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唐传》 《承唐传》正文 第一章 十年 乾阳二十五年,七月十五日,离州。 离州南面与楚州交界处有一处连绵的山脉,山下有一个村,名为李村,村里只住着不到百户人家。 李村名字的来历不可考,大约是多年前来此山野处建立村庄的没落家族由自家姓氏所取。虽说如此,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村中人家迁入迁出,姓李的倒也见不到几家了。 村子北面有一个茅屋,如同脱节一般孤零零的建在山脚下。 此时已入夜许久,村里的人家都已经熄灯休息,唯独这茅屋外的院子里还有两人,借着十五满月的月光下着棋。 “子时一到,他也就十八了。”说话的是执黑子的中年人,说话间还转眼看了看一旁的茅屋。 “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啊。”执白子的老者叹了口气看着夜空说道。 “十年,从那以后有十年了吗?”中年人轻轻落下一子,语气带着疑惑。 “嗯,十年了。”老者点了点头,将中年人悄悄落下的那一枚黑子提了起来。 “十年了啊,真快。”那中年人丝毫不觉脸红,顺着老者的话也感慨起来。 “他走了也快十年了。”老者没来由的说到,中年人听见这句话也沉默了下来。 “一语入圣……”老者捏起一枚棋子轻点在右下方做出一劫,长叹一声继续道:“可惜了。” 中年人看着那枚棋子,眉头皱成一团,这一手即使他消劫,他也必须连走几手才能吃尽白棋,再看盘中形势,这几手下来,自己那条黑龙怕是会被杀的片甲不留。 “是可惜了。”中年人点了点头,一挥手打乱了棋盘道:“再来。” 老者笑了笑没有责怪中年人这一行为,问道:“还是四子?” 中年人撇了撇嘴咬牙道:“五子!” 老者微笑着点点头,那中年人又一挥手,棋盘上的黑子白子分别飞回到棋罐中。 屋外两人一来一回的下着,屋内床上躺着一人却睡得正酣。 …… 乾阳十五年九月五日,乾阳京城,永安城。 乾阳首辅府李府。 此时正值深秋,天上又飘起了雨,应是一个寒冷的天气。然而李府内却是人声鼎沸,院内丫鬟仆从皆是抱着包袱各处穿行。 “李大人说了,都从后门走。”不知何处传来这么一声吆喝,院内的仆人们听到后纷纷向后门赶去。 然而眨眼的功夫,府宅后门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这声喊叫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吓退了逃散的仆从。 李府后门处,一队官骑正挡在门外,官骑前面地上躺着一人一动不动,胸口还插着一把长枪,看样子已经没了气息。 官骑最前面是三人,左右两人各执一大旗,左旗红底上书一鲜黄的‘赵’字,右旗黑底上书一白色的‘卫’字。 “奉圣帝之命,查抄首辅府,有谁胆敢踏出李府一步,杀无赦。”三骑中间一人对着后门内的人大声喊道,右手向前伸出,长枪便从地上那人胸口飞回到手上,枪头还沾着一些血肉。 门内的仆从们看到这一幕脚都吓软了,谁还敢出去,皆是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李府角落有一处院,院内站着一个牵着孩的中年人和一个老者。这院子如同没受到影响一般,周围没有一个奔走的仆人,寂静异常。 院内的中年人摸了摸孩的脑袋,说道:“唐儿,你先跟这位张先生走。” “那爹爹为什么不一起走。”孩显然也知道父亲留下来后活着的可能性很,眼中噙着泪问道。 “有些事我要问问他。”中年人抱起孩喃喃自语,深拥片刻,位极人臣、官至首辅的李昌元眼中落下几滴清泪。 “先生,唐儿以后……就拜托了。”李昌元将孩子放下来,对着老者说道。 “你真不走?”老者牵过孩子的手,皱眉向李昌元问道。 “没那么重要了,”李昌元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现在更想知道赵昶究竟在做什么。” “嗯。”老者点了点头,用手轻轻摸了一下那孩子的脖颈,抬手间,那孩晕了过去。 李昌元看了看紧闭双眼的孩子,转身朝后门走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昌元走到李府后门处。 “李大人。”看到终于现身的李昌元,三人中间那人开了口,骑在马上向男子略一弯腰算是见了礼。 李昌元看着那‘赵’‘卫’旗冷笑一声道:“你这两面旗到了这里,我就不再是首辅了,也就别叫大人了。” 卫靖也不生气,说道:“李昌元啊,你若交出令郎,陛下也许会念你的功绩放你一马,可你若不交……” “不交如何?”李昌元眯起双眼,冷冷地看着马上的卫靖。 “不交,”卫靖嘴角一扯,掂了掂手里的长枪,道:“你信不信这队人马便可踏平你李府?” “你大可试试。”李昌元挑了挑眉,抬腿从门内走了出来。 “拿下!”卫靖一挥长枪,指挥身后的人进宫。 “段大将军在我府前都要下马……”李昌元看着冲过来的骑兵,向前踏出一步道:“你算什么东西!” “你!”卫靖怒喝一声,话音刚落,李昌元又一步踏下,冲在最前面的两骑连人带马栽倒在地。 卫靖还没看出怎么一回事,李昌元又一掌虚摁,那两人如同被重锤击中,瘫软在地。卫靖甚至还听到了各处骨骼碎裂的声音。 见状,两人身后的队伍急忙扯绳停马。 “段将军消失后,卫步青这个代大将军可曾心中有愧?”李昌元突然向卫靖问道。 卫靖眼睛急转,咬牙切齿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当然心中无愧,他连心都没有。”李昌元冷哼一声,一掌拍出,几匹马上的士兵应声落下。 “放肆!”卫靖喊道,接着一枪刺穿身边后退的一名兵士,喝道:“再退者,杀!” “再进一步,你们就都留在这儿吧。”李昌元语气轻蔑带着寒意,说话间一步步穿过队伍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看着李昌元一步步走远,卫靖眼神阴冷。思考了一番后,卫靖一咬牙喊道:“给我搜!” 话音刚落,卫靖瞬间感觉如同千斤压顶,连人带马跪倒在地。 周围的兵士自然受不了这等重击,如水上涟漪,以卫靖为中心,周围的人一个个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没有了气息。 “李昌元!”卫靖咬牙切齿从马上移下试图爬起来,刚直起身,一股更大的压力压在两肩。这下再也坚持不住,卫靖一口鲜血吐出倒在了地上。 李昌元一步步向皇宫走去,上次去还是三个月前,那时还有燕王赵长平同他一起入宫,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从那时一起走来的,除了赵昶,也只剩下他一人。 “你们真没问问自己后不后悔让赵昶做成这个皇帝吗?”李昌元嘲笑似的笑了笑,却更像是在嘲笑自己。 …… “爹!”屋外那老者和中年人还在下着棋,屋内睡着的李承唐惊呼一声从床上坐起。 “爹?”李承唐拭去眼角的泪痕,这次语气中带着疑惑,片刻后,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充斥他的脑海。 “子时了。”屋外的老者也听到屋内人的惊呼,说着看向天上。 那中年人也放下了棋子,一同看向天上。 夜空中,离代表乾阳的朝星不远的地方,闪烁着一丝细微不可查的光亮,慢慢的,那闪烁越来越明显,直至如同一颗真正的星星时才停止变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二章 暗流 乾阳,京城。 京城城东有一处地方,占地不大,然而内中建筑却是高耸入云,仔细比较下竟然比宫城还要高出许多。 在京城内能比皇宫高的建筑仅此一处,敢建的如此高当然也是受了皇帝的旨意,否则那便是挑战天子权威。 这里,就是司天监。 子时已是深夜,司天监正中最高的灵台上有一人正斜靠在栏杆上,他便是今天夜值的夏官灵台郎,宋平。 “啊……今天实在是累。”昨夜那个娘子真是厉害得紧,自己到现在都觉得有些腰酸。 宋平不断打着哈欠,虽然有些倦意,但是自己该干的活还是要干,于是便抬头往天上看去。 “嗯?”宋平眉头一皱,暗道这怎么可能。揉了揉眼睛,宋平再定睛一看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应该,不应该啊。”宋平颤抖着喃喃自语,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下了灵台。 …… 乾阳北部桀黎王朝王城,北黎城。 作为自乾阳立国以来的死对头,桀黎整个王朝民风彪悍,崇尚自由,也没有像乾阳那般设立了宵禁。所以此时虽是子时后,北黎城内各处还是高挂明灯。 北黎城城东有一处极其大的府宅,门口牌匾上用桀黎文字写着‘叱罗’两字,此处便是桀黎大将军的府邸。 将军府内五进之后有一处书房,这是大将军经常待的地方,此时,里面正有几人或站或坐商量着事情。 “叱罗将军,李唐朝星重现这件事……可大可,若是赵昶这厮解决了那身系李唐国运气数之人,赵昶就好过了,但是我们可就不好过了。”屋内坐在一侧的一位中年人开了口,虽说是中年人,但是发须之间夹杂的白色也能看出他的苍老。 坐在尊位上的就是桀黎王朝的大将军叱罗武了,身着便服,体形魁梧。虽然已是年迈之躯、发须皆白,但是身上鼓起的刚健有力的肌肉还是能让人震撼。 叱罗武,时人称‘桀黎战神’的存在,自领兵以来,无一败仗。即使是乾阳立国之初大将军段志玄乘胜领军进攻桀黎,两军也只是战至平手,分别退至双朝关之外立下约和平定。 十几年间,虽然大大的摩擦不断,但桀黎乾阳也从未再起过真正的战争。 “外人都以为是两国间立的约定,要不是段志玄,我会和乾阳立这约定?”叱罗武缓缓开口轻蔑一笑,声若洪钟,却没有理刚才说话的那人。 中年人身边站着一位不到二十的男子,看叱罗武自刚才以来迟迟不论正事,开口道:“将军,此时可是出兵的大好时机,我们给乾阳压力,李唐朝星在乾阳内部作乱……” “我与他有过约定,每十年与他以沙盘战一回,平,十年内两国便不再战……”叱罗武摩挲了一下手指,缓缓说道。 那男子眉头微皱,急切地开口道:“可段志玄十年前已经……”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直压得他无法呼吸。 叱罗武冷笑一声,收起气势道:“这里我才是大将军,别忘了你们这些剩下的赤闱皇族是谁救下来的。” 最初说话的老者,也可以说是赤闱王朝亡国皇帝陈衍拍了下儿子的手喝道:“续儿,退下。” 陈续没有说话,擦了擦嘴角因叱罗武的气势强压下而流出的鲜血,弯了弯腰退出书房。 “儿多有冒犯,望将军不要生气。”陈衍心中虽然有些恐惧,但是还是强自镇定拱手赔罪。 叱罗武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说话,陈衍道:“此次前来也不是定要将军出兵,而是希望将军能……” …… 夜半时分,京城各处寂静无声,唯独这司天监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此时灵台上聚集了一大群人,五官正、灵台郎、保章正等等职官都指着天上窃窃私语。 正喧闹着,宋平领着几人从楼梯处走了上来,灵台上的职官看到来人后都闭上了嘴,纷纷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师……监正,您看。”宋平顿了一下指着天空中的某处对着身边的司天监监正赵鹄知说道,手指所指之处是一颗很平常的星星。 看着那颗星星,赵鹄知思考了一下后皱起了眉头,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不可能,这都过去多久了。 “这颗星以前怎么没见过?”“没错,这也太突然了。”“既然是宋平发现的不如叫宋星。”“那为什么不叫平星。” 周围的司天监的各个职官喧闹不已,赵鹄知一甩袖打断了周围人的讨论:“够了。” 这些人可能不知道这颗星的来历,他可是明白的一清二楚。 这是一颗朝星,顾名思义,就是代表王朝的星。每一颗朝星都联系着王朝气数和国运,王朝气数尽国运散时,这颗朝星就会暗淡消失。 按理说,天上出现新的朝星很正常,毕竟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乾阳一个王朝,其他地方也有大大的王朝和国家。 但奇怪就奇怪在,这颗朝星并不是新的,而是以前消失的,如今又重新闪烁了起来。 赤闱王朝时,赵鹄知就是赤闱司天监的监正,那时他就看遍了崇文宫所有关于星象占卜的典籍,并且记住了所有的星图。 