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踏斗》 《摘星踏斗》正文 第一章 笑英雄林中相会 温煦的阳光下和风吹拂,引得翠叶翩翩而动好似碧玉蝴蝶。 “晓儿,你说这天下有什么能折了英雄” 树林里的古树参天,蚻须曲饶。一根茶碗口粗细的侧枝上坐着两人,一个手脚都绑了束带的黑衫少年,背靠树干侧坐在树枝上,眉宇间英气流转;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一身鹅黄衫裙,两只脚在枝上荡阿荡的,很是惬意,对少年的问题却不作答。 “便是那比英雄更英雄的英雄,和……女人。” 少年只稍等了片刻,便兀自说了出来,说到女人时更刻意顿了一顿。 晓儿看着树上蜘蛛搭网,蚂蚁搬食,很是热闹,瞧了少年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少年却故作失意,哭丧着脸,接着道“晓儿你想,这英雄遇到的若是更英雄的英雄,可真是可怜,被欺压的毫无出头之日,雄心尽碎,锐气全消,自然是折了,纵然不死,也与死无异。但若是女人,那可奇了!引得英雄颠魂倒魄,一天天,一步步,追着,讨好着……天大的委屈,也只消女人一句‘公子受累了’,登时,怨言也无一句了!如此,也是折了!最妙的是这个英雄断了英雄路,心里还甜甜美美,如同吃蜜一般。可惜啊可惜……我李夜墨竟也是折了。” 晓儿听李夜墨原在说英雄,绕了一圈竟扯到他自己身上,心里不禁更觉好笑,便顺着他所说的,狡黠一笑道:“真真,真真,真真真真可惜了大英雄李夜墨,李少侠,李公子!公子可受累了!” 树林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影绰绰正洒在少女脸上,小巧的鹅蛋脸俊俏可人,此时一笑当真如同春雪倒映桃花,眸子发亮又宛若秋水粼粼,两道黛眉并跨在两汪秋水之上,恰似两棵细柳垂腰,唇上的一点浅红更不知是花红还是霞红,是朝霞红还是晚霞红了,直点破那淡淡春光,哎哎哎……好一幅春花照雪,柳绕柔池天上景,羡煞多少痴痴哎哎苦凡人! 李夜墨怔怔看得也是痴了,嘴里嚼着一棵青茎,笑道:“奇也怪哉,钟难那臭老怪是怎么生出你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儿?” 钟晓平日里和李夜墨嬉笑也无甚禁忌,唯独不许李夜墨骂自己的父亲,秀眉一挑,嗔道:“你,你……哼!臭李夜墨,看掌吧!” 晓儿柔弱,却只是看似柔弱,身上武艺却不弱,虽是女儿身,却从父亲钟难哪里学了一套极刚烈的掌法,唤作大开山掌。大开山掌大开大合,功到深时力可开碑断石,正是钟难的成名绝技,为钟家的镇远镖局闯下了赫赫威名。此时晓儿心中憋着一股气,再加上早知自己身手不敌李夜墨,出手便一点也没保留。李夜墨不由暗暗叫苦,瞧着晓儿一掌冲肩膀袭来,张臂一振,也不知何处借力,整个身子便如同鸟一般倒飞出去,一跃避开了这一掌。 晓儿眼瞧李夜墨呼得避开,奈何这类刚猛的功夫威力大,但打出力便不易收回,一掌打在了打在树干之上。随着“咔”的一声响,两人坐着的侧枝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巨力从根上断裂开来。晓儿未曾想变成这样,手足无措间随断枝一起掉落下去,这侧枝虽只有两三丈高,不至摔伤,可疼却是有的,便顾不得颜面,大叫道:“李夜墨……李夜墨救我!” 李夜墨也未料及钟晓这一掌之下,手腕粗的侧枝竟被反震得断裂,见晓儿此时大叫着自己,闭着眼狼狈下坠,来不及多想,身在空中,用手轻轻一拉手边树枝,身体宛如没有重量,风筝般的朝着钟晓飞去,一把抓住钟晓的手腕。 钟晓心里本想定是要摔一下屁股了,不知把李夜墨骂了多少遍,此时手腕被抓住,便突然不怕了,想到打李夜墨不成反害自己出丑,等下落地,李夜墨定要嘲笑自己了。羞恼间又要偷袭。一只手被李夜墨抓着,便将另一只手压在身下,暗暗运气,半空里冲李夜墨眨眨眼睛,嫣然一笑。 李夜墨见晓儿不怒不惧,不哭不叫,反倒一笑,暗道不妙。果不其然,晓儿将压在身下的手突然打出,赫然又是一记峰起岩渊。这晓儿也算得一个不大不小,不高不低的高手,这一掌饶是内家功夫了得也不敢硬抗,李夜墨此时抓着钟晓的手腕,一时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心里叫苦连天,掌风都贴至胸口,终于放手,身子在空中一转,又避开一掌。 只可怜晓儿一掌没打到李夜墨反倒打走了李夜墨,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直直往下落,轻咬嘴唇,闭着眼再不敢睁开。 李夜墨与钟晓距离太大,再想伸手已然来不及,只用脚踢开一起掉下来断枝,扭转身子降在地上。 “哎呦……死李夜墨,臭李夜墨!眼看我掉下来也不救我,明明是不在乎我的……”钟晓坐在地上一边用衣袖盖住涨红的脸,胡乱拨弄周围的碎枝乱叶,一边数落李夜墨。幸亏这地上多是碎枝落叶,李夜墨又踢开了一起掉下来的大树枝,钟晓只是摔疼了屁股并无大碍。 李夜墨轻轻落地,听到晓儿自言自语的骂自己,觉得好笑,伸出手要拉她起来,笑道:“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躲那一掌……不对,是那两掌,我如果不躲第二掌就不会摔到晓儿的屁股,我如果不躲第一掌,晓儿也就不会从树上掉下来了,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晓儿听李夜墨调笑自己,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杏眼圆睁冲李夜墨嘟囔道:“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知道还不赶快把手伸过来拉我起来。” 李夜墨慌忙把手伸近,奈何晓儿却又低着头不睬他了,仿佛刚刚催促李夜墨赶快伸手的人不是她了一般。李夜墨知道晓儿还有些生气,笑道:“晓儿别生气嘛,我保证下次不再躲了,嘿嘿……不不不,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晓儿俏脸一扬,嘟着嘴道:“你把手放这么远我哪里够得到,你分明是不想拉我起来。” 李夜墨以为晓儿又闹小脾气,也不计较,又把手伸近了些,道:“好好好,晓儿那这样总可以了吧。” 晓儿见李夜墨把手都伸到了面前,这才抓着手作势要站起来,可身子还未站直,一掌“峰起岩渊”又冲李夜墨腰间袭来,此时李夜墨要拉钟晓起来,身子本就微微前倾,此时一掌实难躲避,却只见李夜墨抓住钟晓的手一松,前脚往后一探,身子骤然转起,当真如传闻里的绰号“飞蒲草”一般,无风自动,两脚如同生根,两手伸直,身体陀螺似得扭向另一边,好不神奇! 再看晓儿,还没站起来就突起一掌发难,李夜墨将手一松,力发难收,又“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耳根羞得通红,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腿里,声音呜呜的骂李夜墨:“哼,还说不会有下次,还说不会有下次,这又把我摔在地上了,坏蛋,混蛋,乌龟臭鸡蛋!说话不算数,卑鄙无耻的臭小人!对女子使心机,还说自己是英雄,小人!小人!” 李夜墨笑道:“我是说不再躲了,你若能下手轻上几分,就算受些伤我也不再躲了,毕竟是晓儿打我,晓儿你高兴,我受些伤倒也无妨,可女侠你下手也没个轻重,又实是武艺高强的,我李夜墨纵有一肚子胆,也不敢用血肉之躯接下女侠这一掌,我若就此死了,哪里还敢说自己是英雄!非羞得全身通红像个龙虾,一百年也不能褪了颜色,晓儿一人在世上岂不无聊大极,要不,你轻些来,我让你打一掌解气如何?”说着就真闭上眼,负手站在那。 钟晓心想这李夜墨虽然让自己两次摔在地上,但确实自己三次偷袭,又无甚保留,不论刚才那一掌打到他身上都难免受伤,不由又有些懊悔,一时脾气若真伤了李夜墨,定是要心疼落泪的,幸亏李夜墨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傻瓜,不是个轻决生死的笨蛋,而此时,李夜墨不仅不追究自己,还让自己打,出言逗自己开心,小女儿心里就一下欢喜起来,笑道:“要说打,你是真该打,好话,坏话,笑话,谎话,能说的话这么多,你偏偏非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你说你是不是很该打!谁叫你对岳父一点也不尊敬,你说……你说有谁会叫自己的岳……我爹臭老怪……”钟晓一高兴说到自己的爹便是李夜墨的岳父,忽然意识到哪岂不是说自己要嫁给这臭家伙,自觉羞耻,声音越来越小。 李夜墨装作听不懂说道:“岳父?钟难怎么是我岳父?我又不曾说过要娶他的女儿……” 两人正在树下相互调笑,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晓儿的名字,仔细分辨正是钟难寻晓儿来了。 “晓儿,你在哪……晓儿,你快出来……” 钟难向来不喜欢李夜墨这种以轻功在江湖里闻名的人物,钟晓听着声音近了,刚想叫李夜墨赶快回避,却发现这哪里还有李夜墨的影子,无声无息就已无踪无影,又小声骂了李夜墨几句,起身去找父亲去了。 树林里一个身材魁梧,如同山岳,虎目圆睁,头发不结辫,胡乱披在后面,用一根深黄发呆一箍了事,络腮胡直扎到耳际的汉子,正是钟难了,见晓儿蹦蹦跳跳从树林里出来,终于放下心来,可却板着脸扭头走在晓儿前面,晓儿连叫了还几声“爹”也不应她。 钟难年轻时也算是一个少年英雄,年纪不大却使得一手的硬功夫,家门武艺大开山掌更是力压群雄,十七八岁在江湖游历时遇到了钟晓的母亲,钟晓的母亲沈玥瑶是西山剑宗的宗主独女,花容月貌,一把柳叶软剑千变万化,两人一见倾心,可惜剑宗宗主嫌弃这自找来的女婿只会些刚烈粗笨的蛮子武功,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沈玥瑶一气之下只带了一把剑和钟难一起到了蜀地,然而天拂人愿,这世上极好的福分总不长久,钟晓出世不久,沈玥瑶就染风寒去世,钟难自觉愧对沈玥瑶,便把千般的好都给了女儿钟晓,此时钟晓与自己走闯江湖多年却从不相信的专修轻功的人密切来往,不由的心急如焚,深怕晓儿受一点委屈。 密林间的小道,周围花红叶绿很是喜人,父女两人各怀心事却彼此一句话也不说,直走了好一阵,钟难才冷哼一声问道:“晓儿,是不是李家的臭小子又来找你,适才可是他和你在这林里说话吧?”钟晓想抵赖,又担心把事情越搅越混惹父亲生气,低着头,手指不停搅弄裙带,索性默认了。 “哎,你这鬼丫头,我说了多少次,离那狗崽子远一点!这些个轻功好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尽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怎么说的呢?步子轻了手就轻,手轻了人就轻,更何况他这个轻功天下第四的人,骨子里就浮浮躁躁,他的心不会一直在你这的!人家都叫他作飞蒲草,飞蒲草啊!不扎根的!你连他人都留不住,更别说一片真心了。”钟难说了一通,晓儿只低着头走路,钟难知道钟晓的性子外柔内刚,三两句话说不服她,也不再提,只道:“晓儿,女孩子在外可不能太相信别人,容易吃亏!过些日子我要去走一趟镖,不能在家陪你,你小心着些。” 钟晓一听父亲要出去走镖,立刻欢喜道:“爹,你这次出去要多久回来?晓儿算好日子为爹爹接风!” “接风?你是想算着日子回来吧,这次路途不远十日就能回来。” “嘻嘻,从来你说半日便是一日,你说一日就是两日,你说三四日必是五六日,你说十几日常常一月也不回来了,你说十日嘛,嘿嘿……”钟晓掰算着手指,笑靥如花,小狐狸般的狡猾! 钟难此次押镖非十几,二十日不能回来,被女儿一语道破实情气得眉毛直跳,板着脸道:“我说十日,十日后必归。” 钟晓拔下一串狗尾巴儿草,握着细茎,一边走一边抽打着两侧的矮树,轻声道:“鬼才信你!” “我回来如果发现你不在,看我……看我不一掌打死你!” “我都不在,你怎么一掌打死我呀?” “你不在,你不在难道你不回来?” 钟晓笑道:“你都要打死我了,我还哪敢回来!” “你,你……”钟难本就是个豪气干云的粗汉,嘴上哪敌得过这古灵精怪的女儿,几句话就让晓儿别得只能说出你来,“你这丫头,鬼机灵!一点也不像你娘。” 钟晓撅着嘴不满道:“你说我不像我娘,我又那里见过我娘,你教我的大开山掌又那里是女孩的功夫!” 钟难一顿,声若洪钟道:“那里不是女孩的功夫?那里不是女孩的功夫!老爹使得,女儿就使得!” 钟晓紧赶几步,追到钟难面前,神色肃然,盯着钟难的眼睛道:“女儿使得,那我娘使得不使得?” 钟难慌乱道:“你娘……你娘自然使得,自然使得的嘛!” 钟晓瞧着父亲一张大黑脸憋的通红,那里还有镇远镖局总镖头的威风,不由心里好笑,他嘴里直说着使得,那便是使不得了,堂堂西山剑宗宗主的女儿,那里会学这些粗笨武艺!坏笑着,用手里的狗尾巴儿草敲钟难的额头,一字一顿道:“那我娘怎么没一掌打死你个小崽子!” 钟难呆呆一愣,适才是看女儿一脸正经,怕提到娘亲女儿难过,这才慌乱,没成想是这丫头竟敢戏弄自己,回过神来,晓儿早就溜远了,远远只能听到少女银铃似的笑,很是好听! “臭丫头……看我不一掌打死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二章 轻红叶上下翩飞 报晓的鸡才叫了几声,天还不大亮,堪堪能看清人的轮廓。镇远镖局外,早早便热热闹闹,人来人往起来,大的马车,小的独轮车都装的满满当当,插着镖旗,足有十好几辆,摆作一行。队中间是两匹油亮的枣红大马,拉着好大一只木箱,比人还要高些,打了钉又用绳子捆了许多遭。镇远镖局在濮阳的三四十个镖师,趟子手,几乎全出了,偌大一个镖局里只一个早上就冷清下来。 门前一个如铁塔的汉子,挎着刀正查看各车物品,不是钟难又能是谁! “爹,这次怎么这么早啊?”钟晓睡眼惺忪,喃喃道。 钟难道:“嗯,早些启程总能早些到,这趟镖和以往不同,对我们镇远镖局干系重大。替宁王保了这趟镖,如若顺利,对我们镇远镖局将来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的好处,但如果不能按时送到……哎,恐怕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出镖了,丝毫疏忽不得啊!”钟难伸手替钟晓理了理头发,接着道:“这次,镖局里的叔叔伯伯们全都要去,你在家不要乱跑,没事多去账房看看邓伯伯,听他的话,多陪陪他,也让他多教你些东西,免得我到了外面还要担心你,尤其是……” “知道!知道!我知道啦!尤其是不要找李夜墨那个小崽子,轻功好人品必不佳,我要敢见他啊,您就要一掌打死我啦!您是想说这个吧?爹啊,我早都知道了,你都说了几十遍了。”钟晓不等钟难说完,扯着钟难的袖子撒娇道。 钟难叹了口气道:“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我这一走,你能老实在家呆几天?恐怕过不了我一只手,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件事,第一,出去玩的话万事小心,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要太狂妄自大了,走江湖的,刀插在鞘里,凡事先叫声好朋友,才不容易摔跟头,第二呢,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切不要自己去寻仇,免得吃大亏,一定等我回来!第三,李夜墨如果来找你,提防着些,虽然这小子现在没有什么,可那些轻功成名的大都是大盗,小人,淫,淫……哎,总之,总之都是不好的,可要当心些。” 钟晓早就知道这趟镖与以往不同,所以才早起为父亲送别,还想嘱托他路上小心,却反过来被嘱托在家当心些,不由鼻头一酸,低声道:“嗯……晓儿、晓儿知道了,爹啊,你路上也小心着些。” “晓儿啊,我宁愿他是贼偷光镇远几十年积蓄,是大盗,欺在我头上,把我这老东西大卸八块,败了我一辈子的江湖名号,也不愿看到你的感情被他玩弄,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啊!”钟难瞧钟晓已经从一只皱巴巴的小猴子出落得亭亭玉立,可在钟难眼里却分明还是个孩子,心里想强逼女儿远离李夜墨,又怕寒了她的心,只得在心里摆摆手,对自己说一句“罢了,罢了,欺负我女儿,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也要一掌拍死他!”。 两个劲装结束的汉子,一胖一瘦,手里都提着刀,远远走来,瞧见父女俩依依不舍,嘿嘿笑道:“总镖头,车都装好了,东西也检查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要不要再和晓儿多说几句,这一走,可又许些日子见不到了哩!”这二人瘦的叫陈路,胖的叫马常,在镇远镖局做镖师许多年了,忠心耿耿,手头功夫又还说得过去,钟难和他们却比和旁人要亲近些。 “不说了!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哪有许多劳什子话说,尽快出发吧!”钟难说着便将刀背在背上,拍了拍晓儿的手朝队首走去。 陈路,马常也把刀一背,冲众人齐声喊道:“镇远出镖了!” 一阵哒哒马踏石板的声音过后,镖局门口就剩下钟晓一人。天还有点凉,却渐渐亮了,能看清黑漆金钉的大门,空阔的街道,门楣上威风气派的‘镇远镖局’四字金匾,两旁高大的石狮,叹一口气,结出一片浅浅的雾气,似乎地上的每一颗尘土都本该如此了! 接下来的三四天,晓儿竟真的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演武场上练练拳脚刀枪,再不行就去账房找邓伯,缠着他讲江湖上的事。邓伯全名邓清风,一生没有娶亲,镇远镖局开了多久,邓伯就在镇远做了多久的账房先生,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对晓儿视如己出,特别疼爱,比之钟难还要更甚,晓儿关于娘的往事也多半是从邓伯这听来的。 第四日晌午,邓伯在账房核对账目,晓儿趴在桌子上,支着脸,漫无目的得将两支毛笔在砚台里来回搅拌。这时,从门外悠悠飘进来一片红叶,红叶本不稀奇,稀奇的是这附近没有生红叶的树,却偏生吹了来,若不是这风古怪就定是有人作怪! 钟晓轻轻一笑,放下笔,作势伸了个懒腰,道:“邓伯啊,今天屋子好闷是不是?在这房子里简直快透不过气来了,邓伯,你等晓儿去给你打开窗子,经常透透气,人啊才不容易生病。”说着就挪步到窗边,打开窗子一看,果然李夜墨正坐在屋外的斜柳树上,捏着几片红叶冲她招手。钟晓杏眼圆睁,张嘴不出声埋怨道:“臭李夜墨,怎么今天才来!”李夜墨也不敢出声,苦着脸,耸耸肩,手指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迫于无奈,没有法子! 钟晓回身又坐在邓清风对面,下巴顶着桌面,吃吃笑道:“邓伯,开了窗子是不是要好些了?”邓伯年岁与钟难相仿,只是没有习过武的缘故,看起来要苍老许多,头发和胡子都有些斑白,盯着账本,缓缓道:“嗯……是好些。” 钟晓接着道:“好些了吗?已经好些了吗?邓伯这就觉得舒服了?可是晓儿为什么还是觉得憋闷得紧,邓伯,要不晓儿自己出去走走吧,这大屋子快要闷死晓儿了。”钟晓只说出去走走,却故意不说去哪去多久,若是出去玩久了,钟难已经回家责罚,便可以推说邓伯是准许了的,钟难敬重邓伯也就不会责怪。 邓伯并不抬头,揉着胡须,仿佛没听到晓儿的话,喃喃道:“晓儿啊,你来看看,这账是不是那里出错了?我总感觉那不太对。” 钟晓扫了眼账薄,嬉笑道:“我看帐的本事都是邓伯您教的,邓伯您都看不明白,晓儿又哪里懂的?” 邓伯道:“我不太懂,你却也许是懂的。” 钟晓奇怪道:“账房先生都不懂的账目该有多奇,晓儿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又到哪去懂?” 邓伯轻轻一笑道:“晓儿你瞧,两个机灵鬼一内一外,一唱一和多加了这么一点红,想欺负我老了看不出,呵,他们那知道这人老眼花,心就亮了,自以为谁都不知道,鸡蛋白菜混成一块,其实一到账薄上清清楚楚,谁都知道了,晓儿你说是不是?” 钟晓也笑道:“嘻嘻,是啊,邓伯是多少年的账房先生,想骗邓伯自然是难上加难了,这人忒也笨了!” 邓伯瞧着钟晓,玩味笑道:“是也!忒也笨了,想在账面上骗老先生,你说这小家伙是不是忒也……太淘气了?” 钟晓心道:“哎呀,镖局里的镖师们年轻的也有近三十几岁,即使是邓伯也只能叫声小兄弟,这小家伙,淘气的自然不会是指他们的,而镖局上上下下看个遍,唯一能说的便只有我自己了,原来这怪事不在账薄上而在这房子里啊!”那片古怪红叶想来自然也不会只有钟晓才觉得古怪,轻声试探道“邓伯……您都知道的啊?” 邓伯哈哈一笑道:“邓伯不知道!” 钟晓一下羞红了脸,道:“知道就知道嘛,还非要颠三倒四的来捉弄我,邓伯您可越来越坏了!” 邓伯合上账本,大声道:“飞蒲草,既然已经来了,就进来吧,镇远又不差你一张椅子,可别骑坏了我的墙头和柳树。”说完不禁又笑起来。 只是片刻,窗口忽的闪过一道黑影,一个黑衫少年便稳稳站在桌前,作了个揖道:“刚才实在失礼,还请邓伯不要见怪,常听晓儿向我提起前辈。” 邓伯上下打量李夜墨,赞叹果然是个英雄少年,面容虽也不算十分的俊朗,可身法轻盈,手脚灵动,眸子漆黑如墨,眼神凝而不摇,眉眼里自带一股英气,倒不似个奸诈之人,道:“飞蒲草轻身过户才叫名不虚传。” 李夜墨拱手道:“那里,是前辈过奖了,晚辈还差的远呢。” 邓伯微笑道:“年轻人有本事又不狂傲,你很好啊。” 钟晓打断道:“邓伯,你……你不讨厌他的啊,嘿嘿,我爹还总乱说什么轻功好的人最无耻,江湖上的那些人也都编排天下武功,轻功为末。”说着偷偷瞄李夜墨的表情。 邓伯笑道:“我是个臭账房,又不算武林中人,自然没有这许些成见,飞蒲草叫我邓伯就好,我可不是你的前辈。实在可笑,怎会有人相信世上有那一人便杀了武林各派几百好手的血蝠魔君,若天下真有此人岂不是小视了天下英雄。用刀剑用拳掌的有江湖好汉,轻功好的自然……” 钟晓素来喜欢听这些江湖里的英雄豪侠的故事,不等邓伯说完,忙打断问道:“邓伯!什么血蝠魔君?血蝠魔君是谁?为什么从没听我爹说起过?” 邓伯哈哈一笑,伸手捏了捏钟晓的脸,笑道:“七十几年前阳顶峰的四大魔君,那是凶名赫赫,你爹见你年纪小,怕你听了做噩梦,更怕你鬼机灵走错路嘛。你若真想听不妨就让李公子讲给你,据说也是从这四魔君之后天下人都轻视轻功,视之为旁门左道之术,轻功绝佳的不是些邪佞奸诈,薄情寡义之辈,便是鸡鸣狗盗,奸淫掳掠之徒,江湖上也再没出现过轻功好至巅峰的人物了,即使李公子的师父一道鹤,人人都说当世轻功他当排第一,矮诸葛也把他排在轻功第一,却也没有当年血蝠魔君的威风,一时书生意气,多说了几句,李公子不会气恼吧。”说着冲李夜墨抬了抬手。 “怎敢,邓伯所说只是江湖上人人所想,说出来又有什么打紧的,人只管自己光明磊落,任这群乌鸦聒噪便是了,也从未听说哪位英雄是要人传颂才名扬天下的。”李夜墨作下一揖作为还礼,邓伯是晓儿的长辈,李夜墨自然也要客气几分,接着又冲晓儿眨着眼睛笑道:“不过晓儿若想听朝阳峰四魔君,倒不如那天见到我师父,由他讲给你听,虽然不知这故事到底是真是假,我师父倒是最爱这段故事了!由他说肯定比我说精彩百倍!” 钟晓当下拍手欢呼道:“好啊,好啊,我也好想见见这轻功天下第一的一道鹤前辈!” 邓伯看这丫头雀跃的样子,不禁一笑,用袖子掩着嘴咳嗽一声。钟晓顿时安静了,水凝的眼睛咕噜噜的转了几圈,片刻,又扯着邓伯的袖子撒娇道:“邓伯……就放晓儿出去玩几天吧,你瞧见了,李夜墨不是什么坏人,我爹回来前,晓儿一定回来的。” 邓伯笑道:“李公子这番话自是光明磊落,不似江湖上的宵小所言,不过嘴上的说的话也只有耳朵信了,老朽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所以有些时候,还是不愿意太相信这对耳朵,还请公子勿怪。” 邓伯说是耳朵不好,其实不过是还有些不大相信李夜墨罢了,李夜墨技成以来一直在江湖上走闯,那里听不出来,拱手道:“邓伯,您该知道晚辈的师父油壶道人一道鹤阮经亭,虽谈不上什么大英雄,大侠士,可背信弃义,偷鸡摸狗的事却是绝不做的,我翠屏山上不只学一身武艺,也要学修身做人,连带上晚辈也只有弟子五名,学艺有先有后,有长有幼,却也不是每人都学了师父的青莲北斗步绝技,五师弟只有十岁,便是与道法有缘,武艺半点不碰。此外,想必邓伯也是知道的,我师父早年江湖上的人都笑他是个好酒的假道士,再加上武林中对轻功好的素来不敬,就戏称他为油壶道人,住上翠屏山后师父就真真做了玄门清修的道人,除了不戒酒,每每教授弟子武功必然兼带说说道法,众弟子虽不用恪守清规,但行走江湖须光明磊落,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之类还是牢记心间。”顿了顿又说道:“轻功不过诸多武学中的一种,以修习轻功的强弱来断人善恶实在是太过草率也无从说起,邓伯您虽不习武,但江湖阅历比晚辈多,这些事相信邓伯该更为了解,江湖上如今因一个小小血蝠魔君对轻功诋毁实在太……太有失公允了。” 邓伯哈哈大笑道:“血蝠魔君凶名赫赫,若在当时可止小儿夜啼,对李公子竟成了小小一个,若是魔君知道,非七窍生烟,死而又死矣!” 李夜墨脸色一红,道:“邓伯笑话晚辈了,夜墨并非轻视,只是这些事迹本就是江湖传言,里面提起的诸多高手前辈无一人曾站出来说所传不虚,而天下人却因一个不知真假的血蝠魔君,给我等修习轻功的人莫大侮辱,晚辈难免……难免不甘心啊!” 邓伯道:“年轻人争强好胜自是如此,不过此时天下已是这样,想让天下人改观实在不易。” 李夜墨道:“晚辈却认为无需天下人改观,我习轻功之辈自己若肯洁身自好,英雄侠义之名自然扬于天下,可恨有些盗贼却偏是轻功里的行家。” 邓伯道:“能不自己走入歧途自然是好,可是……” 钟晓瞧二人你来我往说个不休,大声嚷嚷道:“好了,好了,我要去翠屏山玩!谁也不许拦我。” 李夜墨瞧着钟晓耍赖,低着头在一旁偷笑。 邓伯指指自己,轻笑问道:“谁也不许?我也不许!?”钟晓背着手,漂亮的杏眼波光流转,一板一眼道:“不许不许,谁也不许!”邓伯笑道:“如果拦了,那又怎的?”钟晓想起钟难常说的话,笑眯眯的扬了扬手,道:“嘻嘻,看我不一巴掌打死你。”邓伯气道:“好啊丫头,敢打死我,看我不先一算盘打死你!”说着吹着胡子,真举起桌上的算盘,算珠乱作一团,啪啪作响。 “呀!杀人了,邓伯要杀晓儿了!”钟晓大喊着就反手拉着李夜墨飞快向门外跑去,李夜墨出门前还急转身冲邓伯拱手拜别。 钟晓把李夜墨拉到门外就停住,狡猾一笑,冲内院喊道:“邓伯,可是你赶我出来的,回来迟了可不能怪我!” 没多久账房里传来邓伯瓮声瓮气的声音,道:“我可没赶。” 钟晓道:“你都要用算盘打晓儿了还说没赶?” 邓伯道:“我是要用算盘打你了,却没有要赶你。” “你……你……你耍赖!”钟晓也想不通打为什么不算赶,坐在地上,沮丧道:“好邓伯,好二爹……晓儿就出去玩几天,家里没几个人,晓儿都快无聊死了,与其无聊死倒不如让我爹一掌打死来的爽利呢!” 李夜墨见钟晓叫邓伯作二爹,本觉诧异,仔细一想,早听钟晓说过邓伯一直未娶,和钟晓的感情便如同父女,丝毫不亚于钟难的宠溺,如此,叫声邓伯二爹倒也无不合适,老人家听了自然也觉得舒心。 果然,里面安静了好一会才又传来邓伯的声音,道:“那李公子怎么看?” 这当然不是真问李夜墨怎么看,而是让他表态了!李夜墨哪能不知,虽知道里面看不到,还是躬身行礼道:“邓伯放心,翠屏山离濮阳不远,也就三两日的路程,晚辈愿以性命担保,必然护好晓儿安全,不出半点差错的将晓儿送回来,还请邓伯与钟前辈宽心。” 其实邓伯初见到李夜墨便觉得此人虽习轻功,可说话正气弥然,不像是奸邪之辈,可关系晓儿便要小心许多,故而适才想刁难几分,李夜墨的应对邓伯也确实满意,当然,更抵不住的是晓儿的胡搅蛮缠! 许久,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钟晓试探道:“邓伯二爹,这次可是你准我的,那晓儿可去了啊,你记得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又许久里面才传来长长一声“嗯”,算是答允了。 “多谢邓伯二爹啦!” 钟晓雀跃不已,当下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又嘱咐好镖局里的厨娘好生照顾邓伯三餐,便要去翠屏山了。秋日还未落下,出去尚能赶上晚霞,正是出游的最好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三章 翠屏山钟晓拜观 原本只是三两天的路程,谁知钟晓未曾出过远门,平日只在濮阳城里晃荡,即使钟难偶尔带她出去,也不会由着她四处乱跑,因此对江湖上许许多多的有趣东西大为惊奇,无论杂耍的,说书的,卖糖人糕点的,一路上看见些新鲜玩意就非要凑上去好好瞧个明白,李夜墨虽然看惯了这些,却也都处处依着晓儿,二人直走了五日才到翠屏山脚下。 翠屏山山势极陡,不少大块的石头兀得突出,爬满青苔,各色高低的植被远远看来不是长在山上,倒似和山并排而立,一簇簇直扎到山顶上,真的如同一面巨大的翠绿屏风!一条凶险非常的石阶也不知是那朝那代修筑,如同一条灰色细蛇爬在屏风上,一点也不曲绕,看得人心里发怵! “臭李夜墨快看!那里有个好怪的人……”钟晓正惊异这好陡的山,好险的路,却看见一个人左右手各提一只木桶,踏着石阶上山,每一步都要跨过七八个台阶,身若柔兔,步履如飞,更奇的是这人看似是山上下来打水的,提的却是两只破桶,水一刻不停的从桶底流出,走过的地方全都洒湿,想来从山脚一路上去桶里的水也不剩几滴了。 李夜墨微微一笑道:“晓儿,你若是说那打水的怪人,这怪人我却是认识的。” 钟晓嬉笑道:“原来他是在打水呀,我还道他是在给这石阶洒水除尘,要是那样啊,这一路可真忙坏了他!” 李夜墨笑道:“只怕他宁愿给这几千、几万阶石阶洒水除尘,也不愿打桶水呢!” “哈,我知道了,这人是个笨人,桶坏了却不舍得换个新的,只一天天自己沿着山路跑来跑去,跑断了两条腿,却接不了一桶水!”钟晓说着摊手笑道:“桶里空荡荡,地上湿淋淋,哎呀呀,呜呼哀哉,何其哀哉!” 李夜墨笑道:“这么一个呜呼哀哉的人既然让晓儿见了,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何不叫他停停脚,歇一歇,听晓儿讲讲道理如何?” 钟晓拍手道:“好啊!好啊!只是不知道这人叫什么,怕是喊不停他。” 李夜墨指了指山上人道:“倒不用非要知道他叫什么这么麻烦,晓儿,你且瞧他像什么?” 钟晓见那人飞身上山,每一步都只是两只脚尖一起轻点,起落轻盈潇洒,却又有几分古怪,道:“这人像什么呢?倒不似猿猴攀枝,大鹏展翅,蜻蜓,蝴蝶点水掠风的?”想了片刻,捂嘴笑道:“呀!我知道哪里怪了,这人起落总是双脚一地,贴着地飞,活像只地雀!” 李夜墨笑而不答,山上的人却耳力不错,竟听见了,回头望向两人,欢喜叫道:“大师兄,大师兄你回来了!”说着提着两只桶又折返下来,这人上山已是极快,下山更是一跃十七八阶台阶,一时水桶上溅下漏,晶莹一片。 “大师兄好福气,师父就许你下山,一去又是这么久,可气死我们四个,不……我们三个了,哈,这位漂亮姑娘就是钟晓钟姑娘了吧?葛某给钟姑娘行礼!”来人笑着躬身说道。这人轻功修为极高,提着两桶水上山下山却也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嘻嘻,是了!我是晓儿,还请问公子大名。”晓儿也学着那人的模样躬身行礼道。 李夜墨笑了笑道:“这小贼姓葛,大名嘛上炳下辉,葛炳辉,在我们师门里排名第三,练功是大大的厉害,师父要他去学鹰击长空,大鹏展翅,他却去学那地雀跳跃的神功,师父,师兄弟也只能佩服佩服!自号天下第一青眼神地雀的便是他了!” 钟晓听李夜墨打趣师弟,在一旁吃吃的笑,葛炳辉苦脸道:“师兄在旁人面前不要总揭我短,不然师弟将来出去怎么光耀师门!”说完又是一笑道:“不过也不是外人!”晓儿登时羞得两颊通红。 “老三,怎么只有你?老二,老四今天不来打水的吗?”李夜墨瞧钟晓一脸娇羞的模样,怕这雀儿呱呱又要说出什么,笑着问另外两位师弟。 “二师哥,四师弟啊……他们也来了,应该就在我后面的。” 三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就见树丛里闪出两道身影,一样的身手矫捷,提着两只木桶,老三赶忙出声招呼,几位师兄弟感情极好,两人一见师兄回来了,还带着一位姑娘,都似老三那样提着水桶,洒着水花就飞奔而至,好不欢喜! 翠屏山上五名弟子一时间四个都在山脚下聚齐了!大师兄李夜墨自不必说,入门最早。老二肖百川年纪最大,原是山下的樵夫,有一日见阮经亭轻身飘过,形如仙人,一时兴起就拜在门下,山下却是有妻子子女,常要下山照顾生计,因而虽已四十几岁,功夫却不及老三,更莫说李夜墨了。老三葛炳辉与老四杜雨,倒是和李夜墨年纪相仿,葛炳辉性格跳脱,自号天下第一青眼神鹰,功夫使得却如同地雀,怎么也改不回来,师兄弟间就常以雀儿唤他,老四杜雨是师兄弟里最为稳重的一个,只是入门太晚,武艺平平。本还有一位五师弟,五师弟与玄门有缘,不学武艺只学道法,年只十岁却是这翠屏山假道观里唯一一个修持道法戒酒戒肉的真修士。