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宋》 作品相关 写在开书前的话 从《寻唐》结束之后,枪手决定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地陪伴家人过一个新年。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枪手也终于缓了过来,又觉得元气满满,可以轻装上阵了。 于是,便有了《抚宋》。 枪手的老书友都知道,枪手是写纯粹架空小说的。 这本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任何历史背景,自然都是有着他的源头的。 《抚宋》的历史背景,基本的社会风俗,民情,绝大部分都取自于宋辽对峙时期。 为了让书友们更有代入感一些,枪手还专门研究了《东京梦华录》,尽可能地贴近当时的社会生活。 简单地说一下《抚宋》的基本架构吧,其实看了简介也就基本清楚了。枪手将萧氏这一家三兄妹跌宕起伏的一生,他们的爱恨情仇嵌入到了宋辽争霸的这个大过程之中。 主角以及主角的兄长两人的故事线,就是一部大男主的爽剧。 主角妹妹的故事线,就是一部典型的大女主戏。 三人各自做出了一番大事业,却又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之下,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 当然,任何的励志故事,总是有一个先抑后扬的过程。 无论是开头的平淡,还是压抑,都是为了后面的勃发和爽快。 所以,还是要一如既往的请求书友们有耐心,慢慢地看下去。 枪手写作,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至少有一点,枪手还是很自矜的,那就是枪手笔下的故事,总是精采的。 枪手虽然是一个网络写手,但却总有一些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比较喜欢在小说中的人物身上,表现出人性复杂的一面,有时候也会在书里掺杂一些自己对这个社会方方面面的看法,这样的写法,经常会劝退一些读者,不过呢,枪手却是死性不改。 其实每一个喜欢写作的人,都希望自己能留下一部比较经典的作品,能让人有所思的作品。一直以来,因为枪手的个人能力问题,算是力有未逮吧,但枪手总是不死心的,总是还想试一试。 每一部作品能进步一点点,就是枪手的追求了。 以前枪手被书友们称呼为两更兽,十余年如一日,定时定更,从来没有变过。但这一次,枪手真不敢保证了,因为枪手想要努力地把这部作品写得更完美一些,所以必然会写得更慢一些。但有一点还是能保证的,那就是不断更。 好了,不多说了。就让我和大家一起,用两年的时间,走入萧氏三兄妹这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的一生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章:萧家有子初长成 “荡荡乎,民无能民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萧诚抬头看了一眼上首正自吟诵的夫子一眼,身子稍稍地缩了缩,借着前头一人的背影遮掩,转头看向窗外。 天儿太热了。 哪怕屋子里放着几盆冰块,也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这两盆冰块,都是放在夫子左右。屋子并不太大,长不过十几步,宽也不过七八步,却是坐了小二十人,每个人喘上一口气,似乎都能让屋子里的温度升高一点点。 隔着一条卵石铺就的弯弯曲曲的小径,是数十棵垂柳,技艺高超的花木匠人,使得这些垂柳各有特色,竟是每一株的形状,都有着一些明显的差异,但却又极为巧妙的构成了一个整体,丝毫也不显得突兀,再与池塘、假山、水榭等一起,活脱脱地便是一副泼墨山水画,单就这一份构思而言,便可称一声大师了。 一声蝉鸣,萧诚顿时精神一振,瞪大眼睛去搜寻发出声音的地方。 但在视野之中,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手里执着一根粘杆,却突然出现在了一株垂柳之下,粘杆一挥,蝉鸣之声戛然而止。 真是扫兴! 萧诚暗叹一声,好好的一幅泼墨山水画里,蓦然出现了一砣污渍,自然也就没法儿看了。 那家丁出来的快,退走的却也速,似乎就在萧诚一眨眼儿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萧诚也没有了欣赏风景的心思。 兴致被打破了,也就没了那份儿心境。 说起来,这也是人家的工作,更是主家的一份心意。 “高家的家丁,还真是训练有素啊,不愧是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萧诚心里暗自道,自家的那些家丁,就绝对没有这份能耐。 与萧家不过刚刚传承两代不同,保国公高氏一族,却是真真正正的簪樱世家,豪门大族,已经足足传承了三百年六代人了。虽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但人家保国公的爵位,却是一直承袭了下来,纵然这一代的保国公,只剩下了一个空头爵位,在朝廷之中只任了一个清闲的职司没有什么实权,但几百年的底蕴,却也不是萧氏一族能比的。 高氏与萧氏是姻亲。 当然,如果不是高氏到了这一代,眼见着更要衰落下去,也不会与萧氏这样虽然眼下繁华似锦但却根基浅薄的家族联姻。 萧诚的祖父萧鼎,做到了端名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一职。 而萧诚的父亲萧禹,现在已经是三司副使,龙图阁学士,而且已经在这一职位上做了近十年,算得上是功勋着箸,说不得便能更进一步,成为三司使。事实上,现在已经有风声传了出来,据某些消息灵通的人士透露,萧禹的升迁,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也正是因为萧氏如今如日中天,高氏才会与萧氏联姻。 对于这些年代久远又日渐没落的勋贵而言,通过联姻的手段来确保家族的荣华富贵,本身就是他们的不二选择。 保国公高玉的弟弟高健,现任光禄寺少卿,他的嫡女,便嫁给了萧诚的大哥萧定。 想起大哥萧定,萧诚的嘴角边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萧氏,算得上是将门出身了。 祖父萧鼎,便是领兵大将,戍边多年。 父亲萧禹,虽然没有直接领兵上阵,早年却也在军中浸淫多年,主要便是管勾军队后勤事宜,在财计之上极有建树,这也是他后来任职三司并在三司深耕十余年的一部分原因。 在军中有这样的基础,萧家的第三代,作为长子的萧定,自然而然地便也进入到了军队之中。自进入军队之日起,萧定便一直驻守边疆,有着先人打下的基础,再加上萧定本身亦是悍将,作战勇敢,屡立功勋,升迁自然是极快,虽然还只有二十二岁,如今却已经升为了副统制。 麾下带着整整两千余人,其中四营为步卒,一营为骑卒,是实实在在的统兵大将。 萧诚极是羡慕自己的这位大哥。 金戈铁马,纵横沙场,那是何等的快意啊! 只可惜自己的老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偏生要让自己弃武从文。从启蒙读书之日起,自己便算是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 萧诚一点儿也不喜欢现在的日子,描不完的大字,背不完的经义,读不完的典藉,当然,还有让人欲仙欲死的八股文章。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萧诚转过头来,却是激凌凌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夫子的眼睛,此刻正定定地盯着他。 糟了! 萧诚在心里大叫了一声。 这位夫子,虽然只是举人出身,但却是京城里最为有名的夫子之一,一辈子没有做过官,但几十年来教出来的学生,却是有数十名中了进士,这可是了不得的成绩,一般人是根本请不到这位夫子出任族学的老师的。 就是保国公这等底蕴深厚的勋贵之家,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位大神请进了家里。据说为了请这位大神进家门,保国公高玉是拼了那张老脸,将夫子那位中了进士的儿子,从一个下县给调到了江南一个上县之中担任了县令一职。 当然,保国公高玉也不是做白工的,一来,是这一代高氏一族之中,出了好几个聪慧的孩子,眼见着便是再度复兴有望,再者,栽起了梧桐树,自然也能引来金凤凰。有了这位大神,京城之中那些望族也会巴巴地将自家的孩子送到高氏族学中来就学,以期能得到这位夫子的指点,求得一个进士出身。 虽然说这些望族中的孩子,将来当一个官算不得什么事儿,但真正想要走得远,没有一个进士出身,那是万万不能的。 这位夫子本来已经是在家享福不再给人当先生了,但这一次,也是为了儿子的前程,才再度出山重拿教鞭。 事情也正如保国公高玉所谋算的那样,这位夫子一进入高氏族学,原本人丁零落的高氏族学,立马就兴旺了起来。 而萧诚,作为高氏的姻亲,自然也便占了一个位子。 “崇文,我刚刚讲的什么?”夫子冷冷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丝蕴怒。 崇文是萧诚的表字。 萧诚有些胆战心惊地站了起来,四周的同窗也都是幸灾乐祸地看了过来。在夫子的课堂之上居然敢走神儿,这一次可是要倒大霉了。 在高氏族学里,萧诚一向是众人嫉妒的对象,虽然是将门出身,但萧诚却颇有读书的天份,今年县里的秀才年核,萧诚名列前三。是族学之中成绩最好的一个。 要知道,这可是京城,能在年度的秀才年核之中拿到前三,几乎便是预定了一个举人的名额。而明年开春,可就是三年一度的举人试了,夫子对他可是青眼有加。 老头儿再度出山,当然不想砸了自己的名头。不过高氏族学之中,名门望族子弟不少,但读书种子可真没有几个,高氏几个孩子是不错,但还小,一时之间还指望不上,其他一些人,也就一个萧诚,夫子还看得入眼。 但这位寄托了夫子希望的家伙,却时常心不在焉,这让夫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先生,我…我…”刚刚萧诚魂飞天外,哪里听到夫子说什么了? “过来!”夫子冷冷地道。 萧诚无可奈标地走上前去,站到了夫子的身边,看着夫子拿起戒尺,无奈地伸出手去,这顿打,肯定是跑不了的。 “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提起了戒尺的夫子却没有马上动手,“何解?” 萧诚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暗叫侥幸,这道题,他却是知道的。 “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所谓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看了一眼夫子,萧诚把孟老夫子的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等一长串论王道的经典名句流水价地便吟诵了出来。 “不错不错!”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也让萧诚心头一松,今儿个运气好,看起来不用挨手心了。转头看向下头那些有些呆怔的同窗,他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伸手!” 耳边传来了夫子的声音。 “啊?”萧诚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子,学生答错了吗?” “没错,很好!” “哪为何……”萧诚看了一眼又瞪起了眼睛的夫子,将后半句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学生在老师面前,是没有人权的。 有理可以揍你,没理就不能揍你吗?更何况,先前自己的确走神儿了,让人抓住了小尾巴。 天地君亲师也。 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手掌。 啪啪的声音旋即响起。 瞬间掌心便赤红一片。 上翘的嘴角变成了下拉,下面一群同窗倒是一片开心的模样。 萧崇文,你也有今日!往日都是你看我们挨打,今日你也步了我们的后尘了,活该啊!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回去后,便以水、火、金、木、土、谷惟修为题,你们几个,每个作一篇文章,三天后交上来。”夫子站起了身,指头点过了屋子里几个有秀才功名的人。“其他人,五百个大字。” 丢下这几句话,夫子扬长而去。 眼看着夫子顺着卵石小径渐渐远去,屋子里顿时活泛了起来。 “崇文,今日倒是亏了你,倒是让我们能放个早学了。听说教坊司里来了新人,唱作俱佳,今儿个我作东,咱们去听听曲儿?”一个比萧诚稍大一些的笑看着萧诚道。 “雨亭兄,且饶了我吧,今日我这事儿,用不了多大会儿,家父必然会知晓,我要是还敢去听曲儿的话,只怕三天后,你就要看着我一瘸一拐地来上课了。”萧诚连连作揖,“诸位,先告辞了!” 转身出门,身后却传来了那几个家伙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教坊司新来的那个清倌人如何如何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天工铁艺 萧氏将门出身,家中以军法治家,犯了错,那大棍子是真往身上揍的。不管是大哥萧定还是萧诚自己,从小没少挨家法。 不过大哥是练武出了错,而自己,却是读书不用心而已。 看到萧诚提着书篮走了出来,伴当李信牵着马愁眉苦脸地迎了上来。 萧诚出来的晚,李信却是已经从先出来的那些人幸灾乐祸的言语之中,知道自家少爷今天吃了挂落。 “二郎,没事儿吧?”接过萧诚手里的书篮,李信低声问道。 萧诚一笑:“没事儿,你家少爷我皮糙肉厚,老头子的大板子都不曾让我讨饶,岑夫子的那小戒尺能奈我何?” 伴当悄悄地翻了一个白眼,瞧这话说得豪气干云,被老爷大板子打下去鬼哭狼嚎的不也是眼前这位? “二郎,该用马车的。”牵着马走在路上,还没走多远,便已是一头汗的李信,嘟着嘴道:“家里又不是没有?放一盆冰,凉嗖嗖的,多舒服啊!您看那几家,谁不是坐马车的?我们萧家又不比他们差?” “是你想坐马车吧?”萧诚笑骂道,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李信无奈地提着书篮,独自往萧府所在的地方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萧诚站在了天工铁艺坊的大门外,抬头看着那几个金光灿灿的熘铜大字,得意地笑了起来。 很怕没有几个人知道,数年之间,在京城之中声名雀起的天工铁艺坊,背后真正的东家,就是眼前的萧诚。 天工铁艺坊顾名思议,卖的都是铁制的玩意儿。 而天工铁艺坊里的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贵。 贵,却还能在集中了全天下最好的技工水平的京城站稳脚跟,打下一片天地,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 这里卖出的普通的家常用品,比如菜刀、砍肉刀、剔骨刀、斧头、柴刀、镰刀最为人称道的,就是锋利。不说削铁如泥,但切肉砍骨劈柴,的确是轻松异常,比起普通的铁匠铺子里的货色,强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强出了太多。用上一年半载,都不需要重新磨刃的那种。 所以天工虽然卖的贵,但用的人一盘算,长年累月下来,比买一般的货色,竟然还要省下不少钱来。 而除了这些大路货,天工还卖无数的精巧货色。而且天工的师傅们精擅设计,心灵手巧,普通的一把剪刀,也能在他们手里变出花来,竟然能设计出十几种不同用途,不同式样的来。既有给普通人用的,也有镶金嵌银豪奢异常给那些大户人家使用的。 短短的几年时间,天工铁艺便在京城里开了好几家分号,触角更是伸向了周边的府县,谈不上日进斗金,一年上万贯的收入却也是轻轻松松。 这样的金鸡,自然会成为人人觊觎的对象,如果没有一个硬实的后台,早就被人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天工能生存下来而且蓬勃发展,自然也有着他的后台。 而天工的后台,正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萧氏。 天工的老东家韩钲,是萧鼎曾经的旧部,过去萧鼎还在带兵的时候,韩钲便是其麾下的一名铁匠,后来年纪大了,便退出了军队,开了一家铁匠铺子。其子韩钟,子承父业,也是一个铁匠。 当天工慢慢做大之后,韩钲第一时间便找上了萧府如今的当家人萧禹,凭着过去的情份以及三成的干股,轻而易举的便得到了萧氏的庇护。 在萧禹看来,每年能从天工铁艺坊得到超过三千贯的收入,实在是一门划算的买卖。不但照顾了父亲的旧部,全了往日的情份,对于家里,也是小有补益,属于惠而不费的事情。 但萧禹万万想不到的是,真正的天工背后的控制人,却是他的小儿子,那个被他视为萧家二次腾飞,真正的从将门往士大夫阶层跃进,从而为成为真正的世家豪族的读书种子萧诚。 天工铁艺坊能一飞冲天,而且能及时地寻到萧氏成为保护人,一切的操作和规划,都来自于自己的小儿子萧诚。 说起来天工名义上的东家韩钲,实际上只不过在天工之中占了一成的股份。 站在天工铁艺坊的铺子大门,眼尖的掌柜立时便迎了上来。虽然这掌柜的并不知道这内里曲里拐弯的关系,却并不妨碍他知道萧家便是天工的保护神,是天工能屹立在京师的保证。 与萧氏其它人基本上从来不到天工铺子这边来不同,这位二郎君可是经常到这里来玩儿的。 “萧少爷,您来啦?”掌柜的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萧诚点了点头,“嗯,你忙你的,我去后头找韩东家。外头的马,小心照料着。” “您请便,请便。”掌柜的连连点头,从萧诚手里接过马缰绳,看着萧诚熟门熟路的往内里走去,一迭声的招呼着铺子里的伙计赶紧出来照料马匹,以他的经验,这位少爷一旦来了,必是会盘桓不短时间的。 萧家二郎是个读书种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天工铁艺这么有兴趣,或者这便是萧氏这种将门浸在骨子里的东西,有遗传吧?即便是专心去读书了,对于这些玩意儿,也还是情有独衷。 天工铁艺坊占地颇大,前面是长约二十步的门面房,而进到内里,便是一溜的数间制作的工坊。 如果说外面天气很热的话,那这里面,就如同火炉子一般了。硕大的工棚由一根根的柱子撑起来,墙只砌了半截,七八个火炉子在风箱的带动之下,冒着熊熊的蓝色火焰,一块块上好的铁条,正在内里被灼烧到通红然后被放在铁毡上,几十个赤着胳膊只穿一条短裤的大汉正挥舞着手里的大小铁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 大锤咣咣。 小锤叮当。 似乎杂乱无章,却又如同一支美丽的金属交响乐在萧诚的耳边回荡。 看着一蓬蓬的火星四溅,落在那些汉子古铜色的皮肤之上,而这些汉子却恍然无觉的模样,萧诚便不由得连连点头。 “少爷!”一个同样赤着胳膊的大汉看到了萧诚,惊喜地将手里的小锤子递给了身边一人,几步便奔到了萧诚身边,抹了一把脸上的黑汗,躬身向萧诚问安。“您今儿得空过来了?” “罢了!”萧诚摆摆手,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这汉子身上那棱角分明的肌肉,这家伙都四十岁了,还如此的健壮,委实让人羡慕,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这样的一身肌肉,那可就完美了。“韩叔,怎么没有看见铁锤?” “铁锤在后头跟着他爷爷呢。”韩钟笑道:“我这边带二郎进去。” “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找他,又不是不认识路!”萧诚笑着往后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韩叔,以你如今的身家,没必要还这辛苦吧?指导一下就可以了嘛。” 韩钟嘿嘿笑道:“二郎,韩钟就是一身贱骨头,打了一辈子铁呢,两天不挥锤子,就满身的不得劲儿,只要小锤子一挥,就全身又舒服了。” 萧诚哈哈大笑,“适可而止,你现在啊,还是要多学点别的东西,不然以后盘子越来越大了,你可就掌不了舵了。老爷子年纪大了,你总不能让老爷子一直辛苦吧?” “是,二郎,韩钟记下了。”韩钟躬身道。 点了点头,萧诚往内里走去。 眼前的二郎君虽然年纪不大,但天工铁艺能有今天,韩家如今也算是小有身家,可是全靠了这位小官人。听说小官人在明年的举人试中,是铁定能中举人的,以后一个进士自然也不在话下,韩家以后,可还要牢牢地抱着小官人的大腿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韩家祖孙 一堵院墙分出了内外。 跨过了月亮门,再转过了一面照壁,首先映入萧诚眼帘的便是两个炉子。一个同样精赤着上身的汉子背对着萧诚,伸手扳开了其中一座炉子的阀门,针汁便沽沽地从炉子里流了出来,流进了下面的模子里。 一个须发皆白,只穿了一个背心的老头看着流出来的铁汁的颜色,满意地频频点头。 猛然回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萧诚,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赶紧便迎了上来。 “二郎!” “老爷子!今日又出了一炉呢!”萧诚笑着走了过去。 正在鼓捣铁汁的赤背汉子也是转过身来,“二哥!”他大声地叫了起来。 “无法无天,二哥也是你叫的?”老头儿转身怒斥。“还有没有个上下尊卑?” 吃这一吼,汉子顿时垂下头去。 “锤子,你赶紧把炉子里的铁汁处理好,待会儿再过来说话!”萧诚笑着扬声道。“今儿个我给你了带了张记的旋皮炙猪肉。” “二郎,铁锤就是给您惯的,现在愈发的是无法无天了。”老韩钲有些抱怨地看着萧诚。 “锤子天性纯朴,我很喜欢他。”萧诚笑着道:“也是我让他叫我二哥的,老爷子以后就别拿这事儿教训他了。” 老韩钲叹了一口气:“二郎,老头儿知道您性子好,我就怕铁锤叫惯了,以后在人前也不知收敛,哪……” “没事!”萧诚无所谓的摆摆手。 “明年您就要考举人了,等您成了举人公,就让铁锤去跟着您!”老韩钲小心翼翼地道,以萧家现在的局面,以萧诚的才学,将来中一个进士,甚至出将入相那都是能指望的事情,要是让铁锤跟着去做一个亲随,将来也有一个好的出路,总比现在打铁要强。 哪怕现在天工坊如日中天,每年赚钱不少,但说到底,不还是一个打铁的吗? “不不不!”萧诚摆了摆手:“我把锤子当兄弟的,可不能拿他当仆人!” 见萧诚态度坚决,老韩钲不由叹了一口气,心中又是喜又是忧。 两人说着话的当口,那边铁锤已是将炉子里的铁汁都倒进了模子里,院子里一时之间,热气腾腾。走到那一排刚刚处理好的青黑色的铁锭之前,萧诚蹲了下来,拿起一柄小铁锤,轻轻地敲击了几下,侧耳倾听了片刻,笑道:“老爷子,似乎质量比以前又要好上了一些。” “这都是二郎您的功劳啊!”韩钲看着萧态,满眼里都是佩服的神色:“按照您说的法子我改出来的炉子,将毛铁重新融炼之后,几乎与熟铁相差无几了。二郎您是怎么对我们这行当有如此深的研究的啊?” “什么研究啊,只不过是在书中看到的,随口这么一说而已。真要说功劳,还是老爷子您才是劳苦功高,竟然当真将书里的东西,变成了现实了。”萧诚打了一个哈哈,岔开了这个话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嘛!” 韩钲也不疑有他,叹道:“所以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我弄了一辈子的铁,都没有想出来的法子,您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了。” 说到这里,瞪了一眼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铁锤,却是叹了一口气:“小时候也曾让他去读书,但委实不是那块料,这一辈子,也就是摆弄铁的命。” 萧诚微微一笑道:“在我看来,锤子可是天赋异禀,要是能从军,将来必然是一员威震敌胆的勇将!” 萧诚嘴里的锤子,大名韩锬,小名铁锤,今年十五岁,比起萧诚还小了一岁,但体魄健壮,十五岁便已经足足有七尺出头,几十斤的大铁锤在他手中,便如同玩具一般,便是百来斤的铁锭、铁毡,他一只手也是拎着举重若轻。 所谓的一力降百会也。 真到了战场之上,任何的花哨动作都属于找死,一把子绝对的力气,再练习一些那些专门在战场之上搏杀的功夫,便能将所有对面的敌人按在地上磨擦。 一边的萧锬顿时满脸都是期待之色,他还是真有这个想法的。真要从军,以萧家在军中的势力,替他安排一个好位置,自然是手到擒来。 老韩钲却是连连摇头。 “二郎,老韩家可是单传,我绝不愿意铁锤再去从军。想当年老头儿我跟着老太爷在北地戍疆,前前后后近二十年,不知见识了多少武艺绝伦的英雄好汉死于非命。那里头力气更胜铁锤的不知凡凡,但最后,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呢?” 说到这里,韩钲似乎有些恍惚起来,半晌才接着道:“大军交战,成千上万的人厮杀在一起,嘿嘿,那场面,个人武力算得了什么?一枚冷箭,便能让一个好汉死得不明不白。” 听着韩钲的感叹,萧诚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两国对垒,决定最终胜负的,说起来还是大势,还是国力,些许的个人武力,在国家机器面前,当真是微不足道。 “老爷子说得也是。父亲以前跟我讲过,十几年前辽国问安使上京,随同而来的那个副使叫萧,萧……” “萧达凛,辽国第一好汉!”韩钲接着道:“在东京城内,可是连接击败了我们皇宋数十位军中好汉,一时之间,整个京城之中万马齐谙啊,好几年都没有回过气来。可是最后呢,不还是在边境之战中被我们万箭齐发,射成了一只刺猬吗?人头都被送到京城来请功了。” “老爷子说得是,就让锤子经营这天工坊也是不错的。太太平平的,不是比啥都好?”萧诚笑道。 “二郎莫怪。”萧钲道:“外头热,二郎屋里坐吧,铁锤,去倒凉茶来,给二郎消消暑气。” 陪着萧诚走进屋里,韩锬也是快手快脚地提了一大壶凉茶跟了进来,给二人一人倒了一大碗。这种俗称一匹罐的凉茶,历来都是普通老百姓们消暑解热的最佳选择,只消几片,便能泡一大壶。虽然上不得大雅之堂,却是生津止渴泄火的最好的物事。 大热天里萧诚跑了小半个京城,天工坊这里的温度,比起外头又还要热上几分,韩锬提上茶来,他却是连喝了两大碗,打了一个嗝,倒是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了下来。 韩钟却是打开了屋里的一口箱子,从内里捧出了一个长条状的包袱,放在了萧诚的面前。 “二郎,您早前吩咐的,却是已经打制好了,您看看还满意吗?” 伸手打开包袱,一柄长刀,便出现在萧诚的面前。 刀身宛如一泓秋水,骤然看去,倒似乎是有一道道光芒在刀身之上游走,一簇簇美丽的花纹在刀身之上若隐若现,提起刀来,伸指一弹,嗡的一声轻鸣在屋中经久不绝。 “好刀!”萧诚脱口而出。 萧氏将门,家里自然收藏有无数的宝剑宝刀,但在萧诚看来,却没有一柄能比得上眼前的这一把。 转头拿起桌上的一片擦拭刀身的抹布,一抖而开,随手抛在空中,右手提刀,反腕将刀刃向上,抹布平平整整地落在刀身之上,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 “二郎,这是老头子我这辈子打得最好的一柄刀。”瞅着这柄刀,韩钲的眼中,也是激动非凡,“不过这也是靠了二郎您的法子炮制出来的精铁,才有了这柄刀。” 萧诚微笑着伸手扳着刀身,随着他渐次发力,刀身也慢慢地弯曲,手一松,铮的一声,刀身又弹了回去。 锋利与柔韧集于一身的宝刀,萧诚满意地道:“还是靠了老爷子的功力,这一下子有礼物送给大哥了。” “原来您是给大郎君的?”韩钲恍然大悟。 “当然,大哥马上要过生日了,他在边疆,带兵打仗,有了这等利兵,当如虎添翼,而且他也是最喜欢宝马宝刀,想来这件礼物,必然会让他欣喜若狂的。”萧诚笑咪咪地道:“我要这样的刀干什么?真敢带在身边,父亲只怕又要痛揍我一顿了。” 韩钲也是笑了起来:“二郎是读书种子,身边挂着这柄刀,的确也有些不合适。不过既然是给大少爷的礼物,那小老儿再改一下,在刀柄之上镶嵌上两枚宝石,再用金银装饰一下,再配一柄好刀鞘。” “切莫如此!”萧诚连连摇头道:“只消用细麻绳炮制好之后,用心地缠绕上去便好。刀鞘用普通的便好,这刀给大哥,是用来上阵杀敌的,可不是拿来显摆的。弄这些捞什子的作啥,实用最好。对了,我还让你打的两柄短刃呢?” “也打制好了。是用打这柄刀剩下来的材料做的,锋利不输此刀。”说着话,韩钲回头又从横子里取出了两柄短匕,与通俗的短匕不同,韩钲拿出来的短匕要比寻常的要稍长,刀柄之上却是带着护手的。 伸手拿起两柄短匕,萧诚熟练地挥舞了几下,倒是兴趣大起,将袍子往腰间一撩,竟是径直出了门外,摆了一个架式,居然耍起短匕来了。 外人眼中的文弱读书人,此刻在这间院子里耍起刀子来,却也是熟练之极。两道银光绕身,显然功力不凡。 片刻之后,满头大汗的萧诚重新走回屋子,冲着韩钲笑道:“很合手。” 韩钲摇头道:“老爷不是不许二郎练武吗?您这是跟着谁学的?您这握短匕的手法,可与世人大不一样。” 萧诚哈哈一笑:“自己没事瞎琢磨的。” 他握短匕的手法是阴手,与世间阳手执刃的手法截然不同,也难怪见惯了这些的韩钲大为惊讶。 而韩钲自然也知道萧诚没有说实话,只看萧诚耍刀子的手法,哪里是自己瞎琢磨,分明是名家所授,不过二郎不想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疑惑 (说一下更新的事情吧,第一章放在上午八点,大家可以在通勤的时候看一看,第二章在中午十二点,大家吃午饭的时候正好可以瞄上一眼。另外,新书刚刚上传,还是很需要票票的,收藏了准备养肥的书友们,还请给枪手投点票哦。) 萧氏将门,所擅长的都是那种大开大合的战场功夫,即所谓的百人敌。而萧诚刚刚耍的那一套短匕功夫,与萧氏那种正大光明的路数截然不同,处处透露着狡诈与阴狠毒辣,并不适应战场作战,倒似乎是为近身的那种面对面的格斗量身打造一般。 韩钲虽然以前在军中只是一个匠人,但见得多了,倒也是一眼便能分辩出来。 他眼中的二郎,与一般人眼中的二郎,只怕是截然不同的。 很有可能,自己比老爷要更了解二郎一些。 从天工坊现在的状态,便可以看得出来,二郎在老爷面前是隐藏了不少的东西的。当初萧诚安排下眼前这个局面的时候,韩钲委实是有些想不明白的。 自家拿一成,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要知道,当初二郎找上自己的时候,自家的铁匠铺子,也就勉强一家人混一个肚儿圆,勉力能在东京城里生存罢了。而现在,一家人吃了喝了用了玩了,还能有千余贯的结存,在汴梁城的普通老百姓之中,已经是上上人家了。 最初之时,韩钲以为二郎是因为自己有些特别的身世,而为自己谋一些后路,找一条独立于萧府之外的财路,但这几年看下来,事实似乎与自己的想象有些出入。 现在的萧氏家主,龙图阁学士、三司副使萧禹一共有两子一女,大儿子萧定与小女儿萧旖,都是正房原配韩氏所生,而萧诚,却是韩氏的通房丫头所生,只不过萧诚的生母福薄,在生萧诚的时候血崩而亡,所以萧诚自幼也是由韩氏一手带大的,倒也如同亲生的一般。 只不过在韩钲看来,终究是隔了那么一层罢了。 但萧氏三兄妹之间,感情却一向是极好的。而现在看起来,萧禹倒是对萧诚更为看重一些。毕竟国朝重文轻武,从萧禹从小就大力栽培萧诚读书就可见一斑。而萧禹在与韩钲的闲谈之中,也露出了将来萧氏能不能长保富贵,更上一层楼,还得靠萧诚。 萧诚读书,的确是很有天分的。 明年拿下了举人,接下来以萧氏的背景和能力,只要萧诚正常发挥,一个进士身份,绝对是跑不了的。不说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了,只要是在进士榜之中稳稳地占一个名额,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毕竟,第一名的状元也好,还是第三百名的同进士也好,除了在名次公布的时候有些差异之外,接下来在几十年的仕宦生涯之中,并没有什么区别。以后官途顺不顺,除了个人能力、际遇之外,家族的背景就相当的重要了。 看看如今高居庙堂的那些显宦贵爵,有几个是寒门出身的?九成以上,倒是那些传承数代的豪门世家。 当然,如是没有一个进士的出身,以后想要走到朝堂的最是多得几条消息来源罢了。”萧诚闷闷地道。 韩钲吃了一惊,看着萧诚,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爷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萧家现在看似鲜花着锦,但这些,却都是建立在沙滩之上的楼宇罢了,一个不好,便有倾覆之祸!” “您怎么想到这上头来了?”韩钲讶然。 “怎么能不想?”萧诚叹了一口气:“这两年里京城的气氛,一直可都是怪怪的,看着平安无事,死水一潭,但下头却是波涛汹涌,诡谲难言啊!” “老头子不明白!”韩钲摇了摇头。 萧诚一笑,韩钲一个打铁的,消息来源有限,自身才识也有限,自然是看不到这些,也想不明白这些,但萧诚,事关自己身家性命,怎么能不上心呢? “现在的官家,对手里的权力看得紧得很,生怕旁落他手,为了这些,连东宫也不立,嘿嘿,无非是一立东宫,东宫太子便会有属于自己独立的僚属,独立的班子,而朝臣为了以后计,肯定也会上赶着去巴结太子,必然会分薄官家手中的权力。”萧诚道。 韩钲眨巴着眼睛,虽然听不明白,但却仍然仔细地听着。他很清楚,萧诚跟他说这些,不过是需要一个倾听者罢了,自己听不听得懂,并不重要。 “可是官家这样做,却是让下面的几位大王,个个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萧诚冷然道:“那些年纪小的不说,庶出的也不说,但大王爷和二大王之间,这几年的明争暗斗,可是愈来愈明显了。” 说到这里,韩钲却是有些明白了。 “老爷是二大王的人。” “二大王这些年一直在北疆领军抗击辽国,战功着著,我萧家在军方底蕴深厚,自然而然地便靠向了二大王,也被视为二大王一系的核心人物。”萧诚道:“以前我也跟父亲说过,以萧家如今的实力和地位,何必要如此早的表明态度呢,不管是那位大王,都是要拉着我们家的。却被父亲斥责了一顿。” “老爷是个实心眼儿的人。”韩钲道。 萧诚冷冷一笑:“老爷子,在官场之上,要是被人赞一个实心眼儿,基本上就是骂这个人是个大傻瓜啦。” “二郎,我可没这个心思。”韩钲两手乱摆,连连辩解。 “其实你还真没有说错。父亲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萧诚叹道:“国朝本身就重文轻武,对武将压制得厉害,而大王爷更是与文官交好,帮着文官打压武将,父亲就看不惯,认为以国朝如今的财力,假如能重视武事的话,早就北伐成功,打得辽国溃不成军了。就是因为压制武将,才使得如今只能维持一个对峙的局面。而二大王却是皇室之中难得的深悉军事并且亲自领兵抗辽的领袖人物,如果有朝一日能上位的话,至少也能做到文武并重,如此一来,国朝的军事力量,必然便会有一个质的飞跃,如此,北伐可期。” “老爷想的也没错啊!” “但这,可就是把自己当成靶子了!”萧诚道:“大王爷一系,就会想法设法儿地对付我们。我没有别的办法,也就只能想想偏门路子,万一有事,到时候也能多一条路不是。哪怕就是提前知道一点消息,也是好的。” “二郎深谋远虑!” “你可别夸我了,这才是刚刚开始呢!真想能作用,至少也是在几年之后我真正地拥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之后才能做到。不过也只是能有点作用而已罢了。” 说到这里,萧诚突然笑了起来,“就算什么作用也不起,等过几年,我安排好了一切,至少能让这些人少做些坏事,多做一点好事,不也挺好吗?” “那得孙拐子死了才行。” “该他死的时候,他自然就得死。”萧诚森然道。“孙拐子有些忘乎所以了,真以为这几年他是京城里下九流之中数得着的人物,我就会给他脸吗?看来得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把尾巴夹起来做人。他也不想想,这几年他做什么都风生水起,是谁在给他撑腰。我能让他起来,也能让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老管家 跨进萧府大门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 从门子哪里知道父亲今日下了值之后并没有回来,而是被保国公邀去喝酒,萧诚心里不由一阵忧伤浮上了心头。 只怕今日在族学里被岑夫子教训了的事情,是瞒不过父亲的了,回来之后,至少也是一顿臭骂,要是喝得高了,指不定屁股又得遭罪了。 萧诚是一个洒脱人。既然命中注定有这一劫,那么此时候伤春悲秋也不过是徒然让心情更加的不好,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等祸事临头了再来嗟叹人生不如意好了。 转过照壁,看到大堂之前宽敞的院子里一些正在活动拳脚挥舞兵器的人,心情一下子又好了起来。 与其他家族的家丁不同的是,萧家的家仆,多是残疾人。 这些残疾人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战场之上受过伤之后退下来的。以前的这样的人,多是老太爷时代留下来的,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早就离世了,现在这些人,基本上在北疆跟着大少爷萧定作战之后受伤又无家可归的人。 耳边响起了羽箭脱弦而出的声音,夺的一声,五十步外一个人形标子的双眉之间已经多了一枚羽箭。 萧诚立时便鼓起掌来。 掌声之中,羽箭的啸鸣之声不停,从双眉之间的第一箭,一直往下到人形标靶的肚脐眼位置,每隔三寸左右,便插上了一支羽箭。 如同被尺子量过一般。 这水平就不一般了。 如果看到射箭的人的模样,那就更让人咋舌了。 因为射箭的人站在地上的并不是两只正掌的脚板,而是两个铁板,长约尺余,宽约三寸。 这是一个失去了两只小腿的人。 “魏三哥,你的箭法,又精进了。”萧诚笑着走到了靶子边,打量着靶子,啧啧称奇。 “二郎又来取笑我了。”魏武一手提弓,一手拎着箭囊,稳稳地走到了萧诚身边。 “真的,即便是上四军中,也找不到几个你这样的神射手吧!”萧诚认真地道:“魏三哥,有没有想法去上四军谋个箭术教头的位置。要是父亲去说一声,肯定没有啥问题的。” 魏武连连摇头:“没这个心思了,二郎,只要萧家不嫌弃我,我就在萧家看家护院了。” “怎么会嫌弃?你这样的高手,请都请不来呢!”萧诚蹲下身子,撩起魏武显得有些空荡的裤管,看着套在膝盖之上铁环,伸手摸了摸,道:“魏三哥,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吧?” 魏武大笑着挥弓敲了敲铁脚,“如虎添翼,二郎,您看好罗!” 稍稍作势,魏武已是迈开步子,向前奔去,跑了几步,双脚猛然在地上一蹲,在萧诚的眼中,便见到那扁平的铁条稍稍一弯,却又迅速弹了回去,而魏武却已经是借着一弹之力,整个人飞跃而起,一伸手,已经是搭在了高高的屋檐之上,再团身一个翻滚,已是上了屋顶。一膝跪地,一脚直立,绰弓在手,作势拉弦。 “漂亮!”萧诚由衷地赞叹起来,只看魏武的模样,便知道他下了多深的苦功。 “魏三,滚下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萧诚回头,一个眇了一眼睛带着一个黑眼罩的老者沉着脸从大堂里走了出来:“爬那么高干什么?嫌别人看不见吗?想给老爷生事?” 看到这个佝偻着腰的老头儿,屋顶之上的魏三吐了吐舌头,一个倒卷珠帘翻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 “许管家。” “许爷爷!”萧诚也欠了欠身子。 来人的身份非同一般,是萧家大院之中,现在硕果仅存的老太爷那一辈留下来的人了,现在仍然是统领萧氏护院的头领。不仅担负着替萧氏看家护院的重任,同时还兼顾着一些萧氏台面之下的东西,即便是萧诚的父亲萧禹,也是不把他当下人看的,萧氏的很多事情,萧诚不见得知道,但这个老头儿,却是绝对的一清二楚。 像魏武这样的进府还没有多久的人,与在萧府之中呆了数十年,几乎与萧家融为一体的许勿言相比,是属于典型的小字辈儿。哪怕现在许勿言肩不能挑,背不能驼,但一个眼神儿,便足以让魏武胆战心惊。 许勿言冲着魏武挥了挥手,想赶一只小虫子一般,魏武立时便夹起尾巴灰溜溜地招呼着院子里剩下的一些人迅速地离去。 “许爷爷,魏武是一个心性韧性都很不错的人,您对他好一些。”伸手牵住许勿言的一只手,萧诚嘻皮笑脸地道。 许勿言眯着独眼看着魏武的背影,却道:“二郎,魏武进府也有近三年了,自从二郎你给他弄出了这么一双铁脚之后,他的确是下了很多苦功,现在也的确是能独挡一面了,但说到心性,却还是差得太远,还需要磨练。他的性子太跳脱了。或者再经历一些事情之后,会更成熟一些儿。” “他断了两条小腿,还不算经历了大事啊?”萧诚咋舌道。 “这算什么大事?生死之外无大事。”许勿言独眼一翻,白眼仁多黑眼球少。“历练出来了,魏武的确是一个人物。” “那许爷爷,您看我的性子不是也很跳脱吗?”萧诚嘿嘿笑道。 许勿言转身看着萧诚,幽幽的眼神让萧诚心里不由一跳,好半晌,在萧诚的笑容都有些勉强了之后,许勿言才叹了一口气:“二郎,您就别在我面前装了,您的性子要是跳脱,这世上,就没有沉稳的人了。” 萧诚身子僵了僵,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两人无声地走过回廊,进了二进的院子里,萧诚所住的二进西跨院就在这里。东跨院是萧家老大萧定所居,如今却只有大嫂带着三岁的侄儿住着。 “回头我准备跟老爷和夫人说,替魏武说一房媳妇儿,夫人房里的婉儿已经二十出头了,本来就该放出来了。”许勿言道。“魏武是一匹烈马,需要给他拴上辔头。” “婉儿是娘身边的大丫头,一向可是心高气傲的,长相又好,魏武身有残疾,婉儿会愿意吗?要是她心不甘情不愿,魏三也是一个儿心气儿高的,到时候弄成了怨偶,反而不美。”萧诚伸手扶住许勿言,搀着他跨过了书房的站槛,走到了内里。 许勿言冷笑了一声:“二郎,有时候老奴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婉儿姑娘再心高气傲,身份也摆在哪里。您先前也说了,魏武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他虽然寄身于萧府,但说起来,还是一个自由身。嫁给魏武,哪里就委屈她了?难不成给她配一个外头的庄头儿,她就开心么?” 萧诚长吸了一口气,有些没奈何地点了点头。 “魏武的性子磨练好了,又给了拴上一个笼头,将来有了一男半女,便真正是身属萧府了,未来便可以大用的。”许勿言道。“将来老头子不行了,便让许慎回来总管府里的事情,再放魏武出去接管外头的那一摊子,局面便维持下来了。” “许爷爷的身子好着呢!”萧诚由衷地道:“府里可离不得许爷爷您。” 许慎是许勿言的儿子,现在是负责萧府外头的管家。 “不行了!”许勿言捶着双腿,“一天比一天不中用了,到了老奴这个年纪,指不定那一天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有些事情,须得提前先作准备了。” “许爷爷咋说这样的丧气话?您可是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不是寻常人可比。”扶着许勿言坐下,萧诚认真地道。 “正是因为老奴见多了生死,所以啊才不讳言这些。比起当年那些在战场之上那么死无全尸的兄弟,老奴将来能寿终正寝在床榻之上,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许勿言淡然地道:“以前啊,有许多事情一直放不下,这口气啊,便必须得提着,这几年,看到二郎你,很多事情便觉得有了着落,这口气儿啊,便渐渐地泄了。” “许爷爷,这我可就当不起了,您这么一说,不是我的过错了吗?”萧诚道。 “萧氏后继有人,老头子心怀大慰啊!”许勿言嘿嘿一笑:“二郎虽然还只有十六岁,但已经有了将军当年的风采了。比老爷,大郎可要强多了。” 许勿言口中的将军,却是萧诚的爷爷萧鼎了。 “许爷爷这么说,我可当不起。父亲可是当朝大员,大哥也是威震边疆的悍将。我算个什么?”萧诚笑道。 “老爷自然是好的,不过老爷终究是太平年节里长大的公子哥儿,虽然也在军中锤练过,终究差了一点意思。大郎的确是一员世上罕见的武将,于国有益,但于家就不见得就能做到一样好了。”许勿言叹道:“将军当年手段何等凌厉,皇宋立国三百年,以一个武将身份,一路做到同签枢密院事、端明殿学士,堂堂的两府相公,也只有将军这么一个。二郎,你不会以为将军当年就仅仅是靠了军功吧?” 萧诚微微一笑,在其他人面前,他或者可以装得无比纯良,就像是一头人畜无害的小羊羔,但在眼前的这个老人面前,再多的伪装也会被其剥得赤条条的无所遁形。 当然,如果不是平常朝夕相处,萧诚相信也能瞒过对方,但十几年来一直相处下来,自己以前又大意了一些,终究是让眼前这位老人将不少事情一一瞧在了眼中,等到自己一朝惊起的时候,却是啥都晚了。 瞒不住人了。 “有了二郎你,很多事情我便可以真正交托了。”许勿言低声道:“不然,我就只能交给许慎,可是二郎,许慎哪怕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放心啊,要是出个什么其他事情,我死了,怎么去见将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困局 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许勿言倒了一杯凉水,萧诚也坐到了老头儿的对面,看着对面的这个老苍头,想起三年之前,两人也是这样相对而坐的时候,这个在家里做了几十年事情,自己刚刚牙牙学语的时候,便被教着喊许爷爷的人,可是让自己吓了一大跳。 萧诚从来不知道,自己家里的这个老管家,手里尽然还掌握着一支连自己父亲也不知道的力量,而这股子力量,却是自己的爷爷萧鼎老太爷留下来的。 “老太爷临去的时候说了,这股子力量,不能交给老爷。老太爷说,以老爷的为人,只怕是不能善加利用这股力量,甚至还有可能为萧家带来祸殃。让老奴瞅着萧家第三代人有没有人能够接住这股力量。” 当许勿言坐在萧诚的对面,脸色平静地向萧诚似乎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的时候,萧诚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脸上肌肉的抽搐,使他很清楚当时自己的模样一定很扭曲。 “老太爷还说了,如果第三代也不成,那这股子力量,便可以散去了。必竟时间太久了,人心也就散了。” “老爷不成,他是一个太理想化的人,总是以己度人。大郎更是个直性子的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上阵杀敌,冲锋陷阵,那绝对是世所罕见,但要他做其它的事情,那是勉为其难了。” “说实话,二郎,有那么好几年,我是真的灰心意冷了,因为那个时候二郎您可也表现得很一般。” “如果不是老奴多留了几个心眼儿,可就真让二郎你给骗过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许勿言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也就是那一个晚上,萧诚才终于瞅见了萧府沉在水面之下的那些东西。 只能说,自己的爷爷,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难怪萧氏能起于微末,难怪老太爷能以一介武将,做到两府相公,不管什么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 当初在自己的映象之中,他却总是那么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只可惜他去得早了一些,否则相信祖孙两人,一定是很谈得来的。 现在这股子力量,正在一步一步地向着萧诚手中转移。 岑夫子眼中的得意门生,世人眼中的读书种子,萧禹眼中保全门楣、更进一步的萧家二郎,私底下可远远不是大家所认为的那个单纯的少年郎。 “许爷爷,您在家里身份不同,有些事情,您不能跟父亲分说分说吗?”萧诚揉着太阳穴,道:“我的话在父亲心里自然是没有分量的,但您可就不一样了啊?我们萧氏,与二大王的关系太近了,这时节,太早站队,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怎么没有说?”许勿言叹了一口气:“可以是老奴的身份,却也是只能浅尝辄止罢了,说得深了,老爷是会不快的。二郎,萧氏必竟是将门出身,收复北地,一统天下,就算是老太爷,当年也是心中念念不忘的。” 萧诚叹道:“谈何容易?大辽在财力之上,或者比不上我们皇宋,但军力之鼎盛,却远远超过我们,想要收复北地,需要我们皇宋先下定决心,定下国策,然后集全国之力来发展军事,十年生聚,或者有这么一些可能。” “是啊,谈何容易?”许勿言点头道:“就算从现在就开始,老奴我也是见不着了。” “许爷爷,您别忘了,现在在北疆统兵的,是二大王。”萧诚敲了敲桌子,“而官家,今年才不过四十出头,身体康健,春秋正盛。您觉得,这个国策,官家会定吗?” 许勿言默然无语。 如果定下这个国策的话,举全国之力向军事倾斜,那么在军中影响力极深的二大王,实力必然会飞速增长,如此一来,官家自然会觉得那张椅子摇摇晃晃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仅是皇宋的最高统治者不愿意这样做,而大王爷也绝不会看到二大王的实力进一步的增长。 而朝臣之中,或者想要北伐的官员不少,但却绝没有几个人愿意让二大王来承这个头,如果让二大王的实力再度上升,那离东宫的位子就会更进一步,如果再在北伐之中建下功业,则那张位子就舍他其谁了!便是官家再不愿意,捏着鼻子也须得让二大王坐上东宫之位。 二大王以军功立足,真要成了东宫甚至在未来登上了宝座,做了官家,只怕更会一力北伐力图克尽全功,以二大王的经历,只怕武将的地位便会飞速上升,势必影响到文臣们的地位。 这在满朝进士出身的文官眼中,更是不能容忍的。 在这些人看来,由文官们来运筹帷幄,坐镇指挥,武将们只管冲锋陷阵,洒热血抛性命就好了。这样立下了功勋,自然也是决胜千里的文官们的功劳占大头。 但现在文官们之所以还做不到这一点,便是因为二大王坐镇北疆,将文官们的触角拒之在指挥系统之外。 其实相对于这一点来说,萧诚还是挺赞同的。 术业有专攻,要说这世上会打仗的文人不是没有,但绝对不多。如果说让那些文官们决定什么时候打,打哪里,倒也没有太大问题,但一旦想要插手具体的战事指挥,那多半便要出大问题。 天时、地理,抑或是什么一点突然出现的变化,都需要前线指挥者们随机应变来改变战术,适应新的战场需要,这可不是坐镇后方的文臣指挥者们能感受到的。地图上表现出来的东西,与实际当中遇到的东西,大相径庭。更何况这时节的地图,精准度之上,只能说大而划之,有时候,只要不南辕北辙就不错了。 如果不给一线的将领们绝对的指挥权,事事都要请示汇报,失了战机劳而无功那还是小事,一个不慎,便会损兵折将甚至于全军覆灭。 也正是因为二大王这几年坐镇北疆,强硬地拒绝文臣们插手北疆事务,给了前线将领们充分的自主权,这才将北疆的局势给稳定了下来。 这两年来,北疆虽然战事不断,但北辽找不到多大的空隙,小规模的进攻虽然不断,也给皇宋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皇宋边军却也不时便有斩获。 一来二去,双方的冲突反而愈来愈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必竟亏本的生意谁也不肯做。特别是北辽这种本质上还算是部落联盟制的国家,每每出兵抢回来的东西,不能弥补他们出兵的损失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兴趣了。 这让二大王在国内的威望一日比一日高,特别是在北地,贤王的称呼,可是深入人心。 但二大王的威望,却成了官家的心头刺。 而二大王的作派,也让京城里的文官们如哽在喉。 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二大王而是由一个文臣坐镇的话,北疆说不定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这使使得在京的文臣们,绝大部分都偏向了大王爷,与大王爷结成了隐形的联盟,又有了官家有意无意的纵容,使得二大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了起来。 而在京城之中,支持二大王的人不是没有,像萧氏便是如此,但却绝对是少数派。 “二大王的威望越高,便越有可能把大王爷推上东宫的宝座。”萧诚郁闷地道:“一旦大王爷真的上位,只怕就会正大光明地对付二大王了,父亲如此早的站队,只怕到时候,整个萧氏都没个好。” 卷入了什么立储之争,皇位之争这种事情绝对不是好事,成功了自然好,但失败了呢?只怕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以萧氏如今的地位,需要这么早站队吗? 萧诚实在是想不清自己的父亲脑子里再想些什么?也难怪老太爷不看好他。 “二郎,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看好二大王吗?” “一点也儿不看好!”萧诚肯定地道:“现在官家对二大王有了戒心,官家身体还好的时候,必然不肯让二大王坐上东宫之主的位子从而能与他分庭抗礼,许爷爷,你想想,一旦二大王成了东宫之主,便能在京城里成立一支专属于自己的班子,而那个时候,只怕会有更多的朝臣投到东宫哪边去,一个在朝廷里有了巨大的力量,又在军队之中拥有强悍实力的东宫太子,官家睡得着觉吗?” 听着萧诚的分析,许勿言点了点头。 “可是不立东宫,理论上大王爷与二大王都有机会,但二大王的机会会更大吗?恰恰相反。说句不该说的话,一旦官家出了什么事情,有了什么意外,二大王远在北疆,鞭长莫及,到时候京城里这边拥了大王爷上位,二大王能怎么边?起兵造反?” “不可能!”许勿言摇头否定。 “是啊,不可能。”萧诚道:“北疆军队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北疆百姓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北疆各地的亲民官们,那些知县、知府、知州、士绅、豪强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他们不会的。到时候一纸诏令,二大王就得束手进京。” “这么简单的道理,老爷为什么就看不见呢?” “因为父亲把希望寄托在官家身上,指望官家能册封二大王呢!毕竟克服北地,一统天下,咱们的这位官家,也并不是不想的。现在这位官家,正矛盾着呢!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鱼与熊掌,却是想兼得呢!”萧诚冷笑起来。 “这是在行险,在走钢丝啊!”许勿言惆怅无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暗棋 一个国家大的战略,最忌讳的就是朝三暮四,变来变去。以大宋现在的国家实力,如果一心一意想要守住现在的疆域,那以北辽的实力,根本无法撼动北疆的防线,哪怕是借助着北辽更强的军队机动性,可以在边地进行骚扰,但也只不过是危害边地有限的区域,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能力深入。一旦深入,便极有可能被遍布边疆的大宋那一个个的堡垒,军寨给截断后路,从而全军覆灭。 这样的事情,在过往,多次发生过。 而大宋如果真想北伐辽国,一统天下,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现在大宋的财力,冠绝天下,立定了这个国家战略,十年生聚,养将练兵,全力发展武装力量,亦有可能成功。 可问题就在于,眼下的这位官家,都是在两种截然对立的大的战略之上摇来摆去。主张北伐的人占了上风,那整个国家便卯足了劲儿地发展武备。可是一旦主守的人占了上风,前几年所有的努力,便全都付之东流,一切归零。 这位官家糊涂吗? 在萧城看来,这人一点儿也不糊涂,他精明着呢! 只不过,他是将自己屁股下的那张位子,看得比其它任何的事情都要更加地宝贵。 主守派占了上风,那大王爷的实力立时便大张。 这个时候,就该扶持二大王一系主攻的人马上台了。 二大王的人搞上几年,立即便又换上了大王爷一系的人马。 反正换来换去,异论相搅,大家斗得不亦乐乎,他稳坐钓鱼台,笑看风云起。 没有人能对他的位置产生任何的威胁,他老人家是高枕无忧了,但大宋这个帝国,可是被折腾得够呛,而整个大宋的官员们也被折腾得够呛。 在一次又一次这样的轮回当中,所有的官员,在自觉或不自觉之中,都是站了队。即便是许多不想站队的人,最终也被裹协或者说是在无奈之中,不是上了大王爷的马车,就是上了二大王的战车。 时至今日,两系人马的争夺,已是愈来愈激烈,愈来愈不择手段了。 最初的时候,大家的争斗,还保持着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输了的人滚出朝堂,远窜地方也就可以了。 因为能站在朝堂之上参与争斗的人,并不是傻子,大家都知道官家玩的这一套是什么,今天我能将你远窜,明天说不定就轮到我了,那么此时留一线,他日就好相见了。 但随着时日的推移,随着眼下这位官家的年龄愈大,身体也没有以前那么强壮了,这种状况已经开始慢慢地出现了变化。 已经开始死人了。 这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两派的争斗,已经快要进入到图穷匕现的时候了。 一旦占了上风,那么将对方的骨干力量彻底从肉体之上消灭,便成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手段。 本来以萧氏家族现在的身份,如果萧禹不想站队,还是可以独善其身的。 萧氏与一般的大臣不同,他们是将门出身,老太爷萧鼎官至同签枢密院事,萧禹虽然从小走的就是文臣的路子,但没有考上进士,便只能走了明经科的路子,然后亦在军中管勾后勤多年,在军中同样具略去相当的影响力。 这样的一个家族,在文臣圈子之中立得住脚跟,却又在军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他如果真不想站队,两边的人,实在是不愿意得罪这样的一位人物的。 大王爷在军中实力比不上二大王,那么萧禹这样的人物,便是他需要大力争取的,即便争取不到,也不愿意得罪逼着萧氏投向二大王。 而二大王呢,不但需要萧氏在军中的影响力,也需要萧禹这样的一个文臣来保证他在朝堂之中有文官呼应。 在萧诚看来,萧家算是得天独厚,完全可以学着当今这位官家,稳坐钓鱼台,管他那位大王最后上位,总是少不了他萧氏的一番富贵。 奈何自己的这位老爹啊,偏生就紧赶着上了二大王的马车。 站在大义的立场之上,萧诚还真无法去指责自己的老父亲。毕竟北伐一统天下,这是大宋立国之后一直在朝思暮想的事情,老太爷临死的时候,还念念不忘这事呢! 但是站在萧氏自己的立场之上,如此做,就殊为不智了。 这是把自己立成了靶子啊,大王爷不将萧氏视做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那才是怪事呢! “老爷也不是不明白这里头的关键,只是老爷在赌啊!”许勿言叹道:“官家年纪一日比一日大,二郎你也知道,我们大宋的官家,可没有一个是长寿的,现在这位官家,现在看起来虽然还康健,但谁也说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必官家自己也会思忖到这些。以前官家搞来搞去,无非是担心自己的位置被两位年轻有为的皇子威胁,但到了现在,这种担心想必也会一日淡一日。到了这个地步,建功立业的心思,必然就会重新燃起来。不说北伐成功,赈灭北辽,哪怕就是拿回幽燕之地呢?官家在煌煌史册之上,只怕也会超越列祖列宗了。所以啊,老爷就是赌官家有这心思呢!” “这是拿着整个萧氏的身家性命在赌呢!”萧诚冷笑:“赌赢了又如何?即便是二大王上位了,萧氏实话,看魏三写的读书心得,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两人都是大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萧家三娘子 笑声驱散了书房之中原本的阴霾。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要过,需要对未来作一些筹划和安排,但如果就此便怕得什么事儿也不做了,整日价里忧心忡忡,显然也不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情。 或者事情会向着萧禹所希望的那样发生呢? 已届天命的官家,突然之间便想名垂青史,立二大王为东宫,然后集全国之力,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振顿起军备,从而发动北伐之战呢? 如果是这样,那萧家不但会高枕无忧,甚至可以再更进一步封候封公了。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屋内两人同时侧身,便看见一张精致的脸庞从半开的门里露了出来。 “二哥哥!”小姑娘笑吟吟地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今年已经十二岁的方旖,继承了母亲姣好的面容,小小年纪,已经可以看出将来必然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许勿言赶紧站了起来,微微欠身道:“小娘子过来了?” 方旖嗯了一声:“嬢嬢让我过来看看二哥哥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就去后头吃饭。” 许勿言听了,转身便向萧诚拱了拱手:“二郎,哪老奴就先下去了。” 萧诚站了起来点头道:“那几件事,许爷爷还请抓紧一点时间。” “二郎放心,下去之后我便会安排的。” 向着屋内两人点了点头,许勿言转身离开了书房。 房门一关上,刚刚还一本正经的萧旖的眉眼儿,顿时便活跃了起来,盯着萧诚,伸出一只手来:“二哥哥,你给我找的书呢?” 看着这个小妹妹,萧诚摇了摇头,走到一边的书架之上,从最底层的角落里,鼓捣了一会儿,这才拿出一本有些残旧的书来,递给了萧旖。 “喏,这一回,还是只找到了一个残本,这样的书,很难找到完好的了。” 萧诚递给萧旖的,竟然是一本外头很难找到的《竹书纪年》。这样的一本史书,因为里头记载的很多东西,与世人的认知有着极大的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从统治者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记载,甚至能威胁到他们统治的正当性,所以,一向是在禁书之列。 经年累月下来,想要找到这本书,已经是极难的事情了。 看着萧旖一拿到手,便急不可待地打开了书页,萧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把将书抢了过来,扣在书案之上,在萧旖不满的眼光之中,他摊了摊手问道:“小妹,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又出身金贵,怎么就喜欢看这样的书呢?” 萧旖哼了一声,坐到了书案之后的大椅子之上,将两只脚也拿了起来盘在身下,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萧诚:“二哥哥,难不成你也认为我就只配看看女诫,女容,女德吗?或者就是觉得我们女子,就只能整日价在房里裁衣刺绣?” 萧诚干咳了一声,看着嘟着小嘴的小妹,苦笑着道:“要是二哥哥真这样认为,还会想法设法地为你去找这些书吗?只是二哥哥觉得你在这上面花的时间太多了。” 萧诚的这位妹妹,在他看来,却也是一个不寻常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喜欢上了史书,家里所珍藏的那些书,短短的时间内便被她看完了,然后便缠着萧诚给她找同样种类的书籍。 关键这位小妹妹不是看看就算了,居然还能举一反三,从这些很枯燥的史书之中总结出一条又一条的道理来与萧诚探讨,有时候观点之新颖和激进,便是萧诚也觉得瞠目结舌。 如果萧旖是一个男子,那可算是天赋异禀,但偏生她却是一个女儿身,这便让萧诚觉得长时间这样下去,对萧旖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以父为纲,以夫为纲,女子终究还是围绕着家庭在转,一个女儿家,眼界太开阔了,懂得太多了,对她的未来而言,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或者会让她感到痛苦,困惑,不甘。当一个人胸怀天下而又只能困在方寸之间无能为力的时候,那对其本身而言,只怕就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萧诚非常疼爱和喜欢这个小妹妹,如果有的选择,他更愿意自己的这位小妹妹能够一直懵懵懂懂,永远简单而幸福地生活着。 有自己这样的一位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了小妹去。 “小妹,看书归看书,你啊,也该在女工上面花些功夫了。”坐在萧旖的对面,萧诚正色道:“萧家有女初长成,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这京城之中,不知有多少家都瞪着眼睛看着我们家萧三小娘子呢?据我所知,今年以来,便有不下于十家跟父亲试探过要与我们家结亲呢?你今年已经十二了,再迟,也就是这两年的功夫了。” 萧旖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不管她心里头想做什么,落到最后,却终是要嫁作他人妇,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自由自在和快活呢? “这都是命数,强求不得的。”萧旖道:“但愿小妹的运气会很好,将来的夫婿能像二哥哥一样博学多才而且又趣,最关键的,是不迂腐!” 萧诚哈哈大笑,拱了拱手:“多谢小妹夸奖。” 萧旖翻了一个白眼给对方,摆摆头,似乎要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给甩到脑海之外去,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残本,道:“二哥哥,上次你找回来的那几章残篇,我看了一直心中有个疑惑。”“什么疑惑?你说说,看看二哥能不能给你解惑?” 萧旖道:“夸父之死。” “嗯?”萧诚有些懵。 “夸父逐日,因口渴而饮黄淮之水,水不足,其欲奔大泽,路中而亡。”萧旖道:“山海经中是这么写的,可是竹水纪年中却隐讳地写了夸父之死与应龙有关系啊!” “你怎么把这个联系上了?”萧诚讶然问道。 “怎么能不联系上呀?”萧旖歪着头道:“炎黄二帝,中华始祖。夸父是炎帝的部下,应龙是黄帝的部下,炎黄联合,击败蚩尤,然后二帝并列。可后来历传之帝,不都是黄帝一脉吗?夸父是炎帝麾下大将,应龙如果暗中将夸父弄死,以助黄帝,并不是不可能的。二哥哥,你别忘了,诸神大战之中,应龙可是最擅长播风弄雨的,黄淮之水,岂有不够夸父喝的,我猜定然是被应龙做了手脚。” 萧诚哑然。 虽然一切只是小妹的猜测,但不得不说,这翻说辞还真是能自圆其说的。 不过这种想法,很危险啊! “小妹,你啊,真是这些书看得多了,看啥都觉得有阴谋诡计啊!这不好!”萧诚揉了揉萧旖的脑袋,“这些事啊,你想想就好了,可别跟外人说去。” 萧旖郁闷地道:“我能跟谁说去?也就跟二哥哥你了。嬢嬢和大嫂啥也不懂,我要跟父亲说,只怕又会罚我抄女诫女德还要禁足了,这样的事儿,我挨过一回,可不想再挨二回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哼哼,谁写的这么一句道理完全不通的话。” “小妹,这你可理解错了。所谓女子无才不是德,这个无字,可不是没有的意思。这句话正确的意思啊,应当是女子本应有才,不过呢,不在人前显摆,才是足够德性的意思。” “果然如此,还是二哥哥解得对。”萧旖惊喜地道。 “我家小妹才情之高,可是世所罕见的,可是呢,你也要牢记这句话,不要让人知道了。”萧诚笑道:“要是让将来你的夫婿知道你的才华比他还要高,这可不利于夫妻感情了,你说是不是?” “希望我将来嫁的是一个话,就忘了正事了,嬢嬢让我来喊你去用饭的。” 听小妹这么一说,萧诚也反应了过来。 “快走快走,别让大嬢嬢等久了。” 兄妹两人慌张地出了书房门,萧旖还不忘将那本残卷小心地藏在了身上。 后院正房饭堂之中,萧氏的女主人萧韩氏正在与萧诚的大嫂高绮说着话,三岁的小侄子,却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一个丫头半蹲着身子,紧紧地跟在小家伙的身后,生怕小祖宗跌倒了。 萧韩氏出身信阳韩家,虽然不是正房嫡女,但对于当时刚刚起家的萧氏来说,也算是下嫁了。如今风过四十的她,因为养尊处优,看起来却仍然如三十许。而大嫂高氏,更是出身名门,虽然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儿子,但今年不过刚满二十。 看到萧诚带着萧旖二人进来,高氏赶紧站了起来。 “大嬢嬢。”萧诚躬身向萧韩氏行礼,又转身向高氏躬身:“大嫂。” “二叔!”高氏欠身还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严母 看着仆妇们将菜摆好,萧韩氏站了起来,在上首位坐了下来,摆了摆手对几人道:“都坐吧!” 等高氏坐好了,萧诚这才在萧韩氏的左首处坐了下来,萧旖则坐在了下首,萧诚三岁的小侄子却是闹着要坐到萧诚的身边,萧诚笑着将侄子抱到了身侧,放在椅子上坐好了,身后倒是立即站上来一个丫头,防着小家伙跌倒。 七八个菜,除了一盘清蒸鱼,一个肉丸子汤,再一个水晶肘子外,其它倒都是素菜了。 几个荤菜倒都是摆在了萧诚的身边。 倒不是萧家没有钱,而是不管是萧韩氏也好,还是高氏也好,平素更多的时候,都是吃得极清淡的。 “大嬢嬢和大嫂平时也应当适当地吃一些荤菜,太清淡了对身体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了。”萧诚站起来,替萧韩氏和高氏一人挟了一块水晶肘子,“阴阳相济,水火交融,不可偏废才好。” 萧韩氏含笑看着萧诚道:“也就你会说,相国寺的那些大师们,都是茹素的,一个个不也是身强力壮的。” 萧诚扁扁嘴,“大嬢嬢可不要被这些贼和尚骗了,人前他们道貌岸然的,人后不知道做些啥呢?指不定便大鱼大肉地吃着喝着。” “二郎!”萧韩氏大怒,一双柳眉都竖了起来,“岂可随意侮辱相国寺的大师!你随口一句无所谓,传出去毁人清誉,坏了名声,倒时候人家告到官府去,你可吃罪不起。再者这些大师们交游广阔,多与官员、清流来往,到时候人家背后说上一句,指不定便能让你吃个闷亏。” 萧诚这才记起,自家这位大嬢嬢可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居士,自己这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吗? 但这些和尚绝对不是萧韩氏嘴里的什么得道高僧,瞧他们一个个人前阿弥托佛,人后兼并土地,放高利贷,就是在相国寺里吃一顿斋饭,都得花上一大笔钱,满眼里都是黄澄澄的铜钱,白花花的银两,也不知得的是那门子道? 不过萧韩氏还是关心自己的,最后几句话,还是在告诫自己要小心祸从口出,这些个和尚一个个的都不是普通人,想要助人成事或者很难,但要坏人的事,特别是自己一个马上要参加举人试,进士试的读书人,只怕就是轻而易举了。 “大嬢嬢说得是,是我轻浮孟浪了。”萧诚低头认罪。 “你呀,一向是人前认错极快极真诚,人后照样我行我素!”萧韩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你这脾性是跟谁学的,不改会吃亏的。” “一定改,一定改!”萧诚赔笑着道。 一边的高氏看着萧韩氏连声责备着萧诚,有些坐不住了,赶紧开口给萧诚解围:“嬢嬢,二叔教家里人做得这冰糖肘子,味道当真是好,糯甜,又入口即化,上一次我娘家的厨子过来专门学了回去做给老太君吃,老太君可是就着这冰糖肘子吃了小半碗饭呢!以前,哪里知道,猪肉居然也能做得如此好吃?” 萧诚一听心中大呼糟糕,这大嫂是想给自己解围,但说这话不是时候啊,现在说这事儿,不是又让萧韩氏给抓住了把柄吗? 真真正正的猪队友啊! 萧诚叹了一口气,垂下了脑袋。 果然,萧韩氏的斥责声旋即而至。 “二郎,你一个读书人,不把心思用在研习四书五经之上,去花了偌大心思去看这些杂书,研习这些疱厨之道,传出去,是要笑死人的。也亏得就家里人知道,高家哪边也不是外人,要是传出去了,你说说是不是什么荣光事?” 萧诚垂着脑袋,心里想着,您吃着冰糖肘子的时候,不也是说着好吃吗?这时候又拿这来训人了。 以前萧家是没有人吃猪肉的,基本上是以羊肉为主。整个东京城里,像萧氏这样的大户人家,也是没有人吃猪肉的,所有人都认为猪肉是肮脏的,不洁的。因为猪没有阉割,这样的猪肉做出来有一股子臊味,自然是不好吃的。 不过自从萧诚另外弄出了一套烹饪方法之后,却是让猪肉焕发出了别样的风采,现在萧家,猪肉倒也是经常上桌的,可不仅仅是冰糖肘子,另外还有七八种风味的猪肉制品,不过也就局限在萧家而已。 也就是大嫂高氏让娘家的厨子来学了技术去。 高氏一见自己解围不成,反而让二叔陷入到了更大的困境之中,顿时有些惶急了,看了一眼萧诚,满眼的歉然之意。 萧诚苦笑着连接往自己的嘴巴里扒拉着饭粒,希望能借此转移一下萧韩氏的注意力。 “二叔,你快点吃完,好给我接着讲那孙猴儿是怎么把那个假行者打败的?”身边传来了一个糯声糯气的声音。 萧诚顿时呛咳出声。 你娘刚刚吭了我一把,你这个小家伙要不要再来一次啊? 果然对面传来了叮的一声响,那是萧韩氏将筷子放下的声音,耳边也不出意外地响起了她略带愠怒的声音。 “还有你给敬儿讲的这个什么西游记,你说是你从书上看来的,我问了家里好几个西席,他们都说从来没有看过也没有听过,都猜是你编出来的。都夸二郎你好文采呢,拿出去直接可以当话本儿了!” 这可不是夸奖! “整日价儿地不做正事,不好好地读书作文章,尽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我看你读书也就用了四五分功夫,如果你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又岂是现在这个样子?” 萧诚抬起头来,看着对面面带寒霜的萧韩氏,低声辩解道:“大嬢嬢,今日岑夫子还夸了孩儿呢,说明年孩儿一定能考中进士的。” “岑夫子是夸了你啊,拿板子夸的吧?”萧韩氏冷笑起来:“今儿个头晌挨的板子,天还没黑呢,这就忘了?” 这是谁告了黑状呢! 萧诚大怒,抬头看向对面的高氏,自己在高氏族学里上学,如果说谁的消息最灵通,那肯定是高家出身的大嫂啊。 看到萧诚黑着脸,高氏连连摇头,示意不是自己,自己也不知道呢? “看你大嫂干什么?以为是你大嫂告的状吗?”萧韩氏怒道:“即便是,那大嫂也是为你好。” 下首的萧旖转着眼珠子看了众人一眼,道:“二哥哥,今天后饷东华门那边的罗家大娘子过来了。” “住嘴,姑娘家的,哪里学来的一张告状的刁嘴!”被萧韩氏拿眼一瞪,萧旖顿时也垂下头去连连往嘴里扒着饭。 萧诚心下大恨,东华门罗家大娘子,不是罗纲罗雨亭那厮的老娘吗? 罗雨亭看起来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家伙,怎么也长了一张碎嘴?回去给自家老娘糟塌自己,然后那罗家大娘子还专门赶上门来告自己一状,自己得罪了她吗? 见都没有见过好不好? 心里暗恨罗家大娘子,但对正责骂自己的大嬢嬢萧韩氏,萧诚却是一点儿也恨不起来的。真要说起来,倒是感激更多一些。 说起来自己可不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真要不管自己,任自己自生自灭,只要吃喝之上不短了自己,任谁也不能说了她什么不是。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庶子。 萧韩氏一视同仁,从小便对没了亲娘的自己严加管教,不怕人背后说嫌话,是实实在在有担当,也是真的爱护萧诚的。 所谓恨铁不成钢罢了。 跟父亲一样,萧韩氏也希望萧诚明年能一鸣惊人,考上进士呢!要是考上了,自己可就是萧家第一个进士。 虽然相对于萧韩氏的娘家信阳韩氏而言,一个进士真是不值什么,人家都能一打一打的往外拿,但对于萧氏来说,却是三代以来第一人。作为当家主母的萧韩氏来说,自然也是脸上有光,回娘家腰板也能更直一些,说话气儿也能更粗一些。 谁让这时代进士就这么值钱呢? 三年一考,每一科才取三百人左右而已啊。 每一个考中的人,真真正正的可以算是人中之龙了。 而大宋的高官显贵们,也基本上便是从这三百进士之中鳞选而出了,没有进士出身的人能走到高处的,不是没有,而是极其稀少。 “大嬢嬢,孩儿记下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专注读书,明年一定考中进士。”萧诚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躬身认真地道。 看到萧诚一副沉痛悔改的模样,萧韩氏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把他叫进来,就是要好好地敲打敲打一番,眼下看起来,效果还是达到了的。 “好了,吃饭吧!你们岑夫子不是给你们布置了一篇文章吗?吃完了饭去写出来,明日拿来给我看!” “是。” 萧诚点头道,自家这位大嬢嬢,可是出身名门,自己不见得能作出好文章,但鉴赏水平,却是一流的,想在她眼前打马虎眼,根本不可能。倒是自己的老子萧禹,在这方面就差了许多了。 今儿这关,算是过了,不过想想还要连夜写文章,脑壳不仅又隐隐作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三喜 今天真不能算是一个太平日子。 早上挨了岑夫子的板子,晚饭又被嫡母捉去训了一番,一顿饭也吃得没滋没味的。回到自己的书房,准备完成作业。刚刚破了一个题,老管家许勿言又匆匆地跑了过来,说是老爷回府了,叫二郎过去说话。 “大人心情可好?”放下笔,萧诚有些担心。连宅在家里的嫡母都知道自己今天挨了板子,那晚上去高府吃了酒席的父亲没理由不知道。 高府之中嫉恨自己的人多着呢,逮着这个大好的告状理由,岂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老爷心情很不错。满面红光,情绪饱满。”许勿言笑道:“二郎尽管放心。” 萧诚一点儿也不放心,谁喝了酒之后,都会满面红光,至于情绪饱满嘛,这可得两说。也许此时的情绪饱满,正是憋着劲儿想要教训自己的亢奋呢? 看着萧诚疑惑而又忐忑的模样,许勿言道:“二郎,老爷是真的高兴,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肯定是好事儿。” “但愿吧!”萧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又用力地揉了揉面郏,在脸上堆叠出一些笑容来,这才往外走去。 萧老爷子在家里最大的乐趣,就是管教自己这个老二。 踏进萧禹的小书房,一阵子浓烈的酒气便扑面而来,外头天气极是燥热,屋里头因为放置了冰块,倒是显得一股阴凉之气。萧诚不喜欢在夏天使用冰块,觉得这对身体不好,他情愿少穿一点,多流点儿汗。 当今的三司副使,龙图阁学士萧禹,果然如老管家许勿言所说的那样,红光满面,精神亢奋,正立在桌案之前,挥毫疾书,写的却是唐人王瀚的《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摧。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歌言情,诗咏志,此时此刻,萧禹写下这首诗,只怕今日这酒宴便与此事有不小的关系。父亲平素的书法,只能算是过得去,并不出彩,今日看起来,却是龙飞凤舞,笔触几欲破空而去,远超平常的水平,的的确确是超水平发挥了。 而写完之后,萧禹仔细端详,看起来也是满意之极。 “大人!”萧诚上前躬身行礼。 掷笔于大案之上,萧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次子。 萧禹体魄魁梧,身高七尺有余,从小习练武艺的他,虽然当了一辈子的文官,但与一般文人的羸弱比起来,却完全是天上地下了。 用文武双全来形容萧禹,其实并不过份。 虽然真要论起来,是武不拔尖,文不出众。但在武人群里头,他绝对是文才最佳的那一个,而在文人堆里,论起功夫,他一只手就能掐死好几个的那一种。 