赤闱覆灭,乾阳一统后,赵昶也没为难他,而是让他这个监正继续做了下去,甚至还给他赐了皇姓‘赵’。 赵鹄知对自己脑中所记的星图十分自信,他可以肯定,那是一颗消失很久的朝星,对应的是赤闱之前的李唐王朝。 正好明日上七日大朝,这件事肯定需要详细上报。赵鹄知思忖一会,向其他人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宋平正要跟着其他人下去,赵鹄知一下喊住了他:“宋平,等会去我那里一趟。” 唐,李唐,李,赵鹄知眉头越皱越深,忽然之间,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冷汗一下从额头流了下来。 十年前,李府,李昌元,那个消失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三章 剔喉饮骨魏行严 乾阳,离州,七月十六日。 天色将亮,村中处处响起了鸡鸣,而那茅草屋下的三人却已是一夜未睡。 张忡庚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向李承唐问道:“刚才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 “徒儿记住了。”李承唐答道。 “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听到李承唐肯定的回答,张忡庚接着又问道。 “在师父身边这么久,师父应该也知道我的性格……”李承唐没有直接回答,说完笑着看向张忡庚。 张忡庚盯着李承唐看了一会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嗯,知道了,收拾一下就动身吧。” 很快,李承唐将东西收拾好从屋里走了出来。 “师父。”李承唐背着包裹站在张忡庚面前欲言又止。 “行了,知道你不善言辞,那些话就别说了,我懂。”张忡庚捋了捋胡须,笑着摆了摆手,忽而又正色道:“在外一切心。” 李承唐想了想也没再开口,他虽然对一切事都很乐观,但是从他就不会表达心中的情感。师父救了他的命,对他还有十年的养育之恩,他如何不感谢,但是一切感谢到嘴边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有笑着说了一句‘师父保重,徒儿走了’。 看着李承唐远去的背影,坐在一边一直未开口的齐元机终于说话了。 “李兄不是还给他留了另一条路吗?”齐元机问道,让李承唐这个毫无修为的人直接闯进这江湖恐怕不是什么好决定。 “唐儿也说了,我知道他的性格,这是他自己选的。”张忡庚说道,眼中有些泛红,又不禁自嘲道:“老了,老了,这都忍不住。” “他自己去能行吗?” “选了这条路也只能他自己去。”张忡庚叹了口气,李承唐就这么走了也还有些舍不得。这子,说他不善言辞,还真的不说一点安慰话。 “你不告诉他你的状况?”齐元机最后问道。 “没什么好说的,他选他的路,我也选了我自己的。”张忡庚缓缓站起身,又道:“你也走吧,今天我还要去教私塾那些子。” “嗯。”齐元机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这些事,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局外人。 忽然张忡庚朝着齐元机喊道:“八十七手,入。” 齐元机听到后思忖了一下,恍如豁然开朗,突然站起身朝着张忡庚拱手道:“多谢张先生指点。” “我这也不是白指点的。”张忡庚笑着说道,没有点破。 “学生明白。”齐元机喜不自胜,刚才那手是最后一局的关键,这一手若按张忡庚说的那样落子,后面他也不会走的这么凌乱。 “诶,我可当不起你的老师。”张忡庚急忙摆了摆手。 齐元机正色道:“能教我的都是我齐元机的老师。” …… 乾阳永安城,皇宫,乾德殿。 乾德殿在赤闱王朝时期本来叫崇德殿,是大臣们上朝的地方。乾阳王朝取代赤闱王朝后,圣帝赵昶入宫时一剑劈开了崇德匾,说了一句‘赤闱妖朝,民不聊生,何以崇德?’,之后就改崇德殿为乾德殿。 今日是乾阳例行的七日大朝,乾阳王臣及重要官员们都早早地到了乾德殿站好。然而百官从早上站到了中午,又从中午站到下午,圣帝都没露一面。 虽说如此,他们也只能忍着。这可是圣帝,谁敢有意见?不过这乾德殿内站着的或文官或武将基本都是修行过有修为的人,所以站这儿大半天也没人吭声。 眼见着这太阳西下,天色渐渐变暗。终于,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乾德殿门口,长长的影子映在地上,来者虽不是圣帝,但是除去站在百官最前的几人外却无人敢侧目。 来人正是当朝大宦,时人称剔喉饮骨的‘獓狠’——魏行严。 獓狠本上古奇兽,遁生于幽冥,以食活物为生,最喜食人,这个称呼其实说的就是魏行严的阴狠。这剔喉饮骨说的是其怪癖。每个被他所杀之人,喉骨都会被剔下焚灰和酒。仅此一行为,足以见其凶狠。 魏行严进入乾德殿后并未说话,就在中央站着,一个接一个地扫视着在场的人。不知过了多久,魏行严终于开了口,声音从喉咙传出,却更像是一个阴毒邪兽说着人话,“上奏者,留下奏本就可以走了。” 说完,魏行严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乾德殿。 众人见此,终于松了口气,站在最后面的几个官员也擦了擦脸上的汗。天知道自己做的事有没有被发现或是越过这獓狠的禁区。魏行严对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稍有不慎,便会殒命与此。要知道,十年前,就是魏行严在这乾德殿,亲手杀了燕王赵长平。 司天监监正赵鹄知正考虑着怎么上奏,如何亲口向圣帝说那朝星的事,门外传来魏行严阴鸷的声音。 “司天监监正赵鹄知赵大人,圣上召见……” 赵鹄知一滞,看来圣上已经知道昨晚那颗朝星的事,当即收起奏本走出乾德殿跟在魏行严身后。 跟魏行严走在一起,赵鹄知没有感到一点点害怕,既然圣上赐了他这个姓,就相当于给了他一块免死金牌。赤闱覆灭时他就该死了,蒙受皇恩才活到现在。 况且,一大把年纪了,他不是什么修行之人,凡人之躯,半截入土了还有何惧。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穿了几重宫墙,赵鹄知跟着魏行严终于来到一处阁院,内里十分的简单、清,根本没有皇家宫室应有的豪奢。 院内只有一座亭,一方池塘,四处稀稀拉拉的种着几颗青葱的树木。唯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棵十分奇怪的不合群的树,赵鹄知想了想才发现这是乾阳南方特有的树,所以在此才长得如此奇怪。 这就是当今圣上乾阳圣帝赵昶居住的地方。这里没有名字,没有仆人,外面甚至连守卫都没有。这地方是赵鹄知第一次来,他也知道,除了魏行严,这些年基本没人出入这地方。 在外人称剔喉饮骨的‘獓狠’魏行严一进这院落立即敛去一身气势,在院楼门外弯腰恭敬地喊道:“陛下,赵大人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四章 生死酒 乾阳二十五年,七月十六日夜。 乾阳京城,司天监。 此时正值深夜,司天监内四处都亮着既不影响观察星象又不耽误正常行动的火光。 在司天监最深处左侧有一处两进的院子,这里就是司天监监正赵鹄知平时处理事务的地方。 此时赵鹄知并不在屋内,门外两个侍卫正轻声地谈论着什么。 正说着,其中一人看到院门口一人正缓缓走来,看体型动作正是赵鹄知。那侍卫立刻转过身躬身作揖道:“大人!” 身旁的另一个侍卫也赶紧弯腰。 赵鹄知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左右手各提着两壶酒自顾自的走进屋内。 那两个侍卫一时间有些疑惑,赵大人这是怎么了,以前见到都会随便叮嘱两句,今天不说一句话,极少饮酒的他手中还提着两壶酒,难不成有什么心事? 赵鹄知进去了半晌两人都没有听到一丝声音,过来一会屋内终于传出赵鹄知的声音:“带宋平来见我。” 听到吩咐,一人赶紧应了一声出门去找宋平。 今夜宋平并不当值,但是灵台郎们居住的地方也没多远,所以很快宋平就跟着那侍卫来到院中。 “你们下去吧,宋平你进来。”赵鹄知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那两个侍卫虽然感到疑惑,但这是赵鹄知的命令也不得不听,于是两人同时应了一声离开了这院子。 宋平揽了揽袖子,监正此时找他的原因他也能猜到八九分,缓缓地走了进去。 赵鹄知坐在正堂左侧房间内的椅子上,胸前的桌案上摆着两杯像酒一样的东西,桌案一侧的烛火摇摇晃晃的映在杯中。 “那颗……”赵鹄知开了口,声音嘶哑,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唐的朝星。”宋平站在远处恭敬地接上赵鹄知的话。 “他们里面就你学得最好,”赵鹄知点了点头,嘴角含笑继续道:“这司天监除了我懂得最多的应该也是你了。” “不敢,”宋平躬身继续说道:“都是先生教导的好。” 一阵沉默后,忽的,赵鹄知向宋平说道:“以后还是少去那些烟花之地,影响修行。” “嗯,尽量,不过弟子修的什么道先生应该也知道。”宋平点点头,回答得似是而非。 赵鹄知想了想,没有说话,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一个师父,一个徒弟,相对无言。 良久,赵鹄知终于开了口:“你走吧。” “走到哪去。”宋平紧盯着那桌案上的两杯酒答道,怔怔出神。 “随便吧,只要不留在京城……”赵鹄知苦笑一声没有说下去,从那座院子出来后他就想明白了,他可以死,但是他不想他这个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轻轻入了土。 在司天监这些年,他不是只学了那些气象星象一类的东西,看遍了藏书后,他现在也深谙观星观人之术。观星观人之术,司天监中他只给了宋平,可以说只有宋平得了他真传。 所以当圣上赐下一杯生酒、一杯死酒,并且告诉他另一人是宋平时,他当场跪倒在地恳求圣上赐宋平一条生路。 然而当他抬头时看见白发白须的乾阳圣帝身上围着淡淡黑光,那张脸也隐隐扭曲似另一个人时他便闭上了嘴。 圣帝变了,虽然还是赵昶,不过不再是那个劈下崇德匾喊着赤闱妖朝的赵昶,也不再是那个饶他一命赐他赵姓的赵昶了。 “先生!”宋平忽的跪倒在地,眼中含泪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赵鹄知,然后一头磕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赵鹄知举起那杯生酒,缓缓地倒进了那杯死酒,直到倒完,酒慢慢的从杯中溢了出来。 “你右手边桌下有个暗格,里面有本书,你一起带走吧。” “砰!”宋平又磕了下头,发出闷闷的撞地声。 赵鹄知咽了下口水然后又自嘲般笑了笑。明明想着不怕死,结果事到临头还是有些胆怯。圣贤说五十知天命,自己兢兢业业苟活到七十八也没完全参透这天命。 不过好在有宋平这个弟子,昨晚留下宋平时自己已经把新理解的东西教给了宋平,也算死而无憾了。 想到这,赵鹄知一下又觉得宽慰了,缓缓端起桌案上那杯死酒,淡淡地道:“看来只有去那里寻得天命了”,说完一仰头饮了下去。 “砰!”宋平听到酒杯摔在地上的声音,又是一头磕在地上,许久没有抬起头。 桌案上的烛火比刚才摇晃的更加厉害,赵鹄知脸上映着烛火忽明忽暗,已是没了气息。 良久,烛火又是一阵摇晃然后很快归于平静。再看正堂,宋平已然不在,正门也紧闭着,只有宋平刚才所在的地上留着一滩血渍和几滴散开的水渍。 …… 乾阳二十五年,七月十七日,晨。 乾阳,永安城。 早上城门刚开不久,进城出城的人已经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低着头站在队伍中间。 那人身后正有人指指点点的谈论些什么,他也没去理会。这些人口中说的无非是名落孙山、不受重用一类的无端臆测,他也犯不着去理会。 忽然,队伍后面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队伍中的宋平终于是抬起头来和他人一样向后看去。 “看什么看,两边闪开让路啊。”城门守卫大喊着推搡着身边的人,排队的人也很知趣,赶紧向道路两边散开,宋平也踉踉跄跄的跟着闪开。 