陷的沟壑,越看越觉得像个蜜罐:“我的猫。” 弦儿忍不住伸手戳了那酒窝一下,沈浔的笑呆了呆,忽然伸手捉住了那只手,道:“这次是你先动的手。”他伸手揽住她的后颈,弦儿忽然清醒,一掌推开了他。 这一掌对于一个醉酒的人来说那是相当的重了,沈浔索吻不成反而被一掌推倒在门栓上,直接晕了过去。 —— 人未歇,烛已竭。 已经是凤凰台大会的第二天,此时拂晓刚过,树叶上垂着饱满的露珠,欲落不落愁杀人。 一个老人伏在香樟林中哭得死去活来,他身前的地上有什么用白布遮得严严实实,从白布起伏的样子来看,不难分辨出人体的四肢和头颅。 苏舸刚刚回到澹光台又被大会善后的人叫了回来,眼神里的疲惫一闪而逝,他细细打量着尸体和那老人,苏沐白远远看见他就迎了过来,两人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苏沐白道:“家属不让抬走尸体,执意要把沈浔带过来。” 苏舸逐一审视着围在尸体边的几个人,清一色天蓝底纹的长衫,高扎发髻:“绍兴夏氏?” 苏沐白略略颔首。 苏舸道:“看过尸首没?” 苏沐白摇头:“不让看,从我站这儿就没见过尸首的样子。沈浔怎样?” 苏舸回道:“在房间昏睡。” 苏沐白道:“不曾离开?” 苏舸有些不满地看向兄长:“不是他。” 苏沐白是苏氏既定的继承人,也正是如此,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一直都是严肃的,加上本来就长得冷冷清清,整张脸更加如覆冰霜。唯独在亲弟面前,他才会满面温柔,如春风和煦。 苏沐白看着苏舸坚定的脸,如花开眉头一展:“好,听你的。只要保证他不出来,我这边自有办法。” 苏父面前站着的便是夏宗主,老人已及耳顺之年,虽然身形瘦削,一绺白髯,脸上却红润润的,背影看起来挺拔而沉稳。他身后一个打扮精致的门生眼窝微微凹陷,显得山根高挺,再加上眉眼婉然,一下子就把同队的人比了下去。 苏舸道:“那个是——” 苏沐白道:“夏衍冰,夏老宗主的亲传弟子,老宗主的儿子过世后,认了他做义子。” 两人说话的时候,夏衍冰一直环视着四周树林,没多久便离开了自己门人的队伍,苏舸看向兄长,苏沐白便关切地点点头:“去吧,小心。” 这里的路大半是被踩出来的,夏衍冰沿着一条一足宽的路缓步前行,似乎在寻找线索。苏舸远远的跟着,走过一片泥洼地忽然看见前面的树后红光一闪。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那红光,飞身一拦,右手牢牢地抓住了那人执剑的手腕:“你做什么?” 苏舸有些急,那人本来是要冲出去的,被他生生一扯反而扑进了他的怀里,左手因被制住而高高举起,右手刚好扶住在了苏舸的胸前。 一丝幽兰沁鼻,怀里的人一脸惊惶失措,苏舸俯首看着她,压低了声音:“你要做什么?” 女子娇弱地喘息着,嘴唇由于惊吓而微微苍白,她定了定神,脸边飞上一丝红意:“苏俟清?我……你放开我!” 女子在他怀中挣扎,苏舸纹丝不动地箍着她细弱的腕子:“你跑不了,你要对他做什么?” 夏衍冰已经走远,女子用力推开他,扭身要跑,却又撒不开左手,于是右手扣针回身刺向苏舸的穴位,苏舸打掉她的手腕,两人一拧一绊跌下了土坡,坡下便是泥洼地,摔得两个人一身黑泥。 苏舸一甩发带,纤尘不染的衣衫完全被污泥毁掉,他果断扔掉女子的长剑,将她两只手腕扬过头顶,抓在了一处。 他呼吸的热气擦过女子颈间,女子羞得面颊绯红,低声吼道:“苏俟清!你放开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苏舸单膝跪地:“你要对他不轨。” 女子几乎带着哭腔:“明明是你要对我不轨!” 苏舸正色道:“我没有!” 女子仰头盯着他:“那你这样抓着我!” 苏舸忽然回了神,尴尬地道:“你不许跑。” 女子满面嗔怒:“你这么近我往哪里跑!” 苏舸松开手,依然跪在她面前:“我看见你——”他蓦然怔住,伸手挽起女子的青丝,那一捧发丝间隐藏着一根赤红的发绳,他再望向旁边,她的剑好好地收在剑鞘里,不禁哑然。 女子委屈地抱起双腿,把脸埋了起来,苏舸慌忙撒开她的发绳,把女子的剑捡回来,摆在她面前:“……你别哭。” 女子抬起头,并没有泪痕,苏舸脸上带着问询,款款温柔:“没哭就好。”他与女子并肩坐下来,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以为你要杀他。” “杀人?”女子忽然笑道,“你居然会犯这种错误,我就当你是——关心则乱。” 苏舸微有讶异地看向她,女子狡黠地冲他一眨眼,提了剑站起来,她甩了甩袖上的污泥,一瘸一拐地往坡上走去。 苏舸也站起来,一把捉住她的腕子:“你的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十三章 温香玉暖 女子低头看着他的手,苏舸没有松开,她徐徐看上来,最后盯住他的双眼:“我们认识吗,我的脚怎么样,好像不需要你操心吧?” 苏舸飞快地封了她的穴,理所当然地拦腰把她抱了起来:“需不需要,你也不能走。”女子瞪着一双美目,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苏舸边走边道,“逮你比逮沈浔还费劲。” 回去的路上,众人看见仙气飘然的苏舸一身污泥,怀里还抱着个同样一身污泥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连趴在地上的老人都忘了哭嚎。 苏沐白看了眼同样吃惊的父亲,忙追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女子紧紧抓着苏舸前襟,把脸埋进他胸前的衣服里,苏舸一脸正气地对兄长道:“这是那个女子。” 苏沐白听见“女子”二字,脸上竟然现出一丝笑意:“哪个?”他刚想低头细看,苏舸脸一黑,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到了澹光台依然少不了吃惊的路人,苏舸一脸从容地直奔医舍,女子道:“你带我去哪里?” 苏舸道:“穴解了?” 女子“嗯”了一声。 苏舸道:“去医舍。” 女子拉住他的衣领:“我不要,我要洗澡。” 苏舸低下头,一双可怜的眼睛幽幽地望着自己,他明知这是装的,脸上还是忍不住泛起涟漪:“哦,好。”他原地站了一会儿道,“你……是否介意去我那里,客卿的房间有些远。” 女子摇头,蹭得苏舸有些痒,他把女子抱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一会儿有人来送水。” 他退出门外,女子拦道:“哎……有别人来怎么办?” “放心,没有人敢进来。”苏舸说着又复回来,取了一套新衣,才转身离开。 熏香常年沁透着,熏得木器散发出清甜的味道,苏舸的房间收拾得极为整洁,帘钩勾起鹅黄色的珠帘,里面的书案上仅仅摆着几只上好的狼毫笔和一方端砚。 女子轻轻一弹那狼毫,勾了勾嘴角。 —— 弦儿正一丝不苟地盯着昏睡的沈浔,后者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起来,他冲下地哗啦把门打开,正撞上悬着手想要敲门的苏舸。 苏舸见他光着脚,蹙眉道:“发什么疯?” “呃……”沈浔退后了一步,回头看了看惊呆的弦儿,“最近做梦颠三倒四,有点儿分不清现实了,有事?” 苏舸走进来:“你打的那个人,刚刚被发现死在了凤凰湖外的香樟林里。” 沈浔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发出一声感叹:“哇哦。” 门口吹来的风带起一丝皂香,他嗅了嗅道:“你刚回来?” 苏舸道:“半个时辰之前。” 沈浔审视着他:“是不是刚洗过澡?” 苏舸的耳廓微微发红:“……嗯。” 沈浔的眼角洋溢起笑意:“光说‘嗯’怎么行?”他掀起苏舸的衣领,又复拍平,“小哥哥,从实招来吧,我掐指一算,你肯定不是一时兴起才去洗的。” 苏舸被问得心不在焉,沉了一会儿才在对方的逼视下回答:“我……在树林遇到了弦儿姑娘的师姐,出了点误会,不小心……跟她一起跌到了泥坑。” 沈浔眼睛亮亮的:“然后呢?” 苏舸如实答道:“我把她带回来了。” 沈浔看见他的表情,好一阵坏笑:“行啊,还知道把人带回来。”他又回头看了看弦儿,“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不起来了?” 弦儿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昨天你喝多了,从回来就一直在睡觉。” 沈浔想了想:“有吗?” 弦儿点头如啄米:“嗯嗯嗯!” “啊……”沈浔放弃了回忆,“要不要去见见你的小师姐?” 几个人刚走到苏舸的房前,屋门分开左右,女子换了一袭白衣,望向门外的三个人。弦儿一边喊着“小师姐”一边扑上去。女子披着潮湿的头发,眼眸深处清潭凉凉,倒是一看向苏舸,那眼神格外勾人。 苏舸道:“姑娘……” 女子道:“泠衣。” 苏舸重新道:“泠衣姑娘,你的脚好了?” 泠衣盈盈一笑:“多谢关心。” 沈浔招了招弦儿道:“走吧,让人家单独呆一会儿。” 弦儿往泠衣身后躲了躲,泠衣拉住弦儿的手道:“不多扰,我们这就走了。” 沈浔指向弦儿道:“你要把她带走?” 泠衣护住弦儿道:“怎样?” 苏舸道:“不怎样,不过你们两个谁都不能走,就算夏氏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们的动机还是会影响我做事。” 泠衣好像不以为然,她放开弦儿走下台阶,站在苏舸面前道:“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 苏舸看着她极具攻击性的眼神道:“你出不去澹光台。” 泠衣道:“我可以偷一块腰牌。” 苏舸道:“你离不开我的视线。” 泠衣笑起来:“好啊,那就不离开,反正你要对我负责。没忘吧,苏二公子?” 苏舸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没忘。” 沈浔不太明白:“二公子,你不是说不认识她吗,我怎么听着不像?” “不认识。” “不认识。” 苏舸和泠衣异口同声,泠衣幽幽冷笑,她忽然转身飞踹沈浔的腰间,分水匕破鞘飞出,她纵身一接划向苏舸,左手同时掐出剑诀。一道红光从屋里飞出来,直飞苏舸脸面,电光火石之间,墨侵一击归鞘,两个人分开两丈。 “漂亮啊!”沈浔赞不绝口。 泠衣不由分说再次出剑,两人几次穿梭,衣袂如暴雪翻飞,再次落地,泠衣的肩髃穴刺中一枚银针,苏舸扔掉手里的另外两根道:“幼稚。” 泠衣一时恼羞成怒,迅速掐剑诀引剑气,红光迸射如赤蛇无数席卷庭院,沈浔眼疾手快抓起弦儿退进屋里,眼见墨侵更快地拦住红光,果断劈开剑气直撞红色的剑身,“铮”的一声红剑直接插入地中,消散了恶风。 墨侵的剑气击中泠衣,她抹去嘴角的血痕,眼中锋芒毕露。 “二师兄,”远思急匆匆地跑来,“有事需要你做主!” 苏舸扬手握住墨侵,回首的瞬间双指一甩,泠衣瞬间封住经脉跪倒在地,苏舸道:“回来再收拾你。” 弦儿跑出去扶泠衣,沈浔将她拉回来,点向她的额头:“还有你,有师姐了不起啊,还想跑?我现在去那边看看,你最好给我乖乖的。” 弦儿不服气地揉了揉:“就是了不起。” 远思大步追着苏舸,沈浔赶上来道:“出什么事了?” 远思道:“大师兄他们在香樟林遇到阴尸袭击了,大家正维持着传送阵,刚刚传回第一批伤员。这临时开的传送阵消耗灵力太快,高修为的师兄和师叔都在外面回不来,只能靠二师兄了。” 话虽如此,现场却丝毫看不出慌乱,一片井然有序。一部分人进阵抬出伤员,一部分人轮流替换着维持传送阵,但这些人明显还是孩子,坚持太久已经有人当场昏厥。 苏舸刚要上去,沈浔拉住他道:“能不能让我帮忙?”苏舸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沈浔接着道,“可以用傀儡做灵体,我注入灵力让小白兔们维持就可以了,完事儿你再给我封上。” “师兄!” 一个孩子终于体力不支呕出一口鲜血,险些一头栽下来,远思架着他走下传送阵,沈浔道:“再吐一口可就废了,这些孩子的未来可在你手中呢。” 苏舸攥了攥拳头,伸手按在了沈浔额头上,封印一开,沈浔只觉灵如潮涌,一时间头晕目眩,苏舸扶住他道:“可以吗?” 沈浔站稳道:“太刺激了。” 他要了两张纸符,跳入阵台:“我准备好了。” 苏舸点点头,四个门生纷纷退出阵台,两人以符纸为傀,行云流水般注灵起阵,霎时腾起一片绚丽的光彩。 不多时,纸傀儡悠然飘在空中,自主维持起传送阵法。 阵外一片惊叹声,沈浔跳出阵法,拍着一个目瞪口呆的门生道:“加油,少年。” 苏舸道:“你回去,我要去香樟林。” 沈浔疑惑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你是想当桥还是想当驴?” 沈浔张嘴就是语塞,他翻了个白眼,苏舸无奈道:“你看看送回来的都是什么人。” 沈浔这才往人堆儿里看,除了席子上躺着的,站着的也有很多穿着天蓝色底纹长衫的人:“呵,冤家路窄。不要紧,我跟你一起去香樟林就是了,你撇下师弟们合适吗?” 苏舸望着送回来的人,这些人和他在香樟林看见的差不多,照他的记忆,除了父亲、兄长,只剩下夏宗主和夏衍冰了:“传送阵最少两个人勉强开启,只有父兄能做到,那剩下应战的只有夏宗主和那个夏衍冰了。夏宗主毕竟年纪大了,夏衍冰我并不了解,我担心……” 沈浔没等他说完便再次跳回来,对那几个门生道:“逆转一下传送阵。” 眼前金光一闪,景色忽然变成了熟悉的香樟林,苏父和苏沐白异口同声道:“俟清?” 苏舸软声应道:“嗯。” 沈浔张大了嘴,惊叹道:“好多!” 不远处一群焦黑的阴尸正发狂,夏宗主负伤在地,夏衍冰右臂带着血迹正打算搀他进阵,两个人与沈浔对视了一眼,擦肩而过。夏宗主忽然停住,以剑杵地道:“是你!你为何在此!” 沈浔四下张望道:“这儿难道写着沈浔不得在此?” 夏宗主怒声呵斥道:“混账!” 沈浔赔笑道:“您太谦虚了!” 夏宗主气得差点昏厥,苏舸挡在二人之间,对夏衍冰道:“快送夏宗主去医治。” 苏父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待送过去这两个人,他立刻收了阵伸手扶住了几近歪倒的苏沐白,苏沐白摆了摆手深咳几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阴尸群里,一个颀长的身影高高跃起,漂亮地翻出来,才刚落地尸群迅速将他围死:“再来!” 墨侵凌厉出鞘,飞斩阴尸的颈项,然而剑身“铮铮”几声如削钢铁,并没有如愿以偿。 阴尸堆里的人喊道:“可是苏俟清?” 苏舸接住墨侵道:“正是。” 那人又道:“这些阴尸虽无驱使却对任何符咒无效,沈家小子来了没?” 沈浔喊道:“来了!你是谁?” “抢了我的酒,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是飞来峰江镜!”那人接着道,“放分水匕冻住他们!” 二人瞬间领会,沈浔放出匕首,心沉似水,只见凤凰湖中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直直吸向尸群,江未涟蹬尸肩跃起,堪堪落在苏舸身边。 而尸群刚好冻在了一处,就是冰层有些厚。 江未涟掸去浮土,笑道:“不错嘛。” 沈浔摇了摇头:“灵力太多用不习惯,过力了过力了。” 分水匕这才破冰而出,他戳着冰坨道:“这个乌漆麻黑的东西,我在幻祟山遇到过,不是说符咒无效吗?我还炸过他们呢!” “哦?爆破符倒是和其他术咒不太一样,我还真没有想到,下次可以一试。”江未涟顿了顿道,“你方才说到幻祟山?” 沈浔道:“没准这几个就是从幻祟山跑出来的。” 江未涟道:“这是阴尸,又不是鬼怪,走到这儿只怕腿都断了。” 沈浔道:“他们又不怕腿断。” 江未涟:“……” 江未涟道:“你欠我一坛酒。” 沈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十四章 绍兴夏氏 天空渐渐阴霾,山上的雾被吹得聚了散,散了聚,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而澹光台一如往昔,宁静祥和。 由于客卿那边都是夏氏,苏舸没有让沈浔回去,把他关在了自己的房间,随后去找父兄交代了事情的始末,没多久便回来了。 沈浔四仰八叉地躺在苏舸的榻上,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他既没有去找弦儿也没精神抖擞地怼人,苏舸放下剑道:“你怎么了?” 沈浔摇摇头,脸朝里了。苏舸觉出来他今天有些反常,却也没在意,随手挑了一本书在案边坐下。 “他们是在这儿认识的吗?”沈浔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苏舸扭头看他,却被屏风挡住了。他说得含糊,苏舸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他们”指的是他的父母。 良久,苏舸说道:“是。” 沈浔道:“我出生的时候,你多大。” 苏舸道:“长你两岁有余。” 沈浔道:“那你一定见过他们了。” 苏舸道:“是。” 沈浔道:“那你知道他们什么样子?” 苏舸道:“知道。” 沈浔长出一口气:“真好,我自己的爹娘,我却什么都不记得。” 苏舸沉了片刻,道:“你爹为人温雅风趣,比你高一些,你不笑的时候跟他很相似。你娘精灵可爱,你笑的时候又很像她。” 沈浔淡淡一笑:“那更像谁?” 苏舸道:“你爹。” 沈浔道:“也是,毕竟都是男的,像个女人成什么样子。”他又道,“你才两岁,怎么能记得住,骗我呢吧。” 苏舸道:“没骗你,有家规。” 沈浔道:“你是神仙吗,怎么可能从来没破过家规。” 苏舸道:“没破过,况且你父母去世时候我已经五岁。” “好吧,”苏舸听见他翻了个身,“舅舅说我的名字不是我爹娘起的,那是谁起的?” 苏舸道:“表字是我祖父起的。” 沈浔道:“名也是吗?” 沈浔等了好久,这次,苏舸没有回答。 苏舸伏在案上睡着了,一缕缕乌黑的发丝在书案上扑散开,有一小撮搭在了砚台沿子上。沈浔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将他那一撮头发提出来,又蹑手蹑脚地翻过窗户,跳了下去。 停尸地方在医舍的后面,离冰库很近,沈浔避开几个医师,从侧边闪了进去。推开门,一具漆黑的棺材正正摆在屋子中间,他见没有上钉子,便拿匕首插进去微微一顶就推开了。 正值盛夏,棺材里却没有想象的那么恶臭冲天,苏氏似乎用了特殊的法子保住了尸身不腐,沈浔扫了一眼那令人作呕的脸,嫌弃地拎了一沓子纸钱盖住了。 这是被他开了瓢的夏氏,还好不是远文。 好在这尸首并没有换衣服,用不着扒开了看。被血浸透的地方只有一个寸余的伤口,大约是在胃部。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个人比他矮上一头多,看伤口应该是剑伤,他翻动尸体,背部也有一个相似的伤口,比前面的低了一些。 凶手比这个门生高,从上方用长剑斜着刺下来,他不由得想起远文遇刺的那一晚,那个人是看见自己之后才动的手,这一个虽然不是,但是白天那一吵,谁都会怀疑是他干的。 “你在做什么?!” 背后一声低沉的断喝,吓得沈浔松了手,尸体沉沉地翻回原先的姿势,砸得棺材空空一响。背后一个夏氏服装的男子正怒气满额地看着自己,沈浔看了一眼已经出鞘的长剑,道:“别冲——” 对方看清是他提剑便砍,沈浔不住地上蹿下跳:“大侠,别冲动!”他扭到棺材后面,对方忍住没有劈下来,接着就看见了尸首脸上脸边的一沓子纸钱,不由得更加生气,“禽兽!” 沈浔忙道:“不不不是!” 对方一脚踹上棺材盖,轻身一跃逼近沈浔,沈浔跳上棺材,脚底抹油,一路跑了出去。 “站住!” 沈浔回头道:“你当我傻,我为什么要站住!” 那人怒道:“油嘴滑舌,必然鼠辈!” 他这一追,沈浔有些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医舍的药房。药房的窗都被封起来了,遮光蔽日,他东转西转也没有转出去,忽然有人一揽,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进去!” 那人一推,沈浔感觉自己进了一个药柜,逼仄的空间里一股浓郁的药味。不多时沈浔就听见了扣门声,外面清晰地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这位医师,请问是否看见一个穿着淡灰色衣服的人?”这是刚才追他的那个人。 “还真没有,你是夏氏的公子吧。” “啊是,在下夏衍冰。” “夏公子,医舍就这一道门,你看这药房四面不透风,怎么会跑进来人?” “可是……” “难道,你觉得我身为苏氏医师,眼睛不好使?” “不不不,是衍冰失礼了,告辞。” 衍冰失礼了,呕。沈浔暗暗学着他说话,做出个恶心的表情,他听见门被阖上,过了片刻,有人靠近自己的柜子,轻轻说道:“你要怎么谢我,沈公子?” “是你?” 沈浔推门,却发现根本推不动,外面的人拿着钥匙“叮当”一敲,道:“想出来?求我。” “臭丫头你想得美。”沈浔靠在柜子里,摸索着门缝,接着道,“你怎么还在澹光台,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跑?” 外面的人道:“我本来就想进澹光台,为什么要跑。” 沈浔道:“泠衣姑娘,你小师妹已经在澹光台了你还来做什么,全家喜团圆?” 外面果然是泠衣,她嫣然一笑道:“谁说我是来找弦儿的?” 沈浔道:“澹光台有秘密宝藏?” 泠衣道:“有又怎样?” 沈浔道:“少蒙我。” 泠衣道:“爱信不信。” “行行行,”沈浔放弃了撬门,接着道,“难道说,你喜欢被我家俟清抱抱?” “姓沈的!”泠衣狠狠地砸了一下柜门,“狗改不了吃屎,你改不了无耻。” “哈哈哈哈哈,真押韵!”沈浔笑个不停,“放我出来,不然,我就告诉俟清——” 泠衣打断他道:“说笑,英明神武的沈公子连个药柜都出不来,去哪告?” 沈浔毫不气馁,接着道:“好好,我要是想出去,也不过是一掌的事儿……” 泠衣冷笑道:“别费劲了你,想出来就乖乖求我,否则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沈浔道:“那不也聊这么半天了吗?” 泠衣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呢,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除非你想破门而出,那可难保不会被俟清知道了哟。” 沈浔道:“你这样就耍赖了。” 泠衣道:“现在是你在柜子里。” 沈浔服软道:“泠衣奶奶您是个好人,放我出去吧,我给您端茶倒水。” 柜门“哗啦”一声打开,沈浔道:“哎呀,熏死了,差点变成——”他看了看柜子上的药签,“车前草精。” 泠衣坐到一边讥讽道:“那你还真是利尿。” 沈浔哈哈一笑,坐到她对面:“俟清家真是阔气,连药柜都这么大个儿,考不考虑嫁进来,我可以免为其难叫你一声小嫂嫂。” 泠衣穿着苏氏校服,不施粉黛,一部分头发编得整整齐齐别在脑后,散下来的青丝落了一榻。沈浔伸手勾起她的长发,道:“你的发型也是学的俟清君吗,还有点不像,他两边还有散下来的……” 泠衣打掉他的手,沈浔坏笑道:“我可以给你偷一根俟清君的发带,想不想要?” 泠衣冷着脸道:“你还不快走,不怕姓夏的一会儿找回来?” “长这么漂亮别这么大火气嘛!”沈浔笑眯眯地倒上两杯茶水,一口下去又苦又凉,“这什么这么难喝。” 泠衣幸灾乐祸道:“苏氏凉茶,清心润燥。” 沈浔嫌弃地把杯子推远:“水我给你倒完啦,我可走喽,改天来谢你的救命之恩。” 泠衣道:“不用你谢。” 泠衣静静地坐到沈浔走远,提上剑也走了出去。她径直来到客房,躲进一间空房里,隔壁就是夏衍冰。 出乎意料的,夏衍冰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召集人去捉拿沈浔,反而默默的和同伴一起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一群夏氏门生从院子里走过去,相互聊着天。 有人问:“苏大公子为什么让所有人都离开澹光台?” 有人答:“大会不是说有人要报复六大名门吗,说是都在这里会给恶人可乘之机,仗着澹光台的医师不错,我看大家好得挺快的,走就走吧。” 有人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有人答:“刚才说这就走,伤员们已经下山了,师兄说不用等他,有几个人晚一些走。” 院子里忽然传出一声陈腐的咳嗽声,听声音是夏宗主,泠衣屏息静立。 “宗主。” 说话声此起彼伏,夏宗主应了一声,道:“伤员已经先走了?” 夏衍冰的房门打开,泠衣听见他走了出来:“已经安排走了。” 院子里一阵沉默,之后便是离开的脚步声,大概是夏宗主点了点头就走了。方才她数了数说话声,算上夏衍冰大概八个人。离晚饭还有半个时辰,她轻轻推开后窗,打算跟着下山再说。 正想着,迎面就是一张笑得无耻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十五章 替罪羔羊 “你——” 沈浔的食指搭上自己的唇,泠衣想要关窗,他架住窗扇爬了进来:“我来看看,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是为了见谁?” 泠衣低声道:“没谁。” “嘴硬。”他指着隔壁的墙,“他?我听说上次没成功,反而被俟清捉到了是不是?” 泠衣道:“你走开。” “如果他走了,你岂不是也要跟着走?”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泠衣,一直把她逼到墙边,“这可不行,上次是我放跑了你,既然没跑你可就逃不掉了。” 泠衣已经没有退路,她靠在墙上,道:“你打不过我。” 这句话引得沈浔得意一笑,他扬起手腕将手背面向了她:“是吗,真不巧,我的封印解了,俟清还没有给我重新封上,现在别说一个你,两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泠衣的脸色梨花煞白:“我才救过你,你就恩将仇报。” 沈浔的笑意相当持久:“嗯……有道理。”他松开手,“既然你想跟他,那就跟吧,可不要忘了可爱的小俟清。”他转身攀出窗外,回头道,“一会儿见。” —— 弦儿来到空无一人的医舍,在一堆白瓷瓶中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甘遂粉……连大太行的药材都有,厉害厉害,一会儿回来还得再备点。” 她走出去,循着方向自言自语道:“女侍住所……夏什么来着……瞎眼病?送你点东西让我开心一下吧,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正人君子。” 一个时辰后。 夏氏门生围着厨房吵吵嚷嚷,远思正焦头烂额地调停着,不时有人跑开又跑回来,脸上都是一片虚脱的惨白。有人架起厨师往恭房走,弦儿远远地看着,夏衍冰先行离开了人群往恭房走去。她跟上去,等夏衍冰进去之后,把从女侍住处偷来的东西扔在了院子里。 苏沐白从外面进来,看眼一片骚乱,疑惑道:“远思,这是怎么回事?”远思解释了一番,苏沐白道,“中毒?”他端起菜碟,“好像没有什么异味,厨师呢?” 远思面露难色:“他们拉着厨子去恭房,说要讨个说法,那地方能怎么讨说法,太过分了吧,我也拦不住。” 苏沐白生气道:“荒唐,将他们留下养伤,居然在我澹光台如此放肆。” 夏衍冰走出恭房,院子里赫然躺着一个红艳艳的抹胸,他脚尖顶着那抹胸不由得一愣。 而此时,夏氏门生正拉扯着厨师走进院子,苏沐白和远思也追了过来,一群人看看夏衍冰,又看看他跟前的抹胸,一时间鸦雀无声。 远思先道:“夏公子,你的东西掉了?” 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片嗤笑声,夏衍冰脸上青红不接,道:“不是我的。” 远思道:“这院也没有女眷,掉了就掉了,用不着不好意思。” 夏衍冰恼怒道:“都说了不是我的,我出来它就在地上!” 远思道:“那夏公子不如先捡起来?” 夏衍冰瞬觉颜面扫地,怒气冲冲拂袖欲走,但是门口挤满了人,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要捡自己捡!” 沈浔溜达到这边,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暗地里给远思竖了个大拇指。他躲在人群后面看了会儿热闹,觉得吵吵闹闹没意思转头往回走,却不想被人拦住了去路。 “惹完是非就想走?” 夏宗主以剑杵地,厉目看着沈浔,沈浔耸耸肩,道:“您老人家也拉肚子?” 他错身要走,夏宗主怒喝道:“站住!” 沈浔站住道:“夏宗主您干嘛老是盯着我不放,莫非您要收我做干儿子?夏宗主,做人不能总是一厢情愿,不是谁都愿意给您当儿子。” 夏宗主道:“混账!你做了什么你该心里清楚得很。既然没有人来教育你,不如老朽来教育教育。” 说话间,夏宗主出掌如风,沈浔慌忙抬腿避过,一边躲一边喊:“杀人啦,姓夏的杀人啦!” 院子里的人呼啦全跑了出来,苏沐白当即制止道:“夏宗主!” 夏宗主手下不停,道:“这孽障下药害夏氏门生,又扔女人之物侮辱老朽义子,是否应当严惩?” 苏沐白道:“夏宗主,该惩罚也是归于雷宗主,况且没有证据,请不要妄加猜测!”他闪身打算拦在沈浔面前,夏宗主抢先一步打在沈浔身上,沈浔只觉胸口一闷飞了出去,撞断了一片花枝。 夏宗主还待上前,苏沐白牢牢扣住他的手腕:“夏宗主,不可以!现在是在澹光台!” 夏宗主冷哼道:“难道苏氏要包庇这个孽障?爹娘不教养,总得有人管一管!”他甩开苏沐白,“大公子若依然阻拦,莫怪老朽剑掌无眼!” 苏舸给自己解封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澹光台有口也说不清了,沈浔硬生生接下这一掌,疼得眼前乱麻麻的,他抹去嘴角的血,笑道:“我是没有爹娘教养,我承认,但作为一个宗主在别人家里胡作非为岂不是更没有爹娘教养。” 苏沐白斥道:“闭嘴。夏老宗主身体要紧,请别动怒,沈浔再怎样也禁不起您一掌之力,我们可不可以有话好好说。” 夏宗主收了手,怒气冲冠道:“大公子不如亲自问问他。” 沈浔咳了一声,道:“我不过是来看个热闹,非要被人说成罪魁祸首。” 夏宗主道:“你一直跟着我的这帮门生,是何居心?” 夏衍冰道:“既然他一直跟着,不如随身搜一搜,下药总要有容器,无论是纸张还瓶罐都应还在身上。” 苏沐白回头看了一眼沈浔,沈浔揶揄道:“呦,可以啊,夏公子还会贼喊捉贼?” 夏衍冰脸色煞白,夏宗主重重戳地,道:“荒唐!” 苏沐白道:“如果沈浔身上真有证物,那请夏宗主允许雷宗主亲自惩罚他,倘若没有,还请各位身体康复之后迅速离开澹光台。” “好!”夏宗主道,“倒要看看如何惩罚这个孽障。” 苏沐白道:“我替雷宗主做主,如果是沈浔所为就断其一臂,如何?” 夏宗主道:“最好说到做到。” 沈浔冷笑道:“那我劝你们还是赶快收拾东西吧。”他伸手自解衣带,将外衣抛在地上,挑衅地看着夏氏,很快将上身脱得干干净净,“裤子还脱吗?” 夏衍冰脸上变了颜色,夏宗主冷哼一声道:“兴许早就被你扔掉了,算你走运。老朽谨遵诺言,明日一早离开澹光台!”说罢带着众人转身离开。 远思忙扶起沈浔,道:“沈公子你没事吧?” 沈浔重重咳着,依然挤出一丝笑意:“真没想到你愿意帮我洗脱,多谢。” 苏沐白道:“俟清肯相信你,我也只是相信他而已。再说了,不是便不是,没什么谢不谢的,我总不能看着外人在我澹光台撒野。远思,带他去医舍,明天之前最好不要再出门了。” 远思应了一声,搀着沈浔目送他离开,沈浔推开他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医舍。” 远思担心地道:“你能走的了吗?” 沈浔弯腰捡起衣裳胡乱一披,回头一笑:“能。” 沈浔推开医舍的门,泠衣已经回来了正在称着药材,回首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不由得一惊:“你是去跟野猪打架了吗,衣服都烂了。” 沈浔从她身边过去,踉跄着倒在榻上:“你还真是敬业,打算在这干个长工?” “什么?”泠衣看见他胸口的伤,又拎起他的手腕,纤眉一紧,“夏宗主的开山掌?你这是做了什么,不要命了?” 沈浔道:“别提了。” 泠衣起身拿来一个药瓶,倒出一粒塞到沈浔嘴中:“把这个吃了。” 沈浔嚼着药,嘴里含糊道:“这什么鬼东西,就不能入口即化。” 他越嚼表情越难看,张嘴就要吐掉,泠衣恼火地箍着他的嘴,递过茶水,沈浔接过来胡乱嚼了两口,一口水强咽了下去,谁知那水是苏氏凉茶,喝得他差点翻白眼。 泠衣点燃一根蜡烛,又从抽屉取出一片药膏:“你到底怎么回事?” 医舍的门突然开了,弦儿溜进来,看见沈浔转身就要跑,沈浔道:“问她。” 