现在的皇宋,文人势力极是庞大,开国皇帝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使得士大夫的地位得到空前的提高,当朝的文官们,扯着官家袖子不让走,口水喷得官家一脸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而官员之间当廷斗嘴甚至于斗殴,也时有发生。 但从来没有人敢跟萧禹动手,与萧禹这位三司副使相争的时候,大家都是绝对保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优良传统的,当然,换一个人,这个传统便又会当成渣滓扔到九宵云外去。 “坐!”指了指前面的一把椅子,萧禹笑容满面。 这让萧诚心里有些发毛,赶紧歉让道:“大人面前,哪里有孩儿的座位?” 萧禹哈哈一笑:“让你坐就坐,长者赐,不敢辞,你哪来这么多的毛病?” 看着萧禹不像是在说反话,而的确是很开心,萧诚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大人今日去高府那边赴宴,不知是有什么喜事?” “当然有,不止一件,而是二件,不不不,是三件!”萧禹也是坐了下来,从许勿言手中接过了醒酒汤,喝了一口,摇头晃脑地道。 “三件?”萧诚倒是有些讶异了,能让萧禹高兴的事本来就不多了,还是三件,还真是让他有些猜不到。 “第一件,今日宴上,岑夫子可是跟我说了。”萧禹又喝了一口醒酒汤。萧诚却是立马就站了起来,岑夫子果然不是告状了吗?亏我白日里还赞了你一番。 萧禹看了一眼突然站起来的萧诚,却是脸色不变,继续道:“岑夫子跟为父拍了胸口,说明年的举人试,进士试,以你的水平,不敢说前十,但身在一榜之中却是笃定无疑的,要是说错了,让为父抠了他的眼珠子去。” 萧诚长舒一口气,岑夫子果然是好人啊,不但没有告状,还赞了自己一通,立马他对自己的小人之心很是有了一些惭愧之意。 “你说这是不是一喜呢?”萧禹看着萧诚道:“嗯,也难怪岑夫子喜欢你,你这尊师重道还是做得不错的。坐,坐!” 萧诚尴尬地坐了下来:“夫子谬赞了,许是喝多了酒来着。” “岑夫子何许人也?没有七八分把握,岂会说这话?为父也知道考进士的艰难,能有七八分把握,已经是很了不得了。”萧禹很是遗憾地道:“想当年,为父我也是数进试场,却每每铩羽而归,最终不得不靠着你爷爷的荫补做了官,最后勉强考了一个明经科,哎!” “大人现在可是三司副使,眼见着便又要更进一步了,当年那些中了进士的人,又有几个能与大人您相比呢?”萧诚一方面是拍父亲的马屁,一方面也的确是这么认为,进士只是敲门砖,进了这个大门,终究还是要看做事的水准的。 “话是这么说啊,可没有一个进士出身,你父亲再往上走一步,也就到头了。这一辈子,是别想进东西两府了,你爷爷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萧禹叹道:“真要论起能力来,你父亲又比现在的东西两府的诸位相公,差了哪一点了?不就是缺了一个东华门外唱名的荣耀吗?诚儿啊,你可是替为父争回这口气来。” “孩儿一定努力!”看着父亲萧瑟的模样,萧诚连连点头。东院宰相,西院枢密,皇宋真正掌握着绝大权力,甚至能与皇帝分庭抗礼的地方啊,自己这一辈子,一定要去走上一遭! 当然,正如父亲所言,想要去那两个地方走上一趟,没有进士出身,那是万万不能的。 “不知这第二件喜事是什么?”一边站着的许勿言,适时地上来担当捧哏这一角色了。 萧禹精神却是一振,坐直了身子,道:“这第二件喜事,却是你大哥的了。” “大哥?”萧诚脑子一转,“是大哥在北疆又有所斩获?” 萧禹抚须微笑:“正是,一个月前,你大哥与辽人打了一仗,斩获百余辽人首级。今日捷报到了,日间朝廷已经派了人去核验首级,别人可能有所怀疑,但为父却是知道你大哥为人的,这首级数目只会多不会少的。等到核验的人回来,你大哥便该升统制了。” 萧禹开心,萧诚心中却有些骇然。 要知道皇宋与北辽在边境对峙,这些年来,双方虽然冲突不断,但大规模的冲突却是没有的。双方损失个几个人,便要打上好一阵子的口水仗,这一下子斩首百余,可算是极大的事情了。上百人的斩首,只怕双方冲突就会是千人乃至数千人的冲突,死了这么多人,那伤的人只会是更多。 这种级别的战事,一旦打起来,只怕就不能善了。 难不成朝廷要改弦更张,真下定决心要与辽人再起干戈了吗? “朝堂之上没有别的说法吗?”萧诚身子前倾,担心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萧禹冷笑一声:“有人聒噪,说这是妄起边衅,要治罪你大哥。嘿嘿,可是这歼敌之所,却是在我皇宋境内,辽人大举入侵,劫掠我边民,使我边民不得安居乐业,我大宋官兵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子民受此劫难不成?这件事,可是有大名府的夏治言的奏表作为背书的。” “官家呢?” “官家没有多说别的,只是让西府派人去核验首级,这个态度一出来,那些人便偃旗息鼓了,哈哈哈,诚儿,你是没有看到那些人今日在文德殿上的嘴脸,不亦快哉,不亦快哉!”萧禹大笑着一口将醒酒汤喝干净,将碗重重往大碗上一顿。 “如此说来,便是没事了,大哥这官儿,也肯定是板上钉钉的要升上一升了。”萧诚这才放下心来:“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回京来接受封赏,我们全家倒是可以团圆了,大哥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回来了。” “嗯,应当是这个道理!”萧禹点头道。“这可是数年没有的大捷了。” “不知大人您说的第三喜,是什么?”萧诚接着问道。 “今日去高府一起喝酒的,你可知还有谁?”萧禹得意地一笑,不等萧诚回答,却是直接道:“罗颂罗逢辰。” “罗相公?”萧诚讶然。罗颂可是东府相公,当朝宰执之一,也正是自己的同窗罗纲罗雨亭的父亲。 “他怎么会去?” “罗相公今日在席间,开口询问了三娘是否有婚约?” 萧诚一下子跳了起来:“难不成他想给罗雨亭那厮提小妹吗?” “为何不可?”萧禹有些奇怪萧诚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萧诚的反应不可能不大。 罗纲那厮比自己还要大,今年都十九了,而自家小妹才十二而已。 (求票票,求收藏了抚宋的书友们每天动动手指,给抚宋投点推荐票吧,我都厚颜无耻地每天为自己投票,竟然把自己搞成了票王,老尴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别无他途 在萧诚看来,父亲眼中的三喜,最多只有一喜。那就是大哥萧定在边疆之上取得了一场大捷,斩首百余的胜仗,是近五年的唯一。这几年来,随着二大王在北疆坐镇,大宋也只是稳定了边疆而已。但辽人利用他们机动的优势,时不时地过来打草谷,却是防不胜防。 一场大胜,足以让大哥再升上一级,成为正儿八经的统制官,算是正式踏入了大宋中高级军官的行列之中了,倒也可真算是一喜。 至于小妹的事,萧诚内心深处除了怒火中烧之外,大概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这就像是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照料,长得水灵灵的一朵大白菜,将要被一头哼哧哼哧的大肥猪给啃了的感觉。 要说起来,人家罗纲罗雨亭,也是不错的了。罗家虽然是到了罗颂这一辈才真正的发迹,但人家却是有名的书香世家,比起萧氏,底蕴只会更厚实。 罗雨亭也是一表人才,眉清目秀。才学之上纵然比不得萧诚,明年的进士试也没有希望,但一个举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总的来说,在汴京,人家罗雨亭,还是年青一辈之中响当当的人物,不知有多少有女儿的人家瞄着他呢?相公家的儿子,而且还是嫡子,纵然不是嫡长子,那也是物以稀为贵的。 奈何对于萧诚来说,他对这个家伙是太熟悉了。 勾栏瓦子里的常客,艳词淫诗的行家里手,年少,英俊,多金,有才,再加上有权,谁不巴结啊?在勾柆瓦子里,那是深受欢迎的青年俊彦啊。 这些个标签,萧诚同样也具备。 只不过与罗纲不同的是,萧诚的心思要深沉得多,更有很多事情不可与外人言,永远只觉得时间不够,永远只觉得必须要做点儿什么才能让自己稍稍安心一些,像去勾栏瓦子或者教坊司这种地方,在他看来,太浪费时间了。 两相一对比,萧诚自然是看不来罗纲罗雨亭了。 不过父母之命,煤灼之言,这罗相公都跟父亲开口了,罗大娘子今天也上门来见了萧韩氏,这门亲事,多半便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了。作为萧旖的二哥,在这件事情之上,哪里能有什么发言权? 只能在心里发恨,回头要好好地教训一下罗纲罗雨亭。 要是这门亲事真订下来了,自己至少要把罗雨亭那喜欢逛窑子的坏习惯给扭过来,再敢去一次,打断一条腿,去二次,打断两条腿,还敢去,连第三条腿也给他废罗。 “那罗雨亭,最爱逛勾栏瓦子,还搏得了偌大的名声。”萧诚开始给罗纲上眼药,“我看他不是小妹的良配。” 萧禹瞟了一眼萧诚,这个次子在这方面,很是古板,从不去这些地方晃荡他是知道的,也是颇为欣慰的,但同样,他也认为,这是不合群的。 士子风流,这从来都不是问题啊! “订了亲以后,那罗纲自然也就收了心了。”他不以为然地道:“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而且结了亲,二大王也相应地又在东府之中多了一强援。你可知道,罗颂以前可一直是保持中立不表态的。在东府之中有了援手,则大事可为也。罗颂可比为父年轻不少,又深得官家信任,将来便是首相,也是能争一争的。” 萧诚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正是此人以前从不表态,现在突然与我家结亲,未尝不是有见风使舵的嫌疑,这样的人,心志当真坚定吗?要是将来真有个什么反复,小妹嫁了过去,岂不是要为难了!” 萧禹呵呵一笑:“许叔一直说你是一个可以谋大事的人,我以前还不以为然,现在看起来,许叔还真说得没错。” 一边的许勿言低声道:“二郎少年老成,谋事深远,看事情,常常一语中的,有些事情老爷难以决断,又不方便与家中西席商量的,倒不妨与二郎说一说,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多一个人出主意,总是好的。” 萧禹点了点头:“许叔说得是,诚儿已经十六岁,明年举人试进士试一过,也可正儿八经的为官了,倒真是不能以寻常少年度之。但这事儿,我还得与你分说分说。” “请大人明示。”萧诚道。 “为父也知道罗颂此举,自然有见风使舵之嫌,但是呢,在罗颂这个地位之上,他的见风使舵,代表的政治意义,可非同凡响啊。”萧禹道:“其一,这里头,是不是有着官家的意思呢?罗颂一向是官家最信任的人,否则以他的年纪,又怎么能遽然而入东府?其二,罗颂的表态,必然会影响到朝中另一部分文官,如此一来,二大王在朝中便可多出许多奥援了。” “大人的意思,是罗颂揣泽到官家有改弦易张的意思,所以才会刻意向我家示好吗?”萧诚问道。 “是不是如此,何必深究?只要外人都认为是如此就好了。”萧禹笑道。“很多事情,看破而不说破,否则就落了下乘了。” 萧诚明白了过来,但他仍然不以为然。 “官家当真对二大王如此放心了?”萧诚单刀直入:“除非二大王被从北疆调回汴京来!” “你真是长进了。”萧禹赞赏地点了点头:“今日在席间,罗逢辰正是说了这个意思。官家有意将二大王调回汴京,隐讳地跟罗逢辰说了这个意思,希望由罗逢辰来提这个头,上一个奏章。” 萧诚摇头道:“大人,这不妥啊。换作以往,那也罢了,但眼下,既然我们与北辽刚刚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便不得不防着辽人的报复。二大王需坐镇北疆,统合各路人马,以防不测。如果此时调回二大王,肯定是想从朝中另外调派大员过去,先不说这主帅人选能力成不成的问题,单说一个初来乍到,便有可能给辽人以可趁之机。将帅之间需要磨合,需要熟悉,这都得要时间啊。此时换帅,我觉得不妥。” 许勿言此时已经给父子二人换了浓茶过来,难得萧禹今日愿意与儿子好好地讨论一下朝局情况,许勿言也是希望萧禹能多听听萧诚的意见。 对于许勿言来说,朝政大局什么的对他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他更希望萧禹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多考虑一些萧家本身的未来,而他认为,二郎也是这么想的。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眼下,还要着眼未来。”萧禹认真地对着儿子解释道:“二大王在北疆统揽兵权,对于二大王本身来说,其实并不算是一件好事。事实上,二大王这些年来建立的功勋,拥有的威望,已经足够了,过犹不及啊!而且二大王长期游离于汴京之外,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萧诚沉吟了片刻,不得不说,父亲的考虑是正确的。想要争夺那个位子,二大王就必须回京来。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二大王一旦回京,如今的官家肯定便要在北疆军队之中动手脚了,这也代表着二大王在军中影响力的削弱。 这是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问题了。看来二大王一系,已经做出取舍了。 “而且,朝中也不是没有懂军事的大员的。西府的那几位,至少都是知兵的。”萧禹接着道。“难不成离了二大王,大宋就没有合格的统帅了?大宋百万禁军、厢军,岂会没有人才?” “西府的哪位相公要去北疆取代二大王?既然官家露出了这个心思,想要去的人只怕不少,不仅仅是西府的几位相公吧?除了枢相陈规之外,其它几个,怕都是想争一争这个位置吧!” “正是如此啊!你倒是看得准!”萧禹笑了起来。“陈规陈景圣如今一门心思想进东府,去尝一尝首辅的位置,自然不肯去北疆冒险。而另外几位嘛,都想更进一步,成为西府之首,能去北疆转一转,做上一任,再调回京来,这枢相之位,还能跑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萧诚摇头不已。 “也不能这么说!人皆有向上之心。”萧禹却道:“只有站在了更高的职位之上,才能为国做更多的事情,才更能施展自己的抱负,不是吗?就像你现在,除了能在嘴上说说,于这天下,还有什么用处呢?你想要为国为民,是不是就要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小则为一方亲民官,高则为朝堂首辅!” 萧诚一笑,踌躇了一下,还是道:“大人,以我们萧家目前的状况,何必一定要这么早地便表明态度一门心思地去支持二大王呢?不表态岂不是更好?” “因为我们萧氏,在别人眼中天生就是二大王一派。”萧禹渭然叹道:“你老子我也不蠢,岂有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的?但又能如何?从你爷爷,到父亲这几十年来,都是旗帜鲜明的主战一派。而你大哥,这几年风生水起,连年升官,固然有实实在在的战绩,但如果没有二大王的格外关注与提拔,能在二十二岁,就做到统制一级的将领吗?既然我们不管怎么做,都会是别人眼中的二大王一系,何不摆明车马,搏一把?” “输了呢?”萧诚冷不丁地问道。 萧禹的脸色沉了下来,好半晌,才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除了努力不输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继续求票票,不敢给自己投票了,好歹先把那个尴尬的票王给搞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天香阁 萧诚心中满是郁闷,几至于一夜无眠。 从父亲的话里话外不难听出来,他们是毫无疑问处于下风的,也就是这两年,才慢慢地扳回了一些劣势,以至于官家如今稍微转了一点心思,就让他们欣喜若狂了。 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坐在那张最高宝座上的至高无上的存在的一念之间啊! 这样的无力感,让萧诚感到几乎无法呼吸。 就像是一条陷入到了泥淖之中的蛮牛,空有一身蛮力,也根本发挥不出来。 这完全就是将全付身家都堆在赌桌之上,就像推牌九,牌一翻,眼儿一瞪,胜负一目了然,几乎没有翻本儿的机会啊。 早上顶着一张青紫泛黑的脸庞起来,把伴当李信倒是吓了一大跳。 把所有的心思都埋在了心底,匆匆洗漱完毕,去后院跟父母问安。 平日里萧禹如果只是坐衙视事,一般都是在家里吃了早饭再去衙门,但今日却是五日一次的上朝时间,天还没亮,就已经离家了,后头却是只有萧韩氏在。 陪着萧韩氏吃过了早饭,萧诚便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吃饭的时候,萧韩氏又问起了布置下的作业,使得萧诚想打马虎眼儿的想法彻底破灭,只能回来先完成这篇文章。看萧韩氏满脸喜色的模样,想必是昨晚上父亲把大哥要升统制的消息,也给她说了。 但父亲怕是只是报喜不报忧,没有把这里头蕴含的凶险跟她讲清楚吧。 一篇文章,自然是难不倒萧诚的,更何况这篇题目,在岑夫子的课堂之上,他便已经做好了破题,不过半个时辰,一篇文章便已经写好,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错漏,以及犯忌或者隐讳的部分,确认无误,便让李信再度磨墨,一丝不苟地誊写好了,规规纪纪地送到了萧韩氏哪里。这才算是完了事。 做完了这一切,一个上午,几乎便要过去了。 萧诚终于抽出身来,带着李信出了门。 天香阁。 萧诚的另一颗棋子。 与天工铁艺坊明确是萧氏在撑腰不同,天香阁在明面之上,与萧氏一族,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但暗地里,真正控制着天香阁的却是萧诚本人。 三年之前,天香阁,在汴京城中,还不过是一个买卖普通香药的铺子,一年也就几千贯的出息,就这点儿子收入,还差一点没有保住。 三年之前,天香阁的掌柜江上帆因为一场重病,倒在了床上。他只有一个独女,那一年十八岁,仍然待嫁闺中。江上帆本来是想招赘一个女婿上门来保住这一份家业,但赘婿地位实在太低,稍有能耐的,不愿意如赘,而想要入赘的,除了歪瓜裂枣便是另怀心事,这婚事,也就一直便拖了下来,将江映雪拖成了一个老姑娘。 而江上帆的病重,立时便引来了江氏其它本家对于天香阁的觊觎,一年几千贯的入息,对于普通汴京人来说,已经是一笔庞大的家产了。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甚至是阴损的招数立时上演,甚至闹到了官府,打起了官司,成为了彼时汴京城中一桩不大不小的新闻。 当时萧诚正在谋求另外的财路,天工铁艺坊的生意,因为涉及到钢铁这种敏感物资,压根儿就不可能也不敢做大,但卖香药的铺子,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 当江家其余人都如同豺狼一般地准备撕扯这块蛋糕甚至不惜准备分润给官府之中的那些黑心胥吏一部分的时候,却不知道萧诚这条老虎,却已经窥伺在了一侧。 一直等到江上帆一家几乎山穷水尽的时候,萧诚这才出手。 黑道之上动用了孙拐子的势力,威吓恐逼江家那些不怀好意的本家,让他们在惊吓之余,不得不退避三舍。但既然已经闹上了官府,可就不是他们想撤就撤得了。 开封县的上上下下,都还准备从这件事上捞上一笔呢,岂是你说打就打,你说撤就撤的道理? 所以这事,还得从官府这一头也着手才能算完。 萧诚并没有主动出面,而是请了他的同窗罗纲罗雨亭,理由,则是他看上了江家那个孤女。 对于罗雨亭来说,萧诚几乎就是洁身自好的读书人典范,与他们这一群贵胄公子混在一块,怎么看都像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莲,这让他们又是嫉妒又是敬佩。 现在萧诚私下里求上门来,而且是将一个大大的把柄送到了他的手上,罗雨亭顿时喜出望外。 原来萧诚也不是一个至诚君子啊! 他们这些人是骚在外头。 而萧诚是骚在内里。 搞清楚了这一点,他对于萧诚顿时看着也顺眼多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嘛。 再说了,这一点点小事,对于相府家的公子而言,当真是举手之劳,一句话的事情。 在萧诚的带领之下,罗雨亭亲自去偷窥了一番江映雪的模样,惊为天人同时也感叹萧诚的眼光,这家伙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人羡慕之极啊。 罗雨亭一出手,本来憋足了劲要从江家这桩官司之中捞上一笔的开封县胥吏们,一个个也都泄了气,变得比小猫还要老实。 当然,江上帆的天香阁是没事儿了,但那些想要觊觎江家天香阁的本家们,想要脱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在萧诚的授意之下,开封府的胥吏们将这些人剥了一层皮,而孙拐子自然也不会白做事,又上去再剥了一层,结果那些人羊肉没吃着,倒是惹了一身臊,一个个几乎破家,从此沦为了最底层的无产者。 直到这个时候,萧诚才出现在了江上帆的面前。 搞清楚了萧诚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已经到了生命尽头的江上帆很清楚,他没得选择。几个本家和官府胥吏就让他几乎破家,这样的贵胄公子又岂是他能惹得起的?生死都在人家一念之间。 而萧诚也是开诚布公地跟江上帆说了自己的目的,他向江上帆保证了他的女儿江映雪在天香阁的地位和利益,并且承诺会看顾江映雪之后,江上帆爽快地与萧诚签定了合约,天香阁七成的股份,便到了萧诚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江上帆一命归西,天香阁的掌柜明面之上变成了江映雪。而身后的掌控和操纵者,则变成了萧诚。 三年时间,一个本来没什么名气的香药铺子,如同开了挂一般的飞速窜升,如今已经成了汴京城中制香卖香的龙头,香药生意遍及天下,甚至还与宫中搭上了关系。 而这些,除了萧诚别开生面的经营手段之外,则要归功于天香阁推出了一款又一款的让人欲罢不能的新产品。 天香阁现在一年的入息,高达十万贯。比之三年前,当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而三年的时间,江映雪,一个本来就被其父亲从小培养做生意的女子,又在萧诚手把手的教导之下,已经成了一个精明之极赫赫有名的女商人,汴京城中香药行会的重量级人物。可以说,如今这个才二十一岁的女商人咳嗽一声,天下的香药行情,便会跟着得上一场感冒。 而在这几年之间,却也出现了不少的趣事。 江映雪以前不过是一个小香药铺老板的女儿的时候,就算长得貌若天仙,也没有多少人问津,但现在身价丰厚,立时便成了汴京城中的香饽饽,不知多少人求上门来想要结亲,其中甚至不乏朝中那些没了老婆的高官显贵们。 天香阁的收入是摆在哪里的,谁娶了江映雪,立时便有数十万贯的身家,以后年年都有稳定的高达十万贯的收入,哪个不想娶了这个富婆从而一夜走上人生巅峰呢?要知道汴京城中的生活,稳实是大不易啊!不少的高官,连在汴京城中拥有一幢宅院,都是一件难事。 不过此时的江映雪,可不是三年前几个本家就能逼得无路可走的小姑娘啊!人家现在赫赫有名,名声不但遍及天下,便是宫中也有勾连,皇后贵妃都召见过的人物,已经不是威逼利诱或者其他手段得动得了的了。 但强硬的手段不行,还是可以来软的嘛!正式上门提亲,写诗写文章来表达爱意的,层出不穷。最后逼得江映雪穷于应付,干脆宣称已经发下誓愿,这一辈子绝不嫁人,只将自己嫁给天香阁。 可即便如此,仍然无法绝了那些想啃一口天鹅的瘶蛤蟆的痴心妄想,只不过比以前少了一些而已,必竟在汴京城中,还是很多人有一些面子观念的。到了这一步,再苦苦相求,就要成笑柄了。 如果让这些苦求江映雪不得的人看到江映雪现在正在做的事情的话,只怕下巴当场就要脱臼,眼珠子都会从眼眶里弹将出来。 萧诚仰躺在一张竹制躺椅之上,眼眶周围敷着几片薄薄的黄瓜片,而汴京城中的女首富江映雪则像一个小丫头似的,坐在躺椅的后面,纤纤十指正在轻轻地替萧诚按揉着太阳穴。 (刚刚开学,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每天都在各个学校之间跑,毕竟安全的事情,容不得一点点马虎,今年又还要加上一个防疫,大家见谅,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过了这一阵子,会好上一些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另,虽然我更新不得力,但票票还是要求的,虽然有些不要脸,今天看了,票王还是我,且继续尴尬着吧!我只不过投了三天啊,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七票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有女如画 外面骄阳似火,暑气逼人,屋里却是清爽宜人。 萧诚不喜欢在屋里放置冰块从而导致的那种阴冷的气息,所以这里的布置也自然是别处心裁。 有钱人的生活,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揣测的。 萧诚躺着的这间房子,是后院之中一幢独立的屋子,四面的窗扇大开,全都罩上了一层轻纱,而最为奇妙的就是,一架巨大的水车,不停地将跟前一个池塘之中的水给车了起来,浇在屋顶之上,池水便顺着屋顶哗啦啦地流下,在四面屋檐之下,形成了一道雨帘,水车不停,雨帘不止,不管外面太阳多火热,屋子里,却总是清风阵阵,凉爽异常。 不说别的,单是这一幢拥有活水来源池塘的宅子,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拿得下来的,而这样的一架水车,普通的匠人也打制不出来,需得将作监之中的大匠方有这个水准,每一架,最少也得花费数百贯。 而这样不停地运行,损耗也自然极大,每一次的检修,花费也是不菲,别说是普通人,便是一般的官员,如果家里资财不丰厚,靠着一点薪俸,那是想也不用想的。 萧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身后美丽不可方物的天香阁大东家一双柔夷的轻轻按摩。 昨天一夜没有睡好,一来是心中有事,二来也是燥热,在自个儿家里,虽然不差钱,但像这样招摇的东西,还是不敢弄的,即便是弄了,也轮不到萧诚享用。 闭着眼睛,鼻息平稳,两手交叉叠于腹前,萧诚似乎睡着了。 江映雪从身后俯身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此时看来极是平和,与寻常少年,似乎也没有多少差别。 不过江映雪却知道,自己正在轻轻按摩着的脑袋里,不知藏着多少奇思妙想,多少点石成金的手段。 三年,仅仅三年,一个小小的天香阁,便成为了这天下香药的行业领袖,便连朝廷的香药院,在很多地方也不得不仰天香阁的鼻息,对天香阁不敢有丝毫无礼。实在是因为天香阁调制出来的诸多香药等物,完完全全是天下独一份儿,宫中那些贵人们,现在竟是一刻也离不得的。得罪了他们,找上一个借口,让宫里短了用度,受罪的还是香药院的这些人。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名动汴梁的读书种子,居然对商贾之事如此精通,三年来,在他的指点、布局之下,不知有多少原本声名赫赫的香药商家大享折戟沉沙,惨败在他的手下。江映雪从最初的震惊,至后来的麻木,到现在已经是习已为常了。 当然,十六岁的少年可不仅仅是巧妙的手腕,天香阁能有如今的局面,强硬的手段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萧诚的杀伐果断,或者说是心狠手辣,也让江映雪惊佩不已。 香药利润巨大,以前天香阁只是做点小本生意,不过是从大行商手中买进然后凭着一些家传秘方配制之后再卖出赚钱而已,自然不会引人注目,每年赚的那点小钱,真正的大人物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但随着天香阁生意越来越大,不再满足于配制香药,而是直接插手到各类香药的大批量交易之中后,矛盾自然也就随之而来。 而在这中间,多少明枪暗箭,多少喋血厮杀,才真正地让天香阁在那些虽然香气逼人,但实则上也血腥气浓厚的香料之路上站稳了脚跟。 江映雪至少知道,自家运送香料原材料的护卫队的首领,三年之中,便换了两个,而那些护卫们,这些年她有些映象的,也足足少了三分之一,也就在今年,这种状况才算是好了一点点。 这些人有的是再也没有回来了,有的则是在争斗的过程之中受了重伤,再也不能吃这碗饭,有的到了天香阁的制药院中学习如何制作各种香药,有的,则是拿了大笔抚恤之后,回归乡里,去过平淡的男耕女织的日子去了。 这些人,并不掌握在江映雪手中。 他们都是萧诚的人。 天香阁香料批发的生意,实则上是掌握在萧诚的手中,而制香院里真正关乎天香阁崛起秘密的制作技术,同样也掌握在萧诚的人手中。 江映雪,与其说是天香阁的大东家,倒不如说是萧诚的一个大管家。 三年来,随着江映雪接触到越来越多的萧诚的秘密,她也很清楚,自己与萧诚是完完全全地绑在一起了。 而江映雪,也愿意与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足足五岁的男人绑在一起。 这里面,有着利益的互相渗透,也有着当初对萧诚出手帮助了自己的关系,当然,更重要的是,是江映雪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敬重,以及于倾慕。 想到这里,江映雪白皙如玉的脸庞顷刻之间就火烧火燎了起来,连耳朵根子都红得透了。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这三年来,随着天香阁的强势崛起,外人只道他江映雪是经商奇才,长袖善舞,手段凌厉,却不知道要不是背后有这个小男人支撑着,自己只怕连原来的那间小门小户也无法撑起来。 转头看向窗外那水帘,侧耳倾听着水流落在沟渠之中的清脆的响起,江映雪却又突然叹了一口气。 伊人虽好,只怕也不会属于自己。 自己比对方大了足足五岁,而且双方门户也相差巨大。别看现在自己声名雀起之后,便连许多朝中的大官也来求娶自己,但哪些人,一来是贪慕自己的美色,二来是贪婪自己的钱财,真正的那些高门大户,年轻俊彦又怎么可能正眼看自己一下? 对那样的一些人来讲,与自己逢场作戏自然是没有问题,但真想明媒正娶进门,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而眼前的萧诚,便是那种不可能娶自己进门的人。 而以自己现在的名声,地位,财势,又怎么可能与人作妾为小呢? 而且自己还向天下人公布过,自己此生绝不再嫁人,只愿以身奉天香阁,这件事,便是官家以及宫中的后妃娘娘们也是清楚的。 想到这里,又是叹了一口气。 “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叹起气来了?”萧诚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江映雪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却见原先闭着眼睛休息的萧诚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过来,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没…没想什么呢!”在江映雪的心中,萧诚的年龄早就被淡化的不存在,在他的面前,她永远都是一个小女人,似乎事事都要依靠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 江映雪并不是装的,她就是这样认为的。这个男人不在的时候,她习惯于独立地解决任何问题,从小就是独女,家中没有男丁,是以从小父亲就一直在努力地培养着她的各种能力,江映雪原本就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极有主见。这也是当初父亲病重,江氏本家杀上门来想要夺产的时候,虽然左右支绌,但她却仍然能独立支撑极长时间的原因。 但只要这个男人往她面前一站的时候,她就什么也不愿意想了,这个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反正这几年来,萧诚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 “二郎什么时候醒了?”江映雪站了起来,轻声问道。 “从你叹第一声气的时候!”萧诚一挺身坐了起来。 “啊?”江映雪一惊,脸色顿时便又红了起来,哪个时候就醒了,岂不是刚刚自己的窘态,都被对方看在眼里? 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一个玲珑透剔的人,如同会读心术一般,总是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 “看来的确是些心事呀!”萧诚微笑着,从脸上拨拉下一片黄瓜片,丢进嘴里大嚼了起来。“能跟我说说吗?” 这种事,怎么跟你说? 江映雪有些窘迫地伸手替萧诚摘下脸上的黄瓜片:“这怎么还能吃?后头早就备好了瓜果了。” 说完,转身便向一边的偏间走去。 在她的身后,萧诚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那高挑的身材,婀娜的身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已经年满十六,血气方刚的少年? 不少普通人家的十六岁少年,或许早就做了父亲当了爹了,就算是那些书香世家,高门大户因为要着力培养自家孩子,普遍性地结婚较晚,但这些人家里谁还没有几个通房丫头?也就是萧家门风极严,在大娘子没有进门之前,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毫无疑问,江映雪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极端符合萧诚的审美观。而在内心深处,他也的确是将江映雪当成了自己的禁脔,容不得别人染指的。 既然迟早都是自己的,萧诚却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很喜欢现在与江映雪之间这种有些模糊却又暖昧的情感纠葛,有些事情,一旦踏出了那一步,双方没有了任何秘密以后,反而就失去了更多的乐趣了。 瓜熟而蒂落,那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萧诚很清楚以自己的门第,以家族里的规矩,自己好像不大可能正儿八经地将对方娶进门。而纳为姬妾,江映雪如果是以前那个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倒也罢了,但现在她是何许人也?岂可如此怠慢? 如何安置对方,对于萧诚而言,将来也绝对是一个大难题。 当初给罗纲罗雨亭说自己看上了江映雪,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但现在,却是真有这个意思了。 萧诚需要时间来好好地考虑这个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承诺 江映雪端着一盘瓜果自旁边侧门进来的时候,迎头却看到萧诚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目光。 天气本就暑热,又是在自家内院,江映雪也并不避讳萧诚什么,所以全身上下,自然也就穿得很是清凉。 以江映雪傲人的身材,也就难怪萧诚的目光给冻住了移不开。 萧诚肆无忌惮地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江映雪便有些害羞了,脸上飞红,轻移莲步走了过来,将果盘放在小几之上,道:“二郎这么看奴家作甚么?今天本也不知道二郎过来,连梳洗打扮也没来得及,是不是很丑?” “映雪如果丑,那这世上也就没有美女了。”萧诚连连摇头道:“便是宫里的那些个儿,也没法儿跟你比的。” 江映雪哧的一笑:“二郎又说笑了,宫里的那些,可都是金枝玉叶,天皇贵胄,我算个什么?” “金枝玉叶,天皇贵胄是不错的,但谁也没说她们就一定会漂亮啊!”萧诚不以为然:“就算是被那些无耻文人吹得天花乱坠宛如神仙下凡的宛平长公主,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模样清秀罢了,与你是比不得的。” 听着萧诚说这天下最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也不如自己,江映雪满心欢喜,从果盘之中拿了一枚葡萄,小心地剥去外面的果皮,正要放到小碟之中,却发现萧诚上身前倾,嘴巴张开。 一怔之下,却又是有些哭笑不得,两根葱纤指头捻起葡萄,喂到了萧诚的嘴里。 “二郎今天在这儿吃午饭吧,呆会儿我去给二郎做几个菜吧,要不要喝点儿酒?二郎不是说夫子给您放了三天假吗?”一边剥着葡萄,江映雪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能单独与萧诚呆在一起,而萧诚却又总是来去匆匆,似乎永远有着办不完的事情。 “行!” 听到萧诚肯定地答复,江映雪顿时喜上眉梢。 “世人都道天香阁大掌柜江映雪调香制香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却不知道你的厨下功夫,也是一流的,将来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娶了你,那可真是捡到宝罗?”萧诚微笑着道。 江映雪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本来飞红的脸庞,霎那之间又是雪白一片,好半晌,才垂着头道:“奴家发过誓了,这一辈子绝不嫁人了,就嫁给天香阁了。” 看着对方贝齿轻咬殷红嘴唇,但小脸儿却又是一片煞白,萧诚醒悟到自己这个玩笑,似乎是开得有些过了,很明显打击到对方了。 盯着对方委屈得不得的了的样子,臻首轻垂,乌丝拂面,眼中水光流转,似乎下一刻就要流出眼泪来的模样,心中顿时便心疼了起来。 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也! 心中暗叹了一声,萧诚却是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对方柔软无骨的柔夷。 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似乎微微震动,萧诚轻声道:“是我说错了。映雪,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这件事情,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才好!你却放心,将你嫁人,我可是舍不得的。” 江映雪霍然抬头,脸上的表情却是又惊又喜。 这是她第一次从萧诚嘴里听到如此明确的表态。以前,她总是无法摸准萧诚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意? 现在,她终于是将一颗吊了很久的心,落回到了肚子里。 不过她终究是天香阁的大掌柜,这几年来,在萧诚的着力培养之下,已是华丽转身成为了一个精明的商人,别看在萧诚面前一副小女儿的柔弱样子,但在外人面前,她却是精明干练杀伐果绝的人物。 她自然也明白,萧诚说要好好想一想是什么意思。 对于她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奴家比二郎大了五岁。”江映雪轻声道:“又出身商贾,不敢奢求什么的。只求能在二郎身边就好了。” 说到这里,抬头看着萧诚,鼓足了勇气道:“即便是不进门,也没有什么的。” 萧诚失笑道:“这可不行。以后要是有人知道堂堂的天香阁大东家,大掌柜不过是我萧某人的外室,那些个追求过你的达官贵人们,还不拿着刀子上门来砍我?虽然我身手自诩还是不错的,但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啊!人家给你正室身份你都不要,来给我萧某人当外室,你说我得有多招人恨?” 江映雪卟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些人,一个个心怀鬼胎的,哪里是看中我这个人了,是看中我的钱了。我情愿给二郎当外室,也不愿去哪些人家里受罪!” “跟着我,也是受罪呢!”萧诚将江映雪的手捧到嘴边,吧哒亲了一口,眼看着对方又变成了只煮熟的虾米,这才惬意地放了下来。 过犹不及,江映雪可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子,便是这样,也让她有些羞恼之意了。 “跟着二郎是不一样的。”江映雪轻轻地道:“要不是二郎,奴家如何晓得这天下之大?如何知晓这世事精彩?以前的映雪,不过是一个瞎子,聋子罢了。” “以后会更精采的。”萧诚点头笑道:“来日方长,你却容我慢慢思量,总之不能委屈了你。” 得了萧诚这句话,江映雪笑厣如花,站起身来道:“二郎却先歇着,我去给二郎弄几个下酒菜。” “今日是一定要喝几杯的。”萧诚道:“且为庆贺吧!” 江映雪喜滋滋儿的如同一阵风一般的去了,萧诚重新躺了下来,眼睛看着窗外的水帘,心思却又早就跑开了。 相比起自家的这些儿女情事,如今这汴京城的诡谲云波,才更让人伤脑筋。 昨晚与父亲一席长谈,总算是获得了父亲的认可,允许自己为其参赞一些事务了,这样最大的好处,便是能更加了解朝廷如今的态势以及一些外面不知道的秘密。 三司使周廷一个月前病倒了,这位老人家年届六十,在财计之上,整个皇宋只怕当真无人能出其右,主理三司已经整整十年之久,而且此人唯官家之命是从,在朝廷之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间派,也是朝廷两大派别尽力争取的对象。 本来如果没有什么大的事情,没有人能撼动这位老财相的地位。 但问题却出在了他自己本人身上。 年老心不老的周财相,今年新纳了一房小妾,年方十八。于是乎一个不小心,激动过度,马上中风,虽然性命无碍,但却是眼歪口斜,不良于行了。 这计相,自然是做不得了。 而且这个模样,在汴京城中也成了大家的谈资笑柄,现在整个周家在汴京城中都抬不起头来,周老财相连上折子请辞,家里已经将行礼打包好了,只待朝廷诏旨一下来,立马就卷铺盖离开汴京回老家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位老人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算是求仁得仁了。 但他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这可是主管整个皇宋财计的计相啊!他的一举一动,可谓是牵动着无数人的心思。 这个职位的变动,也代表着整个汴京城中的政治风向。 可想而知,争夺该有多么激烈? 而萧禹最终在这场争夺之中胜出,将马上要正式出任整个皇宋的大管家了。 而这,似乎是给出了一个全新的信号,官家,好像是准备对北方强硬起来了。 众所周知,萧禹是主战一派,由他来主持皇宋财计工作,官家发出的信号,再明显不过了。 二大王一派,在这场争斗之中,大大地占据了上风。 但萧诚可不这么看。 一来,这两年,随着二大王在北境之上稳住了局势,获得了偌大的声望,但在朝中,也正是因为这个,被大王爷一派,却是打压得有些惨,这一次萧禹的胜出,或者不过是官家要平衡朝中势力的一个举动罢了。 二来,二大王在北境连连获胜,也让官家看到了北辽并不像朝中主和一派所鼓吹的对方铁骑何等犀利,何等难敌,维持眼下局面已是不易等说辞,他有可能真动了这么一点心思。但也只是一点心思而已。对于这位官家,萧诚觉得自己看得很透,根本就没有持之以恒的决心以及迎难而上的勇气。属于那种有便宜便想占一占,一遇到问题就会退缩的人,指望这样的人来做北伐这等大事,不谛于是做梦。他更喜欢的是异论相搅,让两大派别针尖对麦芒,斗得不亦乐乎,他好稳坐钓鱼台。 三来,恐怕也是周廷这位官家亲信发病太突然,本来身子骨看着极是硬郎的家伙,说倒就倒了,这让官家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很难找到人来接周廷的手。而萧禹是属于与周廷一拨进入三司的财政官员,作为周廷的副手,对于三司的工作本身极为熟悉。由萧禹接手,三司不会出大的乱子,能够平稳过渡。 萧禹现在坐上了这个位子,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官家不会喜欢财相这个位置之上,坐着的是大王爷或者二大王的人,只可能是他自己的人。父亲这个三司使,能不能做长,还是另一个问题。 也许等到官家缓过这一阵子,找到了合适的人选,父亲就得让位了。 现在二大王一派的人个个喜气洋洋,志气高昂,只怕到时候要空欢喜一场。</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心意 没过好大一会儿,两个总角丫头便流水价儿地端着菜肴走进了这间水榭,将造型各异、精美异常的瓷盘子一个个地盘在一张圆桌之上。 圆桌造型迥异,竟然是两部分合拼而成,中间一部分,居然是可以转动的。 “这么快?”萧诚咋舌地看着重新换了一套衣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江映雪,瞪大眼睛问道。“你居然还来得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再化个妆?” 江映雪笑着替萧诚倒了一杯酒,道:“只要二郎来了天香阁,我便会让后厨里准备好相应的食材,所以速度自然就快了。刚刚动了烟火,身上有些油烟气,怕熏着了二郎,自然要整治一下的。” “每次都这样,但我在这里吃饭的时候可不多,岂不是浪费了?”萧诚摇头道:“早知如此,你跟我说了,我自然就会留下来吃饭,而且这菜也着实多了,你我二人,怎么也吃不完的。” “不管二郎在不在这里吃饭,我这里都要备好的。”江映雪轻描淡写地道:“再说也不会浪费的,二郎不吃的话,便让后厨送去外头或者制香院了。” 替江映雪挟了一著菜放到面前的小碟中,萧诚认真地道:“有心了。” 江映雪眉开眼笑地替萧诚将面前盛菜的小碟夹满:“二郎尝尝,没事儿的时候,我经常练习技艺的,知道二郎嘴刁着呢,便是樊楼的名厨,也常听二郎你说他们这不好那不好的。” 萧诚哈哈一笑,尝了一口碟中的菜肴,然后在江映雪满心的期盼之中,肯定地道:“樊楼的大师傅,果然是不如你的。你要是去樊楼应聘,他们的大厨子,立马便得卷铺盖。” “二郎取笑我了。”江映雪心满意足,却又心花怒放。 “不过呢,现在也没有那个酒楼请得起你了,所以啊,你也只能给我做菜了!”萧诚大笑,端起了酒杯:“喝一个?” “我敬二郎!” 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两只小酒盅碰到了一起,一杯酒下去,江映雪瞬间便是晕生双郏,眼波迷离起来。一双丹眼轻瞥了一眼萧诚,站起身来重新提起酒壶,裙裾随轻风而舞,暗香隐隐扑面而来,当真是风情万种,看得萧诚都有些两眼发直。 “这酒真不错!”干咳了一声,萧诚低头看着又被满上的酒杯,不敢再多看对面的美人,自己又不是柳下惠,可是做不到坐怀不乱的。 卟哧一笑,江映雪道:“二郎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酒,可还是按你所说的法子酿造的。外头都买不到的,自家的酒,当然是好的。什么琼波、玉浆、仙醪、流霞、清风,比起我们自家的酒来,提鞋儿都不配。” 江映雪嘴里的琼波是班楼酿制,玉浆是蛮王家酿制,仙醪是八仙楼所出,流霞清风却是高阳店所出,这几家可都是汴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七十二家正店之一,有着正式的酿酒牌照的,他们所酿造的酒,不但在自家酒楼卖,也要外面的那些小店批发的,每年卖出去的酒,不可量计。 “他们的酒,也是不错的。”萧诚自矜地笑了笑。 “比起我们的也还是不如。”江映雪道:“二郎,要不要我们也弄一个酿酒的牌照,这每年也是一大笔收入呢!” 一个酿酒牌照,便意味着大笔的财富,自然不是那么好得的,不过以萧家如今的势力以及天香阁本身的影响力,想弄到一个,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了!”萧诚摇了摇头,“一个天香阁,摊子已经够大了,每年的出息,也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了。酿酒这行业,太招人眼,想藏点儿什么都难得藏住,如今我们萧家又正站在风口浪尖儿之上,我实在是没心思去弄这一些。我弄这酒,主要还是为了你这天香阁制香所用,余下一点儿,咱们自己够喝就好了。” 江映雪对于萧诚是言听计从,闻言只是有些遗憾:“只是可惜了这等好酒。” “等时机吧!”萧诚道:“再过些年,等你家二郎我在朝廷上立住了脚跟,有了实力,那便不怕有人来挑刺儿了,到了那个时候,再弄也不迟的。” “哪也用不了几年了!”江映雪开心地道。 “早着呢!”萧诚道:“我的年龄摆在这里,朝廷之中,可是要论资排辈儿的,年资不到,说什么也白搭。” “那就狠狠的多立几个功劳,甘罗十二为相,二郎你过几年,说什么也能弄个相公做一做!”江映雪对自家意中人,那可是十万分的自信。 萧诚大笑着喝了一口酒:“甘罗十二为相,不过也就是一个样子货罢了。哪像如今国朝的相公,那可一个个都是实权在握,连陛下都要尊重的。二十几岁当相公在本朝,是想也不要想的,太过于年轻了,那置当今官家何地?真要当上几十年相公,继任的皇帝,还能做事吗?真要当上相公,低于四十,是不用想的。” “那岂不是还要几十年功夫?”江映雪失望地道:“戏文说书里都不是这样讲的。” “所以那是戏文啊!大家看着高兴便好。”萧诚笑道:“我啊,多努力一些,到时候争取能尽早去督政一方,去做上几任知县知州什么的,到时候你就到我的地盘上去,想制香便制香,想卖酒便卖酒。不过我可不是司马相如,断然不许你去当卓文君,当卢卖酒的。” “司马相如差一步就是一个负心汉,二郎怎么会像他?”江映雪轻声道。 萧诚点了点头,“放心,我是肯定不会给你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的信的。” “即便是写了,我也不会怨二郎什么,也不会作什么怨郎诗的。”江映雪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如果二郎到时候心中没有我了,我自会悄然离去。只与二郎有这一段因缘,映雪这一生也就心满意足了。二郎放心,我决不会让二郎你为我感到困挠的。”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江映雪说得轻松,似乎是理所当然,萧诚心中可不这么想。 真要这么做了,自己岂不是给司马相如提鞋都不配了吗?人家至少在读了怨郎诗后,还幡然悔悟,从此回心转意,与卓文君相亲相爱去了呢! 伸手捉住了江映雪的双手,萧诚肯定地道:“我说过,让你放心,咱们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映雪从不求能从萧家大门进去。”江映雪柔声道:“二郎心中有我,此生足矣。” 能从萧家大门进去,那就须得是明媒正娶的当家娘子,大婚之日萧家方才会大开中门迎进去,如果是姬妾,也不过是一顶小轿自边门而入了,没有特别的因缘际会,连族谱也入不了。更不用说外室了,那是纯粹的连个名份也没有的。 以江映雪如今的地位和财力,如果不是爱极了萧诚,又岂会说出这种话来。 萧诚只敢说想办法解决,实际上他也知道,这里头,关碍极大的。 他真敢公开跟老子说要迎娶江映雪,只怕萧禹当场就得跟他翻脸。 与那些贪念江映雪钱财的人家不同,萧禹眼下正努力地向着真正的世家士大夫阶层奋斗,而萧诚更是他的希望所在,迎娶一个抛头露面的商贾之女,只怕萧家的脸面立时便要掉落一地,便连他们如今的姻亲,保国公高氏一族,信阳韩氏一族,也会看不起他们的。 这就是现状,不是萧诚能违备的。 除非他敢破家而出。 但他真敢这么做了,不但士大夫阶层容不得他,便连普罗大众也是饶不过他。 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了他。 皇宋可是以孝立国治国,爹娘老子将子女打死了都不用治罪的。要是谁被自家爹娘告一个悖逆不孝,最严重的时候,是要掉脑袋,轻则也要搞一个流配的。 到了那时候,萧诚莫说想当官、想治国平天下,能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而江映雪也正是知道这里头的关窍和难题,更是知道萧诚胸怀天下,才会这么跟萧诚说,不想让萧诚为了自己而苦恼。 日东西移,江映雪却是醉倒了。 今日她心中欢喜,却是多贪了几杯。以前萧诚可从来没有对她这么明确地做出过未来的什么保证,但今日,却是明明白白地说了,几年下来,江映雪却是很清楚,萧诚是那种绝不轻易承诺,但一旦说出了口,就必然是言必行,行必果的。 心中忐忑尽去,自然是欢喜不尽,至于名份什么的,她是真懒得去想,既然有着如此大的关碍,那又何必让心上人为难呢? 自从当年险些破家灭门,独立支撑门户很长一段时间的江映雪,却是将这世事,看得透透的了。 将江映雪扶进内室放到了床上,又牵了薄毯子搭在她身上,然后招呼了江映雪的两个贴身小丫头进来服侍着,萧诚这才出了天香阁。 日头虽然往西走了,但外头仍然是暑气逼人。 “二郎,刚刚你在里头的时候,锤子哥找过来了,说是孙拐子到了天工,跪在那里头了,就求着见二郎你一面呢!现在是不是过去?” “多长时间了?” “快一个时辰了。”李信偷偷地瞅了一眼萧诚,“我没敢进去打扰二郎,让锤子哥先回去了。” “做得不错,就该让他多跪一会儿!”萧诚冷哼道。</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威胁 萧诚走进天工铁艺坊后面小院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一个跪在院子中间的背影。而老韩钟仍然在一侧,鼓捣着自己的炼铁炉子,看到萧诚走了过来,韩钲赶紧迎上了几步。 冲着韩钲点了点头,萧诚继续前行,走到跪着的那人身侧,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那人立即便五体投地,整个儿地都趴伏在了地上。 萧诚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此人,径直走进了屋子里,韩钲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露出一头白发的孙拐子,叹口气,摇摇头,紧跟着走了进去。 坐到窗前,正好可以看到仍然保持着跪趴的孙拐子,萧诚接过了韩钲递给过来的一碗一匹罐,一口喝了个干净,将茶碗放在桌上,笑道:“这都快要入秋了,天气还是热得不得了。” “就算是入秋了,也还有二十四个秋老虎呢!”韩钲陪笑着道:“二郎,孙......” “铁锤去哪里了?”萧诚截断了对方的话,问道。 韩钲有些无奈,道:“铁锤去送货了,北城永泰门哪边丁家裁缝铺子定了一批特制的工具,价值上百贯,让铁锤去送货,顺便把钱带回来。” “有铁锤跟着,安全倒是无虞。”萧诚扫了一眼外面的孙拐子,“可就算是在东水门哪边,难不成就安全了吗?” 韩钲笑了笑,没有作声。 东水门哪里是汴河的下水门,东南方的财赋和山泽百货,均由此门源源不断地运入城中,这里,实际上是位于京城东大门的一处水路大码头,也可以说是一个大型货物中转站。此处的繁华可见一斑,而这里,也是孙拐子最重要的一处势力所在之处。 当初为了帮助孙拐子拿下这里,萧诚可没有少出力。 萧诚的声音很大,外面的孙拐子自然是听得清楚的,此刻,身子却是伏得更低了,几乎快要五体投地了。 韩钲终究是有所不忍,不管怎么说,孙拐子也是快要六十的人了,此刻这样趴伏在地上,一头白花花的头发煞是惹眼。 “二郎,外头天气热,孙拐子年纪又大了。” 萧诚看了韩钲一眼,淡淡地道:“老爷子你倒心肠好,你感念着他年纪大了,怕他受不得酷暑,却不知那些儿个被他害了的人,又是一个什么光景?” 韩钲顿时闭了嘴。 “起来吧,进来说话!”萧诚冲着窗外喊道。 外头的孙拐子重重地又在地上叩了一个头,这才爬了起来,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屋里,而他外面趴伏的地方,却是被汗渍打湿了一大片。 “求二郎君救老奴的儿子一条命。”进了屋,孙拐子却又是跪了下来,眼中含泪,语声悲切。 萧诚凝目盯着眼前的孙拐子。 所谓的凶煞之气显于面目,大概就是说得孙拐子这种人了,哪怕此时他一脸的悲愁之色,焦灼之态,但脸上的那股阴狠之色,却仍然是一眼便能看出来。 此人年轻时在军中本是悍将,即便现在年纪大了,腿也残了一条,但只看他那身板,而且那双大手,便能知道,只怕寻常的汉子,三两个也是不在话下的。 别看他此刻在萧诚面前就像是一只可怜的羊羔,但在一般人面前,孙拐子可是活阎王一般的存在,整个东门那一片的下九流势力,现在大半都控制在此人手中。 “你缺钱吗?”萧诚冷声问道。 孙拐子身子一颤,赶紧摇头。 “两年前,你拿下了东水门一带,将整个势力扩展到了东城,每年的收入不下十万贯了。”萧诚闭上了眼睛,慢慢地道:“算上你的各类开销,每年的净收益,也在四五万贯左右,你知道家父身为三司副使,侍制高官,每年的薪俸多少钱吗?” 孙拐子低头不语。 萧诚嘿嘿一笑:“一年不过一万余贯而已。我们家算是高官显爵了,在汴京城中,也是数得着的人家,所有的其它方面的收入都加起来,也不过十万贯左右。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老奴很满足,很满足了。”孙拐子低声道。 “既然很满足了,为什么孙满还要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萧诚突然一拍桌子,怒道。“我让人去开封县打听了一下,嘿嘿,了不得啊,光是摆在桌面上的东西,便足以让孙满掉上好几次脑袋。” “老奴疏于管教,是老奴的错。二郎,老奴一辈子悲苦,四十岁过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不免放纵溺爱了一些,老奴知道错了,求二郎救救他,求二郎看着老太爷的面子上,救救我这个孩儿。”孙拐子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萧诚闭上了眼睛,好半晌才道:“以前你们做过什么,我也懒得管,毕竟那时候你们求生活,求生存,但三年之前,我收了你归入门下,便告诫过你们,有些事情,是万万不能做,也不许做的。你是当我年龄小,说过的话忘了还是以为我说话如同放屁?” “老奴不敢!都是小儿不懂事,肆意妄为。”孙拐子面色煞白,连连道。 身前这位年龄是小,但心机,手段,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三年之前,萧诚通过韩钲找上他的时候,他孙拐子最多算是一个大混混,在汴京城混了大半辈子,靠着一股凶煞之气和不要命的狠戾之气,勉强站住了脚跟,但也就如此而已。 可是自从跟了萧诚,当时这位还只有十三岁的少年,一个计划接着一个计划,一个圈套接着一个圈套,更兼之投入真金白银以至于人手,使得孙拐子在短短的三年之间,便控制了东城一带的地下势力,成为了黑道之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起初他还以为萧诚只不过是奉了萧禹的命令而已,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哪来的如此手段,但三年时间过去了,他发现,一切当真是眼前这位少年的手笔。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自己的儿子孙满犯事,只怕不是开封县想要对自己下手,毕竟自己平常还是把这里头上上下下都喂得饱饱的。想要对付自己的,恐怕正是眼前的这位少年。 因为自己犯了忌。 竟然想打探这位少年的底细。 萧诚明面之上的东西是显而易见的,好奇的孙拐子,很想知道萧诚到底是想做些什么,除了自己,韩钲之外,到底还有什么其它的秘密?出身高官显贵之家的萧诚自然是不缺钱的,这样的高门公子,怎么会降尊纡贵地来与自己这种烂污漕地里的人打交道。孙拐子可是知道这中门第之中出来的公子哥,就算是拿正眼看自己这样的人一下,也是怕污了自己的眼睛。 可眼下这位,竟然亲自下场来扶持自己,还让自己按照他的计划,做了那许多的事情,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呢?好奇心浓重的孙拐子实在是有些不解。 岂料自己才刚刚开了一个头,凌厉的惩罚便迎头而来,而且一来便是找准了自己的死穴。 如果说萧诚当真是为了自己儿子所做的那些事情而大发雷霆,孙拐子是压根儿也不信。萧诚这样的高门贵种,当真会在乎那些人普通人的烂命?这样的事情,百万人口的汴京城中,那天不出几遭?又有谁管了来着。 但这种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 真要坦白了,撕下了双方脸上的遮羞布,只怕萧诚当真便要翻脸不认人,而自己,也就真得万劫不复,难以翻身了。 别看他孙拐子平素凶焰滔天,如今在汴梁城中,大家也称呼他一声员外,但在萧诚这样的贵公子面前,仍然只是一条听使唤的狗而已。 狗主人不乐意了,随时可以换一条狗。 所以只能咬定牙关,只说自家小儿不懂事,只说过去与萧家的旧交情,万万不能涉足其他。而孙拐子也料定,萧诚只不过是威胁一下他而已,不管怎么说,自己也还算是一条得用的好狗呢! 萧诚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扶着孙拐子站了起来,语气也陡然放缓了。 “孙叔啊,你是爷爷的老部下了,现在还在汴京中而且还活着的,就只有许爷爷,韩老爷子和你了。孙满做下这样的事情来,我真得是很痛心啊!” “还请二郎看着老太爷的面子上,救小儿一救!只能能救回小儿,老奴这条命,二郎想什么时候拿去,就什么时候拿去。” 峰回路转,孙拐子心中大喜,脸上却是更悲伤了。 “孙满,你要好好管教管教了,我救得了他一次,难不成还能救他二次三次吗?李信,你进来。”萧诚道。 李信从门外一步跨入,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递给了孙拐子。 孙拐子疑惑地接过这叠卷宗模样的东西,虽然识字不多,但跳着看,却还是大体能看清楚的,而且这不是官面文章,而是一些具体的材料,只看了几眼,便已经手脚酥软。 萧诚从孙拐子手中取回了这些卷宗,晃了晃,又递给了李信,道:“瞧瞧,这便是孙满这两年做的好事,我让人从开封县里把这些卷宗都抽出来了。” “多谢二郎,多谢二郎。” 孙拐子又是卟嗵一声跪下,连连叩头。 “你去吧!”萧诚挥了挥手,语气也变得淡了下来:“用心做事,用心管你的儿子,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容不得他了。” (刚刚改了签约状态,便收到了“那年很后悔”“20210201003700907”两位书友的重赏,当真是受宠若惊啊,还有书友投的几十张月票,枪手在这里多谢了,没的说,认真写!按时更!)</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迫不得已 孙拐子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萧诚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不语,良久,韩钲才低声道:“二郎。” “老爷子想说什么?” “二郎既然要施恩,何不把这些卷宗一起给了那孙拐子?留在手中,反而不美了。”韩钲提醒道。 萧诚微笑道:“不过是一些卷宗而已,我就算给了孙拐子,孙拐子难不成就会认为我手中只有这一份吗?他多聪明的一个人啊!用他这样的人,怀之以德是不管用的,唯有让他敬,让他畏而已。” “老朽说一句不该说的,二郎,此人不可用啊!”韩钲劝道:“依我说,既然手里有他这样大的一个把柄,何不就此赶了他离开汴京?孙拐子四十好几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以此为柄,不怕他不乖乖地滚蛋?这两年,他也赚到了足以养老的钱了,二郎让他就此离去,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场,便是老太爷,也必是会赞成二郎您的举措的。” “可是现在我还需要他做事,一时之间,那里找得着得用的人呢?”萧诚叹道:“这也是我把这些卷宗留在手里的原因。让他明白,我随时能将他的宝贝儿子正大光明地再送进开封府的大牢里去。 “二郎究竟要做什么需要他这个人?换个人不行吗?”韩钲问道。 萧诚转头看着韩钲,道:“漕帮!” “啊?”韩钲大吃一惊。 “我要利用孙拐子手中的势力,在数年之间,切进漕帮之中去。”萧诚道:“老爷子可知道,汴河对于汴梁城的重要性?” “这个当然知道。一年数百万石粮食经由汴河运进京城来呢!”韩钲道:“而承运这些纲粮的,绝大部分就是漕帮啊!这些粮食要是出了事,汴京城中,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父亲以前是三司副使,但因为身属二大王一派,所以在朝中还是备受排挤的,在三司之中,实际之上并没有多少实际上的权力。像盐铁粮这些大宗的买卖发运,都是插不上手的。”萧诚道:“而周廷呢,虽然是属于陛下心腹,但却受大王爷一派影响不小,三司使中,大王爷的势力可不小啊!” 韩钲恍然大悟:“听说老爷马上要升任三司使了,二郎你是怕有人在其中使坏?” “正是这样啊!盐铁酒这些都是专卖,不容易弄事情,但发运纲粮一事,关系重大,汴梁百万居民的嚼用呢,一天没有粮船进来,只怕都会谣言四起。”萧诚道:“父亲一旦上任,便是首当其冲的第一责任人,要是在纲粮发运之上出点什么事情,只怕父亲这个三司使的屁股还没有坐热乎,就又得引咎辞职了吧?” “那些人敢拿这件事情作伐?”韩钲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会引起大动荡的。”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萧诚冷笑:“老爷子不要高估了这些人的德行。再说了,也不必出大问题,只需要连续不断地出小问题,而做这些事情却是一点儿难度也没有,只需要授意漕帮中他们的人稍微动些手脚便可了。” “这倒不可不虑。” “周廷任三司使多年,都没有出什么大的事情,父亲刚一接手,却连接不断地出事,只怕一句无能的评语,是少不了的。所以我现在急需要一股道上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入漕帮内部,并且以一些凌厉的手段,获得一部分支配权,才能大致上确保在这个上面不出现能影响到父亲施政的事情来。” “原来如此。”韩钲恍然大悟。“那的确只能用孙拐子了,这是一股现成的力量,加入进去,也不会太惹人注目。” “周廷病得太不是时候了,要再多坚持几年该多好!”萧诚不无牢骚地道。 韩钲笑了起来:“他倒下了,咱们老爷才能上位,这不是好事吗?” “可我还没有布置好!”萧诚恼火地道:“再过上几年,我的人彻底掌控了孙拐子手中的力量,又悄无声息地切入到了漕帮之中,此时父亲再上位,是再稳妥不过的了。现在猛然出了这事儿,不得不提早发动,用了我不想用的人,便会让他知道更多不该他知道的事情,时间一久,反而不好下手清除了。” 韩钲默默点头。现在的孙拐子还无足轻重,但如果成功打入了漕帮,他的地位便会显得极其重要起来,但这个人,又满身的小尾巴,很容易被人捉住,到时候不免会牵扯到萧府身上来。 “做任何事情,润物细无声是最好的,现在,有些用力过猛了,难免便会有漏洞。”萧诚道:“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在最多半年的时间内,做好这些事情,确保父亲不会因这些污糟事而倒霉。” “为何是半年?老爷不是马上要上任了吗?”韩钲不解。 萧诚笑了起来:“大概还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父亲便要上任了,要是父亲初一上任便出事,那倒好了,大可以推到前任身上去就了事。对手不会这么蠢,必然要让父亲做上一段时间,而父亲新官上任,必然是想要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一些做法的,等到这些做法落了地,开始发挥了效力,再弄点事儿出来,父亲又能往哪里推托去?只能是自己背上了,所以我估计是在半年以上的时间。” 韩钲咋舌不已。 “二郎,这官场,还真不是那么好混的!” “官场可比江湖难混多了。”萧诚认可地道。 “老爷要是知道少爷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肯定是会很高兴的。”韩钲笑道。 “这些污糟事儿,就不必让父亲知晓了,他啊,太过于方正了。”萧诚摇摇头,想起了许勿言交给自己的那支力量,也难怪爷爷不肯把这些东西交给父亲,父亲还是书生意见太浓重了一些。 不过这样也好,便让他带着这种赤子之心去正大光明的做事,而自己呢,则替他把这些障碍给拔除了,让他一直清清爽爽。 “二郎你在三年之前便筹划着帮孙拐子夺下了东水门一带,难不成是未卜先知,晓得了今日老爷会成为三司使吗?”突然想起一事,韩钲却是有些怔忡了,要真是这样,眼前的这位二郎,倒底是人还是神仙? “我要是三年前就知晓了,岂不是成神仙了?”萧诚笑了起来,连连摇头:“当初帮孙拐子,不过是想在下面多弄一点耳目,同样也多一些赚钱的渠道,东水门那一带,可是黄金宝地,二来倒也的确是想染指漕帮,因为父亲是三司副使,指不定那天就管勾纲粮发运了呢,您看这些年来,倒在这上面的官员,还真是不少。至于周廷出事,父亲现在就能上任三司使,就完全不是我能预料得到的了。现在不也是手忙脚乱了吗?” 韩钲连连点头,这才是正常情况。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的。就像当年老太爷领兵打仗,先前还不是一切都觉得没有遗漏了,想得妥当了,结果真正一发动起来,当真是各种状况百出。”韩钲道。 “所以只能见招拆招了,只要保持大方向不错,一步一步地走便是了。” “有二郎掌舵,料不会出大事。孙拐子就算是再狠,不也是翻不出二郎您的手掌心去。”韩钲道。 萧诚叹口气:“世事难料,出人意料之事太多,而且我也无法完全猜到别人要做什么,只能是尽力做好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而已。” “二郎已经做得太多了。” “道长却阻,且走着看吧!”萧诚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二郎!” 走出天工铁艺坊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了,汴京城或者是这个世界之上夜晚最为繁华的都市了,皇宋相当地重视商业,取消了宵禁,使得这个城市的夜晚,几乎与白天没有多大的区别。 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萧诚仍然还是心事重重,只恨自己时间不够,手中没有太多得力的人手可以使用,父亲以前不过是副使,虽然让人惦记,但还不足以引动对手全力对付,但现在当父亲成为了整个皇宋的计相,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如果说以前的攻击,只不过是零打碎敲,隔靴骚痒,接下来的攻势,恐怕就要刀刀见血,直捅要害了。 “二郎,罗郎君在那边?”耳边突然传来了伴当李信的声音。 萧诚抬头顺着李信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罗纲罗雨亭,正与另外一个家伙,在家丁的护卫之下,耻高气扬地走在人流之中。 这两个家伙,居然还在耳边插了一朵大红花,看他们前进的方向以前两个不时交头接耳之时的猥琐笑容,萧诚岂有不明白,他们是去什么地方的? 如果是以前,萧诚压根就懒得理会,人家要逛青楼,会婊子,关他屁事?但现在可不同了,这罗纲,不是要成自己妹夫了吗? 说不得,也要管一管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路遇 罗纲罗雨亭兴高采烈,摇头晃脑地跟身边同行的说着话,耳边的大红花也随着摇来晃去,看得萧诚一阵阵的倒胃口。 一个大男人,脑袋上插着一枝花,咋看咋不舒服,问题是,这大街之上,簪花的人还很是不少。 “子明,你说得是真的,当真是咱们那位三司使新纳的小妾?” “当然,兄弟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她已经是前三司使的前小妾了!现在呢,可是教坊司的头牌。” “你说这事啊,周公这才刚刚倒下,就把人家的小妾弄去了教坊司,一点儿面子也没留啊!”罗纲道。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儿。周夫人亲自告到了开封府,说这女子妖媚惑主,以药物毒害主家,开封府查验无误,能咋说?咱们的三司使现在眼歪口斜,嘴不能言,手不能写,便是想要怜惜这女人也是不可能的,还不由着周夫人手拿把攥。” “这下三司使的面子,算是被彻底砸在地上了,连子女都脸上无光。周夫人此事欠妥!”罗纲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同行那人大笑:“三司使新纳小妾,当时可有不少至交好友,亲朋下属去凑了趣儿的,结果第二天,便成为这样了,这丑事,早就传遍汴梁了。周夫人怒火中烧,头脑一热便做下这等事来,等她清醒过来,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这女子也不是什么良善!被罚入教坊司,短短时间居然就艳帜大张啊!” “谁说不是呢?”同行那人冷笑:“这汴梁城中有资格去教坊司的人,谁不想见识一下能让周公马上中风的女人究竟是何等样人呢?美艳倒也还是其次,关键是这个身份,足够吸引人啊!” “子明也是好本事,居然约得到?”罗纲竖起了大拇指,“今日倒要开开眼界,看看这女子到底是哪里厉害了!” “只要雨亭你有心,今晚便宿在那里又有何不可?凭雨亭你的身份,谁还能跟你争不成?不过雨亭兄你可也得做好准备,千万别学了周公!哈哈哈!” “岂有此理!”罗纲挺了挺胸脯:“瞧瞧我这身板,岂是周公那个干瘦小老头儿能比的?” “那是那是!今日却看雨亭兄大展雄风。” 罗纲大笑,眼角却突然瞥见一人突然横身拦在了自己身前,眼见着便要撞上,他赶紧横移一步,岂料那人影也跟着横移一步,罗纲收脚不住,眼见着便要撞,对面那人却是伸出手来,在他的胸膛上轻轻一撑,罗纲顿时再也前进不得分毫。 正要发怒,眼中却已经看清了来人。 耳边传来了一声怒吼,却是同行那个竟然提起了拳头,一拳便向对面那人砸了过去。 “哪里来的措大,瞎了狗眼吗?” 罗纲暗叫不妙之时,身边那人挥出去的拳头,却已是被架住,紧跟着那人跨上一步,也不知怎么一扭一拐,同行之人右臂已是被反别在了身后,整个人也是被半转了个身子。 那人两名家丁眼见自家小主人一下子就被拿住,大惊失色,刚想冲上来,罗纲已是伸臂拦住了他们,双手乱摆:“误会误会,自己人,自己人。崇文,松手,松手。” 萧诚一松手,那人旋即转过身来,一边活着着手腕子,一边狐疑地看着萧诚,看打扮,萧诚就是一个读书人的样子,但刚刚那一下子,却是利落之极,明显是一个练家子。而且此人年龄看起来却是还要比自己小。 “我来介绍一下。”罗纲赶紧道:“崇文,这是张诚张子明,殿前都指挥使张太尉家的公子。” 果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能与罗纲谈笑风生不落下风的人,身份自然也低不到哪里去。 殿前都指挥使张超,皇宋二十四位横班之一,而且是最为位高权重的那一个,手中可是握着汴梁的军权,掌管着皇城的宿卫,不折不扣的官家心腹之人。比起萧氏的门楣,那可是更要高一些的。 “子明,这便是我曾给你说的读书种子萧诚萧崇文!”说到这里,罗纲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他的父亲,便是马上要接任三司使的萧公。” “罗雨亭,你什么意思?”看着对方那只可意会的表情,萧诚顿时大怒。 “没有没有,雨亭,我哪里说错了?虽然诏旨还没有下来,但这事儿,两府相公们可都是认可了的,只怕就在这两天,诏旨就要送到家里了。”萧诚道。 “萧崇文,读书种子?”张诚狐疑地看了看萧诚,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子,想了想,却又恍然道:“常听家父言道萧家家学渊源,看来所言不虚,崇文身手不凡啊!能一招制住我的人,可还真没有几个。” 这倒是一个爽利人,知道是误会,却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是拱手道:“崇文,某家张诚,常听雨亭说起你,不过看起来雨亭也只了解你的一面啊。佩服,佩服!” “不敢!”萧诚抱拳还礼,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爽快,他自然也不能小心眼:“不过是出其不意,张太尉的功夫,家父也是常常称赞的。上四军中,据说没有对手。” 张诚大笑:“哪有这么夸张?之所以如此,不过家父是殿前都指挥使罢了,军中将校,与家父对练起来,哪个敢真下场放对,不过是哄着家父玩玩罢了。崇文,刚刚那一下,可不算,我是没有防备,你这装扮,也太骗人了,哪天有空,我们兄弟两个好好过两招。” “过两天我就要上学了!”萧诚摆手。 张诚沉下脸来:“崇文,这就不地道了,你过几天便要上学,难不成就一直上学不成,连一两天的空儿也抽不出来?雨亭说你是个爽利人,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也对,你们都是读书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军汉罢了!” “不不不!子明你误会了!”萧诚没想到对面这家伙如此虎,话说到这一地步,倒是不能推脱了,不然就真要得罪人了。殿前都指挥使非同小可,自己可不能没来由地给父亲添一个敌人。 “既然子明有意,那就改天约个时间,我们好好地较量一番。” “好,爽快!输了的,请大家伙到教坊司乐一天!”张诚大笑,一张脸倒似乎是六月天一般,说变就变了。 “子明,你有所不知,崇文是从来不逛教坊司,也不进勾栏之所的。”一边的罗纲笑道。 “啊?”张诚倒是吃了一惊,如同看怪物一般地看着萧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半晌:“崇文,你该不是身子有毛病吧?” 萧诚哭笑不得,这张子明一张嘴巴,当真是毫无遮拦,啥都敢说,只怕他的老子不是殿前都指挥使的话,就这张嘴,只怕一天要挨上几顿打。 “家严家慈管得严,不敢逾越,否则要挨板子的。改日我们较量,谁输了,便在樊楼请上一桌可否?” “好,就此说定。”张诚点头道:“那今天我要与雨亭去教坊司,你既不能去……” “我找雨亭有事!”萧诚截口道。 “找我?”罗纲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大家今天是在街上偶遇吧?怎么就变成了专程找我了。脑子一转,突然想起一事,脸色就有些变了。 张诚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突然笑道:“看起来你们两个是有些私事,也好,也好,我就不打搅了,雨亭,今天可就只有我一个人去了,你想要再去,只怕一时找不着机会了。” 丢下这句话,仰天大笑着带着两个家丁扬长而去。 倒的确是个洒脱人。 萧诚自然知道这张诚笑得是什么。罗家有意与萧家联姻,像双方这样的家庭,任何一个举动,自然都会牵动许多人的心,这两家联姻,政治意味极其浓厚,像张家这样的家庭,自然是有所耳闻。 这未来的大舅子撞见了妹夫准备去逛教坊司,还想夜宿不归,自然是要怒火中烧的,一看萧诚就是那种很方正的人嘛,想来罗纲是有的苦头吃了。 这萧诚说是读书种子,但明显就是一个练家子,而且还很不凡,那罗雨亭可就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张诚决定明天再去找罗雨亭,看看他是不是变成了两个乌眼儿青! “崇文不知找我何事?”罗纲有些心虚地问道。 萧诚盯着对方,冷然道:“找你喝酒。” “我吃过晚饭了!”罗纲脱口而出。 “是吗?这不是还没有喝酒吗?还准备去教坊司见识那个艳名高张的小妾吗?”萧诚冷哼道。 “不过笑语而已,笑语而已。” “要不要把张子明喊回来问一声。” “那还是算了!”罗纲连连摇头,就张城那个性子,萧诚一问,只怕大嘴一张,啥都往外飙,那就一点面子也没有了。“喝酒,喝酒,崇文请我,那还有什么话说,自然是随你去喝酒。” 罗纲打着哈哈,心里却是暗自叫苦。</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宴无好宴 这样的情况之下,自然是宴无好宴,酒无好酒了。 心中暗自叫苦的罗纲,被萧诚半拖半拽着往前而去,恰好此处离班楼不远,二人自然而然地便进了班楼。 