李夜墨和钟晓要到山上,三位师兄弟也不打水了,一定要把两人送到观里,一路上七嘴八舌的为晓儿介绍山上的事,钟晓原还道李夜墨嘴上话多,没有高手之风范,今一见原来翠屏山上几位师兄弟人人如此,只觉好笑,却也没有隔阂了。 六只水桶摆在地上,两两一对,晓儿细看后不由暗暗咋舌,六只桶桶底都打了一个圆洞,洞的大小尚不相同,老四的两只最小只有筷子尖大小,老二有小指粗细,老三的则足可以塞进一小颗葡萄,用来提水怕是半山腰水就一滴不剩了!杜雨师弟向她解释道,翠屏山上练功除了内功修习以外,便只有提水,捉铃,打酒三样,打水必须日日为之,几人一起要用这漏水的桶打满观里一只硕大的水缸,捉铃就要看师父的心情了,哪日酒不好喝又或太好喝了,几个师兄弟便倒了大霉,一夜都别想睡了。打酒说来若是平日为师父买酒倒也简单,只要到山下三十里外的桃花酒庄去,别处的酒师父是万万不喝的,若是偷懒了,晚上免不了又要捉铃,但想要下山闯荡,还是买酒,和师父一起出观,师父会先到离后山十几里的癞头那去买只烧鸡,之后去桃花酒庄会面,想要下山就要比师父先到,打一葫芦酒,摆上酒盏立在一旁,师父来了说一声“师父请”,师父摆手让你坐下,一起吃完这只鸡,喝一杯送行酒,今后就可以随意下山了。说着简单,其实极难,也因此直到今日,众师兄弟里也只有大师兄一人可以山下行走。杜雨师弟解释着,李夜墨笑而不语,其余两位夹七杂b1通东西乱插,倒也只能听个大概。 李夜墨四个师兄弟常年提水上山,早就习惯了,一路上嬉闹个不停,钟晓拳掌不错,轻功却和四人差之远矣,只觉得两腿打颤,幸亏这些假道士的道观没修在山顶上,爬到山腰又往上走了一大截,山路渐渐平缓,只见这半山里出现一大片坡地,郁郁的密林里模糊能看到道观颇为老旧的红墙。李夜墨解释道翠屏山山势从山脚一直到这都极陡,偏生这里有一块如此大的空地,这空地再走过,山便刀劈斧凿一般直直向上,再难攀爬了,山下的信人就集资在此坐了座道观,不过日子久了,上下又太不方便,这道观就荒废了,不过别人不便,师父却看上了这养性的好去处。 肖百川,葛炳辉,杜雨把钟晓,李夜墨送到观门外便下山打水去了,钟晓抬头一看,果然是座好小的道观!没有挂匾,在门上一尺处用漆涂黑,又用笔勾金写着“三仙观”,过去太久,斑驳的已经有些难认,入门就看见几个破烂蒲团,右手边有个小的侧门,应该是通向后院吧。三尊眉目慈和的泥像并立在供台上,这道观名叫三仙观,想来供奉的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这三位了,大厅里简陋又有几分庄严灵气,香炉里的香才烧一半,钟晓心想:这三位大仙真是好福气,这么高险的山怕是多久也不来个香客,幸亏底下的徒子徒孙孝顺,还每日有香火受。钟晓四下看了一圈,却没瞧见一人。 “臭小子可有五六日没回来了,我来瞧瞧你功夫可曾拉下!” 突然从右手侧门的帘子里闪出一道灰色身影,身形极快,伸手就抓向李夜墨的背心。李夜墨倒似背后生眼,一个侧身,探出右手反抓向那人的手腕,正是擒拿的手段,却见那人似也早有预料,身子一低,却是要抓李夜墨的腰带,李夜墨“啊”的叫了一声,只能向后连退两步,他退了两步那人就欺身到了跟前,你来我往又斗了几十招,李夜墨却是又退了好几步直逼到墙角,给那人一只手扣住右肩,一拉一按,两手捉住李夜墨后背衣料,哈哈笑着把李夜墨提到空里,只见好好一个飞蒲草,却是插翅也难逃! 这几十招其实极快,钟晓正想上前帮忙,只一眨眼的功夫,李夜墨就已让那人提在手里,动弹不得了。钟晓仔细打量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道袍,整个人极为枯瘦,下颚蓄着几缕胡须,腰后绑着个油亮的葫芦,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此时弯曲两足,伸直双手将李夜墨拎在空中,倒好似一只瘦鹰提着个高大的黑鹭。 李夜墨被制服也不恼,苦着脸道:“师父啊师父……晓儿还在这里呢,今天就不要玩了吧!” 那道人嘿嘿一笑道:“那里在玩?你个混小子总是出去鬼混,师父考较你的功夫丢什么人!”说着将李夜墨两只手并在一起,左手一抓,竟能腾出右手来去摸李夜墨小腿的缚带,疼的李夜墨哇哇直叫,道人大怒道:“混小子竟然偷偷把沙袋解了,身为大师兄你不勤奋练功,底下的师弟怎么看你,走闯在江湖上,天下的英雄怎么看我!混小子我让你解,我让你解……”说完把手往高里一提猛然向地上一掼,将李夜墨重重摔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钟晓见李夜墨师父脾气古怪,不敢说话,嗫嚅道:“前辈就是一道鹤阮经亭阮前辈吗?” 阮经亭好像这才看到观里多了个姑娘,抬头盯着三仙,停住笑道:“你便是钟晓钟姑娘了吧,姑娘的名字贫道倒是常听这小畜生提起的。”说罢又看了李夜墨一眼,李夜墨却还没站起来,盘腿坐在地上冲师父傻笑,阮经亭气不过又在李夜墨大腿上轻踢了一脚,怒道:“小混蛋功夫没长进,脑袋也摔坏了嘛!” 李夜墨笑道:“没有没有,我想看看师父第一次见晓儿会说什么。” 阮经亭道:“说什么?你想让我说什么!” 李夜墨竖起两个大拇指,笑道:“当然是要说你满意满意很满意,然后夸晓儿是天下顶漂亮的美人!” 钟晓的脸噗的变得通红,暗骂道:“呸,不正经!”阮经亭的瘦脸也如同火烧,原来阮经亭向来不善与女子搭话,平时有些女香客也都是徒弟们去接见,所以适才对钟晓视而不见,此时被李夜墨挤兑,一下子也是羞得老脸通红,只是钟晓不知,还道阮经亭看李夜墨说话没大没小给气红了脸。 阮经亭憋了半天,又在李夜墨腿上踢了一脚,道:“出去玩了这么久,不好好练功,嘴倒是厉害了许多!”钟晓却怎么也想不通李夜墨刚才那几句话那里厉害了许多。 李夜墨委屈道:“师父,我只出去了七天罢了,你可冤枉了我,沙袋我也带了的,一直放在包袱里,这两袋铅砂每个都这么大一袋,绑在腿上如何行走江湖?弟子可是怕丢了您的脸。” 阮经亭用手一拍李夜墨的脑袋,道:“冤枉你什么?无非出去时沙袋就挂在山下的杨树梢上,回来又取了下来,本想进观就系上,没想我这老东西居然自己出来了,一时着急还没系在腿上。” 李夜墨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称赞道:“哈,师父果然聪明!难怪是徒弟的师父。” “哼,不够聪明那你做师父好了!小畜生。” 李夜墨和师父报告了江湖上新的变化,左右又挨了几脚,阮经亭就摆手让李夜墨带钟晓在翠屏山山上转转,不多时葛炳辉三人也打了水回来,葛炳辉生性跳脱,说错了话便被师父打发去买酒,顺路捉些野味回来,其余两人则和李夜墨一起给钟晓介绍山上物事,好不热闹!只是没见李夜墨仅十岁的五师弟,三人告诉她五师弟在参道,不理人的,只得作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四章 阳顶峰诸雄伐魔 杜雨回去早些,和葛炳辉一起准备晚饭,钟晓、李夜墨与肖百川一行人回到道观已是天色渐昏,饭也早就好了,阮经亭和葛炳辉,杜雨,还有个穿道袍的小孩儿,几人坐在树下,围着个宽大石桌有说有笑。 三仙观本是座极小的道观,前面是供奉三仙的大堂,从侧门就可以到道观的后院,前面极为狭小,后面的院子对六个人来说倒十分宽敞,贴着山石建了八九间小屋,除了师徒几人居住,还有柴房厨房之类,院子里有几棵顶老的树,树枝张着,彼此交错也是别有情趣。 “师父,我们回来了。”李夜墨和肖百川恭恭敬敬道,葛炳辉望着李夜墨挤眉弄眼,笑得很是奸诈,阮经亭摆摆手示意几人自己坐下。 杜雨起身去给李夜墨,肖百川两位师兄及钟晓添饭,李夜墨在长凳大大咧咧一坐,把杜雨先递来的碗筷放在钟晓面前,道:“辛苦老四了!”杜雨笑笑又给李夜墨添了一碗,给肖百川添了一碗,这才又坐回位置。 几个弟子都安静坐着,直到阮经亭先拿起筷子,喝着葫芦里的酒,才端起碗吃饭,肖百川解释道:“钟姑娘,我们翠屏山上人丁不多,平日也没许多规矩,只是长幼之序却是不能废的,钟姑娘是我师兄的……客人,自然也是我翠屏山的人,不必太过拘谨。”肖百川年岁长些,说话不像其他师兄弟没甚顾忌,反而此时既说钟晓是李夜墨的客人,又是翠屏山上的人,颠颠倒倒逗的几人直发笑。 杜雨笑道:“二师兄真是给大师兄好大的面子,他一人的客人可就变成了我们翠屏山的人了。” 葛炳辉接过话,笑道:“欸!错了,错了,二师兄说错了,钟姑娘乃是翠屏山的客人,却是大师兄的……哈哈,哈哈!”肖百川也跟着笑起来。 钟晓在家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到了外面也是个提刀跃马,潇洒飞扬的少年女侠,此时却腮上霞光隐隐,羞怯非常,俏脸遮在碗后,筷子在白饭里搅动,饭却进不了嘴里。 李夜墨憋住笑,指了指那穿道袍的小人儿,道:“莫理这几个泼猴子,晓儿,这就是我家老五了,道号虚禾,你该是第一次见。” 虚禾放下碗筷,乖乖道:“晓儿姐姐,我是虚禾。” 虚禾年纪不过十岁,扎着发髻,一身灰色道袍圆脸方额,淡眉弯弯,稚音糯糯,却捧着小盆一般大的木碗,很是可爱!第一次和李夜墨的师父,师兄弟坐在一起吃饭,钟晓一直羞怯,没仔细打量这个孩子,早听李夜墨说虚禾是翠屏山上唯一清修的小道士,却没想是个如此招人怜爱的小人!钟晓顿时大喜,直恨不得马上把这小人抱在怀里亲上一亲。 钟晓见桌上有葛炳辉捉来的野兔肉,鱼肉,也算丰盛,虚禾的碗里却绿油油的一片,笑道:“虚禾小师父今年多大,入门多久,最近在读那本经书?” 虚禾躬了躬身子,糯糯道:“晓儿姐姐,我今年十岁,入门三年了,最近在读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钟晓叹道:“十岁就能耐住清修苦闷,小师父真好本事呢!” 肖百川道:“小师弟是真的缘分极深的人,偏喜欢那些艰涩难懂的经书,心地又善良,不吃肉却不是戒律不许的,我们几个师兄确实比不上,只盼小师弟那日一人得道,让我们翠屏山上鸡犬都升了天!” 杜雨打岔道:“欸!却不知道二师兄是想做鸡哩?还是想做犬哩?”众人又笑做一团。 葛炳辉双手合十,摇头晃脑道:“我还没出山,没做成名震江湖的大英雄,小师弟可要晚些得道,别让我升了天,莫急哩,莫急哩!无量……那个天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虚禾任几个师兄拿他玩笑,也腼腆笑着。 不多时,众人吃得差不多了,阮经亭吃罢就纵身跃上树枝,依着树干喝酒。李夜墨仰脸冲师父喊道:“对了!师父,晓儿来时说想听阳顶峰四魔君的故事,要我来讲,我跟她说师父您最爱这段故事,我哪能比得了师父,要我讲倒不如师父您来。” 一经提醒,钟晓也想起这事,道:“阮前辈,那日里突然听我一位伯伯说起这四位魔君前辈,江湖上可还真有这些人物?” 李夜墨侧过身子,盘腿在长凳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笑道:“说起来师父您可好些年没讲过了,恐怕除了我和百川,连雀儿都还没听过!” 葛炳辉道:“哎呀!师父好偏心,只给大师兄,二师兄讲故事,我们这些做师弟的大大的不服气呢!” 杜雨笑道:“你这急雀儿!我们入门晚,没听大师兄说已经好些年没讲,怎生怪起师父来了。” 阮经亭道:“七十几年前的往事了,若说真相,今天早已不能辨清,也是早些年,我年轻气盛,对这四位魔君的故事情有独钟,故而经常去些酒馆,茶楼,武林前辈那去打探此事,可惜往事不全,也没人能说个清楚明白,不过有几样倒是大概相同。” 众人齐声问道:“那几样?” 阮经亭喝口酒缓缓道:“四魔君都是第一等的恶人,前来围剿的都是各路的英雄,然后是四魔君——最后都死了。” 葛炳辉道:“哈,恶人还有级别之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李夜墨道:“恶人与恶人也有不同,一般的恶人不过行些偷抢劫掠,杀人放火之事,这四人却不是这般。” 葛缤辉道:“咦,不是这样,又是哪样,还能吃人不成?” 阮经亭道:“寻常恶人去害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厉害些的去欺欺官家,这四人与众不同,专害江湖里的英雄。单围剿阳顶峰时,江湖好汉死伤数百人,一时间江湖大派里都几乎没有成名高手坐镇,小孩子听到四魔君的名字就要吓得抽搐,不敢哭出声来,活着的英雄们一听到就颈上如过凉风,对此事避而不敢谈,你说这是几等的恶人?” 李夜墨,肖百川早就听过还不在意,其余几人却惊的张大了嘴巴。阮经亭接着道:“其实各种说法大同小异,最大不同就是阳顶峰上到底有多少人,有说四十人,有说四百人,四千人,还有说……说仅此四人。到底如何,那年发生了什么,参与了的门派弟子都闭口不谈,没参与的只是妄自揣测,能知道的只有那场恶战,惨烈无比,尸横遍地,多少豪杰都埋身阳顶峰上,不知钟姑娘你想听多少人的说法?” 钟晓想了想,笑道:“说四千的怕是这些大门派自己吹牛,四个的又着实叫人难信,四十,四百倒像真的,既是故事便要听那惊心动魄些的,前辈可讲那四十人的说法吗?” 树上沉寂了一阵,传来轻轻一声叹息,枝叶茂密,看不清阮经亭的表情,不知是在感叹什么,之后淡淡开始说起:“七十六年前,江湖豪杰们在高木峰上开办武林大会,一来江湖友人得以相见,以武会友,二来推举武林盟主,以统御江湖,但凡成名正派高手,不论何门何派都有收到邀请名帖,高木峰上一时间正道云集,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可是左道里的高手来的不多,想捣乱的却不少,有四个人更是如此,趁着各位好汉都不在家中,劫持了几十个英雄好汉们的妻女家眷带到阳顶峰上,百般羞辱,极尽淫邪之事。” “四大魔君?”葛炳辉,杜雨齐声叫道。 “正是四魔君,这四人特立独行,住在阳顶峰峰顶,与江湖上其他英雄都不来往,也没收到高木峰的邀请,这几人走的都是偏邪的路子,为首的称不戒刀血刀魔君,刀法诡谲霸道,凶狠非常,江湖之中难能有人与之匹敌,二魔君假员外锦珊魔君,是个贪财好色之人,都说阳顶峰有间奇大无比的暗格,锦珊魔君每侮辱了一个良家女子就放一颗上等的珍珠进去,几个魔王彼此唤作兄弟,其实却是各怀鬼胎,暗格的所在除了锦珊魔君外,其他三人却没有一个知道,据说这暗格阴天、雨天不能开,非要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的时候打开,因为珍珠太好太多,东海龙王布雨时若是看了也要眼红来抢夺!三魔君叫杀人书生域间魔君,性格乖戾,最爱杀人,常常一手拿着《论语》,读一句子曰,喊一声‘妙’,就要切下一颗人头来,有人说他手里的《论语》只有封皮没有字,里面满满的都是血,那里是什么修身养性道德书,分明是阎罗家的生死簿!四魔君叫吃人肉血蝠魔君,轻功手段天下一绝,能骑云上天捉下鹰鹫来,也是从他起天下皆轻视轻功,使轻功沦为末道。四魔君手下有三十六个百变童子,九人一队,打着紫金白赤四色小旗,可变迷天混沌阵,星光七杀阵,枯骨幻阵,红云阵,钩形阵,天欲迷烟阵,共死刀阵,小归流刀网阵,默契如同一人,配上毒烟毒雾,毒虫毒兽,机关陷阱,十分的厉害。众英雄家眷被掳,看这些邪魔外道猖獗万分,一个个恨的咬牙切齿,匆匆选出盟主后就集结了七八百个高手一起去找四魔君算账。” 杜雨道:“这些江湖上的邪人,旁人实在想不透他们如何打算,阳顶峰上一场恶斗怕是在所难免。” 肖百川点头道:“若是他们想免去争执,前面也不会招惹江湖众英雄,只是没想到时机,手段都不对,激起众怒,反而引火烧身。” 阮经亭道:“众英雄行了十数天才来到阳顶峰下,到了那众人才发觉事情实在不妙,阳顶峰上山的路只有前山一条,后山是一片深不见底,云遮雾绕的山谷,石壁平滑如刀劈斧凿不能攀越,山南北两侧荆棘,密植丛生,开路到山顶恐怕要好几个月,更为可怖的是众人刚来到山下,就看到十几个先行高手在山脚下的松树上吊成一排,绳子系在脖子上,已过去多日,蛆虫蠕动,早就泛了臭。” 钟晓捂着嘴“啊”的叫出声来。阮经亭停下来,喝了口酒,问道:“钟姑娘……还要听吗?” 几个师兄弟也一言不发,钟晓平复了心情,点了点头。 阮经亭接着道:“山下的人当时的感觉恐怕不比你们强,见识少的后辈尚有直接昏迷的,江湖上都是刀尖上摸爬滚打来的,偶有失手,谁没见过血,拼斗里手上犯有人命的也不在少数,可如此可怖的场景怕是不多见,登时,几个艺高胆大的高手怒极之下横冲上山,为这些英雄报仇,可走出没出几百米就惨死在射来的竹箭之下,其中便有靖江派最出名的女侠,出云剑叶三娘,其他人这才知道此一去机关无数,连给几位好汉收尸的人都没有,任由野兽叼食却无可奈何,其余众人在山下扎营,一连十五日都没有动作,当时的武林盟主是嵩山石鼓‘顾首施恩义,天下承恩情’的顾恩青,此人也是个人杰,想了个法子,在山下就地买了十几只耕牛,两两一排用绳子将鼻环连在一起,牛尾绑上炮竹,点燃后十几只牛一窝蜂冲上去,地上的深坑,竹箭,地刺,滚石,都打在了这些牛的身上,江湖好汉众,足有七百多人,浩浩荡荡,四魔君也不敢下山正面交锋,这些陷阱也没人来重新装上,便是用一些少一些,只是多费了二百牛马,正派大军就逼到了山腰处。” “好啊!好手段!”几人皆是拍手称快。 “你们只瞧见了正道的好手段,却没想玩弄手段旁门左道的人才是正真的行家里手,七百多人在山腰扎营,眼看如果顺利再过四五日就能到山顶和四魔君决一生死,可是下山买大牲畜的弟子却突然没有回来,顾恩青带着三十几个江湖好手下山去找,却发现这十几人也都死了,和山下的情形一般无二被吊在树上,这十几人大部分都是金鸦帮的好汉,金鸦帮帮主钱中兴施展轻功飞身上树要去解开绳索,刹那间机关触发,竹箭如雨,钱中兴英雄被射了千百个明窟窿,这些竹箭都是空心插入身体,拔或不拔都放血不止,钱帮主没几时就死了,山下的机关众英雄上山时尽数毁了的,却不知何时都被重新装好了,七百多英雄汉都被困在山腰处,此时却寻不到耕牛骡马来破这些机关了。” 葛炳辉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夜墨笑道:“所以雀儿你做不得武林盟主,顾恩青却做得的,你只想众英雄被困在山腰上下不得,怎么不想想七百多人堵在主道上,阳顶峰上的人是怎么把这些机关陷阱给修复了的?” 杜雨拍手道:“还有路能下山!” 李夜墨道:“是了!还有路能下山就是还有路能上山,四魔君以为把七百好汉困在山上便万事大吉,不想却暴露了自己一个秘密,恐怕这条主道他们自己都是不走的,另有一条小道可以上山,而且这条小道定与主道相连!” 阮经亭道:“顾盟主和慌乱的众人说了这个想法,本来被困一片混乱的众人也安心下来,每日喝溪水,吃杂草树皮,几人一组去找另一条路,不过恐怕阳顶峰上的四魔君也发现众英雄在找小路,急切之下,又生毒计,众英雄本来都是在主道旁从山上流下的山溪里取水,有一日七百多人大半突生恶疾,腹痛非常,呕吐不止,幸亏一起来的有妙手神医谢春堂,给众人诊治后,就地点起一堆药草,患疾的众人在烟下烘炽,又用银针刺穴,接连过了几日才好,可即使如此还是有三四十个英雄因此丧命,谢春堂告诉众人溪中水万不能再喝,众人问他缘由,他却不肯说。” “想必是水里被下了毒?”杜雨问。 李夜墨,肖百川都摇了摇头。 “想必是水里养了细小毒虫之类,可让人患腹痛之症?”葛炳辉问。 李夜墨,肖百川又都摇了摇头。 “这溪水是山上的泉眼喷出,乃是活水,流动虽缓,但任你撒再多毒也是无用,而饲养的毒虫更不会随意撒在水里,直到后来众英雄到了山顶,败了四魔君才发现这毒计可真毒!在泉眼向下大概一里左右的地方,几十个被掳上山的英雄家眷们都被杀死,浑身赤裸,遍体刀伤,脚都被用绳子密密麻麻系在溪边树干上,下半身露在外面,上半身泡在水里,众英雄看到时,几十个人都黏在一起,那个是那个的女儿,那个是那个的娘子根本无从分辨,加上正值暑气喧腾的夏季,蚊蝇漫飞,硕鼠横行,尸体腐烂严重,那日的腹痛分明是疫情所致!” 钟晓喃喃道:“谢神医便是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病也不是毒,而是疫情,没有大量的死人没有妥善处理便不会有疫情,四魔君又不会对自己下手,山上还有的人就只有这些家眷了,谢神医是好心不忍告诉众人,让英雄们死在喝用自己妻子女儿尸身浸泡的溪水上,好毒,真的好毒!” 杜雨,葛炳辉都轻轻点头,江湖里英雄辈出,邪人也层出不穷,但如此恶毒不讲道义的,还真是空前绝后,少之又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五章 绝粮顾首戏童子 “众英雄困在阳顶峰山腰里,没有接应,没有食物,连溪水都不不能饮用,敌人还没见到,剩下的六百多人就沦落到只能靠着草根,树皮过活了……若非两侧灌木里偶有陷阱机关,触之既死,众人不敢轻易去碰,阳顶峰此时怕是已成了一座秃山!只消一年,嘿,众英雄就能山羊似的把山上荆棘灌木全部嚼倒,吃到山顶上!”阮经亭的话里似带着几分嘲弄,不过此间狼狈是可想而知了。 葛炳辉叹道:“讨伐未有成果,群雄先落险境,倒也难怪众位豪杰回来后都不肯轻言此事。” “豪杰……嘿嘿,豪杰!困在山上的时候,有些人可都快忘了自己是豪杰,这个是某某帮帮主,那个是某某派掌门,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在身家性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在外面都是要唤一声大英雄的,有的人在这时还能扶危济困,舍己为人,有些人却是死猪上案,心肝脾肺肾都摆作一盘,持强凌弱,倚老欺幼,嘴脸尽现!人品高低,当下立判!众人吃光了安全区域里的草根树皮,有些个小辈耐不住饥,去拔周边的草植来吃,碰到机关,本来是来辟邪扶正,到头来,被山顶上四只恶鬼变成了山腰里的一群饿鬼,好不可惜!老一辈的见小辈贪嘴送了性命,谁也不肯再出了安全地带,索性就坐在圈子里,为了一根草,一片叶大打出手,刀剑相逼。小辈们没吃的,饿极了就去吃溪里的水草,门派里的大人也不阻拦,谢神医想拦却拦不住,一时痛快,之后却连小命也赔进去,甚至有成名英雄给顾恩青献策,还依着先前的计策,把那些已经死了的英雄好汉的尸身挖出来当做牛骡,由内力极高的人来抛掷,用那些好汉的尸体来承受机关陷阱,让顾恩青给回绝了,说万不可再提,嘿,来时都还是英雄汉,到了这时就现了草莽本性!” 几个师兄弟和钟晓默然良久,肖百川开口道:“实在也不能全怪了当时的英雄们,那种情形下人人自保尚且不能,这时候还能保全气节的,自然是十分的英雄,此时动摇了的,怕也是七分的英雄了。” 葛炳辉点了点头,道:“是啊,眼看咱们七八百多英雄好汉来围攻四个恶贼,结果先死了一二百,余下的被围困在此,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眼看着四魔君都不必出手,众位英雄便要尽数饿死在山上,谁能不慌不乱!师父,各位英雄不是要寻上山的小道吗,难道一直没有寻到?” 李夜墨道:“谈何容易啊!四魔君能部下大阵困住六七百人,其智谋之高,怕是纵览古今也少有能出其右者,想找他们藏下的小道又哪会这么容易!被困的人只找了七八日,就饥渴难耐,只得作罢!” 阮经亭接着道:“四魔君的计谋可谓是算无遗漏,机关陷阱作了牢笼,又污了上游的水源,但最终还是败了,不过他们倒不是败给了被困的六百多个英雄好汉,而是输给了自己的狂妄自大。若真的以区区数十人叫嚣天下群雄,引得天下一倾而攻之,却能把天下群雄都尽数困死在山上,一卒不损,于魔道中实在是莫大的荣耀。四魔君一时得意,过了十五六日,派了两个百变童子混到山腰群雄之中,看这些江湖名宿们饿了十几日是否还动得了刀兵,可有人人互食的可怖景象。这两个百变童子也都是机灵人,易了容,面皮涂的蜡黄一片,嘴唇也故意弄的干裂脱皮,穿着泰山派的道袍,抹上臭泥,头上围着破布巾,看不出半点破绽,都只混在人群中,斜眼瞧着六百多英雄汉挖泥食腐,为一枝一叶污言秽语,拳脚相加,狗一般的脏污不堪!” “可恶!四魔君简直可恨至极!” “他们当自己是猫儿,猫儿布好陷阱,猎物就还真闯了来,猫儿不但不怕他,还敢用尾巴去探这猎物死透了没,可惜却忘了自己捉的可不是普通的老鼠,那是威风八面的老虎!就算没了利爪尖牙,尾巴一扫也能砸断骆驼腰!四魔君终究太小视了天下豪杰,顾恩青的智谋是何等了得!此间的事盟主并非不管,而是须得如此,狼狈不堪乃须得如此!气节不存乃须得如此!人人互食,灭绝道义乃须得如此!嘿嘿,既然我自己找不到上山的路,就让四魔君带众英雄们上去,既然你自认心机无双,我便不使心机,惨烈也好,肮脏也罢,都做实了。诳也?非也?实其所诳也!四魔君搭了场子,顾恩青就做了庄家,立了规矩,定下这场豪赌!押上六百多英雄好汉的身家性命,赌阳顶峰四魔君不过一群见识短浅,眼高于顶的卑鄙小人!在众位英雄死前,四魔君就会派下人来为诸位英雄指路!没想到的是四魔君如此沉不住气,才十几日就派了朋友来。” 葛炳辉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声叫好道:“豪赌,好赌!古往今来唯此赌局最为豪气干云,爽利痛快!痛快,痛快啊!”钟晓,杜雨猜想事情要有转机,也眉头张开。 “嵩山石鼓顾首顾恩青,不满三十岁就能凭手里三尺青锋任武林盟主,让天下承恩,是何等的聪慧无双,据说世上的高妙招式顾恩青只要扫上一眼就能马上使来,一辈子都不会忘掉。这山上的六百多好汉长相如何,唤甚名讳,家世过往,武功怎样,顾恩青和几位心腹早就默记在心里,日日巡查,只等阳顶峰的猫儿探尾巴进来。等看到这两个躺在地上的泰山派弟子不由一笑,也悄悄换上泰山派的衣服,脸上涂些黄泥,和一个泰山派小辈一起坐到两人身边,一边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个不停,一边又悄声向我们两位朋友问是泰山派的师兄还是师弟,身边可有吃食,那泰山派掌门天松道人,蓉城赵家赵之心,渔网帮罗儿发,飞虎门邱处平等一十五位高手从始至终都和顾恩青谋划此事,此时也各自装作虚弱坐在不远处接应。” 钟晓道:“装作虚弱?难道他们十几人在这山间是有吃的的?” 李夜墨笑道:“晓儿,七十几年的事了,莫要深究,如今恐怕没人能告诉你这十几人吃的什么了。” 阮经亭接着道:“顾恩青与他们东聊西聊,一口一个师兄的叫得亲切,只道是两个童子面生好像不曾见过,不知道是谁门下的弟子,两个童子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看破,也笑呵呵的胡编一通。顾恩青胡说自己是天松道人的弟子,两人就胡说自己是青松道人的弟子,这几日四处找吃的,就没和其他师兄弟一起。 青松是天松的师弟,两个人的说法本没有问题,顾恩青却笑了笑道:奇怪啊奇怪!没想到青松师叔一板一眼,怎会有两位这样的师兄! 两个童子齐齐都伸手去抓腰间的短剑,顾恩青又道:你家师父原说这次阳顶峰厉害的只区区四人,只带我们这一脉弟子,你家师父,我家师父,还有历松师叔就足够了,遣了你们回去,没想到几位师兄如此贪玩,竟偷偷跟来,若泰山派还有如此贪耍好玩的有趣师兄可要介绍与我认识。 两个童子都抽出手连道‘一定,一定……’,又叮嘱别让他们师父青松道人知道了,不然要被打断腿的。” 杜雨笑道:“还是顾首厉害,明明是生死大敌,却能师兄,师兄叫得亲热。” “那两个童子问:不知师弟可知道那里有吃的?顾恩青道:那里还有吃的!现在人人为了一片叶子自相残杀,欺师灭祖也做得出,山上的叶子都吃光了,那些死牛骨头都嚼碎了,再过些日子出不去,怕就要吃我们这些晚辈了!那两个童子便说:师弟不可胡说,顾首说了山上有小径可以下山,我们也不必太绝望。 顾恩青却道:去什么山上,山下?哪来的劳什子小径?叫他顾首实在是抬举他,这人就是个糊涂蛋,我们都说四圣君不能得罪,他非要来,我们说不能和四圣君比计谋,他偏要比,找着牛马就当做妙计,结果困死在此处,又扯来有小道的胡话来蒙骗我们,我听师父和众好汉都说了,若快饿死了,就先吃了顾恩青,之后吃小辈! 两个童子窃喜,道:我们见识少,这些还没听说过,幸亏遇到了师弟。 顾恩青故作惊讶道:那里用听的?每天睁眼就能看到,你们这几日可是真的在这山上? 两个童子惶恐,皆连连点头,顾恩青又作得意状道:江湖里有一号算一号都在这山上了,武功最厉害的当然是‘顾首施恩义,天下承恩情’的顾首顾恩青,没人不承认,可说智谋,他可太嫩,且不说被四圣君困在山上,单说山上没吃没喝,被众英雄好汉算计,要装在盘子里了还不知道,武功了得,见识智谋嘛,却不过尔尔!” 钟晓笑道:“嘻嘻……顾首对自己又推又贬倒不似是说他自己。” 葛炳辉也笑道:“顾首这番话贬是有的,推却没有,只是说了实话。” “顾恩青和两个童子,还有那个泰山派小辈在地上躺到了第二天晌午,日头猛烈,地上翻着热浪,山间草木都半枯半焦,顾恩青佯装睡着,打着呼噜,用腿夹缠着旁边一个童子,却打手势给身后的泰山派小辈,那小辈兀得坐起来,盘腿骂道:这狗娘养的鬼天气,这般厉害!热死小爷了。伸手去旁边摇晃道袍打扮的顾恩青道:启溪师兄,别睡了,一起出恭去。顾恩青不耐烦道:不去不去,一天叶子虫子都吃不了饱,哪有恭出!那小辈看了眼被顾恩青缠着的童子,那童子也不答话,苦笑着指了指顾恩青,那小辈嘿嘿一笑,纵身从两人身上越过,一个地滚到了另一个童子身边,嘿嘿笑着,非拉他一起出恭不可,那童子本不愿去,可一想四人师出同门,聊了一天,也该算是朋友,若总是不肯怕要露出马脚,只得随他一起。 路上,那小辈装出一副放荡样子,悄声对那童子说:在这山上地方极小,自己平时出恭可没少见那些江湖中的女侠,道观里的尼姑儿,说完坏坏一笑,又道正因如此,这江湖里的好汉们虽说吃不到东西,恭却要一天三四次,一次也不少,生死之外,只此最为有趣。 那童子表面附和,心里却冷笑:天下英雄,不过如此。 二人寻了处低洼处,周围都是屎溺,脏污不堪,两人也不嫌,也不避周围几个小门派男男女女的弟子,脱了裤子就蹲下去。不多时突然听到似乎又有几个人过来,那小辈用衣袖捂住鼻子对那童子笑道,你说说这里面可有哪位女侠想与我们一同在此弄花赏月,那童子将手指立在嘴唇边,示意他人走近了,莫胡说让人听去,那小辈也不说了。 突然身后有人声道:天松老道,这两个可是你泰山派的小辈,快让他们滚了去,扰了我等雅兴。那小辈回头一看,原来是天松道人,赵之心,罗儿发,断金手薛平,博浪手董庄,说话得正是渔网帮的罗儿发。那小辈提起裤子就站起来,欠身道:原来是师父和诸位前辈,师父先请,前辈们先请。 可怜那童子此时不知是站起来还是不站起来,罗儿发又大声骂道:你这小辈太没眼力,前辈们在此哪还有你的位置,还不滚到一旁。那小辈赶忙去拉那童子,慌张道,这人饿久了,没力气站起来。 那童子起身低头立在一旁,让头发垂下挡住自己的脸,罗儿发扫了眼那童子适才蹲过的地方,玩味一笑,忽又放声大笑道:饿得久了?我说你为何不肯站起来,我们都没吃的,早就出不来恭了,你这小辈倒是在哪找的吃的! 那童子登时脸色大变,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出岔子,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天松道人道:抬起头来!说在哪找的吃的! 说罢,天松道人便用剑尾去挑那童子的下巴。那童子额上冷汗都要流下来滴在地上,一个转身就运气要走,不过这几人都是江湖里的好手,那会让他轻易溜去。断金手薛平猛提一掌打在那童子的后背,那童子登时喷出一大口血,就跌在屎溺里。天松道人也看清那童子容貌,突然大叫道:啊!他不是我泰山门下。其余几人也都明白了,罗儿发高声笑道:出个恭竟还抓到条舌头! 顾恩青和另一个童子,还有山上其他人听见喧闹都悠悠转醒。顾恩青身边的童子听见抓了条舌头,知道另一个童子已然被抓,自己怕也暴露了,站起身来拔出腰里短剑猛刺顾恩青,顾恩青好像被吓坏了,在地上连滚带爬,粗笨无比,却好福气!竟也躲过了这凌厉一剑,那童子不敢久留,一剑不中便扭身跳入乱林里,众人知道林里都是机关,若是不懂其中机巧,贸然闯进去必死无疑,也都不敢再追。” 杜雨道:“顾首智勇双全,我是服气的,只是看不懂顾首既然早就知道那两个童子,又干嘛费这些周章,留一个放一个,岂不麻烦!”葛炳辉,钟晓也都点头附和。 李夜墨道:“我且问你们,山上六百多好汉只为了江湖大义围剿阳顶峰,性命将倾而不顾,英雄不英雄?” 三人都轻轻点头,心里道:“那自然是极英雄的!” 李夜墨道:“那四魔君只用机关陷阱就将众英雄困在山上,智谋高是不高?” 三人又都轻轻点头,心里道:“那自然是极高的!” 李夜墨道:“那我再问你们,智谋如此高的四魔君手下的四九童子又怎会是简单人物?” 三人皆是恍然大悟,四魔君如此难缠,手下又怎会是无名之辈,恐怕虽然失手被捉,却也不会轻易将小路的秘密透露给山上众位豪杰,宁可自行了断。然而若是得不出这个秘密,众位英雄就都要埋身于此,不亦悲乎?自然是要千万分小心谨慎,不过顾首到底想做什么,几人还是猜不到。 阮经亭见下面不说了,才又继续讲道:“那童子被众人用衣带捆住手脚,各派高手走马灯似的你来我往,手段尽出的查问了整整三天,而顾首竟一次也不曾来过,那童子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却始终一言不发,众英雄也都渐渐心疲意懒,巴不得一剑刺死这个童子,断了念想,第四日晚众人实在气极了,天松道人也不顾旁人,于泰山派派了两名弟子非要杀了这个童子,剥皮来吃,众人等死也就罢了。 那两位弟子正是顾恩青和前面那机灵的泰山派小辈,顾恩青放下头发,穿着道袍,故意弓着腰好似驼背,众位英雄谁也认不出他。却说众人都休息了,这两个‘泰山派小辈’将这童子拖到个偏僻处,顾恩青怒道:‘你个邪魔,枉我师兄,师兄的叫了你们许多声,不告诉我出路也就罢了,你那同伙还险些个要了我的命!该不该杀? 那小辈道:启溪师兄莫要和他废话,一剑杀了干脆利落,我们既然逃不出这山了,所幸还有这个倒霉蛋垫背! 顾恩青抬腿一脚踢在那小辈腰上,这一脚浅俗得紧,可那小辈还是没躲开,打着滚翻在臭泥里,顾恩青怒道:怎么能不辩个明白!他那伙伴一剑差点削下我一条腿来,若非师兄我武艺精湛,你现在还能见到我吗! 