弦儿噘着嘴退回来,泠衣把门关好:“你闯祸,他当了替罪羊?” 沈浔就这么看着弦儿,弦儿走过来道:“我只是想帮师姐试一试那个姓夏的,顺便把他们留在澹光台,夏氏要是回了绍兴就不好跟了,谁知道你会被那个老头盯上嘛。” 沈浔道:“没事,你亲一下就算弥补我了。” 泠衣托着膏药过来,一把贴在他胸前,把他烫得“嗷嗷”直叫,泠衣拉上他的领口:“我看这一掌打得太轻了。” 沈浔笑了笑,道:“我在外面听见人说铁骨睚眦,你了解这只异兽吗?” 泠衣一边净手一边道:“你问哪一段?” 沈浔道:“契约。” 泠衣停了下来,纤纤玉指浸泡在凉水中:“睚眦弑杀,与其成契后需要供给千人血肉和千柄兵刃,你爹就是靠他大杀四方的。但实际上,焚灵之战并没有死伤千人,所以契约还在,睚眦还是属于他。只不过,他的亲生骨肉也可以驱使睚眦,只是需要再结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十六章 陷入共情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泽山派被人屠尽,显然澹光台就是第二个目标,不行,我离睚眦这么近,会不会出什么岔子?”沈浔忍痛下地道,“我今天必须离开澹光台,不能让这整山的人遭殃。” 泠衣站起来道:“你出去一样被人逮到,功夫再好也会被人下套的。”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吧,大不了男扮女装逃出去。”沈浔险些栽倒,弦儿过来扶,他借机抱住了她,“你们不是怀疑夏氏吗?万一就是他们呢。” 弦儿道:“可是你没地方能躲呀,也许人家就等着你落单呢?” 沈浔扶在门上,回头道:“那也得先离开这。” 泠衣急道:“苏俟清那里怎么说?” 沈浔推门道:“回头我再跟他解——” “走去哪里?”门豁然打开,苏舸双手拉门,先一步迈了进来,沈浔贴着他退后一步,回头看了眼同样惊愕的泠衣,“……释不清了。 沈浔抬头看着苏舸,结巴道:“俟俟清。” 受了夏宗主一掌,沈浔脸上多少带了些菜色,苏舸勾开他的领口,面色愠青地道:“夏宗主的开山掌?” 沈浔忙道:“我不小心撞他手上的。” 苏舸又看向泠衣:“你们两个关系不错?” 沈浔忙不迭摇头道:“没有没有,她是你的。” 苏舸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按倒在椅子上:“你除了待在我身边哪也不能去。” “还有你,”苏舸看向泠衣,捉住了她的手腕,一只小巧的铃铛就挂在她纤细的腕子上微微一晃,小铃铛清脆地响起来,很是悦耳,“我也是才想起来,哪来的铃铛?” 他逼近泠衣,泠衣毫不畏惧地仰首道:“那又怎样?” “怎样?”苏舸又走了一步,他的鼻尖就在泠衣眼前,她终于退了几步撞到床塌边,身子一矮坐了下来,苏舸俯下身,眼神微凌,“这铃铛是我送给三娘的,她可从来没有摘下来过,你又从哪得来的。” 沈浔伸手去夺,撕扯到伤忍不住呲牙咧嘴道:“我娘的铃铛,你怎么会有我娘的铃铛?” 泠衣的目光越过铃铛和苏舸的目光撞击在一处,她抿了抿唇:“别人给我的。” “别人?”苏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别人是什么人。” 泠衣不肯回答,倔强地扭开了脸,苏舸微微眯起了眼,眼神里难有地闪过一丝掠夺的意蕴,快到难以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问。 外面忽然一瞬通明,弦儿拉开门,一声炸雷刚好劈响在耳边,天色不知道何时暗了下来,渐渐接近漆黑:“现在什么时候了,怎么忽然就要下雨啦?” “戌时三刻。”苏舸忽然撒了手直起身,“这雷声是睚眦……你们把他弄好,我去去就回。” 他开门的时候冷风卷进室内,弦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屋外雷声不停,泠衣忍不住道:“你可不可以用闭息探物感觉出睚眦在哪里?” 沈浔有些神志不清道:“……可以。” 他刚发动闭息不久,忽然浑身一震,慌忙捂住嘴,指缝间仍然喷出殷红的鲜血,弦儿连忙扶住他,这次他是真的栽在她怀里,一丝力气也无。 “你千万别死啊,对对对不起嘛,害你重伤。” 弦儿手忙脚乱地把他放倒在榻上,他大口喘着气指着地面道:“地、地。” 泠衣按住他的脉门:“你不能下地,先躺一会,我给你施针。” 沈浔摇头,依然指着地面道:“睚眦…” 一串鲜血顺着鼻腔流出,沈浔的额头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泠衣往他颈边一按,手腕抖了起来:“睚眦在地下?!” 沈浔痛苦地哼出一声,蜷缩成了一团。 —— 一片混沌。 沈浔站在一片混沌中,他摸向胸口,贴在胸口的膏药不见了,也没伤痕。他想用闭息,却感觉不到自己的一丝灵力。 这是—— 衣服好像并不是自己的,他摊开双手,手也不是自己的。 他仿佛想起一些遥远记忆,有一些疼痛,有一些忧伤。 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地站在远处,站在一片雾蒙蒙之中。沈浔往那个方向缓缓移动着,人影渐渐清晰,似有似无地淡淡桃红色衣衫,长发,再往上看不清五官,心头却油然腾起一个名字。 “三娘……” —— 医舍的门终于再次打开,弦儿跑过来拉住身上有些洇湿的苏舸,一直把他拉到沈浔榻前:“二公子你快看他。” 沈浔双目紧闭,睫毛微微翕动着,很少皱过的眉头深深锁在一起,泠衣道:“他刚才说说睚眦在地下,针灸没有太大的用处,他是疼晕过去的。” 苏舸摸向他的颈边:“有些紊乱。” “你没发现现在雷声弱了吗?我觉得他被睚眦强制共情了。”泠衣洗了洗毛巾,“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苏舸道:“结阵,但是需要时间。” 弦儿接过毛巾,她轻轻沾过沈浔的额头,泠衣看着,犹豫道:“只要他没有杀气,睚眦应该暂时不会暴起。” 苏舸摇头道:“如果睚眦与他共情,恐怕杀气随时都会冒出来,他根本不可能控制住沈陌的感情。三娘不仅仅是沈陌的妻子,也是沈浔的母亲。” 苏父站在濛濛细雨中,他的指尖深深抠进掌心,无数白衣少年散出灵力,一把把长剑代替灯火散发着幽幽地冷光,把雷雨中的澹光台照得清冷通明。 苏沐白走过来:“爹。” 苏父松开手:“啊。” “是那本书里的‘移’咒,有人直接从幻祟山把睚眦移了过来。这还是第一次面向地下结阵,谁都不知道效用如何,”苏沐白道,“是否启用完整的封山术?” 苏父沉声道:“再等等吧,一旦封山,谁都出不去了。” 苏沐白与他并肩而站:“俟清刚传音说,睚眦与沈浔强行共情。” “不知道未来是否会结契,”苏父如鲠在喉,“……倘若共情成功,就启动封山术吧。” 雷声渐渐变得微弱,沈浔的呼吸也趋于平稳。泠衣长出了一口气,她从弦儿手中拽出已经揉得发烂的毛巾扔到一旁,对苏舸道:“你在想什么?” 苏舸默然摇头,泠衣接着道:“我在想他现在看到哪一段回忆了。” 苏舸专注地看着沈浔:“你们两个现在下山还来得及。” 泠衣淡淡一笑,笑出一个微弱的弧线:“我有任务。” 苏舸道:“如果死了,任务有什么意义。” 泠衣撩起垂下来的发丝:“死前完成任务就足够了。” 苏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你不是死士。” 泠衣一怔,看向他:“还报恩情而已,你对于沈浔,不也是因为三娘的恩情。” —— “三娘!” 三娘回过头,俏皮地吐出舌头:“陌哥哥。”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一片斜阳像是泼洒了的蔷薇汁水,而彩云,则是带着香甜的气息的花糕,一触,即化。 三娘指着天边:“我想——永远跟陌哥哥一起,看着浔儿长大。” 仿佛暴击,沈浔心口一紧。 他不知道这些对话从哪儿来,只是莫名升起,莫名展现。这是爹爹的回忆吗?他往前走了两步,那抹粉红的身影已经消失。 “娘?” 沈浔跑了两步,而后疯狂地在一片混沌中狂奔起来。 沈陌披上外衣,在小沈浔的脸蛋上捏了一把:“小乖乖,爹要出门两天,回来一定给你和你娘带好玩的、好吃的。”他路过三娘的身边,将佩剑摘下,回首一吻,“大乖乖,不要太想我哦。” 三娘笑道:“浔儿,大了可不要随爹这么贫嘴。” 沈陌道:“那有什么不好,我希望浔儿天天笑嘻嘻的。” 三娘倚着门:“认真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陌回过头,两人人对视了良久,他道:“其实我还不知道去哪里,老样子,有人问起就说我去会朋友。” 三娘有些落寞:“我不想你再出去了。” 沈陌走回来,俯首在她额头一沾唇:“规矩就是规矩,兴许是我命不好。”他一转念,笑道,“也不对,有你们娘俩是我命太好了。” 三娘一笑,抹去眼角的泪,沈陌道:“你看,自打嫁了我反而哭天抹泪了,杨大侠要是知道他女儿天天这样,回来该把我活剐了。” 三娘道:“不许瞎说,走吧快走吧,早去早回。” 新的朝阳已然升起,绚烂的光芒耀得沈陌眯起眼睛,三娘桃红的衣裙变得淡淡,脸上也恍惚不清。他抬手遮住眉上,道:“等我回来。” 沈陌在山下挑着马匹,马倌包着头巾,脸上晒得黑黢黢:“公子,远路近路?” 沈陌道:“走着看吧,就当是远路。” 马倌拍拍一匹枣红的骏马:“这个。” 沈陌道:“好,听你的。” 他付了钱,翻身上马,马倌在后面道:“马匹虽新,马鞍陈旧,当心。” 沈陌勒马回头,身后无人,只有一片长街。他伸手摸向马鞍,搭扣里有一只盒子和一张纸条:蜀中,杨家。 忽然一缕青烟,纸条在空中燃尽。沈陌抖抖手指,目光渐渐凝重。 蜀中杨氏居住在川南一带,地处长江上游,虽然当地还算平坦,从外看却是山高峻险,想要进去堪比登天。沈陌遥望着一片瑰丽的山川,郁葱苍翠的树林伏山而上,他撒了马,找了一片水潭坐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倒映在水中的脸,从马上取出那只盒子,里面赫然一张精致的面皮。他想了想,又复扣上了盖子,没有取用:“麻烦。” 杨府挂了一串红彤彤的大灯笼,府门紧闭,沈陌静静坐在角落里,盯着那扇门。眼前那一圈圈红晕里渐渐浮现出穿着嫁衣的三娘。 “你要穿几天这件红色的衣服?”沈陌道。 三娘不明所以:“很久吧?但是很不方便,肯定不能穿去澹光台。”她撸起袖子,“怎么,不好看吗?” 沈陌笑着把她的袖口放下来:“好看好看,我娘子怎么穿都好看。只不过,我想你多穿几天红衣裳。” 三娘道:“为什么呀?” 沈陌贪婪地凝视的她的脸道:“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娘子。” 打更的人一声高唱,沈陌从回忆中惊回,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 “小心火……”打更人的身形定住了,他拎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凑到杨府门前,伸手推了一下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打更人把灯笼举上前,“谁在那说话?” 一只手从门缝伸出来,灯笼挡住了,打更人并没有看见,沈陌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瞪大了眼睛,呼吸不由得停滞。 那只手鲜血淋漓,突然一把抓住了打更人的裤子。打更人挪开灯笼,不由得一声惊叫:“啊——” 打更人丢了灯笼,连滚带爬一通跑,沈陌慌忙来到杨府门前,那只手的主人已然断气,他重重推开门,整个门内一片狼藉。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杨家的家仆,他顾不上其它,踩着血一路奔进内宅,内宅的地上杨氏夫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在尸体中来回寻找着,终于在后院找到了坐在石凳上的杨大侠。 月色迷离,高高地照着整个庭院,杨大侠的外衣落在地上,他身背挺拔,双手杵剑,一动不动。 沈陌心底一凉。 我来晚了? 沈陌举步维艰地蹭过去,颤抖着掀开他披落的花白长发,老人虽然唇目紧闭,却满面愤怒,隔着松弛的皮肤他触碰到了坚硬冰冷的骨骼,他松开手,一下子跪倒在地。 我怎么……我怎么和三娘交代,我怎么和您的女儿交代?! 一大批人安静地包抄了整个杨府,沈陌起身跳出围墙,却不想迎面撞上一个少年。他失魂落魄地路过那个少年,脚步踉跄地向别处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十七章 刻骨铭心 沈浔再次皱起眉,苏舸握住他挥起的手臂,轻轻放下。 泠衣支着腮,打破一丝枯寂:“你相信沈浔的爹杀了三娘一家百余口人吗?” 苏舸缓缓抬头,泠衣又道:“可是我觉得他因三娘而执念深重,怎么可能会这么做。你也觉得他会为了什么秘籍或者什么宝物,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吗?” 苏舸摇头道:“沈陌最讨厌繁琐,他觉得世上所有事都是麻烦,”他看着沈浔,那张脸和沈陌如此相似,却又多了一丝三娘爱笑的影子,“他说‘只要我有这一对儿母子,我愿受尽天下麻烦之事,保他二人平安。’”他拂开沈浔额头粘住的发丝,“所以,我从来不相信他会那样做。” 泠衣回头看向焦虑不安的弦儿,两个人默默点了点头。 —— 十五年前,第一次凤凰台大会。 时年,沈浔三岁。 他知道他有一年没见过爹了,有两个白衣服的人整日陪着他玩木剑。娘总是忧心仲仲地上什么山,一待就是好几天。 沈浔自己都不记得曾有这么一段记忆,他仿佛还在一片奇异的混沌中,又好像看见一片香樟林,似曾相识。 这里是——凤凰湖? “陌哥哥不可能这么做!分明有人陷害他!”沈浔看见自己的娘愤怒地站在人群中,底下吁声一片。 有人道:“三娘子,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父母惨死,你居然还帮那个畜生说话!你还是不是个人!” “不光是杨氏、还有云氏、赵氏等等,那么多家人加一起上百人口,每一个死者身上的伤口可都是沈陌的剑法。” “还有人亲眼看见沈陌跳出杨府。” “三娘子,你醒醒吧!” 三娘哽咽,但她脸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眼泪,她背对着众人,一字一顿地大声道:“我相信我的夫君。” 三娘走出人群,来到沈浔面前:“你要和娘一样,相信你爹。”她抱起沈浔,沈浔坐在她的臂弯里,回首望着一大片惋惜摇头的人。 一张张人脸陌生而又模糊,渐渐变成一个个黑点,又扩大,再扩大,跳跃成了火苗。 “沈陌!” 夜色黑沉,山岗下围满了一圈圈火把,沈陌冷面看着下面的人群,不执一词。 他忽然眼前一亮,一个娇小的人挤出人群:“陌哥哥!”他嘴唇一抖,三娘蹬上土坡,有人去拦,但没有拦住。 三娘站在沈陌面前,眼中满是跳动的火焰,一明一灭:“陌哥哥,我相信你。”沈陌心里沉痛,他伸手揽住三娘。 “沈陌放开三娘子!你若还念及他是你夫人,就自己下来接受审判!” “你凭什么审判我,谁给你的权利?”沈陌一手揽着三娘,一手执剑,“我有我必须去做的事,但是你们以为的事,没有一件是我做的。” “你还狡辩!” 底下忿然喧闹,沈陌低头温柔地道:“三娘,你先回去,照看好浔儿,这里不安全。” 三娘道:“为什么还要去完成你的任务,跟我回家好不好?” 沈陌道:“任务不完,你们性命有忧,纵使我回去又有何用。” 三娘深深望着沈陌,沈陌眼中既温柔而又坚定,三娘渐渐坚强,她点头:“好。” 沈浔松出一口气,想要像往常一样轻吻三娘的额头,忽然一声破空,他回首不及,三娘扭身一推,将他推离了身边。 箭簇。 箭簇穿透三娘的心口,将体内的鲜血带到空气中,四周瞬间寂静,只剩下秋虫声声,声声叹晚。 “三……” 沈陌接住三娘的尸身,从脚底凉到了头顶。 他恨恨抬头,一双眼恨得火光四溅,他飞剑出鞘直取那暗箭之人的头颅,夏宗主飞身夺剑,一把扣住了沈陌的长剑,咔嚓一声,长剑断裂。 沈陌一声冷笑:“罢了,我不要了。” 他轻轻将三娘放倒在地:“不如……一起陪葬吧。” 他单手按地,一大片抖动从远处一直蔓延到山岗下,众人纷纷拔剑,紧接着泥土翻起,成百上千的枯骨穿地而出,跌落的火把燎起枯草,火舌吞没了整个山坡,人挨着人,尸挤着尸,霎时一片哀嚎。 一个人跳入火圈,停在沈陌面前:“沈陌,你不配当茉儿的夫君。”沈陌静静看着三娘,没有抬头,黑色的烟灰飞旋上天,飘摇在两个人的身边。 那人咬牙切齿道:“你也不配,再见茉儿的模样。” 沈陌抬头,对方同时抬袖,一瞬间飞粉扑了他整整一脸,他只觉得双目一痛,眼前瞬间黑暗。 “去!”沈陌抬手,他断了的剑再次飞起,化作一片剑圈刺向那人,沈陌趁机跃下土坡,掩入一片火域。 就是这一招呵,就是这一招让天下人都以为是我杀了那上百人呐。 沈陌一路狂奔,直到一脚踩在了水中,他放下三娘,洗去脸上的粉末,眼中依然一片黑暗。无声的泪,划过面颊,滑落潭中。 四周早已没有那片杀伐之声,他伏倒在潭水中,昏了过去。 —— “爱恨别?” 沈浔再次回到那片混沌,他的前方出现一个人的轮廓,赤红的衣衫垂在一片潭水中,长长的发沿着身躯披落,同样垂在一片潭水中。 那人渐渐走近,英俊的面庞上桀骜英武,一双眸子斜睨着沈浔:“你没有那么多恨,不过没关系。”他伸出手,长长的指甲嵌进沈浔的前胸,沈浔闷哼一声,那人道,“感觉到了吗?” 是恨,一大堆恨意席卷而来,沈浔禁不住跪倒在地,那人抽出指甲身影渐渐消失:“想不想知道所有的事,想的话就答应我。” “你是谁?”沈浔的意识重回模糊,模糊成了一片黑暗。 那人笑起来,那神态俯视众生:“我是铁骨睚眦,我知道一切。” “你看他——那么可爱。” “浔儿,想爹爹了没?” “三娘。” “” 三娘望着弱弱小小的儿子,像望着人世间最美的精灵,他偶尔会在梦中动起来,那一眉一眼一颦一笑,真是像极了沈陌,那么的好看,那么的赏心悦目。她一丝不苟地端详着他,一直到日暮西沉。 三娘忽然落下一行眼泪,沈陌刚好跨进来:“三娘,怎么哭了?” 三娘慌慌张张地抹去泪花:“不知道,看着他就自己落下眼泪了。” 沈陌揽伊人入怀,安慰道:“咱儿子很可爱不是吗,不许哭,再哭震泽都要发大水了。” 三娘破涕为笑:“不哭了。对了,师父给起了什么名字?” 沈陌道:“嗯……只起了个表字,叫……念涯,思念的念、天涯的涯。” 三娘喃喃道:“沈念涯……好听,那名呢?” 沈陌道:“他老人家说,名要父亲给起,我哪会,这不马不停蹄地下山赶回来问你。” 有人低低地敲了三声门,声音很弱,但是很坚定。三娘跑去开门,一个苏氏门生带着一个小孩子站在外面,小孩子的手里拿着一张大大的宣纸,由于太矮,宣纸耷拉在了地上,叠成一团儿。 三娘笑道:“小清儿!对了,今天要给你看写的字是不是,是三姨不好,忙得忘记了,你倒执拗自己跑来了。不过也好,你还没见过弟弟吧,来,给你看看弟弟。” 三娘抱起小苏舸,襁褓里的沈浔“咯咯”地笑着,向苏舸伸出了手。 三娘道:“你看,他很喜欢你呀。” 沈陌玩笑道:“既然浔儿这么喜欢俟清,不如让俟清给他起个名字?” 三娘笑道:“他才两岁,怎么会起名字。” 小苏舸看着沈陌,举起了手中的宣纸,沈陌接着过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句词: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 沈陌笑着摸摸他的头道:“这么难的字都会写啦,小清儿真是厉害,但是这诗词也太难了,你这么点儿的小孩子看得懂吗?” “早就跟你说了,别看清儿小,他可一直不输于沐白呢,苏怀瑜这两个孩子真是人中碧玉。”沈陌递过宣纸,三娘道,“上面有‘舸’字,他是看见自己的名了吧。” 沈陌又看了一遍:“还真是。” 小苏舸伸出手,拉扯着沈陌手中的宣纸,沈陌道:“怎么啦?你想要回去?”三娘抱着他凑过去,小苏舸稚嫩的手指指在了“浔”字上。 沈陌和三娘面面相觑:“浔?” 沈陌忽然一笑释然:“妙啊,浔对涯,不如就叫‘沈浔’吧!” 三娘犹豫道:“可是,‘最苦浔阳’怎么觉得这么悲情。” 沈陌想了想,道:“也不用这么纠结这句诗词,浔字本身也有自己的意义,不是吗?” 三娘笑道:“也是。起个名字也这么麻烦呢。” 沈陌道:“是挺麻烦,”他捧起三娘的粉面,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只要我有你们母子,我愿受尽天下麻烦之事,保你母子二人平安。” “……” “为什么还要去完成你的任务,跟我回家好不好?” “任务不完,你们性命有忧,纵使我回去又有何用。” “……” 沈浔心痛到无以复加,他大口喘着粗气,已经不能承受这种负担。 方才那个声音道:“你想不想报仇?” 沈浔捂着脑袋:“……想。” 那个声音又道:“那吾许汝一场杀伐,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十八章 尘灭风起 沈陌跪在潭水中,冰冷的潭水侵蚀着他最后的体温,心头的寒意冷得他双唇发紫,四肢犹如失了知觉,他木然望着潭水。 “那吾许汝一场杀伐,如何?” 一道符咒出现在他身前的潭水中,沈陌眼前恍惚不清,只能看到绚丽的光影点燃在潭水上,他默默地伸出手掌,那符咒的压迫感让他心头愈加沉重。只需要将手按下去,这一场杀戮便将万劫不复。 他的手找到三娘的面颊,轻轻在她鼻头一刮:“三娘,安心睡吧。” 他转身伸手,毅然决然地拍到潭水中。 “契成。” —— 雷雨大作,钉在窗上的木板被风雨刮得摇摇欲坠,泠衣紧张的在屋里踱着步,沈浔的鼻子和耳朵里再次渗出鲜血,他闭目挣扎着,满面痛苦。 苏舸将自己的真气送入入沈浔的体内,稳住他的心脉:“他要撑不住了,再不结契,共情会反噬他的心脉。” 校场上。 苏沐白沉声道:“爹,大阵已成。” 沈浔一下子惊醒过来,他坐起身,上气不接下气。弦儿连忙拿过水壶给他倒水,沈浔一把夺过水壶仰面灌下。 苏舸蹙起眉头,悬着手想拦却没有拦:“慢一些。” 泠衣截住沈浔落下的手,按在他的手腕上道:“脉象好像平稳了,你和睚眦结契了?” 沈浔看着她:“我……我怎样才能再晕一次?” 泠衣惊道:“什么?” 他跳下床榻,打开门直接冲进了雨中。 大雨下得澹光台氤氤氲氲,山体剧烈地抖动起来,屋顶的榫卯顽强地支撑着晃动,已经有老树横倒下来,砸断了池中的花草。天色从黑蓝渐渐变成了暗红色,映得房屋一片猩红。 追出来的三个人没有找到沈浔,一直跑到校场看见了雨中伫立的苏父。 地面逐渐显现出符文的脉络,延伸线贯穿了整个澹光台,辉煌的符线照在每个人的眸子里,闪闪烁烁。随着符文铺展开,山体的抖动略微有些迟缓,苏父沉声运气,整个澹光台都响彻他那浑厚的声音:“苏氏子弟,列阵。” 符阵完全施展开,光柱倾泻入山,如一尊巨大的金鈡罩住了整个山体。 除了倾盆的大雨,此时此地,万籁俱寂。 有人欣喜地道:“成功了吗?”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地面赫然撕开一道口子,整个人跌落下去,苏舸眼疾手快,一抹黑烟蹿进裂缝勾住那人的后领,生生将他拉回地面。 一只巨大的黑色爪子从裂缝中伸出来,重重抓住地面,紧接着,整个校场崩溅开无数石块,一只血瞳直勾勾地盯向苏舸,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开始腿软,一个个都忘记了拔出佩剑。 苏舸扬手接住墨侵,铁骨睚眦已经爬出地面,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睚眦仰天长吼,身上的赤鳞硬如铠甲,随着巨吼一声雷炸响在校场上空,劈得所有人耳膜阵痛。 沈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校场上,他缓步走向睚眦,没有散发出丝毫的灵力,以至于整个人被雨淋得稀透。 他伸出手,睚眦长长的尾巴微微撩起,像极了讨好主人的狗,只是沈浔在它面前渺小得如同沧海一粟。睚眦的眼微微眯缝了起来,那硕大的头颅缓缓矮了下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嘴凑近了他。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一把长剑扎在睚眦的嘴上,如击巨石,“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睚眦受了一惊,蓦然昂首,只见它迅速卷起尾巴,闪电般刺了出去,一个人直直把沈浔扑倒在地,沈浔被结结实实按倒,仰面跌在泥土里。 弦儿的肩膀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她爬起来拖拽着沈浔,苏舸把他们护在身后,沈浔仿佛一滩烂泥,任人摆弄。 “吾许汝一场杀伐,如何?” 沈浔抱住脑袋,痛苦得□□起来,弦儿抱住他,喊道:“沈浔!你醒一醒,给我醒醒!” 睚眦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忽然变得兴奋。 苏舸把沈浔拖往远处,转身加入了众人。无论用什么办法,睚眦都是一副不痛不痒的姿态,越来越多的人受伤倒地,泠衣的脸上和着泥水和血水:“俟清,有没有什么办法?” 苏舸一直在思考着,再有片刻,父亲就会启动完整的封山术了。一旦封山,所有的人都将困死在这里,随睚眦一起深埋泥土。 他抽身来到苏沐白身边:“兄长。”方才顾不上护身,他身上已经被淋湿,脸上尚且淌着雨水,“从解除澹光台的守台术到开启完整的封山术大概要多久?” 苏沐白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你想只埋掉睚眦?”苏舸点点头,苏沐白道,“可是,完整封山术的效力是对于山体而言的。” 苏舸坚定地点头:“我要炸山。” 苏沐白吃惊道:“你要炸山?!” 苏父也听见了:“好啊!这是个好办法,如果整个山体垮塌的同时开启封山大术,就连同澹光台的守台术变成了真正的牢笼!” 苏舸点头道:“所以我想知道有多少时间。” 苏怀瑜肯定地回答他:“随时。” 苏舸道:“那让大家准备御剑腾空,放开守台术,我们几个人牵制住睚眦,然后我去炸山。” 生存给予的喜悦感油然而生,众人立即分散开,各司其职。 远思微微点头,苏父和苏沐白同时掐诀:“闭!” 澹光台瞬间褪去了施压灵力的屏障,所有人一跃而起,睚眦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激怒,赤尾横扫,一大片树木连根拔起向远处砸去。 剩余的人同时施展缚妖锁,一条赤金的法术链将睚眦的首尾四肢牢牢定住,睚眦暴怒地刨起地面,整个山体向一边倾斜而去。 苏沐白一撩衣衫,大步向后跨开,额头渐渐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泠衣灵力不及,睚眦的头立刻转向了她的方向,赤红的眼珠恶狠狠地盯着她。泠衣吓得手抖,苏舸的胸膛抵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道:“专注。” 一个人提起沈浔,沈浔望着场中,那人递给他一把爆破符:“你去炸山。” 沈浔茫然道:“我去什么?” 那人道:“二师兄让你去炸山,你这个祸害!” 沈浔心底一痛,道:“好。” “师兄,爆破符贴好了!” 苏舸几个人御剑登空,捆住睚眦的缚妖锁已经开始断裂。 “炸!” 传音术突然响遍所有人的耳中,苏父和苏沐白有一些措手不及,二人慌忙启动封山术,随着光芒四起,几声沉闷的爆破声震响整个天际。 澹光台完全粉碎在一片尘土中,睚眦张牙舞爪地沉入一片深渊,随着光芒暗淡,再无踪迹。 苏舸四下张望道:“沈浔呢?”周围并没有人回答,他脸色微变,大声问道,“沈浔呢?” 有人嗫喏着道:“刚才看见他去贴爆破符,就再也没回来。” 苏舸勃然大怒:“谁让他去的!” 沈浔被爆破的气浪震飞,整个人随着沙砾跌落了下去,最后看见的是苏舸那一抹白衣迷蒙在尘土中,消失不见。 —— 雨后,空气寞寞的湿仿佛伪装过的雾,飘飘浮浮,将这里的一切都蒙上了迷离的质。 满身泥泞的苏氏和夏氏围坐在清浊山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都静静的、朽木一般呆坐着。 苏沐白陪着父亲,两个人都望着站在远处的苏舸,而泠衣正靠在他脚边的大树下。夏宗主最先站了起来,告辞后带着人离开了,最后剩下一群呆若木鸡的少年们。 苏沐白道:“我们去蓬莱岛找盟叔吧?” 苏父环视着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苏沐白来劝苏舸:“俟清。” 苏舸回过头,脸上依然淡淡,只是苏沐白看得出,那一双淡然的眸子里有一丝沉痛,浓郁地扩散在心头:“……你们先走吧。” 苏沐白道:“还要去找吗?” 苏舸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再试一试。” 苏沐白欲言又止,泠衣道:“我陪他。” 苏沐白看看她,点点头,转身喊起所有人。 苏舸道:“你的师妹。” 泠衣道:“她是猫妖,死不了。” 苏舸没再说话,他沿着山体一路走下去,而这一走,反反复复直至日落西山。泠衣已经跟得木讷了,她不想问也不想劝,只是影子一般踩在他踩过的方。 苏舸终于停了下来,站在一片废墟中。 颓山掩住红日,将这余晖弱化成了岚一样的淡色,他扶住山壁,一大片绚烂的符文密密麻麻的显现出来,只有一瞬的光华流转,泠衣看见了他眼中的决绝。 然而只有一瞬,光华熄灭,那眸子也就熄灭了。 泠衣知道,他想打开封禁,然而刚刚拼了命完成的壮举,怎么能说毁掉就毁掉。 苏舸转头走向镇中。 泠衣追上来:“不找了?” 苏舸道:“嗯。” 苏舸在前走,泠衣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客栈。店小二看见这俩个人的打扮不由得一愣,随后道:“二公子?” 苏舸道:“两间房,打水洗澡,两身衣服。” 店小二很快就端着两件干净的苏氏白衣上来,泠衣道:“这……到处都有备用?” 店小二一笑,没有一丝买卖人的低三下四:“你是新去山上修行的吧。” 泠衣笑道:“啊,是呀。” 店小二道:“震泽苏氏嘛,不光指的是澹光台,基本整个震泽的产业都在苏氏名下,不然你以为苏氏天天拿什么养活这么多人。”他嘿嘿笑着,转身把门关上,“小哥儿,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一会有人送洗澡水上来。” 泠衣撇撇嘴,苏舸的房间就在旁边,她敲了敲那面墙,墙后突然传来苏舸的声音:“有事?”泠衣缩回手,她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退回桌边坐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十九章 蓬莱之岛 苏沐白已经传令下去选址重新建起澹光台,第二天一早,苏舸同泠衣一路向东,直奔蓬莱而去。 几日之后,两个人才迟迟抵达蓬莱,这边已经凉爽,天高水远,一大群海鸟掠过海面展翅高飞,看得人心情舒畅。 岸边列了一排整齐的船只,船身并不大,最多坐四五人,但不同于南方的乌篷船,这里的船各个刷了红漆,看起来相当敞亮。船上清一色挂着宁字灯笼,船身首尾飞角,雕了海兽,相当考究。 船夫带着斗笠,遥遥相喊,就有一大堆船夫应对着爽朗地笑起来,离着苏舸最近的船夫冲他喊道:“苏二公子!请这边来!” 苏舸走上前,对方再次说道:“您上来吧,我们宗主说您这一半天就该来了,我们还打赌您长什么样子了,谁知道这好猜,简直和大哥一模一样嘛。” 另一个道:“老四你净瞎说,明明不一样,这位更清逸一些。” 老四道:“还整啥文词儿,怪听不懂的。” 那人“哈哈”大笑:“你看旁边这小哥儿,这苏州人都这么秀气吗,抹抹红嘴分明就是个小美人儿。” 船夫互相玩笑,苏舸仿佛充耳不闻独自站在船头,本来他就不多话,自从那日起愈加少了起来。泠衣坐下,托腮望着他的身影。 船夫并没有划桨,脚尖在船尾一点,船就行了出去,一路就算有风浪也丝毫不影响速度。 “俟清哥哥!” 两个淡紫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差点撞飞泠衣,其中一个抱住苏舸,满面春色:“俟清哥哥你终于来啦。”苏舸诧异地退到船边,推开缠在自己身上的人。 苏舸想了一下,道:“落萱?” 泠衣有些不悦,她站起来道:“什么人啊,走路看着点儿人好不好?” 两个人回过头,明艳艳的瓜子脸上一双明眸娇俏可人。令人诧异的是,这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个一脸羞涩,另外一个却格外骄扈。 “什么人?”抱着苏舸的那一个指着自己的鼻尖,“宁落萱,这个是我妹妹,落茸。” 