其实萧诚倒不在乎这酒楼是否体面,即便是普通的脚店抑或是路边摊子,只要风味独特,他也能坐下来大块朵颐,但今日却是有私己话要跟罗纲说,而且事关自家小妹,自然要寻一处清净的地方,不虞被他人听了墙根儿去。 班楼作为汴梁七十二家正店之一,赫赫有名。迎客的自然也都是眼界不凡。像罗纲这样的相公家的公子,萧诚这样三司使家的公子,纵然没有亲眼见过面,却也是大略听说过年龄、模样儿。 记住这些,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得罪了这些公子哥儿。 说起来这些人成事或者不足,但败事却是绝对有余的,随便一歪嘴,对于他们这些商人来说,有可能就是伤筋动骨的灾祸。 更何况这二人今天联袂而来? 当下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陪着笑脸迎了上来。 “一间清净的上好房间。”萧诚随意地对迎客的伙计吩咐了一声,又转身对着李信道:“你跟这两位兄弟都在大厅里点些食物酒水,不要小气,跌了我萧氏的脸面。” “好呐!”李信兴高彩烈地回答着,便连罗纲身后的两个家丁也都是面露笑容,说起来,以他们的身份和收入,班楼这样的地方,想要来一次,那是需要攒好久的家当的。一般情况之下,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但今天,萧家二郎可是说了随意,这就可以好好地敲敲这个小伴当了,反正就算最后用得再多,萧家二郎心疼了,也只会斥责他的伴当,不会怪罪到他们头上了。 班楼自酿的琼波,天下闻名,今天可以搞一点尝尝新了。 外头自然也有卖琼波的,但那些脚店从班楼批发出去卖,不往里面掺水那才是怪事了,但在这里,绝对是能喝到最正宗的。 迎客伙计知情识趣地引着二人到了三楼一间雅间之中,像他们这样的酒楼,自然会迎来各色人等,而且这些人大都身份不低,不是有钱,就是有权,这样的人不经意间的谈话,或者就涉及到数额巨大的银钱抑或是朝廷内的隐秘之事,当然不愿被别人听到,所以酒楼里也就特备了一些极其雅静的小厅。 三司使家的公子和东府相公家的公子,自然也就在这个行列之中。 萧诚是第一次来班楼。 看了屋子里的布置,倒是不俗,当下便点了点头,道:“三十年份的琼波一斤,其它下酒菜,看着配置一些吧。不用多,但要精致。” 迎客伙计倒是吃了一惊,到底是这天下一等一门户之中出来的贵公子,一开口便是三十年份的琼波,这可是真正的不便宜。一斤,可是要数十贯钱的,足以抵得上平民小户家半年的开销了。 在罗纲的心中,萧诚平常是一个很俭朴的人,不吃花酒,不逛青楼,即便偶与同窗交游,也多是作为陪衬在里面随意应和,很少看到他大出血的时候。 倒不是说萧诚出不起,终究是萧家出来的,就算平时零使钱有数,但偶尔这样的一次,萧家也不会说什么,自会爽快付钱。更何况这家伙是有荫封官儿,拿朝廷俸禄的。 一向俭仆的人,突然变了性子,必然是有缘由的。 今日这个缘由,自然是因为自己了。 “是不是太奢侈了,便是十年份的琼波,也是难得的好酒了。”分了主宾坐下,罗纲试探着道。 “不奢侈,今日不同往昔嘛!”萧诚似笑非笑,“以往我们只不过是同窗,但以后,恐怕就会不大一样了。” 看着对方的模样,罗纲没来由的心尖儿抖了一抖,突然又在心中暗恨自己不争气,好歹自己也是宰辅之子,年龄上又比对方大了三岁,怎地看见对方就有些发怵呢? 或者是因为对方读书比自己厉害得太多。 又或者是因为对方第一次进族学的时候,一双拳头便将高氏的几个二世祖给打得服服贴贴从此成了他的跟班儿。 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似乎便要成为他的妹夫了啊。 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这时节,自由恋爱是不存在的。两边家里都有意互引对方为奥援,双方一碰头,这事儿基本上就成了七八成,剩下来的也不过是走走过场,请一个身份合适的人上门来说合罢了。 至于联姻的主角俩人,长得是美是丑,才学是好是坏,性情是否相投,很重要吗? 一点儿也不重要。 反正这样的家庭出身,模样,性情都不会太差,至于才学,自然是有高有低,但再差也是高于这个世界的平均水准的。 不管是萧诚和罗纳,哪一个不是自小就受到严格的管理,行走坐卧、说话行事、待人接物,那都是有专人教导的。 门被轻轻敲响,随着萧诚一声进来,门已是被轻轻推开,几个伙计在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带领之下,端着好几个托盘鱼贯而入,将酒菜摆放在了桌子上。 “在下班楼掌柜姚贤,见过二位小郎君,二位小郎君光临班楼,当真是令我班楼蓬壁生辉!特别是萧郎君,今日可是第一次来。” 萧诚微笑拱手,班楼的大掌柜,在京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难得萧郎君首次光临,这斤三十年份的琼波,就当是我班楼与郎君的见面礼了。”姚贤微笑着道。 “这怎么可以?”萧诚连连摇头:“姚掌柜,我与雨亭两人,可都不是什么二世祖,吃饭付钱,天经地义。”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对方一出手如此豪阔,自己要是答应了,只怕人家就会打蛇随棍上,一连串的事情就跟着来了,那就算是引火烧身了。 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不干的。 “以前郎君多去樊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班楼比他们差了一些呢。”姚贤微笑道:“班楼别无他意,只要是贵客上门,都有这样一份见面礼的,不值当什么,只是表明一下我班楼的待客之诚心。萧郎君勿用多虑。” 萧诚愕然有余,又不得不佩服这些大商家,果然都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做生意的道道,自己这样一个如此低调的人,他们竟然也有关注。又或者是因为自己的父亲马上就要成为三司使,成为国朝的计相,所以这才正式进入了他们的关注名单,但哪怕如此,这掌柜的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即隐讳地表达了交个朋友的意思,又明说了咱并不求你什么,尽管放心好了。 “既如此,那就生受了,以后必然要多来光顾的。”萧诚当下抱拳为礼,表示谢意。 姚贤也是心中暗自称奇,以前像与萧诚类似的人来了,他们自然也是有差不多的敬意的,但与那些人比起来,萧诚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 先是拒绝,再是坦然受之,无丝毫骄纵之态,而且也表达了以后会常来光顾,不愿生受这份人情之意,面对自己这个商贾之辈,亦是谦和有礼,这份处世之态度,与他的年龄相比,就很值得称道了。 “二位郎君慢用,小人告退。”躬身一礼,姚贤亦不多言,干脆利落地退了出去。 “是个人物呢!”罗纲亦是赞不绝口。 “如果不是一个人物,何以能成为这班楼大掌柜?”萧诚笑道。“来,尝尝这三十年份的琼波。” 一杯入喉,萧诚细细品之,果然有着其独到之处,也难怪能享盛名,看着罗纲眯着眼,酒在嘴里打了好几个圈这才慢慢地咽下去,这才缓缓地睁开眼,不由笑道:“你家不缺琼波吧?” “琼波不缺,但三十年的就缺了!”罗纲摇头道:“即便是家里,也就是逢年过节或者有重要客人来,才会拿出类似的酒来待客,而这种场合,我又往往是捞不到的。” 萧诚不由失笑,说起来倒也是的,在外头,他们算是人间显贵,但在家里,的的确确都是小字辈儿。 “崇文啊,我知道你找我何事!”一杯酒下肚之后,罗纲的胆子倒也是大了起来:“但这事儿,可不是我的错。” 萧诚斜睨了他一眼,道:“我自然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做不得主,我自也是做不主的。” 听了这话,罗纲上身前探,“听你这意思,你要是做得主的话,是不是对我还不甚满意?” “你说呢?”萧诚冷笑:“动不动就往勾栏瓦肆里跑,时不时还要去尝尝艳名高帜的某些人的新鲜,你说我满不满意?” “这有何出奇的?这汴梁城中少年,有几个不是如此?”罗纲不以为然:“不过逢场作戏而已,像崇文你这样的人,我却也只见过一个。” 萧诚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我也是无可奈何,好歹你罗雨亭,也算是我萧某人看得入眼的一个,却也只能罢了。” 罗纲喜出望外,原来萧诚内心深处,还是认可自己的嘛。 “多谢夸奖,能得你崇文夸奖一句,回去之后,我倒可以跟家父吹嘘吹嘘了,免得他一天到晚把我贬得一无是处。” “你脸皮倒厚!”萧诚哧笑了一声。</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我可以打十个 一堵院墙分出了内外。 跨过了月亮门,再转过了一面照壁,首先映入萧诚眼帘的便是两个炉子。一个同样精赤着上身的汉子背对着萧诚,伸手扳开了其中一座炉子的阀门,针汁便沽沽地从炉子里流了出来,流进了下面的模子里。 一个须发皆白,只穿了一个背心的老头看着流出来的铁汁的颜色,满意地频频点头。 猛然回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萧诚,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赶紧便迎了上来。 “二郎!” “老爷子!今日又出了一炉呢!”萧诚笑着走了过去。 正在鼓捣铁汁的赤背汉子也是转过身来,“二哥!”他大声地叫了起来。 “无法无天,二哥也是你叫的?”老头儿转身怒斥。“还有没有个上下尊卑?” 吃这一吼,汉子顿时垂下头去。 “锤子,你赶紧把炉子里的铁汁处理好,待会儿再过来说话!”萧诚笑着扬声道。“今儿个我给你了带了张记的旋皮炙猪肉。” “二郎,铁锤就是给您惯的,现在愈发的是无法无天了。”老韩钲有些抱怨地看着萧诚。 “锤子天性纯朴,我很喜欢他。”萧诚笑着道:“也是我让他叫我二哥的,老爷子以后就别拿这事儿教训他了。” 老韩钲叹了一口气:“二郎,老头儿知道您性子好,我就怕铁锤叫惯了,以后在人前也不知收敛,哪……” “没事!”萧诚无所谓的摆摆手。 “明年您就要考举人了,等您成了举人公,就让铁锤去跟着您!”老韩钲小心翼翼地道,以萧家现在的局面,以萧诚的才学,将来中一个进士,甚至出将入相那都是能指望的事情,要是让铁锤跟着去做一个亲随,将来也有一个好的出路,总比现在打铁要强。 哪怕现在天工坊如日中天,每年赚钱不少,但说到底,不还是一个打铁的吗? “不不不!”萧诚摆了摆手:“我把锤子当兄弟的,可不能拿他当仆人!” 见萧诚态度坚决,老韩钲不由叹了一口气,心中又是喜又是忧。 两人说着话的当口,那边铁锤已是将炉子里的铁汁都倒进了模子里,院子里一时之间,热气腾腾。走到那一排刚刚处理好的青黑色的铁锭之前,萧诚蹲了下来,拿起一柄小铁锤,轻轻地敲击了几下,侧耳倾听了片刻,笑道:“老爷子,似乎质量比以前又要好上了一些。” “这都是二郎您的功劳啊!”韩钲看着萧态,满眼里都是佩服的神色:“按照您说的法子我改出来的炉子,将毛铁重新融炼之后,几乎与熟铁相差无几了。二郎您是怎么对我们这行当有如此深的研究的啊?” “什么研究啊,只不过是在书中看到的,随口这么一说而已。真要说功劳,还是老爷子您才是劳苦功高,竟然当真将书里的东西,变成了现实了。”萧诚打了一个哈哈,岔开了这个话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嘛!” 韩钲也不疑有他,叹道:“所以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我弄了一辈子的铁,都没有想出来的法子,您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了。” 说到这里,瞪了一眼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铁锤,却是叹了一口气:“小时候也曾让他去读书,但委实不是那块料,这一辈子,也就是摆弄铁的命。” 萧诚微微一笑道:“在我看来,锤子可是天赋异禀,要是能从军,将来必然是一员威震敌胆的勇将!” 萧诚嘴里的锤子,大名韩锬,小名铁锤,今年十五岁,比起萧诚还小了一岁,但体魄健壮,十五岁便已经足足有七尺出头,几十斤的大铁锤在他手中,便如同玩具一般,便是百来斤的铁锭、铁毡,他一只手也是拎着举重若轻。 所谓的一力降百会也。 真到了战场之上,任何的花哨动作都属于找死,一把子绝对的力气,再练习一些那些专门在战场之上搏杀的功夫,便能将所有对面的敌人按在地上磨擦。 一边的萧锬顿时满脸都是期待之色,他还是真有这个想法的。真要从军,以萧家在军中的势力,替他安排一个好位置,自然是手到擒来。 老韩钲却是连连摇头。 “二郎,老韩家可是单传,我绝不愿意铁锤再去从军。想当年老头儿我跟着老太爷在北地戍疆,前前后后近二十年,不知见识了多少武艺绝伦的英雄好汉死于非命。那里头力气更胜铁锤的不知凡凡,但最后,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呢?” 说到这里,韩钲似乎有些恍惚起来,半晌才接着道:“大军交战,成千上万的人厮杀在一起,嘿嘿,那场面,个人武力算得了什么?一枚冷箭,便能让一个好汉死得不明不白。” 听着韩钲的感叹,萧诚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两国对垒,决定最终胜负的,说起来还是大势,还是国力,些许的个人武力,在国家机器面前,当真是微不足道。 “老爷子说得也是。父亲以前跟我讲过,十几年前辽国问安使上京,随同而来的那个副使叫萧,萧……” “萧达凛,辽国第一好汉!”韩钲接着道:“在东京城内,可是连接击败了我们皇宋数十位军中好汉,一时之间,整个京城之中万马齐谙啊,好几年都没有回过气来。可是最后呢,不还是在边境之战中被我们万箭齐发,射成了一只刺猬吗?人头都被送到京城来请功了。” “老爷子说得是,就让锤子经营这天工坊也是不错的。太太平平的,不是比啥都好?”萧诚笑道。 “二郎莫怪。”萧钲道:“外头热,二郎屋里坐吧,铁锤,去倒凉茶来,给二郎消消暑气。” 陪着萧诚走进屋里,韩锬也是快手快脚地提了一大壶凉茶跟了进来,给二人一人倒了一大碗。这种俗称一匹罐的凉茶,历来都是普通老百姓们消暑解热的最佳选择,只消几片,便能泡一大壶。虽然上不得大雅之堂,却是生津止渴泄火的最好的物事。 大热天里萧诚跑了小半个京城,天工坊这里的温度,比起外头又还要热上几分,韩锬提上茶来,他却是连喝了两大碗,打了一个嗝,倒是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了下来。 韩钟却是打开了屋里的一口箱子,从内里捧出了一个长条状的包袱,放在了萧诚的面前。 “二郎,您早前吩咐的,却是已经打制好了,您看看还满意吗?” 伸手打开包袱,一柄长刀,便出现在萧诚的面前。 刀身宛如一泓秋水,骤然看去,倒似乎是有一道道光芒在刀身之上游走,一簇簇美丽的花纹在刀身之上若隐若现,提起刀来,伸指一弹,嗡的一声轻鸣在屋中经久不绝。 “好刀!”萧诚脱口而出。 萧氏将门,家里自然收藏有无数的宝剑宝刀,但在萧诚看来,却没有一柄能比得上眼前的这一把。 转头拿起桌上的一片擦拭刀身的抹布,一抖而开,随手抛在空中,右手提刀,反腕将刀刃向上,抹布平平整整地落在刀身之上,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 “二郎,这是老头子我这辈子打得最好的一柄刀。”瞅着这柄刀,韩钲的眼中,也是激动非凡,“不过这也是靠了二郎您的法子炮制出来的精铁,才有了这柄刀。” 萧诚微笑着伸手扳着刀身,随着他渐次发力,刀身也慢慢地弯曲,手一松,铮的一声,刀身又弹了回去。 锋利与柔韧集于一身的宝刀,萧诚满意地道:“还是靠了老爷子的功力,这一下子有礼物送给大哥了。” “原来您是给大郎君的?”韩钲恍然大悟。 “当然,大哥马上要过生日了,他在边疆,带兵打仗,有了这等利兵,当如虎添翼,而且他也是最喜欢宝马宝刀,想来这件礼物,必然会让他欣喜若狂的。”萧诚笑咪咪地道:“我要这样的刀干什么?真敢带在身边,父亲只怕又要痛揍我一顿了。” 韩钲也是笑了起来:“二郎是读书种子,身边挂着这柄刀,的确也有些不合适。不过既然是给大少爷的礼物,那小老儿再改一下,在刀柄之上镶嵌上两枚宝石,再用金银装饰一下,再配一柄好刀鞘。” “切莫如此!”萧诚连连摇头道:“只消用细麻绳炮制好之后,用心地缠绕上去便好。刀鞘用普通的便好,这刀给大哥,是用来上阵杀敌的,可不是拿来显摆的。弄这些捞什子的作啥,实用最好。对了,我还让你打的两柄短刃呢?” “也打制好了。是用打这柄刀剩下来的材料做的,锋利不输此刀。”说着话,韩钲回头又从横子里取出了两柄短匕,与通俗的短匕不同,韩钲拿出来的短匕要比寻常的要稍长,刀柄之上却是带着护手的。 伸手拿起两柄短匕,萧诚熟练地挥舞了几下,倒是兴趣大起,将袍子往腰间一撩,竟是径直出了门外,摆了一个架式,居然耍起短匕来了。 外人眼中的文弱读书人,此刻在这间院子里耍起刀子来,却也是熟练之极。两道银光绕身,显然功力不凡。 片刻之后,满头大汗的萧诚重新走回屋子,冲着韩钲笑道:“很合手。” 韩钲摇头道:“老爷不是不许二郎练武吗?您这是跟着谁学的?您这握短匕的手法,可与世人大不一样。” 萧诚哈哈一笑:“自己没事瞎琢磨的。” 他握短匕的手法是阴手,与世间阳手执刃的手法截然不同,也难怪见惯了这些的韩钲大为惊讶。 而韩钲自然也知道萧诚没有说实话,只看萧诚耍刀子的手法,哪里是自己瞎琢磨,分明是名家所授,不过二郎不想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护妹之心 一堵院墙分出了内外。 跨过了月亮门,再转过了一面照壁,首先映入萧诚眼帘的便是两个炉子。一个同样精赤着上身的汉子背对着萧诚,伸手扳开了其中一座炉子的阀门,针汁便沽沽地从炉子里流了出来,流进了下面的模子里。 一个须发皆白,只穿了一个背心的老头看着流出来的铁汁的颜色,满意地频频点头。 猛然回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萧诚,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赶紧便迎了上来。 “二郎!” “老爷子!今日又出了一炉呢!”萧诚笑着走了过去。 正在鼓捣铁汁的赤背汉子也是转过身来,“二哥!”他大声地叫了起来。 “无法无天,二哥也是你叫的?”老头儿转身怒斥。“还有没有个上下尊卑?” 吃这一吼,汉子顿时垂下头去。 “锤子,你赶紧把炉子里的铁汁处理好,待会儿再过来说话!”萧诚笑着扬声道。“今儿个我给你了带了张记的旋皮炙猪肉。” “二郎,铁锤就是给您惯的,现在愈发的是无法无天了。”老韩钲有些抱怨地看着萧诚。 “锤子天性纯朴,我很喜欢他。”萧诚笑着道:“也是我让他叫我二哥的,老爷子以后就别拿这事儿教训他了。” 老韩钲叹了一口气:“二郎,老头儿知道您性子好,我就怕铁锤叫惯了,以后在人前也不知收敛,哪……” “没事!”萧诚无所谓的摆摆手。 “明年您就要考举人了,等您成了举人公,就让铁锤去跟着您!”老韩钲小心翼翼地道,以萧家现在的局面,以萧诚的才学,将来中一个进士,甚至出将入相那都是能指望的事情,要是让铁锤跟着去做一个亲随,将来也有一个好的出路,总比现在打铁要强。 哪怕现在天工坊如日中天,每年赚钱不少,但说到底,不还是一个打铁的吗? “不不不!”萧诚摆了摆手:“我把锤子当兄弟的,可不能拿他当仆人!” 见萧诚态度坚决,老韩钲不由叹了一口气,心中又是喜又是忧。 两人说着话的当口,那边铁锤已是将炉子里的铁汁都倒进了模子里,院子里一时之间,热气腾腾。走到那一排刚刚处理好的青黑色的铁锭之前,萧诚蹲了下来,拿起一柄小铁锤,轻轻地敲击了几下,侧耳倾听了片刻,笑道:“老爷子,似乎质量比以前又要好上了一些。” “这都是二郎您的功劳啊!”韩钲看着萧态,满眼里都是佩服的神色:“按照您说的法子我改出来的炉子,将毛铁重新融炼之后,几乎与熟铁相差无几了。二郎您是怎么对我们这行当有如此深的研究的啊?” “什么研究啊,只不过是在书中看到的,随口这么一说而已。真要说功劳,还是老爷子您才是劳苦功高,竟然当真将书里的东西,变成了现实了。”萧诚打了一个哈哈,岔开了这个话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嘛!” 韩钲也不疑有他,叹道:“所以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我弄了一辈子的铁,都没有想出来的法子,您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了。” 说到这里,瞪了一眼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铁锤,却是叹了一口气:“小时候也曾让他去读书,但委实不是那块料,这一辈子,也就是摆弄铁的命。” 萧诚微微一笑道:“在我看来,锤子可是天赋异禀,要是能从军,将来必然是一员威震敌胆的勇将!” 萧诚嘴里的锤子,大名韩锬,小名铁锤,今年十五岁,比起萧诚还小了一岁,但体魄健壮,十五岁便已经足足有七尺出头,几十斤的大铁锤在他手中,便如同玩具一般,便是百来斤的铁锭、铁毡,他一只手也是拎着举重若轻。 所谓的一力降百会也。 真到了战场之上,任何的花哨动作都属于找死,一把子绝对的力气,再练习一些那些专门在战场之上搏杀的功夫,便能将所有对面的敌人按在地上磨擦。 一边的萧锬顿时满脸都是期待之色,他还是真有这个想法的。真要从军,以萧家在军中的势力,替他安排一个好位置,自然是手到擒来。 老韩钲却是连连摇头。 “二郎,老韩家可是单传,我绝不愿意铁锤再去从军。想当年老头儿我跟着老太爷在北地戍疆,前前后后近二十年,不知见识了多少武艺绝伦的英雄好汉死于非命。那里头力气更胜铁锤的不知凡凡,但最后,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呢?” 说到这里,韩钲似乎有些恍惚起来,半晌才接着道:“大军交战,成千上万的人厮杀在一起,嘿嘿,那场面,个人武力算得了什么?一枚冷箭,便能让一个好汉死得不明不白。” 听着韩钲的感叹,萧诚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两国对垒,决定最终胜负的,说起来还是大势,还是国力,些许的个人武力,在国家机器面前,当真是微不足道。 “老爷子说得也是。父亲以前跟我讲过,十几年前辽国问安使上京,随同而来的那个副使叫萧,萧……” “萧达凛,辽国第一好汉!”韩钲接着道:“在东京城内,可是连接击败了我们皇宋数十位军中好汉,一时之间,整个京城之中万马齐谙啊,好几年都没有回过气来。可是最后呢,不还是在边境之战中被我们万箭齐发,射成了一只刺猬吗?人头都被送到京城来请功了。” “老爷子说得是,就让锤子经营这天工坊也是不错的。太太平平的,不是比啥都好?”萧诚笑道。 “二郎莫怪。”萧钲道:“外头热,二郎屋里坐吧,铁锤,去倒凉茶来,给二郎消消暑气。” 陪着萧诚走进屋里,韩锬也是快手快脚地提了一大壶凉茶跟了进来,给二人一人倒了一大碗。这种俗称一匹罐的凉茶,历来都是普通老百姓们消暑解热的最佳选择,只消几片,便能泡一大壶。虽然上不得大雅之堂,却是生津止渴泄火的最好的物事。 大热天里萧诚跑了小半个京城,天工坊这里的温度,比起外头又还要热上几分,韩锬提上茶来,他却是连喝了两大碗,打了一个嗝,倒是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了下来。 韩钟却是打开了屋里的一口箱子,从内里捧出了一个长条状的包袱,放在了萧诚的面前。 “二郎,您早前吩咐的,却是已经打制好了,您看看还满意吗?” 伸手打开包袱,一柄长刀,便出现在萧诚的面前。 刀身宛如一泓秋水,骤然看去,倒似乎是有一道道光芒在刀身之上游走,一簇簇美丽的花纹在刀身之上若隐若现,提起刀来,伸指一弹,嗡的一声轻鸣在屋中经久不绝。 “好刀!”萧诚脱口而出。 萧氏将门,家里自然收藏有无数的宝剑宝刀,但在萧诚看来,却没有一柄能比得上眼前的这一把。 转头拿起桌上的一片擦拭刀身的抹布,一抖而开,随手抛在空中,右手提刀,反腕将刀刃向上,抹布平平整整地落在刀身之上,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 “二郎,这是老头子我这辈子打得最好的一柄刀。”瞅着这柄刀,韩钲的眼中,也是激动非凡,“不过这也是靠了二郎您的法子炮制出来的精铁,才有了这柄刀。” 萧诚微笑着伸手扳着刀身,随着他渐次发力,刀身也慢慢地弯曲,手一松,铮的一声,刀身又弹了回去。 锋利与柔韧集于一身的宝刀,萧诚满意地道:“还是靠了老爷子的功力,这一下子有礼物送给大哥了。” “原来您是给大郎君的?”韩钲恍然大悟。 “当然,大哥马上要过生日了,他在边疆,带兵打仗,有了这等利兵,当如虎添翼,而且他也是最喜欢宝马宝刀,想来这件礼物,必然会让他欣喜若狂的。”萧诚笑咪咪地道:“我要这样的刀干什么?真敢带在身边,父亲只怕又要痛揍我一顿了。” 韩钲也是笑了起来:“二郎是读书种子,身边挂着这柄刀,的确也有些不合适。不过既然是给大少爷的礼物,那小老儿再改一下,在刀柄之上镶嵌上两枚宝石,再用金银装饰一下,再配一柄好刀鞘。” “切莫如此!”萧诚连连摇头道:“只消用细麻绳炮制好之后,用心地缠绕上去便好。刀鞘用普通的便好,这刀给大哥,是用来上阵杀敌的,可不是拿来显摆的。弄这些捞什子的作啥,实用最好。对了,我还让你打的两柄短刃呢?” “也打制好了。是用打这柄刀剩下来的材料做的,锋利不输此刀。”说着话,韩钲回头又从横子里取出了两柄短匕,与通俗的短匕不同,韩钲拿出来的短匕要比寻常的要稍长,刀柄之上却是带着护手的。 伸手拿起两柄短匕,萧诚熟练地挥舞了几下,倒是兴趣大起,将袍子往腰间一撩,竟是径直出了门外,摆了一个架式,居然耍起短匕来了。 外人眼中的文弱读书人,此刻在这间院子里耍起刀子来,却也是熟练之极。两道银光绕身,显然功力不凡。 片刻之后,满头大汗的萧诚重新走回屋子,冲着韩钲笑道:“很合手。” 韩钲摇头道:“老爷不是不许二郎练武吗?您这是跟着谁学的?您这握短匕的手法,可与世人大不一样。” 萧诚哈哈一笑:“自己没事瞎琢磨的。” 他握短匕的手法是阴手,与世间阳手执刃的手法截然不同,也难怪见惯了这些的韩钲大为惊讶。 而韩钲自然也知道萧诚没有说实话,只看萧诚耍刀子的手法,哪里是自己瞎琢磨,分明是名家所授,不过二郎不想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劝阻 没过好大一会儿,两个总角丫头便流水价儿地端着菜肴走进了这间水榭,将造型各异、精美异常的瓷盘子一个个地盘在一张圆桌之上。 圆桌造型迥异,竟然是两部分合拼而成,中间一部分,居然是可以转动的。 “这么快?”萧诚咋舌地看着重新换了一套衣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江映雪,瞪大眼睛问道。“你居然还来得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再化个妆?” 江映雪笑着替萧诚倒了一杯酒,道:“只要二郎来了天香阁,我便会让后厨里准备好相应的食材,所以速度自然就快了。刚刚动了烟火,身上有些油烟气,怕熏着了二郎,自然要整治一下的。” “每次都这样,但我在这里吃饭的时候可不多,岂不是浪费了?”萧诚摇头道:“早知如此,你跟我说了,我自然就会留下来吃饭,而且这菜也着实多了,你我二人,怎么也吃不完的。” “不管二郎在不在这里吃饭,我这里都要备好的。”江映雪轻描淡写地道:“再说也不会浪费的,二郎不吃的话,便让后厨送去外头或者制香院了。” 替江映雪挟了一著菜放到面前的小碟中,萧诚认真地道:“有心了。” 江映雪眉开眼笑地替萧诚将面前盛菜的小碟夹满:“二郎尝尝,没事儿的时候,我经常练习技艺的,知道二郎嘴刁着呢,便是樊楼的名厨,也常听二郎你说他们这不好那不好的。” 萧诚哈哈一笑,尝了一口碟中的菜肴,然后在江映雪满心的期盼之中,肯定地道:“樊楼的大师傅,果然是不如你的。你要是去樊楼应聘,他们的大厨子,立马便得卷铺盖。” “二郎取笑我了。”江映雪心满意足,却又心花怒放。 “不过呢,现在也没有那个酒楼请得起你了,所以啊,你也只能给我做菜了!”萧诚大笑,端起了酒杯:“喝一个?” “我敬二郎!” 叮的一声清脆的声响,两只小酒盅碰到了一起,一杯酒下去,江映雪瞬间便是晕生双郏,眼波迷离起来。一双丹眼轻瞥了一眼萧诚,站起身来重新提起酒壶,裙裾随轻风而舞,暗香隐隐扑面而来,当真是风情万种,看得萧诚都有些两眼发直。 “这酒真不错!”干咳了一声,萧诚低头看着又被满上的酒杯,不敢再多看对面的美人,自己又不是柳下惠,可是做不到坐怀不乱的。 卟哧一笑,江映雪道:“二郎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酒,可还是按你所说的法子酿造的。外头都买不到的,自家的酒,当然是好的。什么琼波、玉浆、仙醪、流霞、清风,比起我们自家的酒来,提鞋儿都不配。” 江映雪嘴里的琼波是班楼酿制,玉浆是蛮王家酿制,仙醪是八仙楼所出,流霞清风却是高阳店所出,这几家可都是汴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七十二家正店之一,有着正式的酿酒牌照的,他们所酿造的酒,不但在自家酒楼卖,也要外面的那些小店批发的,每年卖出去的酒,不可量计。 “他们的酒,也是不错的。”萧诚自矜地笑了笑。 “比起我们的也还是不如。”江映雪道:“二郎,要不要我们也弄一个酿酒的牌照,这每年也是一大笔收入呢!” 一个酿酒牌照,便意味着大笔的财富,自然不是那么好得的,不过以萧家如今的势力以及天香阁本身的影响力,想弄到一个,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了!”萧诚摇了摇头,“一个天香阁,摊子已经够大了,每年的出息,也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了。酿酒这行业,太招人眼,想藏点儿什么都难得藏住,如今我们萧家又正站在风口浪尖儿之上,我实在是没心思去弄这一些。我弄这酒,主要还是为了你这天香阁制香所用,余下一点儿,咱们自己够喝就好了。” 江映雪对于萧诚是言听计从,闻言只是有些遗憾:“只是可惜了这等好酒。” “等时机吧!”萧诚道:“再过些年,等你家二郎我在朝廷上立住了脚跟,有了实力,那便不怕有人来挑刺儿了,到了那个时候,再弄也不迟的。” “哪也用不了几年了!”江映雪开心地道。 “早着呢!”萧诚道:“我的年龄摆在这里,朝廷之中,可是要论资排辈儿的,年资不到,说什么也白搭。” “那就狠狠的多立几个功劳,甘罗十二为相,二郎你过几年,说什么也能弄个相公做一做!”江映雪对自家意中人,那可是十万分的自信。 萧诚大笑着喝了一口酒:“甘罗十二为相,不过也就是一个样子货罢了。哪像如今国朝的相公,那可一个个都是实权在握,连陛下都要尊重的。二十几岁当相公在本朝,是想也不要想的,太过于年轻了,那置当今官家何地?真要当上几十年相公,继任的皇帝,还能做事吗?真要当上相公,低于四十,是不用想的。” “那岂不是还要几十年功夫?”江映雪失望地道:“戏文说书里都不是这样讲的。” “所以那是戏文啊!大家看着高兴便好。”萧诚笑道:“我啊,多努力一些,到时候争取能尽早去督政一方,去做上几任知县知州什么的,到时候你就到我的地盘上去,想制香便制香,想卖酒便卖酒。不过我可不是司马相如,断然不许你去当卓文君,当卢卖酒的。” “司马相如差一步就是一个负心汉,二郎怎么会像他?”江映雪轻声道。 萧诚点了点头,“放心,我是肯定不会给你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的信的。” “即便是写了,我也不会怨二郎什么,也不会作什么怨郎诗的。”江映雪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如果二郎到时候心中没有我了,我自会悄然离去。只与二郎有这一段因缘,映雪这一生也就心满意足了。二郎放心,我决不会让二郎你为我感到困挠的。”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江映雪说得轻松,似乎是理所当然,萧诚心中可不这么想。 真要这么做了,自己岂不是给司马相如提鞋都不配了吗?人家至少在读了怨郎诗后,还幡然悔悟,从此回心转意,与卓文君相亲相爱去了呢! 伸手捉住了江映雪的双手,萧诚肯定地道:“我说过,让你放心,咱们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映雪从不求能从萧家大门进去。”江映雪柔声道:“二郎心中有我,此生足矣。” 能从萧家大门进去,那就须得是明媒正娶的当家娘子,大婚之日萧家方才会大开中门迎进去,如果是姬妾,也不过是一顶小轿自边门而入了,没有特别的因缘际会,连族谱也入不了。更不用说外室了,那是纯粹的连个名份也没有的。 以江映雪如今的地位和财力,如果不是爱极了萧诚,又岂会说出这种话来。 萧诚只敢说想办法解决,实际上他也知道,这里头,关碍极大的。 他真敢公开跟老子说要迎娶江映雪,只怕萧禹当场就得跟他翻脸。 与那些贪念江映雪钱财的人家不同,萧禹眼下正努力地向着真正的世家士大夫阶层奋斗,而萧诚更是他的希望所在,迎娶一个抛头露面的商贾之女,只怕萧家的脸面立时便要掉落一地,便连他们如今的姻亲,保国公高氏一族,信阳韩氏一族,也会看不起他们的。 这就是现状,不是萧诚能违备的。 除非他敢破家而出。 但他真敢这么做了,不但士大夫阶层容不得他,便连普罗大众也是饶不过他。 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了他。 皇宋可是以孝立国治国,爹娘老子将子女打死了都不用治罪的。要是谁被自家爹娘告一个悖逆不孝,最严重的时候,是要掉脑袋,轻则也要搞一个流配的。 到了那时候,萧诚莫说想当官、想治国平天下,能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而江映雪也正是知道这里头的关窍和难题,更是知道萧诚胸怀天下,才会这么跟萧诚说,不想让萧诚为了自己而苦恼。 日东西移,江映雪却是醉倒了。 今日她心中欢喜,却是多贪了几杯。以前萧诚可从来没有对她这么明确地做出过未来的什么保证,但今日,却是明明白白地说了,几年下来,江映雪却是很清楚,萧诚是那种绝不轻易承诺,但一旦说出了口,就必然是言必行,行必果的。 心中忐忑尽去,自然是欢喜不尽,至于名份什么的,她是真懒得去想,既然有着如此大的关碍,那又何必让心上人为难呢? 自从当年险些破家灭门,独立支撑门户很长一段时间的江映雪,却是将这世事,看得透透的了。 将江映雪扶进内室放到了床上,又牵了薄毯子搭在她身上,然后招呼了江映雪的两个贴身小丫头进来服侍着,萧诚这才出了天香阁。 日头虽然往西走了,但外头仍然是暑气逼人。 “二郎,刚刚你在里头的时候,锤子哥找过来了,说是孙拐子到了天工,跪在那里头了,就求着见二郎你一面呢!现在是不是过去?” “多长时间了?” “快一个时辰了。”李信偷偷地瞅了一眼萧诚,“我没敢进去打扰二郎,让锤子哥先回去了。” “做得不错,就该让他多跪一会儿!”萧诚冷哼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情义无价 孙拐子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萧诚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不语,良久,韩钲才低声道:“二郎。” “老爷子想说什么?” “二郎既然要施恩,何不把这些卷宗一起给了那孙拐子?留在手中,反而不美了。”韩钲提醒道。 萧诚微笑道:“不过是一些卷宗而已,我就算给了孙拐子,孙拐子难不成就会认为我手中只有这一份吗?他多聪明的一个人啊!用他这样的人,怀之以德是不管用的,唯有让他敬,让他畏而已。” “老朽说一句不该说的,二郎,此人不可用啊!”韩钲劝道:“依我说,既然手里有他这样大的一个把柄,何不就此赶了他离开汴京?孙拐子四十好几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以此为柄,不怕他不乖乖地滚蛋?这两年,他也赚到了足以养老的钱了,二郎让他就此离去,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场,便是老太爷,也必是会赞成二郎您的举措的。” “可是现在我还需要他做事,一时之间,那里找得着得用的人呢?”萧诚叹道:“这也是我把这些卷宗留在手里的原因。让他明白,我随时能将他的宝贝儿子正大光明地再送进开封府的大牢里去。 “二郎究竟要做什么需要他这个人?换个人不行吗?”韩钲问道。 萧诚转头看着韩钲,道:“漕帮!” “啊?”韩钲大吃一惊。 “我要利用孙拐子手中的势力,在数年之间,切进漕帮之中去。”萧诚道:“老爷子可知道,汴河对于汴梁城的重要性?” “这个当然知道。一年数百万石粮食经由汴河运进京城来呢!”韩钲道:“而承运这些纲粮的,绝大部分就是漕帮啊!这些粮食要是出了事,汴京城中,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父亲以前是三司副使,但因为身属二大王一派,所以在朝中还是备受排挤的,在三司之中,实际之上并没有多少实际上的权力。像盐铁粮这些大宗的买卖发运,都是插不上手的。”萧诚道:“而周廷呢,虽然是属于陛下心腹,但却受大王爷一派影响不小,三司使中,大王爷的势力可不小啊!” 韩钲恍然大悟:“听说老爷马上要升任三司使了,二郎你是怕有人在其中使坏?” “正是这样啊!盐铁酒这些都是专卖,不容易弄事情,但发运纲粮一事,关系重大,汴梁百万居民的嚼用呢,一天没有粮船进来,只怕都会谣言四起。”萧诚道:“父亲一旦上任,便是首当其冲的第一责任人,要是在纲粮发运之上出点什么事情,只怕父亲这个三司使的屁股还没有坐热乎,就又得引咎辞职了吧?” “那些人敢拿这件事情作伐?”韩钲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会引起大动荡的。”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萧诚冷笑:“老爷子不要高估了这些人的德行。再说了,也不必出大问题,只需要连续不断地出小问题,而做这些事情却是一点儿难度也没有,只需要授意漕帮中他们的人稍微动些手脚便可了。” “这倒不可不虑。” “周廷任三司使多年,都没有出什么大的事情,父亲刚一接手,却连接不断地出事,只怕一句无能的评语,是少不了的。所以我现在急需要一股道上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入漕帮内部,并且以一些凌厉的手段,获得一部分支配权,才能大致上确保在这个上面不出现能影响到父亲施政的事情来。” “原来如此。”韩钲恍然大悟。“那的确只能用孙拐子了,这是一股现成的力量,加入进去,也不会太惹人注目。” “周廷病得太不是时候了,要再多坚持几年该多好!”萧诚不无牢骚地道。 韩钲笑了起来:“他倒下了,咱们老爷才能上位,这不是好事吗?” “可我还没有布置好!”萧诚恼火地道:“再过上几年,我的人彻底掌控了孙拐子手中的力量,又悄无声息地切入到了漕帮之中,此时父亲再上位,是再稳妥不过的了。现在猛然出了这事儿,不得不提早发动,用了我不想用的人,便会让他知道更多不该他知道的事情,时间一久,反而不好下手清除了。” 韩钲默默点头。现在的孙拐子还无足轻重,但如果成功打入了漕帮,他的地位便会显得极其重要起来,但这个人,又满身的小尾巴,很容易被人捉住,到时候不免会牵扯到萧府身上来。 “做任何事情,润物细无声是最好的,现在,有些用力过猛了,难免便会有漏洞。”萧诚道:“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在最多半年的时间内,做好这些事情,确保父亲不会因这些污糟事而倒霉。” “为何是半年?老爷不是马上要上任了吗?”韩钲不解。 萧诚笑了起来:“大概还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父亲便要上任了,要是父亲初一上任便出事,那倒好了,大可以推到前任身上去就了事。对手不会这么蠢,必然要让父亲做上一段时间,而父亲新官上任,必然是想要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一些做法的,等到这些做法落了地,开始发挥了效力,再弄点事儿出来,父亲又能往哪里推托去?只能是自己背上了,所以我估计是在半年以上的时间。” 韩钲咋舌不已。 “二郎,这官场,还真不是那么好混的!” “官场可比江湖难混多了。”萧诚认可地道。 “老爷要是知道少爷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肯定是会很高兴的。”韩钲笑道。 “这些污糟事儿,就不必让父亲知晓了,他啊,太过于方正了。”萧诚摇摇头,想起了许勿言交给自己的那支力量,也难怪爷爷不肯把这些东西交给父亲,父亲还是书生意见太浓重了一些。 不过这样也好,便让他带着这种赤子之心去正大光明的做事,而自己呢,则替他把这些障碍给拔除了,让他一直清清爽爽。 “二郎你在三年之前便筹划着帮孙拐子夺下了东水门一带,难不成是未卜先知,晓得了今日老爷会成为三司使吗?”突然想起一事,韩钲却是有些怔忡了,要真是这样,眼前的这位二郎,倒底是人还是神仙? “我要是三年前就知晓了,岂不是成神仙了?”萧诚笑了起来,连连摇头:“当初帮孙拐子,不过是想在下面多弄一点耳目,同样也多一些赚钱的渠道,东水门那一带,可是黄金宝地,二来倒也的确是想染指漕帮,因为父亲是三司副使,指不定那天就管勾纲粮发运了呢,您看这些年来,倒在这上面的官员,还真是不少。至于周廷出事,父亲现在就能上任三司使,就完全不是我能预料得到的了。现在不也是手忙脚乱了吗?” 韩钲连连点头,这才是正常情况。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的。就像当年老太爷领兵打仗,先前还不是一切都觉得没有遗漏了,想得妥当了,结果真正一发动起来,当真是各种状况百出。”韩钲道。 “所以只能见招拆招了,只要保持大方向不错,一步一步地走便是了。” “有二郎掌舵,料不会出大事。孙拐子就算是再狠,不也是翻不出二郎您的手掌心去。”韩钲道。 萧诚叹口气:“世事难料,出人意料之事太多,而且我也无法完全猜到别人要做什么,只能是尽力做好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而已。” “二郎已经做得太多了。” “道长却阻,且走着看吧!”萧诚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二郎!” 走出天工铁艺坊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了,汴京城或者是这个世界之上夜晚最为繁华的都市了,皇宋相当地重视商业,取消了宵禁,使得这个城市的夜晚,几乎与白天没有多大的区别。 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萧诚仍然还是心事重重,只恨自己时间不够,手中没有太多得力的人手可以使用,父亲以前不过是副使,虽然让人惦记,但还不足以引动对手全力对付,但现在当父亲成为了整个皇宋的计相,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如果说以前的攻击,只不过是零打碎敲,隔靴骚痒,接下来的攻势,恐怕就要刀刀见血,直捅要害了。 “二郎,罗郎君在那边?”耳边突然传来了伴当李信的声音。 萧诚抬头顺着李信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罗纲罗雨亭,正与另外一个家伙,在家丁的护卫之下,耻高气扬地走在人流之中。 这两个家伙,居然还在耳边插了一朵大红花,看他们前进的方向以前两个不时交头接耳之时的猥琐笑容,萧诚岂有不明白,他们是去什么地方的? 如果是以前,萧诚压根就懒得理会,人家要逛青楼,会婊子,关他屁事?但现在可不同了,这罗纲,不是要成自己妹夫了吗? 说不得,也要管一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罗家三郎 罗夫人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罗纲。 三个儿子,唯有这一个最小的,是不让人省心的。 老大罗绎,二十岁中进士,现在已经做到了上州通判,再往上一步,便可治理一州之地。 老二罗绍,稍差一些,二十五岁中进士,现在也已经做了一县之令,去年考评上下,今年只要再得一个上的考评,凭着罗颂如今的圣眷,减上一年磨勘,往上再走一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有这个老三,今年已经十九了,却还只是一个秀才功名。明年的举人之试,听自家官人的口气,只怕也是有点儿悬,更别说紧跟在举人之试后的进士试了,那是想也不用想。 自家官人的眼力和识人之准,罗夫人还是相当信任的,当年老大老二能否中试,自家官人都是一语中的。 这个儿子,才气是不差的,初始之时,甚至比老大老二还要更显聪明一些儿。可坏就坏在他是幺儿啊。 从小,爹娘宠着,哥哥们让着,上上下下把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只要他想要,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这些年下来,终究是养成了一身的纨绔气息,吃喝玩乐那是一等一的,做起学问来,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一搭没一搭的。 求学岂是来得半点虚假的?不说头悬梁锥刺股,最起码的认真二字,总是要的吧,可这个幺儿,连认真二字却也做不到,如何能读出名堂来。 眼见着这个儿子就要废了,罗颂急得甚至亲自操刀来教习罗纲了,但仍然是收效甚微。前年保国公将闻名京城的教习圣手岑夫子给请到了族学之中,罗颂赶紧去预定了一个位置,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如果连岑夫子也束手无策,那也就罢了。 其实到了现在,罗颂也已经差不多心灰意冷了。 他甚至主动安慰甚是自责的老妻,道老大老二都出息了,以后只怕也难以陪伴在老夫妻身边,老三读书不成气,对于他们老夫妻而言,指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反正凭着他罗颂的地位,给自家儿子弄一个清闲的干拿俸不做事的官儿,还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在京城,随便找一个衙门,领一个闲职,拿一份俸禄,然后在二老面前尽孝心,也是好的。三个儿子,如果都指望出息,未免也太贪心了,留一个看守家园,守住门户,也是不错的。 可谁知昨日这个不省心的小儿子也不知在哪里喝了酒回来,便找到了罗颂,赌咒发誓说不中进士,绝不娶妻,倒是把罗颂可惊着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以罗颂的文学造诣水平,当然清楚以罗纲现在的水平,想要中进士,只怕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但看罗纲明显不是喝醉了说醉话,而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件事,便只能把自家夫人也找了来,准备一起来劝一劝突然发了犟劲儿的小儿子。 罗夫人一听之下,第一反应是自己这个儿子根本就不想现在成婚,还想要在外面野上几年。第二反应便是儿子看不上萧家的姑娘,想要找个借口推托。 当下便气得直打哆嗦。 这几年来,都已经把前程都混得没有了,居然还不知收敛。至于第二点,那萧家的姑娘,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虽然还只有十二岁,但在京城这个圈子里的大家小姐之中,绝对是上上之选。才学、相貌那都是不可多得的。而且母亲又是信阳韩家这种大家里出来的小姐,教养那更是没得说。前两天自己专门找了一个借口上门去,又亲自见了一面那小姑娘,罗夫人自己是满意的不得了。 她还在担心人家萧家看不上自己这个小儿子呢。 要是老大老二,自己去向人提亲,头必然是昂着的。 可这个老三,自己倔强的头颅就不得不低下来了。 萧氏三小娘子,那可是嫡女,萧家虽然算不得书香门第,但也延绵三代了,萧禹如今更是炙手可热,而萧家二郎,京城之中谁不知道那进士出身人家是手拿把攥的。 这样的人家,眼看着便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她罗大娘子,还怕人家瞧不上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呢。 虽然这事儿最后别人还是应了下来,只等着自家请媒人上门说合就可了,但罗大娘子可不认为是自家这个幺儿的本事。 萧家答应下来,一来是萧禹正一门心思地想要把将门世家的身份,往书香门第上面转,与罗家这样的人家联姻,自然是可以提高名望的。二来,自家官人是东府相公,两个儿子更是进士出身,前途自不必说,眼见着便是几代的富贵可期。 现在都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她委实没有想到,自家这个小幺儿居然闹将起来了。 当下,气得哆哆嗦嗦地罗大娘子,劈头盖脸地便将罗纲训了一个狗血喷头。 委屈万分的罗纲,赌咒发誓,绝不承认自家母亲的指控。 这倒是让老夫妻二人大为奇怪,眼见着罗纲顾左右而言他,红着脸不肯说实话,一向在家里脾气甚好的罗颂终于大为光火,直接请出了家法。这才将罗纲吓得说了实话。 知道真实原因的老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居然是因为萧家三娘子太强了? “大人,母亲,儿子好歹也是一个男子汉,也是要脸面的。要是以后娶的妻子,才学之上远超孩儿,孩儿怎么做人呐?”罗纲委屈地道:“真不是想再在外头做些混帐事,也不是因为看不上萧家三娘子,儿子实在是想争口气罢了。” 老两口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罗大娘子这才有些怀疑地道:“那萧家二郎是不是言过其实了?他是兄长,看自家妹子,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就像娘看你,纵然你是个混帐,但娘不仍然觉得你很好吗?” 说到这里,罗大娘子的眼圈倒是红了。 罗纲也是红了眼睛,说起来这些年,母亲给自己擦屁股的事情,委实不知多少了,要不然,自己的屁股,只怕会被老爹打烂。 “不是的,母亲。崇文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为人是极傲气的,而且有一说一,从来不打逛语的一个人。儿子在学业之上,比不得崇文,难道还能让他的妹子,一个女子给比下去吗?儿子是定要争这口气的。请母亲和大人,答应儿子这个请求。” “儿啊,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这个誓言要是传了出去,便会满京城皆知了,一旦反悔,别说你要落人笑柄,便是你爹,也要抬不起头来了。”罗大娘子对自己儿子的水平,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儿子将来要是不中进士,绝不娶萧家小娘子过门。”罗纲斩钉截铁地道。 “女儿家韶华易誓,虽然萧家小娘子今年才年方十二,但又能等得你几年?萧家岂会容你耽误了他家女儿的终身!” “萧崇文与儿子定下了赌注,三科为准。也就是七年之间,儿子要是不中进士,这门婚事也就作罢。到那时,萧家小娘子也不过十九。”罗纲道。“儿子也不过二十六而已,二十六还不中,儿子便归家种田去。” 罗家娘子还想劝说,不妨一边的罗颂却是抚掌大笑,“我儿有志气,既然你有如此志气,那为父也就成全你,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萧禹那里,为父去跟他分说。但雨亭啊,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 “多谢大人!”罗纲大喜过望。 等到罗纲离去,罗大娘子却是啾然不乐。 “官人,这事儿,分明是萧家那个萧崇文看不起我家雨亭,特意诱骗了他来赌这一口气啊!萧崇文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罗颂却是摇头道:“不管那萧家二郎是存了什么心思,但这件事情,总的来说,还是一件好事,这些年来,我们使了多大的劲儿都没有把雨亭扳过来,要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就此幡然悔悟,奋发向上,从而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那萧家二郎就是雨亭的大恩人。雨亭真要三科之内中了进士,那便是老夫,也必然要去敬那萧家二郎一杯酒,以示谢意。” 罗颂一旦作出了决定,罗大娘子也知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心中虽然不乐意,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往好的方向去向了。好在七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真要七年时间,罗纲搏了一个进士出来,那自是谢天谢地,就算不中,与萧家的婚事作罢,但罗纲也不过二十有六,男子三十而立,倒也不晚。 今儿个罗颂要上五日一次的早朝,罗大娘子也是起得极早,送走了罗颂之后,倒是听下人来禀告说罗纲居然也早就起来了,正在自己书房里琅琅读书呢。 往常这小子,总是要睡得日上三竿才起来,看起来倒的确是洗心革面了。 但这喜悦还没有维持多久,罗纲便又跑来禀告,说是要出门一趟。 果然是一时头脑发热吗?这才读了一个早上的书,便受不了啦?当年老大老二,哪一个不是十数年如一日地苦读? “母亲,不是孩儿打退堂鼓了,而是萧崇文差人来说,找到了一篇好文章,要与儿子共同研讨,崇文才学远胜于我,他说是好文章,那必然是极好的。”罗纲辩解道。 “那萧家二郎我也听说了,才学极好,人又自律,既然是他来找你,倒也去得,看来,他也是怕耽误了自家妹子的终身。”罗大娘子哼了一声道:“想来这事儿,他家里长辈也都知道了,少不得一顿责骂,如今他也知道补救了,去吧去吧,跟那萧家二郎好好学学。你父亲,每每说起那萧家二郎,也是赞不绝口呢!” “多谢母亲,那孩儿便去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见面 罗纲盯着那间耗费巨大的专门用来纳凉的水房,怔忡了半晌,虽然是相公家的公子,但这样的东西还真是没有的。 倒也不是家里弄不起,而是太扎眼睛,容易惹来御史台那一帮子乌鸦攻击,一个穷奢极侈,便能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别看那些御史们一个个芝麻大小的官儿,但却乌眼青儿似的盯着侍制以上的高官呢!特别是两府的相公,更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作为一名御史,这一辈子要是能在朝堂之上扳倒一位相公,那可是能名利双收的事情。 即便是失败了,被贬出外,最多也不过是南方监几年酒税罢了,而有了这样的经历,用不了多久,便会卷土重来,升官儿,简直不要太容易。 不因言而罪,可以风闻奏事,是御史的特权,也是大宋君王用来牵制两府相公的一柄利器。 要是哪位相公因为被御史弹劾而搞打击报复,那在士林清议之中,名声是绝对要垮的。而名声一旦垮了,自然也就根脚不稳了。 也就像保国公高家那样的门户,家世久远,在朝堂之上影响甚小,虽然富贵,但却并无多少权势,过得再豪奢,也不会有人去找他们的麻烦。 像这样的装置,高家倒也是有一个。 “雨亭兄,昨夜睡得可还好?”迎面一人自水房之中迎了上来,抱拳扬声,正是萧诚。 罗纲一边还礼,一边道:“托崇文的福,昨儿个晚上先被家父母好一顿责打拷问,回房之后想起未来几年的暗无天日,又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日却是整个人萎靡不振,厌厌无神了。” 萧诚大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雨亭兄今日这困顿,正是为了未来之扬眉吐气也。” “但愿如此吧!”罗纲微笑着,转头看向跟在萧诚侧后方的一个女子身上。 那人自然便是天香阁的东家江映雪了。 江映雪现在自然是名满汴梁了,但罗纲还真从来没有见过她。当年受了萧诚的委托,他从中插了一下手,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他也是辗转另托了人,七弯八拐之下,那些真正办事的,却是早就不知道幕后到底是谁了,只知道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对于罗纲来说,当年的这件事情,只不过是卖萧诚一个面子而已,于他而言,轻而易举,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是过后即忘。 直到江映雪声名雀起,他才重新想起这回事儿来了。 外面相传江映雪国色天香,兼之手腕惊人,竟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经商天才,短短三年,便成为了制香行业之中的翘楚。 他倒是好奇起这个人物来。 只不过此时的江映雪,却也不是想见就见得了。她的手下,有不少精明厉害的掌柜,一般的事物,都是这些掌柜的出面办理,就算是必须要江映雪出面商谈的事情,她也是戴着幕篱,外人根本就不能见着她的真实容颜。 更重要的是,罗纲知道这个女人与萧诚应当关系匪浅,而萧诚又与他交好,朋友的女人,他罗纲再花,也不会去打主意,这事儿,他便又忘记了。 直到今日,他才算是终于见着了江映雪的真容。 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 难怪当年萧诚费了那么大的劲儿也要救下这女子来! 罗纲在心里惊叹了一声。 “奴家见过三公子!” 江映雪却是落落大方,刚刚罗纲看她的眼神颇为无礼,不过对于这种眼神,她早就习已为常,见怪不怪了。 她不是那种藏在深闺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要是忌讳这些事情,那也就不能做事了。 罗纲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可是萧崇文的女人。 眼下江映雪身穿家居常服,连幕篱都没有带便随着萧诚来见客,这是把自己当做真正的兄弟,有通家之谊的交情来对待了,否则,也不会这样随便。 朋友妻,不可戏,便是连亵渎之心也不可有,否则未免也太对不起兄弟了。 当下便收回了眼神,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地抱拳还礼道:“江东家客气了,崇文与我交情非比寻常,如果不见外,叫我雨亭即可。江东家名满汴梁,罗纲是久仰的了。” 江映雪抿嘴微笑,难怪这罗纲能入萧诚法眼,将他当成朋友,单是眼前刚刚的反应,便足以让人称道了。 “如此倒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江映雪道:“疏雨堂从来不接待外客,今日二郎既然带了雨亭兄过来,那自然是把雨亭兄当成了一家人,以后疏雨堂,亦欢迎雨亭兄常来作客。” 罗纲瞟了一眼萧诚,二郎? 喊得还真是亲热啊!果然是一家人了吗? “如此,不胜荣幸!” “都别站在外头说话了,热得心慌气燥!”萧诚笑道:“进去再说吧。” 江映雪点头转身,当先带路,罗纲则是与萧诚并肩而行。 “跟家母说,是你得了一篇好文章要与我共赏,待会儿你可得找一篇出来,让我回去交差!”罗纲道。 “放心,早就与你准备好了。”萧诚道。 “那个?那个……”罗纲欲语又止。 “在内里呢!”指了指疏雨堂,萧诚道。 罗纲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立时便落后了萧诚半步。 萧诚回头,笑道:“怎么?心里怕啦?” “瞧你说的,左右不过是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罢了,哥哥我可是阅尽群花无数……” 话刚刚说出口,便看到萧诚的眼神转冷,立马便反应了过来。 萧家的三小娘子,岂是自己以往见识的那些庸脂俗粉可比?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鄙夷萧家三小娘子了。 “唐突,唐突,我心里一慌,就有些口不择言,崇文莫怪!” “你不是说你不慌么?” 罗纲叹了一口气:“本来心里是笃定的,但又想到,如果小妹真有你所说的那么厉害,我岂不是要丢脸?” “这你倒放心!”萧诚摇了摇头:“我家小妹,虽然才学极佳,但女德女言女功却也是学得极好的,断然不会咄咄逼人。只有对她最为亲近的人嘛,才会一步不让非得较个高下来。” 罗纲心下一松:“如此说来,我倒是喜欢她对我咄咄逼人了。” “那倒不致于,必竟今日是第一次见面,至于以后怎么样,那还得看了。”萧诚道。 “怎么说?” “简单啊,如果以后她对你客客气气的,那实际上就是内心深处压根儿都瞧不上你,懒得跟你较真。如果跟你锱铢必较,那才是内心深处认可你了。”萧诚道:“此非一日之功,且慢慢来吧!” “难不成以后我们还可以常常见面不成?”罗纲一摊手道:“这只怕是不成的吧?” “经常见面自然是不成的,礼法摆在那里呢!”萧诚点头道:“但订婚之后,鸿燕往来,倒也无所谓,而且你这一次发下的誓言,必然会传遍京城的,有人会觉得你了不起,有志气,不愧是罗相公的儿子,也有人会想看你笑话。既然如此,那未婚妻与未婚夫之间互传信件互相鼓励,不也是美事一桩吗?” “都是上了你崇文的恶当!”罗纲叹道:“这一下的确是要名满汴梁了,关键如此扬名,却并不是我想的呀!万一七年之后,我进士没中,婚事又罢了,就真要成为这汴梁的大笑话了。” 拍了拍对方的肩,萧诚笑道:“你想多了,七年后的事情,现在谁知道?万一这七年之中,你与我家小妹当真是培养出了感情来,我还能拦着不成?” “关键是我没脸啊!” 萧诚本来想说,七年之后,谁还记得这事啊?这里是汴梁啊,每天不知会有多少的大事情发生,之所以这件事情会引人注目,是因为双方一个是东府相公的公子,一个是三司使的女儿罢了。 官场上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指不定过个两三年,双方都卷铺盖走人了也说不定,那就更不会引人注目了。 但想想这样一说,眼前这个家伙指不定又会惫懒起来,还不如让他抱着这个心思奋发图强呢! 罗纲哪里知道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身边的萧诚便又转了一重心思? 踏进门内,便看见一个小娘子正站在屋了中央,落落大方地看着他。 “这便是罗家三哥哥吧?”小娘子欠身向罗诚行了一礼,脆生生地问道。 这便是自己未来的浑家吗?罗纲怔怔地看着对方。整个人一入眼,便是那种极为干净的女子,十二岁,当然还没有长开,不过眉眼之间,却是能看到未来的可能性了。 即便是模样不如江映雪,但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了。 如果说江映雪的美是一种媚的话,那么萧旖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雅。 “三哥哥!” 又是一声清脆的呼叫,终于把罗纲给叫醒了过来,心里暗叫惭愧之极,自己本是万花从中行过的人物,今日却在两个女子面前走神儿了。 “正是,罗纲见过萧小娘子!”罗纲抱拳,深深一礼。</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心有畏惧 隔着屋檐之上流下来的雨帘,江映雪瞅着外面荷塘之中划着一条小船的罗纲与萧旖两人看了一会儿,回头看着一边好整以遐喝着茶的萧诚,笑道:“二郎倒是放心得下?” “光天化日,郎郎乾坤,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萧诚道。“而且这里是你的内宅,不是心腹之人也进不来,自也不怕有人嚼舌根。” “我是说呀,这船可小了一些,而且这罗雨亭,在教坊司和勾栏楚馆里,名气可不小。”江映雪道:“你就不怕三妹妹吃哑巴亏?” “她吃亏?”萧诚哈哈一笑:“罗雨亭是只旱鸭子。” 江映雪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小妹水性可是很不错的,她小时候我亲自教的。”萧诚得意地道:“罗雨亭真生出歪心眼儿的话,小妹只消轻轻地晃一晃这小船,罗雨亭可就要大呼救命了。” 江映雪瞠目结舌,半晌才道:“可这池塘水并不深,以罗雨亭的身量,站起来不过到他腰间罢了。” “我说我见过有人淹死在水不过膝的地方,你相信吗?”萧诚一摊手道:“重要的不在于水深水浅,而在于人遇到紧急突发事件时候的心态以及反应。雨亭啊,从小就是一个贵公子,这些事情,只怕差得远。” 江映雪掩嘴而笑,看着小舟之上两人,却又是连连摇头。 “罗雨亭想看看我家小妹值不值得他洗心革面,痛下苦功;而小妹呢,却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她托付终身,她这个年纪嘛,有些好奇是自然的。” “其实罗雨亭的皮相还真是不错的。”江映雪赞道:“当得起气宇轩昂四个字,看起来小妹第一眼的映象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有现在同船而渡了。” 萧诚偏过头,道:“气宇轩昂?这我可就有些吃味儿了?可从来没有听你如此评价过我。” “因为我不需要评价二郎你啊!”江映雪道:“评价一个人,自然得站在外人的角度之上才能看得准确。” “我明白了,你这话,有点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思。”萧诚拍手道。 “不管二郎是贵公子也好,是平民百姓也罢,是荣华富贵权倾一方也好,是落魄落难无所依也罢,映雪总是跟定了你的。”江映雪低声道。 听了这话,萧诚却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道:“没有权势,当初我便救不得你,自然也就认不得你,也就没有你我的今天。所以,权势富贵,在现在,却是少不了的。就像你现在富甲一方,不也是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来小心翼翼的维护吗?你花了偌大的代价,讨好宫里面的贵人,从而给自己弄了一个县主的封号,不也是为了保护现在的一切吗?” 江映雪沉默了下来。 萧诚这些话,她不知从何反驳。 “所以我纵然极端不喜欢经义,不喜欢八股文,但作为权势的敲门砖,我却是花费了极大的精力来学习,就是为了拿着他去得到一个进士的名头,从而为未来作一个保证。” “也不瞒你说,我心中还有一番大理想,但想要实现这些理想,我不但要有权有势,还得是那站在朝堂之上最头的几个人之一,否则,一切都是虚妄。” 看着眼前突然之间有些慷慨激昂的男子,江映雪的眼中,又显露出了迷离的神色,这个男人,最让人着迷的就是这一点了。 “可是上头,还有一个官家呢!”她低声道。 萧诚的声音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江映雪半晌才道:“你这话,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我可没有这种心思,而且,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官家我可是见过好几次的,不过也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而且还特别矮小呢,单论人才,可远远比不得二郎你。”江映雪笑道。 “这个念头,想也不要想!”萧诚回过神来,低声道:“大宋官家,养士数百年,可真不是虚妄,而是实实在在的。当然,正如你所说,官家也是普通人,不过投胎好罢了。你呀,这一年多来,心可是有些野了。” “以前倒是敬畏的,可是见得多了,便也觉得没甚大不了的。”江映雪道。“便是后宫那些贵人,不也是家长里短,针头线脑的?论到见识,真没几个出色的!” “要真论起人的能力,只怕能站在朝堂之上,官家面前的,都不会比他差,只会比他强!”萧诚冷笑:“大宋读书者,何其多也?但每三年,才取一科进士,每一科,不过三百人而已。能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而这些进士,又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互相搏杀,争斗,从而成为能站在官家面前的那廖廖无几的那一些人,又试问,这些人的能力如何?” 江映雪点了点头,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 “可架不住官家投胎好啊!”萧诚接着道:“他不需要比这些人强,他只需要懂得如何驾驭这些人,如何用这些人便好了。而皇家的教育,更多的也是偏向这一方面了。当今的官家,可是将异论相搅,朝堂平衡,玩弄得炉火纯青,有了先天的地位,再有了这样的权术,足够了。” 江映雪点头称是,现在这位官家,在这方面,的确是天赋异禀。 萧诚转头看向窗外,罗雨亭那厮果然会逗女儿家,小船之上,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竟然让小妹笑得格外开心。 生在这种家庭里,婚姻自然是自己作不得主的,如果身为女子,就更加如此了。与其将来不知被许给一个自己不知底细的,倒还真不如眼前的罗雨亭,至少萧诚知晓,罗雨亭从底子上来说,还算是一个好人。 那怕就是罗雨亭将来一事无成,只要有自己在,又怕什么呢?只要他对小妹好,那也就足够了呀! 真要嫁一个特别出色的,却又对妹妹不好,自己还能杀上门去不成? 做不到的。 “二郎,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耳边传来江映雪的声音。 萧诚回过头来,“是不是我一直在竭力掩藏天香阁与我萧家的关系?” “是,以萧家的实力,足以护得了天香阁。而且萧龙图现在又任了三司任,就更加方便了呀!”江映雪摇头,实在想不明白,萧诚煞费苦心地安排自己找到了宫中的贵人们作靠山,却偏生隐去了萧府与天香阁的真实关系,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诚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我说是我对未来的一份恐惧,想留下一个后手,你相信吗?” 江映雪震惊地看着萧诚,“对未来的恐惧?” 萧诚点了点头。 “我家的一些事情,我以前亦跟你讲过了。”萧诚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究竟如何,或者三两年之内,便可见分晓了,真要有事,那可就一锅煮了。现在这样,即便将来萧家出了事,至少还有你这里存了一条退路,权势没有了,或者还可以退居田园,作上一个富家翁。” “二郎怎么会这么想呢?” 萧诚摇头道:“萧家真要倒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说到这里,他却笑了起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可就要投奔你来了,到时候做一个吃软饭的男人,你可不要嫌弃我才好。” 江映雪看着萧诚的模样,不由轻笑起来。 “哪里会有这样的日子?萧家即便真有事,以二郎的本事,必然也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东山再起,重铸辉煌。” “但愿吧!”萧诚的声音再一次低沉下来。 “二郎,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很多呀!”萧诚道:“如果我所猜不错,官家接下来或者真有了准备北伐的意思,要是这样,他就必然会将二大王调回京师架起来,而重新派出人去北疆掌控大局。而去的这个人,为了彻底掌握局面,肯定会对二大王留下的班底进行大洗牌的。大量熟悉北疆局势的人,肯定会被调离,甚至于军队都会被调防。” “二郎的意思是说,辽国会利用这个机会?” “如果我是辽主的话,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萧诚道:“一旦因为这个原因,辽人得逞,必然又会打击到咱们这位官家的信心,到时候又会动摇起来。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就怕因为主帅的问题,到时候让北疆的精锐损失过大的话,那真是好些年都回不过气来的。” “去接任二大王的人,必然也是朝中有经验的大臣,断不至如此吧?” “那可说不准。”萧诚摇头道:“好多人啊,都是自视甚高,认为别人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甚至能做到更好。即便是最后惨败了,他也不会认为是自己差,而是会将责任推到其他人的身上,认为是这些人使坏,不尽心,不听命令才导致的,更有甚者,会为了脱罪而嫁祸于人,这样的事情,以前还少么?” “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江映雪叹道。 “我也盼望我自己只是杞人忧天。”</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狡兔三窟 萧诚心情有些沉重。 这就是下位者的悲哀,他们只能被动地等待或者接受,而根本无力去改变一些什么。 如果现在萧诚本人就是朝堂之中真正掌控权力的那几个人之一,即便不敢打上百分之一百的包票,但他也有一些底气,尽可能地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现在呢? 他什么也做不了。 “被动等待不是我的作风,总得要做点什么!”看着江映雪,萧诚道:“接下来天香阁必须要做些事情了。” 江映雪精神一振,“二郎想要我做什么?” “一旦北方真的起了战事,天香阁的生意,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我们的商业重心,一直放在北方诸地。到时候要是战事不顺,战火向内里波及的话,我们就会受到很大的损失。” “二郎的意思是,我们要往南方大力拓展吗?”江映雪道:“这几年,我们把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汴梁以及洛阳等北地大城,在南方,根基浅薄了一些。” “的确该开拓南边商路,占领南边的市场了。”萧诚道:“北方虽然仍是大宋的中心重点所在,但南方这几十年的发展可是有目共睹,那里,早就富起来了。只消看看这些年来,朝廷的财赋南方一共占据了多少,便可见一斑。” “萧龙图是三司使,这些东西,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江映雪笑道。“不过我们想要进入南方市场,只怕还有不少的硬仗要打。那里本来就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大商号,我们想插进一脚,必然会引起对方的反击。” “商场如战场,竞争那是必然的。”萧诚道。 江映雪却是跃跃欲试,满眼闪烁的都是战斗的光彩:“正好可以见识见识南方同行的手段,不过以我们天香阁的各种制香技术,只消二郎允许我们大规模的生产,将价格压下去,短时间内,必然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天香阁的定位就是高端。”萧腾断然否决了江映雪的意思。“我们就做两条线,一条是香料来源的控制,另一条就是高端香的市场。低端香料的确有很大的市场,但我们没有必要去做。与人打价格战,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再者,也会制造大量的敌人,这完全没有必要。” “二郎,想要和平进入南方市场,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没有可能?”萧诚微微一笑:“天香阁地处汴梁,有着先天的地理优势。这里可是大宋的中心,这里流行的一切,可都是引领着天下流行的趋势。现在即便是在南方,我们天香阁的各种香料、香水也是众人趋之若鹜的吧?” “那倒是!”江映雪自豪地道:“特别是我们制作的各种香型的香水,在南方,根本是有价无市。根据二郎所制定的那个饥饿营销,即便是在汴梁,想要求得我们一瓶香水的人,也早就排队排到明年去了,更何况是南方那些地方?汴梁的达官贵人、富豪世家我们还应付不过来呢?” “虽然生产的少,但是利润却足以抵销我们产量的不足。”萧诚道:“你说,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在南方去找几个合作商人,他是不是非常高兴地与我们合作呢?” 江映雪吃了一惊:“二郎,制作香水的秘密,是我们天香阁最核心的机密,怎么可能与人共享?” “最核心的东西,当然不能与人共享,但销售却是可以的。”萧诚一摊手道:“在南方,我们自然也不会只找一家。我们出技术,他们出市场,赚钱大家分。” “二郎的意思是说,还与多家合作吗?” “有钱大家赚嘛!”萧诚笑道:“你找上三五家有影响力的商人,而且不能是制香这一行的商人来合作,合作的人越多,天香阁保持绝对控制力的机会就越大,只要把盘子做得足够大了,就有足够的利润来满足众人。” “二郎这说话,不是前后矛盾吗?刚刚不是还说我们只做高端吗?” “高端是噱头。”萧诚道:“我真正想做的,是垄断香料的来源。现在北方香料,都来自西域,这个方向上,我们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但南方可是也有自己的香料来源的。如果南北双方的香料来源,都能控制在我们的手中,那么,大宋整个的香料市场,就完全在我们的手中了。只有垄料,才有暴利。” “所以要找南方有影响力的商人或者士绅加入?”江映雪道。 “自然。有了这些本土地头蛇,才更好办事啊!”萧诚笑道:“团结足够的人,然后把我们的敌人彻底打垮。” “我明白二郎的意思了,回头马上就开始行动。不瞒二郎说,本来我也准备在明年开春之后,便开拓南方市场的。现在二郎发了话,我就可以大干一场了。”江映雪喜道。“二郎可能与我再调拨一些人手?” “这个我会安排的。到时候自然会有精通南方诸路又有经商经验的人,亦有一些武力出众的人手加入进来,这个你放心。”萧诚道:“只不过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调度,毕竟这件事儿,也是我刚刚拿定的主意。” 江映雪从不问萧诚的这些人手是从哪里来的,正如她不问萧诚控制西域香料的那些人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样。 江映雪能确定,萧诚做的这些事情,那位萧龙图、三司使必然是不知情的。否则以三司使的面子,用不着大费这些周章,萧诚所做的这些事情,只怕除了自己,知道的人真是不多。 连萧诚的父母也不知道的事情,自己却知道,而且还是操盘手之一,这让江映雪很是开心。 “到了南方,站定脚跟之后,可以适当地购进一些庄园土地。”萧诚接着道:“便是山岭之类的地方,也可以买进一些,到时候我会把一些需要的地方通知给你。” “买庄园买地这我晓得,毕竟是置产,但那些山岭我们买来作什么?”江映雪不解,“我们又不自己种香料,而且种也种不出来啊!” “也不瞒你说,我想要的地方,都是有不错的铁矿的。”萧诚微笑着道:“天工铁艺,明年也会往南方去。” “二郎这是要在南方再筑一个巢吗?” “狡兔三窟啊!”萧诚道:“我是希望啥事儿也没有,就这样太太平平地一路走下去,但万一有事,南方毕竟还是安全一些。” “二郎如此担心北方的局势?”江映雪问道:“不是说大郎君那边前些日子还打了好大一场胜仗的吗?辽人也不过如此罢!这些年来,就没有听说他们占过便宜。” “我大哥他们对付的,只不过是辽人的头下军罢了。”萧诚道:“你可知道辽人还有宫分军,还有皮室军!这才是他们的正规军队,精锐军队呢!真要与他们的这些精锐对垒,谁胜谁负还两说呢?以前辽人占不到便宜,自然不肯有过多的投入,一旦他们发现了机会,以他们的那种强盗性子,岂会轻易丢掉?” “看来还是我们太过天真了一些。”江映雪摇头叹道:“要不是二郎与我分说,我还以为辽人不堪一击呢?” “辽人地域,比我们更广大,辽人军队也比我们更悍勇一些。这些,边地的宋人深有体会,但在汴梁这种地方,又有几多人知晓呢?而真正知晓这些事情的人,却也不会把这些事情的真相告知给普罗大众的。”萧腾道:“我与大哥时常通信,他心中也是担忧不已呢!常常说起我们大宋,现在除了北地边军之外,其余地方的军队,当真快要烂到家了。” “不是还有上四军吗?” 卟哧一声,萧诚笑了起来:“上四军?就那些摆仪仗,玩杂耍的队伍?人倒是长得一个比一个周正,高大彪悍,队列走得整齐,杂耍玩得好,口号喊得响亮,真要让他们去面对辽骑,只怕被人一个冲锋就会吓得尿裤子。” “如此不堪吗?”江映雪有些不信,“今年的金明池大演武,我也去看了,不管是水师,步卒,还是骑兵,都是极好的。” “外行看热闹而已。”萧诚没好气地道:“我见过哥哥带过的那些兵,那些人啊,看人的眼神儿就不一样。我胆子大吧,被他们盯上一眼,心里都打个冷战。家里的魏武你见过吧?