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画师》 正文 第一章 人狐初遇 公元前217年  咸阳萧府 这些日子正是夏始春余叶嫩花初的时候,萧府的后山一派静谧,偶尔传出几许鸟鸣声,倘若枝头抽芽开花的声息足够响,那么这里定是整个萧府最热闹的地界。一位素衣少女静静地靠在花树上,冰肌雪肤,身姿窈窕,如墨青丝绾成一束轻轻地拢在耳侧,眉如黛,眼似星辰,鼻子秀气好看,最为出彩的是她的嘴唇,如海棠,似花惜无香。 萧家有女,萧少容,年仅十岁便以倾城之姿将芳名流于坊间,如今八年已过,更是出落得愈发清丽,气质不凡。 “小姐,小姐,有大好事儿啊!”一个身着蓝衣的娇俏丫头兴高采烈地疾跑了过来。 “阿禄,怎么这般高兴,难不成我娘给你何处觅了门好亲事?” 萧少容嘴角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打趣着眼前这个丫头。阿禄自幼伴她左右,二人同岁,素日里能说的体己话也多,虽为主仆,情谊却和姐妹无异,萧少容明里暗里地给她撑腰,她今日这番失了规矩的做派,若是放在其他婢子身上,少不得一顿责罚。 “小姐莫要打趣奴婢,奴婢这辈子都想呆在小姐身边,照顾服侍小姐,如何能够嫁人呢,”阿禄扯过萧少容的衣袖,“奴婢听闻这咸阳城南边有一片桂树林,这个时节居然已经满树挂黄,甚是稀奇,而这香味更是方圆十里都能被闻见。只是说来也怪,大家伙儿只能闻其味,却觅不着它一星半点儿的影子,小姐,你说——” “走吧,阿禄。”未等阿禄说完,萧少容便小步跑向了马厩,“既然这桂树敢在这个时节挂黄,我若不前去一探究竟,取些桂花蜜回来,我哪能称得上这咸阳城一等一喜食桂花姜蜜之人呢!” “小姐,此事大可让下人为你操办,怎能劳你亲驾,若是让老爷知道,奴婢定要好生吃上一番苦头,你这一天到晚抛头露面的,哪还有世家子愿意娶你啊,小姐,小姐——”萧少容牵过她的马,一跃而上,对阿禄的话置若罔闻,“阿禄,我将来要嫁之人必定不会是那凡夫俗子,若是连我骑马上街都要置喙,那我连一句话都懒得同他去讲,更何况与他结为连理。” 萧少容随意地束起了自己的一头墨发,扬鞭出门,一气呵成,只留给阿禄和守门的小厮一阵扬地而起的灰烟。阿禄在尘土飞得起劲的时候大喊了几声“那小姐可得早些回来”,硬是被呛得险些流出泪来。当差的小厮暗自腹诽,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诓他来这后山守侧门,说是一份美差,虽说总能瞧见小姐的天人之姿,只是这单单私放小姐出门的罪名他就担待不起,这种美人连看几眼就已让他无福消受,赶明儿就请命去其他门当差。 萧少容骑马飞奔在路上,行人的碎语被风刮在身后,这初夏的好光景实在令她心情大好,这风横冲直撞地扑在脸上,却又带着这个时节特有的爽透,她的衣袂顺着风飞舞,素衣黑马,美人芳华,这画面引得不少行人驻足张望。 依着这个速度,萧少容很快就嗅到了桂花的香气,一路直奔城南而去,远远地便瞧见了这桂树林,苍郁金黄,满树缀着那黄花。她跃下了马,边向四周张望边走进桂树林深处,心中思忖,这四周真是寂静得诡异,这样妖冶的桂树也是头一回见,但是这地方却很好寻,并没有旁人说的那般难找。 萧少容刚用手轻轻碰了一团开得热烈灿烂的桂花,便听见了一个好听到让她着迷的声音,“可喜欢吗?” 萧少容下意识地转身,却直直地撞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四目相交,愣是萧少容平日里不拘小节,但眼下与这个陌生少年的距离,也实在令她不知所措,她慌了神,只知道用力挣脱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可是对方却因此搂得更紧了。 萧少容不得不直视他的脸,她向来不是一个肤浅的人,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是她人生中最肤浅的时候了,如此皮相,黑发玉冠,眉眼之间尽是情深缠绵,这是萧少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了,鼻子精致的甚至超过自己,这皮肤和那上好的宫廷白玉有得一比,她有些移不开眼睛,但是不得不清醒起来,赶紧停止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故作镇定地开口,“你是哪家的公子,居然这般孟浪,赶紧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这样动手动脚的!” 少年唇角牵起一丝明朗的笑意,将脸蛋贴在她的耳边,“我知道,萧家独女,萧少容。”他松开了她,双手环抱,笑嘻嘻地站在她跟前,“这片桂树林也是我为你而种,喜欢吗?小容容。” 萧少容有些晕乎乎的,这一切简直是突然地闯入了她平静的生命,她一股脑儿地问出了自己所有的疑惑不解,“你如何知晓我的名字,又是何时种下的这桂树林,更是如何使它在这个时节满树开花,你难道一直守在这里等我来?” “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我怎么回答啊,那就索性都不回答了,可以吗?小容容。” “你别这样唤我,这称谓可真是为我所不喜,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白衣少年随手折下了一根桂枝,“你可听闻过先秦终黎氏?” “我记得我父亲似乎同我说起过,难不成你是先秦终黎氏的后人?” “自然不是,我就叫终黎,不过,就是觉得这两个字好听罢了,和先秦终黎氏没有一点儿关系,我自己取的名字,你觉得如何?” 萧少容面色微一抽搐,这人也真是不拘大节,取名字这样的事居然也能如此草率,也委实让她佩服,“好名字!好名字!” “你喜欢就好!”少年仿佛听不出她语气里的敷衍,却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能从她脸上看出朵花儿来,她拉过萧少容的手,将那截桂枝放在她的手心,“好好收着。” 萧少容看着他在阳光底下好看的手,怔怔地点了点头,“终公子,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恕不奉陪。”她没有抬头去看他,就一路小跑地离开了那个让她有些不正常的地方。 身后传来某人的一句大喊,“待会见!小容容!” 萧少容脸上一阵绯红,这般孟浪的人,若放在往日,她定要好好惩治一番,可今日,她居然只会害羞,真是活见鬼,明明自己与他是头一回相见,可他却好像,好像是自己的老熟人了,也不知道是府里哪个不开眼的下人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他。萧少容心里乱得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倒是终黎那张谪仙般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神志清醒些。 她走了好一会儿,居然还没走出桂树林,一直在林子里绕圈子,萧少容吹了声哨,她的马也没有奔来,“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萧少容说完,背脊上便浮起一阵凉意,这个地方,不太对劲,除了自己的声音,好像没有其他声息了。风吹过桂树林,原本树叶之间该有窸窣响声,双脚踩在落叶枯枝上也应该有沙沙声,可是都没有! “有人吗?这里有人吗?”她试探性地发出了声音,并没有人回应她,“终黎!终黎!”四周仍是诡异的安静。 天色开始变暗,直到满空繁星,她还未走出这个林子,萧少容已经在这个见鬼的桂树林里跑跑走走了好几个时辰,累极了,索性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娘亲同她说过,星星多的晚上就没有明月,这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假,今天这一天,让她脑子都疼,“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倏忽之间,萧少容听见了风声,她身边的叶子也开始翻滚作响,萧少容赶紧起身,才几步就出了林子,她的马仍在林子外吃草,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她跃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幽深黑暗的桂树林,扬鞭回了萧府,心想这种鬼地方,她是再也不会来了,终黎的脸又闪过了她的脑海,萧少容心中有些失落,那和他,还能再见吗? 越靠近萧府,就越热闹,人群涌动,猛然间她瞧见了火光,瞧见了熊熊燃烧的火焰,萧少容心中大惊,萧家!走水了!她拨开人群,就要往里冲,却被一群人给拉住了,“姑娘,进不得啊,水火最是无情,你得留神啊,内史直管已经派了人来灭火,你可不能独自一人进去啊!” 萧少容无法挣脱众人的阻拦,她被人死死地揪住,看着整个萧府被烈火慢慢吞噬,眼中的泪水把眼前的景象晃成了一片橘彩斑斓,她奋而转身,拉住一位大娘的手,哭着问,“萧太医和萧夫人呢?救出来了吗?” 这位大娘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什么叫没有!谁能说没有!堂堂内史直管难道连当朝太医和她亲眷都救不出吗?”萧少容浑身颤栗,哭着大喊,难道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爹娘在她跟前被烧成焦炭吗!“你们为什么不去拿水!为什么啊!赶快去拿水!” “姑娘,这火势这样凶猛,浇水也无济于事啊!” “你们不去!我去!” 这时,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喊,内史直管来人啦!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迎着内史直管的大人进来,萧少容奔上前去,却见来人正是终黎。 她顾不得这么多,顿地一跪,“大人,快救救家父家母吧!民女求求大人了!”萧少容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磕头,终黎下了马,面无表情地拉她起身,“还不赶紧把围观的人驱散!” 内史直管的下属们赶紧上前驱走了人群,终黎冷漠地看着萧少容,不急不缓地说道,“萧太医意图不轨,妄图谋害皇亲国戚,死不足惜。现今,又如何能动用内史直管的人手去救一个罪臣!” ------题外话------ 山木是一个在读大学二年级生,专业课业有些忙碌,因为学校的传统,明天开始军训了,不过我会抓紧一切可能的时间写文的哦!希望大家支持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葬身火海 萧少容不敢置信地望着终黎,才短短几个时辰,她和终黎就已经变成这番模样了吗?她又跪了下去,双膝触地,甚至有白骨击地之声。 “望大人明鉴,我爹他,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宅心仁厚,对平民百姓都是以仁义相待,更何况是皇亲国戚呢!我爹他忠于大秦,执于大义,绝不会用医术去害人的,更不会去谋害大秦的皇亲国戚,希望大人能先将家父家母救出来,再进行审问,民女敢以性命担保,我爹他是国之良臣!”萧少容攥着终黎的衣角,泪水已沾满襦裙,“终黎,求求你了!” 他俯身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瞅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她的眼睛噙着泪水,已经失去了今日白天见面时的灵气生动,看起来了无生气,无助可怜。 萧少容别无选择地拉住了他的手,“终黎,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救救我爹娘,好不好?好不好?” “今日我送你的桂枝可还带着?”终黎脸色不变,轻声问道。 “带着,带着呢。”萧少容带着抽噎的哭腔回道,“大人,民女求您快些救人吧,求您了!” 终黎甩开了她的手,直起身子,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烧了这么久了,也不见里面有人出来,想来一定都死光了,还救什么救,我手下们的命可比这些乱臣贼子的贱命值钱。” “终黎,你不是人!我要你偿命!”萧少容拼尽全力扑向终黎,但是她已经毫无力气了,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几乎耗尽了她一生所有的力气。终黎一脚就把她踹翻在地,“拿剑来!” 终黎接过手下递来的剑,“这剑花了我好几载的时间亲自锻造,还从未见过血,用美人的血来开封,最好不过了,你们说,是吗?” 