她走近泠衣,泠衣下意识地抬起袖口,落萱本想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但身高差了一些:“苏氏的门生真是秀色可餐,看得我都不知道喜欢哪个好了。” 苏舸拦下落萱的手,将泠衣护在身后:“不要这样,会吓到她。” 落萱揣起双臂:“俟清哥哥真是改不了护犊子,现在你们全家都在这,我看你能护得几个。不过这一个嘛,”她“咯咯”笑起来,“俟清哥哥你骗不了我,我都迫不及待想把她献给哥哥了,哥哥一定很喜欢她。” 她偏头去看躲在苏舸身后的泠衣,又道:“姑娘,俟清哥哥是我的,你抢不走哦。” 泠衣躲在后面拉住苏舸的衣裳,苏舸斥道:“还要玩笑!” 落萱笑得更加开心,她拉过落茸伏在她的肩上:“那让我妹妹说,哥哥是不是喜欢这种?”落茸有些不知所措,她羞着脸,落萱晃她道,“说呀。” 落茸乖乖道:“是、是。” 船即将靠岸,远远望见一个男人也是一袭紫衣,定定地面向这边。 落萱伸手摸在苏舸胸口:“马上就见到哥哥了,俟清哥哥怕不怕?” 她踮起脚尖越过苏舸的肩头去看后面的泠衣,苏舸有些恼地别过她的手,用剑抵在了她的锁骨中间:“你再闹。” 落萱淘气地眨眨眼,举手退后一步:“俟清哥哥果然没变,我喜欢,哈哈。”她拉起落茸向岸上跳去,在空中还不忘喊一句,“哥哥!” 岸上的人伸手接住故意摔下来的落萱,将她放好,对着船上道:“小清儿!” 苏舸脸上一沉,道:“叫俟清。” 泠衣探出头,那人穿着深紫色的长衫,脸色略微苍白,狭长的瑞凤眼如含雨露,盈盈亮亮地靠着两条远山秀眉,他嘴角一直带着笑意,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这人道:“脸怎么这么黑,萱儿又欺负你了?” 苏舸道:“多事。”他向泠衣引荐道,“宁宗主的大公子,宁霑宁拂花。” 泠衣拱手施礼,宁拂花眼睛一亮:“诶——” 苏舸见势挡住他:“还不带路?” 落萱一直坏笑着,宁拂花一面走,一面似有似无地看向苏舸身后,苏舸道:“大公子闲心挺重?” 这句话好像更勾起宁拂花的心了,他说了一句“是呀”,终于按耐不住一步跨向泠衣,泠衣毫无防备,险些扎进他的怀里,抬头时有些花容失色。 苏舸伸手去拉宁拂花,落萱抢先拉住他的胳膊道:“走啦,俟清哥哥。” 宁拂花端详着泠衣道:“男的?”他凑近泠衣轻轻一嗅,“女的!” 苏舸甩开落萱,怒斥一声:“宁霑!” 宁拂花笑着转身,他食指搭在唇上对苏舸道:“小清儿,注意仪态。” 苏舸道:“叫俟清!” 泠衣回望方才的岸边,已经看不到那些船只,只有一片流云晚霞接天连地。 苏沐白等候在庭外,宁拂花贴上去道:“小白白你冷不冷,我们岛上比外面还要冷一些,这么晚你站在外面会被海风打了的……” 他在苏沐白耳边喋喋不休,苏沐白视而不见,只对苏舸道:“俟清。” 苏舸道:“兄长。” 宁家姊妹先去查看晚宴了,宁拂花打了个喷嚏,苏沐白这才回头对他道:“你自己体弱多病就不要说别人了,快去披上衣服,不要传染了我弟弟。” 宁拂花悻悻离开,一步三回首道:“你等我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蓬莱岛上意外的随意,既没有家规也没有看守,所有人都一脸笑意,其乐融融。草草用过晚膳,泠衣独自退出宴席在岛上散步,走着走着感觉越来越不对,好像始终都在一个地方兜圈。 忽然一缕幽香,泠衣闪身避开,“啪”地一声,长鞭落地,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砸出了一道深沟。 “方才你问我是谁,你可还没说你是谁?” 长鞭如蛇逶迤在地,落萱拖着它往前走了一步,泠衣也随之退了一步:“宁小姐就是这样问人姓名的吗?” 落萱夸张地捂着嘴道:“哎呀,是不是我下手太轻了呢。”她再次提鞭,泠衣沿着鞭风横身一扭,连躲三次,稳稳落地。 落萱兴奋地叫道:“再来再来!” 泠衣微微蹙起眉头,暗掐剑诀,一抹红光以肉眼不及的速度撞在长鞭上又瞬间归了鞘,她看向落萱的长鞭,鞭身闪着金属的光泽,应该是拧了特制的钢丝,剑斩不断。 落萱没有看清,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道:“好快!” 她用力一甩,鞭身即刻充斥着幽蓝的灵力,泠衣再次闪身,鞭气却比之前长出了两尺,“呲啦”一下,鞭尾的刀尖划破了她握剑的袖子。 落萱手下不停,瞄准了泠衣的手腕,一次次举鞭,泠衣一直退到一片芙蓉林,围着树一转,鞭子便卡在了树上,落萱拉不动,索性丢了鞭子,将手一按,鞭柄赫然分成一只短匕。她欺身刺向泠衣,泠衣执剑一挡,落萱一声坏笑,短匕首掉到左手上,顺势往前一递。 “叮”地一声,落萱虎口一震,短匕脱了手,她愣在原地,一抹白衣从眼前一掠,挡在了她和泠衣之间。 落萱噘嘴道:“俟清哥哥你欺负人!” 苏舸眼中凌凌,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在胡闹。” “咳咳,谁欺负我妹妹了?” 宁拂花披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斗篷,他把树上的长鞭抠下来,还给落萱,落萱接过来道:“哥哥,她——”宁拂花不等她说完,剑气直袭苏舸,苏舸偏头一避,身后的树干上赫然留下一道划痕。 宁拂花的周身并没有带着剑,也没有看他藏着什么暗器,泠衣暗暗心惊,宁拂花道:“唉,怎么每次都打不中。” 空气骤冷,苏舸再次翻身避过剑气。 第三次,苏舸连动都懒得动,驱墨侵削开剑气,静静悬在宁拂花眼前,使他周身笼罩在一片黑雾中,泠衣这才发现地上摊着几片划开的树叶。 苏沐白从远处走过来:“宁霑你又在闹什么呢?” 宁拂花忽然一软,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沐白,小清儿打我!” 苏舸收回墨侵,带着泠衣转身就走。 落萱跺脚道:“哥哥我是想说你看她的剑,哎呀你真捣乱!” 宁拂花靠上苏沐白,道:“呜呜,萱儿也嫌弃我。” 苏沐白推开他:“能不能给我站好了。” 落萱追上泠衣:“姑娘,你别生气,我赔给你衣服。” 泠衣仰头看看苏舸,他依旧神情淡淡,没有什么表示,她回头道:“没关系,我叫泠衣,三水令,寒衣的衣。” 落萱念叨了一遍,道:“人如其名,好听!是苏姓吗?” 泠衣一怔,道:“我不是苏氏门生,名字是恩师所起,并无姓氏。” 落萱“哦”了一声点点头,她看向泠衣手中:“泠衣姑娘你出手太快,我刚才没有看清,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佩剑。” 泠衣递过去,落萱双手捧起来。 剑鞘是暗红色的,摸起来冷冰冰,她抽出剑,长剑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能看出剑刃相当锋利而已。 落萱道:“不对呀,刚才不是这样的。” 泠衣伸出手:“给我。” 落萱把剑放到她的掌心,并没有灵力的影响,剑身瞬间如同火焰,周身变成了惊艳的赤红色。 宁拂花双目炯炯,惊道:“这是——丹心!”他抢过长剑,剑身再次黯淡,“请问姑娘这把剑如何得来?” 泠衣道:“恩师赐予。” 宁拂花接着问道:“那姑娘的师父是?” 泠衣道:“抱歉,不可说。” 宁拂花点头道:“无妨。袁薮一生只做得五把灵剑,而这丹心,是唯一一把自寻主人的灵剑,当真可遇而不可得,自此剑出世,还未曾有人配过。” 泠衣淡然道:“宁公子说笑了。” 苏沐白道:“听说,此剑需要主人一片丹心?” 宁拂花道:“的确。” 苏沐白也接过剑,剑身依然毫无变化,他自嘲道:“看来,我并没有丹心。” 宁拂花笑道:“丹心是一片赤诚,小白白你并不需要赤诚,自然没有。” 苏沐白道:“原来如此。” 宁拂花拿着丹心爱不释手:“想不到有生之年能看见丹心,真是有幸。”他递给泠衣,凑近道,“泠衣姑娘缺不缺人陪聊?”泠衣抱着剑往后退去,苏舸将她拉至身后,宁拂花道,“诶,小清儿有什么好,他又不爱说话。” 落萱立刻道:“不许说俟清哥哥。” “真让人嫉妒啊。”宁拂花不满地叫嚷道,“来人呐,送小清儿离开蓬莱岛!” 苏沐白斥道:“滚一边去。” 宁拂花叹了口气,他突然想起什么,道:“我听说沈陌的儿子在你们那里,这次怎么没看到?” 众人忽然安静,气氛一度僵冷,苏沐白紧张地看向苏舸,却发现方才的地方空空如也,一旁有个人弱弱地道:“二、二公子已、已经走了一会儿了。”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落茸。 宁拂花不明所以:“怎么了?” 苏沐白警告他道:“沈浔在炸山时候失踪了,你应该知道他是三娘的儿子,而三娘对于俟清来说有多重要,所以以后不许在俟清面前提他。” 宁拂花道:“不知者无罪嘛,那所谓的失踪是有多失踪?” 苏沐白摇头道:“恐怕尸骨无存。” 宁拂花道:“他以为呢?” 泠衣道:“自然是不信。” 宁拂花凑近泠衣道:“泠衣姑娘你来细细讲给我听。” 苏沐白揶揄他道:“你倒不如关心一下蓬莱岛,凶手执意灭掉六家,你觉得下一个是谁?” 宁拂花果断道:“江镜那厮。” 苏沐白道:“为何如此笃定?” 宁拂花道:“我就看他不顺眼。” 落萱跺脚埋怨道:“哥哥!” 宁拂花大笑,身子却不由得佝偻起来,一阵阵不停地咳嗽,苏沐白忍住斥责他的话,轻拍着他的后背,半天才止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十章 青萝拂水 晚风穿过芙蓉林,穿过蓬莱岛,穿过苏舸的衣衫,一路远去,他倚在树边,澹光台的校场上也有一棵芙蓉树,或者叫合欢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他并没有在澹光台立上一座碑,或者挖上一座墓。他的确不承认沈浔已经死了,甚至连招魂都不敢试一试。 倘若真的招来魂魄,他该怎么对话? 苏舸遥望着半月,明亮而摄人心魄,月上的阴影就如同心里的阴影,这辈子都散不去。 泠衣换了一身白色的新裙,苏舸凝视着她从月下走来,飘起的衣襟宛如仙子,冷艳了他一眼的月色。泠衣站在他眼前,如同初次见面那样掩在月光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要走了。” 苏舸没有说话,泠衣有些失落地道:“如果你想用招魂,可以问问他睚眦究竟让他看见了什么,说不定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泠衣转身离开,苏舸站直了欲言又止,她侧首道:“回见。” 停靠的船上只有一艘有人,船夫正靠在船尾打着盹,泠衣跳上去,船夫就醒了。 泠衣回望了一眼月色中的蓬莱岛,道:“走吧。” 船夫驶了船,一直到离陆地很远地方他才回过头,道:“泠衣姑娘。” 泠衣正发呆,道:“嗯?” 船夫摘下斗笠,露出俊美的面容:“是我。” 泠衣认出苏沐白,猛然站了起来:“大公子?” 苏沐白道:“抱歉用这种方式找你说话,从你到澹光台开始,我还没有正式和你认识一下。” 泠衣笑了笑:“这样啊,也算泠衣失礼了。” 船静静地停在水中,仿佛浮着的叶子,只有月光相伴,显得四周更加静谧。苏沐白道:“俟清和我说过你的一些事情,但是似乎我弟弟知道并不全面。泠衣姑娘有什么缘由不方便讲明吗?” 泠衣面上依然礼貌道:“该说的我已经都和俟清讲了,大公子和弟弟关系这么好,不妨及时沟通一下。” 苏沐白道:“姑娘真是厉害。不过我和俟清不一样,与其听他讲,我更想听姑娘亲口跟我说。” 泠衣一时没有接上话,苏沐白一步走过来,直视她的双眼:“姑娘的丹心究竟为谁呢?” 泠衣没有退后,她笑道:“这好像与苏大公子想问的相悖了。” 苏沐白道:“确实不是我最想问的。不过聊天之前,总要先确定一下姑娘你的立场。” 泠衣道:“倘若立场不好,俟清恐怕不会一直毫发无伤吧?” 苏沐白道:“这倒是。我那弟弟怎么说也不是傻的,他愿意相信你,泠衣姑娘应该是无害的吧?” 他这一句故意问来,泠衣依然面色不改:“如果苏大公子不信,我们大可不必聊下去,你回你的蓬莱岛,我去我的独木桥。” “没关系。”苏沐白道,“可以先聊,聊过后我再来决定。” 泠衣觉得苏沐白有些异样,道:“苏大公子不觉得失礼吗?” 苏沐白道:“礼貌不过是给人看的,这里远山阔水,只有你我。” 泠衣终于皱起眉头,苏沐白冷冷的一张脸上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泠衣道:“难怪,你一直都在等个好时机。” 苏沐白道:“好饭不怕晚。” 泠衣道:“你就不怕我跟你动手?” 苏沐白道:“不怕,自从我见你,你都没有主动出过手,甚至落萱百般刁难,你都舍不得拔剑相向。我猜,你的恩师我们都认识吧?” 泠衣不动声色,苏沐白接着道:“俟清见过你出招,他只说了一句似曾相识。我猜你当时一定相当后悔动了手,所以故意扭曲了自己的剑法,草草露出破绽让俟清击倒。对不对?” “好一句似曾相识啊,一下子就把时间往前推了。”苏沐白狡黠一笑,“那么姑娘,你的恩师究竟是谁呢?我想你的丹心必然是给了你的恩师吧。”他忽然想起什么,道,“我差点忘了,俟清和你十年前见过一面。” 泠衣深吸了一口气,苏沐白道:“十年前,幻祟山。” “一个十岁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在幻祟山?”他再次走近泠衣,这次她终于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谁把你关进了一个满是异兽的山林里?” 泠衣面色煞白:“我不知道。” 苏沐白道:“我相信你是真的不知道,但是你知道是谁把你带出来的……是你的恩师,对不对?” 泠衣道:“是。” 苏沐白接着道:“而这两个人都有澹光台的腰牌,俟清找爹要过一份名单,都是很久之前在澹光台游学的人的名单。” “沈陌究竟死了没有。” 在苏沐白的逼视下,泠衣一直专注地听着他说话,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泠衣瞬间僵住了。 “他死没死我怎么知道。”她道。 苏沐白靠近她:“你知道。” 泠衣道:“我不知道。” 苏沐白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他看着泠衣愠怒的表情,道,“你也不怎么会撒谎啊,所以你一直选择不回答。其实你所有的事情,俟清都和我讲过,包括你们的约定。” 泠衣脱口道:“约定?”她困惑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苏沐白道:“是十年前的约定。” 泠衣就犹如一只兔子,忽然被苏沐白攥住了双耳,她道:“你怎么会知道……他不是……”苏沐白看着她表情的变化,一直面冷如霜,泠衣慌了神,“你……” 苏沐白忽然一笑,带着一丝恶作剧的意蕴:“看来,你是真的紧张他,这下小白白该放心了。” 他跃起来一踢船尾,船再次驶了起来,泠衣从脸红到脸白不过弹指,苏沐白抹去脸上的面皮,露出自己的本来的面目遥遥挥手道:“泠衣姑娘别怪我哦,是小白白怕得罪他弟弟,我也是被逼的。你什么时候想我了,记得回来看我啊——” 宁拂花潇洒地踏水而归,落在岸边那白衣男子的身旁。 苏沐白道:“舍得回来了?” 宁拂花道:“那自然,小白白一会儿不见如隔三秋。” 苏沐白冷面道:“那方才是谁卖友求荣?” “呃……”宁拂花心虚地笑道,“你听见啦?” 苏沐白拂袖离开:“喊得那么大声,你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宁拂花追上去道:“别生气嘛,一时激动一时激动。” 苏沐白看向他:“一时激动?” 宁拂花懊悔道:“我又说错话了。”他颠颠追着苏沐白,“慢点走慢点走,我来汇报一下成果。” 苏沐白停下脚步,宁拂花一头撞上他:“哎呦。” 苏沐白道:“快说。” 宁拂花道:“有奖赏吗?” 苏沐白道:“不揍你就不错了。” 宁拂花揣起手,道:“你越来越不可爱了,澹光台的家规被你吃了吗,宽礼待人你还记得吗?” 苏沐白蹙起眉头,宁拂花扭转话题道:“我问出来个绝对震撼的消息,不过你先告诉我小清儿究竟跟泠衣姑娘许了什么约定?” 苏沐白道:“一。” 宁拂花坚定地看着他。 苏沐白道:“二。” 宁拂花依然坚定地看着他。 苏沐白道:“三。” 宁拂花快速说道:“沈陌没死。” 苏沐白瞬间陷入了沉思,宁拂花歪头看着他:“你怎么猜到的?” 苏沐白瞟了他一眼:“是你告诉我的。” 宁拂花愣了:“我?” 苏沐白道:“你说丹心自出世,还未曾有人配过。这样一把灵剑应当有人争前恐后想要的到,然而除了你这剑痴,并没有很多人了解它。所以我猜,这把剑没有流落民间。” 宁拂花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丹心一直在袁薮手中,而袁薮的好友是沈陌,所以他可以轻易的将这把剑送给他。” 苏沐白点头,宁拂花喜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找袁薮问一问?” 苏沐白道:“问?问什么,问沈陌在哪?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卖友求荣?” 宁拂花道:“别这么记仇嘛,看在我装你装得那么像的份上,饶我一次。” 苏沐白瞪了他一眼:“如果泠衣真是沈陌的徒弟,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宁拂花道:“真的不用人跟着泠衣姑娘?” 苏沐白道:“不必,她会回来找俟清的。” 宁拂花道:“万一她跟沈陌接个头什么的,我们不就能找到他了吗?” 苏沐白道:“你当沈陌跟你一样傻?” 宁拂花委屈巴巴地道:“小白白我不喜欢你了。” 苏沐白没有理他径自走回住处,宁拂花道:“你们兄弟同心,你猜小清儿有没有猜到沈陌没死?” 苏沐白道:“他猜到了。” 宁拂花大惊失色:“什么?” 苏沐白道:“最早他跟我说过这件事,我没信。” 宁拂花道:“为什么?” 苏沐白道:“睚眦强制共情原契约者也是知道的,而且共情会对被共情者造成相当大的损伤,除非原契约者甘愿承担反噬。如果沈陌没死,他才不会为了毁掉澹光台而害死自己的儿子,所以他一定会替沈浔承担反噬。” 宁拂花道:“可是沈浔也可以自己结契,就不会被强制共情毁掉心脉。” 苏沐白道:“俟清说他觉得以沈浔的品性,他不会和睚眦结契。” 宁拂花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没信。” 苏沐白长长一声叹息:“现在沈浔失踪,这个假设就无从说起了。” 宁拂花道:“还可以招魂。” 苏沐白道:“我并不想看见沈浔的魂魄。” 宁拂花拉住他:“我可以替你去。” 苏沐白回过头,有一丝动容:“不。” 宁拂花笑起来,眉目生动含情:“你不想做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做,你只需要在家里等结果就好了。” 苏沐白摇摇头,将手里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不忍心告诉俟清。还有你,老老实实做你的宁家大公子吧,看看兵器谱,喝酒赏花,这才是属于你的生活。” 宁拂花道:“本来身子就废,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个废人。” 苏沐白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回答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十一章 有酒客栈 “小白——”宁拂花从门外探出头,苏沐白正支额发呆,只是瞥了他一眼,宁拂花跨进门,“一大早跟你老爷子一个样子,是谁惹你了吗?” 苏沐白一抖衣衫,坐正道:“在等俟清。” 宁拂花从盘子里挑了一个水灵灵的大桃子:“沈浔没了、泠衣姑娘也走了,你是怕小清儿会不开心吧。”苏沐白看向他送到嘴边的桃子,“为什么这么说?” 宁拂花递到他嘴边:“你想吃?” 苏沐白皱起眉,宁拂花赶紧拿走使劲咬了一大口:“你这几天就差把‘弟弟在哪里’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苏沐白双指掐住自己的腮边:“有这么明显吗?” “兄长。”苏舸从外面踏进来,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依旧只是淡淡地看过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宁拂花道:“我看他没事儿。” 苏沐白没有搭理他,站起来道:“香樟林遇到的黑色焦尸已经打理妥当了,按照你说的,有可能全是在君山附近失踪的人口,江氏准备从香樟林拉去梦泽认领。” 苏舸道:“还能认得出来吗?” 苏沐白道:“我正要说,”他掏出一个木管,“这是从他们嘴里找到的,里面有一张符咒。” 宁拂花把咬了一半儿的桃子放下了,苏沐白回头揶揄道:“吃啊,怎么不吃了。” 宁拂花看着木管作呕道:“桃子好吃,给你留一半儿。” 苏沐白对苏舸道:“洗干净了。”苏舸闻言这才接过来,拧开木管,里面紧紧卷着一张黄纸,“好像是增益符的一种。” 苏沐白道:“医师取出来后尸身变回了正常的样子,也不再发狂。万卷阁已经毁了,只能借用蓬莱岛的藏书楼了。” 苏舸点头应承道:“我去查。” 苏沐白从他手里抽出来,扔到身后的宁拂花身上,严重洁癖的宁拂花激动地抖掉:“姓苏的,请你一视同仁!” 苏沐白道:“我让远思他们去查了,你不必耽误时间。” 苏舸的目光移过去又移回来,苏沐白掏出两张纸递过去:“还有一事,已经查到谢掌门最后去过两个地方,一个叫曳香楼一个是琅琊云氏。” 苏舸看了眼纸上的名字,点头道:“我去。” 苏沐白道:“别急。这两个地方不在一处,曳香楼在即墨,云氏在诸城。既然都无事可做,不如你去即墨,我去诸城,分开行动还快一些。” 一直充当两个人背景的宁拂花道:“我跟你一起去。” 苏沐白转身道:“你不能出去,大敌当前,还未知其动态。” 宁拂花带着骄傲的神情笑起来:“你可不要小瞧宁氏的女儿们,况且去查这些也是正事。” 苏沐白道:“那你去陪俟清。” 苏舸立刻道:“我拒绝。” 宁拂花道:“他拒绝。” 苏沐白道:“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宁拂花道:“我这有得是人,你挑几个让他带走?”苏沐白征询地看向苏舸,苏舸摇头,苏沐白无奈道,“算了,他一个都不会带的。” 苏舸转身道:“那我先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出发。” 苏沐白依依不舍道:“好……你要小心。” —— 即墨,顾名思义,就在墨水河畔。 这座古城历尽千年,予室翘翘,风雨所飘。陈旧的城墙在一片夕阳中如老人迟暮,昏昏欲睡。苏舸漫步在长街上,这里人烟稀少,只有一个面摊还在冒着炊烟,聊胜于无。 有几个男丁拖着渔网回来,远远地对苏舸指手画脚,或许是觉得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虾面?” 面摊的主人操着浓浓的胶东口音,苏舸看见他大铁勺里溢出几只活虾的须子,算是听懂了:“不了,谢谢。” 面摊主人倒也不介意,勺子一敲木桌,道:“坐。” 苏舸犹豫了片刻,应邀坐下,面摊主人指着那几个男人道:“喳嘁!” 那几个人纷纷离开,面摊主人沏上一杯茶摆到苏舸面前:“找谁?”有个乞丐打扮的少年直愣愣地盯着面摊,面摊主人夹了一筷子素面,浇上满满一碗热汤,递了过去。 苏舸道:“请问,您是否知道曳香楼在哪里?” 面摊主人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知。” 天色有些不善,一大片积雨云肉眼可见的移动着,苏舸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了两枚铜钱站了起来:“那请问这城里可有休憩的客栈?” 面摊主人道:“前走,不远。” 这人看似热心,但是每次说话都两个字,苏舸只觉得奇怪,他提剑往前走,突如其来的大风刮起了一大片尘土,即墨古城在暴土扬长中显得更加沧桑。 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他沿着整齐的门窗往前看,果然在不远的地方飞扬着酒幡。客栈正面一张古朴的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没有落款:有酒客栈。 整个客栈相当气派,总共有三层成回字形,一楼没有人,其他两层都紧闭门户,小二和掌柜正坐在一起聊天,楼上偶尔有打鼾声传来,让他略微松了一点心。 小二殷勤地迎上来,苏舸道:“一间上房。” 小二笑道:“好嘞,您来尝尝我们这的酒吗?在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了。” 苏舸漠然摇头,小二道:“一天一两,管吃管喝。押金十两,您要是接着住我们就从里面扣。” 苏舸点点头,拿了门牌钥匙就往二楼走去。他找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对面的廊柱上挂了一个牌子:打架请去外面。 明明街上没有人,客栈却住了不少外来人,而且看这样子,不仅这客栈,这条街也应该是相当繁荣才对。他推开门,这个地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不出所料,房间也是相当豪华了,上有金丝帷幔下有苏绣屏风,甚至茶杯茶盏都出自景德镇窑。如果没有大量的客源收入,这些装潢的钱又是从哪来的呢? 一天一两虽多,可仍旧远远不够。 苏舸有些困乏,他敞开窗,窗外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树和这客栈差不多高,刚好不能远眺。他倚着床边坐下来,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沉寂,沉寂到只能一起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喧闹的叫喊声惊醒了苏舸,隔着大门他感觉到了楼下的炙热。他凝神起身,门外果然是一片人声鼎沸。 窗还开着,外面已经黑了,桌上摆着一个面具和一套黑衣服,他蹙眉看了会儿,换上黑衣,拿起面具扣在了脸上。 推门的一瞬间,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整个客栈一反白日,变成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一楼坐满了带着面具的人,前方搭出一个台子,台子上一个身姿曼妙的红衣舞娘正缓缓跳着舞,这些人则围着桌子竞选着舞娘,耳听掷金声不断,其他人推杯换盏也是耳赤。 客栈的四周站着几个黑衣人,胸口清一色绣着镶金红袍茶花,花瓣接近墨血色,雍荣华贵。 用茶花做家纹像是滇南一带的作风,他站在廊上望了望便缓步下了楼,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搔首弄姿的舞娘。 门外进来一批纱衣霓裳的女子,脸上同样带着面具,他没有细看,女子们纷纷上了楼,各自进了不同的房间。 “这舞娘太难得了,咱不如也随便挑个先上去乐呵乐呵。” “可以啊!” “一百两一百两!” 有黑衣人托着盘子站在喊价的人面前,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扔进去,舞娘看见银票立刻褪去了身上的披纱,露出了香肩。 “一百两才买你一件衣服啊!” 苏舸转身想往门外走去,但外面接天连地下着大雨,依然一片荒凉。 “站住!” 楼上忽然有人大喝,大厅一开始减弱了声音,后来渐渐鸦雀无声,一个微醺的男子怒气冲冲地闯出门,奋力追着前面一个女子:“老子花了钱,你连碰都不让碰,信不信我连这楼一起砸了!” 女子冷声道:“量你也没那胆子!” 楼下的人们兴趣高涨,都仰头往上看,甚至有人起哄道:“连个女人也抓不住,兄弟太弱了啊!” 这一声喊再次激怒了那男人,男人拔出长剑一插,将女子的长纱衣钉在了地板上,女子旋身褪去外纱,男人再次出剑,女子拦腰顺着栏杆一仰而下。 她拉住二楼的柱子转身避过那男人,飞身一踹,脚尖踢到栏杆,整个人借力往外撞去,这一扑,刚好扑向苏舸的方向。苏舸他下意识地伸出了双臂,满满接住了那个女子。 女子的面具只有一半,虽然只露出下半张脸却依稀勾勒出倾城的容貌,她双臂跨过苏舸的肩头又迅速扶在他的胸口,惊愕之余嫣然一笑,这种标志性的笑容让苏舸心中一动。 他单手环住那女子,将她揽到了身后。 先前那人气急败坏地追下来,提剑指向苏舸的咽喉:“让开!”苏舸两指在剑尖一弹,长剑瞬间脱了手,男人大概是惊住了,半晌都没有动。 两个黑衣绣花的人走过来,道:“抱歉,楼主要见这两位,稍后会赔给您一位新侍。”这两人接着转身对苏舸道,“请您二位移步后园。” 男人讪讪拾起自己的剑,四周嘘声一片:“我们都来了好几天了,为什么楼主还不选我们?” 黑衣人道:“请各位暂时享用佳人美酒,楼主自有定夺。”他再次对苏舸道,“请。” 苏舸看向身后的女子,女子一直挽着他的手臂,四目相对,女子又是莞尔一笑。 苏舸回头道:“带路。” 出了门,黑衣人撑起伞,苏舸无意间抬头望向匾额,原先的“有酒客栈”已经不在,替换成了“夜香楼”三个字。 走出去几十步,黑衣人回过头道:“抱歉公子,我要失礼了。”他打了个响指,苏舸还没出声,只觉困乏来袭,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夜香曳香 “苏二公子,请醒来。” 苏舸恍恍惚惚闻见一股柔软又俗媚的香气,他在某个声音的呼唤中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站在自己面前的红衣女子。 他动了一下手,愕然发现自己被铁链拴得牢牢的,这才幡然清醒道:“你是谁?” 红衣女子把玩着匕首,冰凉的利刃贴在苏舸的脸上,他反感地蹙起眉头:“苏二公子不是来找曳月楼吗,你现在就在曳月楼。你可以叫我楼主,不过我更喜欢你叫我隽娘。”女子内眦微勾,一双明眸满含妩媚,看年纪要长自己一旬。 苏舸挣扎了一下,他道:“城门口的面摊是你们的人,你在茶里下了毒?” 隽娘掩嘴笑道:“下毒?下毒多么无耻,我下的可是蛊。” 苏舸不以为然道:“笑话,下蛊就不无耻?” 隽娘冷冰冰地哼笑着,道:“那可不一样,我想让你活便让你活,想让你死便让你死。”她用匕首挑起苏舸的下巴,眯起眼端详着他的脸,“小二和我说有个人不喝酒,我还在想会不会是苏景,没想到是他的弟弟。都说弟弟比哥哥长得讨喜,今日一瞧果然是。” 苏舸挣开匕首,隽娘道:“哟,还挺有脾气。”她恶狠狠地拽住苏舸的长发,苏舸被拽得仰起头,隽娘的匕首抵住他的脸道,“啧,瞧这小脸蛋精雕细琢的,还真下不去手。” “放开他。” 一个冷甜甜的女声止住了隽娘的手,隽娘回过头,笑道:“哎呀,忘了还有你。”她转身向后走去,苏舸这才看见她身后的椅子上绑着方才那个女子。 隽娘道:“割你倒是比割他容易些。”她箍起女子的下巴,指甲深深地嵌入女子的脸颊中,左手的匕首一挑,面具脱落。 泠衣那嫣然的脸露了出来,隽娘欣喜地回过头对苏舸道:“苏二公子,你看她美不美?” 泠衣的眉心画了花钿,她脸颊泛着红晕,一双亮盈盈的眼有些痛苦的迷离着,比平时多了几分媚态。苏舸微微一愣,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隽娘冷笑道:“做什么?没有。”她松开泠衣,泠衣垂下头,有一些喘息,“她只是喝了我曳香楼的美酒。”她转到泠衣的身后,俯身对泠衣道,“想不想知道他喜不喜欢你,我不喜欢看单相思的女人,那样很贱。” 泠衣低声怒喝:“滚!” 隽娘瞪大了眼睛,笑着对苏舸道:“啧,女孩子爆粗口可就不太好了。表个态吧,小郎君。”苏舸蹙眉看着她,她提起匕首对准泠衣的脸,“你们两个来我曳香楼做什么?” 苏舸还没有开口,刀尖已经扎到了肉中,他惊道:“停!我来找谢掌门。” 隽娘手上不松:“找谢影轩?他不是死了吗?!” 苏舸紧盯着她的手道:“他临死前来的地方就是曳香楼。” 隽娘打量着苏舸的脸,苏舸面容沉稳定定地看着她,她退回刀尖道:“我曳香楼有个规矩,来了可就走不了了,除非用你的一样东西来换另外一样你想要的。” 她离开泠衣:“而且想在这呆下去,必须要喝酒的。” 苏舸道:“为什么?” 隽娘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为什么?因为我想看看人性有多么丑陋,多么低俗。”她再次掐起泠衣的下巴,将她的脸展示给苏舸看,“男人,总是沉迷于酒色。我的酒可是为他们特调的呢,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住了好几天都见不了楼主吗,因为他们太贪。” “贪美酒、贪美色,还妄图真的用什么东西都能换来自己想要的。有人不惜用亲人妻子换来金山银山,有人不惜割掉一臂换来一本秘籍。” “众生百态,越是贪婪的人,我越是想再多看几天呢。” 