来到我们家足足三年了,现在才正常了一些。” “没看出他哪里不对啊?” “最开始的时候,曾经有家里的仆人跟他开玩笑,在后面悄悄地拍了他一下,你猜下场如何?” 江映雪摇头:“咋也不可能将人杀了吧?” “那倒没有。”萧诚道:“只是他下意识的一个反应,那位家仆的手也断了,被一个过肩摔之后,还挨了重重一拳,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在床上躺了半年时间。你说的金明池演武,魏三儿也去看了,只是冷笑不说话。后来我问得急了才跟我说,如果大宋的军队都这个样儿的话,早就让辽人打到汴梁了。” 江映雪顿时也打了一个寒战。 “什么时候有机会,让你看看真正从战场之上回来的士卒吧,大哥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回京述职了。”萧诚道。</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辩论 “不可能!”耳边传来了一声大叫,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罗纲与萧旖两人的小船已经划到了距离疏雨堂不过几步外的地方,停在了一片垂柳之间。 萧旖抓着几支垂柳,意态闲闲,倒是罗纲两手挥舞,显得有些激动。 与江映雪对视了一眼,萧诚将头探出了窗户,看着外面小舟之上的两人,笑道:“这是在争什么呢?” 罗纲回头看了一眼萧诚,脸庞发红,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道:“我再跟小妹讨论赵括呢?” “纸上谈兵的典故?”萧诚一笑,心中已是了然。 “不错,小妹居然说那赵括,虽然欠缺一些对战的经验,但其人本身还是极有才能的,长平之战,便是换成了廉颇,失败也是定局,绝对好不了多少的。”罗纲摇头道:“我觉得此言大谬不然。” “雨亭兄,三娘子,还是下船来疏雨堂说话吧,外头着实燥热了一些。”江映雪笑道。 “也好,这事儿,正好请崇文来评评理。赵括其人,纸上谈兵,史书可是已经定论的。”罗纲道。 两人进了屋,江映雪让丫头送来了两杯冷饮子给二人。 一口喝完,罗纲急不可耐地道:“崇文,你说小妹这个论点,是不是有些太出格了。” 萧诚却是看向萧旖:“小妹,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不仅仅是这一点。”萧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道:“而且罗三哥哥所说,赵国不抢占上党,这一战还可避免,我也是不认同的。” “赵弱秦强,世所公认,可这个时候赵国还要抢占上党,这不是虎口夺食吗?秦国焉能不战?” “三哥哥,当时赵国已经成为秦国统一大业之上最大的阻碍了,两国必有一战,不管赵国愿不愿意,这一仗都必须是要打的。这与占不占上党,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相反,赵国抢占了上党,虽然将战事提前了,但却还占据了几分地理优势呢。” “那就如你所说,赵国有了地理优势,秦国又是仓促出兵,如果不是临阵换将,这一战,赵国说不得就能赢。正是因为赵括的纸上谈兵,才让秦国一战而胜。”罗纲道。 “不是这样的。”萧旖摇头:“这一仗,还没有打,赵国已经输了大半了。三哥哥且听我分说。赵国,因为地理问题,粮食一直是一个问题,是以赵国重商而轻农,国家的粮食储备是有大问题的,根本就耐不得持久战。二来,明明知道与秦国必有一战,可是赵国却不去合纵连横,不能让其它诸国明白他们要与秦国决一死战的心意,自然就不可能让其它诸国决心出兵,以赵国的实力,实际之上已经输了大半了。” “这话说得再理啊!”萧诚摊手对罗纲道。 “可如果是廉颇,必不至此。” “换谁也不行!”萧旖断然道:“战事初起不是廉颇指挥得吗?不照样连吃败仗,迫不得已坚壁清野,死守城池?” “如果坚持廉颇的策略,秦国还能久屯坚城之下不去吗?”罗纲摇头。 “三哥哥,问题是谁更能坚持得久一些呢?是赵国吗?”萧旖叹道:“都说秦人使反间计让赵王撤换了廉颇,那赵王又不是傻子,哪有这么容易上当的。实在是他没有办法,单纯以军事计,坚守自然是良策,但如果以国家计,赵王就必须要速战速胜,否则,赵国内部就先垮了。与其说是赵王中了反间计,不如说是赵王必须要寻找一个能够速战速决的将领来替换坚持己见的廉颇。” “这也不能解释赵括不是纸上谈兵啊?” “赵括的确是不该踏进白起的陷阱。但三哥哥可曾看到,他在中伏被围之后,可是坚守了数月而没让白起得手的。长平之溃败,几十万赵军被俘,都是在赵括指挥突围而战死之后的事情。”萧旖道:“三哥哥,如果赵括真是无能之辈,他能在如此绝境之下还能控制住部队吗?他还能组织起一次又一次的突围?这一仗,秦国是赢了,但秦国付出的代价,可也是十分惨重的,这一点,相信三哥哥是能查到史料来佐证的。这一战,就算是换作廉颇,也只不过拖得时间稍长一点而已,而且赵国的下场必然更惨。” 罗纲顿时张嘴结舌。 本朝在对阵辽国之时,常有大败,而这些大败,下头人死得多,指挥大军的主要将领,死得倒还真是少。往往是下头军队稍受挫折就会一触即溃。论起这些大宋朝的将领控制军队的本领,比起赵括来还真是不如。假如赵括是纸上谈兵,那本朝的那些人算什么? 这可就不好说了,因为这些人还有不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看着面红耳赤的罗纲,萧诚不无同情。 这家伙平常看书走马观花,焉能是将历史研究得极其透彻的萧旖的对手?这个小妹妹,还经常将自己问得张口结舌呢!自己这几年来,光顾着研究八股文这敲门砖了。要不是还有些底蕴,早就被这小丫头虐得不要不要的了。 “雨亭兄,你输了!” 罗纲无奈地拱拱手:“心服口服。” 江映雪看着罗纲有些难堪的模样,笑着一拉萧旖:“三娘子,你不是说要给老夫人挑香水的吗?刚刚出了一些新品,我带你去看一看,看那些合意?” 两个女的离开了正堂,罗纲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我妹子如何?”萧诚笑问道。 “崇文言下无虚。”罗纲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回去不说锥刺股,头悬梁,但起早贪黑看来是必须的了,这才十二岁呢,照这个势头下去,只怕日我中了进士,也得继续奋力读书才成!” 萧诚大笑:“有这个心便好了,这小丫头咄咄逼人,回头我会训她的。显摆什么呢?” “可别。”罗纲连连摇头:“我喜欢这种性子的。温吞的有什么好?这才有意思呢,崇文,你想想,七年过后,我中了进士,迎娶了你妹妹,仍然可以在内室之中辩论一番,岂不是另有一种意境?大嫂二嫂就只知道些针头线脑的事情,要是小妹也这样,那日子岂不是闷得很?” “看不出你雨亭兄还有受虐倾向啊?”萧诚打趣地道。 “七年之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罗纲豪气干云:“今日一席谈,我也算摸着小妹的脉了,她啊,往往就是别出机杼,只消往这个方向入手就可以了。” “那我祝你早日学有所成。” “当然会有所成。对了,你准备的好文章呢?回去还要跟母亲交差的。”罗纲伸出了手掌。 萧诚从怀里摸出一篇文章递给了罗纲。 扫了一眼,罗纲有些狐疑:“这不是岑夫子布置给我们的作业吗?该不是你自己写的吧?崇文,脸皮不该如此厚的。” “这不是我写的,是小妹写的。”萧诚道:“你看仔细一些,这是我的笔迹吗?” 萧诚的书法是典型的馆阁体,没有什么鲜明的个人风格,但这种字体,在考试之时,却是极有优势,极得考官喜欢的,手中的这一篇,字迹明显要娟秀许多,而且个人风格极其明显。颇有书圣字体的意境在里头了。 “小妹的字写得真好!”罗纲讶然:“她也会作八股吗?” “你且看看写得如何?”萧诚笑道。 仔细看完,罗纲却是面如土色,卟嗵一声跌坐在椅子之上,半晌作声不得。 “可还能交差?” “让我无地自容!”罗纲叹道,“任重而道远,崇文,我真得下苦功了。” 萧诚一笑,任由罗纲去自我消化。 小妹的才情,本就世所罕见,只可惜了是一个女子。便是有才,能知晓的,也不过是身边的廖廖数人而已。 盏茶功夫,江映雪与萧旖却又是联袂而回,两人手中各自捧了几个盒子。 “三哥哥,这是**姐这里新出的香水,外头还没得卖的,我挑了三套,其中一套便送给伯母!”萧旖低声道。 “多谢!”罗纲站了起来,却看向萧诚。 “就说是我送的。”萧诚道:“我挖了这么一个大坑让罗兄你跳了进去,想来罗夫人必然甚是恼我,这便算是我赔罪的吧?罗兄,时候不早了,不如咱们就此别过。” 罗纲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程的马车之上,萧诚看着萧旖,问道:“小妹,人你也见过,如何?假如你不满意,我拼尽全身气力,也帮你拆散了这桩婚事。” 萧旖却是脸庞微红,“虽然腹中锦锈不够,却也胜在坦承,还很有趣,而且亦有上进之心。再说这婚事是两家议定的,二哥哥你莫要坏了人家的名声。” 萧诚大笑:“你如此说,我便明白了。你倒也没有猜错,如果你真不满意,我就只能对不起罗雨亭,定会把他搞得臭不可闻自动退婚的。” 萧旖翻了一个白眼给萧诚,人却是靠在车壁之上不言语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皆大欢喜 这时节,普通女子十四岁便大都出嫁了,萧旖如今已十二岁,在一般家庭里,早就开始准备缝制嫁衣了。也就是萧诚心疼妹子,这才想了一个办法,硬生生地准备将妹子的婚事往后拖几年,否则最大的可能便是萧旖会在两年之后的某个黄道吉日,成为别人的妻子。 萧旖早慧,聪颖之处,在很多方面甚至超过了萧诚,而且自小又读书,在萧诚的影响之下,对于史书之类的书藉又格外地钟爱。别的大家闺秀在想法设法地搜罗一些话本,为才子佳人们叹息流泪的时候,萧旖却是窝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对比着各类正史野史之中记载的不同之处,想要找到其中的谬误。 史书看得多了,心胸自然就大不一样。 而像萧旖这样研究史书的,所得就更加的不同了。 但正如萧诚所说的那样,在如今这样女子只能围着丈夫、家庭、子女打转的现实环境之中,懂得太多的萧旖,不免会让自己陷入到痛苦当中。 今日见了罗雨亭一面,萧旖比较中意罗雨亭的原因,或者就是因为罗雨亭愿意与她辩论,并不识其为一种离经叛道。 知音难寻。 在萧旖看来,二哥萧诚算是知音,在很多方面,两人的认识居然能惊人的一致。 而罗纲罗雨亭,虽然难成知音,但或者却是可以成为知己的。 知音,需要志同道合。 知己,却只需要他理解,体贴自己也就可以了。 萧韩氏看着面前雕刻着岁寒三友的长条木盒里,一字排开的五瓶造型精致的小陶瓷瓶,眼中露出了惊喜之极的神色。 “这是天香阁新调制出来的香水吗?一套居然有五种香型?”捧着盒子,她爱不释手。“你们是怎么弄到这些的?要花费不少吧?” 萧诚直接跳过了第二个问题,笑道:“嬢嬢,孩儿不是刚刚又升了官儿吗?这是孩儿该孝敬的。钱是我付的,但香水却是小妹挑的。” “挑的?”萧韩氏惊讶地道:“还有很多种吗?” “有的。”一边的萧旖道:“不过我挑得都是您喜欢的,香味淡雅而又持久,女儿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味道浓烈的。” “这得多少钱啊?光是这盒子,这陶瓶,都价值不菲了。”萧韩氏道。 “嬢嬢有眼光,这盒子和瓶子都是特别定制的,光这两样,都价值近十贯呢!”萧诚笑道。 “怎么这么贵?”萧韩氏吓了一跳。 “因为这样的香水,天香阁一共就只调制了一千套,所以这盒子和瓶子也就只有一千套,生产完后,就毁去了原版。就算是香水用完了,这盒子与陶瓶,也是不错的装饰品。因为生产的少,单价自然也就高了。”萧诚笑道。 “一共就只有一千套,那这一套,得多少钱?” “也不太贵,也就百八十贯吧!”萧诚轻松地道。 “你口气倒大,百八十贯?你一个从八品的朝奉郎,一月薪俸几何?”萧韩氏斜睨了他一眼。 “孝敬嬢嬢,那是应该的,管他钱多钱少呢!”萧诚笑咪咪地道:“就算儿子将俸禄都用光了,嬢嬢还能饿着我不成?” “就你会说话,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那像你大哥,整日价里硬梆梆的,明明一句好话,从他嘴里蹦出来,总觉得味道有些不对。”萧韩氏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了大儿子。 萧定长年在外,她本来已经习惯了。但突然听说大儿子要回来述职了,这思念之情,顿时便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以致于整日价地睡不着,眼见着就显得憔悴了一些。 而与此类似的,还有萧定的妻子高绮,这些日子,明显地兴致高昂了起来,但也明显地看得出来,晚上没有睡好过。 “大哥是领兵大将,孩儿可比不得。他如果也像孩儿这般说话,在军中哪来的威信?”萧诚笑道。 萧府里头其乐融融,同样的时刻,在罗府里,罗大娘子也是喜不自胜。 原因自然也是那一套外头还根本买不到的特制香水。 身份地位到了她们这个份儿上,还能与人比什么呢? 无非就是我有的,你没有。 身上滴几滴这样的香水,往贵妇群里头一站,那些精擅此道的贵夫人们,立刻便会如同猫儿闻着了鱼腥味儿一般。 那众星捧月的感觉,自然是极美妙的。 “你怎么能弄到这个的?”罗大娘子自然也是疑惑的。 “说起来怕是母亲不信。今日儿子才知道,那天香阁的东家江映雪,竟然是几年前儿子随手救下的,没有儿子,那江家,只怕早就倒了。”罗纲道。 他与萧旖约好了,以后读书之上但有所得,便可以去天香阁疏雨堂再辩论一番,为了以后能常去天香阁,自然就要说清楚原委的。 “这话是怎么说来着?江映雪如今名满汴梁,虽然是商贾,但与宫中关系匪浅,藉此还讨得了封号,怎么还与你扯上关系了?” “当年儿子年少气盛,心怀侠义,见不得一些龌龊之事。”罗纲自然是不能把萧诚扯出来,当下便略过了其中原委,只说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事成之后抽身离去,连救的人是谁却也是忘记了。 “今日不是与崇文相约吗?回来途中路过天香阁,崇文便说这一次惹了母亲您不高兴,要买点香水来向您赔罪,孩儿也想敲他一笔,便一起进了这天香阁,岂料正好碰到了那江东家。一见我,那江东家便惊喜不已的来向我道谢,我才省得这一回事。”罗纲表功道:“母亲,这一套香水,可是天香阁特制的,连宫里的贵人都还没有呢!” “岂不是很昂贵?” “瞧母亲说的,既然有这层关系在,那江东家岂肯收我银钱,虽然这钱本来也该是那萧崇文付的。母亲,以后天香阁但凡有新货,儿子保管您能第一时间用到!”罗纲信心满满地道。 不说这一层香火情在,便是那江映雪是萧诚的人,而自己以后又会是他的妹夫,天香阁还不任由自己出入?这点子事情,以前难办,现在都不值一提了。 “你啊,以前四处浪荡,不过总算也还是做了一件好事。”母亲听到儿子行侠仗义而且有了回报,心下自然是高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母亲说得是。”见哄得罗大娘子开心,罗纲也是眉开眼笑。 正说着话,罗颂却是走了进来,看到罗纲,沉声道:“你母亲说你与萧崇文去讨论文章了,可有所得?” 一听这话,罗纲顿时便苦了脸,犹豫了片刻,这才从怀中掏出萧旖所的那篇文章,递给了罗颂,“大人,便是这篇了。” “字写的不错。”只瞧了一眼,罗颂便点头称赞。 罗纲只是不语。 待得看完全篇文章,罗颂却是目露讶异之色,“不对啊!” 罗大娘子问道:“官人,不知哪里不对?” “这篇文章倒也是不错的,如果今科举人试考这个题目,那这篇文章轻松拿个举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那萧崇文的文章我看过,水平远胜于此啊,这篇文章,还值不得他看重,还非得邀你去商讨吧?” 罗大娘子一听便竖起了一双柳眉,儿子这又是在搞事啊? “大人,母亲,这篇文章,便是崇文的那小妹妹写的。”罗纲赶紧道。“您看那字体,可是女子手笔。” 罗颂一听顿时怔住了,再瞅一眼,又看看自家儿子,立时便揪着自己的胡子不做声了。 罗大娘子也呆住了。 “那萧家三娘子,随手写一篇文章,居然也能有举人的水平?”她完全无法相信这个结果,但这又是自家官人说的,而自家官人在文学水平上的造诣,那自是没得说的。 呆了半晌,罗大娘子才道:“是不是那萧家二郎哄骗你?” “他哄骗我干什么?”罗纲苦笑摇头:“只怕是真的。” 罗大娘子看了自家儿子半晌,才转头对罗颂道:“官人,如果真是这样,这门婚事,我看就此作罢吧,这女子如此才学,又不过年方十二,再过几年长成一些,只怕,只怕......” “你怕雨亭以后才学远逊此女,因而抬不起头来,夫纲不振吗?”罗颂道。 “是!”罗大娘子诚实地道。她可不想儿子将来娶一个如此厉害的老婆,那儿子可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雨亭运气不错!”罗颂却是笑道:“有此女摆在哪里,说不定还能真让雨亭真正成人!而且就算雨亭不行,将来有此女掌家,他也不至于吃亏。将来我们去了,他们三兄弟终归是要分家的。” “只怕那萧三娘子这样的女子,太过于强势!”罗大娘子担心地道。 “信阳韩氏,世家出身,你与萧韩氏多有接触,她教出来的女儿,会是跋扈嚣张之人吗?”罗颂反问道。 “萧韩氏倒是一个温文谦和之人。” “这不就结了!”罗颂道。</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萧家大郎 罗夫人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罗纲。 三个儿子,唯有这一个最小的,是不让人省心的。 老大罗绎,二十岁中进士,现在已经做到了上州通判,再往上一步,便可治理一州之地。 老二罗绍,稍差一些,二十五岁中进士,现在也已经做了一县之令,去年考评上下,今年只要再得一个上的考评,凭着罗颂如今的圣眷,减上一年磨勘,往上再走一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有这个老三,今年已经十九了,却还只是一个秀才功名。明年的举人之试,听自家官人的口气,只怕也是有点儿悬,更别说紧跟在举人之试后的进士试了,那是想也不用想。 自家官人的眼力和识人之准,罗夫人还是相当信任的,当年老大老二能否中试,自家官人都是一语中的。 这个儿子,才气是不差的,初始之时,甚至比老大老二还要更显聪明一些儿。可坏就坏在他是幺儿啊。 从小,爹娘宠着,哥哥们让着,上上下下把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只要他想要,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这些年下来,终究是养成了一身的纨绔气息,吃喝玩乐那是一等一的,做起学问来,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一搭没一搭的。 求学岂是来得半点虚假的?不说头悬梁锥刺股,最起码的认真二字,总是要的吧,可这个幺儿,连认真二字却也做不到,如何能读出名堂来。 眼见着这个儿子就要废了,罗颂急得甚至亲自操刀来教习罗纲了,但仍然是收效甚微。前年保国公将闻名京城的教习圣手岑夫子给请到了族学之中,罗颂赶紧去预定了一个位置,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如果连岑夫子也束手无策,那也就罢了。 其实到了现在,罗颂也已经差不多心灰意冷了。 他甚至主动安慰甚是自责的老妻,道老大老二都出息了,以后只怕也难以陪伴在老夫妻身边,老三读书不成气,对于他们老夫妻而言,指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反正凭着他罗颂的地位,给自家儿子弄一个清闲的干拿俸不做事的官儿,还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在京城,随便找一个衙门,领一个闲职,拿一份俸禄,然后在二老面前尽孝心,也是好的。三个儿子,如果都指望出息,未免也太贪心了,留一个看守家园,守住门户,也是不错的。 可谁知昨日这个不省心的小儿子也不知在哪里喝了酒回来,便找到了罗颂,赌咒发誓说不中进士,绝不娶妻,倒是把罗颂可惊着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以罗颂的文学造诣水平,当然清楚以罗纲现在的水平,想要中进士,只怕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但看罗纲明显不是喝醉了说醉话,而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件事,便只能把自家夫人也找了来,准备一起来劝一劝突然发了犟劲儿的小儿子。 罗夫人一听之下,第一反应是自己这个儿子根本就不想现在成婚,还想要在外面野上几年。第二反应便是儿子看不上萧家的姑娘,想要找个借口推托。 当下便气得直打哆嗦。 这几年来,都已经把前程都混得没有了,居然还不知收敛。至于第二点,那萧家的姑娘,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虽然还只有十二岁,但在京城这个圈子里的大家小姐之中,绝对是上上之选。才学、相貌那都是不可多得的。而且母亲又是信阳韩家这种大家里出来的小姐,教养那更是没得说。前两天自己专门找了一个借口上门去,又亲自见了一面那小姑娘,罗夫人自己是满意的不得了。 她还在担心人家萧家看不上自己这个小儿子呢。 要是老大老二,自己去向人提亲,头必然是昂着的。 可这个老三,自己倔强的头颅就不得不低下来了。 萧氏三小娘子,那可是嫡女,萧家虽然算不得书香门第,但也延绵三代了,萧禹如今更是炙手可热,而萧家二郎,京城之中谁不知道那进士出身人家是手拿把攥的。 这样的人家,眼看着便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她罗大娘子,还怕人家瞧不上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呢。 虽然这事儿最后别人还是应了下来,只等着自家请媒人上门说合就可了,但罗大娘子可不认为是自家这个幺儿的本事。 萧家答应下来,一来是萧禹正一门心思地想要把将门世家的身份,往书香门第上面转,与罗家这样的人家联姻,自然是可以提高名望的。二来,自家官人是东府相公,两个儿子更是进士出身,前途自不必说,眼见着便是几代的富贵可期。 现在都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她委实没有想到,自家这个小幺儿居然闹将起来了。 当下,气得哆哆嗦嗦地罗大娘子,劈头盖脸地便将罗纲训了一个狗血喷头。 委屈万分的罗纲,赌咒发誓,绝不承认自家母亲的指控。 这倒是让老夫妻二人大为奇怪,眼见着罗纲顾左右而言他,红着脸不肯说实话,一向在家里脾气甚好的罗颂终于大为光火,直接请出了家法。这才将罗纲吓得说了实话。 知道真实原因的老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居然是因为萧家三娘子太强了? “大人,母亲,儿子好歹也是一个男子汉,也是要脸面的。要是以后娶的妻子,才学之上远超孩儿,孩儿怎么做人呐?”罗纲委屈地道:“真不是想再在外头做些混帐事,也不是因为看不上萧家三娘子,儿子实在是想争口气罢了。” 老两口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罗大娘子这才有些怀疑地道:“那萧家二郎是不是言过其实了?他是兄长,看自家妹子,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就像娘看你,纵然你是个混帐,但娘不仍然觉得你很好吗?” 说到这里,罗大娘子的眼圈倒是红了。 罗纲也是红了眼睛,说起来这些年,母亲给自己擦屁股的事情,委实不知多少了,要不然,自己的屁股,只怕会被老爹打烂。 “不是的,母亲。崇文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为人是极傲气的,而且有一说一,从来不打逛语的一个人。儿子在学业之上,比不得崇文,难道还能让他的妹子,一个女子给比下去吗?儿子是定要争这口气的。请母亲和大人,答应儿子这个请求。” “儿啊,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这个誓言要是传了出去,便会满京城皆知了,一旦反悔,别说你要落人笑柄,便是你爹,也要抬不起头来了。”罗大娘子对自己儿子的水平,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儿子将来要是不中进士,绝不娶萧家小娘子过门。”罗纲斩钉截铁地道。 “女儿家韶华易誓,虽然萧家小娘子今年才年方十二,但又能等得你几年?萧家岂会容你耽误了他家女儿的终身!” “萧崇文与儿子定下了赌注,三科为准。也就是七年之间,儿子要是不中进士,这门婚事也就作罢。到那时,萧家小娘子也不过十九。”罗纲道。“儿子也不过二十六而已,二十六还不中,儿子便归家种田去。” 罗家娘子还想劝说,不妨一边的罗颂却是抚掌大笑,“我儿有志气,既然你有如此志气,那为父也就成全你,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萧禹那里,为父去跟他分说。但雨亭啊,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要做到。” “多谢大人!”罗纲大喜过望。 等到罗纲离去,罗大娘子却是啾然不乐。 “官人,这事儿,分明是萧家那个萧崇文看不起我家雨亭,特意诱骗了他来赌这一口气啊!萧崇文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罗颂却是摇头道:“不管那萧家二郎是存了什么心思,但这件事情,总的来说,还是一件好事,这些年来,我们使了多大的劲儿都没有把雨亭扳过来,要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就此幡然悔悟,奋发向上,从而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那萧家二郎就是雨亭的大恩人。雨亭真要三科之内中了进士,那便是老夫,也必然要去敬那萧家二郎一杯酒,以示谢意。” 罗颂一旦作出了决定,罗大娘子也知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心中虽然不乐意,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往好的方向去向了。好在七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真要七年时间,罗纲搏了一个进士出来,那自是谢天谢地,就算不中,与萧家的婚事作罢,但罗纲也不过二十有六,男子三十而立,倒也不晚。 今儿个罗颂要上五日一次的早朝,罗大娘子也是起得极早,送走了罗颂之后,倒是听下人来禀告说罗纲居然也早就起来了,正在自己书房里琅琅读书呢。 往常这小子,总是要睡得日上三竿才起来,看起来倒的确是洗心革面了。 但这喜悦还没有维持多久,罗纲便又跑来禀告,说是要出门一趟。 果然是一时头脑发热吗?这才读了一个早上的书,便受不了啦?当年老大老二,哪一个不是十数年如一日地苦读? “母亲,不是孩儿打退堂鼓了,而是萧崇文差人来说,找到了一篇好文章,要与儿子共同研讨,崇文才学远胜于我,他说是好文章,那必然是极好的。”罗纲辩解道。 “那萧家二郎我也听说了,才学极好,人又自律,既然是他来找你,倒也去得,看来,他也是怕耽误了自家妹子的终身。”罗大娘子哼了一声道:“想来这事儿,他家里长辈也都知道了,少不得一顿责骂,如今他也知道补救了,去吧去吧,跟那萧家二郎好好学学。你父亲,每每说起那萧家二郎,也是赞不绝口呢!” “多谢母亲,那孩儿便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边地军事 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许勿言倒了一杯凉水,萧诚也坐到了老头儿的对面,看着对面的这个老苍头,想起三年之前,两人也是这样相对而坐的时候,这个在家里做了几十年事情,自己刚刚牙牙学语的时候,便被教着喊许爷爷的人,可是让自己吓了一大跳。 萧诚从来不知道,自己家里的这个老管家,手里尽然还掌握着一支连自己父亲也不知道的力量,而这股子力量,却是自己的爷爷萧鼎老太爷留下来的。 “老太爷临去的时候说了,这股子力量,不能交给老爷。老太爷说,以老爷的为人,只怕是不能善加利用这股力量,甚至还有可能为萧家带来祸殃。让老奴瞅着萧家第三代人有没有人能够接住这股力量。” 当许勿言坐在萧诚的对面,脸色平静地向萧诚似乎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的时候,萧诚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脸上肌肉的抽搐,使他很清楚当时自己的模样一定很扭曲。 “老太爷还说了,如果第三代也不成,那这股子力量,便可以散去了。必竟时间太久了,人心也就散了。” “老爷不成,他是一个太理想化的人,总是以己度人。大郎更是个直性子的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上阵杀敌,冲锋陷阵,那绝对是世所罕见,但要他做其它的事情,那是勉为其难了。” “说实话,二郎,有那么好几年,我是真的灰心意冷了,因为那个时候二郎您可也表现得很一般。” “如果不是老奴多留了几个心眼儿,可就真让二郎你给骗过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许勿言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也就是那一个晚上,萧诚才终于瞅见了萧府沉在水面之下的那些东西。 只能说,自己的爷爷,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难怪萧氏能起于微末,难怪老太爷能以一介武将,做到两府相公,不管什么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 当初在自己的映象之中,他却总是那么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只可惜他去得早了一些,否则相信祖孙两人,一定是很谈得来的。 现在这股子力量,正在一步一步地向着萧诚手中转移。 岑夫子眼中的得意门生,世人眼中的读书种子,萧禹眼中保全门楣、更进一步的萧家二郎,私底下可远远不是大家所认为的那个单纯的少年郎。 “许爷爷,您在家里身份不同,有些事情,您不能跟父亲分说分说吗?”萧诚揉着太阳穴,道:“我的话在父亲心里自然是没有分量的,但您可就不一样了啊?我们萧氏,与二大王的关系太近了,这时节,太早站队,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怎么没有说?”许勿言叹了一口气:“可以是老奴的身份,却也是只能浅尝辄止罢了,说得深了,老爷是会不快的。二郎,萧氏必竟是将门出身,收复北地,一统天下,就算是老太爷,当年也是心中念念不忘的。” 萧诚叹道:“谈何容易?大辽在财力之上,或者比不上我们皇宋,但军力之鼎盛,却远远超过我们,想要收复北地,需要我们皇宋先下定决心,定下国策,然后集全国之力来发展军事,十年生聚,或者有这么一些可能。” “是啊,谈何容易?”许勿言点头道:“就算从现在就开始,老奴我也是见不着了。” “许爷爷,您别忘了,现在在北疆统兵的,是二大王。”萧诚敲了敲桌子,“而官家,今年才不过四十出头,身体康健,春秋正盛。您觉得,这个国策,官家会定吗?” 许勿言默然无语。 如果定下这个国策的话,举全国之力向军事倾斜,那么在军中影响力极深的二大王,实力必然会飞速增长,如此一来,官家自然会觉得那张椅子摇摇晃晃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仅是皇宋的最高统治者不愿意这样做,而大王爷也绝不会看到二大王的实力进一步的增长。 而朝臣之中,或者想要北伐的官员不少,但却绝没有几个人愿意让二大王来承这个头,如果让二大王的实力再度上升,那离东宫的位子就会更进一步,如果再在北伐之中建下功业,则那张位子就舍他其谁了!便是官家再不愿意,捏着鼻子也须得让二大王坐上东宫之位。 二大王以军功立足,真要成了东宫甚至在未来登上了宝座,做了官家,只怕更会一力北伐力图克尽全功,以二大王的经历,只怕武将的地位便会飞速上升,势必影响到文臣们的地位。 这在满朝进士出身的文官眼中,更是不能容忍的。 在这些人看来,由文官们来运筹帷幄,坐镇指挥,武将们只管冲锋陷阵,洒热血抛性命就好了。这样立下了功勋,自然也是决胜千里的文官们的功劳占大头。 但现在文官们之所以还做不到这一点,便是因为二大王坐镇北疆,将文官们的触角拒之在指挥系统之外。 其实相对于这一点来说,萧诚还是挺赞同的。 术业有专攻,要说这世上会打仗的文人不是没有,但绝对不多。如果说让那些文官们决定什么时候打,打哪里,倒也没有太大问题,但一旦想要插手具体的战事指挥,那多半便要出大问题。 天时、地理,抑或是什么一点突然出现的变化,都需要前线指挥者们随机应变来改变战术,适应新的战场需要,这可不是坐镇后方的文臣指挥者们能感受到的。地图上表现出来的东西,与实际当中遇到的东西,大相径庭。更何况这时节的地图,精准度之上,只能说大而划之,有时候,只要不南辕北辙就不错了。 如果不给一线的将领们绝对的指挥权,事事都要请示汇报,失了战机劳而无功那还是小事,一个不慎,便会损兵折将甚至于全军覆灭。 也正是因为二大王这几年坐镇北疆,强硬地拒绝文臣们插手北疆事务,给了前线将领们充分的自主权,这才将北疆的局势给稳定了下来。 这两年来,北疆虽然战事不断,但北辽找不到多大的空隙,小规模的进攻虽然不断,也给皇宋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皇宋边军却也不时便有斩获。 一来二去,双方的冲突反而愈来愈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必竟亏本的生意谁也不肯做。特别是北辽这种本质上还算是部落联盟制的国家,每每出兵抢回来的东西,不能弥补他们出兵的损失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兴趣了。 这让二大王在国内的威望一日比一日高,特别是在北地,贤王的称呼,可是深入人心。 但二大王的威望,却成了官家的心头刺。 而二大王的作派,也让京城里的文官们如哽在喉。 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二大王而是由一个文臣坐镇的话,北疆说不定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这使使得在京的文臣们,绝大部分都偏向了大王爷,与大王爷结成了隐形的联盟,又有了官家有意无意的纵容,使得二大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了起来。 而在京城之中,支持二大王的人不是没有,像萧氏便是如此,但却绝对是少数派。 “二大王的威望越高,便越有可能把大王爷推上东宫的宝座。”萧诚郁闷地道:“一旦大王爷真的上位,只怕就会正大光明地对付二大王了,父亲如此早的站队,只怕到时候,整个萧氏都没个好。” 卷入了什么立储之争,皇位之争这种事情绝对不是好事,成功了自然好,但失败了呢?只怕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以萧氏如今的地位,需要这么早站队吗? 萧诚实在是想不清自己的父亲脑子里再想些什么?也难怪老太爷不看好他。 “二郎,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看好二大王吗?” “一点也儿不看好!”萧诚肯定地道:“现在官家对二大王有了戒心,官家身体还好的时候,必然不肯让二大王坐上东宫之主的位子从而能与他分庭抗礼,许爷爷,你想想,一旦二大王成了东宫之主,便能在京城里成立一支专属于自己的班子,而那个时候,只怕会有更多的朝臣投到东宫哪边去,一个在朝廷里有了巨大的力量,又在军队之中拥有强悍实力的东宫太子,官家睡得着觉吗?” 听着萧诚的分析,许勿言点了点头。 “可是不立东宫,理论上大王爷与二大王都有机会,但二大王的机会会更大吗?恰恰相反。说句不该说的话,一旦官家出了什么事情,有了什么意外,二大王远在北疆,鞭长莫及,到时候京城里这边拥了大王爷上位,二大王能怎么边?起兵造反?” “不可能!”许勿言摇头否定。 “是啊,不可能。”萧诚道:“北疆军队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北疆百姓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北疆各地的亲民官们,那些知县、知府、知州、士绅、豪强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他们不会的。到时候一纸诏令,二大王就得束手进京。” “这么简单的道理,老爷为什么就看不见呢?” “因为父亲把希望寄托在官家身上,指望官家能册封二大王呢!毕竟克服北地,一统天下,咱们的这位官家,也并不是不想的。现在这位官家,正矛盾着呢!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鱼与熊掌,却是想兼得呢!”萧诚冷笑起来。 “这是在行险,在走钢丝啊!”许勿言惆怅无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整整半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萧禹沉着脸看着刚刚归来,身上带着明显酒意的给自己请安的儿子,不满地道:“下午家里这么大的事,居然找不到你?”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父亲,再看看一边的嫡母以及一边侍立的老管家许勿言和小妹萧旖,除了父亲,其他几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即便是父亲,虽然沉着脸,但眼中,却是殊无怒色。 心念一转之下,已是明白。 “敢问大人,是不是宫中的诏旨下来了,您的三司使,这么说已经到手了?”萧诚问道。 上首端坐着的萧韩氏却是已经笑了起来:“诚儿到底是聪明,一下子便猜中了。下晌的时候,宫来人了,是吴公公亲自来宣旨的。你父亲,现在已经是三司使的主官,皇宋堂堂的计相了。” 萧诚向着萧禹躬身,道:“恭喜大人了。” 萧禹也终是绷不住了,脸上笑意再也掩饰不住。身为三司副使近十年了,别看这正副之分,但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却如同一道天堑,不知多少人折戟沉沙,终究是没有跨过去。 虽然萧禹也知道,凭自己的出身,再进一步成为两府相公基本没有可能,但能做到这一步,却也可算是人生巅峰了。 而且计相之位,真要论起实权,却也不见得就比两府相公差了多少,少的不过是一柄清凉伞以及一些相公才能得到的特权罢了。 “还不去给你大嬢嬢道喜?”虽然笑着,还是瞪了萧诚一眼,道。 “恭喜大嬢嬢晋郡夫人。”萧诚再向萧韩氏行了一礼。以前萧韩氏为郡君,这一次既然晋升了,自然也就成了郡夫人了。想来再回娘家,信阳韩氏接待的规格可就要更高一些了。 萧韩氏在信阳韩家不是正房,以前哪怕得封郡君,回去之后也并不是多受重视,毕竟信阳韩家,得到郡君封号的女人可真是不少,但郡夫人可就不多了,这可得丈夫至少是三品官以上才能得到的封号。 即便是以信阳韩家的实力,现在有这个封号的女人,也不过区区三两人而已。而且老得牙齿都快要掉光了。 也难怪萧韩氏喜上眉梢。 “二哥儿,你这次也得到封赏了,从八品的承务郎呢!”萧韩氏笑道。 啥也没干,就因为有一个好老子,自己这便是从八品的官儿了。这一个月的薪俸,便足以普通人家干上一年的了。 白领俸禄不干事,有时候萧诚觉得大宋的官场当真是美妙的很,当然,这是对于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而言。 每年大量的国家收入,都花费在两件事上了,冗兵,冗官。 “也不过是多领一些俸禄罢了,其它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明年,我是要中举人,考进士的。进士及第,才是我的目标。”萧诚沉声道。 萧禹夫妇二人,都是频频点头。 “这才是有志气的萧家儿郎。”萧禹微笑道:“今儿个早上,听你母亲说,你昨日晚间作的那篇文章很不错,极是老到,岑夫子果然厉害,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便让你过去的短板,突飞猛进了。” “多谢嬢嬢夸奖!” “不过也不要太得意。举人试倒也罢了,这进士试,可真是千万人过独木桥,数千人竞争三百个名额,而且能参加进士试的,又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还需再接再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好。” “是。” “今天晚上干啥去了,与哪些人在一起喝酒啊?要知道,现在为父的身份不同了,只怕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会找机会接触你,试图通过你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你涉世为深,需得步步小心才是,千万不要中了别人的诡计。”萧禹嘱咐道。 “大人放心,孩儿省得。”萧诚抬头看了一眼一边的萧旖一眼道:“今日晚间,我却是去找了罗雨亭说话了,请他在班楼喝了一顿酒。” 萧旖看二哥看自己,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但等到母亲也看过来的时候,却是霎那之间明白了过来二哥嘴里的罗雨亭是何许人也,一张小脸霎那之间便变得通红起来。 脚一顿,瞪了一眼萧诚,竟然飞一般地冲出了房间,原本跟在她身后的丫环猝不及防,等到小丫头冲出了门,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出去。 “二哥儿倒是有心了。”转过头来,看着萧诚,萧韩氏脸上却满是欣慰之意。 萧诚听说了两家准备结亲的事情,转身就去找了罗纲,这自然是对自家小妹的一番维护之意,作为母亲,萧韩氏自然是开心。萧诚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其母亲与自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一主一仆,但情感甚笃,萧诚更是从一个奶娃娃时,就由自己一手养大,与亲生的也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雨亭这孩子,大致我也是知道的,虽然有些轻浮跳脱,但总的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二哥儿与其是同窗,当有所知。”萧禹道。 “可我听说,这罗纲颇有些花名。”萧韩氏皱眉道。 “年少慕艾,也没多大错处。”萧禹挥了挥手道,“以后结了婚,有了当家娘子,这毛病,自然也就好了。想我少年之时不也如此,但自从你进门之后,我又何曾再做过这等事?能不能管住自家官人,终还得看各人的本事。” 一边包括许勿言在内的人都低下了头。 萧韩氏却是红了脸,萧禹的意思,听在别人耳中,岂不是就在说她是一个悍妒之妇?萧禹自从与自己成婚之后,除了纳了自个儿的通房丫头为妾室外,就再也没有纳过其他侧室,而眠花宿柳之事,更是没有。 坊间本有传闻说自己厉害了,就是回到信阳娘家,也有家中长辈多有劝导,但天可怜见,哪里是自己不许他纳娶侧室啊,自己还替他张罗过了,不过都被萧禹给回绝了。 现在萧家这两个儿子也是如此。老大萧定,长在军中倒也罢了,但老二萧诚,自小便生活在繁华的汴梁城,身边多有声色犬马之徒,但他硬生生地将自己活成了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了。 似乎老萧家从骨子里,就特别不喜欢这种事儿。 “官人你在说些什么呢?今天是不是酒喝得有些大了,都胡言乱语起来了。”萧韩氏半是恼火,半是嗔娇地道。 萧禹干笑两声,当着儿子面,这么说好像是不大合适。 萧诚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假装没有听懂父母之间的对话,而是径自道:“罗雨亭这人,总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只要加以扶持,倒也是一个值得托附终身之人。今日我与其一席谈,此人听我说了小妹的才情,倒是大感惭愧,只觉得有些配不上小妹,跟我指天发誓说,不中进士,就没脸来我萧家迎娶小妹呢!” 萧韩氏顿时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话?酒后胡言乱语,怎可当真?那罗雨亭,可不是二哥儿你。这要是十年八年不中,小妹怎么办?一直等着吗?二哥儿你也是的,跟他说这些干什么?成家立业,先成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嬢嬢多虑了。”萧诚笑道:“小妹今年才十二岁呢,就算是罗雨亭今科不中,下一科也是大有希望的,能这样逼着他发奋图强,岂不是美事一桩。下一科,小妹也才十五啊。” “那要是他下一科也不中,小妹可就十八九了,这可就成笑话了。”萧韩氏摇头道。作为信阳韩氏出身,萧韩氏自然也是知道中进士有多不易,三十少进士,五十老明经,想当年,萧禹不就是考进士不中,自知以自己的才情,难得再有突破,所以去考了明经科吗? “就算十八九也不要紧!”萧诚不以为然:“嬢嬢,这说不定对小妹也还是一件好事,不知您注意过没有,那些成婚太早的,多有在头胎之时出事的,一尸两命之事,屡屡出现,但那些年长成婚的女子,这样的事情,反倒是少了。晚一些成婚,至少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更稳妥一些。” “你这孩子,怎么连这些事儿也关心?”萧韩氏有些不好意思与儿子讨论这些事情,嗔怪地道。 “书中看来的。”萧诚将事情推托到万能的书本之上。“孩儿觉得说得很有道理。” 萧韩氏猛然醒悟过来:“二哥儿,该不是你在书上看到了这些事,所以才想了个法子,激得那罗雨亭如此说的吧?” 萧诚嘿嘿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一下萧韩氏可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怪萧诚吧,但这是萧诚一片拳拳爱护妹子的心思,连自己这个母亲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这个当哥哥的却想到了。 不怪萧诚吧,可真要是罗雨亭屡试不第,却又宥于誓言而拉不下脸面,岂不是真耽误了小妹的终身?男子三十不娶在士大夫之家毫不稀奇,但女子过了十五六还不嫁,可就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于闺中清名大是不利。 “这事儿也是二郎一片爱护之心,同时也是激励那罗雨亭的好事,要是那罗雨亭就此奋发,能中进士,小妹等上几年,又有何妨?”萧禹道:“回头我与罗相公细细说说这事儿,让他盯着点这小子便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明儿个官人再备一份厚礼去送给岑夫子吧!”萧韩氏叹道。 “晓得了,今儿个也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二郎,你跟我去书房,有些话我要与你说!”萧禹道。 (裸奔时期,成绩有点惨。寻唐完结后,枪手休息了一个多月,很多书友都不知道我开新书了,我也不玩朋友圈,也没个公众号,都不知道去哪里广播去。诸位书友帮个忙宣传一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袭击 这时节,普通女子十四岁便大都出嫁了,萧旖如今已十二岁,在一般家庭里,早就开始准备缝制嫁衣了。也就是萧诚心疼妹子,这才想了一个办法,硬生生地准备将妹子的婚事往后拖几年,否则最大的可能便是萧旖会在两年之后的某个黄道吉日,成为别人的妻子。 萧旖早慧,聪颖之处,在很多方面甚至超过了萧诚,而且自小又读书,在萧诚的影响之下,对于史书之类的书藉又格外地钟爱。别的大家闺秀在想法设法地搜罗一些话本,为才子佳人们叹息流泪的时候,萧旖却是窝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对比着各类正史野史之中记载的不同之处,想要找到其中的谬误。 史书看得多了,心胸自然就大不一样。 而像萧旖这样研究史书的,所得就更加的不同了。 但正如萧诚所说的那样,在如今这样女子只能围着丈夫、家庭、子女打转的现实环境之中,懂得太多的萧旖,不免会让自己陷入到痛苦当中。 今日见了罗雨亭一面,萧旖比较中意罗雨亭的原因,或者就是因为罗雨亭愿意与她辩论,并不识其为一种离经叛道。 知音难寻。 在萧旖看来,二哥萧诚算是知音,在很多方面,两人的认识居然能惊人的一致。 而罗纲罗雨亭,虽然难成知音,但或者却是可以成为知己的。 知音,需要志同道合。 知己,却只需要他理解,体贴自己也就可以了。 萧韩氏看着面前雕刻着岁寒三友的长条木盒里,一字排开的五瓶造型精致的小陶瓷瓶,眼中露出了惊喜之极的神色。 “这是天香阁新调制出来的香水吗?一套居然有五种香型?”捧着盒子,她爱不释手。“你们是怎么弄到这些的?要花费不少吧?” 萧诚直接跳过了第二个问题,笑道:“嬢嬢,孩儿不是刚刚又升了官儿吗?这是孩儿该孝敬的。钱是我付的,但香水却是小妹挑的。” “挑的?”萧韩氏惊讶地道:“还有很多种吗?” “有的。”一边的萧旖道:“不过我挑得都是您喜欢的,香味淡雅而又持久,女儿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味道浓烈的。” “这得多少钱啊?光是这盒子,这陶瓶,都价值不菲了。”萧韩氏道。 “嬢嬢有眼光,这盒子和瓶子都是特别定制的,光这两样,都价值近十贯呢!”萧诚笑道。 “怎么这么贵?”萧韩氏吓了一跳。 “因为这样的香水,天香阁一共就只调制了一千套,所以这盒子和瓶子也就只有一千套,生产完后,就毁去了原版。就算是香水用完了,这盒子与陶瓶,也是不错的装饰品。因为生产的少,单价自然也就高了。”萧诚笑道。 “一共就只有一千套,那这一套,得多少钱?” “也不太贵,也就百八十贯吧!”萧诚轻松地道。 “你口气倒大,百八十贯?你一个从八品的朝奉郎,一月薪俸几何?”萧韩氏斜睨了他一眼。 “孝敬嬢嬢,那是应该的,管他钱多钱少呢!”萧诚笑咪咪地道:“就算儿子将俸禄都用光了,嬢嬢还能饿着我不成?” “就你会说话,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那像你大哥,整日价里硬梆梆的,明明一句好话,从他嘴里蹦出来,总觉得味道有些不对。”萧韩氏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了大儿子。 萧定长年在外,她本来已经习惯了。但突然听说大儿子要回来述职了,这思念之情,顿时便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以致于整日价地睡不着,眼见着就显得憔悴了一些。 而与此类似的,还有萧定的妻子高绮,这些日子,明显地兴致高昂了起来,但也明显地看得出来,晚上没有睡好过。 “大哥是领兵大将,孩儿可比不得。他如果也像孩儿这般说话,在军中哪来的威信?”萧诚笑道。 萧府里头其乐融融,同样的时刻,在罗府里,罗大娘子也是喜不自胜。 原因自然也是那一套外头还根本买不到的特制香水。 身份地位到了她们这个份儿上,还能与人比什么呢? 无非就是我有的,你没有。 身上滴几滴这样的香水,往贵妇群里头一站,那些精擅此道的贵夫人们,立刻便会如同猫儿闻着了鱼腥味儿一般。 那众星捧月的感觉,自然是极美妙的。 “你怎么能弄到这个的?”罗大娘子自然也是疑惑的。 “说起来怕是母亲不信。今日儿子才知道,那天香阁的东家江映雪,竟然是几年前儿子随手救下的,没有儿子,那江家,只怕早就倒了。”罗纲道。 他与萧旖约好了,以后读书之上但有所得,便可以去天香阁疏雨堂再辩论一番,为了以后能常去天香阁,自然就要说清楚原委的。 “这话是怎么说来着?江映雪如今名满汴梁,虽然是商贾,但与宫中关系匪浅,藉此还讨得了封号,怎么还与你扯上关系了?” “当年儿子年少气盛,心怀侠义,见不得一些龌龊之事。”罗纲自然是不能把萧诚扯出来,当下便略过了其中原委,只说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事成之后抽身离去,连救的人是谁却也是忘记了。 “今日不是与崇文相约吗?回来途中路过天香阁,崇文便说这一次惹了母亲您不高兴,要买点香水来向您赔罪,孩儿也想敲他一笔,便一起进了这天香阁,岂料正好碰到了那江东家。一见我,那江东家便惊喜不已的来向我道谢,我才省得这一回事。”罗纲表功道:“母亲,这一套香水,可是天香阁特制的,连宫里的贵人都还没有呢!” “岂不是很昂贵?” “瞧母亲说的,既然有这层关系在,那江东家岂肯收我银钱,虽然这钱本来也该是那萧崇文付的。母亲,以后天香阁但凡有新货,儿子保管您能第一时间用到!”罗纲信心满满地道。 不说这一层香火情在,便是那江映雪是萧诚的人,而自己以后又会是他的妹夫,天香阁还不任由自己出入?这点子事情,以前难办,现在都不值一提了。 “你啊,以前四处浪荡,不过总算也还是做了一件好事。”母亲听到儿子行侠仗义而且有了回报,心下自然是高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母亲说得是。”见哄得罗大娘子开心,罗纲也是眉开眼笑。 正说着话,罗颂却是走了进来,看到罗纲,沉声道:“你母亲说你与萧崇文去讨论文章了,可有所得?” 一听这话,罗纲顿时便苦了脸,犹豫了片刻,这才从怀中掏出萧旖所的那篇文章,递给了罗颂,“大人,便是这篇了。” “字写的不错。”只瞧了一眼,罗颂便点头称赞。 罗纲只是不语。 待得看完全篇文章,罗颂却是目露讶异之色,“不对啊!” 罗大娘子问道:“官人,不知哪里不对?” “这篇文章倒也是不错的,如果今科举人试考这个题目,那这篇文章轻松拿个举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那萧崇文的文章我看过,水平远胜于此啊,这篇文章,还值不得他看重,还非得邀你去商讨吧?” 罗大娘子一听便竖起了一双柳眉,儿子这又是在搞事啊? “大人,母亲,这篇文章,便是崇文的那小妹妹写的。”罗纲赶紧道。“您看那字体,可是女子手笔。” 罗颂一听顿时怔住了,再瞅一眼,又看看自家儿子,立时便揪着自己的胡子不做声了。 罗大娘子也呆住了。 “那萧家三娘子,随手写一篇文章,居然也能有举人的水平?”她完全无法相信这个结果,但这又是自家官人说的,而自家官人在文学水平上的造诣,那自是没得说的。 呆了半晌,罗大娘子才道:“是不是那萧家二郎哄骗你?” “他哄骗我干什么?”罗纲苦笑摇头:“只怕是真的。” 罗大娘子看了自家儿子半晌,才转头对罗颂道:“官人,如果真是这样,这门婚事,我看就此作罢吧,这女子如此才学,又不过年方十二,再过几年长成一些,只怕,只怕......” “你怕雨亭以后才学远逊此女,因而抬不起头来,夫纲不振吗?”罗颂道。 “是!”罗大娘子诚实地道。她可不想儿子将来娶一个如此厉害的老婆,那儿子可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雨亭运气不错!”罗颂却是笑道:“有此女摆在哪里,说不定还能真让雨亭真正成人!而且就算雨亭不行,将来有此女掌家,他也不至于吃亏。将来我们去了,他们三兄弟终归是要分家的。” “只怕那萧三娘子这样的女子,太过于强势!”罗大娘子担心地道。 “信阳韩氏,世家出身,你与萧韩氏多有接触,她教出来的女儿,会是跋扈嚣张之人吗?”罗颂反问道。 “萧韩氏倒是一个温文谦和之人。” “这不就结了!”罗颂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袭击 (说一下更新的事情吧,第一章放在上午八点,大家可以在通勤的时候看一看,第二章在中午十二点,大家吃午饭的时候正好可以瞄上一眼。另外,新书刚刚上传,还是很需要票票的,收藏了准备养肥的书友们,还请给枪手投点票哦。) 萧氏将门,所擅长的都是那种大开大合的战场功夫,即所谓的百人敌。而萧诚刚刚耍的那一套短匕功夫,与萧氏那种正大光明的路数截然不同,处处透露着狡诈与阴狠毒辣,并不适应战场作战,倒似乎是为近身的那种面对面的格斗量身打造一般。 韩钲虽然以前在军中只是一个匠人,但见得多了,倒也是一眼便能分辩出来。 他眼中的二郎,与一般人眼中的二郎,只怕是截然不同的。 很有可能,自己比老爷要更了解二郎一些。 从天工坊现在的状态,便可以看得出来,二郎在老爷面前是隐藏了不少的东西的。当初萧诚安排下眼前这个局面的时候,韩钲委实是有些想不明白的。 自家拿一成,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要知道,当初二郎找上自己的时候,自家的铁匠铺子,也就勉强一家人混一个肚儿圆,勉力能在东京城里生存罢了。而现在,一家人吃了喝了用了玩了,还能有千余贯的结存,在汴梁城的普通老百姓之中,已经是上上人家了。 最初之时,韩钲以为二郎是因为自己有些特别的身世,而为自己谋一些后路,找一条独立于萧府之外的财路,但这几年看下来,事实似乎与自己的想象有些出入。 现在的萧氏家主,龙图阁学士、三司副使萧禹一共有两子一女,大儿子萧定与小女儿萧旖,都是正房原配韩氏所生,而萧诚,却是韩氏的通房丫头所生,只不过萧诚的生母福薄,在生萧诚的时候血崩而亡,所以萧诚自幼也是由韩氏一手带大的,倒也如同亲生的一般。 只不过在韩钲看来,终究是隔了那么一层罢了。 但萧氏三兄妹之间,感情却一向是极好的。而现在看起来,萧禹倒是对萧诚更为看重一些。毕竟国朝重文轻武,从萧禹从小就大力栽培萧诚读书就可见一斑。而萧禹在与韩钲的闲谈之中,也露出了将来萧氏能不能长保富贵,更上一层楼,还得靠萧诚。 萧诚读书,的确是很有天分的。 明年拿下了举人,接下来以萧氏的背景和能力,只要萧诚正常发挥,一个进士身份,绝对是跑不了的。不说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了,只要是在进士榜之中稳稳地占一个名额,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毕竟,第一名的状元也好,还是第三百名的同进士也好,除了在名次公布的时候有些差异之外,接下来在几十年的仕宦生涯之中,并没有什么区别。以后官途顺不顺,除了个人能力、际遇之外,家族的背景就相当的重要了。 看看如今高居庙堂的那些显宦贵爵,有几个是寒门出身的?九成以上,倒是那些传承数代的豪门世家。 当然,如是没有一个进士的出身,以后想要走到朝堂的最顶层,那就十分艰难了,家世再豪奢也不行。 从这一点上来看,萧禹对于这个庶子的看重,委实还在嫡长子萧定之上。 收起了短匕,两人重新坐定。 韩钲道:“二郎,以老头子的经验来看,您说的法子,对于提高冶铁的品质有着极高的作用,如果将这个法子献给朝廷,当是大功一件。可是您为何要我们这样藏着掖着呢,不说别的,要是您许我们给人打造那些定制的刀剑,那也能比现在赚得更多啊?” 萧诚微微一笑,端起一匹罐,喝了一口,道:“以我萧家现在的地位,献上了这个法子,能有多少的好处?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而且这法子一旦献上去,我们自己,只怕就弄不成了。” “这倒是!”韩钲笑道:“现今的官家,但凡是一点好的东西,都要拔拉到皇城之中藏起来。” “而且一旦让人知道这法子是我想出来的,只怕于我以后的前途也有碍,这一点,老爷子明白吗?” 韩钲想了想,点了点头,表示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而且,我现在需要钱啊!”萧诚叹了一口气。 韩钲躇踌了半晌,才道:“二郎,这几年,每年天工坊真正的净出息都超万贯,您的股份一共是六成,七八千贯钱,您都支应出去了,虽然我不敢问也从不打听,但多多少少我还是知道一点点的。您把这么多的钱,都砸在那些地方,到底是想干什么呀?” 萧诚目不转睛地盯了韩钲半晌,直看得对方有些心虚起来,这才垂下眼睑,端着茶碗若有所思。 “二郎,我真不是诚心打听的,只不过是……” “我知道,孙拐子与你熟识,是他找到了你这里向你打听我了吧?”萧诚突然笑了起来。 “二郎,孙拐子以前虽然也是老太爷的下属,但这人可是五毒俱全的,当年犯了事儿,也的确是老太爷包容了他,放了他一条生路,但这个人,我不觉得他会感恩戴德,而且这些年来,他也没做什么好事。”韩钲小心翼翼地道。“真要那天犯了事儿,砍他十回脑袋都是轻的。您与他牵扯到了一起,将来不定便会让您跟着吃挂落。虽然不怕,但终究是会坏了名声,这于您,只怕是有很大的关碍的。” “我知道!”萧诚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坦然道:“只不过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这个人,眼前我用得着。老爷子你也放心,我也有了一些安排,再过几年,我便可以掌控一切,到时候,孙拐子自然也就不必存在了。现在,却还容忍他一段日子吧。” 韩钲沉默了半晌,道:“二郎您一向胸有成竹,老头子倒是白担心的。不过我就是不明白,孙拐子一个混下九流的,您可是云端上的人物,为什么要与这样的人牵扯不清?” “只不过是想准备一条后路,或者说是多得几条消息来源罢了。”萧诚闷闷地道。 韩钲吃了一惊,看着萧诚,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爷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萧家现在看似鲜花着锦,但这些,却都是建立在沙滩之上的楼宇罢了,一个不好,便有倾覆之祸!” “您怎么想到这上头来了?”韩钲讶然。 “怎么能不想?”萧诚叹了一口气:“这两年里京城的气氛,一直可都是怪怪的,看着平安无事,死水一潭,但下头却是波涛汹涌,诡谲难言啊!” “老头子不明白!”韩钲摇了摇头。 萧诚一笑,韩钲一个打铁的,消息来源有限,自身才识也有限,自然是看不到这些,也想不明白这些,但萧诚,事关自己身家性命,怎么能不上心呢? “现在的官家,对手里的权力看得紧得很,生怕旁落他手,为了这些,连东宫也不立,嘿嘿,无非是一立东宫,东宫太子便会有属于自己独立的僚属,独立的班子,而朝臣为了以后计,肯定也会上赶着去巴结太子,必然会分薄官家手中的权力。”萧诚道。 韩钲眨巴着眼睛,虽然听不明白,但却仍然仔细地听着。他很清楚,萧诚跟他说这些,不过是需要一个倾听者罢了,自己听不听得懂,并不重要。 “可是官家这样做,却是让下面的几位大王,个个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萧诚冷然道:“那些年纪小的不说,庶出的也不说,但大王爷和二大王之间,这几年的明争暗斗,可是愈来愈明显了。” 说到这里,韩钲却是有些明白了。 “老爷是二大王的人。” “二大王这些年一直在北疆领军抗击辽国,战功着著,我萧家在军方底蕴深厚,自然而然地便靠向了二大王,也被视为二大王一系的核心人物。”萧诚道:“以前我也跟父亲说过,以萧家如今的实力和地位,何必要如此早的表明态度呢,不管是那位大王,都是要拉着我们家的。却被父亲斥责了一顿。” “老爷是个实心眼儿的人。”韩钲道。 萧诚冷冷一笑:“老爷子,在官场之上,要是被人赞一个实心眼儿,基本上就是骂这个人是个大傻瓜啦。” “二郎,我可没这个心思。”韩钲两手乱摆,连连辩解。 “其实你还真没有说错。父亲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萧诚叹道:“国朝本身就重文轻武,对武将压制得厉害,而大王爷更是与文官交好,帮着文官打压武将,父亲就看不惯,认为以国朝如今的财力,假如能重视武事的话,早就北伐成功,打得辽国溃不成军了。就是因为压制武将,才使得如今只能维持一个对峙的局面。而二大王却是皇室之中难得的深悉军事并且亲自领兵抗辽的领袖人物,如果有朝一日能上位的话,至少也能做到文武并重,如此一来,国朝的军事力量,必然便会有一个质的飞跃,如此,北伐可期。” “老爷想的也没错啊!” “但这,可就是把自己当成靶子了!”萧诚道:“大王爷一系,就会想法设法儿地对付我们。我没有别的办法,也就只能想想偏门路子,万一有事,到时候也能多一条路不是。哪怕就是提前知道一点消息,也是好的。” “二郎深谋远虑!” “你可别夸我了,这才是刚刚开始呢!真想能起点作用,至少也是在几年之后我真正地拥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之后才能做到。不过也只是能有点作用而已罢了。” 说到这里,萧诚突然笑了起来,“就算什么作用也不起,等过几年,我安排好了一切,至少能让这些人少做些坏事,多做一点好事,不也挺好吗?” “那得孙拐子死了才行。” “该他死的时候,他自然就得死。”萧诚森然道。“孙拐子有些忘乎所以了,真以为这几年他是京城里下九流之中数得着的人物,我就会给他脸吗?看来得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把尾巴夹起来做人。他也不想想,这几年他做什么都风生水起,是谁在给他撑腰。我能让他起来,也能让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对冲 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许勿言倒了一杯凉水,萧诚也坐到了老头儿的对面,看着对面的这个老苍头,想起三年之前,两人也是这样相对而坐的时候,这个在家里做了几十年事情,自己刚刚牙牙学语的时候,便被教着喊许爷爷的人,可是让自己吓了一大跳。 萧诚从来不知道,自己家里的这个老管家,手里尽然还掌握着一支连自己父亲也不知道的力量,而这股子力量,却是自己的爷爷萧鼎老太爷留下来的。 “老太爷临去的时候说了,这股子力量,不能交给老爷。老太爷说,以老爷的为人,只怕是不能善加利用这股力量,甚至还有可能为萧家带来祸殃。让老奴瞅着萧家第三代人有没有人能够接住这股力量。” 当许勿言坐在萧诚的对面,脸色平静地向萧诚似乎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的时候,萧诚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脸上肌肉的抽搐,使他很清楚当时自己的模样一定很扭曲。 “老太爷还说了,如果第三代也不成,那这股子力量,便可以散去了。必竟时间太久了,人心也就散了。” “老爷不成,他是一个太理想化的人,总是以己度人。大郎更是个直性子的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上阵杀敌,冲锋陷阵,那绝对是世所罕见,但要他做其它的事情,那是勉为其难了。” “说实话,二郎,有那么好几年,我是真的灰心意冷了,因为那个时候二郎您可也表现得很一般。” “如果不是老奴多留了几个心眼儿,可就真让二郎你给骗过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许勿言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也就是那一个晚上,萧诚才终于瞅见了萧府沉在水面之下的那些东西。 只能说,自己的爷爷,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难怪萧氏能起于微末,难怪老太爷能以一介武将,做到两府相公,不管什么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 当初在自己的映象之中,他却总是那么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只可惜他去得早了一些,否则相信祖孙两人,一定是很谈得来的。 现在这股子力量,正在一步一步地向着萧诚手中转移。 岑夫子眼中的得意门生,世人眼中的读书种子,萧禹眼中保全门楣、更进一步的萧家二郎,私底下可远远不是大家所认为的那个单纯的少年郎。 “许爷爷,您在家里身份不同,有些事情,您不能跟父亲分说分说吗?”萧诚揉着太阳穴,道:“我的话在父亲心里自然是没有分量的,但您可就不一样了啊?我们萧氏,与二大王的关系太近了,这时节,太早站队,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怎么没有说?”许勿言叹了一口气:“可以是老奴的身份,却也是只能浅尝辄止罢了,说得深了,老爷是会不快的。二郎,萧氏必竟是将门出身,收复北地,一统天下,就算是老太爷,当年也是心中念念不忘的。” 萧诚叹道:“谈何容易?大辽在财力之上,或者比不上我们皇宋,但军力之鼎盛,却远远超过我们,想要收复北地,需要我们皇宋先下定决心,定下国策,然后集全国之力来发展军事,十年生聚,或者有这么一些可能。” “是啊,谈何容易?”许勿言点头道:“就算从现在就开始,老奴我也是见不着了。” “许爷爷,您别忘了,现在在北疆统兵的,是二大王。”萧诚敲了敲桌子,“而官家,今年才不过四十出头,身体康健,春秋正盛。您觉得,这个国策,官家会定吗?” 许勿言默然无语。 如果定下这个国策的话,举全国之力向军事倾斜,那么在军中影响力极深的二大王,实力必然会飞速增长,如此一来,官家自然会觉得那张椅子摇摇晃晃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仅是皇宋的最高统治者不愿意这样做,而大王爷也绝不会看到二大王的实力进一步的增长。 而朝臣之中,或者想要北伐的官员不少,但却绝没有几个人愿意让二大王来承这个头,如果让二大王的实力再度上升,那离东宫的位子就会更进一步,如果再在北伐之中建下功业,则那张位子就舍他其谁了!便是官家再不愿意,捏着鼻子也须得让二大王坐上东宫之位。 二大王以军功立足,真要成了东宫甚至在未来登上了宝座,做了官家,只怕更会一力北伐力图克尽全功,以二大王的经历,只怕武将的地位便会飞速上升,势必影响到文臣们的地位。 这在满朝进士出身的文官眼中,更是不能容忍的。 在这些人看来,由文官们来运筹帷幄,坐镇指挥,武将们只管冲锋陷阵,洒热血抛性命就好了。这样立下了功勋,自然也是决胜千里的文官们的功劳占大头。 但现在文官们之所以还做不到这一点,便是因为二大王坐镇北疆,将文官们的触角拒之在指挥系统之外。 其实相对于这一点来说,萧诚还是挺赞同的。 术业有专攻,要说这世上会打仗的文人不是没有,但绝对不多。如果说让那些文官们决定什么时候打,打哪里,倒也没有太大问题,但一旦想要插手具体的战事指挥,那多半便要出大问题。 天时、地理,抑或是什么一点突然出现的变化,都需要前线指挥者们随机应变来改变战术,适应新的战场需要,这可不是坐镇后方的文臣指挥者们能感受到的。地图上表现出来的东西,与实际当中遇到的东西,大相径庭。更何况这时节的地图,精准度之上,只能说大而划之,有时候,只要不南辕北辙就不错了。 如果不给一线的将领们绝对的指挥权,事事都要请示汇报,失了战机劳而无功那还是小事,一个不慎,便会损兵折将甚至于全军覆灭。 也正是因为二大王这几年坐镇北疆,强硬地拒绝文臣们插手北疆事务,给了前线将领们充分的自主权,这才将北疆的局势给稳定了下来。 这两年来,北疆虽然战事不断,但北辽找不到多大的空隙,小规模的进攻虽然不断,也给皇宋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皇宋边军却也不时便有斩获。 一来二去,双方的冲突反而愈来愈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必竟亏本的生意谁也不肯做。特别是北辽这种本质上还算是部落联盟制的国家,每每出兵抢回来的东西,不能弥补他们出兵的损失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兴趣了。 这让二大王在国内的威望一日比一日高,特别是在北地,贤王的称呼,可是深入人心。 但二大王的威望,却成了官家的心头刺。 而二大王的作派,也让京城里的文官们如哽在喉。 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二大王而是由一个文臣坐镇的话,北疆说不定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这使使得在京的文臣们,绝大部分都偏向了大王爷,与大王爷结成了隐形的联盟,又有了官家有意无意的纵容,使得二大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了起来。 而在京城之中,支持二大王的人不是没有,像萧氏便是如此,但却绝对是少数派。 “二大王的威望越高,便越有可能把大王爷推上东宫的宝座。”萧诚郁闷地道:“一旦大王爷真的上位,只怕就会正大光明地对付二大王了,父亲如此早的站队,只怕到时候,整个萧氏都没个好。” 卷入了什么立储之争,皇位之争这种事情绝对不是好事,成功了自然好,但失败了呢?只怕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以萧氏如今的地位,需要这么早站队吗? 萧诚实在是想不清自己的父亲脑子里再想些什么?也难怪老太爷不看好他。 “二郎,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看好二大王吗?” “一点也儿不看好!”萧诚肯定地道:“现在官家对二大王有了戒心,官家身体还好的时候,必然不肯让二大王坐上东宫之主的位子从而能与他分庭抗礼,许爷爷,你想想,一旦二大王成了东宫之主,便能在京城里成立一支专属于自己的班子,而那个时候,只怕会有更多的朝臣投到东宫哪边去,一个在朝廷里有了巨大的力量,又在军队之中拥有强悍实力的东宫太子,官家睡得着觉吗?” 听着萧诚的分析,许勿言点了点头。 “可是不立东宫,理论上大王爷与二大王都有机会,但二大王的机会会更大吗?恰恰相反。说句不该说的话,一旦官家出了什么事情,有了什么意外,二大王远在北疆,鞭长莫及,到时候京城里这边拥了大王爷上位,二大王能怎么边?起兵造反?” “不可能!”许勿言摇头否定。 “是啊,不可能。”萧诚道:“北疆军队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北疆百姓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北疆各地的亲民官们,那些知县、知府、知州、士绅、豪强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他们不会的。到时候一纸诏令,二大王就得束手进京。” “这么简单的道理,老爷为什么就看不见呢?” “因为父亲把希望寄托在官家身上,指望官家能册封二大王呢!毕竟克服北地,一统天下,咱们的这位官家,也并不是不想的。现在这位官家,正矛盾着呢!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鱼与熊掌,却是想兼得呢!”萧诚冷笑起来。 “这是在行险,在走钢丝啊!”许勿言惆怅无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报仇 “整整半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萧禹沉着脸看着刚刚归来,身上带着明显酒意的给自己请安的儿子,不满地道:“下午家里这么大的事,居然找不到你?”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父亲,再看看一边的嫡母以及一边侍立的老管家许勿言和小妹萧旖,除了父亲,其他几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即便是父亲,虽然沉着脸,但眼中,却是殊无怒色。 心念一转之下,已是明白。 “敢问大人,是不是宫中的诏旨下来了,您的三司使,这么说已经到手了?”萧诚问道。 上首端坐着的萧韩氏却是已经笑了起来:“诚儿到底是聪明,一下子便猜中了。下晌的时候,宫来人了,是吴公公亲自来宣旨的。你父亲,现在已经是三司使的主官,皇宋堂堂的计相了。” 萧诚向着萧禹躬身,道:“恭喜大人了。” 萧禹也终是绷不住了,脸上笑意再也掩饰不住。身为三司副使近十年了,别看这正副之分,但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却如同一道天堑,不知多少人折戟沉沙,终究是没有跨过去。 虽然萧禹也知道,凭自己的出身,再进一步成为两府相公基本没有可能,但能做到这一步,却也可算是人生巅峰了。 而且计相之位,真要论起实权,却也不见得就比两府相公差了多少,少的不过是一柄清凉伞以及一些相公才能得到的特权罢了。 “还不去给你大嬢嬢道喜?”虽然笑着,还是瞪了萧诚一眼,道。 “恭喜大嬢嬢晋郡夫人。”萧诚再向萧韩氏行了一礼。以前萧韩氏为郡君,这一次既然晋升了,自然也就成了郡夫人了。想来再回娘家,信阳韩氏接待的规格可就要更高一些了。 萧韩氏在信阳韩家不是正房,以前哪怕得封郡君,回去之后也并不是多受重视,毕竟信阳韩家,得到郡君封号的女人可真是不少,但郡夫人可就不多了,这可得丈夫至少是三品官以上才能得到的封号。 即便是以信阳韩家的实力,现在有这个封号的女人,也不过区区三两人而已。而且老得牙齿都快要掉光了。 也难怪萧韩氏喜上眉梢。 “二哥儿,你这次也得到封赏了,从八品的承务郎呢!”萧韩氏笑道。 啥也没干,就因为有一个好老子,自己这便是从八品的官儿了。这一个月的薪俸,便足以普通人家干上一年的了。 白领俸禄不干事,有时候萧诚觉得大宋的官场当真是美妙的很,当然,这是对于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而言。 每年大量的国家收入,都花费在两件事上了,冗兵,冗官。 “也不过是多领一些俸禄罢了,其它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明年,我是要中举人,考进士的。进士及第,才是我的目标。”萧诚沉声道。 萧禹夫妇二人,都是频频点头。 “这才是有志气的萧家儿郎。”萧禹微笑道:“今儿个早上,听你母亲说,你昨日晚间作的那篇文章很不错,极是老到,岑夫子果然厉害,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便让你过去的短板,突飞猛进了。” “多谢嬢嬢夸奖!” “不过也不要太得意。举人试倒也罢了,这进士试,可真是千万人过独木桥,数千人竞争三百个名额,而且能参加进士试的,又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还需再接再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才好。” “是。” “今天晚上干啥去了,与哪些人在一起喝酒啊?要知道,现在为父的身份不同了,只怕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会找机会接触你,试图通过你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你涉世为深,需得步步小心才是,千万不要中了别人的诡计。”萧禹嘱咐道。 “大人放心,孩儿省得。”萧诚抬头看了一眼一边的萧旖一眼道:“今日晚间,我却是去找了罗雨亭说话了,请他在班楼喝了一顿酒。” 萧旖看二哥看自己,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但等到母亲也看过来的时候,却是霎那之间明白了过来二哥嘴里的罗雨亭是何许人也,一张小脸霎那之间便变得通红起来。 脚一顿,瞪了一眼萧诚,竟然飞一般地冲出了房间,原本跟在她身后的丫环猝不及防,等到小丫头冲出了门,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出去。 “二哥儿倒是有心了。”转过头来,看着萧诚,萧韩氏脸上却满是欣慰之意。 萧诚听说了两家准备结亲的事情,转身就去找了罗纲,这自然是对自家小妹的一番维护之意,作为母亲,萧韩氏自然是开心。萧诚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其母亲与自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一主一仆,但情感甚笃,萧诚更是从一个奶娃娃时,就由自己一手养大,与亲生的也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雨亭这孩子,大致我也是知道的,虽然有些轻浮跳脱,但总的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二哥儿与其是同窗,当有所知。”萧禹道。 “可我听说,这罗纲颇有些花名。”萧韩氏皱眉道。 “年少慕艾,也没多大错处。”萧禹挥了挥手道,“以后结了婚,有了当家娘子,这毛病,自然也就好了。想我少年之时不也如此,但自从你进门之后,我又何曾再做过这等事?