那小辈在泥里抽搐不停,不敢怠慢,忙答道:师……师兄说得……说得对,在理的很,师兄是天纵之才,这一脚厉害,师……弟就不在这碍师兄的眼,回去养……养我这肚子。 顾恩青也不理他,脸都要贴在那童子脸上,冷冷和那童子对视。那小辈走得远了,顾恩青一笑,压低声音开口道:这位兄台,我们无冤也无仇,我也不想取你性命,若说有仇也是你们欺我骗我险些杀我,如果兄台肯把下山的路告诉我一人,只逃我一个,我保证也放过兄台,岂不美哉? 那童子冷笑道:我又怎知你这话是真是假? 顾恩青轻笑道:你只要先告诉我小路在哪,怎么走,我去试试,我若还能活着必然返回来给你松绑,若不巧我死了,那你也活不了了。 那童子冷冷道:你只一人走,其他人都不告诉?那你师父可就死了。 顾恩青笑道:事已至此,管其他作甚! 那童子直直瞧着顾恩青,似要看他说话是真是假,最后嘿嘿一笑道:很合算,可是……我不想说。 顾恩青‘呸’的一口浓痰吐在那童子脸上,厉声道:死到临头还来戏弄道爷!看我怎么弄死你! 明明月光照在三尺青锋上,泰山派剑式宽,月光下剑刃如同水洗。 顾恩青双手倒持配剑,在那童子胸口晃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一笑,白齿森森,踢了那童子一脚,道:便宜了你! 说罢,将那童子翻了个身,让他趴在地上,手上脚上都用衣带绑着,不怕他作怪。顾恩青反手将剑尖指地,冷冷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是敌非友,也就莫怪我心狠手毒了。说着一剑刺在那童子右边小腿上,力道控制极好,只入肉几厘,并不拔出,忽地一转,只听见剑尖与骨头发出‘刺——’的尖利摩擦之声,吓得人魂也打颤,那童子咬着牙还是痛得鬼叫不止。顾恩青又冷冷一笑,提剑刺在那童子左手手心,又是一转,那童子一声痛叫,阳顶峰上登时群鸟夜飞,纤云红月下说不出的诡异!之后又是右手手心,后背戳了四五下,手臂戳了四五下,鲜血流出那童子几乎成了血人,奄奄一息,动也不动,叫也不叫,可怖至极。 顾恩青冷笑着提剑又要刺那童子左腿,那童子突然却将腿向右一撇,顾恩青本以为他快死透了,并未防备,这一剑剑势已出,收也不住,擦着绑住双脚的衣带一划而下,顾恩青惊忙间这一剑又重了几分,一剑下不但切断了衣带,那童子右腿从脚踝到膝盖间划了一尺来长的口子,深能见骨。此时那童子倒是叫也不叫了,一个挺身站起。 顾恩青似吓蒙了,剑丢在地上,呆呆立在原地。那童子踢起地上的剑,剑锋划开了绑住双手的衣带,浑身是血,拖着条残腿一步三点头的朝顾恩青走来,好似地狱里逃出的恶鬼,冷笑一声道:多谢英雄! 童子伸手点了顾恩青胸口三处大穴,轻轻一推,顾恩青就躺死在臭泥里,动也不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六章 寻迹道士刨孤坟 树下几人也一动不能动了,虽然知道顾首一定还活着,此时心却揪成一团,深怕下一刻,从阮经亭口中就会说出顾首真的死了,而山上的诸位英雄后来也都死了,四魔君恶名远扬,就此天下黑白颠倒,日月失光。 钟晓俏脸煞白,颤声问道:“顾首可还活着?” 李夜墨轻轻拍了拍钟晓的手背,道:“晓儿放心,顾首当然活着!邪不压正,古今亦然。” 葛炳辉等也都点了点头,表示对此认同。天地不合,本就是其间一道正气上接九霄,下临无地,支出了山河莽莽,演出了将相君王!这正气若是断了,天上的日月星辰都要砸将下来,灭尽那诡诈奸恶之人——世若真无道,天定自行之! 阮经亭喝了口酒缓缓继续道:“顾恩青倒在地上是真,死却差的远了。在那童子点他胸前死穴前,顾恩青就已用秘法自己闭了穴道,此时躺在地上不过是装死,骗那童子罢了……” 葛炳辉打断道:“啊……师父,我知道了,我猜顾首是要那童子用自己血来做记号,引众英雄上山!” 肖百川点头道:“办法是好办法,不过我们能想到,那童子怕也能想到,若那童子能想到,这办法顾首就不能再用了。” 杜雨道:“倒是不知道那童子是用了什么法,怎么上山而又不留血迹。” 树上,阮经亭道:“那童子折了两根一尺长树枝,又撕开身上长袍作两截,包住树枝,踩在脚下,便如同高跷一般,脚下短时间内就能不沾血迹了,待血流在地上,他早已深入林中,再无处追寻。 那童子在树林里七拐八弯得走了一阵,总觉得后面好像有人,回头一看,三步外果然有个人影,夜里只能看个轮廓,童子却认出正是刚被他点了死穴的顾恩青!按理说这童子在四魔君手下,杀人便如吃饭饮水,不会信鬼怪之说,可几日里饱受折磨,大量失血,难免精神恍惚,又是刚刚逃过一死,此时独自走在林子里,血月凄凄,静匿无声,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确定已死,而且是刚被自己杀死的人!离得这么近,走了这么远,却偏偏没听到一点脚步声,喘息声也没有一点!若说他是个绝世高手,偏巧自己又见他出过手,是个粗鄙不堪,连剑都拿不稳的泰山小辈,此时却如同鬼魅,一声不响跟在自己身后,不是鬼又是什么!登时加快速度,两只木棍撑着脚,大步摆开,一步可以跨出一丈,可回头一看,那道鬼影还是在自己三步以内,不觉得心头发慌,头皮发麻,拖着伤体向山顶疾奔,后面的黑影,也不远不近,不摇不晃的跟着,不像跑,倒像是飘在空中,那真是上等的轻功!直到看到了山顶亮光,童子才安下心来,回头再看,那里还有鬼影!那童子虚脱了好一阵才上山给四魔君复命,而顾恩青已经回到山腰了。” 杜雨道:“我好像明白了,顾首先前和那童子称兄道弟,后面又假装与那泰山小辈为杀不杀童子而争执出手,只是为了让那童子相信顾首真的是泰山派的小辈,武艺低微又品行不佳,所以后面做什么都合理了。那童子原以为自己是下山看戏,不慎失手,却不知刚一下山就已经进入局中了。” 葛炳辉笑道:“我也明白了,他们折磨那童子三天,不过是让那童子体力不支,精神衰弱,自然后面思绪不清,疑神疑鬼,后来顾首又用剑伤那童子,让那童子误以为众英雄是想以他的血作为标记,故而刻意防住这个,却没想到还有诈死吓人这一招,顾首厉害,厉害啊!” 李夜墨也笑道:“是啊,确实厉害,血月当空,一个人走在丛林里,没半点声音,突然看到一个你刚杀掉的人,明明被杀时武艺平平,谁会想到那是个能自闭穴道的绝世高手,还不被吓得屁股尿流?”钟晓也跟着咯咯的笑。 肖百川打趣道:“雀儿,老四,还有钟姑娘,你们且猜猜四魔君的小路究竟是怎么通到山上的,我赌五文钱你们猜不着。” 葛炳辉不答他,指着肖百川冲树上嚷嚷道:“师父你瞧,二师兄不但欺负师弟,还要赌钱了!”众人都笑起来。 阮经亭不理他,淡淡道:“四魔君的小路,实是一绝,沿着主道,两侧零零散散、大大小小总有些寒松,看似天然形成没有规律,实则是人工种植,修剪,只要摸着任何一棵寒松,从下向上摸去,第三枝指向的方向就是小路的所在,叫做寒松指路。不过,找到小路还不算完,寒松所指并不是直通往山顶,而是通往下一棵寒松。走到下一棵寒松,从下向上摸到第三枝,沿第三枝所指方向站定,却不是向前,而是直直左拐,不许久,又可到一棵寒松,依旧去摸第三枝,这次却是直直向右,再到下一棵,这次却依旧是直直向右,如此一次向左两次向右,三次向左四次向右……左左右右,如此更迭往复,曲曲折折才能到达山顶。若是在主道路右,同样有寒松指路,却是有死无生!这样的小路,顾恩青等原先找不到也是正常。众英雄有了顾恩青摸来的小路,终于要沿着小路杀上阳顶峰,要杀魔君,祭群雄!” 杜雨道:“诡计没了,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决雌雄。” 钟晓问道:“前辈,上山之后总顺利些了吧?” 阮经亭道:“前面倒也顺利,顾恩青带着众人又挨了一天,直等到第二天子夜才攻上山去。四魔君带四九童子仓促应战,四魔君四去其三,四九童子全部亡于此役。顾恩青等也损失惨重,四魔君虽然品行不端,却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尤其是不戒刀血刀魔君,一人便杀了三四十个江湖好汉,此一役余下的六百多位英雄死伤近双百之数,却可惜逃了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血蝠魔君!此人背信弃义,一人未伤,交战之初就运转起天下第一的轻功脚底抹油,逃之夭夭!有传言说血蝠魔君见到六百多好汉突然出现,当场吓得屎尿横流,从众人头顶掠过的时候从裤腿里直往下滴黄浆,也是可笑!” 杜雨恨恨道:“其他魔君童子虽也是恶人,但到头来死得干脆体面,即使是敌人,倒也叫人觉得可敬可爱,偏这血蝠魔君,有着天下第一的轻功,却只用来逃跑,残害孤弱妇女是不仁,无顾手足,独自偷生是不义,临敌于前,不战而逃是无勇,没有本事,却学别人作恶多端是无谋,不仁不义,无勇无谋,实在是个十足十的小人!” 葛炳辉也附和道:“老四说的对,不仅是个小人,更害得我们这些修习轻功的人也都人人成了和他一样的小人,癞皮鼠魔君的裤裆,到今天也还是臭的哩!” 李夜墨笑道:“如今我们修习的轻功受到排挤,其实也不全怪血蝠魔君。你们想,我们这些轻功极佳的的和人一起对敌,若是打得过倒好说,若打不过,你轻功厉害,扭头跑了,人家跑你不过,岂不是白白搭上性命,谁又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你呢!再比如别人的财物放在哪,你随手取了,别人轻功不及你,你脚底抹油,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财物,不过手掌翻翻之事,有几个能抵得了这种诱惑?所以也只是从血蝠魔君身上,其他人都发现了轻功绝佳,做起坏事来格外趁手,也就把我等都看作了小人。” 阮经亭道:“正是如此。却说血蝠魔君没了其他几位魔君的照拂,所作所为便真的不配称作魔君,堕落成了江湖第一花贼,凭着过人的轻功,肆意妄为,更是专门针对那些攻上阳顶峰的英雄好汉的家中女眷,江湖上几次追杀,却都让他侥幸躲了去。众英雄没奈何,只好去请那‘隐坐东南云寂峰,出时日月也动容’的即墨家出山,当代即墨家家主正是如今最广为人知的玄叶老人——即墨无星。复姓即墨本就罕见,江湖上姓即墨的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当时若是即墨家的人走在江湖上,无论宗支,只消报上自己的姓氏,便是群雄俯首。即墨家的人轻易不到江湖走动,但只要出来,江湖就还是即墨家的江湖!即墨家昌盛了足二百多年,二百多年间经了三个朝代,变了两次王庭,即墨家却风光依旧,期间,江湖中遇到七八次大浩劫,即墨家人就出山带领江湖义士化解了七八次浩劫,有诗赞曰‘金殿帝王轮流做,江湖仅此一世家!’。这一次血蝠魔君恶贯满盈,也被当做江湖大害,请了即墨家出山。” 钟晓问道:“即墨家这么厉害,为何如今却甚少听人提起?” 李夜墨道:“即墨家是名副其实的武林世家,有‘即墨一家,江湖一柱’之称,英才辈出,最厉害的要数即墨家的绝学——摘星玄叶手!据说摘星玄叶手一收则群星都黯淡,长短兵器,拳脚飞刀,天下武功没有捉不到的,一发则万点银光刹那便至,天上飞鸟,地上走兽,饶你惊才艳艳,也没有逃得脱的。唯一可惜的是即墨家历代只有家主可以习此武功,而到了即墨无星,却没把摘星玄叶手传给下一代家主,如此神功就此绝迹江湖,反倒是江湖中频频有人去即墨家讨要这一神功,打打杀杀不休,即墨家也在一二十年里速速没落。” 葛炳辉道:“大师兄,为何不将摘星玄叶手传下去,玄叶老人是老糊涂了吗?” “这就没人知道了,若要给江湖秘辛排个名次,‘摘星玄叶手为何失传?’这件事必然排名第二。” 杜雨道:“那排名第一的秘辛该是什么?” 李夜墨笑道:“排名第一的该是那摘星玄叶手的秘籍如今在哪?” 肖百川道:“如果没有秘籍,只是一代代口头相传,就可惜这样厉害的武功再也看不到了。” 钟晓嬉笑道:“摘星玄叶手出了,那血蝠魔君也一定就此服诛,从此天下太平!” 阮经亭道:“不错,后面的事就简单了,顾恩青在阳顶峰四魔君府上假意大宴武林同道,血蝠魔君心中不平,前去捣乱,被埋伏的玄叶老人一举擒获,剜了心来,奇的是这颗心又黑又亮,只有常人一半大小,不似人形,状如鸡犬之心,砍下了血蝠魔君的脑袋,同他那颗怪心一道,被挂在阳顶峰后的悬崖边上,告祭死去群雄。” “哎……恶人除了,江湖复归于和平,好俗套的故事!”葛炳辉嘟囔道,李夜墨等都吃吃的笑。 “俗套?那你们愿不愿意听听,我为何后来不再讲这故事?” 树上,阮经亭悠悠问道。 众人顿时安静了,难道还有什么变故?片刻,葛炳辉一拍大腿,跳在长凳上,举着双手嚷嚷道:“愿意,愿意,雀儿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阮经亭道:“夜墨,百川应该还记得,我早些年不断在江湖上走访老一辈的江湖人,只是想了解四魔君故事的真相,因为有些地方总想不明白,比如阳顶峰上机关重重,我去过数次,却一点也没发觉机关的痕迹,虽然过去了几十年,可是总要有些陷阱机关,失效留在那里吧。再比如血蝠魔君初见众人,吓得屎尿横流,后来却为给手足报仇屡屡涉险,开罪众英雄,更逼出了即墨家的人,前后反差之大,实在让人费解。可惜参与了那件事的人早已归于尘土,还活着的人又只记得种种传言。 就在七年前,我去拜访靖江边的一位深山老樵,老家伙自言已一百多岁了,我花费了好些银两,可得到的结果也和我刚才讲的出入不大。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合道理,不停的想这些事的答案,不知不觉竟走近了一座孤坟,虽是孤坟却被打理的极好。坟前一块墓碑看起来有些年代,没有一个字,只在顶上画了一把剑从下向上斜斜插破一团祥云,你们知道靖江派的女侠们好以‘云’,‘剑’二字为号,穿云剑,拨云剑,破云剑……不胜枚举,但敢在墓碑上不题一字,只画个剑刺祥云的图画作为身份的——”声音稍稍一顿,又继续道:“从来只有一剑破一寨——出云剑叶三娘!我一阵欣喜——想这不就是老天要给我答案!既是天意指引,纵是惊扰亡灵,叶三娘也不能怨我,当下就用手中的剑挖出棺木来,打开也没费什么功夫,埋在地下几十年,棺木一碰就都碎裂了,看到尸体我吃了一惊,棺木里竟是一具无头尸身,这尸身正是叶三娘,有她的宝剑作证,剑上还刻有‘出云’的字样。” 钟晓惊愕得不能言语,葛炳辉问道:“无头尸又怎样?江湖上还不是很常见的。” 肖百川道:“雀儿,你可记得师父说的故事里叶三娘是初上阳顶峰被乱箭射死,直到顾首用牛马破了陷阱才得以收回尸身。” 杜雨道:“会不会是众人不敢为叶三娘收尸,脑袋让野兽分叼了去?”众人想到有这种可能,不禁都打了个寒颤,一代女侠若落到如此下场,未免也太悲惨了些。 阮经亭道:“是有这种可能,所以为了验证,那一月内我又连开了四十三座当时好汉的坟冢,结果竟看到了三十七具无头的尸身!” 众人登时惊得张大了嘴巴,一是惊当时好汉们竟都无头入葬,这是不是意味着江湖所传的故事并不可信,也许顾首等人真的赢了,不过付出代价或许大的可怕,以至于后来只留下了种种传说,二是惊阮经亭为了验证故事竟不顾江湖情缘,连挖了四十三座英雄冢! 葛炳辉打趣道:“这倒好,我还没能出山,师父就和这么多高门大派们结了梁子,这可是挖祖坟的大仇哩!” 李夜墨笑了笑,又沉吟一阵,问道:“师父,你的意思可是说那个故事其实不知道多少是真的,又有那些是假的?” 阮经亭喝着酒,神色寂寥的没答话,众人也都安静了。 传说这种事,本就是从人口中说出,自己听到耳朵里,其中多少真,多少假,谁能说得清楚,纵是亲身经历,眼前所见,也不能确信自己所知道的就一定是真的,更何况听说!不信且瞧,那几十具无头尸都快烂在土里,那几十颗无尸头正披散头发,飘在空里,说:笑这可怜世人啊,究竟以何辨真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七章 乌荑山钟难丢镖 钟难带着众人接连走了七八日。镖旗飘飘,一行人尽量只捡大道上行走,白日里出行,免得遇到拉伙劫道的强人,然而正所谓民穷乏则百鬼具出,山山有妖魔,窟窟有鬼魅,时时处处有拦水的贼,断路的匪,还是不得不途经了奇犽岗,扁篼山,乱鸦坡等一干险地,所幸这些山上贼人还肯卖镇远镖局的面子,不曾为难。转眼就已到了乌荑山下,一条泥路折进密林深处。河水里自生鱼虾,臭泥里要长蚊虫,这里又该是一处强人出没的险地了。等过了此山再往后就尽是些平坦安稳的大道,徐州就近在眼前了。 突然前头的队伍停了下来,陈路,马常从队首折到钟难身旁,道:“镖头,前边儿有拦路的!” 钟难夹马向前,却不见一个贼人的影子,只道中横着一堆荆棘树枝。这正是劫道的规矩,过往的人不可自己挑了去,山里强人如果肯卖面子,就会有人跳出来挑开,若不给面子,怕是一场恶战就难免了。 钟难四下里望了望,只见树林里人影绰绰,却看不清有多少人,拱拱手唱道:“乌荑山上的朋友,这里是镇远镖局走镖,希望各位朋友能给钟某几分薄面,改日各位朋友不管到镇远哪所分局,镇远定都会好生招待,还请当家的出来相见!” 钟难声音刚下,树丛里就陆陆续续露出人头来,足有百十来人,簇拥着为首的两个走到路中。这两人里,一个矮胖的,挺着大肚子,紫色衣衫,腰里别着把尺寸长的短刀,手里晃着把拔须瘦虎扑鹰的折扇,相貌奇丑,嘻嘻笑着,满脸堆着肥油,另一个却极为精干,已是深秋却只披着件褐色无扣的粗布坎肩,裸露着前胸,结实似铁铸铜浇一般,周身上下不见一丝肥肉,冷声道:“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钟大爷的面子可不能不给,就是因为给钟大爷面子,弟兄们才在这专门等了许多时日了。” 陈路低声道:“大梁山的笑面肥虎郑凡,不笑枯虎杜远怎么来了这乌荑山?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掌柜的,看来不能善了了。”钟难轻轻点头,抱拳大笑道:“钟某出来久了,没能明白这位当家的是什么意思?” 矮胖子在耳旁摇着扇子,笑道:“意思?嘿嘿,意思浅显的紧呐!”扇子一收,向前一点道:“啊,正是钟大侠理解的那个意思。” 钟难牵马朗声道:“可是钟某恐怕没能理解当家的意思,更怕是当家的的也想错了钟某的意思,钟某这只有些小生意,私下里盘算,是抵不上各位与镇远交恶的生意,怎劳好汉们等这许些日子。” 矮胖子笑道:“钟大侠这么说可寒了江湖好汉们的心啊,虽然你们是护镖的,我们是劫镖的,哈!可都是爽快的江湖人啊,东西给人看上,打一架拼个输赢便是,扯个谎骗人总是不好的嘛!” 钟难皱眉道:“当家的意思是钟某人不敢相斗所以扯谎骗人。” 矮胖子折扇在左手掌上一拍,唱道:“然也!” 山里的贼人都高声附和,声浪滚滚,喊得人胆颤心惊! 镇远的镖师,趟子手都慢慢后退围住队中那一人高的红木箱,钟难放声大笑,猛吸一口气,大声喝道:“钟某行走江湖数十年,各位可是想好了,要来讨钟某的晦气!”声如奔雷,又若洪钟,一人之力竟把对面百十号人的声音压了下去,树林深处的鸟儿都给惊飞起来! 矮胖子赞道:“好!钟大侠好内力啊!” 精壮汉子冷哼一声道:“什么时候嗓门大也成了本事,钟掌柜若真厉害只管下马来比划比划!” 马常提刀向前大骂道:“呸!三言两语便要嚷嚷开打,这他妈的什么规矩!山里哪有这样的买卖!不劳掌柜的出手,镇远你马爷先来领教不笑枯虎的高招。” 土匪喽喽们都高声喊道:“蛮汉子有什么本事敢和我们二当家的过招!” 陈路拉住马常悄声道:“不笑枯虎杜远一身的横练功夫,不知深浅,只管用刀去砍,别让他近了身。” 马常拍拍手里的刀笑道:“横练功夫?都是皮生肉长,我还真不信他一身血肉真能练的比我这真铁真钢的大刀还结实。” 钟难也点头道:“万万当心。” 喽喽们都嚷叫着:“要打就打,说什么悄悄话!不是英雄好汉!” 矮胖子笑面肥虎郑凡摇着扇子笑道:“我这兄弟身子弱,马大侠可别欺负了我这兄弟!” 马常哈哈大笑道:“如您的愿,我一定小心着些,不过小弟刀快,只怕刀剑无眼……哈哈,还望见谅!” 胖子脸旁摇着扇子,抬头望天,没听懂似的重复道:“马大侠说什么?刀剑无眼……啊,说得对!见谅?嗯,是该见谅。” 马常用刀指了指不笑枯虎杜远道:“你要使什么兵刃?” 话音刚落,土匪喽喽都大笑起来,杜远冷冷道:“对你?怕还用不着。” 马常受了羞辱,脸色一红,提刀直冲过去,一招斧劈华山直劈头顶,运刀作斧,来势又重又沉,杜远闭上眼看也不看一下,一动也不动,刀锋将将到了头顶才抬起右手,似要用腕上的铁护腕格开这裂土开山的一刀。马常也是久在江湖的老人,见杜远抬手要挡,冷冷一笑,不等招式用老,刀刃一偏,却是要沿着这铁护腕去卸杜远的右手。马常想:这不笑枯虎如此托大,这一刀若削实了,杜远整个右手怕都要砍下来,到时候自己与钟难,陈路三人合力对付笑面肥虎也不见得会落下风。眼看这一刀就要切实,杜远却突然手腕一翻,手心向上。马常心道不好,这人要用一双肉手来接自己这百斤重的一刀,刀若被捉住岂不麻烦!脚下用力一踩,刀又转劈向杜远的右侧,砍了个空,之后片刻也不犹豫,“唰!唰!唰!”向后连跳出三步远,横刀护在胸前,呼呼的喘气。适才本是威力巨大的一刀,却被不笑枯虎逼的两次中途变招,最后更是劈了个空,只害的马常自己一时间气息紊乱,血流不顺,已露败迹,只警觉着对面的敌人,慢慢调息。 杜远举着右手见马常跳出三步外,瞥了眼马上的钟难,又故意顺势将右手落在脑后,挠了挠,说:“哎,蛮汉子别怕,我还没开始。”倒好似他只是无意伸手挠痒却吓得马常一刀两变,连退三步。 两侧的喽喽们都大笑起来,怪叫道:“蛮汉子羞不羞!蛮汉子羞不羞!” 马常胸中气愤如同炭火熊熊,把这七尺铁铸的汉子烧的须发直张,眼睛通红,断喝一声,冲上前去,提刀又砍。 钟难连忙叫了声:“啊,卑鄙!马常回来,他是故意要激怒你!” 江湖里的争斗,都是押上身家性命的赌斗,若是被对手扰乱心思,心意已乱,招式又何来章法,能发挥出的功夫便大不如平时,可刀剑相向时一丝一毫的差距都关乎生死,言语相激本就是江湖里宵小们惯用的伎俩。 马常听到钟难呼喊刹那也明白过来,可两人本就只隔了三步,刹那而已,虽然知道不笑枯虎应该胜过自己却也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面再退回去,大喝道:“他厉害就来取了我这条命吧!”大刀舞的呼呼生风,护住周身要害,临近了才一刀斜劈,自左而下要砍不笑枯虎的左肩。 不笑枯虎步子微微向后一移,避过这一刀,霎那间,又微微向前一步,身子就贴在了刀背上。使刀的都知道刀威力虽大,但离得近了不能挥动便如同鸡肋。马常“啊”的一声连忙后退,要拉开距离,那知这不笑枯虎仿佛料到了马常的每一步,马常退一步,杜远就进一步,马常退一大步,杜远就进一大步,马常退左脚,杜远右脚紧跟便到。两人如影随形,如蛆附骨,不懂武艺的人怕是以为二人在林间围刀作舞,那里看得出其中的凶险! 马常连退了二十几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憋屈!羞愤难耐,“呼”的将刀一转,双手反抓,刀刃向内,猛然一划!两人相隔极近,几乎贴在一起,这刀又极为锋利,只听“嗡”的一声,好似金石交错,刀从两人身体间抽出,杜远衣裳上的一块褐色布片随着这一声鸣响飘然落地,霎时间鲜血横飞! 众人仔细看时,只见马常的刀正砍在自己的脖子上,瞪大了眼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对面的杜远在刀抽出的刹那,顺势将刀推到了马常的脖子上,此时手扶着刀背,仗着铁布衫横练功夫,除了衣衫破损,肚子上再无半点伤痕。 笑面肥虎郑凡拍着扇子叫好道:“好,好啊,马大侠好武艺,这刀砍自己脖子的功夫我还是第一次见,喷血来吓退敌人,好厉害!好厉害啊!” 喽喽们大笑叫道:“马大侠的师父教徒弟刀刃内使的刀法,好厉害哦!” 钟难见马常站在血泊里,扭头望着自己,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顿时胸口仿佛大锤锤下,肝胆都碎了,翻身下马从杜远手中抢过马常尸身,抱着嚎啕大哭,陈路等众镖师也都围将过来,刀剑出鞘,将钟难,马常围在中心。 胖子笑道:“钟大侠我也不想如此,大家皆是江湖好汉,以后还要互相帮衬,我要,你给我就是了,何必又白白搭上马家兄弟的性命,可惜,真是可惜……” 钟难呜咽道:“我与马常一道行镖二十几年,当家的究竟想要什么东西,竟能害我兄弟性命!” 胖子正色道:“钟大侠这么说可过分了,刀剑无眼,一个害字郑某可是万万不敢苟同,至于要什么,钟大侠该比郑某清楚才是。” 胖子话音刚落,镇远的趟子手们也都‘唰’的各自掏出兵刃,把一人高的红木箱围在其中,喽喽们也纷纷亮出刀剑。两匹大红马惊动了,原地错步打着响鼻。钟难临行吩咐过,所带东西中惟有此物最为贵重,万万不能有闪失。 钟难示意众镖师散开,问道:“看来镇远今日所保的东西是带不走了?” 胖子颔首笑道:“哈,钟大侠果然明事理,正是如此。” 钟难仰面朝天,苦笑一声,眼泪顺着两颊流下,两鬓皆湿,道:“既然如此,钟某只求二位也给钟某一个面子,借道与我,容钟某将马常兄弟尸身送回他的祖籍徐州!” 胖子笑说:“好啊,落叶归根总是福气!”一招手一个喽喽走上前来。趟子手们听钟难说此次的镖要留在这了,已知道镇远此次栽了,见山贼喽喽走来,垂头丧气散出一条路来。那喽喽跳上马车,抽出一把匕首,将绳子划开,又接过钟难掷来的钥匙,打开箱子,一时间宝光四溢,只见一尊六尺六寸的白玉观音立在箱子里,白玉无瑕,手托玉净宝瓶,面含慈悲,光韵流转,宛若真仙降世,当真是神妙应夺天造化,万古乾坤只一尊!众人心中也只想:若世上真有仙子,便该是这般模样! 一边是一尘不染的天仙玉像,一边是刀光剑影,血泪横流,反差之下倒只让人觉得可悲,可笑,又可怜。钟难抱着马常尸身,望着白玉观音苦笑,这不怨观音不佑,明明连她自己也要被抢去了。但凡是有眼的,便知这观音价值连城,千金难求! 咬牙将马常尸身背在背上,钟难出声道:“这白玉观音留下,我们其余人走,送咱们兄弟回家!” 拉白玉观音的大马车被两个喽喽牵住,众镖师,趟子手或赶或推将其余的车绕过大马车向前,只才走了几步,胖子又喝道:“钟大侠且慢!” 此时不只是钟难、陈路,所有镖师,趟子手皆是一脸怒容。钟难叹息一声,轻声缓缓道:“当家的,说好的留下东西让我等借道送兄弟返乡,这又是为何啊?” 胖子笑道:“我是说让你过去,可是你又推着这大车小车的走了,让其他劫道的看了,要笑我们兄弟没本事的!”胖子刻意把‘没本事’三个字咬的极重,听的镇远一行人义愤填膺,怒火中烧,一尊六尺高的白玉观音,纵是将相王侯一掷千金,挤破脑袋争抢也不见得能够得到,这要说没本事,天上要降霹雳来的! 钟难脸色铁青道:“没本事也是我们没本事,两位当家的给了脸面才过得了这乌荑山,其余车里都是些路上的吃食棉被,两位当家要了无用,还请高抬贵手吧。” 胖子扇子手中重重一拍,叫道:“哎呀!巧了,我山上正巧缺些吃食棉被以备过冬。”说罢,扇子一指钟难,回头冲众喽喽笑道:“你们瞧瞧!钟大侠实乃郑某贵人啊!” 喽喽们也都笑道:“钟大侠实乃贵人!” 陈路咬牙道:“这里距徐州还有五日路程,当家的这是要我们讨饭过去吗!” 胖子摇着折扇,故作惊讶道:“呀!没看出来各位还有这手艺,那就讨饭去吧,倒省得郑某为各位费心了。” “你!……”陈路怒不可遏提刀想上前厮杀,钟难连忙拉住他轻声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转身又向胖子道:“当家的是想怎地!” 胖子道:“好说,好说!”看了眼镇远镖车队伍,最后面有一头跛脚的瘦骡,拉着辆两轮板车,车上尽是些老旧棉被和几布袋干粮,眯着眼冷笑道:“我这头骡将军高大威猛,在我山上却没人配得上,我看和钟大侠倒是有几分相配,就送与钟大侠如何?” 玉可碎不可污,士可杀不可辱!众镖师顿时炸锅,嚷嚷着要拼命血战到底。钟难眼睛里似要射出火焰来,咬咬牙却一挥手,恨恨道:“好啊,是配的很!”说罢长叹口气,道:“送马常兄弟返乡更要紧些,脸面那里还顾得上。”说着与陈路亲自去赶那瘦骡,留一众人呆呆立在原地。 骡车刚走到两虎身边时,不笑枯虎却突然跃起,从一侧喽喽腰间拔剑,自上而下猛刺在棉被之上,陈路怒骂道:“贼人还要怎地,东西都留下了,一再辱没真不把人当好汉了!” 杜远毫不理会,冷声冲胖子说道:“哥哥果然猜对了!” 众人再看,一辆破板车只拉着些棉被吃食,这一剑刺下,宝剑已自柄下一尺处折断,却没能将板车刺穿,剑刃一截软绵绵插在棉被上,各人心里瞬时明白,这棉被里还有古怪。 钟难向前一步,怒道:“二当家欺人太甚!”喊罢提掌打向杜远胸口,正是一招峰起岩渊,杜远侧身要躲,钟难刹那变推为拍,手腕一抖,内力深沉,结结实实打在杜远胸口。杜远当即向后飞出五步远,纵有铁布衫的横练功夫护身也紧皱眉头,捂住胸口,一脸难看,暗道:“这镇远却非浪得虚名,掌柜的内力深厚,确是有些本事。”却不知钟难此时也是暗自吃惊:“我这一掌极重,这贼人被拍到胸口没有心肺俱裂,却立而不倒,铁布衫怕是大成有余!”转而又暗暗叫苦:“笑面肥虎又该何等了得!镇远镖局里马常,陈路尚且不及自己,而其余镖师更远不及他们二人,若要拼斗简直毫无胜算,这一仗怕是要输光镇远了!” 胖子笑着把扇子往腰后一插,探出两指夹住断剑,随意甩了个剑花。众人无不惊诧,只手指夹住两尺长的断剑已是不易,两指夹剑还能运用自如,剑法之高可见一斑! 胖子夹着剑要去划开车上的破旧棉被,钟难正要回身格开,杜远却又跃在他面前,两人转瞬间又交手了数十招,钟难隐隐占了上风,然而众镖师想进来帮招,却被一众喽喽挡在外围。 胖子将破棉被划开,只见破旧被子里缝着件暗金色坎肩,胖子等一路劫匪,陈路等一干镖师都大叫出来:“啊!金丝宝甲!”此甲乃用西域天山鬼面天蛾结茧时吐出的第一根、仅一寸长的细丝与金线缠织而成,天山风烈,鬼面天蛾的幼虫吐出的第一根丝要把自己固定在山体上,细如发丝却韧似百炼之钢,这才能不被山风吹落,幼虫化蛾后又会立时吐出唾液化掉蝉蛹吃进去,这第一根丝便是可遇不可求了!更加上天蛾不食其他旁物,只采雪莲精华,本就稀少,吐的的丝又只有一寸可以使用,只有结茧时可以寻到,制成一件坎肩难于登天,有史以来天下只有一件软甲,是前朝云南沐王府嫡女嫁给前朝太子的陪嫁,贴身穿上水火不能透,刀剑不能伤!此物有价无市,已经不是金银所能丈量的宝物了! “久闻镖行里有这种断尾求全的手段,也见过不少,不过一尊价值千金的白玉观音为这无价之宝金丝软甲做断尾也是合情合理,便宜兄弟了,兄弟感激!”胖子随手一甩,两尺长的断剑足有一尺钉进旁边的树干。 镖师们都知道宝甲无价,丢了宝甲,镇远也就完了,奋力和喽喽们杀做一团,只钟难停手一个趔踞摔坐在原地,喃喃道:“镇远完了!镇远完了!”转而仰天大笑,涕泗横流,镖师趟子手们见掌柜这样,也都渐渐停手,悲切万分! “各位回了吧,这件软甲你们镇远现在说什么也夺不走,将来说什么也还不上,早点带上妻儿自寻出路去吧!”胖子对众镖师说道。 钟难流泪笑道:“当家的说的对,自寻出路吧!” 陈路咬牙切齿道:“终须有日陈某杀上大梁山以报今日之辱!” 胖子点头,拱手道:“好啊,恭候!” 陈路一招手众镖师都随着他下山去了,几个镖师本想等掌柜的,可见钟难此时一脸疯癫落寞,也都摇摇头离去了。 胖子笑道:“钟大侠可还去徐州?”钟难铁塔一般的身子仿佛一下就老了,一双泪目看着胖子却没有恨意,点了点头,惨然道:“两位当家的,我不怨你们,钟难我没本事,安葬完马常兄弟,我也为自己挖个坑,就在哪里不回来了。” 胖子从腰里摸出几两银子道:“还望钟大侠不要怪罪,这些银子送给钟大侠为马家兄弟买块好风水的墓地。”钟难点点头,接过银子,背着马常尸身,摇晃着走进山里,喽喽们都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几个时辰后。 乌荑山上杜远对郑凡说道:“哥哥,我们这趟买卖可真是实惠!” 郑凡笑笑,轻轻摇扇不语,一旁的喽喽谄媚道:“这还多亏两位当家的机敏,看出了镇远耍得断尾求全伎俩!不然只得到白玉观音,却得不到金丝软甲,小的可是长了见识。” 杜远道:“这钟难手上也有几分厉害,手段也不弱,死了兄弟竟借机就说那蛮汉子是徐州人,要落叶归根,狡猾沉稳的很,若是单打独斗,我不如他。” 郑凡摇扇轻笑道:“是啊,不过押运金丝宝甲确也值得……”说着扇子猛地一收,喊道:“被抢了白玉观音,金丝软甲,他还去徐州干嘛!难道……中计了!” 杜远惊道:“他不是说蛮汉子是徐州……啊!哥哥是说……钟难身上还有比金丝软甲还贵重的东西!这……这……快快备马!” 两虎带着几个心腹喽喽骑快马下山追向徐州。 杜远道:“是不是哥哥多心了!”郑凡一脸阴冷,狠狠道:“唯愿如此!”喽喽插嘴道:“当家的放心,那钟难背着尸体步行跑不远的!”突然前面一个喽喽骑马飞奔回报道:“当家的,前面树林的草丛里发现了蛮汉子的尸身!”郑凡怒道:“混蛋,果然有诈!给我追!” 傍晚时分,两虎带着一众喽喽直追到乌荑山下一座村庄里,村里人说晌午过后见到一个高大的汉子,来村庄里买马,村里没有马,那人就买了头驴子向徐州去了! 郑凡一怒之下让喽喽们将卖驴的人家全家烧死,其余村户一个不留!只他与杜远继续去追。 月明星稀,已到了十五,夜里亮如白昼,两人策马直追到子时,终于见到前面一头累死的驴子,再往前不远就见到钟难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钟大侠好久不见,甚是思念啊!” 钟难听到后面的呼喊声也是一惊,随后又平和道:“钟某也想念二位当家的,不过不知道二位当家的这才分别半日,追来又是为何?” 杜远冷冷道:“钟大爷当然知道我们为何追来,我兄弟二人才是不知道为何钟大爷走这么急,连马英雄的尸身都丢到了草丛里!” 月光下两马三人对立,半晌一言不发,一时间荒野里寂寂无声,只有月光冰凉。 杜远道:“钟大爷我们来取比金丝软甲还贵重的宝物。” 钟难脸色微变,肃然道:“金丝软甲天下无二,哪来的宝物胜过。” 杜远翻身跳下马背,一拳打向钟难,喝道:“断尾求全,小小伎俩当我等真看不穿,宝物拿来看看吧!” 钟难凭着大开山掌与杜远缠斗在一起,大开山掌大开大合,掌风四作,奈何对上铁布衫的功夫,掌掌似打在浑铁柱上!