城门也算是一处重地,平常车马到这里都必须慢下来接受检查。而现在骑马出现在城门前的那队人显然就不是普通人。 这队伍里的人统一身着黑色飞鱼锦服,身侧都配着一把长刀。刀在鞘中瞧不出品质,但就看刀鞘上的金丝纹路就能知道这刀不会是普通修行者能用的。 而道路两边的人群中那些懂马的,看着那些人身下的西域良马也是止不住的赞叹。 不多时,那队人马已经从人群中穿过哒哒哒地出了城门。 宋平怔怔地看了看从城门穿过的那队人马,又重新低下了头走回聚好的队伍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五章 说书人与木剑少年 乾阳离州,囚牛镇城东,临福客栈。 临福客栈内有一处比周围都高出一截的台子,是客栈专门给那些说书人所准备的,这在各地都是很平常的事。 说书人说得好,来听的人多了,客栈也会经营的更加红火,而说书人也多了个固定的地方说书。 此时看台下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客人,台上站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人,夹杂着几根白发的头发被他用一根细的树枝随意的扎在一起,那说书人往台下扫了一眼敲了下醒木就开始讲了起来。 “‘赤闱妖道朝堂乱,庶民瑟瑟四时冬’。上回书说到,赤闱朝堂权臣作乱,底下百姓那可真是苦不堪言呐,而当今圣上乾阳圣帝在那时还只是一个的右果毅都尉。说,这一天……” 李承唐坐在长凳上看了看外面不知何时才能停下的雨,捏了颗盘中的花生送入口中。从昨日早上离开村子,除了吃饭和夜晚休息,他就没停下过脚步,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将他留在了这家客栈。 从中午进这客栈吃饭时外面就开始下起了大雨,到现在雨都没有变的意思。不过也幸好是那时下的雨,不然等出了城再下他还真不知道上哪找避雨的地方。 李承唐正听台上那人说着书,客栈门口突然传来一少年的喊叫声。 “哎呀呀,可算是找到一家客栈。”那少年头戴一顶斗笠,身穿短衣,露出精壮的臂膀,腰间还挎着一把三尺多长的木剑,木剑上布满裂纹看不出具体的材质。 “客官快里面请……”二见来了客人,赶紧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我当然知道里面请,下这么大雨呢。”那少年笑嘻嘻的取下斗笠甩了甩水坐到李承唐旁边的桌子上。 “给我也来一盘花生。”木剑少年看了看李承唐桌上的花生对着二说道,顺手将木剑放到了桌上。 “好嘞。”二答应道,转身离开。 不多时,二端上一碗花生和一碗水放在木剑少年桌上。 木剑少年坐在那里脑袋转来转去,自觉十分无聊,听了一会向着李承唐问道:“这位兄弟,你可知这人说的是哪一出?” 刚问完,李承唐直接开了口:“我不知道。” “呃,那好吧。”木剑少年一时吃瘪,挠了挠头,向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 “列位,能否猜到圣上那时在城门处碰见的是谁?”台上那人突然停下来向台下问道。 “要知道还要你说?”台下一人喊道,另几人也跟着附和。 说书的那中年人笑了笑,醒木一拍,台下立刻安静下来。 “那人正是乾阳立国后第一位首辅,乾阳开国功臣——李昌元。” 听到这儿,李承唐怔了一下,缩回捻花生的手仔细的听了下去。 那说书的中年人和木剑少年都看见了李承唐这一反常的动作,少年虽然感到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说话,也支起了耳朵继续听下去。 “说起李昌元,也算一个可怜人,前半生跟着圣帝覆灭赤闱,立下不世之功,做了开国功臣,后来又当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没想到最后却做了个叛臣,听说落得了身死名消的下场。”那中年男人拿起折扇在台上无端感慨一句,却有意无意的看向李承唐所在的位置。 还没等到李承唐有什么反应,那木剑少年却是站了起来大喊道:“放你娘的屁。” 说书人没料想到那刚进来没多久的少年来这么一出,一时愣在了台上。 待说书人反应过来,刚想质问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台下有看客就喊道:“哪里来的野子在这儿出口成脏。” “就许他在这儿胡言乱语不许我骂他两句?”少年指着那看客大喊道。 那人听见这少年的声音吓了一跳,又看木剑少年一身结实的肌肉还有桌上横放的一把剑,登时是转过身去没了声音。 看这书也是没法说下去了,那中年说书人也想解决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于是问道:“那这位公子请告诉我哪一处是在胡言乱语。” 说书人的声音也算是诚恳,少年的火气也降了下来,朗声道:“虽然我不知你说的这段有何考据,但是若说李首辅是做了叛臣被诛,那请问,剩下的被诛的那些开国大臣也都是叛了乾阳?” 说书人一时呆立当场,台下的人可能听不懂这句话,但他作为一说书人,平时走南闯北的可是把那些故事听了个遍,那少年一说到开国大臣就让他想到了十一年前的事情。 乾阳一十四年至一十五年是十分特殊的一段时间。 先有开国大将军段志玄解甲归田,后销声匿迹,再之后有人声称段将军消失那晚看见有一队身着黑色锦衣的人向段家赶去。 后有燕王赵长平身死乾德殿,最后就是李府被抄,首辅李昌元只身入皇宫从此杳无音信。 这列出的三位只是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其中段志玄领兵权,不说开国前的战争,就开国之后,段志玄领兵北拒桀黎,西阻狄狨,南灭南诏,立下赫赫战功。然而,最后却死的悄无声息。 而燕王赵长平,圣帝赵昶的亲弟弟,乾阳开国前统管粮草军备,每战必齐,从未出过差错。开国后,封燕王,最后却被獓狠魏行严当着百官的面手刃于乾德殿。 李昌元,与圣帝结为义兄弟,圣帝还是一果毅都尉时就跟在身边出谋划策,凭着近妖之智,曾仅靠谋略不动一兵一卒拿下十几座城池,乾阳立国后领首辅职。多位名家共著的《风云评》上对其曾有一评——每有所策,行必利国。乾阳十五年,李府被抄,独身入皇宫,从此不知所踪。 加上多位功勋甚至都不低于几人的大臣,这些人,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有一块免死金牌的人。然而在乾阳十四至十五年间,被诛杀殆尽。 说他们全部都是叛臣,那名为温鄞的中年说书人自己都不信。 “叛臣都是朝堂传出来的故事罢了,那狗皇帝只是不想堂堂正正当个白眼狼。”木剑少年长孙恭冷哼一声说道。 话一出口,整个客栈都凝固了一般无声无息。他们后面没听明白,但前面听得可是很清楚,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说了‘狗皇帝’三个字,这可是对当今圣上的大不敬。 长孙恭丝毫没有感到惊慌,接着说道:“开国杀功臣的王朝多了去了,不过也就这赵昶做得最绝。” 众人没有再说话,都在庆幸这客栈中没有官府里的人,纷纷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这个‘疯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六章 一剑入圣的剑法 经长孙恭说了这一番放肆的言语,台下的人都失了兴致,台上的温鄞见此也是收起了东西来到长孙恭身边坐好。 温鄞坐下后毫不客气,上来就捏了颗花生送到嘴里,对长孙恭道:“这位兄弟,刚才那番话可不要在别处乱说啊。” 温鄞说话十分客气,语气也非常诚恳,长孙恭没道理给他冷脸,于是道:“我知道,初次来乾阳还有些不习惯,我也只是看不惯别人贬诬一代至圣。” 至圣,不同于对先贤封敕的圣人称号,这个称号是世间对实力的绝对肯定,修为达到入圣,便被称为至圣。 听到长孙恭这么说,温鄞倒吸一口冷气,一旁的李承唐也轻轻皱了下眉头。 李承唐自然知道这至圣说的是自己的父亲李昌元,可温鄞对这丝毫不了解。 温鄞思来想去也不清楚刚才说的那些人已经入圣,坊间相传的乾阳之后无至圣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于是问道:“这位兄弟,你口中的一代至圣指的是?” “自然是李首辅。”长孙恭回答得十分肯定。 李承唐听长孙恭这么说,心中更加疑惑。那晚与师父的对话中他已经知晓父亲当年入圣,可这消息就算在宫中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这位看起来这么年轻,是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 “消息来源呢?”温鄞追问道。 不过这次长孙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盯着温鄞一句话不说。 半晌,温鄞才反应过来,抱拳道:“忘说了,在下温鄞,只是一个说书人……” 果然,长孙恭这才咧开了嘴,道:“在下长孙恭,一个剑客,”顿了一下又道:“学徒。” “在下李承唐。”一旁一直没开口的李承唐也说道,他这次出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这自称长孙恭的少年既然知道一些相关的秘闻,他也没理由不结识一番。 “李?”温鄞和长孙恭同时问道,这姓氏结合刚才李承唐不同寻常的神色实在是耐人寻味。 “对了,长孙兄弟刚才说初次来乾阳?”李承唐脸色毫无变化,轻松地问向长孙恭翻过话题。 “是啊,长孙兄弟第一次来乾阳?”温鄞也问道,不过心中将刚才的疑问存了起来。这位李兄弟不回答应该是有他自己的难处,第一次见面就究根问底,他温鄞虽说是个闯南走北的说书人,但也没有这般厚脸皮。 “嗯,这的确是我第一次来乾阳,”长孙恭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过说真的,乾阳真的好大,我走了好多天也没走完一个州。” “哈哈,这当然,我走了这么多年也没走完乾阳。”温鄞笑道。 “你如果到桀黎,一个州可能要走的更久,”李承唐话一出口,又感觉这么说是不是有些不好,不过紧接着又一挑眉道:“当然我也不知道桀黎那里是否把这叫州。” 温鄞心中更加疑惑,这人初次到乾阳却知道他这在乾阳走了二十多年的人不知道的事,于是提到:“对了,长孙兄弟还没回答你这消息的来源呢。” “叫我恭兄弟就好了,长孙兄弟叫起来也太麻烦了,说起这消息嘛……”长孙恭故作神秘没有说下去。 李承唐没有反应过来,但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温鄞哪会不知晓这些,大声喊道:“二,来坛云霄酿。” 云霄酿是产自乾阳南方的酒,因为这酒的原料来自只生长在南方的云霄树。这酒在南方虽然十分常见,但也比普通的酒贵上不少,所以温鄞这下也算是下了血本。 眼见一坛云霄酿和空酒杯被端了上来,长孙恭毫不客气的给自己斟了一杯,大笑道:“温兄懂我!” 温鄞苦笑一声,心中滴血,不过还是端起来斟了一杯递给李承唐道:“来来,李兄,你也喝一杯。” 李承唐接过酒道了声谢,却没有立即喝。 “怎么,李兄弟不喜欢这云霄酿?”长孙恭喝完一杯看着李承唐,甚至有想把李承唐那杯拿过来的冲动。 “不不不,我只是……”李承唐顿了一下,十分尴尬的补充道:“没喝过酒。” “咕……”刚入口的酒差点被温鄞喷出来,不过想到这是自己掏的银子,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这位李兄弟竟然没喝过酒,要是说他不胜酒力也就罢了,但他竟然是说自己没喝过酒。 “喝,我在东离时也从没喝过酒。”长孙恭毫不在意,向着李承唐说道。 “对对对,喝,酒可是个好东西。”温鄞说道,赶紧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亏都亏了,多喝点还能少亏点,温鄞心中对自己安慰着说。 听到两人相劝,李承唐端起杯子酌一口,入口时十分辛辣,和自己刚才闻起来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使得李承唐连续咳了好几下。紧接着,一股云霄果的清香甜味又涌了上来,冲淡了刚才那股辛辣感。 一杯下肚,李承唐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对温鄞道:“如你所说,是个好东西。” 