苏舸不置一词,隽娘幽幽走向他:“想知道谢掌门换了什么吗,你用她来换这个消息,怎么样?”她伸出纤纤玉指,直直指向泠衣。 泠衣望向苏舸,一双美目楚楚动人,苏舸看着她,道:“不换。” 隽娘惊喜地笑道:“哎呀呀,真是可人儿。不过什么都不换,可不能完好地离开我曳香楼。” 苏舸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晕眩,这种感觉他儿时时常经历,作为一个南方人,最常接触的就是这样东西了。他蓦然明白过来,对隽娘道:“难怪古城那个酒楼写着黑夜的夜,真的曳香楼是在船上。” 隽娘笑着,眼神却冷得像海:“而且离岸有点远。” 苏舸眼见她伸出三指,狠命地拽动铁链,随着一声响亮的扣指声,他的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 每次苏醒都伴随着难以克制的头疼,苏舸还在朦胧的时候就坐了起来,他抵住眉心,良久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捆绑着的,怎么会坐起来。 身上的锁链已经卸下,他握住尚有勒痕的手腕慌忙环顾四周,屋子里仿佛还飘荡着隽娘身上的胭粉味,但是空无一人,而自己正坐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身侧是被绑住的泠衣。 他取出泠衣嘴里的布,泠衣低眉垂目微微有些恼意:“走。”他伸手去解她手上的绳子,泠衣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随即松开嘴,“别管我,快走开。” 苏舸只是皱了皱眉头,轻轻扳开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泠衣面颊愈发绯红,执拗地推开他:“我不是……我不想被你看见我这样。” 苏舸怀圈着她去解她手腕的绳子,泠衣的脑袋搭在他的肩头,他又俯身去解脚上的,泠衣推开他,环住了自己的双膝,她将脸深深埋入自己的双腿后,缩进了角落。 苏舸一面解着她脚上的绳子一面道:“那你想被谁看见?” 苏舸一脸温柔地看着她,泠衣听见他的话不由得肩头一颤,苏舸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她奋力缩了回去。苏舸无奈道:“我先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墨黑的夜空和不见边岸的海域接连在一起,由于还下着雨风浪有些大,这是一艘略小的画舫,除了灯还燃着,整个船上一丝人影都没有了。 苏舸快步从前面穿到后面,绕了一圈又走回原先的房间。 泠衣已经站了起来,正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水,她看见苏舸转身就跑,苏舸一把擒住她,道:“外面没有人了。跟我走,我带你去解毒!” 泠衣眼神有些涣散,她只是本能的不停挣脱着自己的胳膊,苏舸被她拽得烦了,顺手一扔将她推倒在床上,泠衣刚想起来,苏舸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苏舸撑着床,泠衣抗拒地侧躺着,被迫感受着那呼吸的气流拂过脸颊,惹得她有些发痒却动也不敢动。只听他低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怕什么,我不带你去解毒你就会一直这样。整个船上只有你和我,你说你不想被我看见,难道你想让我游回去?” “不想。”泠衣委屈地回过头,画着艳妆的脸明妍妩媚,苏舸大概靠得太近了,她忍不住抬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惹得他微微一怔。 “拉我起来。”泠衣软软绵绵地说到。 苏舸听话地直起身,带起泠衣柔软的身躯扑进他的怀中,大概力气太大了,泠衣往前一冲,那炙热的唇便碰到了苏舸的耳垂。 苏舸慌慌张张地拨开她,泠衣的玉臂依旧缠着他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放手,她衣袖垂到了肘下,露出纤柔白皙的小臂。 苏舸不敢动了,生怕接触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而泠衣好像并不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轻轻唤道:“俟清。”苏舸耳根绯红地看着她的双眼,她接着道,“你在躲什么?” 苏舸睁大了眼睛:“我……” 泠衣垫起脚尖往上凑了凑,看着他道:“你就那样走了,把我自己扔在冰天雪地里,你明明说要带我走的,转眼就把我给忘了。” 苏舸看着她道:“我没有忘,只是我回来之后一直在昏迷,我醒来就去找幻祟山找你,可是你已经不在那了。” 她幽幽望着苏舸,一双眼泫然欲泣,苏舸有些失措地道:“……对不起,我真的不……唔!” 泠衣突然吻上他的下唇,重重地咬了上去,苏舸感觉自己心跳瞬间漏掉了一拍,他胸口重重地起伏着,慌张地将泠衣的头按在了自己肩上,随即在她后颈一按,泠衣娇哼一声便瘫软在他的怀中。 站了良久,苏舸深出了一口气,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出门直接跳入了黑茫茫的海水中。 鲜艳的火苗跳跃在火炉里,苏舸默默地点燃了火炉推到泠衣身前,然后拖着湿哒哒的身子到处翻找衣裳,画舫里倒是不缺衣物,他看来看去,最后抱了一大摞摆在泠衣跟前。 泠衣忍不住笑出来:“干嘛拿这么多?” 苏舸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你先换上,我去找些吃的。” 泠衣拦住他,道:“我不饿,你还是先换身衣服吧。” 苏舸局促地点头道:“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十三章 口是心非 昨夜的雨云已经散去大半,将天空洗得湛蓝,画舫缓慢地向岸边移动着,隐约能看见一些树木了。苏舸静如玉像地坐在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空气咸腥而潮湿,他凝望着那一撮撮墨绿的树影,就像望着一片毛茸茸的毯子,一时间竟有些茫然若失。蛊毒依旧顽固地潜伏在他身体里,就算他用尽全力也无法将它排出,不仅如此,他越是用力,蛊毒越是蚕食着他的内力。 泠衣轻轻踏在甲板上,木板发出轻微的声响。苏舸旋即回过神,站了起来。 “我出来透透气。”泠衣换了一身便利的黑衣,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根长长的红绳将头发梳理起来,就像凤凰台大会上的装扮一样,英姿飒爽。 苏舸也是一样的衣裳,只是头发仍旧和在澹光台的一样,一部分编起来系在脑后,一部分则垂散下来,泛着朝阳棕红色的光泽。 他的面容有些凝重,泠衣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有办法帮你解蛊毒。” “好。”苏舸几乎没有思考就回复了她。 泠衣见他回答得快,不禁有些诧异:“就这样?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离岸边还有很远,画舫本身沉重,还能游回去已经相当不错了。苏舸正凭栏远眺,淡淡地回她道:“逼你你又不说,等你想说自然会说。” 泠衣道:“那你就这么相信我?” 苏舸交叉的十根手指松了松,泠衣走到他的身边,靠近她让苏舸的脸上泛起一丝绯色,他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和那带着□□的一吻。 “没理由吗?”泠衣大胆地逼视着他,苏舸嘴角动了动仿佛欲言又止,“只是因为昨天亲密了一点点,你就愿意相信我了?” 苏舸慌乱地避过她的眼神,耳根羞红:“别这么说。” 泠衣继续说道:“如果不是,那你看着我回答我的话。” 苏舸始终没有转过头,她蓦然抓过他的手腕将他扭了过来,苏舸的目光毫无防备地落到了她清透的双眸里,他一时间甚至忘了挣扎:“我……” “要是那样,你真是好骗,谁对你投怀送抱你都会相信人家?”泠衣审视着他的脸,有些憋闷地松开了手,她低头定了定神,再抬头脸色有了一丝变化,“就当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跟着夏衍冰。” “如你所见,我一直跟着吹埙人,远文出事之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所以我去了凤凰台大会。”她轻蔑地一笑,“我一开始还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因为大会上有个山东人喊他叫小姬。” 自从她上一句话说完,苏舸的脸色一直不太好,泠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话重了,要是真能气到他,心里倒有些舒坦起来:“并不是公鸡的鸡,而是他在老家的姓氏。你知道是什么吗?” 苏舸冷冷地道:“山东姬氏,鲁班的后人。” 泠衣哼出一声,点头道:“谢府的机栝制作精良,让我不得不想到他。”她看见苏舸轻启唇,便立刻截住他的话,“但是吹埙人是不是他我并不知道。” 苏舸再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面沉似水。 泠衣垂目往另一边踱去,陷入了回忆:“从蓬莱岛离开,我就去拜访了一下姬府。夏衍冰是庶出,虽然是儿子,但是他母亲是个青楼女子,地位之低可想而知。我问到他母亲住在别苑,就装作夏衍冰的旧友去探望了一下,她说夏衍冰曾经去过一个叫曳香楼的地方,回来之后说了句话,就离家而去。” 苏舸跟在泠衣后面,她一转过身,眼前就是他的胸膛,苏舸低头看着她道:“你同我一路去蓬莱,只是因为你想去姬府?” 泠衣微微愣住:“嗯?” 苏舸突兀地转口道:“夏衍冰说了什么话?” 泠衣还愣在上一句问话上,她低头道:“夏……说总有一天他会——不是!”她脸上一红,伸手抵住苏舸想要把他推开,但是他却纹丝不动,“我只是顺路去姬府而已!” 苏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一抬头就看到那副淡然的表情,不由得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苏舸面色如常:“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接着说。” 泠衣搜索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试探着道:“……你是生气了吗?” 苏舸退开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泠衣咬了咬下唇,收手挽了碎发到耳后,道:“从姬府别苑出来我又去了夏衍冰他娘曾经待过的青楼,刚好赶上一个叫夜香楼的高价招揽□□,我就混进去了,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苏舸没有再问她,此时船已经靠了岸,好在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没有人会对着他们指手画脚。泠衣脚尖点地轻巧地落在岸上,苏舸不能运功,只好挽了衣摆,扒住船边翻身跃下。 泠衣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苏舸道:“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泠衣道:“我哪里也不去……你明明就是在生气!” 苏舸道:“我没有生气,你不是说有办法给我解毒吗?” “你——” 泠衣甩手离开,苏舸在后面跟着,她回头恼道:“别跟着我!还不如沈浔讨人欢喜。”她嘟囔着,再回头险些撞到树上,便生气地踹了一脚大树。 “你刚刚说什么?” 苏舸那苏沉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他的手穿过泠衣的肩头抵到树上,背后就是他宽阔的胸膛,苏舸低首附耳道:“你再说一遍。” 泠衣呆住了,她转身也不是,往前走也没路,索性眼一闭嘴硬道:“你横什么呀,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是吗?”苏舸道,“你想试试?” “……试……试就试!”她突然左肘后击却被苏舸识破,他攥住泠衣的腕子往她腰上一背,泠衣整个转了一圈靠在树上,只是因为叠了一圈小臂,让两个人靠得更近了。 苏舸力气大得惊人,泠衣挣扎了一下,道:“你放手。” 苏舸道:“还嘴硬?” 泠衣秀眉微蹙,眼中带泪道:“疼。” 苏舸道:“少装可怜。” 泠衣确实是装的,她忍俊不禁,眼中的泪还没收掉便桀骜地仰首道:“苏俟清你个混蛋,你还说你不生气,你给我放手。” 苏舸拧眉盯着她道:“还敢变本加厉?” 泠衣道:“是又怎样?” 苏舸凌凌地道:“怎样?” 又是这样的对话。 苏舸想要抽手,泠衣腕子一沉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臂,他刚抬起抵着树的左手,泠衣使劲一拉,苏舸重心不稳再次抵在树干上。 泠衣得意地笑着:“求我。” 苏舸道:“做梦。” 泠衣道:“不求我,我可亲你了哟。” 苏舸脸色苍白,他有些不悦地道:“一个姑娘家一点都不自爱自贵。” 泠衣忽然沉下脸,推开他拧身要走:“随便你怎么想。” 苏舸被她推得踉跄了半步,蓦地眼前一黑,他仓促地抓住泠衣的肩头往树上一扔,额头靠在了树上:“别动。” 泠衣刚要发作,只觉得肩头一沉,忙托住苏舸道:“喂,你怎么了?俟清?” 泠衣搀扶着苏舸跪倒在树前,她按住他的脉门,脉象有些微弱:“你别吓我,我抱不动你啊。”她摸向他的额头,有些烫手,便抱怨道,“怎么发烧了也不说一声。” 苏舸拿下她的手,虚弱地道:“无妨。”他抬起头,捂住自己的半边脸,“蛊毒蚕食的速度太快了,身子弱了一些而已。” 泠衣关切地道:“那我先带你去医馆,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 “不用,”苏舸慢慢站起来,“你先带我去找墨侵。” 泠衣道:“找墨侵?可是,我不知道墨侵在哪里呀,那个酒楼肯定已经不在了。” 苏舸道:“用丹心,丹心和墨侵是一起炼出来的……”他说着晃了一下,不禁再次捂住脸。 泠衣慌忙扶好他,用安抚的语气说道:“先别说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丹心也不在我身边,你休息我去取,咱们再找墨侵也不迟,你看行吗?” “嗯。”苏舸气息柔弱地答应了一声,泠衣想要搀他,苏舸执拗地推开她,“自己走。” 泠衣无奈地道:“我先扶着,有人我再松手好不好?不然你栽倒了我可拉不起来。”见苏舸没再拒绝,泠衣轻轻一笑,道,“你个混蛋。” 就这样别别扭扭地走到一家简陋的客栈,泠衣将他放倒在床榻上,苏舸又坐起来,从怀中掏出碧玉笛子:“我教你一段曲子,你吹给我听。” 泠衣沏上一杯茶水递过去:“清魂曲吗?” 苏舸道:“嗯。” 泠衣道:“你觉得蛊听得懂音律吗?” 苏舸接过杯子:“它能听得懂响指,也许也听得懂音律吧。” 泠衣噗嗤笑出声:“说得好有道理呀,苏二公子。”她伸出手,“给我吧。” 苏舸以为她说的是杯子,泠衣接过来:“还喝吗?”苏舸摇摇头,泠衣依旧伸着手,“天问笛。” 苏舸道:“我还没教你。” 泠衣道:“谁用你教。” 苏舸愕然道:“你会?” 泠衣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将天问横在嘴边:“你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十四章 黑衣之人 苏舸在笛声中沉沉睡了过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神态却很安详。泠衣将天问放回他的枕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静静地看了半晌,转身出了屋。 这个地方叫南嘴村,虽说前面临海,背面却是山地,从这回到即墨古城怕是得费点时间了。她站门外盘算着,大概站得久了,小二探头道:“公子,您可是要出山去?” 泠衣闻言回头:“是啊,不知道怎样又快又方便的赶去即墨。小二哥可有什么办法吗?” 小二道:“倘若公子会骑马,前面不远就是埠口,可以买匹马沿着夹山路一路下去就到即墨了,赶上好的马驹儿,往返也就一个时辰吧。” 泠衣道:“那倒是快,多谢了。” 苏舸走不了远路,照顾他也得留存体力,骑马倒是不错的选择。泠衣盘算了一下,在埠口挑了两匹马,一匹自己牵走,另一匹差人送回客栈。 夹山路就在埠口身后,山谷树木茵茵,气温凉爽。泠衣走了一段才翻身上马,刚一扭腰耳听破空之声,她立刻转下马腹,避开了一袭。 几名黑衣人拦住前路,胸前怒放的茶花艳如鲜血,泠衣翻回马上,凌声道:“你们楼主还真是无聊,既然想要我的命何不直接在船上杀掉,如此反复不觉费力吗?” 为首的黑衣人回道:“楼主让我转告姑娘,她本意是将你们弃之不顾,毕竟她更愿意看你们自生自灭,可惜现在另有打算,只能加快一下进度了。”话音刚落,那人一伸手,后面的人立刻追了上来,泠衣勒马回首,身后也闪出几名黑衣人。 泠衣再次勒住马道:“还真是带了不少人呐!” —— 苏舸突然惊醒,他余光看见自己的笛子,抓了起来。 门外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就是这屋。”“砰”地一声门被踹开,黑衣人挤进狭小的房间,跑到打开的窗子前往下看了看,“追。” —— 泠衣踹倒黑衣人,从他身体里拔出长剑,飒然回首道:“就剩你了。”风过长路,她嫣然冷笑道,“我们两个必然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这山谷,这位……不如你摘去面具,我们见上一见?”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缓缓摘去自己的面具,泠衣现出回忆的神情,黑衣人调侃道:“怎么,泠衣姑娘觉得似曾相识?” 红发带随风扬起,泠衣道:“你这种人我还真得好好想一想。” 她点足而上,对方却伸手入怀,随着一声巨响,那人甩出的符纸在半空炸开,泠衣被震退两丈,嘴角渗出一丝血色。 “如此卑鄙,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听到泠衣这么说,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花火,泠衣接着道:“怎么不用你的看家本领,你心高气傲,应当看不上这种无耻伎俩才对。” 黑衣人面不改色,道:“姑娘,你用不着诓我。” 泠衣抬高了音调道:“我诓你?堂堂玄门子弟加入这滇南的邪教,既不用刀剑亦不用拳掌,把自己搞得不文不武不阴不阳。倘若老宗主知道你背叛师门该怎么想,或许气得七窍生烟、口歪眼斜、气绝而亡。” 黑衣人的脸上依然毫无变化,但是眼神逐渐不善,泠衣继续道:“你以为贴着面皮我就认不出你吗,我习医多年,每个人的骨骼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黑衣人道:“方才不还自命清高说要好好想一想。” 泠衣道:“我们不久前才见过,比较容易想得起来。” 黑衣人终于狂笑道:“虽说只有一面之缘,我却也把你记得清清楚楚呢。不过既然如此,你就不可能离开了,泠衣姑娘。” 泠衣抹去嘴角的血迹道:“谁能走还说不准呢。” 黑衣人道:“没有丹心,你倒是自信得很。” 泠衣嘲笑道:“呵,还知道丹心呢,瞧把你能耐的。你既然知道丹心,怎么会不知道丹心可以自己来找我?”说罢,她向黑衣人身后伸出手,对方错愕地回首一望,泠衣已经欺身到他跟前,对方恍惚抬手避过,肩上已经挨了一刺。 黑衣人恼羞成怒道:“你又骗我!” 泠衣狡然一笑:“怎么,我以前也骗过你吗?” 黑衣人愤怒出手,掌掌带风,泠衣被炸得内伤,两人打过二十回合,一步躲闪不及被黑衣人一掌生生拍断长剑:“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刚才一直骗我!” 他击中泠衣的肩膀,泠衣闷哼一声反手划伤他的手腕,却不敌一掌之力跌了出去,她以残剑做拐咬牙坐了起来,黑衣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泠衣抬头道:“你还是一样好骗呢,公子。” 黑衣人举掌冷笑道:“再见。” 一道凌厉的寒光直刺他的门面,逼得黑衣人连退十几步,他定睛看过去,来人风姿特秀,皎如玉树临风前。 泠衣喜忧参半地望着前面的背影道:“俟清?” 黑衣人击偏了飞剑,一脸惊讶道:“你不是中蛊毒了吗?” 苏舸淡然回道:“只许中毒不能解毒么?” 黑衣人狐疑地打量着他,但见他面色无异,依旧玉面红唇、气定神闲,不禁试探道:“怕也是跟那贱人一起诓我吧!” 苏舸再次伸手召剑,地面“锃锃”浮起三柄长剑,他颇为不爽地看向对方:“是吗,中毒可以这样?” 黑衣人受惊退了一步,嘴上不依不饶道:“你若是有体力招架,为何还不动手?” 泠衣在后面大声喊道:“快逮住他,从他嘴里肯定能问出什么!” 苏舸不疾不徐地说道:“正有此意。” 还未等他放手,黑衣人迅速掏出□□往地上一扔,等烟雾徐徐散去,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苏舸佯装慢了一步依旧放出长剑,又站了一会儿,才单膝着地将泠衣抱了起来。 泠衣慌忙道:“别、我能走,你别撑” 苏舸低头轻轻道:“嘘,不知道还有没有人。” 泠衣抓着他的衣领,小声道:“你你是怎么追来的?” 苏舸道:“骑马。” 泠衣道:“那马呢?” 苏舸道:“扔到远处了。” 泠衣忍不住笑出来:“你还真会装,不过你刚才好像说谎了,破了家规。” 苏舸惊讶道:“有吗?” “嗯……刚才不算。”她笑着道,“既然你把马丢了,不如就同乘我那匹马吧,抱着我你走不了那么远。” 苏舸轻轻“嗯”了一声,将她放到马前:“等一下,”他自己先上了马,随后伸出手,“来。” 泠衣抓着他的腕子自己发力登上马背:“你多留一些力气吧。” 苏舸没有回答她,一边伸手去拉缰绳一边道:“那个人说你诓他,可诓出什么来了?” 他的脸擦过泠衣的肩头,泠衣贴在他的怀里殷红了脸,道:“他应该是谁家公子,是某个玄门的子弟,不确定是谁。” 苏舸侧目道:“就这样?” 泠衣依旧红着脸,避闪着他的目光道:“他说我骗过他,跟他有过一面之缘,我骗过的人多了,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苏舸拉好缰绳催动马匹,泠衣见他半天没再说话,忽然回头道:“俟清,我可没有骗过你呀。” 她这一回头,刚好迎上苏舸低垂的目光,她的头发擦过苏舸的脸,落在他的嘴上,泠衣下意识地伸手拉出发丝,苏舸耳梢如染桃花:“转过去。” 泠衣忙回过头,马尾辫抽了苏舸一脸:“对对不起,我散开。” 她伸手去扯发绳,苏舸抓住她的手腕道:“别动。” —— “嗤——” 一高一矮两个人蹲在一具尸体前,高的那人拨翻了尸体,露出那人胸前的一大蔟鲜艳的山茶花。矮的一个抱怨道:“轻一点,拿个信件还把人衣服划烂了。” 高的那人吹亮了火折子,露出木讷的一张脸,居然是那城门口的面摊主人。他把匕首递给矮的那个人,道:“死都死了,在意衣服有什么用。”他从死人的怀里找到一封书信,抖了抖展开纸张,草草看过,他又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呵呦。” 他爱抚地摸着长剑,剑鞘黑色镶银,精细地雕着古朴的花纹,他又拔出一截剑身,剑身一团墨色却盈亮如镜:“墨侵,想我没。” 身旁那暗红色的剑不禁嗡鸣起来,剑身虽然普通,却泛着幽幽红光,如有响应一般,墨侵也散发出黑色的薄雾。面摊主人将两柄宝剑都插回鞘中:“想用墨侵把人引到这儿来,那也得真逮得住苏俟清才行。” 矮的那个人露出娇小的脸,肤色微黑,眼睛圆亮,他托着腮,一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万一逮住了呢?” 面摊主人低声斥责道:“净瞎说。” 小乞丐道:“老头儿,你打算把墨侵怎么办,依旧给苏大公子送过去?” 面摊主人道:“给苏沐白送过去怎么说——‘你好,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杀了坏人完剑归苏’?” 小乞丐嗤笑道:“真冷。” 面摊主人道:“你不是要送解药么,连着这俩一起呗?” 小乞丐“嘿嘿”笑道:“急什么,先把解药给他们,让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哎呦——”小乞丐捂着脑袋,“臭老头儿,干嘛呀这是。难得仙女姐姐能跟心上人多呆一会儿,你不想啊?” 面摊主人从他怀里掏出药瓶打开盖子闻了闻,回手又是一弹:“你不是偷解药吗,这是解药?” 小乞丐道:“管他是酒还是药,功效一样不就得了。药在那隽娘身上,想偷你自己上啊?” 面摊主人伸手威胁道:“你又皮痒是不是?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这不是直接断送了泠衣的清白?” 小乞丐挡着脑门道:“你等那面瘫脸自己觉悟,仙女姐姐都成望夫石了!” 面摊主人气道:“你个倒霉孩子,还没完了是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十五章 蛊毒发作 夜香楼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焦黑的房梁悬在黑洞洞的木框里,楼里楼外一片瘴烟缭绕。 “咳咳。” 苏舸下了马,虽说已经知道是这结果,心头还是难免有些压抑。城门口的面摊也已踪迹全无,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倒是这枯城还如昨日一般,空寥寥地腐朽着。 泠衣探向他的额头,随后也下了马:“你还在烧。” 苏舸道:“不碍事。” 古城的西南面有一处城隍庙,两个人一路走来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昨天来的时候还有那么零星的几个居民,现在除了潮湿的地面,再没有其他的脚印。 说到脚印,苏舸不禁四下看去,一路上也没看见其他动物。时下已是秋季,就算鸡犬都在睡觉,也总得有些虫鸣吧。 泠衣已经进了城隍庙,她跳上供桌,从城隍爷的身背后找到了丹心,让她意外的是,丹心的旁边还立着另外一把剑。 “俟清,你看。” 泠衣跳下供桌,手里举着一把黑鞘长剑,苏舸看见熟悉的雕银忙接过来道:“墨侵?” 供桌突然“嘎啦”一声响,惊得两个人连退了好几步,苏舸刚用剑挑起桌上的黄布,桌下倏地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墨侵。 苏舸抽手的瞬间桌下的人扑到了他的身上,连抱着泠衣一起滚到了门外,一道黑影从上虎扑而下,捉了个空,三个人一起翻身起来,苏舸最先愣住了:“小乞丐?” 扑倒他们的人个子不高,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双脚上还挂着解了一半儿的绳子,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儿可爱的小虎牙:“姐夫。” 泠衣慌忙捂住他的嘴:“不许胡说!俟清,他叫清川。” 苏舸没太在意那称呼,只是淡淡的点头示意便看向里面那个人,那人缓缓直起腰身,露出胸前的山茶花绣:“苏二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苏舸道:“你是——店小二。” 那人摘去面具,随手扔了出去:“才说过两句话就能记住我的声音,二公子真是了不得。” 苏舸无情地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记得你这头发。” 店小二的头发干枯发黄,确实好认。他讨了个无趣,伸手入怀道:“也不知道你后没后悔拒绝了我的美酒,这丫头就识货,还偷出来一瓶。”他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在三人面前晃了晃打开了盖子,“真香,不过可惜了,“他夸张地张大嘴巴,同时松开了手,”啪——” 瓷瓶应声落地,飞溅的瓷片打在苏舸的鞋上,酒香瞬间弥漫在整个城隍庙里,清川愤怒地吼叫起来:“王八犊子,你爷爷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东西——” 泠衣将他拉在身后,店小二冷漠地摊开手:“不好意思,手滑。” “你放屁!瞧你一脑袋黄不啦叽的毛,你娘生你的时候头朝下掉屎盆子里了吧!现在你就一个人,在那得意什么,一会儿我非得把你那臭嘴撕了灌肠子腌腊肉!” 清川个子矮,站在后面看不见他,于是跳起脚不依不饶地骂。 店小二咂咂嘴,道:“哎呦,词儿还真多啊,谁说我就一个人了。”他口舌微动,拱出来一个铁片,“几位,慢慢玩。” 刺耳的哨音穿过耳膜,清川脑袋“嗡”地一声,痛得他蹲了下来捂住了耳朵。回首望去,四周不知何时走出来一群阴尸,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泠衣惊道:“是城中的百姓!” 店小二冷笑着往殿后退去,苏舸立即追了上去,泠衣蓦然回首只看见一抹黑色的衣袂,她掐起剑诀道:“清川,你去帮他。” 清川跳起来道:“不行,这里人太多!” 泠衣不由分说放出丹心,一瞬间剑分数影,红缎一般飞速地拂过里外三层的阴尸,干脆利落地削掉头颅收回鞘中。她回头瞪向清川,清川举起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群伤,我这就去。”他一边跑一边喊,“先说好了,我腿短追不上可别杀我——” 城隍庙的后面是一片落叶林,店小二速度不及苏舸,后者脚踏碎叶伸手捉住了他的后领,店小二回手反刺刺了个空,弹开的瞬间他卸下了背刀,将刀立在身前。 凌厉的刀气震飞了无数落叶,苏舸悬起的脚向后退了一步,刚好止步在了刀气之外。 “嘎吱。” 微弱的声音让苏舸的眉头一紧,店小二扯开衣领,他的锁骨竟有两个接近重叠的骨结,他呼出一口气,又是一声响,整个身形赫然暴涨了两寸余。 店小二的手臂已经长出衣袖,精瘦的手腕上青筋突起如盘根错节,苏舸道:“鬼刀朱易。” 店小二阴笑着,他的声音从阴阳怪气变得洪亮:“不错,正是朱某。” 苏舸道:“曳香楼真是‘人才济济’。” 朱易曾是武僧,因与师兄弟发生口角,趁众人酣睡连杀十一人逃出门派。因其行为卑劣一度被武林悬赏通缉,但寻去的高手无数,均被其尽数刀斩无一幸免,一直到他被宁宗主一掌拍散神志,之后就再无踪迹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后他竟然再次现身。 既然曳香楼的人都是带着面具的,证明必有一些黑衣人是曾经或者现在都名动江湖的人。如果连朱易这种人也在其中,其余人的品性苏舸大致了然于心了。 朱易道:“倒是苏二公子,你蛊毒未解,我若就此杀了你,岂不是胜之不武。” 苏舸道:“你夜深杀人时,怎没想到胜之不武?” 朱易脸色突变,怒道:“那时年幼,岂能同日而语。” 苏舸冷然道:“年幼是你杀人的理由?彼时无知,时今亦无知。” 朱易不耐烦地挥手道:“罢了,多谢二公子给我找了个动手的理由。” 朱易随言起刀,刀身破土而出,连人带刀势如风斩,瞬间就到了眼前,苏舸已经见识过刀气的范围,不疾不徐地将就避过,几番来回,刀竟碰不到他一根汗毛,他也一直没有拔剑。 这样一来更是激怒了朱易,他扬刀喊道:“怎么,苏二公子是个花瓶子,手上的佩剑只是摆设?” 苏舸激他道:“盟叔把你拍傻了吧,你也配让墨侵出鞘?” 朱易恼羞成怒地狠狠甩刀,暴戾的刀气劈开苏舸身边大树,树干霍啦啦地倒下来,苏舸翻身而起,朱易出手过重回神不及,头顶便露出了破绽。苏舸伸手一击,谁知朱易头也不抬地举掌一接,一掌合中,将两个人分开丈余。 “啐!”朱易不屑道,“这飘飘浮浮的,挠痒痒呢?像你这垂死之人,还不如痛快出手、痛快七窍流血,也算你死得不丢人。” 苏舸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想咳却忍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朱易缓缓道:“你大概忘了,震泽苏氏本就不算江湖门派。” 