内史直管的下属们你看我我看你,却都不作声,这样的美人用来祭剑,实在惋惜,而且这萧太医的为人,咸阳城的百姓都是知道的,堂堂太医还亲自为穷人老者诊治,并且分文不收,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了,萧太医今日也不过是某些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罢了。这时,有一个溜须拍马的在暗处应了声,是啊!马上活生生挨了好几十个眼刀,这下就更安静了。 现在萧府除了火焰燃烧的噼里声,再无其他声音,萧少容瘫坐在地上,烧了这么久,爹娘一定已经没了性命,若是侥幸逃生,就早就出来寻她了,今日她去城南觅桂树,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她抬头望向终黎,还是那样好看,那样莫测,但是,他应该是地狱里爬升的鬼魅吧。对于自己而言,现在死应该是最好的解脱了。 她撑着地,虚弱地站起了身,一柄长剑立时刺进了她的心窝,在场的人,都噤声不语。 是很痛的感觉,痛到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她毫不犹豫地向前走了一步,剑刺得更深了,她感觉到血涌上喉咙,从她嘴角流下,她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愈加上前,终黎看着她,不咸不淡地开口,“有什么遗言吗?”语气平淡得好像在问她,现在天气如何。 “我看错了你。” “这个世上,还没有人能看对我。”终黎拔出长剑,猛力将她推入火海,她感觉到难以抗拒的炙烤和滚烫,但是她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她就像一颗被投入春祭时烧火用的青铜鼎的木粒,瞬间被烈焰所包围。 十八年来的种种,在自己眼前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回溯上演着,她和娘亲,阿禄一起在秋日的桂苑里做桂花姜蜜,爹娘打趣自己何时才能找到自己的君子,满萧府的人为自己祝贺及笄之礼所有美好的眷恋的东西都和自己一起被烧毁在了萧府,不对,连萧府也没了,世上再无萧少容的萧家了。 萧少容看见的最后一眼人间,居然是那个手持长剑的终黎。人生,原本就是这样可悲吗?还是只有她的人生是可悲的? 萧家一夜之间就消失在了大秦,有人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萧家不过是遭了天谴,天火降临罢了,倒省了官府办案的麻烦,只不过可惜了萧少容这个妙龄美人儿,被活生生烧死。 有些时候,真相是什么,并没有人在意,一家灭门的惨案,也不过是平民百姓几日的饭后谈资而已。 萧家灭门已有足足二十日,萧少容也昏睡了整整二十日,她没有死,现在,她是萧少容,可也不是萧少容。 她的身子意外得没有半点儿不适,只是口渴得紧,她从床上坐起,顺手披上床边的一件白色锦缎披风,走到屋子中央的矮木桌边,伏着桌子,一口气用杯子喝了十杯水,才得空儿开始打量这个屋子。 屋子很大,装点之类一律是古檀木和上好的物件儿,摆放着新鲜垂露的兰芝香草,四个烛台一应青铜落地大件,尽管是白天,但还是燃着上好的白烛,明晃晃地在她眼前闪跳,这烛光好些刺眼,她拾起烛台边的熄盏,一根根地将它们熄灭了,这片刻光景,屋子里已是轻烟缭绕,萧少容只好掩鼻出了屋子,屋外是一个比萧府后山还好看的地界。 这院落布置得委实用心,亭台水阁,均以黄花梨木和楠木相配而建,四周是一片挺拔挂着白霜的竹林,小池清兮,兰草芳兮,萧少容站在水池边,望着流动的波光粼粼的水和里面几尾小鱼,心中滋味百般复杂,这里依旧是大秦?还是说自己在做梦,梦醒了,爹娘也还在,萧府依旧人丁兴旺。 初夏的风还是这样纯粹又温和,吹在她脸上,柔柔的,一点儿也不烫,烫,自己应该不会怕烫了吧。萧少容不由得苦笑,自己活了十八年,可如今,她好像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世界,她现在身陷谜团疑云,糊里糊涂地活着,但不这样子,她又该怎么活着。 “小容容,池边的石子滑,你小心些,要是掉进去,我会很心疼的!”这个声音,是终黎! 萧少容猛地抬头,一眼就瞧见了一身白衣的终黎,他远远地站着,笑得没心没肺,初夏的好阳光笼在他身上,衬得他犹如天神降临。 可是,他明明是鬼魅无常,却如何生得这样一张好皮相,萧少容想起那夜萧府的种种,那柄剜心长剑,那炙烤的烈火,后怕得身子一软,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坠入池中。 但是,她没有落入那夏日微凉的清水,反而被某人稳稳地抱住了,她下意识地用手环住了终黎的脖颈,以防自己身子不稳栽入池中,终黎却顺着她手腕的力气将脸与她更贴近了些,庭院因有廊檐遮蔽,风凉凉的,穿过竹林携带着清香流淌在自己身上,竹叶窸窣地响着让萧少容有些眩晕,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终黎离她很近,近到她能清楚地感到他好闻的呼吸,他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对他而言又是什么? 萧少容抽回了思绪,借力直起了身,侧身绕到了终黎身后,有些愠恼却又镇定地问道,“你是何方神圣?你方才离我二十尺有余,却又如何能够在眨眼之间,就来到我身边接住了我?还有!为什么不救我爹娘!” 终黎转身面对着萧少容,依旧满脸笑意,“小容容果真是聪颖无双,若是旁的女子,刚刚一定是沉沦我的美色无法自拔,绝对不会考虑这种问题,至于你爹你娘,并非我不救,而是救不得。” “何谓救不得,你既有着远胜常人的能力,却又为何连几桶水都不让内史直管的人扑!又为何——杀了我!” “杀了你?你现在好端端地站在我眼前,我又是何时杀的你?小容容,说话可得负些责任哦~站着说话太累了,我们去床上说!” 萧少容娇容怒气满满,“你这个登徒子,白日宣淫,心中可还有半分礼义廉耻!”说着边往长廊而去,她不知道要去哪儿,可是,只要离终黎越远,就越好。 但是转瞬之间,终黎就出现在了自己跟前,饶是吓了萧少容一大跳。 终黎拉起她的素手,往她屋子走去,他力气很大,萧少容半点挣脱不得,“我的意思是,你才刚醒,身子再怎么说也不太爽利,让你去床上躺着,我呢,就在地上坐着,和你好好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好,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闷头就骂了我一通,真是让我神伤。” 萧少容面色尴尬,自知理亏,倒也没说什么,凭着终黎拉住自己,却暗自腹诽,终黎这厮将话说得这般不清不楚,现在却又来捉她短处,实在可气。 两人进了屋,里面烟气已然散尽,只留得一股好闻的气味,终黎替萧少容解下了披风,把她安置在了床上,又用手为她拢了拢头发,“刚刚院子里的风把你的头发给吹乱了。”终黎脸上挂着干净舒服的笑容,但只是这般,萧少容便有些滋味异常,总感觉这终黎在调戏她,可是,他其实又没有什么非分之举。 终黎席地而坐,仰着看向萧少容,明明他在低处,却不知为何,没有半点落在下风之感,他有世家子的华贵,却没有他们的俗气与家族赋予的狂傲。 “其实我是一只狐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素玄九阴灯 正文 第四章 婴灵纠缠 萧少容生气地看了终黎一眼,“以后你不要再说这种浑话了!”旋而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只留下被吼得一愣一愣的终黎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萧少容躺在床上,愣是到了子时还没睡着,她思绪乱飘,心里乱得很,明明是一个月不到的光景,她的一生却已完全颠覆,偌大的一个萧家除了自己,全都莫名其妙地被烧死在了那一夜的大火,自己也糊里糊涂地接了法器成了执念画师,这突然出现的终黎原本说与她是命定的良配,可是转身又要飞升成仙,他能成仙,可自己又如何能成,但他又不时对自己行亲密之举,可他最终的计划里没有自己,却又为何来招惹她? 此时的萧少容并不知道终黎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她,但这也是后话了。 第二天,萧少容硬是一直睡到了午时才起,出了屋门,就好巧不巧地和终黎撞了个满怀。 两人面色都有些尴尬,毕竟昨夜,二人不欢而散。 终黎清了清嗓子,“今夜我们就去寻你爹娘,我来就是想知会你一声,好让你做些准备,我方才也来过,不过见你睡得沉,就没吵醒你。” “嗯,我知道了。”萧少容面色有点不自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昨夜为何突然发那么大的火,礼节上挂不住,自然在言语上软和了些。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萧少容一直在摆弄法器,默诵法咒,终于熬到了亥时。 两人并肩向萧府方向走去,这个时辰,已经没有人家掌着灯了,四周一片漆黑,全凭着浅浅月色依稀能看清楚些方向,萧少容觉得背脊发凉,她是头一回在这个时辰出门,深夜的风阴冷刺骨,可是萧少容的凉意却是从心而起。 “你可有听见什么响动?”终黎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在这样寂静的旷地却听得分明。萧少容屏气凝神仔细听了会儿,“未曾。” “是我的狐狸心为你而动的声音。” 萧少容先是一愣,随即浅笑起来,她知道终黎是在为她舒心,她确实有些太过紧张了,她要见的人不过是她爹娘,又何必如此不安,“谢谢你,终黎。” “小容容,有我在,你大可安心。” “嗯。”但萧少容还是觉得周遭有一片乌泱泱的东西正在逼近自己,但是好像又还有一段距离,难不成是那些东西? “他们近不了你的身,不必担忧。” 突然间,终黎面色不好,瞬间拉住了自己的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朝着萧府而去,“有些东西还不肯放过你爹娘!” “什么!” 二人说话之间到达了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萧府,地上杂乱破败,毫无一月之前的风光尊荣,萧少容远远地瞧见了三个黑影在纠缠打斗,其中一团外状诡异,黑白交杂,绝非人形。而另外两个,就是她爹娘,这两个身形,她绝不会认错,“终黎!是我爹我娘!” “赶紧取下素玄九阴灯,念法咒,助你爹娘脱身!” “可是我身边并无他们二人贴身心爱之物,如何能够!” “你自己就是!速速念法咒驱使!” “生者执灯,阴邪迫之,素玄九阴,成汝之愿!”萧少容手里九阴灯的火光登时亮了几倍,远处的两团黑影以奇诡的速度向灯靠拢,直直地挣脱了那团奇怪的黑白影子,萧少容还没来得及打量爹娘的黑影,那第三团就以一种旋转漂浮的渗人姿态向自己和终黎贴近,甚至还夹带着嘈杂的婴儿啼哭声,愈近就愈清楚,是撕心裂肺的啼哭!那黑影中的许多白色分明就是无数婴儿的脸!萧少容吓得险些摔了九阴灯,终黎一把拉起她另一只手,用手中一道白色的刃气划开了她的中指,萧少容惊着顾不得疼,眼瞅着从她指尖滴血处飞出了几百只深红色,轮廓不甚清楚的血蝶,分散着向那团婴儿黑影涌去,萧少容看得分明,自那血蝶萦绕上那团黑影,那团东西便不再移动,虽有挣扎,却无济于事。 “这是怎么回事!” “这血蝶只能暂时克制婴灵,我们抓紧时间!” 两人踏上废墟,终于真正看清了这团黑影的样子,这是一团由无数婴儿纠缠而成的黑气,隐隐约约还有一股血腥气和药味。婴儿全部面色狰狞,在寂静的深夜发出渗人的哭啼。 “你们是什么东西?” 那团黑影听了萧少容的话后,便扩大了啼哭声,可是萧少容却根本不知道它们想表达些什么。 “你闭上眼睛,用心去听,这群婴孩死时还未能开口说话,现今自然无法诉苦,但是世间万物均可心意想通,加上你手执素玄九阴灯,只要诚心去听,自然能知晓它们所求。” 萧少容赶紧闭上了眼睛,一开始,耳朵听见的依然是周边错乱无章的尖锐哭声,但是随着她沉下心来,仿佛有一个人在说话,声音远远的,好像从天际传来,可是又好像就在自己脑海里。 “我们并非无端作恶,这两人死有余辜,但即便是死了,也要让他们魂飞魄散,方能解我等心头之恨,我等不伤无辜之人,你和那少年速速离去!” “我爹娘今生一世为善,若是前世相欠你们,他们二人也以横死为偿,你等为何连他们的阴灵也不肯放过,若有苦衷,尽可说与我听。” 终黎听着萧少容的话,发现黑影开始不再挣扎,而是乖乖地困于血蝶之中,心想,难道小容容这么快就和它们说通了? “你先让血蝶放了我等,我们被困得好难受啊?放了我们,我们就说。”这声音稚嫩可怜,萧少容软了心肠,“终黎,让血蝶回来吧。” 终黎以为萧少容已经听完了婴灵的诉求,素袍一挥,血蝶顷刻之间化为缕缕红烟消散了。 谁料这婴灵在血蝶消散的一瞬间,遁地而逃,瞬间了无踪迹,萧少容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声音,疑惑地睁开了眼,“婴灵呢?” 终黎一脸无奈地看着萧少容,“方才我给放了,不对,是你让我放的,怎么样?它们说什么了?” “它们什么也没说,它们诱我放了它们,我太大意了。你怎么说也是狐狸,怎么和我一样糊涂!” “方才与它们心意相通的是你,若是我,才不会上当!” “辞镜,是为父拖累了你啊。”