喝了酒的长孙恭想起还有问题没回答,于是说道:“这消息嘛,是我师父告诉我的,‘乾阳十五年,李昌元入乾阳皇宫,步步生玄,字字言道,一语入圣,然最终不敌宫内多位高手,身死道消’,他就是这么给我讲的。” 听他这么说,温鄞边喝酒边思考着消息的可靠性。 辛辣感完全消去后,李承唐感觉清醒了一些,没有理会长孙恭刚说的,毕竟那些自己已经知道,他向长孙恭问道:“恭兄弟刚才说你来自东离?” “嗯,就是那个很远的东离。”长孙恭点了点头。 一旁的温鄞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那何止是很远,那简直远到没边了。东离是与乾阳隔海相望的一片陆地,大概比乾阳稍微一点。虽然说是隔海相望,但是在海边根本看不见。若要从乾阳到东离,坐船最快也需要一个月。 “恭兄弟从东离这么远过来总不会是过来游玩的吧?”李承唐问道,他只从书中了解过东离,那片大陆上大大的王朝林立,却从没出现像乾阳和桀黎如此大的王朝。当然,那片大陆的大也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王朝。 “我说过啊,我是剑客,学徒。”长孙恭说着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木剑给两人看。 “来乾阳学剑?和谁?”温鄞问道,在他很时,还是赤闱王朝时期他倒是听说过江湖上有个入圣的剑圣。 “没谁,就是来乾阳学剑。”长孙恭答道,这回答倒是让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在东离学不就行了,这走的可够远的。”李承唐挑了挑眉,这人的言行总是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长孙恭叹了口气道:“东离学不到的。” “那你来这和谁学。”温鄞又重新问道。 “嘶。”长孙恭长吸一口气,差点没把刚喝下的酒气出来。想了想他对两人说道:“记得我刚才说的一语入圣的李首辅吗?” “我来乾阳要学的剑法也差不多……”长孙恭缓缓看向自己那把满是裂纹的木剑。 “一剑入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七章 黑衣人 ‘一剑入圣’,长孙恭这四字一出口,言语中透露的那股坚毅和自信让李承唐和温鄞着实吃了一惊。 此人将来必不简单,温鄞心中暗道。以他多年的经历来看,长孙恭的言行当得起他这么评价,当然只要他不在乾阳再像刚才那般对圣帝不敬。 “敢问恭兄弟,师父是?”李承唐轻声问道,长孙恭说这秘闻是他师父告诉他的,可见他师父也不会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我师父常年在东离,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知道的。” 李承唐点了点头,长孙恭的回答他明白,若是他人问起他师父,李承唐也只会回答是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而且他的确是一个私塾先生。 这些年和师父一同生活,除了那位齐先生以及后来齐先生身边经常跟着的一个童,李承唐再也没见过师父和村外任何一个人接触。 说是师父,但李承唐觉得叫先生更为合适,从和张忡庚生活第一天开始,张忡庚就让他与私塾中的孩子一同学习。 除了平常要背的那些书籍,张忡庚在夜里还会让他背诵一些晦涩难懂,好似修行功法但又混乱不堪的书,不过这混乱也只是一时的混乱。 “会懂的,会懂的”张忡庚经常对他这么说道,然后催促他继续每日的武课。 说是武课,但李承唐一直觉得和修行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做一些奇怪的,甚至常人几乎做不出的动作,然后坚持一动不动直到和师父一起去私塾。 长孙恭看了看发呆的李承唐,碰了下杯子道:“李兄弟?想什么呢?” “没什么。”李承唐回过神来,愣了下,将杯子里的云霄酿一饮而尽。 想起那些怪书中自己能大致看懂的剑法,李承唐向长孙恭问道:“对了,恭兄弟,我可以看看你这把剑吗?” “可以。”长孙恭一口答应,将剑递给李承唐。 入手一瞬间,李承唐差点一个没拿稳将剑掉下去。 “这剑看起来可没这么沉。”李承唐笑道,拿稳后端详着长孙恭的剑。 “外面看起来像木剑吧,我第一次见时也是这反应。” 李承唐点点头,长孙恭说的没错,刚才第一眼他的确认为这就是木剑。端详一番,他发现这把剑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剑上的裂纹,虽然看起来很自然,但是不像是长时间使用造成的,反而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这些裂纹是故意刻上去的吧?”李承唐随意的问道。 “嘶,这你都知道?”长孙恭倒吸一口冷气,今天碰到的都是什么人。 “不是劈裂的吗?”一旁的温鄞一脸疑惑。 “嗯,虽然看起来十分像使用造成的裂纹,但我曾在书上看过这个花纹,这应该是某种封印。”李承唐皱了皱眉答道,这长孙恭的来历更加让他奇怪了。 一旁的温鄞也端详了一番,喃喃道:“这好像是檀铁做的……” “那是什么?”李承唐和长孙恭同时问道,问完后李承唐转眼疑惑地看向长孙恭,原来他也不知道这剑是什么材料做的。 “是一种非常稀有的材料,虽然名字里有檀,但是却不是树,是一种地下深处才会有的东西,更像是铁,因为纹理十分像檀木,所以被称作檀铁。” 两人点了点头,难怪看起来如同木剑一般,拿起来又十分的沉重。 “虽然稀有,但这也实在不是一种锻剑的好材料,不是很清楚制剑者为什么选择用檀铁来锻……”温鄞又补充道。 “这我也不清楚,师父给我这把剑的时候没告诉我这剑从何而来,只是给我说,‘当剑身完全裂开,你的剑法也就练成了’。”长孙恭摇了摇头道,表示对这把剑的来历也不知情。 三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外面的雨也慢慢变。 吃过晚饭,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李承唐和长孙恭住的是刚找的两间客房,而温鄞是自己常住的客栈柴房。两人本来还劝温鄞一起住,但温鄞执意不肯也只好作罢。 看两人回了房,温鄞向二要了壶黄酒便一人回到了后院的柴房。 进了屋,温鄞将门闩插好,点了盏灯放在一片铺好的稻草旁边。 “李成堂,长孙恭,两子有点意思。”温鄞喃喃自语,躺坐到稻草上。 从一旁取出一本封面已十分残破的书籍和一只普通的毛笔,温鄞用嘴润了润笔尖,没来由的笑了两声。 “今天能写的东西还真不少。” 温鄞在前面翻了几页分两列添上了李成堂、长孙恭两个名字。 “唉,也没问清是不是这个成堂,这个恭。” 说着,他又翻了翻这本出自自己手的书籍,似是十分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翻到后面开始今日的记录。 没人能看到,前面翻页时,‘李昌元’、‘段志玄’、‘赵长平’,甚至圣帝‘赵昶’也赫然在列。 长孙恭回到自己的客房后,掂了掂手中的檀铁剑,随意地甩了两下就将剑放在桌上,自己上了床。 “太累了,今日不练剑。”床上的长孙恭闭着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隔壁的李承唐转身插上门闩,将包袱放下,关上窗户后轻轻地坐到了地上。 他双腿伸直坐在地上,深呼吸了几口,双手在地上慢慢用力,很快,整个人被撑了起来,双腿悬空。 接着,李承唐又移开了一只手,只用右手将自己撑了起来,左手将左腿慢慢抬起将左脚放到了脑后。然后,双手交换,又将右脚放至脑后。 “每日武课,不可懈怠。”这是张忡庚在李承唐离开那天叮嘱的,现在他做的,就是武课的一部分。 一盏茶的时间,李承唐将脚放了下来,人也放松下来躺倒地上准备下一步动作。 每日的武课分十二个部分,他一共大概要花一个时辰才能做完。 一个时辰后,李承唐武课做完,虽然还是很累,但也不像最开始接触时那样做完全身酸痛。 “这一套再做半月就换下一部分了。”李承唐躺上床自言自语,他这些年坚持做武课并不只是因为师父要求,也是因为这武课做完他感觉的确有效。 李承唐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一阵风吹过将他惊醒。 “什么人?”李承唐坐起来后轻喝一声。 他记得自己进来时已将窗户关好,怎么会吹进来风。 果然,李承唐看向窗户,发现那里一扇窗户已经大开,窗户下躺坐着一个紧闭双眼不知生死的黑衣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八章 姑娘莫怪 看着地上黑衣人身边流的血,吹进房内的夜风让李承唐感觉有些寒冷。 李承唐裹了裹衣袖蹑手蹑脚地走到黑衣人身边,稍一思忖后将窗户顺便关了起来。 走到那黑衣人身边后,李承唐这才感觉到那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还活着。 黑衣人脸上遮着黑色面纱,身段修长,就胸口那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山峰来看,李承唐觉得地上这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壮汉。 “姑娘?” 既然你都闯进我屋子来了,看一看你是谁总不过分。李承唐嘀咕一声,低身就要掀去那人的面纱。 噌的一声,李承唐手刚伸出,一把细长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时间,剑身上反射的透窗的月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扶我……上床。” 地上那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让李承唐总算确定了这人不是一个身材修长却长着两块大胸肌的汉子。深吸了一口气,李承唐双指捏住剑身让它离开使自己汗毛倒竖的范围。 然而待他再一弯腰,那把剑又贴了上来。 “姑娘,你这样我可不好扶你……” 李承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害,虽然他感觉自己好像能徒手将剑从这姑娘手中夺过来,但这人看起来奄奄一息,出剑的速度却还是让他有些忌惮。 听李承唐这么说,地上那人也慢慢将拿剑的手放下,但却始终将剑紧紧地攥在手中。 见此,李承唐这才弯下腰轻轻用双手将黑衣人横抱入怀。 入手时的软嫩伴随着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让李承唐一时间心神荡漾,忘记接下来要做什么。 然而怀里的姑娘却气的浑身颤抖,又将剑举到了这‘色狼’的肩膀。 “别……别抖了,要伤到了。” 感受到颈间传来的寒气,李承唐赶紧移步将那黑衣人放到床上。 待黑衣人在床上躺平,李承唐这才看见那人出现在腹部上方的一道骇人的伤口。 “嘶,姑娘,我这也没有药,怎么做?” 李承唐皱眉说道,伤口周围的血已经开始泛黑,想来简单的包扎也不会起太大的作用。这么严重的伤口他还是第一次见,李承唐记得自己受过最严重的伤也只是时候被村里那条大狗咬了一口。 “衣服里……有药……” 床上的黑衣姑娘气息越来越微弱,握剑的手也慢慢松开。 李承唐点了点头,伸手到姑娘衣袖里找药,摸索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发现。 “胸口……” 那人声音已几不可闻,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 “呃……”李承唐愣了一下,咽了口口水,轻声道:“这不太好吧。” 说是这么说,但李承唐却还是将手伸了过去,再不拿药,这姑娘恐怕不止昏过去这么简单了。 李承唐颤抖着将手从衣缝处伸了进去,口中喃喃自语:“莫怪莫怪……迫不得已……” 女子的衣服穿得十分贴身,就算李承唐已经十分心,但手还是蹭到了双峰一两下。 “嗯~” 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什么原因,女子的这声呻吟搞的李承唐措手不及。 这位未经人事,在山村中连姑娘都没见过几面的男子登时瞪大双眼,脸色通红,不知所措。 