朱易微微发愣,他一开始还没明白苏舸的意思,半晌才木讷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只见掌心有赤金的符咒一闪而没,他愣是弃刀抓住自己的手腕:“这是什么妖法?!” “咳咳。”苏舸终于还是没忍住咳了出来,“你的刀掉了。” 朱易莫名变得惊惶,他愕然看向苏舸又看看手掌,发了疯一样撒腿狂奔起来。 苏舸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朱易不可能没见过玄门的符咒,更没必要排斥成这样,反倒他自己才是最提心吊胆的,因为朱易随时会催动蛊毒让他昏睡过去。 但是这么久他都没有动手,莫非——不是所有人都能操控蛊毒? 前面是一处废弃的草屋,朱易终于喘息着停了下来,他异常激动地转过身,右手中举着一根已经燃起来的火折子。 苏舸就算只画了个符咒,身体也是相当吃不消了,再加上一路狂奔,仅存的真气就要消耗殆尽了。他脸上难掩惨白,朱易癫狂地狞笑道:“怎么,二公子可还有力气杀我?” “为何没有?”苏舸进一步,朱易便退了一步,他看见朱易的半只脚踩在了一摊黏腻的油水中,这才发觉周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蹙眉看向朱易,后者两指捏着火折子调转了方向:“猜对了二公子,是火油。” “可惜该问的还没问痛快,就被你逮到了。”他一脚踹开身后的门,苏舸看到地上坐满了人,一口燥血涌上心头,险些晕了过去。 昏暗的屋里捆着一群各门各派的子弟,甚至不少都在凤凰台大会上出现过。这些人还穿着夜香楼提供的黑衣,大多是浑浑噩噩地垂着头,神志不清。 苏舸强忍着道:“为什么要抓他们?” “错错错。二公子,第一,我没有抓他们,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第二,是你暴露了夜香楼,楼主要他们闭嘴而已。”朱易道。 苏舸道:“只不过是做交换,你大可换地方继续做生意。” 朱易道:“你真觉得我们在乎这所谓的‘生意’?二公子,你也用不着套我话,我数到三,你来决定是杀了我,还是救他们。” “一。” 朱易的手松开了一点点,火折子退下来一截。 “二。” 朱易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还没数到三,火折子瞬间脱了手,与此同时苏舸道出一个“缚”字,一道灵光闪电般从朱易的手上冲出,瞬间捆住了他。苏舸往前一蹿拍飞了火折子,刚好落在迟迟赶来的清川脚下,清川一脚踩烂火折子,对着朱易就是一巴掌。 苏舸强撑着倚在门上,道:“清川,这些人交给你了——” 清川连忙拉扯住就要滑落在地的苏舸:“姐夫你等会儿再晕,哎哎,喂喂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十六章 拜师学艺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木篱笆嘎吱吱地响了起来,好像有人哼着曲儿走近自己,放下什么,又离开了,沈浔恍惚间感觉喘不上气来,慢慢睁开了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茅草屋的屋顶,一根枯黄的草垂下来,被风吹得左右晃动着。随后他就看见了让自己喘不上气来的元凶——一只雪白的猫。 白猫灵动地转着一双黑耳,纤长的胡须触到了沈浔的脸,他痒得一抽搐,那猫便吓了一跳,使劲在他胸上一蹦,踩得他一声闷哼。 他捉住猫举了起来:“捉到你了,给我化成人形。” 白猫不听话地挣扎着,沈浔“嘿嘿”笑着,亲昵地蹭着猫咪的额头,白猫愤怒地叫着以示抗议,沈浔坏笑道:“啊,我知道了,现在化形是没衣服穿的对不对?没关系不冷的,我用怀抱温暖你。” 白猫就是弦儿,她伸爪一抓没有抓到,冲着门外狠狠地“喵”了一声,沈浔听见人声就撒了手。 门外的人走了进来,身量修长,眉清目秀,虽然不是俊美,却是舒舒服服的雅致,看年纪也就二十七八岁,眼底却空空的,满载惆怅。 沈浔脱口道:“大哥你谁?” 那人坐在凳上,手执小刀削起竹子:“唔,先别急着问我,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沈浔莫名其妙地摸摸脸,道:“你这话说的,我……”一段记忆涌上心头,沈浔浑身一颤,将之前的点点滴滴都记了起来。 眼中渐渐黯淡,他趴在床上不起来了。 白猫跃下床铺,跳上那人的肩头,那人回眸和白猫晶亮的眼睛对上,勾了勾嘴角,白猫在他脸上蹭了蹭,蜷缩了下来。 那人不停地削着竹子,身后的箩筐里摆满了一头尖尖的竹枝:“有些人想死,却总是得到苟活的机会;有些人明明不该死,却总是意外身亡。” 他用一支削好的竹枝扎向沈浔的屁股:“我救了你,可不是想看你在这自暴自弃。” 沈浔一个激灵跳起来,捂着屁股道:“扎漏了!” 那人嗤之以鼻道:“看来恢复得不错。” 沈浔这才想起他是从澹光台坠落的,按说早该□□碎骨了。他看看自己身上,除了手脚腕还绑着绷带,其他地方并没有大恙,他撇撇嘴道:“多谢了。” 那人手持竹枝,道:“既然活蹦乱跳的,从今天开始来付你的医药费吧。” 沈浔叫道:“还要医药费?那你戳死我吧!”他摸摸腰间,又四处寻找,终于在枕边看见了自己的匕首,他递过去,“这个够吗?好歹你削个竹子什么的比较快。” 那人好像有些生气,竹枝左右黏着沈浔,虽然刺不中,但无论他怎么躲竹枝都如影随形,沈浔双手打了个手势:“停停停,我服了,你说吧,怎么付?” 那人收起竹枝道:“我缺个徒弟。” 沈浔从床上跳下来:“我不想当。” 那人道:“怎么,你还愿意下山?” 沈浔垂下眼,缓慢地套上鞋子:“不下。” 那人道:“既然不下,不如干点什么,我想你爹娘也不愿看见你生得如此窝囊。” 沈浔惊道:“你认识我爹娘?” 那人重新坐下来,接着之前未完成的工作:“你遭人陷害,还被人抛弃在深山,心里想的就只是避世一辈子?” 沈浔看着躺在掌心的分水匕,道:“洗不洗刷又有什么意义,我就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过几年就没有人记得了。” 那人终于削完了竹子:“谁还不是孑然一身,你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往后日子还长。”他蹲在沈浔面前,拿掉他手中的分水匕,将竹枝放入他的掌心,“什么都没有,不就刚好重新开始吗?” 沈浔道:“大哥,你为什么一定要帮我?我又不是什么骨骼上佳、千古奇才,我求你放了我吧。” 门外有人笑出声,沈浔偏头去看,笑声的主人是个和尚,随着那温柔的眉眼露出来,沈浔几乎毫无停顿地想起来这个人:“是你?!” 僧人收敛笑容,道:“阿弥陀佛,失礼失礼。只是没想到沈陌的儿子这样有意思。” 那人无奈道:“头疼。” 僧人坐在沈浔面前,道:“浔儿,贫僧果维。” 沈浔道:“在梦泽,你说你不认识我。” 果维道:“只知姓名容貌,却未曾正式说话,自然叫做不认识。” “我一直在找弦儿背后的人,没想到你早就同我见过,”沈浔道,“还以为是什么让我难以接受的背景。” “你父亲的朋友。”果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看着沈浔的双眼,伸出食指,戳在他的心口,“当年,你父亲甘愿扛起一切,保你母子平安,虽然三娘去世了,你不是依然好好的坐在这里吗?奸人的计谋还没有完全得逞,就算你装作自己已经死了,难保他不会易容成你的样子继续为非作歹,如果你也有想要保护的人,你这样永远都做不到。” “解谜自然是如履薄冰,谁都不会走得太顺利。”果维将沈浔的手握好,牢牢攥住那根纤细的竹枝,“不会有人逼迫你去怎样,你坚强也好,你懦弱也罢,因果自维,好自为之。” 沈浔愣住了。 他一直都是得过且过地活着,不管周遭人都怎样看他,憎恶他也好,埋怨他也罢,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在乎了,甚至不在乎今生遇到的任何人。 “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如果他也这么认为……但是他把我抛弃了。”沈浔摩挲着掌心的竹枝,他有一丝希冀,希冀那光滑的竹子上伸出一个倒刺,刺入他的指纹中,让自己清醒一些。 果维道:“你相信他会这么做吗?” 沈浔如实答道:“我不知道。” 果维道:“不要给自己找的借口,一个可以畏缩的借口。” 明明想知道一切,却又懦弱的躲在后面,父亲背负着被世人唾骂的罪名,甚至连自己都活在这阴影下,而母亲,从来都没有退缩过。 我这样,究竟有什么资格作为他们的孩子?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竹枝,果维微微一笑,道:“你不是会三娘的闭息探物吗,来试试他配不配做你的师父。” 他抓住沈浔的腕子,一掌按在了那人的身上,沈浔不自觉地闭息,瞬间就感觉到了强烈的灵力,他松开手,那种感觉依然萦绕在脑海中。 沈浔沉默了片刻,再抬头面色已凝:“好。” “拜师的繁文缛节就免了吧,今日起,不练成不许下山。”沈浔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人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几岁开了剑气?” 沈浔道:“十岁。” 那人同果维都是一怔:“资质倒是不错。” 那人搬起地上的竹筐,重重放在桌子上:“每天给我练烂这一箩筐。” 沈浔瞪大眼睛:“每天?照这样不到三个月这山就得秃了。” 那人道:“那就接着种。”他扔过一条黑布带,“蒙上眼睛。” 沈浔道:“啊?” 那人道:“蒙上你的眼睛,听声音。” 果维给沈浔蒙上眼睛:“浔儿,你的优势就是闭息,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动闭息,但是闭息的缺点就是全盲。如果大敌当前,你只能站着不动,岂不是要被人打成筛子。”他推起沈浔,沈浔一个踉跄撞到桌子边,“倘若又能闭息,又能打,岂不是两全其美?” 果维鼓励他道:“去吧。” 沈浔摸索着往前走,那人偶尔敲击地面,沈浔就跟着转:“师父,我们现在在哪座山里?” 那人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他刺出竹剑,沈浔的肩膀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扎,“这才是你该关心的。” 沈浔“嘶嘶”地吸了两口气,他一甩剑花,专注地听着声音:“再来!” 那人笑道:“紧张吗?” 沈浔道:“不啊,其实还挺好玩儿的。” 那人道:“你随时会被飞来的竹剑刺到,难道不怕吗,万一刺伤眼睛,刺伤经脉呢?” “你要这样说那就怕了。”沈浔勉强躲开一刺,竹剑擦着他的身子过去,他感觉到衣服被挑开了口子。 “说不怕是假的。”那人道,“你要想自己为了什么,为了谁,要努力躲开这一击,因为还有人或事等着你。” “知道了。”沈浔乖乖应道。 那人一抖竹剑丢给了化成人形躲在门内的弦儿:“你现在的水平,让弦儿陪着就够了,我有事同和尚出去,好好练。” 沈浔听见两个人走远,道:“你不出来吗,衣服还没穿好?” 弦儿这才举步出来,沈浔一挑竹剑,弦儿甩手一压轻轻搭在了上面:“你那天为什么会坠崖?” 沈浔道:“不记得了,倒是你,撇下我跑了?” 弦儿抽手一卷,格开了沈浔的竹剑,反腕一刺划过沈浔的发丝,沈浔收剑伸手一捉,抓住了弦儿的小臂,弦儿道:“睚眦的妖气太重,我的伤不能愈合,只能化形。” 弦儿的声音比之前稳重了一些,沈浔侧耳道:“你的语气变了。” 他拉下黑布,眼前的人不再是之前天真清澈的模样,一张粉嫩的鹅蛋脸如水泼芙蓉,微妍清绝。他细细扫过那双杏眼,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上:“为什么会这样?” “你在废墟里奄奄一息,我用了一条命给你续上。”弦儿道,“每用一命,我自己的寿命就前进一分,无论心智还是样貌都会变得跟之前不一样。” 沈浔的眉头微微一动,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你用自己的命……续给我?” 弦儿低下头:“一时情急而已,用不着在意,反正命多,用一条也不算什么。” “你……” 沈浔憋了好久也没说出下一个字,直到弦儿抬起头,他看着那初绽般的花颜,一阵心痒:“你这样我更把持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十七章 情真意切 “恩将仇报?” 弦儿点向他的穴位,沈浔松手躲开,青丝如瀑,划过指尖柔腻,他深深嗅着那发丝里的香气,甩手扔了竹剑。 “你要干什么——” 竹剑好像砸到了什么东西,沈浔顾不上回头,他飞步上前抱起弦儿就进了屋。他把弦儿扔在床上,顺势往她脸上找去,弦儿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言行不端,一点都不正人君子。” “你喜欢正人君子?”沈浔再次捉住了她的手腕,“你指的是俟清那样的人吗,难道你想跟师姐抢男人?” “你就改不了胡说八道的毛病了。”弦儿轻声怨道。 那微凉的指尖擦过沈浔的嘴角,他无心反驳,倏然落吻于那葇荑之上,温热的触碰从手指到了手背:“你救了我,以身相许或者以死谢罪,你选一个。” 弦儿迎着他炽热的目光:“以死谢罪那我就白救了。” 沈浔道:“以身相许你接受?” 弦儿道:“……不。” 沈浔低眉莞尔,他俯身一吻,将那浓浓的情意锁在她的额头,刚刚吻过又贪婪地从发际滑了下来,轻轻啄了一下她的鼻尖。 他迅速起身重新蒙好眼睛,黑色的布遮挡了他的双眼,约等于遮挡了他大部分的表情,他嘴角动了动,算是笑,但是看不出什么样的感情:“没关系,我等你接受。” “等一下。” 沈浔转身站定,弦儿坐起来,望着那黑布道:“我想听你讲你和……柳叶的事,之前的记忆和我的妖力一起被人夺走了,我总觉得……我们曾经……” 弦儿的脸上红得一塌糊涂,沈浔看不见,却能用闭息“看见”她体内的灵力流动,他知道她有多脸红,于是低头笑道:“我知道,我原以为是你背后的人做的,担心你落入坏人手中身不由己,现在看来与他们无关,我也就放心了。” 他转身往外走去,弦儿道:“你不讲给我听吗?” “回忆是自己的,不记得便不记得吧,讲出来的你又能相信多少,况且,如果我说我对你海誓山盟,你对我情真意切你能相信吗?” 沈浔凝身说完这段话,屋里杳杳无声,他淡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屋里却忽然传来一句极轻极轻的回答。 “……我可以试试。” 沈浔停住了,弦儿翩然走来,她拉下沈浔的蒙眼布,更加清晰地把那句话传到了他的耳中:“我有一命在你身上,能感觉得到你的痛与爱,你刚才对我……并不是假的,所以我想试试。” 沈浔有些不相信:“……你能感觉得到我的感情?” 弦儿点点头:“在你触碰我的时候,我能感觉的到。” 她牵起沈浔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掌心散发着温柔的暖意,把她这半张脸烘得暖融融:“就像这样。” 如水的双眼看向沈浔,相比之前不忍亵玩的清澈,这双眼带着他难以拒绝的深情。沈浔看得越久,越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勾走了,他木木地回道:“那我心里想什么,你能知道吗?” 弦儿道:“不知道呀。” 沈浔的拇指拂过吹弹可破的皮肤:“那就好。” 弦儿疑惑地歪了歪头,沈浔的视线低了下来,俯首强吻了上去,还没亲到他突然闷哼一声,昏倒在弦儿怀里。 “空啷”一声响,竹剑从沈浔的颈后落到了地上,一只野猴在远处呲着牙,示威般地扬了扬手臂。 沈浔似乎梦见了澹光台的凉菜,虞美人清香的,入口却是毛茸茸的,他蓦地惊醒了过来。 弦儿又变成了白猫,像一个毛绒绒的球依偎在他脸旁,沈浔笑了笑,手指一点猫耳,轻轻走出了屋子。 此时天微微发亮,弦月还在当空。 这里好像是个某个寺庙的后山,除了昏睡时恍惚听见定时响起的暮鼓晨钟,吹来的风中总是带了一丝香火味,而果维应该就是那寺庙里的和尚了。 师父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走了出来:“怎么不睡了?“ 沈浔回过神,摇了摇头道:“……我梦见我爹了。” 师父看了他一眼,暗幽幽的眸子望向远处:“共情时,应该梦见了不少吧?” 沈浔双眸沉静地望着远处:“嗯。” “师父,如果你有儿子,你希望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假如你有冤屈,你希望他怎么做?” “如果我有儿子?” 师父在院子里缓缓踱着步,最后靠在了水缸边上:“是否沉冤得雪,我并不在乎,我只希望我的孩子抬头做人。” 沈浔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湿润赶了回去,开口笑道:“谢谢。” 师父动了动嘴角,道:“我们来说功课吧。” “闭息的最高境界叫心眼,次一等是盲眼。你娘同你一样,都是盲眼。” “盲眼?”沈浔道,“我娘留下的古籍里,盲眼已经到头了,心眼又是什么?” 师父道:“心眼并没有人练出来过,我所见过的书上也只是写了四个字。” 沈浔疑惑道:“什么字?” “心眼无障。”师父道,“闭息探物的创始者是个僧人,而‘心眼无障’四个字出自《观无量寿经》,你要是想参透这个,不妨每天去那边坐坐,果维那和尚讲《心经》讲得很好。” 师父发觉了他的沉默,道:“怎么,不想去?” 沈浔忙道:“不是!我没想到你会知道我知道了那边是个寺庙。” “绕不绕口?你也不怕咬着舌头。”师父哼了一声,“你这么精,这儿那么大烟火味儿,你不嫌呛我还嫌呛了。” 沈浔轻轻扬起嘴角,眉目含笑地道:“知道了。” —— 果维拨着檀木珠子,数到第三百五十二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手指一顿,门外的人就道:“和尚,起得蛮早的。” 果维叹了口气,再次拨起珠子,那人又道:“少拨了一个。”果维再次停顿了一下,脸色阴沉地多加了一个数,数没几下,那人再次道,“刚才骗你的。” “你这家伙,”果维放下了珠子,脸上依旧淡淡柔柔的看不出恼怒,他起身埋怨道,“总是捣乱。” 师父倚着门,一只脚在外,一只脚架在高高的门槛上:“这才能助你修行。” 果维轰他道:“收腿。出去等我,免得你又在佛祖面前胡言乱语。” 师父听话地收了腿,倒退着下了台阶:“浔儿的内伤基本好了。” 果维轻轻带上门:“这么快?” 师父道:“这么说吧,你对你的医术再自信,能有那么那么自信吗?” 果维垂手道:“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有好几次都得忍住不去揍你。” 师父道:“出家人请自重。” 果维无奈道:“总有一天我得为了你而还俗。”他迈下台阶,“以他当时的状况来说,应该再有两个月才能痊愈,如今可才几天?确实过快了。” 师父仰面道:“就是想和你说这个,弦儿说他吞了归魂珠。” 果维回过头道:“睚眦的元神不会伤了他吗?” “所以我好奇。” 果维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师父靠着栏杆道:“原主人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睚眦可清楚得很,只怕这厮在给自己选新主人。” 果维推开他的手臂道:“只要睚眦还困在澹光台的符阵中,浔儿就不会有意外。再说,这不是也挺好。” 师父无处可靠,只好揣起手对他道:“这能有什么好?” 果维往一边走去:“禁揍呀。不然照你这么打他,凡人怎么吃得消。” 师父跟在他身后道:“这小子本来天资聪颖,只可惜在雷家这么些年天天荒于嬉戏,不好好鞭策就怕他还是一事无成。” “你小看他了,浔儿在封灵之前已经有很高的造诣了,他藏得很深,知道该怎么自我保护。” 果维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圆圆的眼睛里闪着旭日初升的暖光:“况且,雷老宗主是希望他一事无成的,与其同他爹娘一样沉沦,倒不如湮没在这个时代,平平淡淡的做一个普通人。” 师父叹道:“可惜啊,无论什么时代都会有一些人居心叵测。” 一行僧人从他们身边路过,双手合十,两个人都还了一礼,果维望着他们整齐划一的步伐,道:“你不就是想教给他那套剑法吗,我想他应该很快就能学成了,或许半年、或许一月,你会让他下山吗?” 师父反问道:“不下山陪你念经?” 果维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师父道:“盯我作甚?” 果维一字一顿道:“忍、住、不、打、你。” 师父笑道:“……臭和尚。当了这么多年秃驴,修为一点都不见长。” 果维道:“信不信我让住持断了你的三餐?” 师父接着笑道:“怕了怕了。” 果维思忖道:“对了,你要看好浔儿,我总觉得他不大对劲。” 师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他虽然昏睡,身上却不止一次冒出杀气,现在想来应该是睚眦的。”果维叹息道,“睚眦给他共情的记忆太过强烈,希望他不要只想着复仇才好。” 师父有些忧心忡忡:“我让他没事儿到你这儿来上个早课。” “这倒是可行。”果维顿了顿,“还有,那谁可能要回来了,我先避一避。” “避谁啊,果维小师父。” 果维的话音未落,一个人从经幢后面转出来,身形一闪已经贴近了果维:“就知道你要跑,我可辛辛苦苦提前一天回来了。” 果维脸色大变,道:“你你你再迟几天。” 来人眯起眼睛,一步步逼着他:“几天?” 果维后退着,微有紧张:“快了!” 那人邪魅一笑,道:“那可就别怪我了。”他伸手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果维立刻听见了爪子挠地的声音,他忍不住拔腿就跑,那人在后面笑道,“别忘了啊,果维小师父!” 师父看完热闹往后山走去:“真是一物降一物。” 那人收了笑,好像从来没笑过一般:“人怎么样?” 师父背对着他越走越远:“好得很。我劝你还是回家待几天吧,你不在没准鸡飞狗跳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十八章 突然下山 秋意来得些许突兀,昨天还是青绿的叶子,只是扫过一夜大雨,就黄了树梢,苏沐白踩了踩发干的落叶,站在树间投落的阳光下,独自出神。 “弟弟是你唯一的牵挂吧?” 阳光如同剥落的蛋壳,零零散散落在面前那个女人的头发上、脸上以及肩膀上,她笑眯眯地刮了一下苏沐白的鼻子,道:“我们沐白永远一副大哥哥的模样。” “我不能让俟清再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苏沐白皱了皱眉头,仿佛听见一个幼稚的声音在回答那个女人,而那个声音分明就是自己啊。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道:“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保护另一个人,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 “那我要在我有限的时间里,保护好俟清。” 三娘又笑了,道:“如果你没有保护好,不要让你的自责变成对他的伤害。” “那是什么意思?” 三娘道:“总有一天你会懂的,有太多太多完不成的保护,也有太多太多不能去做的保护。如果真的有心,保护不如守护。” 清川把苏舸送回蓬莱之后又出了岛,这刚回来就直接去了苏舸的房间,不用猜也知道泠衣一定在那。 他先看见了那婷婷玉立的身影,又看见了不远处的苏沐白:“仙女姐姐,大公子回来了?” “嗯。”泠衣道,“我要的东西拿来了吗?” “那当然,为了这个小师父天天跟做贼似的。”清川递给她一个半个巴掌大的锦盒,“难怪那家伙死活都要这个,天天带着它整个人都精神了。” 泠衣接过盒子:“你回太行吧,这里不能久呆。” 清川道:“你要怎么安排?” “借这宁、苏两家之手查查那曳香楼,只要沈浔那家伙还活着,什么都简单。”泠衣掂了掂盒子,“不过这次我治不了俟清,小师父得出山了。” 清川担心道:“宁公子好办,但是大公子信你吗?” 泠衣挽了挽头发往前走去:“他不用信我,信俟清就行。” 泠衣一直唤了两三声苏沐白才回过神,他有一瞬间好像刚睡醒的样子,抬头看了看老榕树的树叶,又看了看她背后的房间,斜落的阳光映下了一抹树影,映在墙壁上徐徐摇曳着。 苏沐白看见她就想起来上次宁拂花替他审问的事,不禁面带迟疑。他倒是料到会有这么一见,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一时之间难免有些尴尬,倒是泠衣并没有显出局促的样子。 泠衣道:“见过俟清了?” 苏沐白道:“嗯。” 泠衣点点头轻轻推开门,屋里飘着淡淡的清香,床上的苏舸安宁地睡着,脸上缺了一丝血色。她按了一会儿脉搏,将他的手放回了被中。 “大公子,”泠衣退出门外,将门关好,“可有什么办法吗?” 苏沐白摇了摇头道:“宁氏兄妹在审问朱易,但愿他能招出一词半句。” 泠衣道:“我有一个冒昧的提议,不知道能否让我师父过来看一看。” 苏沐白一愣:“你师父?” 泠衣道:“是。师父他师承悬壶耆叟,虽然不及师祖也算妙手回春。只是路途遥远,恐怕要耗上几日,不知道俟清他——” 她担忧地看向屋内,苏沐白安慰道:“蛊毒只是在不停侵蚀他的内力,我可以每日续上一些真气喂给它。” 泠衣收回目光,苏沐白道:“至于令师尊,我可以派人去接。” 泠衣道:“多谢大公子,不必劳烦,以符传信就可以了,师父他并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所在。” 苏沐白垂目道:“……好。泠衣姑娘……抱歉上次用那种方式探你底细。” 泠衣微微一笑,道:“人之常情不必介怀,你本是俟清的兄长,都说长兄如父,关心他也是应该的,倒是我有两事相求。” 苏沐白欣赏地看向她:“姑娘宽仁大度,是我小人之心了。有什么要求,但提无妨,苏景力所能及一定尽力。” 泠衣道:“言重了。实不相瞒,我在澹光台找过苏远文但他并不在山上,我想知道他现在何处。” 苏沐白道:“……在这,自从出事就直接送来这里了,我带你去见他。” 苏沐白带路的方向竟是合欢树林,泠衣还记得上次她在这里迷了行踪,而苏沐白却能毫不犹豫地穿行在林中,这树林的布置应该另有乾坤。 她无意间看见宁拂花划伤的树干,脱口道:“宁公子并不佩剑。” 苏沐白瞥了一眼树干:“拂花曾经有一把佩剑。” 泠衣看向他,苏沐白没有再开口。 两兄弟真是相似,虽然脸上毫无波澜,心里倒是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情感。她仰头看了他一会儿,苏沐白道:“我脸上有东西?” 泠衣低头道:“没有的……” 苏沐白知道她要问什么,道:“俟清刚从山里出来的时候说起过你,大家都以为他烧糊涂了,也就没放在心上,再说,怎么会有人相信幻祟山里住着一个女孩子这种事。” 泠衣小声道:“在船上的时候宁公子说……俟清都和你讲过,包括……我们的约定,你真的知道?” 苏沐白浅笑道:“知道。” 泠衣脸上腾地红起来,有些窘迫,苏沐白依旧笑着道:“不只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泠衣惊道:“……在场?” 苏沐白看了一眼她,忍笑道:“我们到了。” 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他举掌一按,一座古朴的小楼便现了出来,墙壁和屋瓦都是是褐色的,屋顶已经长了高矮不一的杂草,完美的隐藏在了合欢树林中。 苏沐白轻轻叩响大门,没多久就有人来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老道,道袍星冠,执着拂尘,几人略略施礼,举步进了小楼。 这小楼没有窗,四面全是通高的书架,当中的圆形石床上躺着一个白衣少年,四角点着长明灯,却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泠衣隐约看见石床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苏沐白道:“远文肉身的伤已经好了,只是三魂七魄很是游离,不能聚于体内。”他的手落在符文上,轻轻摩挲,“这云笈楼只能保他不死,却不能让他醒来。” 泠衣道:“如果远文醒来,他一定会说出当时刺杀他的人是谁,只怕还会有人取他性命。” 两个人忽然沉默,苏沐白道:“远文已经带你看过了,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泠衣看着他,忽然轻轻笑起来,脸上顾盼生辉仿佛变了一种姿态。苏沐白印象中的她,一直都是那种素冷的表情,不喜不悲、不亢不卑,此时见到这种活泼的样子倒是相当意外:“有什么不妥么?”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泠衣见苏沐白皱起眉,不由得想起苏舸的脸,再次笑道,“你放心,话虽如此,我不会坑俟清的哥哥就是了。” 她伸出手掌,掌心托着一只小巧的锦盒,就是方才从清川那要来的那一只:“这是你的‘桑榆’——丑话说在前面,拿了我的东西,可不要反悔。” 苏沐白被她一晃,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正在犹豫,一个人大步跨进来一把抓起锦盒:“好,我替他答应了。” 两个人回过头,居然是宁拂花,苏沐白略带责备地瞪向他,宁拂花却自顾自低头看着那盒子道:“这东西好厉害!” 宁拂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露出一个相思豆大小的碧绿珠子。珠子晶莹剔透,随着闪烁的烛光变换着斑斓的色彩,盒底的黑帛更衬出绿得深邃的幽光。 老道惊愕之余最先开口道:“游魂行千里,归魂不出疆。这位姑娘,此物可是聚元之宝归魂珠?” 泠衣取出宝珠,将珠子系在远文的脖子上:“正是。这是阴珠,聚魂凝魄,等他醒过来,到时候谁是凶手,自见分晓。” ——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呵呵。” 果维赫然睁眼,极为不悦地看向笑声的主人,有几个僧人停了下来,果维严词正色道:“你们继续。”他自己却站了起来,将沈浔拎了出去。 自从这家伙来上早课,就没有一次不捣乱的,果维将他随手丢在门外,道:“伸手。” 他手中握着一把枣红色的戒尺,尺身用得久了通体油亮亮的。沈浔盘坐着,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手,果维刚一落尺他就缩了回去,让尺子打了个空。 果维气道:“真是不长记性。” 沈浔笑道:“天天念同一套多无聊,偏偏和尚们一本正经地念,果维师父你不觉得好笑吗?” 果维正色道:“这是修行,怎会好笑。你要再捣乱,就别怪我出狠招。你去把茶园后面的鱼喂了去,早课结束了再回来。” 沈浔巴不得赶快离开早课,他很喜欢去后园,这寺依山而建,将人造的景致和那天然的山林融为一体,层层叠叠鬼斧神工。 他沿着石梯往上跑,过了茶园就是鱼塘了,鱼塘不大,背靠着长了野草的假山,池中浮着荷叶,几尾漂亮的锦鲤迎着日光游在池水里,整个头顶金灿灿的,如有神光。 沈浔抓了一把鱼食扔进去,鱼儿争先恐后地抢食着,一只大鱼顶开其他的小鱼,一口就吃掉一多半儿。沈浔看着恼,在角落又撒下一把,还没等小鱼看见,大鱼又一口气全吃掉了。 “沈公子。”有两个知客僧走过来道,“果维师父说他有事情要出远门,他就不管你了。” 沈浔道:“出远门?” 小僧道:“是啊,挺急的,看来是有大事。” 沈浔冲着鱼塘指尖一弹,草草撒下一大把鱼食,拍拍手就往外跑去。 小僧拍着另一个僧人道:“哎,你看这大鱼怎么浮水了?” 其他的鱼都好好地吃食,唯独最大的那只翻着肚皮漂在水面,小僧用手指拨了一下那大鱼,大鱼漂了一会儿一个激灵翻了起来,拍了俩人一脸的水,小僧一面擦着水一面道:“这是昏过去了吗?” 沈浔一路跑到后山,果维同师父在院子里说着话,弦儿化成白猫蜷缩在果维怀里,看见沈浔晃了晃黑色的耳朵。 “……椒图形似螺蚌,性好僻而蜷缩一团,所以常常用作铺首上。这个蛊首尾蜷缩,也是这种形态,所以时常混于茶叶中,师父他老人家管这种蛊为睡椒图。” 沈浔听不懂果维在说什么,他拎着壶去烧水,坐到了一旁。 师父看了他一眼,道:“听闻蛊毒通常都有母蛊,需要杀死母蛊方能解毒。但是曳香楼是有解药的,这是不是意味着可以直接化掉它。” 果维想了想,道:“如果这几日泠儿用硫磺和甘草入药,我就有办法去掉这蛊毒。” 