萧父萧母方才一直在边上看着,但两人却毫无相助之法,现今看着与往日大为不同的女儿,两人心中满是疑惑,只能开了口,好吸引这两人的注意。 萧少容已经好久没听见爹娘唤自己的乳名了,如今看着眼前已经化身鬼物的爹娘,心中滋味复杂,满怀的难受。 “岳父岳母大人在上,小婿终黎,有话还是回我府邸再谈吧,这里委实不太方便。”终黎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一脸严肃地说道。 余下三人皆是一脸惊疑,但是这节骨眼上确实应该找个地方好好谈谈,萧少容倒也不去捉终黎的胡话,其实,若是让爹娘知道日后有人与她相守一生,他们心里应该也会好受些吧。 萧少容和终黎你一言我一语,用了两个时辰倒是将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都尽数告知给了萧父萧母,萧父萧母听得是心惊胆战,如果不是他们两人已然殒命,面上没有血色,那现在两人的表情可得精彩上好几分。 萧父萧母告诉二人,那天晚上,两人是被蒙面之人所杀,萧府走水前他们二人早已命丧黄泉,想来是那刺客先杀人后点火,只可惜牵连了那么多条无辜人命,而那婴灵,自他们二人脱离肉身之时起就一直纠缠他们,誓要他们二人魂飞魄散,先前实在不知缘故,现如今才知晓是他们两人前世的业债所致,倒是唏嘘不已。 “这婴灵断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不去寻它们,它们自己也会找上门来,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下手为强!不过现在已是寅时,日夜相交,这婴灵暂时是不会出现了,小容容你也累了大半宿,早些歇息吧,岳父岳母,我这宅子安全得很,你们大可安心待着,这样吧,我现在领你们去受些香火,也好为你们解解乏,这边请。” 终黎说着就带着她爹娘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寒暄,她爹娘居然还在笑,萧少容不禁腹诽,这只狐狸还真不能小瞧,这招数一套一套的,不过也好在有他,不然,她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萧少容躺在床上,想着为何这黑影偏偏是那么多婴孩,想来它们与爹娘渊源不浅,但她终归是累坏了,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萧少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天色将暗未暗,她真是被自己睡觉的能力给吓坏了,自己以前从未睡得这么死沉,今天真是好生奇怪。 她出了屋门,望见终黎依旧是一身白衣,正坐在水台上折腾什么玩意,现如今她的衣物都是终黎在打理,也和他一般白戚戚的,自己改天得和他说清楚不喜白衣素服,让她自己准备衣物即可。 “终黎,你在做什么?” 萧少容猫着腰背着手在终黎身后往前望,“婴孩衣物!难不成那团婴灵还喜欢这种人间俗物?” “自然如此。”终黎应着,手下的活儿却一刻不停,他把拨浪鼓,糖糕之类小孩子喜爱的东西和衣物一起塞进了一个好看的包袱,这包袱顿时就变得鼓鼓囊囊。 终黎起身把包袱丢给了萧少容,“你拿着!” 萧少容的怀抱被包袱一下子占领了,她认真地抱着包袱,“我爹娘呢?” “我让他们出门转转,引诱婴灵。” “什么!如果我爹我娘出事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放心吧,他们刚出门,我们马上跟上也来得及!噢,对了,我给你戴上。” 终黎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白色的手帕,替萧少容挡住了脸,“你现在出门,恐怕会吓到旁人,毕竟,萧家大小姐已经死了。走吧。” 萧少容抱着大包袱跟在终黎身后,两人出了府邸,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但是她和终黎两人全身白色,倒是引得仅有的几名路人纷纷侧目,对他们两人指手画脚。 “诶呀,这些凡夫俗子一定是被我的样貌给震慑到了,肤浅,太肤浅了。” 萧少容闻言,真想从后面踹他一脚,这只臭狐狸简直太恬不知耻了,她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和婴灵缠斗时终黎割了自己的手指,“终黎,为什么我的指尖血可以化蝶?但我醒来时却发现手上并无伤口,这是为何?” “左手中指,人之阳气心血所聚,你身负我百年修为,灵气远超常人,而且,身怀法器,指尖化蝶谓之血蝶,可寻人,噬阴邪。我呢,再厉害也还是只狐狸,我的血,对它们来说太滋补,不合适,而伤你的是我指尖刃气,不是平常刀剑,伤口自然很快就会愈合。” 终黎转身故作玄虚地将他的右手食指在萧少容眼前晃来晃去,突然食指指向她的眉心,只见一道白光飞向了自己的脑门,萧少容觉得自己眉心一丝炙热,但很快就没了感觉。 “以后,你可以自己割手指了,方便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心头血 萧少容一时语塞,不知道回些什么,理是这个理,但终黎的话未免也太糙了些,什么叫以后自己割手指更方便! “终黎,我们去哪儿?天色初暗它们就会出来吗?那些婴灵应该不会这么急不可耐吧?” 终黎慢悠悠地在前边走着,“它们自然着急,恨不能立时让你爹娘魂飞魄散,不过它们运道不佳,居然碰到了本狐狸大人!”终黎话还未落,便环上萧少容的纤腰以一种奇诡的速度往西南方向飞去,落地处是一片幽深繁茂的野树林。 萧少容感到这里处处透露着诡异,但又无从知晓究竟为何,光线被这里的遮天古树尽数遮挡,只看天色,完全会以为是亥时了。 萧少容挪着步子向终黎站近了些,小声地说,“那些东西在这儿吗?” 终黎自到了这林子,便一直在张望,他点了点头,拿过萧少容怀里的包袱,小心地打开了,从里面取出了一块糖糕递给萧少容,“小容容,给你吃。” 萧少容瞪大了眼,迟疑地接过了糖糕,却不动口,终黎自己伸手又拿了一块,一口就吃了,“这个难道不是给婴灵吃的吗?我们怎么?” 终黎抹了抹嘴,又吃了一块,“是啊,但是这是咸阳城最好最贵的糖糕,我们先吃一点儿,不然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东西。” 萧少容面容微搐,把糖糕放了回去,一想到自己是在和那团婴灵抢东西吃,她就没食欲,“你吃吧,我还不饿。” 终黎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话,终于吃好抹净了嘴巴,随意地把包袱丢在了地上,白袖一挥,整个包袱顿时燃起了不小的焰火,“鬼物想享用人间的东西,必然先烧之。” 这火一燃起,更衬得这个林子阴森起来,斑驳的树影妖冶地摇晃着,可能是包袱里东西多,烧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堆东西还稳稳地燃着不见有熄灭之势,“终黎,这东西可真禁烧,现在还——” 就在萧少容说话的一瞬间,仿佛有些东西在往火堆里扑,可是又似乎隔着点什么,硬是冲不进去,终黎妖孽地笑起来,“真是没脑子的小东西。” “小容容,取出你的七灵坤镜,婴灵和你爹娘现在在阴界,它们想享用这个包袱里的玩意,但是冲不破结界,估计也是因为头一回有人给它们烧去此物,所以上了本狐狸的当,婴灵已经诱来,现在就逼它们现身!” 萧少容赶紧取出七灵坤镜,“地坤天乾,一方阴邪,七方升灵,阴阳相逢!” 萧少容手中的七灵坤镜霎那间发出了青色光芒,从她手中飞离,升到了离地面十尺有余的高处,顿时整个林子都被青光所笼罩,萧少容看见一团黑影从火堆边窜开去,三个弹指的功夫那婴灵就现出了模样,同时出现的还有萧父萧母,萧父萧母身上的灵气均是不稳,相貌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终黎引了一道白气注入二人体内,而萧少容则马上划开了左手中指,用血蝶困住了婴灵,萧父萧母受了终黎的灵气后,形体清晰了许多,萧少容闭上了眼,好与那婴灵相通。 “此番你们若是再生诡计,休怪我不客气!” 婴灵胡乱地扭动着,好不痛苦,萧少容这次指尖血放多了,这血蝶也比上回多了几成,一直在啃噬着婴灵,这团婴灵被逼得没法,只好说了原委。 原来上一世的萧父萧母也是一对夫妻,二人以贩卖婴孩为生,日子虽不能说有多富庶,但是远胜普通人家,这种见不得人的行当做得久了,自然心中有愧。自从生了一个儿子后,二人便改行贩起了药材,只可惜那小儿三岁时突然得了一场大病,虽有鼻息温度但样子却状如死尸,为父为母的自然愁坏了,各处去寻医求药,只叹苦寻无果,后来有一位巫医找上门来告知他们,有一个法子能治他们小儿的怪病,那便是取上二十个初生婴儿的心上血与十种河湖处独长的草药,炼成丹药给那小儿服用,必能药到病除,这十种草药他大可为他们去寻。但是这二十个婴孩他无从寻觅,只能让他们二人去找。 这法子虽然古怪,但却是眼下唯一可行之术,且这两人心知自己先前是买卖婴孩的贩子,虽有几年不做了,但是这渠道却依然存有,便满口应了下来,还取了丰厚的银子赠与巫师,这巫师倒也不推辞,收了下去。 原本无处可医的难疾突然有了治愈之法,二人大喜过望,二十个初生婴儿的心头血于旁人而言可能不甚好寻,但是他们二人确实有法子得到。 两人为了这独有的儿子,只能重操旧业,一个月的时间居然就将二十个初生婴儿弄到了手,巫医告诉他们,这新生儿的心头血之所以有用,就是因为未受尘世侵染,所以拿到手就马上取血,但是交付给前去寻药草的他着实赶不及,二人只能亲自动手。 这两人先前只是贩卖婴孩,权可以安慰自己只是为那孩子换了个爹娘,可如今却是要取这初生婴儿的心头血,这心头血都取了,这人还怎么能够活命,他们取来婴孩时是答应了那孩子的爹娘要给孩子寻个好人家的,可如今却要取了婴孩的性命,这孩子在娘胎里孕育了这么久,还没在世上活够一天,就命丧黄泉!实在是天大的罪孽! 但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得不下此狠手,这罪孽就让他们二人来承担吧,只要他们的儿子能好好活着就行。 萧父取第一个婴孩的心头血时,手都在颤抖,他特意用了一把锋利尖细的铁锥,尽量减小伤口,盼着取出心头血后这婴孩还能活命,但是利器戳心,这大人尚且不能受此灾祸,更遑论那小小婴孩? 即便两人尽力挽救,但那婴孩终是丢了命,第二个,第三个依旧如此,萧父萧母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索性不管那婴孩死活,尽量多取些心头血出来,采到第二十个婴孩时,两人早已麻木。 而那二十个婴孩后来也都被草草丢在了乱葬岗,无碑无墓,任那飞禽野兽食其骨骸血肉,死无全尸。 夫妇二人带着那二十个婴孩的心头血与巫医碰了头,三人寻了个隐秘地方进行巫术炼丹。 萧父萧母守在门外,防止有人窥探,而那巫医则在屋内行巫术炼化丹药,约摸须臾功夫,屋内突然传出了东西碎裂倒塌的声音,两人赶紧破门而入,只见那巫医伏地不起,口吐鲜血,指着他们二人恶狠狠地说,这里并非二十个初生婴孩的心头血,有一个已经出生四日了。 夫妇二人皆是大惊,直言绝无可能,但是,萧母突然回忆到,她收第八个婴孩时,那家夫人似乎不像刚生产完,可是当时她太急太赶也没当回事儿,心想不同的妇人生产自有不同的样子,人在这种时候,总有侥幸心理,萧母只想着快些取出心头血,只在离去时又确认了几次,那家男人拍着胸口说是刚生的,她也就不再怀疑了,但现在想来,这实在有问题啊! 他们两人当时对外宣称,有一显赫贵族家的夫人因府内秘辛需要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男女不论。若那夫人生了个女儿,就换成儿子,要是抱来的也是女儿,那就换给妾室;若她生了个儿子,就把妾室的孩子给换了,横竖让那个贱人与自己的骨肉离散,他日滴血认亲,还能安她个私通之罪。 那些卖孩子的听说是这么一回事儿,加上价格高,纷纷都把孩子往上凑,心想自己的孩子虽无贵族身子却有富贵命,全然不想这孩子将来会有何境遇,也实在是可叹可悲。 萧父萧母反复叮嘱这是秘辛,一字不准与旁人说起,否则小心性命不保,那些卖孩子的夫妇也都认真应下了。 但谁料如今竟出了这档子事,着实让萧母后悔不已,她将此事说与了萧父与巫医,巫医听后,猛然上前,一手一个,死死掐住了两人的脖子,凶狠愤怒地说,“你们两个蠢货!我实话告诉你们!今日这丹药不论成与不成你们都得死!你们儿子昏迷不醒就是因为我暗中使了巫蛊之术,这丹药也不过是要为我所用,没想到如今我不仅没有巫力大增,反而受了重伤,看我不取了你们的狗命!” 萧父萧母瞪大了双眼,面色铁青,丝毫挣脱不得,两人还未彻底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立时双双奔赴黄泉,而他们那卧床的孩子后来也因无人照料而被活活饿死在了床上。 三人忙活了一个多月,结果却是这般始料未及,旁的不说,这二十个无辜婴孩就实在可怜,未见得这世间片刻灿烂的春花秋月,未识得自己的亲生父母,甚至未见得自己的容貌就已经丢了性命。 