幸好,李承唐已经摸到了一个像是药瓶的东西,赶紧捏住将手抽了出来。 “是这瓶吧?” 李承唐刚问出口,就发现床上的人已经昏了过去。 “这……” 李承唐一时间拿着药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将药瓶打开来看两眼。 药瓶里装的是半瓶乳黄色粉末状的东西,闻起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只是溢出一股淡淡的奶香。 他李承唐向天发誓,绝对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想多,这药闻起来真的有一股奶香。 决定就用这个药先试试后,低头看到伤口后李承唐又犯了难。 这伤口在腹部靠上的位置,说的更明确点是胸部靠下的位置,上药势必要将衣服掀开,李承唐姑娘见得不多,但是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事他还是知道的。 “救人要紧。” 李承唐嘀咕道,先将那姑娘手边的剑放到一旁的桌上,他可不想上药时被醒来的姑娘一剑刺穿。 做好一切准备,李承唐轻轻解开了姑娘腰间黑色的细带。 虽然十分克制自己,但是李承唐双手还是有些颤抖,暗骂了一声没出息,他将姑娘衣服向两侧掀开,动作轻微,避免露出不必要的部分。 “多余的部分……” 李承唐停顿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这么正人君子。 尽管刚才就看见了伤口的严重,不过待那姑娘的伤口完全显露出来后,李承唐还是吃了一惊。 完整的伤口约莫有一寸长,有半寸的伤口是已经完全透过皮肉的,泛黑的伤口和周围泛黑的血液看起来更是触目惊心。 而且,李承唐能轻易地看出,这伤口不是什么兵器造成的,更像是一种阴毒的内力造成的。 从旁边取过一块汗巾将污血心翼翼地擦干净后,李承唐这才将药粉一点一点洒在伤口处。 这药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一接触到伤口,就慢慢地渗了进去,待李承唐将瓶中的药粉撒完,伤口处竟然看不见一点用药的痕迹。而且这药似乎对伤口也没什么刺激,床上的姑娘呼吸平稳毫无反应。 一开始李承唐还怀疑这药是否真的有用,但看到泛黑的伤口开始恢复正常的颜色,这才放下心来。 从包裹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将伤口围腰包扎好,李承唐才恋恋不舍地将姑娘的衣服和好。 “要不趁她还昏着看一看?” 李承唐心中暗道,自己好歹也算她的救命恩人,认识一下总不过分。再说了,反正她‘身体’也被自己看过了。 轻轻将手伸到姑娘面前,刚将面纱掀起一个角,一声轻咳将李承唐的手吓了回来。 看到姑娘并没有苏醒,李承唐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李承唐没有想救下这个人是对是错,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是他的敌人,他都会选择去救。以师父的话来说,别人倒在你家门口,而不是别家门口,这就是一种缘。 况且,这倒在地上的还是个姑娘。 …… 夜色中,一袭黑袍停在了囚牛镇某处,身形佝偻,一头枯发。 那黑袍站定后抬头轻轻嗅了嗅,眼睛处闪烁着红光。 “哼,妮子跑的倒挺快。” 声音枯哑,语气阴鸷,眨眼间,那黑袍又隐入了黑暗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九章 南诏 赤闱王朝末期,江南地走出了一青衣位少年,入了这情义江湖,修的却是那无情剑道。 后来,有人说这一袭青衣年纪轻轻便在西蜀剑门入了圣,却也有人说那青衣少年在剑门之上废去了一身修为离开了这江湖。 不管这剑客后来如何,李承唐觉得眼前姑娘这一剑倒是挺有无情剑的意思,毕竟她正持剑抵着自己这位恩人的胸口。 “姑娘,这样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黑衣姑娘问道,眼中看不出丝毫的情感。 “如果你觉得我救了你后你却还有理由杀了我的话就动手吧。”李承唐撇了撇嘴,毫不在意的说道。 “有理由。”黑衣姑娘眼神一凛带着杀气,手中的剑更向前进了一分,李承唐甚至觉得这剑已经削掉了自己的几根汗毛。 两人对峙片刻,李承唐愣住,大气不敢出一口,虽然对方是女儿身,但自己手无寸铁毫无修为根本无法在这一剑下活下来。 然而片刻之后,黑衣姑娘又将慢慢剑收了起来。 “吓你的。”那黑衣姑娘敛去杀气,声音中带着笑意。 李承唐轻呼一口气,刚才那个眼神和杀气还真把他吓到了,那一刻他还真觉得这姑娘会一剑要了自己性命。 “要是你掀开过面纱看过我的脸那就真的有理由了。” “那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女子苏……呃,反正,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咯……”黑衣女子声音清脆,尾音婉转无意间带着一丝媚意。 “你身上的伤?”李承唐疑惑地问道,怎么一觉醒来,这苏姑娘竟然一点不像受了重伤的人。 “那当然是因为这东西了。”本名苏素的女子挑了挑眉得意的从怀中取出药瓶。 片刻后,得意变成了震惊,苏素眼睛瞪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里面的药呢?” “给你用在伤口上了。” “全用了?” “嗯,全用了,里面也就半瓶,我怕不够。” “你……”苏素脸色发苦,眼中含泪,心头滴血,自己从族中各处讨要才到手的这点堪称生死人肉白骨的药末竟然被这家伙一下用完了。 李承唐见苏素表情不对,心中暗自计较一番,大概得出了结论。瓶子里的药,可能十分珍贵! 虽然猜到了原因,但好歹自己是为了救她才用的药,于情于理自己都占优势,于是李承唐一脸无辜地问道:“苏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李承唐本来就天生一副俊秀的模样白白净净,这一下做出一脸无辜的模样,苏素看到了竟然是生不出气来,又想到面前这家伙也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只得狠心咬牙道:“没……没什么不对。”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不再说话,一坐一站,一男一女,客房里的气氛逐渐尴尬起来。 片刻后,还是苏素打破了这一尴尬地气氛。 “喂,你叫什么名字?” “免贵姓李。” “我都没问贵姓……” “我这么说听起来像是你问了贵姓,也让你看起来更加礼貌些……”李承唐不要脸的说道。 苏素一时吃瘪,也不管李承唐具体名字如何,轻笑道:“行了,就叫你李子就可以了。” “怎么听起来像个宦官的名字?”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再加上‘’字。” “还是不麻烦苏姑娘了。” 李承唐轻咳一声,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李兄,在吗?”就在这时,一旁传来敲门声,在门外的显然是长孙恭。 “苏姑娘要不要先躲一躲?”李承唐问道,要是长孙恭进来发现多了个黑衣姑娘,岂不是有大误会。 “躲什么躲?”苏素转了转眼珠,直直地走向门口开了门。 门外的长孙恭手中拿着檀铁剑,愣愣地看着蒙面的苏素,半晌后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不好意思,走错了。” 长孙恭退后两步又看了看门牌,地字二号,自己记得昨日李兄就是进的这个房间啊。愣了一下,长孙恭一剑指向门口的苏素。 “你是什么人?”长孙恭喝道,虽然他和李承唐就认识一天,但他总觉得这个李兄和李昌元有什么重要的关系,当然不止表面上的都姓李,所以他有必要看一看。 况且,他自认为自己不仅仅是个剑客,还是一个侠客,虽然前些天还因为饥饿偷吃地瓜被迫干了两天苦力,不过这都无伤大雅。 既然是个侠客,遇到这种事,当然也要管上一管。 “你这把剑不错,可惜你不会用。”苏素说道,侧身让开,李承唐从身后走了出来。 “李兄?”长孙恭瞪大眼睛,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儿来,这是怎么回事,这黑衣女子和李承唐又是什么关系,昨日还没见过这女子呢。 “嗯,咳咳,恭兄弟,这位是苏姑娘。”李承唐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长孙恭将剑放下来。 一旁的苏素皱了皱眉,显然十分不满这颗李子就这么的暴露了自己。 长孙恭看到李承唐的眼神这才收起剑道:“苏姑娘,刚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没事,也是我有意挡住他的。”苏素表示毫不在意,刚才那一剑,根本不可能伤她分毫。 “恭兄弟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李承唐问道,此时天刚蒙蒙亮,所以他很疑惑长孙恭为什么这么早来找自己。 “李兄,今日我就要启程去南诏了,所以特来辞行……”长孙恭抱剑说道。 长孙恭话还没说完,李承唐惊讶的喊道:“你也去南诏?” 师父那天叮嘱他一定要去南诏找一个人,要是有这位恭兄弟同行的话再好不过了。 “巧了,我也要去……”一旁的苏素惊叹一声,世间的巧合事还真是如此,今天刚认识了这两人,两人竟然和自己一样也是要去南诏。 “那我们同路如何?”李承唐提议道,自己一人去南诏,路途遥远实在无聊。 长孙恭和苏素想了一下同时答应了这个提议,心中各有自己的心思。 长孙恭想的是和李承唐一路,多一人热闹一些,顺便查探一下自己心中所想是否正确。 苏素打量了一下李承唐的身材,心中暗自忖度,“毫无修为,真的能抗到南诏吗?不过算你好运救了本姐一命,接下来一路起码不会被野兽给活吞了。” “要给温鄞老哥说一下吗?”李承唐问道,昨日喝了他的酒今日就这么不辞而别可不太好。 “他一早就走了,还让我跟你说早晚会再见。说的没错,乾阳虽然大,但人生在世几十年,有缘早晚会再见的。”长孙恭挠了挠头,昨夜那顿酒不会把温老哥吃穷了吧,希望以后会碰上,有钱了也请他吃一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十章 公子饿了? 虽然夏季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是天气丝毫没有转凉的迹象,烈日当空,城内的行人皆是汗流浃背。 ‘此一家’酒楼是汾丘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倒不是说此处的菜有多好吃,酒楼唯一能为各处称道的菜也就酒楼新婚第二天便做了寡妇的老板娘亲自下厨做的那道檐角凤了。不过‘此一家’重在实惠,所以来此家吃饭的人不比汾丘城其他两家大酒楼少。 此时正到了饭点,酒楼内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人来人往,免不了的喧嚣吵闹。 一楼门口处有一乞丐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想趁此机会讨两口饭吃。按理说,酒楼中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人进来的,弄脏酒楼不说还会惹得客人生厌,但是二们忙于端盘送菜也没注意到偷偷溜进来的乞丐。 汾丘城内的百姓都知道,好心的老板娘经常会给讨食的乞丐一些吃食,既避免了客人的尴尬,又算做了善事积了福德。所以城中的乞丐大多不会在饭点过来影响‘此一家’酒楼的生意。 不过这乞儿明显不知道这个,畏畏缩缩的弯腰进了酒楼,瞧见一桌面善的公子姐便上去轻声乞讨。 乞丐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头发糟乱,胳膊上还有许多的淤青,与那公子哥说话时不敢抬头,只敢低头看地,声音轻若蚊蝇。 “饿?”那公子哥挑眉问道,嘴角带着笑意。 乞丐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咽了口口水。 