白猫跳下来,两只前爪踩在沈浔的鞋面上,似乎想让沈浔介入这个话题。 师父明白弦儿的心思,他假意咳嗽看向果维,果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人反倒让我来拿主意。算了,带他出去转转也没什么不好。” 师父听了果维的话对沈浔道:“你想不想去?” 沈浔睁大眼睛:“嗯?” 果维道:“苏二公子病重,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浔听见“苏二公子”这几个字脑子里嗡地一声,他抱起白猫道:“不。” 师父继续勾搭道:“万一和尚医术平庸,人没医好反而死掉了……有些事儿就没机会再解释了你说是不是啊,和尚?” 果维白了他一眼,虽说可气,但这话明显触动了沈浔,他犹豫着看向师父,突然站了起来。 师父道:“易容再去。” 白猫蹦下来化了人形,带着沈浔往屋里走去:“脸面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果维和师父相视而笑,在屋外坐了下来。 弦儿用拇指在沈浔脸上丈量几下,取了包在一边忙碌着,她将什么东西覆盖在他脸上,又轻薄又凉爽:“虽然一般人没我这手艺,但我也要先说好,你不可以做太大的表情,正常洗脸是可以的,但是每三天我要重新给你贴一次。” 沈浔应了一声,弦儿勾起他的下巴,俯身靠近他的脸细细观察,沈浔满眼都是她眸子里的星光,舍不得移开眼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弦儿拍拍手把他拽出来:“来来来,看看怎么样。” 果维“噗嗤”一声笑出来,弦儿依着居士宋玉泽的样子给沈浔易了容,本来干净的一张脸,偏偏在左脸颊贴了一个大瘊子,瘊子上还支棱着一根黑毛,果维道:“好了弦儿,放过他吧。” 弦儿惋惜道:“心软莫过小师父。” 果维伸手把那瘊子抠下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徒儿,名字就叫小五吧。既然苏氏都听过你的声音,你就装成哑巴。” 沈浔看着水缸里的倒影,伸手摸了摸,不能不说无论触感还是视觉都是一等一的精妙,他扯了扯嘴角,除了喜怒不太明显,都和真人无二。 他点点头都记在心里,师父在后面嘱咐道:“记住,你在世人眼里是个已死之人,不许惹是生非……平安回来。” 沈浔望着他的眼,那双暗色的眸子里空空的似乎带着莫须有的忧愁:“我知道了。” 前殿已经来过无数遍了,这寺的香火并不旺盛,甚至除了初一十五很少能看见什么善男信女。整个寺庙如同遗忘在世间的宝匣,躲藏在云深寂邈处。若要他来形容这深林清寺——“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迈出高坎他深深回望了一眼,原来这寺名叫“永福”。 果维停下来道:“切记,禁言。” 走约两里,沈浔依稀觉出了不妥,不仅空气中偶尔飘来酒香,还多了许多呼喝之声。他正想着,前方就出现了几个穿着深红色衣袍的人,人人表情严峻。越往前走这红衣反而越来越多,巡山队的队首向果维行了一礼,果维合十还礼,那人道:“果维师父难得出门去。” 原来自己一直在飞来峰上。沈浔诧异地偷眼去看,这山道并不宽阔,一眼望去全是参天的树木,不仅品种繁多还都郁郁葱葱的,掩藏在树后的山壁上有许多佛祖的雕像,隐约还能听到有溪涧从下方流过。 果维同那人寒暄两句就要走,身后却传来人声:“玉泽你去哪?” 沈浔心中一凉,他知道自己的脸是宋玉泽的样子,定了定心,用一副哀怨的表情看向来人,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 果维替他道:“宋居士今日一早失了声,贫僧要出远门怕耽误了他的病情,所以临时决定带他一起出诊。” 那人摸向沈浔的脸,道:“是昨日夜凉,让你着了露水吗?” 弦儿眼疾手快地打掉他的手道:“不要碰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你也不怕传染。” 那人失落地收了手,道:“那好吧,玉泽兄早些回来。” 沈浔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尴尬地笑笑,果维道:“告辞。” 走出两里,沈浔才敢开口道:“你是不是成心害我。” 弦儿道:“我怎么知道这宋玉泽喜好南风,况且这人真是胆大,还在寺庙里勾勾搭搭。” 沈浔道:“倒是果维师父,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你这瞎话可是张嘴就来嘛。” “……这深山怡人静心,我只是想六根清净而已,谁知仍是要沾了你们二人。”果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半路意外 隆冬的雪闷了许多天,直到这时才落下了几粒,大风刮走了那雪粒子,还没落地就消散得无影无踪。无因方丈将度牒放回盘中,果维犹自跪着等着他发话,然而无因方丈迟迟都没有言语,闭目坐到了一边。 一个人就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屋里的两个人。 “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闲暇者之所好也。”无因道,“可知他等你。” 果维道:“知。” 无因道:“可知在下雪。” 果维道:“……知。” 无因道:“婆娑世界,皆为利往;偏安一隅,终有悔日。你本有未了事,何必再寻苦恼。” 果维道:“愿三皈五戒。” 无因道:“你做不到。” 大雪忽而纷飞,室内的寂静更显出了室外的寂静,如果没有那孤风扫起角铃,怕是以为天地都冻到一起了。 果维的耳边回响着那四个字,只觉得心如刀绞,来得时候无论山多高耸,路多难走,他都一阶阶坚定不移地爬上来,然而现在,无因方丈就在自己眼前,却只因他几句寥寥的话,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果维沉默了半晌,执拗地回道:“……愿听方丈教诲。” 无因一捋花髯,缓缓起身走到门外,门外的人傲然仰首道:“方丈是想说我是他的业障?” 无因摇头,道:“业障尚在果维居士心中。” 他伸出手,雪落在他的掌心,他递过去,那人盯着那空空的掌心,道:“雪化了,什么都没有。” 无因轻轻道:“非也。雪化不代表它没有,施主看不见,亦不代表它不存在。果维妄图一叶障目,即使老衲为他剃度,他心仍不在佛门。” 那人道:“那方丈不给他剃度了?” 无因道:“剃度。” 那人微怒,道:“不是说他自欺欺人,为什么还要让他当和尚?” 无因道:“他是老衲的修行,而你们的修行还没有来。不仅他不能走,你也不能走。” —— “等一下,小师父。” 果维从回忆中回过神,弦儿正站在酒楼门口向他招着手,他不知不觉间多骑出一段路,于是下了马说到:“饿了?” 弦儿跑来牵住马:“前面都是山路,也没有吃饭的地方了,不如吃饱点儿,一口气走下去,晚了好找休息的地方。” 大堂已经有两桌人在了,其中一桌坐了三个中年人,有两个人穿着短打,腰上挂着金色令牌上书一个“贺”字,桌上摆了精钢的阔刀,另外一个倒像是广西来的,个子不高,脸盘有些黑,没有看到武器。 沈浔偷偷道:“亲爱的,那人比你还黑。” 弦儿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少废话。” 广西人道:“我倒是不想去,谁愿意丢那脸。” 蓄了胡子的人道:“我们何尝不是,但是被人家救了命,怪只怪那姓王的,非要出那风头。既然他去了,我们又怎么能落在后头。” 没胡子的人道:“谁说不是。况且现在出了个曳香楼,如果再有个什么楼,我们还是得靠着六大名门帮衬着。” 小二挤过来:“客人,饭菜来了,小心烫。” 沈浔大口吃着菜,忽然脊背发寒觉到一股杀气,他警觉地抬头去看,除了外面熙熙攘攘,大堂里仍旧还是方才那些人。 广西人道:“六什么六,你看还剩几家?那苏氏连老家都炸平了,自顾不暇,靠他们有用吗?要我说都多余,还不如在家呆着。” 蓄了胡子的人摇摇头,转了话茬道:“那曳香楼到底找什么呢?大哥回去一直昏睡,这几天刚醒过来,一直说没力气,连刀都握不住。” 广西人道:“还不是那个。” 门外又进来一批人,这一桌暂时安静了,一直到沈浔他们离开也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在门外的时候,沈浔再次感觉到了那股若即若离的杀气,他四下张望了一圈,引来果维的目光:“怎么了?”沈浔本来想说,但是碍于自己装的是个哑巴,就摇摇头上了马。 山路果然是绵延百里,三人走了三个时辰,除了中途路过一处村庄换了一次马,再没有见到其他的村子了,眼见快要日落西山,要想住宿只能再快一些了。 前面的草地隐约有金光一闪,沈浔勒住马道:“前面有人。” 他拦住果维和弦儿,独自引马前行,前面的草地上好像匍匐着什么东西,还没到跟前已经看见了金色令牌,他连忙往回撤缰绳:“人已经死了,凶手还在!” 一道冷光突然擦面而过,沈浔伸手抓住来物,那东西带来的力道太强劲,骏马长嘶,愣生生被他扯得扬起了蹄子。 “袖箭?”他刚一开掌就是一痛,袖箭“咔哒”一声弹出两个细致的刀片,深深刺入了他的手掌心,掌心瞬间满是鲜血。他拔出袖箭,反手一扔,一个人闷哼一声从树间翻了出来。 沈浔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个。” 那个人半跪着捂住腿伤,他闻言一愣,眼神下意识地向上飘去,沈浔嘴角一扬,跟着抬头道:“不下来吗?” 树上果然还藏了一个,那人见这情景不得不跳下来,落到同伴身边。这一个站着,弦儿一眼就看到了他胸开红茶,立刻护住果维道:“又是曳香楼?” “那是什么?”沈浔调侃道,“随手一扔,反倒扔出个小娘子。” 先前打中的那个人冷笑一声,开口确实是个女子:“本来与你们过路客无关,但是既然阁下知道这么多,可就不能出这山林了。” 沈浔道:“酒不宜多,话不宜满。还不知道鹿死谁手了,我倒是缺个娘子,可以考虑把你留下。” 那女子听了勃然大怒,她飞身迅如鹰雀,一撒朱砂粉,两枚袖箭“蹭蹭”而出,沈浔旋身下马躲了过去,翻身的时候还不忘抽出腰间的黑布,落地一甩手,从容不迫地将眼睛蒙上。 那女子微微一怔,怒道,“要打就打,耍什么花样!” 沈浔从背后抽出竹剑,将竹剑一抖,笑道:“你这小娘子乱扔东西,我怕迷了眼。” 这样一来那朱砂粉就没了用武之地,沈浔上前捉她,女子无论怎样就是不近身,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两个人前后翻飞,沈浔故意放了个虚步,那女子见有机可乘再次飞出袖箭,沈浔竹剑一挡,袖箭就改了方向瞬间刺中了女子的胳膊。 果维道:“朱砂箭雨鹞子飞——你是小花娘,侯月蘅。” 就在这档口,沈浔剑尖一挑掀飞了女子的面具,女子逃回同伴的身边,道:“你是谁?” 沈浔耸肩道:“采花大盗——佚名。” 弦儿和果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侯月蘅还没明白,道:“那是谁?” 另一个人也摘去自己的面具,道:“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他一拱手,道,“假面书生,罗逊。” 弦儿倒是知道这个人:“呵,原来是假面书生呀,我怎么记着——你俩是私奔了来着。” 侯月蘅脸上一红,羞涩地看向罗逊,罗逊倒真是温文尔雅,一脸弱相:“曾经是。” 沈浔依旧蒙着眼睛,弦儿拉着他马匹的缰绳,和自己手中的并到一处,看着系在他脑后的那个结道:“你不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吗?” 沈浔偏了偏头,微微一笑道:“已经看到了。” 罗逊听懂了这对话,不禁脸色微变道:“你是——” 沈浔飞快地点中他的哑穴,罗逊还没反应过来,竹剑已经划过了他的脸颊,留下一道寸长的伤口。 沈浔道:“假面书生……怎么个假法,我怎么觉得这脸是真的?” 罗逊诧异地摸向自己的脸,对方出剑太快了,伤口还未渗出血。侯月蘅自知打不过沈浔,只是紧张地看向罗逊,忍住没有冲上去。 弦儿道:“上不得台面的易容术。” 罗逊出不了声,侯月蘅怒道:“臭丫头,你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说我逊哥!” 弦儿嗤笑道:“我要是说我的诨号,他得自刎去。” 侯月蘅长得精明,性格却大大咧咧的有点一根筋,她叫嚣道:“你说!我不信你一个小丫头能说出什么来,真是大言不惭!” “大言不惭的是你吧?”弦儿戏谑道,“你叫我说,我就说?你二人不过一对儿偷手,江湖宵小,姑奶奶我不屑于告诉你。况且早打完早过去,后面还有要紧的事儿没办呢。” “行!打就打!” 侯月蘅盛怒出手,这次是冲着弦儿去的,弦儿反应不及,眼见侯月蘅就要顶到马脸上了,沈浔突然切过来道:“我改主意了。” 侯月蘅生硬地避向一旁:“你说什么?” “不许碰她。” 沈浔利落地切中她的颈部,将手一送,侯月蘅的咽喉就如瀑布般倾下鲜血,罗逊飞身接住她,怒吼一声竟是强行冲破穴道,这一声吼带得气血逆行,他咳出一口鲜血,伸手扔出□□。 身前一片雾腾腾的,沈浔看向一边摘下蒙眼布,眼中寒星索索。 弦儿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对他道:“那个罗逊知道你是谁了。” 沈浔低低头,再回脸还是嬉笑的模样,他指着自己的脸蛋:“那也得等他找得到宋什么玩意再说。” 弦儿瞥见他掌心的伤口道:“那是袖箭留下的伤?”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沈浔自己也看了看,完全没放在心上:“是啊,不疼不痒的,也不知道做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 弦儿道:“侯月蘅的袖箭是有毒的。” 沈浔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晕倒在地?” 弦儿气道:“你晕吧,晕了我也不会接着。” 话音未落沈浔就是一阵腿软,弦儿连忙跳下来去扶他,沈浔一把抱住她道:“口是心非。” “咳。” 沈浔看了眼一脸非礼勿视的果维道:“果维师父别在意,日常逗猫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三十章 金风玉露 泠衣的脸上些许憔悴,她守在苏舸身边已经两宿了,苏沐白拉下竹帘,换了焚香,清凉的香气缓缓蕴积着:“泠衣姑娘去休息一下吧。” 泠衣摇了摇头。 苏沐白道:“明日尊师到了恐怕会更忙碌,不如趁这时机好整以暇。” 泠衣思量了片刻,点点头道:“那拜托了。” 苏沐白道:“何谈‘拜托’,本来也是我一时大意,害了自己弟弟。” 泠衣道:“大公子不要自责,就算当时是你去的即墨,如果躺在那的是你,站在这的是他,俟清心痛恐怕你会更心痛吧?” 苏沐白的心潭泛起涟漪,他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回忆。他看向泠衣,泠衣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 宁拂花从外面走过来,一把截住她:“姑娘哪去?” 泠衣道:“大公子让我去休息。” 宁拂花胆怯地收了手,道:“他在里面?” 泠衣莞尔,道:“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宁拂花犹豫着往里探探头,苏沐白道:“什么时候属了乌龟了,缩头缩脑?”宁拂花谄笑着走进来,苏沐白道,“你来这做什么?” 宁拂花看看门外,见泠衣已经走远,便道:“之前你说沈陌是泠衣姑娘的师父,现在人家师父就要上门了,你怎么想的?” 苏沐白道:“能怎么想,等明天见过了再说吧。” 翌日。 八个人八双眼,其中四人都一脸惊讶或者尴尬地交换着眼神,泠衣一脸冷肃肃地抿了一口茶水,倒是落萱忍不住往她身边挪了挪,悄悄道:“泠衣姑娘,你的师父有三十岁吗,怎么保养得这么好?” 宁拂花呛了一口水,道:“萱儿不得无礼。” 弦儿要说话,泠衣按住她的腿道:“师祖年逾鲐背,仍缜发朱唇,都是一样的医术传承,就算家师看起来不及而立也应该不算新鲜事吧,请勿见怪。” 苏沐白道:“常听长辈说悬壶耆叟貌似童颜,虽然没见过他老人家,如今见了果维师父也算开了眼界。真是术精岐黄,叹为观止。” 果维和颜道:“说童颜难免有夸大之嫌。” 宁拂花道:“倒是悬壶耆叟入的玄门,果维师父为何入了空门?” 这一句问得犀利,泠衣看向果维,果维微微一笑,道:“贫僧不如师父天然冰心,入佛门戒律森严可以多加打磨。” 宁拂花笑道:“这样啊,大师也是太过谦虚了。高人真是重修行,像我天天除了吃就是睡。” 落萱嗤之以鼻,道:“那正好让大师给哥哥看看,是不是这身懒骨还有的治。” 落茸双手捧着杯子,偷偷看向沈浔,沈浔怕被苏沐白识破,从进屋就老老实实地低着头,连水都没敢喝。 宁拂花道:“这个小哥儿是——” 弦儿抢白道:“我师弟,是个哑巴,你就当他不存在。” 宁拂花道:“那怎么行,怎么也得叫一声小师父。” 沈浔咧嘴笑了笑,笑得像个傻子,泠衣见苏沐白一声不吭地打量着他,便道:“既然大家都见过了,不如让家师去看看俟清的病情吧。” 苏沐白收回目光,道:“好,那果维师父这边请。” 苏沐白带着众人走在前面,泠衣故意挡在沈浔前面,渐渐与大家拉开了距离,等到人都看不见了她才转身笑道:“这不是无耻公子吗,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跑到这里来。” 沈浔平视前方道:“我不来和你抢俟清,你怎么会有危机感呢?” 宁拂花突然出现,笑道:“我说呢,走着走着丢了一个,原来在这。” 泠衣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宁拂花按住墙拦着她,沈浔默默与他擦肩而过,过去的时候冲泠衣做了个鬼脸。 宁拂花道:“泠衣姑娘就是跟哑巴师弟说话,也不肯跟我多说两句吗?” 泠衣忍气道:“我还要去帮忙,请宁公子不要阻拦。” 宁拂花道:“辛苦了这么多天,你师父和师弟师妹都在,我带你去四处转转,休息一下吧。” 泠衣道:“不需要。” 宁拂花道:“就这么离不开小清儿?” 泠衣仰头盯着他:“宁公子不也离不开苏大公子?” 她错身要走,宁拂花一把抓住她道:“别拿他吓唬我,他现在忙着呢。” 泠衣用力甩手:“放手。” 宁拂花凑近她道:“若是不放呢?” 泠衣道:“你再不放手我可喊了。” 宁拂花松开手道:“别这么凶,开个玩笑嘛。本来还想告诉你点儿事情,算了,不说了。” 他转身就走,后颈隐约一刺,泠衣出针顶住他的大椎穴,“要说就老老实实说,耍什么花样。针长得很,你猜我会不会手抖。” 宁拂花抬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发现你们一个个都逮着我一个人欺负,是不是?” 泠衣道:“有话快说。” 宁拂花道:“好好好——苏远文醒了,要不要去看看?” 一众人严严实实地围在床前,沈浔却站在门外,只能看见一小角垂落的薄被。这一别虽说不久,却从那骄阳似火的日子转瞬就到了金风玉露初凉时。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澹光台坍塌那日的景象,那满身泥泞与暴土扬长的交织,以及最后一眼消失在视野中的白色衣角。 这记忆还没凉,风先凉了。 落茸以为沈浔是因为屋里的薰香才踟蹰不前的,她卷起竹帘道:“小、小五师父,屋里不香了,你进来吧。” 沈浔惊觉自己的失态,对她摇了摇头。果维刚好诊完脉,他瞥了一眼门外道:“除了我两位徒弟,请诸位先行回避吧。” 苏沐白急切道:“果维大师可是有办法了?” 果维点点头:“只是没有原方解药,需要多费一些时间,不过还请放心。”他回头看向沈浔,沉了一口气道,“小五你过来。” “小五。” 沈浔迟钝地抬起头,他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苏沐白等人相继退了出去,沈浔袖手目送着众人,一直到弦儿把门关上他还在看,果维道:“还愣着,忘了你干什么来的了?把他扶起来,你去坐到他后面,我需要你以真气注入他周身几处穴位。” 干什么来的。沈浔低头笑了笑。 苏舸依然面若淡玉,只是清瘦了一些,沈浔看着这脸,瞬间冰释,这人畜无害的气质,哪里像个能害自己的人? “就算我不来,你们也会架着我来是不是?” 果维道:“有些事总靠想是不行的,只会把怨气越结越大。” —— 宁拂花摆弄着一个大石榴,拨了一整碗鲜红的果肉,他插上一支勺子,把碗推到苏沐白的面前:“安徽来的大石榴,你尝尝。” 苏沐白认真看着手里的书卷,道:“我不饿。” 宁拂花看着苏沐白,拍了拍手上的渣子:“真是不明白你,就非得饿才吃东西?”他又嫌黏腻地去净手,“我知道你想什么,泠衣的剑法分明就是沈陌教出来的,但是现在,人家师父是个你不认识的人。” 苏沐白抬了头,将书卷搁在桌上:“泠衣姑娘曾说自己是被师父救出幻祟山的,而十年前的果维师父才多大?” 宁拂花道:“人家不是有驻颜之术嘛。” 苏沐白道:“虽然宁宗主讲过悬壶貌若少年,可是你信?” 宁拂花道:“那你和远思去盯这师徒三人,泠衣不和他们一处,我来盯。” 苏沐白道:“是你想骚扰泠衣姑娘吧。” 宁拂花道:“什么叫‘骚扰’,作为苏氏长子,请注意你的言辞。” 苏沐白目光不善地看向他,宁拂花指尖戳着书卷,往他身前推了推:“接着看吧。” 苏沐白拍开他的手,道:“远文那里怎么样?” 宁拂花道:“神志有些恍惚,能吃能喝。” 苏沐白道:“查到那归魂珠的来历没有?” 宁拂花道:“没有。” 苏沐白扶额道:“除了去问泠衣姑娘没有别的办法了?” 宁拂花耸耸肩,舀了一勺石榴籽填进嘴里:“你也可以等小清儿醒了让他去问。” 苏沐白重新拿起书卷,道:“俟清一旦相信一个人,宁愿自己跑去太极泉也不会去问那个人。” 宁拂花鼓着嘴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给我爹传信,让两位老爷子去找太极泉了,反正也是闲着嘛。” 苏沐白不以为然地看看他,低头翻了一页书道:“本来就没抱希望,现在更没希望了,你爹那个路痴能找到自己家就不错了,真害怕这一去再把我爹给弄丢了。” 宁拂花笑得石榴差点喷出来,屋顶“碦碴”一声,苏沐白停顿的同时宁拂花跑了出去,他看着一抹白一闪而过,道:“咳咳,蓬莱岛什么时候跑来野猫了。” 苏沐白看着书道:“你安静坐着行不行,跑两步就要咳出胆来了。” 沈浔牢牢盯着苏舸的脸丝毫不敢错神,突然房门“吱呀”一响,果维睁开眼道:“怎么样?” 弦儿合上门道:“不相信我们呗,还要去寻归魂珠的来历。” 果维道:“我们要找的呢?” 弦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没找到,他们要派人盯着我们,恐怕就今夜最松懈。小师父你找个托词今天不要离开这屋子了,我天黑出去走一圈。” 沈浔抬头道:“要找什么?” 弦儿轻描淡写道:“回来再告诉你。” 苏舸突然动了一下,沈浔手底下胡乱扒拉着,扯住被子蒙在他脸上,弦儿“噗嗤”一笑,险些掀翻了凳子:“你这是救他还是害他,他又不认识你,你怕个什么。” 沈浔忘了自己是易容来的,他闻言又拉下了被子,没想到苏舸已经睁开了眼,他一把揪住沈浔的领口道:“沈——”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闷哼,苏舸重新昏了过去,沈浔举着手掌道:“他说了我的名字……他怎么知道?!” 弦儿刚要说话,外面就有人轻轻拍了拍门,她撅起嘴做了个嘘声的口型,沈浔点了点头她便换了表情,拉着个脸去开门:“来得正巧,省得我想托词。” “弦儿姑娘。” 开了门先看见的是苏沐白,落萱在后面惦着脚往屋里看,一边瞧一边叫道:“俟清哥哥!” 弦儿佯装不满道:“哎哎,病人需要休息,别在这喧哗。” 落萱道:“我来看看俟清哥哥醒了没,这都一下午了,也没见好,你们到底行不行呀!” 苏沐白拦了她一下,落萱甩开他,弦儿道:“嚯,我们不行,可是你行?本来人是醒了的,被你一喊喊惊厥了,等着收尸吧。” “你!” 落萱娇目圆凳,伸手就扬起鞭子,苏沐白在她腕子上一点,夺过鞭子:“弦儿姑娘别介意,落萱也是着急。” 弦儿哼出一声,道:“着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们师徒千里迢迢赶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宁氏的脸子。早知道你们这样,就算师姐哭着求我,我也不带小师父过来。” 苏沐白将落萱拉向身后,道:“是我们失礼了。” “弦儿。”泠衣正巧赶过来,道,“不要为难大公子。” 弦儿转身进了屋:“人已经醒过一次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什么时候恢复了,我劝你们三天之内不要来打扰我们。” 泠衣道:“弦儿心直口快……” 苏沐白反倒不介意,面露喜色地拦住她:“无妨,只要俟清好起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那我们不打扰了,静候佳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三十一章 暗中观察 后花园的角落孤零零地栽了一棵不知品种的老树,枝繁叶茂,笔直高立。最好的瞭望台莫过于这里了,树外的人只能看到一片苍苍的树冠,树上的人却可以轻易看到整个蓬莱岛。 一只黑黢黢的鸟隐藏在黑黢黢的树间,一动不动地沉浸在自己的睡梦中。一个人影轻巧地翻上树干,但是树枝还是被衣风带得抖了抖,那鸟扑腾了两下想要飞走,人影忙发出两声鸟叫,鸟儿歪头听了听便不再动了。 “猫不吃鸟吗?” 人影被突如起来的声音吓得不轻,她脚下一错,踩了个空,说话的人伸手一抄,就将来人抄在了怀里:“胆子还真是小。” 鸟毫不犹豫地飞走了,来人的心脏犹自扑扑跳个不停,她闻声恼火道:“沈……你黑灯瞎火地藏在树上干什么,快放开我。” 沈浔道:“你主动上树陪我,为什么要放开。况且,你不是说要试一试?” “试一试不代表我接受你呀。” 弦儿往后一踩,树枝又抖了抖发出轻微的断裂声,沈浔冷静地道:“你再动一下,咱俩都得掉下去。不如你再抱紧一点儿,我带你下去。” 弦儿犹豫着圈住沈浔的颈项,她的双眸在夜色中闪闪烁烁,沈浔眼前有些朦朦胧胧的:“这酒还真是上头,总觉得你眼里有星星。” 弦儿道:“怕是你的眼里有星星了。” 沈浔抓了抓头发,凉飕飕的风渗入露出的头皮:“那我眼里都是你。” 弦儿道:“胡说。” 沈浔轻声道:“我想亲亲。” 弦儿皱了皱眉:“你在撒娇吗?” 沈浔执拗地道:“行吗?” 弦儿道:“不行!” 沈浔没有听她的,低头亲了下来,还没怎么着就听见树枝发出可怖的一声响,弦儿手一抖,一根银丝勾上了另外一根树杈,勉强悬在那:“知道什么叫嘴给身子惹祸吗?快给我下去!” 孤寞的灯火从远处幽幽转过来,沈浔看见灯火掩映下的那张脸,“嘘”了一声道:“你看那个人。” 弦儿道:“远思?” 沈浔道:“再看。” 远思的神态没有那么阴沉,弦儿也不确定了起来:“不是远思。” 沈浔轻轻跃下树像弦儿招了招手,“远思”一路走到前院忽然熄了灯火,他藏了灯笼纵身上了房。屋里是苏沐白几个人在说话,沈浔拉着弦儿隐匿下来,一起听着。 “朱易、侯月蘅、罗逊。” 苏沐白掭满笔墨在纸上写下这三个人的名字,道:“小花娘侯月蘅——卯,鬼刀朱易——申,假面书生罗逊——” 他悬着笔,泠衣接口道:“公子所说,可是十二恶人?” 苏沐白在罗逊的名字上方画了个点,道:“正是。如果没有罗逊,我也猜是十二地支。” 十二地支又称十二恶人,这些人丧尽天良怙恶不悛,本是江湖头号缉拿的人物,由于人数刚好为十二个,才被众人传为十二地支。 宁拂花道:“这十二个人之间多有交恶,这个曳香楼倒有能耐把这些人聚到一起。” 泠衣道:“如果他们平日里一直带着面具,有可能谁也看不到谁。” 宁拂花挑了一只大梨咬了一口道:“那罗逊怎么回事儿,他不是跟侯月蘅逃往大漠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难不成被人胁迫?” “说不好。”泠衣道,“我和俟清曾在山谷中遇到一群黑衣人,其中一个不仅带着面具还易了容,这个人对自己的容貌相当谨慎。” 苏沐白道:“可曾交手?” 泠衣点头道:“出掌迅速,可以轻易地以掌劈剑。” 苏沐白下意识地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夏衍冰?” 屋外的沈浔喃喃道:“又是夏衍冰吗?谢宅发现的手札,也出自夏氏之手……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原来如此。” 弦儿道:“你想到什么了?” 沈浔斜目看向她:“想听?” 弦儿道:“你又要耍花招!” 沈浔忍俊不禁道:“挺明白的嘛。”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弦儿恼道:“你想得美。反正一会儿大公子也能想到,我听他的,不听你的!” “想不到引狼入室的居然是我自己。”苏沐白默念着,忽然沉声道,“他们得到了‘移’咒,传说能迁山倒海,翻天覆地。如果要移动异兽睚眦,必须先站在目的地,也就是澹光台,当天只有夏氏在。” 宁拂花也豁然道:“所以才会有黑焦尸袭击夏氏,没有这出戏,还进不了澹光台。” 泠衣道:“尹子叵测也,夏氏利用苏氏的宽善,此行当真一言难尽。” 苏沐白脸上愈加沉重:“这事情兜兜转转,竟和大会上那些人说的一样。” “远思”一跃而下,重新点了灯笼往渡口走去,弦儿怼了怼沈浔道:“他要跑了,怎么办?” 沈浔道:“我跟着,正巧不想憋着当哑巴了,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去买药材,会在岛外与你们汇合。” 沈浔站起来,弦儿拉住他:“你自己去太危险了。” 沈浔把脸给她:“那你亲一下,盖个小戳,我就当护身符了。” 弦儿甩开他:“我不要,滚滚滚,讨厌。” 沈浔笑着亲在弦儿额头:“那我给你一个相思符。” “喂!” 弦儿红着脸摸了摸额头,看着沈浔往渡口而去。 船夫认得这个哑巴,便不多废话送他去了对岸。不知不觉就天蒙蒙发亮,“远思”一头扎进一处集市。 沿路杂物繁多,竹篮摊铺叫卖连片,人潮涌动好不热闹。沈浔很久都没有见到这么多人,被人潮推着往前走倒也有趣。 “小哥儿,买镜子吗?”有个老人喊住沈浔,沈浔停不下脚步便无奈地向老人笑笑,摊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铜镜,方的圆的长的扁的各个都很精致,他扫了一眼,笑容瞬间凝结在嘴边。 无数的镜子里同时投出一个人影,那人穿着深蓝的衣衫,慵懒的面容却偏偏生得俊朗,那样子让人分不出到底是没睡醒还是漠不关心,而且一笑嘴角就露出一个浅淡的酒窝。 这分明就是自己的脸! 沈浔脑中一片空白,他猛地回过头,拨着人群往就那边挤去,然而等他终于到了那个地方,眼前除了一面灰墙,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沈浔犹如离了群的幼鹿,失魂地望着四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个人跌跌撞撞地聚到一起,勾肩搭背地走过来,沈浔迎面怼上一个人,那人喷着酒气吼道:“往边上站,傻了吧唧的干什么呢?” 他同伴拉扯他往一处胡同口走去:“王兄别跟傻子废话,这边走。” “忘八蛋,啐!”那姓王的扭头吐出一口痰,七扭八歪地走着,“说好了今天不许太晚,你哥哥我明日一早还得去蓬莱岛——干什么来着?” 另一个人道:“拜谢拜谢。” 姓王的道:“啊对。” 蓬莱岛拜谢? “我们何尝不是,但是被人家救了命,怪只怪那姓王的,非要出那风头。既然他去了,我们又怎么能落在后头。” 沈浔忽然想起来这么一句话,那胡子男口中说的“姓王的”莫非就是他? 这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拐进一个巷子,沈浔尾随着他们往里面走去。 走了不多时,浓郁的香粉味扑面而来,还没出巷子就已经听见了妖娆的女人声,随着走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座二层的小楼,各式的女子着了薄纱的袄裙,或倚或站,门外楼上丝帕翻撩着,竟是一处青楼。 他眼前蓝色一闪,那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就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往下望着,先前那几个人也进了青楼,他摸了摸身上,失望地垂下手。 还真是——身无分文呐。 既然进不去,那就等他出来罢。