这铁布衫功夫须是一个穴道一个穴道的练,没练的穴位便是其死穴,绝顶之时,周身通通刀枪不入,饶是厉害。 两人正僵持着,郑凡一跃下马,形似鬼魅,步子一闪就到了钟难身旁,腰间短刀不知何时已拿在手里!这是柄锋利非常的环刀,郑凡手指扣在环里,将刀一甩,杜远冷哼一声,拼着又硬挨两掌将钟难双手夹在两腋之下。只听“噗”的一声,钟难左手就给郑凡砍落在地上,痛得在地上打滚,郑凡将刀又插回腰际,抽出折扇轻轻扇着,倒好似刚在之事与他无关。 杜远一脚踩在钟难胸口,伸手在钟难衣服里摸索,抽出一本破旧发黄的书籍,映着月光,郑凡,杜远捧着书眼睛瞪得老大,呆住半晌,互相看了一眼,齐声惊道:“摘星玄叶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八章 夺魂钉双虎丧命 “臭李夜墨慢些!你是匹马吗?背着两个包裹还能走这么快。” 在翠屏山小住了两日,钟晓突然想去徐州瞧钟难走镖,就又拉着李夜墨下山了。匆匆赶了整整两天的路程,刚过了乌荑山不久,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向前展开,两侧被突起的岩石围着,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却不见一个行人。钟晓也走得乏了,愁眉苦脸的蹲在地上,一边用手指在地上画圆,一边不住的抱怨。 李夜墨也止住脚步,摆摆手苦笑道:“晓儿,刚才莫不是你自己嫌慢,现在怎么又抱怨起我来了,好不讲道理,不讲道理……” 钟晓撅着嘴埋怨道:“谁叫你轻功好,连走几十里路都不歇气,我可不行,我就是牛马也该吃两口草了!” 李夜墨指了指肩上的两个包裹,笑道:“牛马在前面走着哩,钟姑娘给不给赏两口草吃?” 钟晓咯咯的笑,就地拔出两根草茎,递给李夜墨道:“乖,吃点草休息一下。” 李夜墨无奈的摇摇头,又回走几步,伸手顺势把钟晓拉了起来,笑道:“晓儿,你自己说要来找你爹,按照他们的脚力,不出错的话,该是今天到达徐州,今晚再在徐州住上一宿儿,最迟明天又该回濮阳了,要是咱们今天到不了,明儿个谁也不知道他们走那条路,错过就不好了。” 钟晓苦着脸,嘴巴撅的老高,可是不能否认李夜墨说得有些道理,甩着手里的两根小草喃喃道:“对对对,你都对,可是我脚都走疼了,早知道就该找匹马来。”说完上下打量着李夜墨,忽然轻轻一笑。 李夜墨连忙道:“喂,这位姑娘!可先说好,我这匹马只载包裹,人是不载的。” 钟晓拉着李夜墨的衣袖撒娇道:“好李夜墨,那你就把我当做一个包裹吧!” 李夜墨笑道:“这么圆滚滚的包裹本马也是不接的。” 钟晓听李夜墨说她胖,便不能饶他,扯着李夜墨衣袖,作势要打,李夜墨错着步子躲闪,一路二人打打闹闹,竟也不觉得累了。 “臭李夜墨你瞧,前面草丛里是不是有个人!”钟晓瞧见不远的草丛里似乎有一个人影横躺在地上,出声惊奇道。 李夜墨原也瞧见了,可他江湖上游历久了,知道这世上那天不在死人,可怜的人和事便如烟海沉浮,纵是在世佛陀也救之不尽,眼睛看到,心里却实在不想理会,便道:“晓儿,快些赶路吧,怕是你看错了,我瞧那只是件破衣裳!” “怎么会错?那你等我,我过去看看!”钟晓说着就提步走了去。李夜墨担心有危险,四下望了望,却真的再看不到半个人影,赶忙跟上钟晓。 “啊——爹!” 草丛里的人不是钟难又能是谁,再看钟难的右手齐掌断开,仅仅用破布条缠裹,红色的肉,白色的骨,黑褐色的血痂还裸露在外,气息奄奄,已是半步赶赴黄泉。走时还是那个慈爱温和的铁打汉子,此时却如同一团烂肉躺在荒地里无人问津,钟晓泪水一下就汹涌而出,抱着钟难大声呼喊,钟难却给不出半点反应了。 李夜墨背着昏迷不醒的钟难,钟晓背着两人的包袱,飞也似得转向最近的乌伤城,急寻了大夫重新给钟难上药,包扎残肢,又害了钟晓不少眼泪,寻客栈时,接连几家都怕伤者死在自己家,没半点好气的将三人赶了出去,直求到第五家,钟晓急的脸色惨白,泪眼涟涟,店家看实在可怜才腾出柴房来留下三人。 在客栈吃药修养了三天,钟难才悠悠转醒,看到李夜墨气得差点又要昏阙过去,又打又骂,听晓儿说道李夜墨背他走了十几里路才到了乌伤城,这才慢慢安静下来,将当日的事说给二人听,当说道路上遇到大梁山双虎劫道,两人都是眉头紧锁,当说道断尾求全的伎俩,先是白玉观音,后是金丝软甲,两者都是不出世的重宝,最后竟都只是舍弃的断尾,最终押运的却是即墨家失传的摘星玄叶手!两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最后说道马常为这次走镖赔了性命,自己搭进去一只手,却还是丢了镖,最重要的是丢的镖是江湖里无人不想一观的摘星玄叶手秘籍!成摘星玄叶手者主江湖,虽然不知道宁王是怎么得到了这本秘籍,然而丢了秘籍,得罪了宁王,镇远也就完了……一想到多年心血付诸东流,镖旗折了,家也没了,钟难,钟晓不禁又流下泪来。 “钟前辈节哀,不过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把摘星玄叶手秘籍找回来吗?”李夜墨道。 钟晓擦了擦眼睛,用力拭干眼角的泪水,认真道:“对,镇远没完,只要在宁王知道前找回秘籍我们就只是延误了时日,不算失信丢镖,钟家父亲丢的镖,钟家女儿一定要讨回……” “你、你讨什么讨……去送死吗?”钟难猛得从床上坐起,打断道,压到伤臂,痛得咬牙切齿,又补充道:“要讨也是我这个老头子去讨,晓儿啊你不懂的,江湖的事你不懂的……” “钟前辈,可不止是晓儿,还有晚辈,我也愿帮前辈去夺回秘籍,晚辈愿听候钟前辈差遣。”李夜墨抱拳道。 钟难本来就不喜欢李夜墨,因为他救了自己才不便赶人,此时搭话,断不容他,冷笑道:“李少侠,你是想帮我们镇远,还是想得摘星玄叶手?是想去夺,还是想去偷?” 李夜墨眉头一皱,正欲答话,钟晓扯着钟难道袖子道:“爹,你都说了那两个贼人不好对付,我们就更不该窝里斗了。”说罢,又用手扯着李夜墨的衣袖,笑道:“还好这家伙自己肯站出来,如果我们去对付那两个贼人他不愿搭手,我才不肯呢!” 李夜墨瞧着钟晓脸上还带着泪痕,却要过来笑着安抚他,不由心里一痛,暗骂道:“李夜墨啊李夜墨,晓儿家如今陷入困境,正需要帮助,你难道连些委屈都不能受吗?”正色道:“钟前辈对晚辈抱有偏见,但晚辈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为钟前辈添些许助力,夜墨如有异心,甘堕无底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钟晓脸色一白,扯了扯李夜墨的袖子,颤声道:“笨蛋,胡说些什么……”说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好似李夜墨已经死了。李夜墨心疼,心里直骂自己蠢,忙道:“还没死呢!没死呢!我本就真心帮钟前辈,自然还要活到一百岁……不,要活到一千岁呢!”钟晓扑哧笑道:“呸,你又不是王八!”钟难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李夜墨道:“钟前辈说那两个贼人现在在乌荑山劫了镖,去了一百多喽喽,此时过去了七天,不知此时贼人是否离去,夜墨以为不如我和晓儿先去乌荑山探探贼人去向,稍后再考虑如何夺回秘籍!” 钟晓忙举手道:“同意,我同意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钟难想说自己去,不用晓儿,可此时全身乏力,翻身都困难,更不必说翻墙过户,身边又实在没有别人,支支吾吾,老脸憋的通红,叹息道:“晓儿武功又差,江湖阅历又少,老夫这里求李公子能否多照顾着些她,莫让她伤着。” 李夜墨笑道:“钟前辈其实不必和我客气,叫我夜墨便是了,我和晓儿同去,只和她商量行动,多个人总多一分计策,探访山寨的事,她想去我还不准哩!” 钟难脸色缓和了些,道:“那就好,这事艰险,贼人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惯匪,你也要多加小心!” 李夜墨,钟晓都道:“那是自然!” 服侍钟难喝了药,更嘱咐店家记得按时送些吃食来,两人就趁着天色,去乌荑山了。 再到乌荑山下,天已完全暗下来,钟晓在山下等候,李夜墨一人施展轻功向山上掠去。 所幸,乌荑山本就是一座小山,李夜墨轻功又好,不多时便看见一些圆木搭建的矮屋,约莫七八间,连作一排,旁边另外搭建了左右两个瞭望的高台,被一圈树篱围在其中,树篱上又发出新枝,隐在黑漆漆的树林里,倒也不易看到,奇的是这个时候并不太晚,整片山寨却不见一点火光,李夜墨心道:“难道贼人已经回到大梁山,不在这乌荑山中了?” 当下也不敢贸然下结论,摸到瞭望台下,静静等了一刻钟,半点人声也不曾听到,又绕到寨子旁,也听不到一丝动静,却隐隐闻到淡淡的腐臭味,李夜墨心道:“看来这群贼人真的去了。”不由又担心起来,这样秘籍就更难找回了。正想走进寨子探探究竟,才走了两步,月光一偏,忽然看到寨子里的一棵大柳树下,一左一右立着两道身影,背都紧紧靠在树干上,若不是正对月亮照出人影,根本无从察觉。李夜墨忙蹲下身子,靠着矮屋的墙掩在草丛里。 “居然还在这里,这两人很大可能就是双虎,不知道发现我没有,这些贼人真够古怪的,有人在偏没点人气,奇也怪哉,不睡也不点灯,不动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练的什么邪门武功。”李夜墨暗自揣测,盯着二人,只等这两人若一有动作自己便溜之大吉。 深秋的夜格外的冷,仿佛泡在冷水里,衣服都要结了霜,只觉得除了自己什么都是冷的。李夜墨咬着牙,哆嗦都不敢打,生怕被发现,打探不成,反倒打草惊蛇。 天渐渐亮了,李夜墨担心被发现,悄悄退了出去,在寨外的树上掩住身形,等寨里人出来。然而,直等到晌午却没看到一点人影,炊烟也不曾看到,李夜墨暗骂道:“大梁山的草贼都是练死人功的吗?白天不出来劫道,连饭也不吃热的!” 索性又摸到寨子去打探,从瞭望台的后面绕了个远,穿过密林,也没看见望哨的喽喽,正暗自思衬难道昨夜走了眼?远远又看到了昨天夜里的大柳树,柳树下确实有两个人,一个又矮又胖,形容猥琐,一人瘦且精干,宛若金刚,果然是都背靠柳树,以一种背靠背的姿态保持着,李夜墨心道:“这两人应该就是钟前辈说的笑面肥虎,不笑枯虎了,不过从昨天夜里就立在这,直到今天,这是什么武功?” 李夜墨蹲在树丛里,像个猎手,猎手必须比猎物更有耐心,不然很可能猎物就成了猎手,猎手就成了猎物。 眼看太阳一点点又要落下,李夜墨从昨夜就没进过一点汤水,整座山寨也没进过一点汤水。这座山寨,李夜墨从始至终也只见到了两虎。两虎就这样背靠背立了一夜又一天,不动不说话,不吃也不喝,仿佛是死了一般……死了!李夜墨心头猛得一跳,难道真的死了?两虎的武功算得上江湖上一流的好手,谁能杀得了他们! 正想着,李夜墨瞧见天空里落下一只乌鸦,夕阳里,呱呱叫着盘旋一阵,落在肥虎的肩头。李夜墨下意识的把头一缩,实在是这只乌鸦是这座寨子里少有的会叫会动的东西。再定睛看时,那乌鸦正啄肥虎的脸,一嘴带下一块肉来,李夜墨眼睛瞪的老大,真的死了? 从树丛里跳出来,连踏几步就来到大柳树前,驱了乌鸦去,不由眉头一皱,果然是死了!两人死得干净利落,看不出反抗痕迹,都是一根约莫半尺的细长铁钉穿过喉咙,又插在了柳树上,死后头自然下垂,盖上了铁钉,所以之前李夜墨才会以为两人背靠柳树而立。 李夜墨又打开了几个矮屋,传出一股恶臭,眼睛还没适应昏暗的环境,几只老猫大的老鼠就“叽叽”叫着从门穿出。李夜墨这才看清卧榻上一排山贼喽喽或坐或躺,皆是一剑封喉,像是还未睡醒就让人抹了脖子,各人兵刃都还立在门后。 喽喽有一百余人,那人竟不曾多走一剑,双虎都是一流高手,却都被贯穿喉咙钉在柳树上,剑法卓绝,暗器无双,江湖上有如此造诣的并不多,但究竟会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双虎若在,镇远的问题只在如何从双虎口中夺回摘星玄叶手,双虎死了,秘籍若不能在寨子中找到,可就完全没了头绪。 李夜墨翻找了一圈,又去摸了摸两虎身上,没见秘籍,也不忙细想,忙下山通知钟晓。 钟晓在山下等了一日夜,没见李夜墨回来,心里又急又怕。终于见李夜墨回来,得知双虎死了,众喽喽也都一起魂归西天,不由得大喜,隔日就随着李夜墨到了山寨。 钟晓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一次性就见了一百多个,脸色难看,道:“这些死人真叫人害怕!” 李夜墨拉了拉她的手,笑道:“死人都不能动了,并不算可怕,活人可要比死人可怕多了,你瞧那个杀他们的人是不是比他们可怕?不过活人却也不是最可怕的。” 钟晓好奇道:“那你说的最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李夜墨一本正经道:“死人可怕,但只是皮表可怕,活人虽然皮表不可怕,心子里却可怕极了,所以说活人比死人可怕,不过要说最可怕的却是既死又活,不死不活的活死人。” “不死不活?” 李夜墨忽然出声叫道:“晓儿快瞧,那人要抓你脚了!” 钟晓“啊”地尖叫一声,扯着裙子三两步逃向屋外。 李夜墨捂着肚子笑倒在地上,钟晓红着脸,嗔怪道:“坏东西,我可不是被你的话吓到了。” “当然当然,钟女侠岂会怕些死人,哈哈,哈哈……” “这……这是真的,刚才那个丑家伙要捉我脚呢。” 李夜墨笑得更厉害了。 钟晓脸红到耳根,贝齿紧咬,指着李夜墨身后道:“还,还笑,还笑,他要咬你脑袋了!” “咬我脑袋,哈哈,咬我脑袋!”李夜墨止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手向下一按,却是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啊”得惊跳起来,头都撞在屋顶上。 这次却该钟晓笑了,“他抓我脚你就取笑我,他抓你手你却跳什么?” 李夜墨捂着头嘿嘿的笑,却想起来这只手刚摸过地上的死人的手,忙扯着袖子把头上刚摸过的地方擦擦,又把手在身上抹了抹,道:“这么多死人也是晦气!晓儿,我们快去找秘籍吧!” 钟晓点点头,表示同意。 二人寻了两把喽喽用的朴刀,在几间矮屋里翻翻戳戳,找了许久,基本上都是喽喽们的琐碎,没有秘籍宝物,翻出些碎银两,李夜墨嫌弃的擦了几下,都揣进怀里。还有两间粮房,柴房,堆了些杂物,怎么也不像会屯放财物的地方。 走到靠近山寨西南角的最后两所矮屋,打开第一间,里面是个长须的老人,看模样是寨子里的账房先生,让人一剑切了脖子,桌上摆着一盏油灯,摊着没算完的账,钟晓,李夜墨看了看,贼人的账上尽是些自己定的黑话,看不太明白。 最后一间修的稍大些的应该就是两位当家人暂时的住处,进去一看也十分简陋,左右两张单独的石砌睡榻,上面先铺一层兽皮,再垫上床褥,比之喽喽们的几十人又臭又潮的通铺,倒也算得上舒适,中间一张木桌,再多就真的没了,翻检一圈却是一无所获。 钟晓黛眉微蹙,道:“摘星玄叶手的秘籍也是重宝,想来是和其他抢来的宝物放在一处,这该没错,只是几间矮屋都看过了,却不知道那些贼人把抢来的宝物放在哪了。” 李夜墨四处打量着,道:“乌荑山这寨子小的很,五间喽喽的木屋,两间屯粮食干柴,各类杂物,一间账房,一间是双虎休息的,财物之类的料想双虎也不会放心放到别的地方,不出意外,便在这间屋子里。” 钟晓也点点头,赞同道:“这间屋子也很小的,要装下这些财物,那就在……”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惊喜道:“在这石榻中了!” 掀开床上的兽皮,下面密密砌着一层石砖,用刀鞘一敲,发出空洞的响声,揭了砖下面是一大块柳木板,提开木板果然刹那间宝光四散,金丝铸轻宝蝉衣,六尺六白玉观音,金瓶银罐,珠玉罗绫,实难计数,两张硕大的床下竟填满了各类财物,李夜墨笑道:“这伙恶贼好像储秋粮的田鼠,倒省得我们麻烦!” 两人将床下的财物一一搬出来,越搬越欣喜,又越搬越心急,只为床下东西越来越少却始终不见摘星玄叶手秘籍的影子,直搬空了,地皮都翻了一层,也没能发现。 钟晓把手里最后的宝物轻轻放在地上,流泪叹息道:“果然还是没有这么容易的——” 李夜墨瞧着钟晓流泪,刹那间,心头仿佛翻涌起无数悲伤的浪潮,一片片直要把胸膛都拍碎了,直想提三尺锋把这让晓儿难过的无情天都破开!良久,才拉着钟晓的手,柔柔开口道:“晓儿……还有我呢。” 钟晓笑了笑,抹着眼泪道:“知道的……我知道的,就是有些难过,只要摘星玄叶手找不回来,我家的祸事就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李夜墨沉吟一阵,道:“正是这样,此时只能找回了尾巴,丢了脑袋仍是不能保全,晓儿,当务之急是弄明白是谁杀了恶贼,然后才能知道去找谁讨要秘籍。” 钟晓拉着李夜墨着急道:“那我们现在赶快去调查!” 李夜墨拍拍钟晓的手背,道:“这个先不急,晓儿,当下我们该先把你家留下尾巴藏好,总不能白白放在这又便宜了不相关的人,等找着了秘籍,以后振兴镇远时总离不开这些黄白之物,然后我们该去把事情告诉你爹,此事暂没有头绪,和你爹商议商议才好,另外我们出来久了,怕他还要为你担心呢。” 钟晓欢喜道:“险些忘记了,还是你思虑周全!那我们先在这藏了这些财物,再回去向爹爹报个平安。” 两人就地在山寨寻了工具,就在附近一棵大榕树下挖了个深坑,将财物都用两虎睡觉的兽皮裹了丢在坑里,李夜墨从中单抽出宝蝉衣,递给钟晓道:“晓儿,之后寻找秘籍说不上有什么危险,都说这金丝宝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又本是你们钟家的宝物,你且把它穿在衣服内里,这样我也安心。” 钟晓心下一阵感动,避进树林里换了蝉衣,蝉衣样式好似无袖的坎肩,因为织好后无法裁剪,只用一根长丝带从上而下交错穿过胸前织时留下的两串窄洞,最后在衣摆下打一个结,蝉衣整体蚕丝金线编成,穿在外衣里面,倒也轻便舒适。钟晓出来时李夜墨已经将大坑填土埋平踩实了,又做了些伪装,二人便急急下山,又折回乌伤城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九章 落江湖一花九影 徐州城,宁王府。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宽敞的院子里,刀斧手林立两侧,鬼面狰狞。十好几个各色衣衫的武林好汉,外加一个道士,一个书生,也都围作一团,微微蹙眉,瞧着里面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面容俊俏雪白,剑眉星目,似有二十初的年纪,一头乌丝都细致的用玉冠束在头上,刚刚以虎鹤双形拳和对方胶着不下,刚刚脱战,此时又半蹲在地上,打着太祖长拳的起式,叫道:“和尚小心了!” 白净的大胖和尚,闻言只浅浅一笑,云淡风轻般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又做拈花指从面前轻轻拂过。 俊俏公子嘿嘿一笑,提拳便打,和尚一身宽松灰白袈裟,身体也看似迟钝,只在原地腾挪,却让每一拳只是擦着袈裟而过,公子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越是打不上越是气势汹汹,拳风如同排山倒海打将过来。和尚轻笑着,迎面拳脚倒好似花团锦簇,只一只右手在花丛里上下翻飞,却把对面拳脚的力道不多不少的全部卸去。 四周人越看越惊:宁王的武功境界不弱,可在这花月和尚的手下却如若无物,少林拈花指功确实名不虚传! 两人你来我往又打了好一阵。 “不打了,不打了!觉远你好生无趣,也不知道让着些本王!”俊俏公子突然停手,一脸幽怨道:“打架这种事总要有输有赢才有意思,总是输哪还有乐趣?无趣,无趣!”。 和尚双手合十,憨笑道:“宁王不需要和尚让,所以和尚才没有让,这局和尚又是没有赢,宁王又是没有输。” 四周的好汉也都围上来,赞扬宁王年少有为,武功了得。 宁王也和众好汉拱手谦让了一阵,拍拍和尚的肩膀,搂过来道:“和尚,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人人都有野心,总想赢些什么,声色犬马,功名利禄,可唯独你没有,这世上怕也只有你,能与我绝没有冲突。” “野心?野心和尚我有啊,”和尚摇摇头,大手一挥道:“我要夺尽这天下女子的心!” 宁王抚掌大笑道:“和尚要夺尽天下女子的心?还真是色胆包天!哈哈,好啊,和尚!你好好陪我练功,我改日就让陛下先赐你一城女子的心!” 和尚双手合十,道:“非也,非也,能赐的是女子,不是女子的心,和尚我要的是女子的心不是女子,施主错了,施主错了!” 四周好汉脸上也都陪着笑,心里却不住摇头:这个淫僧,色和尚! 觉远和尚本是个金陵读书人,俗名不可知,家境殷实,原娶了当地乡绅的女儿,两人吟诗作对,举案齐眉,着实羡煞旁人。后,觉远又考上了功名,正值春风得意,奈何福气就此到头——去地方上任前,妻子起初也只是偶感风寒,谁料却就因此撒手人寰。觉远水米不进大哭了整七天七夜,第八日挂了上任文书,投宝露寺当了和尚。不戒酒肉,不避女色,寺中人都把他当做怪物,避之不及。 一日,邻近双龙寺的和尚提着一副偈来拜寺,写道: 怀抱佛骨塔,日夜诵青篇。 常向佛堂坐,自能斩尘缘。 宝露寺主持慧空法师让寺里僧人皆作一偈语,随意发挥,各展其能。一时间,众僧人都寻笔墨来作偈,连伙房里的烧火僧人也争着要写写看。这时,觉远从外面摇晃晃,醉醺醺的回来,眼瞧众人在写什么,嬉笑着跨入佛堂,几位师兄要拦他,却被他疯癫癫借酒劲推倒在地,慧空法师唱了句阿弥陀佛,让觉远也作一偈。 两侧师兄都退下,不再拦他,反倒递来笔墨。 觉远满口流着酒涎,抽了张纸,就趴在佛前的供桌上,抓耳挠腮想一阵,刚写了几个字,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身子抽了抽又大哭起来,将稿纸撕的粉碎扔在一边,双手一扫,香烛,供品都扫落一地! 众僧人气恼,纷纷叫骂着,想站起来痛打这不敬佛的恶僧,却见慧空法师闭着眼一言不发,双龙寺的和尚也轻笑不语,又都坐了下去。只见觉远提起毛笔,就在供桌上笔走龙蛇,写下: 待我参破花和月,定教红莲开满天! 写罢,仿佛做了件天底下最劳累的事,哭着趴在供桌上就睡着了。 众僧人看罢偈语,慧空法师问双龙寺的和尚道:“子嗔觉得如何?” 双龙寺和尚笑笑并不作答,反问道:“慧空法师觉得如何?” 慧空法师轻声道:“善哉善哉,已入空门。” 双龙寺和尚笑笑,向着醉死在供桌上的和尚,双手合十鞠了一躬,站起身回双龙寺了。 众僧人都不明白慧空法师说的已入空门究竟是什么境界,只觉得觉远狂妄,满心花月之事,不以为他有菩提心,倒是江湖上的人见觉远喝酒吃肉,亦不避女色,便以此偈唤觉远作花月和尚。 乌伤城里,钟晓,李夜墨二人见到钟难。钟晓耐着性子,从李夜墨夜访乌荑山寨,到两虎与一众喽喽皆惨遭屠戮,再到两虎笼络的宝物装满了两个大包,最后是二人掘地三尺,却也未发现摘星玄叶手的踪迹,诸般奇事都一一说与钟难。 抹了药,钟难的断臂终于不再溃烂了,精神也好了些,倚着身后的柴垛,缓缓开口道:“两虎带的一众人,在大梁山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早已是恶贯满盈,天下英雄无不想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死了也是报应不爽!只是此时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倒令我们麻烦,至于摘星玄叶手的所在,依我想,像这类重宝两虎断不会也藏在床下——”突然钟难一拍大腿,坐直身子兴奋道:“恐怕会时时带在身上,半刻也不离身!你们……你们有没有在他们身上找一找?” 钟晓一拍脑袋懊恼道:“那两贼被钉在柳树上,我们只取了铁钉,却忘了去摸一摸他们身上。” “钟前辈,这一点晚辈却也想到了的,第一天傍晚,晚辈一看两虎确实死了,晓儿不在,晚辈就自己在两虎身上细细搜摸了,不过也没能发现,晚辈想……想……”李夜墨正说着,突然瞧见钟难正一脸鄙夷,冷冷笑着瞧着自己,心里霎时明白了——他搜两虎身上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如果秘籍真的在两虎身上,自然就是叫他偷去了! 这冷笑分明是已经认定秘籍在他身上,自己空说没有偷,却拿不出实证来,简直是百口莫辩了……不由得又是惊惧又是心寒,喉咙仿佛被一团雾气生生堵住,每吸一口气就带下去一丝委屈,脸色发白,嘴唇发颤,一个字也吐不出。 钟晓秀眉微蹙,道:“爹,你别胡乱猜疑,李夜墨绝不是这种人!” 钟难叱责道:“哼!知人知面难知心,晓儿,你可别让这狗崽子给蒙骗了!” 钟晓着急道:“爹啊,你也想想,那人杀了两虎和一山的贼人是为了什么?白玉观音,轻宝蝉衣也都算是至宝,那人寻也不寻,杀完便走,我想那人便是听说了两虎手中有秘籍,专门寻上山去的,要说秘籍,此时就该在那人手里!” “这到底只是你想,我还想那人偏就与两虎有仇,寻仇上山,大快人心,这狗崽子还是洗不净嫌疑!”钟难道。 李夜墨怒道:“钟前辈既然不信,何不来搜搜晚辈身上!” 钟难冷笑道:“嘿嘿……飞蒲草会笨到把东西藏在自己身上?” 李夜墨脸色铁青,喘着粗气侧过身子去,不愿再看钟难的嘴脸。 钟晓急道:“爹啊!我和李夜墨在城门那,还听到了几个丐儿的谈话,如今乌伤城里到处都有这样一种传言:两日前,也就是冬至日那天,统共有十方人马,都莫名在同一天里各得到了一本秘籍,近了的有锦元城城主罗荣寿,青莲寺护法和尚法明,向西有西域的蛇蝎双侠和总领岐山二十八寨的巨匪欧鹏,南有崆峒派天随子,北有铁掌门禾铁手,靠山的嵩山少林,太岳武当,邻水的浮舸满江火船帮,再加上丐儿遍天下的丐帮,据说得的就是这摘星玄叶手!这些丐儿平日里四处游走吃百家饭,消息灵通的很,这秘籍既然已经出现在江湖里,自然不会是李夜墨拿去了,爹,你可别再冤枉李夜墨了!” 钟难愣了愣,苦笑道:“已经出现了吗?那宁王也一定也知道了,再没挽回的余地了。” 钟晓安抚道:“爹,你别急,这些人都是江湖里响当当的人物,只消一个一个的去找,和他们说明事情前因后果,相信是可以追回来的。” 李夜墨欲言又止,反复几次,终于长吐一口气,皱眉道:“晓儿,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钟晓看了眼钟难颓然落魄的样子,叹息道:“没这么简单,还要如何复杂呢?” “且不说我们找去,那些人是否真的会听信我们的,还回秘籍,只说如果是你得到了这举世无双的秘籍,你会怎么办?” 钟难打断道:“当然是藏起来偷偷练习!如此神功,若真是遇上江湖痴武之人,那就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拼个家破人亡也要拿在手上保全,自然是不到大成,绝不出关!” 李夜墨道:“可是现在秘籍非但不是石沉大海,销声匿迹,反而十本秘籍同时出现在江湖之上,你们且想想,这个一连杀掉大梁山双虎和满寨匪寇的高手究竟是想做什么?” 钟晓惊诧道:“难道他是想嫁祸给其他人!” 李夜墨道:“我也正是这样猜想,如果真的他拿到秘籍就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那不久便是镇远丢镖,宁王大怒,钟前辈难逃牢狱,镇远如此一个大镖局落得一夜消亡,至于丢的镖正是那摘星玄叶手秘籍的事,自然是如何也不能隐瞒。 众人既然知道摘星玄叶手重现江湖,那么江湖上必然掀起寻找秘籍的热潮,一旦查到哪位高手头上,就是他武功再高,也难敌江湖上无休无止的征讨!而此时呢?他只是放出话来,说秘籍在那十方人手里,那么江湖上那些有夺宝之心的人自然就将目光放到这些人身上,这十个人死了,又会有那些杀了他们的人成为新的靶子。 杀了人找不到秘籍是一说,在这十人身上找到了秘籍,发现秘籍是假的又是一说,若是假的,那这假又是谁做的?是他们得到的本身就是假的,还是他们得到了真的,自己随身带着伪造的假货,故意为之,只为混淆旁人视听,而真的又藏在了别处?如此,他们的家人也不得安宁了。 若说他们拿到的秘籍本身就是假的,又有谁会相信?反正没有线索何不就从他开刀……这个放出消息的人反倒能安全的独霸秘籍,只等武功大成,又是一个江湖世家!” 钟晓道:“这么说来这些拿着秘籍的人反而没了嫌疑,我们要找的哪位应该是看起来手里没有秘籍,最近却武功大进,行为反常,深居简出的人了。” 钟难冷笑道:“不对不对!如果他也这么想,那又如何?那在他传出的消息里,自己就在这十人之中,虽然难免有些人来骚扰,不过也只是和其他九人无差。反而是灯下黑,让大多数有头有脸的人,只会问询秘籍真假,暗中观察试探,反而不会真的去和他们明着争抢,你问他秘籍从何处来,那他自然怎么给的其他九人,就说这秘籍怎么来,你要看秘籍,也好,他只说我这个是假的,拿与你看,果然是假的显而易见,他只要拿出的这本假秘籍,造的和其他九人一模一样,谁又能知道真秘籍确在他那?或只说不知何人造谣诬陷,嫁害与我,无耻下流,自己得了秘籍,倒要我的脑袋来顶雷!若如此,真来找他们争抢的都只会是些不谙世事,行为鲁莽的江湖小辈,不足为虑,因为就像晓儿所言,他们——似乎就是被推出背黑锅的。” 李夜墨扶额只略一思索,道:“如此说来,倒确实没法判定他们究竟有没有嫌疑了。不过,眼下没有别的线索,也只好从他们查起,那人造了十本假秘籍散在江湖里,却不知道是空册还是胡乱编写的内容,若只是放出传言,实际未有一书一册也罢,若真有假秘籍,从两虎身亡到十方人得到秘籍,这仅仅才不过五六日,恐怕会找不少的书生替他抄书,古董行的人来做旧,另外,秘籍同时出现在这十个地方也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必然还有人替他送书,这样一来,牵扯进来的人员众多,必定会留下线索。” 钟晓补充道:“对了爹!那些喽喽都是一剑封喉,身上从没看到过第二条伤口,两虎也都是一钉刺透在柳树上,想必对方是一个用剑,而且剑法卓绝,暗器也极为凌厉的人。” 钟难点头道:“这一点倒是重要,既然目前只能从这十方人入手,又要是用剑,暗器的高手,一一算来,武当少林武功都内敛含蓄,多是制服而不致死伤,还有青莲寺的法明和尚也是位有道的高僧,可以暂先排除。佛爷欧鹏用枪,何铁手不善兵刃,一双肉掌如铜似铁,胜过任何刀兵,蛇蝎双侠兵器古怪,竹叶青蛇使六根女人插头发的发簪,纤腰蝎子使一把淬毒双头短刀,这些人也从未听闻剑法有多高明,也都可以先不做考虑。丐帮与火船帮的人员多过于散乱,里面也都是卧虎藏龙,不敢妄断,锦元城主罗荣寿和崆峒派掌门天随子则真的是用剑的一流高手,都有剑仙之称,锦元城又距乌荑山不远,若怀疑抢走秘籍的人就在这十方人中,那便是这锦元城城主罗荣寿最有可能,倒可以先从他入手。至于当今暗器高手,满天星费霖,唐家堡唐碧或有了解,你们也可去打探一番。” 钟晓,李夜墨都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李夜墨道:“钟前辈,其实晚辈另外还想问一事。” 钟难不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李夜墨就自己继续道:“钟前辈,晚辈想问的是——押运秘籍时,您是否翻开……” “住口!”钟难虎须暴起,怒不可遏,大声喝道:“黄口小儿!我镇远镖局在江湖上声名赫赫,那是要脸面的,岂会做这种监守自盗的宵小行径!” 李夜墨着急道:“前辈别急,晚辈是说您能否确定您运送的是真的秘籍?毕竟如此重宝,若有宁王的南昌左卫开道,江湖谁敢放肆!为何宁王偏要用镖局押送!” 钟难怒喝道:“贼!我镇远丢了镖,难道还要怪那主人托运假货吗?再说我们敢怪吗?你敢怪吗!对面可是那离天半尺的宁王!” 钟晓在后面拉了拉李夜墨的衣袖,两人都闭嘴不言了。 钟难叹了口气,低声道:“好了,就说到这,既然暂时无法找回秘籍,这次就确实是镇远的过失,我是镇远的总镖头,出了事就该由我来扛,扛不住也要扛!就让我自己去徐州,向宁王认罪,你们如果愿意查……就继续去查!可以从锦元城城主罗荣寿先查起,罗城主在江湖里一向以仁义著称,不至于为难你们,如果……如果我还能回来,等我见罢宁王自会去寻找你们。” 钟晓眼里含着泪,抽噎道:“爹,您的手……让我陪您去吧!” 钟难瞧着女儿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还是由我自己去承担吧。” 钟难虽然不舍女儿,身体也还没恢复到能走几十里路,直到徐州的水平,不过心里实在焦急,秘籍所在,多过一日就迷离一分。更何况,在这里又总是和李夜墨处处不和,虽然李夜墨处处忍让,没和他起直接冲突,可在他眼里李夜墨终究不过是一个小贼!即使现在还没有显露出本性,早晚也要吐出带毒的信子来。 度日如年般才过了两日,钟难就忍不住背着柴条,要去徐州向宁王请罪。钟晓心疼父亲身体,让李夜墨雇了辆去徐州的马车。 钟晓和李夜墨在乌伤城无事了,也快马加鞭赶往锦元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十章 小酒馆虎灾助阵 这天底下有这么几种人耳朵最灵,码头上的船夫,酒馆里的伙计,接送往来过客的娼妓和城脚下的乞丐。这些人每日里看着各色人物,听着八方事迹,最妙的是这些人看似只是江湖里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其实却正是这些人构成了偌大的江湖。 “晓儿,你若是想看英雄,都不必走远,只要找一家酒馆走进去,点一壶小酒,眼睛一扫,满眼里都是英雄!”锦元城里,李夜墨带着钟晓走进一家酒馆。一楼的七八个桌子都坐满了,店家在三面墙上都围起约两步宽的悬廊充作二楼用,加上围栏扶梯,又多了五六张桌子,二人就在二楼挨着栏杆寻了个位置坐下。 