萧少容将婴灵告知她的所有尽数转告给了终黎和萧父萧母,三人皆是唏嘘不已,终黎还好,但这萧父萧母半天都没一句话,神情复杂,虽说这是他们二人前世所为,但是无论怎么说,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萧少容的心里也很不好受,没想到这团面目可怖的婴灵居然有如此大的冤屈和折磨,怪不得怨气这么大,甚至不愿重新轮回而是流于世间,想尽办法只想让她爹娘魂飞魄散,可冤冤相报何时又能了呢。 终黎闭上了眼,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难得一脸正经地开了口,“岳父岳母,小婿方才和那婴灵通了心意,他们凄然横死,无人超度,死时年纪尚幼,现在化为鬼物也是不讲人情,全凭心意,毫无分寸,它们在人世辗转寻觅,千辛万苦找到了你们二人,控制了那巫师的转世杀了你们二人后,又使其放火烧了萧府,又恰巧碰上朝中有人想对岳父大人您不利,这才酿成了这个悲剧。轮回转世,尽受之天命,前世缘分未尽,今生自然纠缠不休,那巫师糊里糊涂地葬送了第三世,也是他前世种下的恶果,怨不得旁人,而岳父岳母你们二位欠它们的债已用两世相抵,下辈子再不会有所纠缠,它们只是苦于无法转世轮回,才会纠缠你们罢了,不过好在碰上了我,它们的福气自然就到了。” 终黎说着从袖袍里掏出了一管白玉萧,月白之色,润泽通透,端的是世间少有的精致不俗,隐隐地还散发着几许白烟,如果萧少容没猜错,应该就是所谓的灵气。 终黎举起白玉萧,放在唇边,认真地吹了起来,箫声空灵旷远,曲调独特,萧少容从未听过这般音色音调,但却令人格外舒服。 只见那婴灵身上的黑气渐渐淡去,也不再挣扎扭动,哭声渐止,慢慢地化成了一团白烟,这白烟倏忽间往地上而去,变成了二十个可爱的小娃娃围着他们二人奔走,还发出咯咯的笑声,终黎给萧少容使了个眼色,萧少容心下明白,立马收了那七灵坤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第一道执念 萧少容又以法术取出了执念画轴,咬破了左手中指,右手以玄力驱使画轴,将其抛向空中,画轴迅速地展开,符文在瑰丽的画轴上闪着金色光芒,有一种令人心驰神往之感,萧少容闭上了眼,感知婴灵的执念,左手则不受控制地画了一道奇怪的血符,终黎看着那血符被直直地吸入了画轴,萧少容也睁开了眼,她方才的感受甚为玄妙,明明能感知到婴灵的执念,可是念头却只在指尖,并无入心入忆,她便只能挣了眼,好看看自己方才画了些什么。 那血符和执念画轴接触的一刻,画上突然出现了一幅流动绚丽的画面,是那二十个婴孩和他们爹娘共享天伦的光景,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小小婴孩,真正所求的除了爹娘的满心疼爱又能够有什么呢?萧少容心里难受得紧,很不是滋味,谁料想事情的真相竟是这般缘由。 萧少容还未反应过来,却又瞧见她爹娘的阴体愈来愈模糊,心下大惊,赶忙上前想去抓住他们,但是却在还剩下一步时,她爹娘就变得支离破碎化成了无数冰蓝色的小碎片消失在了林子里,萧少容扑上前去,却什么都没抓住,最后只看见有些碎片被卷入了画轴,展现出来的画面是她和终黎二人成亲的样子,原来,这就是她爹娘的执念吗?让她觅得如意郎君,安稳一世? 萧少容伤心地伏在地上,双目泣泪,她和爹娘还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呢,他们就彻底没了吗? 终黎见状,赶紧上前扶起了萧少容,“小容容,你伤心些什么,你爹娘这是轮回去了,是好事,结束了一场劫难而已。” 萧少容心下安慰了些,原本以为那个样子是魂飞魄散,没想到只是轮回消散,她也知道爹娘其实早就死了,可是却还是难受得紧,她靠在终黎怀里,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是这么静静地待着,嗅着终黎身上好闻的气味,她心里居然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她以后,难道真的离不开终黎了吗? 二人回了府邸,萧少容这夜做了好多胡乱的梦,梦里是她在萧府的种种,有爹,有娘,也有阿禄,还有那些旧日的故人往事,纷纷入了梦来,这个梦好长好长,也好美好美,但是翌日她醒来时,坐起身子,四周一片静谧,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心中五味杂陈,萧少容意识到,原来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收拾好出了屋门,看见终黎在水池边喂鱼,她轻轻唤了声终黎,终黎回头冲她一笑,这笑容里是满满的宠溺娇纵,倒是让她红了脸,她正了正脸色,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终黎把一罐鱼食一股脑儿全给撒了,讨好地坐在了她身侧,“小容容你昨日用执念画轴收了你爹娘和那二十个婴孩的执念,做得很好,不过你还有旁的什么不明白吗?” “你昨日吹的曲子是什么?为什么能让婴灵失了邪气,还有我爹我娘——” 终黎替她拢了拢发,随即开口道,“我昨日吹的不是什么曲子,而是往生咒,这萧名曰往生萧,能催阴邪往生,渡魂归去,净化邪念,婴灵之所以不灭,是因为它们未受超度而心又不甘,这咒解了他们的怨念,也引它们去了那黄泉路,至于你爹你娘,我算过,他们下一世虽不能说有多大的富贵,但却能够安稳一世,子孙满堂,你不必担忧。” “终黎,我既能够不死不灭,那么是不是说明我还能见到我爹我娘?” “灵魂不变,皮相却会变,即便你日后见到了和你爹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也不是他们,放下吧,何必苦苦执着于此,你只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那对你爹娘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萧少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手玩弄着自己白色的衣角,“终黎,我喜欢穿红衣,不爱素服,你日后别再为我准备白衣了。” 她抬头看向终黎,终黎轻哼了一声,“小容容,你真是没点见识,这世上哪有比白色还好看的颜色,穿什么红衣?” “还不就是因为你是只白毛狐狸,若你是只红的,看你会说些什么?对了,终黎,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你的狐狸样子呢,赶紧给我看看,好吗?” “不要!”终黎甩了衣袖,扬长而去,愣是到了晚膳时候才回来,回来时萧少容正在屋子里点灯,终黎大手一挥,顿时整个屋子就光亮起来,他右手轻轻一晃,变戏法儿似的,屋子里顿时出现了好几个挂着各式各样红衣的楠木架子,红衣红裙红袍红色披风,红色手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萧少容要出嫁了。 “终黎,你怎么速度这么快,我虽然喜欢,可你也不必如此奢靡吧,这么多,我——” “不必再说,这是我送给你的,区区衣物而已,你喜欢就好,千金若能买到美人一笑,那也是金子的福气,更何况是送给小容容你呢,应该的应该的,我去准备晚膳了!” 终黎一溜烟儿地跑走了,只留下萧少容和那几大架子的红衣,萧少容仔细看了看这些衣物,用料考究,且绣工纹饰精致繁复,但是却又不俗气骄奢,倒是低调可心,看来他确实费了番功夫。 二人在庭院的檀木亭里一起用了晚膳,萧少容用筷子拨弄着碗碟里的鱼肉却不下筷,看起来心不在焉,终黎倒是吃得欢畅,看见萧少容呆呆的样子,自觉得好笑,拿起筷子将那块被萧少容近乎戳烂的鱼肉给她夹了过去,萧少容看见自己碗里多出的鱼肉,自觉失态,干咳了一声,“终黎,你先前领我爹娘去受香火时,可同他们二人讲过些什么?” 终黎闻言放下了筷子,整了整原本就服帖的衣袍,好看的桃花眼流光溢彩,“我同岳父岳母大人说,你和我是命定的夫妻,既然我寻到了你,日后自然会处处护你周全,不让旁人伤你分毫,等到时机成熟就同你成亲,他们二老尽可安心坠入轮回。” 萧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萧家还在的时候,我从未让他们二人省过一次心,这最后一回,原本就不该让他们再牵挂着我。” “小容容,吃了这顿饭,明天开始,你就要和我一起开始新生活了,你也要开心些,不必执着于前尘旧事,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可不会将这般神情总挂脸上。” 萧少容看着终黎星辰一般的眼睛,倒是瞧见了自己的一副愁容,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原不是什么柔弱悲情的寻常女子,现今她又身怀终黎的百年修为,自当以自己的能力去做些自己曾经想做的事情。 接下去几日,两人便一直窝在宅子里,终黎偶尔会和她说点他当狐狸时的前尘往事,每当萧少容听得不甚明白,想多知道些的时候,他便会岔开话头,眼神闪烁,看起来奇奇怪怪的,萧少容心下不解,倒也不再询问他,这只狐狸活了那么久,辛秘私事必然不少,自己又何苦去让别人提起自己想忘记的东西呢。 这几月来两人每日晨起一块儿给那几尾鱼儿投食,替兰草竹树洒水拭灰,终黎偶尔会窝在北屋小院里研究吃食,萧少容便也同他一起给他打打下手,二人每日几乎时时相伴,萧少容有时候会想,这样的日子和那寻常夫妻真真的毫无不同,而两人这般又到底算什么。 但是,天下偌大,她能依靠的藏身的,便只有终黎和这宅子了,这日子虽说悠长倒也委实清闲,日头一日日地开始早些落入黑幕天色,晃眼之间已是深秋,终黎为萧少容特地制了一架檀木秋千,就在水池边上,萧少容无事时便会坐在秋千上吹风看云,院子里此时开满了桂树黄花,气味清甜温和,染得萧少容这一身红衣都是桂花香气,萧少容用脚踢着地面,秋千就这样慢悠悠地荡着,少女面容姣姣,唇瓣嫣红,一头青丝随意地散着,只用那素玄九阴簪轻轻地挽了个髻,深秋带着凉意的风将她的头发吹起了些许,挠的她好看的脖子微微发痒,萧少容很喜欢这样的光景,安静平和极了,她恍惚时会觉得自己依旧是那萧府大小姐,有家族庇佑,爹娘守护,而她只消无忧度日即可。 这时秋千突然荡得高了些,萧少容心下知晓是终黎来了,这厮向来神出鬼没,她也习惯了,身后人就这样为她慢慢地推着秋千,“终黎将你照顾得真真不错。” 这声音,哪是终黎,分明就是个女子!萧少容赶忙起身,转身看去,眼前娉婷地站着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女子,一身白衣,衣角裙裾皆用金丝线绣着好看异常的花纹,肤色白皙,皮相无瑕,姿容绝世,这一双盈盈的眼睛简直能勾了人的魂去,饶是她一个女儿身,都不由得看呆了。 来人绕过秋千架子,直直地站在了她跟前,素手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玩味地瞅着她,目光从头到脚看下去,看得萧少容好不自在。 “不知姑娘是何方神圣?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这宅子,你可是识得终黎?”萧少容将注意力从她脸上移开,不咸不淡地开了口,这个女子与终黎的关系看起来可不一般,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她一定得想个法子把她弄走,这女子看着实在碍眼。 女子笑意不减,却往萧少容跟前凑近了些,仔细地盯着她,“小女子有幸,确实认得那终黎公子,而且——早在几百年前就识得了,那个时候,可还不一定有你呢!不过,小美人儿,你长得可真好看,怪不得终黎一直黏在你身边,不肯离开,甚至都不管我这个老相好了。” 老相好!终黎这厮居然还有这种情缘!算了,眼下大敌当前,先不着急收拾终黎,萧少容状似不经意地往后退了几步,傲慢地回道,“想来姑娘也必不是那凡夫俗子了,难不成也是狐狸么?终黎他与你相守过?既是终黎的老相好,那也就是我的朋友,要坐下来喝杯茶么?还是用些点心呢?不过这茶点都是终黎依着我的喜好准备的,可能不合你的胃口,你便将就着用些吧。” 女子嘴角微微一搐,笑着坐在了秋千上,“不必了!我就这么坐着等终黎回来好了,如何能劳烦你呢。” 前院突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萧少容知道是终黎回来了,只听得那兴致颇高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小容容,我回来啦!你看我给你带了些什么好玩意儿?” 终黎走进后院便瞧见了这尴尬的一幕,看了萧少容一眼,赶紧上前,随手把他捉来的一篓鱼给丢在了地上,白袍一挥,那女子硬生生地挨了一击,两脚一翻,狼狈地栽下了秋千,“这秋千可不是让你这只鸟坐的,给我滚远点!” 女子从地上踉跄地爬起来,咳了好些时间,抖了抖自己衣裙上的土灰,“终黎你太过分了!居然这么对我,有了喜欢的女子就不要我这个老朋友了!你这只臭狐狸!看我不好好打你一顿!” 那女子说着便扑向终黎,但还未近他身,便被终黎一脚踹了开去,萧少容看着都觉得疼,但她并不想上前阻止。 ------题外话------ 接下去几天慢更,军训时间好紧凑的,感觉自己已被军训折磨垮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画眉南木落 终黎倨傲地走到那女子身前,“南木落,先前你不知道事情轻重,我便不怪你了,不过刚刚这一脚你还是得好好收着,我现在告诉你,你这张鸟嘴一天到晚胡言乱语,若是真让小容容误会了我,那可休怪我翻脸无情,不认你这位朋友”,终黎回过身子去捡鱼篓,不忘补上一句“还有——不该坐的地方你就别坐。” 南木落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却又不敢再回嘴,谁知道这只臭狐狸等会儿一个脑子不好使,又整出点什么事来,便一脸谄媚地站了起身,“诶呀,对不住!真是对不住!都是我没长心眼,脑子不开窍,倒是惹得终黎公子生气了。” 萧少容好笑地看着衣袍染灰的女子,上前拉住了终黎的手,一反常态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侧,她明显感觉到终黎有一瞬的怔愣,她笑意不浅地开了口,“终黎,这位南姑娘好歹也是位女儿家,你何苦下这么重的手,倒是可怜了人家小姐的一番心意,委实不该。” 萧少容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终黎看得有些心猿意马,但他马上意识到边上还杵着一个南木落,也不好再行亲近之举,他与小容容亲密,并不想让旁人窥见。 “小容容,你误会了,他可不是什么女儿家,而是男儿身。南木落!你给我好好解释!免得再吃些不必要的苦头。”终黎不是蠢笨之人,自然听出了萧少容话语中的微微醋意,虽是挑衅之词但听着委实别扭,他不好再开口解释,只好让这只鸟出面了。 萧少容心中疑惑,但也大概知道了些由头,倒也不再主动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南木落。 南木落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儿对他一副寡淡的样子,自觉失了趣味,旋身一变,便现了原先的容貌,虽说是男子,可这姿容倒是分毫不减方才的妖冶,萧少容先前从未想过世间男儿居然可以有这般的好相貌,真真可惜了不是个女儿身,不过话说回来,还是终黎更入她的眼,这南木落有些不妙不妙。 “我就自个儿介绍一下,我呢,名为南木落,是那滨海深林里的一只画眉鸟,得天地灵气孕育,有幸修此人身,和终黎已经相识百年有余,萧姑娘你也是知道的,终黎这厮生的好相貌,这几百年来沾惹桃花不少,他为了避开那些芳菲女子,硬要我变作女子姿态同他逢场作戏,不过这法子倒也好些奏效,这些年来,但凡有女子对他意图不轨,我便现身闹上一闹,定是逼得她们离去,没想到这只臭狐狸如今觅得良人,却连同我知会一声都不晓得,哪还当我是朋友,这不,我心中打鼓想着必当闹上一闹,让他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丢些脸子,不成想我自个儿倒是惹火上身了。”说话间,南木落心中暗暗思忖,倒是自己大意了,没想到这萧家小姐在终黎心里如此重要,只因舍不得让她有一丁点儿误解,这厮居然在第一时间把自个儿从秋千上甩出去,摔得好些头晕,才这么会子,终黎就爱得死去活来了? 萧少容一直安静仔细地听着,没成想这南木落和终黎竟有这般渊源,现在看来,其实终黎也不过是个少年儿郎罢了,为了躲桃花,居然用这个法子,不过倒也是他的做派,自己--在南木落眼里难道是他心爱的女子吗?但是终黎这些日子却再未提起过成亲之事了,想到这儿,她将手从终黎手里不落痕迹地抽出,拢了拢自己的袖口,“南公子好些风趣,居然以这般形式同我相会,倒是白挨了一顿打,今日我们三人定要好好吃酒一餐,你也同我讲讲这做妖的趣事,我倒是不知晓这小小鸟儿还能化身精怪。” “诶呀,萧姑娘,我自个儿活得随心随性,这些年来好玩的事儿多了去了,我都能轻轻松松讲上好些时日,那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聊聊吧,我和你说啊” 终黎就这么看着两人丢下自己朝水阁走去,南木落还回过头来大喊了一声,终公子赶紧做鱼去!终黎恨不能立时把他踹进水池,要不是小容容想听他说故事,他一定会让他好好在水里淹会儿。 终黎将被萧少容牵过的手放在面前仔细瞅了瞅,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不由得笑了出声,他可真是太好满足了。 终黎风风火火地做好了晚膳,萧少容看着他衣袂飘扬地跑过来,心想这绝对是他手脚最麻利的一回了。 而终黎心里念着,只要想到这只鸟和小容容单独待在一起,他心里就不舒服,南木落好端端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无端打扰他和小容容的安静日子,一只鸟吃什么鱼,自己难道不会去捉虫吃吗?思来想去更是想好好惩治他一番。 南木落这一待就是三日,最后离开的时候,终黎推推搡搡的毫不留情,看得萧少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南木落倒是见怪不怪,好不容易送走了南木落,两人终于又回归了之前安宁的生活。 南木落只待了没几日,而且日日闹腾,每日起得分外早,说是清早的虫子更鲜美可口,大半夜的也不回房安睡,一个人跑去屋顶对着月亮唱歌,搅得整个宅子鸡犬不宁,她和终黎二人因此皆没休息妥当,但这下子他走了,这个宅子又瞬时空落了下来,安静得令人不安。 “终黎,我想买些下人,这宅子太没人味了,我不是很喜欢。” “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不死不灭,而我又是一只狐妖,这容貌都不会老去变化,若是买了下人,他们心中定会生疑,而且宅子里添了下人,就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这又何妨,素日里他们大可不用服侍我们,下人们自有当差小事,再者说,难不成你连封住人的记忆都做不到么?就买些下人吧,好么?终黎,这宅子实在太无趣了,再这样下去,我会闷出病来的。” 终黎自是拗不过她,便只能应允了下来,这厮做事的手脚向来就快,翌日晌午就从院外领着一众下人进了宅子,萧少容出屋门的时候,下人们都已经换上了新衣物,款式素净利落,这些婢子仆人年纪都是十二三岁上下,萧少容很是开心,这景象光看着就生气十足。 一众下人自进了宅子便不敢再言语,这宅子从外面看实在普通,可是进了门才知里面别有洞天,这般精致奢贵的地界,他们之前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够踏入其中,此刻他们简直不敢有什么多余的举动,生怕弄坏了什么物件儿。终黎公子将他们从苦役处买回来,已是他们前世所修的大福气,现如今又只需在此处服侍这一对善心璧人,他们更是觉得仿佛身处迷梦幻境,好些不真实。 “抬起头来让萧姑娘好好看看。” 终黎话音刚落,那些下人就都乖乖地抬起了头看向萧少容,但每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手足无措,差点儿忘记行主仆之礼,好在其中一个婢子机灵,引着众人行了礼。 萧少容微微点了头,悦耳的声音响起在院子里,“不管你们先前是何人,做何事,现如今你们都是这个宅子的下人,只需认清主子,好好当差,我和终黎不会苛待你们,你等尽可安心生活在此处,不必为其他琐事烦忧挂念。” 下人们都一一应了下来,终黎又同他们交代了这宅子里的许多禁忌,诸如他和萧少容两人独处时身边无需有人伺候,院中兰草如何照料之类,萧少容听得没趣,便早早回了屋子,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终黎才回来,说是已将下人都安排妥当,让他们各司其职去了,还选了一个乖巧机灵的小姑娘给萧少容当贴身婢子。 萧少容笑意满满地给终黎递上了一杯清茶,“此番真得好好谢谢终黎公子了。” 终黎接过茶,星光流溢的眼睛轻轻一挑,“只要小容容你开心就好,不过这些下人我也是仔细寻了一番的,皆是心性纯良口风严谨,日后也不会给我们惹什么麻烦,今夜我就不下厨了,有一个婢子手艺不错,待会儿你可以尝尝” 萧少容一边听着终黎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一边用左手支着脑袋,歪头看向屋外,就瞧见几个下人在院子里清扫落叶,喧闹地发出“刷刷”的声响,还有几个婢子端着水不知道去干嘛,众人看起来都忙忙碌碌的,偶尔还会传来几句嬉笑讲话声,萧少容看着看着不由得勾起了唇角,“终黎,你瞧见了么?这院子现今多有人味儿啊,有些事情虽可以用法术去完成,但始终少了些风情和温度,现在这样子才像人住的地方。” 终黎往外面张望了一眼,又快速地挪到了萧少容身侧,伸出右手,轻轻捏了捏她如玉的下巴,“可我是狐狸呀!” 萧少容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给我起开,连狐狸毛我都没瞧见过,还说什么狐狸,你呀,日后可少使些法术,小心惊着旁人。” “嗯~嗯~” 接下去几日,萧少容不是坐在水池边的石头上就是阁台廊桥的木板上,但凡下人聚集的地方必然有她的身影,终黎是怎么劝也劝不住,怎么扯也扯不回,只好离她十步远地跟着她,下人们起初都十分惊恐不安,觉得姑娘和公子是在盯着考验他们,当差当得也是更为用心,可一连好几日皆是这般,毫无改变。 而这两人也只是默默跟着他们,偶尔说的话不是对他们的夸赞便是询问可是累了,他们真真觉得受宠若惊,这般奇怪的主子可真是生平头一回遇见,他们又哪里晓得萧少容是思及旧年萧府屋宅热闹的日子,而终黎不过是想和萧少容单独呆会儿,在用这种明晃晃古里古怪的方式暗示,谁料萧少容居然对他毫不理睬,也是气得他不行。 这段让宅子里众多下人坐若针毡背似刺芒的日子居然持续了半旬有余,不过好在终是结束了,下人们也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终黎每月总有几日会去深林野郊撒欢,其实就是被这市坊给憋坏了,要去林子里透透气,萧少容先前陪他去过几次,倒也有趣,不过今日她倒是推了这散心的好机会,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画画,身边还陪着那个终黎特地选的婢子,萧少容画得很认真,连婢子唤她用膳都不顾,须臾功夫终是画好了。 萧少容将画好的人像递给了婢子,“云竹,你瞧瞧,可好看么?” 云竹赶紧双手接了过去,看了一眼,不由得大惊出声,“姑娘,这难不成是我么?云竹何德何能能入了姑娘你的画!不过——姑娘你的画工可真是极好的。” 萧少容看着又喜悦又震惊的云竹,缓缓站了起身,“百年之后,美人化骨,皮相更替,一个人活得越久,忘记的东西也会越多,我很怕,怕我将来忘了身边人,唯有画下来,才能勉强宽慰自己他们存在过,不是么?” 萧少容的声音很冷,她望着云竹,眼神疏离淡漠,云竹全然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小心地开了口,“姑娘说的话好生奇怪,云竹这辈子都想呆在姑娘身边,照顾服侍姑娘,既是日日相伴,姑娘又如何会忘了我呢?” 萧少容没有回答云竹,独自走到窗边,仔细地支起了木架,凉风吹在脸上,她在恍惚中记起来,似乎曾经也有人同自己说过一样的话,可眼下这般光景又能持续多久呢? ------题外话------ 大家喜欢就收藏哦~欢迎大家评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娈姬 公元前110年  长安终家 今日长安下了好大的雪,这场雪已经落了好些时日却还不见要停下的势头,萧少容伏在矮木桌边看向屋外,院子处处都积了好厚的一重雪,压得竹子都晃晃悠悠,些微凉风吹过方解了竹子的片刻烦忧,让那雪从枝头纷纷扬扬落下去,此时屋内燃着许多上好的木炭,烘得屋内暖融融的,只是唯有凉风从虚掩着的门缝里吹来,倒是让萧少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些日子终黎都不让她出门,说是小心冻着,倒可真是把她给闷坏了,她无聊地起身去给火盆添置新炭,屋门就被人给推开了,“姑娘,该用昼食了,今日是公子亲自下的厨,你可得好好尝尝。” 来人双手执木盘,盘上整齐地放着精致的吃食,说话的丫头正是萧少容的贴身婢子半烟。 萧少容见状便坐回了木桌旁,托着脑袋看婢子布菜,“姑娘,今日外头可比昨日更寒了些 ,这场雪也不知道要下到何时去?雪大风寒,今晨就有几个婢子被冻坏了,姑娘可得谨慎御寒。” “请医工来看过了么?这阵子下人们若是偷些懒便随他们去,省得再伤了身子。” “回姑娘的话,公子已让医工来瞧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 “嗯,无事就好。终黎呢?不和我一块儿用昼食吗?” 萧少容话音未落,便瞧见终黎这厮推了门进来,夹带着一身的风雪寒气,他自顾自地解下了缀满雪粒子的锦袍,随意地抖了抖,萧少容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将袍子接了过来,挂在了檀木屏风上,“如何染得这身风雪,不是在屋内准备膳食么?” 