沈浔想着就守着墙角蹲下了,身旁并排还蹲着个叫花子,那乞丐看见他掏钱掏了个空,又一个劲儿地望着那青楼,便打趣道:“我说小兄弟,你就是要饭也得喝花酒啊?” 沈浔瞥着他道:“不行吗?” 叫花子道:“行啊,为啥不行。但是你这白白净净的就算蹲到明年,也没人给扔一个子儿啊。” 沈浔讪笑道:“等你收够了,抢了你的不就行了。” 叫花子听了端起碗就跑掉了,沈浔落得清静,就着他那破席子坐了下来。 如此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转眼天色已暗,沈浔盯得两眼发胀终于看见那姓王的走了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就是那穿蓝衣服的人。 那姓王的摇摇摆摆走到一处暗地,蓝衣服的忽然喊道:“王兄!” “诶?谁喊我?”姓王的转过头。 蓝衣服走过来道:“这可是你的东西?” 他手里拎着一块玉佩,姓王的两眼醉醺醺地发直:“啊,眼熟。” “是吗,呵呵。”蓝衣服将玉佩放在他的手中,道,“那你看这个眼熟吗?” 他手腕翻转,袖口突地闪出一只匕首,还没等明白过来,那姓王的只觉胸前冰冷彻骨,随后便是奇异的划动感,他缓慢地低下头,眼见着一股炙热的液体一涌而出。 沈浔满面惊愕,再反应过来那姓王的已经跌倒在地,他刚想扑过去,一个人从背后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喝道:“别动!” 来人将他一路拖到远处,沈浔挣开他的手吼道:“为什么不让我抓住他?他顶着我的脸杀人!” 来人摘下蒙面,冷冷地回道:“你‘杀’的人还少吗?!” 沈浔重重喘息着,声音略微弱了些:“我能抓住他!” “抓住?抓了一个,还能弄出千千万万个。你别忘了下山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师父脸上毫无表情,声音却空冷如冰。 沈浔渐渐冷静了下来,道:“我记得,可是——” “没有可是。”师父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抓了他又能如何,靠你一己之力审问出幕后主使,再去杀了人家?笑话!连我跟了你这么久你都不知道,你怎么能判断出附近没有别人?简直愚不可及!” “……那我现在怎么办?”沈浔嗫喏着扣下一块树皮。 师父道:“跟我走,去崂山。” “去崂山?”沈浔追上去,“不回永福寺吗,去崂山做什么?” “我暂时回不去永福了,你这么不听话,我只能给你关在山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三十二章 纷纷离岛 到了崂山已经夜半,不光是水声滔天,还能感觉到脚下汹涌而过的水汽,沈浔牢牢跟紧师父,生怕一不小心被水流卷走:“这什么鬼地方啊,高山上怎么有这么大的水?” “闭嘴,进去!”师父伸手一推,沈浔毫无防备地扑了出去,霎时只觉眼前一花,扬起的水花扑了他满头满脸。 “好凉好凉!”沈浔嗷嗷叫着,在水里扑腾了半天,直到全身都湿透了,才发现脚下硬硬的满是砂石,“不深啊,吓死我了。” 冰冷彻骨的潭水冻穿了他每一处毛孔,沈浔跪在潭水里,呼吸都有些局促起来。 “静心。”师父道。 沈浔乖乖坐好,气运周身,渐渐习惯了水温。 “现在我把剑诀念给你。” 淙淙的水声从半空落入潭中,一坠,两坠,犹如倾盆而下的大雨,从青黛色的屋瓦上连绵滚落。浮在水面的衣服随着水流规则地波动着,沈浔渐渐“看清”了瀑布的样子,渐渐“看清”了周遭的景致。 师父道:“记住么?” 沈浔仰头道:“记住了。” “学东西的时候倒是乖巧。”师父抽出竹剑,跃下水潭道,“现在是招式。” 月光冷灼灼地泼洒在潭水上,沈浔眼花缭乱地看着这一招一式,同师父一起默念过剑诀,四周的水突然冲天而起接天连幕,他有一瞬间忘记了那是一把竹剑,倒似名器一般富有生机。 竹剑最终幻化成无边剑阵,沈浔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水重新落回潭中,那腾起的幽光拂了他满眸的颤栗。 师父抛过竹剑道:“万剑临宗。” 沈浔垂着头接下竹剑,他颤抖着拉住他的衣袖道:“这套剑法……我见过。” 师父侧脸上的水珠在月光的辉照下盈亮着,甩掉他的手道:“见过就好,我还怕你记不住。” 沈浔沉默地站在水中,师父一转身走过石壁:“我还有事,叫别人来陪你练。” “呦。” 石壁之后站着一个人,那人拍了拍手中的折扇,师父恶狠狠地看过来,那人道:“可还有什么交代的?” 师父道:“他掌心中过小花娘的毒箭。” 那人往潭水那边歪了歪头:“这生龙活虎的,哪里像中过毒?”他顿了顿,似恍然大悟般道,“言外之意,我可以往死里打喽?” 师父拂袖离开:“随你。” 那人浅笑着从石壁后走了出来,沈浔还在潭水中扑腾着。 “小子。” 沈浔惊诧地回过头,看见那人不由得一愣:“你不是梦泽那个说书的吗——不对!”他下意识地发动了闭息,一把抹去脸上的凉水,记忆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江、江某某——” 那人的眼神中闪过三分诧异,嘴角的浅笑渐渐消失殆尽,他蹲下来,颇为不爽地挑起沈浔的下巴道:“江某某?” 沈浔拍开他的扇子,江未涟转手腕划过他的脸颊,两人来回几次推搡,江未涟充满寒意地一笑,哗啦打开了折扇,结结实实扇了沈浔一巴掌。 沈浔脸上印出几条红痕,他伸手去抹嘴角的甜腥,见了手上的红色不禁怒道:“你!” “不服气?”江未涟站起身道,“首先,是你师父喊我来教你的,就算我们不投缘,客气一句总没毛病吧?其次,你师父临走时让我往死里打,你要是不想学,我走就是了。” 沈浔立刻道:“不行!” 江未涟道:“哦?求我。” “求你?”沈浔嗤笑道,“跟那丫头一个毛病,你说求,我就求?”江未涟摊摊手,转身要走,沈浔喊道,“等、等会儿!” 江未涟微笑着等他说话,沈浔呼出一口气,羞赧地擦去下巴上的水道:“……你蹲下来。” “呵。”江未涟看着他,蹲了下来,“说吧——” 沈浔蓦地伸出手一把拉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扯下了水潭:“透你娘!”(山西话) 一个小仆呆傻站在水潭边上道:“公子……” 小仆年方十四,脸上娇娇嫩嫩的,江未涟甩了甩头发走上岸,从他怀里抽出手巾,又将湿透的扇子丢到他的胸前:“把那个小子扛回观里。” 沈浔死鱼一样浮在水面上,显然已经昏过去了,小仆伸手沾了沾水:“嘶——” 江未涟斜睨了一眼,小仆咬着牙走进冰凉的水中,拉着沈浔到岸上,控了控水便扛了起来:“公子,他好沉啊。” 江未涟道:“脑子进水的都沉。” 这小仆“咯咯”一乐,道:“不好笑。” 江未涟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道:“你还怕沉?” 小仆往上掂了掂沈浔,道:“说说而已。”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小仆道:“公子为什么打他?” 江未涟道:“他骂你公子我。” 小仆道:“那就把他打成这样?” 江未涟道:“不打累了我不会停手的。” 小仆道:“……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呐。” 江未涟道:“嫌沉就扔在这好了。” “……不嫌。”小仆跟着江未涟沉默地走着路,忽然道,“公子你的脸烂掉了。” 江未涟摸了摸假脸,摸到耳后确实浮起来了,他扬手一揭丢到了沈浔的后背上,回过头道:“现在呢?”小仆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目光停留在那颗泪痣上,“好看。” “好看?” 小仆道:“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江未涟笑道:“你这孩子。” “唔……” 沈浔哼哧一声,小仆惊讶道:“公子你打得不够狠呀,他居然醒了。” 江未涟皱起眉头,道:“把他放下。” 小仆将沈浔放倒在山路上,沈浔渐渐转醒,猛地坐了起来,他盯着江未涟的脸,道:“鳖孙。”(河南话) 江未涟强忍着怒气,道:“臭小子。” 沈浔挑衅道:“再来啊?” 江未涟盯着他看了很久,冷哼了一声道:“有趣。” 沈浔道:“有你个头的趣。” 江未涟站起来:“你跟苏俟清可不是这么说话的,怎么跟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你又不是他。”沈浔翻脸怒道,“谁跟你不好意思了!” 小仆插嘴道:“公子揍过的人,一般都醒不过来了,能醒的也得十天八天了。” 沈浔低头看看他道:“你叫什么?” 小仆道:“嗯?我叫不尹。” 沈浔轻蔑地道:“江?” 小仆羞涩地道:“程。” 沈浔道:“不姓江啊,挺好挺好。” —— 转眼便是三日,苏舸的蛊毒完全清除干净了,果维担心他醒来过多疑问与对质,便早早带着泠衣和弦儿离了蓬莱岛,倒是沈浔跑不见了又费口舌解释了一番。 泠衣一边挑着马匹,一边听果维说道:“总觉得最近太过安稳了,只怕是山雨欲来。” 泠衣看了过来:“嗯……” 果维道:“夏氏有移咒,我怀疑黑焦尸口中的也是禁咒,如此一来不知道绍兴会不会是龙潭虎穴,你们两个人务必万事小心。” “‘石’吗?”见果维点头,泠衣道,“我知道了,而且我不打算带弦儿走了,她还是要尽快找到自己的妖力才行。” “可是……”弦儿犹豫着。 “没有什么可是,”泠衣把缰绳塞到弦儿手中,从怀里掏出信号烟花晃了晃,“况且我还有这个,师父不远的。不同你们多说了,我要快一些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苏沐白前到绍兴。” 落萱站在瞭望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教场上操练的宁氏门生,落茸却穿梭在人群中,不时提醒着动作不到位的人。 宁拂花远远地望着这对儿姐妹花,将手中的书信攥得发皱。 “之前不是说,一点也不担心宁氏的女儿们。”苏沐白不知何时走过来,抽出了他手中的书信,宁拂花一时失神松了手,再想拿回来,却被苏沐白躲开了。 “飞来峰急。”苏沐白晃了晃纸道,“这就是你担心的原因,你想自己去飞来峰找江镜?” 宁拂花急得咳了几声,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一枚浅黄的落叶落在他肩上,他拿下来捻去尘土:“我欠他的。” 苏沐白把信纸拍到他的胸前,宁拂花惊愕地撇了落叶接住信纸,苏沐白道:“江镜并不稀罕你还他什么,况且你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如果你真的想还,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宁拂花道:“你知道我不敢问。” 苏沐白边走边道:“宁霑,我知道的多了,但我并不想一句一句讲给你听。你总是担心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你却一点都不珍惜别人用命换回的你。如果你执意要去,就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而去。” 宁拂花一脸震惊地倚靠在柱子上,有人跑过来道:“公子,有个姓王的来拜谢之前苏二公子救了他的兄长。” 宁拂花将那张信纸塞入怀中,来人就在那等着,宁拂花良久终于下了决心道:“就说我和苏氏两位公子外出不在,请他去客房休息,吃过饭打发走了就是了。” “哥哥!”落萱从柱子后面闪出来,刚好听见这一句,她抱着宁拂花道,“你要去哪里呀?” 宁拂花紧紧抱住落萱:“哥哥去趟飞来峰,你和妹妹两个人好好看家,我很快就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片骚乱 不尹不知何时搬来一把椅子,江未涟就舒舒服服地圈在椅子里,出神地看着沈浔练功。 他想要那颗归魂珠。 沈浔的师父跟他说,想要珠子,就先保护好沈浔。他本身对沈浔没什么好感,却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痛恨,他本可以绑架一只妖直接夺了珠子走人,但是他忍到现在都没有动手。 他静静坐在这儿,只是因为沈浔认出了自己就是说书人。 说书人这张脸可以说是弦儿绞尽脑汁设计出来的,别说外人,连他自己都记不住,沈浔不过在梦泽见过一两次,居然就记住了。 有这样的天资,再加上高人指点,想要无敌又有何难。 沈浔忽然挑了一梭子水,惊跑了站在一旁的不尹,江未涟伸手拦回水柱:“找打是不是?” 沈浔没有跟他耍嘴皮,颓然道:“我练不出来。” 江未涟道:“自然,你现在的灵力是不可能练成‘万剑临宗’的。” 沈浔走出潭水,接过不尹递来的布巾坐在岸上,不尹也坐在他身边,江未涟垂手撩乱了不尹的头发,不尹便红着脸一动不动了。 沈浔道:“我说小程子。” 不尹不耐烦地回过头:“干什么?” 沈浔坏笑道:“你脸这么红——想什么呢?” 不尹本来就红扑扑的脸颊瞬间蔓延到了脖子,他站起来一脚将沈浔踹下水潭,头也不回地跑开了,沈浔狼狈地从水里站起来道:“你们家的人都什么毛病?” 江未涟依旧不冷不热地笑着,不尹又低着头跑回来,手里端着一封书信,他双手呈上去道:“公子,家书。” 信封上用朱砂笔写了“飞”字,这是加急的信件,江未涟面容冷峻地接了过来,几乎是草率得不能再草率地扫了一眼便将信纸捻成了碎渣。 他右臂架在椅子扶手上,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浔,忽然站起来道:“喂!” 沈浔道:“嗯?” 江未涟微笑着道:“来。” 沈浔道:“你满脸没有一处值得我信任的。” 江未涟耐心道:“过来,我想到一个让你精进的办法。” 沈浔将信将疑地走过来,江未涟俯身道:“你头上有个东西。” 沈浔懵道:“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未涟一掌拍向他的神庭穴,沈浔一下子跪倒在潭水中,昏死过去。 “公子?” 不尹吃惊地看向他,江未涟从他肩头拿下毛巾,擦净手道:“死不了,把他扛回观里,我要回飞来峰。” “姓江的!” 江未涟回过头,身背后冲过来一道风力,他连动都没动,硬生生拉住了随掌扇过来的小臂,用力一扯就把来人拽到了自己身前。 就算怒着,来人的脸也似花娇柔软,江未涟有些于心不忍,甩开她的手道:“柳姑娘,至于吗,他跟你什么关系?” 弦儿揉着自己的胳膊道:“你管我跟他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你休想动他一根头发!” 江未涟冷漠地勾勾嘴角:“我就不信,等你拿回自己的妖力,你不会吃了他夺回归魂珠。” 弦儿盯着他道:“那是我的事,他的命现在是我的。” “是吗?”江未涟皮笑肉不笑地绕过她往后走去,“我倒要看看,你们最后是什么结局。” “不过你们还得谢谢我,这阳珠最大的作用就是伤得越重,增益得越多,没准这次就因祸得福了呢……” 弦儿冲他的背影喊道:“我才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江未涟远远传来一声不屑地笑:“的确,试试而已。” —— 远思头晕脑胀地讲完了事情始末,接连喝了三杯水才算缓过来,放下杯就见苏舸有些出神,便道:“我讲得很乱吗?”苏舸抬头看着他,他对着自己的脸画了个圈,“你一脸懵。” 苏舸道:“……还好。” 这些事情虽然繁杂,顺着时间梳理起来却并不困难,除了泠衣的师承让他有些意外,剩下的就是沈浔了。 而想到沈浔,怎能不让他出神。 远思还以为他是体力不支,一想到他醒来自己跑去厨房找吃的,脸上不禁带了点笑意道:“师兄,你是不是听累了,上床休息一会儿?” 苏舸以为他嘲笑自己,便摇摇头将茶杯握在手心,稍一用力茶杯就碎成了齑粉,他摊手展示给远思看,远思脸色一白,道:“……师兄,我知道你没事儿了,但是你这样捏碎别人家的杯子合适吗?” 苏舸的心绪和他不在一个圈子里:“我要离开这。” 远思尴尬道:“呃……一个杯子也犯不上跑路是不是。” 听他这话,苏舸有点发怔,摇头道:“我想去一趟绍兴。” “咳。”远思收收表情,正色道,“什么时候走?” 苏舸抓起墨侵:“现在。” 苏舸前脚刚走,远文就带了几个门生来看望他,谁知大门敞开着,里面只有远思。几个人不由得嘘声一片,远文失落道:“我以为师兄在呢。” 远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会回来的。” 远文道:“那我们在这等他吗?” 远思道:“你傻呀,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呢。” 有人道:“远文,我看我们先回去吧,师兄办完事肯定会去看你的。” 远文不情愿地道:“好吧……” 另一个人劝道:“别不开心嘛,就几天的事儿。” 远思拆台道:“他呀,他天天都来看二师兄,就是为了他醒来之后第一眼能看见自己,想看看二师兄是不是特别高兴。没想到就今天没来,还让到手的师兄飞了。” 一个人道:“远文,没准师兄第一眼看见泠衣姑娘才是最开心的,你又不是大姑娘!” “去!”远文不好意思地锤了他一下。 “远文?哪一个是苏远文?” 风无端卷起了落叶,成一阵旋风扫向院子里的几个人,所有人都抬袖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远文听见有人叫自己,垂下了一点点袖子:“我是苏远文。” 落叶陡然变成利刃席卷而上,远文还没反应过来,远思当先拔剑甩了个剑花,拨掉树叶:“列阵!” 众人纷纷拔剑,远思护住远文道:“你是什么人?” 纷飞的枯叶碎成了黄色的碎屑,白殊的白衣被剑风带起来,看见那身衣服,几个苏氏门生面面相觑地退了一步。 远思怒道:“什么妖女,为何穿着我家的校服?” 白殊吹走眼前的尘渣:“哎呦,好凶的小白兔。”她袖口落下一把短剑,放在手心把玩着,“姐姐我就喜欢吃兔肉。” 远思怒道:“满嘴胡言。” 白殊挡住嘴轻轻笑道:“真是可爱。我们商量一下,把躲在你身后的那一只给我,其他人我都放了,怎么样?” 远文刚想说话,远思“嘘”了他一声,将他挡住:“不可能。” 白殊挑眉道:“没商量?” 远思道:“要打就快点,哪那么多废话,大清早的我们还赶着去吃饭呢!” 白殊笑道:“好呀。” 白殊转动手腕,晨光铺满整个剑身,反照得她面如白瓷,她趁着光芒耀眼甩出短剑,直接刺向远文:“日以煜乎昼。” 远思双目被灼,他一把抓住远文的左腕将他甩开,右手去挡她的剑。然而白殊狡黠一笑,另一只袖子里又落下一把短剑:“月以煜乎夜。” 那剑如飞梭,远文眼见就要迎上那左手剑,连忙引剑诀,刚好挡下这一击。四兵同时交刃“铮”地一声,擦出了火芒。 远文脱口道:“日月明辉剑,她是十二恶的白殊!” 白殊可不肯吃亏,她再次甩手出剑,五个人都戒备地移动目光,白殊却使个剑诀,双剑齐飞,自己身型如影,踹向远思,见双剑去向左右,远思一脚踢开了白殊的腿,白殊弹后一丈用力揉了揉小腿:“真狠心呦!” 远思皱了皱眉道:“阴阳怪气。” 白殊道:“大姑娘家的腿能和你们比吗,这一踹踹走型了怎么办?穿裙子都不好看了!” 远思道:“你家裙子露腿?再说了,就你那样子——” 远文在后面拉了拉他的后襟,提醒道:“家规家规。” 远思脸上一红,跟这女人斗嘴险些破了家规,他咽下就要脱口而出的脏话,顿了顿道:“一个字‘呕’。” 白殊的娇颜变了变色,怒道:“臭小子。” 她再次剑刺远思,身法不仅奇怪,整个人快如飞蛇,远思五个人配合的相当完美,白殊几次都没有闯进剑阵,别说摸到远文,连脸都没有看清。 远远落地,白殊长长吁出一口气,道:“真累。”她伸玉臂一招,妖娆就如那画壁上的飞天,翩然接下了飞回的双剑,她将双剑抓到一处,双腕一磕,原本无味的护腕忽然散出一股奇香。 随着香气愈来愈盛,五个人都听见了毛骨悚然的蹭地声,飒飒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站在最后的人率先叫了出来:“虫子啊!”其余人四下望去,只见墙缝里、草丛间瞬间涌出来无数的黑色甲虫,潮水一般地盖过来。 黑压压的虫子快速地包围着五个人,远思抽出火符,道:“火!” 火团在虫群里爆开,然而只是迟缓了虫子的速度,好像丝毫没有减少虫子的数量。一只虫子突然飞起落到刚刚尖叫那人的身上,那人嫌恶地甩着胳膊,然而那虫子就是牢牢地攀在他身上,只一瞬就不见了。 那人还愣愣地看着虫子着落的地方,紧接着他一声闷哼,一绺紫色出现他脸上,远文惊道:“妈呀,你的脸!”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白殊回头望了望,满意地道:“太好了,你们先玩着,我去干点儿正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三十五章 躁动不安 黑线终于连成了一片,织成了一张硕大的阵网,莫三念叨了一阵,地面忽然炸起土块,四周猛地一闪,整个树林似乎塌陷了三分,仅剩一条黑线幽幽伸向远处。 莫三“嘿嘿”一笑,道:“找到了。” 这季节的树木已不再茂盛,他沿着黑线一路走下去,不等切近已然看见了云笈楼那褐色的墙壁,他出掌震开大门,迎面就是一花。 莫三避过这一击,眼见门里踏出一双十方鞋,一人甩拂尘在臂,长髯过肩。他连退三步,锐声笑道:“哈哈,原来是烟霞云海两位道长,难怪我找不到他,久仰久仰。” 烟霞道长沉眉星目,不怒自威:“此面目并非本人,你是何人?” 云海道长并没有出来,莫三往后一探头,云笈楼的大门轰然关闭。 烟霞道长道:“回答。” 莫三扬脸邪笑道:“鄙人姓莫——行三。” 烟霞道长道:“莫丘臣三子,孽障不应在世。” 道长抬指,一记定身咒使了出来,莫三划开一步,道:“道长,省省吧,没用的。” 他劈开这罩身的咒法,地上的黑线忽然变成了藤蔓缠上烟霞道长的双脚:“老人家,要左腿还是要右腿?” 藤蔓应声刺入烟霞道长的双腿,道长眉头一紧,藤蔓倏地拔了出来,留下两个血洞,云袜瞬间沁得通红,道长忍痛念出真言:“封。” “哎呀。”莫三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过扎俩洞,还不至于没救,干嘛自己废掉自己的腿呢?况且用了封血,你连动都动不了,光靠法术可制不住我莫三呀。” 烟霞道长拔出背上的长剑,往前迈出了一步。 莫三眼睛一抽,有光华亮了亮:“如果我是莫丘臣一定会说一句‘令人钦佩’,可惜我不是他,我不介意你死的更快一些。” 烟霞道长缓步出剑,如瀑的剑光同那黑线斗缠的难舍难分,莫三操纵那黑线需要耗费太多的灵力,越是持久越是吃不消,按说烟霞道长自封双腿血脉,也不会坚持太久。但是眼见已经半柱香的时间,烟霞道长不仅面沉如水,脚上丝毫不减速度。 莫三望了望他身后的大门,忽然明白了。 “封禁咒必须全神贯注,稍有走神就会前功尽弃。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呢,师——叔。”莫三眼故意叫出“师叔”,眼中精光一现,黑线蓦地分出数只,烟霞道长的额头忽然露出青筋,斩断十来只却仍是被刺中手臂。 莫三得逞地笑道:“莫丘臣在世的时候和我讲过,师叔为什么会离开师门,好像还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呢。她叫什么呢,我想一想……” “闭嘴。”烟霞道长气息微乱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剑光突然暴涨三分,穿出黑线的包围,划中莫三的脸。 血流入莫三的嘴里,他啐出一口血痰道:“想起来了,她叫宁琳。听说她死得很惨是不是,脸皮都被人剥去了,挑断筋脉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哈哈哈哈哈,想想我就开心!” 烟霞道长胸口一闷,直直喷出一口鲜血,他重重撞在门上,低声唤了一句:“云海!” “云海?”莫三努嘴道,“不好意思啊师叔,刚刚跟你说话的时候,我的青雷去找他了。恐怕现在已经被青雷刺成蜂窝了吧?” 血再次从烟霞道长的双腿中涌出来,莫三收了那黑线,蹲在他跟前道:“是不是感觉不到云海道长的加持了?看在你是我师叔的份上,我不会把你戳成窟窿的。” 烟霞道长颤抖着支起上身道:“莫三……” 莫三把手放到耳边,道:“嗯嗯?听不清。” “你……不得……好死……” 莫三缓缓直起身,惋惜道:“俗,真俗。师叔当初是不是特别懊恼没有救到宁琳,是不是觉得,被剔断筋脉的应该是你?” 烟霞道长红着眼望向莫三,莫三兴奋地道:“想她吗,是不是日日夜夜地想?我好想帮你完成这个愿望,你成全我吧。” 黑线无情地割断烟霞道长的筋脉,道长紧闭着双唇,恨恨地盯着莫三的眼,莫三冷漠地俯视着他,一点,一点,用最慢的速度划开了他的咽喉。 血溅入泥土,以另外一种方式滋养着合欢树,青雷线再次变成了地上那延伸的标记,碾压血痕,指向前方。 白殊从树上落下来,看见这血淋淋的场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道:“莫三,你是变态吗?” 莫三的眼神再次黯淡,又变回了一双无神的死目:“变态?彼此彼此吧。” 他踢开烟霞道长的尸体,推开了云笈楼的大门,白殊扒着门边跟着跳进了门槛,哪知差点踩上另一具百孔千疮的尸体,她嫌弃地远远绕开,胃里一阵翻腾,跟着就干呕起来。 莫三瞧她不上,道:“你是怎么排上十二地支的?靠风骚吗?” 白殊抹去眼角的泪花,哽咽着道:“放屁,我一向直接放虫蛊,谁要看这些白的红的,真是恶心。” “恶心就在家学女红。”莫三摸了一把石床,捻了捻手指道,“那个苏远文应该一直躺在这。” 白殊趴在石床上,抠了抠石床上的经文:“哎呀,好凉爽。躺在这,为什么要躺在这,这上面刻的乱七八糟的都是干什么用的?” 莫三四处望着,在书架上肆意翻找着:“聚魂凝魄。” 白殊仰躺在上面,忽然想起来道:“诶,刚才一声巨响,是你干的吗?” 莫三手上停了停,道:“不是,我也听见了,像是海里的声音。”书架上显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拍拍手,看见了角落的阶梯,他转手拿了个长明灯,往那阶梯走去。 白殊舒舒服服地躺在那石床上,却觉得一旦闭眼,耳中尽是嗡鸣之声,她困惑地坐起来,冷不防被身后的黑影吓了一跳。 那影子一动不动地伫立着,白殊翻了个身滚下石床道:“谢掌门真的在蓬莱岛呀,楼主真是厉害!我还纳闷她为什么一定要把谢掌门送到澹光台。你说,她是怎么知道苏氏一定会把谢掌门送到蓬莱岛的?” 莫三从腰带中掏出一支竹管,塞进了谢掌门的口中:“因为只有这里任何法术都找不到他。苏氏怕他被埙声控制,但是既不能把他埋了,也不能把他烧了。如果不是我,恐怕他就永远长眠在这地下了。” “是是是,你最厉害。”竹管进嘴的一瞬间,白殊看见谢掌门的眼皮颤了颤,“这是什么?” 一股煞气从谢掌门的脚底直腾头顶,白殊刚一凑上前,谢掌门猛然睁开了双目。 “咿呀!” 白殊的后腰撞到石床上,谢掌门一双无神的瞳孔渐渐漆黑,那煞气似乎钻入了他的体内,整个皮肤开始迅速干瘪发焦,他慢悠悠地转动了头颅,定格在了白殊的方向。 白殊僵硬地盯着他道:“三少,这东西会误伤自己人吗?” —— 黑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蓬莱岛上哀嚎遍地,一群黑虫突然展翅扑向远思,落萱一鞭子抽飞一串,急道:“这怎么回事?!” 远文解释道:“我们去找二师兄,但是师兄没找到,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白殊,就是她放出来的虫子,被咬到就会中毒!” 远文被逃跑的人群撞飞,远思拉住他,对落萱道:“这东西不怕火,快想想怎么办!” “白薯是什么东西?!”落萱用灵力震飞爬上身的黑虫,对众人喊道,“都退去海边!” “别打别——” 一个人捂住脸跪在地上,有同伴要去拉,还没到跟前,那人已经被虫子淹没,满身层叠如瘤,好不恶心。旁人看个满眼,失魂地喊道:“别打碎虫子,溅出来的液体有毒!” 落萱带着人群往海边跑去,落茸守在队尾,虫子却追得并不紧,倒是侧面的虫群如浪涌一般,毫不退缩。 远思发现了异样,对落萱道:“那虫子好像怕落茸姑娘?” 落茸本身并没有什么特质,落萱看见她腰间挂的香囊,她幼时曾被毒虫咬伤,捡回一命后爹爹就一直让她带着装满硫磺的香囊,她连忙喊道:“落茸!硫磺!” 落茸会意地冲她点了点头,指入香囊抠了一块,刚拿出来虫群竟纷纷往后退去:“有用!” 人群大喜,有人喊道:“小姐,船上有早上刚拉来的!” 落萱招手到:“去拿!” 十来个人奔向大海,跳上船扛下两袋硫磺,几个人沿着沿着海岸画出一条巨大的硫磺圈。 落萱斥道:“不是把我们圈起来,是把虫子圈起来!”她抓了一把硫磺越过众人的肩膀,落在虫群的后方,与落茸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哄鸡入圈一般轻轻松松就把虫子困在了硫磺圈中。 一声凄厉的叫声从后面传来,只见个门生后面追着一个彪形大汉,大汉风驰电掣般闪近那几人,提腕便砍。 远文拿出捆绑符,远思引剑刺去,然而放出的金光锁刚一近身就被烧得无影无踪,远思的剑与那大汉擦身而过,迸溅出了不少火星。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那个符箓!” 那大汉已经跑到人群这边,落萱认出那身装束,便道:“是谢掌门!都散开,远离虫圈!” 白殊远远站在后面,远文道:“那就是白殊,十二地支里的子。” 落萱道:“曳香楼?那哥哥白去飞来峰了,他们的目标是蓬莱岛!” 落茸道:“至、至少不用担心他了!” 落萱的长鞭卷上谢掌门的手腕,一个门生死里逃生,谢掌门扯着鞭子仍旧追上去,落萱被带得往前,不得不撤回来。 远文累得精疲力竭:“简直螳臂当车啊,这样打根本伤不到他,得把那个符箓从他嘴里取出来。” 任何符咒都于他无用,谢掌门发了狂地在人群中劈砍,一个门生妄想从背后偷袭到他,然而谢掌门忽然回过头,漆黑的脸上根本看不到眼眸的所在。 那门生咬牙劈向他,谢掌门横刀一削,直接把那长剑斩成两段,眼见刀在眼前,落萱的长鞭卷上那门生的脚,直接将他拽离了刀前,但是谢掌门尾随着冲上来,还没等回眸,他已经和落萱擦身而过,就听落萱闷哼了一声,那刀身已经沾满鲜血。 落萱左腿一软,直楞楞地跪了下来,谢掌门再次转回来,落萱腿上根本使不出力气,她下意识地抬鞭去挡,只听身前“锃啷”一声,落茸的捆绑符卷住谢掌门的脖子,只是迟钝的一瞬间,金光锁就烧没了,但是远思已经抱走了落萱。落茸望见她的伤口,面色沉重。 远文脑中灵光一闪,道:“上次沈公子是用分水匕冻住这种阴尸的。” “准备御水剑阵!”落茸这句话居然没有磕巴,她从谢掌门的手下避过一击,卷过他的头顶落到一旁,“快!” 海面忽然翻起了黑色的浪花,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整个蓬莱岛都充斥着在焦灼的气氛中,完全没有人注意到那躁动不安的水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三十七章 背光之下 白猫闻声刹住脚转头去找,一见是远文,一跃蹬上了他的肩头,远文也顾不上许多,抱着猫就往前冲去,他的呼唤声被海浪声吞没,目之所及全是白色的泡沫。 海面被异兽砸起了十几丈高的水墙,随后便是一片平静,众人紧张地盯着海面,海底蓦地一声轰响,整个蓬莱岛都跟着震了起来。 大概过了半柱香,海上终于平静了下来,殷红的血在海水中漫延开来,远文疯狂地跑到浅水中,气喘吁吁地寻找着那深蓝的衣衫。 “沈公子——”远文几乎喊得撕心裂肺。 水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远文吓得跌坐在地,看见那是人手,忙把那人拖了起来。沈浔将长剑戳到泥沙地里爬了起来,道:“远文小可爱,想我没?” 远文看清他的脸,一把抱住他,竟是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想死啦啊啊啊——” 远文开心地把沈浔拖上来,众人看见沈浔纷纷往后退去,远思无语地看着远文,又皱眉向人群道:“人家舍生取义救了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跟见了鬼似的?” 沈浔一脸无所谓地笑容,道:“呦,看来远思也想我了,这么向着我这恶人,不怕引起众怒啊?” 白猫蹿到沈浔肩头,远文搀着他道:“什么恶人呀,怎么会是恶人,沈公子是大好人!” “谁想你了。”远思看向远文道,“还有你这家伙,至于这么高兴吗?” 远思兴高采烈地露出一口小白牙:“至于呀,这可是沈公子呀!”他拍拍沈浔的胸膛,“还是活的!”沈浔痛得干咳了两声,远文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我忘了。” 沈浔看见落茸,忙撇开远文走过去道:“姑娘,这剑不错,下次别这么用了。” 