钟晓摇着手里的杯子,撇撇嘴道:“那怕是你喝多了黄汤,灌晕了脑袋,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英雄!?” “欸——非也!晓儿你知道吗?那些个秃和尚,看街上随处都是光头,那些个臭道士,听人人嘴里都唱着天尊,英雄啊,也是随处可见,只要你想见,在这家小酒馆里一扫,就有不少的英雄呢!”李夜墨道。 钟晓嘻嘻笑道:“那你给我指指,这酒馆里那个是英雄好汉。” 李夜墨压低身子,得意的指了指楼下正北贴墙的桌子,一个白衣胜雪,眉眼黛似星辰的年轻公子,身边立一杆白枪,枪头用牛皮套裹着,正和两个蛟眉虎眼,豪爽不羁的中年汉子坐在一起,使海碗拼酒。李夜墨悄声道:“晓儿你瞧,那白衣的便是蓉城赵家的白袍银枪赵无双,祖上是汉昭烈帝手下的忠勇将常山赵子龙,一手七探盘蛇枪迅猛轻灵乃是枪中之王,听这里的童谣唱的‘将门虎子入江湖,一杆白枪使人服’,说的就是他,那两个穿褐色衣服的好汉是他的结义把兄,左边的是大哥金眼豹薛成,右边的是二哥镇江蛟郭奉,便是童谣下半首唱的‘金眼豹子摘虎须,镇江蛟能踩龙头’,这三人在江湖里鼎鼎大名,算得上英雄吧?” 钟晓笑着摇摇头道:“这童谣威风是威风,但愿不是他们自己编的才好,还不如你飞蒲草的大名,简单又不遭人妒忌,不然若刚好碰上叫钻山虎,翻江龙的听见这童谣,莫名其妙发现自己就被拔了胡子踩了头,还不找金眼豹,镇江蛟他们大打一场,哈!看看谁拔谁的胡子,谁踩谁的头!” 李夜墨也笑起来,道:“晓儿,你这话真正在理,江湖里的名号倒是真有好些是自己编来的,只为报上名号时威风凛凛,也不妄人家说两声‘久仰大名‘,你是没见过那些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们,有一连给自己起上十几个名号的,今天告诉别人自己是轻身草里飞,明天是潇洒水上漂,后天又成了俊逸雪无痕,有旁人不巧一连见了他两次,还诧异提醒他,咦,你哪日不是叫插翅飞虎秃毛鹰吗!” “所以说如果非要按名号排英雄,听童谣论好汉,这英雄才真是随处可见哩!”钟晓说着一指李夜墨扑哧笑道,“还有……哈哈——好哇!我可是知道了,原来你以前叫做插翅飞虎秃毛鹰!” “呸呸呸!晓儿,这可就冤枉我了,这个人是我胡编来的,我可从没起过这么不要脸的名号。”李夜墨一脸怨苦道,说罢又嘿嘿一笑,“不过我家雀儿的名号——天下第一青眼神鹰倒是这个调调……” “哈哈,到了外面就编排起自己的师弟,下次再见到一道鹤前辈,看我不告你的状!” “千万别啊晓儿!雀儿要知道了非和我拼命不成。不过晓儿,有些人的名号确实会夸张些,不过这三个人可是真正的英雄好汉,我在江湖上可没少听他们的传闻。” “那些传闻?” 李夜墨举起一支筷子,摇头晃脑道:“扶弱助困,义薄云天,天下英雄,莫不如是!” “嘻嘻……若能莫不如是,真是天下幸事!” “那是自然,坏人各有千秋,英雄如出一辙!晓儿,我也是真没想到,这一家小酒馆里竟能遇到这么多江湖好汉,晓儿你瞧那一桌穿云纹的男女,是你母亲家西山剑宗的。”李夜墨指了指楼下正中的桌子,钟晓一瞧,那是对和他们一般年纪的少年男女,小酒馆里都是四张长凳围一面方桌,那对师兄妹分坐在桌子两边,面对面坐着,师兄面白身长,此时正眉飞色舞地给女孩讲些什么,师妹清瘦秀丽,静静抿着嘴偷笑,两人身上都配着短剑,看起来又是一对江湖侠侣了……钟晓脑袋里突然想到:别人恐怕也是这么看李夜墨和自己的呢!不由得俏脸一红。 李夜墨还在对着楼下指指点点,“那一桌穿乌麻长衫应该是碧血堂的人,他们总是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干点什么,哦……对了,那一桌背九环刀的应该是虎刀门,那一桌带宽剑穿道袍的该是泰山派……” “他们都有各自的地盘,料想平日里也不会聚在一起吧?” 李夜墨压低嗓子,神秘道:“摘星玄叶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夜墨和钟晓都觉得一说出这五个字,就有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 “小二快来,找个好位置,黄少爷给你们赐赏钱来了!”门口招招摇摇走进来五六个人,簇拥着一个形貌丑陋,弱不禁风,却浑身锦绣的贵公子,就是说话人所说的黄少爷了。 黄少爷脸色发白,早让酒色掏空了身子。黄少爷旁边贴身跟着的,是两个身材高大,步伐稳健的中年汉子,两只手厚的像馒头,明显是练家子出身,另外还有三个奴仆装扮的跟班。 李夜墨指着其中两个练家子低声笑道:“晓儿你瞧,又来了大人物,那两个家伙是嵩山派上一辈的高手,九尺松魏齐缙,盖云柏陆齐空,艺成后就留在了锦元城,也算得上一方英雄。” 钟晓好奇道:“那他们怎么和那小少爷混在一起?” “诶!咱们习武之人也要养家糊口的,从师父学得一身好武艺,出来以后或是街头卖艺,或是镖局走镖,或是开武行做武师,或是入个帮派在风月场当打手,还有这样进一些大家族里保护这些小少爷,都是些谋生的出路。” “黄少爷您来了,快、快里面请!我可给您在二楼留了个通风的好位置……”小二一听是黄少爷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在楼梯上就招呼起来。 “呵!你们是嫌今天生意好了?敢这么随便安排起本少爷了,平日里的赏钱可都喂到狗肚子里了。”黄少爷带着一行人大步走了进来,摇着扇子四处张望。 “哎呦……小的怠慢谁也不敢怠慢黄大少爷您啊,不过黄少爷您瞧这一楼都是人,又酸又臭的,二楼我给您留了雅位,桌子早都给您擦亮了!”小二媚着笑脸迎了过来。 黄少爷嘿嘿笑了两声,把扇子别在腰里,摆摆手道:“那可不必,我自个寻了个雅位。”说着走向一楼中间西山剑宗那对师兄妹的桌子,拔腿就坐在了那瘦师妹的左边,用手扯起瘦师妹的衣袖。“嘿嘿,西山剑宗的武功也就一般,不过这衣服是真好看,尤其是穿在他们漂亮女弟子身上,鼻子凑近一闻……呀……哎呀……我不行了……好妹妹一股子兰花子香!” 那瘦师妹厌恶的蹙着眉头,猛扯回自己的袖子起身想走,魏齐缙抬腿就坐在她右边的长凳上,脚不歪不斜正踩住她的裙子后摆,裙子后面被巨力拉扯,让她又跌坐回长凳上,这次任她怎么用力也站不起来。魏齐缙脚上用了暗力,仿佛一座山压在了裙摆上,瘦师妹用力扯了几次也不能扯出。 钟晓远远瞧见瘦师妹似乎对着黄少爷低声讨饶,又骂了些不怎么难听的话,左右的江湖众人始终一言未发,急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只能抬眼看向自己师兄,左边的黄少爷又乘机抓住的她的手,“瞧瞧!瞧瞧!哈哈——我的小美人都要急哭了!快让大爷疼疼。” 那师兄自从黄少爷坐在他们这一桌,就一直浑身颤抖的低着头,此时忽然瞥见瘦师妹的一双泪眼,身子抖的更加厉害,咬着牙,手一点点去摸腰间的短剑,可惜剑还没拔出,陆齐空就坐在他旁边的长凳上,用手压住他的剑柄,低声耳语道:“不关你的事,还是不要管的好。” 师兄霎时脸色煞白,身子抖如筛糠,几乎要从长凳上掉下去!悄悄抬头,看了眼被黄少爷抓着手,拼命挣扎、哭得梨花带雨的瘦师妹,又赶快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这就是天下英雄!?”钟晓用力捏着杯子的手都捏白了,从牙缝里恨恨挤出这几个字。 李夜墨尴尬的干笑两声:“不……并不全是这样,江湖里……江湖里还是有英雄的。” 钟晓深深望了眼李夜墨,冷冷道:“那他们算不算你的英雄?” 李夜墨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半晌才答道:“九尺松,盖云柏为了各自生计,也是不得已做了些恶事,赵无双还有其他江湖同道,与那九尺松,盖云柏都有些江湖情分,碍于情面不方便出面制止。事出各有缘由,虽然都不能算十分的英雄,但也都是七分的英雄了。” 钟晓闻言一怔,随即讥讽道:“哪有什么七分的英雄!一些是学得一身武艺,最后却是为虎作伥的真恶棍,一些自己编出童谣和一堆英雄事迹留在江湖传唱,结果真正见到孤弱蒙难,却一言不发,置若罔闻的伪君子,还有些是只能口头彼此恭奉,逢高踩低的同道兄弟,若他们也算七分的英雄,那偷鸡摸狗也有一分的英雄!奸淫掳掠也有三分的英雄了!那瘦师妹的师兄又,又……”钟晓突然盯着李夜墨,缓缓滚下两行清泪,继而以一种无比绝望的声音轻声道:“墨哥——若今日被欺辱的人是我,你也只是低着头吗?” “轰——”李夜墨胸口仿佛实实挨了一锤,脑袋都炸开了,晓儿问了我什么?若是晓儿我也要低着头吗?我怎么会低着头?晓儿啊!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思?若是你受欺辱,纵他是天王老子又算个逑!低头?低什么头!好男儿平生只点两次头,一是出生谢父母,二是死后拜阎罗!晓儿啊!难道在你眼里我也成了个遇事龟缩的小人?哈哈——哈哈——一点不错,我就是个小人!见惯了为钱财折眉俯首,与一堆伪君子虚情假意还自诩风流!我算什么英雄好汉?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位黄少爷收收手吧,这事——我管了!”李夜墨翻身斜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手止不住的颤抖,他声音不算大,可整个酒馆都为之安静下来,连黄少爷一桌都不做声了。 为了两个无名小辈得罪成名已久的九尺松,盖云柏实在是不值得,怎么还会有人出头?蠢,实在是蠢啊! 李夜墨心里也骂了自己一千遍蠢!可李夜墨余光里,分明瞧见钟晓绝望的眼睛里慢慢展开的淡淡欣喜。扶危助困,行侠仗义,这才是晓儿爱的英雄啊!李夜墨终于又还是李夜墨了! 魏齐缙眯着眼,细瞧栏杆上坐着的人,二楼窗口的光,恰巧给这人身上加了一层耀眼的光韵,把他包裹进光明里。 陆齐空笑着附耳对黄少爷说了几句,黄少爷明显松了口气,用扇子敲着桌子,张口狂笑道:“我还说、我还说是那个不开眼的,原来是轻功第四的飞蒲草!哈哈……今天太有意思了!一个小贼跳出来充英雄!难道飞蒲草——你想试试九尺松和盖云柏的功夫,还是你要威胁我们——那个,啊!今天要是不放人,以后——嘿,以后我们是不是每天都要看好自己的钱袋?可别让飞蒲草摸了去!” 酒馆众人都笑做一团——轻功只是末流武学,飞蒲草委实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恐怕你们要看好的不是钱袋,而是脖子上的脑袋!” 酒馆门口推门走进来一个身高足有九尺,肌肉峥嵘的黑脸巨汉,眼大如牛,满面络腮钟馗样,一身阳煞可逼神!手提一把乌漆漆的狰狞铁枪,枪头枪身皆一体浇筑,没半点锋芒,足有成人手腕粗细的长枪怕要有三四百斤重,舞起来,稍沾点的便是伤筋动骨,正打着的非叫你魂死道消! 陆齐空起身喝道:“杨大眼你也要趟这浑水!” “路见不平,就是浑水咱才非要来趟趟!浑水?咱看看到底有多浑!”杨大眼一瞪虎目,开口如同炸雷,吓得坐在里面的赵无双也下意识的握紧手边的白银枪。 李夜墨正愁没法对付这九尺松和盖云柏两人,一看来了厉害帮手不禁心中暗喜,长啸一声,飞身从二楼的栏杆飘到黄少爷面前的方桌上。 好个飞蒲草!身似鸿雁,无羽而飞!背对黄少爷单脚立定在巴掌大的茶碗上。魏齐缙见机一掌递来,李夜墨单脚向后一错,恰恰避开这一掌,脚尖一踩碗沿,一大碗热茶刹那间就泄到空中,宛若一道流虹。李夜墨身子向后一翻,这一碗热茶眼见着就要飞到黄少爷的丑脸上,黄少爷也赶忙松开瘦师妹,抱头蹲在地上大喊“别打我!我不要她了!我不要她了!”,魏齐缙一见紧急,也来不及再打,连忙探身将手挡在黄少爷身前,以肉掌挡下这一碗热茶,烫的咬牙切齿,狼狈不堪,汤汤水水流了一地。瘦师妹趁机拉起师兄跌跌撞撞从正门逃去。 钟晓也从二楼下来,大声拍手叫好道:“墨哥烫的好,好一招热水烫猪!” “飞蒲草!”陆齐空适才被桌子挡住不能助阵,此时看魏齐缙一时落了下风,恶狠狠大叫一声,搬起桌子做兵器就要来砸李夜墨。钟晓连忙运起大开山掌,与陆齐空相争,所幸桌子大又沉重,陆齐空用来不甚顺手,钟晓堪堪能勉强支应。 魏齐缙也复冲上来,和李夜墨斗在一起,李夜墨最厉害的功夫就是疾驰如飞,轻灵如羽的轻功,拳脚功夫并不擅长,刚才能占上风全赖魏齐缙护主心切,此时魏齐缙这样的高手正面对上,只几招就已是险象环生。 “好英雄!咱来助你!”杨大眼大喝一声,铁枪在身后一横,霎时卷起一振阴风。 李夜墨急道:“杨大哥别管我,先帮晓儿!” 杨大眼爆喝一声,迈开虎步,铁枪无招无式,平平刺向陆齐空。 钟晓见来了帮手,侧身一闪,帮着李夜墨对付魏齐缙去了。陆齐空正想追这好对付的女孩,听见身后的大喝声,回头一看,只见一杆狰狞铁枪直冲着自己挟风而来,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赶忙一翻桌子,握着两条桌子腿,用桌面来挡这一枪。杨大眼这枪自身就重足三百五十斤,中平一枪力道更不下千斤,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桌子被戳的粉碎,陆齐空倒射出足有十几步,撞在墙上吐出一口血水来。 李夜墨与钟晓两人左右夹击,也斗的魏齐缙分身乏术,黄少爷和三个小奴趴在一张桌子下面,眼见陆齐空已经败下阵来,大叫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们不要她了!” 魏齐缙左支右拙,也边打边道:“飞蒲草!都是江湖里舔血爬刀子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欺人太甚!” “嘿,咱今天还就是要欺——你这没卵蛋的怂阉货!”杨大眼张开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抽在魏齐缙的脸上,魏齐缙原地打了七八个转儿,眼里金星乱冒,直接昏死在地上,从嘴里滚出两颗牙来。 众人皆是一阵喝彩。 黄少爷的三个仆人爬出来,冲着杨大眼磕头如捣蒜,黄少爷自己抱着桌子腿,裤子都湿了大片,可惜瘦师妹和她的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了,苦主已经不在,再争斗也没了意义。 “呸!滚吧!助纣为虐,妄论英雄!” 三个仆人,一人扶着傻了的黄少爷,两人架着重伤的陆齐空,连滚带爬离开了小酒馆,李夜墨趁魏齐缙还没被背走,又在魏齐缙的胸口多踩了几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公告 各位书友好, 如果这本小说能让你喜欢,那我真的会很高兴!对一个作者最大的肯定莫过如是了。 这本书在三万字的时候收到了编辑的签约邀请,我兴奋得晚上开始失眠,封神似乎也算不得什么难事。然而在更了一周后,这本书却只得了一张推荐、三个收藏,和那些开书一万字便有上千收藏、几百推荐的文相比,差距真是意外的巨大,我终于认清自己,冷静下来。 传统武侠,低武世界,作者也是死咸鱼,每天下班,肝个2000字都要勉力为之,这种书真能在界里活下来吗?我不敢对自己抱有什么太乐观的幻想。我决定不签约了,与其莫名其妙的沦为一个扑街,姑且还是让我做我自己吧。 雨林里开着一朵小花, 可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显得多余, 征服雨林的人只会惊叹那些高大的乔木, 没有目光会向下停息, 所幸,它—— 也只是自顾自的美丽。 ————张重明 我在此承诺: 自2019年2月22日至2020年2月22日,这本书 不签约!不上架!不收费! 更新方式重回大章更新,更新时间固定为每周五的八点,但愿这本书不会在明年的222前就完结。 这是一棵顶老的树, 它老得一片叶子也没有了。 在呼啸的闪电里—— 想开出一朵花来。 —————张重明 各位仙友,如果你喜欢这本书,我不需要打赏,收藏加推荐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十一章 李夜墨马鞭显神 “这位杨大哥真是英雄!一枪戳翻盖云柏,一掌打昏九尺松!以后定是大大的美名,我叫钟晓,先敬杨大哥一杯!”钟晓兴奋的两颊通红,举起酒杯向黑脸的杨大眼敬酒。 “欸!这可使不得,要说英雄,飞蒲草和你这小女侠才是真的英雄咧!以前咱只听说飞蒲草是个好大喜功,与那些腌臜货们互相吹捧的寻常角色,今日里见到飞蒲草为救两个不相干的人,明知不是对手,居然敢站出来扶弱助困,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才知道江湖传言多不可信!该由咱来先敬两位。”杨大眼端起小杯子,又不满的摇了摇,把酒倒在盛汤的海碗里,添满一饮而尽。 钟晓眨着眼睛冲李夜墨揶揄道:“杨大哥说这话可是对了,就拿今日来说,墨哥前面还在和我说九尺松,盖云柏是一方英雄,没一盏茶的功夫,这两位大英雄就帮着姓黄的调戏女子去了!江湖传言确是不能信的。” “只能说有些传言是假的,不过有些还是很贴切的呢!”李夜墨倚着酒坛,指了指杨大眼嘻嘻笑道:“比如这位杨大哥的传言……” “还有杨大哥的传言啊!那可有趣极了,快说,快说!”钟晓急不可耐得催促道。 杨大眼正喝着酒,一听话头扯到自己,笑道:“哦?那咱可也要听听看这传言真是不真,若不属实,飞蒲草你乱嚼咱舌头,可要管了咱的酒钱!” “哈,这个好说,小二!好肉再切上两盘,好酒再打二十斤来!”李夜墨从胸口摸出几块银子摆在桌上。 “二十斤!要这么多酒做什么!”钟晓吃惊道。 “这传言里的第一件,便是杨大哥是真正的千杯不醉!据说有一日,杨大哥趁夜色摸进了锦元城最大的酒馆——泰来酒馆的酒窖,便如那虎入羊群,一夜间就喝光了一整座酒窖,让泰来酒馆堂堂一家大酒馆竟连卖了七天的茶水!泰来酒馆至今还在墙上写着规定:酒窖夜间加双锁,酒水不卖杨虎灾!不先来二十斤,怕解不得杨大哥的酒渴哩!” 钟晓咋舌道:“我还道这样的英雄只有戏文里才有!” 杨大眼瞧着小二摆了一排的小酒坛,隔着坛子都闻到一股酒香,眉开眼笑道:“大体都对,不过飞蒲草小兄弟漏说了,第二天泰来酒馆的李掌柜扯着咱要酒钱,咱裤子都差点赔给他!店里伙计要当掉咱这三百斤的铁枪换银子,嘿嘿,亏得当铺都不敢收,被伙计们拿去做了顶门棍,最后咱又赔了人家一张好虎皮,说了好些好话,这才换回乌铁枪!只说风光,狼狈的事你都没讲到,咱这顿酒你请可不亏!” “不亏不亏,能结识杨大哥,当了我的裤子换酒也不亏!”李夜墨也换了大碗,与杨大眼又连干了三碗,接着道:“咱们再说这传闻里的第二件,便该说这杨大哥原名杨远望,诨号杨大眼,又被人叫做杨虎灾!晓儿,你猜这虎灾是何意?” “这我可猜不着,只知道杨大哥义气,可不是害人的虎灾!” 李夜墨笑道:“那是自然,不是害人的虎灾是英雄的虎灾哩!晓儿,你也看到了,这锦元城附近多山,雁荡山,少阴山,仙华山,麦积山,大大小小有十余座,绵延不绝的把这锦元城围了严实,多山就多猛兽,尤其是老虎,山上袭伤过往商客倒也还算寻常,可从前每年一到冬季大雪封山的时候,这里老虎就白日里下山,一二十只成群结队的窜进城里伤人伤畜,好似有组织似的,百姓饱受其害,家破人亡者不能尽数,却人人无可奈何,当地人一并旱灾,水灾,蝗灾,鼠灾,管这祸事叫做虎灾。 不过,这山上的老虎怕也没想到,天降下杨大哥这样的壮士!杨大哥是个孝子,十二岁那年老母害了重病,时值阳春三月,正是雌虎产崽之时,老虎异常凶猛,没来由的伤人,采药人都畏惧老虎不敢上山,药铺的药也销售一空。别人怕,杨大哥却不怕,提着短棍便独自一人上山采药,结果真遇上了老虎,杨大哥提棍搏虎,和老虎恶斗了三天三夜,互追了两座山头,村里人都说杨大哥让老虎叼去了,回不来了,老太太伤心不已。那知到了第四天,这个十二岁的小童竟扛着头牛犊子那么大的花额大虎出现在村头!整个巴蜀都为之一震,真是天生的豪杰,鬼神都挡不住!” 李夜墨喝了口酒,得意道:“而后——杨大哥就专以杀虎谋生。我可听说杨大哥打虎时,总是到山上找一处平坦的地方,袒着身子躺在地上,就等老虎来捡着吃,老虎不食腐,可看到地上躺着人,总要来闻闻。老虎来了,杨大哥等它探近了脑袋,一巴掌先抽在老虎脸上!呵!那老虎可不像那九尺松这么不济,老虎挨了杨大哥一巴掌,只是头昏昏站不稳,杨大哥就趁机骑上虎背,把虎头按进泥上,冲着虎头‘佟佟佟’连打三拳就要了老虎的性命!至于为什么打虎不用刀——”李夜墨晃了晃两根手指,道:“因为没伤的虎皮值二十两,伤着的虎皮只值五两!” “好个打虎英雄!”钟晓叫好道。 “老虎这草头王做得也是没了尊严,杨大哥不用刀竟只是怕少了银子!自从有杨大哥上山打虎,这一带再没发过虎灾,当地人感激,索性就把虎灾的称号送给了杨大哥,唤作杨虎灾,寓意便是老虎灾星,虎遇难逃!” 杨虎灾不满道:“谋口饭吃罢了,没成想倒让这些人传成了故事!喝酒喝酒!” 杨虎灾不愧是打虎的好汉子,李夜墨的酒量本也不算差,但和他一比就差之远矣!一个是浅水池塘,盛不下三天的雨水,一个是海纳江河,千万年也未见水面稍涨!杨虎灾的肚子好似个无底的酒洞,李夜墨才喝了两碗,杨虎灾一坛酒就已经下肚。 “飞蒲草兄弟,咱已经看出来你够仗义,是个英雄!不过喝酒这件事上你实在不必陪咱,这样喝实在太慢,让咱觉得老实不大痛快!”杨虎灾抹抹嘴道。 李夜墨与钟晓对视一眼,皆是摇头苦笑。李夜墨两碗酒的功夫他喝了一坛,这还嫌慢!都说酒是英雄胆,杨虎灾这样一身是胆的英雄,怕就不是从娘胎里生的,是从酒糟子里自己蹦出来的哩!李夜墨,钟晓都点头道:“杨大哥不必委屈自己,痛快喝好便是了!” 杨虎灾一听大乐,道:“不是不和飞蒲草小兄弟喝酒,是咱平生还没见过能与咱拼酒的人,怕喝坏了你的身子,你这小骨头可不像咱这粗人,本事都在酒里,喝一坛酒能添百斤的气力,给咱一座酒窖,就是神仙咱也敢斗一斗!”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张小虎的皮,皮面向上摊平在桌子上,这虎皮仅看虎身约莫有三尺见方,剥的相当干净,虎头虎爪都完整无缺,虎嘴里的牙齿也都颗颗健全,仔细去瞧,虎眼,虎耳都用线密密缝了起来。钟晓,李夜墨都惊奇看着,杨虎灾兀自解释道:“小虎咱一般遇见也不打,不过这只小虎跟着它老娘吃了人肉,如此就不能再留它,剥了风干给咱做了酒器。” 钟晓道:“咦,杨大哥这是你的酒囊吗?开着口怎么装酒呢?” 杨虎灾呵呵一笑,不答话,翻过虎皮,将虎尾并两条后腿缠在铁枪枪头上,一踢铁枪搭在木柱子上,一手拉过长凳,身子在长凳上一仰,长凳单边着地,另一边高高翘起,杨虎灾右脚脚尖顶住铁枪,左脚点地支住,用嘴咬住老虎的鼻子,便如同一只黑虎倒叼着一只花虎,小虎后脚缠在铁枪上,前脚环抱住白净肚皮,整张虎皮就成了个漏斗,杨虎灾左右手各抓起一个酒坛,两坛酒哗哗的都倒在虎皮上,酒水打着转的顺着虎的喉管流进虎嘴,又顺着虎嘴虎鼻流进杨虎灾的嘴里! 两坛酒倒尽,杨虎灾也不起身,任酒水继续随着跳动的喉头滚进胃里,右脚不动,左脚弹起,整条长凳忽得打了个转,顺势一踢墙角的酒坛,又两坛酒沿着腿就滚到腰间,单手掀了两坛新酒的红布酒封,接着倒在虎皮上,这时虎皮里原先的酒还未漏尽! 李夜墨与钟晓都拍手叫好,四周人也纷纷围观,无不称奇,一坛两坛的大声数着,杨虎灾一口气便喝下了整整八坛酒!好似那龙吸三江,鲸吞四海,虎咽山河!那里是凡人偏好酒?分明是那酒仙贪恋五谷精,撇了鸾驾私下凡! 钟晓与李夜墨干瞪着眼,见杨虎灾喝得如此痛快,不禁犯了馋,两人说说笑笑,也大碗大碗地喝起来。二十斤酒三人竟果然不够,又叫伙计提了十斤来。 “天……天……天天……天门开!高……高……高手……请进来!”三人正喝在兴头上,门口结结巴巴传来这样一句,本来这句话是前三字后五字,结果却让这结巴读出了一句七言诗的味道,酒馆里的人都不由得一笑,仔细看时,只见门口进来一个头上留着锅盖小辫,脸颊似染着两团腮红,一身绯色短衫的瘦小汉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得乱转,模样滑稽,行为可笑,后面跟着钻进来个山一般的光头壮汉,锅盖小辫才只到他腰间,皮肤雪白,挺着滚圆的肚子,葫芦样的身材,大手里提一根粗铁链延伸到门外。 酒馆里有人模仿刚才结巴的口气道:“不……不……不知……不知……您要找,啊找……啊找……哪位高手!”一句话说得他险些岔了气,酒馆里又一阵哄笑。 锅盖小辫的正是那个结巴,看众人笑他也不生气,自己也笑笑道:“我们……来这……这……找轻功……天……天……天下……” 有人见他憋了半天说不出来,打岔道:“天下第几啊结巴!” 结巴冲那人竖了竖拇指,笑道:“四……的飞……飞……” 那人又替他说道:“飞蒲草李夜墨对不对?” 结巴连忙点头,道:“对……啊对……就是飞……飞蒲草!”说着冲二楼李夜墨他们的桌子做了个揖,大声道:“有请飞……飞蒲草……入……入我天门!” 李夜墨诧异,找我做什么?被人当做高手邀请李夜墨还是第一次,李夜墨虽然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可是要知道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却不见得就能得到大大的尊敬,高手高手不是武功高,而是被人捧的高,然而轻功既然是武学末流,人皆相轻,轻功高手平白就矮一截,所谓天下第四在这些江湖人眼里不过是鸡粪鸭屎! 钟晓提醒结巴道:“结巴!你干嘛不叫你旁边的大个子替你说?” 结巴躬了躬身子,指着大个子道:“钟……钟姑娘,他……他不行,他……他是个……哑……哑巴。”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呵呵一笑道:“我……我口……口齿好些!”结巴居然知道钟晓姓氏,可惜钟晓,李夜墨都喝了些酒,一时竟也没注意到。 “结巴的口齿是要比哑巴好些!”酒馆里又笑做一团,有这两名使者,这天门那怕没有高手也要名声远扬了! “不知你们天门的门主是江湖上哪位英雄?”李夜墨还未开口,就有人帮他打听上了,众人谁也没听过江湖里有天门这一个帮派,新成立的帮派四处宣扬,召集江湖上散落豪杰也是正常,不过门主是谁,有没有资格在江湖上建帮还是要问问清楚的。 “不好……不好意思啊……诸位!门……门主吩咐,这……这个问题,我不……不能回答,不……不过入……我天门,每……每月领……三……三十两奉银!” 李夜墨心里一惊,寻常帮派一月给好手们的也只有十两,这天门果真有底气! “霍——你们天门还真是舍得,那你看我算不算英雄!二十两银子这百十斤肉就算你们的了!”虎刀门的一个青衣汉子扬了扬手里的九环刀大声道。 碧血堂那桌幽幽传来一个声音道:“飞蒲草都值三十两,兄台自己再加一柄大刀要顶两个飞蒲草,该要六十两才对!” “师兄把自己卖贱了!”虎刀门的一众师弟也起哄道。 “有道理!”青衣汉子哈哈一笑,用刀顶着结巴的脑门道:“我还能不如那飞蒲草,六十两银子,爷爷活吓鬼杜春秋就入了你狗日的天门,保你不亏!”其他众人也各亮兵刃,七嘴八舌报出自己的价格,只有一条,每人都在三十两之上! 李夜墨见众人轻视自己,恨的牙根痒痒,低声道:“活吓鬼杜春秋这些人单打独斗那个敢说就胜了我!都是值一个价的人物,在埋汰谁!” 钟晓看杜春秋一伙人提刀去欺负一个结巴,一个哑巴,小声道:“呸!真英雄千金不换,这种货色只值半个铜板!” 杨虎灾躺在长凳上,随意摇着铁枪,枪上虎皮招展,好似一面酒幡,也喃喃道:“这些个英雄还真是猪狗也不如!” 李夜墨惦记起那三十两银子,小声道:“喂,晓儿,杨大哥,那可是每月三十两啊!你们说我是不是该接下来!”钟晓轻轻掐了下他的手背,白了他一眼。 结巴嬉笑道:“各位好……好汉别……急,以后……慢慢……慢慢……就会来找诸位……英雄,今日只……只为飞……飞蒲草!” 杜春秋不依不饶,把刀架在结巴的肩膀上,嚷道:“难道我不如他英雄好汉?” 结巴龇着牙傻笑,冲哑巴使了个眼色。哑巴胖大身子微微半蹲,陡然一扭,用力一扯手中的铁链,只听得门外哐哐哐的一阵急响,一颗足有马头大的铁球呼的飞进厅来,威似山岳崩倒,势若流星走脱,铁球在杜春秋眼里飞速放大,如杏,如梨,如西瓜,如这缤纷世界!冷汗霎时湿了脊背,三魂里丢了两魂! 眼瞧杜春秋就要被砸个脑浆崩裂,酒馆里的江湖人也都闭了呼吸,就在铁球不远不近距杜春秋眉心只差寸许之时,哑巴呀的大叫一声,丢了铁链,两只大手向前一探,之前还气势逼人的大铁球竟让他大手捉住,一分也不能前进,生生停在了那,铁球到杜春秋的脑袋依旧是不远不近,寸许的距离!哑巴手一松,铁球咣的砸在地上,整座酒馆都似乎晃了一下。众人连呼吸都要忘了,哑巴这么大的流星锤,当真是世所罕见,仅是使者便已经如此,有谁还敢轻视天门。从生至死,死又复生,杜春秋短短几瞬,已是两世为人,脑袋里嗡嗡作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这哑巴的力气竟不比杨大哥弱上几分!”钟晓吃惊道。 “嘿嘿,咱可不是只有力气,他这流星锤咱一枪就能戳停它!”杨虎灾喝了口酒,不屑道。 李夜墨皱眉道:“杨大哥,这哑巴究竟是哪里来的,没听说过江湖里有这样一位使大流星锤的哑巴好汉。” “不止是这哑巴没听说过,那结巴恐怕也不是寻常人物,咱也没听过,鬼似的一日都冒出来了!” 结巴见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得意得甩了下小辫,结结巴巴道:“吓……吓着各位了,海……海涵呐……这哑巴……他……他不懂事,”说着踢了脚哑巴的流星锤,“拿这……这破球吓……吓唬人!”众人都不答话,心道:铁球收了就只是吓唬人,若这铁球真砸在脑袋上可就不是吓唬人了! “现在,不……不知道飞蒲草……愿……愿不愿入……入我天门?” 李夜墨喝得已经有了三分醉意,此时听结巴又发问了,豪气道:“好啊,天门既然认我李夜墨作英雄,李夜墨就入这英雄门又如何!” “那就太……太好了!”结巴高兴的原地又是拍手又是蹦跳,片刻又搓着手,躬身讨好道:“飞……蒲草少……少侠,在下还……还有个不……不情之请!” 李夜墨笑道:“无妨,尽管说来!” “在……在下想请飞……飞蒲草少侠……露……露上一手!” 钟晓问结巴道:“你想怎么露上一手?” 结巴高兴的跳了跳,指着哑巴道:“就……就和我……我这哑巴……比……比上一比!” 众人登时喧闹起来,和哑巴比?和这大铁球比?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的!刚才和结巴吵着要入天门的几人,都往后缩了缩,生怕让心黑的结巴看到,刚才还嫉妒李夜墨的,此时看到李夜墨要倒霉,又幸灾乐祸起来。 钟晓扯了扯李夜墨都衣袖,担忧道:“对那个铁球有把握吗?不行咱们就不上了,三十两银子可没有性命重要。” 杨虎灾也插嘴道:“飞蒲草小兄弟,有把握上便上了,若没把握千万别死要面子,这两个家伙邪性着呢!” 李夜墨笑道:“晓儿,杨大哥,你们放心,若是旁人我可能还不敢争锋,哑巴的功夫我刚才瞧了个真切,这铁球我是真的不怕!” 钟晓用力握了握李夜墨的手,低声道:“臭混蛋,小心些!” “瞧好吧,小事一桩!” 李夜墨一个翻身从二楼飘摇落在结巴身旁,道:“咱们出去比试,莫砸坏了人家的酒店。” 结巴点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哑巴扯着铁球和李夜墨并排走到门外宽阔的路口,小酒店里的人看要有热闹,也都放了酒杯出来围观,挤了厚厚一圈,钟晓和杨虎灾也站在近处担忧望着。 结巴道:“哑……哑巴用……铁……铁球,飞……飞蒲草你……用……不用兵……兵刃?” 李夜墨轻轻一笑,道:“我可没有兵刃,不过围观诸位有谁可以借我一根马鞭来用?” 众人皆轻蔑一笑,活吓鬼杜春秋给活活吓成了鬼,飞蒲草现在还如此托大,是要赶着投胎吗?马鞭对铁球,倒不如早早投降讨饶的好!边上赵无双三兄弟中大哥金眼豹薛平随手丢来一根三尺来长、包络精致的马鞭,讥笑道:“我倒看看你能耍出花来!” 李夜墨一挥手接过马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向周围一拱手,好似是街头卖艺的,笑道:“飞蒲草多谢各位捧场,各位看官既然要看,在下就为诸位表演个铁球开花!” 哑巴半蹲下身子,手捏在铁球一尺距离的铁链上,慢慢甩动,铁球越转越快,哑巴把铁链也越放越长,众人也向后退了有两步的距离,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 李夜墨看准了时候,喊了声:“看一个金钟倒挂!” 手持马鞭一跃而起,身子倒悬在空中,哑巴呀呀叫着控制着铁球向上飞去砸飞蒲草的脑袋。众人瞧着越来越近的铁球,都暗自流下冷汗,钟晓更是急的全身发抖。 李夜墨身子一挣,一个鞭花正打在铁球上,铁球给打低了几分,他的身子借力又“嘿”的一声升到了最高的地方,哑巴吃了一惊,稳住铁球,又拉了起来,再次控着铁球飞向李夜墨,这次飞得更高,不是砸脑袋而是直接砸向了身子。 李夜墨瞧铁球飞得近了,喊了声“瞧一个山猿过涧!” 李夜墨马鞭一甩,缠在铁球尾部的铁链上,用力一拉,身子向下飞缩,空中铁球猛的一晃,哑巴拼力稳住,李夜墨的身子已经转到了铁球之下。 李夜墨又喊道:“再来个步步莲花!” 足不点地,借着手中马鞭力道,又一个鞭花在地上一抽,身子又倒飞到空中,临了还在铁球上踩了一脚!众人一阵叫好,好轻功,算得上铁球开花! 哑巴的铁球被踩了一脚,差点砸在地上,呀呀乱叫着,身子打了几个转才把铁球拉升起来,次次铁球经过李夜墨身下,李夜墨就一个鞭花抽在铁球上,身子忽高忽低,上下扭转,却始终飞在空里。哑巴有些喘气,众人也渐渐看出了门道,哑巴的铁球巨大,速度却比一般的小流星锤慢了不止一点,这才给了李夜墨炫耀轻功的机会,不过也是李夜墨轻功了得,才能做到铁球开花的壮举! 二人又斗了几十个回合,哑巴却一直被压制着,身上力气越来越少,呀呀呀的叫不出苦来,铁球速度越来越慢,李夜墨看好铁球又一次经过身下的时机,直接用脚点上,身子向哑巴掠了过去,哑巴拼命的回收铁链,舞动铁球,却让李夜墨又沿着铁链踩了几脚,最后竟落在哑巴的头顶上。 “呀……”哑巴泄了气,任铁球自己咣的一声巨响砸在地上,骨碌碌的绕了几圈,翻着眼睛看头顶的人。 “好功夫,好俊的功夫!”众人一片叫好。 “飞……飞蒲草果……然轻……轻功绝世,多……多谢飞……蒲草……让结巴开……开了眼!”结巴凑上来,一副巴结的样子。 李夜墨跳下来,冲结巴,哑巴一拱手,道了声得罪,哑巴傻笑着连连摆手,李夜墨扬了扬手里的马鞭,得意道:“金眼豹薛大侠在哪?我这铁球开花可还精彩!” 薛平接过马鞭,小声道:“这哑巴的铁球太慢,你又只会躲,有什么好得意的!” 钟晓与杨虎灾也都过来。 “臭李夜墨,好威风啊!” “飞蒲草小兄弟的轻功真叫咱羡慕,咱若有你这轻功,泰来酒馆就是夜间加三锁也挡不住咱哩!” 钟晓笑道:“嘻嘻,杨大哥英雄好汉,盗酒的事做一次也就罢了,哪能真做了专门的酒盗,当心下次掌柜的叫捕头捉你呢!” 杨虎灾一本正经道:“钟姑娘,咱可认真说,好男儿生在世上,光明磊落,绝不平白取人一针一线,可唯独这别人的酒,哈哈……即使取了也不能算咱是寇盗行径。” 李夜墨笑道:“这个我可懂,酒这东西,自己的绝没有别人的美,不仅自己喝的痛快,想到他人没了酒喝,更是痛快,自古英雄那个不盗酒,喝他人的酒才有点漫漫红尘数我风流的滋味!” 钟晓瘪瘪嘴道:“自己的酒,别人的酒哪里不同,我还真不明白。” 三人正玩笑着,结巴开口道:“飞……蒲草既然……既然已经入……入了我天门,月钱和天门……所……所在,以后自……自然会有人来……通知,我二位就……就先去别处了。” 李夜墨抱拳道:“那李夜墨今日就暂别二位使者,改日相会,与二位吃酒。” 结巴连连点头,哑巴傻笑着冲李夜墨竖了竖拇指。 “在场这么多好汉,天门只寻了飞蒲草吗?” 哑巴愣了愣,有大铁球在前还有人主动入天门?定睛看时,那人一身白衫,满脸英气,手里提着白银枪,左右护着两兄弟,正是白袍银枪赵无双!点头又摇头道:“我……我们二人,今日只……只寻飞蒲草,改日自……自有人,专门来访白……白袍银枪三……兄弟。” 赵无双这才满意点点头,墙脚下又传来一个声音道:“结巴,那你来瞧瞧老夫算不算英雄!” 众人朝他看去,只见是一个形容消瘦猥琐的四十多岁汉子,捧着碗站在墙角,一身邋遢的褐色粗布短衫,打满了补丁,跨着齐膝油污破短裤,蹬着无绳漏底旧草鞋,一身污秽,满脸风尘,落魄的很,李夜墨与钟晓早就见过这人,原先点了碗不加菜不加肉的清汤素面,独自蹲在门口吃,还以为是城里的乞丐,此时随众人出来看比试,竟也不舍丢掉碗里的面汤。 “这是丐帮的好汉吗?”钟晓小声问。 “恐怕不是,晓儿你瞧,这人也没背口袋,不是丐帮,混的如此落魄,我还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飞蒲草小兄弟可听过仁义无双詹福六?” 李夜墨笑道:“这个我倒听说过,这人武艺如何未曾了解,不过他一直吹嘘自己命里注定能披白银甲,做大将军,倒是江湖上人尽皆知,不会就是此人吧?” 杨虎灾点点头:“这人武艺不错,不过为人两面三刀,不是个好人,和仁义扯不上半点关系,假仁假义也没有的,做事又不讨喜,如今算得上江湖上最落魄的江湖人。” 钟晓小声打趣道:“这倒奇了,赵无双,仁义无双,无双无双,一日里跳出来两个无双,刚好凑成一双!” 三人都轻声笑着。 哑巴听见旁人介绍才知道这人,作为使者也是八面玲珑的妙人,立马躬身笑道:“仁……仁义无双詹……詹大侠,久……久仰……久……久仰!” 詹福六抱着碗讨好地笑着连连点头。 詹福六指指手中的碗,只是普普通通的陶制大碗,又拿起一根吃面的筷子,冲众人扬了一圈,只是普普通通的尺许竹筷。詹福六把竹筷子一点点竖直缓缓插进面汤里,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单手再端起碗给众人观看,只见筷子尖从碗底扎了出来!筷子扎碗这也不算难事,奇的是这碗好似豆腐做的,扎了个窟窿,汤水竟一滴也没流出来!众人看傻了眼,这招可不是街边耍把戏的,这是顶深厚的内功!倒是酒店里的小伙计最先回过神来,扯着詹福六就骂道:“詹老六你这老不死的穷鬼,只点些清汤面,倒把爷爷家的碗给戳了个洞,你快赔来,赔来!” 众人登时哄笑起来,詹福六抹抹嘴低着脑袋,羞的老脸酱红。 结巴看看哑巴,哑巴看看结巴,无奈从口袋里掏几块碎银子,给了小伙计,约莫有七八两,道:“这……这是詹……詹大侠赔的银……银子,多了的,就……就算他预……付的酒钱!” 詹福六甩开伙计的手,淬了他一大口口水,“狗眼看人低!老子做了将军先要灭你这瞎眼贼九族!” 伙计接过银子,立刻放低了姿态,随便詹福六贬低,也只点头称是,心里却想着,你詹老六能做大将军,那我这伙计怕就是当朝皇上! “詹……大侠候……候着,过些日子……有……有人来寻你!” 詹福六缩着身子,讪讪道:“留的银子不多,可别太久!” 结巴笑着点点头,和哑巴走了。围观众人也各自散去,李夜墨与钟晓这些日子接连遇祸事寻秘籍,早已筋乏骨软、神疲意懒,遇到杨虎灾这样的英雄索性喝了好些酒,当日就在附近的客栈寻了地方住下,拜访锦元城城主的事且等明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十二章 奇葩须绽寒霜后 次日,李夜墨与钟晓匆匆吃了早点,便去锦元城城主府拜访罗荣寿。罗荣寿在江湖上以风雷一式剑闻名——迅疾如电,杀人一剑!被称作罗氏剑仙,当世论剑可排入一手之数。 罗府比二人想象中更加好找——最繁华的街,最气派的院子,最大的牌匾,最跋扈的门童。 罗大城主家的门童也带着些大人物的骄横,所幸两人报了镇远镖局的名号后,也配合的通报了。等二人进去才发现自己竟不是唯二的访客。 罗荣寿还没到,大厅里却坐满了人。 左边首座是个云蓝道袍的道人,一把碧绿长剑横在桌子上,闭着眼睛静静养神。往下,是两个异域服饰的女子,不像中原汉人,露出两条白玉臂,裸着一抹黄蜂腰,模样一般的美艳,托着脸靠在扶手上小声聊天,一颦一笑都撩人魂魄。 右边首座是个是个锦缎华服的老人,赤发红颜,鹰眉虎眼,久居上位,不怒自威。往下,倒都是钟晓与李夜墨的熟人,先是白袍银枪三兄弟,再是昨日的杨虎灾杨大哥! 二人一阵欣喜,贴着杨虎灾先在他的左侧坐下,罗府的小厮恭谨的奉上茶水。 李夜墨和钟晓都隐隐猜到众人齐聚罗府的原因,低声问杨虎灾道:“杨大哥,难道你也是为摘星玄叶手来的?” “什么摘星玄叶手?”杨虎灾摇摇头,“罗城主问咱订了一张白虎皮,前两日打到了,今日专程送来。”说着从身后掏出一个包裹来。 李夜墨,钟晓都松了口气,杨大哥对秘籍没有想法才好,昨天才交的好朋友,为了区区秘籍翻脸无情最是可惜。 “处理些私事,怠慢诸位了!” 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罗荣寿终于现身,个子不高,笔直枯瘦,整个人便好似一柄剑,只是负手站在那,就给人一股凛冽肃杀之感! 赤发华服的老人爽朗一笑,首先站起身,向罗荣寿一拱手道:“罗城主日理万机,等待片刻也无妨的嘛!” 其余众人也纷纷起身向罗荣寿拱手行礼,罗荣寿回了礼,走到正中的主座坐下,笑道:“诸位朋友既然到了这锦元城,远来是客,咱们可说好了!这几日就由我罗某做东,大家若不玩个痛快,可就是不给在下面子!” 青眼豹薛平大声答道:“不能的!都到了这锦元城里,谁还敢不给咱罗城主面子!”一众人都道正是如此,惟有钟晓心里计较昨日瘦师妹遭辱,伪君子三兄弟默不作声,心里厌恶他们,抿着嘴不跟薛平的话,腹诽道:若不在锦元城,你就敢不给罗城主面子? 赤发华服的老人开口道:“罗城主!你可猜到我们今日是为何而来?” 罗荣寿抿了口茶,一一点出座下众人,道:“崆峒派的碧水剑天徽子,西域的蛇蝎双侠,九江门的火麒麟叶断山,青眼豹薛成,镇江蛟郭奉,白袍银枪赵无双,锦元城的打虎英雄杨大眼……” “咱是来送虎皮的!”杨虎灾打断道。 罗荣寿毫不介意,点点头继续道:“飞蒲草李夜墨,以及镇远镖局总镖头钟难家的小女侠钟晓,除杨大眼外,我猜其余诸位今日突然来访——”罗荣寿话音越来越沉,到此突然断了,众人一阵紧张,不由得手握兵刃,四下察视,难道为了一本不知真假的秘籍,罗荣寿还要突然发作,血洗厅堂?罗荣寿瞧众人紧张,轻轻一笑道:“不过是听信了一些传言!” 众人都长舒一口气。 钟晓却急忙问道:“罗城主,只是传言?” “当然不是!”罗荣寿干脆道。 镇江蛟郭奉咽了口唾沫,紧张道:“那罗城主,你练了吗?” 火麒麟叶断山,李夜墨和钟晓也都眼巴巴看着罗城主。 对面的天徽子和两个西域女子,却闻言与罗荣寿四人互相递了个眼色,都轻声发笑。 “我不敢练!” “不敢练?这是为何?”叶断山好奇道。 “现在怕是整个江湖都知道我收到了摘星玄叶手的秘籍,可谁又知道我收到的秘籍是真——还是假?”罗荣寿扫了眼座下众人,问道。 “罗城主,这摘星玄叶手已经失传了七十多年,现在是谁也不敢说这秘籍就是真的,可谁也不敢说这秘籍就是假的!我等可都是千里迢迢的赶来,罗城主莫不是想一句不知真假就糊弄过去?”火麒麟叶断山内力翻涌,赤发飘扬,眼神逼视着罗荣寿,宛如血焰雄狮。江湖里凭本事,也讲资历,九江门是江湖首屈一指的大帮,火麒麟是九江门三凶之一,叶断山当然有和罗荣寿平起平坐的资历。 罗荣寿笑道:“若是叶兄你昨日便来,我还不敢说它是真是假,今天来我却敢说了,它一定是假的!” “这是为何?”叶断山问。 “当然是因为我们也收到了秘籍,因为今天我们来了。”蛇蝎双侠里站起来了一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身道袍的天徽子。李夜墨和钟晓都分不出这个是蛇还是蝎,只觉得她声音清脆温婉似有磁性,把人神魂都要勾了去。 “不错!我们今日都出现在这,正是因为这秘籍不仅假,而且假得荒唐!”天徽子道。 蛇蝎双侠里的另一个也站起来,嗔怪道:“若只来我们或崆峒派来也可能只为别的事,可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一时十伙人来了三伙,但凡这秘籍诹得也稍像些,我们何必会在一处?我两个小女子恐怕早就难忍诱惑去练了,呵呵——做一世女盟主,才不到这来呢!” “若是你们提前对好口风,拿这理由诓骗我等,又是如何?”叶断山怒眼圆睁大喝道。 蛇蝎双侠一左一右扑进叶断山怀里,甜甜笑道:“我姊妹只是两只小虫,哪里敢骗九江火麒麟,叶哥哥这么说可真伤人家的心!”叶断山少说也有五十岁,被两个温软的年轻女子贴着身子叫哥哥不由得周身骨头酥麻,脸颊涨红,连忙退坐回自己的位置。 罗荣寿道:“既然叶兄不相信,其余诸位恐怕也颇有疑虑,既然你们是为这秘籍而来,我也不能让你们失望!两位女侠,天徽子道长,不知道你们的秘籍是不是带在身上,我四人今日一同把秘籍拿出来比对,若不出我所料,必然假的显而易见,假的一成不变!”说罢,挥挥手示意小厮取秘籍来。 蛇蝎双侠相视一笑,对罗荣寿道:“现在拿吗?” 罗荣寿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道:“两位若是带在身上,现在拿出来就好。” 罗荣寿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一对姐妹,穿着甚是清凉,想是不会在身上,正想开口说没带也无妨。 蛇蝎双侠满面飞红,娇嗔一句“罗城主——你可真坏!”说着慢慢从裹胸的短衫里一寸一寸地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来,谁也说不出这么小、这么小的一块布里,怎么能又塞进一本薄册?在场的男人都看直了的眼,眼里闪着狼一样的绿光。 “嗯——” 册子抽出的刹那,那女子弓着身子一声轻吟,男人们都配合得身子一颤,皆是面露尴尬。 钟晓用力扯了扯李夜墨的袖子,红着脸低声道:“臭李夜墨,不许你看她!” 李夜墨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暗暗自责我已经有了晓儿,怎么能让这两个狐媚子迷了魂,歉声道:“不看,不看,此生此世我只看晓儿一人!” 从胸衣里抽出册子的正是纤腰蝎子阿依,两颊飞霞,说不尽的娇羞,面不涂粉,却自蕴了七分春色,双手捧着册子,碎步缓缓端给罗荣寿。 “罗城主……” 册子上还隐隐带着女子的体温和女子秘密的香气! 罗荣寿尴尬的把脸扭到一边,并不伸手去接。阿依踩着碎莲,退了几步,把册子递给镇江蛟郭奉。郭奉直直盯着阿依早已经魂飞天外,见带着阿依体温和香气的册子到了眼前,颤抖着缓缓伸手去拿,指尖快要碰到,阿依却咯咯笑着把手一缩,将书册捧给了叶断山。 叶断山轻咳了一声,从阿依手中取过秘籍,只觉得一阵滑腻从掌心划过,想是阿依玉葱似的手指了,这一对妖精! “二哥……”赵无双摇了摇着魔似的郭奉。 郭奉猛然回过神来,瞧见阿依和姐姐竹叶青蛇帕黛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刚才失态,冲众人尴尬笑笑,坐正身子,恰巧看到竹叶青蛇帕黛冲自己抛来的媚眼…… “贫道……咳,贫道这册子?”天徽子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薛成起身接过,与郭奉,赵无双一同观看。 小厮也把罗荣寿的册子拿到大厅,罗荣寿点点头示意他拿给飞蒲草。 三本册子果然一样的纸张枯黄,似有几十年的历史,只是字迹略有不同,封皮正中自上而下写着“摘星玄叶手”的字样,小心掀开第一页,书有“苍云星斗无穷数,生演造化我摘空!”两排诗句。李夜墨暗想,生演造化,摘空星斗?写这秘籍的人真是好大的口气!这三册秘籍不知道是真是假,这诗句倒有九分像是真的。 再观看正文,只见第一页正文以隶书小字写着“十年内功,打通奇经八络;一朝散尽,捣毁诸脉丹田。不破不立,破而乃成。”下面画着一个浑身赤裸的汉子,一把刀插入小腹丹田的位置,两把长剑左右交叉负在背上,各挑断手脚经脉。 “荒唐,荒唐!”叶断山大叫道:“奇经八络全部打通已经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十年内功又要花费几多心血?!自毁丹田,自断经脉不就成了个废人,要一个奇才把自己变成一个废人,放出这几册秘籍的人安的是什么居心!” “十册秘籍一出,江湖自此再无惊才艳艳之辈!” “叶兄如今明白我为何不敢练了吧,但凡没有走火入魔谁敢碰这种秘籍?”罗荣寿道。 “只说十年内功,却不说何种内功,难道随意一种就可以,还是必须即墨家的独门内功?单看第一页便已经知道是假的了。”李夜墨沮丧道。 钟晓仍不死心,又向后翻看了几页,只见后面写着如何在周身经脉尽断后继续修习,丹田破碎,把整个身体都作了丹田,经脉断绝,真气内蕴不流转,从诸如池塘蓄水,水沟引流的形式里强行跳出,化作广阔大海,沉寂无边,不走直流,汇而不散,方能容纳天地,吞吐万物,神功大成之日,一收一发,皆演造化。秘籍最后有些招式,不过是一探手,一发掌,一合拳,一勾指而已,以钟晓的粗浅的武学经验,只觉得这种招式若能伤人,才真是匪夷所思,倒像是小孩子打架用的王八拳,站立不动,推砸拍挠,无所不用,难看至极,想想武林盟主用出这套武功实在好笑,钟晓心里想笑,眼睛却不听话地流出泪来。 郭奉指着册子道:“这三本册子无论字体,还是其中内容似乎都是相同,纸张又脆又黄,看起来有些年头,难道都是真的?” “恐怕都是假的才对。”天徽子摸着胡须得意道。 “内容是离奇了些,不过你崆峒派又如何就能断定它不是真的?”郭奉不满道。 “因为我和师兄还发现了这个。” 天徽子起身,拿过郭奉手里的册子,翻开到中间某一页,用力掰开,只见书脊缝隙里藏着米粒大小的两个字——救我! “这……”众人皆是惊诧不已。 天徽子道:“那人自然不会是一个人自己做这些假秘籍,必然捉了好些书生为他抄书,好些古董行的替他做旧,这‘救我’两个字恐怕就是为他抄书的人偷偷留下的。” 郭奉不满道:“找人抄书就能说这是假秘籍了?胡说八道!” “难道若是镇江蛟得到秘籍——还会另抄上十册真的投在江湖里造福天下?”天徽子讥笑道:“我的这本秘籍上有这两个字就一定是假的,若另外两本也是相同内容,便都是假的了。” 罗荣寿也点点头,“不错,十本秘籍只会同假,不会同真。” 郭奉仍不死心道:“这两个字怎么就不会是即墨家自己抓来书生,备份秘籍时留下的?” 天徽子摇摇头,扑哧笑道:“郭兄怕是做不了状元的。” 郭奉不解,我们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做什么劳什子的状元! 赵无双轻声道:“若我没猜错,天徽子道长是说这两字虽小,字体却方正齐平,正是我朝科举常用的台阁体。” 天徽子称赞道:“不愧是过往将门之子,正是如此,这书生慌张写下救我二字,自然用的是平时准备科举的常用字体,如此看来,这秘籍出自近代,甚至近日必然无疑,又故意做旧成百年的旧书,做旧手法虽然高明,可惜画蛇添足,反添嫌疑。” “我还道摘星玄叶手重出江湖,怕是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谁料只是假的。”薛成感慨道。 罗荣寿道:“这几册秘籍固然是假,但是真的秘籍确也出现了。” “在哪?!”众人皆看向罗荣寿。 罗荣寿笑道:“诸位看我有什么用,这就要问镇远镖局的千金钟晓小女侠了。” 钟晓微微一愣,转而释然,罗城主既然让她和李夜墨进府,自然是知道了镇远丢镖的事。 “也就在一月前,我们镇远接到了宁王的委托,具体是运送什么东西原本只有我爹自己知道,然而就在乌荑山上却遇到了大梁山的匪寇笑面肥虎,不笑枯虎,不知道他们从哪得知了我爹替宁王押镖的事,几番斗智斗勇,却还是让他们劫走了镖,就连我爹也身受重伤,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宁王托运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摘星玄叶手的秘籍!既然是离天半尺的宁王托付,那本应该是真迹。” 叶断山道:“如此说来,真秘籍在大梁山双虎那,放出假秘籍的也是他们!” “一定不会是他们了,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李夜墨道。 “死了?那秘籍又到了谁哪里?” 李夜墨和钟晓都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道夺走秘籍的人剑法极高,又精通暗器,数百山贼都是被一剑封喉,双虎也让人用两根长钉穿过咽喉钉在柳树上。” 天徽子笑道:“剑法极高?当世活着的共有四位剑仙,罗城主‘迅疾如电,杀人一剑’号罗氏剑仙,我师兄天随子‘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号崆峒剑仙,天山派掌门赤铁寒的‘冰花七点,有色无香,剑气成霜,雪映寒芒’号天池剑仙,游侠儿张重明‘醉卧妇孺尤可欺,仗剑千军不留行’号红尘散仙,这位剑法极高会是这四位里的哪一位?” 叶断山也笑道:“倒也不用这般高,像碧水剑天徽子道长也足够对付那几百土贼了!” 天徽子抚须得意道:“不敢不敢,叶兄过奖了。” 钟晓对这些个英雄好汉打心里厌恶,你们都武功高强!你们都举世无双!你们都名满天下!你们都威压一方!你们提着剑鬼神都要三分让!可瞧瞧这些祸害黎民百姓的贼寇遍地,水匪塞江,你们在哪?剑仙豪杰们你们在那?在比较武功高强,在谈论举世无双,在宣扬名满天下,在争斗威压一方!小声道:“可惜我爹没有诸位英雄的手段,不然也不至于赔上一只右手。” 郭奉早瞧钟晓生的美丽,闻言乘机奉承道:“晓儿姑娘,钟大侠手段也是极高强的,江湖素有声名,定是那两虎使了卑鄙手段,晓儿姑娘不必介怀!” 钟晓见他会错了意,本身又极讨厌这三兄弟,冲他礼貌一笑就不说话了。 “善使飞钉的暗器高手想来只要去唐家堡问问就知道了,天下的暗器高手莫不出自唐家堡。” 赵无双道:“只除了满天星费霖!” 罗荣寿道:“钟姑娘,飞蒲草小友,还要劳烦两位告知另一件事,你们发现双虎身亡大概是什么时候?” “镇远丢镖是在十六日,我们是二十三日发现了双虎身死,当时已经发臭,说不上是何时被杀的,回到乌伤城是二十六日,就是那时听说了罗城主还有其他几位得到秘籍的事。” 罗荣寿道:“那你们消息还算灵通,我是二十五日收到的这本册子,一个小贩塞了不少银子,让门童送了进来,之后就再没了踪迹。” 竹叶青蛇帕黛娇笑道:“这倒也奇了,我们是二十七日得到的册子,你们居然二十六就知道了我们会收到。” 天徽子道:“天随子师兄倒是二十六日收到的,具体过程和罗城主相似,也是买通我们门下弟子送进来,之后就没了踪影。” “这人可能早就想好十本秘籍分别要给那一位,早早就放出消息,而且说要送给谁就能送给谁!” “蛇蝎双侠居无定所,他是如何知道行踪?” 阿依抱着帕黛的胳膊,捂嘴惊道:“阿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帕黛抱住阿依道:“咱两个柔弱女子……真……真是吓死了人家……”说着真流出四行香泪来,两个女孩互拭泪水,举手投足间隐约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来。 叶断山干咳两声,道:“两位女侠如有担忧,不如近日先到我九江门来,想来不会有那个不开眼的贼人,敢来犯我九江门晦气……” 蛇蝎双侠不等他说完,立时云消雨霁复转晴,娇羞无限,纷纷点头,好似两株藤蔓,一左一右缠绕起火麒麟。 蛇蝎双侠多在西域,无故不会到中原来,罗荣寿也没料到传说中的蛇蝎双侠会是这样两只西域媚狐,“看来……咳,这人背后势力看来不小,诸位若还想再查,索性自己去查,我这秘籍已经确定是假了,还请诸位在江湖广为散布告知,哈哈!免的人人都追查到我的头上。”众人都点头称是。 钟晓看罗荣寿已有了散场的意思,急忙问道:“罗城主,请问这假秘籍您还要吗?” 李夜墨也道:“是啊,罗城主,既然已经可以确定秘籍是假,能否借与我们,作为寻找秘籍判定真假的依据,镇远是非要寻回秘籍真迹还给宁王不可的。” 罗荣寿只略一犹豫,就点头同意了,两人连连称谢。 众人本就是为秘籍而来,知道秘籍是假后,其余人也都彼此寒暄几句,准备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十三章 试看乌蛟挑白龙 “晓儿姑娘留步!” 钟晓与李夜墨才出了罗府就听见身后传来招呼声,两人齐回头一看,原来是镇江蛟郭奉以及他两个兄弟。 “晓儿姑娘可是要继续追查秘籍?”郭奉很是亲热的凑过来。 “我们是要追查,不知郭兄有何见教?”李夜墨心里暗骂,真是瞎了眼,这只色中饿鬼也配叫做英雄?先是色眯眯的瞧着蛇蝎双侠,如今蛇蝎双侠跟火麒麟去了九江门,又来纠缠晓儿! “晓儿姑娘,这就巧了,我们三兄弟也要去寻这秘籍,不如晓儿姑娘同我们一道,也好有个照应。”郭奉直直望着钟晓,薛成,赵无双默默立在他身后,倒好似李夜墨不存在似的。 “江湖险恶,卑鄙无耻的贼人多得很,晓儿姑娘,你是正经人家出身,初涉江湖还不知道要提防小人,见了谁都讲义气,随便遇上一个就当做了天大的好人,要知道这世上最毒之毒就只四个字——叫做遇人不淑,晓儿姑娘可要当心身边的人!” “你……”李夜墨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正要发作,只觉旁边的钟晓扯了扯他的衣袖。 “镇江蛟郭大侠说的真对,这世上本是干干净净,偏一些恶鬼畜生也蒙着人皮!咱们须要仔细辨认,谁知道面前说话的是不是一条大黄狗!” “正是这个道理!晓儿姑娘真是聪明,那个什么……蕙质……兰心!有我们三兄弟在尽管放心,管叫它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能伤了你!”说到妖魔鬼怪斜睨了李夜墨一眼。 钟晓憋住笑,道:“咦,你说什么?” “晓儿姑娘,是我声音不够大吗?我说你不如和我们三兄弟一道,离这些妖魔鬼怪远一点!”说着又瞥了李夜墨一眼。 钟晓摇了摇李夜墨的胳膊,假装疑惑道:“臭李夜墨啊,你有没有听见狗叫声?” 李夜墨心领神会,也假装疑惑的望了一圈,笑道:“听着了,不过你说的四条腿的大黄狗没见着,披着人皮还乱叫的赖皮狗却有一条!” 郭奉脸色难看,道:“晓儿姑娘,我好心想帮你寻找秘籍,你一定要弄我难堪?” “是你先胡说的!我身旁没一个贼人,我满眼看到都是英雄,要说贼人,我到现在也只见到了三个……” 薛成,赵无双齐冷冷盯着钟晓,钟晓却不理会他们,自顾自数道:“第一的就叫芹菜包,第二的是蒸姜饺,第三的……哦!第三的要叫白皮腊肠,都长了白皮还敢说自己不坏?!” 郭奉怒道:“晓儿姑娘,我可曾害你?这么辱没人我可要翻脸了。” 钟晓冷笑道:“辱没人?难道不是你们先说我身边的是贼人的!” “轻功第四,天下皆知!不是贼人干嘛去练这贼人功夫!” “轻功好便是贼?!” “你自个数数这些轻功好的,溜街的,问金的,爬檐碎瓦的,夜行采花的,那个不是专练这一双脚!” “你自己不也生了一双脚,也是你亲娘给你做贼逃跑用的!”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 郭奉气得脸色铁青,还想再辩,薛成打断道:“二弟,你这钟姑娘是个油盐不进的小蠢货,你又何必吊死在这一颗树上!她敢胡说八道,无非是看我们侠义,不会对她这弱女子出手,不过她骂了痛快,他旁边的英雄我们倒可以讨教讨教,打断条腿,看她心急不心急!” 钟晓和李夜墨都是心下一紧,单论拳脚,李夜墨如何能和他们三兄弟里任何一个相比!钟晓不由得握紧李夜墨的手,暗暗后悔自己只图一时痛快,说得太重,为李夜墨引火上身。李夜墨虽有些害怕,心底里却异常快活!晓儿是为我痛骂这三个伪侠,在她心里我虽然修习轻功,也依旧是英雄!只要晓儿相信我,天下人都误解我又怎样?那个又在乎他们!今日知道这个,挨顿揍也值得!只是要在晓儿面前跌些颜面实在教人不快。 “不要脸的想向谁讨教?” 李夜墨已向前站了一步,虽知不敌,也想开口放几句狠话,身后却传来熟悉的闷雷声。 “杨大眼,又想多管闲事?我们和飞蒲草可都是江湖人,我们找他比斗较量,他要真是好汉自然不会拒绝,与你何干!那个要你插手!” 杨虎灾等众人走了,又去给罗荣寿送虎皮,出来晚些,恰巧看见李夜墨和钟晓与赵无双三兄弟起了争执。 “飞蒲草小兄弟的功夫本就不适合比斗,这样强人所难也不怕被人笑话!” 郭奉得意道:“不比也可以,跪在我们面前喊三声:飞蒲草是个缩头乌龟精!今天我们就放过他。”赵无双脸色一变,二哥说得过头了,好男儿怎么会答应做这种事!这是要逼着飞蒲草与我们不死不休啊! 李夜墨怒道:“比就比,说得好像那个就怕了你们!”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杨虎灾和李夜墨并排站着,不满道。 郭奉气愤道:“我们的事和你这大眼怪有什么关系!” 杨虎灾笑道:“嘿嘿……你们三只不要脸的要欺负咱家兄弟,怎么还说没关系?” 李夜墨吃了一惊,“杨大哥!” 郭奉冷笑道:“兄弟?从没听过你们是兄弟!” “咱认个兄弟还要你们三个不要脸的同意?” 薛成豹眼圆睁,提刀怒道:“一口一个不要脸的,今天不教训你才真是没了脸了!你要替他出头,先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赵无双知道杨虎灾厉害,看大哥,二哥气晕了头,主动约战杨虎灾,忙挺枪上前,道:“不用两位哥哥,这大眼怪还让我来!”薛成,郭奉本事都不及赵无双,本意也是让赵无双出手教训杨虎灾,一边说着狠话一边知趣地退到后面。 杨虎灾提着铁枪上前一步,放声大笑几声,好似白日里起了惊雷,端的是威风凛凛! 若问这一战如何?且听: 巧不巧!从来勇武遇风流,烂柯人偏逢着无敌手!这个是酒仙降世展神通,那个是千载一出小白龙,白面的俏三爷,黑脸的罗刹鬼。瞪眼吹须,这个肉拳城外常杀虎,寒眉冷视,那个白枪轻点众人服。 乌铁枪,三百斤,该是女娲补天钉!堕下云巅埋尘里,逞英雄豪气冲霄斗——不补青天,捣他个大窟窿!白银枪,吐寒芒,上下左右全得顾,东南西北也夸强,声名绝非今日显,君不见!长坂坡上,七进七出白袍将,扬州会里,冷面少保小罗成! 正是那——亿转轮回造化懒,还把英雄替英雄!嘿嘿嘿,且替历代英豪发声笑:百年褪去皮囊后,诸君再看我是谁! 江湖多好汉,雄雌论几番!哎呀呀,叹叹叹!梨花万朵雨打来,西风漫卷一荡开!铁枪乱晃,枉死城头妖魔舞,搅得个天昏地暗,银枪飞扫,水皇宫里龙蛇惊,真似他电滚雷凿。瞧这个柔骨银枪曲如钩,老老少少惊惧,看那个浑铁乌枪不回头,砖砖瓦瓦打翻。进进进,山若挡道山走!闪闪闪,水自无形水流!斗三千场方淋漓尽致,要知世上只对手难求! 中平一枪虎出笼,斜枪飞指体生风。白光明灭枪脱手,几缕红缨挂墙头。 白枪左点右刺好似流星闪动,铁枪上下翻飞卷起阵阵阴风,互不相让的斗了几百回合,赵无双本是想斜枪将杨虎灾一记中平枪格开,却没想这一枪竟力沉至此,银枪脱手,枪头钉在了墙头柳树上,再看乌铁枪依旧来势不减,几乎到了眼前。赵无双闭眼叫苦道:两位哥哥,今天终于要你们给害死了! 半晌,赵无双只觉肩上一沉,这就是脑袋没了的滋味吗? “哈哈,痛快!赵老弟,咱收回刚才的话,有你这本事也算个英雄了!”赵无双睁开眼,却见杨虎灾伸着手拍他的肩膀。 薛成,郭奉看赵无双没事也忙凑上前,喜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多谢杨兄手下留情!” 放过我,不杀我,也不废我双手了吗?他就不怕我手中白枪今后报复吗?一笑了恩仇,江湖里还真有这样任性洒脱的英雄……赵无双轻轻一跃,从柳树上取下银枪,拱手正色道:“杨兄手下留情,此情他日必报!” “客气,咱看赵老弟是个英雄,那里还会忍心加害!”杨虎灾笑道,“你们不再找咱李夜墨小兄弟的麻烦,便是对咱的感激了。” 赵无双没能敌过杨虎灾,薛成,郭奉虽然心中依旧不满,嘴上还都是颇为恭敬道:“一定不再寻事了。” 赵无双三人与杨虎灾和解后,急着追寻摘星玄叶手的下落,便匆匆离开。杨虎灾听李夜墨、钟晓说要去唐家堡打听那个飞钉高手,便提出送他们出城。 路上,钟晓心情大好,扯着李夜墨,蹦蹦跳跳银铃似得笑了一路,赞道:“杨大哥打虎的手艺高超,打不要脸的手艺还要更好!” 李夜墨也感激道:“真谢了杨大哥出面解围,若不是有杨大哥,我本想着丢了颜面比就比了,还不知道他们准备怎么羞辱我呢。”李夜墨只觉得比输了会受到侮辱,却不知薛成所谓比斗里打断条腿的威胁恐怕并不尽是虚言。 “杨大哥,你说臭李夜墨是自家兄弟算不算话!”钟晓问道。 杨虎灾笑道:“当然算话,咱巴不得天下英雄都是咱的亲兄弟呢!” 钟晓咯咯笑道:“天下英雄都要吃杨大娘的奶水,那天下的英雄可就真不多了!” 李夜墨一脸认真道:“晓儿,你这话没错的,我算是明白了,我原先说遍地是英雄真是大错特错,这若是以武艺高超论英雄,以声名远播论英雄,这天下英雄便多,若是扶危助困,行侠仗义论英雄,哈哈……飞蒲草敢问一句,浩浩天下,英雄几何?” “这话咱也同意,以后者算英雄,这天下英雄就算都是咱娘亲生的,咱娘的奶水也足这天下英雄吃的!” 钟晓打岔道:“多几个臭李夜墨这样的英雄还够吃,多几个杨大哥这样的英雄,杨大娘可麻烦大了!”三人顿时一起大笑起来。 李夜墨回想起昨日酒馆里的事,止住笑,满脸惭愧道:“杨大哥,其实我算不得英雄的,那天若不是晓儿出言激我,我恐怕,哎……” 李夜墨还没说完,杨虎灾打断道:“不对,不对,咱只看行径,不论缘由,那天你酒馆出手帮那小姑娘,咱看得一清二楚,不管以前如何,老弟如今也是顶呱呱的英雄!和你相比那白袍银枪武艺虽好,倒好似水中花影,空有其形,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钟晓小跑几步到前面一颗树下,捡几颗石头做一堆,折几支野花做一簇,摆在块平整的大青石上,一指这好似小孩子过家家的供桌供品,嘻笑道:“好啊,好啊,两位既然都是英雄,今天何不就在这城门外,以这青石做供桌,圆石做供品,烧黄纸祷天地,做个真兄弟!” 李夜墨也点点头,热切的望着杨虎灾,能认这样的真英雄做义兄,李夜墨当下死也值了! 杨虎灾却摇着头连连摆手。钟晓,李夜墨都不禁有些失望,果然只是解困时的说辞罢了。 “咱认兄弟那用烧黄纸这么麻烦!”杨虎灾站定,铁枪插在地上,双手一扶李夜墨双肩,好似一座铁山,比李夜墨高出了一个脑袋,沉声道:“咱只问一句——李夜墨,咱要认你做兄弟,此后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就是天王老子要伤你,老哥哥咱也戳他一枪,你答是不答应?” 李夜墨只觉得喜从天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道:“答应……我答应!杨大哥,我愿意做你兄弟!” 杨虎灾大笑,气息吹得脸上胡须乱颤,用力一拍李夜墨肩膀,“愿意还叫杨大哥?” “大哥!” “好兄弟!” 钟晓踢了石堆,把小花一分为二,一半塞给李夜墨,一半递给杨虎灾,好奇道:“这便成了?我瞧戏文里唱的,结义时要天鉴地证、拜关公、立誓言、旁人监证呢?” 杨虎灾笑道:“那是他们说话如同放屁,所以要老天什么的见证,誓言什么的约束,咱刚说出的话每一句硬的像咱这乌铁枪!万年也不变!” 李夜墨也激动道:“李夜墨平生说过不知多少做不到的事,但这一声大哥也像大哥的乌铁枪一样——万年不变!” 钟晓笑道:“奇奇怪怪的大哥,奇奇怪怪的小弟!” 杨虎灾搂过李夜墨的肩膀,大笑道:“他们是英雄好汉凭忠义封了神,咱个也是英雄好汉,那也不比他们差,凭什么认个兄弟要听他们见证!” 李夜墨忙摆摆手道:“呸呸呸!咱们走江湖最怕忌讳,大哥可不敢不敬神明!” 杨虎灾正色道:“兄弟你不知,咱可以拜官,拜父母,但却拜不得神,小时候和老娘一起去拜城隍,咱只一跪,那神像就碎裂了,吓得小道士把咱赶了出去,说咱是魔王转世,每一根毛都穷凶极恶,嘿嘿,老道士懂事些,给咱卜了一卦,说咱可不是恶魔转世,是咱命里极贵,前世里也曾列位在仙班,和他们也曾交杯递盏,同赴蜃楼,寻常神明受不起咱一拜,特意嘱咐咱今后万万不可拜神。” 