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娇妃》 楔子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桃花开遍帝都，风载着花香漫过疮痍河山。 列国战乱数百年，如今终得一统。百里靖登基称帝，改秦国为大辰朝，百官朝贺，普天同庆。 这是个大喜的日子，也是萧澜的死期。 此时此刻，萧澜一身红衣伫立于摘星楼上，这里是皇宫的最高处，可以将整座皇城尽收眼底。 “娘娘，若是看够了，便上路。”总管太监李公公在她身后拱手为礼如是说道，侧过脸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刻会意上前呈上鸩酒。 萧澜扬起嘴角，轻笑道：“你该称我一声‘殿下’的，萧澜是‘大晋利剑’，今生嫁的不是楚璃月也不是百里靖，而是天下。” 任凭时光流转，曾经的天下第一公主风华依旧，只是骄傲中多了几分淡然和欣慰。 三指拈起酒杯，她浅笑着将鸩酒一饮而尽。 “阿澜！”百里靖冲上摘星楼，气还没喘匀，看到已经空了的酒杯，他不知道该悔恨还是释然。 萧澜没有回头看他，却也知道他内心的挣扎，到底是十余年的夫妻了，纵然再绝情也难免念旧的。 这辈子，她南征北战，金戈铁马踏遍了中原大陆，提起“萧澜”这个名讳有人称颂她的功绩有人斥责她暴戾，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她的卓越军事才能，放眼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她的锋芒太过耀眼，功高震主向来是名将大忌，但她的君主是她的夫君呀！她以为自己不会输的，可惜，百里靖的心胸容得下万里江山，却容不下自己的妻。 罢了，终究是她自负了。 “陛下许久不曾同我比剑了，如今我命数将尽，陛下再同我比试一次可好？” 百里靖没有答话，萧澜转身，对着他巧笑嫣然道：“你是我今生最尊敬的对手，成全我最后的心愿。” “陛下万万不可！”李公公见百里靖动容连忙劝阻。 “好。” 他已经是天下共主，万里江山的至高无上者，再没有人能违逆他的意志。 玄重和赤霄二剑很快被取来，百里靖和萧澜各自执剑，相对而立，宫人们早就退让到角落，给他们腾出了空间。 萧澜拱手为礼，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百里靖微微颔首，而后拔剑出鞘，飞身而上。 多年前的一个除夕，他在楚国宫宴上打败了萧澜，于是乎被誉为“大晋利剑”、戎马生涯中从无败绩的萧澜倾心于他。 但也正是因为收服了萧澜这柄利剑，从此他专心玩弄权谋，多年未曾执剑，因而如今着实没有把握能再次赢过萧澜。 攻胜于防，眼下唯有主动出击方能出奇制胜。 劈、砍、剁……他的每招每式都用尽全力，步步杀机，而萧澜始终不紧不慢，应付自如。 百里靖越发心惊，不是因为萧澜能跟他打成平手，而是萧澜只一味防守变足以应对他的攻击。 正所谓大道至简——这些年他醉心帝王权谋，却不曾发现妻的剑术已经到了如此精妙的地步。 鸩毒开始发作，萧澜微微蹙眉，努力忍住心口的绞痛感，嘴角依然保持着浅笑的弧度，只是剑招忽然凌厉。 因着心惊，且急于求胜，百里靖的招式早已多处破绽，萧澜循着空子一刺，百里靖回神，只见赤霄剑已经横在自己肩头。 “陛下，承让了，噗……”正欲收剑，血却难以自制地涌上喉部。 身子忽然变得沉重，萧澜支撑不住倒了下去，以剑拄地才堪堪稳住身形。 哐当！ “阿澜！”百里靖扔了玄重连忙去扶她，看着她嘴角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液，只觉得心痛难当。 明明置她于死地的是自己，到头来不希望她死的还是自己，何其可笑。 “这些年，陛下攻于权谋，生疏了。”她的每个字都说得很慢，气若游丝，说完又呕出一口血，但面上始终是笑意盈盈的。 她说得是事实，百里靖不知如何接话，只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倘若陛下还肯念半点旧情，还请…请善待我墨羽军残部，他们…他们只有几百人了，威胁不到你的。”萧澜的眼皮渐渐闭下来，身子已经全然没了力气，只软软地靠在百里靖怀里，靠意志撑着要把后事交代完。 “好，朕答应。” “萧澜一生桀骜，不愿入皇陵，请陛下将我葬…于…葬于北邙坡下，相伴我…墨羽军将士亡魂。” “朕也答应。” 百里靖眼眸间酸涩难当，但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他不能哭。睁大双眼，他仰起头望着楼外的晴空万里将那点无用的眼泪憋回去。 “立碑不必著文以记，空着…就好了。” 一生辅佐三代君王，将两位皇子扶上帝位，金戈铁马扫荡中原，助百里靖实现四海归一，结束九州百年战乱，青史不必留名，因为她的是非功过无人可以评说。 “若有来世，我必不会再爱上你……” 爱上你，也爱上了你的江山，为你荡平天下却发现自己从来不曾被你爱过。 人们将我誉为“大晋利剑”，可褪下戎装，我也不过是寻常女娇儿，希望得到夫君的珍爱，而不仅仅是利用和尊重。 今生，我不负你知遇之恩，不负天下正道，不负黎民百姓爱戴，却唯独欠了那个人一条命、一世情深、一曲天下安澜。 若有来世，我也想被好好爱一次，好好爱他一回，还他今生拼死相护的情谊。 话音落，萧澜的眼睛永远闭上。 “阿澜…阿澜……”百里靖紧紧抱住萧澜的尸体，泪水无声落下，在她的红衣上晕出星星点点的深色。 他是帝王，是九五之尊，不能在臣民面前露出半点软弱，甚至妻死在怀里他也只敢轻唤她的名字，无声无息地落泪。 那一日，新晋成为天下共主的男人抱着妻的尸体在摘星楼上一动不动地坐了整夜。 但，或许，有些东西就是要失去才能显得珍贵。 假如上天给萧澜一次重来的机会，她注定不会再选择百里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章 夫君安好 “殿下，殿下，快醒醒！”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畔。 声音不大，但萧澜此时意识正朦胧，乍然听到只觉得鼓膜生疼。 嗯……好像是荆婉的声音。 看来她真的死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逝者的声音呢？如此一想，萧澜努力睁开眼眸，她有点迫不及待想再次见到荆婉了呢。 “小婉。”望着不过双十年华的荆婉，萧澜的眼眸中尽是柔和平淡之色，死后同故人重逢，她觉得甚好。 “哎呀！殿下，你赶紧起来洗漱呀！今儿个要和王爷进宫拜见帝后的！”荆婉看着萧澜这不慌不忙的模样实在是有些着急上火。 “王爷？什么王爷？”萧澜开始打量起屋内的陈设，古朴典雅又不失清新雅致，富丽奢华但又不显得浮夸，窗户和其他各式家具上镂刻着晋国惯用的卷草纹，还有随处可见的红纱绣球，这是……婚房吗？ 眼前的一切让她感觉莫名熟悉，但是她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荆婉愣了半晌，噗通跪在她床边，哽咽道：“殿下，奴婢知道您委屈，您可是我们大晋的利剑啊，如今却嫁了三皇子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但……” 眼看着荆婉哭得语不成句，萧澜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忙坐起来抓着荆婉的肩膀问道：“小婉，如今是什么年份了？” 荆婉又愣了好一会儿，怯怯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答道：“文兴元年。” “文兴元年……”萧澜自言自语着，再环视四周那如火似的红绸罗帐，还有烛台上已经燃尽了的龙凤烛，是了，这里是锦王府。 显庆二十三年，她的父皇龙御归天，她将自己的亲弟弟萧瀚扶上帝位，萧瀚的年号是文兴，这其中蕴含着萧澜的期望——泱泱大晋，有她的武功，再加上萧瀚的文治，必然能雄踞于中原，长盛不衰。 然而，可笑的是萧瀚登基后下达的第一道圣旨便是令她远赴楚国和亲。 楚国的成年皇子有三，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庶出，文治武功不及萧澜出色，但在世家贵族中也算是中上等的水平；而三皇子除了皇后嫡子的身份和举国无双的美貌之外一无是处。 金銮殿上，楚帝许她随心择婿，她选了一个最没用的——三皇子，也就是锦王楚璃月。 “殿下，你莫不是傻了？”荆婉含泪伸手抚摸萧澜的额头，但不烫，是正常的温度。 萧澜浅浅一笑，把她的手摘下来，宽慰道：“小婉，不必担心，我没事，只是睡觉睡懵了。” 握紧荆婉的手，萧澜双眸明亮，继续道：“嫁给楚璃月会是我今生最正确的决定，我不委屈的，你且宽心。” “好，只要殿下好好的，奴婢……奴婢自然宽心。”荆婉打着哭嗝破涕为笑，表情丑得难以形容。 萧澜看着眼前会哭会笑的荆婉，眼睛酸酸的，也想哭了，曾经她眼睁睁看着荆婉死在自己面前，但如今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把握住，不再让悲剧重演。 做了个深呼吸稍稍平复心绪，萧澜眨眨眼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一会儿还要和楚璃月进宫去拜见帝后，她不能哭的，要不然哭肿了眼睛可就是丑媳妇见公婆了。 匆匆忙忙梳洗完，萧澜对着镜子觉得还算满意，忽然发觉一直没见到楚璃月，便问荆婉：“王爷去哪儿了？” 荆婉思忖片刻，局促道：“昨晚您把王爷赶出去了……王爷就歇在了书房，这会儿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奴婢去看看。” “嗯，好。” 内室的门开了又合上，房中只余萧澜一人。 “唉……”望着镜中风华正茂的自己，萧澜蹙着眉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陈年旧事远在很多年前，又近在昨夜。 “你们楚国的皇子本宫一个都看不上，选你，只是因为你长得顺眼。倘若你非要来碍本宫的眼，本宫绝不客气！” 楚璃月一身喜服，本是满心欢喜地来掀盖头，然而迎来的却是新婚妻子将赤霄剑横在他的肩上，剑刃贴着他的脖颈，恶语相向。 那番话说罢，她收剑回鞘，合门而去，只留楚璃月一人独自落寞…… 握紧拳头，萧澜只恨自己没能回到更早一点的时候，松开拳头，她呢喃道：“罢了，该知足的。” 承蒙上天眷顾，这次她必然不会重蹈覆辙。 “啊？王爷！” 荆婉的讶异声从外头传来，萧澜疑惑起身，走到了外间去。外间的房门开着，荆婉站在门口，萧澜微微侧身目光避开荆婉的身影，她看到楚璃月站在廊下，一副像是做贼被发现了似的表情。 与此同时，楚璃月也看到了萧澜，左右张望一下，他立时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转身就跑，徒留下侍从林蒙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楚璃月！”她对着楚璃月的背影大喊，但楚璃月非但没有驻足反倒逃得更快了。 “站住！”情急之下，她压低声线，带着往日里练兵喊口号的威严高喝。 楚璃月一个趔趄，险些摔进花丛里，幸好身怀高绝武功这才堪堪稳住身影站定。 “转过来。” 楚璃月闻声动作僵硬地缓缓转身面向她，但他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与她对视，因为她说过不希望他来碍眼。 萧澜望着不远处垂眸不语的男人只觉得心中无限酸楚，前世她听信传言，认为楚璃月一无是处，便在金銮殿上选择了他，为的是成婚之后两不干涉。婚后，又正是楚璃月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觉得楚璃月是个废物、懦夫，更加确信传言无误，更加厌恶他。 可是直到楚璃月死的那一刻她才明白，楚璃月不是懦弱，他所有的谨小慎微都是出于对自己的爱。 爱会让人变得卑微的。 如今，居高临下看着那本该高高在上的锦王殿下，萧澜红着眼眸抬足，一步一步走下石阶，一步一步走向楚璃月。 泪滑落脸颊，落在石阶上，溅起一点尘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亲近 “璃月，楚璃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此时面对楚璃月，萧澜也分外忐忑。 “公主殿下，如此直呼王爷名讳恐怕不妥。”林蒙的声音自背后传来，甚是冷漠。 “啊，哦，是我唐突了。”情感上，萧澜被这话扎得不舒服，但理智上觉得自己该被如此说教，毕竟昨夜是她对楚璃月冒犯在先，林蒙作为楚璃月的伴读侍从对她不满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没关系，今生她与楚璃月来日方长。 “不…”楚璃月从萧澜突如其来的亲近中回过神来，连连摆手，磕磕巴巴地说道：“可以…可以的，阿澜…” 到后面就没声了，只余满脸窘迫。 萧澜知道的，他想说阿澜叫他什么都好，可是他面对自己就会紧张到结巴，所以怕说多错多，在自己心里的形象越发不好。 忽而，她笑了，这是自嘲。 前世到底是瞎了眼吗？竟将如此明珠当成鱼目！ 想她萧澜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将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弃如敝履，还爱上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到最后落得卸磨杀驴的下场又能怪得了谁？ 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抬手抹掉满脸泪水，她扬起脸注视着楚璃月的双眸认真道：“萧澜，字暮辞。” 楚璃月闻声，仔细分辨确定其中没有怒意这才怯怯地同她对视，这一对视，立时又慌乱起来：“你…你别哭…我…错了…不碍眼……” 看见萧澜哭了，楚璃月越发慌乱，明明很想正常说话，但面对萧澜他就是紧张，只能尽量两三个字地说以减少结巴。 抚上楚璃月的脸颊，萧澜凝视着美得出尘绝世的楚璃月，轻叹着说道：“你没错，是我错了。” 不仅错了，还错得离谱。 身为大晋的公主，戎马卫国，将一位能兴文治的君主扶上帝位，她不后悔；身为大秦的皇后，带领着大秦的铁骑扫荡六合，实现四海归一，她无愧于天下。 但是，教养出如此寡义的弟弟，她作为姐姐未尽教养之责；身为女子，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则是她前世最大的错误！ 幸好，上天待她不薄，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抱住楚璃月，萧澜埋首于他胸前，闻着他衣物上的檀香味只觉得无比留恋与心安。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在楚璃月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萧澜啜泣道：“你不要怕我，我以后不会再伤你了。” 不仅不会再伤你，还会以我手中之剑护你今生家国长安。 “好…好。”楚璃月呆呆地应下，很是小心地缓缓抬手回抱住萧澜。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伤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如此大的转变，但从前只能远观的心上人，如今却近在怀中，纵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二人紧紧相拥，像是小别重逢的情人，荆婉看着自家公主和王爷恩爱自然是打心底里为他们高兴，但还是不得不出声提醒道：“殿下，王爷，回来再亲热，不然误了进宫的时辰可不好。” 萧澜红了耳廓，忙放开楚璃月。 是啊，大婚次日要去拜见帝后的，这也是她第一次以儿媳的身份去见公婆，焉自然不能误了时辰的。 一想到要面见楚国帝后，见惯了杀伐的萧澜顿时紧张起来。 仔细想想，当初因是被弟弟逼着来和亲的，以致她对楚国半点好感也没有，所以刚到郢都的时候即便面对楚国帝后她自然而然地带上了敌意，言语中少不得有些许得罪。 现在她已经决定要好好对待楚璃月，那么当然要同他的双亲修好，要不然楚璃月夹在她和帝后之中必然是难做的很。 时间紧迫，萧澜让荆婉拿来冷毛巾敷过眼睛，而后急急忙忙携着楚璃月上了马车。 八驾华盖马车自锦王府驶向楚王宫，萧澜和楚璃月并坐其中，相对无言。 许久，萧澜低着头拿指头戳了戳楚璃月的手背，歉意道：“对不起，我昨天心情不好，把我们的新婚之夜毁了……” 昨夜拿剑逼他走的人是自己，今天哭着喊着让他不要走的人又是自己，楚璃月会不会觉得她有病？ 思及此，萧澜简直无语扶额，老天爷啊，你倒是好人做到底，让我早重生一个晚上啊！ 羞愧地将头低得更低，萧澜正想打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抬眸对上楚璃月漂亮的眼，萧澜听他笨拙地开口：“没…我……” 就这么磕磕巴巴出来两个字，楚璃月便住口了。他想告诉她他不怪她，只要她开心就好了；他想告诉她其实他不是一个废物，可以为她作画，同她比剑，让她别这么难过……可是，他太喜欢她了，喜欢到看见她就会紧张，紧张到话都说不灵清。 看着矜贵的锦王爷涨红着脸努力安慰自己的模样，萧澜别开了脸，不忍再看下去，微仰起脸，她用力眨眨眼这才把心头酸涩压下去。 倘若前世自己肯多靠近这个男人一点点，多了解他一点点，结局想必会不一样。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在她和百里靖带着秦国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她才终于见识到了真正的楚璃月。家国危亡之际，正是这个传说中一无是处的三皇子披上戎装，拿起利剑，硬生生将三十万秦国大军抵挡在郢都城外数月之久。 呵，谁道他中看不中用的？ 放眼天下，能抵挡她萧澜的除了楚璃月还有谁？ “我…下…下去，不…不吵你。”楚璃月以为她是又厌烦了自己，笨拙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便要下车去。 “不许走！”萧澜猛地拉住他。 上辈子你向我走了九十九步，我却与你擦肩而过，这辈子我说什么也不会放开你了。 情急之下，萧澜用了很大力气，加之她常年习武，气力本就比常人要大得多，这一拉竟是把楚璃月弄得站立不稳，往自己这边倾倒过来。 “唔！” 萧澜和楚璃月同时瞪大了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见公婆 这怎么就亲上了呀？！ 萧澜下意识地推开楚璃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惊魂稍定，她的思绪飞速运转起来。虽说已经明媒正娶成过亲了，亲个嘴也没什么，但……这进展未免也太快了些？ 更要命的是，楚璃月是她自己拉过来的，完了，这新婚夫君会不会觉得她孟浪？可别刚过门就把人给吓着了。 即便前世楚璃月对她喜欢地紧，现世变心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眼下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是极大的变数。 “额…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萧澜绞着双手，干巴巴地憋出来这么一句。 “嗯。”楚璃月失落地点点头，像是受伤的小鹿一样不声不响地蜷缩道角落里。 马车内陷入诡异的安静，萧澜如坐针毡，恨不得一头撞在车板上。堂堂九尺男儿，怎么能露出这那样的表情，搞得好像她怎么欺负了他似的。 她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让楚璃月好受一点，可是行军打仗她有一套，哄男人……她是真的不行。 以往是怎么让百里靖开心的呢？ 冥思苦想之后萧澜得出了结论：攻城略地。 但百里靖怎么能同楚璃月相提并论呢？ 楚璃月可是为了不跟自己的皇兄争夺储位藏拙多年，他这样的人功名利禄看淡，最在乎的不过是家人、友人和爱人。 慢慢挪到楚璃月面前，萧澜朝他展露出大大的笑脸，拉着他的袖子晃悠，用尽量柔和的语气：“你别不开心嘛……” “开心。”两个字，简短到不至于结巴。 爱慕多年的女子对着自己笑，怎么能不开心呢？ 萧澜抬手，正想抚摸楚璃月的脸庞，却听外头传来林蒙的声音：“王爷，到宫门口了，请下车。” 楚璃月掀帘而出，萧澜敛下落寞，也随之跟上。 按理说，现在她已经是锦王妃了，林蒙在通禀的时候须得加上对她的称呼方才不算失礼，而且就算她没有嫁给楚璃月，身为大晋的龙朔公主也应当得一句“殿下”的尊称，但是没有。 看来对于昨晚的事，林蒙还是有心结。罢了，到底是她过分，是她理亏，便也不同林蒙计较了，只要楚璃月还好好的，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走到车辕上的时候楚璃月已经在下面等着了，他朝萧澜伸出了手想要供她搀扶，嘴角弯弯的似乎想朝她笑，但因着不知道萧澜会否领情便忐忑地蹙着眉，看起来着实有些好笑。 若是放在前世，萧澜当真会不知好歹地一把甩开，但是现在她只想好好珍惜楚璃月待她的心意。 搭上楚璃月的手臂，萧澜缓步走下马车，正欲跟着楚璃月的步伐进宫去，却忽觉身前人驻足了。 “叫王妃。”楚璃月对林蒙如是命令道。 萧澜抬眼往斜上方看去，楚璃月的神情严肃而认真，应当是为着林蒙的失礼生气了。 微微抿唇，她也不知道该庆幸好还是该心酸好，重来一次，她变了，楚璃月对她的情谊却是丝毫未变。 昨夜她的手但凡抖一下他可就没命了，而他现在却为了维护她与自己的亲信冷脸相对，这人怎么那么不记仇啊。 “王妃。”林蒙拱手作揖，低下头不情不愿但态度还算恭敬地唤了一声。 楚璃月这才作罢，拉着萧澜上了步辇。 “我，保护，你。”楚璃月把萧澜的手捧在掌心，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说出这番话。 他曾经在晋国当了三年质子，他知道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是什么感觉，所以他会尽自己所能保护萧澜，让萧澜在这里生活得开心。 握紧楚璃月的手，萧澜垂着眼眸咧开嘴笑了，这个傻子逗人开心的本事没有，倒是可劲儿惹她哭。 自从母后逝世，就再也没有人护着她了。从云端跌入低谷，又从低谷爬上云端，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护着弟弟萧瀚登上帝位。 一路走来，她早就习惯了护持弟弟、守护大晋子民、捍卫大晋疆土，可是就在此时此刻，楚璃月让她意识到原来她也是可以被保护的，而且他愿意保护她。 “好，好，如此…甚好。”被人爱着的感觉真好。 仲秋的天气有些凉了，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温度，萧澜却觉得很是温暖，连带着即将面见帝后的紧张也退去许多。 初来时因着心静不佳，看这楚国的皇宫中只觉得如同牢笼一般，如今心境变了，倒是看什么都顺眼，青砖碧瓦，白玉栏杆，比之大晋的皇宫奢华不及，但清雅更甚，可谓是别有一番风情。 帝后二人居于椒房殿正殿，端庄地同坐于上首，正等着新人前来参拜。 楚帝年号建武，刚过不惑之年，面容看起来与楚璃月有七八分相似，但是棱角更加分明，眼眸更加凛冽锐利，身上还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萧澜还依稀记得刚入楚国时在茶楼听人说书，人道建武帝登基之后但凡遭遇外敌进犯都是只守不攻，实在是有失气节。信奉攻胜于防的萧澜那时候还对楚帝的作为十分不屑，认为楚璃月那窝囊模样就是随了他爹。 可现在想来，建武帝登基十余年，虽然从来没有对外攻略一座城池，但是也从不曾被人略去方寸土地，这未尝不是一种本事。再者，茶楼酒肆如此贬低帝王功绩，若不是说书人嫌命长那便是有人暗中授意的，至于这幕后之人是谁，不用想也知道是上头端坐着的那位了。 “给父皇母后请安，儿臣来迟了，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哎呀不迟，你父皇也才刚下朝过来的。”皇后笑着让抬手示意楚璃月平身，若是萧澜不在，怕是早就拉着楚璃月说体己话了。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如此和睦，萧澜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幸好宫女已经在阶下铺上软垫，她便上前恭敬跪下，叩拜过后将茶水举过头顶：“请父皇用茶。” 建武帝端起茶慢悠悠地饮了一口，意味深长道：“公主今日倒是有些不同。” 萧澜自然能品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卑不亢道：“那日金銮殿上的是晋国龙朔公主萧澜，今日您眼前的却是儿媳萧澜，自然不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立场 说完这番话后萧澜悄悄晲了一眼建武帝，果然见他神色稍有松动。 两国联姻，人选向来是由双方国君指定，从来没有公主自己选夫婿的先例，但建武帝却赋予了萧澜这项权力。 因为他想逐鹿中原，而楚国之内没有任何人的军事才能可堪与萧澜相提并论，他想收服这柄“大晋利剑”，但他知道萧澜被迫和亲本就心有怨气，若是逼得狠了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给了萧澜自己选择夫婿的权力，缓和这份怨气，以便让她为楚国所用。 那么，萧澜如他所愿。 建武帝哈哈大笑起来，直夸道：“好啊，月儿娶了个好媳妇，往后有福了。” 说着，建武帝朝总管太监打了个手势，将一对白玉兽面纹韘戒赏给了她。 随后萧澜端起茶碗又跪在皇后面前，拜过之后恭敬道：“请母后用茶。” “好孩子，快起来。”皇后受了礼，接了茶，连忙让贴身侍女去扶她起来，还赐了一对阳绿翡翠镯，但在侍女之前楚璃月就已经忙不迭地把萧澜扶起来了。 托盘上没盖红绸，楚璃月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那翡翠的成色极好，看来父皇母后是当真满意萧澜的，便也放心了许多。 又寒暄了一阵，建武帝看天色将晚便让他们二人先回去了。 二人走后，皇后敛了眉间笑意，对着皇帝忧心忡忡地开口：“陛下……” 没等她说完下文建武帝就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今儿一大早锦王府的风声传来，他也吓了一跳，新婚之夜自己的儿子被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拿剑指着论谁都冷静不下来，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事情的完整版本，说是楚璃月自己喝多了非嚷着跟王妃比剑，王妃一气之下这才拿剑吓唬他。 这个三儿子看着温润如玉，实际上性子顽劣，小时候不肯读书剪太傅胡子，气得太傅辞官回乡；不想练武就把教头的佩剑扔进了池子，禁军不眠不休地捞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给打捞上来……现在他长大了，做出这等事情倒是也无可厚非。 拍拍皇后的手，建武帝宽慰道：“毕竟是月儿有错在先，王妃性子刚烈，如此行事情有可原。方才他们二人不是好好的嘛？你且放宽心。” 皇后想来也是，加方才之夫妇二人琴瑟和鸣的模样不似作假，便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 马车内，萧澜打开装着韘戒的锦盒，目光深沉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久久静默。 楚璃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轻声询问道：“不喜？” 萧澜微勾嘴角，摇了摇头。 楚璃月以为她这是不喜欢的意思，便怀着希冀祈求道：“喜欢的，我，买，给你。” 萧澜的微惊，再次庆幸这回选了楚璃月。她凝视着楚璃月宛若满载银河八百里的眼眸，放下手中锦盒缓缓靠进了他怀里，三分疲惫七分无奈道：“璃月，你可知陛下赏赐韘戒是何用意？” 楚璃月垂眸，打量着盒中物陷入沉思。韘戒，是果敢有决断力的象征，这符合萧澜的性格。给萧澜的一个就够了，但盒中是一大一小两个成双对，大的那个是给他的。 白玉也并非是晶莹剔透的纯然白色，而是白中带了血色纹路。至于兽面纹，即饕餮纹，威猛庄严，是商周时期天子惯用的纹样，常雕饰在青铜鼎上。 “知道。”楚璃月如实回答。 他的父皇有野心，他一直知道的，这些年楚国休养生息，蓄养兵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逐鹿中原。 然，晋有萧澜，燕有李牧；齐虽然没有极为出色的佼佼者，但变法之后国富兵强，大有崛起之势；秦尚武，上至国君，下到平民，人人皆可为战；而楚向来崇尚文士风雅，若放在太平盛世，这确实是个好局面，值此乱世却是极大的弊端。 如今，大晋之剑萧澜入楚，若是实行变法再推广尚武之风，问鼎中原便指日可待。 “其实，我并不执着于权位，从前在战场上拼尽一切去赢是因为我不能输，也输不起，因为弟弟还要我护着。”说起萧瀚，萧澜眼眸中尽是凄凉，嘴角也带起了一丝苦笑，直视楚璃月的眼眸，萧澜正色道：“璃月，你希望我争吗？若是你想，无论是帝位还是天下共主的宝座我都会拱手奉上；若是你不想，从此萧澜敛去锋芒，与你两人三餐四季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前世她带着秦军打到郢都城下的时候，楚璃月那两个皇兄早就跑没影了，整个楚国王室只剩下楚璃月苦守孤城，最后帝后自刎殉国，而楚璃月出城投降后也毒发身亡。 萧澜骄傲，自然会对同样有气节的人惺惺相惜而蔑视逃兵。这一世，她选择了楚璃月，当然会勉力护住他的国，但一个国家的安定除了要对抗外敌，还需要一位明君统治内部。 而且，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她都希望天下安澜，只不过现在楚璃月的意愿凌驾于她的愿望之上，也在建武帝对她的期望之上。 楚璃月抿唇，看起来很是纠结，萧澜把锦盒收起来放好，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温柔道：“没关系的，你慢慢想，我只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听你的。” 上一世，楚璃月赌上家国性命成全了她和百里靖，这一世，她只求楚璃月心意顺遂。 说着，她又往楚璃月怀中钻了钻，以便享受楚璃月更多的温暖。 她不执着于权位，但也不厌恶权位争斗，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这些早就已经看淡了，楚璃月若是希望她帮建武帝争，她就会拼尽全力做到，楚璃月若是希望他们夫妇二人一同淡退权力中心，她自然相随，从此天下如何，江山如何都与她再无干系。 握住楚璃月的手，萧澜用拇指指腹轻轻描摹着楚璃月的关节，暗暗想着：楚璃月，这辈子我会好好爱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同桌共食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但锦王府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敕造锦王府的鎏金牌匾在红绸掩映间闪闪发亮。 楚璃月还是率先下马车，然后站在边上向萧澜伸手相扶，萧澜扶着他的手臂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匾额吸引了去。 早上出门时未来得及仔细看，现下抬头望着，只觉得恍如隔世，然而事实也确实是隔了一世。 记忆中最后一次看到这座府邸是攻破郢都大门的次日，她骑着高头大马入城，身后跟着威武勇猛的秦军将士，因着愧对楚璃月她没有入内，只在马上匆匆一瞥：锦王府满府缟素，门庭大开，哭嚎唏嘘之声不绝于耳，那是郢都的百姓们在送别曾为他们拼过命的人。 “不好？”楚璃月轻声问道。 萧澜的思绪被唤回来，她侧头看向楚璃月，只见后者剑眉微蹙，正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 轻轻摇头，萧澜笑得酸涩：“好，很好。” 浮世万千，还有什么能比心爱之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更好的呢？ 将楚璃月的手扣得更紧，她提起裙摆大步往府内而去。管家老于早早在花厅备好了饭菜，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行过去尽皆是饭菜的香味，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净手之后与楚璃月相对而坐，萧澜莫名紧张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跟楚璃月两个人一起吃饭呢。 悄悄抬眸晲了一眼对面的楚璃月，果然也是窘迫地厉害。转了转眼眸，萧澜想给楚璃月夹菜以缓解尴尬，便观察着菜色缓缓抄起筷子，但睁大眼睛扫视三回萧澜愣是没在桌上找到一道楚国菜。 八个凉菜、十六个热菜，原本要一道吃完撤下再上一道的洛阳水席竟是一股脑儿全摆上桌了！洛阳燕菜、葱扒虎头鲤、云罩腐乳肉等都是萧澜平素喜欢的，可当下这情况她只觉得欲哭无泪。 楚璃月喜欢什么呢？ 正苦恼，忽然察觉一道目光自前方而来，她抬眸看去，意料之中的……楚璃月眉间沟壑深深，一双美目说不出得忧郁。 要死！他又误会了！ 萧澜登时抬起左手对着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很喜欢这些菜，只是在想桌上不该没有你中意的楚国菜。”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眼前的这个人总是全心全意地爱她，却忘了珍爱自己。 楚璃月怔愣片刻，松了眉间皱痕，笑盈盈道：“晋菜，喜欢。” 萧澜微诧，凝视着楚璃月笑意荡漾的俊美脸视线有些许模糊，竟是又想哭了。 晋国都城洛阳和楚国郢都相距千里之遥，风土人情大不一样，在楚国皇宫长大的楚璃月哪里会吃得惯洛阳菜呢？如此说辞无非是爱屋及乌罢了。 她不敢再看楚璃月，立时低头随手夹菜吃起来。 美味珍馐入口，萧澜却觉得味同嚼蜡。 前世究竟是何等地愚蠢才会弄丢了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又是何等铁石心肠才会一次又一次将他的真心撕碎、践踏？ 楚璃月没有再加菜的意思，萧澜也不勉强，只是一言不发地扒拉着饭，暗暗想着如今卸下了三军统帅的重任，得空时定要亲自下厨为楚璃月做上几道楚国菜。 相对无言，萧澜夹菜的时候不忘偷偷打量楚璃月。大抵是因着自幼长在宫中，又是身份尊贵的嫡子，楚璃月的仪态被教养地极好，配上那张谪仙似的脸，一举一动都教人看着心旷神怡，养眼得很。 相比之下，反倒是萧澜要自惭形秽了。为着防范敌军突然来袭被打个措手不及，军中将士进食都很快，她从军多年，吃相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凝神看着楚璃月，萧澜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慢下来。 而且，她发现奇怪的一点，楚璃月好像真得吃得挺开心。洛阳菜多汤水，楚璃月夹菜喝汤的动作如浮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好像已经是习惯成自然了。 虽然不是什么要紧事，但萧澜对楚璃月的好奇心不免又增长几分。 安安静静地用完饭，等侍女们把碗盘收拾了，萧澜迟疑许久还是走到楚璃月身边，拉着他一起坐到了窗边的罗汉榻上。 面对楚璃月，她几番开口却是欲言又止，那种事情可怎么说得出口啊？ 偏楚璃月沉得住气，见她这般一点也不急躁，就乖巧地等着她说。 在如坐针毡一般地忐忑中斟酌措辞良久，萧澜硬着头皮开口：“昨夜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日……补回来。”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其实她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被完全弥补的，就像即便重来一世她待楚璃月再好也不能磨灭掉前世对他的伤害。 同样的，无论今夜如何圆满，往后楚璃月想起自己的新婚之夜必然忘不了被妻子拿剑逼出婚房这一茬。 此事本就让人羞于启齿，加之对楚璃月的愧疚，萧澜越说越困窘，热血冲上脑门，面庞烧得通红，她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眼前人没有响动，她正要抬头看他时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接着布帛撕裂声、花盆坠地碎裂声、还有某人不知道是磕到了地还是墙的闷响和痛呼齐齐入耳。 楚璃月跑了，更准确具体的形容便是落荒而逃。 窗户大开着，阵阵袭来的凉风淡退了面上的烧灼感，半晌，萧澜无奈地叹了口气，避开地上的狼藉走到窗前抬手将窗棂上勾着的布条取了下来，这是楚璃月衣摆上的。 “殿下，这是怎么了？”荆婉听到动静就急忙冲进来了，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很久。 “他跑了。”萧澜生无可恋地回答道。 论样貌，她虽然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绝对不差，至少往一堆名门贵女里头站着是算得上出挑的，纵然多年身在行伍之中会比旁人多些肃杀之气，但……也不至于这么吓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独守空房 然而，事实证明真的就是有这么吓人，要不然轻功那么好一人也不至于破窗而出还摔个跟头了。 也不晓得磕到了哪里，疼不疼。 垂下眼眸，萧澜丧气地叹了一声，实在是有些郁闷。虽然因为骁勇善战被冠以“大晋利剑”的名号，但她也不是洪水猛兽？ 说好的女追男隔层纱呢？ 古人诚欺我也！ 萧澜郁郁地从满地狼藉中抽身而出，让荆婉招呼了侍女进来打扫，便拿着那块碎布到外头去了。 月色皎皎，竹影摇曳，庭下如积水空明，本是意境极好的精致，萧澜此时却无心观赏。 有轻缓足音自身后而来，萧澜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荆婉。 荆婉上前几步，躬下身子在萧澜耳边问道：“殿下，你当真心悦王爷？” 闻言，萧澜直视荆婉的双眸，认真道：“自然当真，今生今世我只求同他白头偕老。” 女子对男子的情感最初往往不是喜欢，而是因为对方比自己更强而产生的倾慕之情。那年除夕，萧澜战败于秦太子百里靖，虽然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切磋比试，但对于骄傲萧澜来说那却是一次莫大的挫败。 而在挫败颓丧的同时，她不由得对百里靖产生了钦佩仰慕之情。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给了她今生最大挫折的人会是最入不得她眼的楚璃月。养尊处优多年的三皇子在敌军兵临城下之时还肯留下来同楚国共存亡便已足够勇敢，可他不仅没有像他的皇兄们一样逃跑，还亲自披甲上阵，将她和秦国大军抵挡在城外整整三月，若非是最后弹尽粮绝，他为了保全城中百姓，否则…… 情深似他，英勇如他，如何能让萧澜不喜欢？ 沉吟片刻，萧澜自顾自地说下去：“小婉，或许你觉得很奇怪，可我现在真的就认准他了。” 短短两日，从横剑相逼到腆着脸倒追，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正常，但是重生归来这种事乃是怪力乱神的东西，哪怕是对着自己的亲信也不好说的，要不然只会显得她更奇怪。 甚至，她一度怀疑那前世不过是昨夜一个漫长而虚幻的梦。如此，虚实难辨的东西在搞分明之前或许还是自己憋在心里最好。 荆婉对萧澜劝慰道：“殿下，奴婢看得出来，王爷也是喜欢您的。您给王爷一点时间。” 楚璃月的情谊，萧澜是再清楚不过的。 前世，哪怕一再冷待楚璃月她在锦王府也过得不差，吃的是正宗地道的洛阳菜，穿的是合身昳丽的锦衣华服，每每有什么奇珍异宝入锦王府也必定是先送到她面前。 虽然不知楚璃月为何待她这般情深，又是从何时开始钟情于她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楚璃月确实是在成婚之前便喜欢她的，而且这份情谊着实不浅。 罢了，的确是她太过心急了。 梳洗完，时辰还算早，萧澜没什么睡意便坐在床上随手拿了床头柜上的书册看起来。 这房间原本是楚璃月的卧房，她如今算是鸠占鹊巢了，这书自然也是楚璃月的书。 一本剑谱、一册《诗经》，以及一本旧旧的……《沧澜赋》？这是什么书？ 人对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总是格外多点好奇，萧澜也不例外。尤其封面上的“沧澜赋”三个字工整却笔力稚嫩，像是小孩子写的，莫不是楚璃月小时候自己作的玩意儿？ 正要翻开来读忽闻门外传来林蒙的声音，似乎是交了什么东西给荆婉。 萧澜放下书，翘首以盼，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荆婉就推门进来了，她面露难色，与萧澜对视一眼后低下头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双手呈交，道：“殿下，这是王爷给您的。” 忙不迭地接过信封，萧澜发现上面写着“龙朔亲启”四个字，不由得微惊。龙朔是她的封号，楚璃月竟然用那么疏离的字眼来称呼她么…… 随手拔下发髻上的素簪将信封裁开，萧澜取出信细细读来。 匆匆看完，萧澜再次懊恼自己操之过急了。 她对楚璃月态度的转变来得太过突然，以致于敏感的楚璃月根本不敢相信她的心意，便将她的变化归咎为了别有所图。信是楚璃月亲笔所书，大意是让她不必为难自己，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会让她得偿所愿，至于帝后那边更是不必担心，万事有他担着。 将信按照原本的折痕叠好收起来，萧澜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床榻。 前世，楚璃月连写封信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都不曾有过，但他用自己的行动无声地表达了这一切。 那年除夕之后，百里靖没多久便回秦国了，但始终和萧澜保持着联络，并且二人最终私定终身。 百里靖为萧澜计划着逃跑，只要离开楚国去到百里靖的主场秦国，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原本一切都在按着计划顺利进行，但在郢都城门前萧澜与楚璃月狭路相逢。她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其实楚璃月一直都知道，倘若不是她真的要离他而去了，他是绝对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出现在她面前碍眼的。 “你真的要走吗？” 时隔多年，萧澜依然清晰记得楚璃月说这句话时颤抖的音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萧澜当时给出的答复。 于是，楚璃月无声地让出了通路，下一刻，火光冲天而起…… 用力闭上眼睛，萧澜将指尖插入发中狠狠地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海里清理出去，她疲倦地倒在了床上。 把信搁置在床头柜上，萧澜自我安慰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新婚燕尔，独守空房，体味惯了世事无常的人此时此刻却在用“来日方长”安慰自己，实在心酸得有些滑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请君入瓮 身心俱疲之下，萧澜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眯眼打量着透亮的屋子，她有些怔愣，好像从来没睡得这样安稳过呢。从前，在晋王宫如履薄冰求自保；入了军营又整日里忙于战事，还要担心皇宫里头弟弟萧瀚的安危；跟百里靖扯上关系之后更是时刻关注着天下大势，当真是一刻不得消停…… 等后来天下渐渐统一的时候她已经华发早生，啧，好好的日子怎么过成了这副德行？ 梳洗之后她到廊下坐着，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却不灼人，荆婉则沉静地侍立在侧。楚璃月去上朝了，萧澜一个晋国人在郢都又没什么知己友人，着实闲得过头了些。 其实楚璃月本不用这么早去上朝的，皇亲贵族成婚后休假是惯例，区别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两国联姻是大事，楚帝御笔朱批免了楚璃月整整半月的朝会，可他倒好，这么勤快地就巴巴赶着去了。 萧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怎么就这么讨人嫌了呢？ 又或者，但凡楚璃月拿出战场上十分之一的勇气面对她，那么他们俩现在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样子。 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萧澜模模糊糊记起来楚璃月除了锦王的爵位好像还在朝中挂了个闲职，但实在想不确切，便问道：“小婉，你可知道璃月在朝中是做什么的？” “殿下忘了么？王爷是禁军副统领啊。” 荆婉是已经过世的晋皇后的母族培养出来的影卫，在萧澜来到楚国之前她就已经把三位皇子的底细打探清楚了，当初还一一归类整理得简单明了才呈交给萧澜看的。 萧澜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继而又发问道：“那正统领是……” “是王爷的武学老师，天下第一戟——司徒昊将军。”虽然心里奇怪萧澜的记性怎的比往日差了如此之多，但荆婉还是很耐心地解释。 “司徒昊啊……”萧澜了然地感慨。 据她所知，楚璃月惯用两种兵器，剑和戟，其中戟的技艺便是师从司徒昊。她还记得前世被挡在郢都城门外的那三个月里与楚璃月交战数次，说来也奇怪，看起来也不是多魁梧雄壮一个人，偏偏把一把百斤重戟使得灵蛇似的巧妙，从没让她占到便宜。 时过境迁，她对新婚后楚国的情况忘得差不多了，原本想顺着这条路子下去继续整理思绪，但视野中忽然大步行来一人。 那人身穿箭袖锦服，腰佩弯刀，双目英气飞扬，面相深邃俊朗，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但那副冷冷的表情实在让人看着不顺眼。 “参见王妃，王爷……” “本宫欠了林大人多少银两啊？”林蒙躬身正要表达来意却被萧澜打断了，她就那么斜斜倚在廊柱上，慵懒地打量着林蒙。 “啊？”这一下子可是把林蒙问住了。 “林大人在本宫面前的表情总跟个债主似的。” 惹楚璃月伤心，是她的错，她乐意哄，但是林蒙纯乎是个局外人，倘若他不是楚璃月的亲信，在萧澜眼中他不会有任何存在感。 天下赞颂她丰功伟业又或者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的人多了去了，然而正所谓眼不见为净，只要不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她都无所谓，但日后她是要常住锦王府的，林蒙这张臭脸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真是让人膈应地慌。 闻言，林蒙果真将面上的冷意收敛许多，又再次恭敬开口：“王爷让卑职前来告知您，他公务繁忙赶不回来用晚膳了，请您不必等他。” 萧澜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便挥手让林蒙退下了。 待林蒙走远，荆婉立时焦急起来：“殿下，这可如何是好？瞧王爷这意思大抵晚上回来也不会早，若是如此下去，面都要见不上了呀……” 她说的这些萧澜又如何不知道？ 坐直身子，萧澜望着庭中被阳光照成鎏金色的石板地面，像是在看演武沙盘一般流露出了势在必得的浅笑。她对荆婉道：“两军对垒，敌将避而不战，当如何？” 荆婉沉思片刻，答道：“激。” “不错。”萧澜起身，笑意更深，她已然有了主意。 …… 此后数日，楚璃月都是早出晚归，几乎连个人影也不看见。但萧澜知道的，他其实每天都有来偷偷看她。 比如，上早朝之前先来她房门外一趟，隔着窗棂缝隙看；又或者在午后偷偷溜回来，窝在飞檐翘角后头小心翼翼地瞧……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进来，非整这些有的没的。 无奈之余，萧澜又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萧澜并不主动寻他，只是每日到庭中或者花园之类的地方坐坐，赏赏景，认认路，看看兵书，顺带……逢人经过便感慨一下人生无趣。 等她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对荆婉招了招手，然后荆婉会意地当着所有丫鬟、小厮、嬷嬷的面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三尺白绫。 “唉~”萧澜故作哀戚地长叹一声，挥挥手将众人屏退。 “殿下！”荆婉眼含热泪，很是不舍地唤她。 萧澜将白绫抛上房梁，头也不回地道：“你我来世再做主仆。” 荆婉捂脸垂泪，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将房门关上，众人最后看到的便是萧澜踩上圆凳的背影。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有人轻声问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上吊……啊！王妃别想不开啊！” 院子中顿时乱做一团，有年长的婆子呼和着让小厮赶紧去找王爷，更多的侍女丫鬟则冲上来呼喊着要进去，但荆婉乃是大晋极为出色的影卫，哪里能放她们进去？就那么往门口一站，任谁推拉都不动如松。 门外，乱哄哄一锅粥，屋内，萧澜从圆凳上一跃而下，坐到了正对窗的位子上，面上端的是一派云淡风轻。 “鱼上钩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疾掠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陈年往事 老天保佑，这回可别又摔了。 然而，下一瞬……砰！ 窗户碎成两半往左右飞散，楚璃月屈身落下，以掌撑地，结果还是没将力道完全卸去，身体随着惯性前倾，正好磕在了萧澜面前…… 楚璃月抬头，恰恰对上萧澜巧笑倩兮地眼眸。 他张了张唇，看着萧澜惊愕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澜俯下身，手掌托住下巴，歪着脑袋对楚璃月打趣道：“夫君，墙上有门，地上有路，妾身也知道你武功高强，你不用每每这么不走寻常路展示给妾身看哒。” 楚璃月愣了好一会儿，僵硬地扭头看向悬在房梁上的白绫，居然结都没打上。 未免楚璃月再跑掉，萧澜不动声色地揽住楚璃月的脖子，凑得更近，而后略带无辜道：“妾身还知道夫君的画工极好，不过，妾身还是以为本人更好看呐。” “啊？你……”楚璃月回头与她对视，眸中震惊不言而喻。 其实震惊的岂止是楚璃月一人，萧澜夜探书房，扒开屋顶瓦片看到那满墙画像时也是非常惊讶。 不过在上面看得不太清楚，于是，就在昨日上午，趁着楚璃月上朝未归以及侍卫轮班，萧澜再次来到了楚璃月的书房。 虽然这样做似乎不太好，但她实在太想确认那些画中人的身份了。 画作不是同一时间完成的，有些画工稚嫩，线条粗糙，纸页边角还泛黄了，有些却笔力精湛，画得生动传神，而纸张洁白如初雪。 每一幅画里头都是同一名女子和一轮缩在角落里、着色浅淡、形状不一的月。女子约莫豆蔻梢头的年纪，脸上的表情大多是淡淡的，偶尔有几幅嘴角带笑的，眉眼之间却没有笑意。 那是数年前还未入伍从军的她，在深宫之中，每日努力讨好继母，如履薄冰一般保护弟弟免受明枪暗箭的侵袭。 连她自己都快忘却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还有人给记录下来了，而且还一画那么多幅。 书桌上也摊着一张，但和墙上挂着的不同，画中人已是双十年华的模样，手执长剑，红衣飒飒，脚踏沧澜，美得英武，美得锋芒毕露。此画是整间房里头最接近她现在这般模样的，不用猜就知道是楚璃月最近的画作了。 究竟是情深几许，方能以这数年时光描绘一人容颜相思相念。 “我都看到了。”萧澜毫不避讳，如实回答，顺带再发自内心地夸一句：“夫君当真是多才多艺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楚璃月呆呆地侧过脸庞往床榻看去。 萧澜知道他是在找什么，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又道：“长夜漫漫，妾身无人相伴，只好读书消遣了，尤其那《沧澜赋》深得我心。” 楚璃月的盛世美颜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他瘫坐在地上，活像是做坏事被家长抓到了的小孩儿，也不回头看萧澜的脸，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原本《沧澜赋》所在的方位，怅然若失。 外头的动静早已平息，荆婉在楚璃月闯入之后就把那些丫鬟婆子遣散了，此刻房中万籁俱寂，静得落针可闻。 玩笑话说完，萧澜敛了面上笑意，牵起楚璃月的手正色道：“楚璃月，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楚璃月缓缓低下头，萧澜居高临下看不清楚他的眸光，不过大概是在看他们俩牵在一起的手，于是她便把另一手也放了上去，而后静静等着楚璃月的答案。 良久，楚璃月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 萧澜扶他起来，一起坐到了床畔。 楚璃月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张唇，但还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萧澜不着急，思忖片刻，有些腼腆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他怎么会在那时候去到晋国，还将对她的所见所闻写成了《沧澜赋》，因为她实在想不大起来那时候的事情了，苦思冥想许久也没能在记忆中找到和楚璃月相关的记忆。 “麟德…十五年，中秋。” 麟德是萧澜父亲，也就是晋国先帝的年号，麟德十五年？那一年的中秋发生了什么呢？ 正茫然间，楚璃月抬起了眼眸，那一双美丽澄澈的眼睛里此时此刻蕴藏着太多情愫，令萧澜有些不知所措。 他思慕她这么久，可她却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萧澜顿时有种自己是负心汉的错觉。 像是察觉到萧澜的异样，楚璃月抿唇将嘴角扯出一点浅浅的弧度，对萧澜道：“我，写。” “好。”萧澜立刻找来笔墨，在桌上铺陈宣纸，亲自给楚璃月磨墨让他写。 浓墨入了清水，久远的记忆也随着墨香缓缓散开， 跃然纸上。 麟德十四年初冬，晋出兵伐鲁，鲁大败，边境二十三座城池尽归于晋。麟德十五年春，晋再次出兵攻伐鲁国，直捣黄龙，鲁国覆灭。不久后，晋国又在城濮之战中大败楚国，一战而霸。 战后，两国议和，楚国以嫡皇子入晋作为条件换回失地以及同晋国联手的机会。 而不论从前还是现在，楚国的嫡出皇子只有一个，那就是三皇子楚璃月。 当楚璃月以战败国皇子入晋的时候，萧澜则是人前风光无限的晋国嫡公主——至少，在外人眼里的确是那样的。但事实上，对于那时的萧澜来说，鲁国俘虏来的妃嫔媵嫱也好，楚国亦或什么别的地方送来为质的皇子皇孙也罢，都不值得她分出精力过分关注，毕竟自己安好都已经那么艰难了，又哪里顾得上旁人呢？ 如此的两人本该是无所交集的，但世事难料，姻缘红线的交汇点便是那一年中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此情所起，一往而深 萧澜年幼，却已经有了封号和属于自己的府邸，这可谓是晋国皇室中独一份的恩典。 中秋之夜，本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但她生母早亡，晋帝另立新后，那巍峨皇城于她而言早就不是家，而是龙潭虎穴。熬过了中秋佳节夜宴，她乘着车马落寞回府。 因是佳节，天子金口玉言免了宵禁，月上中天之时洛阳城内依旧灯火连昼，千街错绣。 孤零零的马车缓缓行过车水马龙的街市，周围的喧嚣衬得萧澜越发孤寂。 荆婉看出她心中失意，又见许多民众在江边玩花灯，便提议去江边驻足片刻散散心。 到底是豆蔻梢头的少女，即便再沉稳持重天性也是爱玩爱闹的，所以萧澜接受了这个提议。 一年中的灯会以元宵节为最盛，而中秋节的玩花灯则多为民间孩童的把戏，以纸张和竹条扎就简单朴素的花灯，而后放入江中任其漂流，这便算是玩过了。 虽是小把戏，但江河远阔，一不小心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来江边的孩童多有父母相伴。纵然习惯了孤身一人，但萧澜看到如斯合家欢喜的光景还是会忍不住难受。 她让荆婉去路边小摊买了盏做工平平的“一点红”，而后寻了个不起眼的凄冷角落将它放了下去。 风在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水流携着小灯渐行渐远，看着小灯远去，萧澜觉得心头的烦恼好像也离自己远了一些。 恰此时，凌乱的人声匆匆而至。 “快！就在前面！快抓住他！”是个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大概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 “抓到啦！”成年男子的高喝惊起一片已经入睡的鸟雀。 萧澜闻声望去，只见窜动的人影和透亮的火光。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闹出这等阵仗？ “呵，小兔崽子还挺能跑！看爷爷不打断你的腿！” 说这话的是个稚嫩童声，也不晓得哪里学的规矩竟自称爷爷，萧澜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给我打！” “慢着！”似乎是被抓住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比那“小爷爷”稍大些，年纪大约在志学之年。 “那玉佩明明是它自己松脱的，我好心提醒你却被反咬一口，难道这就是你们晋人的待客之道吗？” 哦，原来这“小兔崽子”是被冤枉的。 萧澜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帮忙，却听那“小爷爷”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反唇相讥道：“笑死我了！他说他是客，哈哈哈哈哈哈……战败之国为了求和送过来的质子竟有脸说自己是客？你——充其量不过是个名头好听些的俘虏！啊哈哈哈哈哈……” “啊！”似乎是有人摔倒了，一堆人慌慌忙忙唤着“世子殿下”去扶，想来摔得应当是那位“小爷爷”了。 接着，只见一少年拨开人群直冲过来。 此地凄清，火光幽暗，那少年慌乱之下没有注意到萧澜，一下子便同萧澜撞了个满怀，荆婉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没能拦住那少年，便眼睁睁看着萧澜倒在了自己面前，反应过来后才忙不迭地去将她扶起。 好在萧澜没有伤着，那少年也很快自己爬了起来。 少年人还未长成，看起来竟比萧澜还要矮上一点儿，让萧澜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的弟弟萧瀚，当即便生出了保护欲。 …… “对不起。” 白净宣纸几乎被工整秀丽的楷书字迹填满，楚璃月停下了笔，歉疚地道出这三个字。 这句道歉迟来了许多年，当年那个青涩少年已然长成了八尺有余的青年郎君，而从前的豆蔻少女也成了风华正茂的英气女郎。 “道歉做什么？是我不好，不该忘了你的……”如果她不曾忘记，又或者早一点察觉到楚璃月对自己的心意，或许他们便不至于错过那么久了。 可惜，世间万千俗事，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提笔蘸墨，楚璃月继续无声地讲述被萧澜遗忘的故事。 “可有伤着哪里？”萧澜问道。 楚璃月摇了摇头。 人高马大的家丁将他们团团围住，萧澜丝毫不慌乱，往前跨了一步，刚好将楚璃月挡在自己身后。 “谁啊？哪个不长眼的敢妨碍本世子！”小霸王被几名家丁簇拥着过来。 荆婉冷声斥道：“休得无礼！” 萧澜眼眸凛冽，但面上还是一如往常带着礼节性的浅淡笑意，她淡然道：“世子，方才宫宴上我们还见过的。” 世子身边一名衣着较为华丽些的家丁弯腰在世子耳边嘀咕了几句，世子忙收起满脸怒气，讨好笑道：“是龙朔公主啊，幸会幸会。” 明明是半大点的小人儿，却将大人们觥筹交错间的世故圆滑学得透透的。 世子赔礼完，家丁上前拱手为礼，正要向萧澜解释事情经过，萧澜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谦和道：“方才本宫在一旁看热闹听了个大概，弄坏世子的玉佩是这位小公子的不是，但今日中秋此等小事还是不要闹大得好。” “不是，我……唔。”楚璃月想要辩解却被荆婉捂住了嘴。 荆婉武艺高强，楚璃月挣脱不开，只能任由萧澜往他头上扣黑锅。 “这样，本宫代他向世子赔罪了。”萧澜从腰间取下自己的翡翠玉佩挂在了世子腰上，接着道：“年前番邦的贡品，据说是几十年难得一块的高冰料子。” 王公贵族家的嫡系含着金钥匙出生，长在金玉珠宝堆里，自然能轻易辨别东西优劣。 世子见是个好东西，顿时就忘了自己原本的那个玉佩了，立时高兴起来，对着萧澜盛赞感谢一番便开开心心地离去了。 但楚璃月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待他们走远后，萧澜让荆婉放开了他，原本想好好同他说道，谁知楚璃月悲愤交加，没等萧澜开口解释就直接朝她大吼：“那玉佩明明是他自己没系好才掉下来的，他怕回家挨骂才推到我头上，以怨报德，难道这就是你们晋人的处世之道吗？我们楚国势弱又如何？今朝败了，指不定明朝赢的就是我们！” 一场战争的失利，一道旨意的下达，一位原本金尊玉贵的嫡皇子远赴他乡寄人篱下。 水土变化带来的不适、身份变化造成的心理落差、还有家国被欺侮却无可奈何的惆怅……这一切没有将他压垮，甚至晋国贵族的压迫他都可以忍受，但作为陌生人的萧澜释出善意却让他背负罪责，这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撂下狠话，也不管萧澜作何反应，他撞开荆婉飞速往自己居住的别苑跑回去。 质子不得私自离开规定的居所，他今日偷偷溜出来已然是过错，悲愤之下仅存的理智便是赶紧回去免得再生事端。 …… “咦？” 萧澜抬手阻了楚璃月写字的动作，半是打趣道：“照这样下来，故事的后续应当是楚国皇子卧薪尝胆，发兵晋国，一举报得当年欺侮之仇才对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度春宵 楚璃月回到质子别苑的时候，他的嬷嬷已经急的团团转了。 那嬷嬷年近三十，是楚后母家的家臣，其人忠厚老成，楚后出嫁时一起带进了宫近身伺候。 儿子要远行，楚后不放心但碍于身份也无力阻止亦或陪伴随行，便亲自指定让这位嬷嬷同行，还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照顾好楚璃月。 她发现楚璃月不见之后一来担心楚璃月安危，二来恐怕楚璃月有个三长两短她无法向楚后交代，三则质子私自离开别苑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使得两国的和平协定化为泡影，而她和楚璃月甚至楚国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她想找楚璃月，但她不能离开别苑去找，也不能告知晋国人去找，只能在别苑中求菩萨拜佛祖祈祷着楚璃月平安归来。 好在，楚璃月狼狈却平安地回来了。 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藏不住心事，又身在人生地不熟的晋国，唯有身边伺候的嬷嬷可以倾诉。 原以为嬷嬷会对自己说忍忍就过去了再骂上几句晋人无耻之类的话，谁知，嬷嬷冷静地给他分析了一通，让他铭记萧澜的恩情。 嬷嬷说，龙朔公主萧澜幼年丧母，本就不幸，前几年护持他们姐弟二人的首辅又被晋帝诛杀，如今萧澜也不过是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境地并不比他好多少，甚至一个原本可以被她随意踩在脚下的世子她也不敢开罪。 楚璃月背上了莫须有的过错确实委屈，但萧澜用自己一枚玉佩平息世子的怒火，免得楚璃月日后被寻仇，如此良苦用心却被楚璃月误解恐怕更是伤心。 听完嬷嬷一番话，楚璃月追悔莫及，他多想立刻冲到萧澜面前去道歉，可是他是个人身自由受限的质子，去了只会给萧澜带来麻烦。 此后，他时常递折子请求进宫去给晋帝请安，只为了能多看萧澜几眼，哪怕只是远远地望到一瞬也好。萧澜白天基本上都会待在宫中，但他大多数时候不会那么巧见到萧澜，而身为质子也不好去后宫找萧澜，他便只能安慰自己就算没有见到她离她近一点也是好的。 萧澜的公主府离皇宫不远，等出宫的时候他还会让车夫经过她的府邸，再远远地看上一眼。 三年里头，也不是没有接近萧澜的机会，比如大型宴会什么的他和那些鲁国贵族也在受邀之列，但他只敢远远地看着，然后等回去将所见所闻以及对她的思慕记撰成书，却不敢言表自己的心意。 因为他知道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所以，在晋国他努力读书习文，回到楚国之后他时常去禁军统领司徒昊府上看他练武，还曾经亲自去试剑山庄请教剑术大师幸无，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强大到可以保护萧澜。 然而世事难料，萧澜的成长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 伐西戎，定淮南，从一文不名的小兵到执掌晋国半数铁骑的兵马大将军她只用了六年时间。 再后来，青山之变，诛杀八位超品王爷，她用累累白骨铺就萧瀚的帝王之路，从此成为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正当楚璃月以为她强大到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她却来了，携红妆百里，拥兵士万众，嫁于自己为妻。 而后便如萧澜所知的这般了。 泪滴落书页，在名为《沧澜赋》的平滑封面上浸润出几丝褶皱，萧澜笑着抬手抹掉眼泪，哽咽道：“你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那年中秋次日我弟弟就病倒了，是天花。”那是她心中的痛，可她还是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我弟弟很乖的，平日里不乱走动，也没有接触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平白无故怎么会得这种烈性病呢？” “侍女们害怕被传染都不敢近身照顾他，我就事事亲力亲为，一边照顾他一边命人探查事情的源头。”雕梁画栋的皇室宫廷步步杀机，那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感觉无论多久她都不会忘记。 “后来，我弟弟病好了，我却病倒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但那段时间的记忆被连日高烧给烧没了大半，方才同你说的那些还是事后荆婉告诉我的。不过，那时候荆婉已经查到了此事是继后所为，意在除掉萧瀚为她儿子的储君之路扫清障碍。” 彼时，应对继后已经让萧澜心力交瘁，中秋晚上与楚璃月相遇的那点小事根本无足轻重，荆婉便没有提及，而后来萧澜自己也没有想起来，这事便就这么被遗忘了许多年，唯有楚璃月一人铭记于心。 许久，萧澜平复好心绪，凝神注视着楚璃月的双眸，认真而诚恳道：“楚璃月，我们不闹了好不好？以后好好在一起。” 话都说开了，自然没有再闹腾下去的道理。 楚璃月轻轻点头，答道：“好。” 一阵凉风来，白绫随风而落。两人不约而同地回首望向空荡荡地窗框，萧澜对楚璃月调侃道：“夫君勇武，倒是可惜了这英年早逝的窗户呢。” 可不是？才刚换上几天啊，这就又坏了。 楚璃月抿唇，困窘地厉害，连忙唤了人来修理。 一翻闹腾长谈，半日已过。既然矛盾已经解决，楚璃月看时辰不早也懒得再回去处理公务，索性留在府中陪伴萧澜逛逛锦王府。 把大致布局讲解完，楚璃月领着萧澜一路走走停停再次回到了正房，窗子已经修好了，完好如初。 晚膳端上饭桌，二人相对而坐，虽然依旧带着些许腼腆但已然多了几分爱侣该有的甜蜜，互相夹菜，时而相视一笑，不热烈不浓墨重彩却时时处处皆是爱意。 萧澜让人上了酒，还哄着楚璃月喝了不少，饭后微醺，荆婉很识相地把林蒙拉走了。 “楚璃月，我心悦你。”萧澜坐在了楚璃月腿上，捧起他的脸颊轻轻吻上他的唇。 “我……亦然。” 楚璃月的声音轻轻的，温柔如皎皎月色。抱起萧澜，他步伐轻缓地往床榻走去。 红帘帐暖，一刻春宵，千金不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从此，心上人是枕边人 “楚璃月，整整三年啊。”萧澜窝在楚璃月的怀里轻叹。 明明情深似海，他却强忍着想要接近她的心，那三年，该是如何难熬啊？ “嗯。”楚璃月不知如何作答，便轻轻应了一声。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也不打算来我了？” 许是眼下的境况太过美满，萧澜反倒是要往不好的方面想了。倘若萧瀚没有强令她来和亲，她和楚璃月的缘分红线岂不是要断了？ 沉默良久，楚璃月淡淡吐出一字：“是。” “如果那日金銮殿上我没有选你，你又当如何？” 话音落，萧澜感觉楚璃月微微颤了一下。 “重礼恭贺，祝你……幸福。”像是赌气一般，楚璃月把萧澜抱得更紧。 “可是，我的幸福只有你能给。楚璃月你记住这句话，永远不要放开我。”萧澜抓紧了楚璃月的手，这辈子她不会再放开楚璃月，也希望楚璃月可以紧紧抓住她。 “好。” 静静地相拥许久，萧澜真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但还是被腹中饥饿之感催着起床洗漱。 更衣之后，萧澜坐在梳妆台前，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锃亮的黄铜镜里倒映着她的姣好容颜。 身为将领，她常年驻军边境，暴霜露，斩荆棘，风沙雨雪的磨砺使得她的肌肤不似养尊处优的名门闺秀一般白皙靓丽，但也正是那些经历让她眉眼间更多上几分坚毅和锋芒。 荆婉上前正要为她梳头，楚璃月却抢先一步把发梳抓进了手里，心怀忐忑地向萧澜问道：“我给你梳，好不好？” 萧澜瞥了一眼楚璃月，心道他动作倒是快，才这么片刻功夫就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收拾好了。闻言一笑，萧澜轻轻颔首：“嗯。” 楚璃月面上的紧张表情顿时如冰雪消融，化作了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浅笑。 萧澜看着镜中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楚璃月，只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仿佛是一件稀世珍宝，值得最细心的呵护和爱惜。 心有慰藉之余又不免觉得好笑，萧瀚和百里靖都高估了江山在她眼里的地位，其实，“大晋利剑”的坚实铠甲之下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子、一颗柔软而渴望被爱的心。 江山算什么？ 若能得一人倾心相爱，相伴到老，纵然要拱手让江山又何妨？ 也不知道上一世将她赐死之后，百里靖在天下共主的位置上是否坐得安生。 “好了，这样可以吗？” 思绪万千间，楚璃月已经将她的头发束好了，就一支简简单单的白玉簪挽起半数头发，剩下的任其披散在背后，谈不上多好看，但这是萧澜一贯喜欢的简洁。 “嗯，这样就很好啦。”萧澜很满意，尤其对楚璃月更是不吝夸奖。 她知道的，楚璃月很优秀，别的都不需要教，只是在她面前缺少自信，需要鼓励，仅此而已。 用完早膳，楚璃月开开心心地去上朝，那嘴角眉梢带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殿下，王爷很开心呢。” “我也很开心，这样真好。” 暖阳洒在庭院，将平坦光滑的青石板路渡上一层薄纱似的鎏金色。 仲秋的景致已经有些许颓败，没有春日的生机勃发，也不似夏季那般轰轰烈烈，唯独各式各样的菊含苞待放，若待字闺中的少女盼郎君一般静静等待着秋意更浓。 …… 楚地风雅，贵族间盛行赏花品酒的风气，春日游湖，夏日观荷，待得秋日菊花怒放自然便是要赏菊了，加之曲水流觞，吟诵诗文，好生惬意。 这不，皇后的请帖就送来了府上，邀请萧澜于九月八上午入宫参加赏花宴。 此事本没什么，但这个时间非常微妙。 普天之下约定俗成的规矩，每月自月初计，每十日一休沐，休沐之时百官罢朝，很明显九月八并不休沐，也就是说那天上午无论是建武帝还是楚璃月都要照常上朝。 倘若这赏花宴不是楚后一时兴起随意挑时间办的，那么八成是特意要避开楚璃月父子二人了。 “殿下，青山之变恐怕楚后还无法释怀呢，要不您称病推拒了？” 知道荆婉是怕自己被楚后责难，但对于这个提议萧澜稍一思量便摇头否决。 “这次赏花宴可以推掉，但我在青山之变的责任却是推不掉的。倘若她当真对我心怀怨怼，那么话还是早些摊开来说清楚为好。” 一将功成万骨枯，萧瀚登上帝位时有多么风光，多么扬眉吐气，萧澜在青山之变中的作为就有多么残忍血腥。 即便最后被萧瀚忌惮驱逐，但萧澜并不后悔，因为至少她护住了自己的亲人。而且假如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照样会选择毫不犹豫地操动干戈重演青山之变，否则被诛杀惨死的就是她和萧瀚了。 夺嫡之争，你死我亡。 楚后身为晋国异姓王之女，而今又嫁入皇室多年，萧澜觉得她应当是明白成王败寇这个道理的。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是楚璃月的母亲，萧澜相信她会以楚璃月为重。 九月八转眼而至，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是极其适合赏菊宴饮的。 萧澜悉心打扮之后让荆婉取来了先前楚后赐下的那对翡翠镯子，她是武者，金玉珠宝于她而言累赘更多于装饰性，但此番为了向楚后示好，她特意将这对镯子带在了腕上。 除了她，楚国宫廷中的一众嫔妃和王公大臣家的诰命嫡妻也在受邀之列。 萧澜来得早，御花园里人不多，清一色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坐在凉亭里嬉笑寒暄。最中央带九尾凤钗的那位不怒自威，萧澜见过的，正是楚璃月的母亲南容皇后。 萧澜微扬嘴角，面上带上得体的笑意，不紧不慢走过去同她们见礼。 楚璃月是超品的亲王，她作为王妃自然也是超品，因此这群人里身份比她高的也就一个皇后一个，给皇后请安之后受其他人的礼即可。 “哟，这位妙人儿可是锦王殿下的新媳妇儿？”未见其人声先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曲水流觞 “正是正是。”皇后笑答，见那妇人要行礼，连连摆手道：“哎呀，你可快免礼。来，赐座。” “谢娘娘。”那妇人虽放肆了些但礼数倒也周全，浅浅躬身告谢这才落座于皇后身畔。 萧澜坐在皇后另一侧，有意无意地打量上那妇人几眼。 敢在皇后面前如此张扬的想必是家门荣宠颇丰且同皇后交情极好，不过萧澜对他国最关心的向来是其将领才能、国力强盛之类的，对后宫事倒是知之甚少。 这几日大多数时候都在同楚璃月腻歪，平时有空也是勤于练剑等着除夕宴上对战百里靖，竟也忘了要了解一下楚国贵族的大致情况。 眼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这是谁家的，萧澜不禁有些茫然，心头也染上几分焦虑。 亏得有人拉过她，对她耳语道：“这是定国公家的夫人，陛下亲封的正一品诰命，她与太后娘娘出身同族，故此乖张了些。” “原来如此，多谢娘娘告知。”萧澜不动声色同她拉开一点距离，对她轻声道谢。 面前这位一身宝蓝宫装的明艳妇人是楚国二皇子楚元青的生母宁妃娘娘，她的五官平淡，姿色在一众宫嫔中不过尔尔，属于看上一眼转头就忘的那种面孔。唯独那双眼尾下拉的眼睛叫人看着便觉得心里头膈应，总感觉她在对自己算计着什么。 虽然真心谢她好意，但萧澜还是本能地抗拒同她亲近。 再者，不管面上如何如何好，后宫里的女人们总归是难成友人，尤其宁妃和皇后各自膝下都有成年皇子，为了储位明争暗斗是迟早的事。萧澜作为楚璃月的妻，应当同她保持距离，不然定是会惹得皇后不快的。 “娘娘素来节俭，今儿个大办宴席原是为了让我们见识见识儿媳开开眼啊。”定国公夫人手执团扇掩唇而笑。 萧澜瞥着笑得眼睛都没了，只能看到眼尾一堆褶子的定国公夫人心中顿时又对她高看三分。只一句话，便替皇后告诉了她这番宴席的用心，还连带着在皇后面前夸了她，如此两头都讨好，当真是厉害。 皇后笑着嗔怪道：“嗨，等你家瑶儿出嫁了，且看你怎么稀罕你的宝贝女婿。” 妇人们嬉嬉笑笑，这样的画面勾起了萧澜不少久远的回忆。 不过，今昔对比，她不禁感慨万千。从前那个步步小心辗转于后宫之间谁都不敢得罪的小女孩已经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待得人差不多齐了，皇后宣布开宴。 萧澜原以为会像晋国宫廷的宴会一般挑座华美的宫殿让大家坐下来觥筹交错一番罢了，谁料皇后将众人领到了假山后头，假山旁边的花圃上赤色红绸盖了长长一排，也不知道绸布下头的是什么东西，萧澜一时有些好奇。 皇后给身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挥袖下令，立在红绸两侧的宫女们立时开始动作，只见红色绸布飘扬而起，一丈宽的九曲溪流豁然眼前。 溪流两旁摆放着各色花球饱满舒张的菊，开得好生轰轰烈烈。 丝竹管弦声幽幽而起，流水携着佳肴果盘、金樽玉杯缓缓而来。 “身在晋时便听闻大楚的曲水流觞乃是一番盛景，却没想到竟是如此雅致有趣。”萧澜发自内心地感慨，顺带夸上一句：“母后当真奇人也。” 对于上了些年纪的妇人，纵然对方美若天仙，夸她美貌也会显得肤浅又虚伪，但由衷夸她事情做得好便会让人听着舒服许多。 “真是贫嘴”皇后捂唇而笑，想来当真是被哄开心了。 定国公夫人适时奉上一句：“素来听闻龙朔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是乱世中难得的将才，今日一见，还是位难得的好儿媳，娘娘当真有福。” 其余人等也跟着纷纷夸赞起来，萧澜一一谦逊领受，心中却不会因此多几分飘飘然。 幼年时晋后重病而亡，多少人等着看她姐弟二人的好戏。除了少数几个忠心的，宫殿里的侍女太监但凡有点门路都调走了，留下来的其他人也都不再像从前那般尽心办差事了。 后来宫宴之类的重要场合上，往常跟她亲近的世家贵族的嫡女们也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人没本事的时候感受到的恶意最多，自云巅跌入深谷，从谷底重回九霄，一双眼早已看遍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因此她早就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心境。 净手之后，宫女奉上碗筷，皇后动了第一筷，接着众人也纷纷下筷。 其实赏花宴本就该是用作庆贺百花盛放，若是一味盘算人心反倒是没了意思，像这样赏赏花，品品酒，再同身边人闲聊上几句便是小而确实的幸福。 萧澜同那些夫人们差了个辈分，说起话来不是那么投机，她想这时候要是楚璃月在就好了，那样的话除了聊聊菜肴的美味与否，想来他应当还能同自己讲讲这些菜肴的来历寓意之类。 “呀，娘娘！” 正暗自思量间，萧澜忽闻宫女失声惊叫，闻声望去只见皇后的檀色牡丹缠枝纹宫装上已经濡湿一大片，她面前那名宫女怔然片刻急忙跪下，连声告罪：“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是一时失手才……” 原是宫女将刚盛好的汤洒了，只是，此番重要的场合，怎么让一名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宫女做近身伺候呢？这不当是皇后该有的粗心。 “你这粗笨的东西……”皇后身边的女官正要教训她，却被皇后一个手势阻止了。 皇后端的是一派母仪天下的风范，温声道：“无妨的，换身衣服就好了，你且先退下。” “是，谢娘娘！”那宫女忙不迭地道谢告退了。 萧澜一直关注着皇后的动静，果然接着她就朝自己招了招手，唤道：“澜儿，陪我一道去更衣。” 终于，要找自己单独谈谈了嘛。 “是，母后。” 紧张但更多的是释然，萧澜微微一笑，放下碗筷，即刻便紧随皇后的步伐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血色青山 皇后在屏风后更衣，萧澜就静静侍立于屏风外侧。 “听闻青山之变中，龙朔公主出了大力气。”皇后的语气不咸不淡，似乎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是。”萧澜微抬眼眸，不卑不亢地应声答复。 晋国国都洛阳的京郊有一行宫，名为青山宫。小半年前，晋国先帝，也就是萧澜萧瀚的父亲到那里去避暑。彼时，继后已经为先帝诞下两名皇子，其中幼子被册立为太子，长子因其偏心而心生不满，便趁着青山行宫守备薄弱且众多贵族云集，正好可以一网打尽的时机发动兵变。 这一计划被萧澜的耳目获取到，只是时机已晚，等她集结墨羽军赶到的时候先帝已经身死，而诸王则在青山宫打得不可开交。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得到了继后长子要叛变的消息。继后的长子将自己要叛变的消息放给了诸位有心夺嫡的皇子，令他们的客卿谋士怂恿他们等他杀死先帝之后以平叛的名义将他名正言顺地就地正法而后登基。而萧澜的消息是自己探查到的，故而晚了一些。 那场叛乱自天将破晓时而始，一直持续到了次日清晨，血漫青山，遍地死尸，青山行宫则被付之一炬。 最后的最后，萧澜用手中之剑为萧瀚杀出了一条血路，直通九五之尊的宝座。 史书工笔称之为——“青山之变”。 皇后的声音再次透过屏风而来：“本宫的父王也在你诛杀的八王之中，你可知晓？” “知道。”萧澜简单地回答。 皇后本是晋国郡主，她的先祖曾追随太祖皇帝创立晋国，因此受封王爵，并且世袭罔替，一直传到了她的父亲翊王南容铭。前几代翊王一直遵守祖训，不涉党政，只安安心心享受异姓王尊荣，但她的父亲却想要更多，为此站在了同萧澜萧瀚敌对的阵营。 阵营不同，势不两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听皇后的语气似乎哀凉更多于悲愤，但萧澜不敢确定她对此事到底是何种态度，毕竟她远嫁楚国的时候萧澜还小，也不知道她同翊王的感情如何。 况且，青山之变于这一世很近，但对于刚从上一世而来的萧澜来说却已经变得遥远而又模糊，皇后的父亲命丧于此也是前不久听荆婉讲的，她从脑海中搜寻到的一星半点儿对楚后的记忆不足以让她判断主动权在谁手中，所以尽可能言简意赅地回答，免得说多错多，反倒自乱阵脚。 “你……后悔吗？” 也不知是在问萧澜哪件事，但无论她指的是哪件事，萧澜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无怨无悔。” 皇后换好衣服了，由她的女官虚扶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萧澜，似乎想将萧澜看穿。 “为何？”皇后闻言似乎微微诧异，但依然面不改色地问道：“你废了那么大力气将他扶上帝位，他却赐下一道圣旨让你远嫁和亲，你当真不怨恨他？” “他毕竟是我弟弟。”萧澜面带浅笑，毫不退缩地与皇后对视。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也容不得二君，青山之变后萧瀚虽然顺利登基，但军政大权仍然在她手中。皇帝形似虚君，她却成了无冕之王，也许她功成身退，离开晋国的权力中心于她姐弟二人才是最好的局面。 其实，说起来她甚至要感谢萧瀚呢，要不是那混小子干的混账事，她这棵铁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花。毕竟“大晋利剑”威名在外，纵然用国库做嫁妆，放眼晋国估计都没人敢娶她。 “那好，本宫再问你，和亲之际，楚国三位皇子任你挑选，你为何独独选了璃月？” 这问题似乎跨度有点大，萧澜没有立刻回答，微怔片刻，她粲然一笑，似是玩笑一般回答道：“他长得好看。” 皇后显然没料到她给出这个答案，眼眸中不禁多了几分愕然，几乎要绷不住那一本正经的肃然表情。 “楚国的储君之位仍无定数，倘若，青山之变重演，而萧瀚换成了璃月，你是否还能那般坚定地维护他？” 目光微垂，萧澜看见皇后交握的双手已经把衣袖都攥出了褶子，可见她现在很紧张。 想来也是，楚璃月伪装地那么好，连他亲娘都不晓得他的斤两，还当他是个干啥啥不行玩乐第一名的憨货。夺嫡之争何其凶险，就算楚璃月想要置身事外，旁人可不一定乐意放过他，皇后怕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吃了也是应当的。 于是，萧澜敛去笑意，正色却眉眼温柔地答道：“若当真有此一日，萧澜愿拼死相护。” “当真？” “若有虚言，此生不得人所爱。” 于她而言，这是比不得好死更毒的誓言。上辈子她辜负了楚璃月，就是一生不得人所爱的下场。 “好，左右本宫早就同那冷血无情的翊王府恩断义绝了，青山之变的死伤如何本宫都可以不计较，但你要记着你今日的话，否则本宫第一个容不下你。” 果然，对母亲来说，过世的亲族和尚在人世的儿子之间总归还是后者更重要一些。皇后今日这一番用意并不在表明对她几分怨毒而是希望得到她会维护楚璃月的明确答复。 萧澜并未被皇后的狠厉吓唬到，她微扬嘴角，淡然一笑道：“儿媳谨遵母后教诲。” 虽然不知道皇后跟翊王府何至于此，但只要有守护楚璃月这个共同目标就够了。 皇后淡淡点头，语气软下来，对萧澜道：“走，好多人都在等着我们呢。” 一扇宫门，隔开两方天地。在宫门之内，她们是心系同一男子的盟友；出了这道宫门，一个是母仪天下不容任何行差踏错的皇后，另一个则是新晋的锦王妃。 踏出门槛，萧澜觉得外头的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此番谈话，皇后必定不会全然信她，但只要她们之间因青山之变产生的隔阂少上一分，对萧澜来说便足矣。 今生，她会护着楚璃月，也会努力保护好楚璃月所珍视的人。 重返宴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皇后不时同她聊聊菜色亦或是在楚国可还适应之类的。 “其实，璃月他还是很好的。” 绕了一大圈，话题又重新回到了楚璃月身上，但皇后说得不太顺溜，萧澜猜她大概是想在自己面前给儿子说好话但又找不到说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婆媳和睦 “虽然文治武功上比他皇兄是差了一些，但……” 皇后说着说着就没声了，萧澜觉得好笑但只能努力忍住不笑出来，附和道：“的确，他是极好的。” 