他递过长剑,落茸红着脸接过来,道:“多、多谢沈公子救命之恩,可是你怎么知道……” 沈浔打断她:“什么恩不恩的,我就是看你突然灵力盛足,怕你把那剑震碎,毁了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行。像我这样的,连把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总觉得你这样太暴殄天物了。” 他扭头看见杵在地上的冰镇谢掌门,顺手敲了敲道:“呦,这东西挺别致哈。” 沈浔一眼扫过人群,远文追上来搀住他,也随着他看了一圈道:“沈公子,你在找二师兄吗?” 沈浔一惊,道:“什么啊,我看看吃饭的地方在哪。” 远文依旧道:“二师兄不在吃饭的地方,他好像不在岛上。” 沈浔收回目光,低声道:“是嘛……提他干什么。诶,姑娘,你们这么多人都盯着我,怪不好意思的,能不能看看没啥事儿收拾收拾,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落茸看看海中,道:“那异兽……” 沈浔道:“那东西脑袋让我炸烂了,应该活不了了吧?” 落茸笑着点点头:“嗯。” 一个人突然扑上来,沈浔吓得一激灵,却是白殊。白殊的衣服被撕扯得几近烂掉,两个人左右抓住她,才免得她一脸贴上沈浔。 白殊灰头土脸梨花带泪地盯着他道:“你真是沈浔?” 远文道:“对呀,如假包换!” 沈浔嫌弃道:“你谁阿?我认识你吗?” 远思道:“人家姑娘的衣服都快被你的猫撕烂了。” 白殊激动地哭着又要扑上来,沈浔一面躲着白殊一面叫道:“姑娘?!你瞎啊,这明明是个老爷们儿!” 人群爆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沈浔捂住白殊拼命凑过来脸道:“不是吧?!这么多人都什么眼神?” 有人冲上来掐住白殊的脖子,摸到喉结忍不住吼道:“果然是个男的,给我打!” 几个人蜂拥而上对着白殊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白殊奋力挣开往远处逃去。沈浔揽着远文往人堆外走去:“他做了什么,这么大仇吗?走走,咱不看打架的,咱先去吃饭。” 远文道:“沈公子你快给我讲讲你这些日子去哪了,都干了什么,师兄明明说你掉下澹光台不见了,你又怎么会神兵天降到蓬莱岛的?” 沈浔道:“这……小事儿啊,你都说了神兵天降,我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 “噗嗤。” 落茸忍俊不禁,因为这个人的到来,原本压抑的蓬莱岛忽然就变得混乱而又欢乐了起来,人们瞬间忘记了一整日的疲惫、愤怒、哀伤,只是尽情地在这乱糟糟的岛上疯跑着,宣泄着各自的伤痛。 天色逐渐进入深蓝,露出了点点繁星,沈浔同样深蓝的衣衫掩入了夜幕中,就如一颗明亮的星星,点亮在落茸的心里。 她望着沈浔远去的背影,脸上依旧绯红。 蓬莱岛彻夜忙碌着,两位道长的尸体也被先后发现了,其状惨不忍睹,落茸惋惜地带人收走尸体,将那一抷血土堆叠了起来,栽上了一株小小的树苗。 听闻白殊的黑虫是先从苏舸的房间那里来的,于是落茸拎着硫黄袋子去那边查看,刚拐进院子便被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蓬莱岛只有一个规矩,有人的房间屋外必须彻夜亮灯,没人的房间屋里要彻夜亮灯。如果遇上遭难的人货或船,蓬莱岛就如那黑暗中的明珠,给人一线生机。 所以,就算这里没人住,灯倒是一样点着。 那人站在苏舸的门前,手中一壶酒,背后一枝竹剑,落茸笑了笑,道:“沈公子?” 沈浔回过头,他的脸刚好出现在灯火明处,落茸一怔,沈浔见是她,展眉一笑道:“呀,是你。” 落茸方才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表情,那眉目间的失落,就好像什么有什么挚爱的东西被丢弃在了难以触及的地方,既惋惜又忧伤。这个身影这个表情如此似曾相识,她忍不住道:“你——” 沈浔却神色如常,他歪着头问道:“我?” 落茸清醒过来,支吾道:“啊……没、没什么,你刚才……让我想起一个人。” 沈浔走过来,道:“是吗,什么人?” 随着他越走越近,落茸脸上愈加红了起来,她慌忙打开硫磺袋子道:“没什么,是之前来这的一个朋友。沈公子要是没事儿就去休息吧,夜已经深了。” 沈浔弯腰抓住硫磺袋子道:“休息就算了,夜越深我越精神,不如帮你干点活吧。” 落茸拦住他道:“别,你是客人,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么能让你干活。” “不要再提什么救命恩人。”沈浔直起腰,突然拉过她的袖口将酒壶放到了她的掌心:“帮我拿着点儿,远文他们不也在干活吗?再说了,我怎么忍心在这站着,看一个女孩子干这种粗活。” 落茸道:“这个味道不好闻,我已经习惯了。” “味道而已,忍一忍就好了。”沈浔沿墙洒着,一边道:“我看你爹和哥哥都不在,整个岛都靠你自己,还是挺厉害的。” 落茸心里一动,双手紧紧攥住酒壶,嗫喏道:“其实我……应、应该的。” 沈浔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也没有再细问,只是抬头一笑,露出酒窝:“说什么呀。” 他把最后一点硫磺撒完,扔了袋子拍了拍手走了过来,落萱不敢看他,轻声道:“沈、沈公子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带你去看医师吧。” 沈浔低头看着她,忽然支着膝盖躬下身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沈浔靠过来的时候,落茸的脸红已经控制不住了,她头低得更深动也不敢动。沈浔打量着她,也轻声道:“你是不是害怕我?” 落茸抬起头,脸前就是沈浔那双含笑的眼睛,她一愣,慌乱地摇头道:“不不不怕!” 沈浔见状淡淡一笑,从她手中抽走了酒壶,转身离开:“多谢。” 落茸心慌慌地站了一会儿,有些懊恼是不是刚才让他误会了,正想着,身后有人道:“落茸姑娘,我刚才听见沈公子的声音啦,你看见他了没?” 来人是远文,落茸点点头指着一边道:“他刚走。” “哦。” 远文失落地转身要走,落茸喊住他道:“远文,你跟沈公子关系很好吗?之前还一直传言,你是被他刺伤的。” 远文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那样说,当时要不是沈公子及时赶来,我可能真的死了。沈公子是好人,他救过我们很多人,他不应该被别人那样对待。” 落茸微笑道:“嗯,我相信你。可是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你知道吗?” 远文道:“心事?这个还真没看出来。” “远文!”远思怒冲冲地赶过来,“你怎么这么大精气神,能不能别老乱跑,少让我操点心!” 远思向落茸施了个礼,远文推着他往回走道:“好啦,知道啦老妈妈。走走走,活也干完了,我现在就回去。” 空袋子孤零零地躺在房间外的地上,落茸走过去捡起来,一抬头正对着苏舸的床榻。她看看沈浔离开的方向又看看屋里——他知道这是谁的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三十八章 他是谁人 绍兴,夏氏。 一个夏氏门生施礼道:“抱歉了苏公子,宗主的身子每况愈下,最近时常卧床不起,我带您去四处转一转,待宗主起来我立刻为您传话。” 苏沐白迟疑地看了看他,道:“是么……那不如我就回去吧,不叨扰了,夏老宗主的身体最要紧。” “别!”那门生慌忙拦住他,“您千里迢迢赶来,要是就这么让您走了,宗主醒来是会责怪我们慢待您的。您先随意转转,我去给您安排房间吃个饭歇歇脚,要是宗主迟迟不醒,您再走也不迟。” 苏沐白觉得蹊跷,缓慢地点点头,道:“呵呵,好,那我……四处转转。” 夏氏果然大不如前,以前从千丈幽谷过来,一里一亭设障相当繁密,进山的船只倘若要硬闯,必然会被亭子里的人一棍抡于水中。如今外面的亭子都废弃了,只剩下发旧的灯笼摇摇摆摆。现在这府里也人烟稀少,苏沐白转了大约一个时辰,蓦然发现了一处别致的所在。 院子里栽满了高竹,棵棵饱满翠绿,他绕过竹林,却又是一方水塘,锦鲤肆意地穿梭在池中,看得出被人照顾的不错,而池塘后便是一间房。他这一路走来,每个房间都紧闭着门,唯独这间房毫无保留地敞着门窗,门额上挂了一块匾,写着“听竹”两个字,他隐约觉得熟悉,便往里瞥了一眼。 屋里的陈设相当简单,只是一件普通的书房而已,只是书架上、木案上,甚至地上都堆满了扉页发黄的古籍,看起来有些凌乱。一个仆人专注地打扫着房间,经过那些书却绕了过去,并没有收起来的打算。 他接着打量着,右手的墙壁上悬着一把短弓,他的目光定格在那短弓上瞬间就移不开了。 他知道这是谁的房间了。 那仆人终于注意到了他,他回过头,四目相对都是一怔,苏沐白惊道:“你——” “苏大公子。”身后有人唤道,苏沐白回过头,来人微笑道,“我刚回来就听人说你来了,很抱歉宗主还没有醒来,让你久等了。” “夏公子?”苏沐白回头望了一眼,那仆人已经消失了踪影,“……不要紧,我也没什么事儿,等一会儿便等一会儿罢。” 夏衍冰笑了笑,指了指房间道:“我来拿些东西,那苏公子请便。” 还没有见过夏宗主,就不能打草惊蛇。苏沐白看着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人,只能点点头,再进那书房也是不可能的了,他不得不在对方的注视中转身离开。 夏衍冰一直看着他离开才进了那书房,他拂过桌上的古籍,指尖点了点,突然推出一掌,掌风迅猛地击散了架子上的书,书架后的人一躲,却暴露了行踪。夏衍冰紧跟上去,那人拔剑,他掌心一挡将剑又推了回去,两人近身过了几招,他猛然掣步,在那人肩上拍了一掌。 “泠衣姑娘,好久不见。”他笑道。 那仆人就是泠衣,这一掌刚好打在了之前那一伤上,她撞到了身后的架子勉强站住,冷声道:“上次果然你,真是卑鄙小人。” “不对吧,”夏衍冰勾了勾泠衣的衣领道,“穿着我家家仆的衣服的人是你,偷进我家的人也是你,在我师兄屋里翻翻找找的也是你,怎么就成了我卑鄙小人了?” 泠衣偷偷退后了一步,夏衍冰一把擒住她的手腕,飞快地在她身上一点,道:“诶——想都别想,上次有苏二公子救你,现在他可来不了了吧,也不知道被蛊毒抽空身体的滋味怎么样?话说,他可是宁可破家规也要撒谎救你,难不成真对你有情。” 泠衣怒道:“胡说,他当时可没有承认自己解毒了,是你自己胆小如鼠非要那么想的。” “哦?”夏衍冰得逞地笑道,“隽娘果然没说错,苏二公子知道你对他的一片痴情吗,嗯?本以为你从幻祟山逃出来是去做大事的,没想到反而卿卿我我起来。既然虚度光阴,不如接着回去做你的笼中鸟,怎么样?” 听见“幻祟山”三个字,泠衣脸上蓦然变了色,她无法抽手,满腔恨意涌上心头,还没开口便红了眼眶:“你知道他!你知道是谁把我关起来的!” 夏衍冰嘘声道:“乖,别闹。我知道你想家,我现在就带你回去。”说完,他在泠衣颈后一劈,接住了昏厥的她。 烟花在绍兴某个地方的上空炸开,夏衍冰静静地看那鲜亮的烟花变成黑色的烟火,扬鞭往震泽而去。与此同时,附近行走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望向天空,唯独有个人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 桌上的墨侵忽然嗡鸣,苏舸惊愕地拍住剑,四下望去。茶肆里的人被他吓了一跳,也望了过来,见不过是个俊俏后生在发呆,也就议论了两声。 苏舸默默推出一截墨侵,一缕黑烟徐徐腾起却没有连续飞出。 方才丹心在附近,却是去震泽的方向。 旁桌刚好有个算命先生,苏舸按住他道:“能否借下符纸和笔。” 算命先生递给他,苏舸拂开纸张道:“飞来峰最近怎么样?” 算命先生道:“没事啊。” 这里离飞来峰不远,如果江氏有事绝不会听不到半点儿传闻,这么多人同时离开蓬莱岛,恐怕有人调虎离山。 苏舸没有理会算命先生,拿过纸笔就写道:恐有误,速与霑回岛。 算命先生打量着他:“衣袖绣金,你是澹光台苏氏嫡子,是不是二公子?” 一团清火燃于指尖,符纸烧得连渣都不剩,苏舸没有理会他轻轻说道:“多谢。” 说话间已经耽误了片刻,苏舸一路追到幻祟山,天色已经趋于黯蓝,阵眼的压迫力无形地冲击着马的脚步,他不得不弃马缓行。 泠衣幼时被人关在幻祟山很多年,她比任何人都排斥这里,现在出现在这里,只能是被人胁迫而来。 黑鸦飞过山谷,将阵阵不安写入苏舸的眉宇间,墨侵再次嗡鸣,他拔出长剑,剑气如烟似雾地散入林中,渗入一片诡谲中。 墨侵是兵器大师袁薮的得意之作,以往的宝剑大多是寒兵烁烁,这一把却别具一格,宛如黑夜辰星。 墨侵的剑气可以化作黑烟,不仅能给人周身造成大面积的刃伤,还可以用来寻找袁薮的其他作品。 不过要说寻物,真正能感应到的却只有丹心,或许是因为和丹心同一时期出炉的。倒是袁薮曾说,丹心能自认主人,怕是它缠上墨侵的也说不准,不过这也是笑谈了。 苏舸尾随着墨侵穿过茂密的树林,他知道前方就是曾经禁锢睚眦的地方,当年曾作为临时的传送台把铁骨睚眦关进山里,如今睚眦不在,这里必然是一片宽阔的空地了。这片地荒废的太久,杂草乱生,烧焦的断树随意横着,拦住了苏舸的前路。 一个人坐在空地另一边的大石上,手握长剑,双臂支在腿上冷漠地望过来,他身背后的树上悬挂着一个昏昏然然的女子,显然是泠衣。 苏舸眉头微紧,跃过断树落在空地的中央,激起枯叶翩翩,夏衍冰见那身影先是一愣,旋即一笑,迎上了苏舸的目光。 “夏衍冰。” “苏二公子。” 夏衍冰脸上的吃惊一闪而过,这一笑是下意识的,完全出于他那狗腿子的本性,但是转念想到当前的场景,这刚出现的笑容便渐渐消散了,又换上那副冷漠的样子。 苏舸道:“你连面具都懒得戴了。” “出门走得急。”夏衍冰想都没有想就回答了他,倒也是句实话。 苏舸刚一踏上地面就感觉到了来自脚底的细微震动,怕是已经踩中了机关。就算他能避过四面八方的暗弩飞箭,那伺机而动的夏衍冰却比机栝更难应对。他面色如常,依然镇定地说到:“我知道你等的人并不是我。” 夏衍冰嘴角一勾,透着一丝无奈道:“苏二公子又怎知道不是?” 苏舸道:“如果你等的是我,大可直接去蓬莱,何必千里迢迢来捉个饵?你既然仓促把泠衣弄来,那你找的人也必然是她亲近的人。” 夏衍冰道:“那你知道我想找谁?” 苏舸道:“知道。” 夏衍冰眼睛一亮,道:“洗耳恭听。” “你们把沈浔引来澹光台,利用他的名义杀人,让他成为世人的焦点,再想办法让他解开封印,引来睚眦与他共情,让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然后专心等着某个人出来保护他,” “后来沈浔意外‘死’了,你们曳香楼又寄希望到世家子弟身上,想靠绑架威胁那个人来救人,但是那个人并没有出现,反而等来了我。” “现在又是泠衣,她所亲近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将她救出幻祟山的师父。不过我猜,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吧,恐怕曳香楼的楼主并不肯定救走泠衣的人是谁。” 夏衍冰不禁鼓掌道:“苏二公子,你一直隐于父兄背后,我原以为是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可自从凤凰台一见,你越来越让我感到意外了。” 苏舸说完这段话就没再开口,夏衍冰道:“怎么,不问了?” “我问了你也不会说,你引我说这么多话,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苏舸掌风震飞了满地的落叶,隐隐约约露出了暗藏的丝线,“你在等他亲自踏上这片陷阱,免得被我破坏了你的心血。” 夏衍冰的脸上无不惋惜:“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想拦也拦不住了。想要人——”他伸手向后一摊,“人就在这,请便。” 犀利的剑气直冲夏衍冰的门面,他起身一避,苏舸趁机震断了脚边的线,欺身到夏衍冰的手边,双剑合汇,“铮”地一声两人落于两处。 夏衍冰笑了,笑得谦卑却带了一丝阴狠。 与此同时,一声闷响,一支短箭射向悬挂的泠衣,恰好泠衣转醒,苏舸大喝了一声“低头”,泠衣顺声一低,那短箭应声插入树中。 随后,数十道短箭齐齐射向泠衣,苏舸卷身拦下短箭,避过见势而来的夏衍冰,一面应付他,一面应付短箭,才不过一会儿,夏衍冰反倒落入下风。趁着夏衍冰举步维艰,苏舸割断了泠衣的绳子,泠衣惊呼了一声,苏舸一伸手,稳稳抄住了她。 “可惜了好大一片蜘蛛阵。”夏衍冰随地一划,丝线根根绷断,犀利的破空声随之而来,苏舸推开泠衣,闪身去挡短箭,“走!” 夏衍冰却趁机掩入林中,消失不见。 短箭终于射尽,苏舸拧身站定,夏衍冰必然追不上了,他低头看见丹心还在地上,捡起来转身去追泠衣。 异兽声纷乱地传入耳中,泠衣慌不择路地穿过树林,踏过泥泞,周遭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和诡异的叫声,两种声音不断侵蚀着她的理智,她磕磕绊绊地跑着,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肩膀。 泠衣惊叫了一声,颤抖地蜷缩成了一团,对面的人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抚着她道:“是我!别怕,没事了。” 泠衣听见这声音,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她无声啜泣着,满载着恐惧。 落叶细碎地碾入土中,泠衣蓦然挣开看向身后,苏舸不知何时已经追了上来,他的面容掩藏在昏暗的天色中看不真切,只是喘气还没有平复,声音喑哑着听起来空冷冷的:“他是谁?” 泠衣木讷地看着他,三个人寂静了片刻,身后的人拉住她的腕子道:“该走了。” 苏舸皱了皱眉,冲过去抓住了泠衣的另一只手腕,树叶间露出一弯深秋的下弦月,就着一丝丝微弱的月光他看见了对方的模样。 那人不到三十岁,文质彬彬,眸子里的神采却沉重得异常,泠衣靠在他的怀里,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不像方才那般慌乱了,只是眼神惊讶着,带着一丝闪躲。 苏舸忽然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撩妖》正文 第三十九章 真与非真 纸傀儡挤进窗子,化作白猫的弦儿眯缝着眼,依旧蜷缩着爪子,纸傀儡这次叠成了老虎的样子,它傲然地停在弦儿跟前,身上显现出两个字:傻猫。 “你才傻猫。”弦儿一怒之下化成人形,一掌扇掉了纸傀儡。 纸傀儡被扇得不轻,它滑稽地瘸着一只脚抖了抖,直到拉直了这纸腿,竟是急得发出了小男孩的声音:“柳叶!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妖力了?” 弦儿瞪了它一眼,如果不是这句话,她可能早就把它撕烂了:“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是谁口口声声说太行有我的妖力的?我连根猫毛都没找到,那鬼地方还不能化形,害得我被人家吊起来,跑都跑不掉。” 纸傀儡没想到她会翻旧账,心虚得声音都弱了:“我说有,那就是有,是你没有好好找而已。” 弦儿道:“谁说的,我都找遍了,就差去搜雷宗主的身了。” 纸傀儡没再说话,似乎认真思考着什么,弦儿以为它还在想这个问题,没想到它片刻后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沈浔的命,那种渣滓,自生自灭不好吗?还浪费你一条宝贵的傻猫命!” 弦儿眼神一恍,低了头。 “你可别跟我说什么,你感觉你们以前认识,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的鬼话,我才不信,那种话也就骗骗那个呆子,想骗我——哼。”纸傀儡跳上桌子,这样显得高一些,“你一个千百年的妖精,臭道士把你捆在缚元录的第一页,可不是因为你是个傻子。” 弦儿忽然抬起头,眼中萤光一闪,带了一丝兽类原始的狠意,纸傀儡浑身一抖退了一步:“沈浔有归魂珠,他死了珠子就不存在了,一条命跟妖力相比算得了什么?!” “就比如你这种家伙,没有妖力就会被你随便欺负到头上。”弦儿冷哼一声,娇甜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你还知道害怕,我要真恢复了妖力,第一个先撕了你张臭嘴。” “呦呦呦,怕死了。”纸傀儡不但没收敛,还相当不屑地回道,“麻烦你醒醒吧猫大人,真对你好的只有我,欺负你那是爱护你。” “对我好?那你来蓬莱,从沈浔体内取出归魂珠献给我啊?”弦儿猝然起身质问着,纸傀儡一退退到窗边,弦儿一掌拍在它身前,“怎么,不敢了?你都离不开你那一亩三分地。” 纸傀儡闻言大怒,它猛地飞起来,戳着弦儿的鼻尖道:“谁说我不敢,我只是出不去!你把那呆子送到澜城来,你看我敢不敢给你取归魂珠!” 弦儿有些犹豫,纸傀儡逮住这个机会反咬一口道:“啧啧啧,我看是你不敢吧,怎么怎么,那呆子成了你的心头好?你可别忘了,人嘛,渣滓而已,你不如跟了我,我能陪你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弦儿着眉,她转身坐下道:“少废话,恶不恶心。” 纸傀儡继续挑唆道:“敢不敢?” 弦儿没有出声,纸傀儡不怕死地絮叨着:“敢?” “不敢?” “敢?” “不敢?” 弦儿终于恼道:“够了!带就带!” 纸傀儡欣喜道:“一言为定?” 弦儿道:“滚!” “一言为定!”纸傀儡最后又贱贱地说了一句,趁着弦儿没伸手,自己在空中打了个旋,化成了一团灰烬。 弦儿盯着那团灰烬徐徐飘散,悠悠松了口气,她呆呆坐了一会儿起身拉门出去,刚碰到门框,大门忽然分开左右,沈浔抢先一步踏了进来。 一缕似有若无的淡香率先飘入鼻中,那是女人的香气,弦儿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脑子一空,脱口问道:“你去找谁了?” 沈浔歪了歪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吃醋了?放心吧,有你在,谁都不重要。”他放下手里的酒壶,“我的猫咪,你要去哪里,趁我不在又要偷跑吗?” 沈浔俯压下来的气息落到弦儿头上,她紧张地道:“这里太闷,我出去走走。” “骗我。” 沈浔反手阖上门,弦儿听见这两个字心里一抽,脸上有些透红:“……就附近走一走。” “你都没反驳,”沈浔柔柔地笑道,“没关系,你可以肆无忌惮地骗我。” 弦儿心里一阵慌,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走回桌边沏了一杯水递过去:“你又喝多了,多、多喝水。” 沈浔看看那杯子,接了过来:“但是外面很凉,你不是怕冷吗?就别出去了,要是实在想出去,你就变成猫咪到我怀里来,我抱你出去转转。” 弦儿下意识地往后弹了一步,她原以为沈浔会伸手,没想到这次他却没动,她尴尬地解释道:“啊……我崴脚了。” 沈浔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门外,有人出现在院子里,还没开口沈浔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 宁拂花在抵达蓬莱岛不久后就听说苏舸也回来了,他和苏沐白刚到前厅就看见苏舸风尘仆仆的经过院子,一身凉风的气味,苏沐白叫住疾行的他,在一阵闹腾背景音里对他道:“沈浔回来了,在合欢林。” 苏舸本来就不小的眼睛忽然睁得更大,苏沐白点点头,略带妒忌地看着亲弟抛下自己,毫不犹豫地往合欢林走去。 有很多人聚在合欢林外,有人看见苏舸高喊了一声“师兄”,之后又胆怯地降了音调道:“那边……” 月光格外明亮地照耀着整个树林,将海面照得粼粼闪闪,似有一片夜明珠铺在海上,拟作华被。他在林中寻找着,走过一棵棵挂满整个春夏回忆的树木,就像走过了整整一年的风景。 沈浔坐在树间,垂下来的一只腿前后摆动着,明月照在他的脸上,整张脸都带着皓月的光华,苏舸听见了这细微的声音,蓦地停住了。 一片暖黄的叶子挣脱了枝桠,浮于尘埃,落至水上,如镜的水面漾起微微涟漪,弹指间再次归于宁静。苏舸就在这宁静的时刻徐徐抬起眼,沈浔迎着他的目光浅浅一笑,道:“我亲爱的俟清兄,你好啊。” 苏舸仰着头凝望着那双弯起的眼睛,忽然低下了头,他想着沈浔那张甜蜜蜜的笑脸,嘴角也不禁扬起一丝笑意,再抬头那笑容却没有藏起来:“好。” 沈浔一下子就愣住了。 于是没多久,整个蓬莱岛都知道苏舸笑了。 厅里坐了不少人,好几个人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苏舸,苏舸却一脸沉静地抿着茶,远文有些不愉快地盯着沈浔的后脑勺道:“沈公子我突然讨厌你了。” 沈浔道:“诶,我看你就是嫉妒,全天下就我一人看见了,你天天起早贪黑房上地上守着的,也没见过吧?你就看这张脸,这一笑简直就是倾国倾城苏美人,你要是想看我给你画出来。” “你画出来的东西还能看?” 苏舸抬起双眼,沈浔“呵呵”笑着:“那你再笑一次我就不用画了。” 万众期待的目光中,苏舸略有愠怒地看向他,只是微微抬起双指,沈浔便立刻收了笑容,变得老老实实了。 苏沐白无奈道:“好了,既然沈公子能回来,有些事我们今天便可以讲清楚了。远文恢复记忆后已经和所有人澄清过,当日刺杀他的人并非沈公子,希望大家对他的误会可以就此解开。” 他向后招了招手,几个人被带了进来,均是一脸愧疚地站在沈浔身前。这几个人就是先前诬赖他的那几个门生,沈浔本来支腿踩在座椅上,见状不得不放下腿,敛衽坐正道:“别,道歉的话免了,我也没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沈浔不可能没放在心上,但这场合无非是例行公事,当真反而是脑子进水了。他面前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苏沐白,苏沐白略一颔首,他们便向沈浔深施一礼,就算完成任务了。 苏沐白接着道:“再一个,澹光台一事,沈公子是受人陷害,况且他也并没有和铁骨睚眦结契,所以从今往后,任何人不能再提起这件事。如今沈公子救下蓬莱岛,大家了解他的为人,日后也不可以再恶言相向。如果苏氏一门中再有人给予非议,家法伺候。” 苏沐白说完这段话便看向沈浔:“之前苏氏多有冒犯,希望沈公子不要介怀。” 沈浔看向他,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宁拂花道:“沈公子初次见面便救下我蓬莱岛,无以为报,如果沈公子有事,我一定会竭力相助。或者你缺不缺家眷,你看我这两个妹妹怎么样?” 宁落茸脸上一红,宁落萱埋怨道:“哥哥!” 苏沐白皱眉道:“你这前半句还像人话,后半句简直寡廉鲜耻。” 沈浔“哈哈”笑道:“你这两个妹妹如花似玉,跟了我岂不是糟蹋?谢谢你的好意,你的宝贝妹妹我就不要了,酒一壶菜一桌,我们两平,怎么样?” 宁拂花爽快地道:“好啊,好酒好菜是应该的,想吃几次有几次。不过,两不两平我说了算。” 众人付之朗笑,说完这段苏沐白就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宁拂花、苏舸和沈浔。他道:“夏衍冰一事,该如何处理?两位宗主都不在,没有证据不可能直接要人。” 宁拂花道:“那个白殊也只认他杀害烟霞云海两位道长,并放出谢掌门,其余一概不回答。朱易突然在狱中自尽,我担心白殊也会如此。” 沈浔道:“我看过那两位道长的尸体,先别说人家是什么本事,那姓白的是什么本事我倒是清楚,他可杀不了这两个人。” 宁拂花道:“那沈公子的意思是,岛上还有其他人?” 沈浔道:“那你觉得就他那怂样子,能自己干那么多事儿吗?” 宁拂花低头道:“的确,蓬莱岛来往人多众杂,随便混进来几个人易如反掌。” 沈浔偏头看向苏舸,道:“苏美人,你说呢?” 苏舸很少在人多的时候说话,他愣了愣,抬头道:“我觉得……既然所有的事情都指向曳香楼,那不如就从曳香楼开始查……”从他开始说话沈浔就一直笑眯眯的,随着说笑容变得更猥琐起来,他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沈浔道:“我以为你会先拒绝这个称呼。” 苏舸回忆了一下忽然耳根微红,他确实没注意就接上了话。见他把头偏向一旁,苏沐白无奈地摇头道:“不要逗他了。曳香楼唯一的线索在滇南,此去路途遥远,只怕耽误得太久,” 苏舸道:“放了白殊。” “放了白殊?” 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白殊不比普通人,放了他好比放虎归山,倒是苏沐白思考了片刻道:“目前这有这样了。我们不能总是这么被动,今夜让他逃走,让远思跟住看看,哪怕能有一点线索也算是个机会。” 宁拂花往椅子里陷了陷道:“那我们呢?” 苏沐白看过来:“你交代一下独目鲧是怎么回事。” 宁拂花撩了撩手:“有人破了封印呗。” 苏沐白道:“白殊自称并不清楚这件事,看他的表情倒也不假。” 宁拂花坐正道:“首先,这个不归我管,异兽什么的都是老爷子那一代人下的手。再有,强行破印必须要在现场,你说白殊不清楚,那我还真不知道谁清楚了,反正我是不清楚。” 苏沐白皱眉道:“油嘴。滚去吃药,睡觉。” 宁拂花乖乖站起来,抱拳道:“遵命,沐白君。” 苏沐白又看向沈浔,沈浔左右看看,发现他真的是看着自己,道:“我……不需要吃药和睡觉。” 苏舸知道他想支开沈浔,于是看向兄长道:“没关系,说吧。” 苏沐白收回目光,道:“我去过夏疏的房间,也看见泠衣姑娘在找东西。” 沈浔表情一滞,闭上眼睛仰头靠在了椅背上,继续听苏沐白道:“夏疏的房间确实堆满古籍,看书名都与禁咒相关,夏衍冰完全可以偷出夏疏所画的禁咒提供给曳香楼。” 苏舸再次低下了头,沈浔忽然站起来道:“那什么,有点困了我去睡觉。” 苏舸突然道:“站住。” 沈浔受了不小的惊吓,站定道:“不用送,你们继续聊。” 苏舸站起来道:“聊完了。” 苏沐白刚想伸手拦,苏舸已经紧跟着沈浔走了出去,他伸出的手无处安放,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这一低头又看见了桌上的丹心,搞得心情更加复杂:“我这弟弟都干了什么……” 两个人沉默的走着,沈浔忽然回过头,咧嘴笑道:“都说了不用送。” 苏舸定定看着他的双眼,忽然伸手拔剑,沈浔旋步避开,连躲了四五次忍不住急道:“你干什么!” 苏舸也不应,自顾自地削他的脸,沈浔反手抽出竹剑格开,还不等他叫停,墨侵就现出了浓郁的剑气,竹剑抵挡不住,直接被削成了竹苗。 “你疯了吗?!”沈浔气鼓鼓地朝他扔出竹剑,苏舸却已经停了手,竹剑“啪”地抽在他的脸上,苏舸侧过头,脸上赫然落下了几条红印。 沈浔手指一抖,怒冲冲的样子还没收回来就又换上了失措的表情,他掷出的手型变成了掌,冲着苏舸道:“对对对不住,失手了,哈哈,不过我突然想笑是为什——” 苏舸缓缓抬起头,沈浔见他目光凌凌,惊惶着往后退去,苏舸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扣在了墙上,沈浔的脸紧贴着墙壁,被挤得像极了要漏馅儿的肉包子:“哥哥,我错了,打人别打脸!” 苏舸死死压住他,道:“这些日子你在哪,为什么不回家?” 沈浔拍着墙求饶道:“挤挤挤挤嘴了!” 苏舸抬了抬手,沈浔得空道:“哥,我身受重伤差点摔成肉饼,整个人跟刚出土的陪葬有什么区别,还不许我找个深山老林重新修炼一下?” 苏舸沉了沉,低声道:“分水匕呢?” 沈浔一愣,撒谎道:“丢了。” 苏舸放开了他,沈浔抻了抻肩臂,道:“我就打你一下下,你是要把我撅折了吗?” 苏舸松开的手滑下沈浔的衣襟,片刻后低语道:“对不起。” “不是吧。”沈浔坏笑着去看他的脸,苏舸偏开头,他就钻过去看,“不至于的,我哪能跟你那么小气,你看,转两下就不疼了,就是这脸有点拧巴。” 他捏捏脸,苏舸轻声说了一句话,他一开始没有听清,慢慢回想忽然反应了过来,他愕然看向苏舸,正好遇上对方的双眼。 那双眼就好像一滴雨水落在湖水中,迸溅出无数的晶莹,沈浔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但是当他看到这眸子的一刹那,他绝对原谅了它的主人。 那声音缓入心扉,字字如珠,他说:“对不起,我不该把你抛下。” 沈浔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心里的酸楚如同洪水猛兽,整个人都要支撑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