终黎牵过萧少容的手,两人一块儿跪坐到了桌前,半烟也识趣地退了出去,在这终家,下人们最大的禁忌便是打扰姑娘和公子独处,她可不敢坏了这个规矩。 终黎自然地将筷子递给了萧少容,“我去给你冻了些果子,不然岂不是白费了这好天气。” “终公子,这天气哪里好,雪这般大,我都好久没出门,可是气闷极了。” 终黎自觉得好笑,只好催她吃饭,萧少容望着桌上的黄米饭,终黎在饭里还丢了五颗红枣,看起来软糯甜蜜,好不诱人。 他自己夹起了一大块儿肉,塞进嘴里,看起来煞是满足,萧少容就着冬葵吃了一口饭,味道不错,这一百多年来,终黎的厨艺果真长进了不少。 “小容容,这汉朝的贵族们脑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居然觉得这肉是腐朽身体的东西,平日里皆是一应的素食绿菜,连那市井小民尚且知道争抢食用下水,贵族们却不多吃些肉食,可真是无法满足我的狐狸胃口。” “你吃的肉可还少?也难怪,你不过是一只贪吃的狐狸罢了,自是无法清心寡欲学人用素食,但我劝你还是收着些好,省得下人们背后乱嚼舌根。” 终黎哼哧哼哧也不回嘴,兀自吃得香。 大雪就这般无趣绵长地又下了三日,第四日清早,萧少容刚起身还未更衣,半烟就兴冲冲地推了门进来,说是雪刚刚停了,萧少容听完赶紧顺手披上了大红色的锦缎披风,推门出去。 雪果然已经不落了,冬风冰凉,目之所及冰天雪地,唯有那红梅还依稀可见,几只雀子在雪地里扑腾来去倒是可爱活泼,这寒意不令人不适,萧少容反而觉得爽快纯粹,她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几口雪后初晴的空气,心想果然还是外边儿好,她可不要再待在屋子里了,闷了那么久,是该出去散散心了。 此刻院子里已经有几个仆人在清扫积雪,有幸瞧见了这一幕,都不由得看呆了去,昼冬红衣美人图,他们家姑娘的姿容真真是绝世。 “小容容!你干嘛呢!快回去!快回去!回屋!回屋!回屋!”终黎今日起早便发现雪停了,赶紧洗漱穿衣想赶过来告诉小容容这个好消息,却不想在院子里瞧见了这一幕,真是气急了,边上的下人以及萧少容身后的半烟在终黎出现的那一刻,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一溜烟儿跑走了,这个地方,现在太危险了! 终黎赶紧快步走向萧少容,不由她挣脱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就往屋内走,一手大力地推开屋门,将她给扔在了床上,“小容容,你说你——这衣物都未好好穿戴就跑了出去,那些小厮们可都瞧见了,我吃亏了!我简直吃大亏了!你是存心要气死我么?” 萧少容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所为不甚妥当,便小心地开了口,声音软和委屈,“终黎,你方才摔疼我了。”说着还扶了扶自己的柳腰,无辜地看向终黎。 终黎自是没法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指责她的话,只好揉了揉她未来得及梳好的发,“可是想出去?” 萧少容笑意染上眉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去唤半烟,让她过来给你梳洗打扮,但日后——可不能如此了。” 长安城西 温予酒舍 终黎和萧少容此刻正面对面端坐在一方矮木桌旁,两人听半烟说过,这温予酒舍是城西最好的酒舍,其实终黎早就想来看看了,只惜每每忘记,今日和萧少容一起雪地信步,倒凑巧遇见了这家酒舍,兴致来了,便就进去喝上一樽酒。这地方装潢古朴低调,但所有的物件儿却都是价值不菲且均出自名家之手,环境可心,就是不知道这酒的滋味如何了。 终黎依着萧少容的意思,点了一壶梅花酒,刚刚坐定,便瞧见一个小厮托着一个木盘稳稳地朝他们走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便跪坐下来将盘上的器具一一布好,两盏酒樽,一个青铜小炉,一盘梅树干木,最稀奇的是还有一盆浮着七八朵梅花的暖水,边上还搭着一块儿精致的帕子。 终黎刚想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儿,那小厮就端正地行了告退之礼,低头回了去。 紧接着又从后阁楼里袅袅地走出了一个提着酒壶的青衣女子,容貌清秀,身段极佳,那女子朝二人福了礼,就从容不迫地跪坐在了桌旁。 打火,燃木,温酒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姿容雅观,萧少容看着也觉得享受,“二位尊客,梅花酒已在炭火上温热,现在请让婢子服侍二位净手。”女子先前一直垂着头,未曾看过两人,这下倒好,自看见终黎的那一刻,眼睛就好似黏在了终黎身上一般,顿时羞得面色通红,神色局促,赶紧伸出手去想为终黎挽袖,青衣女子心中思量,若是能入了这位俊俏公子的眼,那么别说做妾了,就是去她府里做婢子,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终黎淡淡地开了口,青衣女子刚举起的手就这样尴尬地顿在了空中,一时间她更是局促不安,“是婢子鲁莽,公子自便就好。” 其实终黎这厮现在想的很简单,那就是他可以正大光明摸小容容的手了,终黎故作正经地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小容容,我来替你净手吧,这个——你不介怀吧?” 萧少容瞥了青衣女子一眼,笑颜如花,“自然不会。” 于是,终黎就这样握着她的手仔细地在梅花暖水里浸了一会儿,接着又用帕子替萧少容小心地擦干了手。那青衣女子心中虽是忿恨但终是不可发作,只能给萧少容投了几个眼刀过去。 萧少容自是察觉到了,脸上笑意却不减分毫,“还不能吃酒么?” 青衣女子乖乖地应了声,“尊客,时候恰好到了,让我来替二位斟酒。” 萧少容接过盛了酒的酒樽,仔细尝了一口,这滋味,她不由得看向终黎,发现这厮的表情果然不妙,这梅花酒的味道实在极好,甚至远胜终黎酿过的任何一种酒,终黎素爱饮酒,于酿酒而言也是个中翘楚,今日却被这年岁不至百年的凡人给比了下去,想来今日她是有好戏看了。 终黎神情不好地喝了几口,忍不住开了口,“这酒,是何人所酿?” 青衣女子目光热切地看向终黎,“回尊客的话,是我家少夫人。”这婢子回完话还挑衅地看了萧少容一眼,萧少容觉得好笑,也不去看她,只顾低头品酒,“这般好滋味的梅花酒可不能白费喽,我得好好吃上一番才不枉今日踏雪前来。” 终黎听着萧少容的话,心里更是难受,“你家少夫人竟能酿得此酒,可有师承什么高人?” “未曾,我家少夫人她——” 终黎听这婢子的语气,就知道其中必有什么秘辛,便继续问道,“你家少夫人如何,你大可说出来,这世间哪有什么真见不得人的事?” 青衣女子点了点头,“我家少夫人不是长安人士,而是我家少主从益州带回来的,她原是贵族官家私养的家妓,登不得什么台面的,若不是遇着我家少主,如何能够脱离卑贱的地位,成为人上人呢。”青衣女子说着不由得紧了紧攥着衣角的拳头。 萧少容听半烟说起过温予酒舍和宁家,这宁家家主宁晋礼是个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不说旁的,就是和那官府也有着连襟关系,家底丰厚可观,和他发妻也是恩爱无比,羡煞旁人。只可惜宁家独子宁观是个不成器的浪荡子弟,虽从小饱读诗书,但既不想考取功名也不愿同他阿翁一同经商,却日日流连青楼楚馆,唯爱狎妓,一个女子他绝不会相伴两日,只一日就弃之如敝屣,不再多看一眼。 虽是生的好相貌,有着好家世但也并无世家小姐敢嫁于他,今年春日说是成了亲,自此之后竟再未去过一次烟花之地,只听闻他娶了益州一位大人正妻的女弟,却不料竟是个家妓,想来也是有人暗地里给那女子抬了位分,省得宁家在长安丢了脸面。 她倒是好奇起来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有这般本事?既能让浪子回头,又能酿此美酒,怪哉怪哉! “家妓?那你可还知道些什么?你家少夫人真的没有得什么高人指点?”终黎的声音倒是打断了萧少容的回想,其实她也想继续听听。 “她不过就是个下贱的家妓,哪会有什么高人愿意点化她!” “是么?难不成你比我还了解自己吗?”婢子的话突然被这含着诡异笑意的声音给生生打断了。 青衣女子心下一惊,循声看去,来人正是她刚才口口声声说的那位家妓,婢子被吓得身子一软,顿时支不住自己,半伏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终黎和萧少容看着伏在地上的青衣女子,缓缓站了起身,看向那位险些把婢子吓晕过去的女子,只见那位女子姿容妖冶,螓首蛾眉,神情倨傲,一双眸子情丝幽深,心绪难测,身着锦绣华服,头簪上品玉饰,且这身上佩环叮当作响,端的是贵气不凡。 女子身边同站着一位气度不俗的公子,想来这两位便是宁家少主和少夫人了,他们二人身后还随着两个婢子两个小厮,看这架势应是特地前来酒舍巡视的,倒不巧听见了这婢子背后嚼舌根。 终黎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硬要追问婢子,现在倒是惹了个大麻烦,便携着萧少容一同上前,四人面对面互相施了礼,那华服女子笑得娇艳,将终黎和萧少容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公子和姑娘看起来可不是凡夫俗子呀,瞧瞧这通身的气派,真是灵气逼人,郎君,这倒是让阿娈惭愧了。” 宁观一直情意缠绵地看着这位妖冶女子,闻言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细君何出此言?你在我心里是顶顶好的,旁人都比不上你!” 女子听着笑得越发娇艳,却又瞥见了一旁半伏着的青衣女子,神色轻松地用修着好看丹蔻的纤纤素手摆弄了一下自己头上的翠玉步摇,“还愣着作甚?赶紧把这满嘴胡言的婢子拉出去仔细处理了!省得脏了我的眼!” ------题外话------ 汉朝的午餐称为“昼食”,“下水”的意思是“动物内脏”,妻称夫为夫婿c君c郎君,夫称妻为细君,汉代称母为阿母,称父为阿翁,汉人不会叫哥哥姐姐,只会叫兄姊,姊姊也可叫女兄,妹妹也可叫女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血衣 女子话音刚落,立时就有几个身着粗布麻衣且凶神恶煞的小厮从后厅里窜出来,毫不怜香惜玉地将那青衣婢子从地上捉起来,那婢子口喊无辜,身子却半点挣脱不得,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萧少容看不下去,她最是见不得这般哭嚎的场面,“宁少夫人,这婢子也并非有意暗处碎语,全是我家公子好奇追问,她才不得已胡言搪塞的,看少夫人你的风仪,自是官家夫人的嫡出女弟,我与我家公子断不会识不清的,这方才的胡言我们二人也不会入耳,还望你饶了这婢子。” “姑娘好品性,居然连这种背后诋毁主子的婢子也会同她求情,当真是世上少有呢!但我若说,不肯呢?不过姑娘你,眼瞧着也不是这俗世之人,也不必称我少夫人,小女子娈姬,你自可随心唤我。”娈姬定定地看着萧少容,声音在“俗世之人”四个字上明显加重了许多,实话说,光凭她永远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萧少容都是挺佩服她的,杀人依旧笑春风!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修养的本事! 终黎总同她说不要管他人闲事,凡人的命在初生时就被定了,万事万物皆按着生死轨迹轮转,没有人能逆天改命,难道说这就是这个婢子此生的结果了么?她和终黎也不过是参与了她的命道?至亲血肉,死生离析,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将人命看得这般浅薄了,这一百多年来,身边人一个个老去入黄泉,而自己依旧容颜不改,长存于世,活得越久果真看淡了,思及此处,唯有唏嘘二字。 萧少容朝娈姬淡淡浅笑了一下,便向那婢子走去,那青衣女子此时已是病急乱投医,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萧少容,只能胡乱大喊姑娘救命,萧少容俯下身去,望着她的一翦秋水,却只伸出左手,中指轻轻落在婢子的眉心,萧少容神色微变,直起身子,缓步走向娈姬,“这婢子是娈姬姑娘你的人,自然依你处置,我也不便再插手,这酒也尝尽了,便同我家公子回府了,恕不再奉陪。” 娈姬面上闪过一丝异动,看了那婢子一眼,想上前去握萧少容的手,倒是被萧少容不动神色地给躲开了去,娈姬倒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姑娘可真见外,我心想着与你有缘,还望着同你聊上片刻呢,姑娘却这般急着回府,也罢,既然都在长安,日后多的是机会,宁府随时恭候二位大驾。” 一边架着青衣婢子的几个小厮见到这般情形,心下有数,赶忙将那婢子给拖带了下去,那婢子此刻哭得毫无方才的楚楚之态,衣衫凌乱,云鬓无章无序,大嚎求人救她性命,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这婢子是无需再相助了。 