萧澜晃动着手中酒樽，望着清香透亮的酒水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楚璃月的面容，她柔声道：“乱世之中，夫君的仁人之心最是难得。” 她知道皇后在担心什么，就像世人所说道的，她这般的巾帼女子纵然选了楚璃月也是看不上楚璃月的。但事实上，在她看来，楚璃月身上最大的有点不是他的盛世美颜，也不是他的文治武功，而是在乱世中依旧澄澈明净的仁爱之心。 皇后没有接话，萧澜就自顾自说下去：“我会尽自己所能护他此心净澈的。” 萧澜嘴角带着浅浅笑意，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现在但凡想到楚璃月，她的眉眼就会不由自主地变温柔。 “若是天下太平，他一定会是……”一定会是一位仁爱明君。 后面的话皇后没有说，楚帝尚在人世，未尽之言乃是对他的大不敬。隔墙尚且有耳，何况此处人多口杂，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保不准要出多大的乱子。 眼眸平淡地望着远处的琼楼玉宇还有更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她知道皇后要说什么，淡然道：“会的，会有那一天的。” 只要楚璃月想，她萧澜会金戈铁马征战天下，而后将江山双手奉上，俯首称臣。 仰头饮尽杯中酒，萧澜瞥见皇后的女官走到她身边耳语了几句，而后皇后便满意地点点头。 莫非这宴会还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没展现出来？ 只见皇后举起双手，击掌三次，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九曲溪流中各色菊花的花朵随水而来，金背大红、瑶台玉柱、飞鸟美人……这些相对常见的品种依次漂过。 菊有百余种，每朵都不重样，越到后面越珍贵，但非园艺中人看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总归就是好看，朵朵不一样罢了。 近百朵各式各样的菊之后众人显然兴致大减，甚至有位置靠后的夫人开始打呵欠了。 萧澜还是在认真看着，她在等着压轴的那朵，看皇后这般自信满满的样子想来那最后的一朵绝非凡品，她有些好奇。 果然，不消片刻，距离源头最近处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哇！这是七彩的啊？” “啊？在哪儿在哪儿？”有人疾步往前去，拨开人群探头去看：“当真是七彩的啊！” 萧澜倒是不急，只要水流不断，总会漂到她面前来的。 “锦王殿下到——”太监的高唱传入耳膜，萧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锦王殿下正是楚璃月。 啧，还是楚璃月叫着顺口呀，不过，寻常人都不能这么叫。思及此，不知怎么的，萧澜竟有些窃喜。 “参见母后。”楚璃月给皇后见礼之后就站到萧澜身边，不动声色地拉住她的手，对着皇后笑问道：“母后，你们在瞧什么呀？” 楚璃月的朝服还未褪下，看来是刚下朝就急忙赶过来了。话说……怎么还侧身把她挡了个大半啊？难不成怕他娘亲欺负自己吗？ 皇后似乎是把他这小动作收进眼里了，神色淡了几分，语气也带上些许无奈，道：“就看看菊花罢了，能有什么。” 话音刚落，那朵令人啧啧赞叹的七彩菊便顺流漂到了她们面前，当真是仅此一朵便兼具七彩之色，怪不得连见惯了好东西的王公贵族们也忍不住称奇。 “喏，花匠们新培育出来的，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株。”大抵是不满儿子对新媳妇的维护，本该威严的皇后此时竟语调娇嗔，活像是孩子不满大人偏心似的。 萧澜躲在楚璃月背后，忍不住抬袖掩唇轻笑，原来皇后在楚璃月面前有如此直率可爱的一面啊。 想来也是，楚璃月这么好的性子，皇后又能差到哪里去，只不过身在高位久了自然而然练出了一副假面，鲜少将真实情感显露于人前罢了。 “啊？哦，”楚璃月被皇后弄得一怔，随即献上大大的笑脸，讨喜道：“果然是稀奇，母后这儿的宝贝可真多。” “净贫嘴。”皇后笑着嗔怪。 把皇后哄开心了，楚璃月侧身回来，对着萧澜关切道：“今日在母后这里玩得可开心？” 楚璃月的眼眸很漂亮，但他眼中的警惕和试探刺痛了萧澜，敛下哀戚，萧澜绷着浅淡笑意答道：“嗯，开心。” 在这深宫之中，楚璃月是最仁善的。他方才的举动是从皇后那里在护她，也是在为皇后防着她。 他怕自己的母亲因着青山之变为难自己的妻，又怕自己的妻为着别的什么目的接近自己的母亲继而伤害她。 萧澜不禁想，如今只是一场赏花宴便让他紧张至此，那么前世他为了让楚国帝后放她生路，将剑横在自己脖颈的时候该是多么挣扎。 挽住楚璃月的胳膊，萧澜疲惫道：“璃月，我累了，我们早些回去。” “好，我们马上回去。”楚璃月眉头顿时染上焦急之色，匆匆和皇后告别便携着萧澜出宫去。 踏出宫门，楚璃月搭上萧澜肩膀，急切道：“你怎么样？是母后为难你了吗？” 许是想到了自己当初入晋为质时水土不服的境况，他没等萧澜回答便又问道：“还是病了？请太医来看看好不好？” 楚璃月的问题连珠炮似的轰过来，萧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 她把楚璃月的手拂下来，缓缓摇头，坦诚道：“母后很好，我也很好，但是——你不好。” “我？我……不好……我……改。” 自从圆房之后，楚璃月在她面前就没再紧张到结巴过，眼下这般情况显然是慌得不知所措了。 萧澜拉起他的手，慢慢往宫门走去，边走边同他说：“鸟尽弓藏，当初我是携着一腔郁愤而来。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楚国，甚至可谓是……憎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生死相随 “我不满萧瀚的行径，却将这些愤懑发泄到了你身上，让你过得不好。”步伐慢了下来，萧澜没有回头，依旧漫不经心地走着，顿了顿她忽然笑了出来：“很可笑？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很可笑，明明不是恩怨都分不清的糊涂蛋啊，却偏偏在这件事情上犯了混。” 对麾下将士，她向来公私分明，哪怕在她初入军营时为难过她的、蔑视过她的，甚至是曾经苛待过她的，在她晋升之后，只要他们立了功，她都会一五一十地上报，从来不徇私情。同样的，哪怕是亲信，犯了错也照样严惩。 青山之变后，八王的谋士可谓是树倒猢狲散，萧瀚本想斩草除根，但萧澜不仅宽恕了他们先前的针对，还挑选其中胸怀大才且愿投诚归附者举荐给萧瀚，让他们在朝中担任官职，为新朝效力。 因此，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当真不是个恩怨分不清的糊涂蛋。然而，关心则乱，卸磨杀驴的事情是萧瀚做的，任谁被自己一向爱护的亲人背后捅刀子都难以保持理性。 可这关楚璃月什么事呢？ “混够了、发泄完了静下来想想，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而眼下的局面于我而言也是幸运之至。倘若你的心早已经另有所属，却被我选中，无奈娶了我，那……”萧澜摇了摇头，不忍道：“那样的话，于你我而言都将是大不幸。” 公主是金枝玉叶，是天之娇女，也是国君政治棋盘上的有力棋子，只一人远嫁和亲可笼络重臣巩固社稷，亦可抵千军万马平边境祸患。 然而，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所关心的无非是一位公主能换回多大的利益，至于她的幸福又有谁会在意呢？ 男子尚且可以纳妾，但身为公主的女子却几乎不可能冒着破坏两国邦交的风险和离，更不必说觅得良人再嫁了。 楚璃月快走几步绕到萧澜身前站定，双手捧住她的手，对她道：“我……我会……” 他的呼吸听起来很急促，因着紧张原本白皙的脸也涨得通红，可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流利的话来。 “我也会让你幸福的。”萧澜仰头，微微一笑，楚璃月的心思真的很好猜呢，“成婚那晚的事的的确确是我的错，我承认，我也没有忘，更不会强求你放下。日久见人心，楚璃月，我会让你相信我的心意的。” 楚璃月张了张唇，大概是觉得自己此时还是无法说出完整地话来，便选择了用行动代替言语，他抱住萧澜，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许久才轻声道：“对不起。” 萧澜知道他指的是方才防备她的事情，她虽伤心却也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在自己身上，又怎么会怪责楚璃月呢？ “错不在你。”轻拍楚璃月的背，萧澜感受着楚璃月的心跳只觉得无比庆幸。只要他们都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转机，错误可以挽回，彼此之间也可以慢慢磨合。 楚璃月，这一世，我们两个都一定要平安喜乐呀。 “好啦，我们回家。” “嗯。” 肩并肩携手走在秋日的淡淡阳光下，萧澜同楚璃月讲起了赏花宴上发生的那些事，而荆婉和林蒙则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只恨不能化为空气。 …… 临近宫门口时，萧澜讲到了那朵七色菊，神采飞扬道：“你也觉得很神奇是不是？可惜只匆匆看了一眼。” 以前出门在外光顾着行军打仗，回到宫里又忙于争权夺位，如今得见这等稀罕又漂亮的东西，实在令她挂怀。 要是以后还能见到就好了，萧澜想。不过以后她会长住郢都，想来定然还是有机会能再见到的，那时候一定要近一点看仔细一点才好。 “是很神奇啊。”楚璃月答道。 萧澜看他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也就不再多说，出了宫门眼前就是锦王府的马车，登上去之后萧澜一手撑着车帘等楚璃月上来，但楚璃月没有马上过来，反倒是荆婉来到了马车边上。 萧澜疑惑地看向楚璃月，只见他正在宫门边上同林蒙说着些什么，距离不远，但刚好在萧澜耳力所及的范围之外。 “是有什么事吗？”萧澜问荆婉。 荆婉摇摇头，诚实答道：“奴婢不知。” 看来是故意避开她们了，萧澜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便松了车帘，兀自坐到里面去了。 不管是何事，既然楚璃月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不会故意去探知。 “唉……”看来让楚璃月全然信任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萧澜轻叹着，低下头用两手食指的指尖绞了绞袖摆，而后静静等着楚璃月归来。 楚璃月没一会儿就上来了，但萧澜没有问他为着什么事耽搁了，若无其事地同他扯着别的。 时辰尚早，外头的天依旧明朗，马车行在路上，车窗上的帘子随着马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光线不时透进来照得车厢内晦暗不明。 许是车厢形成了宫道更私密的空间，踌躇许久，楚璃月幽幽问道：“母后可曾表达过让你助我夺储位的意向？” “不明确。” 坦白说，皇后的态度确实不算明朗，也不知道是因为楚璃月藏拙觉得他驾驭不了那个位置还是她厌倦了宫廷斗争，希望楚璃月就像现在这样干干净净就好。 楚璃月陷入沉默，萧澜又道：“但——相信母后也像我一样，希望你遵从本心，随心而活。” “遵从本心吗……”楚璃月轻声呢喃。 萧澜拿过楚璃月的右手，同他十指相扣，坦诚道：“无论你想要庙堂之高还是山河之远，萧澜愿生死相随。” 这便是告诉楚璃月不必顾虑她会贪恋权位。 萧澜感觉楚璃月将自己的手扣得更紧了些，这是个好征兆，说明他们之间又近了一点。 忽然，板壁两声扣响过后车窗从外面被掀起一角，车内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眸看去，是荆婉。 “殿下，有人跟踪。”荆婉眉头微蹙，显然对方不是普通人。 也对，荆婉可是晋国最顶尖的影卫之一，对方跟了这么久才被荆婉察觉，又怎会是普通宵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公子景明 萧澜认同地点点头，她也察觉到了，但想不出来者会是谁便暂且没有说。 马车依旧在行进，萧澜忽觉视野被金光闪了一下，她微诧道：“诶？这不是林蒙的马吗？” 方才的金光是马匹头部的金络脑反射阳光造成的，而且金络脑中央的林氏家徽清晰可辨。 荆婉别过脸，噘着嘴道：“嗯……奴婢顺手给牵回来了。” 那林蒙回来岂不是得用走的了？ “啊，这……”萧澜尴尬地看向楚璃月。自从新婚那晚上的事情发生之后，林蒙对她们二人的态度一直是冷冷的，萧澜倒是没什么，但荆婉对他的不待见却是清清楚楚摆在脸上。萧澜原以为荆婉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谁成想古有顺手牵羊，今有顺手牵马。 这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两人的梁子怕是就此结下了。 “无妨。”楚璃月不以为意，甚至还很自然地宽慰道：“他自己走回来就好了。” 萧澜顿时语塞，看着楚璃月不禁腹诽：这是你对下属该有的态度吗…… “后面的尾巴你打算怎么做？”楚璃月征询萧澜的意见。 不知是否是错觉，萧澜从楚璃月澄澈的眼眸里看到了狡黠之色。再联想前世她同楚璃月对战屡战屡败的经历来看，想来楚璃月是在她和荆婉之前就觉察到跟踪者了。 萧澜微挑眉毛，半是狡黠半是慵懒道：“时辰尚早，闲来无事，夫君可有意同我会会去？” “正有此意。” 楚璃月对郢都的道路商铺很是熟悉，都没有再掀帘看周遭的景物便直接估算着路程吩咐车夫再经过八间铺子，到“暗香盈袖”门口停下。 “哦？暗香盈袖~” 这可当真是个令人浮想联翩的词汇。 生怕萧澜误会，楚璃月连忙解释：“‘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你莫要多想，只是个酒楼的名字，不是什么烟花之地……那里的花酿很好喝的。” 说话间，马车已然行过八间铺面，正缓缓停下。 楚璃月刚要出去，萧澜忙不迭地拉住他，笑道：“璃月，莫不是打算就这么招摇过市？” 低头看向胸前的衣襟，楚璃月惊觉自己还穿着朝服，而萧澜身上也是超品服制，这样进酒楼，怕不是要给百姓当猴儿看稀奇了？ 好在马车里头有常服以备不时之需，楚璃月让车夫再行远些找个人少些的地方停下，和萧澜双双更衣之后才下车步行进酒楼。 萧澜没让荆婉跟来，和楚璃月携着手，就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夫妻似的。 在二楼择了个正对大堂中央高台的位置落座，又点了一盘花生米和二两桃花酿，萧澜将目光投向高台，那儿设有一桌一椅一盏茶，一说书人手执一折扇，正声情并茂地讲着江湖事。 行伍之人血性刚烈，江湖人则是侠骨柔肠，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萧澜在军营时听军中将士讲江湖事便对江湖充满向往，但向往归向往，也就听听罢了，她这样的人怕是今生难离庙堂之高了。 说书人讲得极好，萧澜很喜欢，但她听得却不算专心，因为大部分注意力用来观察可疑的跟踪者了。今日并非什么重大节日，酒楼里的人没到沸反盈天那地步，但偌大一间酒楼的人流量也不少，倘若那些人不想跟丢的话就一定得进来，否则她和楚璃月只消从后门溜出去便能教他们无处可寻。 “你安心听，他们来了我叫你。”楚璃月忽然将她搭在桌面上的右手握住了。 萧澜回头看向楚璃月，只见后者嘴角带着浅而温柔的弧度，如皎月悬于夜空，不耀眼不烫人却无声照亮了夜行者的路。 “嗯，好。”心跳骤然加速，愣怔着缓缓扭头，再次将目光投向高台。 说书人右手执折扇掩口，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其余三指握拳，做剑指状比划着剑招，说道：“诸位都知道中原剑道一圣三尊，这圣啊就是大名鼎鼎的剑圣——求败剑主试剑幸无，三尊则分别是赤霄剑主龙朔萧澜、湛卢剑主公子景明和玄重剑主秦光武靖。咱们今儿个就来讲讲这湛卢剑主公子景明。” 此话算是预告了，话音落便听得“啪”一声响，是那说书人拍了桌板。 堂下一片喝彩叫好声，显然大家对这位公子景明很感兴趣。萧澜没有喝彩，但左手去扒栏杆以便听得更真切的行为就已经说明了她此时的兴致。 “你对公子景明感兴趣？”楚璃月问。 “嗯！”萧澜头也没回地点头应声，“以前在军中就听闻他剑术高超，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入江湖，同他切磋一二。” 余光瞟见楚璃月的神情有些怪异，萧澜心下觉出不对劲便回首相望，他似是落寞，但又好像不是，总之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楚璃月这是怎么了？ 萧澜正茫然间，只见楚璃月微微垂眸中断与自己的视线交流，他勾唇一笑，而后目光再次对上萧澜的眼眸，他道：“我也有此心愿。” 微微抿唇，萧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觉得楚璃月对公子景明的态度好生奇怪，笑意温柔而僵硬，冷漠却不带敌意，言语像坦诚又好似口是心非。 “这公子景明啊可谓是武林中最为神秘的存在，传闻二十多年前，现任武林盟主幸无在天山修习剑术，忽有一夜玄鸟降世，口中衔篮，篮中有一襁褓婴儿。玄鸟放下竹篮就飞走了，幸无想自己定是与此子有缘，便将其带回家抚养，并为之取名景明。” 说书人大抵是口舌干燥了，便倒了杯水饮起来，恰此时店小二也为萧澜和楚璃月送上了他们要的花生米和桃花酿并且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 桃花香气四溢开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拿起各自的酒杯来喝。 “不过啊，更靠谱的说法是另外一种。”说书人顿了顿，微微压低声音神秘道：“据说啊，幸无年轻时曾倾心于一女子，与之育有一子，但后来幸无娶了江陵云氏为妻，那孩子啊就成了私生子。所以啊，你们看，就算公子景明剑术再好也没能冠上幸无的姓。” 语毕堂下一片唏嘘之声，连萧澜都蹙起眉头感慨景明身世曲折，唯独楚璃月喷酒的“噗”和之后的连声咳嗽显得格格不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闹市疯马 “璃月，你怎么样啊？”萧澜心急地给楚璃月拍背，心道楚璃月和公子景明莫非有什么关系，怎的今日如此反常？ 楚璃月咳得满脸通红，他摆摆手：“咳咳…我……没事…咳咳咳……” 这怎么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楚璃月拉着萧澜的手往下压，示意她坐下来，萧澜看他不再咳嗽，除了忧心地看着他也无其他法子。 唏嘘过后，高台上的说书人继续对公子景明的讲述：“无名无分无靠山，还有出身武林名门的大夫人打压，他的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啊，但好在公子景明实在出众，年纪轻轻就凭本事给自己挣来了武林少盟主的位置。” 听着这般讲述，萧澜不禁对公子景明产生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世人都以为他们拿到了一手好牌，可惜世事总是无常，来得很容易的离去往往会更轻易。他们不曾努力仅靠运气便得到了显赫的家世背景，然而一旦护佑他们的羽翼倒下了，金汤匙就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 那种境地，要么逼着自己成长起来为自己遮风挡雨，然后堂堂正正地活，要么任人鱼肉，苟延残喘直到生命尽头，为世人所遗忘。 显而易见，不论她萧澜还是公子景明都选择了前者。生于顺境，长于逆境却不堕青云之志，最终直挂云帆济沧海。 对说书人的讲述赞同地点点头，萧澜侧目看向楚璃月，后者正蹙眉抿唇，那平日里一向温柔的嘴角还微微抽搐，似乎是在勉力隐忍着什么。 “难道说书人说的不对？”萧澜歪头问道。 “啊？额……”楚璃月尴尬地笑笑，僵硬地答道：“说得对，对的啊……公子景明确实厉害啊……” 萧澜的目光愈发锐利，仿佛是想把楚璃月看穿。楚璃月双手交握在一起，思忖好一会儿才道：“就是……他口中的这个公子景明跟我以前听说的不太一样，我觉得他的说辞太过夸大了些。” 萧澜倒是觉得无所谓：“故事嘛，就是要夸大些才有意思啊。” 若是讲那公子景明生而尊贵，天赋异禀，于剑术一道一路顺风，青云直上，那便没有波折起伏了。况且大家都是来听书消遣的，若听的是人家怎么从出生开始做人生赢家，那么被消遣的只会是听众自己，谁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堂下有人起哄让说书人讲讲公子景明样貌几何，说书人便摇着扇子比划起来，眉飞色舞道：“头戴黄金面具，常年以一顶形似朱雀展翅的银冠束发，面具边沿也伴之以飞翼做装饰，延伸向耳后。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不过呀——” 说书人压低声音，堂下听众知道他这是要讲到要点了，纷纷竖耳细听。 “据试剑山庄的婢女说啊，那公子景明的名号有多好听，面具下的样貌就有多不堪入目，真真可谓是奇丑无比啊！”说书人说着就皱紧眉头，啧啧感叹。 堂下有人发问：“都说了常年戴面具啦，怎么看到的呀？” “那自然是……仰慕公子，趁他不察，偷窥到的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哄笑声顿时洋溢了整座酒楼。 但，哄笑的人中并不包括萧澜。 她神色淡漠地看着一楼正对高台的那些听众，他们是酒楼里面笑得最开心的，在萧澜眼中也最可悲。 私生子又如何？无名无分又如何？样貌丑陋又如何？ 人家拿了一手不好的牌却硬生生凭着实力后来居上成为了武林少盟主，这明明是值得尊敬的，可就因为样貌不好便被如此笑话实在是世道沦落。 看看台下这些膀大腰圆一副懒散样的闲人，萧澜只觉得他们可怜又可悲。 “呵。”萧澜不屑冷笑，眉目之间尽是嘲讽之色。 把视线从高台上挪开，她已经生出了去意，但桃花酿的滋味确实不错，她不想浪费酒水，还有跟踪的人尚未现身，她想再等等。 许是看出她的不耐，楚璃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提议道：“要不我们走？若是你喜欢桃花酿我们再买些带回府……” 不知怎么的，萧澜感觉他眼眸中似是满载哀戚，还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 萧澜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样，但眼下还是顺他的意较为好些。瞥了一眼楚璃月已经指向楼梯方向的脚尖，萧澜确定楚璃月是真的想走了，便微微一笑道：“好，那我们回家。” 比起什么跟踪的尾巴亦或是口腹之欲，对于萧澜而言，楚璃月要重要得多。 放下酒樽，萧澜拉起楚璃月就走，毫不留恋。 踏出酒楼，眼前便是车水马龙的街市，离马车还有一小段距离，须得步行过去。楚璃月走在外侧护着萧澜，他一语不发，萧澜也找不到适合的话题来缓解尴尬，只得静静地跟着走。 突然，癫狂的马嘶冲入耳膜。 “让开！快让开！马发狂了！”人的高喝接踵而至。 萧澜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架单匹马拉着的马车正从长街的另一头急速冲来，如激流一般荡开人群。 此处正是闹市，人流众多，遇此突发状况行人和路边的小摊主躲避不及，凡马车过处，皆是惨叫连连。 瞬息之间，马车已近在眼前，萧澜正欲飞身而上去勒停马匹，身子却忽然一轻，脚尖再次触地时已然是位于近旁一商铺的房顶之上。 堪堪站定，只见眼前一道白衣身影闪过，翩然若轻羽，急速如飞矢，正是楚璃月。 他跃上车辕，一把夺过车夫手中的缰绳，用力勒住想要迫使马匹停下，但忽闻“啪”地一声响，那缰绳竟是直接断了。 萧澜暗暗心惊，想上去帮忙但马匹已然冲到了下一条街，她再去追恐怕已经来不及，而且楚璃月的武功并不低于她，想来应当是能顺利解决此事的。 所以，她没有动，只是站在高处遥遥注视着楚璃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故人重逢 楚璃月随机应变，果断弃了缰绳，猛力一蹬车辕借力跃上马背。 萧澜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然而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远远地只望见楚璃月轻拍马臀，马匹便速度锐减，再没奔几步就停下来，倒在地上四蹄僵直，但似乎一息尚存。 一切看似很慢，实际上却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危机解除，楚璃月翻身下马，第一时间看向萧澜。萧澜对上他担忧的目光浅笑着招了招手，随即张开双臂若鸟雀腾飞状跃下屋檐，广袖飘飘，稳稳落地。 未被波及到的人们心有余悸，不少都呆在了原地，须臾，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而楚璃月无暇顾及路人的赞赏，他再次施展轻功，几个腾跃便来到了萧澜面前。 “可有受伤？” 楚璃月笑着摇了摇头，余光瞟到一处异样，但他随即表现得自然如常。 他原本光洁的发髻已经有些散乱，一缕龙须似的墨发垂落脸庞，萧澜踮起脚尖，抬手将这缕发丝别到了他耳后。 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爷！” “殿下！” 荆婉和林蒙几乎是同时来到他们身边的，不过荆婉身为顶尖影卫身法更为高绝，速度略胜林蒙一筹。 两人各自要去查看自家主子是否安好，而萧澜和楚璃月十指相扣相视一笑，这算是在他们开口问询之前便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二人都好好的，并无伤处。 见他们无碍，两人不约而同地冷冷对视一眼，哼了一声，各自退远了一步，想来是为着“顺手牵马”那桩事置气呢。 萧澜见状尴尬地挑眉，拉了拉楚璃月的衣角让他低头，而后倾身到楚璃月耳畔小声道：“他们俩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在军营，萧澜对部下可以恩威并施，行雷霆手段，但荆婉不仅是她的影卫，还是是她的刎颈之交，尤其眼下身在在举目无亲的楚国，荆婉于她而言更是亲人，现在荆婉跟楚璃月的亲信闹得这么僵，实在是令她头大，要是任其发展下去，还不知道会变成哪版模样。 “嗯……我觉得没关系。”楚璃月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看楚璃月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让萧澜觉得自己多虑了。 暂且不去管他俩，放眼街道上疯马过处尽是狼藉，有不少人在躲避疯马的时候摔了，但好在基本上都是轻伤。 稍稍安心，萧澜忽然注意到近旁的男子和孩子。 男子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那背影身形颀长，高而壮实，竟是和记忆中的某一处重叠起来，莫名熟悉。 “有没有哪里疼呀？”男子半蹲在小孩面前，拉着他的手满脸关切之意。 小孩似乎被吓傻了，还没反应过来，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怯怯地看着男子。 “你娘亲呢？”男子又问，孩子懵懵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于是，男子四处张望着站起来，目光只同萧澜交汇一瞬便挪开，避开她的目光，对着四周的人群朗声问道：“有没有人丢了个孩子？六七岁大！穿朱红毛边袄子的！” 男子的侧脸映入萧澜的眼帘，片刻失神之后，她不自觉地收紧十指，紧握成拳。 周遭的杂乱声响都被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压了下去，人们不自觉的退开一些。忽然一双手扒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后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探了进来，那女子定睛一看确认是自己的孩子连忙疾步冲了过来，但她的曳地纱裙美则美矣，一跑起来便容易磕绊，她冷不丁踩到裙摆朝前扑去，亏得那男子扶了一把，这才不至于摔倒。 时值深秋，天气已凉，这女子还穿着薄而透的纱裙，加之那厚重艳丽的妆面，可想而知她是做什么行当的。 “孩儿！”女子抱住孩子便红了眼眶。 男子在一旁温声道：“放心，孩子没事，快被马蹄子踩上的时候被我救下来了。”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女子连连拜谢。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似乎比疯马被制止更加欢喜。 而看着这一幕，萧澜眼眸中冷意越发寒凉，手中拳更是越握越紧。男子两世如故、俊朗如朝阳的笑意和他腰间刻画着篆书的赤铜色剑柄都让萧澜觉得无比刺目。 是他！ 原以为要等到除夕宴才会再相见，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儿个是出门没看黄历吗？竟就这么遇上了。 前世可没有这么一出，果然，她变了，很多事情也跟着变了。 “你怎么了？” 楚璃月的声音唤回了萧澜的思绪，她惶然察觉自己把楚璃月的手握太紧了，于是慌忙松开。皇室贵族女子喜欢蓄甲，还根据身份品级罗列出了一套护甲的规制，但萧澜是武人，没有这等习惯，指甲一向是修剪地平滑整齐，然而此时楚璃月的手背上还是显现出了一派弯月似的印痕。 察觉道萧澜的目光在往自己手上看，他连忙将手掩到背后，道：“我没事。” “对不起。”萧澜怅然若失，心情低落。 前世，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重生，她也看淡了生死权位，但此时此刻偶遇故人萧澜只觉得倒霉又败兴致。 而那边，人群还围绕着那位义士热闹，他对众人抱拳一礼，态度恭谦道：“多谢各位谬赞，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萧澜深深望了他一眼，神色冷漠。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一路上跟踪他们的人和纵马驾车冲撞人群的人都是由同一人授意。 “敢问义士尊姓大名，贱妾来日定当报答。”孩子的母亲躬身又是一礼。 “这……”他为难地挠头，眼中不见腼腆反倒是闪动着期待的光，人们纷纷起哄让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只好故作难为情道：“在下靳十，是秦国使团中的一名侍从。” 萧澜已经背过身去要走了，闻声心中又是一阵冷笑，方才扭扭捏捏的，这会儿报名号倒是响亮得很，真是惺惺作态。 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不一会儿荆婉便凑到马车边上来了，看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自导自演 “殿下，那马匹是被有心人喂了马钱子才疯的，眼下已经气绝身亡了，闻讯赶来的禁军正在处理。” “那……”萧澜欲言又止。 “马臀上被人扎了银针，应当是正中麻穴这才会倒地不起。” 作为大晋最顶尖的影卫，荆婉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医毒双修。只不过她修的医术是用来治人的，因而对动物身上的穴位不甚熟悉，故此只推断却不敢肯定。 但这番话已经足够萧澜印证自己的猜想，果然，楚璃月的本事还不止前世所知的那一点。 荆婉刚汇报完，林蒙就来了。 于是，前者的脸色骤然冰封三尺，后者的脸色也跟锅底灰似的。 料想林蒙不会想同自己对话，萧澜默默回到车厢里面把楚璃月唤了出来。楚璃月没有全身出去，就卡在车门那个档口，一手撑起帘子，对林蒙道：“大声点说。” 林蒙自然不会吼得整条街都知道，他只是用保证萧澜在里面能听到的音量道：“驾马的人逃了，马缰绳的断裂处有锐器切割的痕迹。” 闹市人流量极大，贼人既是有预谋的自然是想好了要趁乱逃脱的，没追也是意料之中。 楚璃月微微颔首，并没有怪罪，放下车帘回到了车厢内，一时静默无言。 至于萧澜，则是微松一口气，虽然荆婉和林蒙闹得很僵，但好歹没有影响办事效率，甚至……貌似还争着抢着在表现，以致于效率更高了，都不用下令就各自循着踪迹去探查了。 “那个……银针……我……”楚璃月想解释，但是显然还没斟酌好措辞，绞着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大孩子。 “你做得很好。”萧澜微笑道，她知道楚璃月是个宝贝，不定时就会给她惊喜。 至于别的，每个人身上都多多少少藏着一些自己的秘密，楚璃月不想说，就让他继续藏着。 静下心来想想，虽然这件事的风头被靳十抢去了，但也好，如此一来放到楚璃月身上的目光就会少一些。 眼下楚国朝中已经有三位成年皇子了，楚璃月一贯藏拙，表现得与世无争，但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是楚国皇室唯一嫡出皇子的事实，只要他还存在，那么对于其他皇子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一旦他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人们的目光和敌意就会随之而来。 思忖片刻，萧澜还是柔声劝告道：“璃月，以后若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去就好，树大了会招风的。” 战场上的楚璃月很强，但自古名将多败于朝堂，萧澜不希望楚璃月卷入朝堂漩涡之中。 但这样的事情换做是萧澜就不一样了，她本就是所向披靡的将、是运筹帷幄的帅、也是名动天下“大晋利剑”，她的光环上再添一星半点儿光晕根本无所谓。因为她再强现在也只是楚璃月的妻，只要楚璃月烂泥扶不上墙，她就不可能威胁到旁人夺嫡。 “我……”楚璃月只说了一个字就再次沉默。 其中利弊他知道，坐视不理他却难做到，萧澜理解便没有再多言。 良久，楚璃月道：“那个靳十有问题。” 萧澜道：“救孩子也有问题。” 二人各抒己见，萧澜让楚璃月先说。 “我怀疑他就是玄重剑主——秦国太子百里靖。”楚璃月没有任何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以及依据：一则，秦国近些年发展势头极猛，扫灭了许多诸侯国，因此也树敌颇多，尤其那些亡国之人无时无刻不在伺机报复。太子百里靖此番远道而来，路上不比皇宫守备严密，对他的敌人来说是突袭暗杀的绝好机会，因此他可能藏身于侍从之中，以求安全。 二来，靳十声称自己是秦国使团的侍从，腰间所佩长剑的剑鞘虽然是秦国普通宫人的形制规格，但其剑柄却是古朴精致，与玄重剑的剑柄极为相似，因此藏在那普通剑鞘里的很可能就是名剑玄重。 第三，则是完全靠感觉了。楚璃月觉得靳十身上有种身为上位者的气势，那种气势是无形之中的，无论作何打扮都遮掩不了，就好像是皇帝穿一身打补丁的破布扮乞丐也不像要饭的。 “不必怀疑，他就是。” 靳十，进十为百，百里靖。 到底也是小半辈子夫妻，他的佩剑、他的音容笑貌，还有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萧澜不会忘，也绝对不可能记错或者认错。 只是萧澜没想到，与百里靖的重逢会来得这么快，原以为要等到除夕宴呢。 这一次，我一定会光明正大地打败你，将一切的错误终结在起点。 “那……那个孩子呢？是怎么一回事呀？”楚璃月有些茫然，他当时一心想着拦下马匹因而没有顾及到别的情况。 “他随手从路边抱的，故意等马车驶过去了在路中央落下。”萧澜没好气地说着，心中的对百里靖越发鄙夷。 如果她所料不错，在暗香盈袖的时候跟踪的人没有进来，是百里靖料定她即便察觉有人跟踪也不会走后门离开，毕竟她萧澜可是面对千军万马都不会临阵脱逃，只会勇往直前的人啊。因此，他不怕她察觉到，反正不管她是否察觉都不会走。 于是，百里靖紧急布置人手弄了这一出，本意应该是想英雄救美，给她留个好印象的，结果没想到“废物”楚璃月先他一步，这才随机应变“救”了个原本就处在安全地带的孩子。虽然不及英雄救美来的效果好，但也算是聊胜于无。 不过，前面这一段是不好对楚璃月言明的，所以她就只说了后面一部分。 “啊？！”楚璃月实在有些无语，自导自演一场英雄救儿童的大戏，秦太子这脸皮也太厚了些…… 回到锦王府，楚璃月让萧澜先进去，萧澜不明所以但因为是他说的便照做了。 没多会儿，楚璃月款步而来，面带笑意，双手背在背后，不知是藏了什么东西。 “哟，夫君莫不是捡到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有心人不用教 萧澜走上前正要往他身后探去，楚璃月却一闪身避开了。 “你猜猜。” 这下可让萧澜犯了难，楚璃月若是要拿什么东西来讨她欢心的话想来应当不会是金玉珠宝之类，那……兵书宝剑？看这架势也不像啊。 忽而，萧澜嘴角浮现一丝狡黠的笑意，她缓步走近楚璃月，轻唤道：“璃月~” 楚璃月不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但他实在对萧澜没什么抵抗力，她一唤他的名字他就连退也忘了退了。 抬手轻轻抚上楚璃月的脸庞，萧澜微微踮起脚尖往楚璃月唇上吻去，楚璃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拿到啦！”萧澜很是兴奋。 在得手的那一刻她就往后退了一步，楚璃月反应过来想再夺回去都不可能。 定睛一看，她不由得惊诧，手里的竟然是宴会上看到的那朵七色菊！只不过，花朵离开茎秆久了加上刚才她用力不小现在已经有点蔫了，花瓣也落了不少在地上。 “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呀？”萧澜双手捧住七色菊，垂眸凝视着它诧异之下更多的是动容。 楚璃月不安地捏住衣摆用指头碾着，忐忑道：“你不喜欢吗？” 萧澜惊觉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太过生硬了些，连忙缓和了神色，摇了摇头，笑道：“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眼眶酸楚，一眨眼，温热的泪便落了下来。 未免楚璃月误会，她解释道：“这些年在军营朝堂出入久了，便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你别介意啊。” 其实，在楚璃月面前她已经相对而言放开了许多，但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有些时候几乎是潜意识地会将自己的小情绪埋藏。 大概是看她哭了，楚璃月越发不知所措，抬手似乎想来给她擦眼泪但又不敢靠近。 萧澜自己抹了泪，破涕为笑，对楚璃月张开双臂道：“过来让我抱抱好不好？” “哦哦，好的。”楚璃月怔了一下，连忙应声上前。 萧澜放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但比楚璃月却是矮了一大截，两人相拥而立，萧澜的眉刚好能到他锁骨的位置。 “璃月，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花。”萧澜鼻音浓浓，嗓音略带嘶哑。 过往在边疆时的一些记忆涌上心头，她垂眸再看一眼手中的七色菊，心中更觉酸楚。那些事情在她心头积压很久了，现在眼前是楚璃月，她突然就想说出来了。 像是瀑布下积蓄的湖泊，开了个缺口便会生出涓涓细流。 “多年前我曾在边境驻防一座小城，那时我还是只是军中一名普通的百夫长。小城立于一片不毛之地上，人口稀少，因为战乱频发，城里的人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一些年迈的老人和无父无母的孤儿。” “军民如鱼水，即便那里的水很少，我们将士却和那里的居民相处得很好。其中有一个孩子叫茑萝，也许是看我面善，有一天换防之后她找到我，问我她的名字是什么含义，我说是一种花的名字。她又问我……”萧澜笑着哽咽了，几乎发不出声音。 楚璃月安安静静听着，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此时无声胜有声，陪伴和倾听即是他所能做的对萧澜最好的安慰。 做了个深呼吸，萧澜心绪稍霁，继续道：“她问我哪里可以看到这种花，我回答说水草丰茂的地方。后来，敌军进犯，我随军出城迎敌，苦战之后成功拿下了一座城。在敌军的地牢里我看到了……她的尸体。我把俘虏抓过来，问他们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他们说因为她鬼鬼祟祟四处搜寻，肯定是我们派过去的细作……” 那段痛心的记忆即便隔世也不会在她脑海中模糊半分，痛到深处，她用力揪紧了楚璃月的衣服。 再后来，萧澜冷静下来，人死毕竟不能复生，她只能尽量让茑萝走得好些。亲自给茑萝整理仪容时，她发现茑萝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扒开来一看竟然是一朵枯萎的、已经变成一团皱巴巴的褐色的茑萝花。 “打仗关孩子们什么事呢？生死杀戮由大人来做不就好了吗？”埋首于楚璃月胸前，萧澜泣不成声，可她却忘了，那时候的她也不过堪堪称得上是个青年。 彼时一朵茑萝竟要用性命相抵，如今一朵珍稀绝世的七色菊竟来得如此轻易，如此落差，萧澜实在是心中无限酸楚。 酸楚之余又不免觉得可笑又可悲，人们尊她为“大晋利剑”，说她是白虎星降世，天生的将帅之才，可在她的眼里，她所赢得的每一场战争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令她羞愧难当。 当高门大户享受着玉盘珍馐时，边陲之地的将士却日日风餐露宿，哪怕明知粮饷被层层盘剥却无处鸣冤；当富庶祥和之地的百姓在发愁棺材用黑檀还是金丝楠的时候，边境战死沙场的将士却只能埋骨荒山，挖个坑隆个土包便是最高的礼遇…… 天堂与地狱共存于人间，从皇宫到边境军营，她看遍繁华与苍凉，因此前世她坚定了同百里靖平定天下的决心，并最终历时多年完成了这一宏愿。 哪怕最后鸟惊弓藏，她也不恨，因为她用自己的双手将支离破碎的中原大陆拼成了完整的一块，想到日后天下人都将会在英明君主的治理下安居乐业，再也不会有人像茑萝一样死于非命她就觉得死而无憾了。 许久之后，她松开了楚璃月，抹掉眼泪，红着眼睛道：“抱歉，我失态了。” 顿了顿，萧澜又道：“这些事情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不知怎么的，面对你就说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觉得楚璃月可靠，她想。 前世同百里靖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但比起丈夫，也许用合作伙伴来形容百里靖更加合适。 楚璃月是不同的，他会在危急时刻保护她，会把她的哪怕无心的一句话记在心里，会静静地听她讲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有心人是不用教的，不用心的人教了也教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鲜花赠美人 红帘帐暖，夜色朦胧。 萧澜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但身畔的楚璃月还毫无睡意。 “什么时候战乱才会止息呢？”枕边人似乎在轻叹着。 萧澜的脑子已经转不太起来了，她往楚璃月身上蹭了蹭，好一会儿功夫才思考出来答案，闭着眼睛模模糊糊道：“天下归一那时候。” 再后来楚璃月是否又说了些什么萧澜就不知道了，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身旁的位置空了，只留有一星半点儿余温。 揉了揉惺忪睡眼，抬起眼眸正欲唤荆婉入内伺候洗漱时视野中突然闯入一抹亮色。 “小婉，小婉！”萧澜坐起身来唤着荆婉，目光却片刻不曾从桌几上离开过。 残花败柳在人们眼中向来是不吉利的象征，王公贵族房中若是摆放新鲜花木那必然是含苞待放或是正盛放着的，若是花谢了而下人没有及时替换，败了主人家的兴致多半会被重罚。昨天那支七色菊虽然蔫巴了，但因是楚璃月送的，又是稀罕物件，萧澜也不计较它残败与否，亲手在瓷瓶里装上水将它插进去摆放在了桌几正中。 然而眼下桌几上的哪里是昨日残花，分明是一整盆开得正盛的七色菊！ 再想想昨日离宫时楚璃月的异常举动，莫非是让林蒙去皇后那里把这一整盆给搬回来了？！ “殿下，奴婢在。”荆婉进来朝着她行了一礼，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盆七色菊。 “小婉，这是璃月……”心中已有答案，但是萧澜还是希望从荆婉那里听到肯定回答。 “是王爷，他趁您睡着的时候自己偷偷搬进来的，没弄出半点儿动静。”荆婉素来清冷的脸上也带了点笑意，楚璃月为萧澜用心至此，她是真的为萧澜感到高兴。 披上外衣，萧澜趿起鞋子走到桌几旁边发现花盆底下还压了一封纸笺。小心翼翼地抬起花盆一角，萧澜将纸笺取了出来，打开里头只写了短短十字：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 合上信笺，萧澜笑着叹道：“花就这么一盆，皇后也是喜欢得紧。楚璃月将它拿回来赠我，皇后可是得不乐意了呢。” 荆婉忙道：“这个王爷也交代了，他让林蒙去跟皇后说是自己喜欢，皇后半点犹豫不曾有就割爱了。” “哦？”萧澜从中听出了些许别样的意味，“前半句是璃月说的，后半句是林蒙告诉你的。” 荆婉红了脸颊低下头，这便算是默认了。 见状，萧澜笑意更深。她不放心荆婉和林蒙这俩人，昨日夜里她便又问楚璃月真的不用介入一下让他们和解吗？楚璃月依旧是摇了摇头，并且给她讲了故事。 皇后身边的女官原本不是现在这个，她原来的女官唤作连淼，性子同荆婉有些类似，沉稳内敛，而且办事牢靠，因此很得皇后器重。直到一次宫宴上连淼同司徒昊起了点冲突，虽然各自碍于身份最后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但后来连淼每逢司徒昊都是针尖对麦芒，只不过在皇后面前会相对收敛。 原本皇后为着这对冤家愁死，没成想有一回建武帝遇刺，司徒昊为救驾受伤，连淼一听消息连忙向皇后告假出宫了，在司徒府待了三个月，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手拉着手一齐到帝后面前求赐婚去了。 想来荆婉和林蒙指不定也会发展成这种关系呢，毕竟若是真的想看两相厌，恐怕连打个照面说句话都觉得恶心。 “如今我一心一意向着楚璃月，你若是对林蒙有意且尽管放手去，我又不是那劳什子的迂腐愚妇。”高门大户向来忌讳底下的人私相授受，但萧澜却不以为然。想爱的人就该趁活着的时候去把握，要不然等死了再做亡命鸳鸯吗？那可真够冤的。 前世荆婉为了护她死于乱箭之下，今生她要荆婉安康幸福。 “殿下胡说些什么呢。”荆婉脸颊绯红，忙不迭地跑了去准备为萧澜洗漱。 …… 午后，阳光正暖，萧澜一身箭袖劲装，手挽名剑赤霄练得正酣。 距离除夕夜宴越来越近了，但她还不甚确定自己能否在宴会上打败百里靖。 虽然前世的最后她打败了百里靖，但彼时的百里靖多年未曾征战，对剑术疏于练习，而她的剑术又精进到了大道至简的地步，实力悬殊不可谓不大。然而现在的百里靖正值盛年，且多次跟随秦帝亲征，身先士卒立下了赫赫战功，面对这样的对手，胜负几何，萧澜心里没底。 “殿下，过来歇会儿。”荆婉端着茶水和布巾立在廊下唤她。 萧澜确实也有些累了，便收剑入鞘，到廊下去了。接过布巾擦了擦汗，萧澜饮着茶水晃悠着脚丫，望着静谧祥和的庭院感慨道：“楚璃月怎么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啊。” 士族子弟往往成婚之前会选取身边亲近的丫鬟做通房，等年纪稍长，娶一堆妾室、副室、偏室塞满院子的也大有人在，比如说楚璃月那两位皇兄…… 但偏偏楚璃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哦，不对，应该说是他连花丛都没去过。 青山之变前，不管是皇宫还是行宫都有一大堆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大家说话都是七拐八弯的，现在锦王府里连个跟她吵嘴斗法的人都没有，这日子实在是太过清闲了一些，让她暂时有点不适应。 眼下的话题过于敏感，荆婉不好接话，只是等萧澜喝完一杯之后一声不吭地倒上第二杯。 “诶，对了，现在外头风声如何？” 荆婉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昨日楚璃月飞身制止疯马闹街之事，便如实答道：“靳十的名讳传得厉害，把王爷的风头盖过去了，而且王爷素来低调，街上惊鸿一瞥应当无人能识出是他。” 萧澜微微颔首，又饮了一口茶水，悠然道：“若是有关于他的风声传起来，就……” 她压低了声音，荆婉会意地俯身侧耳倾听。 刚说完，一道白衣身影便跃入眼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美人如皎月 “咦？璃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澜起身去迎他，楚璃月闻声却顿住了脚步，等萧澜走到近前才听他怯怯道：“我想早些回来陪你，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萧澜面上笑意不减，但心头却疑惑楚璃月怎么又变成先前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了？ 挽着楚璃月到房中坐下歇息，本该是随口谈心的放松时刻，但萧澜明显察觉到了楚璃月的僵硬。 “那盆花，我很喜欢。”这句话既是为了缓和气氛也是发自内心的动容。 窗棂半开半闭，外头的斜阳洒进来，为直直挺立在花盆内的七色菊镀上了一层鎏金色的光晕，红橙黄绿青蓝紫和浓淡得恰到好处的金晕染在一起，让萧澜不禁联想到了神话传说中的九色鹿。 闻言，楚璃月眼中放出光彩，他浅笑道：“你喜欢就好。” 良久，萧澜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吗？怎么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其实，昨天在暗香盈袖楚璃月就有点奇怪，但是后来事发突然，她就把酒楼里发生的事情抛到脑后了，楚璃月似乎也是如此。方才她那句“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好像把一切都引出来了。 只是不晓得引出来的是昨日被暂时遗忘的事情还是今日发生的事情。 先前大晋的朝堂上遍布她的眼线、暗棋，但这里是楚国，她对楚国朝堂的消息实在是不灵光。 “不是，是……”楚璃月眉头微蹙，似乎非常纠结，“如果以后我老了，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萧澜如遭雷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惊愕道：“啊？” 这是什么问题？这是他该担心的吗？他怎么会纠结这种问题？ 设想一下，假如自己是个嫖客，面对风尘女子提出这种疑问，萧澜觉得会好回答很多。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上战场，刀剑无眼之中毁了容貌，你是不是也会讨厌我……” 如果说刚刚萧澜的心情是一座熊熊燃烧的茅草屋，那么现在就是火把屋子烧成了空骨架，风一吹，哗啦，倒了，一地灰烬。 这都是些什么鬼问题啊？！ 楚璃月始终低着头，幸亏萧澜比他矮上一截，抬头刚好对上他的满脸哀戚。 快点说些什么！要不然他要当你是默认啦！ 脑子里轰响着这样的声音，萧澜越发焦急，但越是这样思绪就越是像凝固了一样。 “算了，你……你不要回答我了。” “不许走！” 楚璃月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要跑，萧澜一把拉住他，脑子转不起来了，肌肉记忆便显得尤为可怕，她慌乱之下竟然用另一只手把楚璃月按着贴在了墙上！ 这完全是本能反应，以至于亲眼看出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她还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须臾才从错愕中回神放开了楚璃月。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简直造孽啊…… “咳……那个…额…嗯，你别跑啊，好歹把话说清楚嘛。” 萧澜松开了他，但手还是抓着他的袖摆。 当年兵临城下的是她，誓死守卫，一步不退的是他；如今言笑晏晏的是她，战战兢兢，随时就会拔腿跑的也是他。 难不成非得势均力敌、针锋相对才能好好相处吗？ 萧澜一阵头痛，茫然间终于听到楚璃月开了金口吐玉言：“景明他……丑，你……” 只这短短几个字就够了，萧澜恍然意识到楚璃月误会了什么，语气里带着八分确定问道：“因为那时候我笑了？” 楚璃月默然点头。 “我只是觉得台下那些看笑话的人很可笑。”一想道那种场面，她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凉薄，“也很可悲。” 五十步笑百步尚且可以用愚蠢来形容，而那些人有没有到公子景明五步高度都是一个问题，如此哄笑贬低，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阴暗。 “他们只看到他现在头顶的炫目光环，却忽略了他为了走到这一步要付出多少、承受多少。” 这一句，不知道是在说公子景明还是在说她自己，又或者两者兼有之。 兀自笑了笑，萧澜又道：“如果有一天你老了，不好看了，那时候大概我比你还要难看。” “不，不会的……”楚璃月摇头否认，但心中并无底气，眼下的每一呼每一吸之间岁月都在流逝，无可转圜，不管是他还是萧澜，现在长得平平无奇也好惊为天人也罢，总归是会迎来美人迟暮的那一天。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像是一台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我生在乱世，又处皇家，他日并肩执剑护卫江山也未可知。你的担忧的确有可能成真，但是那又如何呢？” 从前，为晋国攻城略地，她是晋人眼中所向披靡的“大晋利剑”，也是输家眼中助纣为虐的厉鬼，她为她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因此，前世当百里靖来到她面前，向她描绘了以战止战，四海归一的蓝图时，她心动了。 在一统天下的过程中，她受过很多伤，也留下了许多难以磨灭的疤痕，但是在山河同归一处的时候，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成为了战士的荣耀。 如果，这一世能同楚璃月做到这一切的话，她无惧战场，亦无惧利刃。 萧澜淡然一笑，柔声道：“你有我，我也有你。” 世间最美不是繁华三千，而是繁华褪尽依然能相依相守，白头到老。 “更可况，古往今来，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王暴君多了去了，”萧澜一手撑在墙壁上同楚璃月耳朵齐高的位置，另一手本想挑起他的下巴，但他实在太高了，只好尴尬地改作抚摸他的脸庞，“想来也不多我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公主？” 原本想亲吻楚璃月，但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满脸无辜的美人萧澜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幅画面：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命令士兵点起了烽火狼烟，各位诸侯带着千军万马而来，然后旁边的美人一笑倾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今夜，为你而舞 疯了！简直疯了！ 楚璃月若为女儿身，简直就是祸国妖妃的第一人选！ 甩甩头，正要将这些奇奇怪怪的思想从脑海中清理出去，美人的脸却缓缓靠过来，在萧澜的眼眸中逐渐放大。 他什么都没说，把唇贴上了萧澜的眉心，而后一点一点顺着她的鼻梁向下，最终在她的唇上落定。 “王爷，饭菜都已在花厅备好了。”林蒙在外头汇报，同时抬眼打量屋内，第一眼没看到人，怕他们没听到便左顾右盼着入内，欲再出身相唤时却注意到了贴墙站着的两人。 萧澜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便推开了楚璃月，但根本没敢用力，眼下二人还是贴得很近。 背对着林蒙，萧澜不用转身看他都能想象出他现在是如何一副表情。 “出去。”楚璃月冷声呵斥，这好像还是萧澜重生后头一次说用这般凛冽的语气说话。 “是！” 紧接着就是“咚”的一身，估计是林蒙退出去的时候被门槛绊了。 待气氛稍微缓和，萧澜垂着眼眸对楚璃月道：“平时不都是在正房用饭的吗？怎么今日摆在花厅了？” 楚璃月敛去冷意，浅笑着神秘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 被楚璃月携着慢悠悠走过了大半个王府，西边的热烈如火的彤云消散入暮。 穿过灯火飘忽的九曲廊桥，一座四面皆空，唯有帘幕挡风的小阁子跃然眼前。阁子顶部有八个飞檐翘角，每个角上各自垂下一条丝绦，其色难辨，因为不管是帘幕还是丝绦都被阁子里的烛火映衬成得橙红如橘，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秋夜风起，吹得丝绦随风摇曳，看起来唯美又温馨。 但萧澜还是忍不住心道：今晚这风又大又凉的，在这个四面透风的地方待久一点真的不会得风寒吗？ 然而，当掀帘入内她就发现方才的担心太过多余了，阁子无墙，却三面屏风，第四面屏风也在他们入内之后搬了上来，将阁子围成了一个相对私密且防风的空间。 芳香沁入心脾，同时足下有些异样，萧澜低头一看原是丝绸铺就的地上洒了层约两寸厚的木樨花，而阁子正中的桌几上摆着一支细颈玉瓶，瓶中插着一支金桂和一支银桂，一高一低，在莹白的羊脂白玉瓶映照下更显得神采奕奕。 “殿下才情犹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璃月得之，乃是三生有幸。”楚璃月忘情地凝视着桂枝，但眼眸中的情动却是对萧澜而生。 “锦王殿下也是殿下，璃月所言莫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萧澜掩唇而笑。 《晋书．郄诜传》中记郄诜在武帝面前自夸为“臣举贤良对策，为天下第一，犹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萧澜因此调侃楚璃月是在借言自夸。 楚璃月错愕，但更多的是幸福，因为萧澜笑了，不是出于礼节性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 沉吟片刻，楚璃月接话道：“殿下若想看我卖瓜，我哪日去街上试试就是。” “哦？” 脑补一下楚璃月守着一堆瓜坐在街边吆喝的场面，萧澜顿时忍俊不禁，但是随即笑意便凝结在脸上了，这姿色要是去卖瓜还用得着吆喝？ 但凡露个脸都会被姑娘们追着跑？！ 啧，不知怎么的，突然庆幸先前去的是酒楼，大老爷们多，他们又低调，自然没引来多少关注。后来疯马闹得街市一塌糊涂，姑娘们都花容失色，心有余悸呢，哪里顾得上别的。 “怎么了吗？” 不知何时，楚璃月的笑意也全然消失了，变作惴惴不安的神态。 “没怎么，只是有些……有些饿了。”萧澜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方才想到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楚璃月微诧，连忙吩咐上菜。 两人相对而坐，下人们很快把各式菜品摆上来，饭菜的香味混杂着清新馥郁的木樨花香，有些奇异但依旧好闻。 这回的菜色同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时不同了，晋国菜为主，楚国菜为辅。 随口聊着天吃完这一顿，原以为这便结束了，萧澜正要起身离席时楚璃月却拉住了她，他轻吹口哨，侍人们便将阁子四角的烛火熄灭了。 视野陷入一片黑暗，萧澜茫然道：“璃月吗，这是做什么？” “你看上面。” 萧澜依言抬头，望见头顶上有一片模模糊糊的光晕，随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那片光晕越来越明亮，也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死物，而是星星点点正在飞舞跃动的萤火，光芒微弱，但因其数量庞大而显得浩瀚璀璨。 借着飘渺空灵的皎洁月光，萧澜瞥到背光的楚璃月似乎做了个往下抽什么东西的动作，而后，慢慢的，流萤似乎脱离了桎梏，它们慢悠悠得飞落而下，充盈了整座小阁子。 “哇！”轻声惊叹着，萧澜伸手去虚虚托起它们。 看着光点在自己的掌心闪动，她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阁子里的空间太小，楚璃月适时地撤下了屏风。纱幔飘飞，萧澜携着万千流萤缓步而出，在阁子前的空地上转了几圈，月光明媚了她的笑脸，风扬起她的墨发，那般模样一如寻常人家二八年华的无忧少女。 “璃月，可还记得从前我在晋王宫跳的舞？” 彼时每逢宫中大宴，她的父皇麟德帝为彰显皇恩，各国质子必然会在邀请之列。楚璃月在晋国为质那三年她还未从军，想来楚璃月应当是见过她在宴上的助兴之舞的。 “记得。”楚璃月立在阁子边上望着她，明眸如星，星光全都来自于一人并投向一人——萧澜。 “那今夜你也要记得牢牢的，多少年都不许忘。” “好。”只要是关于她的，他绝对不会忘。 萧澜嬉笑着翩然起舞，初时动作生涩而僵硬，不甚美观，这些年武艺精进，但舞技却是生疏了，而且这种生疏远比她想象得要多得多。 动作僵滞片刻，正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跳下去，忽而乐声悠扬而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此曲，为你而奏 乐声清灵明亮，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乐器。 曲调婉转低回，渐渐高亢。奇哉怪也，明明只有一人独奏，却奏出了百鸟朝凤的恢弘大气。 不错，楚璃月在晋国的第三年，也是最后一年，她在晋国王宫的大殿上跳的正是《百鸟朝凤》。 彼时一舞是为了讨好继后，那支舞她当时练了很多遍，如今依然是她有印象的唯一一支舞。但这次，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她真的高兴，希望能为楚璃月一舞。 有了曲调作衬，她的动作流畅了很多，随着曲子的延展渐入佳境。 楚璃月吹的曲时而错音，时而漏音，比不得教坊司的合奏；她的舞姿比不得当年行云流水，身段更是不如当年柔软，她勉励凭着记忆去跳，依旧离当年的状态差得很远。 但是，谁都没有停下来，仿佛是想把这场悦己的表演努力凑合完。 可萧澜要的不是凑合，舞技生疏了，武技却有所长进，未尝不可互补。于是，挑准曲调转折的那个点，她的舞姿也变了，随性而来，挽在臂上的披帛挥向夜幕，若长虹贯出。 乐声骤停片刻，随即也跟着变了调子继续伴奏。 方才的曲调是恢弘大气，带着帝王家的威严庄重，楚璃月一人难以奏出其精妙，但现在的却是清越灵动，恰恰发挥了他手中乐器的长处。 以披帛作剑，萧澜随心而动。那披帛明明只是一团柔软的丝绸，却因舞者功力高深带上了剑气，柔美与凌厉融为一体，美得肆意，美得凌厉，美得惊心动魄。 阁前有湖泊，风来微波起，皎月银辉映衬下莹亮若新镜，镜中则是萧澜的身影。 须臾，风止，舞毕，流萤散，乐声歇。 掌声并烛火同起，是随侍附近的婢女和小厮欣赏了此舞在为之鼓掌，并且适时地燃起了烛火。 彼此走近，二人相对而立，萧澜看清了楚璃月手中的乐器，不过是一枚只比婴儿手掌大上一圈的绿叶罢了，应当是随手从附近的常青树上摘下的。 “那年的《百鸟朝凤》你竟然还记得。”她指的不是自己当年的舞蹈，而是伴奏的那支曲，曲名与舞是同名。 虽然《沧澜赋》最末尾有记楚璃月十分喜欢这支曲，还学着吹了，不过那么多年过去，显然，他也生疏了，然而仅是复原了六七分也足够让萧澜惊讶。 “与你相关的，自然记得，不过那首曲子只听了一遍，后来回楚学了音律还是没能凭记忆复原出全部。”顿了顿，楚璃月看了一眼手中的叶，又道：“其实后来我还派人去晋国的教坊司誊抄了完整的《百鸟朝凤》谱子，但是想着恐怕与你无缘再见，拿到了谱子也没有练，想着就让那段记忆随风模糊而去。”就像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你为什么不来晋国？”楚璃月回楚之后，晋楚之间关系依旧不过尔尔，但逢年过节还是会互相派遣使团送礼恭贺，作为皇子楚璃月要是想随行也不是不可以啊。 “我……”楚璃月欲言又止，拈着叶片的两指忽然同其他三指紧握成拳，手背上也暴起青筋。 萧澜一愣，忽然忆起来那时候她在外戍边，楚璃月去了晋国皇城又有什么用？还是见不上的。 “没关系，以后天天都能见到的。”两情长久，朝朝暮暮，这些他们都会有的。 “嗯。”楚璃月微微颔首，松开了手中破碎的叶，将萧澜紧紧拥入怀中。 湖面平滑如镜，静静地倒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 …… 日子仿佛不一样了，但又好像与往常并无差别。 热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萧澜没有坐马车，徒步穿梭其间，后头三步之遥便是荆婉。 楚国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崭新的，她走走停停，不时驻足注视些新鲜事物。 “殿……” 荆婉开口只吐了一字，萧澜便机敏地侧脸回首，她连忙打住，换了个称呼：“小姐，您今日似乎格外高兴。” 萧澜闻言一笑，坦然答道：“是啊。” 把双手背在背后，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在她脑后一晃一晃的，显得人格外精神。 到一个小摊旁驻足，萧澜回望一眼锦王府的方向，对荆婉道：“我感觉自己又有家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眸中都是眷恋。 荆婉微怔，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嘴角也带上了一点笑意，对她道：“恭喜小姐了。” 萧澜知道她在想什么，多年前，在国丧之后，继后新立，她带着萧瀚从椒房殿搬到长宁殿的时候就说了这样一句：小婉，从今往后我没有家了。 时过境迁，不管曾经好的还是不好的经历都过去了，一笑泯之即可。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肯听话呀！都同你说了多少遍了？娘亲在忙着赚钱的时候不要来捣乱！” 正要继续往前走，忽闻巷中传来女子的斥骂声，萧澜听着觉得有点耳熟，但又想不出自己在楚国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国度会有什么相识的女子，遂隐去足音，朝着巷子中而去。 孩子的哭声渐起，嘹亮又扎得人心疼，他抽抽搭搭道：“可是他推你了呀……呜呜呜~” “推就让他推！给钱就行！”女子似乎越发火大，恼怒中却又有几分无奈。 走得近了，萧澜这才看清女子的样貌，她衣着微透，面施厚粉，此时正在气头上，太阳穴处的青筋尤为明显，正是先前被百里靖“救”了孩子的那位风尘女子。 孩子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往下掉，他两只手不停地抹泪，小声道：“可是……可是娘亲会疼的。” 童言无忌，但也正因如此最是触动人心。 女子怔愣好一会儿，忽然脱力，一屁股瘫软在了地上，抱住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娘亲也不想的呀，可是娘亲的娘亲还在等着娘亲挣钱买药养家啊！” 萧澜听不下去了，正要走近，忽见一气势汹汹的老妇人疾步而来，便收住了脚步想再看看是个什么情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男装入青楼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老娘的生意还做不做啦？！”那妇人手里拈着块花帕子，一上来就大加斥责。 她妆底厚如涂墙，鼻梁下头一抹红，艳丽而夸张的血盆大口活像是新鲜猪血抹出来的。配上那咄咄逼人的模样，萧澜觉得自己有充分理由怀疑她下一瞬就要吃人了。 临近秋末，风越发地大了，一阵刮来便将她身上的脂粉味送到了萧澜那处。冷不丁吸一口萧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鼻腔嗓子都被呛得难受，她想咳嗽但此时明显不是合适的时机，便拼命忍着，想把这种异样感压下去。 然而，越是忍便越是难受，弄得她五官都扭曲了。 天哪！这是什么脂粉？用在两军交战的时候能杀人于无形？真是要命！ 幸好，风虽大，却是刮一次停一阵，深秋时节老天爷的呼吸便是如此绵长。 张口做了几个深呼吸，猛灌新鲜气息之后，萧澜这才觉得好多了。 那头，女子见老鸨来了连忙收声，低下头弯下腰恭敬赔礼道：“鸨母您恕罪，这不教训孩子呢嘛，就……一时失态了。” “哼！老娘看你也欠教训！”鸨母一双眼瞪地几乎要脱出眼眶，她高高举起巴掌，装了个假把式，恶狠狠道：“人老珠黄了还带着个拖油瓶，陪客也陪不好，老娘这整个满春楼都找不出比你更晦气的丧门星了！” “不要骂我娘亲……”孩子小小的身躯挡在了女子面前。 鸨母凶神恶煞的眼眸对上那孩子的汪汪泪眼也柔软了几分，但大抵是不久前的事情实在让她窝火，因此她还是叱骂道：“你当老娘想骂她啊？那可是京兆尹府的府尹大人！你个小兔崽子还有你娘到底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竟敢去招惹他？啊？！” 闻言，萧澜终于知道老鸨为何如此生气了。京兆尹府尹这个官职说大不大，但凡是京城的高爵显贵都多多少少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说小也不小，怎么着都压着平民百姓一头的。 女子不敢反驳，就抱着孩子缩着脖子静静挨骂，轻声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哟？花珠姑奶奶，你还想有下次啊？！” “不不不！我……” “赶紧滚进来把你这张脸收拾干净再去陪客，来晚了仔细你的皮！”老鸨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花珠想来是觉得委屈，待鸨母走远了便又轻声啜泣起来，泪模糊了本就已经惨不忍睹的妆粉，但很快便拍拍衣裙站起身拉着孩子到里面去了。 目睹此情此景，萧澜只觉得整颗心都往下沉了沉。 “小姐，我们走。”荆婉出声提醒。 “好。”萧澜转身迈步，不复来时的昂首阔步，而是放慢了步伐，连眸光都放得低了许多。 行至巷口处，萧澜忽然驻足，拳头握了松，松了又握，挣扎道：“我想帮帮她。” “殿……小姐，那可是风尘女子，您……”荆婉没把话说完，但萧澜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皇族帝姬，也是新晋的楚国王妃，骤然出手相助一名青楼女子，若是不被人发现还好，一旦传出去有几人会当她是仁善？人言这把软刀子怕是会把她捅得骨头渣都不剩。 可是她想帮她。 “今日霜降了。”淡淡吐出这一句，萧澜抬起眼眸，目光哀戚而坚定，她道：“那年霜降我想帮他却没无能为力，现在我不求拯救苍生，只是想帮帮我能帮上的人。” 语毕，她走出了巷口，置身喧闹街市向满春楼走去，同时目光四处搜寻着她想要的东西。 沸腾人声中分辨不出荆婉的足音，但萧澜知道她跟上来了。 终于，在满春楼的前面萧澜找到了一个三尺见长的小摊子，摊上摆放着形形色色的面具，她随手挑了两个分别给自己和荆婉。 今日二人皆着箭袖劲装且身形高挑，面具一戴再拉高领子掩住喉结部位，加之二人身上自带一股杀伐之气想来是能掩饰过去了。 踏入满春楼，一股子脂粉味扑面而来，熏得萧澜头昏脑涨，但脚都踏进了这里，焉能轻易退离？ 萧澜虚握拳头掩在口鼻处，这才堪堪抵挡住脂粉味的侵袭。后头的荆婉用口技化出了男声，顺利要到了五楼的雅间。老鸨虽然奇怪有新客人指明要花珠，但还是不敌一锭金的诱惑连忙安排了。 拾级而上，五楼的环境果然比大堂清净了许多。在雅间内坐下刚饮了一杯茶，便听花珠的声音渐行渐近了。 “里头的客人出手可阔绰，你千万小心着伺候！”鸨母谆谆教诲着。 花珠应声道：“哎呀！晓得了晓得了，您就放心！” 她们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但萧澜耳力惊人自然听进去了。 “吱呀”门开，只见一明艳女子款步入内，鸨母满脸堆笑着上前对萧澜介绍道：“公子，这就是您要的花珠了。” 萧澜微微颔首，朝荆婉打了个手势，荆婉便朝着鸨母怀里抛了一锭金，冷淡道：“你可以走了。” 鸨母得了银钱，无所谓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喜笑颜开道：“那好，不打扰公子您的雅兴了，有事儿招呼我哈。” 门关上，花珠上前躬身给萧澜行了一礼，头垂得低低的，想来是哭肿了的眼睛还没消下去。 萧澜拍了拍另一边的桌板示意她坐下来，花珠便会意地坐在了她对面。 荆婉问道：“会唱曲儿吗？” 花珠摇了摇头。 “会弹琴吗？” 花珠又摇了摇头。 荆婉微诧，征询地看向萧澜，但萧澜也是有些措手不及，原本商量好了把她叫来唱个曲或者弹个琴再赠予丰厚财帛便好，届时她给自己赎了身，天高皇帝远的任她走，她若是不想走，也由得她去，左右她尽力了。 但这花珠在满春院看着也待了不少时间了，怎么弹琴唱曲啥都不会？ 她有些焦急，但又不能开口，若是开口便要露馅了。 “呀！你怎么是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千金奈何落风尘 萧澜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摸脖颈，领口并未落下，那花珠何以见得她是女子？ 幸好她没有慌乱，平静道：“你别叫，我们就是在宅子里闲不住，想来听听曲看看歌舞罢了。” 朝荆婉打了个手势，荆婉会意地递上一张银票。 随口瞎编的措辞没有什么可信度，但只要有别的东西吸引注意力，谁又会在乎她说了什么，毕竟实实在在能拿到手的银钱可比一阵风似的话音重要多了。要不然，老鸨多精明的人，怎么会连她们的身份都不分辨清楚就随便让她们到楼上雅间来了呢。 花珠没有接银票，微微蹙眉，对萧澜道：“那您可是走错了地方，也点错了人。想听曲赏乐从这往西走两条街，朝南看去大红灯笼挂的最高的那家芙蓉榭便是全京城最好的歌舞坊。若是就想在满春院赏，自然也有能歌善舞者，唤鸨母给您招来便是。” 顿了顿，她带着几分无奈道：“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看你们出手阔绰想来也是富贵人家的姑娘，见识过了便早些回去。” 花珠握起荆婉的手腕，将银票往回送，对萧澜劝诫道：“生在商贾之家，该当珍惜眼前的富贵。” 看花珠这神态语气，好像是自己经历过这才规劝后人，莫非她是商家女？那又为何沦落至此？ 萧澜目露探究之色，花珠许是怕她话说得太轻了她听不进去，便哀叹一声干脆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萧澜也静静听来。 花珠生在江南商贾之家，家境富裕，又是家中独女，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不喜欢琴棋书画，只爱纵情玩乐，家人宠爱她便也不强迫她学什么。加之优渥的家境，家人想着只要她开心便好了，左右有他们养活，不必担心下半生的幸福。 成年之后她选了个自己喜欢的穷书生为夫婿。 “那时候可真是瞎了眼！”花珠握着拳头一拍桌板，追悔莫及，“家中二老看他待我好，人又诚恳勤勉便渐渐把家中生意都交给了他。谁成想他后来竟全然霸占了我们家的财产将我们扫地出门，我们往官府递了状纸告他，但就在那时候晋国的兵打进来了，还未等开堂审案县太爷带着家伙什逃没影了，我们一家三口也顾不上别的只能跑。” 晋国的兵打进来了？可是晋这些年与楚一向交好，未曾开战，那么花珠便不是楚国人了。花珠的官话说得很标准，听不出口音，加之她身在郢都，萧澜便先入为主地将她当成是楚国人了。 “为何要跑？晋军不是军纪严明，不伤百姓的吗？” “那又如何？”花珠愤然反驳。 萧澜感觉心口一凉，仿佛被刺了一刀，不疼，却比疼的感觉更令她难受。 是啊，那又如何？就算军纪严明，不伤百姓，但晋国的铁蹄踏上了别国的土地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这事实足够让战败国的百姓对他们避如蛇蝎。 微垂眼眸，避开同她视线相交，萧澜忐忑地问道：“恕在下多嘴问一句，彼时统御三军的是晋国的哪位将军？” “还能是哪位，刚被晋国新帝扫地出门的那位呗。” 那就是她自己没错了，一阵悲凉之感油然而生。正如古人诗云：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的荣光是用尸骨和鲜血堆砌起来的，她一直都知道，从不曾忘却，可乍然听别人用这般语气讲出来还是难以抑制地心头一紧。 “逃亡途中，爹爹撒手人寰了，我没钱没本事只能把自己卖了葬他。娘忧思过度，生了咳疾，一条命全靠汤药吊着。” 错把陈醋当成墨，写尽半生纸上酸，大抵，便是如此了。 “那你恨她吗？” “谁？”花珠茫然。 “那位……” “哦，她呀，嗨，都过去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没读过多少书，但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这道理我还是懂的。更何况，那么骄傲一个人下嫁了个废物，怕是也不比我好上多少。” 萧澜说不出此时心里是释然更多还是苦涩更多，当然，还有几分佩服花珠的率性耿直。 “好了，故事我讲完了，你们赶紧回去，以后别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乱跑。”花珠站起身来，挥着手就要送客了。 萧澜抓过她的手腕，将银票塞进了她手里，对她道：“能与你一番畅谈也是极好，这个是你应得的工钱，且收好。” 花珠要再次推拒，萧澜却道：“钱财本是身外之物，但人离了它却不行。眼下，它于我不过一张纸，于你却大有裨益，你便收了。” 语毕，萧澜起身便走，徒留花珠愣在原地。 出门时萧澜微微侧脸看了一眼花珠，她纠结片刻还是把银票收了起来。 “等等。” 萧澜依言驻足，花珠上前对她轻声道：“往后若扮做男子出门，记得挑两指龙须发出来将耳洞遮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花珠是看到了她的耳洞这才认出她是女儿身的，连忙道：“多谢，在下谨记。” 大踏步出了群芳院，萧澜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在一个小姑娘那里买了捧鲜花，又到铺子里购置了檀香和酒水等物件便优哉游哉地回去了。 许是今日楚璃月下朝早，萧澜刚走到锦王府前的大街便远远看见王府门口立着一道白衣身影，跟望妻石似的。 她甫一出现在街口，那白衣身影就心有灵犀一般朝她那里望了过来，她把手举高朝楚璃月招了招便兴冲冲地奔过去了。 “璃月！”萧澜扑进楚璃月怀里。大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但过萧澜并不排斥他们的眼光，就是要让他们看清楚才好，她并不像他们所以为的那样不幸，相反，她和楚璃月生活得很好，很幸福。 “殿下。”楚璃月宠溺地把她搂进怀里，手掌轻抚过她的发丝。仔细嗅了嗅，楚璃月眉头微蹙，担忧道：“殿下，你这是……去哪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今生依旧殊途缘？ 萧澜略感诧异，难道这一路走来满春院里沾上的脂粉味竟还没散干净？ “额……我们进去再说。”萧澜自知瞒不过他了，便拉着他先进去。 前世楚国的夺嫡之争持续多年，楚璃月无心参与但终归是局中人，他性情纯善不假，始终立于不败之地也是事实。他是有本事的，否则恐怕根本活不到她带着秦军兵临城下那一天。 因此，他的心计，他的能力，萧澜从来不敢低估。 “好。”楚璃月对她总是百依百顺。 …… 牵着楚璃月来到正厅，萧澜屏退众人，将方才的事情的对楚璃月和盘托出。 她愿意对楚璃月付出全部，接受他的全部，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同时，她也希望楚璃月接受她的全部，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因为夫妻间的感情不是一时之间的逢场作戏，而是朝朝暮暮的携手共进，所以他们要彼此磨合、彼此了解，也要彼此接受对方的全部。 “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做了，那种地方也别去，不干净的。” 楚璃月握着她的手劝告，眼眸中除却担忧还有嫌弃，对那种地方的嫌弃。 “什么叫做不干净？”萧澜冷声反问，言语之间情不自禁地带上了怒气，楚璃月眼眸中的嫌弃之意着实刺到了她，尤其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但随即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过重了，因而尽量放平声音道：“污浊之地并非全无澄澈之心，有些人深陷泥沼实在是逼不得已，断不可一概而论。” “殿下，你是高高在上的龙朔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该到那般的地方去。”楚璃月一贯顺着她，但到了此事上偏固执地厉害，一步不退：“再说了，深陷泥沼又如何？天下命运悲苦之人何止那一个。若是肯努力，难道还爬不上来了吗？” 萧澜愣住了，半晌，她自嘲地笑了，叹息道：“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王爷，你是王爷啊，你不知道甚至想象不到这世间有人入青楼为娼却将所得尽数用于救母，有人身处钟鸣鼎食之家却纵容家丁将拦路乞讨的老人活活打死。您出身显贵，自幼得父母庇佑至今，您可以守着你心间的道义、准则毫不费力地平步青云，出尘绝世。但有些人就是得踏着尸骨、手染脏污才能活着走下去啊。” 他是楚国尊贵的嫡皇子，他的武艺由“天下第一戟”来教导，但凡能得一两分精髓便足够让旁人望尘莫及。 他曾在晋国为质三年，那是他二十余年的生命中少有的不如意，回到这里，他还是天潢贵胄。他有能力对抗明枪暗箭，但他自恃高洁，从来不屑于这些城府心计。 而她呢？ 那些他不屑的，却是她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的。 “殿下……” “王爷！”萧澜厉声打断他，强忍着眼眶酸涩道：“倘若你想要的是从前那个金尊玉贵的龙朔公主，那么抱歉，我已经不是了。 “继后用天花病患的衣服算计了我弟弟，我害她数九寒冬掉进了太液池，就在我们相遇那年的冬天。两年前，渭水河边，我对敌齐国大将屈暨，打不过就用离间计使得齐国君臣猜忌，最后屈暨被满门抄斩。今年夏日，青山行宫，是我亲手诛杀了八位超亲王，这才将萧瀚送上了帝位！ “从前我没有选择，如今我以为我有的选，所以我去帮了我想帮的人，这难道有错吗？” 话毕，萧澜转身出门，楚璃月没有挽留。 脚步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有泪滑落她的脸庞，在干净锃亮的青石板砖上没能溅起半点尘埃。 荆婉就在抄手游廊的另一侧立着，手中还拿着她们外出购置的酒、檀香和鲜花。 “别跟来。”萧澜拎起酒坛就往外走去。 失魂落魄地离开锦王府，萧澜没有走上人流如织的街道，而是施展轻功几个起落来到了一处高楼的屋顶之上，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软弱和眼泪。 在排列整齐的青瓦上坐下，望着下头的千街错绣、灯火连昼，萧澜忽然觉得郢都一下子变得陌生了。 而她自己则很可笑，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在开心自己又有家了，现在却举目四望伶仃无依，无处可归。 掀开酒坛上头的封口，她仰躺下来，天为被，瓦为席。 一手枕在脑后，再曲起一条腿，萧澜扭扭身子尽量让自己躺地舒服些，而后提着酒坛就往嘴里猛灌一大口。 屋顶有坡度，她靠在上面没有呛着，但一口下去便兀自笑了。 说起来，酒还是在暗香盈袖买的，就是楚璃月先前带她去的那家。酒还是一样的酒，但心境变了，此时只能品到其苦涩，半点甘冽醇香也尝不出。 笑过了，她把酒坛朝身前一举，那是晋国所在的方位，也是她的知己所埋葬之处。 “老友啊，今年在郢都告慰你了。原本想同你讲讲我在楚国过得多好，如意郎君多珍爱于我云云，可惜啊，他喜欢的是他以为的我，所以现在我就只能同你倒倒苦水咯。” 将酒坛的口朝下，酒水洒下青瓦棱，风带着酒香奔向远方，不知故土的孤魂能否品尝得到。 一口气饮尽坛中残酒，她又对着远方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千金难求有情郎，可笑我萧澜翻手繁华，覆手苍凉，却是终究是一无所有，身世浮沉雨打萍盖亦同也啊。” 说着说着她哈哈大笑，眼眸朦胧间竟是又笑出了眼泪，透明的水珠滑落鬓发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将空坛子随手扔在一边，她又开了另外一坛，对月独酌，别有一番离愁滋味在心头。 酒水中倒影出她凄美的脸庞，她对着酒坛道：“楚璃月，前世我亲手推开了你，今生我拼了命地想抓住你，可是我抓不住你啊……” 我要怎么抓住你呢？ 我不会否认我曾经做的事、曾经犯的错，经历过那么多，我也注定回不到从前的模样，成不了你喜欢的萧澜。 “楚璃月，我是不是又要失去你了？” 萧澜哭着往自己嘴里倒酒，溢出的酒水混着泪水湿了衣襟，她却浑然不觉。 “不会的。”熟悉的声音随风而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此情定山海 是楚璃月的声音，可是楚璃月怎么会来呢？ 难道是她喝醉了吗？ 不应该呀，才一小坛酒哪里能让她醉呢？ “呵。”萧澜对自己的幻听不屑一顾，举起酒坛欲再饮手中却忽然一空，抬眸朝上看去，只见一道白衣身影立于屋脊之上，手里还提着她的酒坛。 这可当真是楚璃月，但萧澜现在并不想搭理他。 她起身欲再夺回来，楚璃月却一言不发地侧过身子，将酒坛拿远了。 “还给我。” “别喝了。” 楚璃月另一手掏出一只锦盒，递给萧澜，萧澜看着那锦盒觉得有几分熟悉，但是一下子也想不起来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什么东西啊？” 楚璃月默然不语，只是从屋脊上下来，站到与她同等的高度，然后把盒子又往前送了送。 犹豫片刻她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卧着的竟是两枚韘戒，正是先前入宫时建武帝赐予的。 “你这是何意？”萧澜问道。 楚璃月的心思有时候很好猜，就像万叶丛中一点红那般明了，有的时候又很难猜，深沉地像海底针，显然，眼下这情况属于后者，萧澜懵地好像喝断片儿了一样。 