钟晓眨眨眼,一脸钦佩道:“大哥还真是奇人!” 李夜墨听钟晓夸赞奇人,笑得直不起腰来,“晓儿啊晓儿,你听不出大哥这话是胡诹来诳咱们的吗?大哥自个不敬神,还编起故事来骗晓儿,以后定让你出门遇上雨浇头,坐船碰上河心漏!神明都受不起,大哥给官爷们一拜,还不马上翘了辫子!” 杨虎灾一脸得意道:“咱这小弟妹的江湖还真都是戏文里听来的,随便说两句就都当了真!难怪两个小家伙一腔热血就敢硬对上盖云柏,九尺松。” 钟晓知道自己上了当,脸色一红,懊恼不已。 不过人世间确有这样的道理,鬼神通晓命理,自然知道自己受得起受不起,不像凡人大都不知道自己几分几量,有些人命里极贵,未发迹时不得已给他一拜,他当时得意,倒不知道自己折了多少阳寿,败了多少气运来受这一拜哩! 走山路送出了几十里,三人嘻嘻笑笑,还是不肯分别,杨虎灾突然想起什么,步子一顿,一拍脑袋嘟囔道:“全赖那三个不要脸的,险些忘了。兄弟,钟家妹子,你们要寻找秘籍,如果有机会,还有两月左右,在第一场雪前一定到崆峒山混元顶来,那里也许有你们需要的线索。” 钟晓忙问道:“杨大哥是听说了什么消息吗?” “刚才你们走后,天徽子道长找到罗城主,通知他第一场雪前到崆峒山混元顶参加初雪剑仙会,决出当世剑法的天下第一来,崆峒派过些日子就会通告江湖,那时全天下剑法超群的人都会到场,咱想你们要找使剑的高手,大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崆峒初雪,剑仙大会……江湖还真是从不寂寞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十四章 东风恶痴美苏欢 唐家堡外连出一大片竹林,石灰色的墙院颇有年代,又高又险又气派,偏在正门一侧开出一条石子小路,悠悠通向竹林之中的一间竹舍,竹舍修建的极为别致,屋檐吊着一排半尺长的竹管,风一吹便哗哗作响,竹管里插着适时花草,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清香,竹舍里传来舒缓的琴音与门前的溪水声声相和。钟晓心道,如此雅致的地方,这竹舍里真不知是怎样的人物! 唐家堡的门卫看钟晓和李夜墨二人具是一身江湖装扮,三两步上前来只问是不是来找堡主唐璧,二人还不及回答,一个农夫模样的老人就背着个孩子快步走上来,边走边叫道:“大事!大事!苏娘娘在吗!苏娘娘在吗?这娃儿……这娃儿让牛扔下来了!” 门卫也是一惊,冲李夜墨二人歉意的点了点头,便急忙接过老农背上的孩子,道:“苏娘娘在竹舍里,我把孩子抱过去!”说着就折步向竹舍走去。 老人兴奋的涕泪横流,满脸通红,冲竹舍跪下,“扑通扑通”的磕了两个头,满口道:“苏观音长生,苏娘娘长生,娃儿有福,娃儿有救了!” 钟晓瞧着门卫到竹舍门口,说了两句,里面的琴声就停了,两个侍女出来把孩子抱了进去,便扶起老人,道:“老伯先起来吧,孩子进竹舍了。”李夜墨也搭手扶起老人,这才发现老人衣衫都湿透了,怕是累的不轻,看了个干净的石头就扶老人坐下。 门卫在竹舍门在等着里面差使还没回来,李夜墨与钟晓便和老人攀谈起来。 钟晓好奇道:“老伯,您刚说的苏娘娘是你们这的大夫吗?” 老人纠正道,不是大夫,是救苦救难的神女,是云头上下凡的天仙! 钟晓看他说得认真,打趣他道:“是是是,不是大夫,是天仙!那老伯您说她美不美,贤惠不贤惠,你喜不喜欢她?何不让您那孩子努努力,寻她给您做了儿媳妇?” 老人脸色一红,惊恐道:“哪那能!苏娘娘是神仙,只有唐堡主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我那儿子孬的很!” 钟晓更觉得好笑,板着脸道:“老伯,我只问您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喜欢却说不喜欢,愿意却说不愿意,难道是嫌苏娘娘长得丑?” 老人忙道:“喜欢喜欢,愿意愿意!我那儿子要能讨个苏娘娘这样的神仙,我就……我就烧香供起来!” 钟晓笑道:“那可就难怪苏娘娘不做您家的媳妇了,不然每天早上媳妇要拜公公,公公要拜神仙,可都乱了套!” 老人见晓儿说苏娘娘不做自己的儿媳妇,这才满意道:“我们没福分,是我们没福分!” 李夜墨插嘴道:“晓儿,你可知道老伯说的苏娘娘是哪一位?” 钟晓想了想,道:“不是唐家堡的大夫吗?” 李夜墨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旁边的老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钟晓羞恼道:“不是大夫,老伯为什么把孩子交给她?” 李夜墨笑道:“是大夫,却不是一般的大夫,晓儿,你听过江湖里的女神医红酥手苏欢吗?老伯口中所说的苏娘娘就是苏欢了。” 钟晓大惊道:“苏娘娘就是苏女侠,那我刚岂不是……” 李夜墨大笑道:“岂不是给九翅天雷公唐璧唐堡主的夫人扯了段红线姻缘!” 老人竖起大拇指赞道:“只有唐堡主那样的英雄,才配得上苏娘娘嘞!” “老人家,你是唐家堡的庄户吗?”李夜墨问道。 老人摇头道:“我是别庄的,苏娘娘心善,这一带的人都来找苏娘娘看病,还有好些个你们这样的江湖人。” 没一会,那个被门卫背进去的孩子,自己一蹦一跳从竹舍里跑了出来,一把扑进老人的怀里,全看不出不久前还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豆儿,慢些跑儿!再伤了可没人管你!” 微风拂过,竹林枝叶纷飞,卷起一阵绿浪!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竹舍门口,柔声呼喊道。 她一出场,竹林,精致的竹舍,仿佛都成了陪衬,只能映衬她的美丽了。人人都说女人是花,错过了花季就只有等着凋零!那知道最美的女人偏是琼玉,越是经过岁月磨洗,越是显露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动人魅力!时间不仅不能带走她的美丽,还把自己也都遗落在她身上。 孩子抹抹鼻涕,嬉笑道:“摔着好!摔着就能再见仙女姐姐了!” 那女子已是三十几岁,听这孩子叫她姐姐,也不否认,轻笑着撩起一点裙子慢步挪过来,一边走一边笑道:“你这调皮鬼!要见姐姐可以,可别再是你爷爷背来的才好。” 老人一把跪在地上,连磕了七八个头,道:“多谢苏娘娘救了这娃儿!” 一旁的门卫赶忙将老人扶起来,苏欢苦笑道:“大叔这样可折我的寿了!” 老人把孩子也按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道:“苏娘娘当得起,苏娘娘是活观音呐!” 老人收了手,想把孩子拉起来,那孩子却甩开爷爷的手,又跪下磕了三四个,道:“多谢仙女姐姐救了豆儿!” 苏欢轻轻摇头,好似春天里的一株春桃。 竹林里啪啪啪接连传来几声脚踏竹枝的声音,声音又快又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江湖里能享有盛名的大多也都有过人的本事,名不副实终是少数,李夜墨心道,这贼果然是好轻功! “师妹师妹!你看今天我这姑娘如何!标致不标致,还差你有几分?” 一个蓄着短须的男子,头顶玉冠,上下一身蓝色布衫,背着个大油桐木箱,腰里别着把短锤,显得威风又正派,与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极为不符,怀抱着一个妙龄少女,站在高高的竹梢上,那女子显然给他闭了穴道,眉头紧锁,却也看得出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又是哪家的姑娘?师兄!你本就不是个坏人,又何必非要自污!”苏欢无奈道。 “嘿嘿……师妹,这是刘庄刘财主的千金,既然你不肯从我,那就不必管我!我今天和刘财主的女儿新婚,明天和赵员外的女儿洞房,再以后还有圆姑娘,方姑娘,长姑娘,扁姑娘,不过师妹啊,你要肯从了我,我就顺你的意,放过这些漂亮姑娘们!想想你一个人,一念之间就能救下千千万万的美人,那是积了多大的功德!”竹梢上的男子看苏欢无奈的样子,显得很是开心。 “啪!”竹林深处一声脆响,紧接着,一支雷公凿呼啸飞来,竹梢上的男子抱着少女急忙向上纵身一跃,只听刺啦一声,脚下手臂粗的竹子给飞来的雷公凿打了个粉碎。 竹林里又费力爬出一个男子,蓄着和前者一样短须,头顶一样的玉冠,上下一身一样的蓝色布衫,背着个大油桐木箱,手里提着把短锤,用短锤指了指那个又落在另一棵翠竹上的、同样衣着的男子,咧嘴大笑道:“想都别想!今天老子就捉着龟儿子,扔地窖里,关你个十七八年,看以后老实不老实!” 竹梢上的人冲下面轻蔑的勾了勾手指,吐吐舌头,也哈哈笑了两声,道:“老子才不会让龟儿子捉到,等你这小王八滚到老子这,老子都飞到天边了!” “龟儿子有胆下来说话!” “哈哈,鳖孙子有本事上来聊聊?” 钟晓瞪大了眼睛,吐吐舌头道:“看这两人打扮好像孪生兄弟!” 李夜墨知道晓儿又看不懂面前人的关系了,故作深沉地干咳两声,环抱双手,摇头笑道:“天雷公,东风恶!百闻不如一见,一见更胜百闻,有趣,实在有趣!” 钟晓捅了捅李夜墨,小声不满道:“喂,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李夜墨扬了扬下巴,也小声道:“晓儿你瞧,下面那个拿着雷公锤的,离得老远,一记雷公凿把竹梢都打没了,除了九翅天雷公唐璧唐堡主,天下还能有谁?” 钟晓点点头,又问道:“下面的是唐堡主,上面的也背着大箱子,别着雷公锤,他又是谁?难道是唐二堡主?” “唐家堡里可只有那天雷公一位堡主,”李夜墨神秘一笑道:“至于竹梢上那个,抱着姑娘,一副小人嘴脸,摆明了是个花贼!那便是轻功天下第二,采花天下第一的江湖第一淫贼——东风恶秦岚!” “好啊,既是淫贼,咱们岂能袖手旁观!臭李夜墨,这就帮唐堡主捉了他!”钟晓一听是贼,不由火从心起,把那天下第一四字都丢在了脑后,也不掂量自己的本事,立刻就摩拳擦掌,要上前助阵。 李夜墨一看事情要坏,忙拉她道:“晓儿别忙!他是天下第一的淫贼,却也是天下第一的痴心人!算不得坏人!” “淫贼不是坏人,难道还是英雄!?”钟晓一甩李夜墨的手,娇喝道:“贼儿,钟家你晓儿奶奶来收拾你!” 树下,唐璧对突然来了帮手吃了一惊,转又笑道:“龟儿子,你奶奶来收你了!”钟晓冲唐璧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摆好掌法起式,只等东风恶下来。李夜墨心里好笑道:东风恶是龟儿子,钟晓要做东风恶的奶奶,莫不是成了龟妈妈! 秦岚也愣了愣,扑哧笑道:“小姑娘,你来有什么用?两个人不也还是只能在下面?”钟晓不由脸色一红,又看向李夜墨。 “我们不上去,那就只好请你也下来!” 唐璧身子一矮,步分南北,膝顶龙头,背后箱子微微一震,从箱子下面忽的探出一卷皮套,皮套里赫然是一把紫金披花雷公凿,左手前指,右手掌中锤呼呼生风,扭身便砸在雷公凿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雷公凿顺左手所指方位呼得飞出,一道紫光擦过,旁边的钟晓只觉得耳畔生雷。竹梢上的东风恶却好似早就熟悉了唐璧路数,唐璧下蹲之时,手指右边,东风恶便作势似要向左闪躲,雷公凿临发刹那,唐璧左手却向左一偏,东风恶也同时变转方向跳到右边,身法诡谲的带着怀中女孩将将避过了这道紫雷。 “你这龟雷公就好似天上的雷公一样!”东风恶指着依旧踩着骑龙步的唐璧边点边骂道,“都他娘的不光明磊落,偷偷摸摸落一道雷,老半天才给你补个响,都是只会偷袭的无赖!打着我倒没关系,打坏了这借来的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可要你拿我师妹来赔我!” “哼!你这老乌龟只配得上江里的母乌龟,我的欢儿也是你能觊觎的!”唐璧挺直腰杆笑道。 东风恶一听唐璧叫苏欢作欢儿,气得直跳脚,骂道:“龟儿子好没信用,说好的不在我面前叫我师妹欢儿,答应又反悔,狗熊,一只狗熊!”说着在身上下摸索能泄愤的物什,摸到腰间的短锤就冲唐璧直丢了过来。东风恶丢东西的手法真是粗浅至极,唐璧又偏是此间的行家里手,丢出去的短锤却让唐璧随手接住,这锤却不是唐璧手中的实心铁锤,乃是一把纸糊漆染的木锤。 唐璧捻着胡须,得意道:“我自己的夫人,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偏不和你讲信用!” 钟晓也道:“你这贼儿好无耻,唐堡主怎么叫自己的夫人与你何干!欢儿,欢儿!不仅唐堡主叫,我也偏要这么叫!” 李夜墨站在晓儿身旁捂着嘴吃吃的笑,却还是让晓儿听到了,怨道:“你就只知道笑!快到上面把那姑娘救回来!” 李夜墨一听钟晓发话,用目光试探的看了眼唐璧,唐璧轻轻点了点头。李夜墨知道这是允许自己插手了,脚下用力一踏,借着左右的竹枝整个人便扶摇而上,转眼就到了东风恶面前! 东风恶骂道:“龟儿子,那姑娘可以不算,这飞蒲草可要算你请了帮手!” 唐璧笑道:“帮手不假,可我没有请他,他自愿出手要为江湖除一大害,其心可嘉!” 竹梢上李夜墨飞身探向东风恶,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轻功高手,若非要为二人轻功评个高低,东风恶自是技高一筹,可东风恶此时手里抱着个姑娘,又学唐璧背着个无用的大木箱,十成功力此时只发挥出不足七八成,此消彼长之下,在李夜墨手里居然也慌乱了手脚。 “大害?你个龟儿子才是大害!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会做了花贼?我造的业你也要背上一半。”东风恶抱着怀里的姑娘,在竹林里飞来荡去,也不走远,只围着苏欢头顶往来盘旋,被李夜墨追赶紧了难免对怀里的美人照顾不到,碰巧这时那姑娘被定住的穴道隐隐松动,手脚还不能动,嘴里却哼哼唧唧哭闹个不休。 东风恶给吵得烦了,脚下不停,脸上摆出一副凶恶面相,狠狠道:“丑丫头,老子只是天下第一花贼,后面飞的是天下第一恶贼,他最爱你这样难看又娇气的小姑娘,一看到就要先奸后杀,拔指甲,刮头发,脸上还要给你刻个大王八,再乱叫可就把你给了他!”刘笞到底还只是个小女孩,给东风恶吓得可怜巴巴得闪着泪花,紧锁牙关,一声不吭了。 “秦前辈,我何时行过这等残忍的事?”李夜墨无奈道。 东风恶撇撇嘴冷笑道:“别!别和我套近乎,你只有一个唐前辈,那里还有一个秦前辈!” 钟晓在下面听的真切,大声道:“贼儿乱诬陷好人!这好好一片竹林里只有你一个是个坏人!” 李夜墨知道东风恶与唐堡主一家关系复杂,再加上那江湖第一采花贼偏又是天下第一痴情客,因此东风恶虽然甩不开他,他却也不敢贸然出重手伤人,正在后面左右为难。 东风恶看了眼钟晓,眼底竟闪过一丝淡不可见的温情与深入骨髓的哀伤。 片刻,转头冲李夜墨讥笑道:“轻功天下第四追轻功天下第二,老二我抱着个美人你也追不上,丑诸葛这排名有些门道,我这第二是实的,你那第四怕还是有些虚哦!” 李夜墨脸色一红,突然想起晓儿还在看着自己,不由有些恼怒,好啊,我给你放水你倒当了真,这么不晓事理,难怪红酥手跟了唐堡主而不是你这花贼!踩着七星北斗步,喝到:“我看秦前辈累了,不如我来帮你拿箱子!” 流星赶月般紧踏几步,李夜墨便贴到了东风恶的身后,伸手按住箱子顶上,东风恶也感到身后近了人,说了声“老子不累!”,顺势右腿向后踢去,一记倒挂金钩就要踢李夜墨小腹。 李夜墨却也敏捷,按着箱子跳到了东风恶的背上,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三人陡然下坠,接连撞断了好几根竹枝。 东风恶脚下不停,可惜怀里抱着姑娘只腾出一只右手来,抓李夜墨左脚,李夜墨便缩左脚踏在箱子上,右脚仍踩在东风恶的肩头,反之抓右脚,李夜墨便缩右脚踏在箱子上,左脚仍踩在东风恶的肩头。 东风恶左右抓了两下空,气得笑出声来,又探手抓李夜墨的左脚,李夜墨又要缩左脚,右脚踏右肩,东风恶的脑袋却向右一偏,撞向李夜墨的右脚。 李夜墨万万没想到东风恶会用脑袋来撞,一时右脚悬空,整个身子都站在东风恶背后的箱子上。东风恶催动内力一震,竟将箱子的两条肩带挣断开来。 “啪!” 箱子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却原来也是个纸糊漆染的假箱。李夜墨在箱子坠落之际踩了几脚,又飞身追在东风恶身后。 东风恶骂道:“狗东西,没半点良心!” 李夜墨心想:“叫你前辈时,你满口不答应,此时比试站了下风,却又怪我没良心,反反复复正是个小人!”随即出言讽刺道:“看前辈辛苦,才帮前辈取下木箱,不知道前辈现在还累不累?” “累!现在突然是有些累了!”东风恶突然停了下来。 李夜墨也心里打鼓,老乌龟又要耍什么把戏?也停在竹梢,离东风恶还有几步的距离。 “怕什么!老子真是累了!”东风恶在树梢上单腿一盘,一只脚踩在竹梢上,身体惬意得摇啊摇的,就是掉不下去,这叫做云头独坐,又唤做仙人椅!竹梢上摆下这姿势难度且不谈,此时若李夜墨攻来,绝来不及起身再逃。 东风恶摆出一副我不玩了的神情,李夜墨一时追也不是,他人全不防备,此时出手显得不是好汉,不追却也不是,东风恶虽是个假花贼,做下恶事却也不少,放过难道就能算好汉? 唐璧一脸正色道:“江湖大害在此,少侠何必犹豫!” 东风恶立马不干了,大骂道:“大害你一脸,你这龟儿子才是大害!” 李夜墨苦笑,神仙打架,何必非要把我牵扯进来! 唐璧道:“少侠捉住这贼,唐家堡必有重谢!” 东风恶气得脸色忽白忽绿,转又拍拍手冲李夜墨一笑,道:“不必理会那个老乌龟,你说要帮我拿点东西,说话还算数吗?现在我给你一样东西,你如果真是个少年英雄,不必你下手,我便自己捆了自己送给你。” 李夜墨一愣,好啊,你自己捆来便是最好!大声道:“前辈拿得出,就只管拿来!” 东风恶拍着腿“哈!哈!哈!哈!……”连笑了七八声,直笑得李夜墨,钟晓心里发慌。 东风恶道:“我的宝贝可要来了!”说着将怀里的小美人刘笞冲李夜墨扔了过来,还不忘顺手扯去了姑娘的腰带!风一兜,一时间火红色的里衣全露在外面,春光四射,好一朵明艳的鸾尾花——连竹林也明亮几分! 带孙子看病的老头连忙一手捂住孙子眼睛,一手遮住自己的脸,满口道“罪过罪过!” 李夜墨来不及多想,这竹梢足有两三丈高,再不出手,这姑娘非跌出个好歹来!手向前一探,抱住刘笞便如落叶般飞般落在地上,脚刚着地,一条粉色的腰带从头顶慢慢飘落,正打在他脸上,再向竹梢看去,又那还有东风恶的影子。 “我也是愚,和东风恶这花贼去谈信用!”李夜墨叹息道,竟全没发觉,怀里姑娘看他的眼神,柔的像天池中的暖水,哈!也不知揉碎了多少桃花!也全没发觉,钟晓看他的眼神,怨的像凉秋里的浓风,噫!也不知缠断了几何香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十五章 长夜清明缘晓残 眼瞧东风恶似是耍了个诈,已经脚底抹油、不知去向,唐璧显得很是开心,便邀李夜墨与钟晓,连带刘财主家的落拓千金刘笞一同进府用餐。 堡内布置尽显江湖人的特点,空旷朴素,简单整洁,偶尔遇到几个弟子,也都是打个招呼便匆匆走过。不过李夜墨却不相信眼前所见的便是全部的唐家堡。 “唐家堡里的每一颗石头都不能小看!” 阮经亭谈到唐家堡时是这么告诉李夜墨的。 谁小瞧一个活了很久的人,那谁就是笨蛋,谁把一个武林豪门看得简单,那他真不该涉足江湖,毫无疑问,他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桌上,唐璧与苏欢坐在一侧,李夜墨坐在钟晓与刘笞之间,在桌子的另一侧。 席间,钟晓一脸颓然,只痴痴的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左右脚来来回回彼此磨蹭,显得格外安静。另一边的刘笞则是眉目含情,一言不发,都快到了席罢,才将碗里的米饭下了薄薄一层。 李夜墨没猜透两个女孩儿的心思,只以为钟晓是因为放走了东风恶,心中不快,李夜墨想,有时间一定要好好为她解释东风恶善又非善、恶又不恶的身份,免得下次见面再生误会……至于刘笞这边,无非是被劫持之后,心有余悸,倒该尽快安抚一番。 唐璧早看出了三人其中的玄机,却坏笑着非但自己看破不说破,也不让苏欢为李夜墨点明。 饭毕。李夜墨从包袱取出那两根半尺长的铁钉,正是从大梁山双虎喉中拔来的两根,恭敬的摆在唐璧面前。 “唐堡主,我和晓儿这次前来,实是有事相求。晓儿的父亲,镇远镖局的钟难前辈,几日前押镖被大梁山双虎劫去,等我们想夺回丢失的东西时,却发现大梁山一众匪贼尽数死了,其中也包括大梁山双虎,这两根铁钉便是从双虎喉中拔出的。” 唐璧捏起铁钉随意扫了一眼,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你无非是想知道江湖上有谁能用这七寸夺魂钉。这算不得什么秘密,暗器这东西也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太长便基本没人用得了,比如我的独门暗器的紫金雷公凿,阳雷九式,阴雷九式,躲躲藏藏形同小贼的绝不是我,就这么拿在手里,躲不开的暗器就是最好的暗器!太短也不是常人能用的,比如那细小如尘又剧毒无比的蜂尾针,恐怕全天下也只有拈花摘叶无不可杀人的满天星费霖使的出来,常人?嘁——自杀还差不多!这一点连我也比不得,你这两根铁钉足有七寸长,九两重,仅是这长度用得了的人也已经不多了……” 唐璧这话若放在外面势必掀起轩然大波!人皆以为唐璧、费霖二者不分伯仲、本领相当,结果却是唐璧善大,费霖善小,再加上唐璧称九翅天雷公,随身的雷公凿一共只有九把,而费霖却可以将任何东西作为暗器丢出,岂不是说费霖比之唐璧还要技胜一筹?如此评论除了这两个当事者,江湖还有那个敢说! 唐璧将袖子向上挽起,露出整个小臂,摊开双手,五根手指细腻修长,两根铁钉就平平躺在左手手心里。铁钉长有半尺,远比常人手掌长上许多,钉头钉尾都超出手掌,露在外面。唐璧手向下一翻,一双铁钉在手心飞旋作一朵银花,握掌成拳,两根铁钉仿佛一下消失,从上面再看不到铁钉的踪影。再向上一翻,散拳为掌,铁钉又乖乖躺在手心,似从来没有动过。李夜墨,钟晓,刘笞三人都瞪大了眼睛,这暗器里的门道比街头艺人的二龙戏珠,三仙归洞都还要神奇几分。 刘笞不由喃喃道:“神仙啊!” “还有更好看的想不想看?”唐璧笑道。 刘笞怯怯得看着,想答应却又不敢,小心翼翼抓着李夜墨的衣袖。钟晓本也起了兴致,可一看到那刘笞那乖巧温润的小手,心头一空,袭来一股催枯百花的凛冽西风,忽地寒了下去。 唐璧抚须笑了两声,忽然笑声一停,右手嗤的向李夜墨一指。 钟晓,刘笞齐喊了声:“小心!” “前辈这是何意!” 李夜墨也是一惊,脚下连踩两步,跃上屋梁,狼狈不堪的抱在梁柱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回头却见唐璧右手前指,两根铁钉还拿在唐璧左手上,一根不少。 唐璧拍着桌子放声大笑,眼泪都要出来了。 “瞧他这熊样,哈哈……瞧他这熊样!”一旁的苏欢摇着头,一脸的无可奈何,如同对待淘气的孩子一般,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脑袋。唐璧也不躲,当着众人的面就心安理得的受了。 唐璧扬了扬空着的右手,中指快速从掌心划过,发出嗤的一声响,再划过又是嗤的一声,得意道:“你们不是我唐家堡的弟子,我虽然蛮喜欢你们,祖传的暗器手法却不能随便教给你们,不过这招空谷传响是我独创的招式,你们都可以学,虽然不能伤人,吓退些宵小倒也容易!” 李夜墨心里苦道:以前辈你在江湖的地位,别说还有响,你就是抬个手也能吓得鸡飞狗跳!而小子我别说只是空谷传响,哪怕怀抱诸葛神弩,真的高手也不会正眼来看哩! 李夜墨从屋梁上跳下来,拍拍尘土,开口道:“前辈,晚辈不敢贪图您的空谷传响,我此次来真的只为知道那两根铁钉,江湖上除了您和费霖前辈还有谁能用。” “不想学,飞蒲草你是觉得我这招没用?刚才你可被我打到了房梁上。”唐璧说着不由的得意一笑,似乎全然不知旁人怕的是他而不是那一声响。 李夜墨忙歉声道:“不敢不敢,唐前辈这招若用的得当,必能出其不意,确实是了不起的本事,不过晚辈这次来问的事,对晚辈真的非常重要!” “哦,非常重要是有多重要?” 李夜墨正色道:“李夜墨纵然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钟晓抬起头微微一怔,眼眶顿时湿润了。 唐璧也止住笑,认真道:“那我倒想先问问,镇远镖局丢了的,究竟是件什么宝贝?” 李夜墨深深看了眼钟晓,一字一顿道:“摘星玄叶手!” 唐璧与苏欢都愣住了。 “摘星玄叶手又重出江湖了?” 李夜墨点头道:“正是,钟难前辈所丢的镖便是这摘星玄叶手的秘籍。” “即墨家的摘星玄夜手,好大的来头!”唐璧拍拍胸口,将情绪平复下来,大笑道:“本来告诉你也只是桩小事,没想到背后牵扯的竟如此大,那就只好按江湖规矩——忙不轻帮,有债必偿。飞蒲草你是个江湖人,你要拿什么还我?” 李夜墨抱拳道:“前辈要什么?只要我李夜墨拿得出,给得起!” 唐璧摆手道:“给的起!你刚才都说死且不顾了,还有什么是你给不起的?而且我要你做的只是件小事!” “做件小事?”李夜墨疑惑道。 “真的是件小事,”唐璧抿了口茶,轻声笑道:“把秦岚抓来给我!” …… “夜墨……夜墨哥哥,你想好怎么抓那恶贼了吗?”刘笞扯着李夜墨的衣袖,娇声喘着粗气道。 李夜墨,钟晓自唐家堡一路送刘笞回家。真是好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羊肠路,把娇生惯养的刘笞累得两腿打颤,非拉扯着李夜墨才能继续走。李夜墨本想让钟晓牵着刘笞,钟晓却直勾勾盯了他半晌,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你乐意招的,别来找我!”,便气呼呼的走在前面。这可苦了李夜墨,一路上把近日来的点点滴滴,滴滴点点都细细梳理个通透,怕是比司马公修史还要仔细哩!只想着是何时何处因何事得罪了晓儿,至于如何捉东风恶却没功夫思考了,如今刘笞突然问起,也就随口答道:“兵有将挡,水有土掩……” 刘笞的父亲刘海宁是庄里的大地主,细算来,庄里的土地,要有一半都是他的,谁见了不恭维一声“刘员外”!唯一可惜的是人丁不旺,已经年过半百,却只有刘笞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早上发现一不留神弄丢了女儿,家里可算翻了天,女人吵闹着要投井上吊,刘海宁自己也哭哭啼啼个不休,索性动员了整个庄子的人,山上山下的去找。 李夜墨三人回来时,田里竟看不到一个农人! 如今见女儿自己回来了,刘海宁喜不自胜,说什么都要摆上大席,宴请满庄老小和李夜墨、钟晓两位贵客。 席上,刘海宁举着酒杯就哭起来,“李小英雄,我要谢谢你!你不知道,如果没了笞儿……我……我也没法活了!” 刘笞白了眼自己的父亲,怨道:“爹!胡说什么呢,没了我,你不还有我娘!” 刘海宁喝多了酒,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没了你是一种没法活,没了你娘是另一种没法活……” 李夜墨心里暗自赞同,人生世间,若只是为自己活,可真是简单,也可真是无趣,总要有那么些比自个儿还重要的人和事,须得小心安放,那可是这灰白世界里少有的光! 李夜墨拱手道:“刘员外,令千金已经顺利交付给您,我和晓儿还有些事,就不多做打扰了。” 刘笞兴奋道:“夜墨哥哥,你是要去抓那恶贼吗?” 刘海宁一脸惊色,诧异道:“小英雄的功夫莫不是比那贼人东风恶还要好?” 刘笞笑眯眯得环着李夜墨的胳膊,挺着小胸脯骄傲道:“何止要好,夜墨哥哥胜那贼人百倍呢!” 刘海宁浑身颤抖着,把酒杯都按进了手心里,登时扑倒在地,老泪横流。 李夜墨忙起身搀扶,急道:“刘员外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 刘海宁擦着两把眼泪,呜咽道:“小英雄,这恶贼辱我女儿清誉,我与他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奈何自己没这本事,小老儿求您,一定要捉住恶贼,为民除害啊!” “刘员外还请放心,这东风恶……” 李夜墨话还没说完就被刘笞打断,道:“爹,你就放心吧!夜墨哥哥一定能抓到东风恶人。” 李夜墨本想说,这东风恶心里只有一个苏欢,其他女子俱不放在眼里,您女儿的清誉好的很呢!被刘笞突然打断,倒不好开口再提了。 “小老儿是帮不上什么忙,但小英雄只要用得上,黄白之物,大小房屋,只要我拿的出,绝没有一丝抱怨,”刘海宁咬牙切齿道:“我若也有些功夫,真恨不得亲手撕了他!” 钟晓本萧索坐在角落,看着席上觥筹交错,嘈杂热闹,唯她倒好似一个外人,直至听到刘海宁这句话,却蓦然抬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满眼噙着泪水…… 刘海宁听女儿说道李夜墨的好本领,轻功是那天下第四!更加不肯让他离开,李夜墨难却盛情,被刘家人轮番敬酒,饮个不休。 …… 日头换了烛盏,风寒吹得酒不暖……夜渐渐深了。 不知喝了多少酒,李夜墨一转头,却见晓儿已不在身后,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大概是去睡了吧。 周围皆是一片寂静,醉了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没醉的早摸着墙找自己的炕头去了。 抱着几分醉意,摇摇晃晃,晃晃摇摇,抬头是天上星斗,俯首是过往清风,李夜墨心中莫名涌出一股天下虽大,唯我独雄的豪气!眼下没见晓儿,师父师弟们也不知在那座山上,心里似也将他们忘了。 独自一人,挪着步子,心头让明月照的清凉,似乎前所未有的清醒。 有趣!我醒时醉着,醉时却醒了! 李夜墨先是慢步挪着,再是醉跌扑着,再是四肢并用在地上爬,最后竟站起来走得一步一顿的前进,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狂笑着,索性迈开七星北斗步,就在刘家庄里飞驰奔走,往来呼啸—— 我自红尘走过,不曾惹上红尘!自在呀好自在!逍遥呀好逍遥! 可怜他王宫贵胄缺血气,可怜他武林同道负侠名,可怜他满天神佛不开眼,偏那妖魔鬼怪势滔滔!撕了面皮,掏了肝胆,历数这千秋百代、南北西东,姑且比比,终是英雄少,当下如何?当下,哈哈——只有我! 俊逸飞蒲草!还是个风流美少年! 一绺残月挂在西面的天空上,溢下的月华冰冷如水,流入小湖里泛起一圈涟漪。 不知飞驰了多久,李夜墨只觉得后背也生了一层薄汗,醉眼迷离间,却突然收声止步。 后院,一棵垂柳树下。李夜墨终于看到了那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 不是去睡了吗? 李夜墨酒忽然醒了,好似从天国里掉落下来,心下一痛。 你以为你忘记了这个红尘世界吗?可唤回你的,也不过是一个缩成一团的、委屈巴巴的、小小的背影。就像水牛的鼻环,只是小小的一个洞,可任你天大气力,也别想走了去,所谓在乎,不过是这样。 李夜墨鼻头有些酸,他从来不知道钟晓竟可以把身子缩的这样小。 这可是钟晓呢!那个嫉恶如仇,急公好义,挥动着大开山掌要荡平人间不平事的女侠……明明只是个孤弱女子,却叫嚷着要寻大梁山双虎快意恩仇;素昧平生,却甘为侠义与盖云柏、九尺松舍命来斗;只一个贼字,就饶不过采花第一的东风恶;这样英姿飒爽的女侠,怎么……怎么可以缩的这么小! 钟晓抱着膝盖蹲在柳树下,她已经缩成一团了!她已经不能继续退避了!她已经逃到了绝望的尽头,向下只有无尽的深渊了!可这黑漆漆的夜还是不肯饶过她,周遭的寒冷依旧如同潮水般扑卷在她瘦小的身上……可缩成一团,也终究不能给自己半分温暖啊! “晓儿……”李夜墨心疼道。 钟晓听到了,却没有回头,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不能向外寻得温暖,只能朝自己索要温柔了吗? 李夜墨慢慢走过去,蹲坐在晓儿身旁,揽过晓儿瘦小的肩膀,叹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墨哥,我想我爹了。”钟晓并不抬头,带着几分哭腔闷声道。 自从钟难去见宁王、而自己二人一路追寻秘籍下落已有一段时日了。 “晓儿,不要胡思乱想!等我们找回秘籍,钟前辈自然就没事了,”回想到刚出家门时,钟晓还是个无忧无虑,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可现在……哎,现实最是无情不过,李夜墨拉起钟晓的手,坚定道:“相信我,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墨哥你知道吗?今天刘庄主说的话,真像我爹!” 钟晓抬起头,死死咬着嘴唇,咬得嘴唇发白,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却还在打颤,一双泪眼挂着两行清泪,可怜得让人心碎。 “我爹原也会说,最见不得我受委屈,一点、一丝也不行!谁让我受委屈,他就让谁受罪!可今天呢?……我明明已经委屈得不得了了,他却自己都顾不得了。” 李夜墨抓过钟晓的手,轻轻捏着,道:“晓儿,你还有我呢!” “我哪里还有你?”钟晓脸上闪过一丝黯淡,强笑道:“墨哥,我真羡慕刘笞妹妹,也不用什么大富大贵、锦衣玉食,只要一家人团圆,一辈子平平安安哪怕吃糠咽菜也好,何况,她还有一个这么疼她的父亲,真好!” 