酒舍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终黎和萧少容也不愿再留,直接出门去,却听着身后宁观喊道,“还不知如何称呼二位尊客?” 终黎转身淡淡地回了一句,“在下终黎。我身边的是我未过门的妻,萧少容。” 萧少容回身福了个礼,却看见终黎神色莫辨地盯着娈姬,这当口她也不好多问,便扯了扯他的衣角,终黎转过脸来朝她妖孽一笑,不落痕迹地捉住了她的小手,“走吧。”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慢慢地朝终家走回去,路上的雪未经清扫,依旧厚厚地积着一重重,踩在上头,咯吱作响,萧少容和终黎起先都不作声,这饮酒的片刻功夫居然就没了一条人命,他们二人虽是走在阴阳生死边缘的,但是也还从未这般间接地夺人性命,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 “你” 这会子两人倒一块儿出声了,终黎朝萧少容看了一眼,示意她先讲,萧少容呼了一口气,“终黎,你是知道那婢子行之将死还是不甚清楚她会遭此劫难。刚刚为何不相助呢?” “小容容,你心里既已明若铜镜,却又何必来问我,不管今天是不是有我这茬,她都活不了,不是么?” “是,但也不是。按照道理是,可我却希望不是,如果不是我们,说不定还会有些变数,她就可能还有机会逃生的。对于凡人而言,活着就是一切,终黎,你活得比我久,该比我更明白的。” “我说过的,作为执念画师,不可怜人性命。你的心,还不够无情,这些年来你也收过好些执念了,那些人哪个不是有苦衷的,若是个个怜悯过去,我们还不得心力交瘁,天道轮回,不归我们管。” “”此时萧少容一点儿也不想再说话。 回到终家的时候,萧少容的鞋袜都已经被雪水浸湿,终黎赶忙换来半烟替她拾掇,萧少容换完襦裙整好身子,已是用晚膳的时候,半烟领了几个婢子前来布好饭菜,临走还添了新置的炭火,末了又端来一大青铜鼎的红梅,嫣色娇嫩,衬得屋子都明丽起来,萧少容披上府里绣娘替她仔细织了三月有余的素色披风走到窗前,支起窗架子,靠在窗边朝外看去,院子里已经掌了灯,冬日的天色总是暗得很早,这会子都已经漆黑得不见人形了,这烛火在风里影影绰绰,无端生起一股凉意。 萧少容现在满心想的还是今日温予酒舍发生的一切,所有能够阻止的事情都不会是哀伤苦事,她今日以指尖看见了那婢子的前世今生,上一世欺凌庶出兄姊,鱼肉贫苦百姓,为妻不善,为女不孝,最不解不明的是,她和这娈姬也有渊源,但是这段牵涉娈姬的前世她却看不清楚,仿佛有什么东西故意遮挡了它一般。 青衣婢子的皮相自然是变了,可是娈姬,她依旧是这般模样,实在奇怪,这一世婢子是来还债的,自是不能有好日子过活,死在娈姬手里也是前世孽缘,但是萧少容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不明白可是又不知该从何处解决此事。 正想得思绪混乱,萧少容便瞧见一个白影朝自己屋子走来,心知定是终黎来了,便放下窗子,跪坐回了矮木桌旁,终黎推开门施施然进了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不起眼的布包,萧少容取下温着的茶水,素手执盏倒了两杯热茶,“这是前年我无心备下的雨后桃花茶,前些日子你不在府里,我拿出来品了一回,滋味倒还不错,今日得空,便与你一同尝尝,你若喜欢,明年我就多备些。” 终黎接过茶水,细细呷了一口,“小容容妙手巧思,这茶滋味极佳,岂止不错!明年水阁摘桃花的时候,你约上我一块儿,我也来试试如何制茶。”终黎说着抬眼望向萧少容,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不解,“小容容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萧少容双手捧着杯子,试探性地开了口,“终黎,你日后能否不再唤我‘小容容’,我其实一早儿就说过,我不喜这称谓的,而且每每你这么唤我,旁人的眼色都”自己与终黎还未成亲,委实不该如斯亲密,这般称谓,她还消受不起。 终黎闻言,却不说话,以往这个时候他定是要调侃了,可这番却不回嘴,萧少容也不想妥协,她可不能再没骨气下去了,要不然日后定要被终黎这厮吃得死死的,这次绝对要达成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终黎你唤我什么都行,可就是别再唤我‘小容容’了,可行?” “‘小辞’,我唤你‘小辞’可好?” “小辞,小辞”萧少容喃喃念着,心中却不由得温热起来,原来终黎还记得,还记得自己爹爹唤过自己“辞镜”,自从爹娘死后,便再也没人唤过自己的闺名了,这瞬间,她不自禁地回想起一百多年前在萧府的日子来,咸阳萧家,有女萧少容。 “终黎,我好欢喜,我原不知你还记得这些琐事,今夜我真的很高兴。” 终黎笑得灿烂,情深意长地说道,“小辞姑娘的事在终黎这儿从来不会是琐事。”终黎记得,他自然记得,关于萧少容的一切他都放在心头,而且日后他唤萧少容的时候,这“小辞”二字便是除他们二人之外,别人都不晓得的秘密,委实不错。 “终黎,你这布包里装的又是何物?” 终黎闻言,一把拿起那布包,当着萧少容的面仔细拆解了开来,随着布包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也逐渐显露出来,萧少容看得分明,这东西竟是件血衣! 殷红血色浸染青衫,这衣物定是那青衣女子的!萧少容想过她的结局,可是当这血衣明晃晃放在自己跟前,这心情又是全然不同。 “在雪地里被荆木条活活抽死的,血肉模糊,凄然离去。” “你将这血衣取来,可是日后还有用途?难不成你想用它对付娈姬?”萧少容将这句话说出口后,便觉得诡异不安,她心里原来一直在怀疑娈姬,她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终黎,却只见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备着总无错,娈姬有些异数,可能不是凡人。” 萧少容又想到青衣女子那段看不清楚的前世,娈姬对自己奇怪的举动,还有她看终黎的眼神,她似乎很在意自己和终黎两个人。 “明日去趟宁府!” 两人同时出了声,面对面瞧着对方,又同时点了点头。 半烟领婢子们进来收菜的时候,萧少容已将血衣藏好,也免得吓着她们,终黎又趁机故意唤了几声“小辞”,倒是引得一众婢子讶异不已,可想到这屋子里也就两个主子,她们心下也就明白了,这公子也还真是好情趣。 这雪该是不会再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登门宁府 长安宁府 “听人说,少夫人今日在温予料理了一个婢子,那婢子死得惨烈。” “少夫人的手段真是令人胆寒,那婢子不过是闲言了几句,如何严重至此,那年岁可正是女儿家的好光景,却这般草草送了性命。”两个婢子一边掌灯一边交谈,言语中全然是对娈姬的惧怕和不满。 “这冬日的积雪,用女子的热血最能消得快,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两个婢子闻言身形一颤,往来人看了一眼,赶紧磕头跪伏在地上,声音颤抖,“青蝉姑娘,婢子知错了,还望姑娘此番饶过我们吧,千万别说与少夫人听,不然婢子定然瞧不见明日的太阳了。”说着还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青蝉看的分明,这额头都已破皮流血,“停下!破了相就把你们逐出宁府,卖进那最下等的楼里去,现今掌完灯就回屋,日后若是让我再听见你们在背后说少夫人的不是,定不轻饶!” 两个婢子慌忙起身,连连谢恩,这宁家不是好待的,可是除了这里,她们又能再去何处?自从娈姬入了府,这里就再不是先前的宁家了,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青蝉看着远去的两个婢子,掸了掸衣裙便向朱颜阁走去,可不能让少夫人等急了,她是少夫人一手提上来的,若是没有她也便没有自己的今天,自是要诚心服侍方能对住这般恩情。 朱颜阁内 青蝉正在伺候娈姬沐浴,屋内炭火烧得暖融融的,同时又熏着上好的牡丹香,烟雾缭绕,水汽清雅,“青蝉,你可有听说我今日料理了一个婢子?” 青蝉舀水的动作微微一顿,“听说了,不过这是酒舍的杂事,婢子不敢妄加揣测,” 娈姬闭着双目,微微勾唇,“你觉得,为了冬日御寒,便去剥取狸猫的毛皮,此举是否可行?” 青蝉不知道娈姬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好随意应答,“婢子不知少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此举该死!” 娈姬声音轻柔,但青蝉却觉得莫名地畏惧,少夫人永远都是一脸笑意,哪怕夺人性命时也不例外,可是,平常的人,怎会如此? 娈姬更了新衣,便跪坐在木桌旁理账,一下子身后没了响动,唯有冬风吹打门窗的声音,她刚想转头去看,却突然陷入了一个结实温热的怀抱,她轻轻握住了宁观搂着自己的手,微微侧过脸去,娇声说道,“郎君,你总是吓娈儿。” “阿娈何出此言,我是决然舍不得的,外头好些冷,我现在就去沐浴,你快些清账,等会儿,我可不会再让你做这般无趣的事了。” 娈姬笑得妖娆艳丽,“快些去吧,今日只需查查账目,不多会儿就能结束。” 宁观出来时,娈姬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牙色的舞衣,绣工精巧,样式繁复,她随意地拨开垂地的锦绣纱帐,露出容貌来,竟和方才的脸截然不同,清绝无双,杏眼柳眉,似是书香世家嫡出的小姐,半点不留妖娆气。 宁观笑意不浅地迎上前去,一把将她搂抱住,“今夜的娈儿可又完全不同了,这张脸是何人的?” 娈姬用手指轻轻地勾画着宁观的眉眼,娇嗔道,“一位官家小姐,郎君可喜欢?” 宁观看着她抹了牡丹花汁子的嫣红唇瓣,好听的声音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今夜你要为我跳舞么?莫不如不跳了,这时辰也该歇下了。” 娈姬以袖拂面,使了一点儿巧劲儿将宁观推了开去,“那岂不费了这十位绣娘半旬之久的心血,郎君可不是好人。” 宁观笑得没心没肺,“你我二人,原不是什么好人。”说着便一把打横抱起了娈姬向床帷大步走去,娈姬用右手揪着宁观衣袍的领子,面上露出娇羞的神色,其实除了宁观她从未与旁的男子行过周公之礼,她确实是益州官府大人私养的家妓,不过那也只是为了接近宁观罢了,一曲子衿水袖舞,技惊四座亦包括宁观。 他是倜傥的贵公子,也是无情温柔乡中的常客,她不在意他与多少女人有过牵扯瓜葛,毕竟她看中的不是他的情意和心思,而是他的身份,他的皮相,他对女人的要求只停留在姿容身体上,她娈姬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让她呼风唤雨的依靠,一个世家而已。 情,世间还有比它更虚无的东西么!女子若是有了情,心神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如何还能活得潇洒恣意。 她娈姬只要无拘无束随心随性的日子,旁的不想求。 今夜红绡鸾帐,纵情声色,于她而言也不过是百年间的匆匆一刻罢了,可是宁观呢,娈姬从未问过宁观对自己的心思,自两人第一日相识,他就知道自己并非常人了,两人默契地守着约定,一个夜夜为他变幻成世间曼妙女子,一个为她奉上荣华高位,但是娈姬却从没问过宁观,此时此刻他是否为阿娈动了情? 翌日清早,宁观和娈姬方同宁父宁母用完早膳,管事的便入了前厅来传话,说是有一位萧姑娘携了四位婢子前来拜访少夫人,不知是否允她进来,娈姬闻言点了点了头,又朝宁晋礼和宁母施了礼,说是有一位好友要来,希望二位不要责怪。 宁父宁母原先也并不同意娈姬入府,更何况还是做正妻,但是拗不过宁观,而且自从这两人成了亲,宁观竟再未在外头寻过一回酒场欢乐,外头赴宴也不同那些旁的家妓牵扯不清,大多数时候都同娈姬处在一块儿,闲时还会同宁父学些经商之道,眼瞧着昔日不学无术,夜夜流连欢场的独子在遇到娈姬之后,性情大改,日子久了他们二老也就逐渐接受了娈姬,对于她,他们也唯有感激,这娈姬的出身虽是低了些,但也好在知道的人并不多,这现今的日子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娈姬素日里的作风虽毫无一点儿世家闺秀的样子,但是也从未做过败坏宁家名声的事,也不曾有过什么好友故交找上门来,可今日这一大早的居然有人特地来拜访她,这委实奇怪,他们可得留下来仔细看看才能放心离开,可千万别是什么登不得台面的女子才好。 