楚璃月垂首道：“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答非所问，萧澜便顺势问道：“敢问王爷错在何处？” 楚璃月诚恳道：“未经他人之苦，不该妄下论断。” 萧澜本没指望他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想到他竟知晓得清楚。可知道错在何处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总归他喜欢的不是现在的她。 哪怕重来一世，还是会不得人所爱，大概这就是造孽太多的后果。 萧澜晃了晃手中的锦盒，示意楚璃月解释一下他把这对韘戒带来给她的用意。 楚璃月却还是避而不答，淡淡道：“晋国继后落水，我知道是你做的，一直都知道。” 早就知道？ 萧澜感觉心脏漏了一拍，难道他在晋国为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吗？ “你不善水战，渭水之战你久攻不下，但你不能输，因为输了麟德帝就要收回你的兵权，你就护不住你弟弟了。屈暨因你的离间计被猜忌不假，但你只说了一半。” 对，此事她只说了一半。 屈暨是常胜将军，齐国周边几个小国都是被他所灭，齐国如今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如此功绩，比之萧澜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性情乖张不知收敛，齐帝早就对他忌惮已久，而她的那点小伎俩不过是加快了屈暨的倒台速度罢了。 “于龙朔公主而言，屈暨是不得不除去的绊脚石；于萧元帅而言，他是难以战胜的对手；于萧澜而言，若没有国仇家恨相隔，他或许是位值得相交的友人。” 此话，萧澜无法反驳。没错，她敬佩屈暨，也曾想过若是太平盛世，如此棋逢对手想必能与之成为忘年交。又或者，他们同处江湖远阔，也定然能结交一二。可他们不仅都是离乱之人，还各为其主，注定只能是生死相搏的敌人。 为了得到胜利，她用了离间计。但是她只是想赢下这一战，她不想伤害屈暨，所以在施行计划的同时她通知了屈暨，让他尽早安排，带着家人离开齐国。但是屈暨太自大了，他不屑地嘲笑萧澜异想天开，说自己是齐国的半壁江山，说齐帝肯定不会受小人蒙蔽枉杀重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惜屈暨不懂。 萧澜劝不动，只能派人去齐国都城解救屈暨的家人。可是，将军出征，家人留京为质，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萧澜派去的人手想要进去解救谈何容易？最终，屈府被满门抄斩，一代将门就此陨落。而屈暨在回京复仇的时候被部下死死拦住，这才留了一命，独活于世。 萧澜则毫无意外地拿下了渭水，加官进爵，被称为白虎星降世，也被冠上“大晋利剑”的称号。 人们将这视为她的荣光，可是她自己知道这些荣光的来源是多么的可耻！多么的卑劣！多么的不堪回首！ “青山行宫，八王之乱，你只是将始作俑者就地正法，剩下七个里面，三个被萧瀚射杀，还有四个没骨气的投降了，你本意是将他们削爵幽禁，但萧瀚下令杀了他们，永绝后患。为了保护他，你将罪名揽到了自己身上。” 楚璃月目光灼灼，萧澜只同他对视一瞬便别开了脸。 对，他说的都对。萧瀚是要成为新帝的人啊，诛杀八王的这事不能由他来抗，否则百姓必将诟病他心狠手辣，他日史书工笔也难落得个好名声。他不能抗下、不能担负的，就只能由她这个做姐姐的来背负了。 “这些年，你变了，却又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萧澜微诧，便听楚璃月又道：“殿下从豆蔻少女长成了巾帼女将，殿下是高高在上的殿下，也是近在我眼前的王妃，与我同床共枕的妻。我心悦你，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也会爱你的全部，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从前你没得选，但从今往后你都会有得选。我愿意为你冲锋陷阵，也愿意做你的后盾和靠山。如果这世间有人深陷泥沼，不得出路，那就由我来给他们活路。如果这个乱世太糟糕，那么请你助我平定天下，我定用广厦千万，大庇天下寒士。” “殿下，我不是世人眼中的废物……你，可愿信我？” 楚璃月的眼眸中是小心翼翼的恳求之色，他单膝跪地，从萧澜手中接过锦盒，举过头顶，对萧澜道：“韘戒是勇武果决的象征，现在它也代表着我的诺言，我一定会做到的，你愿意相信我吗？” “呵。”萧澜扬起唇角轻笑，却不是出于嘲讽，她拿起盒中口径较大的那一枚韘戒，对楚璃月道：“很多人说我变了，你是唯一一个说我没变的人。很多人把我当成倚仗，你是唯一一个说会给我依靠的人。璃月，我信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交换对戒 指尖摩挲着白玉戒指上的血色纹路，萧澜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但你要想好，夺嫡之路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想好了，绝不反悔。我知道我不如你果断，父皇也知道，所以他赐下这对韘戒，想来也是希望你能助我弥补一二。” “好。” 将韘戒套在楚璃月右手的大拇指上，萧澜顺势将他拉起，对他伸出右手道：“该你啦。” 楚璃月欣然一笑，将口径稍小的那一枚戴在了萧澜手上。 戴上了戒指，楚璃月却没有放开萧澜的手，他的目光落在萧澜的戒指上，允诺道：“如今我是锦王，你是锦王妃；来日我若登上储君之位，你便是太子妃；他日问鼎中原，便许你后位，同临朝共理政。” 楚璃月的眼眸中半是深情半是斗志，亮得耀眼。 萧澜笑了，笑意浅浅的。 问鼎中原的路她已经走过一遍了，她知道登上那般高度需要付出多少，但她不忍心在这种时刻打击楚璃月，也不想打击自己。 前世百里靖也说过类似的话，萧澜信了，但结局已经不必再赘述。而这次，她还是决定相信，若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好，若依然不得善终那就当是还了上一世楚璃月拼死相护之情。 高处不胜寒，风扬起二人的墨发，发丝甩在脸上微疼。他们紧紧抱在了一起，头顶皎月，足踏屋檐。 高处不胜寒又如何？抱团取暖那便不冷了。 爱意会是最热烈的火，驱散波诡云谲中的刺骨严寒。 ……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一见到她荆婉就招呼着侍女们去把饭菜端上来了。 “王爷出去找您之前特意吩咐要留好饭菜，等您回来就可以直接传膳吃啦。”荆婉一边给她盛饭一边道。 萧澜微微挑眉，意有所指道：“哦？那可要多亏你‘提点’他了。”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不吃饭，寻个僻静处独自喝闷酒，这个习惯也就荆婉知道，想来是荆婉告诉了楚璃月他才这样吩咐的。 “哪有，这您可冤枉我了，是王爷自己细心周到，奴婢可什么都没说。”许是想让萧澜开心些，今日荆婉的话格外多些，也活泼些。 盛好饭，趁着把碗端给萧澜的功夫，荆婉微微欠身，对萧澜道：“王爷自己也还没吃呢，您赶紧叫他坐下一起吃。还有柏言先生那边，您不在，奴婢擅自做主，替您烧香拜祭过了。” 萧澜颔首，便招呼了楚璃月过来一起用饭。 然而楚璃月并没有马上过来，而是一愣，继而转头问林蒙：“我今日没有用晚膳？” ？？？楚璃月竟然连自己吃没吃晚饭都记不得了？！ 萧澜顿时风中凌乱，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傻了。 想必林蒙此时也是同萧澜类似的心情，他怔愣许久，目光悚然道：“回王爷的话，您今晚确实未曾用膳。” 回头迎上萧澜的目光，楚璃月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幽幽道：“我……真的忘记这回事了。” 忘了便忘了，想必是为着她负气出走太伤神了没顾得上。 思及此，萧澜连忙招招手唤他过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夫君若是没有辟谷成仙的想法，那便切不可少了一日三餐。” “好，我记下了。”楚璃月在萧澜对面落座，荆婉给他添上碗筷。 “还有啊，以后私底下不要唤殿下了，生分得很。” “好，我也记下了。” 安安静静吃完饭，萧澜困得厉害，草草梳洗完便一猛子扎进了被窝，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吵过了，闹过了，和好了，好像彼此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 楚璃月宽衣在她身侧躺下，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璃月，我们以后要是再吵架，不管吵多久，吵完之后一定要像这次这样和好，好不好？”萧澜问道。 “好。”枕边人毫不犹豫的回答。 “夺嫡的事情……”楚璃月踌躇片刻，道：“不要告诉母后好不好？她知道会担心的。” “嗯，如夫君所愿。” “还有，那些事情……是你走了之后荆婉告诉我的，你别怪她。” 这个他不说萧澜也猜到了。先前他在房顶上同她讲的那些事可不好查出来，而且就算他有本事查到也不可能这么快知道，因此只能是荆婉同他说的，萧澜便道：“放心，不怪她。” 其实今晚的事倒是还多亏了荆婉，要不然她和楚璃月恐怕不会这么快和好的。 见楚璃月的话说完了，萧澜便道：“早些睡，明儿个你还得早起上朝呢。” 萧澜起身正要给掖被角，忽闻一声轻笑，回首只见楚璃月正笑意吟吟地看着她，似乎还精神得很，心下正奇怪，身子便被楚璃月拉回了被窝。 “王妃忘了吗？明日休沐啊，不用上朝的。” 萧澜一怔，心道怪不得楚璃月这么无所谓早睡晚睡，原来明日休沐啊。 “那好，便一起睡到日上三竿好了。”一道指风熄了烛火，萧澜扯下床帘，闭上眼睛倒进了楚璃月怀里。 此日巳时三刻，萧澜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眯开一条缝，随即又闭了起来，随手往身畔一摸，触手是令人安心的体温，楚璃月真的还在。 “璃……月……” 什么事都没有，萧澜单纯想唤唤他。 “我在。”楚璃月应声，口齿清晰明了，似乎已经醒了。 萧澜感觉楚璃月在拨弄自己的头发，弄得她脸上有些痒，伸手挠了挠，顺手一掌挥开了楚璃月作怪的爪子。 但这好像刺激了那只爪子作怪的兴致，没多久他又卷土重来，拈了一撮萧澜的发，用发尾清扫她的脸颊，萧澜痒得厉害，但还困着，不肯睁开眼，抬手凭感觉去抓楚璃月的手，但这回楚璃月学聪明了，轻而易举就躲开，然后又见缝插针地挠她。 “楚璃月！” 终于，萧澜忍不了了，火气把睡意冲到了九霄云外，她翻身而起，手掌压上楚璃月胸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美人入我心 另一手擒住了楚璃月作怪的手，萧澜眉头下压，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声线低沉道：“楚——璃——月！” 身下人这会儿开始装无辜了，他弯下嘴角抿唇看着萧澜，什么都没说，单是这眼神就让萧澜有种自己冤枉了他的错觉。 “殿下，殿下，出什么事情了吗？”听闻房中有动静，荆婉急急忙忙过来了，但是有楚璃月在她不方便进来，便拍门询问。 看了一眼门的位置，雕花木门上投着荆婉的影子，萧澜硬邦邦地回答：“没事。” 松开楚璃月，萧澜又缩回了被窝，没好气道：“一大早的闹什么。” 楚璃月侧身从背后揽住她，轻轻搡了两下，对她道：“不早了，起来用膳。” “天都还没亮呢，让我再睡会儿……”萧澜又往床里面缩了缩。 一声叹息自身后传来，楚璃月似乎颇有些无奈，见她真的不准备起身，轻声道：“今天是阴天，不会出太阳的，已经快午时了。” 午时？午时！ 萧澜一惊，猛地坐了起来，怪不得楚璃月闹着让她起床呢，再不起的话岂不是午饭的点都要错过了？！ 虽然今天楚璃月不上朝，她一个闲散王妃也没什么要事，但昼夜颠倒、作息紊乱总归是不好的，于是乎连忙催着楚璃月一起起身。 …… 用过饭，萧澜抬眼望着头顶阴沉沉的天不免心情也被带得丧了些。 “王妃在为何事忧愁啊？” 萧澜看了一眼从背后环住自己的手臂，轻叹一声，道：“只是觉得眼下的日子太清闲了些。” 其实这还是委婉的说法。 现在的生活虽然平静祥和，但着实太清闲了，清闲过了头，简直就是无趣又乏味，让她很不适应，她甚至有理由怀疑再这样下去“大晋利剑”要生锈了。 见楚璃月不答，萧澜又道：“说实在，我还没做好当王妃的准备，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王妃。” 生活中的变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还没准备好独自抵挡外界的风雨，庇护自己的羽翼就消失了；还没准备好背负起一国军事之重就成为了“大晋利剑”；刚刚开始适应护国公主的角色就突然变成了锦王妃，一切地一切都来的如此突然，令她猝不及防。 “没关系的，只要你是我的王妃就好，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是最好的了。”楚璃月把下巴枕在她肩上，嘴唇轻轻摩挲着她的耳畔。 但这只是楚璃月的想法，萧澜自己清楚得知道，哪怕只是荒废短短几年，上天都会毫不留情将赐予她的天赋尽数收回去。 她还是得找点事情做做啊，也要为将来扶持楚璃月登上储君之位做好准备。 左手搭上右手，将拇指上的韘戒带了摘，摘了又戴，如此反复着。建武帝既然将她收入楚国又赐下这对韘戒，必然不可能一直把她放着当摆设，也许再过不久就会有差事落到她头上了。 “对于夺嫡一事，你觉得胜算几何？忧心否？”萧澜问道。 楚璃月思索片刻，答道：“不忧心，也请王妃宽心。” “哦？此话怎讲？” 楚璃月掀袍坐下，拍了拍身畔的位置让萧澜也坐过来，萧澜却是不依了，提起裙摆坐进了他怀里。 美人在怀，楚璃月心猿意马，但还是定了定神色，道：“这些年立储的奏疏多得厉害，父皇也当是有立储之心的，毕竟身处乱世，谁都不知道明朝会发生些什么，立了储君总归是要保险些，也好让臣民安心。” 萧澜微微颔首，楚璃月说得不错，立储可安民心，如今放眼中原五国，除了晋国那边萧瀚年少尚未婚配，剩下的四国里面就只有楚国储位空悬了。 “如你所见，现在我国皇室成年的皇子有三位，未成年的皇子里面最大的也小了我一轮，估计父皇不会从他们里面选，所以堪为储君的就只能是我或者我那两位皇兄。大皇兄和二皇兄论文武才能不分轩轾，想来父皇应当很是纠结。所以，他才让你替他做了选择。”楚璃月看向萧澜，嘴角噙着浅笑。 大皇子楚元瑞和二皇子楚元青在个人实力上可谓是势均力敌，他们的生母婉贵妃和宁妃的母族势力也是不相上下，因此，双方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上，令建武帝难以抉择。 而萧澜的到来势必会打破这种平衡。 撇开不论她本身杰出的军事才能，作为晋国曾经的掌政公主，她残存在晋国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和亲时所携带的丰厚嫁妆也意味着萧瀚很可能对她仍念着旧情，更关键的是他带来了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五万墨羽军，而要知道位居亲王尊位的楚璃月能蓄养的兵力也不过千余，如此一对比，这支军队的意味不言而喻。 得萧澜，便是得储位。因为即便储位旁落，潜心蛰伏，细细谋划，用那支军队发动政变也未尝不可。 楚璃月正是想通了此中关节，才会对萧澜说“不忧心”。 “可惜，他没想到我会选你。”萧澜同样回以笑意，不过随即想到了什么，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 那日金銮殿上她指着楚璃月说“我选三皇子殿下”，而后皇后的眼神变化她至今都记得。谁都觉得骄傲如她不会选楚璃月这个除了一无是处的家伙，包括他的母后……然而，她偏偏就是选了他。于是乎，本来一派云淡风轻之色的皇后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逢场作戏的温和笑意也不见了，那副模样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也不为过。 大概是怕我吃了他，萧澜不无郁郁地想。 “选我不好吗？”楚璃月低下身子，眼巴巴地望着萧澜。 萧澜坐在他腿上，本来和他处在同一高度上，他一弯身低下去就变成了萧澜居高临下了，这般视角看去，楚璃月此时的神态显得尤为可怜。 萧澜实话实说：“好好好，当然好。嫁了你这么个大美人，每天光是看看都觉得养眼了。” “那个……其实我武功也不是很差的，嗯……没有外界传闻地那么差，所以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剑戟切磋 “你要不要跟我切磋一下？”楚璃月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全。 萧澜捏起楚璃月的腮帮子肉，佯嗔道：“早上挠我痒痒的时候不是挺活蹦乱跳的嘛？怎么这会子倒是怂了？嗯？” 楚璃月瘪了嘴，幽幽嘟囔道：“那不是想叫你起床嘛……” “好啦好啦，且饶过你啦。”松开手又在他脸上揉了揉，萧澜道：“切磋嘛，自然是要的。至于传言——人云萧澜高约十丈，身如蛇蝎，边境不晓得多少百姓用我的名号止小儿夜啼呢，可见传言当不得真。” 从楚璃月身上跳下来，萧澜往屋内走去，打算换身轻便的衣服再同楚璃月切磋。 对于楚璃月这个对手，萧澜是绝对不敢掉以轻心的，哪怕是带着前世大道至简的参悟，她依旧不确定自己现在能否胜过楚璃月，她不敢有一丝马虎。 而且，无论是战场上的生死相搏还是王府小院里点到为止的切磋，楚璃月都是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她想用一丝不苟的细节尊重他。 “你当真不在意传言吗？” 萧澜驻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楚璃月为何如此追问她对传言的看法？ 难道是…… “你们楚国的皇子本宫一个都看不上，选你，只是因为你长得顺眼。倘若你非要来碍本宫的眼，本宫绝不客气！” 新婚之夜对楚璃月说的话再次回响在脑海，萧澜闭上眼睛，无奈地长出一口气。谨言慎行这一点明明从前一直做得很好，怎么偏偏那时候就…… 然而无论如何懊恼说出去的话就是覆水难收，往别人心上捅了一刀，哪怕第一时间拔出来伤口也是留下了的，之后即便付出大量的真心和时间也只能淡退，难以彻底修复。 “各国皇室想来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你我身处皇家，自然是树大招风，避无可避。旁人说的若是不对，不必反驳也不必放在心上，若是一时错信了那便多花些时间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去认清楚。”肺腑之言，言尽于此。 不必反驳，因为他们同那些闲人不在同一个圈层，闲人的人云亦云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至于曾经对楚璃月错认的，正如她所言，需要多花些时间去看清楚，看明白。 说完之后，萧澜睁开眼眸，兀自进房更衣，等她换好衣服提剑而出的时候楚璃月已经在院中等候了，他褪了宽袍大袖的风雅外衣，手持一柄裁云戟，身姿挺拔如松。 手握兵器，楚璃月身上的气势仿佛变了，从温润如玉变成了锋芒初绽，他依旧是美的，但美得更加凌厉，更加凛冽，更加强大。 “不用剑吗？”萧澜略微有些疑惑，兵器中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按照楚璃月的性格，为了显示公允，应当会用剑同她切磋啊。 楚璃月微一迟疑，嘴角噙着浅笑答道：“我剑术不好，怕输地太快就不用剑献丑了。” 剑术不好？这可是实打实地在撒谎。 当年，秦军到郢都城的第一日便同楚军交兵，险些一鼓作气攻破城门。为什么说是险些呢？就是因为楚军要抵挡不住的时候出了楚璃月这么大个变数，白衣白甲，青锋三尺，以一己之力逆转战局。 那一战，萧澜没有去，因为她知道楚国的嫡系皇族没有出逃奔命，她怕看到楚璃月，因而不想去，再者，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没必要去。秦军兵临城下，郢都城内军心涣散，散兵游勇焉能抵挡所向披靡的大秦铁骑？ 然而，在中军大帐等了一天一夜，等来的却是败绩。她生气地责问为何会败，麾下的将领都说是一白衣武士若天神降临，只不过夸大的程度不一。 再一番仔细询问之后，她才知道，那白衣武士起初只是以剑挑掉他们的兵器，并不伤人要害的，但看到越来越多的楚国士兵倒地惨死之后才奋起伤人，一剑比一剑凶残，到了后面几乎都是一剑封喉，哪怕自己受伤也要取人性命。 那般场景，她没亲眼见到，但光是想想都会让她觉得脊背发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就在那一场战役中变成了玉面修罗，这……都是她亲手造就的。 从那后来，秦军若攻伐，楚璃月必出战，而且是以戟为主，剑为辅，大杀四方，使得秦军骇然若惊。萧澜自己曾同他对战数次，从未占得上风，最后不得已用了围而不攻的法子。 围城三月，郢都弹尽粮绝，楚璃月出城乞降，在萧澜受了他的降书之后毒发身亡，带着对楚国的忠诚和对萧澜的爱长眠。 思及此，萧澜心头一阵酸楚，久久默然。 “你若是觉得吃亏了，我……我马上去换！” “不必！”萧澜抬手制止他。 罢了，真话假话都好，只要他还好好的就行，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他肯定也是有自己的考虑才想要隐瞒的。 微微一笑，萧澜试图缓和楚璃月的紧张情绪，道：“可不准手下留情哦。” 旗鼓相当的切磋，要点到为止，但也要倾尽全力决出高下方能有所收获。 “嗯，好。”楚璃月微微颔首，握紧手中长戟，同样回以一笑。 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早就退得远远的，都站在廊上看着庭院中的二人，家丁和恰好巡逻到此的侍卫们也都在墙根处悄悄打量。 然而，纵然围观者再多，此时萧澜和楚璃月眼中也只剩下手中的兵器和面前的对手。 拔剑出鞘，萧澜执剑先行向楚璃月发动攻势，楚璃月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叮！ 赤霄的剑锋与长戟上的月牙形锋刃相击，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瞬息之间，他们又各自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身位。 萧澜将剑斜指向下，与楚璃月相视一笑。初次试探她只用了三成力道，想来楚璃月也差不多，不过之后就要认真些啦。 再次攻向楚璃月的时候她用上了五成功力，楚璃月则开始正面迎击，速度奇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使者登门 长戟的锋刃反射出幽幽银光，赤霄的剑影如密网交织，庭中人斗得正酣，廊下人看得眼花缭乱，也就荆婉和林蒙还能看出几分门道。 长剑挽起剑花，锐利逼人的剑气朝地上一挑，无数落叶被裹挟而起，萧澜远远朝楚璃月一刺，枯叶便对着剑气直逼过去，楚璃月立时横戟将其拨开。 趁着楚璃月视线被扰乱的瞬息时机，萧澜一跃而起，赤霄直刺向楚璃月。 谁知，此时腹部忽然被一股力击中，她整个人被打得偏离了既定方向。 片刻失重感之后她落到了地上，踉跄几步以剑拄地才堪堪稳住身形。 当啷！ 长戟被遗落在地，楚璃月连忙奔了过来，关切道：“怎么样？可有伤到？” “殿下！” 萧澜在楚璃月身上扶了一把，拍拍沾了尘土的裙摆后站直身体，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没摔疼。” 荆婉不放心，挽住了她一条胳膊扶住了她。 “是我不好……”楚璃月紧紧握拳，自责地很。 但萧澜知道的，他其实已经努力收敛力道了，要不然她绝对不会是摔在地上这么简单。 “切磋嘛，若是你一味相让反倒没了意思。”萧澜并不在意，反倒觉得心情舒畅，楚璃月是难得的对手，能和他一战她很高兴，就算输了也无所谓。 把胳膊从荆婉手中抽出来，萧澜同时道：“习武之人哪儿就那么娇气了，放心，真没事。” 楚璃月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似乎还无法释怀。 萧澜走到他面前，扬起大大的笑脸，指着还在地上躺尸的长戟问道：“璃月，这神兵可有名字？唤做什么呀？” “哦，那个……它，它叫裁云。”楚璃月眉头的褶皱一下子淡了，有些茫然无措。 “裁云啊，好名字。”萧澜夸道。云淡风轻，月朗星稀，倒是和楚璃月的名字很相配。 见楚璃月没有把它拾起来的意思，萧澜也不好擅自去碰，因为在武人的眼中兵器是很私人的物品。给荆婉使了个眼色，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招呼林蒙一起过来收拾，自己则拉着楚璃月往院子外面走，免得再思绪回过来又自责刚才的事情。 谁知，刚出了月洞门没走几步，楚璃月就停了脚步，萧澜回头只见楚璃月头低低的，好像连看都不敢看她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出跟你切磋，我……”他觉得自己冲动了，太过急于在萧澜面前表现自己，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她摔着。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再说了，真的不疼的。”萧澜笑得没心没肺，就那么轻轻一摔怎么可能让她觉得疼呢？若是真那么弱不禁风，她哪里能成为一往无前的萧澜呢？怎么能统领墨羽军呢？ 但是，此时她的心却不可思议地感觉到了难受，原来哪怕只是轻轻摔一跤，也是会有人心疼她的。 “可是……” “要不你抱抱我。” “啊？”楚璃月犹豫片刻还是朝她张开了双臂，萧澜一跃而上，搂住他的脖子，双腿夹在了他腰部，楚璃月愣了一下，随即用左手抓住右手的肘部，右手亦然，以小臂托住了她的身体。 萧澜把下巴枕在楚璃月肩上，扶着他的背，对这个怀抱爱不释手：“很久没有人这么抱过我啦。” 楚璃月沉默良久，慢慢地抱着她往前走，问道：“之前……有谁这样抱过你啊？” “我母后啊。”萧澜脱口而出，又补了一句：“不过那时候我还很小。” “哦，这样啊。”楚璃月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那个人不是别的男子。 “还有……” 楚璃月的心又提了起来，谁知，萧澜思考许久道：“好像没有了，父皇不怎么喜欢母后，也不怎么喜欢我。” 话题似乎有些偏了，在往一个不太妙的方向发展，楚璃月似乎也察觉出来了，便道：“那你喜欢我这样抱你吗？” “喜欢。”和楚璃月说话不用怎么过脑子，萧澜基本上都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我以后经常这样抱你好不好？” “好呀。”萧澜高兴地在楚璃月脸上亲了一下，惹得楚璃月立时红了耳廓。 云层似乎变淡了，穹顶绽处丝丝缕缕金光。 锦王府很大，楚璃月抱着她漫步目的地走着，穿过大半府邸之后，楚璃月道：“王妃今天像个小孩子。” 萧澜品出他话语中的宠溺，状似无意地试探着问道：“那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哪怕强大到可以凭一己之力守护一国，亦或翻覆朝堂，重振朝纲，她的内心依旧柔软，希望被爱护。 如果有选择软弱的底气，谁又愿意披荆斩棘，在心房筑起高墙呢？ “喜欢，不管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真的吗？” 楚璃月郑重道：“真的。” 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至少此时此刻，萧澜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的，这就是永远的爱。 因为百里靖永远不可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只会告诉她要做好他的太子妃，做好他的皇后，至于她自己想什么，仿佛是不重要的。 “殿下，王爷，有使者上门拜会，可要见一见？”荆婉匆匆而来，萧澜闻声回头问道：“什么使者？哪国的使者？” 荆婉皱着眉，为难道：“晋国来的……” 萧澜轻轻推了推楚璃月，让他把自己放了下来，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见一见，楚璃月自然是没意见的，立时陪着她往正厅而去。 前世这时候萧瀚好像也派了使臣来探望，不过她想都没想，大手一挥，不见！ 后来也没再和萧瀚有联系，直到出逃入秦，她为百里靖筹谋多时，走出了统一天下的第一步——伐晋。在她远嫁楚国之后，萧瀚并未大肆清扫她在朝中的势力，一来是他还根基未稳，若是除了萧澜的人便是自断臂膀，二则是没了萧澜的干预，他在朝堂上也算是说一不二，能维持地下去。 然而，这一点成了萧瀚的隐患，也成了萧澜的契机。她联络朝中势力，最终里应外合一举攻入洛阳，将晋国的疆土并入秦国的版图。 念着曾经的一点情分，她留了萧瀚的命，将他软禁起来，直到他郁郁而终也没再见他一面。 这一世，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她也想给自己和萧瀚一个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君臣离心恩犹在 正厅中，一中年男子端坐于主位下首，正在喝茶，他神态拘谨，面色愁苦，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萧澜看他觉得眼熟，但一个侧影不足以让她确定来者的身份，便试探着唤道：“柏大人？” 听到这一身唤，在主位下首坐着的中年男子立时站了起来，疾步上前躬身向萧澜和楚璃月行礼。 “大人免礼。” “谢王爷。” 趁着他俩寒暄的功夫，萧澜往他身侧扫视一遍，十来个大箱子摆了一地，把原本宽敞的正厅占得满满的。 来者是萧澜忘年交柏言先生的胞弟——柏默。不过，这对兄弟着实有些名不副实，柏言先生性情沉稳少言语，多实干，而柏默则是长袖善舞，善于同人结交，因此多次得人提携，如今也算是萧瀚的左右手了。 “柏大人请坐。”萧澜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携着楚璃月坐上了主位。 等他们落座，柏默这才笑着点头坐下。 萧澜拿起杯盏，用杯盖拂去茶沫，礼节性地问道：“许久不见，柏大人一些都好？” “下官一切都好。”柏默恭敬作答。 饮了一口茶，萧澜淡淡道：“柏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怎么不先好好歇歇？” 萧瀚同她关系那么僵，而柏默为人圆滑，若非萧瀚授意，他不会这么眼巴巴地上门来，要不然可就是明摆着要得罪萧瀚了。 但萧瀚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出于亏欠的补偿吗？又或者难道朝中出了什么事，使得萧瀚有求于她？ 放下茶盏，萧澜心情复杂。 柏默神色自然道：“身为使臣，肩负重任，自然不敢懈怠。” “文兴帝陛下可还好？”萧澜懒得同他打哑谜，便直接了当地问了。 柏默微喜，正色道：“陛下勤于政事，也一切都好，只是……” “只是什么？” 柏默瞥了楚璃月一眼，答道：“陛下十分挂念您，臣此来于公是同楚国互通有无，于私则是替陛下前来看望您。” “本宫好与不好都是拜他所赐，事情都已经做了，现如今又是干什么？亡羊补牢么？”那么真是可惜了，为时已晚。 萧澜面色冷峻，不怒自威，全然不复楚璃月面前的天真模样。 柏默其实也不想走这一遭，但身负皇命，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下去：“陛下他尚还年轻，难免思虑不周全，您多包涵。” 说着，他起身，朝大木箱旁边站着的侍从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将箱子打开。 “您瞧，这是姑苏新产的云锦，今岁大半的产量都在这儿了。”柏默指着满满一大箱的缎子对她道。 “还有这些……苦丁茶、雪蛤膏、化州橘红……”柏默殷勤地介绍着，但萧澜面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 其实不消他一一介绍，萧澜自然也能识得出他带来的都是好东西，但有些事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介怀的。 末了，柏默身后的侍从呈上一个四四方方的螺钿锦盒，柏默接过后打开，亲自呈到了萧澜面前。萧澜抬眸看去，只见盒中静静躺着一串红珊瑚珠，中间最大的一颗上面篆刻着天翼白虎图腾。 这倒是有心了。 萧澜母族以凤鸟为图腾，而萧澜因为骁勇善战被称为是白虎星下凡，因此她将两者相结合，以天翼白虎代表自己的权威，墨羽军的军旗上也有天翼白虎纹样。 犹疑片刻，萧澜接过锦盒，淡淡道：“这个本宫收下，其他的你带回去。” “啊这……您还是收下，毕竟是陛下的一片心意，怕您身在异国被人看轻了不是？”说这话时，柏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下楚璃月。 楚璃月面露囧色，正要辩解，萧澜却道：“回去告诉他，本宫在这里过得很好，有人疼有人爱，还不必为了朝政烦忧，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是是是，臣回去一定一字不漏地转告陛下。”柏默忙不迭应声。 沉思良久，萧澜还是留下了这些礼物，倒不是在意自己是否会被看轻，而是为了给自己和萧瀚留下转圜的余地。 柏默了却差事，不等萧澜送客便立即告辞了，大概是怕萧澜反悔又让他把东西带回去。 “唉。”看着地上装满了珍贵礼品的大木箱，萧澜长叹一声。 身在晋国时，萧瀚忌惮她，因为她的手中握着数十万铁骑，朝中大半官员也都臣服于她，纵然用权势滔天来形容她也不为过。她的确将萧瀚扶上了帝位，但是只要她想，随时可以翻覆朝堂。 麾下的将领就曾多次暗示她发动兵变，自立为帝，他们愿意拥立她成为女皇。 这样的她对于萧瀚来说无异于悬在头顶的一把刀。 而现如今，她只是楚国一位闲散无能的王爷的妻。至于她的墨羽军——国与国之间联姻往往以城池为聘礼，以城池为嫁妆，萧瀚给她准备的嫁妆里面除了金银珠宝还有边境十八城，如今墨羽军就驻扎在那里，她若是想调用来做些什么的话也不方便。 淡退了晋国的权力中心，她已经不再对萧瀚的帝王权威构成威胁了，萧瀚也终于能将她当做纯粹的长姐看待了。 或许，这样就挺好的。 到过巅峰，领略过高处不胜寒的孤寂，经历过生死，她将权位看淡了些，也将情谊看得更重了。 再说了，她自己糊涂半生尚且得了重新来过的机会，为什么不给萧瀚挽回的可能呢？ 将珠串收好，萧澜问道：“璃月，你对此有何看法吗？” 她会见母国使者，楚璃月没有回避也没有发话，他在这里仿佛就是为了看着他们似的，萧澜猜想或许他对自己还不放心，因而有此一问。 楚璃月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是想给你撑场面的，不过好像也没发挥什么用。晋国那边，你自己定夺就可以了。” 萧澜微惊，原来他是这样想的，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给她撑场面这想法倒是奇特，在常人眼里，比起他这个并无实权的皇子，应当是她这个战功赫赫的“大晋利剑”更能撑起场面？ “非也非也，今日若是你不在，我纵然再骄傲矜贵也是枉然，柏默回去转告给萧瀚的一定是长公主在楚国备受冷遇，还嘴硬不肯承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因为有你，无惧风雨 哪怕战绩再辉煌，地位再尊贵，身为女子，只要婚姻不幸，在别人眼里就会是失败者。人们若是聊起来必然是某某某如何如何厉害又怎样？还不是嫁了个如何如何不行的男子，婚后过得如何如何凄惨云云。 因此，名利场上亦或国与国之间博弈时，论撑场面，萧澜绝对是重量级的衡器，楚璃月充其量就是个好看的摆设，而婚姻情感有关的方面，楚璃月对萧澜来说无可代替，不可或缺。 …… 夜晚，萧澜坐在梳妆台前，簪钗已经褪尽，她凝神盯着锦盒中静卧着的红珊瑚珠串思绪万千。半晌，她从锦盒中拿出红珊瑚珠串，指尖拈着最大的那枚转了转，那上面的天翼白虎雕刻得极为生动，珠子本身也是成色极好，赤红如血，热烈而温暖，却不让人觉得扎眼。 犹豫许久，她将珠串戴上了手腕。 “想什么呢？” 忽而，一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抬眸看向镜中，对着映照在镜中的楚璃月道：“在想若有朝一日萧澜之名更盛，你是否也会忌惮我？毕竟，天下大抵没有一位血气方刚的男子乐意被自己的妻压一头。” “若是因此便忌惮自己的妻，那此人可真是枉为七尺男儿。”楚璃月神色庄重，语气中隐隐透着一股气愤之意。从背后抱住萧澜，他凝视着镜中萧澜的眼眸道：“我楚璃月的妻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如果她想变得更好，走得更远，我一定不会忌惮她，我只会为她骄傲欢喜并且努力跟上她的步伐，同她并肩而行，亦或是更厉害一点，跑到她前面为她披荆斩棘，开辟道路。如果我说得出做不到，那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绝不应该怪罪她卓然超群。” 萧澜咧嘴一笑，眉眼弯成月儿的同时，下睫毛终是没能兜住热泪。 她立时抬手抹了眼泪，对楚璃月揶揄道：“原先只晓得夫君武功高强，没想到到了晚上说起情话来竟是当为妻的眼泪不要钱。” 楚璃月又蹙起了眉，茫然不知错在何处，又惹得她流泪，正想做些什么补救，萧澜却拉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松开自己。 前世但凡百里靖有这点觉悟……罢了，都过去了。只是，楚璃月这番话说出来，再对比起前世百里靖埋怨她锋芒太盛，后者实在是越发地糟糕了。 靠在楚璃月身上，萧澜舒心道：“璃月啊，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古人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看来是真的。 “可是我不好，总是惹你哭，我不知道该怎么样不惹你伤心，我……” 萧澜竖起食指抵在了他唇上，笑着摇了摇头，道：“人哭的时候又不一定是伤心所致。与你以为的恰恰相反，我在这里很开心。” “真的吗？”楚璃月将信将疑。 “嗯。”萧澜重重点头，接着道：“璃月，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成为锐不可当的战神吗？” 楚璃月微蹙眉头，思索片刻道：“因为武功高强，兵法高明？” 萧澜笑着摇了摇头，答道：“我为我不想输，不敢输，也不能输。只要我输一次，他们就有理由把我拉下来，踩在脚底，让我万劫不复。” 这个“他们”包括了继后、八王还有其他见不得她好的人。 可正因他们的恶意，她要赢，她要胜，然后以更强硬的姿态站上更高的地方，让他们仰望。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人们看到她的荣耀，于是乎对她仰起了头，只有她自己知道，走到这一步要付出多少血和汗。而更可笑之处在于支撑着她从懵懂少女蜕变成威名远扬的“大晋利剑”的不是什么保家卫国的雄心壮志，而是旁人的恶意和自己的不甘心。 “但是现在，我不用担心这些了。有你在我背后，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往后倒。” 说着，萧澜当真朝后仰去，而毫无疑问的，楚璃月用自己的胸膛撑住了她，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抬手轻抚着楚璃月的脸庞，指尖描绘过他的眉毛、鼻梁、嘴唇，对他的容颜痴迷道：“璃月，你真的好漂亮啊。” 不同于桌几上那盆七色菊，美则美矣，脆弱娇贵，楚璃月的美是第一眼让人为之惊艳，久而久之，渐渐深入了解他就会发现他的强大、善良、坚韧，继而沉溺于他的人格魅力。 君如皎月，温婉俊逸，心似金玉，澄净分明。 没有内在的美是空虚的，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褪色，但楚璃月内外兼美，腹有诗书气、身怀好武艺，他的美只会历久弥新，越发让人沉迷。 “王妃过奖了。”楚璃月憋了半天才腼腆地说出这句，每每被萧澜夸赞美貌他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许是今日彼此之间又增进了几分了解，楚璃月犹豫多时，终是吐露心声：“其实，我甚至想过毁了自己的脸。” “为什么？”萧澜很是讶异。 “因为……我怕你看不到我别的好了。” 萧澜的心顿时揪紧了，空气也仿佛凝滞，且变得重逾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新婚之夜，她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愤懑，却全然不曾顾及楚璃月会因此受到怎样的伤害，如果到时候楚璃月不仅想了还这样做了，那她就真的无法弥补挽回了。 她会转过身，紧紧地拥住楚璃月，用唇吻过他脸颊上的每一寸肌肤。 “不，不是，我说错话了。”萧澜的泪随着她的吻一起落到了楚璃月脸上，楚璃月懊丧万分，他本意是想与萧澜交心，但怎么脑子一抽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呢？ 然而不管他说对说错，萧澜都已经听见了。 吻过之后，她紧紧搂着楚璃月的脖子，压抑着、低低地啜泣：“对不起……” 明知道说再多的对不起都是无用功，她还是想努力地以此表达歉意。 “不是你的错，”楚璃月慌乱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如果……要是我从前也勤于政事，在朝堂上表现自己，外界地风评也不至于那么差了，也就不会让你误会我了，所以……所以真的不是你的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执手可堪泪眼 萧澜拼命摇着头，如果她对楚璃月多一点耐心，多一点园丁等着花苞慢慢绽放的耐心，也不至于在新婚之夜做出那等糊涂事了。 双手捧住楚璃月的脸，萧澜忘情道：“我的夫君是大楚第一美男子，我希望他现在是，以后也是，除了无可阻止的时间之外，不为任何外力所伤。” “嗯，好。”楚璃月抱着她，手掌轻轻抚慰着她的背脊，满含憧憬地承诺道：“澜，我也一定会让你重回天下风云榜前五甲的位置。” 数百年前，大翼朝分崩离析，有一与天子同姓的诸侯国国君无心逐鹿天下，且其封地临近中原正中心，便在封地建立起了一座楼阁，唤做归一阁。 归一阁高数十丈，乃是迄今为止中原大陆上最高的楼阁，也没什么特别的用处，就是登高能看得更远，望烽烟、观战火、看厮杀。 后来，阁主看厌了这些，便突发奇想罗列了一个榜单，唤做天下风云榜，榜单以天下风云人物的综合实力强弱排列名次先后。小到边境摩擦，大到吞并一国，这些都会影响到榜单上的排名。而且，为了数据准确，阁主还专门训练了一批斥候作收集情报之用。 在初代阁主驾鹤西去之后，他的后代子孙继承了他的衣钵，还将归一阁发展壮大成了中原大陆上消息最发达的情报交易机构，至于榜单，也还留着，不过成了次要的东西，就是弄个好看，也可以说是炫技之用，向外界表达他们归一阁的权威。 能上风云榜者仅天下最有权有势的一百人，其中鲜有女子。寻常的人家的女子不能通过科举考取功名，自然无缘；而王公贵族家的女子身份再尊贵，本身再多才多艺，手里头到底没有实权，无能左右天下大势。 就拿如今的风云榜来看，统共九名女子，楚燕齐的三位正宫皇后、秦楚燕齐的四位皇太后、齐国的太皇太后，还有就是“大晋利剑”萧澜。 在嫁给楚璃月之前，萧澜是晋国的掌政公主，晋为一方强国，晋的国力决定了萧澜在晋国能触及的天花板极高。 青山之变平定后，萧澜的地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她怕萧瀚初登尊位会承受太大的压力便揽下了晋国大半军政，文官谏臣也大多臣服于她，可以说她就是晋国的无冕之王。 彼时，她位列风云榜第五，仅次于秦楚齐晋四国之帝，是天下风云榜上排名最靠前的女子，没有之一。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单枪匹马杀入男权世界，让无数男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子如今却位居第一百名，可以说是一只脚在榜上，一只脚在榜外。 一道和亲的圣旨，她从执掌大晋数十万铁骑的三军统帅变成了只剩下五万墨羽军可堪用，从高高在上、谈笑间令天下为之汗颜的龙朔公主沦为了只在朝中挂着闲职并无实权的废物王爷的妻。 归一阁还肯让她留在风云榜上都算是给她面子了。 “那个啊，不必在意的。” 萧澜对此并不甚看重，毕竟前世她可是连第二都去过了，她见过中原之巅的景致，知道自己的真正实力，因此并不会过度在意眼前一时的失意。 “好，那便不在意。”楚璃月似是轻描淡写地说着，但是眼眸中的深沉却隐藏着萧澜前所未见的执着。 萧澜的情绪稳定了，楚璃月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而后放下了帘子，他自己则没有和她一起躺下。 听脚步声，他应当是到外面去了。 萧澜有些奇怪，但没有问。 她想：如果她的前半生也像楚璃月一样顺遂无虞，如果楚璃月没有藏拙，那么现在应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公主和文武双全的皇子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可惜，这世间有太多的阴差阳错，让有情人终究同道殊途，但幸好，又有一种唤做缘分的东西让他们殊途同归，终成眷属。 楚璃月对她早已情根深种，而今她也倾心于他，尽管他们距离白首不相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那又如何呢？ 慢慢走，总会走到的。 没多会儿，楚璃月回来了。已经快睡着的萧澜听见轻微水声，迷迷糊糊地翻身朝向他，隔着纱帘只见他似乎正对着铜盆绞布巾。 诶？他们俩不是都已经梳洗过了吗？楚璃月又亲自打水做什么？ 正思索间楚璃月已经绞好布巾过来了，萧澜很困，便也没管他要做什么，径自闭上眼睛准备入睡了。 以前在晋国，她要忧心前朝后宫的局势，常常整夜整夜的失眠，如今在锦王府，像是要把从前那些睡眠补回来似的，睡性总是出奇得好。 正欲睡过去，脸上忽然有了湿漉漉的触感，萧澜的眼睛眯开一条缝，视野一片灰白，原是楚璃月在给她擦脸。 仔仔细细把泪痕给她擦干净，楚璃月给她掖好被角，轻轻地隔着被子拍她的背。 萧澜觉得很安心，睡意越发强烈，意识也越发模糊，在彻底进入睡眠状态的前一刻她似乎听到楚璃月说“澜，我一定不会变成你的绊脚石的”，好像还有天下风云榜之类的。 大概是睡得早的缘故，次日她醒得也早。 意料之中的，身畔的位置已经空了，不过能听见一些人声，若有若无的，好像就在房前的廊上。 撑开眼皮，她打起精神，认出了那是楚璃月的声音，他们在对话，还有一个声音好像是林蒙。 扫视了一下房中，楚璃月的朝服还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看来时间确实还很早。 楚璃月在朝中也就一个闲职，会有什么事着急到需要他们一大早便商谈呢？ 萧澜有点担忧，便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衣，趿了鞋履往房门那儿去。 “王爷你……公子景明……您当真要这么做吗？”林蒙似乎很是诧异。 而楚璃月语气淡淡的：“嗯。” 雕花木门上糊着一层明纸，萧澜倚在门框边，透过这层纸看楚璃月的背影有些模糊，但她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不像在她面前的谨言慎行、畏畏缩缩，此时的楚璃月负手而立，头部微抬，高傲矜贵，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风云变色 萧澜确实不太关注天下风云榜，奈何归一阁实在威名远扬，她想不知道都难，而且她自己也在榜上，身边的亲信自然关注这榜单的变动，尤其在晋国军营的时候，但凡她在榜单上的名次往上升了一点点，她麾下的男儿们都能高兴上好几天。 公子景明居江湖之远，但他身为武林少盟主，剑术又深得幸无真传，造诣极高，其势力自然非同小可，若近期他的名次没有太大变动的话，萧澜估计他现在应该在七十名左右。 那楚璃月呢？ 萧澜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榜单上好像压根没有他。 想想楚璃月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萧澜觉得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有理由上榜了，光凭这张脸就能称地伤是蓝颜祸水，可堪祸乱天下了。 这不？榜单山排第五的“大晋利剑”都拜倒在他的白衣下了，足见其能耐之大。 “可是……”林蒙似乎还想让楚璃月回心转意：“王妃自己也说了不在意的。” 楚璃月轻叹一声，对林蒙推心置腹道：“林蒙，我藏拙多年是因为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她了，便想着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远远听闻她一切安好即可。可是现在她就在我眼前，是我的妻，我不能让她受委屈。那个榜单——她说着不在意，但知道了还是会觉得难受得。” 萧澜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他的脸庞，她甚至能想象到此时他的神态应当是凛冽的又含情脉脉的。 林蒙迟疑片刻，终是领命退下。 萧澜连忙奔回床上装睡，刚整理好床帘楚璃月便推门而入。 背对床的外侧，萧澜很是紧张，也不知道现在床帘还有没有再晃。楚璃月会发现她已经醒了吗？ 紧闭眼眸，萧澜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澜，你醒了？”楚璃月的语气很是肯定。 萧澜继续装死。 楚璃月做了个深呼吸，道：“你的鞋履是我亲手放到床边的，距离床板两寸，现在它紧贴着床板。我走的时候床帘是左边那一半在前，右边那一半在后，现在反过来了。你的外衣也不在架子上了，现在已经穿在你身上。” 这下，萧澜认命了。左右已经被他认出来了，再装下去也没意思，干脆一翻身坐起来，低着头瞅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偷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楚璃月这么大清早悄悄地吩咐林蒙，本意就是不想让她听见的。 “方才，你听见了多少？” 萧澜心虚地瞥了他一眼，嗫嚅道：“没多少，就最后那几句。” 楚璃月淡淡点头，没有说什么，目光凝滞，陷入思索。 萧澜想了想，觉得榜单的事情还是有必要再同他说一下，便道：“那个风云榜啊，就是归一阁的人吃饱了撑着瞎编排的，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的。” “但是我在意。”对于这个榜单楚璃月出奇地执拗：“五日后，风云榜名次更替，我一定会排在公子景明前面的。” 这份执拗好像不仅仅是对榜单本身的，更多是对公子景明…… “你这是吃醋了吗？”萧澜愕然。 楚璃月呆愣片刻，噘着嘴重重点头。 萧澜顿时无言以对，真没想到楚璃月藏起来的不仅是才能还有醋坛子属性。 公子景明也真是冤枉，人在山庄坐，情敌天上来，萧澜暗道罪过罪过，觉得实在愧对公子景明。 不对啊，好好的在扯天下风云榜呢？怎么着就又公子景明了？她最近有提过公子景明吗？没有？ 也就先前在暗香盈袖跟楚璃月一起听说书先生讲了一段他的生平罢了，萧澜实在想不通楚璃月为何对他执念如此之深。 忽而，她想到了。有一点，公子景明同她一样名列三剑尊。 若真是因为这个，那对他未免也不公平？三剑尊里面不还有个百里靖呢嘛，他们还打过照面了，百里靖还自导自演地整些幺蛾子在她面前刷好感，岂不是更过分？更值得楚璃月吃醋敌对？ 不过，光武太子百里靖的排名实在高，楚璃月想来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将他踩下去，才挑了公子景明这个“软柿子”欺负。 “变换风云榜排名并非易事，你打算怎么做？” 萧澜想知道的其实是他是否会对公子景明不利，毕竟那人也是武林少盟主，楚璃月若是平白招惹他恐怕是要为日后埋下隐患的。 “王妃且容我先保密，可好？” “好，那你自己把握分寸。”既然楚璃月都这样说了，萧澜相信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左右一个榜单排名而已，且由着他去。 时辰差不多了，楚璃月换上朝服出门上朝去，萧澜则将荆婉唤了过来。 “殿下。” “最近归一阁那边盯着些，尤其是风云榜的变动务必第一时间禀告。”思来想去，萧澜还是有点不放心楚璃月。 前世，将她挡在郢都门外的楚璃月年过而立，沉稳持重，用兵严谨，但现在的楚璃月不过弱冠之年，到底是少年心性，未必不会有热血冲上脑门的可能。 能实现风云榜快速跃迁的小则一场战争，大则政变，甚至可能是国殇之后的灵前登基。不知道楚璃月的具体打算，萧澜放不下心来。 “是。”荆婉恭敬应下。 …… 北风卷残叶，萧萧复瑟瑟。 “殿下的剑法又精进了许多。”荆婉夸赞道。 萧澜微微一笑。 确实，离除夕越来越近了，她的剑法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变得纯熟，而她对打败百里靖也多了许多信心。 收剑入鞘，萧澜换上常服，携着荆婉在府里漫无目的地散步。 新年未至，但府里面已经在布置起来了。侍女们剪窗花，贴倒“福”；家丁们则在挂红灯笼，往往两人一组，一个扶梯子递灯笼，一个站在梯子上挂灯笼。 “往常这个时候，当家主母应当都挺忙的。” 过年是一年之中的重要时候，对外迎来送往必须处处周到，对内嘛，若是府中妻妾多，那么光是算算份例、准备赏赐、给长辈小辈备礼……便足够让人忙得脚不沾地。 荆婉应道：“这是自然。” 但萧澜这个清闲的锦王妃显然是例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后来者居上 没有妾室，那就不用给妾室备礼；楚璃月也不常与朝中大员走动，自然少了许多人情往来；至于她自己，九族之亲就剩下一个萧瀚，而他已经坐拥晋国上下，万人拥趸，想来也不缺什么。 没什么事情需要她操心的，清闲之余，萧澜不免觉得自己有些没用，顿时眉眼愁苦。 “殿下可是在发愁建武帝后的年节赠礼？” “啊？嗯……”荆婉若是不说，萧澜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儿，她既然说了，萧澜干脆就坡下驴。 “这个王爷您也不必担心，林蒙说王爷带您一份都准备好了。” “这么周全啊……”萧澜感慨楚璃月周全贴心之余，不免觉得自己无用了些。 以往在晋国，她是日理万机的掌政公主，也是运筹帷幄的三军统帅，可以说，她就是晋国的半壁江山，晋国离了她可不行。 但是在这里，她无官无爵，顶着锦王妃之名，实则日日无所事事，在朝政上于楚璃月也并无助力。 驻足站定，萧澜提起一只脚的脚尖，随意拨弄着地上刚落下的草叶。 窝在府中着实没意思，但是若想办法在楚国发展自己的势力，依照建武帝的能力恐怕没多久就会注意到了，届时又会招来忌惮，反而对楚璃月不利。 思来想去，最后萧澜还是决定暂且好好练剑，等除夕夜宴打败百里靖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那之后，楚国的储君之位可以徐徐图之，而且她的眼界并不仅局限于楚国。要想实现四海归一，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百里靖。 对百里靖，她不想痛下杀手，毕竟即便抛开前世的情分，百里靖也是一代英才，值得她认可。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眼睁睁看着他羽翼丰满，来日威胁到楚璃月。 所以，除夕夜宴比剑，她必须要赢，在前世的起点画上她的句点，给自己一个交代。还有为了楚璃月，光明正大打压秦国太子，那么她带给建武帝的惊艳一定是比忌惮更多的。 如此想清楚明白之后，楚璃月下朝回来之后稍事休息，萧澜便拉着他陪同自己练剑切磋。 虽然剑戟对战和剑剑对战差别很大，但是在实战中同高手过招比她一个人单练剑法的效果要好上太多。 如此几日之后，楚璃月终于忍不住问道：“澜，最近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为何如此刻苦？” “这……”这让她怎么说呢？总不能说除夕夜宴上百里靖要拉着我比剑，我要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幸好，楚璃月自己给她找了个借口：“是觉得府中太闷了？” 萧澜点了点头，府中确实闷，她承认也不算欺瞒楚璃月。 “那我们吃好晚饭一起去外面逛逛好吗？”楚璃月提议。 临近年关，皇城中的宵禁时间延迟了两个时辰，因此街上的夜市极为热闹。 “算了。”萧澜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百里靖仍在郢都，锦王府门口有他的眼线，若是现在出去无异于给百里靖作妖的机会。倒不是怕他，只是除夕宴要来了，萧澜不想多生事端。 楚璃月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于练剑，但她想练，他就陪着，甚至为着早些回来陪她将一些琐事都推掉了。 …… 除夕转眼而至，爆竹声声，纵然萧澜深入简出，也能感觉到皇城中满满的年味。 距离夜宴还有三个时辰，萧澜已经梳妆完毕，她立在锃亮的铜镜前，四名侍女正在为她整理华服。 披上戎装，她是不让须眉的将，描上红妆，虽比不得楚璃月风华绝代，气质上却十分出挑，身居尊位多年的矜贵疏离和杀伐果决中磨砺出的锋芒在她身上融合得极好，这是寻常名门贵女所不具有的。 “殿下！”荆婉匆匆而来。 萧澜抬眸看她，荆婉立时扫视四周的侍女，萧澜会意地让她们退下。 而后荆婉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殿下，风云榜的排名出来了。” 荆婉一说“风云榜”三字，萧澜恍然发觉五日已过，正是归一阁更新榜单的时候了，于是连忙道：“如何？” 荆婉眉头蹙起，道：“公子景明七十二，王爷六十九，领先他三名，还有您的名次也跟着变了，到了七十五。” 萧澜诧异片刻，道：“那百里靖呢？” “秦太子的排名没变，照样是第十五。” 百里靖的排名没变这一点倒是不出萧澜所料，前世，他的名次出现大幅度变动是在除夕晚宴之后，因为宴上打败了“大晋利剑”——萧澜，此事使得他声名大噪，一下子跃入前十甲。 在房中缓缓踱步，萧澜思索着楚璃月为何忽然上榜，且跃到了公子景明之前。楚璃月日日早去早回，兵变、战争，这些大变动都不可能。而公子景明是江湖人，不必兵变不必打仗还能快速超过他的办法也是有的……难道是单挑打败他？ 以楚璃月的实力也不是不可能。 论背景，楚璃月是中原大国的嫡系皇族，公子景明只是来路不明的私生子，显而易见，楚璃月更胜一筹，如果楚璃月当真打败了他，那就说明楚璃月的武功也在他之上，综合这两点，归一阁有足够的理由把楚璃月排在公子景明之前。 如此，妻凭夫贵，连带着萧澜的名次也上去了。 可是，这一推论无法成立，因为公子景明所在的试剑山庄在千里之外，来去哪怕是日夜兼程也须得至少七日，而楚璃月每天都会回王府陪她练剑、用膳、安眠，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试剑山庄找公子景明啊！ 交搭在身前的双手紧紧交握，萧澜眸光沉重。 楚璃月啊，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王妃，该启程入宫了，王爷已经在门口等您了。”林蒙的态度依旧淡淡的，只是比先前少了许多刻薄。 “好，本宫马上就去。”回身对着铜镜再次确认一遍自己的仪容，萧澜抬足往门口走去。 百里靖，我来了，这一次，我一定会打败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马车内。 楚璃月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递给萧澜，道：“这是新出来的天下风云榜，你看看。” 萧澜接过后缓缓打开，帛书上依次写着天下风云榜所有上榜者的名次、名字、所属的国家或派别，比荆婉口述的那一点要详细许多。 “恭喜夫君上榜，不过——为妻有一点疑问。”萧澜是真心实意为楚璃月感到高兴，但不知道他用的方法是何，萧澜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谁料，不等她明明白白问出来，楚璃月便微微一笑，答道：“我只修书一封给了归一阁阁主，便这样啦。” 只一封信便能后来者居上，一举超过了公子景明？ 萧澜半信半疑，同时好奇心更甚，刨根问底道：“那信上写了什么？” 楚璃月神秘一笑，朝她凑近几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在萧澜的视野中顿时放大，只听他道：“我在信中写：自古美人祸国，诸如妲己祸了殷商、褒姒亡了西周，如今乱世有楚璃月，虽为蓝颜却也生得祸国殃民，惹得‘大晋利剑’神魂颠倒，不思江山，有此等能耐，应当榜上有名，否则归一阁的天下风云榜威信何在？” 胡扯……这真真是胡扯！ 武王道商周牝鸡司晨，然而商人迷信龟蓍占卜之术，比起妲己的随口胡言，纣王听信“天命”的可能性应当是更大的，再者，妲己不过是来自有苏部落的战利品，桀骜如纣王怎么会对她言听计从？ 史书又言纣王广修宫室，然而历代商王皆是如此，并非他一人独创。再者，纣王接手的商本就是积重难返，想来，有没有妲己，最后的结局也不过灭亡而已。 而西周并非是因荒唐的烽火戏诸侯而灭，明明是周幽王想废嫡立庶，让褒姒代替王后申氏，这才惹火了老丈人申侯，最终申侯联合缯国、西夷犬戎前来攻打，周幽王这才被杀死于骊山下，最终西周灭国。 承平之年，史书极力渲染帝王功绩，然后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却将美女子拉出来顶罪，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总而言之，楚璃月的理由看似很有说服力，其实……就是在扯淡，归一阁主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哪里能这么被糊弄过去。 轻叹一声，萧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她无奈又宠溺道：“你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总归也是一桩好事嘛。 当然，今天会发生的好事绝对不止于此，还有同百里靖的比试。想想百里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萧澜不免有些得意。 到了宫门口，下马车后萧澜抬头望着前方的巍峨宫阙，不再彷徨也不再孤独，今晚，那将会是她一个人的主场。 同楚璃月携手而行，萧澜走出的每一步稳稳的。地上没有留下她的脚印，但是她知道的，有那么一行足迹她留下了，是她先前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凝聚而成的。 到了地方，宴会还未开始，萧澜由楚璃月带着同前殿的朝臣们打过招呼，而后楚璃月留在前殿寒暄，她自己则由皇后身边的女官引着去后殿拜会皇后。 各宫娘娘和许多诰命夫人都在，她拜过皇后之后她们便纷纷上前向她见礼。 萧澜正努力记忆着她们的面貌、身份、品阶，忽见一明艳女子姗姗而来。 正欲悄声询问此女子为何人，怎么先前不曾见过，那女子便已然来到了她身前，对她躬身行了半礼道：“见过嫂嫂。” 嫂嫂？本以为是建武帝新晋册封的妃子，原是楚璃月的皇妹，看起来年纪也就比她小了一丁点，一张脸上稚气未脱，圆润可爱，眉眼之间和楚璃月还有几分神似。 萧澜也躬身向她还礼，微微一笑道：“公主好。” 楚璃月有个妹妹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她不确定眼前这位是否是他那位嫡出的妹妹，毕竟建武帝的庶女可是有一堆呢，反正帝女都是公主，这样称呼一句总归没错。 公主本想再和萧澜搭话，但皇后却出声嗔怪道：“黛儿，怎来得这样迟？” 萧澜听出皇后并未有责怪之意，反倒是满满的疼爱，便确定了，这就是楚国的嫡公主楚黛。 楚黛立马给皇后见礼，而后转了转眼眸，很是自来熟地挽住萧澜胳膊，对皇后道：“这不是要见嫂嫂，刻意费心打扮了嘛。再说了，嫂嫂也刚到，您怎么就说儿臣迟了？偏心！” 萧澜见状觉得这公主挺有趣，不过说起来敢在一国之母面前如此放肆的也就楚黛公主了。 “这孩子……”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萧澜道：“让澜儿见笑了。” 萧澜倒是很喜欢公主这份率性天真，真心实意道：“娘娘哪里的话，公主烂漫可爱，儿媳该多谢小姑子抬爱才是。” 楚璃月兄妹的性子着实有些像，纯善温良，尤其可爱的楚黛，让萧澜心生怜爱。 话音未落，萧澜便被楚黛拉着往一旁去了。 离了人群，楚黛悄悄道：“嫂嫂，我那不成器的皇兄可有惹你生气？” 闻言，萧澜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不成器？天底下哪有妹妹这么说哥哥的？而且还是当着新婚嫂子的面……不得不说，楚黛的胳膊肘真是往外拐得比皇后还厉害。 纠结片刻，萧澜尴尬道：“公主，还请对璃月口下留情啊。” “哎呀，嫂嫂！皇兄几斤几两我清楚，文不成，武不就，样样都比不得嫂嫂。”嫌弃完了楚璃月，楚黛重重地叹了一声，分外惋惜道：“嫂嫂若是男子该多好，那黛儿必定非嫂嫂不嫁！” 平常人家哥哥娶了媳妇，小姑子第一面给个下马威还差不多，哪有这样背后挖墙脚的……这可真是亲妹妹啊！ 萧澜愕然不已，艰难地蹦住笑脸，汗颜道：“其实啊，璃月还是很好的，公主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呀？” 楚黛撇撇嘴，满不在乎道：“能有什么误会？不过，皇兄生得确实好看。嫂嫂，日后他要是做了什么混账事让你生气了，你就多看看他那张脸，权当是养眼消气了。实在不行，打一顿也行，但是别打脸，叫父皇母后发现了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隐忧 这公主真是句句语出惊人，萧澜真是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楚璃月烧一把高香。有妹如此，为兄太难了！ “额……好啊，确实很好看，哈哈哈。” 就在萧澜快要无言以对之时，太监前来通传要开宴了，萧澜顿时送了一口气。 前殿，无人落座，熙熙攘攘数以千计的朝臣、官眷、妃嫔、异族使臣等都站在座位附近，三三两两地交谈着。 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人们都遵循着各自的次序，越是靠近龙椅的人衣着头饰越是华贵，气质仪态也越是大方端庄，而越是临近大门口的人衣着越是简单，面容仪态也多见讨好之色。 楚璃月身为尊贵的嫡子，他的席位就在龙椅下首处，而按理说，家眷的位置应当排在男主人之后，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位置竟然被排在了楚璃月旁边，平起平坐。 疑惑地扫视大殿，仅她一人有此殊荣。 “别看了，没排错的。”楚璃月微笑着说道。 “这可是月儿特意求着本宫安排的哦。”皇后走过来，特意解释道。 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既然是楚璃月一番心意，萧澜自然不会推却。 她对皇后盈盈一拜，笑道：“那就多谢母后和夫君的美意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便回自己的席位那里去了，就在龙椅的旁边。 “陛下驾到——”随着太监细而尖锐的高声唱和，一道明黄身影款步而入，紧随其后的则是显赫的仪仗队。 原本热闹的大殿立时静得落针可闻，众人来到正中列队叩首，齐声高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走过这个流程，众人各自起身。然而，对萧澜来说跪下容易，起身难。亲王妃的朝服着实有些繁复，以往萧澜在晋国楚国重要场合，用的都是武将朝服，没有宽袍大袖，行跪礼也只需要单膝下跪即可，如今这王妃服制，美则美矣，实在不方便。 萧澜尽可能慢地起身，但忽然被衣裙牵制住了身形，一个趔趄便往右侧倒去。 慌乱间，幸好有人扶住了她。 “殿下小心。”好熟悉的声音。 萧澜循声看去，竟然是……百里靖！ 怔愣片刻，萧澜像被蛇咬了似的立刻把胳膊从百里靖手中抽了出来，冷冷地小声道：“不劳太子费心。” 落座后，萧澜脸上的表情依旧凝滞，因为百里靖正正好坐在他们对面的席位上。百里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见她看过去，便微微一笑，似乎在表达善意。 萧澜也回之以嫣然一笑，不过眼神越发凛冽。 “方才，没事？”楚璃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澜侧脸看向楚璃月，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安心：“放心，我没事。” 她不动声色地把裙摆右侧微微拉起，果不其然，殷红的锦缎上印着半个浅浅的脚印，脚印的轮廓宽大，而且上面有凹凸的纹样，这是男子长靴才会踩出来的脚印。 方才在她身旁的男子只有左边的楚璃月和右边的百里靖，一来楚璃月的脚伸不到右边去，二来他不会把她“送”到别人怀里去，那么脚印的主人为谁不言而喻。 呵，百里靖，又耍这些小花招，心中暗自冷笑。抬眼看去，对面的百里靖正和一旁的芮王相谈甚欢，萧澜面上依然巧笑倩兮，眼中冷意沉沉。 余光瞥见楚璃月弯下了腰，萧澜回望，只见他一手托起了自己的裙子下摆，另一手用帕子轻轻将那个残破的脚印擦去，想来是她查看裙摆的时候被楚璃月发现了。 “没关系的，别擦了。”萧澜连忙阻止他，但楚璃月没有停手，轻声道：“快擦干净了。” 萧澜心疼道：“你是王爷，这种小事不用你亲自做的。” 且不说这半个脚印在下摆内侧，如果不把裙子提起来看根本发现不了，就算真的要擦，大殿里多的是侍女可以使唤，哪里需要楚璃月亲自躬身动手。 楚璃月浅笑着微微摇头，道：“在萧澜面前，我只想做好一个普通的夫君。” 擦干净之后，楚璃月起身，仪态端正地坐好。 他的眉眼温柔如旧，但是萧澜明显感觉到他不高兴了，难不成是因为方才那件事翻了醋坛子？ “别放在心上。”萧澜握住楚璃月的手，拇指指腹轻轻柔了柔他的掌心。 楚璃月侧首，嘴角噙笑，轻轻应了一声：“嗯。” 丝竹管弦乐起，声声入耳，数十名衣着华丽飘逸的女子手持红梅枝款款而来，在大殿中翩然起舞。 萧澜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她们的舞蹈，目光总是不时落到百里靖身上，她在等着那个机会，那个打败百里靖的时机。 席位上摆着一壶美酒，但萧澜一口没喝，她让荆婉去沏了壶茶，菜也吃得不多，为的就是到时候以最佳状态迎战百里靖。 “今天的菜不配胃口吗？”楚璃月关切道。 萧澜回神，道：“不是，菜色挺好的，只是光顾着看歌舞忘了吃了。”语毕，又连忙给自己和楚璃月分别夹了许多菜。 歌舞之后，晚宴算是告一段落，柏默过来敬酒，萧澜以茶代酒，同他碰了一杯。饮茶时刻意抬手让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珊瑚珠串，楚璃月在旁，她也不避讳，直接道：“礼，本宫收下了。晋国少了一个掌政公主，但萧瀚得记着，他还有个姐姐。来日他若有所功绩，本宫也会与有荣焉。” 前世，她总以为握住了权力才能握住更多，现在她才发现如果她早些将晋国的军政大权拱手相让，想来与萧瀚也不止于此。 功名利禄固然重要，但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万不可忘了自己的初心，是为了守护自己所爱之人，让自己在乎的人过得更好，若是为了权位失了本心，便是得不偿失了。 柏默大喜，看了一眼楚璃月，见后者并未不悦，便连忙欣然道：“多谢公主……啊，不，锦王妃宽宏大量！下官回晋之后必定一字不落地如实禀明陛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醋坛子翻了 柏默欣然回到席位，而后大皇子楚元瑞和二皇子楚元青也分别过来打过招呼，萧澜一一见礼，同他们交谈了几句，同时趁此机会留心观察着他们的言谈举止，以此窥视他们的性格。 楚元瑞的脸长而宽，方正而严肃，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刻板生硬，不怎么会变通，但也不屑于在背后使绊子的那种，那一身暗色的锦缎长袍尤其凸显了这种气质。 楚元青只比楚璃月大了三个月，旁人若是不知情，恐怕很难单从面貌判断他们兄弟二人的大小排行。比起楚元瑞的严肃板正，楚元青显得锐气勃发，他脸上总是带着许多笑意，让人觉得很热情很友好，建武帝也明显喜欢这个庶次子更多一些，不仅对他的笑脸多，而且他身上许多配饰都是番邦特产，必然是番邦上供之后建武帝赐给他的好东西。 楚璃月对他们的态度则都差不多，夸夸长兄武艺又精进了，想来不日就要赶超司徒将军了，再称赞二皇兄先前写的文章极好，时时摆在书房里拜读云云，最后的最后，少不得一番自惭形秽。 萧澜听他们这么打太极，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却是再次刷新了对楚璃月的认知。 装！你可使劲儿装！单是《沧澜赋》便可管中窥豹见其笔力强劲，至于武功……师承天下第一戟，又能打败中原三剑尊之一的她，还从风云榜上压下了公子景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 敬完酒之后，萧澜和楚璃月回到自己席位上坐下。 “璃月，嘴角沾上东西了，来，我给你擦擦。”萧澜巧笑倩兮，从袖中掏出了自己的帕子伸手过去。 楚璃月不觉有异，侧脸面向她，任由她动作。谁知，萧澜并没有擦他的嘴角，而是把帕子拢在手心，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轻轻捏起了楚璃月的脸皮。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楚璃月一脸楚楚可怜的无辜样。 萧澜眯眼笑道：“想看看夫君的脸皮厚道了何种程度。” 帝后还在上头坐着，视野空旷，一览无余，萧澜只捏了轻轻一下便立刻松了手，免得让他们觉出不对。 “好了，继续吃菜。”萧澜自己没吃多少，给楚璃月倒是夹了不少。不过，许是觉出萧澜的奇怪，楚璃月也基本没怎么动饭菜，甚至酒也是能推则推，像大皇子和二皇子这种推不掉的便给面子小嘬一口。 萧澜当然不能跟他解释自己举止反常的原因，只能装傻充愣，权当一切正常。 酒过三巡，茶足饭饱，寻常歌舞已经失了趣味，萧澜注意到对面的百里靖跃跃欲试。 果不其然，在同萧澜对视一眼之后，百里靖起身，朝着建武帝拱手一礼道：“楚帝陛下，这除夕晚宴甚好，不过，百里靖斗胆想为这场晚宴锦上添花，不知楚帝陛下能否给一个机会？” 建武帝哈哈大笑，端着帝王威仪道：“秦太子有心了，你既然有此想法，朕自然要应允的，不如详细说来。” 百里靖看向萧澜，他左臂出掌，指向萧澜道：“中原剑道一圣三尊，可惜三尊中龙朔公主属晋，本太子属秦，而公子景明浪迹江湖，我们三尊从未有过交手的机会。如今难得我与龙朔公主同处楚地，不如切磋一二，为此盛宴增光添彩啊。” “这……陛下不可啊。这好好的除夕晚宴，舞刀弄剑做什么，若是见了血可就不好了。”皇后心焦，萧澜知道她怕自己会输。如果她输了，影响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威望，还会动摇她和楚璃月在楚国宫廷的地位。 建武帝面上泛着红晕，显然已经喝了不少，有些上头了，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切磋比试罢了，能出什么事。不过——若是除了以外确实不好，不如这样，以竹木做剑，点到为止。” 百里靖得逞，心满意足道：“多谢楚帝陛下。” 萧澜也起身，对建武帝行礼道：“儿臣……” “秦太子殿下。”萧澜“遵命”那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楚璃月便起身挡在了她面前，朗声唤了百里靖，一时间，大殿之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王妃不如你年长，且使剑多用巧劲，其力量也并不如你，你此举何异于恃强凌弱？”此言一出，打了百里靖一耳光的同时也令建武帝难堪，大殿之中的气氛一时间凝滞。 萧澜惊愕片刻，看了一眼龙椅上正襟危坐的建武帝，只见其眉头蹙紧，显然非常不满楚璃月此举。 而皇后越发焦急，皇家最看重脸面，楚璃月若是现在让他父皇收回成命，那不是让建武帝失信吗？ “月儿，就比一下，点到为止，没事的。”皇后试图劝说。 楚璃月置若罔闻，他对着建武帝作揖道：“父皇，儿臣近日同王妃修习剑术，小有所成，想借此机会像秦太子讨教，请父皇应允。” 又来了，又来了……萧澜简直要无语扶额，楚璃月今这醋坛子翻了便一发不可收拾，刚压下一个公子景明，这便又杠上百里靖。 现在好了，大殿里一片死寂，萧澜扫边扫一眼看到的都是震惊之色，尤其是上头的皇后，看那样子几乎一个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建武帝则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面色比桌案上的食物残渣还难看。 萧澜想想也是，自己家的废物儿子没别人家的有本事就算了，偏还不安生，非要跟人家比剑，不对，比什么剑？分明就是把脸送上去让人家打！ 不过，萧澜越想便越忍不住想笑，现在一个个都小瞧楚璃月是？一会儿百里靖输了可不知道得多震惊呢。 虽然，这样一来，楚璃月的武功这桩事算是压不住了，但是跟让百里靖当众吃瘪比起来，掀一张底牌给楚璃月的庶兄看实在不算什么。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一名太监匆匆而入，到建武帝身边俯首耳语了几句，随后，建武帝的眉头舒展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锋芒毕露 他思忖片刻，道：“好，那就依皇儿所言。” 皇后还欲再劝，萧澜却朝她无声地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劝。 “谢父皇，请父皇稍候，儿臣先去更衣。” 建武帝微微颔首，对百里靖道：“秦太子也去更衣准备。” 楚璃月不动声色地握了一下萧澜的手而后先行告退，而百里靖深深地望了萧澜一眼，显然心有不甘，但不甘又能如何？终归还是一拂袖退下更衣去了。 轻叹一声，萧澜满含哀戚地看了百里靖的背影一眼，无声地为他默哀。 百里靖啊百里靖，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今夜之后，恐怕中原剑道的三尊再添上一位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百里靖和楚璃月都各自换上了箭袖轻衣，华贵繁重的发冠也除去了，只一支简单的长簪挽发，他们在大殿上相对而立，侍人分别奉上了竹木制成的剑，剑柄为木，剑刃为竹且并未开锋。 皇后焦急万分，看看皇帝，但皇帝无动于衷，她又看向萧澜，萧澜微微一笑，用口型道：“母后放心。” 说罢，便向她悠然地抬起酒樽，朝皇后敬过之后径自一饮而尽。 皇后似乎心绪稍霁，但还是放不下心来，双手紧紧攥着衣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楚璃月。 “太子殿下，请赐教。”楚璃月对着百里靖拱手一礼。 百里靖皮笑肉不笑，道：“那本太子就献丑了。”说罢，他将左手负在了背后。 如此轻蔑的举动，萧澜不由得微微蹙眉，百里靖，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的。 少顷，楚璃月和百里靖各自向对方前进，等距离只剩下三步之遥时，楚璃月换做左手执剑，将右手负在了背后，而后迅速对百里靖出击。 此时，百里靖若是也学着楚璃月的样子换手，很大概率剑会被楚璃月直接打飞，他没有机会再多犹豫，只能咬牙迎击。 “当当当”的竹刃钝锋相击之声不绝于耳，楚璃月一步不退，而百里靖虽然左躲右闪，但好歹也是一步未退。表面上看这二者还是平手，然而萧澜这般的剑术高手却能从中窥见门道，百里靖已经落入下风了。 此时的楚璃月，不像面对萧澜时的小心谨慎，他剑剑逼人，只是不击百里靖命门，因为说好的是点到为止，若是点到了那就要停下，可还怎么同他玩下去？ 百招过后，楚璃月开始动了，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硬生生将百里靖逼得要退至别人的席位上去，正当众人以为这便要结束时，楚璃月忽然飞身后退，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挽了个剑花笑得云淡风轻。 搁在平时，这张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然而此时此刻落在百里靖的眼里必然是欠揍地很。 看来楚璃月是不想快点结束了，他给了百里靖绝地反击的机会，又摆出这幅样子，桀骜如百里靖必然是要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毕竟先前双方都未尽全力，百里靖一定觉得自己全力一搏还有赢的可能，而这个可能他必须要抓住，因为他堂堂秦国太子丢不起这个人。 如此，百里靖算是动真格的了，也顾不得颜面，双手同时用上，楚璃月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步步后退，不时用轻功转换方位以获取更多退步的余地。 这在萧澜看来，无异于猫鼠戏。可惜，百里靖自以为是猫，却是鼠。 皇后显然有些坐不住了，不时看向萧澜，但萧澜每每都是浅笑致意。百里靖的进攻已经变得冒冒失失，错漏之处随处可见，而楚璃月的退让始终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只不过这些皇后看不出来罢了。 适逢楚璃月来到萧澜前方，萧澜以内力传音入密道：“璃月，赶紧打完，不然母后可要坐不住了。” 楚璃月侧首朝她微一点头，不再退让，径直迎上去。 当！咚…… 楚璃月与百里靖擦身而过，两剑相击之后，其中一柄剑落到了地上，不消说，便是百里靖的那柄了。 “太子殿下，承让了。”楚璃月转身面向百里靖，缓缓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撤了下来。 百里靖面上戾气沉沉，他冷冷道：“锦王殿下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楚璃月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睛状似无意地瞥向他的衣摆，悠悠然道：“太子殿下还是赶紧去换身衣服。” 百里靖察觉不对，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 这下，萧澜连带着场中众多武将都坐不住了，萧澜最先站起来，凝神看向百里靖的衣服，下摆尚在轻微晃动，晃动之间绽处数道裂痕，尤其最下面，半只脚掌大小的一块布料正摇摇欲坠。 再看一眼楚璃月手中的剑，确实是没有开刃的，如此看来，他竟是把无锋之剑以内力化出了锋刃！ 场上鸦雀无声，萧澜怔愣片刻，抬手高声鼓掌，一时间，掌声四起。 百里靖当然没脸再待下去，走得奇快，甚至可谓是落荒而逃。建武帝欣慰道：“好啊，月儿长本事啦！” “多谢父皇夸奖。”楚璃月将手中竹木长剑交还给了侍人，谦逊作答。 掌声消停，萧澜和一众武将纷纷落座。萧澜目光上移，仔细观察着建武帝的神色，只见他笑逐颜开，对楚璃月欣然道：“说，你想要什么赏赐啊？朕统统满足你。” 皇后也开心得很，惊艳之外，她看着阶下的儿子越发满意。 而楚璃月不骄不躁，宠辱不惊，他扭头同萧澜相视一笑，而后道：“儿臣确实想向父皇讨赏。” 不知怎么的，萧澜觉得楚璃月说的赏赐应该和自己有关，不免生出些许期待和好奇。 “王妃在入楚为妃之前，乃是友邦晋国的掌政公主，其一人执掌铁骑数十万，可抵半壁江山，如今赋闲在家实在可惜。” 果然，楚璃月是要为她讨赏，而这一番话便是在抛砖引玉了。 “所以，儿臣斗胆恳求父皇允许吾妻入朝为官，再掌帅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并肩而立 刹那间，大殿之上又是一片死寂。 各国的后宫之中都有女官，但女子走上朝堂的案例只有先前萧澜执掌晋国军政，仅此而已。因为无论是天下安澜还是列国纷争，世道始终是男子主宰的世道，能以一己之力杀入男人的主场，占得一席之位的，古有商王武丁之妻妇好，而这数百年来也不过一位龙朔公主，一个萧澜。 既是萧澜，楚国能否也同晋国一般开出先例呢？ 这个，想必楚璃月自己心里也未必有底。 毕竟当初萧澜入军营是瞒着所有人悄悄去的，等她的真实身份揭晓之时她已经是边境战场一名威望极高的将领，离帅印仅一步之遥。看不惯女子执掌兵马，可以啊，但是想废了她的权位，得先问问她的兵同不同意。 而现在，她在楚国唯一的根基不过是一个身负闲职的楚璃月，而且这个藏拙多年的三皇子骤然释放光彩又为她求官，是否会招致建武帝的忌惮呢？建武帝又是否会因为猜忌而将她视为一步废棋？ 倘若这一步走错了，恐怕对往后夺嫡大有不利。 萧澜没有去看建武帝，她只是凝神注视着楚璃月的侧脸和背影，楚璃月一定会比她更加了解建武帝，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这种谏言也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将大拇指连同上面的韘戒一起扣入掌心，萧澜选择相信楚璃月的决断。 半晌，建武帝开口了，语气不辨喜怒：“司徒昊何在？” 禁军统领司徒昊依言出列，躬身道：“臣在。” “禁军中如今可有高品阶的将官职位空缺？” 萧澜的心提了起来，朝中官员虽多，为君者难免有记不清的时候，但禁军是何其重要的存在？建武帝怎么可能不清楚其中的高阶将领是否存在职位空缺？如此一问，怕是想当众断了楚璃月的妄想。 食指的指尖按在韘戒上，萧澜心头泛起些许悲凉。她这柄利剑在战时可以所向披靡，赢得战争，但是在内外无虞的情况下，若是把她放入朝堂，且不说于理不合，更要命的是此举无异于玄剑于梁。 想来建武帝要的只是她在他需要的时候上阵杀敌，开疆拓土，在他不需要的时候则藏剑入鞘，做一个有名无权的锦王妃。 “北衙禁军神策军大将军三个月前因为滥用职权被停职查办，如今神策军大将军的 职务仍旧由左中尉代为领受。”司徒昊一板一眼地回答。 建武帝陷入思考，似乎颇有些为难。 如此局面，对建武帝来说确实是骑虎难下，说统统满足的是他，眼下迟疑不决的还是他。 萧澜知道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了，便起身离席，至楚璃月身边，对建武帝恭敬道：“陛下，儿媳……” “都不必说了。” 萧澜本想说自己在晋国时便已经功成身退，如今嫁做楚璃月为妇，只一心想为楚璃月操持好内务，如此便算是给建武帝一个台阶下了，奈何被建武帝打断。 “这个差事一直代为领受可不行啊，往后就由龙朔来担着。” 萧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立时躬身谢恩：“谢父皇。” 本以为这风波总算过去了，萧澜都打算拉着楚璃月回席位去了，谁成想楚璃月竟是不退反进：“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还有什么事啊？楚璃月的行事风格实在大胆，萧澜简直要背后冒冷汗。 “人家本来好好的三军统帅都被你委屈成正三品将军了，你还想怎么样啊？”建武帝语气有些不耐烦。 但听这口吻，怎么感觉还是对儿子的宠溺更多一些…… “朱雀大街左数第五户还空着，儿臣以为用来做澜儿的官邸非常合适。” 萧澜瞪大眼眸，难以置信地看向楚璃月，只见后者一脸认真。 他这是要做什么？想分居？！ “好，依你。”建武帝大手一挥，同意了。 楚璃月这才欢欢喜喜地谢了恩典，携着萧澜一同回了席位，而建武帝则是开怀大笑。 百里靖也回来了，坐在对面没胃口吃东西，喝了不少酒，直到宴会结束都脸色阴沉，仿佛随时会打雷下雨。 “璃月，今日之举是否有些不妥？”萧澜悄声问道。 对方才之事她不无担忧，最是无情帝王家，最是难测帝王心，谁知道眼前这笑容满面的帝王心里在想这些什么。 楚璃月并不作答，只是边给萧澜夹菜边道：“来，吃菜，其余的我们等回去再说。” 萧澜无奈，只是觉得越发看不透楚璃月了，而楚国皇室更让她觉得难以琢磨。 曲终人散，众人拜送建武帝后。建武帝唤楚璃月去了书房，而萧澜带着荆婉走在冗长的宫道上，准备到宫门口去等楚璃月。 夜里风大，尤其是宫道上的穿堂风，刮得人脸生疼，萧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前方有人影闪现，不消看清他的面目，萧澜便知道来者为谁。 也是，输了比试，他若是还能按捺地住那可就不是他百里靖了。 “龙朔公主，今日无缘同你切磋，可惜了。”百里靖拦住她的去路。 萧澜冷冷回应：“败在我夫君手底下也是一样的。” 见她说完便要走，百里靖对着她的背影道：“堂堂‘大晋利剑’当真甘愿做个区区神策将军吗？！” 闻言，萧澜不由得驻足冷笑，前世百里靖若是对她这么说，她纵然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但内心一定疯狂地大吼着：不甘心！我萧澜不甘心！ 可现在，若真的能在楚国安安稳稳做个神策大将军，萧澜还真是心甘情愿。不必经历战场上的血腥杀戮，还可以与楚璃月并肩而立于朝堂之上，同进同出，多好啊。 即便此愿景不能达成，即便前路依旧荆棘密布，她也愿意为楚璃月披荆斩棘，此生不离不弃。 “龙朔，实不相瞒，本太子志在一统天下，让天下黎民再不受战乱流离之苦。” 萧澜不答，也并未提步离开，她很好奇百里靖还能说出怎样虚伪的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前世情，今生断 萧澜没有反驳，百里靖大概是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便继续道：“白虎星降世，当助帝王成就一番霸业。前有罗成助李世民平叛，薛仁贵良策息干戈，三箭定天山，薛丁山大败西凉哈迷国……萧澜，你也是白虎星命定之人，助本太子问鼎中原。” “若单单是在楚国做个三品将军，本宫确实不甘心。” 百里靖闻言大喜，但还是义正言辞道：“龙朔若是不甘屈居于此，随本太子赴秦可好？” 按理说，她和百里靖不过几面之缘，百里靖是断然不该在楚国宫廷如此大言不惭的，但近日百里靖连番失利，他已经在狗急跳墙了。 萧澜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听闻秦尚武，男子多勇武之辈，萧澜确实向往已久。” 百里靖挥手让荆婉退开些，萧澜微微颔首默许了，而后百里靖越发靠近萧澜，道：“龙朔，在战场上你该当统御千军万马，在宫闱之内，你的夫君也应当是万人之上的储君，将来荣登帝位，得尽天下，你便是尊贵的皇后。” 百里靖“循循善诱”着，自以为已经要将“大晋利剑”收入囊中，殊不知，萧澜快憋不住要笑出来了。 她觉得百里靖很可笑，也觉得前世的自己很可笑。 但她终是没有，因为她察觉一丝异样，遂退开一步，皮笑肉不笑地对百里靖道：“若当真如此，太子殿下得尽天下之时，恐怕就是我的死期。” “你……你何出此言呐？”百里靖愕然，但很快调整好状态，假装没品出她言下之意，再次试图劝服她：“一统天下的路确实不好走，你我皆可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但既是为了天下大义，死又有何可惧？早就听闻晋国的龙朔爱民如子，想来为了天下大义也是不惧生死的。” 萧澜道：“太子殿下以为，在萧澜的眼里，天下大义、至高无上的地位跟楚璃月这个痴情种的爱比起来，何如啊？” 百里靖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前者更重要，说句不中听的，锦王纵然今日在宴上大放异彩，不知进退地为你求官，惹了楚帝忌惮，来日必然无缘储君之位。退一万步讲，纵然他当上了储君又怎样，不懂治国之道，不谙兵法战术，说到底不过是武功高强的一介莽夫。” 萧澜不由得嗤笑，纵然楚璃月真是莽夫又如何？他爱她，这就够了。 “呵，太子殿下以为我爱江山胜过美人，其实不然，楚璃月这般姿色，纵然有朝一日让我萧澜万劫不复，我也心甘情愿。”萧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萧澜，你……你……”百里靖被噎得无言以对。 萧澜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轻飘飘地嫌弃道：“没办法，太子殿下，你长得太丑了。” 其实百里靖呢长得也不丑，搁人堆里绝对是一等一的美男，只不过跟楚璃月比起来的确就不够看了。 可惜啊，文武兼备，不可一世的秦太子殿下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自己因为长得不够好看被女子嫌弃。 “萧澜！你……你简直冥顽不灵！不可理喻！真真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丢下这一句，百里靖负气而走。 见状，萧澜的嘴角不由得上扬，等百里靖再走远几步，萧澜冲进拐角处的暗影拉了一把便狂奔而走，荆婉也急急忙忙跟上。 一直跑到宫门口，拉着楚璃月上了马车，萧澜才消停，而后哈哈大笑，拍着马车内的桌板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边笑还一边催促道：“快走快走，赶紧回府！” 笑了好一阵，在楚璃月关切万分的目光中萧澜终于敛了笑声，努力平复心绪后唤道：“璃月，不行……再让我笑一会儿，哈哈哈哈哈——” 只要一想到百里靖那个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萧澜就无法遏制地想狂笑。 等笑够了，萧澜终于渐渐沉静下来，戳了戳楚璃月道：“那个……璃月，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她问的是楚璃月什么时候到宫道上听她和百里靖对话的。 楚璃月沉默片刻，垂首黯然道：“他说白虎星降世的时候。” 突然，他紧紧抱住萧澜，急切道：“神策将军只是暂时的，我……我会当上太子的，一定会的，将来你就是太子妃。来日登基称帝，我也会让你当皇后，母仪天下，百里靖能做到的，我也一定会做到！不，我会做得比他更好的！萧澜，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 萧澜久久不语，抱住他，轻轻抚着他的背脊，问道：“璃月，可还记得那夜你带着韘戒来找我时是怎么说的？” “我……” “你说，从前我没得选，但从今往后我都会有得选。你愿意为我冲锋陷阵，也愿意做我的后盾和靠山。如果这世间有人深陷泥沼，不得出路，那就由你来给他们活路。如果这个乱世太糟糕，那么请我助你平定天下，你定用广厦千万，大庇天下寒士。是，也不是？” 楚璃月闷声答道：“是。” “那时我便说了会信你。璃月，我是你的妻，旁人抢不走的。前路漫漫，切记不可迷失本心啊。”萧澜语重心长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楚璃月还是少年意气的年纪，若是因为一时的争锋忘了本心，恐怕会误入歧途的。 “三品神策将军对于‘大晋利剑’来说确实有些憋屈，但是可别忘了，萧澜现在也是你的锦王妃呀。秦人勇武，也确实曾令我向往不假，但是去一睹秦人风采的方法不止一种，可以是随百里靖奔逃入秦，也可以是带着千军万马踏破秦都城门。”百里靖只听到了前面一半，现在她把另一半说给楚璃月听。 “楚璃月，萧澜除了是‘大晋利剑’，也是一个普通女子啊，我会想被自己的夫君宠爱呵护，而不仅仅是利用和尊重。所以，纵然你只是个庸人、莽夫，我也会爱你。何况我的夫君是如此天下无双的英才，今生今世，我心中眼里都只放得下你楚璃月一人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初心不改 萧澜松开了楚璃月的怀抱，握住他的手，对他道：“璃月，我心目中爱情最美好的样子便是武丁妇好。你我因家国联姻走到了一起，幸而两心相悦，我希望能同你共续武丁妇好之美谈。纵然情敌三千，只要我在你心上，便无所畏惧。” “澜儿，”楚璃月的眼眸中似有泪光闪动，他动情道：“妇好有武丁为她封疆万里，妲己有商纣王共焚朝歌，褒姒有周幽王为她烽火戏诸侯，吾妻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 萧澜掩唇轻笑，打趣道：“那你可别，我好好一个‘大晋利剑’要变成祸国妖妃了。” “不会的，你我的将来一定是明月相照，天下安澜。”楚璃月欣然道，眼眸中明光流转，灿若星河。 萧澜依偎在楚璃月怀中，安然浅笑。 晚风拂起窗帘一角，皎月的银辉撒到他们二人身上，静谧而唯美，萧澜抬眸看向明月，轻声呢喃道：“明月相照，天下安澜。甚好。” 赖在楚璃月身上，萧澜稍稍变换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而后问道：“诶，璃月，今夜为何……”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用她把话说完，楚璃月就知道她要问什么，答道：“我知道的，你有才能、有雄心、有抱负，你不该囿于小小的锦王府。现在，我没办法让你重新做回执掌数十万铁骑的三军统帅，但是我想尽全力给你最好的。” 欣喜感动的同时，萧澜还是提醒道：“可是璃月，你今日还是太过得寸进尺了些，父皇恐怕会不高兴。” “我知道。” “那你还……” “以后，我可能还会再有与你意见相左的时候，我们可能还会吵架、闹矛盾，到了那时候，我希望你有地方可去，而不是像上次那样跑到房顶上一个人喝闷酒。”楚璃月紧紧握住萧澜的手，继续道：“宴席散了之后，父皇把我叫去御书房数落了一顿，但数落完了还是说知道疼人才好，别像皇兄他们府里那般乌烟瘴气、鸡犬不宁的。而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帝王心难测，但是相信我，我有自保的能力，也能保护你。” 萧澜默然不语，只是将掌心对上楚璃月的掌心，同他十指相扣。 “澜儿，我……我擅作主张，替你对战百里靖，你可怪我？你近日如此勤于练剑，想必也是为了今夜？” 萧澜故意嗔怪道：“替都替了，现在说这个还来得及吗？” 楚璃月抿唇垂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等着挨批。萧澜抱住他的胳膊，道：“其实呢，我自己赢他固然高兴，但是你赢了他我更加高兴。” 那可是大秦鼎鼎大名的光武太子百里靖啊！比起输在同为三剑尊的“大晋利剑”手里，想来应当是输给同样“大名鼎鼎”的美貌废物手里更让他难堪。 “真的吗？”楚璃月的注意力被转移，完全忽略了萧澜是如何得知百里靖要在今夜提出同她比剑这一点。 “真的。”也不仅仅是因为百里靖难堪而快意，还有，她的楚璃月那么好，从前人们不知道，今夜他们知道了。 “哦，对了，他走的时候那样子你看见了吗？哈哈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萧澜忍俊不禁。 楚璃月抚着萧澜的发丝浅笑道：“从前竟没发现澜儿这般率真可爱。” 萧澜垂眸不语，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她，率性、直爽，简简单单。只不过很多时候她不得不掩藏起自己的本心，用另外一幅面孔面对外界的恶意，不管是冷眼旁观柏言赴死也好，淡然抗下青山之变的恶名也罢。人道她痴迷权位，利欲熏心，可又有谁肯听她讲讲柏言的冤屈、青山之变的无奈…… 说到底，迄今为止能让她放纵自己的也不过一个楚璃月而已。 “澜儿，等拜将的圣旨下来，我们一起去你的将军府共饮合卺酒好不好？”楚璃月的声音轻柔空灵，却是格外抚慰人心。 萧澜这才猛然忆起她和楚璃月成婚至今连合卺酒都还没喝过。 “好，自然是好的。”萧澜欣然答应。 楚璃月嘴角微扬，俯首轻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萧澜闭上眼眸，静静地享受这一吻。 在外人面前，她是刀枪不入的战神；在楚璃月的怀里，她只是一个受他疼爱的妻。 明月相照，天下安澜，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 拜将的圣旨很快赐下来了，萧澜在楚璃月的陪同下接下了这道旨意，以及随之而来的还有神策将军的朝服、官邸、宝册印鉴。 一时间，原本鲜少有人光顾的锦王府几乎要被上门送礼道贺之人踏破门槛，萧澜不太喜欢这种逢场作戏，但是为着楚璃月日后夺嫡的考虑，加上得了官职，日后不必赋闲在家靠楚璃月养活，她确实高兴，遂欣然迎来送往。 柏默来得很早，这次没带什么贵重的礼物，想来是萧瀚那边还没收到消息，他自己拿主意准备的，因而不比先前萧瀚。 随后而来的文臣多由林蒙引荐，因为他父亲是易安学宫的祭酒，朝中多数文臣都曾受教于他父亲，也同他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当然，这是出自楚璃月的授意，要不然林蒙可不会自己蹦出来帮她这个忙。 至于武将嘛，常驻京城的武将近半数供职于禁军，楚璃月同他们熟识，还有一些是地方上的武将，过年了回京述职来的，想来楚璃月应当同他们不熟，但神奇的是楚璃月总是能一下子就叫出他们的名字，并为萧澜介绍他们的官职，还能再根据他们的近况寒暄几句。 “公主殿下驾到——” 听闻外头有传呼声，楚璃月无奈地笑笑，对萧澜道：“这么大排场的公主，是茹璧准没错了。” 茹璧是嫡公主楚黛的封号，除夕同楚黛有过一面之缘后萧澜仔仔细细回忆了这位公主，前世她们好像一次也没见过，因为就在这个年过了之后她就要远嫁秦国。再后来，萧澜随百里靖奔逃入秦，而楚黛常年将自己闷在寝宫之中，萧澜当上太子妃出入秦宫时也没同她打过照面，对她最后的记忆则是多年之后，楚国国破，楚黛得知消息便身披缟素，上吊自戕。 今生，一切都会不一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他凶我 “嫂嫂！” “哎！” 楚黛欢欢喜喜地蹦跶进来，她和萧澜身份高低等同，此时也并非正式场合，因而楚黛只是微一欠身算作礼数。 萧澜也笑着颔首。 谁料，楚黛到了她身前，纵身一跃便扑到了她身上，幸亏萧澜反应快并未被她扑倒，恰恰好把她抱在了怀里，稳稳当当的。 “茹璧！快下来！这……成何体统！”楚璃月难得对楚黛这么重语气。 “我不我不，我就不~略略略~”楚黛搂紧萧澜的脖子，很不客气地冲楚璃月做鬼脸，而后换上委屈的语气朝萧澜哭诉道：“嫂嫂，他凶我~” 萧澜把她的身子往上掂了掂，免得她掉下来，对楚璃月嗔怒道：“你这么大个人了凶她做什么。” “我……”楚璃月郁闷地无言以对。 楚黛则是得意洋洋，把脸贴在萧澜耳畔，对她亲昵道：“嫂嫂最好啦~” 萧澜忍俊不禁，愈发觉得楚黛可爱。 周围许多人都看过来，楚黛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对萧澜悄声道：“嫂嫂，听说父皇还赐了一座官邸给你，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萧澜扫视四周，左右她已经接待了大部分人了，剩下的交给楚璃月处理应该也没关系，便点头道：“正好我也没去看过呢，那我们一起去。” 吩咐荆婉去通知楚璃月，萧澜便抱着楚黛往后门而去。 神策将军的官邸就在锦王府后面，两者之间只隔了一条街而已。 叩开将军府的大门，家丁认出是她立马去喊来府中其他人纷纷来给她见礼。 其中最年长的是管家，他对这府里也最熟悉，萧澜便让他带着她们一起在将军府里转转。 才刚晃悠了一半，楚黛便哼哼唧唧地开始不满了：“父皇也未免太小气了，这宅子这么寒碜，哪里配得上嫂嫂！不对，都怪那个不成器的皇兄，也不知道挑好的给你请赏。” 其实将军府也不算寒碜的了，若是把楚国其他正三品官员的宅邸拉出来做横向对比，萧澜这个谈不上最好，却也是中上的。位置也好，离锦王府很近。 楚黛是尊贵的嫡公主，自幼锦衣玉食，放眼楚国，哪处宅邸能比得上皇宫富丽豪奢呢？寻常官邸她看不上也正常。 萧澜心里有数，便没往心里去，浅笑道：“这已经很好了，我很满意。也不要说你父皇或者皇兄不好，他们若是听见了要伤心的。” “那父皇好，皇兄不好！”不知为何，楚黛似乎对楚璃月很有意见。 萧澜很不解，便问道：“为什么呀？” 楚黛虽然多次在她面前说楚璃月不好，但言语之间并未表现出对他的恶意，只是单纯得耍小孩子脾气，也不知道楚璃月怎么惹到她了。 楚黛似乎蔫了许多，瓮声瓮气道：“没有为什么，反正……反正他就是不好。” 她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鼻音，萧澜感觉她好像哭了，但是楚黛趴在她肩头，她看不到楚黛的脸。萧澜正要以眼神询问荆婉，却听楚黛啜泣道：“他坏，是他抢了我的……呜呜呜……他就是一点儿也不好……” “好好好，莫哭莫哭，楚璃月不好，他最坏了，回头我教训他。”萧澜有些慌了，抱着楚黛不知所措，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哄她。 楚璃月啊，我也不想这样的，谁让你惹你妹妹不高兴的呢。 哄着楚黛的同时，萧澜不由得头大，茹璧公主欢欢喜喜地来，如今时辰不早了，若是哭哭啼啼地回去皇后指不定怎么想她呢。到时候，可别再传出什么“王府悍妻，刚拜将就欺负小姑子”的风言风语…… 哄着哄着，楚黛最后竟然在萧澜怀里睡着了。 萧澜看天色不早了，估计紧赶慢赶才能在宫门下钥之前赶到，便干脆留了楚黛在府中过夜，派人快马进宫给皇后传话去，如此好让她放心。 小心翼翼地把楚黛放到床上，给她掖好被角，萧澜注视着她恬静的睡颜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宁静了。 楚黛的侍女敛衽为礼，看着萧澜似乎有话想对她说。萧澜又看了一眼楚黛，确定她睡熟了才同侍女一起阖门离开。 走到庭中，侍女立时屈膝跪地，垂首对萧澜道：“请王妃莫要见怪，公主她会这样也是事出有因……” “你退下，本王来同她说。”萧澜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楚黛口中那个“坏皇兄”来了。 侍女略一迟疑，似乎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恭敬道：“是。” 萧澜其实不想她走的，因为相比楚璃月那张舌灿莲花的嘴，定然是侍女的说辞更可信一些。但这想法可不能当着楚璃月的面说出来，她便遂了楚璃月的意，带着他来到了正厅。 将军府的正厅大小跟王府的偏厅差不多，门、窗和屋檐处的木雕装饰要再少一些，因为有些纹样是皇室专用的，而官邸建造的时候工部那些人又不可能未卜先知地算到官邸现在的主人竟然会是当朝王妃。 楚璃月走进来看了看，什么也没说，但那脸上的表情便是不大看得上这宅子。 “寒舍简陋，还望锦王爷莫要嫌弃。”萧澜打趣道。 楚璃月淡淡摇头，轻叹道：“怪我没能给你更好的。” 萧澜一怔，而后微微一笑道：“可是你已经尽你所能给了我最好的，这便够了。” 就像同样是一两银子，来自不同的人便会具有不同的意义。对于家财万贯的富绅而言，它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于忙碌一日也不过得几十文钱的普通人来说，它却是半生积蓄，其意义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诚然，对于曾经的大晋掌政公主来说，楚璃月现在给的不算什么，但这是已经是他现在能给的最好的了，礼虽轻情意却重。 要不然古人怎么会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呢？ 更何况，萧澜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了，她懂得珍惜眼下的。 楚璃月腼腆地低下了头，将一路上背在背后的手拿到了前面来。 “这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共饮合卺酒 “在‘暗香盈袖’买的，我们之前不是说好要一起到这里来饮合卺酒的嘛。”说着，楚璃月把手中提着的酒坛子摆在了桌上。 他不说萧澜还真给忘了，今儿事情实在太多了，有些顾不上。 话说，合卺酒该在卧房里饮的，她把楚璃月带正厅来干什么……唉，不管了，先听他把公主的事情说清楚。 “那个先不急，跟我说说楚黛。”楚黛对楚璃月的态度实在令萧澜很好奇。 他们可是彼此在宫中唯一同父同母的手足，性子上虽然一个活泼一个内敛，但都是率真善良的人，怎么楚黛就这么看不上楚璃月呢？ 楚璃月迟疑片刻，眉目愁苦，想来是此事难以开口。许久，他才轻声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之前她喜欢上一样东西，被我抢了而已……” 抢妹妹东西？ 什么东西啊？楚璃月这么大个人竟还跟楚黛争抢？ 萧澜的好奇心不免又旺盛许多，尤其是楚璃月模样如此窘迫，便追问道：“什么东西呀？” “番邦、番邦的贡品。”楚璃月看了她一眼，见她似笑非笑，连忙又辩解道：“那东西我真的喜欢，再说了，就算我不要也不会归她的……好了，茹璧小孩子心性，过不了多久就会把这件事情忘掉的。我们谈谈正事。” 楚璃月不肯说，萧澜猜不出来，但看楚璃月羞于启齿的样子就知道应当是很丢脸的事情，所以萧澜也不再继续刨根问底了。 她点点头，敛去三分笑意，道：“是想跟我讲讲禁军的事情？” “不错。” “怕他们看不起我一介女流？说我这个将军之位是靠你运气好得来的？” 楚璃月惊诧片刻，应道：“嗯，南衙十六卫中亲临的将军仅三位，其他人虽然派人送礼恭贺，但也只是看在司徒统领的面子上罢了，北衙的左右羽林军大将军和左右神策军中尉都没来，也没送礼。” 北衙禁军由羽林军和神策军两支军队组成，如今她成了神策大将军，掌管北衙半数兵马，北衙的人不乐意也正常，毕竟她是女子。尤其是那个左中尉，，搞不好现在正对她恨得牙痒痒呢。毕竟要是没有她半路杀出来的话，他现在可还是代理大将军呢，说不定时间一长就被扶正了。 至于南衙的将军，诚心诚意来恭贺的可能性不大，来的那仨八成是十六卫派来看北衙笑话的代表，不过可惜，人家北衙愣是一个都不来。 其实神策大将军这个位子呢，说大不大，跟萧澜先前在晋国的职务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但说小也不小，当朝三品将军，执掌北衙半数兵马，是许多人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而且，这个位子要是她自己挣来的倒还好，冲着她先前积累下的威望旁人还会觉得她是巾帼不让须眉，但偏偏这是楚璃月挣来的。 知情者会惊诧于楚璃月宝剑藏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更多不知情者则会认为大秦太子会输不过是一时失手，又或者是楚璃月运气好，而且这个好运气的家伙竟还厚颜无耻地向皇上要彩头，彩头还是给他老婆的…… 不过没关系，路遥知马力嘛。 “无妨。”萧澜嫣然一笑，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心道：莫不是我在楚璃月面前装兔子装久了，楚璃月便忘了我是何等的人物了？ “可是……”楚璃月的忧心不减反增。 萧澜竖起三根指头，自信满满道：“宽心啦，不出三日，我必让他们对我心悦诚服。” 她萧澜是谁啊？堂堂的“大晋利剑”，曾经的一国兵马大元帅，旁人的轻蔑言论亦或是行为并不会影响到她，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实力几何，她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踏踏实实。 “那好，你有数就好，明日你新官上任，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不必真不必。”萧澜摆摆手，不免有些好笑，楚璃月怎么跟老妈子看孩子似的，难道还怕她被吃了不成？ 楚璃月还想再说些什么，萧澜便一手提起酒坛一手拉着他起身往卧房而去，笑吟吟道：“好啦好啦，你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 楚璃月果真住口，安安静静随她回房了。 时辰不早，下人都歇息了，荆婉给他们备好宵夜也阖门告退。 合卺之礼始于周朝，初时是用卺——一种味苦不可食的瓠瓜作为盛酒的器皿，卺会被剖成两个瓢，彼此之间以线连柄，再盛上甘甜的米酒，新人各取一瓢饮下，寓意着从此结为一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到了本朝，合卺之礼依旧，只不过盛酒的器皿多了许多样式，平民还会用瓠瓜，但贵族成婚时的合卺酒酒具却是越来越精致华美，材质也越来越多种多样。 楚璃月只买了酒，并未准备酒器，萧澜便开了酒坛，往茶杯里倒，道：“左右不过一个仪式，用茶杯也一样的。” “不行，这怎么能一样呢？”楚璃月对此格外较真，他蹙眉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准备。” 萧澜一把拉住了楚璃月，淡然道：“璃月，你先坐下。” 楚璃月迟疑片刻，还是听她的坐下了。萧澜给他也倒了一杯，平静道：“结发为夫妻，重在你我的眼下和往后，若是你我情比金坚，执手白头，纵然粗茶淡饭，渔樵耕读又何妨？若是你我相看两厌，再同一个屋檐下闹得鸡犬不宁，即便当初是以惊世之礼成婚，以金尊玉杯行合卺之礼又能如何？” 三指拈起青瓷杯盏，一手托底，萧澜对楚璃月道：“漫漫前路未知，惟愿你我携手并进，此生不负相思意。” 楚璃月稍一思忖，也举起杯盏，对萧澜道：“天不老，情不绝，沧澜不弃，明月长相伴。”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交臂而饮，合卺之礼，礼成。 放下酒杯，萧澜定定凝视着楚璃月，新婚之夜一身喜服的楚璃月她没能记下来，但是她把眼前的楚璃月烙印在心上了，日后不论何时都不会再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串供 一觉睡醒，萧澜睁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忽然心神一凛，这是何地？ 但随即她又反应过来，这里是她的将军府啊。刚住进来还不太习惯，第一眼竟是没反应过来。 “醒了啊。” “嗯~”萧澜伸了个懒腰，而后率先坐了起来，回首对楚璃月催促道：“赶紧起来，还要上朝呢。” 楚璃月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了头，闷声道：“你先去，父皇若是问起我来，就说我昨夜喝多了还在睡。” 昨晚他们俩就各自喝了一杯，这当然是在睁眼说瞎话。 “晚宴上不是挺能耐的嘛，这会儿知道要当缩头乌龟了？”萧澜故意嗤笑他。 楚璃月掀起一角被子，露出一只目光狡黠的眼睛，对萧澜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除夕晚宴上楚璃月那么出彩，必然招来忌惮，若是再勤勤恳恳上朝，那么成为众矢之的可就一点儿也不冤枉。 但他若是稍有作为便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注定难成气候，又何足畏惧？ 萧澜微微一笑，不管他了，自顾自起床梳洗穿戴。 理好朝服，萧澜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身后裹成一团的楚璃月，问道：“古时有一重臣李氏被皇帝猜忌，他便以自污保全，除了酗酒、受贿，还到花街柳巷——” “不会！绝对不会！”楚璃月探出个脑袋来，忙不迭打住，随即想起了什么，哀怨地嘟哝道：“那种地方你自己才会去呢……” 萧澜的耳朵可是把他后面半句一字不漏地听见去了，她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说什么？” “额……我、我、我说……”楚璃月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但不消片刻他露出大大的笑脸，讨好道：“我是说啊，做个妻管严、老婆奴，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啊。” 萧澜挑眉，蹦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冷冷道：“这还差不多。” 她收拾地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床榻，床帘有些凌乱，萧澜便过去整了整，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我当年若是有王翦几分觉悟，想来也不至于……”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兀自摇了摇头，便起身离去。 …… 继那日择婿之后，萧澜已经许久不曾踏入这金銮宝殿了。 昔日晋国帅，今朝楚国将，真是世事难料。 朝会还未开始，殿内的场面便同晚宴开始之前差不多，而不同之处在于眼下殿上的女子仅她一人。 朝臣们三三两两站在一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也有人目光迷离地打着哈欠，只呆呆地听着同僚讲话。 见她来了，殿内安静了一瞬，官员们同她见礼之后便退得远远地窃窃私语起来。 “我大楚开国百余年，这可是第一次有女子走上朝堂啊。” “谁说不是啊，这晋国公主可真有本事。” “先前没怎么仔细看，原来长得也挺好看，不像传闻那么凶神恶煞的。” 同僚连忙出声提醒道：“哎哟喂，可小心你的嘴！别忘了人家现在可是堂堂的锦王妃！” 那个评判萧澜相貌的连忙捂了自己的嘴。 随即有人道：“话说，怎么不见锦王殿下？” 各种猜测顿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萧澜颇有些无语，古人为何只造了“长舌妇”这个词？明明男人八卦起来功力可一点不比女子弱啊。 越靠近殿门的官员品阶越低，萧澜位居正三品，因为一直在缓步往前走，等走到和自己朝服规格类似的位置才停下。 稍一观察，萧澜发现自己的朝服大体上和他们一样，但细节上的规格明显要更高有些，比如衣襟处多了一组玉扣，冠上多了三颗东珠等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王妃身份才特意做了改动。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萧澜抬眸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向她而来，她连忙拱手作揖道：“见过司徒将军。” 来者是楚璃月的师父兼上司——禁军统领司徒昊，此人日后也是她的上峰了。 司徒昊也立即躬身，恭敬道：“快快免礼，您这可是折煞我了。” 萧澜起身，笑道：“您是璃月的师父，自然也是我的师父，向您见礼是应该的。” “朝堂之上，宫廷内外，还是以身份论尊卑的好。”司徒昊观萧澜左右不见楚璃月，疑惑道：“锦王殿下怎么没来？” 萧澜故作为难，正要说话却听太监高呼：“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排好位置跪下，高呼万岁。 走完这套固定的流程，朝堂一片肃静，萧澜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建武帝，他正坐在龙椅上扫视着大殿，正好同萧澜的目光对上，威严道：“锦王何在？” 萧澜出列，故作为难道：“回禀陛下，锦王他……身体不适。” 话到嘴边，萧澜没按照先前说好的来。先说楚璃月身体不适，等他自己带着一身酒气来的时候，她再表现出恨铁不成钢、烂泥扶不上墙的愤懑，那“自污”的效果想必更好。 “病了？怎么不宣太医给看看？”建武帝的口气似乎有些担忧。 萧澜面不改色心不跳，故意带着些许不满道：“不严重，歇一歇就好了。” 建武帝没再问下去，也不知道是否信了这番说辞。萧澜低着头，看不到建武帝的表情，但是余光瞥见他身边的总管太监急匆匆离开。 朝会正式开始，跟晋国的差不多，但萧澜现在可不是什么都要操心的掌政公主了，她只要站在那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好。 议程过半，金銮殿的门忽然开了，萧澜都不用回头就能猜到是楚璃月来了。 楚璃月姗姗而来，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不是病了吗？怎么不在府中好好歇歇？” 楚璃月似乎宿醉未醒，茫然道：“病了？谁说的？儿臣没病啊，就是喝多了睡得沉了些……” 闻言，萧澜立即出列到大殿中央跪下，面色阴沉道：“请陛下恕臣欺瞒之罪！” 建武帝的脸色也不好看，但是没有多加怪罪，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各自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搓衣板的妙用 朝会散后，官员们开始成群结队离去。不少人明明距离门口很近，却故意磨磨蹭蹭走得慢，生怕错过萧澜和楚璃月的笑话。 萧澜是当然不能让他们失望的，冷冷看了一眼楚璃月，便气愤地大步流星而走。 楚璃月还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司徒昊见状连忙提点道：“生气了，赶紧去哄哄。” 好一会儿，楚璃月才点点头，疾步追着萧澜而去。但他快追上的时候萧澜又加快了速度，二人你追我赶，越来越快，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四顾无人，萧澜便停下了脚步，楚璃月随即驻足。 方才两人都在跑动倒是还好，这一停下来楚璃月身上的酒味实在熏人，萧澜不由得朝后仰了养，略有嫌弃道：“你这是倒了多少酒上去啊？” 楚璃月低头仔细嗅了嗅，不好意思道：“昨晚剩下的全倒上去了。” “味儿是大了点，不过正好，我看你那俩皇兄好像都信啦，哈哈！” 楚璃月笑道：“就是别传到我母后耳朵里就好，要不然肯定要数落我的。” “我还以为你怕你父皇更多些呢。”萧澜有些诧异，在她看来，端庄的皇后跟不怒自威的建武帝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令人心生敬畏。 楚璃月四下打量，确定没有人过来，凑近萧澜，对她轻声道：“父皇训斥几句就完了，母后要是知道能同我说道一个时辰都不带歇一口气的，日后还会不时翻旧账提起来。” 萧澜掩唇轻笑，原来楚璃月也有怕的时候啊。 “诶？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萧澜神秘一笑。 楚璃月好奇道：“什么事啊？” 萧澜的眼神变得危险：“我记得不久前有人跟我说他剑术不好的，那百里靖跟他比剑输了就是比不好的还要不好，而我呢，也是三剑尊之一呀，这是不是说我也——” 楚璃月瞳孔地震，立马打断她：“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哦？是吗~”其实还有一件事萧澜没有说，疯马闹街之后，萧澜为了保全楚璃月藏拙之实，让荆婉放出风声说林蒙才是制服疯马之人。 可楚璃月倒好，近日真是越发嚣张。 “是！”楚璃月理不直气也壮，一边往宫门口退去，一边道：“为夫先去点卯啦，王妃今日新官上任，也赶紧去，咱们回见呀！” 说罢，奔儿都不打一个就溜了。 萧澜兀自笑笑，心道：还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自己跟楚璃月大事上都一丝不苟的，私下里其实一个比一个率性。 楚璃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萧澜也不多做停留，提步往禁军北衙去了。 …… 司徒昊见楚璃月来点卯，立时屏退左右，关起门来问道：“可把王妃哄好了？” 楚璃月语焉不详道：“算是哄好了。” 司徒昊见他为难，极为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若是晚上没地方睡就到统领府来，你师父我别的能耐没有，但不让你流落街头为师还是能做到的。” 楚璃月撇撇嘴，不禁腹诽道：您老人家自己没流落街头就不错了，再说了，澜儿才不会像师母那么无情呢…… 当初把连淼娶回家之后，司徒昊事实都顺着她，就差没把她当祖宗供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在皇后身边待久了的缘故，连淼也有个习惯——翻旧账，心情不好就会例数司徒昊当年的“种种罪状”，然后不准他进家门。 亏得那时候楚璃月已经封了亲王，在宫外开府建衙了，司徒昊没脸去找自己的同僚，只能来自己的便宜徒弟那里蹭地方过夜。 第一次，连淼把司徒昊轰出去就后悔了，而司徒昊在锦王府失眠一夜。 第二次，连淼轰走了司徒昊，然后对侍女说府里头清净了许多，而司徒昊在锦王府虽然睡得不好，但好歹勉强睡着了。 三翻四次之后，连淼轰了司徒昊还能在房中心安理得地绣花，而司徒昊在锦王府安之若素，甚至把自己的常用物品带来了，走的时候也没带回去，并说下次来的时候能用得上。 “多谢师父美意。”楚璃月笑道，心里却想着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被萧澜赶出来，他就翻墙回去，以美色诱之。 “好说好说。”司徒昊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跟自己客气，“哎，那个，为师送的新婚礼怎么样啊？” 楚璃月不解他意思，茫然道：“徒儿愚钝，至今不懂师父赠此礼是何意。” 他和萧澜的婚礼是惊世之礼，送礼道贺的人很多，收到的礼物自然也是数不胜数，楚璃月当然没有都记下来，但司徒昊可是他的师父，他自然不会忘，尤其是他送的贺礼实在是不同寻常——一块做工精良的搓衣板，材质是稀罕又金贵大果紫檀，非常之硬。 司徒昊道：“那可是个好东西啊！王妃生气的时候你就把它拿出来这么一放，在这么一跪，那认错的诚意就出来了呀！” “啊？” 司徒昊生怕他放不下身段，苦口婆心道：“你别信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男儿膝下有黄金’，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跪的时候记得把门窗关好，别让下人看见了。” 楚璃月恍然大悟，顿时觉得那搓衣板是个好东西，回头定要从库房里找出来放到卧房里去，以防万一哪天萧澜生气他哄不好了，于是正色道：“徒儿受教了，必定谨记于心。” 分享完男人（老婆奴）之间的小秘密，司徒昊道：“好了好了，咱们师徒谁跟谁呀。你快去换身衣服，今儿批好公文早点回去啊。” 楚璃月故意一本正经地拱手作揖，道：“是，谨遵统领大人之命。” “滚犊子！” 司徒昊同萧澜不熟，加之当时是在朝堂上因而格外注重礼节，但对于楚璃月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徒弟，又是关起门来的私下里，司徒昊便是糙汉子风范。 楚璃月打开门，正要走，林蒙却匆匆而来。 “王爷，不好了！” “出了何事？” 林蒙喘了口气，眉头皱得仿佛天塌了一般，道：“南衙十六卫大将军、北衙的羽林卫大将军还有神策军的左右中尉跟王妃打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撑腰 校场内，萧澜傲世独立，墨发高束，发尾随风飞扬，肆意而张扬。 见楚璃月来了，她便笑着招了招手，唤道：“璃月！” 楚璃月倒是想回以笑意，但此刻萧澜身后的“背景板”着实让他笑不出来：偌大的校场，周边围满了禁军士兵，而萧澜脚下五丈见方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着近二十人，这些人还都是楚璃月眼熟的。 校场是士兵平日操练亦或跑马的地方，因而并未铺设石砖，只是裸露的黄土地，萧澜方才打斗中也沾了些泥巴，她掸了掸，而后大步走向楚璃月。 反应过来的楚璃月也向她而来，他身后的司徒昊则是羞愤地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没好气地呵斥旁边作壁上观的士兵，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来扶一把呀！” 楚璃月搭上萧澜肩膀，忧心道：“可有受伤？” 萧澜仰着头，笑着摇了摇头，侧身闪开，让楚璃月的视线可以不受阻碍地看到她背后的“盛况”，卖乖道：“不过就是与同僚切磋而已，能受什么伤呀？” 楚璃月眉头依然蹙地紧紧的，默然注视她片刻，抬起手抚上她的脸，萧澜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之后连忙后撤一步拉开身位，自己抬手擦着脸，对他道：“你这一身白衣服可别弄脏了。” 楚璃月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为她沾了尘土可怎么好？ 面前的楚璃月武功虽高，然未经杀戮，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他穿着白衣，萧澜总是不由得想起前世攻郢都首战告败之后下属向她禀告的那些话，白衣白甲，三尺青峰，从只挑武器不伤人的白衣武士到剑剑直取命门的玉面修罗…… 在楚璃月面前，她好像放纵地没心没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从前的那些记忆总是像潮水那般起起落落，不时在心头泛滥成灾。 她有一个愿望，楚璃月要干干净净的，一直这么干干净净的，他的白衣不要沾上尘土也不要染上血迹。他只要这么干干净净地等着，等着她一统天下，然后像神明一样君临天下就好了。 擦了两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干净了没，便抬眸问楚璃月，楚璃月眉头微松，眼神复杂，淡淡道：“干净了。” 倒地的人被扶起了大半，楚璃月的目光从萧澜身上挪开，转而冷冷打量着他们。 萧澜垂眸看向楚璃月的手，那双手已经握紧了拳，萧澜知道他生气了，也顾不得自己手脏不脏了，上前拉住他，对他道：“今天的公文我都批完啦，我们回去。” 然而楚璃月纹丝不动，下颌线崩地更紧。 萧澜顺着他森冷的眸光看去，三名士兵正搀扶起最后一位将军，不，还不能称之为将军，他是神策军左中尉仲武。 “诶！将军！” “将军！” 仲武刚被扶起来便又软软地倒下去，活像是条太阳底下晒脱水的鱼。士兵们连忙七手八脚来扶，扶不住，便干脆又招呼了几人过来把他抬起来，这才没让他再脸贴地。 被搀扶起来的将领都站得远远的，因为统领跟副统领都在这儿，没有命令，他们不敢擅自离开，尤其是被楚璃月这般森冷的目光看着。 “事情是谁挑起来的？”楚璃月压抑着怒气，沉声质问。之所以有这样问的底气，是因为他相信萧澜不会主动生事招惹他们。 楚璃月的目光扫视过去，除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左中尉眼睛都快闭上了，其余十七位将军触及他的目光都立刻低下头去装鹌鹑。 “璃月，算了……”萧澜再次试着拉楚璃月走，但他不肯走，萧澜也拗不过他。 她求助地向司徒昊投去一瞥，后者只是微微摇头，萧澜轻叹一口气，便不再阻拦，安安静静站在楚璃月身后。 “敢做不敢当了吗？！说！是谁！” 平时性格越是温软的人发起火来便越发可怕，众人被他的喝声吓地浑身一震，就连萧澜都被吓地一颤。 十六卫将军那边一片死寂，萧澜也没有说话，要不然有恶人先告状的嫌疑。 半晌，有一名士兵大着胆子开口道：“是王妃挑起来的！她主动提出来要同我们将军比试的！” 萧澜心道：还称她王妃，看来单是一场比试还不足以服众。 “你！”楚璃月又要厉声呵斥，但仅一字出口便连忙打住，像是火被一盆冷水破灭了似的。他和萧澜一直拉着手，没有放开过，萧澜身子一颤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面前有兵士万千，他不惧，但是他怕吓到他身后的澜儿呀。 连着做了三个深呼吸，楚璃月正要以稍稍小一些的音量开口辩驳，林蒙却站到了他身旁，几乎是忍无可忍道：“你还有有脸说？要不是仲武欺人太甚，王妃会如此吗？天子脚下，你们若是不服天子旨意，大可以去宫里死谏，一个个的没胆子抗旨没胆子谏言，便对一个女子恶语相向！宫里头的阉人都比你们有骨气！” 林蒙会在这时候为自己出头，萧澜是没想到的，毕竟林蒙之前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许是察觉到萧澜的视线，林蒙慌忙别开了脸。 “那……那十六卫将军可是被王妃喊下场的总没错……”方才辩驳的那名士兵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但还是在垂死挣扎。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楚璃月来得晚，不了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便望向林蒙，林蒙会意，再次上前一步，冷笑几声，讽刺道：“王妃让下来就下来啊，怎么陛下的圣旨都没见你们这么顺从呢？” 司徒昊听了个大概，但双方争辩成这样他不好下决断，干脆对林蒙道：“你们这一来二去听得我头都大了，林蒙，你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事情讲清楚，才好按律法处置涉事人员。 为显示公允，司徒昊又对兵士们道：“他讲得不对的地方你们再做补充。”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人马当然没有异议，林蒙便从头到尾开始讲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暴怒 同楚璃月分别后，萧澜独自前来神策军营地。因为不放心萧澜，楚璃月便派林蒙暗中盯着，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左中尉因为失了原本暂代的军务，加之日后要被女子压一头，郁愤异常，便对萧澜恶语相向，完全不顾及尊卑。而且其言语十分粗鲁下流，就连林蒙这个一向不喜萧澜的都听不下去了。 萧澜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问他敢不敢来光明正大打一场，仲武跟同僚又是一同嘲讽这才领着她到校场比试，还叫人把南衙十六卫将军和北衙的羽林卫将军请来观战，说是要让他们知道北衙没有女人说话的份。 十七位将军陆陆续续来了，围着二人看好戏，不时有人出言评论萧澜的身材如何，甚至说她在晋国的功绩就是靠着出身和出卖身体才得来的。 萧澜一开始没有发话，等把仲武打趴下了，一脚踩在他胸口，也出言挑衅作壁上观的将军们。结果好了，一群人纷纷下场，无一例外被她打趴下，其中最惨的就是仲武，中途爬起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是没等逃出战圈就又被萧澜打地躺回了泥里。 林蒙一五一十地讲完，无人反驳，因为事实便是如此，他并没有添油加醋，甚至把仲武及其他将军们的污言秽语略去了许多。 “荒唐！”司徒昊简直无话可说，憋了好一会儿才斥道：“想死拔剑自刎不行吗？王妃她、不、萧将军的官职是陛下钦定，你们如此倒行逆施便是欺君罔上，此为罪一；堂堂晋国长公主，当朝锦亲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你们却在此肆意侮辱，以下犯上，此为罪二；掩饰己过，不思悔改，简直无药可救！” 司徒昊指着他们，手都在发抖，最后还是不说了，转身拍了拍楚璃月的肩膀，对他道：“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天塌下来为师替你担着。” 楚璃月重重一颔首，萧澜忙道：“别冲动。” 迎着萧澜担忧的目光，楚璃月转身，竟是从盛怒中挤出一点笑意给她，柔声道：“把眼睛闭上。” 萧澜缓缓闭眼，楚璃月捧起她的脸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而后松开了她。 她听到了利刃出鞘时锋刃擦过鞘内壁的声音，那声音是清脆悦耳的，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出。 萧澜捏紧衣服侧摆，心中默念：璃月，别冲动别冲动别冲动别冲动…… 她没有睁开眼睛，双耳却格外敏锐，楚璃月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远去，而后全然消失，并不是因为他走远了，而是因为他驻足了，就在萧澜约莫五丈开外的地方。 声音很轻微，好像是剑刃刺破了什么东西，接着便是一连串痛苦的呜咽，不用猜就知道首当其冲的是左中尉仲武了。 那阵呜咽持续了大约一刻钟，许是因为力竭，越到后面越弱，几乎要听不见了，只能依稀分辨出那人在大口喘着粗气，不时还咳嗽几声。 “啊！王爷！王爷手下留情啊！” “中尉他、他已经知错了！” 士兵们的声音越来越急，萧澜甚至能想象到楚璃月已经举起了利刃，下一刻便要挥下去。 “够了！璃月，住手！”萧澜再也按捺不下去了，她睁开眼往楚璃月奔去，几步便到了他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从楚璃月身后探出半个头看了一眼，萧澜顿时惊愕，仲武的嘴里全是血，一旁的地上还落着一坨红中带粉的东西。 原来方才不闻喊叫，不是因为仲武忍了疼，而是被断了舌头，根本没法再发声说话了。 楚璃月双臂都被箍在她怀里，无法抬手遮她的双眼，只好往旁边跨了半步，以身形挡住她的视线，压抑道：“别看了。” 趁着萧澜心神稍一放松之际，楚璃月立刻挣脱她桎梏，举剑欲刺，萧澜反应过来旋身立在他剑下，双手握住他的右手手腕，再次道：“他已经受到惩罚了，停手。” 其实萧澜有点后悔没更早一点制止他的，毕竟仲武说那几句话并未对她造成永久性地伤害，而他现在断了舌却不可能再续回去了，下半辈子都无法再开口说话，这样的 惩罚已经够重地了。 楚璃月显然不想就此了之，咬牙切齿道：“辱没皇室宗亲，满门抄斩也是理所应当，我只要他一人性命已经是手下留情。” 闻言，周围的十七位将军还有扶着他们的士兵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楚璃月的眸光骤然阴寒，逼视他们道：“还有你们！辱我妻者，决不轻饶！” 楚璃月的力气大得厉害，萧澜几乎要制不住他，她心下一横，猛然发力将楚璃月的右手拧到他背后，而后左手重击他后颈。楚璃月猝不及防，生生被她打晕了过去，剑也脱手落地。 林蒙没料到这般变故，顿时一惊，随即连忙上来扶，萧澜把楚璃月交给他，而后转身对着众将士朗道：“你们的罪状司徒统领已经细数过了，萧澜不必多言。” 没等她说完，其中一位将军便跪了下来，垂首道：“是我等狂妄自大冒犯了萧将军，要杀要剐任凭处置，但求祸不及家人。”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附和，仲武不能出声，伤得又重，只能看着她轻声呜咽。 萧澜见状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这人便是这样，遇上横的更加横，旁人若是服了软她的心便会更软。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罚三十军棍。”瞥了一眼仲武，萧澜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人的伤都是她打的，伤了几分她有数，其他人倒是还好，但仲武这情况要是再挨上一顿军棍，别说三十，十棍子恐怕都够他归西的了，于是看着仲武道：“这个，先记着，养伤一个月再罚。” “就、就这样？”最先跪下的那位将军抬头问道，满脸不可思议。 萧澜没好气地反问道：“不然你们还想怎样？” 说罢，也不管他们作何反应，从林蒙那里拉着楚璃月一条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一手揽着他的腰便离开了。 “多谢萧将军！” “谢萧将军开恩！” “唔呜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洗手作羹汤 回到锦王府，楚璃月还没醒，萧澜也不知道他何时会醒，便把他扶到床上，给他去了鞋履，盖好被子免得着凉了。 坐在床边，萧澜看着楚璃月的睡颜五味杂陈，楚璃月本意是维护她，可是她却搞背后偷袭把他打晕了，这实在是不地道啊。 也不知道楚璃月醒来之后会作何反应，应当会同她置气的？错在自己，萧澜有点做贼心虚。 手指头在楚璃月掌心挠了挠，萧澜愁眉苦脸道：“本来就欠你一条命了，这下更还不清了……” 又坐了一会儿，萧澜垮着脸把楚璃月的手塞进了被窝，郁闷地出了房门。 “殿下……”一出门荆婉便迎上来，欲言又止。 萧澜知道她要说什么，自己第一天上任，风风光光地去，凄凄惨惨地回，尤其是带回来的楚璃月还是昏迷不醒的，荆婉不担心才怪。 耷拉着脑袋，萧澜没精打采道：“放心，没出什么事，就是那一堆将军同僚看我不顺眼被我打了一顿而已。还有楚璃月，他、他、他是被我打晕的，应该、也许、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醒的。” 抬头望见袅袅炊烟冉冉升起，萧澜努力翕动鼻翼，闻到一丝淡淡的饭菜香味。 “小婉，随我来！”萧澜眼眸中颓然淡去，希望骤起，兴冲冲地拉起荆婉往炊烟升起之处而去。 荆婉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跟上萧澜道步伐。 …… 厨房内，十几个厨子、厨娘正忙得热火朝天，萧澜来了他们也没注意到，还是在各自忙活着。 萧澜犹豫片刻，缓步走到一名看起来不那么忙且面相柔和的厨娘旁边，正要开口询问，那厨娘便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去去去，闲杂人等别来厨房！” 萧澜顿时面色尴尬。 许是余光瞥见她衣着不同于寻常婢女，厨娘说完没多会儿又回过头来正眼看她，萧澜被看得不好意思，因为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衣服都还没换，虽然掸过灰尘了，但还是不干不净的。 “你是？” “我……”萧澜顿时语塞，窘迫得都拉不下脸来承认自己是锦王妃了，谁家王妃看起来这么落魄？ 荆婉在她背后，不知她窘迫，上前道：“这位是锦王妃。” 厨娘半信半疑，萧澜干脆硬着头皮默认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萧澜有些慌了，亏得平日里在主院伺候的侍女来催他们赶快做菜，认出了萧澜，这才证实了萧澜的身份。 众人大惊，一时战战兢兢不晓得自己的饭菜哪里做得不好。 然而，萧澜只是尴尬地笑笑，摆手道：“大家不要紧张，我来就是想问问璃、王爷他平时喜欢吃什么，其中有没有简单点的菜式？我想学着做给他吃。” 萧澜平日里对楚璃月直呼其名惯了，差点脱口而出一个“璃月”，但话到嘴边又拐了回来，改成了“王爷”，她现在已经够丢人现眼的了，不要让楚璃月更丢人才好。 厨子们知悉了她的来意，悬着的心便揣回了肚子。 看她不摆架子，大家对她的态度热络许多，方才挥手轰她的厨娘打开了话匣子，主动上来同她讲解楚璃月平时喜欢吃什么，哪几道菜隔两三天会指定要上一次，又特别忌讳什么食物，还手把手地教她切菜，跟个贴心大姐似的。 荆婉也跟个好学生似的认认真真地听讲，跟萧澜一起学。还趁着萧澜忙活地时候拉着厨娘到一旁去打听林蒙的喜好，萧澜停下手中的菜刀，打趣道：“你将来呀，必定是位贤惠的林夫人。上得战场，下得了厨房，哈哈哈哈！” 近日没顾得上他俩，但看样子大概发展得挺快，也挺顺利的。 荆婉羞恼道：“殿下这是在自夸。” 的确，萧澜这话用来形容她自己也是极为恰当的。 虽然活了两世，这是萧澜第一次进厨房洗手作羹汤，也是她第一次拿起菜刀，但萧澜惯用剑，拿起菜刀掂量几下便摸到了些许诀窍，切起菜来又快又利落，厨娘们都夸她有厨艺天赋。即便心知其中不乏恭维之意，但萧澜还是很高兴。 炒菜的时候不用像切菜时那么全神贯注，萧澜稍稍分神，跟荆婉讲起了今天校场上林蒙舌战众将军的风采。 “真的吗？他当真如此做了？”荆婉大喜过望，但稍有些怀疑。 萧澜拍着胸脯保证她说的是真的，嗯，就只是在既定事实的基础上夸张了“亿”点点，不算说谎。嗯，不算的，算是谎言，那也是善意的谎言。 没错，就是这样，萧澜甚至能脑补出他们二人穿着喜服拜天地的场面了，嘴角不由得越扬越高。 好不容易忙活完，萧澜看着卖相尚可的三道菜，真心感慨原来做餐饭并不比排兵布阵容易啊。 切，什么君子远庖厨啊，竟是荒唐言论，明明纸上得来终觉浅，须得身体力行才对，就像做三军统帅只会纸上谈兵可不够，光吃饭菜却不做，那么吃再多也是做不出来的呀。 萧澜对自己刚刚悟出来的歪理沾沾自喜，而后心满意足地端起自己的三道菜提步往厨房外而去。跨过门槛，萧澜对刚被灶火燎了头发的荆婉道：“小婉，本公主大战告捷，要凯旋而归咯！” 于是乎，高高兴兴地往主院去了，要不是手里还端着饭菜，萧澜大抵会兴奋地跳起来。 “殿下，你稳着点！”荆婉照着她的背影喊道。 萧澜头也不回地应声：“知道啦知道啦！” 卧房的门关着，萧澜两手端着托盘，怕松开一手自己忙活许久的成果便翻了，于是乎抬起一脚便踹了上去。 结果，门开时她顿时呆愣在原地。 “璃月？”萧澜惊几乎要端不住手里的托盘，试探着唤了一声，楚璃月默不作声，甚至把头低得更低了。 “璃月！”萧澜慌了，楚璃月不会被她打傻了？！ 不至于？不至于？！ 那一下打在他颈后啊，不是后脑勺？！ 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活学活用 “你这是做什么呀？快起来呀！”萧澜一时间慌了神，有些无措，打死她她都不会想到开门会看到这样一幕：楚璃月默不作声地正对房门跪着，而且她的膝盖和地砖之间还隔了一块凹凸不平的木板，但楚璃月的衣摆将它盖住了，萧澜不太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慌乱地徘徊了几步，她进退都不是，偏偏楚璃月还一言不发，她踌躇地端着饭菜避开楚璃月，把托盘放到了他身后的饭桌上。 双手得了空闲，萧澜忙不迭伸手去扶楚璃月。 楚璃月没有顺着她的力道起来，只是低着头，轻声问道：“那你还生气吗？” 萧澜：“……” 她生什么气？该生气的不是楚璃月吗？萧澜简直要怀疑他魔怔了！哪怕他现在板着脸跟自己冷战都比这样低头认错的要来得让人安心！ “我根本没生过气！”萧澜拉不起他，干脆一屁股跪坐在他面前，话一出口觉得有些片面，又补充道：“他们的话是让我有点生气，但是我没对你生气过呀，你先起来好不好？” “那你晚上也不要赶我出门噢。”楚璃月微微抬眸，看着萧澜，此般神态着实可爱。 若不是楚璃月的力气还是大得让她拽不起来，萧澜简直要怀疑他被掉包了，要知道，不久前在校场拔剑要杀要剐的也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美人啊！ 萧澜：“……” 有没有搞错？她赶楚璃月？这是他的锦王府啊！就算要赶人也该是楚璃月休她做下堂妇？ 总之，先哄他起来再说，萧澜咬牙挤出笑容道：“不会不会，你先起来。” 楚璃月顺从地点点头，萧澜一骨碌站起来连忙扶他。 “小心！” 他甫一起来，人还没站直呢便忽然失了重心往前扑去，亏得萧澜挡在他面前，将他抱了个满怀。 扶着楚璃月在圆凳上坐下，萧澜侧脸往他跪着的地方瞥了一眼，那竟是一块材质极佳的……搓衣板？？？ “这什么呀？搓衣板吗？”萧澜并非无法分辨出这东西为何物，只是震惊之下觉得难以置信，因而要向楚璃月确认。 “嗯。” “你跪这个做什么呀？”萧澜眉头紧蹙，看着他的脸欲哭无泪，暗自呢喃道：“不会真给我打傻了……” 楚璃月愣愣地看着她，这更让她确信自己的猜测，越发慌乱：“完了完了完了，你、你乖乖在这里待着别动，我、我、我……太医，我让人去请太医！” “我没事。”楚璃月一把拉住了萧澜，哀怨道：“我没傻。” 萧澜又回身捧起他的脸打量他，而后右手竖起一根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紧张地问道：“这是几？” “这是一，嘶——”楚璃月说着晃了晃腿，结果顿时疼地倒吸凉气。 关心则乱，萧澜恼道：“没傻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楚璃月抬脚把搓衣板踢到了博古架下面，幽幽道：“师父教的，他说你生气的时候这么做可以让你消气，就不会被赶出府睡大街了。” “什么师父？哪个师父啊？误人子弟，误人子弟！”萧澜被气得理智都快丢了，到底哪个混蛋师父教的？教堂堂锦王跪搓衣板，倒是想得出来？！ 一口气喘匀乎，萧澜回过神来了，所谓关心则乱大概可能就是她竟然忘了楚璃月的师父——可不就是司徒昊吗？ 那么正经一人教他这个？楚璃月真的没有别的师父吗？ 良久，萧澜冷静下来，挪了凳子坐他面前，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跪了多久了？” 瞥了一眼桌上已经失了热气的饭菜，萧澜后悔了，她应该陪在楚璃月身边等他醒来的，而不是为了哄他开心撇下他去厨房做菜。 一想到她和荆婉在厨房欢欢喜喜学做菜的时候，楚璃月一个人在房间里跪搓衣板，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没多久。”楚璃月低着头不敢看她。 “没多久？没多久会站都站不起来？” 楚璃月不做声了。 “伤药在哪里？” “不用。”楚璃月双手搭在膝盖上，垂首道。 萧澜叹了口气，楚璃月的武功在他之上，就算她取来了伤药楚璃月不肯用她也是没办法的。 “今天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嘴，想让对方先说。 “今天的事情，不是第一次，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从前也经历过好多回了。”萧澜坦言。 印象最深的是到秦国之后接手秦军，秦国尚武，军营之中对女子更为排斥，尤其还是她这样一个生于晋、嫁于楚又逃亡入秦的女子。 不过那时候百里靖可没楚璃月这么贴心，他只是站在校场外围看着她打败了一个又一个秦军将领。打败他们之后，萧澜一身狼狈，但彼时百里靖甚至都没掏出帕子擦擦她的脸。 而她则是天真的认为皇室中人就该是顾及颜面体统的，尤其在军营之中，将士面前，她和百里靖像寻常的将军和太子相敬如宾，礼数周全就好，不该儿女情长的。 再者，她习惯了一个人去面对所有恶意。没人撑腰又怎么样？没有关切体贴又怎么样？她总归是自己走到了现在，而百里靖——他足够强，同她旗鼓相当，比起废物一样的楚璃月，这样的百里靖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现在想想，前世的自己怎的如此天真呢？还自以为多聪明呢，不过就是个糊涂蛋！ 可是今天她才发现，被人撑腰的感觉真好。虽然明明知道可能影响不好，但她就是情不自禁地喜欢楚璃月不由分说站在她这边为她出头的样子。 “以前，我不能保护你，可是现在你有我啊，我怎么能眼睁睁……”楚璃月红了眼眶，揪紧衣摆，声音沙哑道：“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哦，原来，一个人真心爱另外一个人，是不会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 萧澜顺势反问道：“那难道我看着你跪搓衣板会好受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寒碜的饭菜 楚璃月把衣摆揉地皱巴巴的，然后又用力扯住两边把布料崩平整，怯怯道：“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做了嘛。” 对这般模样的楚璃月，萧澜实在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她无奈叹道：“司徒统领教你这些做什么？” 楚璃月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再恼火才将司徒昊同他说的那些讲给萧澜听。 得知了来龙去脉，萧澜无语扶额，实在不知道该气恼司徒昊误人子弟好，还是夸赞楚璃月活学活用知变通好。 “你别生气了嘛。”楚璃月试探着伸手扯了扯萧澜的袖子。 “那现在你总可以乖乖上药了？” 闻言，楚璃月旋身到了另一把凳子上，和萧澜拉开了距离，执拗道：“真没事，不用上药啦。” 他注意到桌上的饭菜，疑惑道：“这是今天的晚饭吗？怎么这么寒碜啊？厨房的奴才……” “不是！”萧澜生怕他以为厨房的人对她不尽心，又朝着厨房发火，连忙打住。 楚璃月不知道她回答的是哪个问题，面上疑惑更甚，萧澜尴尬道：“都凉了，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把它们拿回厨房去热一下。” 眉头微蹙，楚璃月看着托盘中的菜有些嫌弃道：“不用热，让他们重新做。” 萧澜动作一滞，刚想说不要浪费，却听楚璃月继续道：“厨房的厨子换人了吗？怎么这几盘看着不像平时那般，菜叶的边缘都发黄了，油好像也放多了……” 萧澜恨不得立刻上前捂上楚璃月的眼睛，以前也没发现他眼力见儿多好啊，怎么今天这么点细微差异就被他一眼看出来了？ 这个金尊玉贵的皇子殿下哟！ 忙活许久做出来的东西被他嫌弃，要不是看他傻里傻气地把自己跪伤了，萧澜怕是会忍不住甩脸色了。 “好，我让他们重新做。”萧澜说着，便端着托盘去了厨房。 萧澜让厨子们给楚璃月重新做了他喜欢的，但最终还是没舍得扔掉自己的劳动成果，热了一下又端回去了，放在角落里打算自己吃掉。 “怎么又端回来了？不是说不要了嘛。”楚璃月不解。 萧澜黯然道：“浪费了可惜。” 闷头吃着自己做的东西，萧澜觉得味道也没比平时厨子做的差多少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没差多少也是差了的，确实比不上。 许是觉得萧澜的言行太过奇怪，楚璃月吃着饭不时看向她，然后，一双筷子暗搓搓地伸了过来。 啪！ 萧澜的筷子夹住了他的筷子，他撒娇道：“就吃一口嘛。” “不行。”说着，萧澜把他的筷子调转了方向，让筷子尖触及到厨子做的菜她才松手。 楚璃月吃瘪，委屈地努了努嘴，眼巴巴地看着萧澜像是泄愤一般食用着自己那一亩方寸地。 萧澜感觉有什么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小腿肚，蹭了又蹭，都不必掀起桌布查看了，定然又是楚璃月的小把戏。 她忽然想起先前楚黛和楚璃月同时看上了一样东西，但楚黛最后没争抢过他，那时候楚璃月莫非也是这么撒娇，软磨硬泡这才赢过了楚黛？ 捏紧手里的筷子，萧澜把腿往后缩，免得再被楚璃月的腿蹭到，心中暗想：亏得你长得好看，要是换个丑的这么干早挨揍了。 楚璃月腿长，上半身没动，但萧澜感觉到他又用腿来蹭，干脆躬身向前离开了凳子，而后一脚将它往后推了一段距离，接着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继续吃。 楚璃月很是郁闷，犹豫片刻，拿着筷子像拿剑似的蓄势待发，萧澜推断楚璃月想明抢了，干脆把三盘菜剩下的部分都倒进了自己碗里，仰头便吃个精光，一粒米都没剩下。 “好了，我吃完啦，你慢用。”消灭掉了“证据”，萧澜一身轻地离开了位置，到窗边的美人榻上去坐着看书了。 手里捧着书，萧澜的心思却都在美人身上。眼前是吃不到她盘里的菜都会委屈噘嘴的温软美人，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校场上举着剑一身杀气的玉面修罗，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嘛！ 可事实就是，这俩都是同一个楚璃月，就好比在校场上力战近二十位将领的萧澜也是会同楚璃月打趣耍小脾气的萧澜。 他们并非软弱之人，只因面前是心上人，因而卸下了伪装，褪去了防备。 目光不时触及楚璃月的膝盖，萧澜的心情并不轻松，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了，那搓衣板上一道道棱，凹凸不平的，萧澜看着都觉得疼。 司徒昊当真是把跪搓衣板当做平息妻怒的好方法教给楚璃月的吗？倘若司徒昊不是本着开玩笑的心情坑楚璃月，那萧澜不禁要好奇素未谋面的连淼是何等人物，竟将“天下第一戟”治地如此服服帖帖的。 萧澜发着呆，脑子里乱哄哄的，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身心俱疲，还有楚璃月让她忧心，更让她倍感歉疚。 她甚至在想，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楚璃月应当会肆意骄傲许多，在她看来，楚璃月是最好的，而他也值得拥有最好的，但她好像不太好。原本想偿还楚璃月前世深情，但她现在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漩涡中，退则必然令楚璃月伤心，进则……不管是站到楚璃月的两个皇兄身边还是辅佐百里靖都不会让萧澜有这种无力感，帮不上忙还成拖累的无力感。 虽然比楚璃月多活了一世，但在感情方面萧澜的经验并不比楚璃月多。前世与百里靖有如君臣，彼此敬重却不贴心，而今她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试着与楚璃月磨合，探索着正确的相处之道。 “累坏了？”不知何时，楚璃月来到了她身边，他捧住她的头，指尖轻轻按压着她的太阳穴处。 萧澜回神，微诧，握住他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问道：“脖子后面还疼吗？” 她已经尽可能地减轻力道了，但也小不到哪里去，要不然可打不晕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告假 楚璃月摇了摇头，意难平道：“就是……有点气不过。” 气氛有些凝重，萧澜斟酌措辞好一会儿，用尽可能轻快的口吻道：“知道你心疼我，但禁军是郢都最核心的守卫力量，若是当真闹出了人命，会令将士寒心的，日后你这副统领还如何当得？纵然你爵位尊贵，陛下不会过分苛责于你，却也少不了小惩大诫的。” 拦下他，再对众将军从轻处置，这对他们日后都好。 “可是，委屈你了。”楚璃月还是难以释怀。 萧澜只是微微一笑，不为人知晓、不能与人知晓、与人知晓了还不被当回事的委屈才是真委屈。 “你若觉得我委屈，我便不委屈。” 今日的确听到了许多不中听的，但若非今日之事，她又怎会知道世上竟有人会不由分说地维护她。 虽然是不讲道理了些，豪横了些，不像个贤王了些，然而试问这世上，有哪位女子会不喜欢夫君的偏爱呢？ 握着楚璃月的手，萧澜再一次庆幸能得此良人相伴余生。 “王爷，给殿下的洗澡水备好啦。”侍女禀报道。 萧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校场上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也真是亏得楚璃月没嫌弃。 楚璃月浅笑着解释道：“方才你发呆的时候我吩咐她们准备的，浴桶就在耳房，快去洗洗，洗完了早些睡。” 萧澜自然没有意见，正要随婢女去耳房，又回身对楚璃月嘱咐道：“记得上药，要不然明日朝堂上站不住可没人扶你。” 楚璃月连连点头，乖巧地要命。 荆婉大概还在林蒙处，因此进了耳房，萧澜就让所有侍女都退下，兀自褪了衣衫沐浴。 不为别的，单纯怕吓到这些京城里的娇姑娘。 这些年的峥嵘岁月让她威望显赫，也让她遍体鳞伤，荆婉是知道的，所以，以往她沐浴都只要荆婉一人服侍。 浸润在温润的水中，疲惫褪去。但随着目光扫过自己身上一道有一道的伤疤，她的心不由得沉下去。 肌肤之亲总是在烛火熄灭之后，楚璃月应当还没看到过她身上的伤痕，假设他没趁着她睡着时候偷看的话。 也不知道他看到会是何等地震惊，毕竟指尖触及的不适远没有亲眼所见的冲击力来得大。 她越想越心累，干脆闭上了眼睛，求个眼不见心为净。 …… 揉了揉眼睛，萧澜望着熟悉的床顶心下茫然。 自己是怎么到床上来的？她只记得在耳房沐浴，然后好像睡着了。 侧首往身畔看去，楚璃月的盛世美颜顿时跃入眼帘，而且，他的眼睛是睁着的，正定定地凝视着萧澜。 萧澜瞪大眼睛眨了眨，想着自己应当睡了许久，过了上朝的时辰了，因而不解道：“你怎么没去上朝？” 还有，为什么也没人来叫他们晨起？荆婉呢？林蒙呢？其他侍女家丁呢？ 楚璃月曲起胳膊，支棱起脑袋，不以为意道：“我让林蒙去向父皇告假了，今天我们都不上用朝。” 萧澜顿时懵了，什么？都不上朝？现在正值年关，多国使团停驻郢都，京畿守备尤为重要，绝对容不得半点差错的。 若是以往倒也罢了，禁军中有司徒昊领头，楚璃月这个副统领有没有都无所谓，但现在南衙北衙的将军们除她之外都或多或少地负伤了，这…… “萧将军不必忧心，三十军棍只是皮外伤，他们趴在床上照样脑子清明，能批公文能下决断的。”楚璃月调侃道。 萧澜生无可恋地抬头望床顶，这都是些什么事呀！刚上任一天就告假的将军，她怕是在青史上开了个先例。 轻拍自己的脸，萧澜问道：“昨晚谁把我带回房的？” 问这话的时候萧澜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呀。”楚璃月理所当然道。 “那你没看什么不该看的？”萧澜还抱着一点点希望。 楚璃月勾唇一笑，卖乖道：“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萧澜闭上眼，眉头蹙成了一团，深深地吸气，深深地呼气。 大抵是怕她再给自己来一下子，楚璃月擒住了她的手，凑到她身边道讨好道：“膝盖的伤不严重，就一点红印子，我上过药了。还有，以后我去厨房做菜给你吃好不好？” 他这般说便是知道昨日那三盘菜的来历了，果然王府里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再脑补一下楚璃月这位金尊玉贵的皇子殿下把厨房弄得鸡飞狗跳的情状，萧澜不禁想恐怕她所经历过的最惨烈的战况也不过如此。 坚决地摇了摇头，萧澜再次问道：“昨天打你那下，你不怨我？” 楚璃月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云淡风轻道：“这有什么的？师娘生气的时候，抄起鸡毛掸子打师父的，打得他满统领府窜。” 合着，楚璃月的老婆奴属性不仅是司徒昊言传的，还是司徒昊身教的。啧啧啧，想想她的顶头上司、都十万禁军的大统领被一个没有武功的女子那鸡毛掸子追着揍，萧澜简直都想替他默哀了。 奇怪的是，楚国帝后之间的相处竟然没怎么影响到楚璃月。建武帝是典型的的说一不二的帝王，就跟她父皇麟德帝一样，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从来不会想着如何博女子欢心，因为他们不必加以颜色，单是坐下的龙椅便能令后宫女子为之几近癫狂地争宠。 孩子就像是一面镜子，会照出父母的样子，正因为父辈是如此与妻妾相处，所以前世的萧澜认为能被百里靖看重、以礼相待便心满意足了。 楚璃月并非帝王，但一位貌美无双的嫡系亲王，对女子的吸引力难道会小吗？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新鲜感褪去了，楚璃月真的不会变心吗？毕竟只要他想，无数美娇娘会争先恐后扑上来的，怎么着都好过她这个不解风情的粗人。 她也想用他前世以命相护的深情来安慰自己，但得不到的才会念念不忘不是吗？如今他得到了，又会珍惜多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失望终成绝望 到秦国的第一年，她成为了太子妃，万人之上，风光无两。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她的到来使得百里靖原本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一下子稳了许多，其他皇子自然不可能作壁上观，他们放出风声，让秦国百姓诟病她是再嫁之妇，而百里靖并未出手遏制谣言，只是劝她隐忍。这，她自然是能做到的，以前隐忍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不多这一点儿恶言，更何况还是为了她和百里靖的未来忍的。 前朝的阴谋诡计比后宫的妇人心机深沉地多，当然，后宫的那些把戏她也是躲不掉的，宫妃们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储君之位旁落。 最令人头疼的是百里靖的生母，也就是她的婆母，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一天天地总想着废长立幼，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屁孩跟已经成气候的东宫太子比起来到底有什么好？ 安生日子一天没过过，战火狼烟起，百里靖上表请秦帝应允萧澜出战，秦帝因为百里靖私自招徕楚国的王妃一直对萧澜心怀芥蒂，并未应允。 萧澜一人一剑，连挑秦十二位将领，又经兵法比试终得帅位。 百里靖亲自送她出征，萧澜至今还记得城门前百里靖对她说的话：阿澜，此处出征必要凯旋，保本宫太子之位安稳。 这话没什么毛病，但萧澜有些失落，哪怕百里靖只说一句小心她都会好过许多，但百里靖没有。 失落归失落，仗还是要好好打，尤其这一仗，不管是她还是百里靖都输不起。 谁说女子不如男？她赢了，她用手中的利剑和敌人的鲜血捍卫了“大晋利剑”的荣耀，虽然这柄利剑如今已经不再属于晋国了。 秦帝很高兴，让太子百里靖亲自为她接风洗尘，还大摆宴席、大行封赏。看到百里靖的笑脸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值了，如果，忽略掉他身边新添的美人的话。 是的，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百里靖上表请立了两位侧妃，分别是大司空嫡次女和大司马嫡长女。 她问：“太子殿下，可曾有半分忧心过臣妾的安危？” 百里靖对曰：“你可是三军统帅，日日稳坐在中军大帐排兵布阵就好，会有什么危险？再说了，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秦兵都死了，你这不好好回来了？还有什么不知足？” 呵，稳坐中军大帐？一个只会在高高宫墙里玩弄人心的太子殿下如何有资格说出这等话来？ 她是经历了多少敌军的刺杀才活着回到他面前的呀！ “所以殿下就心安理得的……”她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溢出来，失语片刻道：“与两位侧妃共朝夕吗？”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事，你一去不知归期，本宫总归是需要良人长相伴的。” 他只知道他需要良人相伴，却不知道到了边关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而且是等那个孩子走了她才知道的。因为过于操劳，她没有留住那个孩子。 为此萧澜难受了很久，但最终还是自己消化掉了所有负面情绪，下半生还很长，纵然百里靖也并非全然地好，但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吗？ 她学着那两位侧妃的样子讨百里靖欢心。 可她是骄傲的萧澜啊，如何能将那媚骨天成学的通透？ 更令她难堪的是，百里靖甚至还同侧妃们一起嘲笑她的愚拙。 失望会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到最后，希望会消失的。 …… “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你、你别哭呀！”楚璃月慌忙抬手想给她擦泪，又怕惹她更加伤心，手停滞在半空，进退两难。 萧澜抹掉眼泪，坐起来，对楚璃月哀求道：“楚璃月，告诉我，你不会变心的，永远不会，哪怕只是现在哄哄我，哪怕是、哪怕骗我的也行，告诉我好吗？” 楚璃月随即坐起来，将她揽进怀里，慌乱道：“好，我对你、我楚璃月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唯爱萧澜一人，绝不变心！” 萧澜破涕为笑，连道三声好。 其实嘛，不管战神不战神、将军不将军的，到底是女人，很好哄的。瞧，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随便说点漂亮话，她就会高兴的。 就算是假的，此时此刻，她都愿意相信是真的。 依偎着楚璃月的胸膛，萧澜轻声道：“璃月，以后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不要同我讲道理，就这样哄哄我好吗？只要哄我一下就好了，真的。” 龙朔公主、锦王妃、秦太子妃、新王朝的国母……在旁人眼中，萧澜的一生是极富传奇色彩的一生，生于尊贵，嫁予尊贵，死亦举国同悲，九州同哀。 这样的一生应当没有什么不满足了？ 不，其实有的。其实，她要的不是天下，她只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求而不得，这才退而求其次，以爱天下代替爱人：平水患、赈灾荒、退匈奴，以战止战，终了却中原百年战乱。 前世，天下归一那一日，她一身红衣立在摘星楼上看着万里江山清浅一笑，但其实让她开心的事情可以是很小的，只要楚璃月一句话就够了。 “好。”她纵然想要他的命他都会给的，又如何会吝啬几句话呢？ 咚咚咚！ 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房中的温存。 “殿下，王爷！你们醒了吗？”是荆婉的声音。 “不是都让林蒙告假了嘛。”楚璃月没好气地嘟哝，萧澜估摸着是出了什么大事，正色道：“出了何事？” “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来了，还带了一坛酒，说是陛下御赐的，务必要王爷亲自出来接下赏赐。” 酒？陛下没事给他们赐酒做什么？难不成楚璃月告假的借口是宿醉未醒？不是！真要坐实酗酒的污名了？ 眼下也没时间刨根问底，她催着楚璃月赶紧起身，楚璃月却要把她按回被窝，道：“父皇只钦定我一人去接，你再睡会儿。” 可她怎么能睡得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露馅 半个时辰后，正厅。 萧澜和楚璃月坐在主位上，二人目光汇聚于同一处——主位中间方桌上摆着的那坛酒。 这便是建武帝郑重其事御赐的东西了，本以为会是什么别有深意的稀罕物件，但坛酒好像是暗香盈袖的呀，瓶身、封口、还有溢出来的淡淡酒香都跟楚璃月之前买的那坛一模一样。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这坛酒的瓶身上贴了张字条，上书“子虚乌有”，此四字笔力遒劲，肆意狂狷。字条的材质是上好的连史纸，上头还洒了金箔，绘了龙纹，纵然来传旨的大总管不刻意说这是建武帝御笔亲书的，她也能猜得到此墨宝出自何人。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建武帝要是没往纸上写字该多好，这么好的纸拿去换几十坛酒都绰绰有余。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她从脑子里面清理出去了，建武帝没事给他们赐酒做什么？还写“子虚乌有”？这可不是什么褒奖人的好词啊。 萧澜暗自念叨着这四个字，少顷，问楚璃月道：“陛下这是何意呀？” 楚璃月挑高眉头，看起来十分无辜，道：“识破我的小伎俩了呗。” 萧澜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示意他说具体点。楚璃月把两手胳膊肘撑在桌板上，手掌托起自己的脸，解释道：“那天晚上我在暗香盈袖只买了一坛酒，我的酒量父皇是知道的，就算一个人全喝光了也不至于醉到那副样子上朝。” 微微撅起嘴，楚璃月郁闷道：“父皇也真是的，明明一日日的奏折都批不完，竟还派人去探查我买酒的事情。” 从楚璃月的话看来，他买酒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建武帝会分神调查自己，应当也就没有刻意掩饰这件事情了。郢都城中，天子脚下，建武帝要是想知道点什么明摆着的事情，确实不费吹灰之力。 见他郁闷，萧澜劝慰道：“陛下也是担心你嘛。” 楚璃月郁闷了好一会儿，对萧澜道：“你知道除夕那天晚上父皇为什么突然同意我跟百里靖比剑吗？” 萧澜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地摇了摇头。 楚璃月垂下眼眸，道：“因为风云榜。” 这个答案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晚宴结束之后建武帝把他叫走，就是为着这事吗？ “这些年各种玩闹，把父皇交给过我的差事全办砸了，皇兄们和各宫娘娘们都不拿我当回事了，可是父皇好像还没有完全放弃我啊。”楚璃月神色复杂，不知是感慨还是动容。 萧澜对他们的父子情知之甚少，因而不好评判，便只静静地听着他说。 “那天晚上，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看到我在宴上大放异彩他很高兴，不仅仅是帝王为他出色的臣子骄傲，更是身为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楚璃月的嘴角漾起一点笑意，抬眸凝视着那坛酒道：“我在想，如果我更优秀一点，他是不是会更高兴一点呢？” 此时此刻，他眼眸中的光彩是萧澜不曾见过的，澄澈而凛冽，温柔而决绝。 萧澜将手搭上他的手背，嫣然浅笑道：“璃月，想做什么就去做，其他的有我。” 今生今世，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是你的后盾。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就由她来拦下这狂风。堆出于岸，流必湍之？那就由她来挡下这急湍。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呵，历经两世生死，她不曾见过神佛，人在她面前又算得了什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即可。 楚璃月没有立刻点头，而是沉默许久道：“让我再考虑考虑。” “好，那我先回房去了。”萧澜知道他需要一点自行思考的空间，便很识趣地自己回了房间。 过了许久也没见楚璃月回来，萧澜招了荆婉来问，只道是楚璃月出门去司徒昊的统领府了。 这个时候去统领府么？司徒昊应当在禁军营地当值啊，楚璃月不会不知道的，那他去统领府做什么呢？ 萧澜心下奇怪，但楚璃月不告而别显然是不想让她插手此事，她信得过楚璃月，便也不去细究。 思来想去府中也没什么她要做的，干脆换上箭袖轻衣，带着荆婉去了禁军北衙。 虽然都是禁军，但南衙禁军和北衙禁军的职能并不相同。南衙禁军守卫宫城，每四卫戍守一道城门，北衙禁军屯卫帝都，数量较之南衙禁军更多但其兵士本身和武器装备不如南衙禁军精。 入了禁军营地，只见议事厅的房门紧闭。 现在又不是两军交战的时候，怕被敌军探子打听到作战计谋，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的。 这可是郢都的禁军营地啊，大白天的，关着房门做什么？仿佛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萧澜有些奇怪。 见她来了，看门的士兵回首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疾步过来要拦，荆婉立刻上前擒住了那士兵，正要呵斥，萧澜一个眼神制止了她出声。 昨日阵仗闹得这么大，看门的士兵就算不认识她，看她这身打扮到这里来应当也能猜出她是谁了，不该是方才这般反应啊。 