能不能管住自家官人,终还得看各人的本事。” 一边包括许勿言在内的人都低下了头。 萧韩氏却是红了脸,萧禹的意思,听在别人耳中,岂不是就在说她是一个悍妒之妇?萧禹自从与自己成婚之后,除了纳了自个儿的通房丫头为妾室外,就再也没有纳过其他侧室,而眠花宿柳之事,更是没有。 坊间本有传闻说自己厉害了,就是回到信阳娘家,也有家中长辈多有劝导,但天可怜见,哪里是自己不许他纳娶侧室啊,自己还替他张罗过了,不过都被萧禹给回绝了。 现在萧家这两个儿子也是如此。老大萧定,长在军中倒也罢了,但老二萧诚,自小便生活在繁华的汴梁城,身边多有声色犬马之徒,但他硬生生地将自己活成了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了。 似乎老萧家从骨子里,就特别不喜欢这种事儿。 “官人你在说些什么呢?今天是不是酒喝得有些大了,都胡言乱语起来了。”萧韩氏半是恼火,半是嗔娇地道。 萧禹干笑两声,当着儿子面,这么说好像是不大合适。 萧诚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假装没有听懂父母之间的对话,而是径自道:“罗雨亭这人,总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只要加以扶持,倒也是一个值得托附终身之人。今日我与其一席谈,此人听我说了小妹的才情,倒是大感惭愧,只觉得有些配不上小妹,跟我指天发誓说,不中进士,就没脸来我萧家迎娶小妹呢!” 萧韩氏顿时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话?酒后胡言乱语,怎可当真?那罗雨亭,可不是二哥儿你。这要是十年八年不中,小妹怎么办?一直等着吗?二哥儿你也是的,跟他说这些干什么?成家立业,先成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嬢嬢多虑了。”萧诚笑道:“小妹今年才十二岁呢,就算是罗雨亭今科不中,下一科也是大有希望的,能这样逼着他发奋图强,岂不是美事一桩。下一科,小妹也才十五啊。” “那要是他下一科也不中,小妹可就十八九了,这可就成笑话了。”萧韩氏摇头道。作为信阳韩氏出身,萧韩氏自然也是知道中进士有多不易,三十少进士,五十老明经,想当年,萧禹不就是考进士不中,自知以自己的才情,难得再有突破,所以去考了明经科吗? “就算十八九也不要紧!”萧诚不以为然:“嬢嬢,这说不定对小妹也还是一件好事,不知您注意过没有,那些成婚太早的,多有在头胎之时出事的,一尸两命之事,屡屡出现,但那些年长成婚的女子,这样的事情,反倒是少了。晚一些成婚,至少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更稳妥一些。” “你这孩子,怎么连这些事儿也关心?”萧韩氏有些不好意思与儿子讨论这些事情,嗔怪地道。 “书中看来的。”萧诚将事情推托到万能的书本之上。“孩儿觉得说得很有道理。” 萧韩氏猛然醒悟过来:“二哥儿,该不是你在书上看到了这些事,所以才想了个法子,激得那罗雨亭如此说的吧?” 萧诚嘿嘿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这一下萧韩氏可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怪萧诚吧,但这是萧诚一片拳拳爱护妹子的心思,连自己这个母亲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这个当哥哥的却想到了。 不怪萧诚吧,可真要是罗雨亭屡试不第,却又宥于誓言而拉不下脸面,岂不是真耽误了小妹的终身?男子三十不娶在士大夫之家毫不稀奇,但女子过了十五六还不嫁,可就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于闺中清名大是不利。 “这事儿也是二郎一片爱护之心,同时也是激励那罗雨亭的好事,要是那罗雨亭就此奋发,能中进士,小妹等上几年,又有何妨?”萧禹道:“回头我与罗相公细细说说这事儿,让他盯着点这小子便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明儿个官人再备一份厚礼去送给岑夫子吧!”萧韩氏叹道。 “晓得了,今儿个也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二郎,你跟我去书房,有些话我要与你说!”萧禹道。 (裸奔时期,成绩有点惨。寻唐完结后,枪手休息了一个多月,很多书友都不知道我开新书了,我也不玩朋友圈,也没个公众号,都不知道去哪里广播去。诸位书友帮个忙宣传一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荆王赵哲 罗纲知道萧诚平时虽然看起来谦和,对谁都彬彬有礼,实则上却是一个心气儿极其高傲的人,其看得起的人并不多。 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内心深处还是瞧得起自己的,否则以这个人的个性,必然不会对自己假以辞色。 心中喜滋滋儿的,先前的担心倒是放下来不少,立马便觉得酒的滋味儿更加醇厚,菜也格外有滋味起来了。 “我小妹今年不过十二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萧诚道。 “我知道。不是说先定婚的吗?再过两年也就成了。”罗纲不以为意。 “两年过后,也不过十四!”萧诚怒视罗纲:“禽兽!” 罗纲惊愕不已:“十四不小了啊,大部分女子不都是在这个时候嫁人吗?” 一句话出口,看着萧诚瞪圆的眼睛,立马改口:“其实再等两年也是没关系的,我不也很小吗?嘿嘿,即便再等四年,也只有二十三嘛!” “你觉得你这么跟你爹娘老子说,他们会理你吗?什么时候成婚,你,我说了能算?”萧诚冷哼道。 “崇文,你既然知道这一点,还跟我扯这些作什么用?我还以为你在家能做主呢?”罗纲快活地笑了起来,一脸的幸灾乐祸。 两个人都不能作主,那扯这些有个屁用啊! 快活嘴吗? “我当然是有办法的。”萧诚一字一顿地说。 “说来听听!”罗纲顿时大感兴趣,说起来,他也不想这么早就娶妻呢!一个正室娘子往屋里一摆,再想出去喝花酒逛青楼,就格外的不方便起来了。哪怕现在士人逛青楼教坊司蔚然成风,但奈何自己要摊上萧诚这么一个强势的大舅子,只怕一结婚,这些快活就要离自己远去了。 “你是举人吗?” “明知故问,自然不是,但明年不是有举人试吗?我想,拿下举人,我还是没问题的。”罗纲道。 “那进士呢?”萧诚笑着逼问。 罗纲瞪眼看了对方半晌:“崇文,咱俩知根知底的,休得取笑我。我自己心中有数,岑夫子也说了,明年这一科进士,我是压根儿无望的。而且看岑夫子那意思,似乎对于我考上进士,没不抱什么希望。” “这不就结了!”萧诚拍手笑道:“那你回去就跟你爹娘老子说,定婚嘛,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成婚嘛,得等到你考中了进士之后再后,这叫先立业,再成家。没拿下进士,那有脸先娶媳妇?” 罗纲端起酒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直到把一杯酒喝完,这才道:“崇文,你这是铁了心不让我娶你家妹子啊?我要是十年八年考不起进士,这咋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可没脸收回来,我要脸的。” “罗雨亭,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萧诚冷笑出声:“萧某人明年是绝对要拿下一个进士名额的,你要娶我妹子,没有一个进士身份,以后你在我跟前,抬得起来头?难不成我妹子要嫁一个废物吗?” 罗纲脸色涨红。 “不瞒你说,我也明白,你现在底子是差了一些,但以你家学渊源,人也聪颖,只要肯下苦功,一个进士还是没有问题的。”萧诚道:“只要你少往烟花柳巷跑一些,多放一些功夫在学业上罢了,有志者,事竞成也。” 罗纲涨紫的脸,这个时候才缓缓地消退,半晌才道:“崇文,你告诉我,你小妹长相如何?才情如何?” “什么意思?”萧诚反问道。 “你这要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啊,我得看看值不值的?”罗纲嘿嘿笑着。 萧诚怒视对方半晌,才缓缓地道:“若论才情,雨亭,我小妹虽然年纪小,只怕可以吊打你,把你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永世不得翻身,当然,是以你目前水准为基础。” 罗纲打了一个寒噤,突然又反映过来,断然摇头:“我不信,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再厉害又能厉害得到哪里去?” “你觉得我会说假话?”萧诚冷笑。 “自家小妹,自然是怎么看都是好的。”罗纲笑道:“不若你跟我说说模样吧?有什么爱好?” 萧诚看着对方,却是不语。 “得,我也不问了。”罗纲许是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太唐突了一些,自顾自地摇摇头,道:“我娘是见过你妹子的,我自去问她。你说得你小妹才情好,就算打个折扣,只怕也是厉害的。我的确需要努力一些,否则将来被媳妇压制得死死的,家里葡萄架子经常倒了,也不是一个事儿。” “这还像是我认识的罗雨亭说的话。”见到目标初步达成,萧诚心中却是一喜。 这一科,罗纲是没指望的。 这一拖,就是三年。 小妹就十五岁了。 就算下一科罗纲中了,准备娶亲了,等一应繁琐礼节流程走完,小妹也就差不多十六岁了。 当然,最好是这家伙下一科还不中,下下科再中,小妹就十八岁,虽然说算是老姑娘了,但对小妹本人来说,却是最好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罗纲中进士比自己晚了两科,以后在官场之上,九成的概率会被自己压得死死的,他敢对小妹不好,那自己不弄死他? “来,咱们走一个!”萧诚喜滋滋儿地举起了杯子,“尝尝这两色腰子,班楼这道菜做得不错,你罗雨亭也得好好补补。” “感觉好像是掉进了你的圈套。”罗纲狐疑地道。 “非也,非也!雨亭兄,你立下如此志向,回去跟你父亲一说,你家老大人必然会欣慰之极,肯定要对你大加嘉奖。”萧诚笑道。 “当真?” “当真!” “果然?” “果然!” “既如此,当浮三大白!”罗纲大笑。 连喝三杯,萧诚正色道:“还有一事,需得对雨亭兄你说明白。” “但说无妨!” “既然你我两家必然是要结亲的,你也算是我的准妹夫了,那我这个做兄长的,对你可得有新要求了!”萧诚笑吟吟地道。 果然来了! 自己年纪比他还长呢!不过说起来,真要娶了他妹子,可不就是他妹夫了吗? “什么事儿?”罗纲警惕地问道。 “既然是我妹夫了,自然不许再去寻花问柳,夜宿秦楼楚馆了。”萧诚一字一顿地道。“要是被我抓住了,嘿嘿。” 萧诚握起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啪啪作响。 罗纲眼角狂跳。 “你这样的,我一个人可以打十个!” “总是有些场面要应和的。”罗纲心虚地道。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虚应故事咱俩谁也少不了,只不过有些事情,却是做不得了,比方说今天你准备去干的事情。”萧诚淡淡地道:“这样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去做,张诚张子明做一做无妨,他也不准备考举人进士,你可就不同了,文人,还是要些口碑的。要在砸了名头,以后可就完了。” “那没啥问题!”罗纲一下子就放下心来了,不就是不许在外打野食嘛!女人自己也不缺,虽然不许在外面花花了,但又不是要自己就此当上好几年的和尚。 “既如此,成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萧诚伸出了巴掌。 “且慢!”罗纲却是摇了摇头。 “你还有什么条件?”萧诚问道。 “找个机会,把你家小妹带出来与我见上一面如何?”罗纲道。 “不行!”萧诚断然拒绝。 “当真不行?” “当然!”萧诚斜睨了他一眼。 “崇文兄既然如此不给面子,回家之后我倒是可以跟家严聊聊那江映雪的事情!”罗纲狡缬地看了一眼萧诚:“崇文兄,你的屁股,比我可还要不干净一些哦。要是萧公知道了这事儿,不知会怎么看?会不会很欣慰崇文你手段了得,居然把这汴梁第一女首富早早地就收入到了囊中呢?” 作茧自缚! 萧诚脑子之中闪过这四个字。 罗纲肯定不知道自己与江映雪之间更深层次的关系,但当初将江映雪一家从泥坑里捞出来的时候,的确是走了罗纲的路子,这家伙虽然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但光是这一点,倒也足以威胁到自己了。 “你无耻!”萧诚怒道。 “彼此,彼此。”罗纲笑得如同一只偷腥得手的猫儿,“与崇文兄比起来,我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为了你一句话,我可是将未来好几年的大好生活都卖了,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得到满足吗?” 得,不就是想见小妹一面吗?到时候自己跟着就行了,而且以小妹的性子,能力,还能让这家伙占到什么便宜不成。 萧诚伸出了巴掌,这一次罗纲没有犹豫,“十天之内,解决这个问题,何如?” “成交!”两只手掌啪地击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两人走出班楼的时候,掌柜的亲自送了出来。 结帐那自然是不用的,像这样的家世,一般都是挂帐,到了月底,班楼自然会有人带着帐单去两家府里跟对方的管家结帐。 罗萧二人分道扬镳,罗纲倒也守信,没有再去教坊司,而是径自回家了。 看着罗纲的背影,萧诚倒也欣慰,这人,其实是不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接任者 “不可能!”耳边传来了一声大叫,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罗纲与萧旖两人的小船已经划到了距离疏雨堂不过几步外的地方,停在了一片垂柳之间。 萧旖抓着几支垂柳,意态闲闲,倒是罗纲两手挥舞,显得有些激动。 与江映雪对视了一眼,萧诚将头探出了窗户,看着外面小舟之上的两人,笑道:“这是在争什么呢?” 罗纲回头看了一眼萧诚,脸庞发红,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道:“我再跟小妹讨论赵括呢?” “纸上谈兵的典故?”萧诚一笑,心中已是了然。 “不错,小妹居然说那赵括,虽然欠缺一些对战的经验,但其人本身还是极有才能的,长平之战,便是换成了廉颇,失败也是定局,绝对好不了多少的。”罗纲摇头道:“我觉得此言大谬不然。” “雨亭兄,三娘子,还是下船来疏雨堂说话吧,外头着实燥热了一些。”江映雪笑道。 “也好,这事儿,正好请崇文来评评理。赵括其人,纸上谈兵,史书可是已经定论的。”罗纲道。 两人进了屋,江映雪让丫头送来了两杯冷饮子给二人。 一口喝完,罗纲急不可耐地道:“崇文,你说小妹这个论点,是不是有些太出格了。” 萧诚却是看向萧旖:“小妹,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不仅仅是这一点。”萧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道:“而且罗三哥哥所说,赵国不抢占上党,这一战还可避免,我也是不认同的。” “赵弱秦强,世所公认,可这个时候赵国还要抢占上党,这不是虎口夺食吗?秦国焉能不战?” “三哥哥,当时赵国已经成为秦国统一大业之上最大的阻碍了,两国必有一战,不管赵国愿不愿意,这一仗都必须是要打的。这与占不占上党,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相反,赵国抢占了上党,虽然将战事提前了,但却还占据了几分地理优势呢。” “那就如你所说,赵国有了地理优势,秦国又是仓促出兵,如果不是临阵换将,这一战,赵国说不得就能赢。正是因为赵括的纸上谈兵,才让秦国一战而胜。”罗纲道。 “不是这样的。”萧旖摇头:“这一仗,还没有打,赵国已经输了大半了。三哥哥且听我分说。赵国,因为地理问题,粮食一直是一个问题,是以赵国重商而轻农,国家的粮食储备是有大问题的,根本就耐不得持久战。二来,明明知道与秦国必有一战,可是赵国却不去合纵连横,不能让其它诸国明白他们要与秦国决一死战的心意,自然就不可能让其它诸国决心出兵,以赵国的实力,实际之上已经输了大半了。” “这话说得再理啊!”萧诚摊手对罗纲道。 “可如果是廉颇,必不至此。” “换谁也不行!”萧旖断然道:“战事初起不是廉颇指挥得吗?不照样连吃败仗,迫不得已坚壁清野,死守城池?” “如果坚持廉颇的策略,秦国还能久屯坚城之下不去吗?”罗纲摇头。 “三哥哥,问题是谁更能坚持得久一些呢?是赵国吗?”萧旖叹道:“都说秦人使反间计让赵王撤换了廉颇,那赵王又不是傻子,哪有这么容易上当的。实在是他没有办法,单纯以军事计,坚守自然是良策,但如果以国家计,赵王就必须要速战速胜,否则,赵国内部就先垮了。与其说是赵王中了反间计,不如说是赵王必须要寻找一个能够速战速决的将领来替换坚持己见的廉颇。” “这也不能解释赵括不是纸上谈兵啊?” “赵括的确是不该踏进白起的陷阱。但三哥哥可曾看到,他在中伏被围之后,可是坚守了数月而没让白起得手的。长平之溃败,几十万赵军被俘,都是在赵括指挥突围而战死之后的事情。”萧旖道:“三哥哥,如果赵括真是无能之辈,他能在如此绝境之下还能控制住部队吗?他还能组织起一次又一次的突围?这一仗,秦国是赢了,但秦国付出的代价,可也是十分惨重的,这一点,相信三哥哥是能查到史料来佐证的。这一战,就算是换作廉颇,也只不过拖得时间稍长一点而已,而且赵国的下场必然更惨。” 罗纲顿时张嘴结舌。 本朝在对阵辽国之时,常有大败,而这些大败,下头人死得多,指挥大军的主要将领,死得倒还真是少。往往是下头军队稍受挫折就会一触即溃。论起这些大宋朝的将领控制军队的本领,比起赵括来还真是不如。假如赵括是纸上谈兵,那本朝的那些人算什么? 这可就不好说了,因为这些人还有不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看着面红耳赤的罗纲,萧诚不无同情。 这家伙平常看书走马观花,焉能是将历史研究得极其透彻的萧旖的对手?这个小妹妹,还经常将自己问得张口结舌呢!自己这几年来,光顾着研究八股文这敲门砖了。要不是还有些底蕴,早就被这小丫头虐得不要不要的了。 “雨亭兄,你输了!” 罗纲无奈地拱拱手:“心服口服。” 江映雪看着罗纲有些难堪的模样,笑着一拉萧旖:“三娘子,你不是说要给老夫人挑香水的吗?刚刚出了一些新品,我带你去看一看,看那些合意?” 两个女的离开了正堂,罗纲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我妹子如何?”萧诚笑问道。 “崇文言下无虚。”罗纲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回去不说锥刺股,头悬梁,但起早贪黑看来是必须的了,这才十二岁呢,照这个势头下去,只怕日我中了进士,也得继续奋力读书才成!” 萧诚大笑:“有这个心便好了,这小丫头咄咄逼人,回头我会训她的。显摆什么呢?” “可别。”罗纲连连摇头:“我喜欢这种性子的。温吞的有什么好?这才有意思呢,崇文,你想想,七年过后,我中了进士,迎娶了你妹妹,仍然可以在内室之中辩论一番,岂不是另有一种意境?大嫂二嫂就只知道些针头线脑的事情,要是小妹也这样,那日子岂不是闷得很?” “看不出你雨亭兄还有受虐倾向啊?”萧诚打趣地道。 “七年之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罗纲豪气干云:“今日一席谈,我也算摸着小妹的脉了,她啊,往往就是别出机杼,只消往这个方向入手就可以了。” “那我祝你早日学有所成。” “当然会有所成。对了,你准备的好文章呢?回去还要跟母亲交差的。”罗纲伸出了手掌。 萧诚从怀里摸出一篇文章递给了罗纲。 扫了一眼,罗纲有些狐疑:“这不是岑夫子布置给我们的作业吗?该不是你自己写的吧?崇文,脸皮不该如此厚的。” “这不是我写的,是小妹写的。”萧诚道:“你看仔细一些,这是我的笔迹吗?” 萧诚的书法是典型的馆阁体,没有什么鲜明的个人风格,但这种字体,在考试之时,却是极有优势,极得考官喜欢的,手中的这一篇,字迹明显要娟秀许多,而且个人风格极其明显。颇有书圣字体的意境在里头了。 “小妹的字写得真好!”罗纲讶然:“她也会作八股吗?” “你且看看写得如何?”萧诚笑道。 仔细看完,罗纲却是面如土色,卟嗵一声跌坐在椅子之上,半晌作声不得。 “可还能交差?” “让我无地自容!”罗纲叹道,“任重而道远,崇文,我真得下苦功了。” 萧诚一笑,任由罗纲去自我消化。 小妹的才情,本就世所罕见,只可惜了是一个女子。便是有才,能知晓的,也不过是身边的廖廖数人而已。 盏茶功夫,江映雪与萧旖却又是联袂而回,两人手中各自捧了几个盒子。 “三哥哥,这是**姐这里新出的香水,外头还没得卖的,我挑了三套,其中一套便送给伯母!”萧旖低声道。 “多谢!”罗纲站了起来,却看向萧诚。 “就说是我送的。”萧诚道:“我挖了这么一个大坑让罗兄你跳了进去,想来罗夫人必然甚是恼我,这便算是我赔罪的吧?罗兄,时候不早了,不如咱们就此别过。” 罗纲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程的马车之上,萧诚看着萧旖,问道:“小妹,人你也见过,如何?假如你不满意,我拼尽全身气力,也帮你拆散了这桩婚事。” 萧旖却是脸庞微红,“虽然腹中锦锈不够,却也胜在坦承,还很有趣,而且亦有上进之心。再说这婚事是两家议定的,二哥哥你莫要坏了人家的名声。” 萧诚大笑:“你如此说,我便明白了。你倒也没有猜错,如果你真不满意,我就只能对不起罗雨亭,定会把他搞得臭不可闻自动退婚的。” 萧旖翻了一个白眼给萧诚,人却是靠在车壁之上不言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夏诫其人 孙拐子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萧诚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不语,良久,韩钲才低声道:“二郎。” “老爷子想说什么?” “二郎既然要施恩,何不把这些卷宗一起给了那孙拐子?留在手中,反而不美了。”韩钲提醒道。 萧诚微笑道:“不过是一些卷宗而已,我就算给了孙拐子,孙拐子难不成就会认为我手中只有这一份吗?他多聪明的一个人啊!用他这样的人,怀之以德是不管用的,唯有让他敬,让他畏而已。” “老朽说一句不该说的,二郎,此人不可用啊!”韩钲劝道:“依我说,既然手里有他这样大的一个把柄,何不就此赶了他离开汴京?孙拐子四十好几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以此为柄,不怕他不乖乖地滚蛋?这两年,他也赚到了足以养老的钱了,二郎让他就此离去,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场,便是老太爷,也必是会赞成二郎您的举措的。” “可是现在我还需要他做事,一时之间,那里找得着得用的人呢?”萧诚叹道:“这也是我把这些卷宗留在手里的原因。让他明白,我随时能将他的宝贝儿子正大光明地再送进开封府的大牢里去。 “二郎究竟要做什么需要他这个人?换个人不行吗?”韩钲问道。 萧诚转头看着韩钲,道:“漕帮!” “啊?”韩钲大吃一惊。 “我要利用孙拐子手中的势力,在数年之间,切进漕帮之中去。”萧诚道:“老爷子可知道,汴河对于汴梁城的重要性?” “这个当然知道。一年数百万石粮食经由汴河运进京城来呢!”韩钲道:“而承运这些纲粮的,绝大部分就是漕帮啊!这些粮食要是出了事,汴京城中,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父亲以前是三司副使,但因为身属二大王一派,所以在朝中还是备受排挤的,在三司之中,实际之上并没有多少实际上的权力。像盐铁粮这些大宗的买卖发运,都是插不上手的。”萧诚道:“而周廷呢,虽然是属于陛下心腹,但却受大王爷一派影响不小,三司使中,大王爷的势力可不小啊!” 韩钲恍然大悟:“听说老爷马上要升任三司使了,二郎你是怕有人在其中使坏?” “正是这样啊!盐铁酒这些都是专卖,不容易弄事情,但发运纲粮一事,关系重大,汴梁百万居民的嚼用呢,一天没有粮船进来,只怕都会谣言四起。”萧诚道:“父亲一旦上任,便是首当其冲的第一责任人,要是在纲粮发运之上出点什么事情,只怕父亲这个三司使的屁股还没有坐热乎,就又得引咎辞职了吧?” “那些人敢拿这件事情作伐?”韩钲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会引起大动荡的。”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萧诚冷笑:“老爷子不要高估了这些人的德行。再说了,也不必出大问题,只需要连续不断地出小问题,而做这些事情却是一点儿难度也没有,只需要授意漕帮中他们的人稍微动些手脚便可了。” “这倒不可不虑。” “周廷任三司使多年,都没有出什么大的事情,父亲刚一接手,却连接不断地出事,只怕一句无能的评语,是少不了的。所以我现在急需要一股道上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入漕帮内部,并且以一些凌厉的手段,获得一部分支配权,才能大致上确保在这个上面不出现能影响到父亲施政的事情来。” “原来如此。”韩钲恍然大悟。“那的确只能用孙拐子了,这是一股现成的力量,加入进去,也不会太惹人注目。” “周廷病得太不是时候了,要再多坚持几年该多好!”萧诚不无牢骚地道。 韩钲笑了起来:“他倒下了,咱们老爷才能上位,这不是好事吗?” “可我还没有布置好!”萧诚恼火地道:“再过上几年,我的人彻底掌控了孙拐子手中的力量,又悄无声息地切入到了漕帮之中,此时父亲再上位,是再稳妥不过的了。现在猛然出了这事儿,不得不提早发动,用了我不想用的人,便会让他知道更多不该他知道的事情,时间一久,反而不好下手清除了。” 韩钲默默点头。现在的孙拐子还无足轻重,但如果成功打入了漕帮,他的地位便会显得极其重要起来,但这个人,又满身的小尾巴,很容易被人捉住,到时候不免会牵扯到萧府身上来。 “做任何事情,润物细无声是最好的,现在,有些用力过猛了,难免便会有漏洞。”萧诚道:“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在最多半年的时间内,做好这些事情,确保父亲不会因这些污糟事而倒霉。” “为何是半年?老爷不是马上要上任了吗?”韩钲不解。 萧诚笑了起来:“大概还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父亲便要上任了,要是父亲初一上任便出事,那倒好了,大可以推到前任身上去就了事。对手不会这么蠢,必然要让父亲做上一段时间,而父亲新官上任,必然是想要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一些做法的,等到这些做法落了地,开始发挥了效力,再弄点事儿出来,父亲又能往哪里推托去?只能是自己背上了,所以我估计是在半年以上的时间。” 韩钲咋舌不已。 “二郎,这官场,还真不是那么好混的!” “官场可比江湖难混多了。”萧诚认可地道。 “老爷要是知道少爷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肯定是会很高兴的。”韩钲笑道。 “这些污糟事儿,就不必让父亲知晓了,他啊,太过于方正了。”萧诚摇摇头,想起了许勿言交给自己的那支力量,也难怪爷爷不肯把这些东西交给父亲,父亲还是书生意见太浓重了一些。 不过这样也好,便让他带着这种赤子之心去正大光明的做事,而自己呢,则替他把这些障碍给拔除了,让他一直清清爽爽。 “二郎你在三年之前便筹划着帮孙拐子夺下了东水门一带,难不成是未卜先知,晓得了今日老爷会成为三司使吗?”突然想起一事,韩钲却是有些怔忡了,要真是这样,眼前的这位二郎,倒底是人还是神仙? “我要是三年前就知晓了,岂不是成神仙了?”萧诚笑了起来,连连摇头:“当初帮孙拐子,不过是想在下面多弄一点耳目,同样也多一些赚钱的渠道,东水门那一带,可是黄金宝地,二来倒也的确是想染指漕帮,因为父亲是三司副使,指不定那天就管勾纲粮发运了呢,您看这些年来,倒在这上面的官员,还真是不少。至于周廷出事,父亲现在就能上任三司使,就完全不是我能预料得到的了。现在不也是手忙脚乱了吗?” 韩钲连连点头,这才是正常情况。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的。就像当年老太爷领兵打仗,先前还不是一切都觉得没有遗漏了,想得妥当了,结果真正一发动起来,当真是各种状况百出。”韩钲道。 “所以只能见招拆招了,只要保持大方向不错,一步一步地走便是了。” “有二郎掌舵,料不会出大事。孙拐子就算是再狠,不也是翻不出二郎您的手掌心去。”韩钲道。 萧诚叹口气:“世事难料,出人意料之事太多,而且我也无法完全猜到别人要做什么,只能是尽力做好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而已。” “二郎已经做得太多了。” “道长却阻,且走着看吧!”萧诚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二郎!” 走出天工铁艺坊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了,汴京城或者是这个世界之上夜晚最为繁华的都市了,皇宋相当地重视商业,取消了宵禁,使得这个城市的夜晚,几乎与白天没有多大的区别。 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萧诚仍然还是心事重重,只恨自己时间不够,手中没有太多得力的人手可以使用,父亲以前不过是副使,虽然让人惦记,但还不足以引动对手全力对付,但现在当父亲成为了整个皇宋的计相,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如果说以前的攻击,只不过是零打碎敲,隔靴骚痒,接下来的攻势,恐怕就要刀刀见血,直捅要害了。 “二郎,罗郎君在那边?”耳边突然传来了伴当李信的声音。 萧诚抬头顺着李信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罗纲罗雨亭,正与另外一个家伙,在家丁的护卫之下,耻高气扬地走在人流之中。 这两个家伙,居然还在耳边插了一朵大红花,看他们前进的方向以前两个不时交头接耳之时的猥琐笑容,萧诚岂有不明白,他们是去什么地方的? 如果是以前,萧诚压根就懒得理会,人家要逛青楼,会婊子,关他屁事?但现在可不同了,这罗纲,不是要成自己妹夫了吗? 说不得,也要管一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白马 萧氏将门出身,家中以军法治家,犯了错,那大棍子是真往身上揍的。不管是大哥萧定还是萧诚自己,从小没少挨家法。 不过大哥是练武出了错,而自己,却是读书不用心而已。 看到萧诚提着书篮走了出来,伴当李信牵着马愁眉苦脸地迎了上来。 萧诚出来的晚,李信却是已经从先出来的那些人幸灾乐祸的言语之中,知道自家少爷今天吃了挂落。 “二郎,没事儿吧?”接过萧诚手里的书篮,李信低声问道。 萧诚一笑:“没事儿,你家少爷我皮糙肉厚,老头子的大板子都不曾让我讨饶,岑夫子的那小戒尺能奈我何?” 伴当悄悄地翻了一个白眼,瞧这话说得豪气干云,被老爷大板子打下去鬼哭狼嚎的不也是眼前这位? “二郎,该用马车的。”牵着马走在路上,还没走多远,便已是一头汗的李信,嘟着嘴道:“家里又不是没有?放一盆冰,凉嗖嗖的,多舒服啊!您看那几家,谁不是坐马车的?我们萧家又不比他们差?” “是你想坐马车吧?”萧诚笑骂道,顶了顶头上的篱帽,眯着眼睛扫了一眼炽热的太阳,又马上垂下了头来,他自己也是满头大汗呢!“我喜欢骑马,不喜欢坐车。出一身透汗,也是不错的。可惜不能将老头子的浮光弄出来,这马儿啊,一点脾气没有,没意思。” 李信吐了吐舌头,萧诚嘴里的浮光,是家里大老爷萧禹的命根子,没有谁敢弄出来偷骑。 萧禹虽然转了文职,做起了文官,但将门世家出身的人,一爱宝马,二爱宝剑宝刀,却是烙在骨子里头的东西。家里马廊里着实收集了不少的好马,这在京师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大郎萧定驻扎在北疆,经常能弄到好马。 “我去铺子里看看!”路口,萧诚牵转马头,对李信道。“你先回去。” 李信一惊,道:“二郎,今儿个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大老爷更生气吧?” 二郎在学里犯了错,吃了挂落,早些回去请罪,或者还可以少挨几板子,要是还在外面浪荡,只怕回去要罪加一等了。而自家少爷受罚,像自己这样的伴当,当然也受牵连同挨板子的。 “放心,别看岑夫子罚了我,但老夫子心里头喜欢着我呢,不会告刁状的。难得放一个早学,正好去办些私事儿。你回去之后,就说我和同窗一起去讨论经义去了,今儿个肯定回去得晚一些。” 李信面露难色。 “怕什么?那几个,都准备去教坊司了,他们回去必然也要如此说,大家是心有灵犀,不会露馅的。”萧诚拿起鞭子,轻敲了李信一记,“让你回去睡大觉,还不好吗?” 作为一个小伴当,小仆从,对于自家小主人的命令,除了劝几句之外,又还能怎样?眼前这位,从来都是有主意的,根本就不会因为别人的劝说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李信无奈地提着书篮,独自往萧府所在的地方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萧诚站在了天工铁艺坊的大门外,抬头看着那几个金光灿灿的熘铜大字,得意地笑了起来。 很怕没有几个人知道,数年之间,在京城之中声名雀起的天工铁艺坊,背后真正的东家,就是眼前的萧诚。 天工铁艺坊顾名思议,卖的都是铁制的玩意儿。 而天工铁艺坊里的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贵。 贵,却还能在集中了全天下最好的技工水平的京城站稳脚跟,打下一片天地,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 这里卖出的普通的家常用品,比如菜刀、砍肉刀、剔骨刀、斧头、柴刀、镰刀最为人称道的,就是锋利。不说削铁如泥,但切肉砍骨劈柴,的确是轻松异常,比起普通的铁匠铺子里的货色,强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强出了太多。用上一年半载,都不需要重新磨刃的那种。 所以天工虽然卖的贵,但用的人一盘算,长年累月下来,比买一般的货色,竟然还要省下不少钱来。 而除了这些大路货,天工还卖无数的精巧货色。而且天工的师傅们精擅设计,心灵手巧,普通的一把剪刀,也能在他们手里变出花来,竟然能设计出十几种不同用途,不同式样的来。既有给普通人用的,也有镶金嵌银豪奢异常给那些大户人家使用的。 短短的几年时间,天工铁艺便在京城里开了好几家分号,触角更是伸向了周边的府县,谈不上日进斗金,一年上万贯的收入却也是轻轻松松。 这样的金鸡,自然会成为人人觊觎的对象,如果没有一个硬实的后台,早就被人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天工能生存下来而且蓬勃发展,自然也有着他的后台。 而天工的后台,正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萧氏。 天工的老东家韩钲,是萧鼎曾经的旧部,过去萧鼎还在带兵的时候,韩钲便是其麾下的一名铁匠,后来年纪大了,便退出了军队,开了一家铁匠铺子。其子韩钟,子承父业,也是一个铁匠。 当天工慢慢做大之后,韩钲第一时间便找上了萧府如今的当家人萧禹,凭着过去的情份以及三成的干股,轻而易举的便得到了萧氏的庇护。 在萧禹看来,每年能从天工铁艺坊得到超过三千贯的收入,实在是一门划算的买卖。不但照顾了父亲的旧部,全了往日的情份,对于家里,也是小有补益,属于惠而不费的事情。 但萧禹万万想不到的是,真正的天工背后的控制人,却是他的小儿子,那个被他视为萧家二次腾飞,真正的从将门往士大夫阶层跃进,从而为成为真正的世家豪族的读书种子萧诚。 天工铁艺坊能一飞冲天,而且能及时地寻到萧氏成为保护人,一切的操作和规划,都来自于自己的小儿子萧诚。 说起来天工名义上的东家韩钲,实际上只不过在天工之中占了一成的股份。 站在天工铁艺坊的铺子大门,眼尖的掌柜立时便迎了上来。虽然这掌柜的并不知道这内里曲里拐弯的关系,却并不妨碍他知道萧家便是天工的保护神,是天工能屹立在京师的保证。 与萧氏其它人基本上从来不到天工铺子这边来不同,这位二郎君可是经常到这里来玩儿的。 “萧少爷,您来啦?”掌柜的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萧诚点了点头,“嗯,你忙你的,我去后头找韩东家。外头的马,小心照料着。” “您请便,请便。”掌柜的连连点头,从萧诚手里接过马缰绳,看着萧诚熟门熟路的往内里走去,一迭声的招呼着铺子里的伙计赶紧出来照料马匹,以他的经验,这位少爷一旦来了,必是会盘桓不短时间的。 萧家二郎是个读书种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天工铁艺这么有兴趣,或者这便是萧氏这种将门浸在骨子里的东西,有遗传吧?即便是专心去读书了,对于这些玩意儿,也还是情有独衷。 天工铁艺坊占地颇大,前面是长约二十步的门面房,而进到内里,便是一溜的数间制作的工坊。 如果说外面天气很热的话,那这里面,就如同火炉子一般了。硕大的工棚由一根根的柱子撑起来,墙只砌了半截,七八个火炉子在风箱的带动之下,冒着熊熊的蓝色火焰,一块块上好的铁条,正在内里被灼烧到通红然后被放在铁毡上,几十个赤着胳膊只穿一条短裤的大汉正挥舞着手里的大小铁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 大锤咣咣。 小锤叮当。 似乎杂乱无章,却又如同一支美丽的金属交响乐在萧诚的耳边回荡。 看着一蓬蓬的火星四溅,落在那些汉子古铜色的皮肤之上,而这些汉子却恍然无觉的模样,萧诚便不由得连连点头。 “少爷!”一个同样赤着胳膊的大汉看到了萧诚,惊喜地将手里的小锤子递给了身边一人,几步便奔到了萧诚身边,抹了一把脸上的黑汗,躬身向萧诚问安。“您今儿得空过来了?” “罢了!”萧诚摆摆手,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这汉子身上那棱角分明的肌肉,这家伙都四十岁了,还如此的健壮,委实让人羡慕,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这样的一身肌肉,那可就完美了。“韩叔,怎么没有看见铁锤?” “铁锤在后头跟着他爷爷呢。”韩钟笑道:“我这边带二郎进去。” “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找他,又不是不认识路!”萧诚笑着往后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韩叔,以你如今的身家,没必要还这辛苦吧?指导一下就可以了嘛。” 韩钟嘿嘿笑道:“二郎,韩钟就是一身贱骨头,打了一辈子铁呢,两天不挥锤子,就满身的不得劲儿,只要小锤子一挥,就全身又舒服了。” 萧诚哈哈大笑,“适可而止,你现在啊,还是要多学点别的东西,不然以后盘子越来越大了,你可就掌不了舵了。老爷子年纪大了,你总不能让老爷子一直辛苦吧?” “是,二郎,韩钟记下了。”韩钟躬身道。 点了点头,萧诚往内里走去。 眼前的二郎君虽然年纪不大,但天工铁艺能有今天,韩家如今也算是小有身家,可是全靠了这位小官人。听说小官人在明年的举人试中,是铁定能中举人的,以后一个进士自然也不在话下,韩家以后,可还要牢牢地抱着小官人的大腿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无奈 “什么,没房?”贺正怒目瞪视着对面白马驿的一个驿卒,再抬头看看占地数十亩的白马驿馆,“莫非你看我们是些军汉,想要刻意怠慢吗?” “贺队将,这里是白马驿。”驿卒皮笑肉不笑地道:“可不是你那军营,事事都要讲规纪的。” 贺正看着对方的面皮,勃然大怒,正想发作,突然又想起了萧定先前的吩咐,只能按捺下怒气道:“可不仅仅是我等,是我家统制今日要在这里住宿。我家萧统制可是奉诏回京的。” 听说是统制级别的将领,驿卒倒是吓了一跳,他可以瞧不起一个区区队将,但统制这一级别,就不是他能招惹得了。 当下也是严肃起来,看了贺正一眼,道:“萧统制?莫非是先前在天门寨斩首百余辽人的萧定萧统制吗?” “正是!”贺正骄傲地道,看到眼前这个驿卒对自家统制还是非常尊敬的,他心里也稍稍舒服了一些。 进城之后,萧定带了数人去了滑州知州府衙递贴子,便先让贺正来订房子,同时也准备一下大家入住的事宜。 岂料就碰上了这种事。 “萧统制,俺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即便是萧统制来了,今日白马驿也是无房啊!”驿卒两手一摊,无奈地道。 贺正阴沉着脸:“你这白马驿,只怕有上百间房,难不成还都让人住满了?” “倒也不是住满了,而是让人包了!”驿卒笑道:“贺队正,听我一句劝,这里头住的人可不是你家统制能招惹得起的,不妨趁早去城里,寻一家客栈,也花不了几个钱。” 这是花钱不花钱的问题吗? 贺正怒火填膺,在边境之地,谁不敬着他们,到了这里,却连住一家驿馆,就被人如此瞧不起。 “我倒想知道这什么奢拦人物,居然能包下白马驿,连我们统制也得退避三舍?”贺正阴沉沉地道。 他的语气不好,身后跟着的几名士卒,也齐唰唰地向前一步。 在战场之上浸淫久了的人,一怒之下,那种威势自然而然地便流露了出来。 在对方几双狠厉的眼睛的瞪视之下,那驿卒却是吓得连连倒退了几步,这才冷笑道:“好,好,你们这几个贼配军是想耍横吗?也罢,你们不是想知道这里头住的是谁吗?我且告诉你们。” “不管是谁,今日我家统制是住定了!”贺正怒道。 “包下白马驿馆的是当今同签枢密院事,河北路安抚使崔公!”驿卒昂着头,斜睨着贺正,一字一顿地道。“你家统制不是今日非得住下吗,我这就去禀报!”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贺正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苍白了。 这个人,的确是他家统制惹不起的。 不管是河北路安抚使,还是同签枢密院事,比起萧定的级别,都高了一大截。 而且现在正是他们的现管。 人家想要拿捏他们,简直都不需要什么理由,一句目不长官,悖逆无状,便可以让他们万劫不得翻身。 眼见着那驿卒冷笑着转身便欲往里行,贺正一时惶恐之极,一伸手便捉住了那驿卒的手臂,叫道:“兄台且慢。” 那驿卒顿时惨叫起来。 情急之下的贺正,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下用力一抓一握有多大的劲道,那驿卒麻杆一样的身材,那里吃得住贺正那挥惯了兵器的大手。 这是这么一捏,驿卒也是惨叫着往下坠去,脸都痛得变了形。 贺正一吓之下,赶紧松了手,但那驿卒却是蹲在地上杀猪般的叫了起来,这显然就是要讹上贺正了。 贺正满面通红,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那蹲在地上喔喔叫唤着的驿卒,竟是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了,只是不停地跺脚,后面的几名士兵更加无措,面面相觑,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动静儿终于引起了内里的注意,一名身着甲胄的军将从内里大步而出,喝斥道:“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喧哗,不知道这里面住的谁吗?” “鲁班直,这些从河北来的贼配军,要强闯驿馆,我跟他们说了崔安抚使住在里面,他们还说不管是谁住在内里,今日他们是住定了。”驿卒一下子跳了起来,冲着来人大声告状道。 贺正的心都凉了,看那人的衣甲,听那驿卒的称呼,这姓鲁的,居然是御前班直,很显然这是官家派给那安抚使的护卫啊! “鲁班直,切勿听此人胡言乱语,贺正从未如此说过,是这厮故意设下圈套,引我入鹱。”贺正赶紧上前一步,抱拳向那鲁班直深深一揖。 “河北来的?”那鲁班直却也不还礼,只是冷冷地瞅了一眼贺正:“那岂不正是安抚使麾下兵丁吗?是谁这么大口气啊,还不管是谁住在里面,都要闯进来?” 贺正急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这话,他的确是说过,但他先前,并不知道崔昂崔安抚使住在这里面啊?早知道的话,他拍拍屁股,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不是的,不是的!”贺正结结巴巴,连连摇头,看着那鲁班直身后驿卒得意而又阴险的笑容,顿时怒火中烧,恨不能当下便拔出刀来,将那家伙一刀两断。 “你家上司是谁?”鲁班直看着贺正,冷厉地道:“此事,我要回禀崔枢密。” 贺正垂下头,却不言语。 “你不说,难不成我就打听不到吗?”鲁班直冷冷地道:“这白马县,说大也不大。” 贺正无奈何,抬起头来,道:“我家统制,姓萧,名定。” “萧定萧统制?”那鲁班直的脸色却是在霎那之间又是变了,“原来是斩了百余辽人首级的萧统制麾下,难怪如此傲气,霸气!” 抬头看向贺正等人身后,却不见萧定的踪影。 “你家统制呢?” “我家统制进了城,便去滑知知州衙门拜访去了!”贺正老实地道。 那鲁班直却是笑了起来:“那你家统制可是走岔了,现在郑知州正在驿馆里面与枢密说话呢!枢密已经留了晚饭,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去了。” “多谢班直告知,职下这便去寻我家统制!”贺正此时只想脱身,至于后头的事,只能由着萧定来解决了。 那鲁班直听说了他是萧定的人,倒也没有为难他,道:“你自去吧,不过我还是要禀报枢密的。” 贺正无奈,只能施了一礼然后退了下去。 那驿卒看那鲁班直居然轻易地就将贺正等人放走了,不由有些恼火,“鲁班直,这些人对枢密如此无礼,就不教训他一下?” 鲁班直看着对方,突然嘿嘿一笑,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一脚便踢在他的孤拐之上,直接将他踹翻在地上。 “你个腌臢混帐,别以为你打得什么主意我不知道。” 那驿卒吃了一脚,却是屁也不敢放一个,爬起来忍痛含恨地低着头。 鲁班直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内里而去,“萧定的人,也是你个区区驿卒惹得起的,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贺正在半路之上碰到了白跑一趟的萧定,赶紧把刚刚在白马驿馆的那一幕,一五一十地说与了萧定,他可不敢有半分隐瞒,几乎是将他与驿卒之间的对话,完完整整地给复述了下来。 萧定叹了一口气。 还真他娘的是运气不好。 说实话,他现在是真不想去见崔昂崔怀远。 荆王赵哲现在可还在大名府坐着呢,自己在半路之上,就去拜见了崔昂,算是怎么一回事? 可谁能想到就这么巧呢? 好死不死的,自己就想在白马住上一晚去凭吊一下古迹呢?而贺正偏生还与对方有了直接接触,这一下子,自己是想找借口也找不到了。 只能乖乖地去拜见人家了。 “那驿卒不过是想要几个钱而已!”萧定叹道:“他开头卖关子,意思就在这里,你塞他几十个钱,他保管马上将里面住的是谁一五一十地给吐露出来!看你没有给钱的意思,这才挖了一个坑,等你跳下去呢!” 贺正垂下头:“末将哪里知道那王八蛋是这个心思?他要钱,直说就是,俺也就给他了。” 萧定哑然失笑。 拿刀枪搏命的汉子,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的勾当。 “吃一堑,长一智吧,这可不是军中呢!一个区区提不上嘴的驿卒,就能让你吃这么大一个亏,现在知晓,京城里该有多么危险了吧?” 贺正连连点头:“统制,等进了京城,我们这些粗鲁汉子,还是呆在家里不要出门了,不然一不小心,就会着了别人的道儿。我们吃亏不要紧,要是连累了统制,那就罪无可赦了!” “倒也不至于此。贺正啊,这内地不比我们边地,有时候,钱还是很好用的,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知道吗?以后多长个心眼吧!” “可挣钱真得很难呐!我们砍一个敌人首级,才多少钱?”贺正闷闷不乐。 拍了拍贺正的肩膀,萧定翻身上了马,道:“那鲁班直既然放了你走,自然也就没什么事了,后面的事儿,就是我的事了。走吧,迟早都是要见的,我便去拜见一下这个即将上任的河北路安抚使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面子 萧定出现在白马驿馆之前的时候,门外倒是再也见不到先前那个驿卒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身穿月白色袍子,国字脸,大额头,蓄着整齐的小胡须的一个大约三十左右的书生。 不过看到鲁班直也只能站在此人身后,便可知此人身份大不一般了。 远远的萧定已是翻身下马,那书生却也是大步迎了上去。 边走却是边大笑道:“长卿长卿,多年不见,还识得我否?” 萧定却也是笑着迎了上来:“子喻,你这是在取笑我么?当初在汴梁,我们这一群人,可都是你子喻的小跟班呢?你带着我们可是……” 说到这里,萧定却是左右瞄了一眼,住口不说了。 被萧定称作子喻的书生,是新任的河北安抚使崔昂的次子,崔瑾,字子喻。 崔昂自己中进士,授翰林,一路官运享通五十出头成了两府相公,得了清凉伞,但却似乎将他家两代人的文运给占尽了,两个儿子,崔博,崔瑾,应试多年,竟是连年铩羽而归,到得后来,不但崔博崔瑾信心全无,便连崔昂也是没了心力儿来逼着两个儿子读书。 好歹他的身份摆在哪里,两个儿子也都有荫官,于是给大儿子崔博谋了一个职位,外放州郡做官去了,这几年下来,却也做到了一州之地的司理参军了。 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不过因为没有中过进士,崔博的前程也就肉眼可见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机缘,这一辈子到顶了,也就一个下州或者军州的知州、知军罢了。 将来崔昂告老还乡的时候,或者朝廷给一个恩典,调到汴梁某个衙门里,做一个副贰罢了。 小儿子崔瑾,却是一直跟在崔昂身边。 一来是可以在京中照料父母,二来也是替崔昂处理一些家中事务。 这一次崔昂争到了河北安抚使一职,一颗心倒也是活泼泼起来了。如果能在河北立下殊勋,小儿子指不定便也可以就此有一个正途出身。 既然文途走不通,那转为武职,也是不错的。 他崔昂既然身为河北安抚使,为儿子弄点军功,简直是不要太容易的事情。都不需要他授意,到时候有的是人紧紧地贴上来。 与萧家狠不得甩脱将门世家这个名声不一样的是,他崔氏即便家里出了一个武将,也绝不会妨碍他们崔氏千年世家的名头的。 眼见着萧定抱拳要向自己施礼,崔瑾却是赶紧一把将萧定扶住了,含笑道:“长卿,你如今可是副统制,从五品的官员,我却只是从七品,你这是想折煞我么?还是想让我向你行礼?” 萧定笑着却是就此作罢。 大宋重文轻武,武官的品级虽高,但只要没到那个份儿上,见了文官儿总是自觉矮一头,像上一次去天门寨核验首级功劳的那位御史,不过一个七品官,比萧定低多了,但在萧定面前,照样是耀武扬威,对于萧定的见礼,向来也都是大刺刺地都受了。 对于这样的人,萧定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而又如此据傲的人,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不就是向你行个礼么?也不少了一块肉,只要你不在核验首级之上找岔子,使阴招,原原本本地报上去,免得下头兄弟们吃亏就好了。 将来的事,那就是将来再说了。 “不意竟在此地碰到子喻。听说安抚使就在内里?”萧定笑问道:“这一次子喻你随安抚使到河北上任,不知是担当了何等要职?” 崔瑾微笑道:“我可比不得长卿你,文不成,武不就,这一次却是跟在大人跟前,做一个管勾机宜文字罢了。” 管勾机宜文字罢了? 萧定不由苦笑。 管勾机宜文字只是一个差遣,倒的确是没啥品级,但问题是,也要看这个差遣是在哪里做了。河北路安抚使跟前的管勾机宜文字,那就了不得了。 河北路可是大宋顶顶重要的一个重镇,担负着抵御北辽进攻的重任,下辖着七个节度使州,十个防御使州,四个刺史州,三个团练州以及十二个军。 这样的一个管勾机宜文字,只怕是这些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们,也得敬着奉着托着了。 崔昂也真是拉得下脸皮,将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让自己的儿子来做。 崔瑾可不是那种名满天下的人物,也不是那种胸怀韬略有勇有谋之人。 只能说,崔昂为了扶持自己的儿子,竟然是连脸皮也拉下来不要了。 “那可真要恭喜子喻了,接下来在河北路大展身手,青云直上,等闲事耳!”萧定真心实意地道。 这倒不是假话,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子,但凡河北路有什么功劳,这个管勾机宜文字,都可以理所当然地插上一手然后从中分取一份功劳,可不就青云直上了吗? “不能与长卿你相比啊!”崔瑾连连摇头:“你如今可是名动天下了,便是官家在看了天门寨那一战之后,都对你是赞不绝口啊,听说这一次回京,官家还要亲自召见你呢!” 萧定倒是吃了一惊:“我这个级别的将领,不是只需要向枢密院述职即可了吗?” “那也要看谁啊!”崔瑾笑道:“别忘了,萧龙图如今贵为三司使,他的儿子立下这等大功,官家焉有不好奇之理?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萧定不由得有些发愁。 真要如此,又是一桩麻烦。 他是一个嫌麻烦的人。 崔瑾却是不嫌麻烦,握着萧定的手,上上下下地端详了半晌才道:“长卿啊,说起来你可是比我小了好几岁呢,可是现在看看,倒似是倒了过来,你比我大了好几岁一般。” 萧定今年不过二十二,但蓄上了满脸的大胡子,又在北地多历风霜,看起来倒似是三十许,而崔瑾倒真是快三十了,但一直在汴梁养尊处优,两相一比较,萧定就显得老多了。 “汴梁的水土养人嘛,不像我呆的那地儿,除了石头,就是沙子,平常连棵树木都难得看到!”萧定笑道。 “这是为何?”崔瑾好奇地问道。 “天门寨顶在最前头,是防备北辽入袭的第一道重要关卡,周边十数里之内,稍有长得像样一点的树木,都被我们砍得干干净净了。”萧定解释道:“不然辽军一旦打过来,这些树木,转眼之间便能成为对手攻击我们的器械。” “原来如此!”崔瑾合掌道。 萧定看着对方,也是一阵无语。 这可是河北路安抚使的管勾机宜文字啊! 这可是在朝中以知兵事而闻名的同签枢密院事崔相公的公子啊! 怎么连这样一个小兵也知道的常识都显得茫然无知呢! 是不是在装样? 心里正转着念头,崔瑾却是牵了他往里头便走:“家父正在与郑知州说话,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完事儿。又怕怠慢了长卿,但知道你我自幼相熟,所以遣了我来相陪,想来长卿也不会怪罪,走走走,我们先去屋里喝茶。” “子喻说哪里话来?枢密是上官,我等着自然是应有之意。”萧定连连摆手道。 不称崔昂为安抚使,自然是因为现在崔昂还在白马,还没有到大名府与荆王赵哲交接,从程序上来说,还没有完成。 真要论起来,萧定现在可还不算是崔昂的直系下属呢! 听到萧定如此说,崔瑾眼中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却又掩饰了起来,道:“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一个小跨院出来,你和你的这十几个部下也没多少行礼,尽可住得下了。” “枢密既然在这里,我怎么敢打扰,等拜见了枢密之后,我便去城中,寻一家客栈住下便好,左右不过是一个晚上,明早就起程了。”萧定连连推辞。 “这可不行!”崔瑾却是停了下来,看着萧定,认真地道:“家父说竟然在这里意外碰到了长卿兄,便是缘分,而且家父上任河北路安抚使,现在却对整个北疆局势不是太清楚,长卿你也知道,下面来的奏报,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很难看到真实情况的,眼下既然长卿兄当面,家父自然要细细与你谈一谈,也好做到心有中数啊!” 萧定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 崔瑾这话,可是将二大王荆王赵哲也给扫进去了,等会儿与崔昂的谈话,只怕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但说都说到这里了,他又能如何? 真要坚辞嘛?那岂不是安抚使还没有上任,自己就把他得罪死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个大麻烦吗? 以后还要在人家手下做事呢! 当下只能苦笑着点头应下,还没口子的向崔瑾表示着感谢。 而在他的后头,那鲁班直此刻却笑咪咪地看着贺正等人道:“枢密有令,你等都是抗辽功臣,不可怠慢,已经收拾了一个小跨院与你等住,据说晚间还有赐宴呢。” “多谢鲁班直!”贺正先前看到自家统制与那枢密公子两人谈笑风生,显然是熟识的,心中正在感叹着自家统制果然是神通广大,交游广阔呢。听了这话,赶紧连声称谢。 “对了,那个不长眼的驿卒,已经被打断了腿赶回去了。”鲁班直行若无事地一边走着一边道。 贺正顿时楞了楞。 不就是一点子小冲突嘛,虽然自己不小心掉进了对方的坑里,不过终究是没事儿,那家伙虽然可恶,但这就打断了腿? 看着鲁班直的模样,他心里不由一阵子胆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直言 萧定终于被请进了崔昂会客的小间。 而此时,滑州知州郑雄却不知去了哪里候着了。 别看郑雄是一州知州,但在崔昂面前,还是不够看的。甚至在崔昂的眼中,现在的郑雄,未必就有萧定重要。 见过礼之后,萧定在椅子之上坐得笔挺,看了一眼崔昂之后,便眼睑微微下垂,双手放在膝上,保持着一个恭敬的姿态。 崔昂他自是认识的。 从小就认识。 不过那个时候的崔昂,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慈详的长者。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子侄辈与长者的关系,但现在,他们却是上下级关系,是枢密与统制之间的关系。 那自是大不相同的。 “当年在汴梁,你与二郎都算得上是有名的浮浪子弟了,不过区区数年,你已经功成名就,声名雀起,做下好大一番事业了。”看着对面这个虽然年轻但却很沉稳的年青将领,崔昂不由感叹起来。“看来军中的确是一个磨练人的好地方,当初就应该也将二郎送到军中去锤炼一番。” 说实话,他对于萧禹是有些羡慕嫉妒恨了。 瞧瞧萧家这两个儿子。 长子靠着战功,已经是高级军官,名声已经直入官家耳中了。 次子在汴梁之中,亦是名声远播,据那岑夫子说,举人进士的功名,应当是不在话下。 说不得,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萧家必然会再上层楼了,而自己家,却是要随着自己的离职而衰落下去。 都是别人家的儿子! 长子年龄已经大了,这一辈子做到一个下州知州已经到了头,但次子却还有无限可能。 大概是昔日的小伙伴如今功成名就刺激到了崔瑾,这小子这两年终于开始洗心革面,有点模样了。 这一次自己厚着脸皮向官家给他求了这个位置,有自己照拂,他再争气一点,说不定便能后发而先至,将来照样能坐在眼前这个萧定萧长卿的头上挥斥方遒。 听到崔昂的赞许,萧定略略欠声,道:“枢密谬赞了,职下立下些许功劳,也不过是上有安抚使指挥有方,下有士卒用命,时势而已。倒是子喻久在枢密身边,有枢密耳提面命,长进可不是职下在前线搏命可比的。子喻聪颖远胜于我,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崔昂嘿嘿一笑,似乎并没有听出来萧定在称呼之上的区别,点头道:“我与你父亲,自然是希望你们都是能长进的。说来这一次离京之前,我可是专门还宴请了你父亲的,希望他能看在我们几辈人的交情,在财计之上多多向河北路倾斜一下呀!” “家父为人方正,定然是以国事为重的,绝不敢误了枢密的事!”萧定回答得滴水不漏。 “这倒也是,你父亲的为人,我自是信得过的。”崔昂点头道:“长卿,如今北境,到底如何,你详细与我说说。你一直在前线,所知所闻,可比那些奏报上详细而且准确得多了。辽人,如今还是如此猖獗吗?前些日子,你不是又斩了那阿孛合吗?” 萧定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家常寒喧已毕,接下来就是正常的上下级之间的应对了,作为前线大将,他当然有责任让这位即将上任的安抚使,了解到真实的边境现状。 “枢密,边境之上,大体之上还是平静的。像几个月之前的那样涉及到数千人的冲突,其实是极罕见的,而此事发生之后,双方高层经过协商,也算是抚平了这件事情,不至于引起双方全方面的战争。”萧定道。 “可这场战事,却是辽人挑起,在我大宋境内爆发的。”崔昂有些不满地道。 “枢密说得不错。所以最后我方斩杀百余辽人,击溃对方主力,对方也是无话可说。为了给我方一个交待,还撤换了前方驻军大将耶律斛。”萧定道:“如此一来,面子里子我们也都有了,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崔昂自然是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这么说来,其实在军力之上还是辽人占着上风是吧?” “倒也不能如此说。”萧定摇头道:“而是因为双方作战方式的不同,使得我们双方的应对方式也不同。辽人骑兵更多,机动性强,而且全民皆兵,随时都可以组织起相当规模的兵马四处出击。相对于辽人,我们则以步卒为主,以堡寨等结成防御链条,先稳守再寻机歼敌为主。” “还是辽人主动嘛!”崔昂不以为然地道:“这几年来,朝廷每年可都是大力投入资金,在北疆筹建骑兵的。” 萧定小心地道:“是,不过我们是万万不能以骑兵与辽人作正面对撞的。这是以己之短,对敌之所长了。骑兵在北疆,更多的还是用于斥候,保护粮道等辅助性作战,正面对抗,还是须得以步卒为主。” “短时间内,不能以骑制敌?”崔昂询问道:“大汉时期,卫霍二将,可都是组织起了庞大的骑兵队伍,将匈奴人打得溃不成军几乎亡族绝种,如今我大宋富庶,远超汉唐。” “我大宋缺少养马之地,战马难得。”萧定直接了当地道:“如果想要组织起大规模的骑兵队伍,首先便要取得养马之地。而即便将来我们有了战马,末将也不建议组织大规模的骑兵,一个合格的骑兵,非数年之功不可也。” “既如此,我们又何必非得要养马之地呢?” “枢密,如果有大量的马匹,哪怕不是战马,我们也可以大大地增强我们士兵的机动性的。”萧定解释道:“行军之时,士卒有马可乘,作战之时,士卒下马列阵,仍以步战为主,如此,便可扬长避短。再从军中,挑选善骑之士,组建一支精悍的真正的骑兵,不需多,只要在关键时刻能作致命一击足矣。” “骑到马上的步卒,你这个提议倒是别处心裁!”崔昂笑了起来。 “如果我们要主动进攻北辽,力图收复幽燕,你有何良策?”崔昂直接问道。 萧定一怔,这个问题,他真是没有想过。 边境之上,一直以来,大宋都是守势,这也是双方实力使然。赵哲在北疆这几年,大力整顿军事,也不过是尽力革除了过去的一些弊端,力求军队更加善战,同时修建堡寨,挖掘水塘,大力推广水稻种植,拼命种植林木,以拒辽兵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边境之上在这两年,才能屡屡挫败来犯的辽军队伍,使得边疆渐渐平静,至于反攻辽境,收复幽燕,说实话,萧定是没有想过,他相信,赵哲现在也没有想这个问题。 看到萧定沉默不说话,崔昂有些不耐地问道:“如此说来,你是认为现在不是时机?” 萧定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回枢密,正是如此。” “那你认为,什么时候才是良机?” “想要北伐辽国,单以河北路一路之人马,是不可行的。”萧定道:“真要动手,须得举全国之力方有可能。而且从末将对河北路这两年的粮草,军械储备之上来看,也是不足以支撑一场大战的。” “荆王殿下这几年在河北路都做了一些什么?”崔昂不满地道:“难不成就挖了一些水塘吗?” 萧定瞅了一眼对方,又垂下头去。 人家枢密使公开表示对荆王的不满,他能说什么,能替荆王辩解么? 赵哲去河北路的这两年,先是下了大力气整顿人事,光这,就不知牵涉了多少精力进去。做事先要有人,这是必然的。把这些事做定,这才抽出手来修造边境的这些设施,而这每一项,都是要花大钱的。 整顿人事,又不可能像修剪树木一般,将看不过眼的枝枝叉叉全都用剪子,给剪得干干净净,牵涉到里面的,都是钱、物以及庞大的利益。 而那些军寨,塘泊,林木,看着不算什么,但真正操作起来,却是海量的银钱。 不过虽然投入大,但从去年开始,终于是开始收到效果了。 “长卿,你我两家是世家,你又跟子喻有交情,今日咱们不以枢密使与统制的身份说话,你只以家中后辈的身份,跟我说一句实话,北取幽燕之地,需多长时间方可行?” 萧定愕然,半晌,才咬咬牙道:“荆王殿下已经打好了基础,如果在荆王殿下设定的方略之上,举全国之力,十年生聚,集五十万以上兵马,方可一战。” 崔昂看着萧定,半晌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萧定垂下头,知道自己的话,肯定是不符合眼前这位崔枢密的意思的,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如果是别的事情,顺着对方的心意倒也无妨,但军国大事,却是万万不能胡来的,一个错误决定,便是千万条人命。 眼见着屋里冷了场,萧定站了起来,躬身道:“枢密,末将告退。” 崔昂这时却反应了过来,道:“今晚我设宴,你将你麾下的那几名军士也一并带来吧,前线厮杀,都是功臣,我这个即将上任的安抚使,也须得犒劳一番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留不得他了 郑雄与萧定两人并辔而行。 今天上午,两人刚刚送走了新任的河北路安抚使崔昂。 现在,萧定也将继续他的行程了。 郑雄执意相送,倒是让萧定有些意外。 两人并不熟络,更无交往,郑雄的表现,显得有些突兀了。 不过萧定却也无法拒绝别人的好意。 “长卿昨日让崔枢密不高兴了?”骑在马上,郑雄微笑着问道。 萧定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枢密问起了北疆之事,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崔枢密如今正满心巴望着去河北路大干一场,立下不世功勋,长卿你肯定是兜头一盆凉水下去,也难怪崔枢密今天对你如此冷淡呢!”郑雄含笑看着萧定:“你以后还要在崔枢密下头任事,只怕是有的苦头吃了。” 萧定叹了一口气:“就怕崔枢密太过于热切了,北疆好不容易有现在的安稳,一个不小心,就极容易功亏一篑的。” 听到萧定如是说,郑雄却是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像长卿这样的武将,而且是功勋着著的武将,肯定是盼望着双方大打一场,才好从中攫取功勋呢?” “谁不巴望着能立下功勋呢?像我们这些武将,太平年节可是不容易往上升的。”萧定道:“但与辽国开战,却绝不是一件能轻忽的事情,一个不好,就会误国误民。我纵然再热心功勋,也是不敢拿麾下将士与边地百姓的安危来冒险的。” “长卿觉得现在我们并无胜算?”郑雄问道。 萧定点了点头:“不错,荆王殿下这几年来,已经打好了基础,如果这一任的安抚使能够沉下心来,在荆王殿下的基础之上,再踏实地做上七八上十年,那便有了极大的希望。” “十年生聚,嘿嘿,只怕崔枢密等不得了,他已经快六十了。”郑雄有些讥讽地道。“他恨不得马上就能与辽国大战一场,收回幽燕,青史留名了。当年太祖留下的复幽燕者,可封王,这可是张绝对有诱惑的大饼。” “辽国带甲百万,地域之广,更胜我大宋,想要攻辽,需得从国家层面之上计划周详,岂是河北一路能够胜任的!”萧定道:“要么不打,要么便是举国之战,否则,就是自取其辱了!” “不是说辽国内乱不断吗?不是这里在造反,就是那里在暴乱?”郑雄好奇地问道。 “这倒是不假,但辽国就是这个样子的,他们自己也习已为常,地域太广了,利益自然就难得调和,但不管哪里造反,也都成不了气候,旋起旋落。”萧定说到这里,略略压低了些声音道:“这与我们皇宋,都是一样的。这样的内乱,压根儿就动不了朝廷的根基。” 郑雄哑然失笑,“长卿回京之后,还是想办法调和一下与崔枢密的关系,让萧计相出面,就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你以后还要在崔枢密手下做事的,要让他看你不顺眼了,虽然不敢把你怎么样,但这日子也难捱得紧。还有,你这一次回去之后是要面圣的,如果官家问起来,有些事情,你也不必说得那样详细,万不可像面对萧枢密一样。有时候,你表现得更勇敢一些,莽撞一些,说不定是个更好的选择。” 萧定看了一些郑雄,有些迷糊,也有些吃惊,郑雄这是典型的交浅言深了。 特别是说到面圣的时候,这是在隐讳地叫自己不要在官家面前说实话了。 没有听说郑雄与自家有交情啊! 但毫无疑问,郑雄这是对自己好。 这一点,萧定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的。 “多谢知州提点!”萧定认真地抱拳为礼。 “长卿如此年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仕宦之途,凶险无比,步步小心方是上策。”郑雄抱拳还礼:“一路顺风,郑某就送到这里了。” 看着萧定一行人打马扬鞭消失在视野之中,郑雄这才圈转马头,缓缓往回行。 “知州?”身边一名相陪的幕僚却是忍不住了,直接开口询问。 “长明是觉得我交浅言深,说得太多了?”郑雄却是看穿了对方所想,直接了当地反问道。 “正是!”幕僚有些疑惑:“这不像是知州的作事风格啊?” “昔日我受过萧枢密的一份恩情。而事后萧枢密亦从未对外人言起过。”郑雄道:“而这件事于我有莫大关系,萧枢密是贵人多忘事,我呢,却是不能忘的。” 幕僚恍然大悟:“原来知州与萧家还有这段渊源?” “当初郑某不过一芥末小官尔已,萧枢密或者早就记不得了。看起来萧长卿也是不知道的。”郑雄笑道。“我是有些担心萧长卿年轻,没有搞清楚崔枢密的心事,所以想提醒他一下,没有想到此人却是清楚的。” “既然清楚,又为何非要忤逆崔枢密的心事呢?”幕僚摇头道:“此非智者所为也。” “这萧长卿的性子,与当年的萧枢密有些相似。”郑雄若有所思地道。 “但现在情势,可不是当年,萧长卿如此性子,只怕要吃亏。”幕僚不以为然地道。“萧计相也有些闷头往前冲的意思。” 郑雄深以为然,“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有机会,能帮就帮我一把,无愧我心罢了。这萧长卿,只怕也不是轻易会听人劝的。不过听了他那些话,对于崔枢密此行,我倒是一点儿希望也不抱了。” “真如萧长卿所言,崔枢密此行,指不定会坏事!”幕僚担心地道。“河北路一坏事,可就天下震动了。” “这不是我一个小小的滑州知州能操心的事情。”郑雄却道:“做好自己的事情也就罢了。这样的大事,便让朝廷的大佬们去操心吧!” 萧定一路向开封而去,郑雄自回他的州衙过他的安定小日子,同一时刻,渡河北上的崔昂却是眉头紧锁,倚窗看着外面河水扑打在船舷之上激起的浪花若有所思。 “这萧定,不能留了!”突然之间,崔昂开口道。 这话,把一边的崔瑾吓了一大跳。 “大人,这萧长卿可是统制,而且是萧计相的长子,高氏的女婿,信阳韩家的外孙。岂可轻易动得的!” 崔昂翻着白眼看了一眼崔瑾:“你想哪里去了?我说留不得他了,你以为我要杀了他?” 一路安抚使,要杀一个统制级别的将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以前这样的事情多着呢!只不过萧定的背景更深厚一些而已。 崔瑾松了一口气。 昨天父亲与萧长卿一席长谈之后,情绪便有些不对,显然是萧长卿的应对不合父亲口味,但他也不想父亲因此便对萧长卿动了杀心,不管怎么说,也是幼年的玩伴嘛。 “那父亲的意思是?” “萧定自然是不能杀的,但河北路,却也留不得他了。等我正式上任之后,便想个法子把他弄走!”崔昂道。 “萧定可是北疆第一战将。如此勇将,父亲不能留为己用,岂不可惜?”崔瑾道。 崔昂冷笑一声:“天下勇将何其多也?不知有多少人比诸萧定要更胜一筹,但却没有机会,得不到赏识,便只能在下头苦捱岁月,你还真以为某件事离了某个人,就办不成了吗?大宋子民千千万,有勇有谋者不可胜数也。这萧定虽然勇猛,但他既然与为父不是一条心,那么能力越大,危害也就越大。” “如果不是此人实在是不好轻易杀之,我可就真要拿他来立威了。” 崔瑾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原来父亲还真动过这样的心思。 新官上任,杀人立威,这样的事情,原本就不稀奇的。 “可是大人,仓促之间,您又能在哪里寻到能比美萧定如此的猛将呢?” 崔昂哼了一声:“你父亲身为同签枢密院事,掌管天下武事,夹袋里岂能没有人?这些人的才能丝毫不在萧长卿之下。想要笼络萧长卿,只不过是因为他是萧禹的儿子,信阳韩氏的外孙罢了。既然他不识相,那就远远的拨拉开,换了我信任的人,而且只能一心一意跟着我的人上来做事了。” “萧长卿统带的广锐军,可是一支劲旅。” “也是留不住的。”崔昂道:“昨日宴席之上,金枪班的那些人,与萧定的那些人同席,你可看出了什么不同?” 崔瑾想了想,道:“似乎长卿的那些部下,更斯文一些。” “一些是长住汴梁,一些不过是边疆的土包子,可面对美食美酒,居然是长住汴梁的人没了个模样,说起来我都替官家感到丢人。”崔昂哼了一声:“这些北地士卒如此斯文,我请他们喝一杯酒,他们还要看一看萧定,萧定点头了才喝,你说,这样的士卒,我留得住?我敢留?” “带在他身边的,自然都是心腹之人嘛!” “错,留在天门寨的那些将领,才是萧定真正放心的人!不然何以敢相托大事!”崔昂道。“除了此事,今日相别,我再赐金于那些军士,你看他们可是爽快收了?” 崔瑾想了想,“似乎也是萧长卿发话了之后,那些人才向大人您道谢的。” “萧长卿已经彻底收了广锐军之心了。我既然要弄走萧定,那这广锐军,不妨也就做个顺水人情,让他一并带走吧!如此一来,也算是给了萧禹面子,信阳韩也好,汴梁高也罢,大家以后还能再见面。”崔昂道。“将天门寨彻底换上我们的人,也能放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重逢 开封府外城北墙,通天门外,进进出出的人无不留意到在城外百十步处,聚集着约莫数十人,十几个青衣家丁将一辆马车团团围在中间,外间还有数匹好马,只看那这形状,便知不是普通人家。 不管是那辆雕工精巧的马车,还是那几匹高大的骏马,无不彰显着这群人的身份。而且那守门兵丁的队正,一直就哈着腰候在这群人的边上,似乎随是都在等候着这些人的吩咐。 更引人注目的是,这十几个家丁,居然残疾的占了多数。 这是在等人呢! 看这架式,大家也都明白了。 不过像这样的情景,在开封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作为皇宋的都城,每天迎来送往的达官贵人络驿不绝,只不过今天的架式似乎更大一些而已。 马车的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了萧旖略有些焦急的面孔。 “二哥哥,大哥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到啊?” 萧诚微微一笑,道:“算着时辰,也就这一会儿了,耐心一些,开封城外道路人多,又不能奔马,只能慢慢行来,你莫急。” “我急个啥子哟!”萧旖嘻嘻一笑:“可是有人急啊!这会儿都坐立不安了。哎呀!” 似乎是被人掐了一把,萧旖惊呼了一声,却又旋即捂住了嘴巴,回头瞅了一眼,恨恨地道:“大嫂,我又没说你,我说得是大嬢嬢呢!哎呀!” 又被掐了一把,似乎还挺狠,萧旖的脸都白了,不过这一次却没敢做声了。 萧城别过头去偷笑,耳边却传来了萧韩氏低低的声音。 “大庭广众之下,无形无状,说话都没个忌讳,成什么样子?” 萧旖闷闷地应了一声,将头缩回到了车窗之内,车窗又啪地一声关上了。 萧诚抬头看了一眼天光,幸好今天没什么太阳,不然这暑气的最后挣扎,坐在狭窄的马车厢内,还真是挺让人难受的。小妹是那种活泼的性子,今天大家又出来的早,也难怪她觉得有些受不了啦。 但只要不出太阳,却又觉得还是很舒服的。 其实并不需要那么早出门的。 别看萧韩氏现在似乎很沉得住气,其实在家里,就数她最为焦燥了,一大早便起来摧着家里人洒扫庭院,还特意跑到二进的东跨院里瞅了好几趟,然后吩咐老管家许勿言往里头又搬了不少的东西。 最后家里实在是无事可做了,便又摧着萧诚赶紧准备车马,好出城来迎接萧定的归来。 其实萧诚挺能理解萧韩氏的心思的。 亲生骨肉在战场之上踩着刀尖过活,为人父母,岂有不担心的?岂有不念想的?往日不能回来,那也罢了。但一听说今日就要到,那颗思念的心那里还能按捺得住呢? 便是萧诚,也着实有些想念大哥了。 两年多没有见着了呢! 转头看了一眼马车,心道马车里,除了萧韩氏,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怕此时也是煎迫得不得了,只不过掩饰得好,强自忍耐罢了。 以萧定的级别,其实是可以携带家眷去驻地的,但一来呢,是萧定的孝道,想要留着媳妇儿在家里替自己孝敬服侍父母,二来呢,也是高家那边,实在不舍得自家的娇小姐离开汴梁这样的花花世界去北地吃苦,高绮便也就留下来了。 大哥是个不解风情之人。 萧诚撇了撇嘴,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包,从内里掏出一个指甲钳,开始慢条斯理地修剪自己的指甲。 这是天工铁艺坊最新出产的一整套的小产品,包括了指甲钳,小锉刀,以及刮胡刀等七八样小玩意儿。 别看玩意儿都很小,但卖价却是一点儿也不便宜,这么一个小包,足足要五十贯,普通人根本就买不起,现在也只接受提前预定。 东西是小,但里头蕴含的技术却绝对是这个时代最高超的。 就那拿刮胡刀来说吧,外头的器件不算很特别,虽然设计精巧,但高明的匠人,一看也就明白了如何制作,但那薄薄的刮胡子用的刀片,就不是随便能制作出来了。 刀片其薄如纸。 再说那指甲钳,使用方便,省力,刀口设计成了弧形,能轻巧地将人的指甲剪成圆弧的形状,还可以变形,收折。更高档的还在上面加上了烤漆的工艺,或者是贴上了一些木雕的图案,当真是美轮美换。 而这样的两个小东西,都对材料的要求极高,而现在能做这些的,也就只有天工铁艺一家。 一经推出,立刻风靡整个汴梁,但凡家境还可以的,都以拥有一套这样的小工具为荣。 不过这些玩意儿,做起来却是费工费时的,哪怕天工铁艺已经尽量地将工艺流程简化到了极致,也无法大量生产,只能预约定制。 萧家是天工铁艺的保护神,自然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萧禹甚至拿了它去送人情。 刚刚修完了一只手,萧诚的耳边便传来了魏武惊喜的声音。 “来了,来了!” 萧诚抬头,视野之中,便看到一群骑士模糊的身影。 像魏武这种箭术绝佳的人,视力也是异乎寻常的好。 至于萧诚,常年夜读,虽然有意保护,却也不可避免地视力下降,他现在已经在担心自己的视力问题了,以至于已经在琢磨是不能弄出近视眼镜儿来以防万一。 玻璃是暂时弄不出来的,但水晶磨片,还是可行的。至于度数,那就只能多磨一些水晶片然后来挑选了。 不过这不是当务之争,自家老子眼神儿还好,用不着,家里其他人也年轻,用不着,至于其它人,看不看得见,与萧诚有很大关系吗? 家丁们都有些骚动起来了,而马车窗户再一次被打开,萧旖的脑袋探了出来。 终于看清了,一行十余骑,再加上几辆马车,正浩浩荡荡地向着通天门而来。 “还真是不引人注目都不行!”萧诚暗道。 十几匹马,个个都这样高大神峻,就没有一匹的肩高是低于四尺五寸的,便连拉马车的那几匹也是如此,马上的汉子,虽然穿着便装,但个个佩刀挂弓,这样的排场,便是汴梁许多高门大户也是望尘莫及啊。 这些马,每一匹在汴梁,随随便便都可以卖个百多贯钱,至于最前头的那一匹,有价无市,拥有这样马匹的人,压根儿就不会卖。 好像家里老头儿宝贝得不得的了浮影,比起大哥胯下的这一匹,也要略逊一筹了。 大哥在边境,果然弄到了不少好东西啊! 萧诚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这匹马,很明显的小弟弟啊!与这些马站到一起,绝对抬不起头来。 萧诚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微笑着迈步,从家丁群中走了出去。 他是男丁,主事儿的当然就只能是他了。 “大哥!”他扬起手臂,高声呼道。 萧定早就看到了萧诚,一夹马腹,几步便撩到了萧诚的跟前,翻身下马,两手抓住萧诚肩膀,用力地握了握:“长高了,壮了,比两年前结实多了。” “大哥,我十六了,前年中了秀才,已经提前加冠,有了表字了!”