但是见到萧少容的第一眼,宁父宁母就放下了心,来人一袭红衣,气质清冷,面容贵气端雅,淡淡地笑着却又显出不经意的疏离,身上的穿戴也是极好的,从外头踏雪而来,若说是公主亲驾那也毫不夸大,再看身后跟着的婢子,那也挑不出一点儿错,宁父宁母两人是何等的精明通透,深知气度风华这种东西是绝不能装出来的,即便苦练上几日,那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萧少容进了前厅,与宁家四人皆互相行了礼,便让半烟和其余婢子将带的礼物呈上,半烟半低着头领着婢子们上前打开了盒匣,宁晋礼原先也没有期待这位女子能带来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虽说看起来身份尊贵,但是他所钟爱的东西却不是有身份的人就可以拿到的,却不料这四个盒匣里头装的竟都是秦朝皇族贵胄手里的古物金石,宁晋礼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萧姑娘,可否让老夫仔细瞧瞧!” 萧少容微微一笑,“宁公言重了,这些物件儿是为着您亲自备下的,既是你的东西,自然随你处置。” 宁晋礼赶忙接了一盒过去,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这些居然都是真物,这就算放在秦朝那也是贵品啊!没想到萧姑娘就这般赠予了我,这这实在是老夫的运道啊!” 终黎早同她说过,这宁公素喜古玩,却不料痴迷到了这个地步,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就这样不收敛了,不知道回去还要仔细把玩成什么样子,这些东西旁人可能见都没见过。可是终黎这厮平时没事儿都收集一屋子了,她看得眼睛快起茧子了,一下子送这么多出去倒是丝毫也不心疼。 宁父让几个小厮小心接过了四个盒匣,道了谢就赶忙携了夫人回屋,只匆匆交代了宁观几句,大体是要好好招待萧少容,别怠慢了贵客。 这会子,前厅里除了一众婢子小厮,便只剩下了宁观三人,萧少容轻轻勾着唇角,“昨日与娈姬姑娘一遇,我觉得甚是有缘,恼于昨日匆忙,还来不及细细聊聊,我和终黎就回了府,今日没有迎了拜帖就直直前来,也不知道娈姬姑娘是否得空儿?” 娈姬在萧少容说话间将她给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女子淡雅起来清丽若仙,妖娆起来竟不输她分毫,便不由得回头看了宁观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发觉自己回头,还冲她温柔地笑了一下,不知为何,娈姬觉得这样的感觉,被人所重视的感觉竟也不错,倒是分了神,慌忙应了萧少容的话,“自然有空,今日无事,萧姑娘想留多久都行。” 萧少容朝四周看了一圈,好听的声音清清冷冷,“宁少主,我想同娈姬姑娘聊些女儿家的秘事,不知你可否先回避会儿?亦或者给我们二人寻个没人的地方,可好?” 宁观上前握住了娈姬的手,却也不回萧少容的话,只是无声地看着娈姬,娈姬朝他点了点头,“郎君,无事的,我同萧姑娘只是聊会儿天,你便去做些自个儿的事吧。” 宁观很不安,他第一次见到终黎和萧少容的时候就很不安,但是却不知为何会如此,他隐约觉得这两人会让阿娈离他而去,他不愿看到这一天的来临,却也只好依了阿娈的意思,让人在狸松亭备了些茶果,又撤了一边伺候服侍的人,方便二人说些他听不得的话。 ------题外话------ 今天山木发现有几个未经我授权的网站在转载我的文,我真的没什么话好说了,还是认认真真地继续写下去好了,大家要多多收藏哦~可以关注山木的新浪微博:“山木惊蛰”呀!我会分享一下自己的日常什么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狸猫娈姬 是夜,长安城已经进入了完全的黑暗,雪地映着皎皎月色甚至有些刺目,冬日的夜果真是凉风刺骨,扑在脸上甚至有针扎的苦楚,这时候别说行人了,就连飞鸟萧少容都未见一只。 萧少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紧了紧锦缎袍子,好让它与自己的身躯更为贴合,终黎倒不觉得寒,赤手提着血衣认认真真地领着萧少容往温予酒舍走去,两人的步子又急又快,约摸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那青衣婢子出事的后巷。 终黎将血衣递给了萧少容,声音虽然低微但在这空旷寂寥的地方,却还是能够被听得清清楚楚,“我寻人打听过了,那个青衣婢子唤则,她刚死不久,必然不会入冥界,只需燃灯即可,你把她引出来吧。” 萧少容伸出素净的小手将与披风连着的帽摘了下来,接过血衣,取下簪子,“生者执灯,阴邪迫之,素玄九阴,成汝之愿!”咒术方念完,素玄九阴灯就立时显出了原先的样子,烛光跳闪,诡异非凡。虽然这一百多年来,这档子事情她也做得不少了,可是每当九阴灯燃起的那一刻,她还是有些惧怕,毕竟阴邪这东西怪得很,终黎和她一起并排站着,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觉得则来了。 突然,萧少容觉得好像有人在朝自己的后脖子吹气,执灯的手不由得紧了好几分,她也不敢回头去看抑或出声,只能以手去攥终黎的衣角,可是右手却被什么冰凉刺骨的东西给握住了,萧少容简直欲哭无泪,定了定心神预备回头看看,该来的总得来。 萧少容小心翼翼地回头却发现身后并无阴邪,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定是冬日寒风的凉意,自己太紧张了,放松些放松些,但她还未来得及回头,便听见终黎咒骂了一声,“小小阴灵,还敢装神弄鬼!给我起开!” 萧少容赶紧回头,只瞧见一个衣衫沾满血污的女灵蜷缩在五步远的角落里,双手掩面,发出凄厉的声音。终黎朝她看了一眼,“这东西方才一直待在你身后,趁你回头时绕到你跟前,定是想你生惧,被我一脚踹出去了。” 萧少容心下一紧,还好有终黎,不然自己方才定会被惊到,不由得暗舒一口气,可转念一想,那刚才吐气抓自己手的也是则了!顿时觉得右手不太舒服,赶紧伸出手在终黎衣袖上蹭了蹭,终黎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萧少容干咳了一声,指了指则,“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赶紧问问她。” 终黎笑着点了点头,大步上前,“给本狐大人把手拿开!” 女灵闻言迟疑了一瞬,随即颤颤巍巍地将手拿了开去,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五官皮相了!萧少容不自觉地蹙了眉,看着她血色一团的面孔,想起了娈姬记忆里所展现的画面,将近几百名绝色少女的皮相都被残忍地抽离出去。 “则你的脸是谁弄的?”萧少容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问出了口,她不想揭人伤疤的,但是现在她必须要确定自己的猜想。 则突然尖利地喊叫起来,仰头朝向天空,终黎看了萧少容一眼,示意她继续问下去,“则,告诉我吧,我是来帮你的。” “是娈姬是娈姬是娈姬干的”则的声音尖锐又悲哀,断断续续抽抽搭搭,可是“娈姬”二字说得却是不能更清楚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拿回我的皮相!可她不肯还于我,没有皮相我就根本无法轮回转世,我恨极了她!求你们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好么?” “她是在你死后夺的皮相吗?”终黎看着歇斯底里的则,缓缓出声,怨气这么大,搞不好是没死就扒皮了。 则瘫坐在地,月光洒在她身上,不浓不淡只是衬得她凄凉万分,“将死未死,阴阳一线之间。” “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最美最好的皮相,并且可以夺取人死前最浓烈的残念将养它,对么?” 则一脸震惊地望着萧少容,木愣着点了头。 “所以是因为她的百余皮相,宁观才娶了她吗?” “或许吧,不过没什么”萧少容想起宁观面对娈姬时的模样,那种表情,那种眼神似乎是动了真情的,她现在并不能确定宁观是否因着这些女子的皮相才如此疼爱娈姬,但是娈姬夺了百余女子的皮相与残念却是事实,扰乱阴阳轮转的罪,娈姬是定要偿还的。 萧少容看了则一眼,试探性地伸出手放在了她的眉心处,面色微变,“你的皮相我会帮你讨来的,但不是今夜,还得过几日,你得乖乖等着。” 则跪伏在地,千恩万谢,终黎疑惑地瞥了萧少容一眼,但终是没有开口。 两人回到终家时,已是第二日的丑时,先前两人半夜办完这类阴邪鬼事,定是回府就各自歇下。终黎今日却侧身进了萧少容的屋子,“你先前在温予酒舍不是就窥看过则的前世吗?方才为何又看了一回?” 萧少容给了终黎一个白眼,“先前娈姬在场,我也只是看个大概,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事关人命,我总得再确认一回吧!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认真地问我,倒是惹得我心里奇奇怪怪的。” 终黎也觉得自己好笑,倒也不反驳,只是顺着萧少容的话头,“我感受到则的前世,她以凡人之身妄图谋取娈姬的性命,不过这段往事我也没看得很清楚就是了,那个娈姬还是有些本事的,却也不至通天。” 萧少容一边往外头推搡终黎一边小声说道,“有什么事等睡一觉再说,我乏了,狐狸大人你也快去歇息吧!” 终黎笑得俊朗,摸了摸萧少容的脑袋倒也乖乖回屋了。 萧少容真是给冻得不轻,这大冬夜办事最是难受,简单洗漱后换了寝衣就往床上躺去,还未将床褥焐热,这屋子里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萧少容屏气凝神地听了一会儿,心下便了然,披了锦袍坐了起来。 拨开床帷便瞧见窗边地上有一只花色狸猫正踱着慵懒的步子朝自己走来,一阵玄色烟气,竟又化成了一位妖色妙人,是娈姬。 萧少容嘴角牵起一抹带着玩味的笑意,声音清冷,“娈姬姑娘深夜造访终家,可是有何急事要告知与我?” 娈姬静静地站在萧少容跟前,脸上是难得的肃穆,“萧姑娘,我有事想来同你说说清楚,不知姑娘你” 萧少容瞅了娈姬一眼,掀开被子下了床,“既然都来了,就说吧,不必如此晦言,你应该也是已经想明白了?”这娈姬的心思她也是难猜,先前让她说不肯言,现如今却找上门来同她说,也罢。 “你为什么要看我的记忆?为什么要来寻我?今夜为何又要去找则?” 萧少容借着透进屋子的月色缓缓跪坐到炭盆边,“我其实也不是凡人,但也不是妖,我是执念画师,我的天命就是采取阴邪鬼物的执念,收入画轴,并助他们入冥界,进轮回,我之所以看你的记忆,接近你,去寻则,就是这般道理。”萧少容言毕,目光清朗地看了一眼娈姬。 “你接近我是因为执念,可我没有执念,我于世间没有牵挂不舍,何来执念一说?我当初在温予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和终黎不是常人了,却不知你竟是执念画师,我今夜来就是想解决这件事,不希望你再来干扰我的生活。” 萧少容闻言轻笑出声,眼眸皎皎,一边将手伸到炭炉上一边应道,“我要的可不是娈姬姑娘你的执念,而是那些女子的临死执念,你可知,她们现今根本无法轮回。不管是人还是妖,只要做了违逆天命打乱轮回的事,这元神魂魄可都不会太干净。而你,周遭的怨气都能冲天了,我不过是想让我们都皆大欢喜,奈何那日在宁府,你却一点儿也不配合。” “你都知道了?”娈姬眼角此时此刻竟浮现出一丝笑意,“你的本事不小。”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古怪,但在窥看则的前世时竟瞧见了你,皮相不变,这委实不合天理,而后你对我的躲闪抗拒再加上则所言之事,我更能确定你手握百余少女的皮相和残念。” “你觉得我斗不过你?我解决此事也不一定非要选择屈从吧?” “是么?既然如此,你想要如何?” 娈姬没有应话,只是定定地瞧着萧少容,身子却突然以一种难以看清的速度朝萧少容闪去,萧少容并不惊慌,依旧保持跪坐之态,左手轻轻一挥,那炭盆便裹着滚烫的火粒子朝娈姬飞去,娈姬挥出一阵幽蓝之气,那火炭竟被迅速凝在了半空之中。 萧少容起了身子同娈姬又是一番缠斗,二人术法倒是不分上下,萧少容自是觉得没有绝对的胜算,只好念动法咒,取出了七灵坤镜,“地坤天乾,一方阴邪,七方升灵,阴阳相逢!” 七灵坤镜陡时飞至屋子的西北角,打破了阴阳之隔,自七灵坤镜出袖的那一刻,娈姬的术法就开始被打乱,等阴阳之境正式开启时,她的身形都已经不稳,那镜子好像以一种玄奇的力量在将她引入其中,娈姬甚至觉得自己的法力都在慢慢消逝,萧少容看着娈姬逐渐不好的面色,右手凝起一团血色玄气直击她心口,娈姬乱了心神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击至地上,不过一瞬的停留又被西北角的七灵坤镜缓缓拽去,萧少容看着娈姬以手拭血却毫不认输的模样,只好收回了七灵坤镜,掸了掸衣裳,走到她跟前,“除了交出执念,别无他法,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你该想想宁观的,不是么?” ------题外话------ 山木觉得这个章节的进度太快了,所以作了修改,读者朋友们可以重新再看一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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