萧澜愈发觉得里头有猫腻，那名士兵被擒住了还想开口示警，荆婉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 到了门边，她并没有马上推门而入，而是侧耳倾听。听墙根这个习惯不好，但很多时候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里面似乎有很多人，而且其中几个声音比较有特点，她昨天刚记下现在还没忘。北衙的左右中尉一个断了舌，一个受了伤，除非后者口技精绝，否则里面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有北衙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这时候南衙的将军不好好在宫里当差，跑到北衙的营地来做什么？ “哎，你们说萧将军真就这么放过我们了吗？不会留着我们的命是为着以后慢慢杀？”一人心有余悸道。 啪！ “哎哟！”刚刚说话那人擦似乎挨了揍，嗷出一声惨叫。 “去你的！这么大个老爷们心眼那么小！”另一人骂了他，稍作分析道：“没听见昨天统领怎么说吗？出了事他担着，萧将军要是真想整我们任凭锦王爷处置我们就好啦，毕竟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推心置腹 另一人开口道：“其实萧将军还挺有厉害的，咱们没同她比过排兵布阵的本事，但单凭那身手她当个将军完全没问题呀。”那人说完便是一声叹，十分懊悔先前诋毁萧澜 的恶意。 “是厉害啊，我都好多年没被打那么惨过了。”接话之人语气中有些感慨，但更多的是快意。 军中人一贯如此直来直去，不管是恶意还是善意。萧澜当初信誓旦旦地跟楚璃月保证三日之内必让他们对自己心悦臣服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只要打赢他们，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的实力，对她的成见自己然就小了，甚至，像现在这样，对她生出几分敬意。 “行了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正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喝一声，萧澜辨识出这个声音属于昨日最先下跪求情的那位将军。房中沉静片刻，那位将军又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好了好了。” 一众人乱哄哄地答道。 他们各自掏出了什么东西，但是隔着纱窗萧澜看不清楚。 “萧将军今天没来点卯，要不咱们派人送到她府上去？” “府上？能送哪座府上？她不回她的将军府，咱们把东西送到锦王府，估摸着得被王爷全扔出来……” 房中顿时唏嘘叹息之声四起。 萧澜心道：楚璃月哪有这么可怕？不过转念一想楚璃月昨日的作为，萧澜以为他们这想法真是很有道理的。 思忖着觉得时机成熟，她微扬嘴角，带上浅笑，而后推门而入。 “听说各位在找我呀。” 瞬息之间，房中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落针可闻。 合上房门，扫视房中，统共十八人，除了断了舌的仲武，其余的人竟是都在。他们看见她非但没有丝毫惊喜，反倒是像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就差没叫出来了。 看着十几个大男人或趴卧软塌，或扶墙而立，还一脸悚然，萧澜觉得这场面实在毕生罕见，她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笑出来。 “萧、萧将军，你、你怎么来了？” 这人就是方才提起“正事”的那位将军，他先前说话可是中气十足，很有威慑力的，而眼下他这磕磕巴巴的傻劲儿让萧澜不由得想到了刚成婚时的楚璃月，只不过前者憨厚得可爱，后者美得反差出可爱。 萧澜扶手背后，昂首挺胸，嫣然笑道：“我不是说了嘛，听说你们找我我就来咯。” “哪儿听说的呀？”有人怯怯问道。 萧澜微仰起脸，作无辜状，十分自然道：“就在门外啊。” 于是乎，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兀自寻了张椅子坐下，萧澜翘起二郎腿，若无其事道：“我都来了，你们倒是说话呀。” 将军们互相对视几眼，纷纷把东西捧了出来，捧出来的同时也低下了头，似乎很拿不出手。 “你们这是？”萧澜正色起来。 “我们……我们要赔罪！” “所以，你们聚在一起就为了这事儿？”萧澜有些吃惊。 众将军不约而同地点头。 原来他们真的是为了赔罪特意准备了礼物，只不过纠结于要不要送，送到哪里去，这才聚集在一起商量。 性情是真性情，但挑的未免不是时候，眼下这时候他们不在其位可是擅离职守，若是被发现了，罪名不小。 该怎么说他们好呢？在京城这地方当差当初优越感了？都不把职责放在眼里了吗？才一天功夫便好了伤疤忘了疼，萧澜颇为无奈，却也是真心实意道：“其实诸位不必费心于此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同为陛下效力，各位同僚相互照应即可。” “不行，错了便是错了，您宽宏大量不同我们计较，但我们想以手中薄礼向您表示我们的歉意和诚意。只要您不嫌弃我们的礼物寒酸，就请您收下了。” 禁军乃是直属皇帝的亲卫，军中将领都是从名门望族中挑选来的，他们拿出手的礼物再怎么样也寒酸不到哪里去，只是同锦王府的好东西没办法比就是了。 萧澜见实在不好推拒，便一一接过礼物，但他们每人都备了礼物，萧澜一双手实在接不下所有，只好分几次取了堆到桌上。 她扫了一眼礼物，在众将士忐忑又期盼的目光注视下，她的神色很快变得凝重，轻叹一声，她对他们语重心长道：“你们现在的年纪也就二三十岁，往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就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待一辈子，又也许走上沙场，屡立战功，位极人臣。但不论是何种道路，切记日后不可胡言乱语，祸从口出，而且会祸及家人的。今次你们招惹的是我，我放过你们了，但日后你们招惹的可能是其他权势更大的人，人头落地也不过瞬息之间。还有啊，若是那一日真走到了位极人臣那一步，记得自污保命，千万别像我一样锋芒毕露，否则——” 萧澜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瞧瞧我，不知道下半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晋国故土。” 这一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众将士动容之余，心中非常不是滋味。 他们先前那般恶语中伤，她竟还用自己的过往来提点他们。再想想她来到楚国的缘由，能被自己的亲弟弟忌惮到要以和亲之名驱逐，此等女子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萧将军，我们、我们谨记萧将军教诲！” “是，我们听萧将军的！” 见他们听进去了，萧澜满意地点点头，叫荆婉进来一起把礼物带上便走了，临走时还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她走后众将士也顾不得挨军棍的伤了，顿时围上来，十几双眼睛盯着那一个小瓶子看。 “这什么呀？” “不会是毒药？” 啪！ “哎呦！怎么又打我呀……” “因为你嘴欠！刚刚萧将军怎么说的？啊？” 被打那人顿时怂了，捂着被打的头闭了嘴。 “要不——打开来看看？”有人提议道。 最终，先前那声音中气十足的将军拿起了瓶子，打开瓶塞一闻，叹道：“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以直报怨 “怎么了？怎么了？”一群人顿时炸了锅。 欠揍那人不长记性，“不会真是毒药？” 众人惶然，只听那将军摇了摇头，道：“是金疮药，而且闻起来比我们平时用的更为上乘，应当是她从晋国带来的好东西。” 他这一句话，众人顿时沉默。 在场的人中，除了北衙神策军的右中尉品阶稍低之外，其余人等都是平级，家世背景也没差多少，按理说不该对他如此信服。但唯独他年幼时曾随他父亲和先帝爷上过沙场，虽未上阵杀敌，但好歹见识广些，自然也更有话语权了。 “听说，萧将军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五万墨羽军，这样的人纵然是女子也值得追随啊。” “谁说不是呢。” 在众将士感慨万分的时候，萧澜却是欢欢喜喜地抱着一大堆礼物在打道回府的路上了。 给他们的金疮药他们应当用上了？萧澜想。 她这个人呢，记仇，不喜欢以德报怨那种道德绑架，对于自己讨厌的人她甚至会盼着现世报。但是有些人却是可以与之化干戈为玉帛的，比如禁军的那群将军们，莽是莽了点，坏心思却是没有的，对他们，她愿意像圣人所教诲的那般以直报怨。 同时，萧澜很好奇他们会给她送什么礼，因此回到王府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拆了他们赠的礼物，但是越拆越无语。 五把匕首、三套袖箭、两支藏剑簪、一对能发射毒针的护腕……拆了一半，萧澜收了手，不由觉得好笑，他们这是觉得她多缺暗器防身呀？ 更诡异的是，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商量好的，礼物外面都包上了绸缎，这倒是没什么，金属器具跟硬盒子摩擦容易造成划痕，虽然不影响使用，但作为礼品看起来就不那么新了，而且不仅是暗器，平时人们互赠玉器珠钗也会这样做的。 但是，为什么用的绸缎都是粉色？！区别仅仅在于粉色的深浅明暗不同，以及暗纹不一。 难道在他们眼中姑娘都是喜欢粉色的？？？ 仔细想一想，确实，同年龄段的世家千金们偏爱粉色这种娇滴滴的颜色。然而，萧澜显然是个异类，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在任何场合都要端庄持重，不怒自威，如此方能威慑众人。要做到这一点，除却本身自带的气势，颜色厚重的衣服显然是加分项，所以她偏爱暗红、宝蓝、玄色一类厚重的颜色。 初时只是有意识地选择这些颜色，久而久之习惯了，好像也真的发自内心偏爱这样的颜色，如今看到浅淡鲜亮的粉色反倒觉得奇怪。 暗自苦笑两小，萧澜命荆婉将这些礼物收好，见楚璃月还未归，萧澜四下无事，不免又起了别样心思。 也不知道驻扎在晋楚边境的墨羽军现下可好吗？百里靖心心念念要拉拢她，不仅仅是因为看中了她运筹帷幄的本事，更是因为她手中握着的这支墨羽军。 百里靖的生母是燕国公主，身份虽高，但也正因为她是燕国公主，所以母家在秦国并无根基，这对百里靖非常不利，他没有可以为他进言说话的文臣，也没有手握兵权的可靠武官，因而有了太子之位却坐得并不稳。 夺嫡，一来是拼圣宠，看谁更得皇上器重，再者就是手底下见真章，凭本事了。 当然，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什么圣宠谏言都是虚的。若是手握重兵，别说储君之位了，就是想让皇帝老儿立马退位让贤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人家要是不用同意，兵围皇城，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看他要命还是要骨气？ 要骨气也没关系，一刀抹了脖子，传位诏书什么的，自己写也一样嘛。 百里靖如今能坐上太子之位也真是不容易，可以说全靠他自己打拼出来的，前世他为了把萧澜拐回秦国，一来同她大谈天下归一的理想，二来打感情牌，将自己一路走来何其不易，让萧澜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百里靖为她织就没梦一场，可惜梦醒时她才发现只余自己一人兀自徘徊原地。原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以爱为名的利用算计，待他君临天下，曾经的诺言随风而散，留给她的只是一杯毒酒和死亡。 今生今世，她是注定不会让百里靖如愿的了，楚璃月的心她会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守护好，墨羽军也只会为楚璃月的将来开路，至于天下江山，百里靖可以随意妄想，但她一定不会让他的美梦成真。 百里靖先前在她这里没讨到好处，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出什么阴招。相比起秦国朝堂上阵营明确的武将，她萧澜的墨羽军要好控制地多，他们不归晋国管，也不归楚国管，只听命于萧澜一人，而且军饷的发放也全由萧澜一人决断，不必担心因为军饷被扼住喉咙。 墨羽军的忠心是千锤百炼而成的，萧澜并不担心他们会背叛自己，只是这份忠心一旦被利用，后果会不堪设想。 和亲的圣旨下来的时候，最为她愤愤不平的就是墨羽军众将士，作为沙场上出生入死的血性男儿，他们无法容忍自己忠君爱国的统帅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也无法接受自己拼死相护的新君如此忘恩负义。 他们群情激愤地来到她的府邸，并且向她提出了已经商量好的政变计划，然而，萧澜没有同意，她放弃了代替楚瀚成为女帝的机会，选择了远嫁楚国，如此，可以为萧瀚立威也可以稳定晋楚边境。 这样的选择应当是明智的，要是她前世没有犯糊涂的话…… 一道身影从抄手游廊疾行而来，萧澜只见其影，不闻其脚步声，心道：是什么好事？荆婉竟如此兴奋。 “殿下，华苍将军来信啦！”荆婉音量不大，面上却难掩喜色。 华苍？还真是想曹操曹操到，萧澜接过信函，看着潇洒遒劲的“殿帅亲启”四个字喜忧参半，不知这信中会报喜还是报忧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军中来信 萧澜是晋国嫡长公主，因此人们应当尊称她为“殿下”，而她又是军中统帅，将士们便“殿下”、“元帅”混着叫，久而久之，还衍生出了“殿帅”这个称呼。 萧澜也没硬性规定他们怎么称呼自己，由着他们叫，而华苍习惯称萧澜为“殿帅”，因为这个称呼结合了她的两种身份，很特别。 正欲拆开信封，萧澜微一迟疑，问道：“这封信函是如何送来的？” “官家驿使光明正大送来的。”荆婉如实禀告道。 闻言，萧澜蹙起了眉，通过官家驿使传送来的信在进王府之前必定会经过审查，那么华苍肯定就不会在信中写什么重要的东西了，想来应当只是普通的问安信。 稍一思忖，萧澜拔了发上簪子将封口小心裁开，取出信笺快速通读完全文，嘴角荡漾开一丝笑意。 “殿下笑了，看来华苍将军他们在边境过得不错。” 萧澜面上笑意更深，道：“确实。” 墨羽军的被称为“大晋铁军”，以勇猛无畏而著称，其中当然不乏萧澜卓越军事才能的作用，但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的粮饷比寻常军队高出整整两倍，而且萧澜治军严谨，非常忌讳贪污腐败克扣军饷，诸如此类的事情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五马分尸的下场。 参军报国只是少数人的热血，大部分人跟萧澜一样，只不过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罢了。而且他们比萧澜更容易满足，萧澜需要重兵和高位保全自己和萧瀚，而士兵们只要粮饷给到位，他们想着家人能用自己寄回去的粮饷过上更好的日子，纵然边境苦寒，也能苦中作乐。 作为墨羽军的统帅，萧澜还有一点非常忌讳，那就是为上者侵吞下属功劳。如果发生此事，她允许普通士兵越级直接上报到她这里，一旦查实，犯事者便是杖杀的下场。 因此，在墨羽军中，萧澜麾下，只要他们肯付出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出身寒门可以凭借着傲人功勋成为尊贵，荫及子孙；战死沙场家人会得到丰厚的抚恤金，保下半生安乐。 如今，晋楚边境祥和安泰，萧瀚给她当嫁妆的边境十八城用来驻扎五万墨羽军将士也是绰绰有余，虽然少了上阵立功的机会，但粮饷并未相应减少，对将士们来说，这样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华苍信中说将士们在边境一切都好，按照她的吩咐，大部分将士的家人也被接了过来，好生安顿，有些人不愿意一同来便允许他们时常回乡探亲；士兵们除了日常操练，农忙时节还会去帮寻常百姓做农活，和当地的百姓相处得很好。 家人在侧，他们方能安心驻扎；扶助平民，来自异地的军队才能在当地立住脚跟。 不怪墨羽军对萧澜忠心，她肯在他们身上花钱、花心思，还可以为他们提供英明的领导，在战时助他们更顺利地成就功名。 她的性别在她的作用面前不值一提，人总归是自私的，于士兵们而言，只要对自己好，对自己有利，谁吃饱了撑的非介怀萧澜是男是女？ 就像之前禁军的将士们一致排斥她，真正的缘由是她的性别也非她的性别。归根结底，他们觉得一个空有盛名的弱女子入禁军同他们平起平坐，败坏了他们禁军，对他们产生了不好的影响，这才对她怀有敌意。 而要是她也能像对墨羽军那样给他们发高于常人的粮饷，带他们建功立业，那么敌意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女流之辈又如何？他们无所谓！ “澜儿，什么事这么高兴？” 萧澜的思绪被打断，原是楚璃月回来了。她微微一笑，言简意赅地回答：“收到了墨羽军将士的来信，信中说他们一切都好。” 楚璃月上前抱住她，笑道：“那王妃可要快快回信，告知他们你没在为夫这里受委屈才好，要不然我可怕墨羽军打上门讨公道呢。” 萧澜忍俊不禁，嗔道：“贫嘴。” 楚璃月好像还跟往常一样温柔，不经意间便讨她欢心，但萧澜明显感觉到他从统领府回来之后心事重重，只是在她面前刻意掩饰罢了。 但，能掩饰的过去吗？ 不能的，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住与他朝夕相处的她。 果然，用完晚膳后楚璃月借口还有公务要处理便去了书房。萧澜知道的，楚璃月没有把公务带回家处理的习惯，除非是真的有事又要留在府中陪她若不开身才会如此。 但她并没有拆穿他，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连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尚且需要好好想想，何况楚璃月呢？ 该握紧的时候她会握紧，该放手的时候她同样会放手，楚璃月需要时间和空间，她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给他时间和空间，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想明白，旁人不应当干涉，也干涉不了。 此后一连数日，楚璃月都是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二人照常上朝、用膳。不同的是，朝会的时候楚璃月会莫名盯着建武帝出神，而且眸光复杂，和她一起用膳的时候话变少了，时常心不在焉，吃着吃着就停了筷子，对她几次欲言又止。 萧澜明知道他有心事，但始终没有挑明，她相信时候到了楚璃月会自己跟她说的。 此时徘徊犹豫的楚璃月让萧澜想到了入伍参军前的自己，那时她也是犹豫不决，因为那是一条未知的路，她不确定爬上高位执掌杀伐和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哪一个会先到来，正是因为未知，才会感到恐惧忧心，因而踌躇不前。 但是，下决定之前越是犹豫，做出决断之后便越是坚定。成为萧元帅之后萧澜有时也会想起当时迷茫的自己，而后一笑了之，心中暗道当时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人道无知者无畏，可是除了他们自己，谁知他们有无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呢？ 萧澜安然地等着楚璃月的决断，只是她断然不会想到促使楚璃月下定决心的竟然会是那样一件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歇斯底里 今日休沐，萧澜没忘，便心安理得赖在床上。 但她已经睡不着了，只是天冷加之不必上朝，她还不想离开被窝。坐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沧澜赋》，她挑着自己尤其喜欢的部分翻阅起来。 翻了小半个时辰，她的指尖再次来到了书页的最后：明月悦沧澜，此去千里相隔，愿沧澜依旧，明月常相照。 那是楚璃月离开晋国时对她的祝愿，也是对他自己的鞭策。短短二十一字，凭谁问，情字难书？ 合上书册，方才披上衣服起身，荆婉便匆匆来报。 “殿下，殿下！公主殿下驾到！她是哭着来的，这会儿快跟王爷吵起来了，您要不赶紧去看看？”荆婉很是焦急。 先前萧澜进宫时都是带着荆婉的，她知道这位公主对萧澜是友善的，而萧澜也很喜欢公主，因此一得到消息便立刻来禀告了。 萧澜怔忡片刻，问道：“他们现在何处啊？” 手上迅速穿鞋，萧澜脑子里思绪飞转，楚黛一直嫌弃楚璃月不假，但怎么会闹到要吵起来的地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在前厅。” 突然，萧澜手上动作一滞。 荆婉关切道：“殿下，怎么了？” 萧澜闭眼蹙眉，沉重地摇了摇头，摘下赤霄剑的剑穗，凛然道：“无事，走。” 怎么可能无事？ 前世，秦国的皇后死了许久，百里靖为了讨秦王欢心稳固自己的地位，同时也是为了制衡后宫，免得他生母登上后位，因此他来到楚国，在除夕之后向建武帝请求以嫡公主楚黛为秦国新后，愿与出国永世为友，守望相助。 建武帝一开始不同意，但考虑了很久之后，最终在眼下这个时候，他没有通过朝会商议，直接下旨让楚黛远嫁秦国和亲，而后楚黛伤心地跑来了锦王府，本想让楚璃月进宫去劝说建武帝收回成命，但不知怎么的却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前世，萧澜不待见楚璃月，对他们兄妹俩的事情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今生都不一样了，哪怕无能改变定局，但她还是希望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和亲远嫁，这意味着他们兄妹二人今后可能都无缘再见了，她希望他们二人至少不要像前世那般吵起来，不然，楚黛到了秦国不知道该多么后悔呢。 几乎是一路飞奔而来，到了前厅外面，萧澜却停住了脚步，想着调整一下气息，顺带听一听他们在吵什么，也好对症下药。 “什么叫此事已成定局，无力回天？母后不肯帮我，你也不肯帮我吗？”楚黛哭喊着，几乎是歇斯底里。 “我不是，我……”楚璃月想辩驳，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正厅瞬时间安静下来，静得让萧澜觉得自己的心脏正被寸寸捏紧。 “哈哈哈呵呵呵呵……”楚黛瘫坐在地上，笑得绝望，她道：“我知道我是公主，我也知道这个身份在乱世意味着什么。倘若像皇嫂那般嫁个年龄相称的倒也罢了，可我要嫁的人是年龄同父皇相当的秦王啊！你们不是我的亲人吗？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为什么？” “茹璧，地上凉，先起来。”楚璃月无奈道。 啪！ 他试着伸手去拉她却被她一把拍开。 “呵，”楚黛兀自笑着，自己扶着圆柱站起来了，对着楚璃月字字珠心：“我可真是傻，怎么会来找你呢？你锦王爷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了，哪里还会管我的死活。可笑我竟将那幅《龙朔入阵图》挂在寝殿，日日瞻仰许多年！” “茹璧！”楚璃月大喊，试图唤回她的理智，但换来的只是她更为诛心之语：“楚璃月！画像者是你，赠图者是你，让我情根深种的是你，夺我所爱的还是你，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这下，萧澜再猜不出来恐怕就是傻子了，原来楚璃月模糊提及的他同楚黛争抢的东西竟是她自己。 她入军营自然不可能用自己的真名，便以封号龙朔为名，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到一往无前的龙朔将军，关于她的传说传遍了中原大陆，不过故事的主人公总是男儿身，以致于身份揭晓时，很多人还是执着地相信着她就是男子，这个认知很久才转变地过来。 想来是楚璃月发现了龙朔就是萧澜之后画了她的画像，不知怎么的竟还赠送给了楚黛，结果……真是阴差阳错啊。 提步正要入内，却见楚黛步步向前，咄咄逼人道：“你这个懦夫、废物，就算赢了百里靖你也怕配不上她，你就是配不上她！你不配！” “啊！” 楚璃月抬手便要打下去，楚黛尖叫一声本能地抱头，惊惶间了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萧澜以掌击打在楚璃月的手腕处，挡下了他将落未落的耳光。 “澜儿，你、你怎么来了？我没、我真想、没打她……”楚璃月紧张得语无伦次，他越想解释就越解释不清楚。 萧澜接了他的招，自然知道他用了几分气力，他若是真想动手，以他的实力，萧澜知道自己根本挡不下来。 “你先出去，我同黛儿说说话。” “我、不…我、我……” 楚璃月还想再争辩，萧澜给荆婉递了个颜色，让她把楚璃月带出去了，他要是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 “来，先坐。”萧澜扶着楚黛坐下。 “皇嫂……”楚黛本来都把眼泪收回去了，看见萧澜便没由来觉得委屈，复又泪流满面。 “别哭别哭，皇嫂在，你看——”萧澜抹了她的眼泪，将自己的手掌摊开给她看，解释道：“他方才就是想吓唬吓唬你，你看我方才用这只手挡他的，连红都没红，他没有用力的。” 楚黛微诧，稍后撇了撇嘴，傲娇道：“哼，他要是真敢跟我动手，这辈子我都不认他了！” 冷静下来，楚黛燃起希望，双手抱住萧澜胳膊，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皇嫂，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你不是‘大晋利剑’吗？如果你像保护大晋一样保护楚国的话，父皇是不是就不用把我嫁去秦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只有丧夫，没有和离 这样天真的话语让萧澜心中一阵钝痛，身在皇家，此等纯净之心最是难得，但对于她即将走向的道路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看着楚黛澄澈的眼眸，萧澜眼眶酸涩，她要怎么说呢？ 帝王心术哪有这么简单？皇家最稀罕的是真心，最不缺的便是猜忌和心计。 她才来楚国多久？没有为楚国练过一次兵，打过一场仗，只是嫁给了一个多年藏拙的皇子，只是带上了他赐下的韘戒，建武帝怎么会相信她？凭什么相信她呀？ 相比起眼下尚且难以掌控的“大晋利剑”，嫁女和亲所建立起的纽带要可靠许多，建武帝不可能为了芝麻丢西瓜的。 或者说，楚黛和亲其实是一道保险，免得有朝一日控制不住萧澜又被秦国趁火打劫。 “我知道了……”见萧澜不说话，楚黛彻底断了念想，苦笑一下，她对萧澜道：“我不怪你。” 楚璃月说没办法，她气愤之下怒骂他懦夫，萧澜沉默，楚黛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她也束手无策的事实。 多年兄妹情谊竟是抵不过一份少年时错许的爱意。 楚黛起身欲走，萧澜却把她按在座椅上，肃然道：“我只说三件事，你听一听好吗？” 楚黛浅浅一笑，轻声道：“好。” 萧澜取出一条穗子放到楚黛手中，对她道：“日后无论如何，皇室宗女只有丧夫，没有和离。这是赤霄剑上的剑穗，随我征战多年了，此去秦宫，人心险恶，愿它佑你平安，必要之时也可以以它作为信物求助。今生，龙朔将军做不了你的良人，但萧澜会努力做你的好皇嫂，大晋利剑也会和大楚一起做你的靠山。” 楚黛打量着剑穗上的玉牌，玉牌上雕刻的是天翼白虎图腾，名动天下的墨羽军军旗上的纹样如出一辙，这是萧澜的象征。 小心翼翼地将剑穗收好，楚黛抬眸看向萧澜，道“好，黛儿记下了。” “第二，不久后你要走，我和楚璃月无能留住你，但是，有朝一日我若有本事杀进秦王宫，必定带你回故土，许你半生安乐。” “好，我等你。” “第三，今夜请你悄悄候在御书房外，不要多问，若信得过我，照做就好。” 楚黛迟疑片刻，还是点头道：“好，都听皇嫂的。” 萧澜亲自把楚黛送王府之后，都不消回身她就能断定楚璃月已经在自己身后了。目送着楚黛的车马远去，萧澜道：“她启程那日，你同我一起去送她。” 楚璃月黯然道：“好。” …… 午后，楚璃月同萧澜说了一声，便独自入了宫。 “殿下怎么不同王爷一起去？”荆婉不解道。 殿下明明那么在意楚黛公主，连随战多年的剑穗都赠送了，怎么王爷要进宫向大楚皇帝求情她却不一起呢？ “我去不去，结局都一样的，甚至，会招来建武帝更深的猜忌，倒不如由着楚璃月自己去，也好让楚黛看清楚，她的皇兄并非懦夫，是肯为了她顶风而上的。” 语毕，萧澜去了书房，她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为楚黛做的。 展开纸页，她亲笔书信，盖上私印，而后交给了荆婉，吩咐道：“待入夜，用信鸽将密信传给秦都中的细作。” “是。” 荆婉应下。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萧澜这些年能纵横疆场，除了自身极高的兵法造诣，还有她的眼线们提供的大量可靠消息。 如今，她写的这封密信，便是命令秦都中的细作竭尽全力保护好楚黛，万不得已之时可以动用暗桩。 所谓暗桩，便是平时不动用的细作，他们往往隐藏得更好，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重大作用，然而相对的，一旦暴露便会成为废棋，令主使者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代价是大的，但，为了楚黛，值得。 …… 夜晚，寒风瑟瑟，楚黛按照萧澜说的孤身一人悄悄来到了御书房门口。 内侍大总管是认识她的，也知道她是为何而来，没有直接为她通报，而是上前拦住她道：“公主，锦王爷在里面，你若是想求见陛下请稍后。” 楚黛心头升起一个猜测，但是她不敢相信，向大总管求证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大总管叹了一声，黯然道：“自然是为公主求情，希望陛下收回成命。” 这个公主他是看着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他就拿她当自己孩子看待的，如今要远嫁去那种地方、那样的秦王，他也于心不忍，只可惜人微言轻，无力阻止。 “公公，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皇兄出来好吗？”楚黛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这是个很合理的要求，大总管当然不可能拒绝，连声道好。他没有请她去偏殿，而是提议让她立道廊下去，少吹些风。 廊下嘛，少吹些风是真的，方便听清楚里面人说的话也是真的。 这和萧澜的用意正好相吻合，她当时对楚黛提出第三条就是算准了楚璃月的性子。他怕给了楚黛希望又让她失望，使她受伤更深，所以会选择先拒绝她，再瞒着她入宫求情，若是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失败，楚黛也不至于再一次伤心难过，哪怕代价是楚黛会对他这个皇兄失望甚至厌恶也没关系。 冷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就像楚璃月的哀求说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寒风终将随着春天的到来而消散，楚黛也终将在不久之后远嫁秦国，此事，无力回天。 不知过了多久，楚璃月出来了，垂头丧气，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 楚黛何时见过这样的楚璃月？平素的楚璃月总是一派风雅淡然，尤其对她一向眉眼之间藏不住的宠溺，今日纵然白日里被她讽刺怒骂，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颓败。 楚璃月没有注意到楚黛，径自走了。 楚黛怔了好一会儿，大梦初醒一般突然迈开脚步追上去，唤道：“皇兄！” 楚璃月闻声驻足，惊愕了好一会儿才回转身，然而没等他转身，楚黛就从他背后抱住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宿命 楚璃月回来得很晚，萧澜没睡，一直在等他。 “她——还好吗？”萧澜迟疑着开口。 楚璃月沉吟片刻，道：“似乎是已经接受现实了。”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 楚璃月情绪低落，萧澜亦是心情沉重，手中的书捧了大半个时辰，但一个字也没进脑，合上书册，萧澜道：“我打算准备一份厚礼给她做嫁妆，还有，她走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送送她。” 楚璃月颔首，道：“好。” 撤了冠钗，二人并肩躺在床上，虽然身心疲惫不堪却是睡意全无。 “有话想问我？” 楚璃月侧身面向萧澜，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进宫去找父皇？” 他会提出这样的疑问萧澜并不意外，想必是他问了楚黛，而楚黛坦白告诉他了。为此，萧澜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猜的。” “猜的？”楚璃月将信将疑。 “嗯。”顿了顿，萧澜道：“我相信你不会坐视不管，哪怕已经无力回天，不亲自撞过南墙你是不可能死心的。” 如果坐视不管，那就不是她萧澜认识的楚璃月了。 “那除夕夜的事情，百里靖他……你也是猜的吗？”这个疑问已经藏在楚璃月心里很久了，趁着眼下这个机会干脆一起讲出来了。 这当然不是猜的，前世情缘起于此，今生恩断也于此，比剑一事从来不是猜测，而是蓄谋已久的计划。可笑的是，前世百里靖机关算尽顺利收服了“大晋利剑”，而今生她和百里靖各自谋算，结果为楚璃月做了嫁衣，百里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而她是坐收渔利。 “不是。要打胜仗，光有天时地利不够，还要人和，我这些年培养起来的眼线虽然不多，但也是有一些的，所以……”话没有说透，却足够楚璃月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楚璃月大概是信了。 烛火已经熄灭，屋内仅有的光亮是透窗而来的朦胧月色，借着月色，萧澜能看到楚璃月的脸部轮廓，晦暗不明，但能看出个大概。 注视着楚璃月的眼眸，萧澜心道：抱歉啊，我骗了你。你有你的秘密，我也要暂时留着我自己的。 楚璃月跃上风云榜的真实原因是什么？除了楚国三皇子以外他是否还有别的身份？他的剑术师承何人？ 前世，楚璃月死在她怀里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终于看懂了他，然而，现在，她越是走近他却发现自己越是看不懂他了。 他文雅沉静，却也强横骇人；他心思单纯，却也深谙深宫处事之道。他是她认知中的他，又不仅仅是她以为的那个他。 “如果有朝一日我能登基称帝，纵然以身殉国，葬于沙场，也绝对不要再用和亲来换取一时的和平。” 楚璃月好一会儿没动静，萧澜本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建武帝尚在人世，楚璃月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大逆不道，但眼下，谁在乎呢？ 萧澜倒是很赞同这番话，兵卒葬沙场，君王死社稷，宁以鲜血守卫边疆也绝不割地、赔款、和亲，这才是一个王朝该有的风骨。 帝王之所以为帝王，凌驾众生之上，受万人景仰，不是因为他拥有无上权力可以肆意妄为，而是因为他以一己之力背负起了守护一国之民的责任。 “其实，我以前……”萧澜欲言又止，但顿了顿，她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以前听闻试剑山庄的一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楚璃月道：“愿闻其详。” “好像是在几年前，庄主幸无出门游历，仇家带着数百名高手一同闯入，结果你猜怎么着？被公子景明带领数十弟子打退了。那时我便对传说中的江湖心生向往，青山之变后，萧瀚虽然根基未稳，但晋国内外安泰，我有时会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功成身退，便带着赤霄剑闯荡江湖去，鲜衣怒马，锄强扶弱，劫富济贫。” 人们总说萧澜沉迷权位，殊不知其实她最想摆脱的就是权位，最向往的便是自由和爱。 “那——你现在还这样想吗？” “有时还这样想，但是我知道，只要天下还是四分五裂，战火不歇，黎民不得安居乐业，我一人身处江湖之远逍遥度日又如何？良心上还是不会安稳的，因为我知道我有能力结束这一切，看着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就一定会回来的。”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亦或是正直的人，但是有些事情她能做就一定会去做。纵然在宫廷的阴谋诡谲中沉浮多年，她还是不曾往却自己的本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不管旁人如何诋毁误解也罢，她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往何处，她也知道她要成为的她应当积极入世，俯仰之间无愧天地，而非消极避世，图一人安乐。 “还有啊，柏言他……我不希望再有人步他的后尘了。”想起柏言，萧澜又是一阵心痛。 世间繁华三千，堪为她知己者，唯柏言而已。可惜柏言此人太过孑然尘世，难为俗世所容，反倒是手染血腥的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他——”楚璃月似乎还想问关于柏言的事情，但碍于时辰已晚，便道：“赶紧睡，接下来各国使团陆陆续续要走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呢。” “嗯，睡。”萧澜往他身边贴过去一点，楚璃月会意地将她揽在怀里。 细细聆听着楚璃月强健有力的心跳，萧澜暗道：睡，以后我会把柏言的事情告诉你的。甚至，我想把他的作为昭告天下，让天下人知道他不是他们以为的贪官污吏，恰恰相反，他是这乱世难得的想要济世救民的好官啊。 年幼丧母，后又是外公，也就是当朝首辅大人倒台，满门抄斩，萧澜不是没有想过同这肮脏的朝堂宫廷沉沦，但是柏言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善良的种子，种子长成了幼苗，而且并未随着柏言的离去而覆灭，反而在萧澜的心中愈发坚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我一定会带你回来 年过完了，各国使臣陆陆续续都要回国向自己的君主复命去了。 二皇子楚元青负责相送，忙得不可开交，楚璃月和萧澜则是尽心竭力处理禁军事务，甚至把一些其他人处理不完的揽了下来。 不同的是，楚元青是为了博得建武帝的欢心，而萧澜和楚璃月单纯是想忙一点，这样就不至于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感伤。 然而，离别最终还是要来的。 城门前，楚黛同建武帝后一一拜别，而后来到了萧澜面前，轻声唤道：“皇嫂。” 萧澜早已红了眼眶，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便强行忍着，眼睁睁看着楚黛敛衽为礼，笑着对她道：“茹璧拜别皇嫂。” 萧澜舍不得她，上前两步，想要再嘱托些什么，但还是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楚黛含着眼泪笑意盈盈道：“皇嫂的嘱托，茹璧都记下了。” “茹璧……”千军万马挥刀而来萧澜都无所畏惧，泰然处之，此时此刻她却除了唤她的名字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黛使劲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努力维持住残破的笑容上前抱住她，在她耳畔道：“龙朔将军，我等你来接我。还有皇兄，他也不能少。” “好，我答应你。” 楚黛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松开了她，也不管其他的皇子公主亦或宫妃，转身便上了马车。 百里靖拜过帝后也上了马，和亲队伍正式启程。 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马，萧澜再也忍不住，顿时泪如雨下，楚璃月上前搂住她，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尽力给她安慰。 城门合上，建武帝带着皇后、宫妃和文武百官回去了，其他皇子公主也各自散去，他们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嫡公主毫不关心，来这里只是走个形式。 萧澜看不到和亲车队了，楚璃月便带她上了城楼。 登高远眺，遥遥望着车队越来越小，楚黛所乘坐的马车在她的视野中越来越模糊，萧澜感觉自己的心仿佛缺了一块。 楚国宫廷并不比晋国好上多少，它一样是冷漠的，充斥着猜忌和算计。原以为楚璃月的爱会是她唯一的慰藉，可谁成想竟多出了楚黛这个变数，相识不久，在一起相处的时光也很少，却带给了她很多的快乐和善意。 泪还在落下，但她眼眸中的光彩却变了。 握紧拳头，她暗暗咬牙，秦王宫，我一定会回来的，带着千军万马而来！ “五年前，晋国龙朔将军在边境大败燕军，我得知此事后便绘了一幅画，名曰《龙朔入阵图》，适逢茹璧来我府上躲太傅的功课，看上了那副画，央着我把画像赠予她，我便赠给了她。”城楼上风大，楚璃月把自己的外衣给萧澜披上，淡淡开口。 “与其说看上了那副画，倒不如说看上了龙朔将军此人。”大家心情都不好，萧澜勉力打趣着以缓解气氛。 “是啊。”楚璃月苦笑，眉眼间皆是难言的苦涩，“后来她也常跟宫人打听与龙朔将军相关的事情，但是宫里的消息没我这儿的准确，她便往我府上跑得勤快了许多，有时候甚至特意起早了到皇极殿外面等着我下朝。她……她有跟我说过她将来的夫君必定是像龙朔将军那样有勇有谋，能守卫边疆的大英雄，不过我只当是她的玩笑话，没放在心上。” 萧澜抬手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道：“我猜，她那时候不仅夸了龙朔将军，还顺带着嫌弃了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皇兄？” “是啊。”可惜，这种话以前楚黛说他不想听，以后他想听楚黛也没机会对他说了。 和亲的队伍越来越小，几乎快要消失在二人的视野里了。 “我本来以为即便没有父皇的恩宠，没有储君之位，我也能守护好我自己在意的人的，可是现在我发现其实我根本做不到。” 这种无力感，没经历过根本不会懂，经历过了才会发现它竟是如此地沉重。 萧澜侧脸看向楚璃月，他原本温柔的眉眼此刻尽是凛冽，眸中星光黯淡，深邃如无底洞。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只静静注视着他，听着他讲。 “我本以为我看透了这座王宫，这座都城，现在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懂过它。”楚璃月自嘲着。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生怕楚璃月一激动失了分寸，萧澜提醒道：“周围还有人呢。” 卧榻之上她可以由着楚璃月肆意言语，但城楼上到处是林立着禁军士兵，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保不准要出大事的。 车队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萧澜平复心绪，拉着楚璃月下了城楼。 …… 马车中，楚黛已经哭花了妆容，侍女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哭了许久，眼睛干涩得流不出眼泪来了，楚黛打着哭嗝命侍女将萧澜赠的礼取来。萧澜的礼前几日就送来了，但是楚黛一直没有打开过，她想等上路了再打开，因为她想这一路会走得很难受，而看到萧澜送的东西她心里则会好受许多。 侍女蹙着眉取来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是有点寒碜的小盒子，心中暗暗嫌弃：亏得公主还心心念念着锦王妃，这王妃送的什么东西啊？真寒碜！ 然而，楚黛打开盒子之后，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之后，二人俱是傻眼了。 盒子里满满的银票、房契、地契！ 这份礼哪里寒碜？根本就是重如泰山！ 楚黛忙不迭地打开信封，将信中内容速速读来：茹璧吾妹，汝将远行，兄嫂无能挽留，唯有备上薄礼相赠，穷家富路，愿妹安好。此中皆为龙朔多年积累之私产，无关国库，尽可放心取用。剑穗亦请随身佩戴，入秦宫中，见此图腾，自会有人襄助与你。 放下信，翻看着那些票子，楚黛发现银票都是票号遍及中原的大钱庄开出来的，这意味着要兑换现银的时候不怕找不到地方换。还有房契、地契大多是在秦都里面的，部分散落在秦都周围。 萧澜可真是为她打算到了能打算的一切。 “皇嫂……呜呜呜呜~”干涩的眼眶再次被泪水溢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一物降一物 在和亲这件事情之前，锦王府是祥和欢愉的；楚黛走了之后，锦王府变得沉静了许多。 但不管怎样，日子照样得过下去不是吗？ 何况萧澜和楚璃月都不是心智脆弱之人，他们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这个残酷的事实。 阴郁日子里也是有好消息的，值得萧澜和楚璃月苦中作乐一番。 其一，风云榜再次变动了，百里靖跌出了前二十，落到了第二十九名，而楚璃月跃升到了第四十五，萧澜也被他带着到了第五十名。 其二，中原剑道的高手从一圣三尊变成了一圣四尊，多的那个自然是楚三皇子楚璃月。另外三人还有个“某某剑主”的前缀，但楚璃月之前是用竹木剑同百里靖比试的，总不好称他为“竹木剑主”，便就这么简略地称呼着了。 萧澜好奇楚璃月会使用一柄什么样的剑，便问他。然而楚璃月只是神秘一笑，腼腆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嗯~好。”萧澜被吊着胃口，颇为无奈，但是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或许，他们两个现在这种相处状态就很好，会坦诚相待又各自保留着一点小秘密，令对方为自己的神秘所吸引、所着迷。 然而，萧澜一定不会想到的是将来的某一天，当她知晓楚璃月手里的佩剑是什么神兵利器之后一转身便去买了一堆搓衣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楚璃月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禁军副统领，司徒昊看到他的进步和转变便逐渐把一些重要的或者棘手的事情交给他，他也都做得很好。 对此，萧澜则是喜忧参半，因为楚璃月已经到了宵衣旰食的地步，这样长久下去，身子会撑不住的。 兵部，楚璃月埋头于自己的公务中，头都许久没抬一下了。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眉目不悦，冷冷斥道：“不是吩咐了不要进来打扰嘛。” 本以为那人会忙不迭退出去，谁知来者竟不退反进，把带来的东西往他桌上放，直接压过了他的公文。楚璃月愕然，斥道：“你大胆！你——” 抬眸只见一张秀美而不失英气的面孔映入眼帘，他的气势顿时矮了一大截，怔忡着幽幽道：“澜、澜儿，你怎么来了啊？” 萧澜无辜道：“我大胆呗。” 楚璃月顿时语塞，低着头对手指，斟酌着该如何同萧澜致歉。 “楚副统领的架子还真是大，吓得旁人都不敢来送饭了。”萧澜嗔怪着将食盒中的碗碟拿出来依次排开，也不管桌上还铺着多少公文，权当没看见就压上去了，“喏，这次菜叶的边缘没黄，油也没放多，还有你最喜欢的芸豆黄。” 萧澜盛了饭，把饭碗并上筷子一起交到他手里，楚璃月踌躇着接过，嗫嚅道：“其实我还不饿，晚点再吃也没关系的……” 手触及了碗筷却接不过来，楚璃月抬头对上萧澜杀气腾腾的目光，立时改口道：“澜儿来的正好，我快饿死了！” “哼。”萧澜冷哼一声，松了手上力道，楚璃月忙把碗筷接过去，秋风扫落叶似的吃起来。 萧澜没有走，拖了把椅子坐在他正对面，就那么盯着他吃饭。 楚璃月再矜贵，那一身的儒雅贵气也比不得萧澜多年杀伐果决的骇人气势，被她这么盯着，楚璃月感觉自己面前的岂止是萧澜？那分明是千军万马！ 仿佛他敢造次一点，下一瞬萧澜就要下令让金戈铁马朝他冲杀过来了。 屋外阳光正好，房门没有关，任由金色光华将屋内照得亮堂。 余光瞥见地上的阴影多了一小块，隐隐能看出是个人的头和脖子的形状，楚璃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顿时停下手中动作，面上神态从憋屈变作恼火。 “林——” 火气正要发作，萧澜微微歪头，楚璃月顷刻间哑了火，复又吃起来，再不敢顾及其他。 林蒙瞧着这一幕不由觉得好笑，真真是一物降一物，上天入地招猫逗狗无所不为的三皇子殿下也有吃瘪的一天啊！王妃当真威武！ “从今往后，”萧澜骤然开口，吓得楚璃月浑身一颤，差点一口饭噎到气管里去，微微放软语气，萧澜接着道：“你最好一日三餐顿顿按时，要不然，但凡有点儿风声传到我耳朵里，自有家法等着你。” 楚璃月一愣，瞪大眼睛疑惑道：“家法是什么？” 萧澜扯起一边嘴角，冷笑道：“刚跪过，这就忘了？” 楚璃月立马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东西，脸色骤变，不说话了，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乖得仿佛被老虎按在爪下的白兔。 等楚璃月放下碗筷的时候，碗盘空空如也，干净地就像楚璃月的脸。他像个求表扬的孩子一样朝萧澜露出大大的笑脸，但萧澜看都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收起来，转身就走。 “王妃辛苦了！王妃慢走啊！”楚璃月朝着她的背影吆喝，狗腿的模样同酒楼的小二有的一拼了。 萧澜驻足，邪魅一笑，转身对他道：“酉时之前要是没回来的话，今晚你就睡大街。” 楚璃月诧异，随即陪着笑脸道：“好的好的。”反正回去晚了他也能翻墙进去，王府那么大，那么多房间，萧澜总不可能一间一间地把他翻出来。 谁知，萧澜似有读心术一般，笑意加深道：“我给府中暗卫下了命令，谁要是看见王爷翻墙，匿名来报即可得万两——黄金。” 闻言，楚璃月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还没等他松口气，萧澜又道：“师母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统领府不会收容你的哦。” 楚璃月汗颜，将自己的友人想了一遍又一遍，总归是没有一个能抗住“大晋利剑”的威压，最后服软道：“好，为夫记下了，一定早些回家。” 萧澜点头，满意地走了。 出了兵部，萧澜回身望了一眼楚璃月所在的方向，轻叹一声，难言间尽是无奈。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强迫楚璃月，但刚过易折，欲速则不达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天要亡我 楚璃月继续留在兵部，而萧澜则是回到了王府中。 天幕渐渐沉下来，眼看着酉时将近，楚璃月却没有回来，萧澜的眸光也跟着冷下来。 “殿下，王爷许是路上耽搁了。”荆婉宽慰道。 萧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大楚最尊贵的嫡皇子，名列四剑尊的武功高手，在路上能被什么事情绊住手脚？ 若是公务忙……兵部的事情诚然繁重，但楚璃月的那一份并不多，他是可以轻松应付的，若是有心早归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回来。 何况，她知道的，楚璃月的大部分心思根本不在公务上面，大晚上那一封封飞鸽传书急急而来，他的回信又匆匆而去，当她不知道吗？ 就像她在各国布下了自己的眼线和势力一般，楚璃月也不仅仅是一个闲散王爷，他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的存在，也许是江湖势力又也许是商贾财富，甚至可能是其他更为强大的东西。 她是他的妻子，亦是他的亲人，她相信他可以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但他不希望他太累了，仅此而已。这份心思得不到楚璃月的回应，萧澜难免有些落寞，再者，楚璃月亲口答应会早些回来的，怎么能食言呢？ “启禀王妃，水钟显示酉时已至。”侍女谦卑来报，因为萧澜吩咐过酉时到了要通知她。 “知道了，传令下去，府门关上，所有暗卫严阵以待。” 没等侍女应声告退，荆婉连忙劝道：“殿下，要不再等等？或者奴婢去兵部问问林蒙……” “不必。”萧澜冷冷道。 她心中很是惆怅，自己亏欠楚璃月不错，但是这次还是得给楚璃月一个教训的，要不然楚璃月便会认为她“通情达理”，日后即便夜不归宿也浑然不惧了。人是会变的，前世情深，不代表今生依然钟情不改，她担心楚璃月会变成又一个百里靖。 有时候她在想，前世除夕宴之后，她和百里靖第一次私自相见时，百里靖那番慷慨激昂之语也应当是有几分真心的。少年轻狂，妄想济世救民，可是在不断接近这个目标的过程中这点真心化作了对失去王权的恐惧不安。 而在萧澜暗自神伤之时，楚璃月正在椒房殿中听着楚后滔滔不绝的训诫。 两个时辰前，他都收拾好准备要打道回府了，谁知竟被宣进了宫，如今已经在那阶下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母后，您就饶了儿臣了，儿臣都记下了，以后定会好好顾家，争取让您早日抱上孙子的。”楚璃月噘嘴卖乖，他腿也站麻了，耳朵也听得要起茧子了，怎么母后都不带喝口水喘口气的？ 无奈之余，他心头又隐隐有中不好的预感，他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好像还是挺重要的事情，但是越努力去想便越是想不起来。 楚后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不好，楚璃月卖乖她却不买账，语气平添几分怒气，斥责道：“怎么啦？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听了？一日日泡在兵部书堆里别的能耐没有，胆子倒是见长，竟敢跟你母后顶嘴了！” 楚璃月小时候顽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因此楚后私下里教训他的时候每每都是三寸不烂之舌，滔滔不绝，如今楚璃月有了点出息，但她还是保持着原有的习惯。毕竟建武帝威严摆在那儿，她膝下又只有这个性子温软的独子，受了气就只能朝他发火了。 “没…没胆子，儿臣不敢。”楚璃月连忙赔笑，暗自感慨着自己可真是头顶两座大山，家中妻室和眼前的母后每一个都把他压得死死的。 “哼。”皇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少顷，摆了摆手，不耐道：“罢了罢了，赶紧回去，本宫也累了。” “是，儿臣告退。”楚璃月看了楚后疲惫的模样有些心疼，便给她身边的女官连玉使了个眼色，连玉地来送他。 出了椒房殿，楚璃月轻声问道：“连女官，母后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连玉神色忧愤，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恨恨道：“还不是那婉贵妃。” “婉贵妃？”楚璃月微诧，这位贵妃恩宠不少，平素虽嚣张跋扈了些，但几乎从不主动招惹皇后，今日这是发生了何事？ 连玉道：“婉贵妃宣了大皇子的皇子妃和侧妃进宫，她们是带着孩子进宫的，娘娘在御花园遇上了婉贵妃等人，婉贵妃言语中暗指王爷您和王妃那般烈性的女子长远不了，嘲讽娘娘不知道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呢。” 楚璃月握拳道：“堂堂中宫皇后，她一个小小贵妃竟也敢！” 连玉福了福身，道：“王爷息怒，原本翊王一族还在，纵然私底下没什么情分，好歹面子上还过得去，大家知道娘娘的背后有晋国有翊王府，但如今翊王一族覆灭，晋国的新帝又同娘娘无甚交情……” 是啊，翊王没了，可是婉贵妃，哦，对了，还有宁妃，她们的母族却好好地屹立在楚国朝堂之上，而且他还展露出了锋芒，让她们这些有成年皇子的女人有了危机感。 “王爷啊，现在娘娘能依靠的除了后位，便是您了，所以王妃那边您一定要多费心思。”连玉忧虑道：“王妃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宫里探望皇后了，旁人就指着她们婆媳不和呢。” “好，本王记下了。”楚璃月转身要走，忽然驻足，又回身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连玉思忖片刻，答道：“约莫是酉时三刻。” “酉时三刻啊。”楚璃月兀自呢喃着，忽而眼睛瞪大，倒吸凉气，苦着脸望向椒房殿的方向哀怨道：“哎呀！母后你可真是要害死我了！” 语毕，连忙飞奔向最近的宫门。 宫门口，林蒙已经恭恭敬敬在此等了许久了，见楚璃月飞奔而来，正要行礼，楚璃月却已经至他面前，焦急道：“林蒙，可曾派人回府通知王妃我为何晚归啊？” 林蒙愣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楚璃月望着明月当头，顿时欲哭无泪，天要亡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鸡飞狗跳 自打出宫开府建衙之后，如果不算王府上下那数百号佣人侍卫，楚璃月可谓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至于早归晚归更是没人管得着他，顶多什么时候皇后看不下去了把他宣进宫训一顿。 新婚之后的大部分时间他素来早早归家，自然不需要派人通传萧澜。也正是因着未曾养成这个习惯，今夜出了意外，他没吩咐，林蒙的心思没细到这个份上，这便导致了无人通知萧澜，更要命的是萧澜那边也没派人来问。 林蒙把马缰绳递给楚璃月，但楚璃月没接。眼下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朱雀大街上的游人定然不少，若是纵马过街快了就难保不伤人。 “不骑马了。”楚璃月心下一横，立时施展轻功飞身往附近楼宇的屋檐上而去。 …… 锦王府内。 萧澜立在王府正房的庭院中，面色冷峻。月光倾洒下来，高大竹木的阴影笼罩了萧澜的身形，更显得她气场森冷。 她在等楚璃月，同时也是在放空自己冥想。人不能忘记脚下的路，但也不能忘记仰望星空。因为凡人踏虚空是走不下去的，失去希望的光也是走不下去的。 往前几步从阴影中走出来，仰面迎着明月的光辉，萧澜轻轻闭上眼，复又睁开，对身后的荆婉道：“罢了，不等他了。” “有人！” “看到啦！王爷别跑！” “快！快点！赏万两黄金呢！” 萧澜转身欲回房歇息，谁知忽闻王府西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她立时驻足，往那方望去，火光正越来越浓，暗卫飞跃的身影和侍卫们错落有致的脚步声都往那里汇聚而去。 “你们疯了吗？！这是王爷啊！”紧随楚璃月而至的林蒙大吼，但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嘈杂纷乱之中。 “逮的就是王爷！” 不需多做思忖，萧澜立时往西边赶去，荆婉随之跟上。 西边的一间小院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萧澜飞身跃上屋顶，俯视下去，侍卫们高举着火把将中间之人的一身白衣照成了似火光一般的橙红。 哦，对了，在这个绝佳视角的人远不止她一个，数十号暗卫也都立在屋顶上，瞧着下头一脸不自所措的楚璃月半点要护主的意思也没有，反倒是数起了人头，正在议论一万金见者有份，他们各自能分到多少银钱，顶的了多久的月俸。 “你们可知你们此等作为是背弃主上？！” “知道啊！”众人齐声回答，楚璃月惶然地想逮住几个声音记下来秋后算账都不可能。 更让楚璃月绝望的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装束，还用各种鬼怪面具蒙了面，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你们！”林蒙语塞。 这时候人群的后面冒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是刻意压低了声线的：“王妃也是主子，我们听王妃的，也是尽忠职守呀！” 众人一思忖，是这么个理，纷纷附和起来。 “妖魔鬼怪”重重包围之下的楚璃月神情越发憋屈，萧澜在上面看着不免心情大好，嘴角不断上扬，甚至几乎要笑出声来。 “王妃呢？本王要见王妃！”楚璃月大喊。 萧澜侧脸对荆婉道：“林蒙你解决一下。” 荆婉颔首道：“殿下放心。” 下一瞬，她们附近的暗卫立时跪倒下来，恭敬下跪行礼：“参见王妃！” 主仆二人不出声看热闹的暗卫们还没察觉到，她们出声，暗卫们再迟钝也好歹是暗卫，自然想不注意到她们都难。 附近院落屋顶上、树枝上立着的暗卫们也纷纷叩首行礼。 “免礼。”萧澜临风而立，身影孤傲。 已经跪下的暗卫们整齐划一的起身，而侍卫们则是将跪未跪，膝盖没着地就起身了。 “王妃~”楚璃月在下面仰着头可怜兮兮地唤她，美人如斯，当真是让人心都化了。 然而，萧澜强忍笑意，冷脸道：“来人，把王爷扔出府去，扔完了分赏银，见者有份。” “是，王妃！”士兵们一听分赏银顿时眼中冒光。楚璃月平日里虽未曾苛待他们，但谁会嫌银子多呢？何况事情是大家一起做的，法不责众；还蒙着面，王爷要秋后算账能找得了谁？ 再加上王妃撑腰，妻管严的王爷能罚他们吗？不能呀！ 这还有谁带怕的吗？当然没有！ “不行！”林蒙要阻止，荆婉飞身而下立时将他擒住了。 楚璃月见自己府上蓄养的这些个侍卫、暗卫当真要上前来捉自己，顿时吓得慌了神。尊贵的锦王殿下、大楚唯一的嫡皇子走到哪儿不是被敬着、惯着、宠着的？何曾见过这般场面？ 但也只是慌了一下，他马上反应过来，分析形势之后得出的结论便是——擒贼先擒王！ 拿下萧澜，什么都好说了！ 上头的萧澜还在好整以暇地旁观，本以为楚璃月会乖乖被押着走，谁知他竟拨开人群直冲上来，萧澜微怔，等楚璃月到了近前，她条件反射地要抬手格挡却是使不出力气，因为人已经被楚璃月紧紧搂在怀里。 “抓到你啦！”楚璃月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萧澜眼眸微眯，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楚璃月的力气比她大上好多，她若是强行挣脱必然只会被楚璃月抱得更紧，动弹不得。 因此她并没有强行挣扎，而是抬手覆上了他的腰际。楚璃月正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开开心心抱着美人归了，谁知腰间软肉一阵痒，直叫唤起来：“啊！痒！澜儿！澜儿快停下！” 好歹同床共枕几个月了，萧澜摸准了楚璃月的弱点，他武功高，但是架不住被挠痒痒，尤其是腰上的软肉极为敏感。 楚璃月一开始还抱着萧澜不肯放手，但是在招架不住那万蚁噬心般的痒还是不得已放开了萧澜。 他甫一松手，萧澜便以最快速度点了他的穴，令他动弹不得，只剩一张嘴尚且能言语。 “澜儿，好王妃，为夫错了，你不会真要把我扔出去？一会儿宵禁了我还在外面会被抓走打板子的呀……”楚璃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同情。 对着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萧澜差点就心软了，握紧拳头，萧澜不禁暗道：此番容貌，真真是祸国殃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恳求 萧澜哂笑，道：“比珍珠还真。” 她作势便要把楚璃月扔到墙外去，但动作忽然一滞，楚璃月身上的内力变了……他要逆转经脉？！ 逆转筋脉可以强行冲破点穴之术，但是也会对身体造成严重内伤，萧澜本想让他长个教训而已，他如此较真她自然是不敢妄动了。 萧澜停手，楚璃月微松一口气，敛了先前的玩笑意味，半是哀求道：“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微微颔首，萧澜道：“好。” 遂解了楚璃月的穴道，携着他脚踏屋檐飞身往主院而去。 剩下一大帮人愣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许久才有人道：“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哈。” 可不是？ 先前楚璃月藏拙多年，在朝中不结党、不树敌、不招风，别说刺客了，就是小偷也没来光顾过，这就直接导致了府中的暗卫、侍卫日常巡逻只是走个形式，日复一日，清闲归清闲，终究是无趣了些。 今日这一同闹腾，纵然有失体统，但比过节还热闹，大家伙儿不可谓不高兴。 荆婉和林蒙相视无言僵持了好一会儿，荆婉思量之下还是放开了林蒙。后者立时一脸怨念地盯着她，她本来还有些歉意，因为在那么多人面前制住了林蒙，让他丢了脸，但对上这样的眼神那歉意顿时烟消云散，她冷脸轻讽道：“技不如人，切。” “你给我等着！”林蒙咬牙。 荆婉浑然不在意，等着就等着，等你送上门来挨揍。朝在场的大家伙儿招了招手，荆婉道：“来来来，大家跟我一起去领赏银啦！”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倒是比抓楚璃月还热闹。 …… 主院正房之内，楚璃月低垂着脑袋，一进房便忙不迭瞥一眼博古架，幸好，拿东西还在架子下面躺着。 他顿时眼睛放光便要去把东西搬出来，谁知刚取出来掀袍正要跪下萧澜便随之而入，“你做什么！” 萧澜一个箭步上前，抬腿便是一脚又把那搓衣板踢回了博古架下面。 楚璃月讷讷地有点怂，低着头不出声。 把圆桌下面的凳子挪出来两把，萧澜指着靠近楚璃月那把凳子道：“坐下，好好说。” 因着楚璃月晚归，萧澜还是有些气，对他的语气也一般般。气归气，她还是希望和楚璃月好好说话，把事情弄清楚。 楚璃月觑了一眼萧澜，心道：澜儿果然还是心疼我的。于是乎，忙不迭坐下，而且坐相十分端正，活像是学堂里认认真真准备听先生讲课的学子。 与楚璃月相对而坐，萧澜一边倒茶一边道：“说，我听着呢。” 楚璃月忙不迭将被皇后召进宫一事细细将来，但是楚后数落他的那一个多时辰的内容都被他精简了，料想一五一十说出来大概萧澜听一半就要耳朵齐茧子了。 茶倒了两杯，一杯萧澜自己拿在手里，另一杯放在了桌边靠近楚璃月的一侧。冷脸还是冷脸，只是有些事情萧澜分得很清楚，生楚璃月的气和闹腾楚璃月都不影响她对他的细心。 都说日久生情，也许一开始对楚璃月确实只有亏欠之情，但现在楚璃月真的已经住进她心里了，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对他好，也许这就是爱。 爱他了，所以其他的事情都不会影响她对他好。 “所以，就是这样了，我也不想这么晚回来的嘛。而且以后一定保重自己，不会对着那一大堆公文浪费时间了。”楚璃月说着便去拿萧澜给他倒的那杯水。 萧澜连忙夺过来，见他愕然，解释道：“凉了，让人换壶热的。” 在外头廊上的侍女很快进来将凉茶撤下，疾步去换热的了。萧澜看楚璃月还盯着茶杯，心想他方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应当是渴了。她不想他等，便将内力聚集在掌心，将凉茶温热了，递给楚璃月道：“给，喝。” 初春的夜晚寒凉，青瓷杯盏中溢出丝丝水汽，显示出它恰恰好的温度，楚璃月展颜一笑，欢喜接过，仰头便喝了个干干净净，舌尖还把最后一滴也敛入了口。 萧澜退了一步，楚璃月便进一步，他试探着道：“澜儿，这是消气了吗？” 萧澜梗着脖子点点头，她本来也没多生气，只是不想楚璃月一发不可收拾而已。想想之前从管家老于处听来的那些楚璃月少年时的“丰功伟绩”，萧澜便一阵后怕，尤其是看到墙上挂着的赤霄时，她情不自禁脑补出了乌泱泱一片禁军在池子里面捞剑的场景，然后自然而然地代入了自己的赤霄剑和墨羽军。 否则，不就是个晚归吗？放纵他又何妨？ 楚璃月闻言一喜，笑意盈盈的眉眼中仿佛承载了银河八百里。但萧澜从中看到的远不止星河璀璨，还有那令她心动的两世情深。 他执起她的手，对她恳求道：“那我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但说无妨。”萧澜语气软下来。 “你近日若是得空的话去宫里看看母后好不好？” 萧澜抬眸，微微诧异，而后惊觉自己确实许久没去拜见皇后了，许是将萧澜的诧异当成了迟疑，楚璃月又诚挚道：“母后有时候确实脾气不好，你不喜欢她也不怪你，但是你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她好吗？就走个过场就行。外公不在了，婉贵妃和宁妃要欺负她的。” 是啊，婉贵妃和宁妃膝下都是有成年皇子的人，外人面前对皇后恭敬，背地里不知道多想把她从后位上拉下来呢。 古往今来，皇后的后位可以说一大半都是靠家世背景撑起来的，而今翊王不在了，南容家族覆灭了，皇后的靠山倒了，这一切都是她萧澜亲手造成的。 楚璃月虽贵为皇子，却是成了年的，在外头已经有了府邸，行走后宫多有不便，再者他手里没有实权，即便光芒万丈，后宫中的女人会忌惮他却不会受他威慑，因为她们是皇帝的女人，身居皇帝庇佑之下的后宫，背后还有强大的名门望族做支撑。 “对不起，是我粗心大意了。”萧澜很是自责，她并不讨厌皇后，只是近来诸事烦忧，实在无心顾及其他，“我明朝便有空，明朝便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拜见 “我……”楚璃月面色纠结，但思量一番之后还是说道：“我选择藏拙远离储位之争的时候做了很多准备，想着朝代轮换那一天便带着母后离开，去到晋国，那里有外祖父，还有你，虽然我没有见过外祖父，母亲也从不谈起他，但是我想见见他，也想在离你近一点的地方守着你。” “可是，我现在发现，我好像太自不量力了呢。在宫外，我准备好了够母后半生荣华富贵的财富，还有一些必要的……”楚璃月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侍女进来添茶了。 侍女走后，萧澜亲自起身把门关好，还侧耳聆听了一下周围，并不存在隔墙有耳的情况，府上的暗卫们也跟着荆婉领赏去了还没回来。 等她做完这些事情回来重新落座，楚璃月正视着她凝重道：“我在京郊蓄养了一些守卫，其实也不只在京郊……” 楚璃月有些不确定现在是否是将这些告知萧澜的时机，他想坦诚，又怕萧澜觉得他心机深沉。 “总之，宫里有父皇，我的手伸不太进去。我以为我能等新帝登基那一天带着母亲远离这里，但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 二人彼此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澜知道他说的这个问题是什么，他此前的计划完全是基于他们母子二人能活着到那一天，而现在后宫中人随时可能会对皇后出手，他需要萧澜去震慑那些人。 不求出手相助，但求能震慑一二。 “以前，是我太天真了。”楚璃月神色黯然，面上带了几分自嘲之意：“而且，这份天真对眼下的乱世和宫廷很不合适呢。” “夫君仁善，是这乱世中最难得的人物，切勿妄自菲薄。”偏这人物还出自皇家，便是更难能可贵了。沉吟片刻，萧澜道：“杀伐果决，看透世故也未尝好，青山之变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造成这件事情，她是出于无奈不假，但对楚璃月母子造成的遗憾也是真的，尤其是楚璃月他还没见过他的外祖父呢。 “不怪你的。”翊王明明是被萧瀚射杀的，怎么能怪到萧澜头上？ 何况，宫廷政变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倘若当初萧氏姐弟没有平定八王之乱，那么死的就是他们，他楚璃月现在自然不可能同萧澜朝朝暮暮了。 “澜儿，要怎样做一个好王爷呢？甚至是，怎样做好一位太子呢？”楚璃月一直是个闲散王爷，对这些他真的没什么经验，因而向大晋曾经的掌政公主虚心求教。 萧澜微微一笑，叹道：“旁的皇子只想着要当上太子，就只有你想当好。” 楚璃月不太懂，懵懵地看着她，萧澜道：“夫君仁善，只要将这份善意施与子民，便是社稷之福。” “澜儿，这是何意？”萧澜说得太过高深，他真的不懂。 “你以后会知道的。”萧澜面上带着老师一般的亲和笑容。 在武功上，楚璃月胜过萧澜，但在处事上，尤其是处在权力高峰的经历的是楚璃月所不曾具备的，他生来尊贵，但还没有过手握大权，执掌杀伐的时候，在这一方面，萧澜会是他的导师，引领他向前。 萧澜相信，承平盛世，楚璃月会是一位圣明君主，但目前的他还需要更多经历，更多成长。 …… 萧澜不喜欢拖延，楚璃月前夜刚提过让她去看望皇后，她次日下了朝便去，还带着许多贵重礼物，其中不少是晋国的特产。 原本楚璃月想跟着一起来的，但是听说大王妃还在婉贵妃那儿待着，萧澜让楚璃月先去兵部点卯，自己则是带着荆婉和另外八名婢女一同入了后宫。 走在冗长宫道上，萧澜心情复杂，后宫啊，她不禁想到了晋国的后宫还想到了秦国的后宫，回忆起幼年时同母后的点点滴滴，然后想到了少年时同继后的尔虞我诈，秦国那个难搞的前任婆婆，还有……楚黛，算算时间，她应当走了还没多远，和亲可不是急行军，那么多人马，还有辎重，走不快的。 还是慢点好呀，这样她在秦王宫待的日子就会少一点。 “参见娘娘！”宫道上经过的宫女退至一旁，恭敬地向她行礼，萧澜露出一点笑意，微微颔首，和善得像个邻家大姐姐，只不过那份和善中带了些许矜贵疏离。 待她走过，宫女们窃窃私语着。 “这是陛下新晋册封的妃子吗？好生地英气。” “没听说呀。” “咦？她穿的是武将的朝服呢。” 武人的感官尤其敏锐，何况萧澜还是其中翘楚，她驻足回身，浅浅一笑道：“我是锦王妃萧澜。” 许是这些宫女风华正茂且还未沾染宫中污浊之气的脸庞让她心情舒畅，她竟多此一举地向她们言明身份。 不过，话音未落她就又转身往前走了，要不然这些小宫女怕是要吓得跪下请罪了，妄议皇族可是大罪呀。 “哇……哇，是、是锦王妃呀！女将军！”风送来小宫女的感叹声。 “嘘！你小声些，赶紧走啦！”她的同伴将她拉走了。 对于她们的言论，萧澜一笑了之，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是啊，她是一位女将军，但为什么一定要在“将军”前面加上“女”呢？ 若是男子为将，是断然不会被人惊讶地称为“男将军”的，仿佛将军这个象征勇武的称谓生来就应当属于男子，而得到此头衔的女子便是异类，为了区分，非得在前面加个“女”不可。 萧澜摇头哑然失笑，思绪回笼，椒房殿已然近在眼前。 门口的太监见状迟疑地打量她片刻，而后连忙上前应勤道：“参见锦王妃。” “本宫前来拜见皇后娘娘，还请公公通传一声。”萧澜给荆婉递了个眼色，荆婉立时从袖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赏银塞进太监手里。 太监受宠若惊，便多提了一嘴：“娘娘近日心情不大好，见了王妃定然会开心的，奴才这就去禀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死性不改 身为中宫皇后，每日晨起之后都要受各宫嫔妃拜谒，不会像萧澜和楚璃月休沐时那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拜过之后，皇后大多待在自己宫里处理六宫事务，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其实当皇后并不比当皇帝容易。 但听闻萧澜来了，皇后连忙让自己的贴身女官连玉出来迎接。 萧澜跟着连玉来到了正殿，端坐到皇后下首，侍女奉上茶水，萧澜轻声道：“多谢。” 侍女受宠若惊，忙躬身道：“奴婢分内之事，王妃不必言谢。” 皇后自然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觉得萧澜好像比以往和善了许多，但她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对萧澜道：“澜儿今日怎么想起往本宫这儿来了？莫不是璃月给你委屈受了？” 萧澜微诧，不免觉得好笑，楚璃月是皇后亲生的吗？怎么皇后不担心自己儿子委屈反倒忧心她呢？ 笑着摇了摇头，萧澜道：“母后放心，我同璃月甚好，只是许久没来母后这里了，便来探望母后，叨扰了您，您可别赶我。” 明明才没多久不见，皇后似乎憔悴了许多，尤其眼下的鸦青浓重，隔着厚厚的脂粉都能看出来个大概。 平心而论，面前这个女人她并不反感，楚后不像她母亲那般天真无邪，但是也不像继后那般心机深沉，楚后属于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不乏世故，不甚圆滑，谈不上多么令人喜欢，却不至于让萧澜排斥。 现在看着她这般模样，萧澜油然而生一股心疼，如果不是青山之变，皇后一定会比现在更明艳更精神的。 “盼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赶你。”品了一口茶，皇后似乎对茶水不太满意，略微蹙了眉，脸上的笑意也化作了轻且淡的惆怅。 萧澜心下奇怪，便托起杯盏凑近口鼻，都不消细品她便觉察出来了，这是前年的陈茶。奇怪了，堂堂一方大国的正宫皇后，宫里怎么会用的陈茶？ 她没有责难宫人，这就说明她本身是知道的，知道宫里没有进上好的新茶。 她不说，萧澜也不好问，便借花献佛道：“儿媳此番前来备了些薄礼，还望母后笑纳。” 而后轻声吩咐荆婉去将礼品中的茶叶捧了过来，而后亲自接过呈给皇后道：“南岳云雾，年前新产的，不知道母后会否喜欢。” “南岳云雾？晋国的贡品？”皇后狐疑着，让连玉赶快上前接过。 “正是。”萧澜笑答道：“柏默大人带来的，儿媳不太懂茶道，听闻母后喜欢品茶，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儿媳便借此讨母后一个欢心，还望母后不要嫌弃。” 溜须拍马的本事是萧澜先前为着晋国的继后练出来的，没想到现在竟自然而然地派上用场了。 楚后身在楚国多年，对晋国的朝堂不甚了解，但柏默这个名号她是听到过的，听说是大晋新帝，也就是文兴帝萧瀚身边的红人，可就算是宠臣也断然不可能自己拿出这般极品的茶赠予萧澜的，不用猜就知道背后是谁的授意。 “这可是贡品，当初本宫在晋国的时候也就在太后娘娘那里喝到过几回。”皇后爱茶，得了极品欢喜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但是她脸上的喜色很快又被落寞取代：“楚国年前的雀舌产量极少，以往地方贡上来都是往中宫送的，但是今年陛下许是忘了本宫，竟一股脑儿都赐给了二皇子。” 萧澜看着皇后的表情变化，歉疚之意更甚，哪怕皇后只是真情流露，并没有怨怼萧澜的意思。 气氛一时有些僵，连玉见状道：“娘娘莫要伤心，这不是有王妃的南岳云雾嘛。” 皇后知道眼下不是伤神的时候，道：“也对，明日她们来请安时叫她们也尝尝，好认清楚本宫的后位坐得稳稳的，容不得旁人觊觎。” 萧澜瞧她，觉得这位后宫之主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味，但是很可爱。 再次看向萧澜，皇后屏退左右，只留了个心腹连玉，欣慰道：“幸好当初金銮殿上你选了月儿，要不然本宫……怕是护不住他了。” 萧澜宽慰道：“母后莫要忧心，璃月已经长大了，我也同萧瀚修好，大晋会是我们永远的后盾，若是真的发生什么，萧澜不才，但麾下墨羽军随时听候差遣。” 关起门来，说话方便了许多，皇后忧心道：“说起这个，墨羽军的粮饷……” 萧澜浅浅笑着，眉目间尽是云淡风轻：“墨羽军的饷银由晋国户部下发没错，但是实不相瞒，儿媳自己也有些商路，纵然大晋那边出了岔子，墨羽军的供给也不会出问题的，母后放心。” 楚后愕然，从前只知“大晋利剑”打仗厉害，不曾想竟也周全地谋划了备用计策的。蓄养兵马是极其费银两的，五万墨羽军的吃穿住行光是想想，楚后脑子里就冒出一堆银票在火里熊熊燃烧的画面了，偏萧澜说得轻飘飘的，恐怕手上的“有些商路”比之富可敌国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财力、兵力、能力，这些组合在一起便是萧澜的实力。 “那……你如今身在郢都，远离边境，他们会不会……” 萧澜淡淡摇头，自信道：“不会，墨羽军由我一手组建，我同墨羽军的将士们是过命的交情。” 行军作战，许多贵族出身的将帅都是端坐帐中，亦或是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兵士们厮杀，但萧澜是个异类。 “跟我冲”和“给我杀”看起来差不多，实际上却差了许多。萧澜扪心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自己待在重重守卫之中看着自己的士兵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萧澜是做不到的。 哪怕在那些出身并不如她的王公贵族眼里看来她很愚蠢，但她就是死性不改地身先士卒。 贵族出身，方入军营便可居于不低的职位，不像萧澜隐姓埋名从最底下一步一步爬上来，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初心，那是任凭刀劈斧砍都不会更改的意志。 初心不改，方得始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张狂 许是被萧澜那种气场震慑到了，皇后道：“澜儿同本宫从前见过的那些名门贵女都不同，金銮殿上同陛下针锋相对的是你，在本宫这椒房殿里对一个二等宫女奉茶之举道谢的也是你，倒是教本宫越发看不透你了。” 萧澜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让母后见笑了。” 宫廷是璀璨的，亦是阴暗的，萧澜并非仁善之人，但也非大奸大恶之徒。黑与白之间，她是灰色。 她生来尊贵，却体味过世态炎凉，看到宫外的众生皆苦。前朝后宫，所谓的贵人们勾心斗角，各自图谋，平民百姓早出晚归，汲汲营营，也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保一家老小不寒不饥。 大家都是人，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的。 而她正是因为经历过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所以她懂得一个道理：为人之上，要把别人当人，否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在人之下，要把自己当人，不可自暴自弃，妄自菲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最是少年不可欺，也最是少年意气不可辜负。 这也是她打定主意必须要教会楚璃月的一点，楚璃月虽然曾在晋国为质三年，彼时待遇自然比在楚国时差了许多，但好歹吃饱穿暖，住的别苑也是安全雅致之所。他的成长环境决定了他几乎没有见识过人间的苦楚，他可以站在高处睥睨众生，也可以在萧澜面前平视她，唯独不曾俯下身来，以平凡人的姿态看这世间疾苦。 若要为君，仅仅立在权力巅峰睥睨众生，感慨山河万里如画是不够的。要做好一位君主，除却出色的政治能力，他还要能用心去悲悯和爱护自己的臣民。 自嘲一笑，萧澜意识到自己想得有点太远了。现在，果真是对楚璃月越来越上心了，明明才分开没多久，竟又不自觉想到他。 “气死人了！那婉贵妃实在嚣张！她干脆和大王妃住在御花园算了！” “嘘！小声点！” “诶？门怎么关了？” “娘娘和王妃在里面说话呢！” “那糕点还要送吗？” “自然不用了。” “那我可白看她们小人得志的模样了……” 门外传来宫女们的声音，来去好几个回合，但语速很快，其实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大概是一个急性子抱怨，而后被一个稍微年长些的给拦了。 其实她们的声音也不算太大，只是萧澜离门近，耳力也好，便听清了。 诶？这两个声音怎么有些耳熟？萧澜心下奇怪，微微侧身瞥向雕花木门。 “有何不妥？”皇后狐疑道。 萧澜沉吟片刻，意味深沉地看向皇后，嘴角带着神秘的笑意，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母后可愿与儿媳一同去御花园走走？” 楚后一听御花园，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冒出婉贵妃的脸，反感顿生，但踌躇片刻她还是允了同萧澜一道去，她想看看萧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御花园位于宫城中轴线的北端，自椒房殿而出，坐步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许是为了同婉贵妃打照面时不失排场，皇后带了诸多宫女太监随行，那两个说话的宫女也在随行人员之中。萧澜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们一下，发现她们正是萧澜下朝后往后宫来的路上遇见的那两个“急性子”和“快噤声”。 萧澜打量她们的同时，“急性子”也时时窥视萧澜，还差点踩了前人的衣裙，幸好“快噤声”发现之后变成了“低头看路”。 冬去春来，春风消融冰雪，催发新芽，亦裁出柳叶万千。 园中重檐盝顶，亭台楼阁星罗棋布，错落有致，青松翠柏于假山石水间环绕掩映，偶有金黄小巧的迎春花缀在檐角上，不热烈，却雅致可人。 两台步辇在千秋亭停下，女子的叮嘱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混成一片，从不远处的浮碧亭传来。 椒房殿的总管太监高声呼喊皇后娘娘驾临，然而萧澜陪皇后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皇后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她吩咐连玉去叫婉贵妃她们过来请安。皇后驾临，嫔妃理当拜见，明明不是多远的路，她们偏花了一刻钟才到，显而易见的怠慢。 萧澜侍立在皇后身后，面带浅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者。她们先前在宫宴上便打过照面了，但是萧澜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此时便重新审视着她们。 行在最前的艳丽女子自然是婉贵妃了，她头顶高髻，身着妃色宫装，裙摆上绣着盛放的蔷薇，很是惹眼。至于样貌，有点不好形容，总的来说轮廓柔和，看起来很温婉，但那下巴扬着，鼻孔朝人，再配上一双三分妩媚七分轻佻的眼睛，又着实 让人无发生出亲近之意。 