萧诚笑道。 “知道,知道,崇文嘛!”伸手拍了拍萧诚的肩膀,萧定笑道:“不过在我眼中,你还是那个小老二!” 这名字可真不好听。 萧诚抽了抽鼻子,看着萧定的一脸大胡子,两年之前还没有这么浓密的,现在这模样,一眼都看不出真实年龄了,而且也显得格外沧桑了一些。呆会儿只怕有人会哭鼻子。 萧定又捶了一下萧诚的胸口,便径直越过了他,向着那辆马车行去。 家丁们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马车门终于打开了,萧韩氏、牵着儿子的高氏以及萧旖脸上都戴着遮掩面孔的轻纱,从马车内走了下来。 只看了一眼萧定的模样,萧韩氏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的儿啊!” 叫了这一声,竟是说不出话来了,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高绮眼中泪光闪烁,竭力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却还是与萧旖两人一左一右扶住了萧韩氏。 “母亲,孩儿不孝!”萧定跪了下来,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起来,快起来,让为娘好好看看!”萧韩氏抹了一把眼泪,将萧定从地上扯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确认了自己的儿子只是沧桑了一些,并没有缺少什么东西,这才破涕为笑。 家里一大群在战场之上受了伤缺胳膊少腿的,萧韩氏嘴上不说,心里何尝不是七上八下。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可不管你是小兵还是将领,有时候在战场之上,将领们受到的冲击会更大。 所谓擒贼先擒王嘛。 虽然一直有信来说平平安安,但总要亲眼见到了,这才放得下心。 “娘子辛苦了!”萧定瞅了一眼高绮,微笑着道。 高绮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似乎被噎住了,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泪终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好半晌才回过气来,牵过身边的小家伙:“叫大人!” 小家伙仰着头看着萧定,奶声奶气地道:“你就是我的爹爹吗?” 萧定大笑,一只手就把小家伙提了起来一抛,小家伙凌空飞了起来,然后被萧定稳稳地接住抱在怀里。 小家伙倒也不害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正是你爹我!” 萧定的动作唬了几个女人一大跳。 “大哥哥,还有我呢!” 抱着孩子的萧定笑道:“看到了,我家小三已经长大成人了,都已经定了亲了,这一次回来,我是一定要去见见我那未来的妹夫的,看看他配不配得上我家小三。” 萧旖顿时变成了大红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当面枢密 江映雪端着一盘瓜果自旁边侧门进来的时候,迎头却看到萧诚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目光。 天气本就暑热,又是在自家内院,江映雪也并不避讳萧诚什么,所以全身上下,自然也就穿得很是清凉。 以江映雪傲人的身材,也就难怪萧诚的目光给冻住了移不开。 萧诚肆无忌惮地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江映雪便有些害羞了,脸上飞红,轻移莲步走了过来,将果盘放在小几之上,道:“二郎这么看奴家作甚么?今天本也不知道二郎过来,连梳洗打扮也没来得及,是不是很丑?” “映雪如果丑,那这世上也就没有美女了。”萧诚连连摇头道:“便是宫里的那些个儿,也没法儿跟你比的。” 江映雪哧的一笑:“二郎又说笑了,宫里的那些,可都是金枝玉叶,天皇贵胄,我算个什么?” “金枝玉叶,天皇贵胄是不错的,但谁也没说她们就一定会漂亮啊!”萧诚不以为然:“就算是被那些无耻文人吹得天花乱坠宛如神仙下凡的宛平长公主,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模样清秀罢了,与你是比不得的。” 听着萧诚说这天下最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也不如自己,江映雪满心欢喜,从果盘之中拿了一枚葡萄,小心地剥去外面的果皮,正要放到小碟之中,却发现萧诚上身前倾,嘴巴张开。 一怔之下,却又是有些哭笑不得,两根葱纤指头捻起葡萄,喂到了萧诚的嘴里。 “二郎今天在这儿吃午饭吧,呆会儿我去给二郎做几个菜吧,要不要喝点儿酒?二郎不是说夫子给您放了三天假吗?”一边剥着葡萄,江映雪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能单独与萧诚呆在一起,而萧诚却又总是来去匆匆,似乎永远有着办不完的事情。 “行!” 听到萧诚肯定地答复,江映雪顿时喜上眉梢。 “世人都道天香阁大掌柜江映雪调香制香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却不知道你的厨下功夫,也是一流的,将来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娶了你,那可真是捡到宝罗?”萧诚微笑着道。 江映雪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本来飞红的脸庞,霎那之间又是雪白一片,好半晌,才垂着头道:“奴家发过誓了,这一辈子绝不嫁人了,就嫁给天香阁了。” 看着对方贝齿轻咬殷红嘴唇,但小脸儿却又是一片煞白,萧诚醒悟到自己这个玩笑,似乎是开得有些过了,很明显打击到对方了。 盯着对方委屈得不得的了的样子,臻首轻垂,乌丝拂面,眼中水光流转,似乎下一刻就要流出眼泪来的模样,心中顿时便心疼了起来。 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我欺也! 心中暗叹了一声,萧诚却是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对方柔软无骨的柔夷。 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似乎微微震动,萧诚轻声道:“是我说错了。映雪,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这件事情,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才好!你却放心,将你嫁人,我可是舍不得的。” 江映雪霍然抬头,脸上的表情却是又惊又喜。 这是她第一次从萧诚嘴里听到如此明确的表态。以前,她总是无法摸准萧诚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意? 现在,她终于是将一颗吊了很久的心,落回到了肚子里。 不过她终究是天香阁的大掌柜,这几年来,在萧诚的着力培养之下,已是华丽转身成为了一个精明的商人,别看在萧诚面前一副小女儿的柔弱样子,但在外人面前,她却是精明干练杀伐果绝的人物。 她自然也明白,萧诚说要好好想一想是什么意思。 对于她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奴家比二郎大了五岁。”江映雪轻声道:“又出身商贾,不敢奢求什么的。只求能在二郎身边就好了。” 说到这里,抬头看着萧诚,鼓足了勇气道:“即便是不进门,也没有什么的。” 萧诚失笑道:“这可不行。以后要是有人知道堂堂的天香阁大东家,大掌柜不过是我萧某人的外室,那些个追求过你的达官贵人们,还不拿着刀子上门来砍我?虽然我身手自诩还是不错的,但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啊!人家给你正室身份你都不要,来给我萧某人当外室,你说我得有多招人恨?” 江映雪卟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些人,一个个心怀鬼胎的,哪里是看中我这个人了,是看中我的钱了。我情愿给二郎当外室,也不愿去哪些人家里受罪!” “跟着我,也是受罪呢!”萧诚将江映雪的手捧到嘴边,吧哒亲了一口,眼看着对方又变成了只煮熟的虾米,这才惬意地放了下来。 过犹不及,江映雪可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子,便是这样,也让她有些羞恼之意了。 “跟着二郎是不一样的。”江映雪轻轻地道:“要不是二郎,奴家如何晓得这天下之大?如何知晓这世事精彩?以前的映雪,不过是一个瞎子,聋子罢了。” “以后会更精采的。”萧诚点头笑道:“来日方长,你却容我慢慢思量,总之不能委屈了你。” 得了萧诚这句话,江映雪笑厣如花,站起身来道:“二郎却先歇着,我去给二郎弄几个下酒菜。” “今日是一定要喝几杯的。”萧诚道:“且为庆贺吧!” 江映雪喜滋滋儿的如同一阵风一般的去了,萧诚重新躺了下来,眼睛看着窗外的水帘,心思却又早就跑开了。 相比起自家的这些儿女情事,如今这汴京城的诡谲云波,才更让人伤脑筋。 昨晚与父亲一席长谈,总算是获得了父亲的认可,允许自己为其参赞一些事务了,这样最大的好处,便是能更加了解朝廷如今的态势以及一些外面不知道的秘密。 三司使周廷一个月前病倒了,这位老人家年届六十,在财计之上,整个皇宋只怕当真无人能出其右,主理三司已经整整十年之久,而且此人唯官家之命是从,在朝廷之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间派,也是朝廷两大派别尽力争取的对象。 本来如果没有什么大的事情,没有人能撼动这位老财相的地位。 但问题却出在了他自己本人身上。 年老心不老的周财相,今年新纳了一房小妾,年方十八。于是乎一个不小心,激动过度,马上中风,虽然性命无碍,但却是眼歪口斜,不良于行了。 这计相,自然是做不得了。 而且这个模样,在汴京城中也成了大家的谈资笑柄,现在整个周家在汴京城中都抬不起头来,周老财相连上折子请辞,家里已经将行礼打包好了,只待朝廷诏旨一下来,立马就卷铺盖离开汴京回老家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位老人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算是求仁得仁了。 但他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这可是主管整个皇宋财计的计相啊!他的一举一动,可谓是牵动着无数人的心思。 这个职位的变动,也代表着整个汴京城中的政治风向。 可想而知,争夺该有多么激烈? 而萧禹最终在这场争夺之中胜出,将马上要正式出任整个皇宋的大管家了。 而这,似乎是给出了一个全新的信号,官家,好像是准备对北方强硬起来了。 众所周知,萧禹是主战一派,由他来主持皇宋财计工作,官家发出的信号,再明显不过了。 二大王一派,在这场争斗之中,大大地占据了上风。 但萧诚可不这么看。 一来,这两年,随着二大王在北境之上稳住了局势,获得了偌大的声望,但在朝中,也正是因为这个,被大王爷一派,却是打压得有些惨,这一次萧禹的胜出,或者不过是官家要平衡朝中势力的一个举动罢了。 二来,二大王在北境连连获胜,也让官家看到了北辽并不像朝中主和一派所鼓吹的对方铁骑何等犀利,何等难敌,维持眼下局面已是不易等说辞,他有可能真动了这么一点心思。但也只是一点心思而已。对于这位官家,萧诚觉得自己看得很透,根本就没有持之以恒的决心以及迎难而上的勇气。属于那种有便宜便想占一占,一遇到问题就会退缩的人,指望这样的人来做北伐这等大事,不谛于是做梦。他更喜欢的是异论相搅,让两大派别针尖对麦芒,斗得不亦乐乎,他好稳坐钓鱼台。 三来,恐怕也是周廷这位官家亲信发病太突然,本来身子骨看着极是硬郎的家伙,说倒就倒了,这让官家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很难找到人来接周廷的手。而萧禹是属于与周廷一拨进入三司的财政官员,作为周廷的副手,对于三司的工作本身极为熟悉。由萧禹接手,三司不会出大的乱子,能够平稳过渡。 萧禹现在坐上了这个位子,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官家不会喜欢财相这个位置之上,坐着的是大王爷或者二大王的人,只可能是他自己的人。父亲这个三司使,能不能做长,还是另一个问题。 也许等到官家缓过这一阵子,找到了合适的人选,父亲就得让位了。 现在二大王一派的人个个喜气洋洋,志气高昂,只怕到时候要空欢喜一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主战不等于现在就战 陈规嘴里在笑着,但脸上却殊无笑意,眼中更是一片冰寒,逼视着萧定。 即便是萧定不是一般的将领,心中也是发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长卿,你与我说实话,其他十一军,能拿出多少像你广锐军一样的部队!”陈规缓缓地道:“想清楚了再说,你要知道,你所说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我的判断。” 这近乎于威胁的话语,让萧定陷入到了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陈规的地位非同一般,西府之首,他的决定,的确能够影响到朝堂之上的大政方向。 心中突然闪过了崔昂。 萧定已是有了决断。 抬起头来,道:“好教相公知道,其他十一军具体情况我是不清楚的,但我推断,至少每军不会低于一千人左右。” 陈规闭上了眼睛,缓缓摇头,半晌才道:“河北路十二军,这可都是禁军啊,拿得是第一等的俸禄。可现在,居然能拿得出手的,居然就只有这么点人?不超过一万五能够上得了台面吧?五万禁军主力,居然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萧定沉默不语。 “长卿,看得出来你很矛盾,是什么让你又突然决定了与我说实话呢?”陈规笑问道。 萧定道:“因为崔枢密。我怕他会在河北大动干戈。” “你萧长卿不一直是坚定的主战派吗?”陈规大感兴趣:“崔怀远这样的人去河北,岂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不!”萧定回答得却是极坚决:“萧定的确是坚定的主战派,但是,却决不希望崔枢密成为这一战的指挥者。因为崔枢密内心深处,并不是为了国家大计,他,私心太重了。” 陈规大笑起来:“说得好,也就是你萧长卿,才有胆子说这个话。你不怕我把这个话传给崔怀远?” 萧定却是不语了。 陈规靠回到椅子上,“其实你不说,我大致也能猜得出来。吃空饷,喝兵血的事情,不仅是在北疆,在全国各地都被视为寻常之事了,恐怕北疆还稍微好一点。当官的拿着士卒充当衙前行走,充当白身,然后把朝廷给出的这些人的俸禄私吞掉。长卿,河北路的厢军,可有战斗力?” “充当辅兵还是足够的。” 陈规讥讽地一笑:“荆王殿下在河北路,这几年就只做了这些事吗?” “多年沉疴,荆王殿下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萧定摇头道:“假如荆王殿下还能在河北路呆上十年,情况便会截然不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决问题,的确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陈规道:“可惜了,朝廷不会容荆王殿下久居河北,荆王殿下自己恐怕也不愿意再在河北路上呆着了吧?” 说到这个话题,萧定便不答话了。 依他私心,当然是希望荆王一直呆在河北,将眼下的局面继续经营下去,直到彻底改观。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眼下如果辽人大举来犯,我们可有胜算?”陈规问道。 “守卫边疆,保家卫国,绝对没有问题。”萧定道。 “也就是说,根本就无力反攻,歼敌于国门之外了。”陈规淡淡地道。 “是!”萧定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陈规叹了一口气:“连素称精锐的北地禁军都如此,那为何你萧长卿居然还一力主战呢?” “陈相公不觉得,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应当一力主战吗?”萧定反问道。 “这是怎么说呢?”陈规诧异地问道。 “陈相公当不会以为伐辽这事,以河北路一路之力就可以了吧?”萧定反问道。 陈规失笑,点了点萧定:“萧长卿,要是换个其他的将领敢在我面前如此跟我说话,我一定会拿着大棍子将他打出去。” 萧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相公是宰相之尊,宰相肚子好撑船,自然不会生我这等粗鲁之人的气。” “你是粗鲁之人吗?”陈规道:“你以为现在,河北路就是独自支撑的吗?每年朝廷往河北防御方面投入的钱有多少,你应当心中有个数吧,萧计相应当不会瞒你。这,还没有算上岁币呢!但这些钱,有多少是真正投入到了正事当中去的呢,有个六成,七成,我这个枢密使就该笑了。” “应当有的。”萧定低声道。 “那是荆王去了才有的!”陈规厉声道。 “所以相公,朝廷才应当尽早订下大政方针,并且一力执行啊!”萧定道:“如此摇摆,只会让下面的人心灰意冷,也只会让下面的人心生懈怠,只有订下大政,然后认真执行,让举国上上下下都知道我皇宋北伐之心坚不可摧,则士民自可用心,便是边地那些兵将,也不敢再胡来的。到时候,别说是五万精锐,便是十万,二十万,也是能练出来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主战,但并不主张现在就战。”陈规总结道:“是这个意思吧?” “是,十年生聚,机会总是会来的。”萧定深吸了一口气,“而且,辽人的战斗力,其实也在下降之中,这也是为何这几年我北地军队战力稍强一些,他们就占不到便宜的原因所在了。” “何解?”陈规道:“这几年来,宋辽之间冲突,大占上风的可是辽人,我们十次冲突之中,到有七八次是吃亏的。” “那是以前。现在,至少能持平了!”萧定道:“边境冲突日渐减少,其实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辽人觉得划不来了。以前是抢比做生意来得快,因为他们几乎不付出什么代价,但现在,他们觉得做生意比抢更划算。因为每一次打草谷,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这是我们在变强了?” “辽人也在变弱!”萧定接着道:“特别是辽人的头下军,这些年战斗力下降的极快,对于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只要不是撞上宫分军或者皮室军,那些头下军,末将完全可以说,碰到一支,灭他们一支。” “为什么他们在变弱呢?” “因为他们富了!”萧定道。 听闻此言,陈规大笑了起来。 “富了,竟然是因为富了!”笑了半晌,陈规却又叹息道:“我大宋,何尝不是如此呢?” 因为穷,想要过上好日子,所以奋勇向上,虽付出生命代价也不可惜。一旦富了,身家厚了,好日子过得久了,意志便逐渐被腐蚀,再也不想提着脑袋过日子了。 不管是辽人,还是宋人,都是一样的啊! “但是相公,辽人的整个底子比我们好啊。”萧定低声道。 他所说的底子,便是战斗素质的底子了。再怎么腐化坠落,但辽人一些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却还是在的。 “崔怀远临去之时,为了争取我的支持,跟我有过一席长谈,他说幽燕汉人,是我们的一大筹码,完全可以利用起来,而且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在经营之方面的事情!”陈规道。 萧定却是断然摇头否决:“相公可知,北地汉儿,其实是最瞧不起我们南人的吗?他们比辽人更瞧不起我们。” “怎会如此?”陈规大为惊讶。“这可与二大王的奏折上说得不太一样了。” 看着似笑非笑的陈规,萧定老老实实地道:“相公,大面之上,自然是要这么说的,这是大义,不管是不是,都要这么说的。但实际之上,就并不是如此了。” “辽国汉人,一向是多受欺压的啊!难不成他们天生就是贱骨头。”陈规有些难以接受萧定所说的话。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萧定道:“自从辽国开始了模仿我皇宋的治政方略,设立南北两院,汉辽双臣之后,汉人的地位,其实已经大幅提高了。而北地汉人以世家豪族为中心,形成了强有力的政治团体,现在已经是辽国举足轻重的力量了。这些汉人受辽人影响,自小也便弓马娴熟,说起来现在我宁可与那些头下军对阵,也不想碰上这些北地汉人组成的军队,他们难缠得多。” 陈规楞了半晌,才道:“同袍骨肉,分离太久,居然就成了仇寇了。这让我想起了当年萧老枢密在朝堂之上所说的那一席话了。那是萧老枢密最后一次参与西华殿议事。” “不知我爷爷是怎么说的?” “皇宋如不尽早北伐,则北地华夏衣冠,迟早披发左衽,视我等为仇寇。是为华夏入狄夷,则狄夷也。” 萧定不由默然。 距离萧鼎去世,已经十余年了,可不正是如此吗? 真要说起来,幽燕十六州等地,从来不曾入过皇宋之手,那些地方的汉人,虽然读着与大宋一样的书,写着与大宋一样的字,但在认知之上,对皇宋并没有丝毫认同之感。 想到他曾俘虏过的一名辽地汉将,一口一个南蛮子,纵然成了阶下囚,对于萧定等人,依然充满着轻蔑之意。 这让萧定充满了屈辱感。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岁币吗? 宋辽两国,约为兄弟之邦。 现在的辽人皇帝,论起辈份儿来,大宋的官家,还得叫对方一声叔叔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利益 在萧诚看来,父亲眼中的三喜,最多只有一喜。那就是大哥萧定在边疆之上取得了一场大捷,斩首百余的胜仗,是近五年的唯一。这几年来,随着二大王在北疆坐镇,大宋也只是稳定了边疆而已。但辽人利用他们机动的优势,时不时地过来打草谷,却是防不胜防。 一场大胜,足以让大哥再升上一级,成为正儿八经的统制官,算是正式踏入了大宋中高级军官的行列之中了,倒也可真算是一喜。 至于小妹的事,萧诚内心深处除了怒火中烧之外,大概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这就像是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照料,长得水灵灵的一朵大白菜,将要被一头哼哧哼哧的大肥猪给啃了的感觉。 要说起来,人家罗纲罗雨亭,也是不错的了。罗家虽然是到了罗颂这一辈才真正的发迹,但人家却是有名的书香世家,比起萧氏,底蕴只会更厚实。 罗雨亭也是一表人才,眉清目秀。才学之上纵然比不得萧诚,明年的进士试也没有希望,但一个举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总的来说,在汴京,人家罗雨亭,还是年青一辈之中响当当的人物,不知有多少有女儿的人家瞄着他呢?相公家的儿子,而且还是嫡子,纵然不是嫡长子,那也是物以稀为贵的。 奈何对于萧诚来说,他对这个家伙是太熟悉了。 勾栏瓦子里的常客,艳词淫诗的行家里手,年少,英俊,多金,有才,再加上有权,谁不巴结啊?在勾柆瓦子里,那是深受欢迎的青年俊彦啊。 这些个标签,萧诚同样也具备。 只不过与罗纲不同的是,萧诚的心思要深沉得多,更有很多事情不可与外人言,永远只觉得时间不够,永远只觉得必须要做点儿什么才能让自己稍稍安心一些,像去勾栏瓦子或者教坊司这种地方,在他看来,太浪费时间了。 两相一对比,萧诚自然是看不来罗纲罗雨亭了。 不过父母之命,煤灼之言,这罗相公都跟父亲开口了,罗大娘子今天也上门来见了萧韩氏,这门亲事,多半便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了。作为萧旖的二哥,在这件事情之上,哪里能有什么发言权? 只能在心里发恨,回头要好好地教训一下罗纲罗雨亭。 要是这门亲事真订下来了,自己至少要把罗雨亭那喜欢逛窑子的坏习惯给扭过来,再敢去一次,打断一条腿,去二次,打断两条腿,还敢去,连第三条腿也给他废罗。 “那罗雨亭,最爱逛勾栏瓦子,还搏得了偌大的名声。”萧诚开始给罗纲上眼药,“我看他不是小妹的良配。” 萧禹瞟了一眼萧诚,这个次子在这方面,很是古板,从不去这些地方晃荡他是知道的,也是颇为欣慰的,但同样,他也认为,这是不合群的。 士子风流,这从来都不是问题啊! “订了亲以后,那罗纲自然也就收了心了。”他不以为然地道:“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而且结了亲,二大王也相应地又在东府之中多了一强援。你可知道,罗颂以前可一直是保持中立不表态的。在东府之中有了援手,则大事可为也。罗颂可比为父年轻不少,又深得官家信任,将来便是首相,也是能争一争的。” 萧诚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正是此人以前从不表态,现在突然与我家结亲,未尝不是有见风使舵的嫌疑,这样的人,心志当真坚定吗?要是将来真有个什么反复,小妹嫁了过去,岂不是要为难了!” 萧禹呵呵一笑:“许叔一直说你是一个可以谋大事的人,我以前还不以为然,现在看起来,许叔还真说得没错。” 一边的许勿言低声道:“二郎少年老成,谋事深远,看事情,常常一语中的,有些事情老爷难以决断,又不方便与家中西席商量的,倒不妨与二郎说一说,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多一个人出主意,总是好的。” 萧禹点了点头:“许叔说得是,诚儿已经十六岁,明年举人试进士试一过,也可正儿八经的为官了,倒真是不能以寻常少年度之。但这事儿,我还得与你分说分说。” “请大人明示。”萧诚道。 “为父也知道罗颂此举,自然有见风使舵之嫌,但是呢,在罗颂这个地位之上,他的见风使舵,代表的政治意义,可非同凡响啊。”萧禹道:“其一,这里头,是不是有着官家的意思呢?罗颂一向是官家最信任的人,否则以他的年纪,又怎么能遽然而入东府?其二,罗颂的表态,必然会影响到朝中另一部分文官,如此一来,二大王在朝中便可多出许多奥援了。” “大人的意思,是罗颂揣泽到官家有改弦易张的意思,所以才会刻意向我家示好吗?”萧诚问道。 “是不是如此,何必深究?只要外人都认为是如此就好了。”萧禹笑道。“很多事情,看破而不说破,否则就落了下乘了。” 萧诚明白了过来,但他仍然不以为然。 “官家当真对二大王如此放心了?”萧诚单刀直入:“除非二大王被从北疆调回汴京来!” “你真是长进了。”萧禹赞赏地点了点头:“今日在席间,罗逢辰正是说了这个意思。官家有意将二大王调回汴京,隐讳地跟罗逢辰说了这个意思,希望由罗逢辰来提这个头,上一个奏章。” 萧诚摇头道:“大人,这不妥啊。换作以往,那也罢了,但眼下,既然我们与北辽刚刚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便不得不防着辽人的报复。二大王需坐镇北疆,统合各路人马,以防不测。如果此时调回二大王,肯定是想从朝中另外调派大员过去,先不说这主帅人选能力成不成的问题,单说一个初来乍到,便有可能给辽人以可趁之机。将帅之间需要磨合,需要熟悉,这都得要时间啊。此时换帅,我觉得不妥。” 许勿言此时已经给父子二人换了浓茶过来,难得萧禹今日愿意与儿子好好地讨论一下朝局情况,许勿言也是希望萧禹能多听听萧诚的意见。 对于许勿言来说,朝政大局什么的对他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他更希望萧禹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多考虑一些萧家本身的未来,而他认为,二郎也是这么想的。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眼下,还要着眼未来。”萧禹认真地对着儿子解释道:“二大王在北疆统揽兵权,对于二大王本身来说,其实并不算是一件好事。事实上,二大王这些年来建立的功勋,拥有的威望,已经足够了,过犹不及啊!而且二大王长期游离于汴京之外,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萧诚沉吟了片刻,不得不说,父亲的考虑是正确的。想要争夺那个位子,二大王就必须回京来。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二大王一旦回京,如今的官家肯定便要在北疆军队之中动手脚了,这也代表着二大王在军中影响力的削弱。 这是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问题了。看来二大王一系,已经做出取舍了。 “而且,朝中也不是没有懂军事的大员的。西府的那几位,至少都是知兵的。”萧禹接着道。“难不成离了二大王,大宋就没有合格的统帅了?大宋百万禁军、厢军,岂会没有人才?” “西府的哪位相公要去北疆取代二大王?既然官家露出了这个心思,想要去的人只怕不少,不仅仅是西府的几位相公吧?除了枢相陈规之外,其它几个,怕都是想争一争这个位置吧!” “正是如此啊!你倒是看得准!”萧禹笑了起来。“陈规陈景圣如今一门心思想进东府,去尝一尝首辅的位置,自然不肯去北疆冒险。而另外几位嘛,都想更进一步,成为西府之首,能去北疆转一转,做上一任,再调回京来,这枢相之位,还能跑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萧诚摇头不已。 “也不能这么说!人皆有向上之心。”萧禹却道:“只有站在了更高的职位之上,才能为国做更多的事情,才更能施展自己的抱负,不是吗?就像你现在,除了能在嘴上说说,于这天下,还有什么用处呢?你想要为国为民,是不是就要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小则为一方亲民官,高则为朝堂首辅!” 萧诚一笑,踌躇了一下,还是道:“大人,以我们萧家目前的状况,何必一定要这么早地便表明态度一门心思地去支持二大王呢?不表态岂不是更好?” “因为我们萧氏,在别人眼中天生就是二大王一派。”萧禹渭然叹道:“你老子我也不蠢,岂有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的?但又能如何?从你爷爷,到父亲这几十年来,都是旗帜鲜明的主战一派。而你大哥,这几年风生水起,连年升官,固然有实实在在的战绩,但如果没有二大王的格外关注与提拔,能在二十二岁,就做到统制一级的将领吗?既然我们不管怎么做,都会是别人眼中的二大王一系,何不摆明车马,搏一把?” “输了呢?”萧诚冷不丁地问道。 萧禹的脸色沉了下来,好半晌,才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除了努力不输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继续求票票,不敢给自己投票了,好歹先把那个尴尬的票王给搞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家宴 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许勿言倒了一杯凉水,萧诚也坐到了老头儿的对面,看着对面的这个老苍头,想起三年之前,两人也是这样相对而坐的时候,这个在家里做了几十年事情,自己刚刚牙牙学语的时候,便被教着喊许爷爷的人,可是让自己吓了一大跳。 萧诚从来不知道,自己家里的这个老管家,手里尽然还掌握着一支连自己父亲也不知道的力量,而这股子力量,却是自己的爷爷萧鼎老太爷留下来的。 “老太爷临去的时候说了,这股子力量,不能交给老爷。老太爷说,以老爷的为人,只怕是不能善加利用这股力量,甚至还有可能为萧家带来祸殃。让老奴瞅着萧家第三代人有没有人能够接住这股力量。” 当许勿言坐在萧诚的对面,脸色平静地向萧诚似乎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的时候,萧诚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脸上肌肉的抽搐,使他很清楚当时自己的模样一定很扭曲。 “老太爷还说了,如果第三代也不成,那这股子力量,便可以散去了。必竟时间太久了,人心也就散了。” “老爷不成,他是一个太理想化的人,总是以己度人。大郎更是个直性子的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上阵杀敌,冲锋陷阵,那绝对是世所罕见,但要他做其它的事情,那是勉为其难了。” “说实话,二郎,有那么好几年,我是真的灰心意冷了,因为那个时候二郎您可也表现得很一般。” “如果不是老奴多留了几个心眼儿,可就真让二郎你给骗过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许勿言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也就是那一个晚上,萧诚才终于瞅见了萧府沉在水面之下的那些东西。 只能说,自己的爷爷,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难怪萧氏能起于微末,难怪老太爷能以一介武将,做到两府相公,不管什么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 当初在自己的映象之中,他却总是那么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只可惜他去得早了一些,否则相信祖孙两人,一定是很谈得来的。 现在这股子力量,正在一步一步地向着萧诚手中转移。 岑夫子眼中的得意门生,世人眼中的读书种子,萧禹眼中保全门楣、更进一步的萧家二郎,私底下可远远不是大家所认为的那个单纯的少年郎。 “许爷爷,您在家里身份不同,有些事情,您不能跟父亲分说分说吗?”萧诚揉着太阳穴,道:“我的话在父亲心里自然是没有分量的,但您可就不一样了啊?我们萧氏,与二大王的关系太近了,这时节,太早站队,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怎么没有说?”许勿言叹了一口气:“可以是老奴的身份,却也是只能浅尝辄止罢了,说得深了,老爷是会不快的。二郎,萧氏必竟是将门出身,收复北地,一统天下,就算是老太爷,当年也是心中念念不忘的。” 萧诚叹道:“谈何容易?大辽在财力之上,或者比不上我们皇宋,但军力之鼎盛,却远远超过我们,想要收复北地,需要我们皇宋先下定决心,定下国策,然后集全国之力来发展军事,十年生聚,或者有这么一些可能。” “是啊,谈何容易?”许勿言点头道:“就算从现在就开始,老奴我也是见不着了。” “许爷爷,您别忘了,现在在北疆统兵的,是二大王。”萧诚敲了敲桌子,“而官家,今年才不过四十出头,身体康健,春秋正盛。您觉得,这个国策,官家会定吗?” 许勿言默然无语。 如果定下这个国策的话,举全国之力向军事倾斜,那么在军中影响力极深的二大王,实力必然会飞速增长,如此一来,官家自然会觉得那张椅子摇摇晃晃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仅是皇宋的最高统治者不愿意这样做,而大王爷也绝不会看到二大王的实力进一步的增长。 而朝臣之中,或者想要北伐的官员不少,但却绝没有几个人愿意让二大王来承这个头,如果让二大王的实力再度上升,那离东宫的位子就会更进一步,如果再在北伐之中建下功业,则那张位子就舍他其谁了!便是官家再不愿意,捏着鼻子也须得让二大王坐上东宫之位。 二大王以军功立足,真要成了东宫甚至在未来登上了宝座,做了官家,只怕更会一力北伐力图克尽全功,以二大王的经历,只怕武将的地位便会飞速上升,势必影响到文臣们的地位。 这在满朝进士出身的文官眼中,更是不能容忍的。 在这些人看来,由文官们来运筹帷幄,坐镇指挥,武将们只管冲锋陷阵,洒热血抛性命就好了。这样立下了功勋,自然也是决胜千里的文官们的功劳占大头。 但现在文官们之所以还做不到这一点,便是因为二大王坐镇北疆,将文官们的触角拒之在指挥系统之外。 其实相对于这一点来说,萧诚还是挺赞同的。 术业有专攻,要说这世上会打仗的文人不是没有,但绝对不多。如果说让那些文官们决定什么时候打,打哪里,倒也没有太大问题,但一旦想要插手具体的战事指挥,那多半便要出大问题。 天时、地理,抑或是什么一点突然出现的变化,都需要前线指挥者们随机应变来改变战术,适应新的战场需要,这可不是坐镇后方的文臣指挥者们能感受到的。地图上表现出来的东西,与实际当中遇到的东西,大相径庭。更何况这时节的地图,精准度之上,只能说大而划之,有时候,只要不南辕北辙就不错了。 如果不给一线的将领们绝对的指挥权,事事都要请示汇报,失了战机劳而无功那还是小事,一个不慎,便会损兵折将甚至于全军覆灭。 也正是因为二大王这几年坐镇北疆,强硬地拒绝文臣们插手北疆事务,给了前线将领们充分的自主权,这才将北疆的局势给稳定了下来。 这两年来,北疆虽然战事不断,但北辽找不到多大的空隙,小规模的进攻虽然不断,也给皇宋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皇宋边军却也不时便有斩获。 一来二去,双方的冲突反而愈来愈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必竟亏本的生意谁也不肯做。特别是北辽这种本质上还算是部落联盟制的国家,每每出兵抢回来的东西,不能弥补他们出兵的损失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兴趣了。 这让二大王在国内的威望一日比一日高,特别是在北地,贤王的称呼,可是深入人心。 但二大王的威望,却成了官家的心头刺。 而二大王的作派,也让京城里的文官们如哽在喉。 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二大王而是由一个文臣坐镇的话,北疆说不定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这使使得在京的文臣们,绝大部分都偏向了大王爷,与大王爷结成了隐形的联盟,又有了官家有意无意的纵容,使得二大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了起来。 而在京城之中,支持二大王的人不是没有,像萧氏便是如此,但却绝对是少数派。 “二大王的威望越高,便越有可能把大王爷推上东宫的宝座。”萧诚郁闷地道:“一旦大王爷真的上位,只怕就会正大光明地对付二大王了,父亲如此早的站队,只怕到时候,整个萧氏都没个好。” 卷入了什么立储之争,皇位之争这种事情绝对不是好事,成功了自然好,但失败了呢?只怕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以萧氏如今的地位,需要这么早站队吗? 萧诚实在是想不清自己的父亲脑子里再想些什么?也难怪老太爷不看好他。 “二郎,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看好二大王吗?” “一点也儿不看好!”萧诚肯定地道:“现在官家对二大王有了戒心,官家身体还好的时候,必然不肯让二大王坐上东宫之主的位子从而能与他分庭抗礼,许爷爷,你想想,一旦二大王成了东宫之主,便能在京城里成立一支专属于自己的班子,而那个时候,只怕会有更多的朝臣投到东宫哪边去,一个在朝廷里有了巨大的力量,又在军队之中拥有强悍实力的东宫太子,官家睡得着觉吗?” 听着萧诚的分析,许勿言点了点头。 “可是不立东宫,理论上大王爷与二大王都有机会,但二大王的机会会更大吗?恰恰相反。说句不该说的话,一旦官家出了什么事情,有了什么意外,二大王远在北疆,鞭长莫及,到时候京城里这边拥了大王爷上位,二大王能怎么边?起兵造反?” “不可能!”许勿言摇头否定。 “是啊,不可能。”萧诚道:“北疆军队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北疆百姓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北疆各地的亲民官们,那些知县、知府、知州、士绅、豪强会跟着二大王造反吗?他们不会的。到时候一纸诏令,二大王就得束手进京。” “这么简单的道理,老爷为什么就看不见呢?” “因为父亲把希望寄托在官家身上,指望官家能册封二大王呢!毕竟克服北地,一统天下,咱们的这位官家,也并不是不想的。现在这位官家,正矛盾着呢!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鱼与熊掌,却是想兼得呢!”萧诚冷笑起来。 “这是在行险,在走钢丝啊!”许勿言惆怅无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团圆 一堵院墙分出了内外。 跨过了月亮门,再转过了一面照壁,首先映入萧诚眼帘的便是两个炉子。一个同样精赤着上身的汉子背对着萧诚,伸手扳开了其中一座炉子的阀门,针汁便沽沽地从炉子里流了出来,流进了下面的模子里。 一个须发皆白,只穿了一个背心的老头看着流出来的铁汁的颜色,满意地频频点头。 猛然回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萧诚,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赶紧便迎了上来。 “二郎!” “老爷子!今日又出了一炉呢!”萧诚笑着走了过去。 正在鼓捣铁汁的赤背汉子也是转过身来,“二哥!”他大声地叫了起来。 “无法无天,二哥也是你叫的?”老头儿转身怒斥。“还有没有个上下尊卑?” 吃这一吼,汉子顿时垂下头去。 “锤子,你赶紧把炉子里的铁汁处理好,待会儿再过来说话!”萧诚笑着扬声道。“今儿个我给你了带了张记的旋皮炙猪肉。” “二郎,铁锤就是给您惯的,现在愈发的是无法无天了。”老韩钲有些抱怨地看着萧诚。 “锤子天性纯朴,我很喜欢他。”萧诚笑着道:“也是我让他叫我二哥的,老爷子以后就别拿这事儿教训他了。” 老韩钲叹了一口气:“二郎,老头儿知道您性子好,我就怕铁锤叫惯了,以后在人前也不知收敛,哪……” “没事!”萧诚无所谓的摆摆手。 “明年您就要考举人了,等您成了举人公,就让铁锤去跟着您!”老韩钲小心翼翼地道,以萧家现在的局面,以萧诚的才学,将来中一个进士,甚至出将入相那都是能指望的事情,要是让铁锤跟着去做一个亲随,将来也有一个好的出路,总比现在打铁要强。 哪怕现在天工坊如日中天,每年赚钱不少,但说到底,不还是一个打铁的吗? “不不不!”萧诚摆了摆手:“我把锤子当兄弟的,可不能拿他当仆人!” 见萧诚态度坚决,老韩钲不由叹了一口气,心中又是喜又是忧。 两人说着话的当口,那边铁锤已是将炉子里的铁汁都倒进了模子里,院子里一时之间,热气腾腾。走到那一排刚刚处理好的青黑色的铁锭之前,萧诚蹲了下来,拿起一柄小铁锤,轻轻地敲击了几下,侧耳倾听了片刻,笑道:“老爷子,似乎质量比以前又要好上了一些。” “这都是二郎您的功劳啊!”韩钲看着萧态,满眼里都是佩服的神色:“按照您说的法子我改出来的炉子,将毛铁重新融炼之后,几乎与熟铁相差无几了。二郎您是怎么对我们这行当有如此深的研究的啊?” “什么研究啊,只不过是在书中看到的,随口这么一说而已。真要说功劳,还是老爷子您才是劳苦功高,竟然当真将书里的东西,变成了现实了。”萧诚打了一个哈哈,岔开了这个话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嘛!” 韩钲也不疑有他,叹道:“所以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我弄了一辈子的铁,都没有想出来的法子,您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了。” 说到这里,瞪了一眼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铁锤,却是叹了一口气:“小时候也曾让他去读书,但委实不是那块料,这一辈子,也就是摆弄铁的命。” 萧诚微微一笑道:“在我看来,锤子可是天赋异禀,要是能从军,将来必然是一员威震敌胆的勇将!” 萧诚嘴里的锤子,大名韩锬,小名铁锤,今年十五岁,比起萧诚还小了一岁,但体魄健壮,十五岁便已经足足有七尺出头,几十斤的大铁锤在他手中,便如同玩具一般,便是百来斤的铁锭、铁毡,他一只手也是拎着举重若轻。 所谓的一力降百会也。 真到了战场之上,任何的花哨动作都属于找死,一把子绝对的力气,再练习一些那些专门在战场之上搏杀的功夫,便能将所有对面的敌人按在地上磨擦。 一边的萧锬顿时满脸都是期待之色,他还是真有这个想法的。真要从军,以萧家在军中的势力,替他安排一个好位置,自然是手到擒来。 老韩钲却是连连摇头。 “二郎,老韩家可是单传,我绝不愿意铁锤再去从军。想当年老头儿我跟着老太爷在北地戍疆,前前后后近二十年,不知见识了多少武艺绝伦的英雄好汉死于非命。那里头力气更胜铁锤的不知凡凡,但最后,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呢?” 说到这里,韩钲似乎有些恍惚起来,半晌才接着道:“大军交战,成千上万的人厮杀在一起,嘿嘿,那场面,个人武力算得了什么?一枚冷箭,便能让一个好汉死得不明不白。” 听着韩钲的感叹,萧诚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两国对垒,决定最终胜负的,说起来还是大势,还是国力,些许的个人武力,在国家机器面前,当真是微不足道。 “老爷子说得也是。父亲以前跟我讲过,十几年前辽国问安使上京,随同而来的那个副使叫萧,萧……” “萧达凛,辽国第一好汉!”韩钲接着道:“在东京城内,可是连接击败了我们皇宋数十位军中好汉,一时之间,整个京城之中万马齐谙啊,好几年都没有回过气来。可是最后呢,不还是在边境之战中被我们万箭齐发,射成了一只刺猬吗?人头都被送到京城来请功了。” “老爷子说得是,就让锤子经营这天工坊也是不错的。太太平平的,不是比啥都好?”萧诚笑道。 “二郎莫怪。”萧钲道:“外头热,二郎屋里坐吧,铁锤,去倒凉茶来,给二郎消消暑气。” 陪着萧诚走进屋里,韩锬也是快手快脚地提了一大壶凉茶跟了进来,给二人一人倒了一大碗。这种俗称一匹罐的凉茶,历来都是普通老百姓们消暑解热的最佳选择,只消几片,便能泡一大壶。虽然上不得大雅之堂,却是生津止渴泄火的最好的物事。 大热天里萧诚跑了小半个京城,天工坊这里的温度,比起外头又还要热上几分,韩锬提上茶来,他却是连喝了两大碗,打了一个嗝,倒是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了下来。 韩钟却是打开了屋里的一口箱子,从内里捧出了一个长条状的包袱,放在了萧诚的面前。 “二郎,您早前吩咐的,却是已经打制好了,您看看还满意吗?” 伸手打开包袱,一柄长刀,便出现在萧诚的面前。 刀身宛如一泓秋水,骤然看去,倒似乎是有一道道光芒在刀身之上游走,一簇簇美丽的花纹在刀身之上若隐若现,提起刀来,伸指一弹,嗡的一声轻鸣在屋中经久不绝。 “好刀!”萧诚脱口而出。 萧氏将门,家里自然收藏有无数的宝剑宝刀,但在萧诚看来,却没有一柄能比得上眼前的这一把。 转头拿起桌上的一片擦拭刀身的抹布,一抖而开,随手抛在空中,右手提刀,反腕将刀刃向上,抹布平平整整地落在刀身之上,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 “二郎,这是老头子我这辈子打得最好的一柄刀。”瞅着这柄刀,韩钲的眼中,也是激动非凡,“不过这也是靠了二郎您的法子炮制出来的精铁,才有了这柄刀。” 萧诚微笑着伸手扳着刀身,随着他渐次发力,刀身也慢慢地弯曲,手一松,铮的一声,刀身又弹了回去。 锋利与柔韧集于一身的宝刀,萧诚满意地道:“还是靠了老爷子的功力,这一下子有礼物送给大哥了。” “原来您是给大郎君的?”韩钲恍然大悟。 “当然,大哥马上要过生日了,他在边疆,带兵打仗,有了这等利兵,当如虎添翼,而且他也是最喜欢宝马宝刀,想来这件礼物,必然会让他欣喜若狂的。”萧诚笑咪咪地道:“我要这样的刀干什么?真敢带在身边,父亲只怕又要痛揍我一顿了。” 韩钲也是笑了起来:“二郎是读书种子,身边挂着这柄刀,的确也有些不合适。不过既然是给大少爷的礼物,那小老儿再改一下,在刀柄之上镶嵌上两枚宝石,再用金银装饰一下,再配一柄好刀鞘。” “切莫如此!”萧诚连连摇头道:“只消用细麻绳炮制好之后,用心地缠绕上去便好。刀鞘用普通的便好,这刀给大哥,是用来上阵杀敌的,可不是拿来显摆的。弄这些捞什子的作啥,实用最好。对了,我还让你打的两柄短刃呢?” “也打制好了。是用打这柄刀剩下来的材料做的,锋利不输此刀。”说着话,韩钲回头又从横子里取出了两柄短匕,与通俗的短匕不同,韩钲拿出来的短匕要比寻常的要稍长,刀柄之上却是带着护手的。 伸手拿起两柄短匕,萧诚熟练地挥舞了几下,倒是兴趣大起,将袍子往腰间一撩,竟是径直出了门外,摆了一个架式,居然耍起短匕来了。 外人眼中的文弱读书人,此刻在这间院子里耍起刀子来,却也是熟练之极。两道银光绕身,显然功力不凡。 片刻之后,满头大汗的萧诚重新走回屋子,冲着韩钲笑道:“很合手。” 韩钲摇头道:“老爷不是不许二郎练武吗?您这是跟着谁学的?您这握短匕的手法,可与世人大不一样。” 萧诚哈哈一笑:“自己没事瞎琢磨的。” 他握短匕的手法是阴手,与世间阳手执刃的手法截然不同,也难怪见惯了这些的韩钲大为惊讶。 而韩钲自然也知道萧诚没有说实话,只看萧诚耍刀子的手法,哪里是自己瞎琢磨,分明是名家所授,不过二郎不想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兄弟 五更鸡鸣的时候,萧诚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多年的习惯养成,使得他不管晚上有多辛苦,睡得有多晚,也总是能在这个点儿上醒过来。 仰头看看天空,不过刚蒙蒙亮而已。 随着季节的推移,天亮的时辰也在慢慢后移了。 绕着自家的小院慢慢地跑了一会儿子,又在一边特制的一些架子上压了一会儿腿,拉伸了一遍筋骨,便开始了他固定的早课:打拳。 萧诚的自律在萧府也是出了名的。 从不睡懒觉。 早上固定的科目有二,先炼身体,然后洗漱停当之后,便开始读书。 多年如一日,萧府中人,也早就习惯了。 而作为萧诚的小伴当李信,也准时地在萧诚一遍拳脚耍完之后,端来了洗漱用水以及毛巾牙粉之类。 “昨儿个你跑哪里去了?”看着李信,萧诚笑问道:“我回来的时候,可没有找到你人。” 李信吐吐舌头,道:“二郎,我昨天去前头看热闹了,一时忘了形,回来的时候,二郎却是睡下了。” “魏武他们那里?” “是哦!”李信兴致勃勃地道:“魏三爷与那些人喝酒。一个个谁也不服谁,拿碗喝得啊,一口就是一碗。” “最后怎么样?”那样烈的酒,一口一碗?只怕要倒下不少人,萧诚心想道。 “最后可热闹了!”李信竭力忍住笑道:“有人嗷嗷叫,有人哗啦啦地哭,还有人骂大街,有人唱小曲儿,也有不少人两碗酒下去,直接就木头桩子一样倒在地上。” “那魏武昨天可有的忙啦!” “可不是呢!”李信道:“魏三爷不就把去瞧热闹的我给抓了壮丁吗?帮着服侍这帮子人,好不容易才一个个给摁到了床上,但时不时地又有人跳起来找事,硬是弄得后半夜才回来。魏三爷最后可是累瘫在地上了。” “这家伙自作自受!”萧诚嘿嘿一笑。 “可不是吗?”李信连连点头:“魏三爷是知道这酒的厉害的,偏生他卖关子,要坑这些人一把,结果最后,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作茧自缚就是这个道理了。”萧诚道:“你以后做事啊,可得以此为戒,前因后果可要想清楚了,万不可自做聪明,最后让自己反受其害。” “小人跟在二郎您身边,只需要带双耳朵跟一双手就好了,有没有脑子也无所谓啊!”李信笑嘻嘻地道。 “胡说八道。”萧诚瞪了他一眼,道:“将来总有一天,等你家二郎我当了大官后,自然也要让你风光一番,到时候你屁都不懂,岂不是要给你家二郎我惹事?这些年来,我让你跟着我一起读书写字,你以为是闹着玩的吗?” 李信连连点头:“我记着呢!二郎,昨天还有一事儿呢,大郎的那些个亲兵里头,有个叫李义的,喝醉了后知道了我的名字,抱着我哭得可伤心了。硬要认我当弟弟,说他家五兄弟,仁义礼智信,可除了他,一家子全都死了呢!我一心软,就答应了。” 全家死光光,在边境之上,可真不是什么新鲜事。萧诚也是心下恻然。 “既然认了人家当哥哥,那就得把这事认认真真地放在心上,切莫开玩笑。这些血里来火里走的汉子,最重信诺的,你也不能丢了我的人才好。” “那是当然,所以我今天还想跟二郎请半天假,去街上买件好物事,送给我这新认的义兄呢!”李信认真地道。 “你准备买什么呢?” “汴梁城里啥好东西没有?”李信道:“不管是什么,都拿得出手呢!” “这些人都是军汉,一柄好兵器,说不定有时便是一条命,你去天工铁艺哪里,让韩老爷子给你一把好朴刀送给他吧!” 李信大喜:“二郎,像上次您把玩的那把刀?” 萧诚伸手敲了他一个脑蹦,“想什么呢?那样的刀,就只有一把,不知费了韩老爷子一家子多少心血?岂是想得就得的。不过呢,比起一般的普通货色,那的确是好得太多了。总不至于让你小子没了脸面。” “多谢二郎。”李信兴高彩烈,“那我回头就去了。” 萧诚挥了挥手,示意李信去书房里准备灯火,他要读书了。 正准备离开院子,耳朵里去传来了一阵吐气开声和拳打脚踢的声音,他不由大奇,转头看向仅有一墙之隔的东跨院。 这第二进院子,本来就是一体的。东跨院归萧定,西跨院归萧诚。 后来萧定成了亲之后,又去从军了,家里便只剩下了高绮,再后来又多了一个萧靖。萧定在家的时候无所谓,但萧定长年累月不在家,小叔子与嫂嫂同居一院可就不大妥当了,所以这二进院子便进行了一次改造,在中间砌了一堵墙,彻底隔成了两个小院。 想要进去,要么便是从大堂那边进,要么就是从后院那边进了。 听到声音的萧诚走到了墙边,确认了对面正在练拳的正是自己的兄长,不由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时辰还早着呢!自家这位兄长,也居然舍得从被窝里爬出来。 想了想,便从一边拖了一张凳子来,站上去,刚好露出一个脑袋来,看向东面的院子。 果然,晨曦之中,萧定赤着上身,正在院子里呼喝有声地练拳。 看到那身贲张的肌肉之上好几处伤疤,萧诚心里不由得一颤。 “大哥!”他开口叫道。 萧定收拳转身,看向萧诚,笑道:“看来你也是与小时候一样,习惯了早起练拳读书了?” “我早打完拳了,正准备去读书呢!”萧诚道:“倒是大哥你,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 本想打趣两句,但一想还是莫要惹恼了兄长,再说了,大哥起来了,大嫂肯定也起来了,自己要是说几句轻佻的话被大嫂听去了,以后可就难做人了。 萧诚嘿嘿一笑:“今儿个起晚了。你也莫要趴在墙头上了,过来说话。” “不过来了,不太方便。” “小家伙,毛长齐了吗?就跟我说方便不方便,得,那我过来。”萧定笑着从架子上扯下了衣物,小跑了几步,纵身一跃,一脚蹬在墙上,借势再起一步,伸手攀住了墙头,轻轻巧巧地便坐在了墙头之上。 身后传来了啊的一声轻响,萧诚去瞧时,就见到大嫂正捂着嘴,看着墙头上的兄弟两人。 萧定回头笑道:“我与兄弟说会儿话,劳烦娘子吩咐厨房做了草餐,送到这边儿来。” “知道了!”看着墙头上的兄弟二人,高绮嫣然一笑,又转身进屋去了。 “嫂子见到你这伤疤,只怕是心疼坏了吧?”仔细瞧了瞧萧定身上的伤,最危险的一次,居然离着心脏只有约莫两寸的距离,当真是生死一线了。 “哭了好一场。还说要回去求家里长辈,莫要让我再去北疆了呢,都是些妇道人家的话。”萧定摇头:“看着是凶险,其实也没啥,外头穿着甲呢,老太爷当年留下来的甲胄,可不是普通货色,这里是中了一箭,入肉两寸而已。” 萧诚骇然:“羽箭破甲,对手很厉害啊!” “应当是宫分军里的好手,十步之内,还来得及给我一箭,倒是大出乎我意料之外。”萧定道:“不过也就如此了,挨了他这一箭没死,他便只能把脑袋送给我了。” 萧定说得轻描淡写,但萧诚却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形有多么的危险。 生死胜负,当真就在一霎那之间。 “多谢大哥给我带回来的礼物。”引着萧定进了自己的书房,萧诚道。 “不过是些药材皮毛罢了,在北地,也值不了多少钱。”萧定笑道:“而且有不少是我从辽人哪里抢回来的。” “在北地不值钱,在这汴梁城中,可就值老钱了。”萧诚道:“特别是那几领貂皮,毛色当真好得好,最难得的颜色居然差不多。家里的库房里,可找不出来。” “正好给你做身袍子。”萧定道。 “我也有礼物给大哥呢!”萧诚道:“准备了近两年,我想大哥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话,走到了一边,从墙上解下了一柄刀,放到了桌上。 刀鞘是用坚硬的梨木制,外面又包上了一层硝制好的皮子,握在手上手感倒是不错,而且朴实无华,刀柄上用细细的麻绳缠好,握在手中极有质感,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异,但当萧定握住刀柄,缓缓抽出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他是行家,一柄刀好是不好,只消看上一眼,心里大致也就有谱了。 “好刀!”看着烛光映照在刀身之上,一抹光亮犹如活物一般游走,萧定脱口而出。“你从哪里弄来的如此好刀。” 伸指一弹,声如龙吟。萧诚拿起桌上一张宣纸,随手一抛,萧定心领神会,挥刀斩下,宣纸无声无息地从中分为两片,却依旧平平展展地飘落下去。 萧定再一次惊叹起来。 虽然已经认定是一柄好刀了,但锋利如此,仍然让他惊喜不已。 “天工铁艺,为了这柄刀,足足准备了两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帅臣还是悍将 犹如在抚摸着最心爱的情人,萧定紧紧地抓着这柄刀,再也不肯松手了。 “二弟,有心了,这刀,可比我送给你的礼物贵重多了。” 萧诚摆了摆手:“大哥,你我兄弟,说这些做什么。礼物贵重与否,你我岂会在意?大哥便是送我一片鸿毛,我亦是珍视异常的。” “说得也是!”萧定大笑,“那哥哥我就且之不恭了。” 兄弟二人坐了下来,准备等着高绮过来投喂。 “怎么想起送我一把刀来了?”萧定笑问道:“前两年你在信中跟我提起过这天工铁艺,不是做些小玩意的么?怎么还有这么高超的手艺?” “天工铁艺的东家,以前是爷爷军中的铁匠,打刀,倒是他的老本行。”萧诚道:“不过为了大哥这柄刀,我们倒也的确费了不少劲,主要是材料难得,在打制的过程之中,稍有差池,材料便废了,所以前前后后一共弄了近两年,终于弄出了这么一柄还算凑合的。” “岂止是凑合,简直是太好了,有了他,为兄我可就如虎添翼了!”萧诚大笑:“回头我要亲自去感谢这天工铁艺。” “这倒不必,我付过钱了。”萧诚顾左右而言他。“兄长想来也肯定是不愿意呆在汴梁这样安逸的地方的,定然还是要回到北疆去,有了这柄刀,倒也可以多杀几个犯边的辽狗。” 说到这个话题,萧定却是叹了一口气。“不瞒二弟,眼下情况,要不是挂念我那几千个同生共死的兄弟,我还真不想回去了。” 萧诚吃了一惊,“这是什么道理?” “崔昂崔枢密!”萧定吐出了一个名字。“我在白马,撞上他了。他跟我长谈了一番之后,我心中甚是担忧。” “撞上?”萧诚冷笑:“只怕他是知道了兄长你的行踪,刻意在白马等候着你吧?” “我不过一个区区副统制,哪里会值得他专程等我?”萧定摇头。 “兄长太妄自菲薄了。”萧诚道:“兄长如今可是北疆驻军之中的代表性人物。其他诸军主将,官位或者比你要高,但威望可能与兄长你相比?崔枢密想要在河北路立功,就非得掌握住河北路十二军不可。如果兄长能成为他的人,那他统合整个河北路兵马,可就容易多了。” 萧定无奈地笑了笑。 “这便是树大招风吗?” “树小可就任人宰割了!”萧诚道。“兄长认为这崔枢密不靠谱?” “倒也不可如此说。只是这崔枢密,立功之心太迫切了。”萧定道:“如果他仅仅是想立些小功倒也罢了,那怎么也是有法子满足他的,就怕他向立下殊勋,这就有可能酿成大祸了。” “在河北,我们现在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萧诚道。 “二弟一语中的!”萧定赞赏地看了一眼萧诚:“你只看我打下的这两场胜仗都是在哪里,就能明白过来了。可以算是诱敌深入,然后再寻机歼之,可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能断其羽翼而已,想要全歼其军,亦是不可能。” “兄长怕崔枢密刻意挑起事端,有意识地扩大战争规模!”萧诚沉吟道:“崔枢密不会如此不智吧?好歹也是同签枢密院事,不会不清楚双方的实力对比吧?” “怕就怕他被这两年荆王在河北路的功绩给迷昏了眼,想当然地认为荆王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萧定道:“荆王在河北路,可也是沉下心来浸淫了三年多,直到拥有了足够的威望,能够令行禁止,上上下下无不膺服的时候,这才放开了手脚。崔枢密初来乍到,便能让河北路上上下下服气?” “如果能有效整合,出其不意之下,说不准倒也能打辽人一个出其不意,然后缩回来防守呢?”萧诚想了想,道。 萧定不由笑了起来:“兄弟,打仗可不是你这样想当然的。” “做不到吗?”萧诚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击得手,即远遁千里。” “这样的事情,辽人倒是可以做到,我们却是做不到的。事实上到现在,只怕辽人也做不到了。” “这是什么道理?” “将来如果你有机会统军,便可知端倪了,不过在此之前,兄弟你还是先多多接触一些军务,多听听一些宿将的讲解,多了解一些真实的战例,再去统兵吧,不然你这样去统兵,很容易成为下头军将的笑柄的。”看着萧诚,萧定道:“我给你说说这里头的道道吧。” 萧诚连连点头。 “你所说的这种作战,对于机动性的要求十分高,也只有骑兵能够做到。而我们大宋的骑兵数量,是远远不足的,如果想要倾力一击,就需要调集整个河北路各军之中的骑兵,这样大规模的调动,辽人是聋子和瞎子吗?岂会不知?” “荆王殿下已经连续三年在边境之上举行了各军大比武了,假如以此为名头,或者可以瞒过辽人!”萧诚又开始出主意了。 萧定摇头道:“我们这边每次大比武的时候,辽人那边也是高度警戒的。没有人是傻子,就算只有一丝儿的可能,也会做万全的准备。辽人的那些将领,也不是吃干饭的。” 听到如是说,萧诚叹了一口气。 “而如果是步骑混合作战的话,那就没有什么突然性可言了,大军出动,后勤辎重这些东西需要动用的人手,比起作战的军队还要多,谈什么突然性?那就是硬碰硬,结坚寨,打呆仗,谁的拳头更硬,谁的持久力更长,谁便能获胜。”萧定接着道。 “我大宋步卒应当更胜一筹吧?”萧诚道:“对成军阵,以强弓硬弩扎住阵脚,当立于不败之地!” “这倒是!即便是辽军最精锐的军队,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冲击我们的坚阵的。”萧定点头称是:“不过这里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一个后勤供应的问题。” “穿插包围,断我粮道,甚至只需要骚扰,让粮草不继,便能乱我军心。”萧诚道。 “正是如此啊!”萧定道:“我们与辽人作战,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在确保粮道畅通,后勤无虞的情况之下,一步一个脚印,不能怀有任何的侥幸,不要想走任何的偏门。” 萧诚沉吟了片刻道:“那这就是国力的较量,是庙算的胜负了。按大哥的说法,大辽和大宋对峙这许多年,双方之间,已经互相太了解了,无论是兵力,军械,双方其实是相差无几的。便是双方的将领,大家也是知己知彼,在彼此双方几乎不会犯大的战略错误的时候,真正的决战之地,却是在庙堂之上了。” 萧定眼前一亮,思忖了片刻才道:“这事儿我一直在想怎么破局,二弟倒是让我顿开茅塞了。你说得极有道理,其实荆王殿下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哦,荆王殿下怎么说?”萧诚倒是对荆王颇感兴趣。他还没有见过这位二大王呢! “荆王殿下说,如今大辽大宋之局,已经不是一个什么名将名帅能解决问题的了。必须是以倾国之力的国战,方可能决出胜负,而这样的一场决战,也不是几年之间能够看出胜负的!”萧定道。 萧诚感叹道:“也难怪父亲一向看重荆王殿下,他的确是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荆王殿下看出来了不是稀奇。毕竟他位高权重,又多历实事,在边疆之上更统兵多年。而二弟你足不出汴梁,竟然也能一语中的,不愧是父亲寄予厚望之人!”萧定赞许道:“明年你中了进士,再过上十年,说不定就能坐镇一方了。” “十年太早了一些!”萧诚笑道:“不过我们却怀着这美好的希望吧,但愿到时候大哥你为一方帅臣,我来给你做转运使,让你后勤无虞,只需安心打仗便可。” “那我可就指望着了。”萧定大笑:“二弟,陈枢密说,官家将会召见我,让我写一个折子,作一些准备,免得到时候手足无措。” “这的确是要好生准备一番。”萧定也郑重起来:“这可是给官家进一步留下深刻映象的机会。大哥,我觉得,你应当让官家觉得你的将来,是一个帅臣,而不仅仅是现在表现出来的只是一个冲锋陷阵勇猛无双的悍将。假如让官家对你有了帅臣的映象,以后的路子,可就更宽了一些。” “你是说,要在折子上下一番功夫?”萧定立即便反应了过来。 “不错,你的勇悍,官家是知道了,接下来,我们便要让官家觉得你在大略之上也是有思考的,而且还极有道理。” “这一时之间,我可想不出来。”萧定有些苦恼。“谁也不知道官家什么时候会召见我!” “大哥且放心,这些事情,兄弟我平常也是有些考虑的。咱们兄弟,不妨一起参详!” 两兄弟正说着,门外却是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高绮的声音响了起来:“官人,二叔,早饭来了。” 萧诚立即站起来走了过去,拉开了书房的门。 “辛苦嫂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大略 在萧诚的眼中,嫂嫂高绮无疑是这个时代的女性的典范。 知书识礼,温文贤淑,上敬公婆,下爱兄弟姐妹。不说别的,单是她嫁到萧家之后,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寒冬酷暑,即便是怀着萧靖挺着大肚子的那段日子,对于公婆的晨昏定省也是一天也没有拉下过。 丈夫常年不在家,独守空房一人带着孩子无怨无悔,甚至为了帮助丈夫,还将自己的私房钱倒贴出来帮着自家男人拉拢人心。 高绮可是出身真正的大户人家,但在其身上,压根儿却看不到一点点的大家小姐的娇纵之气,便是家中的仆人,对这位长媳,都是赞誉有加,服气的不得了。 别看眼前的早餐看起来很简单,但实则上,也不知道高绮用了多少心思在里头。 单是一碗粥里,萧诚就依稀闻到了药材的气息。 只怕是大滋补的。 药材的味道极淡,也不知道高绮是用了什么法子处理,反正在粗线条的大哥那边,他肯定是没有发现的。 不过大哥在边地一向苦寒,风餐露宿,又要领兵作战,看着身子强壮,内里实则有些虚也是说不准的,萧定说起来经手的钱极多,但他又实在是一个穷的。钱在他手里一转,便流到了下头兵士以及兵卒家眷手中,平常手头拮据,自然不肯大手大脚地花钱。 让大哥好好补一补,还是很有必要的。 但自己,一向在家里养尊处优,日子过得优裕、舒坦,这样大滋补的东西吃到肚子里,只怕就是过犹不及,身体会吃不消的。 小口地喝着粥,萧诚心中决定,在大哥在家期间,自己坚决不去东跨院那儿边去蹭饭了,做得再好也不去。 他可不想自己吃着吃着,吃得鼻血长流的场景出现。 略略吃了一点点,萧诚便放下碗,拍拍肚子,道:“吃饱了。” 萧定很是惊讶:“你饭量这么小吗?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十六岁的时候,个头可比你现在要高出半个头了。” “真吃饱了。”萧诚认真地道:“再吃,就撑着了,大哥随意,大嫂也一起用一点吧?” 高绮连连摇头,“不了,我待会儿回去陪着靖儿一起吃。那是个不省心的,没有人盯着,就不肯好好吃饭,倒是最喜吃些零食果子,不管着不行。” 眼见着萧诚离开了饭桌,萧定却是连碗也丢开了,直接抱着了盛粥的罐子,呼噜呼噜顷刻之间已是将半罐子的粥给喝得干干净净,又抓了一个胡饼在手,便对高绮道:“行了,你收拾了走吧,我和二弟还有事情要商量,说不定午饭也要你送过来呢!” 高绮自是知道自家这位二叔的能耐的,点头道:“不知官人中午想吃点什么?” 一边的萧诚可不干了,万一嫂嫂再在中午的饭菜里,也弄出什么大滋大补的东西,那可真受不了。 “嫂嫂不用忙了,大哥的事,我其实已有腹稿,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解决问题,大哥中午会回家去吃饭的。” “二叔不过来一起吃吗?”高绮笑问道。 萧诚连连摇头,人家一家三口团团圆圆,郎情妾意地吃上几顿饭,只怕是高绮做梦都想要的日子,自己插在里头算什么? “不了,我还有事呢!” “是要去学堂么?” “我跟岑夫子请假了,他也知道大哥回来,所以准假得很爽快,还说大哥斩了这么多辽人狗头,他听闻消息之后,还大醉了一场呢!直呼爽快,这一回,我可是沾了大哥的光了。” 听到有人夸自家官人,而且还是一个外人,高绮顿时笑得如同一朵花儿一般。那岑夫子可不是一般人,在士林之中有名气得很,得他夸一句,是很涨人气的。 就如同自家这位二叔,被岑夫子没口子的夸赞之后,便在汴梁城中,得了一个读书种子的称号。 “读书的事情,可不能耽搁。”萧定却是不愿意误了弟弟的学业,家里出一个进士,这可是自爷爷在时,就是全家的期盼。 “怎么会?”萧诚矢口否认:“岑夫子说了,我的文章,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毛病了,接下来就是多看看书,增加一下知识的宽度和厚度罢了。毕竟目前还不知道这一科的主考官是谁?万一这个人出一个极偏僻的题目,那考的就是举子的见闻广博和读书多寡了。不过不瞒兄长,我呢,最不怕的就是这个,别的不敢夸,书看得多的,还真没有几个会比我多的。” 看着萧诚一脸的自信满满的样子,萧诚不由得笑了起来:“总得小心一些,不要阴沟里翻了船。” “不会。等到明年开春,考官的人选就差不多出来了,到时候岑夫子便会根据这考官的喜好,水平以及眼下的朝廷方略大致地给我们圈定一些题目,在这方面,岑夫子可是首屈一指的。”萧诚道。 “你既然如此自信,那我可就盼着明年等好消息了。”萧定挥了挥手,“既然你待会儿还有事,那咱们就赶紧说正事。” 高绮带着人收拾后赶紧离开了。 “二弟,你说说你的想法!”萧定迫不及待地问道。 萧诚定了定神,敲着桌子道:“大哥,其实什么举国一盘棋之类的建议,就不必说了,这是东西两府的事情,我们今天单说说如果大宋真有这个实力伐辽了,该怎么打的问题。大哥的这份折子,就是要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之上,来为将来的灭辽,做出一个大致的军事规划。” 萧定点了点头。 “首先,河北一路,是绝对不能成为我们的主攻方向的。”萧诚道。 萧定脸上顿时现出了讶然之色:“为何如此说?不管是大宋还是大辽,在这个方向之上,可都是万分重视的。” “对于我们来说,河北路方向地势平坦,有利于辽,而不利于我们。”萧诚道:“所以在河北路,我们其实要贯彻的是荆王殿下这几年所做的事情,那就是深挖洞,广积粮,多修堡寨,挖塘泊,种树林,说白了,就是一个字,稳守。河北路无虞,则汴梁无虞,汴梁无虞,则天下安定,大宋便可以此为中心,调集天下兵丁,财富,好整以遐地与辽人打上一场国战。” “河北路既然不是主攻方向,那主攻方向,是在河东?”萧定问道。 “不仅仅是河东路,还有陕西路!”萧诚敲了敲桌子,“这两个方向之上,辽人的兵种优势会被大大削弱,他们的重点,也不在这两个方向,特别是陕西路方向之上。” “可是陕西路?”萧定犹豫了一下。 “大哥是想说甘州,兰州以及实际控制着河西走廊的定难军吧!”萧诚直截了当地道。 “不错。定难军李氏,势力庞大,事实之上,朝廷诸公也都清楚,其人反叛,只怕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只不过是想尽办法在拖着这事罢了。”萧定叹了一口气:“荆王殿下每每虑及此事,都是夙夜难眠。” “朝廷诸公这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萧诚冷哼一声:“定难军李氏,之所以还没有立即举起叛旗,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搞定横山诸蕃罢了。一旦尽收横山诸蕃部,彻底地掌控了横山,隔绝了南北,李氏必定会马上举起叛旗自立了。” “是这个道理。” “所以说,如今朝廷的当务之急,是要迅速地结好横山诸蕃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其诸多压制,甚至是盘剥过甚。这不是把横山诸蕃部往李氏那里逼吗?”萧诚道:“只要朝廷实际控制了横山,李氏哪里还敢出什么幺蛾子?定然会老老实实,再不老实的话,大军一出,其必然灰飞烟灭。” “横山诸蕃部,畏威而不怀德,想要彻底收复他们,不好办啊!”萧定摇摇头。 “事在人为。只不过两件事,钱财与刀兵而已。”萧诚冷笑:“蜜枣与大棒齐飞,不怕横山诸部不服气。只不过这件事,需要选一个真正熟悉蕃部事务又务实而且不歧视蕃人的官员去做。现在的陕西路安抚使,明显达不到这一要求。” “这事儿要写到折子里,只怕会得罪人!” “大哥怕得罪人吗?”萧诚笑道,“更何况咱们不必直斥其人,只需说明一个观点就可以了。而事实就是,如果兰州,河西走廊等地不平的话,伐辽就是一句空话。咱们这边刚刚准备大举伐辽,哪边兰州后院起火,这仗,还怎么打?想要伐辽,便得先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错。为了国家大计,萧某得罪谁也不怕。”萧定挥了挥拳头。 “除了这些,便是高丽也是可以利用起来的。” “高丽小国寡民......” “可高丽是大宋,辽国都承认的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度!”萧诚道:“高丽夹在辽与宋之间,左右逢源,一面对辽称臣,又一面向大宋进贡,两面不得罪,如果能拉拢其偏向大宋,也不需要他直接出兵,只需对辽人有些牵制,便足够了。毕竟是这世上两个最强大国家之间的战斗,哪怕是一根稻草,只需要对我们有些帮助,都是要争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东西两府 一场秋雨,将最后一丝儿暑热也一扫而空。 大宋最高统治者,当今的官家赵琐自从夏天以来,基本上就住在了华阳宫,也就是艮岳,或者可以称之为万岁山。 这里,也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赵琐处理朝政,召见大臣的地方。 华阳宫,在赵琐看来,是自己的福地。 说来也怪,大宋立国以来,赵氏这一脉,嫡系子嗣艰难,婴儿夭折极多,而旁系却是开花散叶,小崽儿那是一窝一窝的下。到得如今,赵氏宗室的开销,已经成了大宋财政之中最为庞大的一笔支出。 而嫡系,就很惨了。 赵琐连一个兄弟也没有。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男丁。而且自幼便身体极度虚弱,可以说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当年,为了确保皇位续传,赵琐的父皇可是听从了大臣们的建议,从外面又抱养了几个赵氏宗亲的孩子自小进宫来养着,也防万一赵琐有什么不测,也好后续有人。 而自从赵琐的嫡母,当时的皇后带着赵琐住到了华阳宫以后,赵琐的身体,便如同开了挂一般的一日好过一日,愈来愈康健了。 而那几个被抱养的宗亲,自然也就被送了回去。 所以自登基以来,赵琐也便长居华阳宫了。 而与历代大宋官家的子嗣艰难问题,到了赵琐这里,似乎也迎忍而解了。 后宫嫔妃一个接着一个的替赵琐生了十几个孩子,而男丁也有六个。其中皇后所出的楚王赵敬,荆王赵哲,如今更是成了赵琐最大的烦恼。 孩子少了,愁。 孩子多了,也愁。 而像帝王人家,孩子太优秀了,那也愁。 当优秀的不止一个,那就更愁了。 权力这种东西,握在手里久了,一旦发现有朝一日会从自己手中失去,那不免是有些恐慌的。即便是现在,赵琐也觉得,权力正在从自己的手中一点一滴的流失。 而这种变化,正是自己的两个儿子所造成的。 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即便是自己百年之后,必须把帝国所有的权力都要交付给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但只要自己活着一天,赵琐也是不能容忍有人来分自己的权力的。 所以,他把驾驭臣子的那一套战术,又使用到了两个优秀的儿子身上。 成果斐然。 两个儿子为了未来的继承权,针尖对麦芒,斗得不可开交,而他,则稳坐钓鱼台,笑看着这朝堂之上风云变幻。 只要自己一日不立东宫,自己就能牢牢地将两个儿子把握在手中。 而且,赵琐也把这一件事情,看做是一块磨刀石,用来磨自己儿子的磨刀石。 如果不把将来帝国的君王这把刀磨得锋利之极,如何能应对这天下大局呢? 想想朝堂之上那些过五关斩六将,从无数精英之中奋斗厮杀上来的大臣们吧?没有一点真本事,如何能驾驭他们,让他们为帝国鞠躬尽粹,为赵氏皇朝的永续而卖力呢? 为君王者,可以不懂军事,不懂财计,但必须得懂人心,知道如何驾御不同的人才为自己效力。 “还别说,这萧定的文采还是相当不错的。”赵琐拿着陈规代递上来的萧定的奏折,“我还以为萧定就是一个只知挥刀杀人的悍将呢,还有这笔字,也是挺不错的。” “萧定虽是武将,但也自小是读书的。”陈规笑道。 “萧定读书识字倒是不假的,但学问有多深,只怕就不见得了。”一边,东府之首丞相罗素微笑着道:“他往日所写奏报,我也是看了的。干巴巴的有事说事的一个人,这篇奏折,只怕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不是他还能是谁?”陈规反问道。 “听闻萧家不是有一个读书种子吗?”罗素呵呵笑道:“如果是此人代笔,倒也说得过去。” 陈规冷言道:“那也无所谓。不管怎么说,这份奏折里所上奏的军略之事,却只可能是萧定的手笔,没有对北疆形式极为深刻的认知,是断然写不出来这种东西的,那萧家二郎纵然文采出众,在这上面,却也是无法未卜先知的。替自己大哥文章润润色,让官家看起来更舒服一些,也是一番敬意。” 看着下首东西两府之长互怼,一脸的谁看谁都不乐意的模样,赵琐却是毫不在意,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真要是东西两府一团和气,军政两处尊长宛如一家人了,那他这个官家,只怕就只有坐蜡了。 “两位卿家不必争论了。”赵琐笑吟吟地道:“萧禹倒也是好福气,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大的这个倒也不必说了,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了。小的这个,外间不也是传言说举人试进士试也是稳稳当当的吗?朕倒是看了那孩子的文章,倒的确是很不错的。到时候他真要能上得殿来,走到了朕的面前,朕便点他一个三甲又有何妨?” 罗素心中一跳。 今年以来,官家对萧氏一家,可谓是简在帝心啊。 先是萧禹上位,接着便是萧定入朝述职,升官那是必然的,现在官家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官家,此事不妥!”他站了起来,抱拳道:“即便那萧家二郎能上得文德殿,但终需再过上一关,如果确实才能出众,官家点他为三甲甚至是状元也无妨,如果不是而官家强行点之,则对其他人何其不公也?而且三甲的卷子可是要公之于众的,到时候才不符实,不免也让萧公被人指摘!” 被罗素一顿指责,赵琐不由苦笑:“相公言重了,朕也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 “官家可是金口玉言,万万不可随言许诺!”罗素板着脸孔道。 一边的陈规看不下去了,道:“介山,何需如此,今日此屋之中,除去你,我,也就只有克明了,难不成还会把官家的话传出去不成?我们不说,哪个知道?” 陈规所说的克明,便是如今的上四军都指挥使的张超张克明了。 听了陈规的话,张超微微点头。作为一名武将,作为皇帝最为心腹之人,对于罗素罗相公对官家如此指摘,自然是心中不愤的。 其实屋里还有两个太监以及数名宫女,不过在陈规眼中,他们自然也是算不得什么人的。 罗素躬身向赵琐行了一礼,道了自己一个不是。心中却是暗喜,他要的,就是陈规这句话。有了这句话打底儿,官家今日所说的这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现在官家对萧家似乎是厚爱异常,这是一种政治态度,代表着官家对接下来朝廷大政方针的走向的一种趋向,他当然不能任由其发展下去。 与陈规的政治态度不一样,作为东府之长的罗素,是坚决反对与北辽开战的。 