那公子哥向盛好饭的碗中又挑了些许菜,递到了乞丐面前。 乞丐用不干净的衣袖擦了擦更不干净的手,刚伸出手,只见那褐衫公子哥一翻手,手中的碗掉落在地摔成碎片,饭菜全都洒落在地。 “吃吧!”刚才还面善的公子哥讥笑道。 乞丐被这一下弄得措手不及,呆立当场。 坐在褐衫公子对面的黄衫女子掩面窃笑,然后道:“吃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这么脏来酒楼讨饭。” 褐衫男子冷笑一声,一脚踢向乞丐。 然而男子脚刚伸出,从旁边飞出一把裂纹木剑,看起来是木剑,但砸到男子脚上却发出重物锤击之声。 男子吃痛惊叫一声,收回脚看向木剑来处。 长孙恭慢悠悠的走过来,将檀铁剑捡起来讥笑道:“那两位公子姐衣着如此干净可以去讨饭咯?” “你……”褐衫男子怒目而视,但是看着眼前男子臂上精壮的肌肉以及手中那把似木非木的剑却是不敢有任何动作。 “噗……”似乎是想起刚才长孙恭说的话甚是有趣,又或者仅仅是单纯的嘲笑这个褐衫男子的欺软怕硬,另一桌的苏素嗤笑一声。 那黄衫女子听到笑声,循声望去看见坐在一边的以面纱遮面的黑衣女子,计较了一下两人的身段,心头又升起一团火。 “我们先走……”女子冷哼一声,拉着褐衫男子就出了酒楼。 见两人离开,长孙恭将乞丐拉倒自己那一桌坐下,添盛了一碗饭菜递给了他。这次乞丐却没有接,摇了摇头喏喏道:“我不饿。” 李承唐见此摇了摇头,将长孙恭的手摁下,把那碗饭菜放在桌子上柔声道:“饿了就吃吧,没事的。” 迟疑了片刻,乞丐心翼翼的拿起筷子吃了起。 “那两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苏素皱眉说道。 李承唐闻此也点了点头,接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的话我就掩水去,你们挡那些‘兵’咯。” 苏素笑了笑没有说话,李承唐丝毫没有修为,比常人强些的也就他平常做的武课了,最多能挡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想起李承唐平常做的那些看起来有些滑稽的武课,苏素就陷入沉思。 前两天她和长孙恭同时测试了一下,李承唐对身体的掌控远比他们这些修行过的人强上许多,应该就是那武课的作用。可这武课能使人对身体的掌控如此之强,为什么李承唐口中的先生却从不教他如何修行。 …… 果然如苏素所说,没过多久,‘此一家’酒楼外赶来了十几人堵在门口,走在前面的正是刚才那对男女。男子身后跟着的净是精壮有力的汉子,并且都手武器,刀枪棍棒不一而足。 酒楼外这么大动静当然被二们察觉,其中一人赶紧去到后院寻来了老板娘。 正大酒楼外那群人要闯入酒楼时,一身着红衣,体态丰韵的女子站到了门边。 “呦,这不是宏威镖局的少当家嘛?”那女子朱唇轻启,眼中含媚,声音使周围一众人等身体酥麻。 “哼,老板娘认识我就好,我洪武在你酒楼吃了亏带人来找回场子不过分吧?”汾丘城宏威镖局少当家洪武朗声说道,身后叫来的镖师们也挥了挥手中的刀剑示威。 “不过分,不过我们做这个买卖的总要让客人吃完饭不是?不然以后谁敢来我们此一家吃饭?”红衣老板娘嘴角带笑,却没给洪武让路。 洪武眉头一皱,冷声问道:“那他们要是吃到晚上你就让我们等到晚上?” “那我总不能赶走客人不是?还有晚上打架的时候可别在酒楼里打,打坏了东西可不好收拾,我这可算本买卖……” “少废话,让开!”洪武可没耐心继续听她讲下去,冷喝一声,从旁边镖师的手中取过一把大刀指向老板娘。 这位此一家酒楼姓谢名虹霜的老板娘冷笑一声还是没有让路。 汾丘城的百姓都知道,宏威镖局的少当家洪武仗着镖局内的武人在城中嚣张跋扈,哪个百姓不心惹到了便只能自认倒霉。 这些事,她如何不知?刚才在后院她便问清了事情缘由,虽然楼内那陌生人先扔出的剑,但却是洪武先向乞丐动脚引起的。 怎么了,乞丐便不是人了?所以她并不打算给这位少当家让路。 “你是存心要和宏威镖局作对了?”洪武面色阴狠,不过举刀的手却有些颤抖。 虽然是镖局的少当家,他却基本没习过武,以后运镖让那些镖师去就行了,关他这个当家的什么事。 不过面前这风韵寡妇倒是厉害,刀都到眼前了还是面不改色。洪武眼睛悄悄上下打量了一下谢虹霜的身材,心中突然窜起一股邪火,以前没大注意,这仔细瞧了下,这寡妇的身材倒是比那些烟花地的头牌还要更妙。 “哪敢哪敢,少当家也要体谅下,这楼里的所有客人我们也都不敢得罪啊。”谢虹霜摆了摆手,丝毫不在意洪武那上下乱飘的眼神。 “吃饱了,咦?怎么这么多人?”李承唐在老板娘身后打了个嗝儿,轻声笑道,身后站着长孙恭和苏素。 “老板娘,这可是他们自己说的吃饱了。”洪武冷笑一声,这可真是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老板娘看了看身后三人,不禁扶额,这三人怎么这么不知趣,不明白这些人就是来找你们的吗? “我是吃饱了,刚才公子没吃两口就跑了,想必是饿了,那边碗里还剩着一些,要吃吗?”李承唐嘴角一撇,笑着朝洪武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十一章 女将谢婉 谢虹霜一脸惊讶,这人怎么丝毫不害怕。 一旁持刀的洪武也没料想到李承唐看见自己身后站的镖师并没害怕,反而变本加厉的羞辱起自己来了。顿时怒喝一声,紧握大刀朝着李承唐就是一刀砍下。 李承唐稍稍闪身,身后的长孙恭站了出来用檀铁剑挡下这毫无气势的一刀,裂纹剑轻轻一撩,洪武手中的大刀脱手飞出。 “刀都拿不稳就别耍这些架势了,心砍断自己第三条腿……”长孙恭冷冷道,他生平最看不惯仗势欺人,所以刚才那剑只是从心而为,惹祸上身也没有丝毫后悔。 洪武一击未得逞还让人打飞了兵器,脸上有些挂不住,快步退后,阴笑一声喝道:“上。” 我打不过你,可我身后这十几人耗也耗死你。洪武邪笑一声,都说以多胜少不算光彩,但他看来,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就是光彩。 楼中的苏素也走了出来,对李承唐取笑道:“你也就会点嘴上功夫了,打起来还是要靠我们。” “所以这半月我没有惹是生非,怕麻烦到你们,今天也算过过嘴瘾。”李承唐撇撇嘴毫不在乎,眼神四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掩的水。 听到洪武的号令,十几个镖师提起武器冲向三人,那与洪武同行的黄衫女子也悄悄闪开。镖师中也有几人其实不想做这等以多欺少仗势欺人的下作事,但人在屋檐下,不给少当家面子就是不给当家的面子。走镖这么多年,难免结下许多仇家,若是丢了这份差事,孤身出了汾丘城,你叫他们怎么活。 长孙恭身手自是不差,一把檀铁剑在手,迎面对上几人都显得游刃有余。 苏素更是不用说了,与长孙恭第一次见面便直言长孙恭不会用剑,可见身手更是不差。果然,苏素上来便用剑背击飞一人,对上七八人也很轻松。 李承唐站在谢虹霜身边没有动作,这两人一下把人都包完了,自己这捧土连水都掩不了,虽然还有个少当家也没动作,但看他那脚步虚浮脸色暗淡的样子,连动手的兴致都没。 然而随着战斗进行下去,长孙恭心头也开始有些发虚。自己练剑果然和实战起来差太远,其实这十几人一个个和他单打独斗,就算车轮战他也应付的下来。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那十几个镖师出生入死多年,早就熟悉了彼此,十几人看起来分成两拨在打,实则彼此照应。苏素一人能应付全面,但是长孙恭却做不到。 长孙恭身边五人与另一拨人配合默契,将他开始的凌厉气势压了下去,好几次长孙恭都是堪堪躲过镖师的刀剑。 其他镖师也看出了长孙恭的弱势,攻击重心逐渐转移到他这边来,剩下几人全力牵制苏素。 刚才长孙恭本就是堪堪应付,如今更加力不从心,一刀一剑躲避的惊人心魄。 一名持刀的镖师瞅准了长孙恭漏出的一个破绽,后撤低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一刀劈下,,这一刀要是劈实了,长孙恭非死即伤。 刚才一直在旁观战的李承唐在那个镖师有些反常时便注意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一脚将那人踹,然而那刀还是划开了长孙恭的衣服,留下一丝浅浅的血印。 他刚才在旁观战存的就是这个心思,既然不能直接上去真刀真枪的打,也只能在后面做这些查漏的活。 看到长孙恭背上那丝血印,李承唐心中不免有一点愧疚。要是自己哪怕再强一点点,虽然不能与他们并肩作战,但这一刀肯定可以替恭兄弟挡下来的。 李承唐愣神的片刻,全然忘记了自己已经闯入战场,一旁的洪武瞅准机会抄起大刀砍向李承唐。死在我宏威镖局少当家洪武的手下可不冤,洪武阴笑一声,他似乎已经看见面前这男子滚落地上的头颅。 只听得“锵”的一声脆响,洪武手中的刀被击落,比刚才长孙恭挑剑有过之而无不及,震得他虎口一阵发麻。 洪武一开始只当是那两人注意到了自己,帮面前这家伙挡去那一刀,然而当他看见地上插的那杆长枪,顿时汗毛倒竖。枪长五尺一寸,枪杆赤红古朴,枪头银光闪闪泛着寒光,枪杆与枪头连接处缀着一缕崭新的白缨。 洪武僵硬地转过身,果然,不远处有一骑奔来,身后还跟着十骑,马上那人身披轻甲,长发飘飘,英姿飒飒,但看腰肢和身段,分明是一位女子。 “都停手。”不等来人开口,洪武使出吃奶的劲大喊一声,冷汗直流,生怕喊慢了得罪来人。 那些镖师们看到骑马的女子立刻明白了过来,立刻停手,安安静静的站好。 李承唐三人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看来人的衣着应该是官府的人,当下也明白过来,三人聚到一起站在了另一方。 马上的女子脸色冷淡,骑马缓缓靠近,握住了那杆长枪。一旁的洪武战战兢兢,生怕这把枪将自己捅个通透,那人的骤雨枪在汾丘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姑姑。”女将谢婉翻身下马,对老板娘谢虹霜弯腰施礼。 谢虹霜点了点头,脸色没什么变化,甚至比刚才还要冷漠。宏威镖局的人可就瞪大了眼睛,洪武甚至止不住的颤抖。 这个寡妇竟然是谢婉的姑姑?洪武不敢相信,但是不得不信。这个生来冷淡,刚正不阿的女子没道理为这件事认一个陌生人为姑姑。可这老板娘脸上突然的冷漠是怎么一回事? 汾丘城内的百姓们只知道‘此一家’酒楼的老板娘是个新婚第二天便做了寡妇的可怜人,却没人知道她姓谢,而且是与谢婉有血缘关系的谢。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个酒楼的寡妇竟然是汾丘郡太守谢奕的妹妹。 “怎么回事?”谢婉环视一圈,冷声问道,声音清脆,带着寻常女子少有的气魄。 四周无人应答,洪武更是噤若寒蝉。要是在之前,就算那郡太守谢奕来了,他也可以叫两声谢叔叔凭着父辈的交情掩盖过去。可谢奕的女儿谢婉却不会理什么交情,她评判大祸事的标准只有发生的事实。 “诶诶诶,这位姑娘,我给你说发生了什么。”盯着谢婉看了半天的长孙恭终于回过神来,,全然忘记了自己背后的伤,脸上的笑都要堆出花来了。 这世间竟有此等女子,合我口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十二章 非她不娶 虽然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说法,但是谢婉依旧没给长孙恭好脸色。长孙恭笑脸不变,将事情给谢婉缓缓道来。 李承唐和苏素却在一旁使劲憋笑,长孙恭眉眼间止不住的笑,显然是落入情了。 听到事情的经过,谢婉仔细的思考了下,其实也是面前这三人先动手扔的剑,既然那少当家洪武一脚没踢上那个乞丐,也就不算先动手。但虽说如此,真处理起来,也不能等别人踹到自己身上才算账。谢婉眉头紧皱,一时间不知如何拿捏。 洪武在一旁听到长孙恭的解释,冷笑一声,果然是个雏儿。要是长孙恭直接说洪武先踢的一脚,他也不能反驳什么。但长孙恭硬要说出自己没踢到那人,就给自己很大的说话的空间了。 一直站着门边的谢虹霜终于露出了笑容,道:“侄女,要不就各论各的,乞丐没被踢上就不算了,这位木剑公子扔剑砸人就算两人的摩擦,可洪少当家带这么一大帮人在我店前扰我生意可就算聚众闹事了。”谢虹霜故意将‘侄女’两字咬的很重,直直地看向洪武。 洪武被盯得发毛,谢虹霜笑容越甚,他就越感到害怕。谢虹霜说的没错,今日最大的事就是自己聚众闹事,一想到后果,洪武又是一阵冷汗。 李承唐笑着点了点头,这老板娘有点手段,无论怎么分,只要将洪武聚众闹事单单提出来,一切就好解决了。 “把宏威镖局的人都带走。”谢婉思考了一番,觉得方法可行,当即对身后手下们说道。 洪武眼神阴晴不定,鼓起勇气道:“那谢将军,我和这人的事……” “两个孩童打架也要我来管?”谢婉冷声道,并不给洪武狡辩的机会。本来她就看洪武不顺眼,弄得汾丘乌烟瘴气,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倒好,惹到她姑姑的身上了。虽然谢虹霜与她家并没多亲近,但谢婉也始终觉得那是她父亲对不起这个姑姑。今天借着这个机会,也算恢复一份两家的情谊。 “这个什么少当家,咱两的事你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举不起我这把剑的话,踢我一脚我也认了。”长孙恭笑嘻嘻的说道,表情要多贱有多贱。 听出长孙恭暗讽‘不举’的意味,洪武冷哼一声,“走。” “婉儿,进来吃点儿?”谢虹霜问道,就算她对谢奕再怎么记恨,今天谢婉也算帮了大忙,没有理由再冷眼相对。 “不了不了,这两天剿匪事忙……”见姑姑露出笑容请自己吃饭,谢婉心情转好,难得的翘起了嘴角。然而这两天被剿匪的事缠的焦头烂额,没有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逗留,只好推脱开。 汾丘地处楚州西北部,北面是横断离州和楚州的楚岭山脉。从赤闱末年,乾阳起反,楚岭山脉以及周围各处就出现据山为匪占地为王的现象。 多年过去了,占地为王的都被乾阳所灭,唯独据山为匪的寨子借着对山脉地势的熟悉各处流窜,搅得各郡镇官员百姓苦不堪言。 这次剿匪并不是要清除楚岭山脉内的所有匪寨,那不切实际,这一次仅仅是要拔除汾丘郡北面的一个顽固的匪寨。 但是即便就这一个匪寨,郡城内的各将领也已经计划周详,谢婉还是不得不认真对待。据说那匪寨的寨主修为已经达三品巅峰,离二品登堂境只一步之遥。要知道,到了二品登堂境后,便有了开宗立派称霸一方的实力。 “剿匪?行侠仗义乃我辈之事……”长孙恭说的义正言辞。 “你要来帮忙?这可不是打闹,会死人。”谢婉看了看长孙恭,冷声问道,虽然她也想多点身手好的帮手,但是还是不希望牵扯到无辜百姓。 “那当然,江湖儿郎仗剑走……” 长孙恭还没说完,李承唐已经将他拽到了一边,皱眉问道:“恭兄弟,你真的要去?” “这是剿匪,可不是前些日碰到的那些山中猛兽。”李承唐眉头紧皱,这些悍匪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他和先生所住的李村在楚岭山脉北面,那儿也经常流窜着一窝土匪。前些年,当地官员下定决心去铲除,结果是铲除了,但是官兵损失过半,那一月内郡中各处都能看见给阵亡军士烧纸抬棺的家属。 “李兄,你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非她不娶吗?”长孙恭十分坦诚地问道。 李承唐看他表情十分认真,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当官避事平生耻,我辈为侠也是这个道理,李首辅若还在,肯定也会铲除这些祸害的……”长孙恭说道,眼神有意飘向李承唐。 “我可不是什么侠,不过恭兄弟要去,那我也陪着走一趟。”李承唐微微一笑,这些天长孙恭有意无意打听消息,似乎已经确定了李承唐的身份。不过李承唐也丝毫不在意,前几日若不是长孙恭,他恐怕已成了猛虎的午餐。 “你也要去?”苏素冷声问道,这人莫不是疯了不成,他这身修为去无异于送死。 李承唐没有回答,先生从未交过他修行功法、剑法,甚至于拳法,而他敢让自己孤身一人前往南诏,必然是有他的打算。长孙恭很有可能是一个要点,苏素也有可能,甚至齐先生也有可能是。 “我最多保你安然无虞,你想让我帮他们剿匪我不想做,还有前几日离开你们和那黑袍缠斗,我自己又是一番损耗,所以也做不到。”苏素想了半天淡淡地说道,接着撇了撇嘴,若不是那黑袍,她就可以代替长孙恭从那猛虎口中救出李承唐,也就能还完恩了。 “还有,你若是以身犯险救你的恭兄弟,我也能做到只救到你不去救他,所以你也不要有那些心思了。”想了想,苏素又补充道。 李承唐微笑挑眉不置可否。 “这么多日的相处,苏姑娘与我之间难道没有一点情谊吗?”听到苏素的话,长孙恭可怜巴巴的说道,完全没有刚才‘我辈为侠’的气势。 “没有。”苏素语气冷淡,接着说道:“当然,若是顺手帮了你,算你运气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十三章 这世道! 让李承唐三人没想到的是洪武仅仅在衙内待了片刻功夫便和那些镖师们一同出来了,李承唐三人和谢婉刚回郡衙就撞上了洪武一行人。 “怎么回事?”谢婉皱眉冷冷地问道。 “谢将军,我与谢叔叔说清楚了,我们宏威镖局也出十人帮忙剿匪,就算将功补过了。”洪武笑着说道,轻蔑地瞥了一眼李承唐三人,在郡衙边上,沾着父辈的情谊,谢婉也要给他一丝脸面,想来在这儿她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然而这次洪武却是大错特错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谢婉的白缨枪已经横扫过来。 洪武身后的镖师见状想要拉洪武一把,却还是迟了一步。枪身横扫在洪武的胸口,将洪武打的倒飞几丈撞在郡衙的大门上。 “少当家!”那些镖师急急忙忙的到门边将洪武扶了起来,恨恨地看着谢婉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噗。”洪武痛的脸部扭曲,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滚!”谢婉冷哼一声,接着道:“剿匪用不着你们帮忙,刚才那一棍就当是今日事的惩罚了。” 眼看洪武无法行动,两个镖师将洪武抬了起来,慢慢退去。 洪武单手捂住胸口,脸色阴狠,忍痛颤声道:“洪武……谢……谢将军!” 谢婉看都没看洪武一眼,直直地走进了郡衙。 “啧啧。”长孙恭摇了摇头,和李承唐跟在谢婉身后进了郡衙。 “少当家……接下来……”一个一脸横肉,眼角处带着一道刀疤的镖师低声问道。 “先……回去。”洪武轻咳一声,左手轻轻搓着腰间悬的一枚玉佩。 …… 汾丘城外几里处有一酒摊,位置就在官道旁边,虽然在官道上孤零零的,但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到了这里多半会歇个脚再进城。毕竟只有几里的路程,歇个脚喝个茶酒也不耽误事。 此时酒摊内有五人,一个是躺在椅子上手握蒲扇迷迷糊糊打盹的老摊主,还有睁大眼睛生怕另外三人做出白吃酒这等恶劣行径的摊主的义子。 还有两个一胖一瘦的中年男子坐一桌,胖的那人大腹便便却是一身武者服饰,尽管傍晚时分太阳已隐在云霞之后,那人剃光的脑袋却仍是止不住的流汗。 瘦的那人气势上就弱了许多,一身破破烂烂的,倒是不停闪烁的眼睛显得这人十分精明。两人明明身边没什么人,那胖子却依旧使劲压低声音给瘦子说着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诶,太阳倒是看不见了。” 独自坐在摊外而不坐摊内长凳的是一个身穿粗布短打手持土碗的老头,坐在地上时,凌乱的胡须已经垂至地面。 老头嘀咕了一声,喝了一口碗里的黄酒,接着笑道:“却说着这些龌龊事。” 那两中年男子明显听到老头说的话,胖子皱了皱眉,是个普通人都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的。 “这世道……”老头叹了口气,一口饮尽了碗里的酒。 “老头,这世道如何该你何事?”秃头胖子冷笑一声问道,就算这老头不是普通人又如何?他洪远威在汾丘城可没怕过谁。 “二,还有黄酒吗?”那老头没有理会,向摊内问道。 摊主的义子跟着酒摊摊主做了这么多天的活,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这两方都不是好惹的主,于是赶紧答道:“还有。” “有酒我也没钱了。”那老头咧嘴笑道,双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 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老头正要转身离开,秃头胖子又开了口。 “二,给这个老头上一碗云霄酿,账记我头上。” 听到秃头客人的吩咐,摊主义子赶紧抱来一坛酒倒下一碗端给那老头。 一直迷迷糊糊的摊主也终于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独自站在摊外的老头。 “你看到了没?”老头转头看向汾丘城。 “看到什么?”洪远威眯起眼,没有看汾丘城的方向,眼睛直直地盯着老头。 “那座城里有一股上好的初成的剑意。”老头轻笑一声,右手端着装满云霄酿的酒碗却迟迟不喝。 “劝你们一句……”老头将酒碗缓缓端起,没有说下去。 “装神弄鬼!”那瘦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轻喝一声。 “劝什么?”洪远威拦住就要动手的瘦子,手上轻轻用力将瘦子逼退到身后。 “算了……”长须老头摇了摇头,端酒的手往前一挥,酒碗朝着洪远威急速飞去。 洪远威眉头紧皱,后撤一步,一手稳稳地接住了酒碗,碗内的酒竟然一滴未漏。 “那酒碗的钱也记他账上。”老头淡淡地说道,上了官道朝着汾丘城走去。 那二还没弄懂什么意思,洪远威就看见手中的酒碗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痕,紧接着裂痕如同蛛一般散开。 “啪!”整个酒碗碎在洪远威的手里,那碗云霄酿尽数滴落在地渗入泥土里。 “洪当家,拦着我做什么?那人可什么都听见了。”那瘦子问道,面有不满。 “哼,我不拦着你就死了。”洪远威冷哼一声,光溜溜的秃头上冷汗直流。这老头对内力的掌控,饶是他练武多年,扪心自问,他一次也做不到。 “老摊主,这是酒钱,酒碗的钱也在里面了。”洪远威擦了擦汗,面色由冷转笑,从怀中掏出银钱放到了桌子上。 “知道了,”半躺在椅子上的酒坛摊主摇了摇蒲扇,又道:“也幸好你拦住他了。” “幸好。”洪远威点了点头,又向瘦子问道:“刚才我给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瘦子点了点头。 “以后再放精明点,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洪远威冷哼一声,看到官道上空无一人后转身离开。 “他说的没错,以后放精明点。”老摊主说道,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天色,该收拾了,不然就看不见路了。 那瘦子收起不满的脸色,恭敬地点了点头也转身离开。 就像刚才那个老头说的一样,“这世道!”。 谁能想的到,常年与人为善,待在城外官道旁做着生意,甚至经常送口渴却无钱的路人凉茶喝的酒坛摊主却是匪寨资历最老的眼线呢。 这世道,谁不是为了一个利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十四章 夜火 时至晚上,秋季的凉意才冲散白天的燥热。 顺着凉意,一股突如其来的晚风也越来越大,大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汾丘郡城军营的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 “今晚就行动?”李承唐皱眉问道,风中裹杂的湿气明显就是要下雨的样子。 “没错,拖不得了,”谢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怀疑有人给山贼报信,所以……” “这次出兵还有谁知道时间?”李承唐低声问道,按照谢婉的估算,真要打起来,军队还要多几分胜算。但是若是山寨里的人知道此次行动有了防备,军队这边减去的就不止多的那几分胜算了。 “除了汾丘郡守,也就是我父亲,再没人知道了。”谢婉思考了以后说道,对于她父亲谢奕她还是比较相信的。 “那就没问题了。”李承唐点了点头,知己知彼者百战不殆,军队这边有安插过去的探子,可以知晓山寨的动作,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迅速出击,打的那群祸害们个措手不及了。 “传令各屯长,集结兵士,清点人数,此期间若少一兵卒,就不要当这个屯长了。”谢婉向门口的侍卫说道。 今天白天营内也是照常操练,谢婉也只是吩咐因天气炎热可以减少训练量,并没说今晚要行动,所以军营内若有人通风报信,也只有兵士集结后才知道剿匪的消息。 汾丘郡不是什么大郡,郡内驻兵不多,郡城内常驻兵不到千人。郡城内人称谢将军的谢婉其实只是一个校尉,校尉领兵千人,然而不算其他城镇的兵力,汾丘郡城内总兵数不到千人,所以这个校尉也勉勉强强。 因此,郡内也就没设军候、军司马一类的军职,只设了五个屯长,各领兵百人。剩下的不到百人由谢婉亲自统领,成了汾丘谢家的亲卫队。 虽然谢婉是一介女子,但是实力确实军营里公认的第一。所以即使军内的管理说不上有多严格,但是对谢婉的话都是言听计从。很快,五个屯长已经集结好了所有兵卒在校场。 谢婉扫视了一下五个屯长,厉声喊道:“王朔!” 站在九列最左边的一个屯长从队列中站出,大声喊道:“下官到,未缺一兵卒。” “吴统!” “下官到,未缺一兵卒。” “孙柄!” “下官到,未缺一兵卒。” “袁志!” “下官到,未缺一兵卒。” “朱大壮!” “下官到,未缺一兵卒。” …… 谢婉一一点完五个屯长的名字,五个屯长也一一从队列中走出,李承唐听到朱大壮的名字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那人,果然人如其名,体型肥硕,与其他四位屯长比起来煞是惹眼,如同一座山伫立在队列前面。 “谢将军,这么晚集合是要我们做什么?”叫做袁志的屯长朗声问道。 这五个屯长中,袁志算是身世最为普通的一个了,不同于出身于士族的其他四人,袁志来自乡下,从一个兵卒做起,靠着自己的双手和不怕死的心一步一步爬到领百人的屯长。 更为特殊的是,袁志一进军伍便倾心于谢婉,而且曾多次向谢婉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但是谢婉从没给过他答复。不过袁志也没放弃,一有机会就与谢婉交谈,就像此时。 谢婉看了看袁志,道:“今晚,剿匪。” 语气冷淡,但这是谢婉天性使然。她很清楚袁志对自己的心意,不嫌弃他的出身,也不讨厌袁志,甚至经常称赞袁志,因为袁志的队伍每日操练时是最为严格刻苦的。但是,感情这种事,不是不讨厌就能接受的。 “今晚?可这马上要下雨了。”听到谢婉这么说,下面人都皱了皱眉,雨中行军不是不可以,但是此次的对手可是山贼,天时地利都对不上,如何取胜? “那就在下雨前拿下。”谢婉没有给其他人反对的机会,冷声说道。 谁都知道马上要下雨了,但是谢婉的话没人敢不听。 几百人很快整装待发。 …… 汾丘郡城北面,楚岭山脉在此段有一山名为羊角山,据说因形似羊角而得名,但是林深茂密,此时任谁也看不出羊角的形状,不过叫了这么多年也没人有什么意见。 多年山贼作乱,羊角山下早已没了人家,留下的房屋大多残破不堪,杂草丛生,入夜之后伴着山风此地煞是恐怖。 “这个地方倒是一个好地方,”李承唐跟在谢婉身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是说对山贼来说。” “这里不会有人盯梢或者埋伏吗?”长孙恭问道,虽然这里残破不堪,但是却是一个非常好藏身的地方,平时安置几人来此盯梢岂不是事半功倍。 “不对……”谢婉眉头紧皱,从她一踏进这个村子起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李承唐和长孙恭的话正好提醒了她。 此时她身边只有李承唐三人和袁志,自己和袁志所领的兵士都在远处埋伏,另外四队人马分别从另外两条条道路行进。 “应该有盯梢的……”谢婉轻声说道,她得到的消息是此处有几人盯梢,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村子里现在没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山贼早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动。 “有血腥味。”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素轻声道。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苏素接着说道:“在东面。” “王朔!”谢婉轻喝一声,攥紧了手中的长枪,东面恰好是王朔和孙柄两人所处的位置。 “西面也有了,轻微一些,应该是风向的原因。”苏素又道。 这下不用说,自然是吴统和朱大壮那里开战了。 “你说的是真的?”袁志还是有些不相信,他闻着这山风中只有一股泥土的气息。 “当然。”苏素语气冷淡。 谢婉和李承唐同时抬起了头,东面不远处已经亮起了火光。 几乎没有思考,谢婉道:“袁志,你带人去王朔那里,我带人去吴统那里。” “打?”袁志皱眉。 “撤退。”谢婉当然想打,但是此时不占天时不占地利,连先机也没抢到,打下去此战必败。 “西面怎么没有火光?”李承唐问道,东面的火光已经有了烧山之势,西面却看不到一丝光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承唐传》正文 第十五章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 “子,你说我那一剑对不对?”在西蜀剑门悄然入圣,而后自己散去一身修为的青衣剑圣吕一人蹲在地上嗑着瓜子向一旁练剑的长孙恭问道。 长孙恭站定后将檀铁剑放置一旁,看着面前这个身穿粗布短打嗑着瓜子的白胡子老头,怎么也看不出当年青衣剑圣的影子,嫌弃的说道:“二师父,不要说你那一剑对不对,我觉得你修的这个无情剑道就不对。” “能不能把二去了?”吕一人十分无奈,从他收下这个徒弟开始,师父前面的‘二’字就在脑海中翻来覆去,他吕一人何时做过第二? “那不行,我师父还活着呢!”长孙恭大声反驳,虽然他整天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叛出师门这种事还是做不来的。 “那你说说我在西蜀剑门那一剑和我修的这个剑道都有哪里不对?”吕一人饶有兴趣的看着长孙恭,他倒是想知道这个学剑的后辈究竟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你那一剑是为了什么?”长孙恭直截了当的问道。 “报仇。”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打的长孙恭措手不及,他以前认为的青衣剑圣,是个一心追求剑道,无情无理的一个人。没想到,吕一人口中也会蹦出如此接近凡人的两个字。 “你看看,那你这一剑里就含着情,无情剑道,不无情怎么修的出来?”长孙恭说出自己的看法,心中没来由的想到了那时碰到的那个谢家女子。 “你说的那是大无情,没人做得来的。”吕一人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很久以前就想过了,从遇到她那一天开始。。 “三教圣人也不行?”长孙恭问道,三教中的圣人都是看破天地玄机的人物,怎么也看遍世间百态,做到大无情了吧。 “不行,儒为世间颂仁义,道为世间破邪魔,佛为世间度众生,做得到的,也就只有天了……”吕一人没说完,仰头望向天上,轻声道:“若天有情,这世道也就太平了。” “二师父,那你能说说你那天为什么要散去自己至圣境的修为吗?”长孙恭问道,至圣是他从修行开始时就一心追求的境界,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便宜师傅为什么会这么做。 “也是那一剑…错了,全都错了…”吕一人摇头叹气,看着长孙恭放在一旁的檀铁剑,陷入沉思。 …… 赤闱天成元年,那一年赤闱末帝陈衍登基不久,刚改年号为天成,西蜀还是在剑门之内独立的西蜀。 西蜀剑门之上有一门派,门派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就以剑门自称。而当时剑门的掌门是第九任蜀剑杜天工。 蜀剑这个称号算不上正规,没什么受封仪式,也没有什么牌牍证明,但只要西蜀江湖中各门派认为此人已是西蜀剑道巅峰,便会被称为蜀剑。 西蜀练剑之风盛行几百年,即便是寻常士子,随身也会有一把自己的配剑,醉酒吟诗舞剑的风流人物更是比比皆是。 然而,蜀剑这个名字却从第一任开始,就被剑门历代掌门传承下来,其他人即使觊觎,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剑门历代掌门的确是西蜀剑道巅峰。 剑门山半山腰处有一处平台,如被高人一剑横切开般平整,称为试剑台。试剑台后方即是走出九位蜀剑的剑门。 天成元年四月初一,试剑台迎来了一位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站在试剑台上,四周皆是正在练剑的剑门弟子。有这么一位不速之客,剑门弟子纷纷停了下来。 看着青衣少年背上背着的用破布包裹着的剑状的武器,不由得嗤笑起来。这家伙,还真是一点不懂得名士风流。 青衣少年没有理会四周的嘲笑,面色冷峻,看了看阴暗的天色,径直朝着剑门走去。 “站住!”一个剑门弟子冷喝一声。试剑台是剑门弟子平时练剑的地方,并不会阻止他人来此,但是过了试剑台,后面就是剑门正宗了。 入正宗便要拜帖,没有拜帖硬闯岂不是没将剑门放在眼里。 那剑门弟子见青衣少年没有停下的意思,皱了皱眉,右脚一点便提剑而上。 身着青衣,背着配剑的吕一仁没有过多的动作,并拢两指作剑,往身侧虚划一招,一道剑气从指尖射出。 刚才那个剑门弟子立刻止步,横剑在身前。那青衣少年又用双指轻弹了一下背上的剑,发出铮铮之声,而后松开双指继续前行,如同无事发生过一般。 那剑门弟子冷笑一声,“原来是花架子”,便又要上前阻拦。 一息过后,‘咔’,试剑台上的剑门弟子们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的剑。裂纹从剑尖显现,慢慢愈来愈密,直到布满整把剑。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场的所有弟子的配剑碎裂落地。 “大师兄!”剑门弟子们都看着刚才试图阻拦青衣少年的人,那人看着握在手中的剑柄摇了摇头。 试剑台后是一条长长的登山道,峭壁笔直的立在山路两旁,这就是剑门。 “以前听人说,这两座山峰本是一体的,有一位高人从中一剑劈下,便成了今日的剑门……练剑前我还不信,现在已经信了九分了。”山路上的吕一仁喃喃自语,突然站定,闭上了双眼。 “好古老的剑意,”这个练剑十五载的青衣少年又睁开了双眼,翘了翘嘴角,“现在信十分了。” 走过剑门后,阴暗了许久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雨。吕一仁顺手从一旁的树上摘下一颗梅子放入口中,有一丝酸涩。 他练剑十五年,这一天也等了十五年。 蓦地,远处出现了熟悉的一袭红衣,那颗许久未曾如此跳动的心又是一紧,上次这么跳还是初见的时候吧。 吕一仁皱了皱眉,身负的长剑也不安分的跳动起来,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呀,呆子?你怎么来了?”那一袭红衣终于发现了站在这边的吕一仁,好似不信一般惊叫着蹦蹦跳跳朝着他跑来。 “哎呀,别吃这边的梅子,还不是很熟呢,跟我走,刚摘了熟透的呢。”红衣姑娘一脸开心的扯了扯吕一仁的袖子,丝毫没考虑为什么他会来这里。 “你为什么在这?”吕一仁深吸一口气,稳住剑意,身负的长剑也安静下来。 “这是我家啊,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家在西蜀的嘛。”红衣姑娘撇了撇嘴。 远处又有一身着墨绿长衫的中年男人从林子中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的似乎就是姑娘说的刚摘的熟透的梅子。 “爹,你看谁来啦,这就是我和你常说的……”那姑娘朝着远处的男子喊道,却没发现身边的青衣少年颤抖着从背上取下了那把剑,盯着那个中年男子,毫不掩饰眼中的仇恨。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名字没错,以前是叫吕一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