她身后那两位看起来比萧澜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锦衣女子不用说便是大皇子的正妃和侧妃了。她们手中各自牵着自己的孩子，孩子们睁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皇后，而三个大人只是看了一眼皇后，在注意到萧澜之后神色微变，不疾不徐地向皇后见礼。 “婉贵妃，怎么来得这样迟？慢吞吞地像七老八十的姑婆腿脚不好。”大抵是昨天别暗讽地厉害，加之她们的怠慢令人难堪，皇后也不甚在意什么母仪天下的气度，毫不吝啬挖苦。 婉贵妃挑了挑眉，搂过小世子的肩让他到自己跟前来，悠悠然道：“没办法，孩子们调皮，四散开去玩闹，召过来得好一会儿呢。” 她的年纪要比皇后小上一点，却比皇后更早诞下皇子，要不是家世背景上比不得皇后这南容王族的嫡女，如今母仪天下的恐怕就是她了。不过没有后位也不打紧，她有孙子，还有孙女，皇后那儿媳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动静呢。 婉贵妃看着萧澜道：“哟，三王妃倒是也在呢，来同皇后娘娘念叨念叨翊王爷吗？” 萧澜眸光一凛，心道婉贵妃确实张狂，难怪楚璃月会央求她入宫。她面上笑意加深，右手轻轻带起左手的袖子，露出一串殷红的珊瑚珠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反击 “念叨翊王爷倒是不必，只是瀚儿前些时候派使臣给本宫带了好些贵重东西，为人儿媳，自当前来孝敬母后。”萧澜唤了语气，对楚后轻声叹惋道：“除夕宴上得了官职，近日忙得很，儿媳来晚了，母后可会怪罪？” “不怪不怪，自然不怪的。”楚后连忙回握住萧澜的手笑道。 正所谓逢场作戏，大王妃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步道：“晋帝若是当真舍不得阿姊，本宫现在怕是还没这机缘得见龙朔公主呢。” 萧澜面上笑意不减，她注意到方才大王妃说话的时候，侧妃斜眼瞥了大王妃，然后很不屑地侧过了脸，大概是腹稿打慢了，失了在婉贵妃面前邀宠的良机，正不懊丧呢。 “是舍不得。”萧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编乱造，“不过呢，本宫可不想和那劳什子‘无冕之王’的头衔一起老死在朝堂上，听闻楚国有美男，本宫又刚好到了出阁的年纪便央着瀚儿去同楚帝陛下说道。他们俩倒是一拍即合，竟立马同意了。” 晋王宫里的事情，楚宫中的妇人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见她这般自信得意，再加上晋国的文兴帝确实派人给她送了重礼，对此竟一时辨不出真假。 “哦？竟是这样。”婉贵妃高高在上的下巴终于低下一点，毕竟她母家的势力再强悍，也不过是一国之臣，而不像萧澜这样有个当国君的亲弟弟，若是她们姐弟感情好，她又和皇后关系好，那婉贵妃自然是没那么大胆子造次的。 萧澜此时却是想得简单，终于不用再面对婉贵妃的鼻孔了，嗯，真好。 “母妃，这个女人生得还没咱们的贴身侍女好看呢，她怎么当上王妃的呀？”侧妃的女儿指着萧澜道。 此话一出，侧妃满脸愕然，皇后面上的笑意也瞬间消散，萧澜则是了然的样子，原来刚刚侧妃躬身同这孩子说的就是这个。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侧妃骂着，扬手就要打，但那手举得高高的，却没有立即落下，这正好给了别人拦她的时间。 果然，婉贵妃转身拦住她，对皇后道：“童言无忌，想来皇后娘娘和三王妃也不会怪罪。” 皇后正要斥责，萧澜却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按住她，平平淡淡道：“孩子大了本宫和母后也不会怪罪的，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嘛，母后，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说得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皇后差点要笑出来，但为着这一国之母的威仪硬生生截住了话头，敛了笑意，又恢复到正襟危坐的姿态。 皇后娘娘倒是比我想象的有趣，萧澜看着皇后若有所思，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楚璃月会生出那般跳脱的性子了。 忽而，皇后看向婉贵妃的神色变得怪异，她说道：“澜儿这长相正和我意，正所谓宝剑配英雄，英雄配美人，澜儿是百战百胜的英雄，月儿是我大楚绝无仅有的美人，凑成一对刚刚好。若是澜儿生得过分好看了，本宫倒是怕月儿该高攀不起了。说起来呀，澜儿倒是厉害，本宫若是记得不错，好像还从来没输过。” 萧澜不置可否，她在心里默默地回答：输过的，只前世输给了百里靖和楚璃月，今生这颗心这输给楚璃月一人。 “不像某些人啊，当年上蹿下跳非要跟着顾元帅出征，结果啊，元帅输成了将军，某些人在城楼上见了血，吓得连夜逃回了皇城，哈哈哈！” 旧事重提，婉贵妃面色立时冷了下来，萧澜瞧她气得几乎要发抖，非常好奇皇后口中的“某些人”是谁，但眼下的情况自然是不好开口问的，只得暂且先压下。 婉贵妃福了福身，勉强维持着恭敬对皇后道：“臣妾宫中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待她们转身，皇后满脸兴奋，连忙朝连玉打手势，催促道：“快快快，跟上去，听听她们说什么！” 萧澜还以为皇后要做什么呢，原是想派人偷听，便阻了连玉，命荆婉悄悄跟上去了。 婉贵妃一行人已经走远了，连玉趁机讨皇后欢心，到皇后身前学着婉贵妃的模样行礼，阴阳怪气道：“臣妾宫中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随后连玉起身，说道：“咱们娘娘才是六宫之主，她一个连协理六宫之权都没有的妃子能有事情好忙的，切。” “哈哈哈，她仗着比本宫年轻，还最早生下了皇子，在本宫面前嚣张了这么久，总算也吃瘪了一回，真是畅快！”皇后开心地几乎要飞起来，但是余光瞟见萧澜又连忙收敛许多，免得失了形象。 萧澜瞧她们主仆二人这一气呵成的熟稔模样，估摸着她们是多年养成了习惯的，趁皇后高兴，正想问问那个“某些人”是怎么回事，荆婉便回来了。 皇后腾地站起来，期盼道：“怎么样？顾秋灵是不是气得要死？” 荆婉不识得顾秋灵为何许人也，顿时茫然。 “你不会没听到？”皇后有些失望。 “顾秋灵就是婉贵妃的名字。”连玉连忙提醒。 荆婉恍然大悟，她行过礼，一板一眼地汇报道：“婉贵妃过了转角就回身打了侧妃一巴掌，骂她以色侍人，目光比舌头短，不愧是庶出的玩意儿，还让她管好自己的孩子，本来好像还想再骂正妃的，但是说了个‘你’就没了下文。” “没错！这就是顾秋灵会干的事情！”皇后恨不得拍手叫好。 该做的事情做完了，萧澜也没有久留，陪皇后回了椒房殿便告辞，皇后心心念念要抱孙子，便没有留她，让她早些回王府去，还指了连玉去送她。 “娘娘今日实在高兴，略有失态，王妃莫要见笑。” 萧澜的心情也不错，说道：“母后真性情，在这深宫中很是难得。” 不管是曲水流山的宫宴上，还是除夕晚宴上，皇后都是一位雍容大方，举止得体的皇后，今日她失态，萧澜其实还是挺高兴的，这说明她对自己并不像先前那么防备，这是个好兆头。 “诶，对了，那顾元帅和‘某些人’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逃兵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萧澜不知道而已，连玉便告诉了她。 顾元帅是婉贵妃的生父，当年城濮之战楚国这边的主帅，本是将门虎子，谁知到了前线打仗打得一塌糊涂，败得惨不忍睹，结果回京之后被降职成了将军，到现在还没升回来。对此，萧澜倒是不奇怪，毕竟纸上谈兵跟真刀实战那完全是天壤之别。 至于那“某些人”，说的就是大皇子楚元瑞，他那时十四岁，听多了顾元帅吹的牛逼，当大打仗就是切菜削萝卜那么简单，非嚷嚷着跟去，皇子当然是不能轻易出宫的，婉贵妃觉得自己儿子天赋异禀，特意去求了建武帝，说古时候有一位皇子也是十四岁上战场，随着他父亲屡建奇功，青史留名。 建武帝并不指望楚元瑞建功立业，但乱世之中，皇子跟着去见见世面倒是也好，再者，那么多人马还能护不好一个孩子？ 而事实证明，顾元帅真的也就只能护好个孩子了。众人眼中、口中、心中的将门虎子——顾元帅这辈子打的第一仗成了唯一一仗，城池丢了一座又一座，后撤的时候百姓死伤不管不顾，粮草也丢下，只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护好大皇子。跟萧澜放在一起，那就是一个战功彪炳，一个沦为笑柄。 而大皇子当时在城楼上看两军交战，晋军顺着云梯爬上城楼，被楚军杀了，金尊玉贵的皇子见了血，生生给吓晕过去。婉贵妃担心地要死，忙催促着自己父亲赶紧把儿子送回京城。 当然，还没等婉贵妃的书信传到前线，楚元瑞日夜兼程逃回京来了，到的时候是夜半三更，若非他是皇子，连城门都进不来的。 宫门已经下了钥，除非天大的事情，皇帝亲口下令，否则不会开启。楚元瑞那时年纪小，还未封王，自然也没有王府，仆从们让他回顾府先住上一晚，他偏不，哭着喊着要进宫找母妃，偏生又功夫好，杀不了晋军，倒是能奈何得了这些仆从。 他在宫门口拍门喊父皇母妃，说战场太可怕了，再也不要去了，怎么拉都拉不走，等到次日一早百官上朝，他就被当成笑话看了，加上随之而来的顾元帅屡战屡败的“辉煌神话”，其传颂度可想而知。 建武帝震怒，与晋国议和，并送出皇子楚璃月入晋为质，战事终了，而大皇子则是失宠多年，因为建武帝每每看到他，就会想到当年的耻辱。 “如此说来，这顾元帅倒算得上是我的媒人了。”萧澜调侃。 城濮之战楚国若是不败得这么难看，她萧澜又怎会有幸识得楚璃月呢？ “确实也可以这么说。”连玉附和道。 城门已经近在眼前，连玉躬身拜别萧澜，萧澜微一颔首，回身发现宫门前停着的正是锦王府的马车。 “澜儿，这里。”楚璃月立在八驾骏马边上朝萧澜招了招手。 萧澜微诧，略一思忖道：“外头冷，下次记得要去马车里面等。” 她知道让楚璃月下次别来等她楚璃月肯定不听，就干脆退而求其次。 “不嘛，我就是想你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 萧澜细细品着这句话，突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怎么感觉好像她是刚出狱…… 说不过他，萧澜便干脆说起宫里发生的事情：“母后今天很高兴，不过婉贵妃被气得不轻。” 楚璃月别的不问，抱住萧澜道：“就知道澜儿最好啦。” 萧澜拿指头点他眉心，嗔怪着推开他，道：“贫嘴。” 两人嬉嬉笑笑着回府，仿佛这京城繁华表象下掩藏的阴谋诡谲都与他们痛痒无关。 …… 晚风渐凉，月朗星稀，锦王府一片祥和安泰。 “这个给你。”楚璃月递给萧澜一个盒子，低着头好像很不好意思拿出来。 萧澜疑惑着接过，问道：“这是何物？” 说着，打开来一看，一把纹路古朴的钥匙安安静静卧在红绒布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库房的钥匙。”楚璃月窘迫得厉害。 萧澜微诧，却也明白楚璃月为何这般困窘了，一般富贵人家，成婚次日就该把库房钥匙交到女主人手里了，他却拖到现在，属实不应该。但这自然是怪不得他的，当初可是萧澜自己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让他滚的，他哪里还能想起来这事。 “璃月这是正式认可我为王府的正妃了吗？”萧澜调侃。 “不不不！不是的……”楚璃月忙不迭否认，解释道：“是茹璧，她来信了，说你给了她好多财宝，怕你穷了养不起墨羽军，就让我把自己的私库交出来……‘充公’。” “哦？”萧澜眉头一挑，抛出一个送命题：“这么说来，黛儿若是不提，你就不打算让我这个正妃执掌中馈了是不是？啧啧啧，看来在夫君心里竟还是黛儿的分量更重些。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也着实没意思，罢了，收回去，免得你肉疼。” 萧澜说着当真把钥匙放下，提步就要往门外走。 “不——”楚璃月左思右想，觉得萧澜给他挖了个坑，怎么跳都要摔。说若是，楚黛不提，他还真不交钥匙，那萧澜可真是所托非人，成了婚都被自己丈夫防备着。若说不是，他先前不也确实一直没拿出来吗？ “澜儿~”楚璃月拉着她，委屈巴巴地唤，“我的都是你的，这个真的是忘记了，你就收下。” “那好。”萧澜傲娇地收下了这把钥匙，同时也很好奇楚璃月私下到底屯了多少财富，她和楚璃月谁会更加有钱呢？ 萧澜倒也不是特别争强好胜的人，只是先前武功上被楚璃月压了一头，此时有些胜负欲作祟，不过更多的是对楚璃月的好奇。 “对了，黛儿信里应当还说了些别的什么？”萧澜找地方将钥匙存放起来，头也不回地问道。 楚璃月眉头微蹙，不置可否，说道：“你随我来书房。” 不知道为什么，萧澜感觉楚黛的信笺措辞应该可能不是特别温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为你计深远 临行时，得嫂嫂赠秦都房契、地契、银票等物，心甚喜。然，嫂身负五万将士生计，黛忧心嫂嫂，惟愿吾兄善待之，莫惜私库。 信笺只有一页，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看起来很舒服，然而，信还有第二段，以近乎于草的行书写着：把私房钱交给嫂嫂！不然我就找你师母告状！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你上辈子一定欠了黛儿许多债。”萧澜读完信，丝毫不介意再给楚璃月添一把郁闷。 好笑之余，她不免觉得意外，难怪楚黛在信中都如此嚣张，原是有司徒夫人拿捏楚璃月，倒也算是有些心眼的。 楚璃月生无可恋地摇摇头，叹道：“不是上辈子，是这辈子。” 他是楚国帝后膝下唯一的嫡子，皇后得来这个儿子不容易，便向来宠爱，他喜欢玩闹便随着他。后来他大一点，胆子越来越大，皇后想管却管不住了。 再后来，他的妹妹楚黛出生了。楚黛长到几岁，能跑能叫能记事了，楚璃月也已经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二郎，不像别人家的哥哥是宠妹狂魔，楚璃月作为兄长可谓是离经叛道，他时常捉弄楚黛，把毛毛虫放到楚黛的裙子上，拿大蚯蚓当蛇吓唬她，又或者在她的甜汤里放辣椒…… 楚黛时常被欺负哭，但是找皇后告状回来，楚璃月早就把证据毁灭的一干二净。他做戏的本事也是一流，皇后责问他就装无辜，死不承认，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后根本没法子，只得抱着楚黛哄。 后来，楚璃月去了晋国，皇后的椒房殿一下子安静许多。等楚璃月回来的时候，三年已过，时光冲淡了楚黛对他的记忆。 但楚璃月很快就让她回想起来了，从前干过的混账事变本加厉做了一遍，楚黛倒是也学聪明了，没再找皇后告状，而是直接出宫去了统领府找连淼好一通诉苦。 于是乎，楚璃月就被大楚著名妻管严——司徒昊大统领追着好一顿撵，好生狼狈……最后还是逃到了建武帝的御书房这才逃过一劫。 从此，楚璃月也有了心理阴影，再不敢过分捉弄楚黛。 但是相比起楚黛当年受过的愚弄，楚璃月这点遭遇真不算什么，可以说一笔债，他只还了个零头，剩下的还欠着。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还她，若是日后还有缘再见，我一定做她的好兄长，再也不欺负她了。” 房中的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 须臾，萧澜道：“有些缘分要靠自己挣的，尽人事，听天命，莫要太过忧心。” 楚璃月微微颔首，应下了。 他把信笺收起来，萧澜则是打量起这间书房，她的画像已经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晋楚秦燕齐五国的地图，局部的兵力布防用朱笔标出来了。 萧澜查看着这些图，问道：“怎么研究起这些来了？” 楚璃月来到她身旁，说道：“空有武艺，上了战场会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却成不了镇守一方的帅。我……不想同你落下太多。” “你是尊贵的皇子，不当为帅。”前世，因为爱她，他变得那么卑微，萧澜不想他再变成那样。 塞外风饕雪虐，萧澜不希望他的美貌和矜贵折损在边境战场。她希望她的楚璃月一直俊美无双，尊贵无匹。 “你也是尊贵的公主，不是吗？”楚璃月反问。 “我……”萧澜一时语塞，半晌，漠然道：“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楚璃月的情绪霎时激动起来，质问道：“还是说，在你的心里，我还是像人们之前传言的烂泥扶不上墙？！” “你不是！”萧澜也恼了，把他按坐在下来，萧澜居高临下对他道：“人各有天命，璃月，你的仁爱之心不当被战场杀伐磨灭。他日若有外敌来犯，放心，有我。” “可是，我想同你并肩……”楚璃月声音微哑。 “古来名将多亡于朝堂！”萧澜厉声喝道：“他日烽烟再起，战火重燃，我出战，你须得守好我们的家，护好我的后背，别让我再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此事，你可以做到，也只有你可以做到，记住了吗？” 将帅在外，国君希望他们打胜仗，又希望他们输，赢了威望会水涨船高，甚至可能功高震主，输了就不会了，当然，输得太惨了那就是顾氏那个下场了。 从前，萧澜和萧瀚之间无人转圜。柏言死了，柏默想要圣宠不假，却也惯会明哲保身，哪里敢去触新帝逆鳞。往后，戎狄来犯，楚国这边萧澜定是要领兵出战的，那时候能帮萧澜防住暗箭的只有楚璃月，也只能是楚璃月。 而且，留在朝堂调剂好君臣关系，这会比他上战场为将发挥的作用更大。 楚璃月怔忡良久，答道：“记住了。” 沉吟片刻，楚璃月道：“澜儿，明明我长你些许，可你却好像比我思虑周全许多，就像我的老师一样。” 萧澜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使人沧桑的不是岁月，而是经历，她的经历可是比现在的楚璃月多了许多呢。 “那璃月可要好好跟我学着点啊，虽说可能你也派不上用场，但我会教你兵法的。”再过些许春秋轮回，戎狄入境，我会请缨出战，如若不幸身死魂消，总归也得给你留点东西啊。 “啊？真的？说话算话？”幸福来得太突然，楚璃月腾地站起来，差点一头撞上萧澜鼻尖。 “当然，不想学就算啦，我的经验可是比书本上那些东西要有用多了。”倒不是说书本上那些东西无用，只是行兵布阵必须要因地制宜，活学活用，要不然就会像顾家的那位一般说起来口若悬河，打起来一塌糊涂，至于用得好，那便是萧澜这般，不消多说了。 而且，入门之际还是简单直白的经验更好学，将来在实战上也更有用。 “当然要学！那就这么说定啦！不许反悔！” “不反悔。” 楚璃月兴奋地将萧澜抱在怀里，全然不知道萧澜已经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做打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昔年一剑定峥嵘 戎狄与中原互通往来是一直以来都有的事情，但是那一年，他们糟了天灾，秋至便意味着冬天也近了，如果没有足够的物资他们便很难活着度过这个冬天。 然而，互通往来是双方交易不是单方面赠予。拿不出足够的物资做交换，谁会平白给你米粮？ 不给，那就抢！ 中原富饶是他们觊觎已久的，只是以前能互相交易，各取所需，因此共同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罢了。但现在，命都要没了，谁会在乎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杀入中原，争取天之骄子应有的生存权力！ 扭曲的信念铸就了战争的烽火与利剑，直指中原。 秋风携战火，呈燎原之势，在边关熊熊燃烧起来。 戎狄打仗不屑于用计谋，只凭着蛮力横冲直撞，同时在秦、齐的北境与之开战，完全不在乎战线拉太长这种问题。 起初，各国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当他们是跳梁小丑，尤其秦帝在朝堂上说他们是自取灭亡，引得文武百官纷纷附和。 萧澜没有在朝堂上提出异议，但心中难免忧虑，回到东宫之后，她对百里靖郑重道：“未知蚍蜉全貌，安知其无撼树之力？戎狄进犯不容小觑。” 这一番劝告不是为百里靖，而是为了边境的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京城权贵眼中可笑的跳梁小丑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无异于灭顶之灾。 “进犯？”百里靖觉得好笑：“就那些破落户哪配用‘进犯’这个词？饭都吃不起了还打仗？你且看着，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自己消停下来的。” 萧澜望着百里靖离去的身影，垂眸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壮志难酬，夫妻离心，萧澜干脆辞官，将东宫腾出来，自己在京郊找了个温泉山庄修身养性，闲来侍弄花草，仿佛已经超然物外。 而后来，事实证明，骄傲自大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这样的人站的地方越高，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 边境的城池失守了一座又一座，戍边的大将折损了一员又一员，千里加急的战报像雪花一样飞抵京城，其中没有一则好消息。 更糟糕的是，戎狄在这场战争中有了意外的收获。他们原本只是想劫掠尽可能多的物资，但是打着打着他们发现，中原的城池中蕴藏着极为可观的物资和财富，他们完全可以以战养战，甚至有狂妄自大者提出以此战略将中原吞噬殆尽。 很多时候人不作恶只是缺乏作恶且能全身而退的契机，并非是出于善良。小小的欲望寻到了成真的可能性就会变得无休无止。 就像一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原本四处漂泊混个温饱也没什么，想着一夜暴富也就想想，因为他知道这事没有任何可能性。而突然有一天有个富家小姐看上他了，还跟他成婚了，这给了他一夜暴富的可能性，所以他锦衣玉食之后想着的不会是同她恩爱一辈子，而是怎么让她尽快消失然后得到她的丰厚家财。 人性固然光辉美好，却也不乏阴鸷黑暗。 对此，萧澜感慨颇多，但那时候可不是伤春悲秋的良机。 百里靖找过来了，带着圣旨来的。 盔甲易红妆，兜鍪掩青丝。执我赤霄剑，护我中原民。 如若不能爱你一人，那我便爱这天下，护这天下万民。 …… 戎狄生长于塞外苦寒之地，他们的坚韧非常人所能及，蛮横的力量也让诸多技巧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即便是“大晋利剑”，带着墨羽军对上他们也很是不容易，何况她所领导的不单是墨羽军，还有大秦的黑旗军、虎贲军。打仗不是炒菜，几样食材放在一起搅一搅就会比单纯的白粥有滋味，不同军种的士兵需要磨合才能配合密切，否则种类越多，人员越杂，打起仗来越难以发挥高水平的战斗力。 她手上的军队除了墨羽军都是临时抽调过来的，墨羽军对她是心服口服，秦军可不这么想，你一个女流之辈在我们这儿算老几？滚回家生孩子去还差不多！ 战况紧急，萧澜也没时间再让他们磨合了，谁带头不服气就杀鸡儆猴给其他人看，不怕死的尽管试试。而且要是真因以下犯上的罪名而死，她会特意派人到他们的家乡大肆宣扬，将士以战死沙场为荣耀，如此，他们的家人往后都会抬不起头来做人。 将士上阵杀敌，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家人，因此这样的手段不高洁却很有用。 好不容易勉强搞定了自己手下的兵，她几乎不可能搞定的又冒出来了。齐国的君主是个勇猛好战的主，他御驾亲征了，而且他对萧澜的偏见比起秦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澜说要迂回包抄，他不干，嫌弃她是妇人之见，非要带着大军直接冲上去，结果重伤，还是被萧澜给救回来的。 楚国也是中原大国，没有直接接触战火，但是为显大国风范也派了人前来助阵，是大皇子楚元瑞，他对萧澜的态度是直接避而不见。 对此，萧澜只是一笑了之，就算他不避，萧澜也不会见他的，一个让楚国皇室蒙羞的人哪有脸面再去见楚国皇族，而且楚军的到来对这场战役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萧澜作为秦的主帅没必要见他。 只是，到了夜半，萧澜一人枯坐大帐中，面对着桌案上百里靖督促她务必获胜的亲笔信，她不由得想：一个有能力有名望却不爱她的人，跟一个漂亮的废物比起来，到底哪位夫君更糟糕呢？ 好像都没好到哪里去啊，萧澜兀自笑笑，一双眼眸已经装下太多沧桑悲凉。 …… 时过境迁，这样的想法自然改变了。 “在想什么？”楚璃月察觉她在对着自己发呆，那双眼眸中流淌的东西极其复杂，他不懂。 “我在想，幸好是你。” 昔年一剑定峥嵘是为天下，今生，从我幡然醒悟的那一刻起，这颗心只为护你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入狱 墨羽军一切安好，同城中百姓相处甚欢，唯忧思殿帅，愿殿帅万事顺心。 信笺上的字迹是萧澜熟悉的，落款是华苍。身在郢都，萧澜最放心不下的唯二，萧瀚和她的墨羽军部众，只要他们一切都好，萧澜便放心了。 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萧澜收起信笺，提笔正要书写回信，忽而一人款款而来，白衣在身，翩然若谪仙降世，一颦一笑耀目得让人挪不开眼，不是楚璃月又是谁？ 萧澜提起的笔顿了顿，一滴墨渍在宣纸上晕开，可惜了一张纸。 “是要给墨羽军回信？”楚璃月眉眼含笑，笃定道。 “嗯。”萧澜应了一声，将染上墨渍的纸作废了，挑眉看他，揶揄道：“锦王殿下可有什么指教吗？” “不敢不敢，”楚璃月故作受惊的模样，道：“在下还指望着萧殿帅有空能指教指教我呢。” “贫嘴。”萧澜轻嗔。 楚璃月来到她身旁，对她道：“说点正经的，澜儿若是想传什么机密消息，我手上有门路，保证不会让父皇和皇兄察觉。” 萧澜晲他一眼，没有把他的毛遂自荐放在心上，说道：“一不打仗，二不兵变，三不平叛，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要说呀。” 楚璃月奉承不成功，有些丧气，不过想来也是，便没有说什么。 “诶，不过——”萧澜抬头，盯着楚璃月探究道：“有底气说出方才的话，为妻不禁好奇夫君这些年到底藏了多少能耐呀？” “也、也没多少。”楚璃月心虚，有些慌乱道：“能有多少……” 萧澜搁下笔，起身，步步紧逼：“足够名列中原四剑尊的超群剑术，少吗？能在一夕之间变动天下风云榜的排名，少吗？还有能让陛下和其他皇子无知无觉的传信通路，少吗？” 尤其是剑术这一点最为让萧澜郁闷，她有前世大道至简的剑术境界竟还是败给了现在才弱冠之年的楚璃月！恃强凌弱反被虐，怎一个郁闷了得？ 中原四剑尊，一个是他自己，另外三分之二败给了他，萧澜不禁好奇，楚璃月同公子景明若是对上，谁会更胜一筹呢？ 而楚璃月退无可退，暗恼自己怎么又犯蠢给自己挖坑了呀？！ 半晌，他无奈道：“不少。” 急促的脚步声入耳，两人顿时敛了面上笑意，楚璃月带头往外走去，刚好在抄手游廊碰上匆匆而来的林蒙。 “发生了何事？” 林蒙脸色难看得厉害，拱手一礼，直接省略了问安的礼数，言简意赅道：“桓翰大人被刑部抓了。” 楚璃月惊诧一瞬，立时蹙紧了眉头，沉默不语。 萧澜问道：“桓翰？可是大理寺少卿桓翰？” “回王妃，正是。” “罪名为何？何时抓的？” “谋害皇族。就昨日夜半，据说是人赃并获，刑部侍郎亲自带人去的，在桓大人的书房里找到了施了巫蛊咒术的偶人。”林蒙将自己所掌握的消息尽可能简略地禀报，还补充了一句：“这消息没有对外公布，大理寺的人也还不知道，刑部那边大部分人应该也不知道。” 楚璃月：“……” 萧澜：“？？？” 大理寺少卿被刑部抓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公布可以理解，但大理寺不知道，刑部也不知道，你在逗我？！ 林蒙突然自己的嘴不太够用，思量一番，干脆从头说起。 刑部在本朝的职权并不高，仅仅只有平民及七品以下官员的行刑权，而处罚权是牢牢握在大理寺手里的。二者分工明确，平素交接都会有下面的人负责完成，但是前几日不知为何，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桓翰竟亲自去到刑部，而且是一去不回。 但是，堂堂大理寺少卿去刑部能有什么意外呢？这是知道桓翰行踪的同僚的想法。 家人也只当是他公务繁忙，反正他忙起来在大理寺睡上十天半个月不带回家的事也干过不少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谁成想，昨夜竟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而今，桓翰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桓府也已经被刑部的人围起来了，守卫极严。 若非是楚璃月在郢都中耳目众多，恐怕还不知道要再过多久才能知道这事呢。 “桓翰他绝对不可能行巫蛊之事。”楚璃月紧紧握拳，笃定地下了论断。 萧澜虽然对这位桓翰大人没什么印象，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楚璃月纯善如斯，能得他看重之人必定是不差的，遭遇此等祸事，大概率不是自取其祸，而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要被杀人灭口。 “你眼下作何打算？”萧澜问道。她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但是很模糊，便想从楚璃月口中得知更多，以便回想起来，再做打算。 楚璃月沉吟片刻道：“等天黑，夜探刑部大牢。” “夜探刑部大牢……”萧澜念叨着，惶然想到了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她无意间看到了身着夜行衣的楚璃月。虽然看他不顺眼，但是他身上的夜行衣让萧澜起了疑心，故而印象格外深刻。 后来，京城就出了一桩大案子，大到在锦王府深入简出的萧澜都将来龙去脉知道地一清二楚。 但是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为时已晚，大理寺少卿桓翰含冤而死，楚璃月郁愤难当，一连许多日借酒浇愁。 “不！现在跟我走，我们去京兆尹府。”萧澜拉着楚璃月就要走。 林蒙不明所以，“王妃，这关京兆尹府什么事啊？” “不对，”萧澜自己否决自己，停下了脚步，回首对楚璃月道：“你现在立刻进宫去敲登闻鼓，然后觐见陛下，状告大皇子楚元瑞谋害当朝重臣，要求三堂会审。” “啊？”林蒙惊得目瞪口呆。 楚璃月面色凝重，萧澜决绝道：“你若是信得过我，现在便立刻去做。” “好。”楚璃月微一思忖便同意了，林蒙还想再说些什么，楚璃月却已经快步往外走了，他也只得连忙跟上。 而萧澜自己则是回房提上赤霄剑，尽快往京兆尹府赶去。 从前，她没能救得了柏言，这次，她一定要保下桓翰。 忠臣蒙冤，她不忍！绝对不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闯京兆尹府 到了京兆府门口，萧澜翻身下马，手上的动作震地红珊瑚珠串哗啦一声响。 萧澜松了马缰，正要拿左手去将珠串拢进袖子里，忽然间，骤然一阵头晕，她只觉得眼前隐隐发黑，又连忙搭住了身旁的马稳住身形。 “殿下！”荆婉连忙扶她，将要给她把脉却被她不动声色地制止了。萧澜已经缓过来了，安慰道：“我没事，许是最近太累了。” 话虽是这样说的，其实萧澜自己也好生奇怪，她承了神策将军的职位后尽心尽力，确实劳神，但她并非寻常弱女子，从前宵衣旰食的日子多了去了，为何偏偏最近格外嗜睡？而且有时候从座位上站起来过快了也会一阵头晕，这实在不寻常，眼下顾不上了，等眼下的事情处理完了回去叫荆婉好好看看。 推开荆婉的帮扶，萧澜快步往京兆府门迈去。 “府衙重地，闲杂人……” 衙役欲要拦她，却被明晃晃的令牌惊得哑了声，停了手。 直到萧澜走远了，他们才咽了口唾沫，相视怯怯道：“刚刚那谁啊？” “锦、锦王府的令牌。” “是那个、那个……” “对！肯定就是那个！”一人笃定道。 “好可怕，那眼神好像就能杀了我……”想想那个眼神，他都不由得浑身一阵激灵。 “谁说不是呢。” …… 京兆府尹房中，现在大白天的阳光正好，是办公的时间，但现在他却在房中呼呼大睡。 大牢里头关了个烫手山芋，以致于他近日晚间都睡不好，白天便死命打瞌睡。 嘭！ 房门被踹开，惊得府尹大人浑身一震，万分茫然？ 打雷了？地动了？ 都不是，房门是被一个女人踹开的。 “本宫来提一个人，伏菀。”萧澜直奔主题，没有半分好脸色，因为这位京兆府尹大人所做的可不仅仅是玩忽职守这么简单的事情。若是在晋国，她会直接下令将他罢官免职。 “什么？谁？谁？你说谁？”府尹满脸疑惑，揉了揉眼睛，大骇道：“你谁呀？怎么进来的？来人！来人！” 衙役自有荆婉带人拦着，萧澜根本不用担心。 哗！ 赤霄剑出鞘，眨眼间便架在了府尹的肩上，剑刃已经贴在了他的脖颈。 府尹没有愚蠢地用言语威胁萧澜，而是先好声好气地劝慰：“这位额……姑娘，刀剑锋锐，不如先放下来，免得误伤啊。”他一双眼睛眸光乱窜，绞尽脑汁想着脱身的周全之策，显然对眼前人还没有清楚的认知。 萧澜冷声警告道：“本宫是锦王妃萧澜，晋国来的，想死尽可以耍花样，赤霄的剑下亡魂不多你一个。不想死也可以，带本宫去见伏菀。” 府尹瞪大眼睛愣了片刻，一颗心顿时沉下来。 晋国来的萧澜！至于她是谁家的王妃，这个在“萧澜”和“晋国”四个字面前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京兆府尹只是个三品官，但身为一国首都的最高行政长官，他的辖区可是天子脚下，树上掉片叶子都能砸到贵人的地界，没有圆滑周全的处事之道坐不稳这个位子。 关押伏菀是为大皇子办事，如今三皇子的人如此嚣张杀进来，恐怕手中已经有了把握，大皇子的势力估计要被削三成了，而大皇子做得再过分也是陛下的亲儿子，事情捅出来要倒霉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 该怎么办？ 京兆府出了这等事，想来应该有人去通知大皇子了，拖延时间，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保大皇子还是……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临阵倒戈三皇子？ 这都什么事啊！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 “这……可是，咱们京兆尹府没有伏菀这号人物啊。” 这个答案并不令萧澜感到意外，她轻嗤一下，腕上稍稍用力，剑刃便划破了京兆府尹的脖子，但是她力道控制地极好，并没有危及他的命。 “有是没有？” 府尹大骇，膝盖软得几乎要站不住，眼前这位是真敢动真格的呀！ 好歹大皇子不会这么动辄就要杀要剐的，他一咬牙，打算先应付着保命要紧，便连忙道：“有有有，这、这就带您去。” 萧澜利落地收剑，而京兆府尹则是点头哈腰引领着她出门去。一出房门，府尹见满院子的禁军、暗卫将整个府衙围了个密不透风，一颗心几乎沉到了底，如此阵仗，大皇子怕是自身难保了，于是乎府尹又连忙加快了脚步。 萧澜见状则是松了一口气，这把剑再握地久一点她的手就要稳不住了。她明确地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不正常，但是她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动声色地做深呼吸稳住心神，萧澜告诉自己，没事的，事情会很快解决完的，等回府让荆婉把脉看看就好了。 因有府尹领路，加之禁军围府，一路上的衙役虽然惊愕却很是配合，并不多费时间。 伏菀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通道冗长而黑暗，霉味、血腥味混合着排泄物的腐臭令人几欲作呕，不时还有老鼠油娘作作索索，很是瘆人。 萧澜感觉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又加剧了许多，但她依旧选择隐忍。以前明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也多得是，哪一次她不都撑过来了吗？ “这个就是，您看……”京兆府尹没有让人即刻打开牢门，因为他还在犹豫，如果不是外面那么多的禁军和暗卫，他甚至想直接把萧澜也扣下做掉，来个真正的一不做二不休。 牢房很黑，只能借助火把的微弱光亮勉强看清里面情形：最外侧是儿臂粗的铁棍横竖排列组成的牢门，目光可以透过去看到里头大约五尺见方的空间，地上铺着的是脏兮兮的不知道多少年没换的稻草，在黑黢黢牢房的一角蜷缩着一团凄惨的灰白，似乎是个人。 “你是伏菀吗？”萧澜问道，并不响的声音在牢中幽幽回响，荡起阵阵涟漪。 “您问她没用哒，她就是一个疯婆子，她……” “哒哒”两声轻响，府尹立时住了嘴——那是萧澜指尖轻扣赤霄剑剑鞘发出的声音。 那一团灰白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动了动，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你是来为我主持公道的人吗？” 那微弱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点如同声音一般微弱的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对簿公堂 将伏菀抱上马鞍，萧澜自己也蹬了上去，方才执起缰绳便又是一阵头晕。 “你怎么了？”伏菀关切道。 萧澜看她，许是因为有了希望，她此时脸色依旧惨白，但是声音中却多了三分气力。 微微一笑，萧澜道：“我没事，抓紧了。” 伏菀于此案至关重要，萧澜便和她同乘一骑，亲自护着她。 嘭！ 一道赤红烟气身升上半空，猝然绽放，众人纷纷仰头循声望去。 荆婉欣然道：“殿下，桓翰大人也被救出来了。” “嗯！”萧澜望着湛蓝天空中的那一抹赤红，嘴角微微带起一丝笑意。 纵马皇城，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萧澜却感觉到一阵将赴沙场的一般的，前所未有的快意。 白日里的朱雀大街上车马川流不息，因有禁军配合，管制交通，萧澜等人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很快就来到了皇宫南门。 要入皇宫，纵然是萧澜也只能下马，因为只有皇太子或者是受君王御赐才能享有跑马过宫的特权，否则罪同欺君。 伏菀在京兆尹府受了许多折磨，腿被打断了，萧澜本想自己背她进去，但是把她抱下马之后眼前便又是一阵发黑，差点带着伏菀一起摔地上，亏得她及时扶住了马背这才不至于在背后众多禁军士兵面前露出异样。 “我们是要进宫去？”伏菀问道。 “没错。”萧澜已经神色如常，只是气息有些不稳。 望着巍峨的皇宫，萧澜神色复杂，原本只涉及长乐侯府和刑部侍郎一人，但如今大皇子、刑部、大理寺、京兆尹府，甚至锦王府都牵扯进来了，除了皇宫里九五之尊，没人能再料理这样的案子。 “殿下。”荆婉接过了伏菀，忧心道：“余下的事情交给奴婢，还有王爷，我们能……” 萧澜摇了摇头，率先往宫内而去，荆婉也只得速速跟上。 并非是萧澜想要硬撑，只是，楚璃月和大皇子比起来，说不准谁在楚帝心里的分量更重，何况此等官官相护的丑闻，若是建武帝选择处死伏菀，秘而不宣，那么这一切就白费了，所以，她要把自己的到来当成是筹码给楚璃月加上。 在冗长的宫道上，她们一身血污，引得宫人们纷纷侧目，唯恐避之不及，几乎连礼数都要忘却。 那血，都是伏菀的。 萧澜回头看了一眼伏菀，心下几分自责，但凡她在郢都有几分根基，能神不知鬼不觉劫出伏菀，她都决计不会除此下策，连伤口都不给伏菀处理就直接带着她进宫。 “别担心，我撑得住。”伏菀露出一点笑意，她说道：“为了等着一天，我熬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熬到头了，没理由撑不住。” 大概是看出来萧澜性子执拗，劝不住，伏菀趴在荆婉背上，瞥了一眼萧澜的佩剑，她对萧澜鼓舞道：“从前竟不知‘大晋利剑’是位喜欢打抱不平的主，如今既做了，那就请你好人做到底，可别比我先倒下哦。” 萧澜脚步不停，面上却是哑然失笑，莞尔道：“好。” 同林蒙不期而遇，几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礼数，林蒙本想帮荆婉一把，却被荆婉眼神制止了，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荆婉的武功在他之上，背个人而已，并不碍事。 林蒙带路，领着她们来到议政殿，殿内的气氛异常压抑，而且跨过门槛的时候萧澜注意到门槛上有血痕。 “桓翰大人在刑部也吃了不少苦头。”林蒙惋惜道。对于眼下的事，他还不太明白，但是方才在殿内已经听说了一点，桓翰大人是为着一名女子的大冤案才去了刑部，以致遭到扣押，想来如今荆婉背上这位就是苦主了。 闻言，伏菀脸色微变。 …… 议政殿大殿内，此时站着许多人。 建武帝时常在朝会之后召集心腹重臣到御书房议事，楚璃月闹出的动静太大，而且他平素虽爱玩闹，却不会拿朝政开玩笑，因而建武帝对他的异常行为格外重视，立时带着众臣移驾议政殿召见他。 桓翰来得早，现下，他已经讲完了案情的大致经过，朝臣一片愕然，而龙椅上的九五之尊眉头紧蹙，不发一言。 萧澜等四人甫一入内，殿门又紧紧关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们身上。 “陛下，此女便是靖州长乐侯府的嫡长女，亦是独女伏菀。”萧澜对建武帝恭敬行礼，又以手掌指向伏菀道：“因在京兆尹府伤了腿，请陛下恕她无能下地行跪礼了。” 伏菀轻推荆婉的肩，示意她把自己放下来，林蒙也连忙帮忙，两人一起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能脚不触地地立住。 她的双腿呈现出违反常理的扭曲，有些朝臣看了甚至倒吸一口凉气，惯来养尊处优的楚璃月则是面色凝重。 建武帝似乎愈发头痛，但不是因为伏菀的惨状，而是因为看见了萧澜，有萧澜在，这件事情想压下来已经不可能了。 “伏菀，投递到大理寺告段更的状子是你写的？”建武帝沉声问道。 “是。” “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是无可饶恕之罪？” “臣女知道，因此，臣女的状纸上句句所言非虚。现任刑部侍郎段更忘恩负义，对臣女始乱终弃；刑部尚书汤洪助纣为虐，派刺客诛杀我长乐侯府满门；还有，京兆尹府不辨黑白，扣押臣女，酷刑以待，如此种种，请陛下明鉴，倘若臣女胆敢欺瞒陛下，愿受凌迟，就汤镬，入虿盆。”伏菀身体虚弱，她的声音很小，但却异常坚定。 建武帝沉着脸不说话，似乎在思考。 半晌，他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萧澜的心便凉了半截，看着龙椅之上的帝王，萧澜暗暗嗤嘲，看来他是要选择让这桩事情封尘为皇室秘辛了。 因此，萧澜立马上前抢道：“臣以为陛下应当彻查此案，昭雪天理公道于万民，无论此事牵连如何之广。” 最后半句萧澜说得尤其缓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下旨彻查 建武帝久久不语，最后无奈地一一发落：桓翰、伏菀暂且收监大理寺，并且加派禁军日夜守卫。桓翰巫蛊一事若查证是遭到诬陷便立刻无罪释放，余下的，长乐侯府灭门一案、刑部侍郎段更和京兆尹府的其他罪行尽皆交由锦王楚璃月全权查证。 “陛下圣明。”萧澜躬身，其他人纷纷效仿。 在高呼声中，建武帝走了，背影有些萧瑟。 大臣们也纷纷告辞，恨不得离这桩大案越远越好。剩下，桓翰、伏菀和锦王府四人，伏菀、荆婉、萧澜相视一笑，伏菀还同荆婉碰了碰脸颊，剩下三个男人也绽开一点笑意。 此场景颇为诡异，金銮大殿上，男女女统共六人，两个浑身是伤惨不忍睹的，两个脏兮兮衣服沾染了血污的，还有两个干干净净的，尤其那两个凄凄惨惨的，外头便是等着将他们押入大理寺监牢的侍卫，此时此刻竟也笑得出来。 “保重。”伏菀凝视着萧澜的眼眸，像是在告别老友。 楚璃月搭了搭桓翰的肩膀，调侃道：“少卿大人，等英明神武的本王还你清白，官复原职。” 桓翰笑着给了楚璃月一拳头，道：“好。” 告别终了，几人分开离去。甫一分开，萧澜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没错，方才那点笑意不过是陪着伏菀演出来的，这件事情，受伤最深的就是伏菀，所以，作为一个幸运的局外人，萧澜不吝对她给予善意。 走出议政殿，楚璃月道：“澜儿，你……”你脸色不太好。 “璃月你先听我说，”萧澜打断他：“大理寺那边你一定要顾紧了，务必保证他们安全。” 楚璃月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又想开口，还是被萧澜抢先。 “方才殿上，陛下在我表态谏言之前只问伏菀，不提桓翰被关押于刑部一事，他是有心偏袒大皇子的，你一定要尽快查，迟则生变。” 那一句“众卿以为如何？”根本不是想征征求在场朝臣的意见，而是希望有朝臣能提出与他内心想法一致的建议，让他的内心更安定一点。他不想彻查，而是想将此事掩盖过去，免得牵连出刑部、京兆尹府背后的大皇子楚元瑞。 皇室最看重颜面，建武帝也不能免俗。 他是神智清明的正常人，他知道对错，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才会良心难安，潜意识地期盼有人站出来支持自己。 在场的大都是建武帝的心腹朝臣，他们怎么能揣测不到建武帝的心思呢？因此，萧澜才赶在他们之前顶风而上，催促建武帝下旨彻查。 “澜……” 楚璃月又想说话，但萧澜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陛下指定你主审，是在考验你，务必严谨，别让人抓到破绽。” 萧澜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过让陛下下令三堂会审，刑部、大理寺都有人员涉案，三法司只剩下一个御史台还置身事外，如此情状，三堂会审能审出来才有鬼。让楚璃月那么说，只是想博得陛下重视而已。 不过，萧澜也没想到建武帝会指定楚璃月主审，她本以为他会自己独裁的。此次，建武帝如此决断，一来是想鞭策大皇子，二来也是想考验楚璃月。 当然，除了建武帝之外，身份高到能全权处理此事的还有一个二皇子楚元青，但是楚元青和楚元瑞向来不对付，一旦权力交到了楚元青手上，大皇子一派的人不知道要被牵连进来多少，最后结局必然是楚元瑞一方元气大伤。 而眼下之事还不足以让建武帝放弃大皇子，所以他选择了楚璃月，既是尽量保全大皇子楚元瑞，也是想试探楚璃月的能力和气度。 “你放心，我一定做好。”楚璃月终于有了话语权。 萧澜把事情交代完了，终于撑不住，身子脱力便要倒下去，根本都没来得及抓住楚璃月的衣角。 “澜儿！澜儿！你怎么了？” 幸好，楚璃月接住了她，但是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也没有力气开口回应他了。 …… “你真的要走吗？”楚璃月声线微颤。 萧澜决绝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楚璃月无声地让出了通路，下一刻，火光冲天而起，那是火把的光亮，原来城楼上早就埋伏了无数禁军，只等着萧澜自投罗网。 城楼正中央的禁军让开位置，衣着华贵的一男一女在走到前面来。 “父皇，母后……”楚璃月呢喃着。 “现在立刻滚回你的锦王府去，今夜朕就当你没来过这里。” 司徒昊带领禁军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萧澜知道自己大概率逃不掉了，倒是坦然。原本她还有信心拼死闯出去，但是城楼上埋伏了弓箭手，纵然她功夫再高，于乱箭之下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为难的还是楚璃月，他的妻子、老师、父母在此对立，为敌，令他难以抉择。 他对着帝后摇头，又渴求地看向萧澜。 萧澜只是微微一笑，解下腰间佩剑，直指楚璃月，一如新婚之夜那般。 她如此动作惊得在场人等皆是心跳漏了一拍，然而回过神来便会发现没有必要——剑顺着惯性出鞘了，但是对着楚璃月的那一头是剑柄，而握在萧澜手里的是剑鞘的尖端。 楚璃月怔怔地看着她，浑然不知所措。 “杀了我。”要不然帝后不会轻易饶了你的。 “萧澜？萧澜……萧澜！”楚璃月百感交集，无助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红了眼眶，落了泪。 “抱歉，这一世，注定负了你。”萧澜莞尔浅笑，这是成婚之后她头一次给楚璃月好脸色。 若是平时，楚璃月定然是会高兴的，但此种情状，楚璃月只觉得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楚璃月拼命摇头，萧澜道：“事到如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知道楚璃月会怎么做，他会劝她认错，劝他的父皇母后饶恕她，希冀着能和她一起安度余生，所以她干脆断了他这个念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昔年以命相护（加更） 她欺他、骗他，甚至背着他同其他男子暗中来往，她知道自己没有一点对得起他，所以，最后的最后，既然走不了了，那么就让他死心，然后好好地回去做他的三皇子。 楚璃月看着她，忽而破涕为笑，轻声道：“我也回不了头了。” 对你的爱，深入骨髓，哪怕你不爱我，我也会用我的命护你周全。 他拔剑而出，萧澜随手将剑鞘弃置于地。 “父皇，真的不能饶她吗？”楚璃月似是恳求地问道。 “不能。”回应他的是依旧森冷的声音。 “那这样呢？”楚璃月将赤霄横在自己肩头，抬眸看着高高在上的建武帝，问道：“父皇肯放她走吗？” “月儿，别冲动！”皇后顿时慌了神，几乎要失声惊叫。 而萧澜愣住了…… “哼！”建武帝气极反笑，眸光尤为地冷，他道：“你若是真有胆子下得去手，倒是朕小看了你。” 萧澜面上笑意更深，对楚璃月柔声道：“没用的。” 这个养尊处优的三皇子啊，怕是连杀鸡宰羊都不曾见过，他怎么可能真有那横剑自刎的能耐呢？这一点，不仅建武帝持否定的态度，萧澜亦然。 她一步步走近楚璃月，说道：“你若是对我怀有一点慈悲，那就请你杀了我。” 由楚璃月来终结她的生命，对她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总好过死在其他楚国人手里。这辈子，终究是她对不起他，以命相抵，也算是对楚璃月的一点弥补。 “呵。”楚璃月也笑了，萧澜直觉不好，但是她不知道这种不祥的预感来自何处，便无能防备，只单单站着，看着。 几乎是瞬息之间，楚璃月握着赤霄剑下移至左侧臂膀处用力一划，洁白的衣袖很快被鲜血浸染透了，然后，血顺着他的手臂一点一点落下来…… 缓缓的，他又将剑刃贴到伤口下方的位置，正要再次划去，皇后看不下去了，也不顾身旁的建武帝如何想法，朝着司徒昊大喊：“够了！让这个女人走！开城门！” “月儿，月儿……住手，别再伤害自己了。”皇后呜呜地哭起来，全失了一国之母的雍荣气派。 禁军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们并不听命于皇后，而是统领司徒昊或者建武帝。 “你这是何苦啊。”为了我不值得，为了一个背弃你的人一点都不值得！ 萧澜红了眼眶，头一次在楚璃月面前落泪。 “你不当我是你的丈夫，我却始终将你当成我的妻。”楚璃月轻声道。 司徒昊欲靠近他，还未迈出半步，赤霄剑立时便调换了位置朝向他，楚璃月头也不回道：“我若一心求死，你夺了剑也是无用。” 无奈一声叹，司徒昊又退了回去。 最终建武帝也是没了法子，只得下令备一匹马，打开城门，让萧澜走。 楚璃月将赤霄剑交还给萧澜，纵然身心俱伤，依旧浅笑着目送她离去。 在马上，萧澜耳边是风的呼啸、马的蹄音，还有城楼上的动静，士兵们从面向城内转为了面向城外，不用说就是建武帝欲要射杀她。 “萧澜若死，我绝不独活！” 楚璃月的吼声之后，城楼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萧澜不敢回头，含着泪疯狂抽打马臀，只希望马儿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这条路的尽头不是秦国，而是……大梦初醒，回归现实。 “殿下！殿下！”是荆婉在唤她。 萧澜睁眼，迷茫地望着熟悉的床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眼中似乎满含着泪，只轻轻一眨，便能感觉到有水渍渗入了两鬓的发中。 荆婉伏跪在床边，绞了布巾给她擦脸，说道：“殿下是做噩梦了？已经派人去唤王爷了，很快就到。” 萧澜微微颔首。 的确是个噩梦呢，楚璃月把剑架到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她想说不要，快把剑放下，我不走了。但是一切都在像回忆那样重复，她控制不了梦境中的自己，好像现在的意识被困在了过往的身体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重蹈覆辙。 那个梦太过真实，若非荆婉看起来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萧澜几乎要以为自己的重生才是一场梦。 萧澜身体使不太上力气，荆婉扶着她坐起来，拿了两个软枕垫在她背后，她侧着脸，只呆呆地望着门口处。 荆婉是极懂她的，没有多话浪费她心力，只是安安静静倒了杯温水给她润嗓子。 刚喝了一口，楚璃月便匆匆赶来了。 “璃月。”萧澜的精神依然不太好，但是看见楚璃月眼睛明亮了许多。 她向着楚璃月伸手，楚璃月连忙坐到床畔将她抱在怀里。这一抱，楚璃月感觉到萧澜清减了许多，尤其是她现在只穿了亵衣，更显单薄。 然而，这个拥抱没能持续多久。 “放开。”萧澜有气无力道。 楚璃月不明所以，但是照做了，缓缓地松开了她。 “诶？澜儿你、你做什么？”因为信任她，楚璃月没有阻止她，只是出声询问。 萧澜扒开他的衣服，直到他的左肩整个裸露在她眼前，她确认他的手臂上没有伤痕才罢手，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慢慢抱住了他的腰，低声呜咽。 “怎么了？”楚璃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澜摇了摇头，没说话，她太累了，累得都不想说话了。 楚璃月便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荆婉，荆婉连忙小声道：“殿下做了个噩梦，许是跟您有关，殿下梦中一直喊您的名字。” 楚璃月会意，也不追问萧澜梦中具体情景何如，只是拢上衣服，在她耳畔柔声道：“我没事，我好好的，你不要担心。梦而已，当不得真的。” 闻言，萧澜眼眶更是酸楚。那不是梦，是真的发生过的，但是她不能对楚璃月讲，沉重的前世和重生的秘密注定只能由她一人背负。 搂着萧澜，楚璃月轻轻抚着她的背，对她道：“让太医给你把把脉好不好？” 萧澜扭头，恍然发现房中还立着太医还有随他而来的药童，一想到方才当着外人的面扒开了楚璃月的衣服，萧澜立时羞怯难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中毒 萧澜把脸埋在楚璃月胸膛，朝太医伸过了手腕。 隔着一方薄纱帕子，老太医把脉之后给出了结论：“王妃体内余毒已清，并无大碍，只是还需好好修养。” 太医开了些滋补的方子，楚璃月便让林蒙送他回去了，他已经留了太医在府中三日，眼下萧澜已经无碍，自然该当让太医回去，不然就同桓翰被刑部扣押了似的。 “我怎么中毒的？”萧澜不解道。 这应当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但荆婉和楚璃月竟然同时低下了头去以免对上她的目光，太反常了。 “璃月，到底怎么回事呀？”萧澜抬手搭上楚璃月的肩膀，忽然“咦”了一下，目光聚集到自己的手腕：“我的手串呢？” 皇后赐的翡翠镯子还在，这说明并不是有人怕她睡觉膈应到给她取下来了，偏偏柏默带来的红珊瑚手串不见了，好生奇怪。 “太医看过了，毒——就在手串上。”楚璃月说完又抿紧了唇。 “这，”萧澜又看向荆婉，荆婉无奈上前道：“那东西奴婢也看过了，确实是毒物所在。此毒名唤‘一命朝夕’，本是剧毒，单单是与之接触便可朝夕之间取人性命。但是许是下毒之人的时间不够充分，珊瑚珠上沾染的毒较为浅薄，所以殿下戴了这么久才感到不适。” 楚宫里的太医或许会被收买，但荆婉却是萧澜绝对信得过的，那么问题所在就是那手串无疑了。 原本只是轻微地嗜睡，但是那一日实在劳心劳力，尤其京兆尹府牢里的那股味道令她不适，因而有了毒发一事。若是没有伏菀的案子，恐怕大家还要好久才会发现这件事情，如此想来，萧澜都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仔细思忖，萧澜道：“不会是萧瀚下的手。” 萧瀚没有动机，因为萧澜已经在楚国安心过日子，对他没有威胁了，纵然真的有，萧澜也宁愿信其无；再者，柏默是萧瀚的心腹，作为一大强国国君眼前的红人，很难再有人开出令柏默满意的条件来背叛萧瀚，而且就算有也没必要，真能让柏默倒戈相向，直接把矛头对准萧瀚，那效果一定比除掉萧澜更好。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手串上的毒并不多，如果是萧瀚，他大可以在晋国就把毒涂好了再让柏默带来，或者，想点离谱的，毒容易变质，非得柏默在路上弄上去应当也不至于浅淡道连夺她命都做不到。 红珊瑚手串贵重异常，在路上应当也是由柏默单独保管，旁人难以接触到。所以，很可能是使团中的某人趁着珊瑚手串离了柏默的短短时间…… “事情查清楚之前，他也是疑犯。”楚璃月梗着脖子，难得顶了萧澜一句，打断了萧澜的思绪。 萧澜微诧，懵懵地看着楚璃月，眼眸中有思绪被打断的茫然，但更多的是对楚璃月此番言论的不解，他对萧瀚的敌意有点多了？ “澜儿，你、你看我做什么？”楚璃月被看得心里发虚。 萧澜眼下的气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她歪了歪脑袋，对楚璃月道：“你好像对瀚儿很不满啊，为什么呀？” 楚璃月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因为、因为你没来由地信任他。” 萧澜：“？？？” 什么叫做没来由的信任他？萧瀚是她的亲弟弟，她看着他长大的，自然分外信任他，这种信任怎么是没有来的呢？虽然萧瀚的某些方面确实令萧澜意外，但是断舍离的狠劲未尝不是一位帝王的刚需。 重生过来之后，萧澜想想远嫁一事其实也很好，萧瀚除了心腹大患，立了威，而她卸下了重担，得到了一个音容兼美、内外兼修的如意郎君，简直就是皆大欢喜啊。 “还有，你觉得他都能当好大晋的君主，却不满意我……”楚璃月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喃喃地抱怨。 萧澜哑然失笑，事实并非如此，她道：“这你可冤枉死我了，瀚儿比你小，能力也不如你，我对你们二人的期望自然不同。若是当着瀚儿的面，我一定是板着脸要说教的。” 这是实话，萧澜对于萧瀚的期望只是他能稳住晋国朝堂局势，守好晋国疆土，在君主的位置上首先无功无过，当然啦，若能有所作为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至于楚璃月，当初他可是捧着韘戒信誓旦旦跟她说要平定天下，以广厦千万大庇天下寒士的，那日在城楼上望着楚黛和亲的车队离去，他还说将来如果有朝一日能登基称帝，纵然以身殉国，葬于沙场，也绝对不要再用和亲来换取一时的和平。 他说过的话萧澜不曾忘，也由衷地希望他能说到做到。天下的战乱真的持续了太久太久了，萧澜是真的很想再次看到四海归一的盛景，到了那时，楚璃月的仁善一定对天下万民大有裨益。 如此高的期望是出于公心，如果哪日天下不缺他们这样的人了，萧澜倒是希望能携楚璃月鲜衣怒马，游览天下，如若哪日路见不平，那就学江湖侠客拔剑相助。 只是，这些离现在都好遥远啊。 被楚璃月大段的思绪复又重新续上，萧澜问荆婉：“那一命朝夕平素是何种状态？” “质地若清水状，微带青蓝色彩，除非浓度极高且量极大，否则难以察觉其气味。”荆婉根据记忆尽可能具体详细地描述出来，而后，又心有余悸道：“这毒若是晚几天发现奴婢和太医恐怕都回天乏术了。” “那就对了。” “胡说什么，哪里对了。”楚璃月不满道。萧澜昏迷的几天，可是把他吓坏了，如今她竟然还说这样对了，他焉能不气恼？ 萧澜忍俊不禁，笑道：“古人言关心则乱还真是不错。” 她含笑看着楚璃月，后者也看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楚璃月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看来还真的不大可能是文兴帝啊……”楚璃月的语气也弱了几分，毕竟错怪了自己的小舅子，而且还是当着萧澜的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灭门惨案（加更） 买通柏默不容易，但是收买使团中的一人倒是很容易，或者，可能这人本就是敌国的细作。总之，萧澜的推断就是有人趁着柏默不注意将红珊瑚珠串泡到了一命朝夕之中，但是由于时间短，上面残留的毒素并不多。 而下毒之人或许也并非想要以此一举除掉萧澜，否则应当不会如此马虎行事。所以，幕后黑手应当是这样想的，能除掉萧澜再好不过，除不掉，就以此让她和萧瀚心生嫌隙。反正无论是哪一种，总归是不吃亏的一笔生意。 “晋国那边，你若是有门道，帮我看着些可好？瀚儿到底还年幼，我怕他着了道。”萧澜不无忧虑道。 在同龄人中，萧瀚肯定算得上心性沉稳了，但是身为晋国的文兴帝，他的对手可不是心智弱于他的同龄人。 楚璃月欣喜异常，立时应下：“好，澜儿终于用的到为夫啦。” “给你个没报酬的苦差你竟这样高兴。”萧澜嗔道。 “那是自然的嘛，你从前总是暗自谋划，不肯将我牵扯进去，明明你的夫君我也能帮上忙的呀。”虽然的确像萧澜说的那样，楚璃月接到的是一桩没有报酬的苦差，但是萧澜肯对他开口求助就意味着她是真的肯依靠他了。 “下毒一事我也在查，查出来我定然不会放过。” “这个倒是不急。”因为，萧澜心里头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侍女端来了药，萧澜服下又同楚璃月一道用了膳食，席间，她了解到了她昏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那天他们离开议政殿没多久，大皇子楚元瑞就被召进了宫，建武帝屏退众人，因此他们的谈话内容无从得知，但是肯定是围绕着那桩案子展开的。 楚璃月得到的消息就是大皇子离开时垂头丧气，婉贵妃在门口等他，本想让他去自己宫里坐坐，但楚元瑞连话都没同她好好说上一句就作别了，随后建武帝下旨命令他在自己府中面壁思过三个月，罚俸一年。 至于案子，等建武帝的旨意下达，楚璃月成了名正言顺的主审官。 萧澜中毒昏迷，楚璃月放心不下，干脆把王府正厅腾出来做查案之用，苦主伏菀也被他安置在了王府里面，楚璃月还专门命府医给她疗伤。如此，查案子和照顾萧澜两不耽误，也正因如此，萧澜醒的时候楚璃月才来得这样快。 楚璃月最先处理的是桓翰的案子，他审讯了刑部的涉案人员，让他们交代了诬陷桓翰巫蛊的真相，随后下令将桓翰无罪释放，其余人等案子水落石出再一并发落。 楚璃月本意让桓翰回府修养，但桓翰歇了两天便他这个主审官这儿毛遂自荐要协助他审理，楚璃月知道他那股子执拗劲上来了，加上自己确实没有断案查证的经验，干脆就遂了他的心意。 至于靖州长乐侯府的案子，那真可谓是陈世美在世所造成的恶果。 长乐侯封地在靖州，到了这一代已经没落，也就比普通富贵人家多了个显赫的头衔，并无实权。长乐侯家中有一独女名为伏菀，虽然不如京城的名门贵女家世显赫，却也饱读诗书，性情温婉。 侯爷的掌上明珠初长成，来提亲做媒的人几乎要踏破侯府的门槛，但是伏菀一个都不中意，侯府夫人着急得要死，但侯爷却笑着安慰她说女儿还小，缘分未到，不必着急。 伏菀十八岁那年，靖州来了一位年轻的县令——段更，刚好他上任的县正是侯府所在地。此人出身寒门，十年寒窗苦读方才考取功名，生得是仪表堂堂，且满腹经纶，断案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更难得的是，此人为官清廉，从不受贿，深得平民百姓爱戴。 少女天真烂漫，好奇心也颇重，尤其是对年轻有为的县太爷，伏菀时常去府衙看着段更断案，心中越发敬仰佩服。 段更的清廉对平民百姓而言是福气，但那些有人脉的富绅以及上面的官员来说却是祸害。乡绅们联合上表知州希望罢免段更，伏菀知道之后便让父亲出马，最终保下了段更的官职。 段更对伏菀心生感激，而且他其实早已经注意到这个时常到衙门来看他升堂的姑娘，后来，二人的婚事自然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而有了侯爷女婿这一层身份，看不惯段更的那些人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段更的三年任期之内，他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算过得去。 三年任期一晃而过，伏菀并无所出，但段更对她始终如一。出于女儿没能为女婿诞下后嗣的愧疚，长乐侯用自己的余威为段更打通关系，而后段更带着伏菀的嫁妆去往京城述职，只待得到新的任命，安顿好便会回来接伏菀一家人。 只是，长乐侯一家人没想到的是段更一去便再无音信。 直到两个月前，一伙贼人闯入侯府，他们见人就杀，事后还放火将侯府烧成了一片废墟。当时，伏菀被母亲推进了假山里的密室，山水不相离，有假山的地方自然设了曲水，也正是有山水相护，伏菀活了下来。 死者一了百了，无知身后事，难的是生者不得不含恨活下去。 伏菀等了三天三夜，听不到外面的响动了，她才敢在夜半悄悄从假山之内出来，并且在假山密室的入口处找到了一枚令牌，上面以威严大气的篆书刻着一个“汤”字。假山外侧竖着一具尸体，纵然被贼人残忍杀死她也没有倒下，因为她的身后是她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尸体经过大火的燃烧已经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骨架，伏菀没敢挪动它，她是缓缓地从假山里面爬出来的。因为好像她不动它，它就会一直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像生前一般继续守护着她。 昔日显赫的侯府、她自小生长的家、承载了她二十一年回忆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陌生的、令人胆寒的灰烬。 来不及伤心，她甚至没有去寻找自己父亲的遗体，拿上那枚令牌又小心翼翼地拾起骨架脚下的一点灰烬她就趁夜色逃出了侯府。 自此，世上少了一位贤良妇人，多了一位面容肮脏地几乎难辨性别的乞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公道难得 饭已经用过，楚璃月把萧澜抱回了床上，细心为她掖好被角，免得她受风寒。 “她很聪明。”萧澜感慨道，然而萧澜倒是打心底里希望不必以这种方式见识这位姑娘的胆气。 “王妃，她哪里聪明了？长乐侯那等身份再没落也必然会有同他一般身份高的至交旧友，她若是……”林蒙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楚璃月已经在摇头了。 看着这主仆二人，萧澜想楚璃月若非楚璃月亲自经手了这桩案子，他也一定会提出想同的疑问。 林蒙和楚璃月，一个出自名门，一个生于皇室，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错不在他们，正义便可轻易伸张，至于什么权臣欺压良善，只手遮天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他们这样的人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冤屈，大有人会站在他们背后为他们撑腰讨公道，然而，世间并非人人如他们一般幸运。 定定地凝视着楚璃月的脸庞，萧澜问道：“她在假山里面躲了三天三夜，如此时光足够官兵灭火，仵作验尸了，她当时没有出来是不是在里面听到官府的人说了什么？” 楚璃月黯然道：“不止。” 大概是因为那段经历实在过于沉痛，伏菀让楚璃月屏退左右才细细说来。 案发当晚，伏夫人在临死前问贼人：“尔等既不求财，为何害命？我侯府究竟是挡了何人的路竟要遭此灭顶之灾，且让老妇死个明白！” 贼人答：“多事。” 随后一刀断了伏夫人生息。 但是将长乐侯府满门屠戮殆尽之后，贼人们汇集到一起，伏菀听到了他们的部分谈话。 “都办妥了吗？” “妥了。” “再仔细看看有没有没咽气的，可别有漏网之鱼，万一跑到京城给大人添乱咱们可就都没命了。” “晓得晓得。” “唉，在京城舒舒服服的，这大老远跑一趟……” 他们的语气很轻松，仿佛来这里只是走马观花一般无二，即便——做的是灭人满门的杀戮之事。 “火油都倒上了吗？” “在倒啦在倒啦，着什么急嘛，反正外头有官兵围着，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一人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说的也是。” 后来他们走远了，伏菀听不真切，但是依稀辨认出来了一个人，而且是她认识的人——靖州州牧纪鸿运。 次日，天亮了，火灭了，州牧、知州、刺史都来了。 经过了大火的洗礼，整座侯府也就假山旁的人工湖附近还能落脚，他们就在那里谈天，言语间是仿佛老友相聚一般的热络。 这份热情献给了同一个人，那就是昨日夜间伏菀听到的发号施令的那个贼人。 “大人，您看这事儿咱们办得漂亮？” 那人语气淡淡道：“还不错。” “那您回到京城可千万记得在汤大人面前为我等多多美言几句啊。”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是啊，靖州偏远，咱们几个以后的前途可就都指望着您啦。” “好说好说，哈哈哈哈。” 他们畅想着自己的锦绣前程，殊不知有人被他们害了满门，却还要静静听着他们踏着她亲人的尸骨欢声笑语。 靖州的地方官指望不上了，伏菀便带着那块汤府的令牌一路向东，沿街乞讨着往京城而去。京城，那里有她的灭门仇人，还有刑部、大理寺、京兆尹府，总有地方能供她伸冤告状，许她天理昭彰。 京城，还有她的夫君段更。 仇恨和对夫君的思念支撑着她一路来到遥远的京城，然而，整整两个月颠沛流离之后，她四处打听，得到的竟然是自己的夫君已经另娶他人为妻，正飞黄腾达的消息。 新任刑部侍郎段更，娶的是刑部尚书汤洪的千金，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汤洪执掌的刑部她自然是万万不能去自投罗网的，所以她选择了将令牌与母亲的骨灰藏到城外一间破庙的佛像后面，而后她给大理寺写了一封信，又到京兆尹府击鼓鸣冤。 她想，纵然刑部尚书厉害，但大理寺和京兆尹府总有一个能受理这桩案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京兆尹和刑部尚书都是大皇子的人，京兆尹听她讲完案情直接将她扣下，又连忙通知了刑部尚书和大皇子。 此事涉案太大，大理寺少卿桓翰看到那封信不敢凭借一面之词下论断，便去刑部面见汤洪、段更，想试探一二确认事情真伪。而大皇子恰恰也在刑部，他怕楚璃月威胁自己的地位，在桓翰找上门的时候直接将他一起关押，伪造罪证诬陷于他，试图将此事彻底掩盖过去。 大概桓翰自己也不会想到，他没能帮伏菀伸冤，却也帮上了她，帮她吸引了大皇子一派的注意力，他们本想拉拢他，但是不成功便干脆一通虐打再诬陷他，而伏菀则是暂时被搁置了，不过京兆尹因为接了这一个烫手山芋憋屈得很，便不时到牢里去滥施刑罚。 京兆尹府是这般情状，大理寺那边又没有消息，身陷大牢的伏菀以为希望就此破灭了，甚至都想好了死后一定要化作厉鬼，留驻人间，就算吓也要吓死这些道貌岸然之人。谁成想，峰回路转，牢里来了个女人，一个能让府尹大人卑躬屈膝的，看起来身份尊贵的女人…… 她带着她入宫，在那巍峨的皇宫里，她见到了天子，见到了希望的曙光，还有同她一般遍体鳞伤的大理寺少卿桓翰。 哦，原来，大理寺的人也是想帮她的，可惜却受她连累，平白遭了一场牢狱之灾。 那日议政殿的人潮散去之后，她同荆婉搂了一下，告诉了她证物——也就是那枚汤府令牌的下落。倒不是信不过萧澜，只是，当时萧澜的情况着实不太好。 “我发现一件事。”楚璃月凝视着萧澜一本正经道。 “哦？何事？”萧澜以为他要将案情的进展，谁知楚璃月给出的答案实在令她忍俊不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吃醋（加更） “我发现，澜儿颇得女子欢心，茹璧是，这个伏菀也是。” 对此，文武双全的锦王殿下、堂堂大楚第一美人颇为郁闷，若是百里靖那样的男子他到还能将之比下去，但情敌是女子这可怎么好…… “哈哈哈哈~”萧澜不禁大笑，火上浇油道：“这算什么，以前在晋国的时候，每每我凯旋归来，未出阁的女儿家们都会夹道欢迎，往我身上抛荷包丢帕子呢！” “哼，我回去查案子了！” 郁闷的锦王殿下快步离开了卧房。 萧澜也并未留他，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但是证据光光一块令牌还难以服众，还需得将参与侯府灭门一案的相关人等统统审讯，得了口供才好按罪量刑，楚璃月这新手上路可有的忙呢。 再忙，晚上也是要回来陪妻子的。 卧房已经熄了烛火，萧澜面向床板，背对房门，却并没有睡着，她非常清醒，清醒到能听到房中第二人的呼吸。 “午后走得不是很利索吗？这会儿怎么记得回来了？” 楚璃月脱了外衣和中衣，正要掀被上床，乍然听到她出声发难险些失声惊叫出来。 默然失语好一会儿，楚璃月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还、还没睡啊。” 大概是当真被吓到了，他连声音都是抖的。 萧澜转身面向楚璃月，悠悠然打了个哈欠，慵懒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某些个人走得决绝，回来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月光投进来，恰好映照出楚璃月颀长的身形，然而那身形缓缓矮下来，双手扒着床沿，幽怨道：“我错了嘛~” 萧澜没了声响。 “你怎么了？”房中光线昏暗，楚璃月看不清萧澜的脸，但是直觉萧澜似乎不高兴了。 他把烛火燃起来，只见萧澜面带落寞。 “是不是觉得我太幼稚了？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这么说话了。”楚璃月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是，你很好，只是我一下子想到了以前的事，有点伤感而已。”萧澜掀开被褥，对楚璃月道：“干站着做什么，赶快上来，别着凉了。” 楚璃月犹疑着躺到了萧澜身畔，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放低姿态跟我认错呀？”而且是一次又一次地这样做。 “啊？这个……”楚璃月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思忖许久，楚璃月得出了结论：“让你不开心就是我错了。” 萧澜满心酸涩，苦笑道：“这是什么歪理啊。” 楚璃月又细细思索一番，一本正经道：“师父教的婚后家庭和睦的大道理。” 萧澜轻笑，道：“看来司徒统领对你影响颇深啊。” “其实也不止他……” “你说什么？” “没什么，赶紧睡觉。你要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快点好起来呀。”楚璃月搂住萧澜，哄着她快快睡去。 意识陷入混沌，这一夜，萧澜又做了一个梦。 秦王宫里，太子殿下冷着脸对她说她做不好贤内助他才会立侧妃，若有错处也是她的错处。 而后画面一转，成了晋风装饰的锦王府，一人用正儿八经的语气对她讲着歪理。 “让你不开心就是我错了。” 这全无道理，却是令她难以抗拒的偏爱。 …… 庭院里的迎春花开得热烈，萧澜的病也好了个七七八八，长乐侯府的案子以及后面牵涉进来的京兆尹府羁押证人、刑部尚书及刑部侍郎诬陷朝廷命官等罪状一同水落石出了。 桓翰给了判刑的建议，最后的决议是楚璃月做的：主犯刑部尚书汤洪、刑部侍郎段更及执行其命令的家仆于菜市口问斩，以儆效尤；汤洪在此案中审理过程中还被扒出了多年收受贿赂的劣迹，因此比段更多了一条家产充公，官邸收归国有；京兆府尹为官不正，结党营私，判罢免官职，私产充公，流放千里；靖州的地方官如纪鸿运等人也大多是京兆府尹一般的下场。 至于大皇子楚元瑞，建武帝已经对他做出了惩处，楚璃月无权干涉。而且，虽然建武帝的惩罚不痛不痒，但仅仅是让他闭门思过就足够让大家知道他已经失了圣心，储君之位此后恐怕也与他无关了。 行刑那日，新任刑部尚书桓翰监斩，伏菀很早就来了，找了个最靠前的位置看完了血腥的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 事后，伏菀来了锦王府探望萧澜。 初见是牢中一个脏兮兮几乎难辨人形的伏菀，再见却是脸上残存些许伤痕，但衣着简洁，落落大方的年轻妇人。 “往后有何打算？”萧澜问道。 她受了这般苦难，楚璃月在结案的时候判给她不少财物，足够她下半辈子富裕殷实。 “大恩不言谢，我想先回靖州告慰父母，为他们收尸入殓。” “这个倒是不必担心，王爷派去的人已经将他们安葬好了，你到了地方直接祭拜即可，侯府也稍微打扫了一下。”萧澜说道。 “啊，那真是多谢王爷了。”刑部大牢中种种酷刑下去都不曾求饶的人此时却红了眼眶，不得不拿帕子拭泪：“我打算回去拜祭过族亲便回来。我与殿下和王爷萍水相逢，您二位却为我如此劳碌，如今沉冤昭雪，大恩不言谢，惟愿日后能报答你们一二。” 听得这话，萧澜不免好一阵惭愧，其实她和楚璃月插手此事的初心都不是为了伏菀。楚璃月是为着友人桓翰，而萧澜则是为了填补当年没能保下柏言的遗憾。 “此事，还是多亏了桓翰大人，你最该感谢的人是他。”萧澜道。 “是啊，我可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忘了桓翰大人呢。”伏菀很不好意思地破涕为笑。 伏菀走后，楚璃月来了，萧澜给他倒上一盏茶，问道：“不问问我如何如何未卜先知，直接去京兆尹府要人吗？” 这个问题楚璃月不问，萧澜总是有些不安心，干脆自己提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携手同游 楚璃月接过茶盏，宠溺地凝视着萧澜，云淡风轻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爱妃说自己有未卜先知之能我也是会信的。既信你，又何须多问？” “哦？”萧澜好奇心一下子上来，她凑近楚璃月，探询道：“如此说来，莫非王爷身上也藏着什么大秘密？” 楚璃月悠悠然放下茶盏，道：“这个嘛，爱妃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两人各自卖着关子，仿佛在比谁比谁更有神秘感似的。 屋外阳光正好，恰逢萧澜大病初愈，她在府中闲不住，便携着楚璃月一同逛街去。 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萧澜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快活。她想：高处不胜寒有什么好？哪比得上这人间烟火气动人呢？ 寻常女子多流连于布庄、绣庄亦或是胭脂水粉店，但萧澜是不大看重这些的，她对美食更感兴趣。尤其，今天她有记得让楚璃月带帷帽出门，不用担心这大楚第一美男招蜂引蝶，萧澜便无事一身轻，可以满心扑在寻访美食上面。 “哎，欢喜坨嘞！卖好吃的欢喜坨哟！”摊位上的老板卖力地吆喝着。 萧澜闻声看去，所谓的欢喜坨便是糯米团子裹上芝麻炸制而成的一种郢都特产小吃。 瞧着那金黄可爱的圆团子，萧澜顿时来了兴趣，她双眼放光地快步过去买了一个，而后避开大部分人潮，到边上找了片台阶坐下。 楚璃月讲究，在他的认知里要落座必然得是干干净净的椅子。但是萧澜都如此随意了，他也不好干站着，稍稍犹疑片刻他也掀袍子坐到了萧澜身边。 将欢喜坨一分为二，萧澜将其中一半拿在手里，另一半则是绕过帷帽垂下的纱幔递到楚璃月唇边，道：“来，你尝尝这个。” 楚璃月是皇宫里锦衣玉食养出来的，锦王府里的厨子是一等一的烹饪高手，偶尔同友人出游吃的也是京城有名的大酒楼。因此，对于这些街边小摊，楚璃月看不上倒不至于，只是一向敬而远之，但此时萧澜都送到她嘴边了，他便犹豫着张开嘴咬了一口。 他细嚼慢咽，仿佛生怕团子里面有骨头似的，那一小口没咽下去，萧澜早把另外半个吃了个一干二净，已经拿帕子在擦手上的油渍了，边擦便感叹道：“味道真不错呀，好想把整个郢都都吃遍。” 回过神来发现楚璃月的手里还拿着四分之一团子，萧澜有些诧异道：“你觉得不好吃吗？” 楚璃月微微摇头，连带着帷帽上的纱幔也被带着晃了晃，他浅笑道：“很好吃，只是在想我们眼下在做的事情着实有些新奇。” 萧澜抱起双臂，将手臂搁在曲起的膝盖上，语气很是笃定地问道：“我猜，锦王殿下从前应当不曾尝过京城里这些随处可见的小摊？而且，大概率也没在地上坐过。” 楚璃月咽下口中的食物，坦诚道：“确实不曾尝过，但地上是坐过的，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大了觉得不合礼节便不如此随意了。” 萧澜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也就只有在这京城安泰之内才能讲究礼节啊，行军打仗的时候，哪来的椅子或是凳子坐？大家都是席地而坐，围着灶火匆匆用完饭便又赶快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了。 当然，她并不是因为自己经历过那些艰辛，才想着要把楚璃月也拉下来，她只是觉得为君不仅要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还得到地上来感受感受人间烟火气，因为只在上面待着是看不到这世间的全貌的。 作为寻常夫妻，萧澜很享受和楚璃月相处的平凡时光，作为锦王妃，她希望能带楚璃月看到更多的东西，让他知道平民百姓的生活状态。 布衣白丁，身份不高，并不起眼，但正是这些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个国家才会兴盛。为上者，切不可将自己看得太重，而轻视了百姓。 就拿萧澜自己举个例子。 在晋国掌政时，人们将她誉为“大晋利剑”，说她是大晋的半壁江山，前世萧瀚让她远嫁和亲的圣旨下来，墨羽军中不乏怨言，其中一句话她到现在还记着：没了咱们殿帅，看那小皇帝怎么撑得住大晋！ 她也曾经以为大晋和萧瀚离开了她不行，但现在她觉得这个想法很可笑，大晋离开了她萧澜行，离开了萧瀚行，甚至没有皇族都行，大晋唯一不能没有的是她的万千子民。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萧澜怔怔地同楚璃月对视，问道：“是我嘴角没擦干净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挑选夫婿那日，金銮殿上对上我父皇都不卑不亢的烈性女子，竟与面前的吃货是同一人，怪哉怪哉，世间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萧澜则是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奇哉怪也，那日看起来最是恬静纯良的三皇子殿下竟也与我面前这贫嘴的浪荡子是同一人。” “王妃此言差矣，为夫是贫嘴了些，但何来的浪荡呀？” 萧澜还在想如何对答，楚璃月便做惶然状，补充道：“若真论起来，为夫哪里比得过王妃当众扒衣服的胆气？” 此言一出，萧澜惊得瞠目结舌。 什么当众扒衣服，说得好像她多孟浪似的，那明明就只看了他左肩和左臂而已，再说了，还不都是因为担心他嘛……还当众，也就算不上“众”？也就多了个太医和药童在场，嗯，也就…… 萧澜双眼狠狠瞪楚璃月，但随即她展颜一笑，以极其妩媚娇柔的语气道：“王爷与臣妾完婚也好一段时日了，竟未曾尝过统领大人那般有家难回的滋味，不如今天试上一试如何？” 楚璃月眨了眨眼，先是有点怂，但是他随即想到一点，壮起胆子，信心满满道：“试试就试试，反正师娘肯定会收留我的。” 萧澜觉得楚璃月这态度好生奇怪，先前威胁楚璃月不许晚归的时候，她亲自上门去拜会了司徒夫人，司徒夫人当时满口答应绝对不会收留楚璃月在司徒府过夜的，真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典范，难不成司徒夫人拐出来的胳膊又拐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红杏出墙 路边人少，但还是有人的，楚璃月便拉着萧澜往更冷清的地方而去。 “小的时候，母后将我保护得很好，那时候翊王府还在，宫中的嫔妃表面上对她很恭敬，对我很和善，我天真地以为她们在背后也当是如此。后来从晋国回来，我一心想着发展外面的势力，反倒是忽视了宫里的情况。” 流水静默地淌着，楚璃月临河而立，背影颀长而微微伤感。 “所以，你那时候去统领府拜见司徒夫人是……” “不错，她同我说了很多母后的不容易。”楚璃月的话印证了萧澜的猜测，宫廷里的事情确实不好当着司徒昊的面讲的，怪不得那时候楚璃月特意挑着司徒昊当值的时间点去他府上。 如今大皇子失势，身为皇后心腹的司徒夫人连淼应当同皇后一样都是倍感畅快，，自然会更乐意偏帮着楚璃月。 “而且，我还知道了一件事，除夕宴后父皇曾秘密召见师父询问关于我的情况，父皇他已经动了立储之心，只是人选还未定下来。” 乱世纷争，立储是应当的，要不然哪天国君出了什么意外，几个皇子争来争去且不说外敌窥伺，光是内乱就够一国分崩离析了。 楚国眼下这个情况，大概率就是楚璃月和楚元青之间出来一个了。 萧澜静默片刻，说道：“且先做好分内之事，不要太显夺储之心。” 楚璃月回身张了张唇想问为什么，但欲言又止，只是应了声好。 萧澜自己萧澜的考虑，帝王心多疑，先前长乐侯府一案牵连甚广，大皇子那方人仰马翻，楚璃月若是顺势而上，搞不好建武帝就会怀疑这是他蛰伏许久刻意谋划的。 回到人流密集的长街上买了许多小吃，他们顺着河岸漫步，不知不觉走了许久。 河边的万家灯火映照在河面上，随着水波粼粼而闪，平静而美丽。 然而，走着走着他们发现一件事，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两人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彼此，对视着不约而同道：“好像…宵禁了……” 环视四周，各处民宅大红灯笼高高挂，还残留着一些过年的喜庆，但街上的行人是真的不见一个。 嗯，好，自信点，把“好像”去掉，千真万确，如假包换地宵禁了。 “今天外城谁当值啊？”萧澜问道，眼下这个方位离锦王府还有好一段距离，可别半路上被禁军抓到，那可真是糗大了。 楚璃月稍一沉吟，道：“应当是左骁卫大将军岑赉和右监门卫大将军干霄。” 萧澜还在回忆起来这俩人还挺和善的，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而后便听楚璃月幽幽道：“他俩可喜欢在宵禁巡逻的时候抓人回去打板子了。” 萧澜刚刚热乎起来的心顿时又凉了，这是什么恶趣味！ 算算时辰，现在禁军应该从城门口出发不久。 “走，我们赶紧回去。” “好。” 他们没走主街道，而是选择在小巷中穿行，但是跑着跑着二人不约而同觉出不对劲，前面有人，而且人数还不少。 “前几天都没逮到人，今儿个我这主意不错，逮到了哈哈哈。”带队巡逻其实是件挺枯燥乏味的事情，但是人嘛，得学会苦中作乐，在无趣之中寻找趣味。 “是不错，也不枉咱们紧赶慢赶地来搜罗漏网之鱼。” 宵禁时间还能如此放肆的除了楚璃月说的那两位禁军大将军，还能有谁？ “我们要跑吗？”楚璃月悄声问道。 萧澜也在纠结这个问题，以他们的武功想跑肯定是没问题的，甩掉禁军也容易，但是那两位将军的武功不差，若是被追着不放难保今夜郢都不会上演一场鸡飞狗跳。 