他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巅峰,只想在东府首辅的这个位置之上,平平安安地一直做到退休。伐辽这样的事情,于他有什么好处? 朝廷真要决心北伐,那只怕就要从现在起就开始准备,但这个准备时间有多长?以罗素对大宋家底儿的了解,至少要五到十年才能做到心中有底。 也就是说,作为大宋的执政首脑,在五到十年之中,他将要面临着无数的麻烦,侵犯到无数人的利益来为这个大政方针服务,更是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而他呢,能得到什么? 五到十年之后,自己已快七十了,身体再好,也得退休致仕了,要是还恋栈不去,士林清议会喷死自己。 难不成自己辛苦十年,树敌无数,最终却是为了别人做嫁衣裳吗? 北伐失败了,别人会指摘自己没有做好准备。 北伐成功了,一个致仕的前相公,能有多大功劳? 陈景圣为什么热衷于此? 不过是指望着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得罪了太多的人在东府之长这个位置之上做不下去,他好取代之罢了。 如果自己当真被迫离职,能顺理成章地坐上东府之首位置的,还真就只有这个陈景圣了。 以为他这点小心思自己看不清楚? 东西两府两位相公的目光对撞在一起,双方脸上看起来都笑意盈盈,但暗底里火光四溅,却是只有当事人自己心中清楚了。 赵琐心中却是有些扫兴,他倒是真有弄这么一段佳话的心思,文治武功嘛!如果能在一家集全了,不也是自己这个官家的荣耀? 但罗素的话,却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他的头上,也让他明白了,自己即便是官家,也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罗素,是真有本事阻止他这么做的。 “还别说,萧定的这个大略,还是说到了点子上的。”抖了抖手中的奏折,赵琐岔开了话题。“河北路,河东路,陕甘路,三路齐发,方才是伐辽的正解啊!” “官家,萧定这也只不过是从兵家一个方面来考虑问题罢了,别的先不论,单是陕甘路,牵涉的可就不是小事。”罗素摇头道。 “是啊,陕甘不靖,三路齐发,便只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想起陕甘路那里的定难军如今的现状,赵琐心中不由得又蒙上了一层阴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人事变动 说到了定难军,屋子里的赵琐也好,还是罗素与陈规也罢,脸色也都是沉重了起来。 这已经成了帝国一块最大的心病。 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即便帝国真在河北路,河东路做好了准备,也是不敢随意发动对辽战争的。 谁都明白,眼下的定难军,几乎已经成了一个独立的存在,之所以还没有明目张胆地举起反旗,只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而已。 说不定他们等待的机会,正是大宋与大辽大打出手的时候。 可以想象,一旦大宋向北辽发起一场倾国之战,在某个节骨眼儿上,定难军突然宣布反出大宋,独立建国,那对于大宋的打击该有多大? “李续反心日益彰显。”赵琐沉着脸道:“据皇城司的探子回报,其在兴庆府公然兴建宫室,出入应对,宛如帝王。” 罗素与陈规双双从锦凳之上站起身来,向着赵琐躬身请罪。 定难军一步一步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作为东西两府之长,却一直没有应对之策,不能不说是他们的失职。 赵琐却是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这也是朕的罪过,岂能独独责怪于二位相公。但今日萧定这奏折,却很清楚地将一个问题摆在了我们的面前,那就是欲攻辽,必先平西北之患,内部无忧,方能一心北取。”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必然之策,内部不靖,谈何一统天下呢? 对于这一点,罗素与陈规二人并无异义。 但说来容易做来难,定难军之患,已经延续数十年,自前朝开始定难军起势之后,朝廷中枢对于有着横山阻隔的定难军,便一直缺乏有效的约束力,以致于其渐渐势大而终不可制。 想得到和做得到,终究是两个问题。 “陈相公,你是枢密使,统管天下兵事,你先说说,欲平定难军,该当何为?”赵琐直接点将了西府之长陈规。 “官家,欲平定难军,尽收银夏之地,关键则在于横山。”陈规道。 其实问题的关键,便在于此了。横山诸部,多为党项,生羌诸部。而定难军李续一族,偏生就是党项部族。横山诸部天生便对其有着亲近感,虽然到现在为止,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纠缠而没有公然投附定难军,但他们对大宋,却也是没有啥好感的。 其实说起来,还是过往大宋对横山诸部盘剥过甚,一些官员甚至视其为牛马,予取予求,稍有不满,便杀其人,灭其族。多年下来,横山党项诸部,与大宋朝廷早就离心离德了。而定难军李续也正是抓着了这个机会,大力拉拢横山诸部,使之终成大宋心腹之患。 不得横山,大宋军队一出宋境,便是水草稀疏、黄沙满天的沙漠地带,如何收取银夏诸州,灭掉定难军呢? 陈规看了一眼罗素,道:“官家,陕西路安抚使章廓经略陕西已近八年,年事已高,很多事情已是有心无力,听闻今年以来,更是多缠绵病榻,此非朝廷优待老臣之道也,何不召回京师,将养身体呢?而且章廓在西北多年,对于西北之事,亦是颇有心得,使其在京师颐养,亦可使之备询于官家。” 这便是在说现任的陕西路安抚使章廓尸位素餐,在位多年而无建树,以致于定难军一日比一日难制了。 真要是这样一道诏旨下去,只怕章廓就不得不上书以年老多病为由,请辞了。 要不然官家都说了你缠绵病榻了,你还要恋栈不去吗? 既然体面的让你走,你不走,说不得就只能不体面了。 陈规这是公然地在打罗素罗介山的脸。 因为罗相公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东府之长。不管在哪里大动干戈,他都是反对的。而陕西路安无使章廓,当年正是罗素一力推荐而上任的。与罗相公两人的政治理念如出一辙,对于定难军李续,只是想尽办法的安抚,拉拢,只要对方不树反旗,那就万事大吉。 当然,这里头也是有风险的。因为一旦李续不顾一切反了,那作为陕西路安抚使的章廓,必然要负首要责任。 “陛下,章廓这些年来,尽心尽力,李续一直不敢公然造反,其出力非小。”罗素自然不肯让章廓来背这个黑锅。“而且河北路刚刚换了安抚使,此时再换陕西路,整个北方只怕都要动荡不安。” “何来动荡不安一说?”陈规哧笑道:“官员任免,本属正常,章安抚使因病不能理事,却又挂着一个名头,使得陕西路诸事不能正常运转,此事,罗相公不会不知道吧?” 章廓身体当然不是没有问题,但这些问题,绝不会让他连视事也做不到了。 “陈相公说得也有道理!”赵琐突然道。 陈规喜形于色,罗素立时脸沉如水。 “章廓年纪的确大了一些,他替朕镇守西北八年,也该回京了,只是谁来接替他的位置呢?”赵琐接着道。 罗素一听之下,便知道章廓完蛋了,官家既然已经如是说了,那就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官家,如果要调章廓回来的话,臣建议,以御史中丞李光为陕西路安抚使为当。李光任御史中丞已经五年,也该动一动了。” 御史中丞统领乌台,这个位置上的人,一般是做不了太久的。一旦做得太久,便会形成一言堂,一旦此人的政治倾向太过于明显,则很容易使得御史台成为某一方势力的发声之所。从而对另一派形成打压。 这时候的御史台,可是引领着天下舆论风向的。 “官家,臣以为由陕西路转运使马兴接任为最佳。”陈规瞟了一眼罗素,道:“刚刚罗相公不是还说了吗?河北路刚换了安抚使,如今陕西路又接着换,很可能会引起不稳。而陕西路转运使马兴,在陕西路上已经做了六年了,对整个陕西路可谓是知根知底,其在陕西,本身便是不逊色于章廓的一方大员,由其接任,则陕西路安矣。” 罗素心中惊怒,想不到自己先前反对章廓下台的一句话,此时立时便被陈规引用了过来倒打自己一耙。 可是他居然无话可说,否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赵琐转头看向一侧,一直坐在哪里装木雕泥塑的张超张克明,“张卿,你觉得马兴与李光,那一个一更适合做陕西路安抚使?” 张超欠了欠身子:“官家,臣是一个武将,对这些,是真不熟悉。” 赵琐知道此人避嫌而已,当下便道:“你说说你的看法,朕也只不过听听而已。” 张超无奈,他委实是不想得罪面前这二们中的任何一个。但现在赵琐的态度,明显是容不得自己和稀泥了,必须得表明态度。 “官家,换陕西路安抚使,是因为其应对定难军以及横山诸部不力,使得定难军愈发难制,而接下来,朝廷是想平定西北的。那么新上任的安抚使,必然要是一个深悉西率蕃事,并且懂军事的。” 罗素板着脸不作声。 陈规却是笑意满满。 张超的倾向已经是很明显了。 “而且由陕西路转运使接任的话,一旦有了战事,则在后勤供应之上,也是无虞的。”张超接着道。 这话的含义异常明显。 陕西路换将,是要准备打仗的。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马兴以前这个转运使,这一块的事务,以前本来就是他来负责的,上上下下的路子他都是门儿清,一旦战起,在这个上头,是不会出问题的。 张超话不多,但却是以一个行家的身份,给出了最重要的建议。 赵琐微微点头。 “陛下,西北之地,动作太大,说不定会逼反李续的,如此反而不美了!”罗素依然在作着垂死挣扎。 “事实上,李续是已经反了。”赵琐冷哼一声道:“而且这一次,我们的目的是横山,只要拿下了横山,李续反而是不敢异动了。没有横山,他如何抵御我大宋百万大军。” “正是如此。”陈规火上添油:“只消拿下横山,有效经营个数年,则定难军上上下下,军心必散,到了那时候,陛下一纸诏令,只怕那李续便也乖乖地上京来,如果此人来京,便是给他一个郡王永享富贵又何妨?姿态强硬,说不定能避免一场更大的战祸!” “陈相公此言,深合吾心!”赵琐点头笑道:“罗相公,这事儿就这样吧,回头让制知诰起草诏命吧!” “遵命!”大感挫败的罗素,无可奈何地躬身应是。心中却一时深恨那萧定萧长卿,若不是他搞出这么一个三路伐辽的计划,何来陕西路安抚使人事变动如此大的动荡? 对于赵琐来说,定难军如今的状态,就如同有人在持续不断地扇他的耳光,让他这个圣明天子的成份大打折扣。他可以容忍与辽人是兄弟之邦,也可以容忍给辽人上贡,给岁币,但绝不能容忍李续举起反旗自立一国。 眼下这个苗头已经起来了,不适时挫败,指不定将来便又成大祸。 我不敢随便攻打北辽,难不成还不敢收拾你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勾心斗角 陕西路走马换将,老迈无能的章廓被换掉,而转运使马兴却还只有五十出头,正是一个官员的黄金年龄,渴望建功立业。在转运使任上之时,便屡次上书,要求朝廷痛下决心,趁着这个脓包还没有祸害到全身的时候拿掉他。 现在他成了陕西路安抚使,大权在握之后,必然会贯彻他的一贯之主张,陕西路自此不靖了。 罗素深感挫败。 这可不仅仅是他被砍掉了一条手臂的问题。 换掉章廓,意味着朝廷奉行多年的和平政策,将会就此转向了。 这是对他的治国理念的否定啊! 坐在那里,罗素在心里转头念头,是不是需要向皇帝请辞,以此来威胁一下皇帝。但却又生怕弄巧成拙。万一皇帝真想换了自己,那自己主动请辞,岂不正中下怀? 而要是自己不请辞,皇帝也是拿自己没办法的。 执政十数年,从参知政事一路做到眼下的首辅,自己也算是根深蒂固,而且秉政多年,朝野清平,天下安靖,无罪而去职首辅,皇帝也得考虑一下影响的。 只要自己还在这个位置之上,便还可以影响到朝廷的大政方针,不能让陈规之流随心所欲,把大宋这架马车,往战争的泥沼之中引去。 正当罗素决定来一个唾面自干的时候,赵琐却又发话了。 “罗相公,刚刚你说到御史中丞李光在御史台已经做了五六年了是吧?” 罗素心中一惊,这当真是要逼自己下野的架式吗? 已经砍了一个章廓了,难不成还要将李光也请走? “正是。”他无奈地道。 赵琐点了点头:“你说得极是,在这个位置之上一旦做久了,的确与国无利,于他本人来说,却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样吧,崔昂不是去了河北路吗?枢密院便缺了一个人。便让李光补入枢密院,你们觉得如何?” 罗素顿时大喜过望。 这一下子,李光可是一跃而入两府了,他可从来没有想过有如此好事。 转头看向陈规,眼见着陈规一副便秘的表情,顿时心下大慰。 “官家圣明,李光在御史台数年,却也是功勋着著,论功绩,进西府,却也是绰绰有余。”他开心地道。 陈规心知肚明,皇帝又在玩那一套异论相搅的把戏了。下了一个章廓,却又上来一个李光。如此,便能保证对垒双方在实力之上,大体相当,免得一派压倒了另一派。 不过他也无所谓。 弄下了章廓,上了马兴,于他已经是大收获了。 毕竟一个陕西路安抚使,可是实打实的地方实权派。而李光纵然进了枢密院,一个对军事一窍不通,靠着喷人上来的家伙,没那么容易能在枢密院中与自己较劲儿。等过得个一年半载,此人就算站稳了脚跟,但只要马兴在陕西路有所建树,自己就更不用理会这个家伙了。 只要陕西路进展顺利,那自己在朝堂之上所说的话,就更有份量。 如果马兴真能在几年之内,彻底收复横山,压服或者消灭掉定难军,以此功劳,必然能高升回到京城之中,一个枢密院相公,那是跑不了他的。 到时候,李光算啥子? 聪明一点儿的,赶紧请求外放是最好的一条路。反正一张清凉伞已经得了,此时不走,还待在枢密院中等着自己给他穿小鞋吗? 当然,现在自己就能给他穿小鞋,一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自己到时候给他分几件特别的事务,就足够让他头痛了。 当真以为读几本兵书,就通谙军事了? 官家提议,东府首肯,西府附和,李光这个相公,便算是到手了。 这看得一边的张超张克明是感慨万千。 李光的运气真是好得没边儿了!按理说,像御史中丞这样的官儿,总得还要外放出去历练几年,再回来的时候,才有可能入得两府。但现在,李光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手了。 别小看他节约的这几年时间,对于与李光资历相仿的人来说,这几年的资历,就足以压死他们了。 不过看陈规答应得如此痛快,只怕李光在枢密院的小日子,以后也不会那么好过。 但也无所谓了,有了一张清凉伞,受些委屈也值得。 更何况李光还有罗素在背后给他撑腰呢!想来陈规也不会太过份。 张超正在想着自己的心思的时候,不曾想赵琐此时却又挥舞着手里的萧定的那份奏折笑了起来。 “萧定这人,还是蛮有意思的,陈相公可是看了他关于如何提升军队战斗力的这一段?” “看过。”陈规笑道:“不过兹事体大,却是只有官家能圣裁,臣,不敢妄言。” 张超不由大奇,军事之上的事情,陈规是有着莫大的发言权的,萧定是说了什么,居然让陈规也不愿意发表意见? 赵琐的眼光看向了张超:“张卿家,你可知萧定说了什么?” “萧定久在边关为将,却屡立功勋,想来说得是有些道理的。”张超道。 “是吗?”赵琐意味深长地看了张超一眼,却是将手里的奏折递给了对方:“你来看看萧定这一段说的东西。” 张超只看了其中一段话,便已经觉得热血上头了。 萧定建议轮战。 简单一点儿说,萧定认为现在大宋国内,除开北地边军之外,其它地方的官兵,战斗力都堪忧,所谓数十年来不识兵戈,不知战场之凶险。如此之军队,不上战场或可称之为雄师,一旦上了战场,便极易变成羔羊。 所以萧定建议,每年都从内地抽调一军或者两军到边疆,与北疆军队进行轮换,如此坚持下来,则大宋百万大军,皆为劲旅,辽寇指日可灭。 张超之所以热血上涌,面红耳赤,是因为萧定在这里面,赫然将卫护汴梁的上四军,也都给拔拉了进去。 上四军是什么存在? 这可是拱卫皇帝的亲军。 一向号称战斗力天下第一,而在萧定嘴里,却成了不识兵戈之人,这让上四军都指挥使张超如何能忍? 这是当着官家的面,用力地抽他张超的嘴巴子呢! “一派胡言!”张超愤然道:“上四军任何一支军队抽调出人来,都能吊打这个萧定,莫非以为在边疆立下了些许战功,便如此目中无人了吗?” 罗素此刻成了锯嘴葫芦,萧定得罪张超,他巴结不得呢。 陈规也闭口不言,虽然他心里认为萧定说得是有道理的,但得罪上四军都指挥使这样的事情,即便他是枢密之首,也是不愿意做的。 赵琐对于张超的愤怒却是不以为然:“至少萧定所说上四军数十年不识兵戈,不知战场之凶险倒也不是假话。当年一批能征惯战的老兵,早就老去了,现在的这些人,每年的习射,演武,看着倒是挺好的,但到底能不能打仗,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官家,上四军,一直是,也会永远是我皇宋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张超态度强硬地表示道。在这个问题之上,他可不能退让分毫。 “我当然是相信卿家的!”赵琐笑道:“上四军每年拿着比其它各军高三成的薪水,每年的军费也比其它诸军高出不少,兵戈,盔甲,向来是择优予之,如此还不能力压诸军的话,那这汴梁,岂不是岌岌可危?” 罗素忽然道:“陛下,这萧定既然口出狂语,不妨便让张太尉好好地教训他一番,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且,上四军如果轻易击败了萧定,也会让北地那些自诩精锐的军队知晓上四军的厉害,如此,倒也可以震慑天下,亦可以震慑辽人。就是不知,张太尉有把握吗?” 被罗素这么一问,张超顿时就被架在了梁上。 说实话,嘴上争一口气是无妨的,但张超也无意把矛盾上升到这个高度之上,如果真如罗素所言来比试一番,这就是没给自己留后路啊! 但他不能拒绝。 “如此倒也不错。”没等张超想出什么拒绝的法子来,赵琐却已是拍板了,“正好,朕也想见识一下,杀得辽人人头滚滚的萧定到底是如何一个厉害法,也正好检验一下上四军的战斗力。看看上四军,是不是仍和过去一样,能为天下翘楚,镇国重器!” 话说到这里,张超已经无路可退了。 “臣遵命!”他有些气恼地看了一眼罗素,心中着实已经把这人恨上了。 这种逼人就范的招数,他也常用,但现在被人用到了自己身上,可就分外不爽了。 罗素自然是看到了张超的不满,但他也无所谓。 凭张太尉你一个武将,还能奈何我不成? 此乃一箭双雕也。 不管谁输谁赢,于他而言,总是有利的。 “十天吧!”赵琐想了一下道:“给你们十天时间准备,十天之后,便在琼林苑进行吧!两位相公以为如何?” “十天时间,足够双方做好准备了。”罗素道。 “听闻萧定此番回京,只不过带了十名亲卫。”陈规道:“人数少了一些。” “无妨,朕也只不过是想看看北地精锐究竟如何,能让萧定带回来的,想来是极不错的。”</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较技 张诚与罗纲两人走出门来,一眼便看到了牵着马站在外头树荫之下的萧定萧诚兄弟两人。 张诚脸色略微一变,却又是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抱拳向二人行礼道:“贤昆仲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 萧诚笑道:“子明,没经过你的同意,我便带了我的兄长过来,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张诚摇头道:“兄长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了。便是如今汴梁城中酒馆茶楼之中,也多有说书人将长卿兄长力斩辽狗的事情,编成了戏文来说。小弟我可是听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了。但每次再听到,仍然是热血沸腾,恨不能以身代之呢!” 萧定微微欠身道:“子明说笑了,打仗的事情,其实无味得紧,真要像那些说书人说的那般打仗,多少人也不够死的。” 萧诚在一边笑道:“我陪着兄长出外吃茶的时候,也听到过一次,那说书人,将我兄长说成是身高丈余,手提百余斤重的大刀,杀人如同切菜砍瓜,可是差点让我们将茶水都喷了出去。” “百余斤的大刀,能提起来就不错了,还能砍人?”张诚也是笑道:“能舞得动三十五斤重的武器,便已经是了不得的英雄好汉了。” “反正我是不行的!”萧定笑道:“我的长枪,净重八斤三两而已。” 几人对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 笑声之中,萧定看向了罗纲,道:“五六年不见,雨亭你倒是也模样大变了。早知道你现在会成为我的妹夫,当年就该多揍你几顿。” 罗纲打了一个哆嗦,某些不好的回忆顿时又浮上了心头:“大哥,如今我可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这一点,崇文可以作证,子明也是可以替我作证的。” 张诚幸灾乐祸地看着罗纲,道:“长卿兄,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为雨亭证明的,自从你们两家有了婚约之后,这位昔日的花间浪子,就再也没有出去浪荡了,我多次邀约,都被他断然回绝了。究其这一点,我还是挺佩服他的。” 萧定点了点头,拍了拍罗雨亭的肩膀道:“我和老二不同,他喜欢耍嘴皮子,以理服人,我呐,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抡拳头,以力服人。老二说你洗心革面之后,两三科之内必然中进士。” 萧定转头看了萧诚一眼,萧诚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这样说来,你也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萧定接着道:“但这种心志坚定的人,也容易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如果将来你娶了我小妹,却又对她不好,哪怕是让她受了一点点委屈,我也会打上门去。那个时候,我可不管你什么进士不进士,哪怕那时候你当了相公,我照样敢上你家去揍人放火,你信不信?” 罗纲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这兄弟两个都是些什么人呐! “二位,二位,今天的正事是我与崇文兄两个,雨亭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说。”看到好友冷汗涔涔,满脸尴尬,张诚适时地跳了出来帮他解围:“崇文,咱们进去?” “当然!”萧诚笑道。 张诚的目光看向萧定。 萧定呵呵一笑:“放心,今日是你与二弟的约定,我就是来看个热闹,不是来给他撑腰的。哪怕他输得再惨,我也不会出手。” 张诚展颜一笑,“有长卿兄这一句话,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施为了。” 校场一边,早就摆上了一张茶几,几个榆木圆兀子放在左右,一名丫环跪坐在一张软垫之上,正在专心致志地煮着茶,而萧定则与罗纲分坐在两边,不过两人的目光,却都注视着校场之中的萧诚与张诚二人。 “以前我也知道崇文是能打的,但真的不知道他居然到了能与张子明放对的地步!”罗纲叹道:“不过看张子明这几天郑重其事的态度,也便知道崇文的水准了。” “哦,张子明这几天还作了不少准备?”萧定端起一杯茶,看着内里居然挂盏了,不由多看了那泡茶的丫环一眼。“好功夫。” “多谢萧统制夸奖!”那丫环嫣然一笑。 看着萧定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罗纲心中却是突地一跳,“大哥就这么有把握崇文一定会获胜吗?这几天张子明可是连女色也不近,酒也没沾一滴,专心致志地准备这一件事呢!” “他们之间的胜与负,有什么打紧的吗?”萧定呵呵一笑:“只不过是樊楼一顿酒而已嘛!” “还有面子呐!”罗纲大声道。 萧定撇了撇了嘴:“只是张子明的面子而已。二弟输了就输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一个读书人,输给整日价练武打熬功夫的张子明,有什么出奇之处?这就像你让张子明与二弟比写文章,那张子明肯提笔吗?” “这个……”罗纲顿时便给噎住了。 别说提笔了,张子明只要听到这个比试方式,绝对是扭头就走。 “所以嘛,二弟今天敢站到这里,其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萧定笑道:“所以打输了又有什么打紧呢?说不得传出去,所有人还得赞他一声文武双全。如果他挺得时间长一些,只怕张子明都没脸出外头吹嘘自己打赢了,反过来还担心我们出去说嘴呢!” “也是哦!”罗纲这才反应了过来。 心中不由大骂萧诚狡滑。原来不管咋样,他都是不会输的啊! 除非张诚三下五除二便撂翻了萧二,否则,张诚即便最后赢了,这顿酒钱恐怕还是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了。 校场之中,换了两身短装劲服的萧诚与张诚二人对面而立。 “不许打我脸!”萧诚道:“隔两天我还要去上学呢,要是让岑夫子看到脸上的伤势,只怕我的手掌心又得遭殃,这位老爷子可是最为痛恨匹夫之勇的。用蛮力解决问题,是他最为不屑的。” “没问题!”张诚答应得极其爽快。 两人抱拳一揖,然后却是各自退开数步,膝盖微曲,上身稍稍前倾,各自握紧了拳头,四只眼睛互相瞪视着,缓缓地转着圈子。 萧定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品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的两个人,便连那煮茶的丫头,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更别说外围站着的那些张府家丁了。 与萧府一样,张府之中,这些家丁,也多是军中退役下来的老卒。一个个也都是打架的行家里手。 真要说外行的话,也就只有一个罗雨亭,外加这个煮茶的丫头了,他们两个只能看个热闹。 果然,看着两个转了四五个圈子了,那个本来紧张起来的丫头已经觉得索然无味,又低头去摆弄她的茶具了。 “大哥,他们转什么转,怎么还不动手?”罗纲问道。 “你以为他们要学街上的地痞流氓打架啊?这是比武较技!”萧定随口道:“比拼的是耐心,耐力,以及观察力,一旦发现敌人的破绽,便立刻会乘虚而入。” “要是双方一直找不到对方的破绽呢?” 萧定一笑:“那就和地痞流氓打架差不多了。顾不得什么风度了,最后终究是力气更大者,技巧更甚一筹者胜之。” “大哥,你们在战场之上打仗,是高手较技呢,还是流氓打架?”罗雨亭突然来了兴趣,问道。 萧定一愕,转过头来,看着罗雨亭,想了想,道:“没打起来之前,那是高手较技,不过那是双方将领之间全方位的较量,天时,地理,人心,士气,后勤甚至于风向都得考虑进去,可是一旦真打起来,也就和流氓打架差不多了。只不过到了双方真正交兵的那一刻,胜负其实已经多半注定了。” “不是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吗?” “你都说是狭路相逢了,那自然就是一场对双方而言都没有任何准备的乱战了。其实是不是勇者胜,倒也说不准。这个时候,双方的装备,士气便是决定性的了。如果双方装备相差太大,你再勇都没有用。只不过会死得更壮烈一点了。” 罗纲听得一楞一楞的,这与他平时所认为的,差距有点儿大啊。 “大哥这说法,倒是让我想起崇文与我所讲的一个笑话了。他问我,要是我孤身一人,碰到了一只大老虎,该怎么办?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赢,我想来想去,竟然只有死路一条。” 萧定一笑:“我猜二弟一定会让你冲着那老虎大吼大叫,公然叫板,比方说喊几声:来吃我啊,来吃我啊!” 罗纲脸一红:“崇文的确是这么说的,他说这样可以死得英雄一点,有尊严一点。” 萧定哈哈大笑起来。 “大哥,在战场之上也是这样吗?” 萧定认真地想了想,道:“如果还有一丝可能,自然是要想办法逃跑的。先存己身,才能寻机报仇嘛。如果实在是途穷,只余死路一条,那自然是要拼死一搏,纵然打不过对手,咬对方一块肉下来,也是不错的。” 罗纲顿时打了一个寒噤。 两人说话间,下头两人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圈子了,大概是觉得怎么也找不出对方的破绽,两人不约而同地发一声喊,向着对方扑去。 砰砰的拳脚相碰之声,在校场之上响起。</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输赢 对于萧诚这个兄弟,真要说起来,萧定对于他的了解,大部分时间还停留在十岁以前的时候。 萧定十六岁时从军而去,至今已经快要七年了。而在这七年之中,他对萧诚的了解,便基本上依靠着兄弟两人的信件往来了。 从最开始自己单纯的鼓励,萧诚的嘘寒问暖,慢慢地发展到了自己开始跟萧诚说一些军中的事务,而萧诚也在信中跟兄长说一些自己的见解。到得现在,萧定已经跟萧诚无话不谈,而自己每每遇到一些难以解开的难题,总也是习惯性地跟萧诚述说,而萧诚,总是能给出一些出人意料但却又针对性极强的解决办法。 看着场中打斗的激烈的二人,萧定蓦地心中一动。 这些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呢? 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眼下细细回想起来,却是察觉到了其中的许多怪异之处。 自己麾下的广锐军,如今是北疆当之无愧的第一军,但军中许多练军之法,管理之法,包括训练、作战、后勤管理及转运,萧诚的建议竟然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 而几年的实践,却又验证了萧诚的这些法子,都是行之有效的。 广锐军有今天的精锐,其中却是有萧诚极大的功劳的。 可是兄弟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军旅的人,是怎么如此了解军中的弊端并能设计出一系列的解决办法的呢? 难不成书中竟然真有解决之道? 可天下读书人何其多也,也不见得他们想出了什么法子。 摆了摆脑袋,萧定将脑子中一些不合适宜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大概是被称为读书种子的这位二弟,已经将书给读透彻了的缘故吧。 读书,跟读死书、死读书还是区别很大的。 萧定眯着眼睛审视着场中二人的较量。 二弟自小便极其注重锻炼体魄他是知道的,自己还在家的时候,他便爱跟着自己一起习练一些基本的功夫,而且他还自己弄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训练方法。用他的话来说,身体之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有着他不同的作用,而练习他们的方法也是不一样的。 自己当时是一笑了之,浑没有在意。 至于二弟的目标,是什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也权当是一个笑话罢了。 如今看来,二弟似乎并不是说笑。 穿上文士长袍,二弟压根儿就看不出来是一个武技很不错的家伙,文质彬彬的。 不像自己,一看就是一个习武的。 而一旦脱了衣服,就会发现,二弟的肌肉相当有轮廓,那种蕴含的力量,似乎随时都能贲涌而出。 现在二弟与张诚对垒,手法也极其古怪,与家传的拳法压根儿就不沾边。反倒是极多的用肘,用膝,相当的阴险,这要是挨上一下,可够人受的。 “大哥,他二人旗鼓相当啊!”罗纲此时已经从震惊之中回过魂儿来了,直看得眉飞色舞。 萧定轻轻地摆了摆头。 “不是吗?我看他们二人打得有来有往,谁也奈何不得谁啊?”罗纲讶然道。 “不一样的。”萧定道:“二弟终究是在武技之上浸淫的时间并不长,不像张子明,以后是要靠这个吃饭的。” “您是说张子明要赢吗?”罗纲再仔细地看了几眼,仍然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萧定点了点头:“耐力,气力,还有与人对敌的经验,张子明是要高出二弟一个档次的,眼下只不过是摸不准二弟的路数,一旦他习惯了二弟的招数,那这场比斗,也就结束了。” 似乎是在映证着萧定的判断,场地之上,张诚的攻击已经愈来愈猛烈,而萧诚,已经开始节节倒退了,而场下,张府家丁们的欢呼之声,也更加热烈了一些。 “崇文要输了!”这个时候,罗纲也能看出来了:“大哥,要是你对阵张子明,胜负如何?” 萧定瞟了一眼场上的争斗,笑道:“那要看是定胜负,还是决生死了?” 罗纲一怔:“这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萧定淡淡地道:“如果只是定胜负,张子明可以在我手下撑上一柱香功夫,如果是决生死吗?三五招也就够了。” 罗纲顿时呆了:“这,差别怎么这么大?这说不通啊!” “你没有上过战场,自然不知道这内里的区别。定胜负和决死生,完全是两码事啊!”萧定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道:“结束了。” 随着他将茶杯放到茶盘之上,校场之上,萧诚果然是被赵诚拿住了胳膊,反扭了过来摁着半跪倒在了地上。 “认输,认输!”萧诚大声叫了起来。 张诚哈哈大笑,松手扶了萧诚起来:“真正想不到崇文能在我手下撑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最多十余招便能将你拿下呢!” “你也就是仗着皮糙肉厚力气大,待我再打熬上两年力气,不见得就输给你!”萧诚不服气地道。 张诚却是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崇文说得没有错。你这肘和膝的用法,的确是让人耳目一新。以前从来没有看到有人能这样用肘和膝的。” 萧诚一边揉着腕子,一边道:“你要是觉得还不错的话,回头咱们两个多探讨一番,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学起来容易得很。” 听了这话,张诚却是一呆,看着萧诚半晌才道:“崇文,这是你萧家的东西,我怎能觊觎?” 萧氏,张氏都是将门出身,自然都是各有各的压箱底的技艺的。像萧家的枪法,张氏的刀法,都有着自己独到的秘诀。 “这不是萧家的家传武艺!”萧定笑着走了过去,“只怕是二弟自己琢磨出来的吧?所以只要他愿意教给你,谁也没有话说!” “崇文兄,你可不要哄我,当真愿意教我?”张诚又惊又喜地却是一把握住了萧诚的双手。 “去去去!”萧诚又些嫌恶的甩脱了对方的双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作甚?不过是些拳脚上的玩意儿,你喜欢,尽管来学就好了。” 张诚喜不自胜,回头高呼道:“张冲,张冲,去樊楼,跟掌柜的说,最高的那一层,最好的宴席。” 张冲是张家的护院家丁头子,同时也曾是军中好手,听了张诚的话,连声答应着便去了。这时节,想要学人秘招,基本上没有多大的可能,这些秘招往往都是别人赖以生存吃饭的东西,自然不肯轻易授人。而萧诚答应得爽快,自然要赶紧敲砖钉脚,免得他反悔。 酒一摆,这可就是板上钉钉了。 “说好了,谁输了谁在樊楼请客的。”萧诚道。 “崇文这是说哪里话来?”张诚大笑道:“先不说你肯将自家绝技相授于我,便是我们两人相持这许久我才能取胜,我也没脸说让你请客的道理。” 罗纲喜滋滋地走了过来道:“子明,樊楼最高一层请客,这你可得大出血了,没个百十贯,可是拿不下来的,说起来,顶楼我还真没有上去过呢!” 樊楼的顶层,当然贵。 因为站在这一层楼上,便连皇宫大内的建筑亦可一目了然。这一层,不是到了一定的阶层,再多钱也是不可能让你上去的。 “劳烦长卿兄和雨亭等待片刻,我与崇文却去洗沐更衣,然后我们便去樊楼,今日不醉不归!”张诚大笑着拉起萧诚,也不管萧诚屡次想要挣脱他的手,竟是扬长而去。 “这小子,倒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虎得很!”罗纲道:“要是不虎,这种开口便要让人传授绝技的话,岂能说得出来,他也不想想,要是被人拒绝了,该有多尴尬!幸亏得碰上的是崇文,换了别个,那有这等和谐场景?” “那倒是。”萧定点头道:“二弟对这些十人敌百人敌的功夫一向是不太在意的。他想要习得却是万人敌甚至能波及天下的绝学。” “崇文将来出将入相,那自是没问题的。我可就没这大的盼头罗!”罗纲道:“但愿能早日得中进士,然后混个一州之长,便心满意足了。” 校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瞬息之间,却又安静了下来。萧定转头看过去,心中却是一震,来者一身紫袍,气宇轩昂,竟然是张府的主人,太尉张超回来了。 赶紧迎上几步施礼:“萧定见过太尉。” 张超摆了摆手:“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更非军旅之中,行得什么大礼?罢了罢了。刚刚下朝回来,听闻崇文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在比试武功,心中倒是大奇,崇文竟然也一直没有放下功夫吗?” “不过是三脚猫的把式罢了,已经输给了子明了,眼下两人去洗沐更衣了。”萧定笑道。 张超笑着点了点头:“崇文是读书种子,在这上面,没必要花费多大功夫。雨亭,我与长卿有几句话要说。” 罗纲一听之下,赶紧躬身倒退:“伯父请便,我去看看崇文与子明二人好了没有?” 萧定心中有些奇怪,什么话,居然还要支开罗纲才跟自己说? 张超虽然是当朝横班,太尉,大宋最高级的将领之一,但与自己并没有什么统属关系。</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即定胜负,亦决生死 看到张超把那个煮茶的丫头也赶走了,萧定愈发觉得,这番谈话,只怕是非同小可了。虽然有些惊疑不定,心中倒也不惧。当下便将那些茶具摆到了自己面前,道:“我与太尉煮茶。” 虽然多年从军,更习惯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喝水也时常用个头盔,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个痛快,但毕竟是贵介公子出身,这些最基本的礼仪,自小却也是学过的。 张超点了点头,看着萧定虽然手法有些生疏,但节奏之上却把握得极好的煮着茶,心中沉吟着如何开口。 一开二开三开之后,萧定提起了茶壶,飞快地向小盏之中注满茶水,眼见着浮沫居然咬盏了,不由得喜形于色。 今儿个运气还真是不错。 “太尉请!”将小盏推到了张超的面前。 端起茶盏,张超轻声道:“你那道奏折,今日我却是看了。” 萧定点了点头,这道奏折讲的主要便是军事,张超是当朝太尉,官家向其咨询,这一点儿也不稀奇。 “你可知你这一道奏折,便让一个二品大员倒了台,另一个人却要宣麻拜相了吗?”张超转动着杯子,轻笑道:“好几个大员的仕途生涯,可就此发生了绝大的转折呢!” 萧定神然不变:“末将上这个折子,只是说一些自己的感悟,这也是陛下垂询北疆事宜,末将不得不言的结果,至于朝中大员变动,就不是末将一个区区统制能够影响得了的。” 看着萧定神色坦然,张超也不由得点了点头,此子的确是难得,骤然听闻这样的消息,居然毫不动容,既不惶恐不安,亦无志得意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或者对他来说,这件事真是如此。但对于章廓,马兴,李光他们,可就不是如此了。 失意者章廓的官途,基本上至此结束了。 而马兴一跃而成为陕西路安使,跨过了对他而言最大的一道关卡,从此步入到了大宋真正的核心圈子之内。 李光就更不必说了,宣麻拜相,何等荣耀? 马兴一向是主战派,倒也罢了。 但李光可是主和派,但却因为萧定这样的一个主战派的一封奏折而被宣麻拜相,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了。 成为两府执政,这是大宋千万官员们,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顶点。 “陛下心意已决,要先解决陕甘定难军的问题了。”张超道:“而这个决心,就来自于你那个三路伐辽的大策略。” “先靖后院,再整军备,举国之力伐辽,方有胜算!”萧定认真地道。 张超笑道:“作为一名武将,虽然我已经官至太尉,往上是升无可升了,但是,我也盼望着在有生之年,能有伐辽的一天,这一天自然是越早越好,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赶上这一战,捞上一路主将的位置,一旦功成,那可是名垂青史的事情。” “以太尉的资历,如若开战,自然当是一路主将。”萧定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戎马倥偬数十年的老将,的确有资格争一争这一路主将之位。而从内心深处,他也希望是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来掌控局面,而不是某一个文臣来当主帅。 在广锐军之时,如果不是荆王赵哲撑腰,那些个喜好纸上谈兵的官员,真正是能坏了一片大好局面的。 看到张超喝干净了杯中的茶水,萧定再倒了一杯递了过去。 “长卿,你当真认为,除了北军,内地其它军队都不堪一战吗?”张超突然问道。 重点来了。 萧定沉默片刻,道:“太尉,数十年不识刀兵的部队,您觉得他们堪战吗?” “我蒙圣恩,统带上四军,整顿军备,训练兵卒,一日不敢懈怠!”张超放下了茶杯,淡淡地道 “太尉,光是训练,是练不出真正能打的军队的。”萧定坐直了身子,“不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的形式,便是战场之上的那种气氛,也绝不是训练能模仿得出来的。曾有一次,我与麾下步卒与辽军狭路相逢,当时我立即命令全军结成军阵以对,辽人数百骑,轮流向我们试探性地发起冲锋。” “这是辽人惯用的伎俩。”张超道:“一旦阵脚不稳,他们便立即会乘隙而入,但只要扎得住阵脚,稳得住,他们就得无功而返。” “太尉说得是,但难就难在扎得住,稳得下啊!”萧定眯起了眼睛,道:“当一次性上百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你扑过来的时候,能够稳得住的人,又有多少呢?我麾下士卒算是久经沙场的了,但那一刻,好多人的腿都在发抖,连弓也险些握不住了。但好在我们总算是撑住了,辽人找不到机会,而我广锐军的骑兵也闻讯来援,辽人这才退走。” “你焉能以己度人?”张超冷眼看着萧定。 “是不是我的臆测倒也不难,只需调上一支上四军所属,去北疆与辽人打上几仗便可。”萧定却是毫不畏惧对面张超的气势,强硬地道:“也不需要与辽人的宫分军,皮室军交手,只要他们能顶得住辽人的头下军,那我大宋,现在便可以大举伐辽了。” “好胆!”张超大怒。 萧定这是真正瞧不起上四军了。 萧定挺起了胸膛,夷然不惧。 他觉得自己说得是事实,即便是北疆,除了那些将领亲兵之外,其他的军队,他照样看不上眼。至于那些厢军,还是算了吧,能在战时帮着运送粮草后勤,就算是不错了。 张超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是你一个人这样认为,还是北地边军都是这样认为?” “不敢瞒太尉,北地将领大都这样认为。”萧定道。“有时候我们私下还笑称上四军都是贵人家中那些昂贵的花瓶,中看不中用,稍微使一点儿劲,就会碎成一地瓷片。” 张超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要不是坐在跟前的是萧定,是萧禹的儿子,是萧鼎的孙子,他早就要提起面前的茶壶,劈头盖脸砸过去了。 “但上四军的底子是好的。”萧定却丝毫不在乎对方的面皮,接着道:“所选之人,无不身高体壮,要说武艺,也是精熟,如果去边地轮战几年,必然脱胎换骨。” “这也是你们这些北地边将们共同的想法吗?” “不,这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萧定摇了摇头,没有把萧诚供出来,实则上这个法子,是萧诚跟他说的。“北地边将,并不想内地军队过去,因为他们也不想走。” 张超脑子一转,也就明白了过来。这些边地将领们,哪一个在边疆没有偌大的利益,一旦调走了,这块收入,立时便没有了。 边地将领不想走,而上四军的这些兵马,又何曾想离开繁华的汴梁呢?这些兵,可都是汴梁及周边地区征召上来的,有的更是世世代代为上四军的兵卒,父退子承,一代又一代的做着同一件事。 “官家也不信上四军如你所言那样不堪一击。”张超寒声道。 萧定沉默不语。 很多时候,不把血淋淋的真相摆在所有人面前,这些人是绝不会相信的。 “但你是北地骁将,又屡立功勋,你的话,在陛下心中还是有些份量的。”张超道:“所以官家想要验证一下。准备在十天之后,由你和你的亲卫,来与上四军作一场较量,看看上四军到底堪不堪战!” 萧定稍微有些动容,思忖半晌问道:“太尉,敢问如何个较量法?” “骑射,阵列等罢了,你还想如何较量?”张超反问道。 萧定想也没想,直接道:“如果是这些,那末将直接认输!” “什么?你直接认输?萧定,你是在戏耍我吗?或者说你是在戏耍官家?”张超大怒道。 “太尉,这样的较量,毫无意义!”萧定道:“上四军官兵,整日价地就在弄这些东西,论到队列齐整,弓箭准头,我想信上四军随便扒拉一些人出来,也都要比我们强。那还有个什么比头?” “你想要比什么?”张超问道。 “既然是验证上四军军力,而且这事关我大宋军队与辽人的国战,这样的比斗,萧定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所以太尉一定要比的话,那就是即定胜负,亦决生死!”萧定一字一顿地道。 张超霍地站了起来:“你疯了?” 萧定垂下头,看着面前的茶几上的纹路,却是一字一顿地道:“太尉,我掌广锐军时,广锐军两千五百人,时至今日,仍然是两千五百人,但其中有四百一十七人已经换了面孔。这些都是百战老卒,却仍然倒在了沙场之上。如果我不让太尉眼中的这些上四军精锐,真正了解战场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等到他们上了战场与辽人对垒之时,那是会误大事的。不但会误国事,也会误了他们的性命。” 说完这些,萧定站了起来,抱拳道:“请太尉替我回复陛下,如果要比,那就是既定胜负,又决生死,我与十名亲卫,可以迎战百名上四军官兵。” 张超又惊又怒又佩,看着萧定,竟是说不出话来。</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誓死一搏 赵琐看着去而复返的张超,听对方复述着那句满含杀气的既定胜负,亦决生死的宣言,不由得也是瞠目结舌。 好半晌,才摇头叹道:“倒也真是一个好男儿,不过他居然如此小瞧朕的上四军吗?居然要十个打一百个?嘿嘿,莫非朕一年给上四军每名士兵上百贯的军饷,都喂了狗?” 张超躬身道:“官家,臣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狂悖无礼的。” 赵琐在殿里来回踱了几步,沉吟道:“如此一来,便会死人是不是?” “是!”张超道:“不过当兵打仗,自然随时都要有为国而死的觉悟。死在战场之上,和死在演习场上,并无多大区别。只需事后多加怃恤罢了。” “张卿,那萧定如此笃定,那你觉得上四军有没有失败的可能呢?”赵琐皱着眉头,突然问道。 张超一下子跪了下来:“官家,以十对一百,要是臣的部下还输了,臣哪里还有脸面再上四军都指挥使这个位子呆下去,臣以此为保,我上四军必胜。” “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就这样吧!”看到张超如此有信心,赵琐心下大慰。 说句实话,听到萧定的这句话,在感慨对方的豪气的时候,心里也是极不舒服的。 上四军可是拱卫汴梁的军队,这就像是亲儿子。 边军卫戍边疆,自然也是劳苦功高,但必竟离得远了,也就算是一个干儿子吧。 干儿子现在一点儿也瞧不起自己的亲儿子,任谁也会觉得不爽的。 “萧定豪气,想要以十敌百,那我们也不妨再把局面做得大一点,通知在京所有七品以上文武官员,十日之后,齐聚琼林苑,让我们来好好见识一下先萧老枢密孙儿的豪气。张卿,不要真弄死了萧定,一来毕竟是功臣,二来也要给先萧老枢密和萧计相三分薄面。” “臣明白了!”张超躬身而退。 直到日头西沉,萧定与萧诚兄弟二人这才联袂而回,张诚的确是很热情,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最好的伎乐班子,从午后一直喝到天色渐暗,罗纲与张诚双双不省人事,而萧诚与萧定也是摇摇晃晃,这才算是尽心而归。 殊不知,此时的萧府,却是已经乱了套。 官家旨意已出,朝堂上下,顿时大哗,萧禹得到消息之后,急匆匆地回到家里,却是找不到萧定的身影,只是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而萧韩氏与高绮二人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一个是暗自垂泪,另一个却是号淘大哭起来。 “大郎二郎!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一直守候在门口的许勿言一把抓住兄弟两人,拖着便往大堂而去:“家里都乱套了。” “出了什么事?”萧诚愕然道。 “二郎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萧诚眨巴着眼睛,看着许勿言。 “是我与张太尉定下的决斗之事已经传到了府中了吧?”萧定却是毫不惊讶,平静地问道。 “我的大郎哟!”许勿言直拍大腿:“哪里是传到了府中,官家已经下了旨了,十日之后,琼林苑中,所有在京七品以上文武官员齐聚于此,观看大郎你与上四军的决斗。以十敌百,这怎么可能打得赢?” 萧诚瞠目结舌地看着大哥。 上四军号称皇宋最为精锐的精军,这可是守护都城的,大哥竟然如此豪气?要以一敌十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你与张子明去沐浴更衣的时候,张太尉回来了,与我一席谈之后,我便与他订下了此约!”萧定道。 “大哥你的口风好紧,喝了这半日酒,你竟是一点儿也没有透露!”萧诚埋怨道。 “说给你们听又有什么用?没得连这顿酒也喝不畅快了,难得能在樊楼顶楼之上喝一顿酒,自然要尽兴才好。” “大哥,有把握打赢吗?”萧诚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大哥和他的亲卫们再骁勇,也只有十一个人,就算全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呢?蚁多咬死象呢! 而且这话放出去之后,只怕上四军现在上上下下都是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要教训一下这帮从北地来的土包子了。 “就算打不赢,也得让对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铁血军伍。”萧定凛然道。 “原来大哥也没有把握!”萧诚心中顿时一惊。 “打仗的事情,哪里有十拿九稳的事情!”萧定道:“这样的决斗,左右不过是搏命而已。就看谁不怕死,最关键的就是第一次接触,只要第一次接触之中打寒了对方的胆子,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萧诚默然。 “二弟,你见过十几个辽军撵着几百个宋军追的场景吗?”萧定道:“哦,你当然没见过,但我见过。” “但是大哥,十日之后,可是在官家面前的比试,这些人真的会被你一击就吓得魂飞魄散吗?”萧诚摇头道。 “除开生死无大事。这些人没有见惯生死,如何能与我们这些人相提并论?我在边疆还看到过有的士兵为了逃命,一枪就戳死了阻拦他们的主将呢!”萧定道。 “终究是有些冒险!” “不打醒他们,怎么会奋发图强?”萧定冷然道。“要是他们真以为自己很强,到时候上了战场,就会误了大事。” 说话间,兄弟二人已经走进了大堂。 两个眼睛红肿的女人,顿时又泪水涟涟起来,高绮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死死地盯着萧定,眼中竟是哀怨。 好不容易盼着自家男人回来了,不用再在前线搏命厮杀了,但转眼这个不安分的,竟然又闹出这么大一档子事来。 “这件事与二弟无关,他完全不知情!”萧定一开口先给萧诚脱开了身。 萧禹看了大儿子半晌,才叹道:“我自然知道,这样的事情,他本事再大,又如何插得进去手?只是定儿啊,你究竟有多大把握?” “六成以上!”萧定道。 听到只有六成,高绮顿时又哭出了声儿。 萧定歉意地看了妻子一眼,自己这一生,只怕永远会让这个贤惠的女人担惊受怕了。 “六成以上,不错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萧禹竟然是点了点头。“当初陛下的意思,只不过是十对十,为什么你最后要订下十对百?” “大人,如果是十对十的话,大哥只怕就必输无疑了。”萧诚在一边插嘴道。 “这怎么说?”萧韩氏怒瞪了儿子一眼,先前他已经与萧禹闹过,要萧禹去跟官家求情,罢了这一次的争斗,哪怕为此辞了三司使之职也在所不惜。可惜萧禹心里清楚,这哪里仅仅是一场意气之争呢? 这里头,已经掺杂了主和派与主战派之间的一场政争了。 在得知消息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去找了陈规,听到了那场只有四个人的对话内容。心里是恨极了罗素,如果不是罗素在这中间挑拨,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事情走到这一地步,哪怕就是他拿三司使的位子去要胁,也是改变不了结果的。 “上四军再差,但里头英雄好汉还是不少的。”萧诚道:“张太尉尽可以把这些人挑出来,一个一个的跟大哥的亲卫打,这些亲卫,哪里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呢?但现在是十对一百,那就是大哥要率自己两伍亲卫,单挑上四军一部百人。这样的条件开出来,对方也就只能拿出一部人马来与大哥交锋。” “他们还是可以把人换进去啊?”萧韩氏摇头道。 “不可能的!”萧禹道:“张太尉再糊涂,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情,这不等于在当众欺君吗?这样的事情,岂能瞒得过人。大家可都在盯着这场比试呢,这样公然作弊,张太尉这官儿也不用做了,这可比输了还要更严重。” “正是这个道理!”萧诚道:“张太尉能做的,或者就是将这个部将换成一个真正骁勇善战之人,至于其他人,就看他们平时的本事了。我想,这也是大哥唯一的取胜机会吧?” 萧定笑了起来:“二弟果然是明眼人。唯有如此,我才能有胜利的机会。” “会死人的!而且会死不少人!”萧禹叹道。 “就算全都死了,也不过是百把人而已,也好过将来上了战场,成千上万的死!”萧定冷然道。见惯了生死,他早就习惯了从大方向上去看问题,该死人的时候,那就一定要有人去死。 这个人可以是别人,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是自己。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只有咬牙一条道走到黑了,许叔,你去把定儿的那些亲卫都招过来。” “是!” 许勿言来去极快,十名亲卫很快就站到了大厅当中。 “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萧禹问道。 “知道了!”十名亲卫脸上没有什么胆怯之色,看起来与平常丝毫没有什么两样,如果细看,或者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些许兴奋来。 “你们都是定儿的亲卫,与他生死荣辱相共,我也不多说别的话。”萧禹道:“十日之后,这场比斗胜了,每人一百贯赏钱。如果有人不幸战死了,他的家人,萧某人接到汴梁府中来安置,替死去的人养老送终,抚育幼儿。绝不让你们有任何的后顾之忧。”</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调兵遣将 大宋上四军:捧日军、天武军、龙卫军、神卫军。是所有禁军部队之中,待遇最高的军队。每月给现钱俸禄一贯,其它如禄米、衣物以及各类杂物,另有各节日赏钱等,一年下来,林林总总,不下百贯。 其中捧日军隶属殿前司骑军主力,天武军隶属殿前司步军主力。 龙卫军属于侍卫亲军骑军主力,神卫军隶属于侍卫亲军步军主力。 在赵琐确认了萧定发起的挑战之后,张超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召集了殿前司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以及四军各自的指挥使齐聚其白虎节堂,商议这一场对于上四军而言,可谓是至关重要的事宜。 萧定此子,狂妄之极。 云集在白虎节堂的大宋六位高级武官,不约而同地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萧家这段时间春风得意,老子升任计相,儿子也升为了统制,所谓物极必反,他这是猪油蒙了心,我们也不妨让他清醒清醒。”殿前司都指挥使曲珍愤然道。 “不错不错,的确该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不过这一次是骑军的事儿,我们步兵可就只能作壁上观了。”天武军指挥使安巍与神卫军指挥使许泰两人对视一眼,含笑道。 “是呀,我们天武与神卫这一次只能给捧日与龙卫呐喊助威了。”许泰语气之中也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平素之时,捧日,龙卫两军因为是骑兵主力,待遇一向是要比天武和神卫强上一些的,两家的指挥使自然也就地位高一些。这一次萧定找上门来,不管捧日与龙卫胜与不胜,这一砣黄泥巴终究是糊到了他们的裤档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大宋作战,基本上以步卒战阵为主,但偏生骑兵的待遇,又要比步卒强上不少,这自然让作为步军指挥的两人,平素心中多有不爽。 “二位只管摇旗呐喊便好,却看我们这一次如何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捧日军指挥使赵正,龙卫军指挥使向海却是同仇敌忾。 张超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这一次萧定的目标是整个上四军,骑军若败了,步兵能好到那里去吗?到时候陛下震怒,必然会对上四军进行大规模地整改,嘿,也不瞒你们说,真要是这个样子了,萧定建议的边地轮战,只怕就真要实施了。你们便一个一个地去北地吃上几年沙子吧!” 殿前司都指挥使曲珍看了一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黄淳,道:“太尉所言不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上四军,从来都是被拿在一起来说事的。平素大家有些小矛盾,那是自家的事情,现在别人打上门来了,还是先计较怎么过这一关。黄兄,是我捧日军出战,还是你龙卫军出战?陛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以一部百人与萧定十人对垒,所以我们必须得选出最为善战的那一部骑兵出来。” “何不从各部挑选精锐,临时组成一部?”捧日军赵正建议道。 不但是张超摇头,便是曲珍与黄淳也都是摇头。 这件事,现在已经成了汴梁最大的一件事情,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事呢?如果这样做的话,等于是将把柄塞到人手里。 萧定鄙夷的是上四军整体部队的战斗力,如果他们这样做了,岂不是坐实了萧定的指控?那时候,只怕是上上下下都交待不过去了。 当然,这件事情,自然也是机遇与风险并存。一旦办好了,可就在官家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当然,如果办差了,那结果就有点惨,很有可能张超所说的,便要成真了。 不过一百人对付对方十个人,在场的七个人,没有人认为会输。 “龙卫军来吧!”黄淳笑着冲曲珍拱了拱手。 曲珍一笑,心中了然。黄淳的儿子黄海,就是龙卫军左厢第一军里的一名营将,看黄淳的意思,却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来立这份功劳了。 能卖一个人情,而且不担任何风险,曲珍何乐而不为呢? 张超瞅了一眼麾下两名都指挥使,对于这样的心照不宣的交易,他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对于他而言,事情可远远没有这样简单。 “萧定之勇悍,恐怕远超你们想象。”张超慢吞吞地道:“他作战的风格以及方式,你们可曾研究过?” 屋内几人脸色都是一滞。 半晌,曲珍才勉强笑道:“太尉,这事儿不是刚刚发生吗?早前谁也不会想到有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关心。” 张超沉默了片刻,才道:“身为大宋高级将领,居然对北地数次大战的过程就一点儿也不关心吗?萧定是怎样取胜的,对手是谁,你们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不知己知彼,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和信心,要给对手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呢?” 包括曲珍和黄淳,屋里所有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太尉,下去之后,我们马上去研究萧定的作战风格。不过一个黄口孺子,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招罢了。”黄淳有些不以为然。 “萧定在两军对垒之时,的确只有那么几招,但其中一招,就是身先士卒,永远都冲在最前头。”张超冷冷地道:“其部骑兵,人手配一领神臂弓,三十步之内密集发射,中者几乎都是当场毙命。再加上萧定本人的勇悍,所向披糜,以至于现在北地辽军,见到萧定的旗号,便远走避之。” 屋内几人都是变色。 “这是一场与战争别无二致的比试,是要死人的。而且还会死不少。”张超看着黄淳,道:“而身为一部之首,临战之际,必然首当其冲。你们以为这是与平时的演习一个模样吗?我看萧定的架式,是铁了心要把事情搞大的。不死上几十个人,只怕不会善罢干休。” 黄淳的脸色顿时难看之极。 他想自家的儿子立功受赏升官进爵,可不想儿子在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试之中冒着丧命的风险。 自家儿子马上功夫的确不错,但能与萧定这种与辽人较量经年的悍将相比吗? 总不能作战之时,指挥麾下骑兵冲在前头,自己却躲在后边吧? 上头可是有官家以及文武百官看着呢! 张超扫了众人一眼,道:“还是由龙卫军出战吧,不过这个领兵将领,还是换一个人吧!这个人,你们不用操心了,我来找。至少要在武略之上不输给萧定才行。” 听到张超这么说,黄淳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辛渐站在马行街繁华的街道之上,却是六神无主,一个月前,他还是龙卫军中一名威风八面的押司,手下几十个儿郎,日子过得虽然不说怎么富裕,但却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一场意料之外的冲突之后,他一下子便跌落到了人生的谷底。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替兄弟出头随手揍的那个家伙,居然就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黄淳的儿子黄海。 然后他的倒霉时刻便来了。 先是被以吃空饷为名停了职。作为一名押司,他手下吃了两个兵的空饷,但这不是约定俗成的吗?而且这两个人的空饷,上头的队将、部将哪一个没有分润一点点,自己到手的不过是小头而已。 光是停职也还罢了,竟然还要追偿历年来所得,这个数目就不小了,问题是凭什么要他来掏所有的钱? 可就算是有千般理由万般委屈,胳膊还是扭不过大腿。他只能掏空家底儿,将家里历年积存,全都交了出去,才算堵上了这个窟窿。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完结了,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幼稚了。 他不但没有复职,还隐隐听说上面要追究他的罪责,而理由仍然是这一个。 一个搞不好,就是丢官罢职被扔进大牢的下场。 屋漏偏逢连阴雨,行船却遇打头风,自家老母亲,却又在这个时候因为担心惧怕而一病不起,汤药钱如同流水价般的洒出去,老太太却丝毫不见起色。 今日家里米缸已经见了底儿,自家出去找朋友借贷,却是空手而返。昔日的那些兄弟一个个面有难色,说话支支吾吾,他立时便明白了过来,这是有人发了话,成了心地要把他往死里整呢。 浑家看到推门而入两手空空如也的辛渐,脸上的愁容更加地浓厚了一些。 一角里,两个娃娃瘪着小脸儿缩在哪里,看起来刚刚哭过。早上浑家刮空了米缸,也不过是熬了一锅稀粥,给了老太太一碗,两个孩子一人一碗,这个时候,只怕是早就饿得受不住了。 辛渐只觉得眼眶和鼻子都酸酸的,猛地冲进了室内,打开一个长形匣子,从内里掏出一支裹着厚厚绒布的东西,大步便向外走去。 “官人!”浑家惊叫起来:“你去哪里?” “我去卖了这铁锏,总能换来一些米粮!”辛渐咬牙道。 “这,这是祖传的!” “家里也就只有这个还能值些钱了,总得让人活下来。”辛渐抱着铁锏,咬着牙道。“不能让娃儿挨饿。” 妇人看了一眼两个孩子,不再说话。 一把推开房门,辛渐眼瞳微缩,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外头,站了两个军卒,看其打扮穿着,竟然是御前班直。 “辛押司?”其中一人问道。</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人选 辛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吃了两个人的空饷而已,怎么就被逮到了当朝太尉张超的白虎节堂。 当被人领到白虎节堂之外,看到那龙飞凤舞的匾额之时,当下腿便软了。要不是两名班直眼急手快一把夹住他,他能直接瘫倒在外面。 活不成了! 这是辛渐的第一个想法。 当然肯定不是因为两个兵的空饷,肯定是因为自己揍了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的儿子啊!他们官官相卫,竟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也不知给自己栽了什么了不得的罪名,让案子居然到了当朝太尉的面前。 肯定活不成了。 张超是从儿子张诚那里知道辛渐这个人的。自己儿子的本事如何,张超是心里有数的,但张超自称在这个辛渐手里过不出十招去。 这就相当的厉害了。 这一次的比试,什么军略之类的可以忽略不计,就相当于一场狭路相逢的勇士之战,武勇,必然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萧定能打,张超很清楚。 但张超不相信他的亲卫们也很能打。 当然,如果一头猛虎带着一群疯狗,的确很有可能打出让人难以想象的成绩来。但如果这头猛虎被人缠住了,甚至于被击败了,这群疯狗恐怕就会变成丧家犬了。 不过眼下张超看到辛渐居然是被人拖着走进白虎节堂的模样,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这点儿胆色,能当得起如此重任吗? 卟嗵一声,辛渐跪在了张超的大案之前,叩头如捣蒜。 “见过太尉,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已经全额退赔了,求太尉饶小的一命,求太尉把小人当个屁放了吧!” 张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虽然军人粗鲁并不是什么事儿,但在这白虎节堂之中如此说话,当真还是他头一次听见。 “住嘴!”一边的黄淳却是有些担心。 自从张超说出辛渐这个名字的时候,黄淳就去查了一下,这一查不要紧,可是把他吓了一大跳。这小子居然因为吃空饷的事儿,正在吃官司。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的根脚却是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要是这辛渐不管不顾,把这些事儿给兜了出来,只怕整个侍卫亲军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必须要让这辛渐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免得他狗急跳墙。 “你以为你吃两个兵空饷的事情,能劳得动太尉大驾吗?”黄淳怒喝道。 辛渐是侍卫亲军龙武军下的一名押正,自然也就是他黄淳下属的下属了。只不过平时,他这个侍卫亲军司的都指挥,怎么可能知道下头一个小小的押正的事情。 自家儿子实在是没品,整治一个小小的押正,哪里需要费这多功夫? “除了这个,小人什么也没干啊!”辛渐大叫起来。 “好了!”张超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道:“辛渐,你吃空饷的事情,本太尉没心思去理会,不过呢,眼下有一个让你将功立罪的机会,只要做好了,别说以前的那些事情可以一笔勾销,本太尉还会重重有赏。” 辛渐顿时楞住了。 “愿意做吗?”张超问道。 “愿意,愿意。小人愿意为太尉赴汤蹈火。”峰回路转,辛渐要是再不抓住,可就是傻到家了。 “那好。”张超笑了笑:“你先把这两个家伙给我打趴下!” 听到张超的话,站在一边的两名班直立刻便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地看着辛渐。 张超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儿子的话里有水份,他想再试一试。 白虎节堂足够宽敞,倒也够他们几个一较上下。 就这事?还跪在地上的辛渐楞住了。 看他还没有明白过来,黄淳恼火地道:“太尉要让你去办件事,但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去做。” 这是考较,辛渐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也会牢牢地揪住,此刻的辛渐也转过味儿来了。这件事情,肯定不好做,但对于他而言,指不定就是命运的转折点。只要抱住了张太尉的大腿,在张太尉这里挂上了名号,那么以前得罪了黄海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了。说不定以后飞黄腾达都不是问题。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立时一跃而起,退后两步,拉开了架式。两个班直见他做足了准备,亦是呼喝一声,直扑上来。 场中人影交错,砰砰之声大作之下,两个御前班直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在场都是武将,看得极是清楚。 辛渐竟然是两人夹攻的那一霎那之间,几乎是以毫厘之差闪过了对方的攻击,然后一肘一膝,分别攻击了对手的喉头和下阴。 大概还是留了力的缘故,要不然这两下,两个班直只怕就要交待了。眼下看他们两个还在地上蠕动哼哼,便知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一时闭了气而已。 一挥手,两个倒地的班直便被拖了下去。 “上四个!”张超再度吩咐道。 四名卫士从四个方向跃出,将辛渐包围在了中间。 这一次要的时间长了一点,辛渐也不再是毫发无伤,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但四个侍卫再度倒了下去。 “不错不错!”张超附掌大笑:“果然是员骁将,身为马军,拳脚功夫如此了得,想来马上功夫更俊,你平时用什么兵刃?” “回太尉,小人善用长枪,另外家传铁锏功夫,是藏在长枪里面用的。”辛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这就是家学渊源了。 “你家世代为兵?” “是,家祖,家父都是龙卫军骑兵。”辛渐低声道。 “看你功夫很是不错,怎么胆子如此之小?刚刚进我白虎节堂,站都站不稳了?”张超有些好奇。 “太尉虎威。”辛渐先是拍了一个马屁,对于他来说,当朝太尉,的确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再加上小人是待罪之身,以为活不成了,就怕了!” 辛渐羞愧不已。 “大丈夫死则死耳,怎地能做如此丑态?” “回太尉话,不是小人怕死。实是在因为家中上有缠绵病榻的老母,下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儿,还有一个浑家,我要是死了,他们,也就死定了。”辛渐道。 “原来如此,那倒是不怪你了!”张超点头道:“本太尉有一事交于你去办,办好了,前罪一笔勾销,再破格提拔你为一营正将之位,如何?” 辛渐眨巴着眼睛,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押正,队将,部将,正将,即便是抛开这里头的副职关卡,磨堪年月,他这也是连跳三级了。 不过赏额如此之大,只怕其中的凶险,也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辛渐,你可知道广锐军统制萧定发出挑战,要以十人挑战上四军百人的事情?”张超轻描淡写地道。 辛渐还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为了脱罪,为了一家子的口粮忙活着,哪里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事情。 但这倒也并不妨碍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愤怒。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龙卫军的一员啊! 这个叫萧定的人,居然如此轻视他们龙卫军。 “小人愿意去会一会这个萧统制!”辛渐大叫起来。 “不是你们单挑,而是萧统制率十名亲卫,与龙卫军一部百人正面较量!”张超道:“既定胜负,亦决生死。” 辛渐顿时心中一跳,对方既然如此有信心,只怕不是一个善茬。 “如果你不敢,那也罢了。”张超叹道:“你家中如此情况,虽然武艺超群,本太尉也不会勉强你。” 霎那之间,辛渐脑子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终,他还是横下了一条心,不仅仅是现在的困境,还有未来的飞黄腾达。 自己带百骑与对方十骑作战,要是还输了,那自己还活个什么劲?必然是赢的,只要赢了,那通天坦途,可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个萧定肯定是厉害的,要不然这些大佬们也不会如此郑重其事,辛渐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但对于自己的身手,却是有信心的。 只不过自己一直遇不到伯乐而已。 如今赏识自己的人已经出现了,自己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辛家当真是活不长了。 “小人愿意!”他大声吼了出来。 这一霎那间,身上的那股子豪勇之气,倒是全数爆发了出来。 “甚好,这件事情具体怎么做,下去之后黄将军会指点你的。时间很紧,只余下九天时间了。”张超道:“九天之后,琼林苑里,官家身前,你们将与萧定决一死战。” “末将遵命!”黄淳躬身。 “小人明白了!”辛渐却是跪了下来又叩了一个头。 这才跟在黄淳身后向外走去。 “辛渐!”出了白虎节堂,黄淳笑了笑,停下来转头看着辛渐。 心中一跳,辛渐躬身道:“不知都指挥有什么吩咐?” “说不上什么吩咐?听说你与小儿有些误会?”黄淳道:“这件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补上去的那些钱,会退给你的。明白了吗?” 辛渐咽了一口唾沫。“都指挥使大人大量,小人不甚感激。” “嗯!”黄淳点了点头,背着手继续前行,辛渐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情报 萧诚走进厢房时,萧定正和一群人在仔细地收拾着札甲,地上摆满了一片片的甲页,他们正细心地用绳子将他们串到一起。这里头,不仅有萧定的亲卫,也有包括魏武在内的早先来到萧府的伤残军人。 这些札甲,都是杨超派人送过来的。 他们自北地而来,弓刀这些东西倒是随身携带的,但盔甲却是没有了。 萧定当然相信杨超不至于在这些东西上做手脚,但每一次大战前,这些工作,他们都是会重新再做一遍。 对于他们而言,只有自己亲手弄过的东西,才会最适合自己,也最放心。 “二郎!”看到萧城,屋子里除了萧定,全都站了起来。 萧诚摆摆手,“大家忙你们的,别管我。” 说完这句话,也学着萧定一样,席地而坐。 “今天这么早就放学了?”萧定瞟了萧诚一眼,问道。 萧诚笑了笑:“这么大的事,别说是我没心思上学,便连岑夫子也没心情上课,直对我说,你太孟浪了。” 萧定摇头道:“岑夫子学问是好的,但没有去过边地,没有经历过战火,自然不能明白我的想法。” 萧诚道:“大哥小看岑夫子了。” “哦?”萧定来了兴趣:“这位岑夫子怎么说?” “岑夫子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又何必非要用这种伤人伤己的猛药呢?虎狼之药,或许有效,但说不定会引出更大的问题的。” 萧定微笑道:“所站角度不同,看问题的出发点自然也不一样,不过岑夫子有这见识,已经让我很意外了。” “岑夫子还说,像大哥你这种将领,该当学会惜身才是,这样才能将有用之身投入到更大的需要你的地方去,而现今如此作为,实在不智。” “匹夫之怒么?”萧定哈哈大笑:“我只想用这匹夫之怒,来打醒一些还在沉睡之人罢了。” 萧诚点头道:“就知道大哥会这么说。大哥,你的对手的一些情况,我可是打听出来了。” “你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就在是干这些事情?”萧定愕然道:“想来对方也一定会隐瞒这些事情吧?好到时候给我来一个出奇不意,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萧诚哈哈一笑:“大哥,小弟不才,在这汴梁城好歹也是有一些朋友,有一些耳目的。至于你说对方隐瞒?他们倒的确是想隐瞒来着,不过上四军就像一个四面漏风的筛子,我没花什么劲儿,就弄到了你的对手的全部情况。” 听了这话,萧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理应是军中机密,可萧诚这样的一个什么职务也没有荫封官儿,居然也能轻易地打听得到,上四军,还真是烂到家了。 “出战的就龙卫军左厢第一军的一部骑兵。”萧诚接着道:“龙卫军是侍卫亲军,左厢第一军更是其指挥使亲军,战斗力,并不差!大哥,你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这是自然。不管面对什么敌人,我都是提起十二万的精神。”萧定丝毫不为之动容。对手肯定会派出最好的部队来,而他,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相对于这一百名骑兵,带领他们的军官,却更值得大哥你小心在意。”萧诚道。 “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啊?”萧定笑道:“上四军的统制副统制级别以上的军官,我大体上还是有耳闻的。” “不是,带队的是一名押正。”萧诚道:“叫辛渐。” “押正?”这一下子,不但是萧定,屋子里其他的人,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向萧诚。 “二郎,这龙卫军这么看不起人吗?”贺正呵呵笑了起来。 萧定却没有笑:“这么说来,这位辛渐,必有其过人之处了。” “是,此人生平,我已经打听得很详细了。此人不管是拳脚功夫,还是马上功夫,俱是一流,善使长枪,祖传绝技,枪中藏铁锏,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好手,真要比起马上功夫来,只怕上四军的那些统制副统制没有几个能与他相抗衡。” “这样的人,就一个押正?”萧定叹道。 “大哥,这里是汴梁,又不是边地,可以靠一身功夫砍辽人的脑壳来搏取军功,加官晋爵。