李夜墨理了理钟晓的头发,柔声道:“钟前辈也很疼你的。” “我爹以前疼我,我却只想闯荡江湖,好不容易出来了,却再也回不去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他,家也没了。以前,总讨厌镇远的镖头们,邓伯、马常叔叔、陈路叔叔……人人都宠着、让着我,把我当做镖局里的一个小孩子,其实那些个镖头又有几个能打得过我——呸,一群大笨蛋!老家伙们不好好学本事,还说着要保护谁,诺大个镇远这么容易就让人打散了,现……现在,独独扔下我,不过是扔在地上也没人管、没人问的臭泥,江湖里的一片浮萍罢了,又有谁来管我……” 钟晓带着哭腔说完,顿了顿,愣愣盯了李夜墨片刻,强扯出一抹笑来,“墨哥,你就没看出来,刘笞妹妹似乎很喜欢你,你救了她,又要帮她抓东风恶,连刘庄主也很器重你呢……” 李夜墨笑道:“我说晓儿今天怎么哭鼻子了,原来是吃醋酸出泪来。” 钟晓神色一黯,缩回自己的手,哈口气,又低下头去 李夜墨登时有些乱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忙拉过钟晓的手,急道:“晓儿,你现在若是不喜欢江湖了,等我们找回摘星玄叶手就索性找座大山归隐了吧,莫管这江湖纷争,做一对神仙眷属不也是一件美事!” “你要到山里做猴子,恐怕刘庄主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跟你走。” 李夜墨笑道:“刘庄主愿不愿意那个在乎?钟前辈愿意就万事大吉了。” 钟晓哭着哭着笑出声来,低声问道:“墨哥,我现在就是个麻烦鬼,牵扯着一堆麻烦事,自己又任性的不得了,墨哥,这样你还是要和我在一起吗?” 李夜墨眼神也沉了下去,神情萧索道:“晓儿啊,那我也问你,你是镇远千金的时候,有没有瞧不上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落魄游荡的江湖人。” 钟晓急道:“墨哥,你可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你是轻功天下第四的飞蒲草!” 李夜墨沉默片刻,叹息道:“天下第四?出来这么久了,晓儿你也该明白,江湖皆轻视轻功,就是练到轻功天下第一,也没人会高看我。” 钟晓脸上还挂着泪,却一本正经道:“那是他们瞎了狗眼,我偏看得出,墨哥,你是个英雄的,练的不是轻功,是扶危助困的英雄功!但凡行侠仗义,使得都是真英雄功,但凡作恶多端,使得都是大恶人功,但凡麻木不仁,使得都是伪君子功,墨哥,你可不能轻视了自己!” 李夜墨哈哈大笑道:“晓儿,我原也算不上英雄,不过既然你说喜欢英雄,那我就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又有何妨!扶危助困也不从那些远的来,今天就从你这蒙难的小女侠开始!” “晓儿,有我在!有我在!有我在!”轻抚着钟晓的脸,替她擦掉脸上的香泪,李夜墨也郑重道:“我就是那臭烘烘的狗皮膏药,黏上你,就赖上你,死都不会离开了!我就是那酒坛上的黄泥封,一合上就成了个整体,你甩也甩不去,不打个稀碎就分不成两个!晓儿,我李夜墨发誓,你在这世上,永远不会落得孤苦无依,再不济也会有我和你相依为命。” 钟晓心里一暖,又哭出几行泪来,倚在李夜墨肩上。 “墨哥……” 天上,真是好冷的月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十六章 金铃动捉有情风 “啧啧啧,好一对痴情的鸳鸯,差点腻掉了老子的牙!” 李夜墨和钟晓正沉浸在二人的世界中,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笑声,急忙回头去看,却不见人影,一抬头,只见东风恶又打扮作唐璧的模样,头顶玉冠,腰插短锤,背着个大木箱,就站在他们头顶的柳树上。 钟晓羞道:“你这贼儿偷听人说话,好不要脸!” 东风恶呵呵笑了两声,“老子听说你们要来找老子,可老子平时忙得很,怕你们找不着,就自己寻你们来了,你这丫头,怎么反过来还要怪老子?” 李夜墨揶揄道:“东风恶能忙些什么?忙着采花吗?” 东风恶点点头,认真道:“是忙着采花,是忙着采花!你们可别小瞧,这采花一道,内里别有洞天,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采的!” “那可真是亏得里面门道高深,不然多出几个如你似的淫贼,不知又要祸害多少姑娘!”钟晓脸上挂着泪,痛斥其奸邪来却丝毫不弱。 柔弱只是给李夜墨看的,在恶人面前,她依旧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侠! 树上,东风恶抚掌笑道:“所以才说你们不懂其间的洞天,那些强掳女子行些腌臜事的,只不过是小小淫贼,那比得了我等采花大盗,我等采花,虽也用强,但哪怕采得的花是王母池边雪莲、菩萨座下荷花,也只是欣赏之,戏弄之,强携着看看山川美景,歌风咏月,不胜风流,思一思地下亡人,气一气无情师妹。在老子们眼里,这些姑娘真是人间的好景色,巴不得捧在手心里,辣手摧花绝不会做。” 李夜墨与钟晓都冷哼一声,花贼也好,淫贼也罢,都不是什么好词,偏让东风恶说出了一代疯癫情痴的味道。 东风恶叹息道:“你们果然不懂,当今天下,能懂老子的怕也就只有宝露寺的花月和尚了。” 李夜墨听到这话,气得笑出声来,花月和尚不戒酒色,也有这等恶习:路边走着,没来由突然出手,强掳个女孩一路飞驰,满口胡言乱语,把掳走的女孩吓个半死,他却不沾不碰,又还回去…… “花月和尚要是知道被你引为知己,一定感动得落下泪来!” 东风恶笑道:“是啊,若是有缘见着,老子与那和尚或许可以搭个伙,一起强掳了全天下的女子!” 钟晓心中一阵恶寒,这两个魔头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千万别碰着, 钟晓冷道:“你这淫贼不辞辛苦地跟随我们到此,就是为了说这些疯话的吗?” 东风恶洋洋得意,“老子到这来,自然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李夜墨、钟晓都是一阵错愕。 “你们不是答应要捉老子回去,跟唐璧那老乌龟换取那两根废铁的出处?” 钟晓疑惑道:“你是来让我们捉的?” 东风恶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你……这是为什么?” 东风恶看了眼钟晓,又看了眼李夜墨,叹息道:“自古多情空余恨,老子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 “臭李夜墨,休管他耍什么把戏,咱们这就去找根绳来……” 钟晓丝毫不管东风恶的自作苦情,谁知道这老淫贼又要耍什么古怪,先莫管他,绑了再说。 “老子来是要给你们捉老子的机会,却不是白送让你们捉的。” 东风恶见二人真要去找绳子,连连摆手道:“老子和唐老乌龟有赌约,他能捉我三次,我此生都不再见我师妹,此前已经让那乌龟设计了两次,这便是最后的机会了,老子也不能轻易放弃。” 李夜墨突然被勾起了兴趣,好奇道:“既然如此,那你何必来找我们,躲起来岂不更好。” “我躲起来,你们又哪里再找得到,唐老乌龟,老子又着了你的道!”东风恶兀自小声嘟囔着,钟晓李夜墨除了那声‘唐老乌龟’,是一字也没听清。 钟晓又问道:“看来,你不是来让我们捉的?” 东风恶也有些语塞,哭丧着脸道:“老子……老子是来让你们捉的,可你们要能捉到老子才行。” 李夜墨笑道:“你来让我们捉,又不想被我们捉,不想被我们捉,还偏送上来给我们捉,每个花贼都是这么纠结的吗?” 东风恶一拍大腿,指了指树下二人道:“别管老子为什么来,都是唐老乌龟的龟计多端!快来捉老子,快来!” 李夜墨没答话,向地上一坐,道:“你是轻功天下第二,我是天下第四,哪里追得上你?” 钟晓见状,也向地上一坐,嘻嘻笑道:“追不上你这臭淫贼。” 东风恶委屈道:“可我也不能就这样送你们捉了,那我就不能再见师妹了。” “我真想不通,你为何要自己寻了来。” 东风恶正色道:“这有什么想不通,你这蠢货,老子东风恶做事,左右不过一个情字,再不会有别的理由!” 钟晓笑道:“难道昨天一起飞了几圈,就让你放弃了小师妹,看上了臭李夜墨吗?” 东风恶无奈道:“别说这些废话,飞蒲草,老子要给你一个捉老子的机会,理由的话,等你捉到老子再说不迟。” “我如果能捉得到你,还能到现在还不出手?不过是因为捉不到罢了。” 李夜墨也无奈道:“原打算找到你,趁你不经意绑了你,现在让我当面追你……哎,我没这本事。” “似乎有些道理,”东风恶挠了挠脑袋:“那你们说个别的法子,只要算得上咱们江湖人的手段,怎么都行,只要赢得了我,我就跟你们回去,捉不到,那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李夜墨紧皱眉头,若是能这样就捉到东风恶真是再好不过,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一定捉了他呢? 钟晓瞧了眼有些昏暗的月色,略一思索,从腰带上取下两颗金铃,正是翠屏山上,一道鹤与李夜墨师兄弟夜间捉铃比斗的铃铛,声音清脆悦耳,稍一晃动,就叮叮得响个不停,从翠屏山离开时,一道鹤见钟晓喜欢,特意送了两颗给钟晓做礼物。 钟晓小声对李夜墨道:“瞧,用这个怎么样?” 李夜墨一看金铃,咧嘴一笑,顿时明白了。 翠屏山上捉铃的手段可从未在外面见过,想来这东风恶也不曾遇见过,以熟欺生,自然大有胜算。 李夜墨大笑两声,道:“前辈,那你可千万别反悔!” 东风恶不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们就比这个,”李夜墨扬了扬手里的两颗金铃,顿时传来一阵脆响,道:“我们每人脚踝系一颗金铃,开始离上十步远,然后我来追你,另外附加一条规则,移动时,不能让金铃发出响声,发出声响,自己退回原地。” 金铃中有一枚铜丸,只消腿一移动,无可避免要让铜丸滚动,发出声响,若要一声不响,唯有将这条腿一直抬着,任另一条腿移动,这条腿也要随之上下摆弄,翠屏山夜间捉铃时,人影翻飞,明知脚上都有铃铛,却没有一丝铃声,外人见了,谁不叫声诡异,可若是知晓其中奥妙,也不过欺负不知情的,唯技法熟耳。 东风恶撇撇嘴道:“拿一道鹤的鬼玩意来消磨大爷,打得好算盘,老子这吃亏太大,不干!” 李夜墨顿时愣了,谁才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转口就矢口否认是什么道理? 东风恶伸出一只手掌,张开晃了晃,得意道:“老子是个花贼,只有五分的诚信,说了你赢了就跟你走这个可以真,但方法全由你定,这个不行!” 钟晓目瞪口呆道:好不要脸! “这样吧,规则再改一改,没声音的铃铛有个鸟的意思?那不是老子天下第一的风格,铃铛要响,而且不能停,谁停下来、慢下来,谁自己后退一步,时间老子给你们一炷香如何?” 钟晓看了看李夜墨,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夜墨还是想不通为何东风恶听说我要捉他,反而自投罗网,还要给我捉他提供机会?开口试探道:“我们不答应!” 东风恶恼道:“别想耍花样了,不答应老子可就要走了!” 钟晓连忙道:“答应,我们答应!” 东风恶从怀里摸出一支黄香来,香比寺庙里的贡香细了一圈,摸出来时更刻意掰断了一截,手法拙劣,下面的李夜墨与钟晓都看的一清二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东风恶嘿嘿笑着,取出火折子一吹,亮起一小股红光,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明亮,东风恶满意道:“那老子我现在就点上,挂在这树杈杈上……” “慢着,先系金铃!”钟晓赶忙阻止道,说着,把一颗金铃丢上树梢,另一颗递给李夜墨。 李夜墨接过金铃,在右脚脚踝熟练绑上。 树上,东风恶一把接过,也有样学样,把金铃绑在脚踝上,轻轻一晃金铃就响起声来,一停金铃立时归于沉寂。 “有意思,那咱们那就开始吧!” 东风恶把点燃的香插在柳树龟裂的树缝里,一跃而下,距李夜墨有个十步的距离,单脚着地,另一只脚翘起摇个不停,金铃之声嘈杂错乱,尤如爆豆。 “快来快来!你也快来!再傻傻立着就判你输!” 李夜墨慢慢平复下气息,这才抬起绑铃的右脚,轻轻晃动,铃声轻快悠远,并不洪亮,与东风恶的瓢泼大雨似的铃声迥然不同,一声才灭,一声又起,如同一条小河,曲曲折折,似马上就要干涸断绝了,不知从哪又来了一股水源,瞬间又清冽畅快起来,时快时慢,带着几分韵律。 钟晓握拳暗喜,如此摇铃,东风恶一定先力竭下来,这样能赢! “好李夜墨,就这样一鼓作气捉了这张狂的小贼!” 一道鹤教授弟子夜间捉铃,脚绑金铃,身法游走却不许发出声响,控制着金铃里的铜丸只能轻轻滚动,不撞击铃壁,其中的难度远在让金铃不断发出声响之上! “丫头,你莫不是觉得这样就能赢我?轻功练至我们这个水准,谁不是腿脚通天,你瞧着!” 东风恶说着,也试着去控制着腿晃动速度,发出声响也由原来的杂乱无章,慢慢有了节奏。 这贼儿得意一笑,还不尽兴,控制着脚上金铃摇出一首曲子来,也不是什么高雅调子,正是青楼女子唱来与嫖客互相挑弄,你摸我来我摸你的十八摸,一边摇动,一边眉飞色舞,随着铃声怪声哼唱着。 钟晓哪里听过这等烟花巷里的风尘曲调,只是看东风恶一脸陶醉的表情,也知道绝不是好东西!不过听刚才还乱糟糟的铃声只片刻就能敲出曲子来,不由为李夜墨担心起来,墨哥也能做到这样吗? 李夜墨心中腾起一股火来,但凡能摇出韵律,想摇出曲调来自然也不是难事,东风恶从未练过,却一次成功,确实对腿法一道研究颇深,可这么多的曲子你不摇,偏当着晓儿的面摇这恶俗下流的曲子,真是该死!再看东风恶,只觉得这贼儿的绿豆眼直往钟晓身上瞟! 李夜墨绷着脸,也控制着金铃忽快忽慢,忽明忽暗,摇出一首曲子来,铃声清脆动听,十分悦耳,这曲子却含着股子杀气,正是将军出行,两军交战的边塞曲——将军令!摇动着就冲东风恶跳将过来。 右脚的将军令正摇到两军交锋之时,金瓶乍破,急促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左脚也跟着快,单脚跳动,忽左忽右,跳起是一串流光,落下就踩上七星! 东风恶这次有些慌乱了,连十八摸的小调也碎成一片嘈杂,飞步后撤,拉开与李夜墨的距离。 “飞蒲草,你这是偷袭!”东风恶指责道。 “这不是你自己想看到的吗?”李夜墨不屑道,要说东风恶摇出十八摸没有别的目的,说什么他也不信! 东风恶咧嘴笑笑,双手左一下右一下,打着拍子,又唱起十八摸来。 “桃花帐儿,玉人楼儿,红烛儿暖得骨儿酥透,薄轻纱儿罩了个白玲珑,水似的一朵软芙蓉!郎啊郎!……郎君儿你来摸摸瞧儿!莫说这天干干、火儿焦,痴春的猫儿百爪儿挠,月儿它才欺上柳树梢儿,着急——着急难过了今宵……” “东风恶,你给我住了口!” 李夜墨大喝一声,说罢,飞身再向东风恶跳去。 “诶——老子还偏不住口!”东风恶绑着金铃的脚向上一蹬,摸着天!慢慢向下,正冲李夜墨的脸,摆出女子勾人的媚态,坏笑着唱道:“一摸儿到那乌云儿里,黑漆漆好似团绸儿锦缎,绣着翡翠珠花、一支步儿摇,油亮亮还透着桂儿花香!羞的奴儿……羞的奴儿乌丝乍儿开流到了腰儿,流下了两支缠嘴鸳鸯!” 李夜墨一瞧,好哇,这是把我当做了勾栏里的婊子!头一低,避过东风恶的脚,向下一钻,双手向上搂住东风恶的腿,霎时东风恶下盘空虚一片,只消李夜墨的肩膀向前一顶,非摔他老乌龟似的四仰八叉! 东风恶却也不躲,被李夜墨抱住的绑着金铃的腿尤自晃个不停,若仔细听,虽有些杂乱,倒也在十八摸的旋律上。 呸,这个淫贼! 李夜墨抱着东风恶的腿,向前一顶,谁料东风恶不退反进,另一条腿也冲李夜墨的脖子缠了上来。 听着耳畔十八摸的调子,李夜墨巴不得离这淫贼越远越好,抬脚直踢向东风恶的小腹。 东风恶身子一抖,顿时刚抬起几寸的右脚又着在地上,身子向后一仰,好一个铁板桥,头只差尺许就点在地上!不等李夜墨这一脚再砸将下来,身子向旁一晃过,侧身翻过,已是背对李夜墨,让李夜墨捉着的腿,向上抬到了极点,摸着天!尚还在晃动,而李夜墨抬起的脚也让他挟在了怀里。 钟晓惊叹,这东风恶人品恶劣,本事还是极为了得的,但这招向前飞腿,摸着天!陡然一扭变个后飞腿,还是摸着天!戏班子里的台柱才有这样的功底吧! 李夜墨扛着东风恶的腿,东风恶抱着李夜墨的腿,两人就这样前后站在一起,那两条腿犹自晃个不停,宛如两条跳上岸鲶鱼,甚是可笑! “东风恶,我可捉住你了!”李夜墨喝道。 “捉我?老子这铃还响着哩!”东风恶坏笑道,说着伸手用手背轻拂过李夜墨的脚,继续唱道:“二摸摸到对儿菱儿嫩,小菱角儿盈盈只三寸儿,攒两支苞苞裹儿,开了颤巍巍一双五瓣并蒂儿莲儿……” 李夜墨将腿从东风恶怒挣开来,“贼!对谁发春呢!” “嘿嘿,可不就是墨姑娘你吗?” 东风恶也顺势将自己的腿挣出,竖起大拇指晃了晃,笑道:“历数我劫过的姑娘,你墨姑娘可是这个——啧,头牌!” 李夜墨怒火中烧,左右的受他侮辱,真想一走了之,可一想到晓儿,咬咬牙,不再答话,复冲上去。 这次李夜墨尽施周身解数,与东风恶斗作一团,两团金铃砸个不休,好似星驰电走,又如暴雨狂风,刘府里的人也都闻声纷纷赶来。 “三摸摸到玉额头……” “四摸摸到一弯柳儿……” “五摸摸到樱桃儿口……” …… 树上的短香烧了一多半,东风恶十八摸唱到了十六摸,把李夜墨上上下下摸了个通透。 “钟姑娘,和李公子相斗的这人是谁?嘴里不太干净,却也是好本事呢!”刘海宁拄着龙头杖向钟晓问道。 “不是别人,这便是天下第一淫贼东风恶了……” 刘海宁听钟晓一说,身子一颤,忙问道:“报官?要不要报官?” “刘员外,不必报官,他今天敢来,咱们二三十号人一人一棍,手脚给他敲个骨碎筋连!” 家丁伙计,周边庄户抄起木棍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钟晓看李夜墨与那淫贼还在恶斗,忙拦住刘海宁等众人,“不必报官,我们江湖上的事讲个快意恩仇,可不能让皮狗子插手!” “一拳难敌四手,我们派几个人,给小英雄打个帮手!”一个庄户道。 “不成不成,须得是一对一才是英雄好汉!你们瞧树上那支香,燃尽之前,墨哥一定捉得住他!”钟晓心里道,见你们人多,这淫贼若是跑了,谁能拦住?之后再去找他可就如同大海捞针,这针还还游得飞快! 刘海宁和庄户们看树上的香已经烧到了尾巴,火光都要挨在树干上了,只顶着寸许长的香灰,怕是来一阵风,香灰能就连带那朵火光飘落下来,不由问道:“钟姑娘,小女侠,若是这香烧完了,李小英雄还没捉到那贼会怎么样?” “不会的,”钟晓用力揪着裙子的一块,似乎抓紧自己的裙子,那团火就不会熄灭,说完又补充道:“一定不会的!” “墨姑娘,有趣吗?”东风恶摇着十八摸,大声嘲弄。 李夜墨咬着嘴不理他,前扑,前扑,再前扑! “墨姑娘,你倒是抬头看看树上的香!”东风恶道。 李夜墨不抬头,疯了似的继续前扑。 “别来了,这香燃尽了,是老子赢了!”东风恶大笑道。 李夜墨还是不停,一脚摇铃,一脚幻化北斗之势,脚下七星北斗步愈加顺畅了,任东风恶怎么跑,竟有点星辰无数,行迹万千,可再走多少载岁月,也不过画出一道道星轨,徒徒绕斗飞旋! “一道鹤这七星北斗步还是有些门道,若是他本人使出来,老子就乖乖缚降了,至于你嘛……嘿嘿,老子不怕!” 东风恶见李夜墨七星北斗步初时还没什么出彩之处,不过斗了一炷香,竟愈渐纯熟,有了丝巧夺天工,法乎自然的味道,虽仍是不及他,心里也有着些许吃惊,嘴上却不承认,径直躺在地上——若是再追逐下去,不等李夜墨摸到铃铛,香可就真的灭了! “任尔斗转,我星偏偏不移,哈哈,老子这不动如山躺专破你的斗转星移步!” 东风恶环抱双手,舒服躺在地上,高高抬起绑铃的腿,随意摇着,任它铃声大作。 “呸,舒服死你!”钟晓杏眼圆睁,在一旁骂道。 李夜墨再冲上前去捉铃,东风恶抬起的脚左摇右摆,李夜墨便上下扑闪个不停,每每只差上一丝半厘,却总也捉不住。 “李小英雄,香快燃尽了,我们一起上,打死这淫贼!”众庄户纷纷喊道。 李夜墨抬头看,果然就剩一丝火星点在树干上,熄灭不过是片刻的事。 “墨姑娘,老爷的脚就这么香吗?这么招你喜欢。”东风恶坏笑道,更是把绑铃的脚抬到鼻子前闻了一口,一脸陶醉道:“哎呀,这是刚才墨姑娘屁股上的桂花香!” 李夜墨不理会他的下流话,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回头看了眼树上若隐若现的火光。 东风恶以为李夜墨准备放弃了,着急道:“小崽子怎么不来了?还有机会呢!” “来,这就来!” 李夜墨陡然一个虎扑,却不是捉脚上的铃,而是直接压住了东风恶。 “墨姑娘别性急,着急难过了今宵!”东风恶一边死命推李夜墨,一边下流话蹦个不停。 抢铃是抢不到了,只消片刻东风恶就能挣脱出来,本事不及他,时间已经到了尽头,如何才能捉住东风恶? 赌斗,就是在规则的笼子里跳舞,对抗不可战胜的对手,穷途末路时也只有借这笼子捉着对手,才能争取到那寥寥无几的胜算……规则如何?金铃必须晃个不停,铃摇身动,铃定身停! 铃定身停,铃定身停……铃定身停! 李夜墨紧抱着东风恶,环住他的双臂,如同深情相拥的恋人,两张脸紧紧贴在一处。 庄中女眷们看得脸上发热,只是捉铃,这二人怎么在地上打起滚来! 啧啧,怕惊断袖理宝剑,同赴云梦共射犀。钓鱼池上龙阳泪,灵公桃园果犹鲜!可怜尤是恩缘浅,不动真心只为铃! 李夜墨抬腿猛踢向东风恶脚上金铃,只听金石碎裂的一声响动和两个男人闷哼一声后,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一颗金铃,孤独的晃动着。 钟晓赶忙抬头,看树上的香。 就在这一刻,火光突然黯淡下来,彻底没了光彩。 “飞蒲草,其实我更喜欢女孩子,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摘星踏斗》正文 第十六章 吹乱花枝风有罪 东风恶是个花贼,可还有江湖人的骨气,被捉了也就服输认绑,光棍得很。 刘海宁携一众庄丁怒气冲冲的阔步走近,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几十把大棒、锄头眼见就要冲东风恶的脑袋招呼。 钟晓赶忙拦住道:“刘员外莫脏了自己的手,我们将他送给唐家堡的唐堡主,这淫贼屡屡出言无状,调戏唐夫人,这次唐堡主还不剥了他的皮!” 庄丁们都看向刘海宁,刘海宁气得打着摆子,冲李夜墨道:“李小英雄,这淫贼污我女儿的清白,苍天有眼!如今就这么捆在我面前,老汉我不亲自动手,还算是笞儿的亲爹吗!?” 李夜墨还未答话,绑得犹如蚕宝的东风恶就扭动着身子,先一步嚷嚷起来:“老乌龟想好了再开口!是谁污了你女儿的清白?你胡乱造谣,这是在污秦某我的清白了!” 众庄户不甘示弱,也纷纷叫骂道:“淫贼还有脸谈清白!小英雄,不必等唐堡主替我们做主,现在就把这淫贼直接拉去扒皮充草,抱石沉江才大快人心!” 李夜墨顿觉头疼。这个时候,站出来,好像就成了淫贼的帮凶,不站出来,东风恶早晚要让众庄户打死。 “那个说的?那个说的把老子充草沉江!?”东风恶忽的自己从地上弹起,凶神恶煞道:“看老子不拔了你们的舌头!” 这些个庄户都是土里刨食的老实庄稼人,那里见过这种沦为阶下囚,还要暴起伤人的悍贼!人数虽多,也不由得打个哆嗦,向后连退几步。 刘海宁却不退,挺着干瘦的胸膛向前一步,红着脸怒斥道:“我说的,就是我这老骨头说的,怎的?淫贼,你站起来我也不能怕了你!”高举龙头杖,‘嘿’的一声砸在东风恶肩上。 这可是实木的手杖! 东风恶痛得身子一矮。 李夜墨赶忙上前将二人隔开。 东风恶痛得龇牙咧嘴,挺起身子又想说什么。李夜墨实在怕了这贼儿,破嘴一张准能招来祸事,索性一脚蹬在东风恶的腿弯儿上,让他葫芦似的打个滚,乖乖躺在地上。 东风恶很是不满地冲李夜墨翻了个白眼。 再看这些庄户,见贼人横躺在地,又要围将上来,李夜墨无奈道:“刘庄主与各位众庄户毋须动怒,我们是江湖人,讲究江湖上的规矩,与这贼说了赌输了认我们捉,我们捉也就捉了,怎能不讲道义,由着旁人害他性命?我们将他带到唐家堡,唐堡主也会惩罚他,各位若非要在这结果了他,实在也是让我难做。” 刘海宁愣愣抱着龙头杖,张了张嘴,眼圈瞬间红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英雄说的哪里的话!您能替我捉住这恶贼,已经够老头子感恩戴德一辈子了,再委屈您把他让给我,就真是老家伙不要脸了。”刘海宁伏在地上,呜咽道,“我高兴啊!您见着的,我就笞儿这一个女儿,为这贼,我……我这两天老了十岁不止啊!头发白了,牙齿也松动了,若再迟些日子,真怕已经不能活着了!如今看到……死、死也知足了!小英雄,老头子只最后再求您一件事,求您睁大眼,替我亲眼看看……看看这贼的下场吧!” 东风恶嘴里原嘟囔个不停,把在场的人都骂了一圈,谁也没个好!可听到这娓娓哭诉,不由呆住了。 刘海宁扯着李夜墨的衣袖,颤声道:“小恩公,此生此世老头子给您做牛做马难报大恩,就是死了也该为您结草衔环!” 李夜墨连忙扶起刘海宁道:“刘庄主,我和晓儿此番捉他本就有自己的私心在,恩公二字实在是当不起的!” 钟晓四处望了望,却没见小姑娘刘笞的身影,疑惑之余,心中又松了口气。 倒好似小时候买来了冰糖葫芦,既盼望它的糖衣能有一尺厚,甜腻掉了牙儿,引得旁人都羡慕!如此便可以与朋友们好一通炫耀。可偏又怕它太甜,勾得那些朋友,谁见都想咬上一口!没奈何,为了保全这串最爱的,只得把炫耀的心都收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享用,怕不得还要和人说它酸嘞! 这边,刘海宁铁了心要认李夜墨做刘家的恩公,嘱咐府里人明日里就刻块长生碑,立在佛堂里,方便两位老人每日为李夜墨祈福。 刘笞的母亲本想再摆酒席,作答小恩公,奈何李夜墨与钟晓担心夜长梦多,让这到手的贼儿再插翅飞了去!故而百般推辞,这才作罢。 …… 不多时,李夜墨与钟晓就牵着东风恶,连夜从刘家庄返回唐家堡。 这一路只是道路曲折了些,距离算不得太远。钟晓心里担忧可能已经身在徐州城的父亲,李夜墨思索着后续如何寻找秘籍,东风恶也是罕见的一言不发,三个人都安安静静的赶路。 想来也许是昨日只顾着与李夜墨置气,再加上是下坡路,走了这许多距离,钟晓也没觉得有什么疲累,这会却不行了,还差着十几里路,小腿就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恰好经过一座四角小亭,三人索性都停下来,坐在亭子里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李夜墨见东风恶哭丧着脸,那张臭嘴里不跳些乌龟、王八出来,一时竟还有些不适应了,不由好奇道:“东风恶前辈,你主动出来叫我们捉,如今马上就要见到唐堡主了,难道心里后悔了?” “呸,后悔什么!老子从不后悔,马上就可以见到小师妹,老子都快高兴死了——”东风恶嘴里说着高兴,脸上却没有高兴的影子。 李夜墨也不点破,转又问道:“前辈,刚才你叫刘庄主打了一棍,晚辈可瞧见你气势汹汹的样子,莫非还想和他理论什么?” 东风恶委屈道:“那会想和他理论,我、我只是想问他,凭什么这么恨我……” “嗯?难道你这臭贼安静了一路,就是在想这个问题?”钟晓也来了兴致。 东风恶满是苦闷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想明白了吗?”李夜墨把水壶递给钟晓,轻蔑笑道。 东风恶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不明白?那前辈,你不妨想想那个被你捉了的小姑娘——刘笞,我们在刘家庄闹出这天大的动静,庄户都来了大半,为何她始终不曾出现?” “是睡了吧?……”东风恶不确定道。 李夜墨扑哧笑出声来,“前辈,你若是个女子,会出来见一个污了你清白的人吗?” 东风恶被问的一愣,转又怒道:“小乌龟,秦某捉来女子,可从不做那腌臜事!你再学刘家的老头子,拿这个诬陷老子,老子可就翻了脸,把你活活劈成两截!” “前辈,你把我劈成三截又能怎样?你扯了那姑娘的衣带,还不算污了人家的清白?” “老子只想戏弄你这小乌龟,可不曾占那姑娘便宜!”东风恶挺着胸口,丝毫不让道:“要看也是你个小乌龟看了,是你污了那小姑娘的清白!” 李夜墨叹息道:“谁也不是小人,我敢打赌,那天在场谁也没看。可终究还是你,在众人面前扯去了她的衣带,闺中未嫁的女子当众宽衣解带,这难道还不算污了清白?没人看见,可众口铄金,什么也敌不过众人一条舌头,好好的鸡蛋你给开道缝,虽没偷吃,可也臭了。刘庄主把这罪归到你头上,你可不冤!” 东风恶低着头不再答话,独自想了半晌。 山上的鸟虫都已经游在梦中,显得格外安静。 东风恶突然抬起头,目光炯炯道:“你们俩小子听着,快放了老子!” 李夜墨被他吓了一跳,“马上就到唐家堡了,前辈你这时候又要作什么妖?” “快放了老子!”东风恶也不回答李夜墨的问题,死命的挣身上的绳子。 这绳是刘家庄捆牲口的糙绳,三百斤的壮猪都挣不脱,更何况只是轻功闻名的东风恶。 不动还好,一挣扎,片刻功夫,东风恶两条胳膊就剌出了大大小小的血痕,脖子上两道青筋直跳,宛如缠着的两条细长的紫蛇! 钟晓忙上前阻止道:“臭贼别挣了,你就要勒死自己了!” 东风恶涨得脸色紫红,“死了好,死了好,不放了老子,你们就带着尸体去找唐乌龟吧!” 钟晓用力拉起东风恶脖子上的绳子,替他松出一口气,“臭贼,你是宁愿死也不愿和我们回去?” “老子有了急事,宁愿死也不能跟你们回去了!” 钟晓秀眉团蹙、银牙紧锁,眼看东风恶又要拼命挣起来,一跺脚,伸手去解后面的绳子,:“这贼失心疯要勒死自己了!臭李夜墨别愣着,快替他解开!” 东风恶也道:“飞蒲草你也快解,不然老子就憋死我自己!”说着,真的憋住气不再呼吸,两只眼睛鼓得像个蛤蟆。 庄户们不知道是有多恨东风恶,打了一连串死结,挂在后面,好似背了一串炮仗,越解就越乱。 “晓儿莫急,江湖上的人最是狡猾,小心别着了他的苦肉计!”李夜墨并不理会东风恶的威胁,轻轻按住钟晓的手,开口阻拦道:“钟前辈可还在等着咱们!” 钟晓解绳子的动作不由得一顿,但也只是一顿,继而小声道:“我知道的,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在这啊!” 李夜墨一愣。 人世间再黑黑不过人心,能把照来的每一寸光都按进黑暗里,再白也白不过人心,只是一双肉眼偏能看漫天尽是神佛,人人都是菩萨……都是人心,不同的是那黑心声声催命啊!白了活就不下去,活不下去——要么黑,不黑就得死! 江湖的畅快,晓儿从戏台上足得了二十分还有余,可江湖的污浊,晓儿得了三分也不足。李夜墨只希望她永远别知道,长叹口气,也上前解那一长串鞭炮。 黑暗里,李夜墨依稀看见,晓儿冲他抿着嘴笑。 “笑笑笑,亏你现在还笑得出,”李夜墨心里默念着,“这贼要了跑了,天涯海角的,咱们可有得找他!” 绳子解开了,李夜墨开口道:“前辈,我们松开了,可你总要告诉我们,你这是要做什么?” 东风恶扭了扭被捆酸了的手臂,不满道:“急事!” 钟晓问:“什么急事?” 东风恶回头看向李夜墨与钟晓,在夜幕里露出一抹笑容,全没有平日的放荡,那模样真像山谷里孤独的风。 “等我回来!” 说罢,东风恶身子一扭,向刘家庄的方向飞射出去。 “你去那?!” “赎罪去!” …… 东风恶不是个好淫贼,没有那个淫贼会去赎罪,可江湖上却说他天下第一! 李夜墨和钟晓也不是对好捕快,没有那个捕快会放任自己辛苦捉到的贼去赎罪,而自己在山里尝这瑟瑟秋风。 李夜墨与钟晓在亭子里等了半宿,东方已经放亮。 “臭李夜墨,我是不是做了件蠢事?”钟晓趴在石桌上抹着眼泪,“那贼去了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李夜墨心里说着,放走的贼,泼出的水,哪有自己回来的道理?嘴上却安慰道:“晓儿别怕,没了这贼咱们还真问不出结果吗?咱们也算捉到过,意外让他跑了,唐堡主高义,怎么也能问出一半的结果来。” “都怪我太软弱,不能给你帮忙,还总是惹祸。”钟晓低声自责道:“可要我眼睁睁的看他死在我面前,我真的做不到。” 李夜墨揉了揉晓儿的小脑袋,心疼道:“这才是我的晓儿啊!你若是真能见死不救,岂不成了个女魔头,那我倒不敢娶你了!” “臭李夜墨,谁要你娶!” “我不娶你,那你娶我好了,入赘在堂堂镇远镖局,我乐意的很呢!” 钟晓无力的笑了笑,道:“那我爹肯定一巴掌拍死你个小崽子。” 李夜墨笑道:“你爹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守寡哩!” 钟晓不答话,把头埋在李夜墨臂弯里,抽噎道:“我真没用!” 晓儿不懂江湖,可也不笨,没有东风恶,唐堡主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这才叫有债必偿! 李夜墨也无可奈何,江湖里要卷起风浪,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本就只能随波逐流,浪清则化清,浪浊则化浊,逆流而上者,未闻北风歌! 若情形已经如此,还带着慈悲之心上路,更好似已经逆流逆风了,偏还要打起风帆。有无数的路,钟晓选了最难的一条。 只能就此止步吗? 不然!若能乘一阵烈烈东风,未尝不能穿云逐日、直上九重!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这丫头在给老子哭丧吗?” 李夜墨和钟晓一抬头,只见东风恶脸色惨白,拄着木棍,踉踉跄跄的慢步走来,肚子上的血直流到小腿上。 “前辈,你这是?” 东风恶勉力一笑,“老员外……下手真是狠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