禁军围拢过来，萧澜赶紧将手中拎着的还没吃完的小吃一股脑儿塞到了楚璃月手里。 楚璃月：“？？？” “岑将军，干将军好巧啊，没想到竟在此处相遇。”萧澜脸上扬起礼貌的笑意，但是内心却是疯狂咆哮一点也不巧，遇见你们简直是今天最倒霉的事情了！ “萧将军？”两人愕然，相视一眼，又看向萧澜，还不等他们开口问询，萧澜赶紧拉过楚璃月道：“我今天闲不住，就出来巡视一番，刚好逮了个人。” 三言两语解释完，萧澜板着脸对楚璃月道：“你看看你，都宵禁多久了还在外面晃，走，跟本将军回去受罚！” “？？？！！！”楚璃月登时怔住，若非那一层纱幔相隔，众人必然能从那双绝美的眼眸中读到难以置信，以及……满满的冤枉。 “好了，你们慢慢巡逻哈，我先告辞了。”萧澜拉上愣在原地的楚璃月就走，根本不给他们任何阻拦的机会。 萧楚二人都过了巷子不见人影了，干岑二人方才反应过来，只听身后禁军中有人窃窃私语道：“帷帽明明是女子所用之物，那人明明是男子啊。” “是啊，好生奇怪。”有人附和道。 干霄拿胳膊肘捅了捅岑赉，望着萧澜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道：“哎，你说会不会是萧将军私会情郎被我们给撞破了呀？我前几天在茶楼听那个《风月斋化亭》……哎哟！” 岑赉一个爆栗叩在干霄脑门上，压着声音怒道：“你要死啊！学宫受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活学活用？！” 早就远走高飞的萧楚夫妇二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只当这事就这么简简单单过去了，回到府中欢欢喜喜地享用各色美食。 然而，次日，禁军营地，厨娘们正三三两两坐在一棵大樟树下切菜洗瓜果。 “哎，你们听说了吗？” 一人方才起了个头便立时被旁人抢了去：“是萧将军那事儿，我昨个儿去给我儿子送宵夜，刚好听他说起。” “昨儿你家儿郎当值啊？赶快说说具体的。” 那厨娘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招了招手，让众人围拢过来，眉飞色舞地讲起来：“萧将军带的那个男人啊还带着帷帽，我家儿郎没看清楚他的脸，但是那身形看起来是极不错的，怪不得萧将军喜欢，哈哈哈。” “哎哟喂，那真是可惜，本来好好的月下红杏出墙头，硬生生让那两位将军给搅和了！” 她们背后不远处的萧澜，风中凌乱，内心狂浪翻天，可惜个毛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证清白 秦王宫，东宫太子殿。 “太子殿下，如今外面谣言四起，都说公主殿下是再嫁之妇，您难道无动于衷吗？”荆婉于萧澜身边近二十载，一直恪守本分，从来不会以下犯上过问主子的决定，何况是今日这般诘责。 当初逃离出国之后，有百里靖和先一步出城的荆婉接应，她顺利来到了秦国，而且在半路上得知了楚国锦王妃急病暴毙的消息。 锦王妃薨逝，可萧澜还活着。她踏上这片土地，来到这里，是要成为百里靖的助力的，她决计不可能像寻常妇人家那般深居简出，因为她得为百里靖造桥铺路。 同样是极为出色的女子，太子妃到来和锦王妃消失之间的时间差又极为巧妙，实在无法不令人浮想联翩。 萧澜不是没有提议过她暂避风头后入宫，但百里靖却是着急得有些上火。真正成为太子妃之后她才知道，百里靖的生母是为多么奇葩的婆母，废长立幼，何其可笑的想法。 也正是因为她萌生了这个想法，且被百里靖的眼线探知，百里靖才会一刻不愿耽搁地让萧澜为妃。 至于秦国的其他皇子们，他们自然是决计不乐意看着原本就已经稳在储位上的百里靖再纳入一位贤内助的。哪怕那种将一个棺材板都盖上了的死人同活人联想起来的荒诞想法，他们也乐意花上大力气去查探、取证，同时放出了谣言。 “大晋利剑”何许人也？她纵横沙场，嫁予废物，抱病而终，乃是当今天下一大传奇人物。软刀子萧澜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昔年皇后辞世她没有哭，首辅倒台她第一个拍手称赞“父皇英明”，而后转头就去讨好继后了，人道她没心没肺，那又如何？说得好像她不这样做光靠那些碎嘴婆子的好话就能活下去似的。 然而，今非昔比，经历同样的事情，却不一定能用从前的心态去审视。 谣言越来越盛，至于证据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反正大家都已经相信她就是锦王妃萧澜了，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从前，人们的恶语于她而言无关痛痒，因为那只是对她一人的恶意，她的心扛得住。而她的真实身份曝光，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楚璃月，那人本就已经因她沦为笑柄，那晚她一走倒是干净，也不知他后来在郢都如何。 刀光剑影，她不怕的，但是此事殃及了他人，而且是她在心中存了愧疚之人。 因此，纵然荆婉僭越，萧澜也没有阻止，她默许了，何况她也想听听百里靖的打算。 “大胆贱婢，竟也敢来过问本宫的事了？”百里靖极为烦躁，因是东宫，他自己的地方，故而未曾收敛脾气。 “奴婢不敢。”荆婉立时低头作揖。 “还有，萧澜她早就不是公主了，你还用这称呼作甚？存心膈应本宫吗！”百里靖怒了，萧澜的身份暴露令他很是头大，他本就是火药桶，荆婉那个称谓则是成了燃爆他的火星。 萧澜看着这样的百里靖微微怔忡，昔日除夕宴上意气风发的儿郎今日却让她好陌生。 “好了，你知道她没有那个意思的。” 对于萧澜的话，百里靖不置可否，只是不耐地挥挥手，道：“此事本就是事实，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说罢，也不管萧澜作何感想，便拂袖离去。 萧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带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百里靖对她的情并不淡。 皆是年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但百里靖此人，他生下来的时候他母亲难产了，因此而厌恶他。他自幼不受生母重视，尤其是他母亲有了他弟弟之后，对他更是冷淡。 他是敏感的，敏感地奇怪，也是自卑的，自卑得不愿被萧澜分走了光辉。 所以，他爱她，却不希望她好，以致于冷眼旁观看着萧澜跌落神坛。纵然如此，萧澜还是对百里靖抱有希望的。 萧澜懂百里靖，但荆婉不懂。 其实在荆婉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萧澜还是有几分希冀的，她希望百里靖对她的珍爱能胜过他内心深处的阴暗一点点，不用多，一点点就好。 但是她的期望落空了。 若是那权倾朝野的龙朔公主自然是受不得这份委屈的，保不准一怒之下便甩百里靖一封和离书，可现在的萧澜仅仅是百里靖的太子妃，她是晋国的耻辱，也是楚国的不堪，没有退路，没有归处，仅有的不过是这东宫里头百里靖床榻上的一隅栖身之所。 她向往自由，不是没想过离开，但她心中还有梦，她想完成统一的大业，让天下百姓不再受战火侵扰，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从晋入楚，自楚而秦，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无处可退，何况，半途而废也并非她萧澜的风格。 谁人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忍了，也退了，可结果呢？自己征战归来，见到的却是自己丈夫的身边添了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偌大的东宫仿佛只她一人是多余。 荆婉还是会称呼她为“殿下”，在荆婉的心里，她永远是高高在上的龙朔公主殿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早已经不是了。 …… “殿下，王爷他把禁军的将士们都集中到校场去了。”荆婉匆匆前来禀报。 “他这是要做什么……”萧澜呢喃一句便也连忙赶去。 校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只有眼下正在城中各处当值的那一部分禁军不在。 校场中央有一方高台，是专供将领点兵训话之用，当然，若出了大事要责罚也是在上面罚，好让下面的人看看清楚，以儆效尤。此时，楚璃月就站在那上面，一手背后，神态淡漠疏离。 “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呀？”大步流星而至的司徒昊不明所以道。 萧澜也有同样的疑问。 “师父稍安勿躁。” 司徒昊见他有自己的考量，也不细究，干脆退到一边跟林蒙搭伙去了。 见人头数差不多齐了，而且萧澜和诸位将军也到了，楚璃月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了面前来，那是一顶帷帽，女子饰物。 当着数万将士的面，金尊玉贵的三殿下，面不改色地将它扣上了自己的脑袋。 而且他的嘴角有一丝浅淡的笑意，因为在场人中有他心爱的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震慑 为了保证以最好的精神头保证京城安危，禁卫军是绝对不会疲劳上岗的。昨夜执勤的禁卫军今天白天铁定是在大营休息的，此时他们的睡梦被搅扰，犹在困顿之中。但当楚璃月带上帷帽，同他们昨日所见一般时，他们都醒了，惊醒的。 “昨夜与妻同游，戴上帷帽是为了出入方便，没成想，竟会被如此揣测非议。今日本王站在这里，希望谣言止于智者，否则——”楚璃月摘了帷帽，又一手拿着负到背后去，他锐利的眸光扫视着台下的禁军将士们，带着极强的威压缓缓吐字：“本王决不轻饶。” 顿了顿，他语气稍缓和，道：“言尽于此，都散了。” 昨晚执勤还恰巧撞见萧楚夫妇二人的禁军立时如蒙大赦，跑得飞快，剩下那些本来还在茫然，见他们跑了，也莫名其妙跟着赶紧离开。 楚璃月跃下高台，恰恰好落到萧澜面前，得意道：“澜儿，方才我在台上是不是很威严~” “是是是。”萧澜笑着为他整了整凌乱的发丝。 初时，她不适应楚璃月待她的好，总是因为想起百里靖而心酸，但现在，好像是习惯了呢，也会想起百里靖的所作所为对比吗，但是人嘛，活在当下，自然该着眼于当下，陈年旧事想起来也不过一笑了之，重要的是眼前人啊。 不管是生活琐事，还是当年城楼之下，他都是护着她的，他的心都是向着她的。 如此，足矣。 司徒昊被这一番操作弄得云里雾里，便上前询问。 楚璃月实话实说：“昨晚兴趣所致，一不小心过了宵禁的时间，偏偏遇上当值的禁军，弄得好生狼狈。因为戴着帷帽，他们执勤回来便传了澜儿的谣言。” 对此，楚璃月好生无语，从前竟不知禁军中的将士们如此喜欢八卦非议。 “好啦，不是什么大事，禁军平日里生活枯燥，他们这样也无可厚非。”萧澜见楚璃月犹有不忿，便拉着他的手安抚。 楚璃月从前插科打诨的日子多了去了，同禁军将士们并不亲近，尤其是在萧澜同那些将领打了一架之后。所以他对禁军们的生活不了解，也更加不可能理解他们的八卦行为。 但萧澜却是行伍之间出来的，同士兵们混的很熟，战事间隙，她会听他们用带着家乡口音的、不标准的官话说起他们的家乡、亲人、朋友甚至青梅竹马的姑娘。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到参军并非是为了报国，仅仅是为了挣些粮饷养家糊口罢了，为此，风餐露宿，有家难回，日日承受着思乡之苦和离别之痛，还有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未知的风险。 萧澜知道他们的不容易，所以她能理解，也愿意包容。 …… 自从长乐侯府一案水落石出，楚璃月一时之间风头无两，隐隐有压过二皇子楚元青的趋势。然而，锦王府女主人在此案中发挥的作用不容忽视，人们意识到哪怕被迫远嫁，萧澜依旧是锋芒万丈的萧澜。 “看，新的风云榜排行出来了。”楚璃月像是写了一份出色的课业，正对着私塾先生求表扬。 “夫君如此高兴，想来是排名又升了？”萧澜笑道。 “那必须的。” 接过楚璃月手里的卷轴，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楚璃月和她都进了前四十，区别仅仅是楚璃月比她更前一名，还有一个人的排名她不得不看的，那就是百里靖——二十九，没变化。 楚璃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萧澜，察觉到她的眸光投向了情敌的名字，楚璃月盯着那个名字，冷冷道：“照这个速度下去，迟早超过他。” 萧澜笑着摇了摇头，楚璃月对百里靖的敌意倒是比她还多。 “你笑什么，是不是不相信我？”楚璃月不乐意了。 “我哪敢呀。”萧澜合上卷轴，嘴角笑意不减反增。楚璃月斯人的性格委实跳脱，他不像楚国帝后、司徒昊中的任何一人，但偏偏又同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有相似之处。 他有建武帝的睿智深沉，兼具南容皇后的率性内敛，还有司徒昊那般的老婆奴属性……以及，作为一只团宠小可爱必备的卖萌技能。 其实萧澜有时候也很奇怪，她怎么偏偏就跟楚璃月合拍了呢？明明他们的身世、经历、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是如此的不同，怎么就走到一起了呢？ 可是，有谁生来就跟另一人性情相怡的呢？不过是在一起之后不断磨合，不断为了对方改变、适配，仅此而已。 就好像，武功盖世的司徒昊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连淼的追逐，但他还是会不时放慢速度，挨了连淼的揍再继续逃，而连淼外表再凶悍，其实从未对司徒昊当真下死手。 旁人或许会觉得司徒昊这幅老婆奴模样窝囊，但谁人知，有此悍妻，司徒昊十分知足。正是因为有此人时不时敲打他，他才不至于得意忘形，骄傲自满。 楚璃月和萧澜就温柔和缓许多，楚璃月用他的爱抚平萧澜前世的伤痛和遗憾，萧澜则以指尖一点点擦去明珠上附着的尘埃，让世人看到他的光亮，拨开乌云的遮掩，让高高在上的月亮得以看到他从前忽视的人间烟火和民生疾苦。 倚着窗棂，萧澜对着楚璃月的侧脸发呆，他生的真的很好看。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想，若是归一阁出个美人榜，璃月当居榜首，至于她自己想来是难在榜中占得一席之地了。 “澜儿。”楚璃月也在发呆，只不过是在对着院中的景物发呆。 “嗯？”萧澜回神。 “其实除了百里靖，还有一个人让我很好奇。”楚璃月回头，认真地凝视着萧澜的眼眸。 萧澜有些茫然，不太确定他说的是谁，萧瀚吗？华苍吗？还是别的？ 然而这些都不是楚璃月的答案，只听他道：“可以给我讲讲柏言先生吗？” “柏言啊……”柏言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其中内幕鲜少有人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贪赃枉法 柏言，这个名字在大晋象征着黎民百姓最为厌弃的贪官。 论贪污腐败，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无人能居于其上，无人可堪与之匹敌。倒也不是他贪得多，只是他贪污的方式着实清奇。 但正是这样一个人，成了萧澜的忘年交，也成了萧澜的意难平。 对此，楚璃月不解，萧澜问道：“蝗灾侵袭，导致百姓颗粒无收，官员赈灾，一人将赈灾粮饷换成米糠，还在其中掺入沙石，令百姓难以下咽，用赈灾银两为灾民购置最次等的生活必需品，另一人用赈灾银大肆采购上乘的新米，官银不够，便散尽家财添上，璃月若为晋帝，以为何如？” 楚璃月思忖片刻，愤然道：“自然前者贪腐，该当惩处，后者清廉，该当加官进爵，以正天理王法。” 萧澜却是摇了摇头。不管是楚璃月受尽荣宠还是萧澜如履薄冰，他们成长的那个地方总归是钟鸣鼎食，富贵滔天。皇宫这个极高的地方，赋予了她和楚璃月这样的皇族极高的眼界，大部分时候，这是利处，但有时它也会是弊端。 “新米价贵，若是分派到下面的官员手里遭到贪墨，何如？”萧澜又问。 楚璃月哑然，这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贪墨有罪，当明察秋毫，从重处刑，但他觉得值得萧澜一问的问题，答案断然不会如此浅显，思量许久，他实在没有其他答案，便试探着回答道：“纠察为首者，从重处罚，杀鸡儆猴。” 为官者贪污腐败自古有之，从无绝尽，楚璃月心知清廉者极为难得，且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也是懂得，惩处带头者，让余下的人稍稍收敛，这应当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璃月可曾想过，若将米粮换做米糠，下面的官员无利可图，贪墨之事自然不会再有。而且，同样的银两，若是买米糠，则其数量将是几倍于米粮，那么能解救的人数自然也是几倍增之。” 楚璃月诧异，他确实不曾想到这一层。但听萧澜此言，楚璃月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都变成牲畜吃的贱价东西了，哪里还有什么贪墨的价值？ 除非是丧心病狂了，否则，一般人真没兴趣做这个。 再者，灾荒之年，赈灾应当选最划算的方式，这是没错的，毕竟赈灾银两有限。 须臾，萧澜提出了第四个问题：“蝗灾严重，难民流亡，朝廷拨粮赈灾，若有丰衣足食的平民伪装难民蹭食又当如何？” “这……”楚璃月犯了难，他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明明能吃饱穿暖，却还要鸠占鹊巢一般去觊觎难民的口粮，轻叹一声，他蹙眉道：“他们若是跟难民混在一起，恐怕不好分辨？” “不错。”萧澜微微颔首，继续道：“新米白粥，纵然你我生于锦衣玉食的皇室也照样能入口，但若是米糠，还掺了沙子，即便是普通百姓也不乐意去贪图那点小便宜了。” 楚璃月若有所思道：“看来，那人看似无德，实则思虑周全。” “不止。”萧澜眸色深沉，怅然道：“赈灾是要救命，但若是日日无偿放粮，灾民们无须劳作便可吃饱穿暖睡舒坦，试问谁还会再汗滴禾下土？谁还会再十年寒窗苦读？” 国泰民安之时，黎民上供，天灾降下，国库出资，赈济灾民，此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 但若是用得不好，很可能会把人惯出惰性，原本的好心最终也会变成无端作恶。 “所以，朝廷得救他们一时的苦难，却绝对不能让他们过舒坦日子。必须得让他们过得难受，寄人篱下一般的难受、羞愧、不甘心，如此他们才会另谋出路。”虽然有点可悲，但很多时候，支持我们走下去的就是别人的蔑视、自己的不甘心以及想让家人过得更好的强烈渴望。 沉默良久，楚璃月踌躇着问道：“柏默先生他后来……” 萧澜眼含伤感，娓娓道来。 那一年，晋国闹了蝗灾，蝗虫过境，别说田里的庄稼，就是地上生长的野草也会被啃得一干二净。 萧澜那时候的驻地恰巧就在受灾地附近，听闻灾情，第一时间就匀出军粮前去赈灾了。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柏默为民请命，自荐为钦差，领下赈灾一事。 他的作为就像萧澜第一文中的前者一般，而萧澜就像现在的楚璃月一样不解，甚至大为光火，直接提剑杀进了柏默的居所，要将这狗贪官就地正法。 但结果就是，柏默面不改色，淡定从容地饮茶，并同她阐明原委。萧澜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她对自己认定的事情执着却也从善如流，柏默所说句句在理，萧澜自然能听得进去。 不仅听进去了，还非常认同他的作为。人生难得一知己，随后他二人结为忘年交，私下以兄弟相称。 听到这儿，楚璃月立时根据柏言的面貌推算了一下他哥哥柏默的年岁，而后坐不住了，眉头皱紧，不悦道：“他都大了你两轮了，足够当你爹的年纪啊，你们怎么能以兄弟相称？！” 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曾同别的男子并肩共事，楚璃月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额，这……”萧澜顿时哑口无言，不是在好好地故述往事思来者吗？怎么突然就吃醋了？而且对象还是大了她将近两轮的人…… “难不成我赈个灾要认个爹回来吗？”萧澜无语道。 这下换做楚璃月语塞了，他表情僵硬，抽了抽嘴角，泄气道：“你继续说。” 柏默此人出身寒门，与贪污受贿、买卖官爵、结党营私这些事一概不沾边，在朝为官多年没被贬下去，反而爬到了五品之位，实在也是天大的运道。朝中在早就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了，那回赈灾他自告奋勇迎难而上，但对于其他人而言，他无疑成了抢他们油水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当然，这种事情光是想想是不可能实现的，还得付诸实际行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自裁 柏默在朝中并无根基，要扳倒他并不难，尤其在他来到这片灾荒之地后。 萧澜和柏默一样都是上位者，她能理解柏默的良苦用心，难民们却是不能的，他们只知道他们本能吃上干干净净的白米粥，而柏默这狗官私自将米粮换成了米糠，还往里面掺沙子，存心刁难他们，不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时值荒年，他们流离失所，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这口怨气是对老天爷的，但凡人是不可能报复天道的。 恶意没有成功的希望便不会发展成恶果。 而现在，天之下，竟有人欺压他们，那么灾荒在他们眼里的分量反倒是轻了，他们最不满的是柏默这个狗官。有心人只要稍加挑拨，他们的怒气和对柏默的恶意便会冲天而起，根本不会有人意识到他们有命活到现在全是柏默的功劳，更不会知道为了赈灾，柏默将自己多年结余的俸禄都贴补进去了。 控诉柏默贪污腐败的血书状纸被快马加鞭送抵京城，如朝中党派和那些难民所愿，柏默被罢官了，而且在那道罢黜柏默的圣旨中明令萧澜亲自将其押解回京。 此时重大，到了京城，柏默唯有一死，所以萧澜想放走柏默，但是他不肯走。她不是没想过直接把柏默迷晕了送走，但是还没施行就被柏默看穿了，他说：“龙朔，旁人不懂，但你知道为兄此心所向为何，此番赈灾，虽是亡命之举，却完成了我为生民立命的心愿，我觉得值了。你若是现在将我放走，让我连累了你，那么我纵然至天涯海角亦无颜苟活。” 就这样，他们一路到了京城，萧澜真希望车马可以慢一些，再慢一些，那样柏默就能离死亡远一点，再远一点。可是，一路上有传旨太监监督，他们不得已日夜兼程赶到。 柏默被押入天牢，临分别之前，柏默请求萧澜去探望自己的家人，求她照顾好自己的家人，萧澜答应了。 麟德帝很快下了之意让其他人补上了柏默的位置，而处置柏默的旨意迟迟未下。他并非昏聩之君，知道柏默这般清廉贤臣如何难得，但是坐在那个位子上总有许多身不由己。 后来，柏默和萧澜在天牢中见了一面，柏默对萧澜说：“为生民立命我已然全力以赴地去做了，今生唯一的遗憾便是生在乱世却没能为万世开太平。龙朔，若哪日四海归一，莫忘上柱香告知兄长啊。” “兄长的话，龙朔谨记在心，绝不相忘。”萧澜拱手为礼，随后转身离去。 此一番相会之后便是生离死别，柏默打碎了陶琬，用碎片割了手腕，自裁而亡。 萧澜回到了驻地，冷眼看着灾情的演进。 新来的钦差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肆采购上乘新米，官银用完了就用自己的俸禄补上，一时间，朝堂上都在感慨这位大人爱民如子，是当时官僚之楷模。 吃上了白米粥的难民很高兴，对他感恩戴德，恨不能将这位钦差大人当祖宗供起来。 对此，萧澜只是勾唇冷笑，心中暗暗感慨这位大人表面功夫做得倒是真够足的。若不是知道他暗地里勾结大粮商哄抬粮价，中饱私囊，赚得盆满钵满，萧澜也差点信了他的好戏。 难民们的日子很快就到头了，白粥才喝了几天官府就说粮食没了，他们抗议无果，最终只能挖野草啃树根。 到头来，奄奄一息地躺在遍地饿殍中，怀念那位给他们吃米糠却好歹让他们餐餐吃饱的好官，只是可惜，那位好官再也回不来了。 萧澜虽然不满难民们的愚蠢，但她也有济世之心，她想帮他们的，可惜剩下的军粮只够军中将士们食用了，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奈之余，她情不自禁的感慨，清官为民请命却落得晚节不保，自裁天牢的下场，贪官腐败贪墨竟名利双收，加官进爵，经此一事后贵为当朝巡抚，何其可笑？ 时过境迁，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萧澜回来了。 漫漫时光将过往的遗憾冲淡了一点点，萧澜鼓起勇气来到了柏家，彼时，柏默的弟弟柏言已经中举，距离位列庙堂也不远了。 柏家老母谢了她多年照拂，见她难以释怀当年之事，劝慰她道：“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纵然世人都骂他是该死的贪官污吏，他自己、老身还有像你这样他在乎的亲友知道他俯仰之间无愧天地，死得其所，这便够了。” 萧澜静默许久，释然道：“是啊，这便够了。” 离去之前，萧澜告诫柏言：“望你殿试高中，来日做一个好官。只是，须记住，若无雷霆手段，莫怀菩萨心肠。” 要不然，恐怕会像柏默那般，好事做尽，却不得善终。 …… “柏言先生走的那天是寒露时节，对吗？”楚璃月问道，他想起了萧澜那天的反常。 “不错。”就是她跟楚璃月闹了矛盾，一个人跑到外面去喝酒的那天。现在想来那时候也真是冲动，好端端的竟然冲楚璃月发火了。 但是，她的情绪不向楚璃月发泄又能向谁发泄呢？晋国需要的是所向披靡的“大晋利剑”、能重振朝纲的掌政公主，百里靖、建武帝亦然，唯独楚璃月求的是一位有血有肉，会哭会闹的妻。 “以后不要再一个人伤心啦，你现在有我啊，无论何时，我都会陪着你的。”楚璃月把萧澜揽进怀里，轻轻吻着她的发。 这回，萧澜并不觉得眼眶酸涩，她只是微微一笑，道：“好啊。” 她已经很习惯楚璃月对她好了，偶尔想起百里靖前世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再心酸泪目，人嘛，活在当下，自然是要往前看的，以史为鉴自然好，但沉浸过去不能自拔却是万万不行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这样想着。 前世，天下归一她没有焚香以告柏默，因为她想自己要死了，那就去黄泉亲自告知柏默。今生，她会带着那份愿望走得更远，再次实现天下归一。 届时，柏默，我一定会告诉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隐瞒 今天，轮到萧澜驻守南城，此时，她身着轻甲，肃然而立，一双锐利眼眸注视着进进出出的人们。 午后，春风和煦，城门口进出的行人明显比早上少了许多。 暖风熏人醉，有士兵悄悄打了个哈欠，萧澜一眼看过去，那人便被吓得立马收了口型，因为禁军站岗执勤期间必须精神抖擞，目不斜视，威严肃立。 收回目光，萧澜轻笑着笑了摇头。自从那次比试之后，禁军都很敬畏她，当然，除了对她本身实力的拜服，更多的是忌惮楚副统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步了仲武的后尘。 其实她也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而且说实话这太阳晒得太舒服了，她自己都有点昏昏欲睡想打哈欠了，但是她不能，忍着哈欠也得做好禁军的表率。 人流来来往往，从此城门经过时总是要往萧澜那儿看上两眼，好像她是哪个番邦供上来稀奇动物似的。 毕竟，簪花描红的女郎们多的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数都数不过来，但戎装佩剑的女将军却是世所罕见。 对此，萧澜早就习以为常。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行人身上，查看是否有可疑人员混入。 忽然，她注意到人们投向她的目光变了，从稀奇变作惊艳。萧澜目之所及中所有雌性生物的时间好像都静止了，已婚妇人倒是还好些，同她近似年纪的小姑娘们是真真实实走不动路了，仿佛足下绣履已经在路上生了根，发了芽。 “好了，走。”城门口处检查通关文书的士兵对一名女子道。 “哎，可以走了。” “喂！检查完了！赶紧走！” 那女子吓得浑身一机灵，懵懵地反应过来，拿了文书路也不看地就走了，目光一直黏在萧澜那方向。 当然，萧澜可不会自恋得以为那惊艳和痴迷是对她的，一来她有自知之明，而来她察觉到背后有人来了。 此人在不断靠近她，静悄悄的，几乎难以察觉。 楚——璃——月！ 就在二人相距仅一步之遥时萧澜猛地转身，楚璃月被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他原本想从背后抱住萧澜吓唬她的，谁知道竟然被反将一军…… “璃月，你怎么来了？”萧澜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尚未缓过神来的大美人，方才凝在心口的一团醋意立时消散了大半，硬是憋着没放声大笑出来。 “闲着没事，来——来看看你。”楚璃月展开扇面，在身前轻轻扇着以缓解尴尬。 楚璃月今日不似同萧澜出游时低调，他此时锦衣华服加身，白玉高冠束起雾鬓三千，眉眼波光流转间端的是一派光风霁月，烨然若神妃仙子。 “哦？”萧澜挑眉，戏谑道：“锦王殿下这不声不响的我还当你是想人吓人，吓死人呢。” 楚璃月嘴角抽了抽，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环视四周，禁军们憋笑憋得厉害，甚至有人破功了，还有些行人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囧得厉害，连忙把萧澜拉到一边，拧眉幽怨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明明他武功更高，而且他那么小心翼翼，一点声响也没弄出来，萧澜没理由察觉到他啊。 萧澜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压低声音，冷冷道：“能引得这么多人驻足流连，除了大楚第一蓝颜祸水还能有谁啊？” 美人养眼，但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面，比如方才，萧澜的视野里除了楚璃月还有一堆毫不相干的人，她只要想着还有那么多人在和她一起分享了楚璃月的美还犯花痴，她的火气就蹭蹭蹭地窜起来。 “啊，这……”楚璃月再没觉察到她的情绪就是傻子，忙道：“就算我是祸水，三千里面也只认准你一个瓢祸害。”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萧澜心上。 “哼。”萧澜撇过脸去，没好气道：“我闻到了棋楠的味道。” 单凭路人的异样眼神当然无法判断来者的身份，可能是美人也有可能是美丽的物品，只要不影响京畿安危，她才懒得管别人什么目光。但棋楠乃是皇室贡品，能用棋楠熏香又一出场便让人惊艳至此，还会在此时来到这里的十有八九就是楚璃月没跑了。 “有吗？”楚璃月喃喃自语着扭头使劲儿往身上嗅了两下，感觉闻不太出来，因为棋楠用了多年，他对这种味道很不敏感。 就跟“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一个道理。 楚璃月郁郁地想，下次一定换别的香料熏衣服！ “真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我？”萧澜感觉他今天有点不对劲，看起来嘻嘻哈哈跟平时似的没个正形，但心里好像藏了事情。 “真的。” “那好，你看过了，可以回去了。”萧澜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话音未落，她就抬步就往回走了。 “哎，别走呀，我想你了才来的嘛。” 萧澜闻声驻足，回头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面无表情道：“那你回去想，别在这里妨碍公务。” “长得好看怪我咯？”楚璃月耸肩，很是无辜。 “长得好看不怪你，但是——”顿了顿，萧澜再次回身面向他，道：“禁军军规有言，妨碍公务者可收监大理寺，尤其，身为副统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什么军规？”楚璃月一脸茫然。 萧澜错愕道：“你不会忘了？” 军规可是他们入伍第一天就要学的东西，楚璃月的记性不是向来很好的吗？怎么这个反应？ 楚璃月摇了摇头，无辜道：“……是根本没记住过。” 萧澜简直无言以对，而后忽然反应过来今日楚璃月的话怎么这样多？仿佛是专门过来拖住她的一般。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情啊？”萧澜眯眼，眼神凛冽，仿佛要把楚璃月看穿。 楚璃月心虚地退了半步，这让萧澜确信他对自己有所隐瞒。 萧澜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正欲追问，忽闻城门口处传来异响，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她深深地看楚璃月一眼，立时飞身奔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战火将燃 萧澜和楚璃月待的地方本就离城门口极近，她听闻响动，几乎是一吸之间便赶回来了。 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倒在地上，似乎是和执勤的禁军发生了冲突被推倒的。 “住手！”萧澜呵斥一声，禁军们立时停手退开，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看样子不是什么大事，但凡事总要弄个明白，萧澜问道：“发生了何事？” 禁军拱手为礼，一五一十地回禀：“将军，此女来历不明，我们不让她过她就死缠烂打，她……” “萧将军！”那女子看清了她的面容，立时挣扎着爬起来，她的声音颤抖，但是不大，像是刻意避讳着什么。萧澜怔怔地注视着她的面庞，然此女子蓬头垢面，实在令人难以辨认。 “你是——”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从怀中拿出了一串穗子，穗子上有一块玉牌，上面的纹样是萧澜及墨羽军中才会使用的天翼白虎图腾。 什么都不必再问了，萧澜将腰上的禁军令牌抛给楚璃月，丢下一句“替我执勤”便带着女子上了城楼。 楚璃月是紧随萧澜之后来的，方才一直没出声，此时骤然来了个烫手山芋反应不及差点将落进怀里的令牌当暗器挡回去。 “这都什么事啊……”楚璃月颇为无奈，然而，目光同周遭的人稍一交接，大楚第一祸水更加无奈了。 展开扇子挡住脸，楚璃月随手指了个士兵，给他一锭银子，吩咐道：“去给本王买个面具，快点！” …… 城楼上，萧澜屏退众人，亲自关上房门。 女子不知一路上攒了多少委屈，噗通跪倒她面前，哽咽着下拜道：“奴婢竺柳，参见王妃。” “快快免礼。”萧澜刚给她斟了杯茶，忙将她扶起，让她落座。 竺柳捧着热茶，眼泪不住地落下来。她是楚黛公主身边贴身伺候的侍女，虽然只是个奴才，但是一国嫡公主的大宫女的日子比起外头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也是不会差的。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加之秦太子百里靖派来的杀手追杀，她想她这辈子吃的苦头，过去大半个月得占十之八九。 先前她一个人熬着倒是觉得没什么，如今见了萧澜便像是流浪的猫儿寻到了归处，竟是满腹委屈，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尽管她很想尽快将自己带来的消息告诉萧澜，但是她数度开口，几番哑然失语。 虽然急于想知道楚黛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萧澜还是选择先抚慰竺柳。屈身轻抚竺柳的肩膀，萧澜暗叹着着人实在太瘦了些，柔声抚慰道：“没事了，在这里就安全了，不要怕。” 大概这段时日很是艰难，竺柳整个人看起来瘦的几乎没有肉，脸颊都是泛黄凹陷的。萧澜对楚黛身边的宫女没什么清晰的印象，但是不用想也知道竺柳在经历这一遭之前至少也该是寻常同龄女子般的明艳模样。 除此之外，竺柳的身上有好些伤痕，手背、脸颊、额头等多处有着细密伤口，基本上都结痂了，看起来应当是被荆棘草木剐蹭造成的；她左臂上的伤似乎有些严重，用布条裹着打了结还隐隐渗出血来；背上的衣服破了，看痕迹，是被猛兽抓破的，不过那猛兽应当还未完全长成，看抓痕估计是只半大的崽，否则竺柳怕是根本没命到她面前来了。 颤抖着双手捧起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竺柳打着哭嗝，断断续续道出了她带来的重大消息——百里靖联合墨羽军意图攻晋！ “怎么可能？华苍呢？他、他们、怎么会这样……”萧澜简直难以置信，那可是她的墨羽军啊！以严令清明铸就忠诚，用铁血杀伐打下威名的墨羽军啊！他们、他们怎么会同百里靖那厮搅和到一块儿？！ “是真的。”竺柳抹掉泪水，将此事从头到尾说起来。 和亲路上，走了一半楚黛隐隐觉得方向不太对，还有百里靖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便让她们几个亲近的大宫女多注意着些秦人的异动。 没过几天，楚黛偶然发现和亲车队中多了一个生人，他黑衣黑袍黑斗篷，斗篷上的帽兜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她看不清楚，但是依稀听到他们说话，那黑衣人言语中带着些许晋地的口音，而且，楚黛看见他腰上缀着的令牌雕刻有天翼白虎图腾，同剑穗玉牌上的一模一样，那是皇嫂和墨羽军的象征！ 楚黛猜测那人可能是萧澜派来随行保护的人员，但转念一想，若真是皇嫂派去的人又怎么同百里靖那般神神秘秘呢？ 她暂时不敢妄下论断，怕影响到皇嫂，便权当是一无所知，只不声不响地继续注意着他们的动静。 他们又一次密谈时，楚黛的一名武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意是墨羽军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和秦军会合，他们一起杀入晋国，废萧瀚，拥立萧澜为女帝，神秘人还嘱咐百里靖务必谨慎，绝对不能走漏消息让萧澜知道。 楚黛得知此事后，将剑穗给了自己的宫女竺柳，自导自演了一场遇刺的戏码，烧了自己的帐篷，让竺柳趁乱离开车队，回郢都来找萧澜。 “竟是如此……” 百里靖，前世他们已经为你的天下赔上了性命，今生你竟还不肯放过他们？！ 萧澜实在气急，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了柱子上。 嘭！ 坚实的柱子上留下一个拳头印，深度足有三寸，萧澜的手也没好到哪去，关节处皮开肉绽，汩汩地淌血下来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同眼睁睁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墨羽军残损殆尽比起来，和眼睁睁看着楚璃月死在自己怀里的撕心裂肺比起来，跟那杯鸩酒毒杀她的难忍比起来，这点疼实在不算什么。 “呼——”深深呼出一口气，萧澜转身迈向房门，眼中杀意翻腾，“你的苦不会白受，百里靖的阴谋也绝对不会得逞。” 百里靖，我本想同你做陌路人，可如今，是你逼我的。 打开房门，一张鬼面跃然眼前，萧澜的心脏漏了一拍，差点失声惊呼……靠，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祸不单行 “楚、楚璃月？”萧澜先惊后怒，心情急剧变化，原本说话从来不打结的一个人舌头也不利索了。 楚璃月立刻摘了面具，露出真容，面色凝重道：“刚刚得到消息，秦国与晋国交界处兵员调动频繁，恐怕有所图谋。” 萧澜一手搭在门框上，望着远方千山心情无比沉重。 那还用得着恐怕？联军伐晋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璃月，大晋危亡在即，请你助我。”墨羽军向来是她最大的底气，但现在墨羽军同百里靖搅和在一起，她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可用，此时唯一能出手相助于她的唯有眼前人。 楚璃月对上萧澜求助的眼神，只觉一阵心疼，随即重重点头。 萧澜将城楼顶上的荆婉唤了下来，让她好生照顾竺柳，自己则同楚璃月一起匆匆进宫去求见建武帝。 路上，萧澜将竺柳带来的消息告诉了楚璃月，还补充道：“墨羽军的实力我是清楚的，纵然没有我指挥，靠华苍和百里靖指挥，最保守估计，三个月之内必定破开都城。” 而且这还仅仅是墨羽军和秦军联合的结果，华苍和百里靖若是再策反一些地方守军那么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墨羽军是萧澜最得意的军队，是大晋最强有力的守护没错，但是萧澜统领过的军队何止区区五万墨羽军？晋先帝麟德帝穷兵黩武，十分好战，萧澜顶着龙朔的名号为他开疆拓土，铁蹄踏遍四方，晋国大半军队都曾追随她作战，对她十分拜服，远嫁联姻之前，大晋掌政公主的手里更是同时握着国之半数兵力。 未曾接触过她的人会质疑她，但是那些曾在她麾下受她统领过的人几乎都对她心服口服。 百里靖如何挑动的墨羽军就能照模照样挑动晋国其他地方守军，因她远嫁一时对萧瀚不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墨羽军自然大多是为她打抱不平，但其他跟她感情没那么深厚的将士在意的是他们像她一样为了晋国出生入死，是不是将来也会步她的后尘，落得一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萧澜好歹是远嫁，若是换做他们，也许就是人头落地，全族连坐了？ 这世上任何一个有血性的、曾为国出战的士兵都绝不可能乐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晋楚向来交好，你我恳请父皇出兵，父皇必定会同意的。”楚璃月的想法有些天真，他心怀仁义，只当是友邦有难，大楚理应出手相助。 “嗯。”萧澜应下，想的却是稍后与建武帝谈判的条件。 …… 楚王宫，御书房。 御前大总管一见他们二人到来立时上前行礼，萧澜不想废话，直接道：“公公免礼，我等有急事求见陛下，烦请速速通报。” 总管面露难色，道：“陛下刚刚歇下，眼下应当是睡着了，二位要不先去皇后娘娘宫里坐坐，稍后再来。” “这……”萧澜很是焦急，只要一想到墨羽军已经在晋国边境整装待发，她便心乱如麻，前世他们跟着她南征北战，平定天下，却落得死伤殆尽的凄惨下场，今生他们要同自己人开战，也是为了自己。 她实在对不起他们呀…… 但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也只好等建武帝空闲时再来了，要不然惹了他不悦借兵的难度怕是更大。 萧澜低下头，正欲离开，楚璃月却上前对着御书房的房门掀袍跪下，吓得总管公公立时从他面前退开，苦着脸道：“王爷，您这是何苦啊！” “若是父皇怪责，后果皆由本王一人承担。”楚璃月目视前方，铿然道：“儿臣楚璃月求见父皇。” 萧澜全然没料到他会这样做，稍一踌躇，也跪在了他身侧。 御书房内没有动静，总管公公又来劝：“王爷，您还是回去，别吵着陛下了。” 楚璃月却是提高音量，用上内力，朗声道：“事关重大，请父皇一见！” 静默大约三个呼吸，里头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进来。” 御书房门打开，萧澜和楚璃月对视一眼，立时相扶着起身进去拜见。 建武帝身着亵衣，亵衣外面披了件大氅，显然是匆匆起身，还没来得及更衣，面上神情也尽是困倦之色。 萧澜来到建武帝面前，又是一跪，恭敬下拜：“秦太子百里靖谋动墨羽军谋反，危及晋国存亡，恳请陛下借兵并允臣领兵平乱。” 语毕，深深叩下去，以额触地。萧澜纵横疆场，素来骄傲，如今却为了大晋、为了墨羽军、为了萧瀚在此俯首称臣。 大殿中骤然安静，半晌，萧澜头顶上轻飘飘落下一句话：“萧澜，你该知道的，与晋国联姻一事，墨羽军的分量比你更重，如今你却无能到连墨羽军都制衡不了，有什么资格来跟朕谈条件？” “父皇？”楚璃月闻言轻声唤了一声，他简直难以置信，这是他父皇会说出来的话吗？他之前不是对澜儿很好吗？他们成婚之后来拜见的时候他还赐了韘戒的，怎么现在？ 惊诧之余，还有些许愤怒，他怎么能说澜儿无能？澜儿打败南衙北衙统共十七位将军，还为长乐侯府一案出了大力气，如今百里靖挑拨军心，策反墨羽军，又怎能怪罪到她身上？ “父……”楚璃月想为萧澜辩解，萧澜立时抢过了他的话头。 这种两难的境地本不该让楚璃月来，但是他若不来，恐难成事。 “墨羽军心之所向是我萧澜，这一点从不曾改变。”萧澜还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这般低声下气了，“和亲一事，他们对萧瀚极为不满，如今他们受百里靖挑拨才会意图废萧瀚，立女皇，只要臣亲赴边关，必定能阻止他们。眼下秦军将要集结完毕，还请陛下借兵，允我出征。” “如若不然——”萧澜直起上身，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建武帝，缓缓道：“唇亡齿寒，想来那场面不会是陛下乐意见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备战 秦国本就是尚武之国，举国上下人人皆可为战，近年东征西讨，覆灭了诸多小的诸侯国，同时还在筹备变法事宜，一旦变法施行，国力更加强盛，其崛起之势将会变得不可逆转。 这些，建武帝不会不知道。 而今，若是百里靖借墨羽军之手使得晋国力大伤，对现在的楚国或许影响不大，但对未来的楚国却是极为不利，一旦晋国被攻克，楚国就会失去它的屏障，不得不直面大秦铁骑。 这些，建武帝不会不懂。 而且，墨羽军此番是想废萧瀚，拥立女皇，晋举国上下有谁堪为女皇，不用说也就只有萧澜一人了。此事，建武帝如若放任不管，一旦墨羽军功成，萧澜纵然再不满，为了晋国的百姓也会坐上那个位置，攘外安内。届时，她自然不可能留在楚国当王妃，那么她和楚璃月的结合将是一纸空谈，他二人背后楚国和晋国的结交也将烟消云散。 这些，建武帝也绝对不可能不明白。 综上所述，这兵，建武帝不借也得借。 “借兵可以，但——朕要如何信得过你？你若是借此机会叛逃离楚，借秦楚两国兵力篡位夺权，自立为女皇，那场面也不会是朕乐意得见的。”此时的建武帝全然不复婚后拜谒时所见那般和蔼可亲，他淡漠疏离，城府深沉，具备一位乱世枭雄该有的周全考量。 “父皇，澜儿不可能做那样的事的！”楚璃月立时反驳，情绪有些激动。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本就是冲动叛逆的年纪，纵然再好的脾性也受不了自己的爱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斥责、被恶意揣测。 “住口。”建武帝冷声呵斥。 楚璃月郁愤，拉起萧澜的手，毅然决然道：“父皇信不过她，儿臣总是能信得过的？请父皇允儿臣同往，有儿臣在，任何人都不得做出有损我大楚之事。” “你懂什么？当行军打仗是儿戏吗？！”对上萧澜，建武帝很是沉得住气，对上亲儿子楚璃月，老父亲只恨碍着还有人在，不好直接破口大骂。 从前就不学好，文治武功样样不行，现在军国大事还要来掺和……诶？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武功还行，好歹是打败过秦太子百里靖的。 “儿臣不懂什么，也没当行军打仗是儿戏。”楚璃月此刻情绪激动，但逻辑清晰，理智健在，“我只知道你们是我的家人，我当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看着你们在这里一来二去地博弈，我难受！所以……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仅此而已。” 一瞬间，大殿中静得落针可闻，萧澜羞愧地低下了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抱歉，还是不得不利用你，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会和你站在一起。 建武帝看着面前跪着头顶都与高几齐平的第三子，忽然间发觉其实他已经长大了许多，只是这些年自己的注意力大多放在长子和此子身上，忽略了他，总当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但是，他的的确确已经长大，出落得郎艳独绝，光风霁月，他行过了冠礼，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庭，还懂得爱护自己的妻。 何况，他还是孩子的时候难道就不曾为大楚奉献过了吗？在城濮之战中一败涂地的是顾帅和长子，远走他乡忍辱负重为质的却是三子；儿子们长大后，长子一向长于武力，但在除夕宴上出战，力挫秦人锐气的是三子；长乐侯府一案，越描越黑的是长子，接下烫手山芋明察秋毫的还是三子。 三子璃月，其性温润如玉，恬淡如月，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在，但是家国有难，第一个站出来的却总是他。 “澜儿是晋人，统领楚军一时之间恐难服众，而且父皇也不放心。那么就将兵马大权交予儿臣，澜儿为副手，如此，父皇总该满意了。” 他话说到这份上，建武帝自然不好再推脱，但思忖片刻，建武帝道：“咱们的楚军也不能白跑一趟……” “如若事成，边境二十八城便是赠予贵国的礼物。”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是以萧澜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条件。 国与国之间的敌对或是联合，出发点都是利益，秦国出兵也一定是因为跟华苍谈好了事成之后的条件。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成败与否，秦和楚之间总归又一个要从晋国那倒好处的，既然如此，萧澜宁可将国土奉于楚。 “好，朕允了。”建武帝对萧澜开出的价码很满意。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建武帝将半枚鎏金虎符交予了楚璃月，并亲自下达密诏让楚璃月和萧澜率领五千禁军轻骑即刻赶赴边关。 “朕会尽全力封锁消息，但你们此去还是须得万事小心。”建武帝说这话时大部分目光都给了楚璃月。 其实他答应之后有一瞬的后悔，战场何其凶险啊，这可是他唯一的嫡子，若是有个万一，那么纵然得到二十八城也是挽回不了的。 但他除了是楚璃月的父亲，也是大楚的国君，此事，楚璃月必须得去。而且，君无戏言，覆水难收。 “萧澜愿以性命担保璃月安危。”萧澜拱手为礼，语气铿锵有力。 “儿臣定会与澜儿安然归来。”楚璃月同时回答。 拜别建武帝，二人径直离开，楚璃月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他将虎符握得极紧，内心憋闷不言而喻。 萧澜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意识到问题出在何处。她只想着要报答前世楚璃月以命相护的恩情，却忘了楚璃月的真正实力在她之上，前世会那般落幕仅仅是因为爱她。 她是他唯一的软肋啊，可今生，她绝对不会再是了。 “璃月。” 楚璃月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闻萧澜唤他。 “此事若是能不开战便化解最好，若是开战，我希望你会是我最可靠的战友，你我同去同归。”萧澜朝着楚璃月伸出拳头。 楚璃月同萧澜目光交汇，而后微微一笑，方才的一点阴霾一扫而空，他抬手同萧澜对上一拳，道：“萧将军放心，在下定不会拖你后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万里赴戎机 抽调禁军的诏令已往司徒昊那里送去了，楚璃月和萧澜先回锦王府收拾行囊。 此去不知归期，但是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无非几套换洗的衣物还有趁手的兵器，萧澜就一把赤霄剑要带着，但是将要出门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回身望向妆奁，稍一思忖又折回去将柏默带来的那条红珊瑚手串带上了。 手串上的毒素早就被清洗干净，带着对身体无害。 竺柳已经在府中安置好，身上的伤口也由医师处理妥当，楚璃月特意嘱咐了管家老于务必照顾好她。 一切收拾停当，楚璃月正欲上马，萧澜见他没有带佩剑，便道：“把你的佩剑也带上。” 裁云戟固然好，也契合楚璃月，但是若是夜半在大帐中遭遇刺杀，长戟施展不开，还是用佩剑的好。 楚璃月微微颔首，便回去取剑了。 随后，楚璃月、萧澜、荆婉、林蒙四人趁着夜色出城，城外早有五千轻骑和干霄、岑赉二将相候。 “出发！”清点过人数之后，楚璃月下令开拔，一行人自京城繁华奔向边关戎机。 …… 连续奔袭了两天两夜，中途仅有的休息不过是饮马于溪的片刻时光。 人和马匹都累了，楚璃月征询过萧澜的意见之后下令扎营。他们选的地方是在河流上游，山体南部的山腰处，并且帐篷之间的间距要求在二十步左右。 “王爷，为什么不选在河流下游啊？那儿平坦，搭帐篷多方便。”干霄本着不懂就问的良好学习态度向楚璃月请教。 萧澜朝着楚璃月歪了歪脑袋：你们楚国易安学宫素质教育的漏网之鱼？ 楚璃月无奈地耸耸肩：如你所见。 林蒙连忙上前，先是瞪大眼睛，而后嫌弃地看了干霄一眼，使劲朝楚璃月和萧澜摇头：是他自己不好好学，这个锅易安学宫不背！ “哎，不是，王爷，你们为什么要打哑谜啊？好好说话不行吗？”干霄求助地看向岑赉，后者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除干霄外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摇摇头，一个接一个地开口给他普及安营扎寨相关的常识。 楚璃月：“圮地无舍，所以整座山上选山腰部位。” 萧澜：“绝山依谷，视生处高，下游虽平坦，视野却不佳。” 比起前面两者的文绉绉，岑赉简单直白得多：“而且下游对水源难以掌控，若是有人在上游投毒，咱们全得玩完！” 林蒙阴恻恻地威胁：“以后人家问你哪儿上的学，你可千万别报我们易安学宫的名号，我爹丢不起这个人。” 干霄连连摆手，汗颜道：“末将受教了。” 帐篷很快搭好，整块营地方方正正，外围插上了士兵们的长枪长戟作为防护的围栏。 一小队人马负责警戒，其他人则都进入帐篷休息。 主帅的帐篷位于正中，最好的位置里面最好的配置，但即便如此，楚璃月还是很不适应，他光是看着那简陋到仅仅是木板上面铺了薄被的所谓“床”就已觉浑身膈应。 萧澜早已经躺了上去，抱着赤霄剑和衣而卧，面朝里闭上眼眸就打算去见周公。她早就习惯了在皇权富贵和风霜漂泊之间随意切换，有时为了发动奇袭，她会弃掉辎重，只带着少量精锐人马和他们的兵器就走，那时候，要睡觉就是天为被地为席，眼下这种条件她已经很满意了，自然也就没什么不适应的。 楚璃月看萧澜这般自如，纠结过后也躺了上去，然后立时皱了眉，怎么会这么硬啊……这玩意儿也能叫床？ 锦王殿下表示，身下的这块硬板重新定义了他对床的认知。 再看一眼萧澜，锦王殿下纵有一百个不适应也只是叹了口气，然后躺下与萧澜并肩而卧。 …… 出门在外，萧澜睡得很浅，夜半转醒，本打算翻身再睡一觉，但是她忽然发觉身旁没人了。 睡意顿时消散地一干二净，萧澜立时起身去寻找楚璃月，最后在营地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找到了楚璃月。 他坐在地上，正在对着月亮发呆，萧澜看见他的时候他刚好打了个哈欠。 萧澜本来有点没想到楚璃月竟然肯就这样席地而坐，走近了才看清原来他在下面还垫了个马鞍，果然还是她认识的锦王殿下啊。 不过她倒是不介意，直接在楚璃月身边坐下，用笃定的语气问道：“在里面睡不习惯？” 楚璃月困得厉害，蔫蔫的点头。 萧澜低头苦笑，对他道：“抱歉。” “嗯？” “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应该还在锦王府里锦衣玉食。”萧澜自己吃多少苦头都无所谓，反正她都习惯了，可是看着楚璃月这样她很难受。 他不仅仅是恋床睡不习惯，更要命的是吃食，味道寡淡的干粮于他而言根本难以入口，一路上萧澜看他都没吃多少。 这一切，他本不该经历的。 楚璃月却是笑了，“你我夫妻，有难同当，谈何连累。何况，你自己也知道的，若是我不来，父皇根本不可能放你出郢都。而你不出郢都，放任百里靖谋取晋国，对楚也是极为不利。我是楚国的皇子，现在和你做的事情是我理所应当承担的责任，哪有被你连累一说。” 萧澜黯然，正是因为知道，才拉着你一起去了楚帝面前，我利用了你、算计了你、连累了你，终究也是对不起你。 前世根本没有这桩事情，因为前世萧澜在除夕宴之后和百里靖互相表明心意，萧澜为了日后帮助百里靖，传信墨羽军，让他们暗中培养势力，叛逃出楚国之后更是直接带着墨羽军投奔了秦国。 “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楚璃月望着月下的远山，眼眸中半是清明半是困倦。 萧澜隐隐猜到他说的是何事，便抬眸晲他，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道：“父皇在我们到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但是知道的应该没我们多，他就是等着你去找他谈条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噩耗 萧澜并不在意，只是一笑了之，那种情况下，就算建武帝挖个坑等她，她也得跳下去，要不然晋国怎么办？萧瀚怎么办？ 为她自己，她有的选；为晋国和萧瀚，她没得选。 肩头忽然一重，蓦然回首，楚璃月已经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一行人休整完毕，再次上路。 越近边关，萧澜的心情就越沉重。 百里靖的计划得以施行的关键在于墨羽军，而墨羽军的关键在于她，即便心中对萧瀚再多不满，墨羽军只要见到她就会听从她的号令。因此，一旦她和墨羽军联系上，让墨羽军倒戈相向，百里靖便会功亏一篑，所以，百里靖一定不能让她活着去到墨羽军面前。 这一路上，不知道会有多少危险，许是刺杀，许是埋伏，总归不会平安顺利。 临近郢都的地方倒是还好，在建武帝掌控之下百里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但是楚国之大，总归是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楚璃月行在最前，位于他斜后方的萧澜凝视着他的背影目光深沉，她已经盘算出一个计划，只是在犹豫是否要施行。 她向来是杀伐果决的人，即便是大敌当前，身处逆境，依然能做出理智的判断，但是这次她犹豫了，因为事关楚璃月安危，她不敢赌。 断断续续奔忙了五天五夜，终于离楚国边境只剩下一日路程，萧澜终于开始施行她的计划。 待帐篷扎好，萧澜进去从行囊出取出一个小杯子，说是杯子，其实只是一截大约四指高的竹筒。她把水囊中的水倒在了被子里面，然后往杯中倒入足量的药粉，拿起杯子轻轻晃悠几下，药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将杯子放在小几上，萧澜忐忑地行至床榻躺下。她想把楚璃月送走，让他远离战场、杀戮和死亡，然后自己去对付百里靖，收拾墨羽军的烂摊子，哪怕少了楚璃月，号令楚军的难度会大上许多。当然，如果仅仅是如此，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只是，事后楚璃月难免对她有心结，而且可能还会不顾一切地再赶回来。 所以，她干脆将决定权交给楚璃月，如果楚璃月喝了那杯水她就在他昏迷之后把他送走，如果他没有喝，那她就打消这个念头，一心一意同他破解眼下的困局。 心里装满了事，萧澜焦虑地睡不着。 忽而，她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有人掀了帐帘进来，轻声问道：“澜儿，你睡了吗？” “还没呢。”萧澜连忙收拾好情绪，若无其事地翻身坐起，问道：“是有新消息了吗？” 楚璃月垂下眼眸，抿了抿干涩的唇，黯然道：“斥候来报，百里靖率领的黑旗军和华苍率领的墨羽军已经打到通抚城了。” 萧澜瞳孔一缩，诧异道：“怎么会这么快？” 通抚城啊，那里洛阳的第一道防线，距离晋都洛阳不过八百里，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楚璃月眉头紧皱，凝重道：“百里靖放出风声，说文兴帝将你远嫁和亲是受奸人蛊惑，墨羽军此次是要清君侧，振朝纲，而且，如今墨羽军军中另有一个‘萧澜’坐镇，沿途许多将领都倒戈了，直接开城门让他们过去。有的将领不肯开城门，但是墨羽军刚驻扎下来没多久，还未进攻，城中守军就自发地偷偷开了城门，守城将领根本来不及阻止。” 萧澜闻言心头百感交集，用兵之道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得人心，让她远嫁是萧瀚自己的主意，何来受奸人蛊惑一说？不过是为着师出有名编出来的说辞罢了。 让人假扮她这一招她是真没想到，但将领倒戈倒也是意料之中，毕竟她和墨羽军在晋国的威望本就极高，假萧澜、墨羽军再加上这番说辞，那些守城将领真是想不动摇都难。 “那之前送出去的信呢？洛阳那边有回复吗？”萧瀚抱着一些希望问道。启程之前她便匆匆忙忙写了信托楚璃月着人送往洛阳的。 她不提这个还好，甫一提起楚璃月的眉头便又是深深一蹙，他摇摇头道：“洛阳现在全城戒严，信好不容易送进去了，但是文兴帝收到之后直接烧了，看都没看一眼。” 那封信上是萧澜亲笔所写，信封上盖着她的私印，如今墨羽军在‘萧澜’的带领下势如破竹，倒也难怪萧瀚一看到便直接烧了。 好消息没有，坏消息一大堆，萧澜有些心累。 “莫要忧心，我们明日赶一赶就能到扶风郡了，调到朔方军之后赶去，一定来得及。”楚璃月如是安慰道。 萧澜微微颔首，心情并未因此而轻松半分，“来得及”的前提是萧瀚那边至少撑住半个月，否则，一旦华苍和百里靖弑君夺位成功，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青山之变后，晋国的皇族少得可怜，其中能顶事儿的更是几乎找不出来，如果来不及该怎么办？真的就像华苍他们设想的那样登上帝位，自立为王吗？那她和楚璃月岂不是…… 萧澜并不想如此悲观，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不做最坏打算。 正思索间，萧澜忽见楚璃月拿起几案上的小竹杯，她怔怔地看着他仰头饮下。 也好，把你送走，然后，无论前路旦夕祸福，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一人面对足矣。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楚璃月见萧澜神色诡异，如是问道。 “没什么。”萧澜挤出一点笑意，但是眼眸中却没有欢愉，唯有不舍。 她起身走向楚璃月，楚璃月看着她更觉蹊跷，都睡下的人起来做什么？他想萧澜是不是也渴了，正要拿水囊再倒一杯给她，忽而觉出不对劲，身体有点不受控制了，连一个小小的水囊拿起来竟然觉得比拿剑还费劲。 “你……”楚璃月看向自己面前的女子，眸光涣散，眼神迷离。 “抱歉，”萧澜上前把几乎站立不稳的楚璃月搂进怀里，在他耳畔轻声道：“之后的路我自己走，惟愿君平安康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疯狂甩锅 她萧澜向来杀伐果决，而今唯一的举棋不定便是楚璃月。 与他纵马疆场，并肩而战自然是好，但是越近边关萧澜的心便越是定不下来，她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遭到了刺杀，然后楚璃月为了保护她受伤了，伤得很重，倒在了她的怀里…… 梦醒了，前世的记忆却再次袭来。楚璃月带着降书来到秦军大帐，然后毒发，吐血，在她的怀里以残存的一丝微弱气力哀求道：“成王败寇，但…但百姓无辜，望你照顾…照顾好他们。” 梦境与现实重叠，一时之间竟让人难辨真伪，亏得楚璃月不适应军营简陋，一向睡得浅，萧澜只是呼吸急促一点他就醒了。 紧紧搂住楚璃月的脖子，嗅闻着他身上干爽的气息，萧澜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而此时此刻，萧澜抱着楚璃月，心情沉重，“璃月，我要食言了。国破家亡，亲人离散我都受得住，但是没我办法再看着你为我而死。” 哪怕有一点点可能性，萧澜都不想冒险。 何况，按照百里靖的性格，萧澜确信他一定会在边境设伏的，当然，刺杀十有八九也少不了。 望着楚璃月平静闭合的眼眸，萧澜想：就这样，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送你离开，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萧澜把楚璃月放在椅子上，取出他身上的虎符，而后唤来荆婉，命令她立刻送楚璃月离开此地。 至于林蒙，等明日荆婉走远了，萧澜自会告诉他，到时候他想制止都来不及了。 萧澜背过身去，出于愧疚，不忍再看楚璃月。 “殿下，这……”荆婉欲言又止。 “照本宫说的做。”萧澜压低声音，已然拿出了龙朔公主的威严。 被楚璃月冷眼逼视的荆婉：“……” 她也想照做啊，但问题是——说好的王爷已经昏迷了呢？这不是清清醒醒地搁这儿正襟危坐呢嘛？！ 楚璃月挥挥手，荆婉立时如蒙大赦地退了出去。 萧澜觉出不对劲，转身刚好对上楚璃月的凤眸，那一双好看的仿佛蓄着一汪春水的眼眸此刻正隐忍着怨愤，幽幽地望着她。 “澜儿，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再看着我为你而死？” 萧澜：“……” 翌日，一行人又踏上了征途，不过队伍最前端的气氛诡异地令人背后发凉。 萧澜和楚璃月并驾齐驱，但是两个人不仅不说话，甚至连给对方一个眼神都不肯。 荆婉、林蒙和干岑二将很自觉地跟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而后开始信息共享，但仅限于三个男人之间，因为荆婉也跟他们拉开了距离，而且她性情比较冷，并不热衷于这些八卦，何况还是对主子的八卦。 “诶，我昨天好像听见他们俩吵架了，你们听到了吗？”干霄抛出问题，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向另外二人求证。 他们几人的帐篷距离帅帐很近，但楚璃月和萧澜昨晚的动静也没闹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干霄听得不太真切。 “就算没听到，喏，”岑赉扬起下巴朝前努了努嘴，道：“这不明摆着呢嘛。” “话说，怎么吵起来的呀？” “不知道呀。” 于是乎，三个大男人一起将好奇求解的目光投向了荆婉，毕竟她是唯一一个在昨晚出入过帅帐的人，而且争吵就发生在她出来之后。 “不会是王爷看上荆婉，想纳为侧妃？”对于八卦，尤其是王爷和王妃的八卦，干霄拿出了大理寺办案的认真态度。 “然后王妃不同意，就吵起来了？”林蒙补上后面一半，眼神里已经冒出杀气，而干霄浑然未觉。 “好逻辑！”岑赉朝这二人竖起了大拇指。 “好你个头！”林蒙正要发作，然而，下一瞬三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三枚银针在电光火石之间飞射而来，分别扎在了他们三人的嘴唇上，他们甚至根本没来得及抵挡一二。 “啊啊啊！疼疼疼！”干霄反应最大。 另外两人倒是淡定地多，毕竟就是一根小小的银针而已，又没扎在周身大穴上，能有多疼？拔了便是。 经此一事，三人安分许多，干霄心有余悸道：“咱们还是把刚刚那个推测排除。” 岑赉连忙点头，而林蒙冷着脸不置可否，心中暗道：这还差不多。 当他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之时，真正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啊！好疼啊！”干霄不仅八卦第一名，喊疼也是第一名。 “荆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嘶，疼死了……” 他们的嘴唇以方才银针刺出的伤口为中心，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荆婉，你这——”林蒙原本想说荆婉这玩笑开得过分了，但是转念一想，明明是他们自己嘴欠起得头，遂立马改口道：“荆婉，我们错了，给你赔不是行不行？别折腾我们了！干霄！都是你干的好事！赶快赔礼道歉！” 另外俩不知道，林蒙却是知道的，荆婉可是使毒的个中好手，他们现在会这样，肯定是因为方才的银针上面带了毒，估计解药也只要荆婉那里才有。 干霄回击：“我就说了一半，后面那一半是你补的！” 林蒙揉着肿胀起来的嘴唇大吼：“我那是在讽刺你，没看出来嘛？！” 二人开启疯狂甩锅模式。 “你们真是吵死了！”忍无可忍的夫妇二人不约而同地勒住马缰，扭头斥责。 余光瞥见对方做了和自己一样的事，立马又别开了脸，齐声冷冷道：“哼！” 其实昨晚的画风说来也真是奇怪的很，一本正经的开头，却走向了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结尾。 “澜儿，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再看着我为你而死？” 萧澜沉默了三个呼吸，思绪百转千回之后得出一个结论，此刻跟楚璃月好好讲道理肯定糊弄不过去的，然后她就突然想起了连淼的教诲，只要比男人更不讲道理，男人就没法跟你讲道理。 当然，还得加上从百里靖的侧妃们那里学来的招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埋伏 “父皇知道消息却迟迟没有告诉你，等着你去找他，也有观察你耳目能耐几何的用意在，你知道的？” “我的武功在你之上，你也清楚的？明明把我留下对局面大有裨益，你怎么能……” “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萧澜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哪怕心里慌得要死，毕竟她向来是个脸皮子薄的人，今天还是头一回理不直气也壮呢。 楚璃月：“……” 这还是他认识的萧澜吗？！ “小女子不懂大局，心里眼里唯有夫君的安危。”萧澜面上巧笑嫣然，心里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说的这是什么话，做的这是什么孽！ 这话倒不是她现成编的，而是当初百里靖御驾亲征时他的侧妃当着萧澜的面对他说的，原话是：“臣妾不懂大局，也不能像皇后那样为您开疆拓土，唯有这心里眼里装着您，记挂着您，望您平安。” 当初最不屑的，此时此刻反倒成了克敌制胜的法宝，萧澜不禁暗道：好用！ 难怪当年百里靖扛不住温柔乡，这种话配上侧妃那楚楚动人的姿态，简直是我见犹怜，可惜当年她不懂。 “你、你、你……”楚璃月“你”了半天，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恢复到一本正经的神态，严肃道：“你别这样，别想糊弄我去，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情？” “你先前自己说的，既信我便无需多问，如今怎的食言了呢？”萧澜故作受伤道，她还忍着不眨眼，眼睛不时便干得发涩，多了些生理性的泪水，湿漉漉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如此，楚璃月有种自己是个负心汉的错觉。 又是平复了许久，楚璃月豁出去了一般，咬牙道：“你也食言，我也食言，咱们扯平了！” “这不一样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怎能……” 虽然萧澜已经快要演不下去了，看着楚璃月惊诧且郁愤难言的眼眸，她简直要拍着床板放声大笑出来。金尊玉贵的三皇子殿下肯定从小到大没碰上过她这样蛮不讲理的人，瞧瞧这憋屈的模样，哈哈哈哈哈！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大部分时候她萧澜还是很讲道理的，只是眼下她不能跟楚璃月讲道理。 “那你迷晕我的帐要怎么算？”大楚第一美人的脸涨得通红。 萧澜耍无赖，“你这不是没晕吗？” “那，那……”楚璃月的目光四下寻找一番，拿起那只小竹杯，嘭地砸在小几上，道：“证据还在这儿呢！” 下一瞬，小几和竹杯一起碎了，杯中楚璃月并没有喝下去的水全洒在了地上。 萧澜都呆了，好一个毁尸灭迹，死无对证啊！ “你这案子就算告到大理寺，人家都得判你诬陷。”萧澜笑道。 “你，我……”楚璃月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最终也没你我出个所以然，一拂袖就出了帐子。 楚璃月一走，萧澜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先前那些沉重的思绪再次袭来。 抱着膝盖在床边枯坐许久，萧澜喃喃自语：“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这条命给他呗。” 熄了烛火睡下，没多会儿帐子里进来一人，若非萧澜武艺高强恐怕还发现不了他。 那人一声不吭，没弄出半点响动，但是萧澜听到了他越靠近便越粗重的呼吸声，得，还在气头上呢，萧澜无奈地打消了跟他和解的想法，干脆装死。 而楚璃月因是在气头上，也没发现异常，兀自在萧澜身边躺下来，背对着萧澜，不肯靠近她。 奈何军营简陋，床榻也是在窄小，再不肯靠近也就那点距离，要不然就得滚下床了。 没多久，楚璃月大概是觉得不舒服，一点一点朝萧澜靠了过去…… 翌日清晨，萧澜以为这事翻篇了，谁成想，楚璃月冷着脸穿好衣服，逃也似的飞出去了，两人一同行在队伍最前，楚璃月也不肯同她对视一眼。 这下子好了，萧澜原本那点愧疚烟消云散，干脆跟楚璃月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的冷战。 于是，便有了干霄等三人八卦的那一幕。当然，八卦的也不止他们，他们身后那些裨将、副将也对夫妇二人此番冷战感兴趣，只不过没那么明目张胆地议论罢了，而且他们知道的内容太少，想讨论也讨论不起来。顶多就是望着最前面那一对询问彼此怎么回事，然后大家一起摇摇头。 当然，也亏得这件事，队伍中凝重的气氛被冲淡了一些。 突然，队伍停下了，因为处在最前的萧澜勒住了马，楚璃月见她停下，也立时停下，并且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冷战归冷战，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小脾气，正事上面，楚璃月绝对不会因为闹脾气就跟萧澜对着干。 恰恰相反，在行军作战上面，楚璃月清楚地知道自己应当更从萧澜。 萧澜飞快地环视四周，高声道：“有埋伏，戒备！” 楚璃月刚想问怎么了，目光扫到草皮的异样之处便闭了嘴，他没见过陷阱，但是从书本上看到过相关记载。 而萧澜戎马多年，这种浅显的小玩意儿自然是瞒不过她的，因此才立时让队伍停下。 后面的队伍按赶紧上来，列成方阵，避免长龙形的队伍被敌人从中切散。 荆婉则第一时间把解药给了八卦三人组，以便他们拿出最好的状态迎敌。 此处乃是一处洼地，两边高地上生长有密林，这可是绝佳的伏击地点，若是敌方在上面放出乱箭，他们一行人就算没有全军覆没也必定伤亡惨重。 密林中很快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消多会儿，密林中便显现许多人影，具体人数多少难以估量，少说也有近千人。 已经被发现了，他们再藏下去也没有意义，干脆现身。 天色渐沉，敌军为首者高举着火把，那火光映照出一张萧澜熟悉的脸，是窦斌——百里靖在军中的亲信将领。 “王爷现在打算怎么办？”萧澜问。 楚璃月回望她一眼，以实际行动代替了言语作答。 “放箭！”箭雨冲天而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反杀 放箭的命令是窦斌下达的。 禁军早已举起盾牌结阵防御，武功高强的将领都在用各自的武器抵挡穿透了防御缝隙而来的乱箭。 唯有一人，逆风而上，是楚璃月。 “诶？秦军怎么回事啊？”吃瓜冠军选手干霄第一时间发现了秦军的异样，怎么埋伏的人看起来比被埋伏的人还乱？好生奇怪。 “哎！萧将军啥时候也到上面去了？” 场面混乱非常，叮叮当当的兵戈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只是，很快，响动的主场从洼地变成高地。 秦军原本的打算是先用陷阱坑其将领，再以乱箭骇其心智，乱其阵脚，乱箭过后冲杀下来楚军必然难以抵挡。谁成想，陷阱被识破，乱箭也被盾牌挡下了大半。 正等着将领下达冲杀的命令，谁成想一回头发现自己身边少了好多活人，多了许多死尸，且诡异的是他们是被射杀的。 与此同时，混乱之中，楚璃月正在和窦斌对战，只是密林过于茂盛，他的长戟有些施展不开，反倒是窦斌的双刀在此等情境下灵活异常，加之有秦军士兵令楚璃月不得不分心，两者竟然战得不相上下。 楚璃月本是想一举击杀窦斌在萧澜面前长脸的，谁成想几百招走过，周围的草木一塌糊涂，窦斌受了几处轻伤，秦国士兵也在他长戟下伤亡数十人，但是楚璃月没能找到机会直击窦斌命门。 萧澜手持长剑，以一己之力挑开窦斌三位副将，楚璃月身边只剩下窦斌和一群普通士兵，防守立时容易许多，他以长戟挡了窦斌双刀，迅疾地抽出长剑刺中了窦斌腹部。 “你究竟是何人？”窦斌惊恐地暴退，楚国何时有了这般厉害的人物？难道是那个打败了太子殿下的楚璃月吗？可是他怎么可能随萧澜一起出现在这里？！ 原本他觉得太子殿下让他留守在这里伏击萧澜他都觉得是多此一举，毕竟一个为国所弃的女子如何能得到消息且借兵驰援？ 可事实就是萧澜不仅来了，还带着楚国的兵和一个极有可能是楚国三皇子的男人。 更要命的是，原本他们是伏兵，此时却成了被伏击的人，他那一声“放箭”的命令下去，秦军放箭了，他们的后背也有人放箭了——是楚军。 他们，中计了。 楚璃月握着剑，那剑尖斜指向地，血落如珠，他冷然道：“楚国，楚璃月。” 话音未落，身影已然再次侵袭上去。 窦斌大骇，但是也管不了其他的了，只得勉力抄起双刀与之再战。 “迂回包抄，反杀秦军！”萧澜银甲染血，立在坡上朗声下令。 岑赉和荆婉立时各自带队同埋伏在秦军后面的楚军汇合，形成迂回包抄之势，但是包围圈留了个小口子，这是特意留给秦军的出路，否则秦军看不到生的希望而拼死反抗，楚军纵然胜券在握还是会损失惨重。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干霄一脸莫名，但立马跟上岑赉去完成萧澜的命令。 林蒙也跟着荆婉而去。 萧澜同三名秦军副将战成一团，并不急于取胜，她保持着和楚璃月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半心神都放在楚璃月那里，她在观察楚璃月的剑招。 除夕宴上，楚璃月刻意模仿了她的剑法，大道至简，即剑招平平无奇但其剑意更甚于普通剑法，简单来说就是拿纯粹的剑术修为碾压一切花里胡哨。所以，她那时看不出楚璃月的剑法来路。 但是现在这种一人对敌多人的情况下，楚璃月多多少少会露出真本事。 而事实确实是，楚璃月并没有注意到萧澜的关注，使出了他自己的剑法——凤翼破云，破云剑法第九式……萧澜在心中默念道。 一场战役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以满地死尸、箭雨落幕，如同这沉沉暮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楚璃月持剑立于高地边缘处，微微垂首望着倒在陷阱咽气里的窦斌，目光漠然而叹惋。 换了剑之后，窦斌被他连伤要害，最后他弃了剑，再次拿起长戟，一下子将他挑飞，正中他们自己挖的陷阱。 萧澜将赤霄剑收回剑鞘，站在楚璃月斜后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住了口。 战争就是这样，明明无冤无仇，但是大家见面就得一命相博，一生一死，成王败寇。 窦斌此人，前世也曾是萧澜的战友呢，可惜今生立场不同，不得已而为战。 若非萧澜早料到百里靖会派兵伏击，早早做了布置，今日埋骨他乡的恐怕就是楚军了。 轻叹一声，萧澜从满地狼藉中寻到了楚璃月的剑。她对这把剑已经好奇很久了，楚璃月给它套上了与寻常士兵配置一样的剑鞘，还用黑布裹了它的剑柄，显然是在刻意掩藏它的真实身份。 如她和楚璃月这般的人佩戴名剑并不稀奇，也绝不至于被人觊觎偷盗，试问什么样的剑才会使楚璃月如此讳莫如深地掩藏呢？ 萧澜正要细观剑身上的铭文，楚璃月却默不作声地将它拿了回去，道：“没什么好看的。” 的确没什么好看的，铭文被泥糊住了，战斗过后，泥层剥落部分，但是又被血覆盖地严严实实，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这到底什么玩意儿啊？非得这么藏着掖着？ 还有，他用的剑法是破云剑法，来自试剑山庄，这也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啊？他明明可以在意识到裁云戟不适合丛林战的第一时间换上长剑，为何非得等到百招过后才如此做？ 萧澜心里头满是疑问，但是此刻并不好问出口，楚璃月神色黯然，大概是第一次经历杀戮，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 萧澜命人废除了陷阱里削尖了的竹竿，再把坑挖大一些，将秦军的尸体就地掩埋，再立碑以记。 至于楚军，就地焚烧，骨灰带上一起上路，日后凯旋也带着他们回家。 乱世天下，楚军没有错，秦军也没有错，他们只是立场不同，阵营对立，仅此而已。 “何日天下齐，四海止干戈呢？”萧澜抬手轻轻接住一片飞落的花瓣，压下心中感慨又领兵上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都被杀了 因着与秦军一战，楚军疲累，不得不在距离扶风郡五十里的地方稍作休整。 营地燃起了篝火，伙夫正忙活着煮饭，这是他们这一路上第一顿热乎的饭食。 先前为了方便赶路，大家吃得都是干粮，充饥效果好是真的，味道口感不咋样也不是假的。 但现在，打了一场胜仗，总该让大家吃上些好的犒劳一下。 楚璃月又坐在了营地前，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卸下马鞍来垫，而是席地而坐。 待饭食煮好后，萧澜端了两碗到楚璃月身旁坐下，将其中一碗递给他道：“吃。” 一碗白米饭，上头躺着几片菜叶和几片肉，菜是腌制过的，肉是肉干煮的，除了热乎点也并不比干粮好吃多少。 楚璃月瞥了一眼，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接过了。 “你现在想离开还来得及。”萧澜淡淡道。 “我不走。”楚璃月异常坚定，拿起筷子像是赌气一般大口吃起来，但是仅仅一口他便蹙起了眉，动作稍一停滞，还是继续吃起来。他还没饿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但是也确实饿了。 “慢点吃。”萧澜将手搭上他的手臂，楚璃月果真放缓了动作。 咽下口中饭食，楚璃月拿筷子有意无意地扒拉着碗中饭食，问道：“你何时布置的计划？” 瞒着干霄就算了，竟然连他也瞒着！ 楚璃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在某人丢下我独守空房的时候。”楚璃月走了之后，荆婉又来了一趟，同萧澜通报已经找到了秦军的所在，萧澜便连夜布置了计划，抽出部分兵力，在秦军之后安排了伏兵，当窦斌下令放箭的时候，秦军身后的楚军也放箭射杀秦军，那时候秦军的心思都放在下面的楚军身上，等反应过来自己中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再加上岑赉和荆婉带队包抄，还有意料之外的楚璃月击杀窦斌力挫秦军军心，秦军便是插翅难逃。 由于此问题过于尴尬，楚璃月得到答案后立马换下一个。 “你怎么找到他们的？”他明明也有派人去打探啊，但是没找到。 “简单，找地图上适合伏击的地点，让荆婉逐个排查过去，就行啦。”萧澜知道楚璃月也派人去找了，但是禁军多在禁军戍守，守城巡查他们行，丛林野战他们却是不熟悉的，派他们出去找秦军伏兵所在无异于大海捞针。 荆婉就不一样了，有萧澜画出伏击地点，她再按图索骥，逐个排查即可，而且，荆婉是暗卫出身，潜伏打探消息的本事一流，遇上秦军也不会轻易被秦军发现。 楚璃月垂眸，微微颔首。 “其实我本来以为他会先派刺客刺杀一波的，要是能在睡梦中干掉我们，哪里还用得着那么多事。”萧澜坦诚道。 她记得当年东宫太子殿蓄养了许多暗卫，而且百里靖还跟江湖上的一些杀手组织来往密切。 百里靖生性多疑，尤其在登上高位之后越发猜忌旁人。他很少亲自下令处决谁，但是买凶杀人的事是真没少干。府里的暗卫大多用来窃取情报，因为暗卫容易被顺藤摸瓜查到他这儿，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江湖组织就好用多了，反正要查顶多查到杀手组织那儿去，与他百里靖无关。 不仅如此，他从来不会连续光顾同一家杀手组织，比如这次是血影阁，下一次可能是妖灵阙，可能是逍遥斋，但一定不会再是血影阁。 “不会有刺客的。”楚璃月笃定地说出这句话，把饭碗凑到嘴边，复又吃起来。 “嗯？此话何意？”萧澜有些莫名其妙。 楚璃月抬眸瞄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是安安静静地吃饭。 萧澜歪了歪脑袋，越发觉得奇怪，楚璃月刚刚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别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招……是风翼破云，没错？”萧澜平淡地陈述。 楚璃月闻声一噎，然后：“咳咳咳！” 没错，他呛到了。 萧澜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心道：这反应有点大了？ 半晌，楚璃月平静下来，搪塞道：“那个啊，是公子景明教的。” 萧澜：“？？？！！！” 公子景明？ 你果然和公子景明有关系！ 怪不得那天在茶楼听书的反应那么奇怪。 “他教的就他教的呗，你藏着掖着做什么，跟做贼似的。”萧澜嗔怪道，还有那把剑，更加奇怪。 楚璃月讷讷好一会儿，找了个很不咋样的借口：“皇室中人跟江湖扯上关系不太好。” 萧澜：“……” 明明你师父司徒昊也是江湖来的好不好。 像是为了让自己的回答更可信，楚璃月又补充道：“而且，我的剑术境界不及你，不想班门弄斧。” 萧澜：“……” 这样听起来更假了呢。 吃好饭，二人早早回营帐歇下，明日就能到扶风郡了，调集朔方军之后又要赶路，他们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才行。 萧澜躺在楚璃月身边，心绪难平。 他俩的冷战结束了，或者说其实楚璃月本来也不是要和萧澜冷战，只是萧澜突然地转变让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澜仅此而已。然后，面对正事，萧澜又变回了他熟悉的萧澜，他们便又能坐在一起好好聊天了。 夫妻俩的小矛盾解决，这值得庆贺。 但萧澜还在想另外一件事，楚璃月今天同秦军交战之后的反应实在不太对劲，他一个钟鸣鼎食之间长起来的嫡皇子，竟然在交战伤人之后还能吃得下肉食，除了对食物本身口味的不满之外全是淡定，这不是很奇怪吗？ 