在这里啊,比得是人脉,比得是后台。这辛渐虽然历代都是侍卫亲军,但从他爷爷那一辈,也就做了一个队将,他老子和他,都是押正。”萧诚一摊手道。“此人一身本领,只怕不在大哥之下。” 听到萧诚如此推重这个辛渐,居然说此人一身功夫不在萧定之下,屋里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萧定的本事,他们可都是清楚的。 “如此本领的人物,居然郁郁不得志,仅仅一个押正,嘿嘿,二弟,你说这上四军,该不该整治一番,该不该将他们拉上前线去见识见识,只有这样,才能让真正的人才脱颖而出。” 萧定怒道。 “大哥,我们还是说眼前的事吧!”萧诚接着道:“这辛渐的事情,我打探清楚了,此人现在身上还吃着官司呢,听说是吃了两个士兵的空饷。不过内里头的实情,实则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揍了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的儿子黄海,所以这黄海在收拾他呢!家里有一个老娘,一个浑家,两个孩子,最大的十岁,小的七岁,家里现在都揭不开锅了。在他们找到辛渐之前,这家伙正在为一日两餐发愁呢!” 萧定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所以,大哥,此人功夫虽高,但全身上下,可谓都是漏洞。想要对付他,并不难!”萧诚笑道。 “二郎,怎么整?”魏武兴奋地问道。 “收买他肯定是行不通了。”萧诚一摊手道:“听说张太尉可是亲自接见了他的,那封官许愿赏赐那必然是少不了的,我们怎么搞也是比不过张太尉有说服力的是吧?” “那是!”魏武连连点头。“人家可是太尉,说了就能办到,我们就不成了。” “所以嘛,我准备安排几个人,在比试的前一天,将辛渐的那两个孩子给弄走。”萧诚道:“你说这辛渐,能不能明白这事儿是我们整的?到时候,他必然会心思不宁,担惊受怕,有十成功夫,能使出来五六分就不错了。” 萧定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二郎君,这,不大好吧?”一边的贺正有些犹豫:“这可是拐带人口。” “这不妥啊!”魏武也是摇头:“二郎,要是在比试之前,这辛渐就此告上一状,那我们就脱不了身了。” “你想哪里去了,我岂能做这种事!”萧诚道:“我已经打探清楚了,那辛渐的浑家姓翟,他浑家还有个兄弟,人品嘛,一般。我到时候将这两个娃儿送到他小舅子哪里去,我给他几十贯钱,让他带着这两个小娃娃去某个地方玩上两天。告官?告到最后,他自家小舅子带着娃娃出去了能赖到我们身上,我还要反告他一个诬陷呢!” “这就毫无破绽了!”魏武兴奋地叫了起来。 一边的贺正,也是怦然心动,转脸看向萧定。 “大哥,你觉得此事如何?”萧诚问道。 “胡闹。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萧定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甲页摔到了地上:“萧某做得是正大光明的事情,岂能行此魑魅魍魉之伎俩?你将你大哥当成什么人了?” “大哥,兵者,诡道也!”萧诚毫不示弱地道:“此次决斗,便如战场之上两军对垒,自当无所不用其极。” “大国相争,自来都是堂堂之势,煌煌之师,诡诈之道,或可称一时之威,焉能长久?二弟,你是要中进士,当大官的,如果抱此鬼魅心思,如何能让人放心?”萧定斥道。“此事,绝不可违,否则,我就没有你这个兄弟了。” 萧诚顿时就泄了气:“好吧,大哥,你说不弄就不弄吧!我接着说另外的事情吧!他们知道大哥的骑兵上阵,都是携带神臂弓的,所以他们也准备用同样的办法,到时候两军攒射,你们十一根弩箭,他们百多根弩箭,这仗,怎么打?” 听萧诚说到这里,贺正倒是笑了起来。 “真是这样吗?要是真这样,那就好了!” “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萧诚看着贺正以及其他的亲卫们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由问道。 “贺正,你说给二弟听!”萧定笑着重新捡起了地上的甲页,开始穿绳子。 “二郎君,你是读书人,不知道想要在马上射箭,那可有多难?就算是我们将神臂弓事先上好了弦带在身边,在冲锋的时候将其射出去,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十箭九空,都不知射到哪里去了。为了练这个,我们可是花费了好长时间的。这些人临阵磨枪,这可是给我们机会啊!” 萧诚恍然大悟。 “而且,神臂弓的射击距离也是一个问题。五十步之内,能破这种札甲,但并不致命,三十步之内,就要人命了。”贺正微笑着道:“我们与辽人交手之时,向来是相距二十步才射击。一击毙命。” “我明白了!”萧诚恍然大悟:“那些没上过阵的家伙,不见得知晓这些事情。” “这里头的道道多得很。一个关节把握不好,那就是送人头的下场。”贺正轻松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赌注 天气已经凉爽了起来,疏雨堂那运行了整整一个夏季的大水车,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四壁的纱窗倒还是罩着,只因为这时节蚊虫却还是颇多。 十数只鸳鸯悠然自得地在池塘之中戏水,不时就将脑袋扎进水里去,再抬起来时,也不知梗着脖子在吞些什么。 岸边种植的垂柳,倒还是郁郁葱葱的。 “再过些时日,这些垂柳可也就变得光秃秃的了。”坐在窗边,萧诚叹道:“秋风萧瑟,为时不远矣。” “再过些时日,可就要下雪了。”一边相陪的江映雪却道:“天气一冷下来,院子里的梅花可也就要开了。这些垂柳之上也会倒挂上冰凌,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到雾松,池塘里结了冰,我陪着二郎披上蓑衣,手持钓杆,将冰面凿上一个洞,沐雪垂钓也是极好的。” 萧诚展颜一笑:“那还不如去汴河之上寻一处地方,好好地体验一把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呢!” “汴河之上,二郎只怕是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江映雪摇头道:“即便是冰封了汴河,那上面也是人来人往,生意都会做到哪上面去的。” “倒也是!”萧诚道。 汴河是汴京的大动脉,即便是冰封的这段时间,也不会闲下来的。 这段时间,萧诚往外跑得频繁,常常一天到黑见不到踪影,但不管是萧禹还是萧韩氏,却也并没有责怪他。因为萧诚是在替大儿子萧定忙活着呢。 不仅仅是对方出战的主将辛渐的底细,便连龙卫军左厢第一军那一百人的底细,萧诚都给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看到这一叠叠厚厚的卷宗的时候,萧韩氏还能说什么呢? 萧诚可谓是尽心尽力在替他这个大哥补锅了。 既然事情已经不可避免,那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把这件事情做好了。 “二郎兴致不高,还是因为大哥的事情。”坐到了萧诚的身前,将两手放在萧诚的大腿之上,一双美眸凝视着萧诚,江映雪关心地道:“这些天,你都瘦了。” 伸手握住对方柔软的小手,萧诚叹道:“怎么能不担心?十对一百呢?如果是些散兵游勇倒也罢了,偏生还是上四军,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啊!” “现在想出盘外招也不行了。”江映雪低声道:“我其实派了人想去接触那辛渐,那人家境不好,如果以重金诱之,或者可以让他放水。但对方显然也想到这招了,三天前,他家周围,便已经有皇城司和上四军的人守着了。便连那出战的一百人,也被拘在军营之中不得回家了。” “大哥也不许我这样做。”萧诚道:“他要以堂皇之师,赢得光明磊落。” “大哥是真男子汉!”江映雪摇头道:“但这样的人,是很有可能吃亏的。” 萧诚无语,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不想这些了,左右现在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除了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决斗之外,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想了。只愿大哥到时候能大展神威,杀得对方一败涂地吧!”萧诚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汴梁城里的关扑都开了盘了。”江映雪道:“从最初的一赔五,上升到现在的一赔八,最高的开到一赔十。” “也就是说没有看好大哥呗!”萧诚扁了扁嘴,道。 “大哥虽然是抗辽名将,但上四军中人,可多是汴梁子弟,汴梁人嘛,自然心里还是偏向本地人的。”江映雪道:“再者说了,上四军是天子亲军,每年的金明池演习,琼林苑习射,看起来多威武啊。大家可不知道辽人的凶狠,只看到了这些人的精妙技艺。” 萧诚突然看着江映雪问道:“莫非你也去买了盘?” 江遇雪嫣然一笑:“自然是去买了的,还是以二郎你的名头去买的。在各个关扑场子里都买了,总的算起来,下了近两万贯的赌注呢,都是买大哥赢。” 萧诚倒吸一口凉气:“你也真是大方,就不怕赔得一干二净吗?” “我赌大哥能赢。”江映雪笑道:“到时候这可是一笔大钱,虽然赔率不一样,但最终也能收获十四五万贯钱呢!这可比做生意来得快多了。” 萧诚苦笑不已。 自己都没把握,江映雪倒是笃定。 “真要赢了,你不怕这些场子赖账吗?” “二郎的名头摆在哪里呢!谁想赖三司使家的帐,他是不想在汴梁混了吗?这官司就是打到官家面前,也是二郎占理呢!您买自家大哥胜,谁能说不是?”江映雪笑道:“二郎不是说大郎在边疆之上处处缺钱吗?到时候你把这个赚来的钱,正大光明地赠给大郎,让大郎在边地好好地杀辽狗,让我们太太平平的呢!” 萧诚瞠目道:“原来你不是为了赚钱啊?” 江映雪嗔道:“二郎,奴家又不缺钱使。再者了,用大哥的性命搏来的银钱,我又怎么能花得心安理得呢!既是大哥的本事搏来的,那送给大哥去做正事,岂不是更好!” 萧诚感动地伸手拉起江映雪,将对方轻轻地拥进了怀里,这便是爱屋及乌的道理了!她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哥呢! 将头靠在萧诚厚实的胸膛之上,江映雪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儿也砰砰地跳得极快,老人们说得果然是没错的,对爱人身边的人好一些,效果会更上一层楼呢。像以前,自己为二郎做了那么事,也没见他这么真情外露过。 疏雨堂里安静了下来,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鸟儿,落在外面的垂柳之上,叽呱一声叫,这才将两人给惊醒了过来。 江映雪红着脸坐直了身子,伸手理了理鬓发,道:“二郎上次吩咐的事情,奴家已经在做了。” 萧诚欣赏着对面美女那白中透着红的脸庞,精致尖挺的鼻梁,小巧殷红的嘴唇,纯粹的欣赏,当真是艳丽不可方物。 “你说得是哪件事?”他有些心不在焉了。 “就是二郎说要和那些南方人合作开发市场的事情。”江映雪道:“奴家在扬州已经找到了一个合作商人,是个盐商,在当地势力大得很。不但与江宁知府很有交情,家里更是娶了好几个县主呢!” 萧诚哈哈一笑,江映雪不也是讨了一个县主的封诰吗? “赵家开枝散叶,现在宗室多得都快要成灾了。”他有些轻蔑地道:“有些宗室隔得远了,本身又缺乏生财的本事,家境窘迫,只能靠卖女儿来求些钱财了。现在只要出得起钱,管他什么阿猫阿狗,都是能娶一个这样子的县主的。” 江映雪顿时嘟起了嘴。 “你可是不一样的。”萧诚忍不住伸手去揪住对方那嘟起的殷红的嘴唇,“以后啊,你再弄个郡主的封号也不是没可能的。” “县主不值钱,可郡主就不一样了。”江映雪却清醒得很。 “万事皆有可能呢!”萧诚道:“对方既然势力如此之大,合作之中,倒也有利有弊了。有利的是可以助我们轻易地站稳脚跟,不利的就是对方很有可能想反客为主,侵夺我们的权益。强龙难斗地头蛇,在那块地盘之上,只怕我们还真斗不过他。” “只要对方不拿官面上的力量来压我们。”江映雪道:“商业上的手段,我倒也是不惧的。” 官面之上,萧家是不可能拿出来帮衬自己的,一个县主,对于这样的地头蛇来说,毫无威慑力。而南方又不是汴梁,在汴梁,毕竟是天子脚下,很多人还是有所顾忌的,一旦天高皇帝远,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只怕也就会使出来了。 “你只管做商业上的事情。”萧诚笑咪咪地道:“此人如果敢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那我有的是手段让他悔不当初。真当我家老头儿的三司使是个空架子吗?明面上不出手,暗地里办法多着呢!” 江映雪嫣然一笑,萧诚既然如此说,她自然就没有什么可顾忌得了。 “二郎在这里用饭吗?” “不了,明天便是大哥与上四军决斗的日子,今儿个晚上,府里肯定是要置酒壮行的,我需得回去!”萧诚摇头道。 出了疏雨堂,萧诚也不想骑马,任由李信牵着马跟在后头,他则一个人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 终究还是修养差了一筹,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遇大事,便有些心绪不宁,今日去疏雨堂,也不过是想求些安慰罢了。 自失地摇摇头,却发现前方居然有两个熟人。 罗纲与张诚。 “雨亭兄,子明兄!”他张口呼道。 罗纲与张诚循声看来,罗纲是有些惊喜的模样,张诚的表情却是有些尴尬。 “你们这是去下了注来着?”看着二人还握在手里的卡片,萧诚问道。这一路之上,他可是看了不少人手里拿着这玩意。扑买这种事情,在汴梁,可是慰然成风的。 “我买了大哥赢,下注十贯!”罗纲挥舞着手里的东西,一副表功的模样。 张诚却是尴尬地一笑,冲着萧诚拱了拱手:“立场所在,抱歉!” 萧诚大笑,却是握住了张诚的手,道:“这有什么可抱歉的。那些事情是官面上的事情,与我等三人可没有什么关系,莫要让这些事远了咱们的关系。说起来我也是下了注的,我买大哥赢,下注两万贯。” 罗纲与张诚一听却是呆滞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罗纲大声问道。 “借的!”萧诚轻描淡写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前夜 三人并肩而行。 张诚只觉得身上如同长了刺一般的不自在。吭哧了好半天,才对萧诚道:“崇文,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 “子明但说无妨。” “那辛渐,是我介绍给父亲的。以前他们本来想让侍卫亲军黄海领军的。”张诚站住了脚步,“与黄海相比,辛渐是一员真正的悍将。这件事,我......” 萧诚摆了摆手:“子明多心了。各自立场不同,自然也会有各自的考虑和作法。再往大里说,这是国家大事,那辛渐也是龙卫军一员,并无不妥。我大哥是从国家层面上来考虑,子明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大哥自然是的。”张诚却是有些羞愧:“不然也不会以十人挑战百名龙卫军了。我却不是的。我只是想着如果龙卫军输了,我父亲只怕也要跟着受牵连,他毕竟是上四军都指挥使呀!” “谁还没有点儿私心呢!不以私心坏大义,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萧诚伸出手对张诚道:“子明兄如此坦承,是一个值得结交的好汉子,我得向你道歉了。” 张诚奇怪地问道:“崇文这是说哪里话来?” “我以前因为你常常流连青楼楚馆,还认定你这个人不可交呢!”萧诚笑看了一眼罗纲道:“还曾威胁雨亭再敢与你过往甚密的话,就揍得他爬不起来。” 张诚不由大笑起来,伸手握住了萧诚的手:“好,不管这一战打得如何,我张子明是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不过崇文,你答应交给我的那些秘技,还算数吗?” “自然是算的!”萧诚用力地点了点头。 三人同行一段,却是各自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那萧诚真是这么说的?”张超放下了手中的一份公文,看着束手站在自己跟前的儿子,道。 “是的。”张诚点了点头:“对了,大人,萧诚还扑买了两万贯,赌自己大哥胜。大人,他这么有信心,明天的决战,会不会真出什么问题?” 张超摇了摇头:“以百战十,如果他们还输了,那为父这个上四军都指挥使,当真是不要做了。那辛渐与百名出战马军,也都战意盎然。而且为父也妥善布置,杜绝了一切可能的盘外因素,萧定,他是赢不了的。” “是。”张诚想了想,突然又问道:“大人,如果说萧定明日战死了,我与萧诚,还能做朋友吗?” 这个问题让张超呆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摇摇头:“真要是这种局面,那只怕是不成的。这件事情,毕竟是你父我一手布置的。虽然真要说起来,罗素才是罪魁祸首,但父亲也可算是萧府的一个仇人了。” “这便是那罗相公的盘算吗?”张诚有些咬牙切齿。 虽然与萧诚认识不久,但却彼此之间互相欣赏,一想到以后指不定就要反目成仇,不免有些痛心。 “算是吧,一箭好几雕啊!”张超叹道:“不愧是能做到东府之首的人,轻飘飘的几句话,便立马在汴梁掀起轩然大波,数方势力闹得水火不容,彼此仇视,而他,正好稳坐钓鱼台,坐看风云起啊!” “也正是因为这种人,我们大宋才始终无法一心对外,反而让那辽人耻高气扬,每每想起对方使节的傲慢,就真是恨不得提刀砍过去。”张诚愤然道。 张超无语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儿子,终究还是稚嫩了一些。 “大人,如果我们败了,我还能与那萧诚做朋友吗?”张诚突然问了一个相反的问题。 张超一呆,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己方会输的问题。 想了想,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那个时候,你父亲想来已经引咎辞官成了一个老匹夫了,那萧诚如果还瞧得起你,你自可与他作朋友。” “萧诚倒不是那种趋炎赴势之人。”张诚道。 “你倒是真看得起他。”张超笑道:“看起来那萧禹,当真是生了两个好儿子啊。一个霸气异常,气吞万里如虎,敢以十挑百,掀起这场汴梁风云。另一个被称为读书种子,号称举人进士手拿把攥,如今连我的儿子也对其服气得紧。” “萧诚是当真值得一交的。”张诚认真地道。 回到府中的萧诚,自然是不知道当朝太尉张超父子对他的评价是颇高的,此时,萧府之中,正自大摆宴席。 除开萧府之外自家人之外,保国公之弟高健,当今的鸿胪寺少卿,也就是萧定的丈人也亲自到了萧府,而且还是拖着一车黄澄澄的铜钱来的,信阳韩家如今虽然没有人在汴梁当官,但常驻在汴梁城中的联络人,也是萧韩氏的一个远房堂兄也是赶了过来壮行。 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这个时候,自然是同仇敌忾了。 与众不同的是,今日在院子中摆的宴席,却是十名萧定亲卫坐了上首。 高健今年才四十出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却似三十出头,与萧定站在一起,真很难分辩出两个人到底是谁大谁小。他这个鸿胪寺少卿却是一个清闲职位,平时更多的时候,倒是更多在呼朋唤友,吟风弄月。像他们这种人家,富贵是少不了的,权势却很难抓到手。 而维系富贵,光靠祖宗的功劳,总是会用一点就薄一点,所以通过联姻来编制一个庞大的关系网便是最佳的选择。 对于这个女婿,他其实还是挺满意的。 年纪轻轻,便已经名满天下,简在帝心,这样下去,不出二十年,一个太尉稳稳当当的。有这样一个女婿在,他们家自可以高枕无忧。像他这种不能袭爵的高氏子弟,以后还就指着这个女婿呢。谁叫他的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呢! 可谁想就出了这档子事。 这些日子,他可是当真憔悴下去了。 今日上门,虽然还是对萧定没有什么好颜色,但却是足足带了二万贯铜钱过来的。 于他家而言,骤然拿出两万贯的现钱来,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他可不是保国公高玉。 此刻,这位平素风流儒雅的文士,却是端着一大碗酒,站在贺正等一干亲卫面前,把一干亲卫一个个惊得如鹌鹑一般不知如何自处。 眼前这人,不但是萧定的岳夫,更重要的还是当朝大官啊。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便让他们战战兢兢,这位可是正五品的官员。 “岳父,明日还要出战,今天他们是不能喝太多酒的。”萧定陪在一边,苦笑着解释道。 “也可,他们用小杯,我还是用大碗!”高健却是发了文士狂气,直接对着贺正一干人道:“诸位勇士,高某也就不说什么虚的了。亲家公颁下的赏赐,高某人再加一倍。今日先喝壮行酒,明日再来庆功宴,高某人先干为敬!” 一仰脖子,一大碗酒被他喝得涓滴不剩,只让萧定暗自叫苦。 今日这酒,可是萧诚弄来的烈度酒,哪有这个喝法的。 看着高健将空碗用力砸在地上,面前的十名亲卫,却是也被眼前这个文士的轻狂纶感染到了,虽然端在手里的只是一个小杯,但却也是齐齐酒杯,喊一声“谢老大人酒”然后一饮而尽。 这边头高健笑容满满,不过马上酒意上涌,再被一阵风儿一吹,立马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也亏得萧定早有防备,一把扶住了老丈人,挥挥手,早有两个下人上来,背着一碗倒的高健疾步去后面休息了。 倒是把贺正等人看得一楞一楞的。 看高健喝酒如此豪爽,还以为是个厉害人呢,不想一碗就倒。 高健倒了,酒宴还得继续。 信阳韩家人上前敬酒。 萧诚上前敬酒。 便连萧家小三萧旖,萧定浑家高绮,最后连萧韩氏也出来,给每人敬了一杯酒。 在萧诚看来,这就是在告诉这些人,明天除了舍命一战之外,再无他途。 特别是当高绮带着萧靖两人敬酒的时候,这一个女人,一个娃娃,当场便让这些汉子们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他们可是知道高绮的。 这些年来,萧定拿着自家媳妇儿嫁妆的出息来补贴军用,普通军士不知,他们这些亲卫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萧诚心中暗叹一声,也不知明日这一战,到底如何?即便胜了,眼前的这些汉子,又有几个人还能坐下来喝一杯庆功酒。 萧定约束军队极严,说是半斤酒,就是半斤酒,即便是这种场合,也不准多喝。 酒宴极隆重,却也结束得极早。 整个萧府,平日里总得灯火通明以后半夜,但今天却是早早地熄了灯火。便连看家护院的几条狗也给堵上了嘴巴,打鸣的公鸡更是被一刀宰了。晚上巡夜的家丁走路都静悄悄的,生怕打扰了这些人的休息。 萧诚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明天如果大哥获胜,则上四军前往边地轮战,必然会被提上议事日程,这可是影响极为深远的事情。既然上四军可以轮战,那其他驻守地方的军队,也必然会在轮战的序列之中。 可以说,大宋的军事,将会因为明天一战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琼林苑 天空刚刚露出一丝鱼肚儿白的时候,萧府一年之中难得开上两次的中门赫然打开。 萧定以及他的十名亲卫牵着他们的战马,从大开的中门之中依次走了出来。而在他们的身后,另外十人则牵着一匹驼着兵器盔甲的骑乘马。 带着十名亲卫转身,看向大门。 萧禹,萧韩氏,萧诚,萧旖,高绮以前萧靖依次从内里走了出来。 “大人,母亲,孩儿去了!”萧定双膝跪地,向着父母亲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 萧韩氏的眼泪刷地一下洒了出来,猛地背转身子。 萧禹上前扶起了萧定,看了儿子一眼,却是笑着道:“儿子,去吧,爹相信你,能赢!” 萧定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边的高绮。 眼圈通红的高绮没等萧定说话,已是抢在前头开了口,欠身向萧定一福:“奴家恭送官人出征,奴家等着官人凯旋归来。” 一边仍然还睡眼惺忪的萧靖被母亲掐了一把,一个激凌之下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儿子萧靖,送大人出征,祝大人马到功成,凯旋归来。” 奶声奶气的声音惹得萧定哈哈大笑:“好,好,你老子一定凯旋归来,你就在屋里头等着吧!” 收回在妻儿身上的目光,看向萧腾:“二弟,萧家有你,我很放心,所以今日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去打这一仗。小三,听大人嬢嬢的话。” 丢下这几句话,也不再等萧诚等人作声,翻身上了用于骑乘的马。 随着萧定上马,十名亲卫也齐唰唰地翻身上马。 “走了!”潇洒地冲着家人挥了挥手,两腿一夹马腹,便向外行去。而作战的马匹,也不需要人牵着,习惯性地跟在各自的主人身边,并排远去。 “大嫂,三娘,还有靖儿,你们跟着我去佛堂,去求菩萨保佑我定儿一定凯旋归来。”萧韩氏此时却又显得极其坚强了,“二郎,你陪着你父亲去琼林苑,许叔,家里其他事情,你照应着吧!” “是!”萧诚与许勿言都是躬身应是。 萧韩氏派了萧诚跟着萧禹去,只怕也是担心自家儿子万一有个什么不测,萧禹就在现场,受了刺激,因而让萧诚去照应,不得不说,考虑得很是周全。 萧诚本来是不够资格进琼林苑去看这场比试的,不过充作自己父亲的随从,却是无碍。想来今天,必然有不少像自己一样的人,跟着自家长者去看这一场厮杀。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 萧诚陪着萧禹抵达琼林苑的时候,却是已经到晚了。临时搭起来的看台之上,身在汴梁的七品以上官员,已经将两侧坐得密密麻麻,看到萧禹拾级而上,一个个将目光齐唰唰地投了过来。 眼光之中,却是不无怜悯之色。 在这些人看来,今日的萧定自然是有死无生。 而残酷的是,萧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地踏上黄泉路而无法阻止。 谁让你的儿子狂妄呢! 你萧家今年风生水起,鲜花着锦,这一下一个跟头,却是要跌得狠了。 萧定如果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走下来,将来御前横班之位,太尉之职,只怕是手到擒来,而现在这一切都要化为泡影,只怕任萧禹再沉稳,也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吧! 这两年,萧家在汴梁,的确招人忌恨。 一个儿子战功赫赫,一个儿子被誉为读书种子,今年萧禹更是一跃而成了大宋计相。 希望看着他跌跟头的人不知凡凡呢! 萧禹没有任何表情地先走到了罗素等人跟前,抱拳道:“见过相公。” 罗素还礼:“承志啊,说不定还有转机的。” 萧禹笑了笑,“多谢相公挂心了。” 转头又与陈规等人见了礼,陈规,罗颂等人与萧禹私人关系都不错,罗颂如今更是萧禹的儿女亲家,此时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是叹一口气而已。 张超今天却是全身披挂,顶盔带甲,看到萧禹,道:“萧公,职责所在。” 萧禹笑道:“都是为国计,太尉可不要把萧某人看得小了。” “某家自然知道。”张超道:“如果长卿今日有何不测,某家自去萧府负荆请罪。” 萧禹摇头道:“一切都是命数,太尉大度,萧某人却是担戴不起,不过今日若小儿获胜,一定让他去太尉府上叩头请罪!” 张超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 两人心中都明白,即便双方都知道这内里原委,但这一场事之后,两家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谈笑风生了。 “陛下驾到!”随着一声尖厉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齐唰唰地站了起来,转身向着看台后方的一道软帘子,躬身等着大宋官家赵琐的到来。 而台下,一排排的御前班直,也依次入场,竟然连大盾都带了上来。 毕竟今日是马军决战,万一有一支什么冷箭射了上来,不说射到了官家,只要射坏了这台上的任何一人,也都是大事情了。 “罢了,都平身吧!”赵琐摆了摆手,径自走到最中间的位置之上,坐了下来,看向了下方校场的两侧。 两拨人马,泾渭分明。 一帮只有零丁的十一人,一边却足足有百人之数,再加上百匹战马,委实很是雄壮。 此刻,龙卫军早已披挂停当,骑在马上雄纠纠气昂昂。 而在另一侧,萧定和他的十名亲卫,虽然已经披上了盔甲,却还在慢条斯理地给他们的战马扎着肚带,喂着黄豆或者清水。 赵琐从这些人的脸上,竟然没有看到丝毫的紧张。 不不不,应当是没有看到丝毫的情绪。 没有兴奋,没有畏惧。 似乎他们马上要进行的不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厮杀,而是一场金明池畔的表演赛而已。 “敬儿,你说如何?”赵琐略微侧身,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大儿子楚王赵敬。 赵敬看萧定自然是怎么看都不顺眼的。 这个家伙,可是自己弟弟赵哲的心腹悍将,要不是这个家伙,老二在边疆,能一次又一次地传回捷报吗?要不是这个家伙,能让父王动了心想要北伐辽国吗? 亏得这家伙犯了浑,居然想要挑战上四军的地位?还以十敌百!哈哈哈,今日血溅校场,死得好,死得好。他可是透过人向这支龙卫骑兵传了话,只要弄死了萧定,人人都会有重赏。 “不过是故作镇静,惺惺作态而已。”他不屑地道。 赵琐皱了一下眉头,儿子不喜萧定,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亲王,在判断任何事情的时候,把自己的情绪加进去了,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萧定那不是故作镇定,而是真的镇定,光是他如此也就罢了,但他的十个手下,那不过是十个小兵而已,居然也是如此,就很难得了。 “张超!”他扬声叫道。 “臣在!”张超赶紧横移几步,站到了赵琐的面前。 “你看如何?”赵琐指了指萧定那几个人。 张超却是面色极是郑重:“陛下,今日必有一番苦战!” 赵琐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是中允之语。带兵打仗,要是不能准确地判断敌我之势,那还如何能料敌致胜,自己这个大儿子,就不是这块料。 “招那萧定上来,朕问他几句话!” 片刻之后,萧定跪在了赵琐的面前。 “起来吧,今日你也算是出征,盔甲在身,却是不必行大礼的。” “多谢官家!”萧定再叩一个头,站了起来。 “你回京之后,本来朕是想单独招见你的,但你的一封折子,却是引来了这么多的事情,嘿嘿,倒是让朕到了今日才见到了在边境扬我国威的大将。” “末将惶恐!” “你一点儿也不惶恐。不过这也是对的,身为大将,是要没有这点子胆气,如何能杀敌致胜呢!”赵琐笑道:“今日你可有胜算?” 萧定一楞,但马上道:“官家如此问,末将自然是说,末将定然能赢。” “临战之际,气可鼓,不可泄,倒也不错。”赵琐倒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大胡子将领,脑子中亦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的萧鼎。“当年的萧老枢密,也是跟你一样,一脸大胡子。” 萧定垂下头,说到自家祖父,他倒是不好接嘴了。 “如果输了,也不必勉强。”赵琐挥手道:“朕还需要你去为朕守边地呢!” 这等于是给了萧定认输的理由,侧后方的赵敬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萧定却没有谢恩,而是道:“官家,今日臣若输了,也就死了。正如陛下所言,气可鼓,不可泄,临敌之际,却抱有向后之心,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真输了,你觉得你死得值得吗?”赵琐身子前倾,沉声问道。 “值得!”萧定用力地点头:“这说明萧定早先的判断是错的,上四军的确是我大宋精锐,可与辽人一战,以我大宋人丁之盛,财源之广,以陛下识人之明,只要决心伐辽,则幽燕可复,天下得统,萧定能为此事定下一个注角,自然是死得其所!” 萧定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他今日战死了,也是可以为大宋君臣上下注入无数的勇气。他萧定能够杀辽人如宰猪羊,而上四军却又干掉了他,那上四军以后碰上辽人,自然也可战而胜之。 赵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萧定再次跪下叩了一个头,然后转身走下了看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第一次接触 在这样高官勋贵云集的场合,萧诚这样的小不点儿自然是没资格有座位的。侍立在父亲座位之后的他,看着校场之上,正在作着最后准备的两支部队,心里却是感到一阵悲哀。 大宋君臣上下,对自己军队的战斗力,当真就没有一点点清醒的认知吗? 需要大哥用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来向他们证明,大宋的军队再不改革,再不励精图治,就要完蛋了吗? 不是这样的。 清醒的人,怎么会没有呢? 就算皇帝有着一种近乎于盲目的自信,但在场的这些帝国精英们会不清楚这里面的关节? 一定有很多人知道的。 只不过这些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不愿意戳破这个脓包罢了。 今日这场赌斗,不管谁输谁赢,一定会是一场死伤惨重的战斗,上四军的这百名骑兵,即便当真能战胜大哥和他的十名亲卫,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回去。 当伤亡突破了一定的比率之后,即便大哥输了,战死了,皇帝大概也会意识到他心中的精锐与真正的精锐之间的差距。 当大哥定下了以十挑战一百的赌斗模式之后,从大的方面来说,他其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他自身的确可能会战死在当场,但他所获得的战果,也会让所有人明白,上四军真的不行。大宋军队真的要从上到下来一场彻彻底底的革命了。 说起来大宋养着百万禁军,还有数目更多的厢军,但却仍然被辽人压着打,在河西,连党项人都可以为所欲为,在青塘,吐蕃部落不时也会添一些乱子。 养这么多军队,作用何在? 当某些人把自身的利益看得比国家的利益还要重的时候,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问题便出现了。 萧诚低头,看到父亲放在椅子扶手之上的双手,青筋毕露的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握着扶手,就明白他脸上的平静,只不过是一种在官场浸淫了数十年之后的强自镇定。 看台的边缘,数十名班直用力地擂响了牛皮大鼓,三通鼓响,一名紫袍太监走了出来,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喝道:“演武开始!” 萧定与他的亲卫们在第一通鼓响之后便翻身上马。 三通鼓罢,萧定转头看向贺正。 贺正从腰上取下一柄短牛角号,放在嘴边,用力吹响。 先是悠长,然后一声比一身变得短促起来。 随着牛角号一声比一声急促,先前十一人胯下那些看起来无精打彩的战马,情绪明显地被带动了起来,扬头嘶鸣,奋蹄刨地,只是在骑士的驾驭之下,强忍着没有向前发起冲锋。 萧诚的耳边又传来了赵琐的声音。 得益地父亲的地位,他所处的地方,距离大宋这位官家近得很。 “张超,你觉得这场比斗需要多长时间?” “回官家的话,骑兵的战斗,胜负往往就取决于短短的几次对冲之间,除非是没有退路的死战,否则胜负很快就能看出来。”张超低声道。 “哦!”赵琐点了点头。 辛渐带领的百名龙卫军已经开始了向前冲锋,震耳欲龙的呐喊之声让看台之上不少的大宋官员们脸上变色,亦有不少人大声喝彩。 上四军这些骑兵的骑术还真是不差,即便是冲锋,队列亦然保持得丝毫不乱。正如萧诚情报之中所得知的那样,这些人采取了与萧定一样的战术,手持上弦的神臂弓,准备与对手来一场对射。 萧诚不由冷笑起来。 东施效颦的后果,你们马上就会看到的。 校场的确很平坦,但起伏的马背,会让人根本没有办法瞄准,射击全看持弓人的经验。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勇气的问题。 在最佳的距离内发起最致命的攻击,这只有经验最为丰富的士兵才能做到。 “出击!”萧定拉下了面甲上的护罩,两腿一夹马腹,战马一声欢叫,向前窜了出去。 十一人,以萧定为首,形成了一个雁翎阵形。 只不过,站在高处,这个阵形看起来显得十分的单薄。 萧诚突然明白过来了大哥为什么采用这种战法。 原本他以为大哥会以自己为矛头,让亲卫为矛身,自己在前撕开口子,而后让亲卫们沿着这个口子把伤口扩大。 但这一刻,看着对面冲在最前面的辛渐,萧诚才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采用锋矢阵,萧定与辛渐只有一次交手的机会,然后他的亲卫们便要面对辛渐的攻击,以自己收集到的情报之中显示出来的辛渐的能力,只怕亲卫们就会有人被当场格杀了。而采用雁翎阵,辛渐与萧定仍然只有一次交手的机会,但他却没有机会去攻击亲卫了。 大哥很重视辛渐。 但他真没有把其他的上四军马军看在眼里。 他也十分信任麾下每一名亲卫的实力,认为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充当锋矢之首。 萧定的战法,大大地出乎了看台之上那些懂兵事的官员们的意外,惊叫之声此起彼伏。 “这是取死之道。” “萧定徒有虚名!” 听着这些充斥在耳边的评论,萧诚冷冷一笑,一个好的将领,当审视度势,尽可能地扩大自己的优势而避免与敌人的长处正面碰撞。而不是教条地依照着军书兵法而来一板一眼地执行。 萧定是不是徒有虚名,只消看到第一轮的碰撞便可知端倪了。 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看台正好处在两军必然交接的中线之处,上四军士兵的呐喊之声更加地震耳了。 萧诚终于也紧张了起来。 六十步! 萧禹的身子微微前倾,身体也有些些微的发抖,萧诚轻轻地将手掌放在了父亲的背后。 虽然此时,他也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五十步。 神臂弓的响声骤然传来。 一支弩箭破弦而出。 这是一名上四军的士兵在紧张之余,不由自主地扣动了发牙。 这宛如一个信号,崩崩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百余支弩箭在五十步的距离之内射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萧诚骤然长出了一口气。 萧诚松了一口气,张超的眉毛却猛地竖了起来。 而在战场之上,辛渐在听到弓弦声响的时候,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 雁翎阵的优势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 队形的确很单薄,但却也让对方的弩弓射击,失去了更好的瞄准对象。 看着九成以上的弩箭,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看台上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叹息之声也在不停地响起。 萧诚看到两名亲卫中了箭,但五十步的距离,虽然破开了身上的甲胄,但对人身,却再也形不成致命的伤害,这两个人向前狂奔的身影,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减速。 身处马上,不可能再给神臂弓上箭,此时的神臂弓,已经变成了累赘。 萧诚看着上四军的这些士兵在这一瞬间,犯了第二个错误。他们试图将神臂弓插到马鞍旁的弓袋之中。 张超搜集到的广锐军的作战风格,只说了他们在临敌之时会与辽军进行对射,但并没有说到细节,像一箭射完便立马扔掉神臂弓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出现在战报之中的。没有对敌经验的上四军士兵,浑然不知在骑兵对冲之中,这么几乎就是一个喘气的功夫,有多么的宝贵。 这便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二十步。 十一柄神臂弓上的弩箭呼啸着射出。 辛渐手中的弩弓也在这一刻射出。 他瞄准着萧定,萧定也瞄准着他。 两人在勾动发牙的时候,看着对面弓箭的指向,都是下意识地向着另一侧倒下身子。 如此近的距离,如果不能提前作出判断,以神臂弓的力量,几乎就没有躲闪的余地。 两箭呼啸着自两人的身侧掠过。 只不过萧定的身后空空如也。 而辛渐的背后,却还跟着如潮的上四军骑兵。 十一箭,便倒了十一个上四军士卒。 弃弓,举枪,十一人几乎在同一时刻,爆发出了一声怒吼。 “杀辽狗!” 这是他们在开始出击以来的第一次呐喊。 一波箭雨带走了十一条性命,龙卫马军的阵形已经有些混乱了,而当他们还试图收起神臂弓的时候,敌人已经到了眼前。 锋利的长枪毫无阻碍地破开了看起来十分坚固的盔甲,轻易地将马上的士卒刺穿倒推着跌落马背。 在长枪破开对方甲胄的同时,十名亲卫已经齐唰唰地放弃了手中的长枪,反手拔出了鞍边的马刀。 辛渐与萧定战马从相汇到交错的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长枪从互刺,到横扫,然后一式回马枪,交手三次,谁也没有奈何得了谁便各自奔向了前方。 辛渐的战马带着惯性向着前方的空地奔去,而萧定却在长笑声中持枪如同一头猛虎一般地杀进了前面的上四军马军从中。 什么叫砍瓜切菜? 现在萧定就是。 长枪在手中吞吐不定,挑,刺,扫,甚至当成棍棒来砸,每一次出手,都会有一人惨叫着落马。 在看台上的这些看客们眼中,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支人马便对冲而过。 萧定的身边仍然还是十个人。 冲出了数十步之后,他们已是齐唰唰地勒停了马匹,转过了身来,与出击之前的阵形一模一样。 而上四军在冲出数十步之后,队形却已经变得混乱不已,有的已经车转了马头,有的却已经是昏头转向,还在向前冲。 而在两军刚刚对冲的地方,近三十具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显得是那样的刺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屠杀 一个对冲,一方毫发无损,一方倒下了三分之一。 也不能说是毫发无损,因为萧定的亲卫之中,有两个人身上还带着弩箭,箭羽正在外面颤颤巍巍,有一个头盔不翼而飞。身上沾满了鲜血,不过根本分不清是对手的还是自己的。 看台之上发出了轰然的惊呼声。 赵琐已是霍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校场。而他身后的楚王赵敬,更是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张超更是失去了早前的冷静,竟然连连抢前几步,站到了看台的边缘,两手死死地抠住了栏杆。 萧诚听到了不少人的呕吐之声。 大宋承平太久,除去边地上的人之外,像汴梁这种地方,根本就不识战争为何物,而这一次,萧定第一次将战争的惨烈活生生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场地之中倒下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人的尸首是完整的。 最早中箭落马的那一批人,尸体遭到了后续战马无情的践踏,如果是踩在身体之上,隔着盔甲还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痕,但那些很不幸被踩中了脑袋的人,就惨得很了。就像一个西瓜被啃爆了一般,脑子里的东西迸溅了一地。 更有一些被枪戳刀劈倒下去的人,胸口开了大洞,肢体与身体分了家,有几个脑袋甚至飞到了离看台不远的地方,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盯着看台上的这些人呢。 养尊处优的这些达官贵人们,平素连杀只鸡都不会,此刻却看到了先前还活蹦乱跳神气活现的一批人,顷刻之间便成为了面前残缺不全的尸体,这不仅给他们的视觉之上带来了极大的刺激,也让他们的内心受到了无以伦比的冲击。 萧诚看到了一名红袍官员捂着嘴巴冲到了看台之后。 好像是御史台的某个人。 脸色虽然平静,但萧诚心中其实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便是战争。 他第一次看到冷兵器时代,一场活生生的骑兵对冲。 生与死,就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杀辽狗!” 在看台之上集体失态的这一瞬间,刚刚转过身来的萧定长矛前指,一声怒吼之下,再一次向前发起了冲锋。 十一个人,除了萧定手中仍然持有长矛之外,剩下的亲卫,此刻都是手持马刀。他们的长矛在第一次攻击得手之后,就丢了。 他们没有萧定这样超过常人的武力,想要保留手中的长矛,只怕就会震伤手臂,在战场之上,这是自取死路的行为。 如果说第一次冲击之前,这些刚刚从北地回来的兵将们心中还是忐忑的话,那现在,他们的心中已经是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了。 战争的胜负,此刻已经基本决定了。 雁翎阵再一次出击。 风一般地掠过。 而龙卫马军此刻的队伍,还乱成一团。 有的甚至连头都还没有掉过来。 当听到对面整齐的杀辽狗的怒吼声,当扭头看到那十一个杀神凶神恶煞地追杀过来,当看到地上那些倒在血泊之中的袍泽的尸体,不少人当场就慌了。 有的人尚有一些勇气,他们拍马迎向了对手。 有的却赶脆不转身,直接打马继续向前,想拉开与对手的距离,更有离谱的,居然打马向两侧奔跑。 而辛渐,先前冲在了最前面,此刻,却是居然被他统带的部属隔在了最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萧定带着部下杀了过来,他居然够不着。 “让开,让开!”他大声吼道。 可惜得很,辛渐本身就只是一个押正,这支队伍之中,甚至还有好几个的职位要比他高,平素根本就没有威信的辛渐,如何能让这些人如臂使指?更何况此刻已经是人心浮动? 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就算是威望着著的人也不见得能控制得住麾下军队,更何况是他? 于是辛渐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零散冲向萧定队伍的人,被对手轻而易举地斩于马下,看到萧定虎如狼群,杀透军阵,看着萧定那张大胡子脸杀到了他的面前。 “受死!”辛渐的声音里带着愤怒,细细分辩,居然还带着一丝哭腔。 因为他明白,这场赌斗,他们已经输了。 他辛渐押上了所有的一切来搏一个前程的希望,也已经如同阳光下的那个美丽泡泡一样,仅仅就只绽开了那么一瞬间的美好,就无情地破灭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杀了萧定,或者还能将功赎罪。 第二轮已经算不上对冲了。 因为龙卫军的这些骑兵,只有少数策马勇敢地迎了上去,然后被无情地斩杀下马之外,剩下的,连马速就根本没有提起来,当对手挟着风一般的速度从他们身边掠过的时候,当冰冷的刀锋从他们的咽喉之间拖过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剩下的龙卫马军崩溃了。 他们居然四散而逃。 这一次,十名亲卫之中终于有人受伤了,个子最为瘦小的曹灿一条胳膊折了。 他有些恼火地勒停了马匹,居然就停在了校场的中央,从马上的革囊之中掏出了一条带子,好整以遐地用这条带子将自己断了的胳膊与身体绑到了一起,然后又举起了马刀,完全以双腿控马,大呼小叫地去追砍那些四处逃窜的龙卫马军。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居然没有一个龙卫马军去攻击这个落了单的正在给自己处理伤势的边地骑兵。 这在看台之上无数人心中,实在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萧诚想起了大哥跟他讲过的在北地亲眼见过十几个辽人骑兵撵着上百名大宋军人狼狈逃窜的事情。 现在,不过是这一事件的汴梁模版罢了。 整个龙卫马军的精气神在连续两轮的冲杀之后,便已经完全被击碎了。 校场之上的比试,现在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两个龙卫骑兵竟然慌不择路,驱马直接逃向了看台方向。 说起来这两个人也算是机灵的,他们发现只要往这个方向上走,对手就不再管他们了。一门心思想要远离这些杀神的他们,却完全忘记了看台之上现在有一些什么人。 “止步!” “止步!” 看台之上,御前班直们齐声大喝。 两名吓破了胆的龙卫骑兵,压根儿就没有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呼声,他们仍然向着这个方向奔来。 带领班直的一名玄甲将领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超,终于还是下达了命令。 “射!” 看台之上,御龙弓箭直手中的克敌弓齐唰唰地举起,在一阵箭啸之后,这两名失了神的马军,连人带马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地倒在距离看台五十余步的地方。 赵琐脸色铁青。 萧禹却是满面春风。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赵琐的跟前,躬身道:“陛下,胜负已分,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徒造更多的伤亡,到此为止吧!” 赵琐点了点头:“张超,到此为止。” 张超艰难地点了点头,“鸣金,止战!” 铜锣被敲响,当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校场之上。 正在追杀满场逃窜对手的萧定亲兵们立时勒马,减速,然后迅速地汇集到了一起,一边警惕地看着仍在四处乱窜不知如何自处的龙卫马军,一边开始缓缓地退向他们的出发地。 但校场之中的战斗仍然没有停止。 因为萧定还跟辛渐缠斗在一起。 闻鼓则进,鸣金则退。 大获全胜的萧定也不为己甚,本来准备退出战斗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辛渐居然如同一条疯狗一样地缠上了他,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听到止战的金锣声。 连续两次的意图退出反而让萧定连连遭遇险招,顿时也激起了萧定的怒气。 两人的功夫相差不远,萧定或许要更强一些,对敌经验也要更丰富一些,但这样的单方面退让却是极其危险的。高手过招,胜负本来就在一线之间。 看台之上,张超脸色铁青。 不但在两军比试之上,龙卫马军惨败当场,连在军纪之上也输了个一干二净。 瞧瞧这些边地来的北佬,令行禁止,而龙卫军这边,直到现在,还没有收拢剩余的兵马,虽然也没有多少人要收拢了,大部分都成了校场之上冰冷的尸体。 而辛渐的无理纠缠,作为沙场宿将的张超自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贺正等人退到了数十步外,他们并没有上前去围攻辛渐,如果此刻他们上前,轻而易举地就能将这个明显已经失了心智的家伙给做掉,但此时此刻,他们认为正是自家统制大显身手的时候。 能在官家面前露脸,这样的好事,他们还是不要打搅得好。 当然,这也是出于对自家统制战场之上功夫的绝对自信。 但助威还是要有的。 十人整齐划一的用马刀敲打着自己的盔甲,口中有节奏的呐喊着。 辛渐着实已经失去了理智了。 他不想再让老母缠绵病榻,他不想再让家中幼子挨饿,他也不想再看浑家那哀怨的目光,当然,他也不想再去面对那无穷的打击报复,而这一切,似乎只有杀了眼前的这个萧定,才能挽回。 他疯狂地攻击着萧定,完全不顾己身的攻击,让萧定招架起来却也是惊险万分。 两员悍将在校场之上走马灯似的转着圈地较量,每一次铁枪的碰撞,每一次差之毫厘的必杀,都会让看台上响起一声声的惊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第:陛见 辛渐有些撑不住了。 本身武艺便要逊色萧定一筹,对敌的经验亦是远远不足。 他哪里能像萧定这样,三天两头在边境之上与辽人厮杀,这种生死搏杀的场面对于萧定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辛渐来说,却是有生一来头一遭。 再者,十名萧定亲卫骑着战马虽然只是立在一侧,但刀敲胸甲,呐喊助威,给他的压力也是愈来愈大。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要是这些人一涌而上,从规矩上来说,萧定并不犯规。 这本身就是一场十对一百的挑战,现在你被十个人围殴,而你的同伴却没有能力上来帮忙,那是谁也怪不得的。 萧定已经稳稳地操控了大局,但此时,他倒是起了爱才之心,从他踏上战场以来,这是他碰到的第一个几乎能与他势均力敌的家伙。而且从萧诚搜集到的情报来看,这家伙应当还有最后的绝招没有使出来,不看到对方枪中藏锏的秘技,这一战,终究还是有些遗憾啊! 辛渐决定孤注一掷了。 大喝声中,手中长枪连接发力,抢回少许劣势,两马交错的一瞬间,在长枪戳出的那一瞬间,两手一分,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柄铁锏。 即便是萧定早就在等着这一招,但猛然看到铁锏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大跳,他真没有发现辛渐是什么时候把铁锏抽出来藏在枪下的。 如果他在不清楚辛渐底细的情况之下,骤然遇到这一招,不说当场送命,但手忙脚乱必然是免不了的。 也因为早有准备,当铁锏袭来的时候,萧定大笑声中,亦是左手持枪,右手自鞍旁一抹,一柄黑沉沉的刀便出现在手中,迎向了击来的铁锏。 萧定出手的角度极为巧妙,刀斜着迎上了铁锏,嚓的一声轻响,铁锏的前面略细的恰好也就是最不受力的那一段竟然硬生生地被削断了。 刀断了铁锏这样的重兵器,辛渐一呆,萧定的刀已经反掠了回来。 刀光扑面,辛渐闭目受死。 啪的一声响,萧定这一刀,临到头了,却是画了一个半弧,反转过来,刀背重重地敲在辛渐的头盔之上。 当的一声响,辛渐魁梧的身影在马上摇晃了一下,砰的一声坠到了地上。 “万胜,万胜!”十名亲兵纵马上前,围着萧定,举起手中染血的马刀,纵情欢呼着。 他们完成了一个连他们自己在事前也无法想象无法相信的奇迹,竟然以十一人,击败了多达百人的龙卫军马军精锐。 本来,他们都已经做好了今日为了萧定战死的准备。 就算他们死光了,但只要将敌人也杀光了,最后只剩下萧定一个人立在校场之上,但胜利也终归是属于他们的。 现在,每个人都在。 怎么能让他们不欣喜若狂呢? 看着校场之上那群来自北地的边军欢呼雀跃,看台之上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赵琐身后的赵敬,更是看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倒是赵琐,侧着头,以手支着腮帮子沉思了片刻,坐直了身子,道:“传萧定和那十名士卒上来见朕。” 一名红袍太监一路小跑着到了校场中央,向着萧定等人传达了赵琐的旨意。 片刻之后,解除了所有武装的萧定等人沿着通道走到了赵琐的面前。 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让他们所过之处,无不侧目捂鼻。 萧定是目不斜视,但他麾下的这些士兵却是像看稀奇一般的转着头左右打量,这么多的紫袍,红袍官员,平常时节,哪里能见到到?一个青袍官员在他们面前,就是了不得的。 这些人浑然不知道,他们看稀奇的眼睛,在这些人眼中,却是他们眼露杀气,气势汹汹,无不掉头避让,不敢直视。 这也是能想到的,一些个刚刚杀了无数人的家伙,哪怕是竭力表现出自己的无辜,也很难让人相信,他们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那种煞气,足以让没见过血的这些官员们为之胆寒了。 “见过官家!”萧定躬身行礼。 他身后的亲卫却是跪了一地,头叩得咚咚作响。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乱七八糟的呼喊声夹在咚咚的叩头之声中,顿时引来了看台之上一片鄙夷的神色。 果然是些边地土包子,啥也不懂。 在这一瞬间,这些人似乎忘记了,正是这些土包子,刚刚却是让他们不敢与之对视。 赵琐本来阴霾的心情,却是被这一片杂乱无章的礼节给清扫一空,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官家,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请官家原谅他们的失礼!”萧定苦笑着道。 “不不不!赤子之心,朕很喜欢!”赵琐却是大笑起来:“平身,哦,都起来,起来,你们都是朕的勇士。” 在这些士卒跪下叩头乱叫的那一刻,赵琐突然想明白了过来,这些人也是他的子民,他的战士啊! “多谢官家!” 又是一片乱七八糟的谢恩声中,十个大兵站起了身,也不知道低头,而是十分无礼地抬头平视着大宋这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负责御前礼仪的御史扁了扁嘴,将头扭向了一边。他很清楚,即便自己大声上前喝斥,这些人也根本搞不清楚该怎么做! 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 而且看起来官家也并不怎么生气。 “你们平时与辽人作战,也是这样喊着杀辽狗吗?”赵琐饶有兴趣地问道:“萧定,你不要说话,让他们说。” 萧定无奈,只能退向一侧。 贺正左右瞄了瞄,见其他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而自己也的确是这些人中级别最高的一个,当下便抱拳道:“是的,都这样喊。” “嗯,很有气势!”赵琐的目光又落在了断了臂骨,此刻仍然用一根带子将断手绑在腰上的那个个子最小的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回官家,我叫曹灿!”曹灿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变了。 “不疼吗?” “疼,不过习惯了!”曹灿道:“这不算什么,小伤而已。我们这些人,身上伤疤多着呢,哪一个也比这个重。” 这个问答让赵琐沉默了片刻,方道:“卸甲,让朕看看你们的伤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萧定点点了头,众人这才互相帮衬着解开了身上的甲胄,褪下了内里的衣裳。 看着那十个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场所有人都哑然无语。 “赏,每人赏十万钱,绢一匹!”赵琐一挥手道。 “臣替他们恭谢天恩!”看着这些部下又乱七八糟地跪下去谢恩,萧定只能再次出面来圆场。 “赤子之心,朕心甚慰,好了,让他们退下去吧,萧卿留下来,我还有话问你。” 赵琐道。 目送着十个裸露着胸膛,兴高采烈下去的士兵,赵琐又转身对罗素道:“除开侍制以上官员外,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诏旨一出,在一片告退的声音之中,偌大的看台顷刻之间便显得空荡荡的了。 赵琐起身,走到了栏杆边上,看着校场之中正在收拾残局的御间班直,道:“萧卿,你的表字是长卿吧?” 萧定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躬身道:“是,官家。” “长卿,你久在北地,与辽人也多次作战,你麾下士兵也极是了不得,但朕看他们伤痕累累,都是与辽人作战受的伤吧?” “是!” “而他们却杀朕的这些侍卫亲军如屠鸡宰狗。”看着场下,赵琐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们,当真有这么厉害吗?” 萧定心中一沉,莫不要这一仗,最后竟然起了反作用,让这位官家对辽人更加畏惧了。 “官家,不是这样的。”萧定肃然道:“就拿今日与末将对阵的这些龙卫军士兵而言,其实他们在马术,武技之上,比末将的部下丝毫不差。而他们的身体强壮,比末将的属下更为强壮。” “那为何输得如此之惨?本来我以为,输的一定是你们!”赵琐转头,逼视着萧定。 “官家,他们所差的不是技艺,而是勇气,血性,经验。这也是末将在奏折之中建议轮战的原因所在。他们,就是太安逸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仗了。” “勇气,血性,经验!”赵琐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今天看来,这些人的确是临战经验严重不足,而遭受重挫之后,反应速度,应变能力,简直是一塌糊涂。长卿,你部伤亡如何?” “回官家的话,三年之中,末将统率的广锐军,换了三分之一的人。” “全都战死了?” “不,战死七成,还有三成,是因为受伤不得不退出军队了。”萧定道。 “也就是说,如果朕现在派出龙卫军去前线轮战,伤亡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了?” 萧定楞怔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是的,陛下,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三成伤亡,换来如同长卿部下这样悍勇有军队,倒也是值得。”赵琐自言自语地道。 “陛下,派遣军队上前线轮战,倒也不必让他们单独对敌,而是与有经验的边地部队配合作战,如此,既可增长经验、见识,又能将伤亡率降下来。” “说得有道理!”赵琐连连点头。 赵琐与萧定的谈话,落在留在看台上的诸多高官心中,都是一凛,只怕经过今日一事,汴梁周边诸军上前线轮战,将要变成现实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会震动汴梁的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第:善后 萧府大门紧闭,连平素开着的侧门今日也反常的没有打开。整个府里安静得就像没有一个人一般。 许勿言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侧门的旁边,两个平日里的司阍站在他的身后,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消息。 一个决定萧府是欢乐抑或是悲伤的消息。 许勿言的耳朵突然动了一动。 “许爷爷,怎么啦?” “马,马蹄声!”许勿言一下子站了起来。 两个司阍面面相觑,他们可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说什么他们也不相信,老态龙钟的许老管家的耳朵会比他们还要灵敏。 “开门!”许勿言厉声道。 两个司阍虽然不相信,却也不敢怠慢,许勿言在府里的威信,很多时候,可是比二郎和三娘子还要高的。 门刚刚开了一小半,许勿言已是迫不及待地拄着拐杖走出了侧门,走下了台阶,抬首翘望着道路的尽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匹神骏之极的高头大马出现在了许勿言的视野之中。 那是浮光。 是家主萧禹的命根子。 也只有今日,才被带了出去,而目的,就是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回府中来。 骑在马上的是二郎君。 许勿言握着拐杖的手骤然一紧,青筋毕露,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赢了,赢了!大哥大胜,以十破百!”浮光还没有停稳,萧诚已是飞身而下,落在地上,一个踉跄,两个司阍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了萧诚。 “赢了?”许勿言猛地伸手抓住萧诚,颤声问道。 “赢了,赢得干净利落!”萧诚满脸喜色。 “快去回禀大娘子!”许勿言松手,转身便欲向内里跑去。 这一刻,他浑然忘了自己的年纪,上身是出去了,但一双老腿却没有跟上去,砰的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把萧诚吓了一大跳,赶紧蹲身要来扶许勿言。 “不用管老奴,快去回禀大娘子。”许勿言以手拍地,一边笑着,一边吼道。 萧诚转身向着内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对两个司阍道:“快扶许爷爷起来歇着。” 两个司阍此时也是喜气洋洋,两人合力,架起许勿言,将他脚不点地的抬进了府内。 浮光在门外左右望了几眼,见没有人理它,不满地仰天打了一个喷嚏,自顾自地迈着小碎步,也走进了府内,熟门熟路地向着自己专属的马廊走去。 萧诚狂奔而入。 本来轻手轻脚在府内做着事的护院、家丁、仆妇、丫环们的目光齐唰唰地落在他的身上。 “赢了,赢了!”挥舞着手臂,萧诚不复往日在家人们眼中的沉稳,大声吼叫着。 沉寂的萧府,在一霎那之间,便活了过来。 萧氏后院,小小的佛堂之内,萧李氏虔诚地跪在佛香前,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拨拉着念珠,双目微闭,嘴里念念有词。 在他的身后,高绮带着萧靖跪在身后,小小的萧靖早就跪得受不了,身子歪歪地靠在母亲身上,虽然苦着脸,扁着嘴,却是不敢作声。因为平素对他很慈祥的祖母,在他第一次嚷着疼的时候,便狠狠地喝斥了他一顿,而母亲也是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聪颖的他立时便明白了,今天不是一个自己可以耍小脾气的日子。 就连一向受萧诚影响,压根儿就不信神佛的萧旖,今天也跪得相当的周正。 咚的一声脆响过后,萧韩氏停下了手里小小的木槌,脸含怒意,道:“府里为什么这么吵?” 高绮与萧旖两人侧耳倾听,果然,从外面隐隐传来了一阵阵嘈杂之声。好像有很多人在叫,在喊,但叫什么喊什么,却又还听不清楚。 “嬢嬢,好像是在喊赢了赢了!”一直竖着耳朵在听着外面动静的萧靖突然张口道。 屋里另外三个女人的脸色霎那之间就变了。 “靖儿,真是赢了?”萧韩氏霍然转头,看着小孙儿。 萧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外头已经传来了急骤的脚步声和萧诚那充满着喜悦的声音。 “赢了,我们赢了,嬢嬢,大嫂,大哥赢了,以十破百,大获全胜!” 砰的一声,佛堂的门被推开了,满头大汗的萧诚喜笑颜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萧韩氏手里的鼓槌无力地坠在了地上。 高绮却是在听到萧诚所说的几前个字时,整个人便如同没了骨头一般地软瘫到了地上,一边的萧旖赶紧将大嫂给扶了起来。 也就只有尚不懂事的萧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眼下这个样子,似乎自己不必再被拘在这个连呼吸都不敞快的小地方跪着,而是可以出去玩了。这个发现,让他在小小的佛堂之中蹦着,跳着,连声欢呼着赢了赢了,爹爹赢了。 到底是赢了什么,他其实啥也不知道。 虽然萧禹,萧定都还没有回来,但萧府的中堂大门却是被打开了,恢复了大家女主人雍容华贵的萧韩氏居中而坐,一众大小管家,婆子,护院们从大堂内里一直排到了大堂之外。凛然听着女主人的吩咐。 “许叔,你派人送一千斤香油,一千贯钱去大相国寺替我还愿!” 萧诚没有想到大嬢嬢做得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感谢大和尚,心里顿时就不乐意了。 “嬢嬢,大哥大展神威,麾下士卒用命,方才有这场大胜,关和尚什么事?这钱,还不如用来赏赐士卒!”萧诚道。 “你知道什么?”萧韩氏不满地瞪了一眼二儿子,她知道这个儿子一向对和尚道士没有啥好感,还时常在自己面前念叼这些人就是一些寄生虫。“三天前我便去大相国寺许过愿,方丈亲口跟我说了,菩萨一定会保佑大郎大展神威,无恙归来的!你刚刚不是说大郎和他的亲卫们,一个都没有少吗?这要不是菩萨保佑,怎么可能有这样好的结局?” 看着萧韩氏一言不合就要收拾自己的模样,萧诚闭上了嘴巴,心里却在道,要是三天之前张超张太尉也跑去大相国寺求菩萨保佑的话,那大相国寺的方丈对张太尉所说的话,只怕与跟自己大嬢嬢所说的话是一模一样的。 反正赢了,是菩萨保佑的结果。 输了,你还有心情跑去大相国寺跟他算帐不成? 左右不要他出半文钱的本钱,却能搏如此大的收获,当真是比抢劫来得还要快!拦路抢劫还要成本呢! 眼见着许勿言去安排感谢和尚的事情去了,萧韩氏却又是一迭声地吩咐着下人,竟然是要去进行一场大采购,看样子倒是样大摆宴席,庆贺一番的模样。 果然,分派了这些,萧韩氏转头看向了萧诚:“二郎,回头我给你一个名单,你写好请柬,然后再亲自送上门去,我萧家要大宴宾客。” 萧诚踌躇了一下道:“大嬢嬢,谢相国寺的那些和尚倒也罢了,左右那些和尚是不会对外说他们得了多少财喜的,至于大宴宾客,孩儿看,还是慎重一些吧!” “这是什么道理?”萧韩氏怒道。 “大嬢嬢,这一次大哥大展神威,技惊四座,可是龙卫军那一百马军却是死伤惨重,据孩儿在现场看来,最后囫囵剩下的,不过三十出头,还有近七十人,绝大部分死了,还有一些重伤的。”萧诚小声道。“这些人,绝大部分可都是汴梁人。虽然说这事儿也怪不得大哥,但人总是死在我们萧家人手里的,这些人家里出殡,我们萧家却大肆庆祝,不免会让人说嘴。说不得还会被一些有心人煽动起来到我们家来闹事呢!” “他们敢?王法容得下他们闹事吗?” 萧诚叹了一口气:“嬢嬢,大哥这一胜,咱们萧家的声望便又上了一层,岂有不遭人忌的道理?到时候如果来的人尽是些孤儿寡母,白发翁姑,官府能怎么办?不说别的,让这些人聚在咱们府前一番哭闹,只怕汴梁人便要恶上咱萧家几分。” 听到萧诚如此说,萧韩氏顿时沉默了下来。虽然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但名声,却一个家族来说,却是无比重要的。 “还有啊,经此一事,只怕上四军要去北地轮战的事情便会定下来。此事前因后果一旦传出,恨大哥,恨我们萧府的人,只怕会更多。毕竟在汴梁当兵,薪饷优厚,又无性命之忧,但到了边地,可就朝不保夕了。”萧诚接着道。 萧韩氏脸上变色,“二郎,这些事情,你为何不早跟你父亲,跟你大哥分说明白,这,这不是把萧家放在火上烤吗?” “嬢嬢,父亲与大哥都是那种为国不计己身的人,我即便是说了又能起什么作用?”萧诚摇头道:“当今之计,却是要做些补救工作的。” “怎么补救?”萧韩氏有些紧张地道。 “孩儿手里有这些马军的人员名单,让下人去打探一番,但凡是死伤了的,咱们萧府拿些钱出来补偿给人家吧,虽然说人家还是会恨我们,但至少在大义之上,我们是能交待得过去的,在士林清议之中,也是无可指摘的。”萧诚道。 “就如此办!”萧韩氏连连点头:“那咱们府也不庆祝了。” “庆祝还是要庆祝的,不过咱们关起门来,一家人庆祝一番也是必须的,这十几天来,上上下下可都是绷得有些紧,总也要打赏一番,放松一下的。” “说得有道理!”萧韩氏若有所思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去处 书房里笑声郎郎,萧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活过了。 便是当初知道自己这个三司副使将要扶正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开心的感觉。 因为他很清楚,从副到正,固然是跃上了一个大台阶,但他面临的问题,却只会是以前的十倍百倍。 事实上也证明了这一点。 正如萧诚当初给他分析的那般,他在三司使里,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人给他挖了几个坑。所幸都被他及时发现,小心化解,反而将这几个挖坑的家伙给处置了。 不过那几个微末小吏,显然不过是被推上来的刀手罢了,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即便萧禹很清楚是谁,却也动不得。 好在当初自己在前三司使周廷最为艰难的时刻,伸出了援手。这让已经声名狼藉的前三司使大为感激,在最终离开京城的时候,给萧禹交了底儿。这才让萧禹终于在三司使内部,有了这么两个有实力的助手。 但正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艰难,反而让萧禹更加重视当初萧诚的建议,最初的那份言辞激烈,步子迈得极大的整改三司使的折子,现在已经积满了灰尘,萧禹再也没有去看过他。 而官家呢,对萧禹的谨慎也是较为满意。 每一位官员履新,总是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的,这本来不是一件坏事。但赵琐可不想在三司使这样的部门,来一场伤筋动骨的大手术。 现在赵琐不想在财计之上有任何大的动荡,因为他正在谋划着在边境之上动一动呢!万一财计之上出了问题,所有的想法,不免又要打了水漂。 萧禹的稳重,颇让赵琐满意。 这才是有大局观的财相嘛。 “恭喜大哥了,本来说只是升为统制,但这一回,官家居然破格提升你为指挥使,这一来,大哥你可就成为皇宋立国以来,最为年轻的指挥使了。”萧诚道。“假以时日,大宋最年轻的太尉,指不定也就是大哥你了。” 萧定却没有多少欢颜,道:“升了官,固然是好事。但听官家的意思,只怕我会另有任命,回不去天门寨了。” 萧诚吃了一惊:“官家还有这个意思?他怎么说?” “官家说,让我在汴梁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萧定叹道。“如果是让我仍然回河北路,怎么会如此说?” 萧诚摩挲着下巴,揪着几根刚刚冒出头来的胡茬子,道:“莫非官家是想让你去陕西路?” “你怎么猜是陕西路?”萧禹问道。 “大人,大哥的折子上所说的伐辽大略,可是三路并举,而现在唯一一个有问题的,就是陕西路那边了。定难军反意昭昭,党项诸蕃据横山敌友难辩,陕西安抚使章廓碌碌无为而被去职,一力主战的原转运使马兴接任,这些都说明了接下来官家想要经营的重点,并非是河北路,而是陕西路了。”萧诚道。 “如此说来也有道理!”萧禹道:“官家既然欣赏你大哥的骁勇,必然会想着利用你大哥的才能,去制服党项,击败李续,克服横山,从而啃掉三路并举大略的最后一根硬骨头。” “真要去陕西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可惜了我练了多年的广锐军!”萧定有些苦恼。 “大哥到时候不妨求官家让你带着广锐军一起移防陕西路嘛!”萧诚道:“如今上四军要去河北轮战戍边,广锐军这样久经战事的精锐,正好拿来用在陕西路之上,也好给上四军腾地方。” “你说得倒是轻巧!”萧定不满地看了一眼二弟:“你以为广锐军就只有那两千五百军士吗?他们的家眷呢?大部人可都是拖家带口。到时候,有些人不愿意走怎么办?没有家眷跟随,这些士卒的战意还能如此高昂?在河北路,他们是保卫家园,保卫乡梓,到了陕西路,那可就是客军。不说水土的问题,单是这思乡之情,就能让战力锐减。” “大哥,如果你单枪兵马到陕西路,只怕短时间内是很难有所作为的。那些本地将领,可不见得买你的帐。所以,还是要想办法带着广锐军一起走。有广锐军在,大哥你就有底气。现在你是指挥使,广锐军便可以扩充到大约五千人。有这五千人在,即便陕西路那边的本地兵不济事,但只要他们不扯后腿,也是能成事的。毕竟,官家是要尽快看到效果的。咱们这位官家,可不是一个有长性儿的人,万一时间一长而一事无成,他失望之余,不免便又起了懈怠之心。” 萧定微微点头:“如此大规模地移镇,需要钱啊。如果钱粮充足,事情倒还好办一些。” 萧诚笑道:“大哥莫非忘了大人是什么职位吗?这样的事情,又有官家支持,大人尽可以光明正大地拨出一笔专款来用于此事。而河北路那边,大哥不是说夏府尊对你一向还不错吗?此人虽然是一个主和派,但对于大哥这样炙手可热的当红炸子鸡必然是不愿得罪的,他是大名知府,又是河北路转运使,只要愿意,给大哥一笔开拔费,又值几何?再则,这些年大哥带着广锐军在天门寨附近开垦了上千顷良田,这些可都是广锐军士卒的私产,大哥也不妨找人将他卖出去,这又得一笔钱。” 萧禹频频点头。 “诚儿说得极是,为了早立功勋,这广锐军,你还真得必须带走。如果陛下真有意让你去陕西路,我去联络陈相公以及罗逢辰,到时候在一边说上几句话,兴许就能促成。” 今日看了广锐军这些士卒的战斗力,便是萧禹,也舍不得让儿子丢下这支劲旅了。有这支部队在,儿子再立功勋,不过是翻掌之间,要是没有了,再想练出这样一支部队来,又得好几年的功夫,谁耽误得起这几年? “只不过这事儿,就怕崔怀远为难你啊!”萧禹却又是皱起了眉头:“他去河北,是切切地想去立功的,你这样的悍将,他都没有捂热乎就让你跑了,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到时候只怕要扯后腿。” “只要官家心意已决,崔相公的意见,就不足为虑了。远离了中枢,他对官家的影响,可就大大降低了。”萧诚道。 “二郎说得是!” “父亲,我建议您现在啊,最好是派出家里有经验的人先去陕西路那边看一看,瞧一瞧,为大哥到时候移镇摸摸底,毕竟是上万人的移镇,军卒好说,家眷的安排却是至关重要的。只要将这些家眷安排得好了,军心自然就安定!”萧诚又建议道。 “二郎所虑极是,未雨绸谬嘛!”萧禹现在看这个二儿子是越看越满意了,考虑事情,基本上是滴水不漏,方方面面想得极为周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广锐军这边一动身,哪边就已经把田地,房屋这些东西都安置好了,于军心士气自然就毫无影响。这事儿,回头我来安排。” “多谢大人,也多谢二弟!”萧定也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他是远远赶不上自家父亲与二弟的。 萧诚笑看着自己的大哥,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萧定呢!江映雪打着他的名义在好几个关扑场里下了两万贯的赌注,按照当时的赔率,至少得有近二十万贯的收益。如果大哥真要移镇陕西路的话,那这笔钱,却是可以帮上不少的忙的。 不过这事儿,只能私下跟大哥说,在父亲面前一透露,那说不定就露了底儿,毕竟父亲不像大哥那么爽真,这几万贯的赌注自己不好糊弄过去,以萧老大人的本事,想查这笔钱的来历,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来,自己藏着的天香阁可就要露馅了。 大哥平白地得了这么一笔巨款,该会怎么感谢自己呢? 萧家这边是喜气洋洋,但汴梁之中今日却也还有许多人彻夜难眠。 楚王赵敬,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自己二弟赵哲的心腹悍将萧定,他是怎么看也怎么不顺眼。 “怎么就弄不死他呢?还让他平白得了如此大的好处?”愤怒的赵敬一把便掀翻了桌子,桌子上的杯儿盏儿顿时便落了满地,这些珍贵的瓷器有不少当场便化成了碎片。 萧定不但赢了,还得到了父皇的接见,本来只是一个统制,也当场升为了指挥使,怎么都让赵敬憋气不已。 “殿下息怒!”一名青袍文士上前一步,道:“殿下,这事儿,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那里好来?”赵敬怒道:“我那二弟,很快就要从河北路回来了,他以知兵而闻名,这一次父皇既然起心要让上四军去河北轮战,必然又会让他负责此事。子玉,你跟我说,哪里就是好事了?” 被称为子玉的,却是赵敬家中的一个清客,姓赵名援,虽有才学却是屡试不第,便投在了楚王府中作一个清客,慢慢地倒是成了赵敬最为重要的幕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