萧澜还记得自己打过的第一场仗，五个人死在了她剑下，而后她整整一个月没有心情食肉。那之后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堪堪适应过来，不再那么反感。 楚璃月怎么会那么平静？平静地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睡不着吗？”楚璃月带着浓重的鼻音翻了个身，面向萧澜。但是他没有睁眼，半梦不醒的。 萧澜迟疑一下，决定不回答他，楚璃月最近本就睡得不太好，她怕自己一开口楚璃月会彻底醒过来。 “刺客不会来的。”楚璃月倾身靠过来，大半个身子压在了萧澜身上，接着含糊不清道：“杀手都被……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城破 次日，东方天幕破晓，山林间的朝气含着朝露，扑得人脸上湿润。 萧澜穿戴好轻甲，打着哈欠走出帐篷，整个人看起来怏怏的。 “澜儿，昨晚没睡好？”楚璃月关切地同萧澜打招呼。 他刚从河边洗漱回来，鬓发上还沾着许多将落未落的小水珠，面上俊颜带着浅淡笑意，其神采奕奕与萧澜的萎靡不振形成了鲜明对比。 萧澜半眯着眼没说话，只晲了他一眼便算作是回应。 她能睡好吗？昨晚他自己说了啥难道都忘了吗？！ 她对楚璃月有所保留，同样的，她允许楚璃月对她也有所保留，但是她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便会忍不住去猜测，毕竟好奇心是人的本能。 楚璃月到底做了什么？百里靖的杀手真的不会来了吗？他和公子景明又是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困扰了萧澜一整夜，以致于直到天亮她也几乎没怎么睡过，反倒是楚璃月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睡得舒服。 士兵们已经在拆除营帐了，萧澜抱着头盔兀自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坐下，开始揉自己的右肩。 今早一醒来，她起身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几乎整个右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稍一动弹便有如针扎似的刺痛。 而单看楚璃月方才的反应，萧澜就知道他不仅忘了昨夜自己说了什么，也忘了自己曾做了什么。好家伙，感情硬床板睡着不舒服，拿她垫背就舒服是？ 起床气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萧澜实在有点不太想搭理楚璃月。而且她没睡醒，现在整个人都很困倦，脑子也转不起来，同楚璃月搭句话都感觉好费力。 “来来来，我给你揉揉。”楚璃月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巴巴地跑过来献殷勤，半蹲在她身后给她揉肩。 萧澜微微侧头，瞧着楚璃月含笑的嘴角，忽然她心里头那点幽怨消失了。手脚麻了就麻了呗，好歹在离开郢都之后，他第一次睡了好觉啊，值了。 困意卷土重来，萧澜接连打了三个哈欠，楚璃月腾出一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往自己身上靠。 这样的姿势挺舒服的，萧澜不知不觉闭上眼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目之所及是宽敞的官道，耳畔则是整齐有序的马蹄声。 她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想难道自己骑着马睡着了？竟然从马上摔下来！神奇！ 然而，随即她心头的窃喜变成了透心凉心飞扬，她怎么回事啊？这可是行军途中！她怎么能在路上睡着了呢？！ 这样的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啊！ 她猛地坐直身体，与此同时突然感觉自己头顶撞到了什么。 “嘶……”下巴突然被顶到的某人疼的倒吸凉气，但还是在怀中人回首的一瞬间将痛苦面具换做笑颜，柔声道：“你醒了啊。” “璃月？”萧澜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掌心贴上他的脸庞，拇指指腹摩挲他的下巴处，带着歉疚小心翼翼道：“你没事？” “没事。”楚璃月摘下她的手，轻笑着捋平她被撞得毛糙的发。 萧澜郁郁道：“以前行军途中从来不会睡着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这样了。” 她并没有点亮什么睡着了照样骑马的神奇技能，事实只是如今她的背后多了一个人，会在她睡着的时候护着她骑马，仅此而已。 楚璃月腾出左手搂住她，唇轻轻贴到她发上，吻了一下，柔声道：“没事的，以后你都有我，想睡就安心睡。” 萧澜把手搭上楚璃月的左手，将右手同他十指相扣，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那是让她心安的触感。 “我睡了多久？”天色看起来暗沉沉的，萧澜一时之间竟是没判断出来这是天未亮还是夜将至。 楚璃月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放心，没有贻误战机。” “那……”萧澜还有好多问题想问。 举一反三的好学生楚璃月：“扶风郡已过，十万朔方军尽在掌握，若是晋军的守城将军肯放行的话，最迟一旬半我们肯定能到洛阳。最新战报，墨羽军、秦军和禁军在通抚城僵持着，洛阳暂时还是安全的。” “僵持？”萧澜有些诧异，百里靖应当想速战速决才对呀，要不然等她和楚璃月带着出过大军赶到，给他们放行的那些晋军守将反应过来，对付秦军无异于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嗯，晋羽林军统领苏天成誓死效忠萧瀚，不愿倒戈，百里靖让华苍带着墨羽军先上，为秦军开路，华苍哪里肯做首当其冲的出头鸟，百里靖也不想让秦军和羽林军正面交战，损耗战力，所以三方就这样僵持着。”这也许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但至少不是个坏消息。只是有些话楚璃月没说，战报在路上跟着斥候奔波了五日才传到他手里，现在洛阳那边的情况也许已经出现了变数也未可知。 “苏天成是个有本事的。”萧澜肯定道。当初明明怨怼萧瀚忘恩负义，但萧澜走的时候还是给他铺好了路，墨羽军他不放心她就带走，他能放心用的人她就让御史台在她走之后向萧瀚举荐，比如苏天成。 此人有才，可堪大用，但是不曾与萧澜有过战场上的袍泽之情，他只是洛阳城里世家出来的庶子，在兵法武艺上曾受萧澜指点，后提携进了羽林军罢了。若是萧瀚下旨让苏天成接管羽林军，那么他给的提携之恩便远远大过了萧澜，苏天成自然会更忠心萧瀚，如此，萧瀚用着也安心。 “还有，我模仿了窦斌的笔记给百里靖回信了，就说萧澜及其率领的轻骑已被全歼，请太子殿下放心。”楚璃月的语气中带了些狡黠。 …… 晋国，洛阳皇宫。 萧瀚在龙椅上如坐针毡，面前桌案上奏折堆得高耸入云。丹墀下，文武百官正交头接耳，萧瀚听到了些许让他退位归降的声音，立时怒从心起，吼道：“闭嘴！” 奏折被他推得哗啦啦散了一地，朝堂众人战战兢兢，立时住了口。 “报——”通信兵的通传声由远及近，特殊时期，没有任何阻拦他便从外头一路跑进了大殿跪下，沉痛道：“陛下，通抚城……没守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归降 晋国皇宫，养心殿。 萧瀚把自己关在里面，身边只留了一个小德子贴身伺候。 自通抚城之后，秦军又连破数城，直逼晋国皇都洛阳。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一方劝他迁都，暂避秦军锋芒，另一方则是冒死谏言，劝他交出传国玉玺，归降萧澜。 如今，无论哪一方都跪在养心殿外面，以此逼萧瀚早下决断。 目光呆滞地盯着玉玺，萧瀚面无表情地呢喃道：“她就这么想要权力吗？” 小德子不知道是否该搭话，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其实他也不认同当初陛下过河拆桥的做法，如今这般场面也不过是陛下自作自受罢了。 但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只能自己想想。 “不好了，陛下！”外头传来宫人慌张的通报声。 “啧，又有何事！”萧瀚很是不耐，让小德子去开了门，那宫人便连滚带爬地摔进来，扑倒在萧瀚面前，颤声道：“陛下，百姓在宫门外头闹起来了，还……还弄了这个。” 宫人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一卷透出些许朱红的羊皮纸卷，小德子正要去接，萧瀚却已经从龙椅上起身，一把夺来。 跳跃着匆匆看下来，萧瀚将其弃置于地，怒道：“岂有此理！” 纸卷静静在地上铺陈开，那是一卷万民书，也不知谁起了头，以极其犀利的文笔批判萧瀚德行有失，大致三点：背弃亲姊，此为不孝；猜忌股肱，此为不义；失守家国，此为不忠。如此不孝不义不忠之徒为君，何能尔？无非仰仗龙朔抬举罢了。 洋洋洒洒写满三尺长卷，还让民众盖上了手印，那字里行间一个个星罗棋布的手印，其数量多如繁星，由此可见萧澜在洛阳群众心目中的地位之高。 “滚出去。” 宫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告退。 萧瀚坐到地上，垂眸瞥着那万民书，苦笑道：“既然这么想要权位，当初又何苦将臣弟推上去？呵，说什么文兴，应当是你的隆武才对……” 如此静默许久，萧瀚道：“小德子，研磨，朕要写退位诏书。” 小德子吓得立时跪下，叩首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萧瀚从地上爬起来，喝道：“研磨！朕——退位让贤！” 养心殿外的人，一方心愿得偿，松了口气，另一方高呼“陛下万万不可”，萧瀚都不做理会。 “陛下万万不可！”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萧瀚愣了一下，随即呆滞的眼神燃起希望，他连忙迎出去，那是他此时唯一靠得住的人——羽林军大将苏天成。 苏天成近来一直忙于同秦军和墨羽军对抗，这是萧瀚把他派出去之后第一次见他。 “爱卿，可是局势有所转机？” 浑身浴血的苏天成行过礼，请萧瀚到里头去详说。 “墨羽军里头的萧澜是假的，真正的公主殿下可能还并不知道晋国这边的战况，请陛下恕末将善作主张，末将已经书信一封送往郢都。” “苏将军，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替她说话！”萧瀚原以为苏天成是来告诉他好消息的，谁料竟是这样。 若是普通文官，大概早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但苏天成依旧是不卑不亢，他目光灼灼地笃定道：“殿下离去之前曾同末将说她有三个愿望，一愿陛下康健，二愿大晋富强，三愿天下安澜。殿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不仅仅是她的愿望，更是她的信仰。是以，她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此等有伤大晋之事。” 萧瀚不屑嗤笑，反驳道：“人是会变的。” 就拿他自己来说，登上皇位之前深深地信服着他的皇姐，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坐到了龙椅上之后，他就很害怕失去，开始猜忌他的皇姐，最终将她以和亲的方式驱逐。 苏天成不甘示弱，坚定道：“末将相信殿下不会变。末将在前线同秦军几番对峙，那冒牌货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贪慕权位，嫉恨陛下，但是，连离去之前都会忍痛为陛下铺好路的长公主殿下绝对不可能说出那种话。” 他的坚定让萧瀚有几分信了，但还是质疑道：“你这是何意？她铺什么路了？朕不信，朕不相信！” “让中书令大人向陛下举荐末将的是长公主殿下，如果公主殿下真的想自立为女皇，用不着墨羽军，更不需要联合秦军，她只消一声令下，末将会即刻带着羽林军杀入皇城，翻覆朝堂，陛下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而现在，陛下，如您所见，末将在尽全力抗衡秦军，只是力战不敌而已。”苏天成冷冷地陈述事实，再多推测也不及事实更有说服力。 “殿下提携末将是为了让末将在她走之后护好陛下，守住大晋，可惜末将无能，只能勉力守住洛阳，等殿下驰援，末将相信，殿下一定会来的，也请陛下安心。秦军攻势凶猛，末将先回前线去了。陛下，末将告退。”苏天成也不管萧瀚允不允，兀自退下，匆匆离去。 如此着实失礼，但眼下这个时候，失礼就失礼，总好过失守。 养心殿的门开了又关，萧瀚怔怔地望着门，怅然若失。 和秦军一起那个真的不是她吗？ 他的阿姐真的会来救他吗？ “陛下，墨……还研吗？”小德子小心翼翼问道。 萧瀚默然半晌，郁郁道：“研个屁！把宫里的暗卫都派出去，去打听，如果……如果皇姐真的来了朕必须要第一时间知道！” “陛下，这……” “快去！” “是！”小德子立刻出去传旨了。 …… 楚军营地，楚璃月、朔方军统帅邹寿以及其他将领正对着沙盘推演各方人马的行进情况，而萧澜则背对着地图冥想。 “虎骑军估计还得五日才能到岩阴山，照这样的话，恐怕来不及同我们一起合围秦军啊。”邹寿蹙眉凝重道。 楚璃月沉吟片刻，面沉如水，道：“不是恐怕，是一定来不及。” 若合围不成，秦军便会循着缺口出逃，那么此番部署将功亏一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萧澜的盘算 调到朔方军之后，楚璃月命荆婉带着禁军的五千轻骑先行开道，让晋军的守将为他们打开城门，并且联合晋军同楚军一起抗秦，而他自己则带着十万大军和萧澜一同前行。 眼下，通行是不成问题了，但秦军有十五万之众，若是合围不成，秦军赢不了却也输不了多少。 有人小声嘟囔道：“王妃就不该让虎骑军取道峪涧，那里地形复杂，他们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嘛。若是走另外一条路倒是还有希望……” “住口！”楚璃月呵斥道。他虽然知道眼下有多难办，也不懂萧澜的用意，但是他依然不允许任何人妄议萧澜。 萧澜慢悠悠转身，并不看沙盘一眼，而是对方才说话那人状似漫不经心道：“峪涧背面有一条羊肠小道，五年前虎骑军跟随我开辟出来的，五年间，虎骑军将领少有更换，他们知道该怎么及时抵达战阵，反倒是走了你提的那条道才会赶不及。” 她早已将晋国的地形图谙熟于心，推演眼下的形势也根本无需沙盘，只消闭目冥想即可演算出各支军队的行进程度。 “那、那控鹤军又为何要屯军密林？若是秦军放把火他们就无处可逃了，应当屯军谷地才对啊。”又有人提出疑问。 萧澜应对自如，“那你可知谷地中有什么？” 那人愣了，答不上来。谷地能有什么？谷地不就是谷地吗？ “沼泽成片，瘴气密布，且多蛇蝎盘踞，那是一片死地。”萧澜平静地道出那片谷地的实情，在场所有人却都为之色变，那种地方，若是真的带兵深入，恐怕会全军覆没？ 然而萧澜还在平静地说着，“七年前我曾带兵经过那里，去探路的小队一日一夜未曾来归，我便率军囤驻坡上向阳处的密林。后来齐军经过，并未探路便根据地图直接屯兵进去，夜半时分，所有人都被谷中的悲鸣惊醒。次日，我军到谷口察看，只见些许散落的白骨，还有一些残缺的尸身正遭蛇虫鼠蚁啃噬。那场战役，我军不战而胜。” 帐内众人都沉默了，萧澜寥寥数语，足矣让他们心惊那谷地的可怖。 将目光投向高高挂起的地图，萧澜道：“这张地图是晋军提供的，但地图终究只是地图，排兵布阵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自城濮之战后，楚国安于中原一隅，诸位身居武职却鲜有实战之机。此次援晋抗秦，也是诸位积累经验的契机，万望珍重，莫要步了昔年顾帅的后尘。” 楚军不服她，对楚璃月也只是臣子对皇子的恭敬，萧澜虽然心有不悦，但并不会因此记恨他们，相反的，她愿意对他们坦诚，将心比心，这才是为帅之道。 楚军缺少实战经验，但是活了二三十载的大男人不会拎不清黑白好坏，萧澜对他们说这些是为他们好，他们理解之后自然会对萧澜有所改观。 “启禀殿下，截获一封密信。”荆婉入帐，对萧澜拱手为礼。 不管帐中多少将帅，她荆婉效忠的唯有萧澜一人。 “何人的密信？” “不知，但信鸽大约是自洛阳飞向楚国的。” 萧澜接过密信，迅速扫下来：此信至殿下手中，洛阳危矣，请殿下速速驰援，勿令墨羽军助纣为虐。 ——苏天成 看完，萧澜心情复杂，原以为是秦军的消息，没想到竟是苏天成亲笔。 “澜儿，要回信吗？”楚璃月就站在萧澜身边，信笺上的内容只瞟一眼便能看到完全。 萧澜微一沉吟，摇头道：“不必，万一被百里靖截获，恐怕会打乱计划。” 将密信焚毁，萧澜走出营帐，望着洛阳的方向，目光深沉。 抬手抚上腕上的红珊瑚珠串，萧澜的眸光越发深邃。在手串下毒是想让她死，不管死不死地成都可能会让她和萧瀚离心，而离心成功与否都可以，总归她中毒了便能为百里靖争取许多时间。 她没死，百里靖就故意放了竺柳回来传信，否则区区一名武婢如何能探听到百里靖和华苍这两大高手的绝密计划？ 竺柳回京传递消息，百里靖料定哪怕她不想管萧瀚的死活都会想办法保全墨羽军，因为那才是她的立身之本。当然，萧澜不来或者来不了也没关系，那样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专心对付萧瀚。 总之，不管萧澜如何抉择，百里靖都不吃亏。 而如他所愿，萧澜来了，同他的伏兵不期而遇，只是，伏兵没能干掉萧澜，反倒是被楚军反杀了，他派去的杀手也被楚璃月解决了。 更要命的是，萧澜已经在准备同晋军一起合围秦军了。 “殿下，末将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殿下指点？”这个声音是朔方军统领邹寿。 萧澜回身，和善道：“将军但说无妨。” “为何殿下部署的战阵没有留下缺口？秦军若是发现突围无望必然誓死力战，我军恐怕会伤亡惨重。”邹寿忧心道。 帐帘掀起，楚璃月也出来了，他看向萧澜，微微一笑道：“王妃如此部署，是想拿秦军当筹码对吗？” “不错。”萧澜的眼中浮现狡黠之色，“百里靖这厮害得本宫新婚燕尔便得四处奔波，还要赔上边境二十八城，实在可恨，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王爷王妃，你们这是何意啊？”邹寿不明所以。 萧澜笑望楚璃月，语气轻松道：“王爷以为十五万秦军加上一个太子，能值多少座城池？” 楚璃月耸耸肩，道：“反正肯定不能少于二十八城。” 萧澜不做赔本的买卖。 此战之后，晋国二十八城得交予楚国，但这事儿，谁闹出来的就得谁负责，晋国的损失必须得由秦国来补。 所以，萧澜根本没打算杀伤秦军，一旦合围之势形成，如此惜命又珍爱权位的百里靖意识到胜利无望，但有活路，肯定不愿率军死战，萧澜便有的是时间同秦国谈判。 啧，非得狠狠宰他一笔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插翅难逃 晋国，洛阳。 秦军已经兵临城下，而墨羽军今日则是避了风头，摆明了作壁上观的态度。他们是晋人，并不想同晋人交战，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公道。 洛阳城里则是一团乱，皇宫里头则是冷清许多。 跪在御书房外的大臣已经所剩无几，不少人辞官带着家人跑了，萧瀚一个也没有挽留，只说走了就这辈子都别想在晋国入仕。 这番话几乎没有任何震慑作用，要走的人反倒是走得更加决绝。 大厦将倾，往后的仕途哪有眼下保命要紧，再说了，往后的晋国朝堂是不是您说了算也有未可知哩！ 很多宫人也想走，萧瀚就让小德子去内务府支了些许银两给他们当盘缠，也让他们走了。 堂堂一方大国，沦落到如此地步，身居高爵显位的人尚且奔走不暇，何况这些只是想平平安安过日子的小人物呢？ 如今萧瀚身边剩下的也不过是一个小德子、少许粗使宫人，几个心腹重臣，还有率军在城楼上御敌的苏天成。 可笑又可悲的是，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萧澜留给他的。 走出御书房，萧瀚抬眼望着城楼的方向，喃喃道：“皇姐她，会来的。” 中书令惊得瞪起一双昏黄的老眼，难以置信道：“陛下糊涂了！长公主殿下她……” 没等他说完，新的战报便来了。 “报——”一名浑身浴血的士兵匆匆而来，至萧瀚面前单膝下跪，抱拳道：“陛下，城门要守不住了，苏将军请您速速离开，我等会誓死为陛下拖延时间的！” 萧瀚仰首，闭上眼眸长叹一口气，而后道：“朕不走。” 如果他活着离开这里，萧澜又没来，瞧着墨羽军坐视不理的态度，大晋的失地恐怕就要沦为秦国的属地了。 所以，他得留下来，用他的血肉之躯划出一道界线，表明这里是大晋的国土。 不管是被生擒活捉了受辱，还是被一刀砍了头颅挂到城楼上，他不能走，他得等萧澜来，她来了这大晋的江山才会继续正大光明地姓萧，大晋的百姓才不至沦为亡国奴。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只要您还在，大晋就有东山再起之日啊！” “是啊，陛下万不可将性命付与秦军！” 萧瀚疲惫的脸上忽而绽出了笑意，道：“不，是你们得留住自己的性命，朕若身死，你们就去投奔皇姐，来日辅佐她登基为女帝，重振我大晋国威。” 随后他转身入了偏殿，招呼小德子来伺候他穿戴甲胄。 那套甲胄是先帝遗物，尘封多年。因着局势越发恶劣，萧瀚便命人将它翻找出来放在偏殿以备不时之需。最后关头，他不要在皇宫里等死，他要亲自去会会秦军，哪怕是死也要在死之前争一口气。 萧瀚穿戴好黄铜甲胄，手执长剑出来的时候正巧苏天成再次入宫。 皇城失守了，所以苏天成下令所有羽林军士兵即刻护送城中百姓退守皇宫。 “陛下，您怎么还不走！”情急之下，苏天成连礼都不行了，冲上前来便焦急地斥责萧瀚。 他带着羽林军将士在外面拼死拼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陛下，守护大晋吗？如今陛下竟还滞留于此，简直就是白费他们的心血！ “走什么，朕身为大晋的君主，死也要死在这里！”萧瀚前所未有的坚毅。 “陛下，你……你这是何苦啊……”苏天成一张脸拧成苦瓜，尽是无奈之色。 萧瀚一派淡然，道：“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罢了，再说了，你的信不是送出去了吗？皇姐会来的，她一定会来的。朕太无能了，护不住晋国，所以她得回来，她堂堂‘大晋利剑’必须回来守护大晋啊。” 而在她来之前，他萧瀚愿为大晋死战。 时间总是会让很多事情变得可笑，当初逼萧澜离开的是他，如今道德绑架一般口口声声说着萧澜要回来的也是他。 不过幸好的是，萧澜真的回来了，而且是带着大军来的。 …… “天翼白虎！”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第一个发现了自远方而来的天翼白虎旗帜。 “陛下！是天翼白虎！” “真的啊！真的是天翼白虎！龙朔殿下来了！” “龙朔殿下来啦，我们有救啦！” 原本疲惫不堪的将士们立时振奋了精神。苏将军和陛下同他们讲过，说秦军里头的那个龙朔殿下是冒牌货，他们是不太信的，但现在亲眼看到哪有再怀疑的道理？ “真的是皇姐啊！”就像当年青山之变的时候一样，危急关头萧瀚最渴望见到的就是这天翼白虎军旗。望着那旗帜迎风飘扬，萧瀚的眼眸都明亮了许多。 “后面还有！白底蓝边的，是楚国的旗！” 中原各国军队的旗帜形状规格类似，但是颜色区别却很明显，比如秦军军旗是黑底红边，晋国是红底金边，楚国是白底蓝边…… “哎！上头那字，好像是‘绵’？”因着距离尚有些远，士兵们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能根据字体的大致形状臆测。 苏天成凝神远眺许久，下定论道：“是个‘锦’字，那是楚国三皇子——锦王楚璃月的兵马。” 军旗正中一般会绣有一字，为领军之帅的姓氏，不过也有例外。如，墨羽军的旗帜上面就是没有字的，只要天翼白虎图腾一出，谁人不知是萧澜麾下的兵马？而楚璃月则是以封号为军旗上的字样，否则，建武帝姓楚、楚元瑞姓楚、楚元青也姓楚……楚国的皇子都是楚字旗，谁分得清谁？ “是皇姐的夫君啊。”萧瀚叹着，射箭的动作越发快了许多。 他先前提着长剑同攀上城楼的秦军对敌，结果一着不慎被砍伤了腿，只得将长剑换成了弓箭助阵。 苏天成原是拦着他的，但是眼见死守无望，士气越发低下，苏天成也只得由着他亲自上阵，好歹这样士气能稍微高点，大家也撑得久一些。 眼下，随着天翼白虎旗的出现，秦军躁动起来，萧瀚在城楼上看得清楚，百里靖那厮勒马想回头，然而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天翼白虎旗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救星 世人皆知萧澜和墨羽军的盛名，并且将天翼白虎旗和墨羽军画上了等号，其实不尽然。萧澜统领其他军队的时候也会用到天翼白虎旗，以此代表三军统帅是她萧澜，只不过旗帜的数量会比墨羽军中的少上许多罢了。 也亏得萧澜当年征战四方，曾带领晋国许多地方军作战，且她战功赫赫，军中将士敬重她，连带着也珍爱她的军旗，如今她走了大半年，乍然回来，晋国的各地方军居然还能从库房里头翻出当年的天翼白虎旗来。 控鹤军、虎骑军、飞雄军都不约而同地将萧澜的天翼白虎旗放在了军队的最前，被扳回晋国阵营的墨羽军则是飘满了天翼白虎旗，每一面旗帜上的白虎都是张嘴嘶吼，振翅欲飞的模样，迎风招展着，好不威武。 晋军不断逼近，却并不与秦军交战，只是将他们围起来，高声呼喊着告诉他们墨羽军已经归降，请百里靖去同萧澜议和。 整齐划一的呼喊如海上波涛翻涌，次第有序的长枪拄地声若战鼓雷响，因而格外有说服力，秦军渐渐住了手，戒备地注视着晋军往后退去。 楚璃月骑在高头大马上，见状笑望萧澜道：“人道龙朔殿下最是杀伐果决，但在为夫看来，我家澜儿是最仁善的。” 大局已定，杀戮停止，萧澜也多了几分玩笑的心思，回道：“何以见得？” “秦军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其实直接杀了他们对晋楚两国的益处远比几十座城池更大。但是你却选择了看起来很精明，实则不然的——”楚璃月故意拖长了音调，一双动人的凤眸晲着萧澜，缓缓道出：“以人换城。” 萧澜勾唇一笑，道：“知我者，璃月也。” 干霄引着马匹往岑赉那边靠过去一点，疑惑道：“哎，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啊？几十座城池可是不小的版图啦，怎么会不如这十五万秦军和太子爷的命呢？” 一旁的林蒙闻言摇摇头，往马腹上稍许使力，让自己离这个憨货远些，免得沾了傻气。 岑赉则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而后冷脸给他解释：“你以为城池打下来马上就能收归己用了吗？秦国的城池就算插遍楚国的旗帜，城里头住着的还是秦人，秦人的心里还存着秦国，哪儿那么容易收服，还是直接杀了来得痛快，省得日后战场相见又要打。” 远远望见百里靖的狼狈身影，岑赉更是气呼呼道：“尤其是这个秦太子，哪儿哪儿都有他！打不过咱们王爷就来祸害王妃的娘家，呸！卑鄙小人！上不得台面！” 萧澜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吩咐道：“百里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降的，传令下去，将秦军逼出皇城，困守京郊。” 这架势虽大，但若是百里靖立马投降议和，他往后就别想在秦国抬起头来。虽然拖下去事情也不会出现转机，但是他拖得越久，距离军中失信、朝堂失势、御前失宠就越远。 萧澜清楚这一点，所以并不着急，反正现在胜券在握的是她，百里靖已经绝无翻盘的可能。 下完命令萧澜回了中军大帐，等秦军退出皇城她才携着楚璃月、楚国众将士入宫。还有墨羽军也是万万不能忘的，但是他们没有被带进宫，萧澜罚他们跪在皇宫外头思过。 因果因果，一连串的事情是因为萧瀚而起，但是墨羽军的罪责依然无可推卸，他们身为大晋铁骑不但没有护佑大晋，反倒是第一个举刀挥向自己人的，萧澜实在是气闷得厉害。 而且，跟谁合作不好？偏偏要跟百里靖这厮勾结在一起，夸张点说，萧澜真是咬牙切齿了许久才忍住没直接活剥了华苍。 进入皇宫，萧澜的步伐越发缓慢。宫外满目疮痍也就罢了，总归同以前看过的那些被打下来的城池差不多模样，但是皇宫……印象中，她晋国的皇宫总是青砖碧瓦，雕栏玉砌，皇极煊赫，数千宫人往来频繁，步履匆匆，奔走其间。 而今，秦军才退出去没多久，士兵们还在打扫战场。死尸遍地，两军士兵的鲜血大片大片挥洒在青石砖地上，大多凝固干涸成了暗红色，在惨白月光下看起来尤为凄惨瘆人。 萧澜走在主干道上也不平坦，得举着火把仔细看路，免得被磕绊了。 此情此景，说实话，萧澜觉得并不适合让楚璃月看到，但是这次她没有让楚璃月离开，只是兀自在前头开道，不时提醒楚璃月小心脚下。 经此一事，她想通了许多，不止她选择了楚璃月，楚璃月也选择了她，这就意味着楚璃月选择了和她患难与共，那么她经历的就没必要再让楚璃月避讳。 萧澜对晋王宫很熟，进宫之前便听士兵说了萧瀚在寝殿，便直接往他寝殿而去。 然而真到了萧瀚寝殿门外，隔着一扇门的距离，看着雕花漆金木门透出来的火光，萧澜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当初离别是那般，如今重逢不知又该是哪般？ 萧瀚会埋怨她来晚了吗？ 会怪责她没有管制好墨羽军上下吗？ 在他的心里，她这个姐姐的形象是否又要往下落一大截呢？ 关心则乱，萧澜对战场大局很冷静也很有判断力，但是对于自己在乎的人，萧澜总是会瞻前顾后，不敢冒进。 楚璃月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鼓舞道：“别担心，有我在呢。快进去，说不定他正在等你呢。” 萧澜微一沉吟，轻轻点头，便上前一步，本想一本正经地报上“楚王妃萧澜求见文兴帝陛下”，但踌躇片刻还是道：“瀚儿，阿姐能进去看看你吗？” “皇姐？！”萧瀚又惊又喜又惧，“啊！嘶……” “陛下哟！”是个略显年迈的声音，估摸着是太医院里哪个没走的太医。 里头乒铃乓啷一阵乱响，萧澜生怕萧瀚又出什么意外，也管他允不允，径直推门而入，而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明目张胆挖墙脚 萧瀚坐在床上，里衣半敞，他肩膀上缠满了纱布，其间隐隐有血渍渗出。他脸色苍白，眼下的鸦青和下巴处灰褐的胡茬在这张白面上尤为显眼，还有那微有些佝偻的脊背，此时此刻，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年近三十的潦倒破落户，和萧澜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天差地别。 地上散落着铠甲、染血的中衣、以及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一支折断的箭簇。只粗略扫一眼，萧澜便认出了那箭簇的尾羽与寻常士兵的配置不同，不用看箭杆上的刻字她都能确定是百里靖的手笔。 “皇姐……”萧瀚愣愣地看着萧澜，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萧澜又何尝不是局促不安呢？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心疼。皇宫里到处都是血，可是别人的血跟亲人的血是不一样的，看到别人的血她会恐惧、悲悯、反感，久了就麻木了，自己亲人的血，看着让人心疼、发慌。 一旁的老太医大概也觉得气氛尴尬，左右他已经完成本职工作，给萧瀚处理好伤口了，便提起药箱告退。 临出门时又深深回望一眼，摇着头走了。到了外头看着威武雄壮的楚国将士，老太医心道这晋国的天怕是要变了。 其实，洛阳城中的将士百姓们基本都是这个想法，萧澜回来了，晋国的主子该换了。 小德子也出去了，还贴心地关好了门。楚国的将军们一直在外头，没进来过，寝殿之内骤然只余下了萧瀚、萧澜、楚璃月三人。 萧瀚与萧澜四目相对着缓缓起身，忽而噗通跪了下去。楚璃月连忙闪到一边，免得萧瀚把自己也给跪进去。 萧澜想拦他的，但是不知怎么的，愣是僵在原地，没有动作。 “皇姐，我错了。” 烛光映着萧瀚的脸，萧澜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水渍。萧澜是个有本事的，尤其手里握着兵权之后成了萧瀚最强有力的护盾，但是她时常在外征战，萧瀚在皇宫免不了被人算计，受些委屈，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不会露出半点软弱，只有等萧澜回来了才会关起门来同她诉苦。 萧澜记得自从首辅大人的府邸被抄没之后萧瀚就再也没哭过，此番她一走大半年，萧瀚一个人支撑着泱泱大晋想来也是真不容易，有楚璃月在场，竟也含了泪。 若是以前，萧澜必要冷脸搬出“男儿流血不流泪”的大道理教训他，但是现在，萧澜只是缓缓蹲下身，让自己下降到与他等同的高度，柔声道：“没关系，皇姐不怪你。” 即便曾经心怀怨怼，萧澜现在看到萧瀚这惨白憔悴的脸心也软了。 “阿姐……”萧瀚哭着露出了个笑脸，丑得让萧澜不忍直视，但她也跟着笑了。 有了这样一个好开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萧澜把萧瀚扶起来，萧瀚注意到一旁默然不语的楚璃月，便问萧澜：“皇姐，这位是？” 楚璃月走上前来，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朝着萧瀚欠身道：“楚国三皇子楚璃月，澜儿的夫君。” 萧瀚神色僵了一下，而后连忙起身，对楚璃月道：“此番多谢贵国出兵相助。” 萧澜连忙拉住他，笑道：“这等场面话留着一会儿对楚国的将士们说。” 她带楚璃月来主要是想让萧瀚见见面，虽然眼下这个世道国与国之间纷争不断，眼下晋楚联手也只是出于利益考虑，但怎么着楚璃月也是他的姐夫，他该见一见的。 楚璃月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陛下最该谢的是你皇姐，我楚国大军浩浩汤汤千里奔来，是为楚国，唯有你皇姐历尽艰辛是为你一人。而且，她本可以不来，或者晚些来，直接捡个女皇的位置。” “璃月……”萧澜以眼神制止楚璃月，但是没用，他还是把他要说的说完了。 “是，我知道。”萧瀚垂首，低声应道。他抽开屉子，从里头取出一卷圣旨，递给萧澜道：“臣弟无能，守不住晋国，这是退位诏书，请皇姐登基为女帝，佑我大晋千秋万代，帝业永固。” 这下，楚璃月傻眼了，怎么说退位就退位啊？还诏书都准备好了！哪有这样随便的皇帝？！ “不…不行！绝对不行！”楚璃月急了，萧瀚抬眸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萧澜则是好整以暇，看热闹不嫌事大。 左右殿中没有旁人，楚璃月也省得压着脾气，直接炸了，对萧瀚大喝道：“让本王的王妃回娘家登基做女帝，亏你想得出来！真是的，哪有你这样的小舅子，本王好心带着大军来救你，你却想挖本王的墙角，抢本王的王妃！” 这个问题萧瀚还真没考虑道，他怔怔然半晌，试探着道：“要不？王爷您——入赘？” “你！” 好了，楚璃月本来只是想揍他，现在想砍死他的心都有了。 楚璃月瞪了萧瀚好一会儿，无奈转而凝视萧澜，那眼神颇有种萧澜敢答应他就要和萧瀚同归于尽的既视感。 萧瀚有被他吓到，躲到萧澜身后，战战兢兢地建议道：“阿姐，这个姐夫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凶了，要不你把他休了，等你登基之后臣弟亲自给你操持一次选秀……” 被当成聋子的某人，阴恻恻道：“离这么近，就算听不到，唇语也能读出来了。” 再说了，选秀又怎样？堂堂大楚第一蓝颜祸水对自己的颜值自信满满，他才不信萧瀚能从晋国找出更好看的给萧澜。 萧澜不理他，对萧瀚调侃道：“先前不是可喜欢皇位了吗？这会儿终于知道山芋烫手了？” “阿姐~臣弟知道错了嘛。”萧瀚扯她胳膊晃，囧得厉害。 原本沉重的家国大事被这么一搞，反倒多了些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轻松。 萧澜浅笑着接过诏书，将其放在蜡烛上头烧了，语重心长地对萧瀚说道：“皇姐已经嫁为人妇，断没有再回来继位的道理。大晋你一个人守不住，但是需记着你还有皇姐，哪怕远隔千里，你有危难，皇姐就一定会回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屈辱 不管先前有多少顾虑，多少阴谋算计，在相见执手的那一刻，不，应该再早一些，萧澜听闻消息担心萧瀚的时候她就已经放下、原谅，而萧瀚在望见天翼白虎军旗的那一刻也明了他的皇姐哪怕被他猜忌算计还是念他护他的皇姐，一如往昔。 当然，也有些不一样了，那就是多了个美人姐夫。 萧瀚去拜见了楚国的诸位将军，向他们郑重道谢，而后萧澜将他们安排在宫中暂住。萧瀚有些不解，但没有问，而萧澜不像从前那样只说不做，相反的，她告诉了萧瀚此番用意。 羽林军伤亡惨重，没倒下的人也大多是强弩之末，堪堪能够撑起个守卫京城的面子。在她到来之前暗卫上阵与秦军抗衡，没了大半，若是百里靖派刺客来袭妄图逆转局势，余下的暗卫恐怕拦不住。以款待修养的名义把楚国的将军们留在宫中，守卫他倒是刚刚好。 对此，楚璃月有异议：“百里靖军中现在应该没有刺客了？” 萧瀚很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他自己就是一个绝顶的刺客。” …… 萧澜把自己的用意说了一次，萧瀚便举一反三地想到了从前种种，每一次他自以为的萧澜有心篡位，实则都是萧澜想稳固他的帝位又或是想守护大晋的安宁。 曾经反叛，为墨羽军打开大门的晋军来请罪，被萧瀚赦免了。至于墨羽军，他们跪在皇宫外面，萧瀚不顾自己受了伤，硬是出宫去见他们，堂堂一国帝王之尊，对他们屈膝而跪，说：“吾皇姐龙朔长公主为国尽忠数载，又扶持朕荣登帝位，朕无能感怀其大义、明察其忠君爱国之心、顾念其十数载生死相护之情，是我萧瀚愧对于她，亦愧对于你们，如今种种，皆是萧瀚咎由自取。” 带头跪着的华苍原本是极硬气的，其他墨羽军将士亦然，虽然按着萧澜的命令倒戈、驰援、下跪，但他们服气的只是萧澜，并且始终觉得让萧瀚退位，还政于萧澜才是理所应当，他们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也对得起忠君爱国这四个字。 原以为，秋后算账大不了就是个人头落地，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谁成想，萧瀚竟然出来朝他们下跪来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萧瀚这么真诚地放低姿态来跟他们认错、道歉，墨羽军将士们听着心里难免和软几分。 “墨羽军是大晋铁骑，从前跟随皇姐南征北战，护佑我大晋安宁，往后，恕萧瀚厚颜，请诸位放下芥蒂，继续做大晋的倚仗！”萧瀚深深拜了下去。 华苍愣了一下，也连忙叩首，他们始终是臣子，不敢受帝王跪拜大礼的。 真心换真心，墨羽军和萧瀚的恩怨就这么化解了，快得令人咂舌，然后他们迅速投入了京城的守卫之中。 洛阳皇城在向原来的繁华兴盛前进。 萧澜带楚璃月来到了自己的府邸，“龙朔长公主府”的漆金匾额历久弥新，两头石狮子受风吹雨打多年依然昂首挺立。 自萧澜走之后，府邸一直有被好好打理，只是包括府邸的主人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近日战乱，恐府邸也受波及，难以入住，萧澜早就让荆婉带人来打扫了，但是推门而入里头的一切都还好好的，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还是和记忆里头一样啊。”萧澜轻叹道。 见他们来了，荆婉急忙带人相迎。相比于皇宫人去楼空的惨淡，萧澜的府邸真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远嫁时没带走的奴才婢女都还在，一切井井有条的。 “殿下，请恕罪！”老管家步履蹒跚地走到萧澜面前就要下跪，萧澜连忙扶住他，道：“老林叔，起来说话即可。” 萧澜直觉发生了不好的事，但是墨羽军那一群木鱼脑袋的破事她都抗住了，她在乎的人也都在身边，还有什么罪是不可饶恕的呢？ “府邸是殿下私人宅邸，纵然您不在也轮不到老奴做主，但是城破之时实在是情况紧急，好多百姓没来得及撤出去，秦军又打得厉害，老奴便擅作主张让百姓们到府中暂避战乱了，还请殿下恕罪。”老林叔说着又躬身下去。 萧澜忙不迭告慰他。 在她看来，这非但不是罪孽，而是善事。这座显赫的府邸以铁血铸就，如今在战乱中庇佑百姓倒也算是赎了些杀孽。 萧澜引着楚璃月去到主院，荆婉随侍在二人身后，她对萧澜道：“殿下，说来也神奇，秦军入城之后苏将军带领羽林军打巷战拖延时间，期间损毁了许多平民宅院和王公贵族的府邸，但是老林叔把府里头的天翼白虎旗子翻出来插在房顶上，双方交战时就唯独避开了咱们龙朔公主府。” “如此，甚好。”萧澜会心一笑，她高兴的不是自己的府邸没被战乱损毁，而是她的威望让人们在战乱之时有了一隅栖身之所。 为将如此，何其幸哉？ 幸甚至哉！ 荆婉随后告退去准备饭食了，萧澜在廊下望着渐渐沉下来的天色，眉目间露出些许忧色。 “既然这么担心他，为何不亲自去守着他？”楚璃月问道。 萧澜眸光冷凝，道：“谁都可以去，唯独我不可以。他有难，我就一定会护他，但是我不能保证每次都像这回那么及时。他已经是文兴帝陛下了，该学着自己去应对身边的危险了。” 如果百里靖真的来刺杀，那些楚将应当是能抵挡住的，何况还有晋国皇室的暗卫在。 再者，萧澜认为百里靖就算有机会也不会杀了萧瀚，眼下这个局面，傻子都知道萧澜有多护着萧瀚，他要是弄死萧瀚，那萧澜定会让十五万秦军为之殉葬，所以，生擒萧瀚跟萧澜谈条件才是明知抉择。当然，能不能做到就看百里靖的本事了。 再差不过和百里靖一起坐上谈判桌，反正能让萧瀚吃一堑长一智，萧澜也觉得值得。 “陛下要是真的被楚人救了，那可真是要憋屈死了。”楚璃月叹道。 萧澜决绝道：“我就是要他记着近日种种，屈辱也罢，伤痛也罢，他得记着，然后慢慢变强，往后才能保护好自己，不再这些屈辱伤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那是巫山，快下雨了 用过晚膳，提上酒壶，萧澜飞身跃到了房顶上，楚璃月也随之而上。 今日十五，今夜满月，月下有情人比肩相依，共酌美酒，相谈甚欢。 萧澜望着皇城的飞檐翘角问楚璃月：“若是我真的成了女帝，璃月该当如何？” 璃月面上微醺，思忖良久道：“那就省事儿了，楚国的太子之位都不用争了，直接二皇兄来当，我嘛，还请龙朔陛下垂怜，娶我入宫，封我为后，咱们俩一起过‘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逍遥日子。” 萧澜：“……”如果我当女皇，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绝对不可能被你这个蓝颜祸水蛊惑心智的！ “若是瀚儿要给我选妃呢？”萧澜又问。 楚璃月朗声大笑，指着自己的脸道：“澜儿看过我这张脸，难道旁人还能入眼？” 确实，楚璃月生得绝美，放眼整个大晋都不定能找出同他一般姿色的人，但长得美就能这么嚣张了吗！于是回怼道：“从前竟不知锦王殿下如此自恋。” 楚璃月在萧澜眼前竖起食指，晃了两下道：“丑人这样说那才叫自恋，我这么美，只是自信罢了。” 萧澜无奈地笑笑，自恋地如此理直气壮，锦王殿下也真是人才了。 忽而，萧澜想到了什么，抛出一个送命题：“敢问锦王殿下，在铜镜中看过了自己的俊俏模样，是不是会觉得自己的王妃也是不堪入目啊？” “是……”楚璃月酒意上头，脑子有点转不起来了，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就一个“是”。 萧澜：“……”默默举起了并不存在的刀。 晃了晃脑袋，楚璃月眼眸中多了几分清明之色：“是……才怪，情人眼里出西施，澜儿在我心中貌若天仙，远胜西施。” 萧澜：“算你识相。”举起来的刀又放下了呢。 月上中天，酒壶空了，蓝颜祸水终于耐不住作妖了，他突然指着西北方的一座山问萧澜道：“你看，那座是什么山？” 萧澜沉吟片刻，答道：“应当是吉泽山。” 距离太远了，又是夜里，远远望去山脉层叠起伏，萧澜也不确定楚璃月指的是哪一座，便给了个最近的答案。 楚璃月痴痴笑着摇头，脑袋凑到萧澜耳畔道：“错了，是巫山，而且那里很快要下雨了。” …… 翌日，萧澜醒的时候楚璃月还睡着，萧澜到厢房沐浴好穿戴好之后他也还睡着，区别只是从侧躺变成了仰面而卧。 路上奔波太久，现在终于得了个能睡舒服的地方，楚璃月根本就不想醒，萧澜也由得他去。 到了傍晚时分，天幕沉沉，楚璃月揉着惺忪睡眼说：“澜儿，我饿了，想吃早膳。” 萧澜：“……”你在想屁吃。 萧澜摇摇头，唤来侍女掌灯，坐到床边颇有些无奈道：“赶紧起来吃晚饭，再不起来就等着明天早上的早膳。” “啊？”楚璃月伸了个懒腰，一双眼半眯着，撅起嘴幽怨道：“这么快就到晚上了啊，我还没睡够呢。” 楚璃月赖着，一点要起来的意思也没有，萧澜轻轻推了他两下，他干脆拉起被子蒙过了头，弄得萧澜傻了眼。 须臾，他又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个脑袋，对着萧澜展开笑脸，道：“澜儿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萧澜微微侧首，余光将侍女们憋笑的神态尽收眼底，遂装出不耐的样子催促道：“别闹，快起来。” 楚璃月不说话，就攥着她袖子，拿委屈巴巴的眼神望她，萧澜再次有种自己是负心汉的错觉，蹙眉纠结一番之后，还是俯身下去在楚璃月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如此，一顿晚膳总算是好好过去了。 此后连着半个月洛阳都还算平静，当然，前提是忽略百里靖的几番秘访。萧瀚被惊得不轻，但是幸好此次都被救下来了，一回是林蒙发现的，还有两回是干霄起夜，刚好撞上了，直接拔剑把百里靖打回去了。 当然，百里靖也不是那么好打的，只是他被发现了，自然没有希望再擒住萧瀚，就干脆地脱身逃离。 萧澜听闻消息，笑道：“这干将军也是位奇人，除了兵法不行，其他的倒是样样在行。” “禁军中的将军向来是文武兼备之材，干霄的武艺虽好，兵法却是一塌糊涂，原本顶多当个百夫长，但他祖荫犹在，又兼之确实武艺出众，父皇这才给了他一个将军的官职，也算是人尽其才。”楚璃月笑着解释道。 萧澜沉吟片刻，调侃道：“我倒是觉得干将军更适合做斥候。” 打听八卦那么厉害，探听情报想来也当如是。 皇城的秩序已经慢慢恢复了，其中，墨羽军将士出了大力气，扫战场、修房屋、救助伤患……他们对萧瀚的怨怼终成往事。 世人总说人心难测，但是别忘了，当你拿出真心的时候，对方也往往会放下戒备，对你敞开心扉。 所以，萧瀚用自己的君心换来了墨羽军的军心。 奴才、宫娥也很快补充了新的入宫，唯独朝堂官员一时难以补充，萧瀚授权柏默将一些能干的地方官调来京城，还将春闱提前了。 在此期间，萧澜一件事也没插手，安安心心跟楚璃月在公主府休息。她也很想帮萧瀚，但现在的局势还很微妙，她一旦出手，搞不好又会有人生出别样心思。 京城之外，秦军粮草将尽，但还是不肯投降，百里靖亲笔书信一封，派人送到了龙朔公主府，提出在京郊的十里长亭同萧澜单独谈谈。 楚璃月想到百里靖这厮上回在楚王宫同萧澜说的那些话就来气，加上他从楚国奔波而来睡硬床板，啃冷饼干粮的凄惨经历，楚璃月越想越气，义正言辞地给了萧澜三字：“不许去！” “嗯，他说要单独和我谈，是不许你去。”萧澜光明正大地曲解他的意思。 “不是，我……” 嘭！ 门关上了，差点夹到楚璃月的鼻子。 萧澜拿着那封信去见百里靖了，只留下楚璃月一个人在府里气得跳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月色凄清，十里长亭。 萧澜踏马而来，百里靖则是早已在凉亭中等候许久。 他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半身月光，半身阴暗，手中打着一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萧澜将马匹在树上栓好，不紧不慢地步入凉亭，与百里靖相对而坐。 “你来了啊。” 百里靖给她倒了杯茶水，放到她面前，但是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开门见山道：“太子殿下约本宫来是想说什么？” 像是为了证明茶水无毒，百里靖兀自拿起自己的那杯小嘬了一口，缓缓道：“本宫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萧澜的语气不咸不淡。 “青山之变，扶持新帝，却握着大权不放；圣旨赐下，和亲之时，却带着墨羽军远走边关；胜券在握，重重围困，却放任本宫三翻四次突围入宫刺杀，萧澜，你到底安的什么心？”百里靖将杯盏重重置于桌上，杯中茶水洒出来许多。 相比于他隐忍着怒气和丧意，萧澜明显淡然多了，“不过是以我的方式护他罢了。” 执政不放，是因为萧瀚羽翼未丰，还没有能力匡扶朝纲；带走墨羽军，是让萧瀚安心；放任百里靖刺杀，是为让萧瀚有危机感，更思进取。 以长姐的远虑爱护幼弟，以长公主的责任爱国，以萧殿帅的铁血之心忠君，如此而已。 “呵，私以为‘大晋利剑’杀伐决断，志在天下，不曾想竟是如此妇人之仁。” 晦暗不明的月色下，百里靖的冷笑显得格外狰狞。 萧澜却是面不改色：“你不必拿这幅恨铁不成钢似的模样激我，更无需动怒。我萧澜志在天下不假，只是爱天下的方式与你不同罢了。” “哦？愿闻其详。”百里靖眼眸中的讽刺之意更深，他看着眼前一派云淡风轻的萧澜只觉得她是在惺惺作态。 “太子爱江山，便想将之收入囊中，而我爱天下，爱天下人，便是以仁心为之择一位明君，使得四海归一，天下安澜。”生死两世，唯独此志，百转千回，依然坚定不移。 “明君？”百里靖起身，直指萧澜，讽道：“别告诉本宫你选的明君就是楚璃月那厮。” “是又如何。”萧澜眼中尽是冷意，毫不客气地回瞪他。 “他也只不过是比武时赢了本太子一场，若是疆场相逢，没有你相助，你以为他能赢得了吗？再者，莫以为他现在肯为你星夜兼程，援军晋国，日后也如是。生得一副薄情相，恐怕还没等你实现四海归一的宏愿他就已经三妻四妾了。” 嘭！ 萧澜骤然出击，百里靖迅疾抬手抵挡，二人对了一掌，强大内力形成的气场相撞，震出一声巨响，生生震碎了亭中的石桌，茶具粉碎飞散，落了满地残片。 单拼内力，萧澜同百里靖不相上下，因此击出一掌，她便收了力道退开一步，百里靖则是被她打得猝不及防，心脉震荡，连退两步。 萧澜满脸肃杀之意，缓步逼近百里靖，勾起一边唇角，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我也曾为你叛逃楚国，为你的太子之位稳固出战他国，可我的付出换来了什么？” 左右附近无人，萧澜索性放开了脾气：“我在外与敌军以命相博，你呢？你在东宫太子殿拥立侧妃，左拥右抱，好不痛快！” 百里靖慌了，又连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殿下，我也曾为你剑指天下，征战四方，我也曾为过你的，可惜啊，你没珍惜……” “萧澜，你发什么疯啊！”百里靖目眦欲裂。 有些话说出来心里边痛快许多，萧澜干脆把前世的怨愤在此倒个一干二净：“天下归一的时候，陛下登基，赐了我一杯毒酒。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你的萧澜已经被你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如今太子殿下以为我是心系天下的观音菩萨吗？可是不好意思啊——” 萧澜凑近他，侧头贴着他的耳畔道：“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专门跟你作对的。有生之年，我墨羽军的铁骑一定会踏平秦国。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出门去，蹬而上马，萧澜敛了笑声，直挺的背影朝向百里靖，冷声威胁道：“明日午时之前，本宫要是还见不到太子殿下手书的降表，所有秦军统统埋骨晋地，永世不得还乡。” “萧澜你这个疯子！”百里靖在后头大骂。 萧澜原本打算只要降表的，其他的不再多为难百里靖，不过现在她改主意了，“记得降表要太子殿下亲自写，亲自交，用跪着的姿势，本宫不喜欢抬头看人。” “萧澜！”百里靖想骂她欺人太甚，但是又怕她提出更难令人接受的要求，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策马扬鞭，萧澜头也不回地离去。 而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人收起千里望，眉头蹙紧，目光死死盯着百里靖。他离得太远，看到的不多，也听到的不多，只见到两人原本好好地坐着说话，而后突然萧澜出手打了百里靖，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萧澜居然贴上去好像是——亲了百里靖！在之后就是百里靖大骂她疯子……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咯啦，千里望被他捏成了齑粉。 下面，百里靖正要离去，他带上青鬼面具，施展轻功飞身而下，直直落到百里靖面前，手中长剑已经出鞘，直指百里靖而去。 百里靖闻声回转身体，以扇骨挡开剑尖，警惕地后退五步，同他拉开距离，厉声喝道：“何人胆敢刺杀本太子！” 青鬼面不答，迅疾地又是一剑刺上去，百里靖前来相见萧澜，并不被楚军允许佩剑，因此武器仅手上一把折扇，防御十分有限，只能一退再退，好生狼狈。 月色下，剑影扇形交织，几息之间对抗百余招，百里靖四肢皆伤，毫无还手之力。青鬼面轻功也是一等一地好，百里靖逃也逃不掉，而且更令他郁闷的是，青鬼面明明有多次机会取他性命却愣是不杀他，只给他留下多处令人无比憋屈的轻伤。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百里靖炸了。 青鬼面压低声线，声音听起来好像五六十岁一般苍老，“没完！” 噗呲！ 长剑划过百里靖的脸，留下一道刻骨伤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投降 洛阳城内，龙朔长公主府。 萧澜把马缰交给家丁，自己则大踏步进了门。 方至主院，荆婉便疾步而来，面色凝重地悄声道：“刚刚得到消息，逍遥斋和妖灵阙被灭了。” 萧澜面色一凛，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半个月前，因为是在秦国发生的事，加之战乱，所以咱们得到消息晚了一些。” 萧澜眉头压低，微微抿唇，心中已经有了推测。大半个月前，那正好同楚璃月半梦半醒间说刺客都被干掉了的时候对上。 “能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荆婉面露难色，低下头去，道：“有人买通了血影阁，还提供了江湖人手，两者一起去剿灭了逍遥斋和妖灵阙，但买凶者为谁……属下等无能查出，之后会加紧探听的。” 萧澜摆摆手道：“不必查了，我心中已经有数。” 这桩事的背后主使十有八九就是楚璃月了。 有动机有实力买凶，且能调动江湖人士的人或许不止楚璃月一个，但是动机恰好在大半个月前那个时间点的人，除了楚璃月真的不大可能有其他人了。 屋里的灯火已经熄了，萧澜猜想是楚璃月生闷气因而早早入睡没有等她。 轻手轻脚推开门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个人影躺在床上，睡相不甚雅观，气息平稳，还伴有轻微鼾声。 摇摇头，萧澜哑然失笑，她真的很难将这个身娇肉贵又喜欢闹小脾气的三皇子殿下同剿灭两大杀手组织的幕后主使联系到一起。 褪去外衣、中衣，萧澜掀开被子一角正要上床，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仔细嗅了嗅，眉头微蹙，思忖着好像是草木汁液的气息。 这种味道她很熟悉，有的时候在丛林中埋伏，身体倾轧了花花草草，身上沾了它们的汁液就会带上这种味道，可是楚璃月身上又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 萧澜将信将疑地躺到他身边，楚璃月是背对着她的，一头秀发就在她枕边，她一躺下那种草木汁液的气味就更加明显。 月光晦暗，萧澜看得不大清楚，她仔细盯着楚璃月的后脑勺许久，小心翼翼的抬手抚上他的发丝，而后缓缓摸索，小半会儿竟摸出一根细细的草叶。 她不在的时候楚璃月干嘛去了？身上沾了草，难道是出城了吗？她可不会觉得这叶子是楚璃月一头扎进府里花园的苗圃沾上的。 疑问再多也只能等楚璃月醒了再说，于是怀着满腹疑问，萧澜沉沉睡去。 而她万万不会想到的是，就在她睡熟之后，她枕边本该与周公相谈甚欢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做贼似的小心翻身面向她，嘴唇贴上了她的唇。 …… 萧澜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而是日头方生就被荆婉喊醒了。 “殿下，快醒醒！秦太子百里靖上降表了！” “什么百里千里的……”萧澜仍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随口应了句一翻身就要再次睡去，然而她的思绪拐过弯来顿时一激灵坐起来，茫然地跟荆婉确定：“百里靖？他来上降表了？” “是啊，殿下！这会儿人已经在城门口候着了。” 萧澜眯缝着眼思忖片刻，慵懒道：“就让他在外面等着。” 说罢，打算躺下再小憩片刻，但是忽然想到这会儿估计萧瀚也得到消息了，又补充道：“告诉陛下，慢慢来，不着急，就让他等着。” 打了个哈欠，萧澜觉得好困，明明昨夜睡得好好的，但不知怎么的，做梦梦见一只白狐狸不停用舌头舔她的脸，搞得她总是在即将醒来的边缘徘徊，难受死了。 睡完回笼觉，萧澜慢悠悠地起身梳洗。奇怪的是，这回楚璃月难得没有赖床，而是比她动作更快地穿戴好，然后在萧澜诧异的目光中照了好久的镜子，一直东扯扯西弄弄，不准衣服上有一丝褶皱，也不允许任何一根发丝破坏发髻的美感，感觉比新婚次日去拜见帝后都郑重。 萧澜：“……”我都吃完早膳了他怎么还在照镜子？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最后的最后，楚璃月终于把自己打扮满意了，结果转头一看萧澜，惊了，惊诧之后便强烈不满道：“你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 萧澜：“？？？” 荆婉：“？？？” 其他侍女：“？？？” 着墨兰色宫装，戴九尾金凤冠，描剑眉红唇，这只是平时会见外国使臣的基本操作而已啊，你这么不满干什么？再说了，刚才像孔雀开屏似的在镜子前磨叽半天的不是你吗？ 萧澜挑眉，皮笑肉不笑道：“那么敢问锦王殿下穿戴如此仔细是准备去招惹哪家的姑娘？” “我……”楚璃月直觉事情在往断头崖一般的方向发展，立时就怂了，赔笑道：“为夫哪敢啊，穿戴仔细自然是想让王妃您看着养眼咯。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出发。” 萧澜轻哼一声，算是放过他了。其实他那点儿小心思萧澜哪里猜不到，不过是吃了百里靖的飞醋，想着一会儿见面不肯被比下去罢了。虽然事实上不整那些有的没的百里靖也比不过他，毕竟堂堂大楚第一蓝颜祸水的颜值可不是盖的。 乘着马车来到城门口，萧瀚也刚到，如今晋国之内最重要的三人到齐了，守城的士兵便撤下横栓，打开城门。 见到百里靖的那一瞬间，萧澜的眼眸中顿时浮现一抹愕然之色，百里靖半张脸都被纱布包住了，雪白的纱布下隐隐有些殷红。倒不是关心他，只是昨夜她离开的时候百里靖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而百里靖躬身向萧澜递上降表，萧澜眸光一冷，沉声道：“殿下忘了昨夜本宫是如何交代你的了吗？” 百里靖原本是低着头的，闻言便抬眸怨毒地盯她，仿佛想用眼神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但最终还是攥紧拳头缓缓屈膝跪了下去。 萧澜往旁边退开，对萧瀚道：“陛下，请代表晋国收下秦太子的降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炸厨房 受降仪式完成，剩下的就是和秦军谈判，以及设宴犒劳楚军了。 这些事情相对好办一些，萧澜并不是很担心。 自受降之后，她回到府邸，一次又一次回想起百里靖下跪的场景，没有什么报仇的快感，只是满怀物是人非的感慨。 前世，跪在她面前递上降表的是楚璃月，今生却换成了百里靖，不仅如此，她的枕边人也是这俩对调了，想到这些，萧澜心头五味杂陈。 坐在廊下，萧澜目光空洞地发呆，手不自觉得抚上自己的腹部。前世三大遗憾，一是楚璃月，二是萧瀚，还有一个便是她那未出世的孩子，也不知道这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孕育一个小生命。 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萧澜这样想着。 时光静静流淌，一切都是祥和静谧的美好模样，然而，这样的美好时光总是难以持久…… “殿下！殿下不好了！您快去劝劝王爷，咳咳！”两名侍女匆匆而来，发髻也跑散了，月白色的裙摆上还沾了些许乌黑，看起来灰头土脸，好生狼狈。 “王爷在哪儿？”萧澜脑补出楚璃月这般狼狈的模样便觉得大事不妙。 “咳咳！咳！在厨房。” 萧澜连忙奔去厨房，一事情急还跑错了方向，因为在楚国时习惯了锦王府的布局。 “王爷，您赶紧走，要不然一会儿走水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厨房，只见房门半开着，黑烟滚滚而来，里头还传来许多人的咳嗽声和什么东西爆裂开的劈啪声。 年都过完了，他不会跑厨房里借火放鞭炮？！ 这个不靠谱的想法很快就被楚璃月否定掉了，“哎呀不行！我的饭还没煮好呢！” 楚璃月在里面煮饭？这好像比借火放鞭炮更加的不靠谱了呢…… 外头也围了好多人，见萧澜来了连忙凑上来将她团团围住，那神态虔诚地就好像看到了来降妖除魔的活菩萨，七嘴八舌地哭诉道：“殿下，王爷在里头非要做饭，还不肯让我们帮忙，没多会儿厨房就冒黑烟了，王爷现在还在里面不肯出来。” “对呀对呀，三位厨子一起拉都拉不动他。” 萧澜无可奈何，能拉得动的才怪了，就楚璃月那本事，一个能顶九头牛了简直。 她刚要进去，里头就冲出来一个厨子，已经被烟气熏出眼泪来了，嘴里也直咳嗽，看见她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是刷的溢出来许多。 抱着慷慨就义的决心而入，循着火光和劈啪声穿越迷雾，萧澜找到了楚璃月，“璃月，快走！” “不行，我的饭还没好呢！咳咳！”楚璃月这会儿犟地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啪！啪！啪！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炸了，萧澜感觉有好多落在了自己发上，但是也没时间细看，她忍着咳嗽大喊道：“再不走，今晚就别想进我的房门了！” 这招很管用，被吼了这一句，楚璃月恋恋不舍地出来了。 萧澜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从上头摘下来两三粒小东西，定睛一看好像是炸制过的炒米，但是上面又没有油。 默然片刻，萧澜幽幽道：“璃月，你怎么煮饭的？” 原本还在对着厨房满脸惋惜的楚璃月回神，郁闷道：“煮饭还能怎么煮？不就是把米放进锅里煮嘛。” “你加水了吗？” 楚璃月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两下，茫然问道：“加水？加什么水？为什么要加水？煮饭和水有什么关系？” 致命四连问，好样的，真是好样的，不愧是十指不春阳水的锦王殿下啊，萧澜顿时没了脾气。 厨房的烂摊子自然有人收拾，萧澜则拖着楚璃月去了汤池，让他好好把一身灰洗干净了。 原本方才短短一刻钟的经历已经够让萧澜绝望的了，但是更令萧澜绝望的还在后头，她把楚璃月丢进汤池就走，而后楚璃月趴在池子边上，刨根问底道：“澜儿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加水和煮饭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关系？能有什么关系？能生米煮成熟饭的关系呗！ 萧澜生无可恋，加快脚步离开。 楚璃月没有得到答案，沐浴完回来，便又追着萧澜问，萧澜忍无可忍，绝望道：“米加上油会变成炒米，米加上少量水就是饭，米加上大量水则是粥，这三句话请锦王殿下牢记于心，但是万万不可付诸行动。” “那怎么行？古人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楚璃月义正言辞。 萧澜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那好啊，你去了厨房就不用回来了，跟柴火一起睡去。” 楚璃月仔细想了想，把笑脸贴到萧澜的冷脸上，嘿嘿道：“那还是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和爱妃一起睡。” 萧澜微微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这玩意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以为是个冷酷果决的绝世美人，结果就像是把洋葱的皮一层层剥开，到了里面发现，卧槽，竟然是个傲娇的醋坛子作精。 萧澜觉得自己有必要考虑一下如果还有二次重生的机会的话，她应该深重考虑楚璃月这个选项。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重生一次已是难得，她知足的。 眼下的生活虽然偶有跳脱，但是正因为这些跳脱，原本枯燥的生活多了许多前世不曾拥有的意趣。 但是，在二人相拥共享岁月静好的时候，萧澜看着院子里郁郁葱葱的青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璃月，我出城那天晚上你干嘛去了，为什么头上有草？” 楚璃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目光躲闪着打马虎眼：“啊？草？什么草？你在说什么呀？” 面对萧澜鹰隼般锐利的审视目光，楚璃月心慌的厉害，又气得厉害，同时又怂的厉害。 澜儿发现我出城了？她会不会生气？ 可是幸好我出去了，要不然也看不到……啧，百里靖那混蛋玩意儿。 只要一想到萧澜亲了百里靖，楚璃月心里头就蹭蹭蹭地冒火。 啊，好生气哦，要不今晚再去找百里靖玩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恃美而骄（今日第3更） 楚璃月最后并未去找百里靖“玩耍”，因为他靠装傻把这事儿含糊过去了，最后是抱着萧澜进入梦乡的。 秦国派来的使臣已经进入晋国国境了，双方的谈判不日将展开，而萧澜也即将和楚璃月一起踏上归程。 皇宫里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宴会，既是晋国国君犒劳楚军将士，也是萧瀚感谢他的皇姐。 那日相见的气氛被楚璃月一搅和的确欢快，就像是小孩子们过后握个手就算和好了，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两军交战一方驰援也并非是过家家的游戏亦或是他们三人只见的恩怨，而是三个国之间的博弈。 古人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去岁萧瀚的一念之差便早就了眼下数万将士的伤亡，萧瀚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也清楚这样的错误不该被轻易原谅。 所以，那日在皇宫城楼上望见天翼白虎旗他兴奋之后便是愁苦，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萧澜，也很害怕萧澜又像以前那样板着脸教训他。 但是那天比以往多了个楚璃月，他一开口整个寝殿里的气氛都变了。萧瀚知道他是有意缓和气氛，因而思路转的很快，干脆配合他的好意。 等他们走了，萧瀚又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之中。 而经过了大半个月的亡羊补牢，萧瀚的负罪感稍微轻了一点，对萧澜的不舍倒是越发多了些。 宴会准时开始，晋国朝臣和楚国将领分坐两旁。其他人还好说，主要是楚璃月和萧澜的排位有些微妙。 在楚国时他们便是一直同席而坐的，但是这回被分开了，两人都在萧瀚下首，一个左一个右，中间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将他们分属于不同的阵营。 萧澜不解地望向萧瀚，萧瀚只是狡黠一笑。 庆功宴的开场同一般的佳节宴会并无什么不同，若非要说区别，那就是在场的武将出奇得多一些而已。 歌舞还是原来的歌舞，但是在萧澜看来多了些就别重逢的感觉，毕竟大半年不曾闻见晋国的歌舞了。 觥筹交错间，酒过三巡。 龙椅上的萧瀚忽然正襟危坐，连带着下头文臣武将都纷纷正了正坐姿。 “寻常的宫廷歌舞总归就是那么各样，想来在场的诸位也不觉得新奇，因此啊，朕前不久特意命教坊司排练了一出新的《龙朔入阵曲》，还请诸位一观。”萧瀚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吾皇盛情，臣等惶恐。”晋国朝臣躬身作揖。 楚这边则是由楚璃月带头，道：“多谢晋帝陛下款待。” 萧瀚微微颔首，而后抬手击掌三声，乐师们便心领神会地奏起了《龙朔入阵曲》的旋律。 众人纷纷翘首以盼，甚至萧澜自己也很好奇。 《龙朔入阵曲》是萧澜成名之后衍生出来的，原本只在民间表演，但是后来她的身份曝光，这出歌舞就搬进了皇宫的金銮殿。此后，基本上每回宫中设宴都会演，尤其他国使臣来访的时候必须得亮相，好让他们生出歹心的时候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不过，演来演去就是那副样子。这次萧瀚说重新编排了，也不知道弄成了什么样子。 在众人或好奇或期盼的目光中，十八名身着战甲，手持天翼白虎旗的男子疾步入殿。身段仪态比之前的舞女差远了，但是兜鍪下的每张脸都是一等一的出色。 萧澜回看萧瀚，果然就见他正一脸深意地注视着自己，见她回头，便朝小德子打了个手势，小德子连忙走下丹墀，到萧澜身边俯首道：“殿下，这些人都是陛下寻来的咱们大晋一等一的美男子，您看如何啊？” 萧澜勾唇一笑，道：“很不错。” 余光瞥见楚璃月乌云密布的脸，可不是很不错吗？ 一旁的柏默也倾身过来，补充道：“陛下费了许多心思，说是不能让锦王恃美而骄，当咱们晋国无人了，日后怠慢殿下。” 萧澜颔首，嘴角笑意更深。确实，殿上这十八人皆是绝色，虽然单独拎出来可能还是稍逊楚璃月一筹，但是胜在数量多啊，组合在一起表演歌舞更是美得让人心醉。 她全神贯注看歌舞，对面的楚璃月也盯着舞池中的美男子们，只不过不同于萧澜的认真，楚璃月的目光凛冽得像要杀人。 干霄唯恐天下不乱，凑到楚璃月面前调侃道：“王爷，您幸好是王爷，要不然这里头殿下要是有看上眼的直接纳面首了，将来还得跟驸马爷争宠，哈哈哈哈……” 林蒙、岑赉：“……”见过送人头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送人头的。 楚璃月静默良久，攥紧了酒樽，一字一句道：“争宠的滋味本王这辈子都没机会体会了，但是你嘛，将来本王一定为你择一位名门贵女将你入赘了，再给她好生添几位美男子同你争宠，到时候希望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干霄神色凝滞：“……”好像突然就没那么开心了呢。 干霄正待告饶，乐声戛然而止，而后周遭忽然响起一阵嗟叹。 楚璃月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对面的萧澜，只见其眉眼含笑，虽然笑容不大，但是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龙朔公主脸上便是极为难得，他从来不曾见过萧澜在楚国的宫宴上笑得如此开心。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十八人身上，在乐声停止的那一瞬间他们便卸了铠甲，甲胄散落满地，场中只余十八位风格迥异的公子颀长而立，或一身月白长袍，翩翩执扇，或粉衣披发，臂怀桃枝，亦或者玄衣肃杀，背负长剑…… 乐声再次响起，十八人分列两旁，月白长袍踏上前来，随着铮然琵琶声吟诵道：“大盗亦有道，诗书所不屑。黄金若粪土，肝胆硬如铁。策马渡悬崖，弯弓射胡月。人头作酒杯，饮尽仇雠血。” 最后一字重音落下，萧瀚带头鼓掌，殿内尽是喝彩之声，唯楚璃月面色黑得像锅底，心情炸裂地像他自己煮的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山上的笋都被挖完了 粉衣者怀桃枝而舞，柔曼窈窕，萧澜惊觉他先前跳地不好是因为不擅长《龙朔入阵曲》那种战意肃杀的舞蹈，当下换了轻柔舒缓的调子却是舞地极好，一步一动皆是尽态极妍，妩媚却不妖娆。 待他一舞毕，玄衣者上前，正要舞剑，萧澜的心思又往楚璃月飘过去，思忖着楚璃月会不会下一刻就拍案而起，但是余光瞟见他有了起身的动作又坐了回去，目光冷冷盯着玄衣者，而后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 表演过半，萧瀚问楚璃月道：“锦王爷看这十八人，以为如何呀？” 楚璃月本想冷脸嘲讽，但见萧澜望过来，只好摆出笑脸，奉承道：“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 他心里头明白萧瀚搞这一出是在敲山震虎，他若是表现得不服，说他们哪个都比不上我，那萧瀚若是处理完了乱局，腾出手来可能搜刮天下都要找一个能把他比下去的出来。 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虽然现在就已经越想越气了呢。 “看来王爷也是喜欢的，那若是皇姐带他们回去想必王爷也能同他们好好相处的。”萧瀚含笑晲着楚璃月。 “陛下。”萧澜直觉这玩笑开大了，生怕楚璃月直接掀桌板，连忙出声制止萧瀚。 楚璃月瞥了一眼萧瀚身边的宫女，虽非绝色，却也是中上等的，当即想说他若是看上了陛下的宫女带回去想来陛下也是没有异议的，但是人啊用两年时间学说话，之后的一生都在学闭嘴。 这话他不能说，说了就真的小事化大了。 “皇姐别急，朕不过同王爷开个玩笑罢了。好了，大家吃菜喝酒，今夜尽兴啊。” 闹了这一出，萧澜后面也没了看歌舞的心思，待得宴席散，连忙往楚璃月而去，但是只一眨眼的功夫楚璃月就没影儿了，萧澜慌了神，匆匆追出大殿。 立在大门外焦急地扫视人群，但就是没看到楚璃月的身影。 “啊！”忽而，她察觉到一道气息靠近，未及格挡反击，身子已经被人背后结结实实抱住了。 “抓到啦！”楚璃月把下巴枕在萧澜肩上，用自己的脸贴上萧澜的面庞。 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萧澜被吓得不轻，反应过来是楚璃月，嗔怪道：“躲在柱子后面偷袭，这也是司徒统领教的？” 楚璃月认真道：“不是，我无师自通的。” 话音未落，楚璃月忽然想起来这时候自己应该板起脸让萧澜哄，于是又凝滞了笑意，不满道：“你方才在宴上看了他们好久。” “他们好看。”萧澜故意气他。 楚璃月立时将她箍得更紧，侧头便一个吻落她脸颊上，引得周遭一片唏嘘感叹之声。 文官觉得有伤风化，不成体统，加快脚步走远了，武将却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尤其干霄带头吹起了口哨，引得岑赉一个暴栗弹他脑门上。 “做什么，大家都看着呢。”萧澜训他。 “就是要大家都看见才好。”楚璃月反倒是心情大好，弯身将她拦腰抱起，大笑着扬长而去。 “王爷威武！”干霄喝彩，其他楚将也跟着欢呼，像是比打了胜仗还高兴。 华苍怔在原地，有点难以接受眼前的绝大反差。在行军路上，楚璃月和萧澜而人并肩出现都是公事公办的状态，萧澜冷静沉稳，游刃有余，楚璃月略微缺少经验，很少发表意见，看上去应当是沉静内敛的性子，他们二人之间的相处真的就是主帅和副帅的相处。而现在，二人亲密无间，甚至光天化日打情骂俏，若说这不是真爱他都不可能不信的。 “敢问这位兄弟，王爷与殿帅在楚国时也是这般吗？”华苍踌躇片刻，询问身边的楚将。 “那倒不这样。”干霄思忖着答道，华苍闻言又想锦王殿下如此是否只是方才殿上受了刺激，故意做戏。 但是随即干霄又道：“他俩在楚国的时候可低调了，就来=俩人手牵手逛街，有一次宵禁了还没回去，被我啊，抓了个正着，然后你猜怎么着？” 华苍眉头紧锁道：“怎么着了？” “嘿，好家伙，王爷带着斗笠，我没认出来，王妃抓着王爷说他是她出来巡视抓到的人，然后跑了！哈哈哈哈哈哈……”干霄发誓那段经历是他目前的职业生涯中最有趣的一段经历。 “你有空还是想想将来要入赘哪位高门大户。”岑赉冷冷补刀，“王爷一定会成全你的。” “哎，有你这样的同僚吗？多笋啊，山上的笋都让你给挖完了！” 干霄的咆哮岑赉不做理会，兀自走远，华苍哑然，心道看来王爷和殿帅的感情应当是挺好的，他不必操心了。 …… 萧澜和楚璃月出了宫，萧澜骤然想起他们要走了，她却还没带楚璃月好好逛一逛洛阳。提议之后，楚璃月立时兴奋起来，催着她一同在马车里头换了轻便的衣服，又窜出马车扶她下来。 吩咐了车夫自行回去，二人携手一头扎进了热闹的夜市。 是了，为了庆祝洛阳光复，萧瀚下令免除了皇城整整一个月的宵禁。而原本刚刚踏上逃亡之路没几天的百姓们纷纷回归，如今的洛阳倒是比战前差不了多少，甚至夜间因为没有宵禁更加热闹。 朗月空中高悬，摊贩沿街叫卖，万家灯火暖春风，放眼望去千街错绣。 但是也有令人感伤的地方，有些标志性的茶楼酒肆毁于一旦，半月还不足以重建，只打了地基，凄凄惨惨地占据着京城的一角繁华地段。 萧澜在地基面前稍作停留，对楚璃月道：“此番若是没有你相助，洛阳现在恐怕已经沦为人间炼狱。” 楚璃月嘴角噙着浅笑，笃定道：“不，不会的，只要有萧澜在，洛阳就一定不会变成那样。” 他太了解萧澜了，当时那般的情况，就算所有楚人冷眼旁观，就算楚军重重拦截，萧澜也一定会杀出去，回到晋国阻止这一切。 因为，她是“大晋利剑”——萧澜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此地是人间 昨夜时辰太晚，没逛多久两人都困了，干脆回府休息。 翌日楚璃月醒了就从床上蹦跶起来洗漱，午膳也不吃遍又如野马脱缰一般拉着萧澜出去逛。 自从上回在郢都被萧澜拉着吃了一会欢喜坨开始，楚璃月不担不再排斥那些路边摊，反倒是一看见路边摊就跃跃欲试。 “璃月啊，你这样子可真是像极了出栏的——”萧澜故意拖了长音。 “什么？”楚璃月笑意盈盈地求解答。 萧澜抬手以指尖顶起鼻头，哼哧两声，楚璃月不明所以，但是直觉她在形容的不是好东西，笑意渐失，怯怯道：“什么啊？” 眨了眨眼，萧澜讶异，她都表演地这么形象了，楚璃月还猜不到吗？ 哦，好像忘了锦王殿下跟旁人不太一样。旁人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是吃过猪肉但没见过猪跑。 猜不到就猜不到，萧澜但笑不语，惹得美人蹙着眉头追问她到底是像什么。 如此，原本街上许多对着楚璃月犯花痴的姑娘都识趣得离开了，而某些个人不戴面具，让萧澜吃醋的计划崩盘了都不自知。 嘭！ 前头骤然一声轰响。 接着便是嘹亮的哭声触动人鼓膜，萧澜夫妇二人立时收敛了玩笑的心思，随着人潮匆匆闻声而去。 一个小女孩边跑边哭，整张脸拧巴在一起，涕泪横流，双颊通红，后头似乎还有人在追，但是被旁人拦住了。 周围一下子围了好多人，看打扮，大多是附近的摊贩亦或是店铺里的掌柜，还有就是想萧澜这样纯粹经过的路人。 后头的人不追了，小女孩也不跑了，站在原地回望着来时的方向，止不住地哭着，而且浑身发抖。 萧澜未知全貌，但见状便是于心不忍。 有位约莫三十余岁的妇人上前抱住了孩子，帮她擦着眼泪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以后要用钱须得先过问了父母，切不可再私自拿钱去花。” 萧澜心道原是孩子淘气，乱花了父母的钱财，这才引来双亲追打，倒也算人之常情了。 “这是发生了何事？”闻询而来的人不解道。 那妇人道：“这孩子，喏，前边面店的，午时拿了一吊钱花了，刚被父母知道了。” 说罢，妇人又数落孩子小小年纪的，又不会赚钱，乱花钱做什么。 “那也没有这样打孩子的啊，她爹那一脚踢得孩子都撞马车上了，她娘还抡着凳子砸她头，这打法是要出人命的啊！”目睹了过程的街坊不满道。 闻言，萧澜心里也不是滋味，孩子犯了错，该教训没错，但是哪有为人父母教训孩子这般大动干戈的。 还有，孩子好好的为什么要偷偷拿钱？ 萧澜走到孩子面前，俯身问她：“小姑娘，你为什么要偷拿爹娘辛苦挣的钱呀？” 孩子泣不成声，倒是一旁点心店的老板娘发声了：“她今天中午的时候在我铺子旁边坐着啃鸡腿，我就问她午饭吃了没，她摇头，我又问她那她爸妈呢？没给她做饭吗？她说他们都去睡觉了。” 家人睡觉了，那这么个八九岁的孩子自己做菜烧饭也不太现实，拿些钱去买吃的似乎也是情有可原啊。 这时又有后来者打听状况，有人道：“就是孩子饿了，拿了自己一吊压岁钱去买了吃的。” 原来所谓的偷拿父母钱财是自己的压岁钱。在萧澜看来，压岁钱这东西是有点难定义的，它是长辈给孩子的，但是孩子小，钱财归父母管倒算是民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那头年轻妇人一边数落着孩子，一边替孩子梳好了被父母打歪的发髻。孩子的祖母也来了，说的是方言，萧澜听不懂，但是看那神态语气应当也是在数落孩子。 除了那点心店的老板娘，几乎被每一个人都在数落孩子，劝孩子日后不要偷拿父母钱财，可是孩子何辜？ 饿了就想吃东西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在场的诸位大人若是站在孩子的角度上去处理这件事，未必就会比这个孩子做的更好。 大概是父母也在面店里头冷静了，祖母将孩子领了回去，不少路人走了，还有些街坊驻足原地，担忧亦或是看戏地望着孩子离去，进了面店许久，不曾听闻异响传出，想来孩子应当不会再被狠揍了，大家便都散开去。 “我们也走。”萧澜心情低落地拉着楚璃月走了。 纵然意难平，但是旁人的家事纵然是“大晋利剑”也不好插手的。 楚璃月原本高昂的兴致因为这一插曲顿时跌到冰点，沿着街道走了许久，他神色黯然道：“哪怕是当年在晋国为质，下人也不曾少了我一顿饭，在楚国时，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澜儿，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我不敢相信这是我所处的人间。” 萧澜沉默片刻道：“天堂与地狱杂糅，此所谓人间也。有人华光万丈，万人拥趸，有人阴沟求生，苟延残喘；有人坐拥江山万里却坐立难安，有人一贫如洗却也潇洒天地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呵。”楚璃月嘴角噙着凄美的苦笑，“今朝我算是懂了。” “不必如此悲观，正因天地不仁，所以仁人志士才应当积极入世，竭尽所能为百姓谋福祉。”萧澜坦然道。 她也曾因为见过阴暗而对这个世界失望，可是柏言让她明白，正是因为现在的世界不美好，所以活在当下的人才更应该竭尽所能，开创盛世。 所以，每一次这个世界让她失望，她都会更加坚定自己的理想。 “我想……”楚璃月欲言又止。 萧澜静静抬眸，等候他的下文。 “稍后，我想去当年住的别苑看看可以吗？”楚璃月试探着问道。 萧澜不假思索，“当然可以啊。” “还有，想去我们当年相遇的地方。” “好。”萧澜一一答应。 当年有不少并不美好的回忆，但是，也正如此，他们被命运催动着各自前行，最终再次相遇，携手并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出了事为妻担着 在故地重游之前他们打算先吃顿好的，于是由萧澜带领着找到了一家酒楼。 很难得，在战乱中酒楼只是轻微受损，很快就被修复好了，而后又一如既往地热闹。 已经到了晚饭的点，酒楼里人满为患，萧澜问小二：“可有雅间？” 小二看出二人器宇不凡，不敢怠慢，赔笑道：“雅间儿被订光啦，您看，要不二位大堂将就一下行不行？反正上的饭菜都一样的嘛。” 萧澜掏出一锭银子，小二看着银子咽了口唾沫，显然很想收，但还是摊手道：“客官，这不是银子的事儿，而是小店真的没有多余的雅间了。那些个楚军将士要回去了，他们王爷散了好些银子让他们在洛阳玩得开心，就把咱们酒楼的雅间全给包了。” 楚璃月傻眼了，他是让他们在洛阳玩得开心，但这也太…… “那澜儿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就大堂找个位置。”楚璃月有点丧。 “好。” 刚好靠近大门口处的一桌子食客走了，小二连忙去给他们收拾了出来。 桌子擦了两遍，还是泛着油光，楚璃月坐着对桌面发呆，萧澜会意地招呼小二让他再来擦过，小二原本有点不情愿，这时候忙都忙死了，怎么有这么矫情的人？ 但是萧澜随即拿出了银子，小二立时眉开眼笑，忙不迭接过就去换了全新的布巾来擦，就擦两下桌子能拿月例那么多的赏钱，谁干活还不勤快且乐呵啊？ 饭菜也很快上来，楚璃月细嗅着正宗洛阳菜的香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快趁热吃，这么正宗的晋国凤风味咱们王府的厨子都做不出来。”楚璃月招呼着萧澜动筷，仿佛他才是东道主似的。 二人正要动筷，门口进来几位不速之客。 萧澜余光瞥见带头那个大腹便便的青年腰间佩着一块玉，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遂停了夹菜的动作，怔怔地盯着那玉佩。 方方正正一张桌，二人本是相对而坐，楚璃月为了离萧澜近一点，就坐到了萧澜身边，此时发觉异样，就顺着萧澜的目光看过去。 是三位纨绔子弟，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皆是满身罗绮，他们身上有股烟花柳巷专属的脂粉味，隔着老远都觉得刺鼻。 “世子，方才那飞仙楼头牌的滋味不错？”蓝衣瘦高个笑问道。 “嘿，可比本世子府里那二十三姨娘好多了。”矮胖侯爷痴痴笑着答道。 另一青衣男子男子调侃道：“哎哟喂，侯爷您还真是喜新厌旧啊，去岁将人赎回去 的时候还说要让人家抬为平妻的呢。” 侯爷摇摇头，道：“没意思。前几日得了本《龙阳秘戏图》，之后啊本侯带你们去小倌馆见见世面。” 另外两人纷纷附议。 楚璃月见萧澜还在看他们，心里不是滋味儿，他抬手挡了萧澜的视线，道：“别看了，他们又不好看，说得还都是些污言秽语。” “不是，那块玉佩好眼熟。”萧澜把楚璃月的手摘下来。 楚璃月不解，遂侧目看去，喃喃道：“是啊，我也觉得眼熟。” 恰此时，矮胖侯爷刚好看过来，一见楚璃月面露惊艳之色，叹道：“不用找小倌馆了，这儿现成一个倾城绝色啊！” “哇！比南风馆的头牌还要美上三分啊！” “岂止三分，明明是美上十二分！” 啪嗒！ 楚璃月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筷子落在了桌板上。 萧澜倾身过去，在楚璃月耳畔添了一把火：“哎，我想起来了，是当年的淮阴侯世子啊，那个追着让你赔玉佩的，没想到现在袭爵成侯爷了。” 楚璃月胸膛剧烈起伏，眸光中怒火熊熊燃烧，他堂堂楚国最尊贵的嫡皇子被拿来同小倌相提并论也就罢了，偏偏议论他的人竟然还是当年那个仗势欺人的混蛋玩意儿，欺人太甚，真真是欺人太甚！ 小二见情势不妙，便上前阻拦道：“几位客官，要不还是先点菜。” 淮阴侯连天瑞一把将其推开，斥道：“滚！你们这儿什么龙肝凤髓能比美人儿滋味好？” 楚璃月咬牙道：“我真的没有很想揍死他。” 萧澜含笑道：“没事，想揍就揍，出了事为妻担着。” 说着，也不管淮阴侯三人行逼近，兀自拿起筷子用菜。 “哎，你们听见了吗？他说要打我们？”连天瑞带头哄笑，另外两人立马做捧腹状。 连天瑞朝外头招了招手，六名护卫一跃而入，他在楚璃月面前驻足，道：“美人儿，你是自己乖乖跟本侯爷走呢？还是本侯爷让他们把你抓走？” 萧澜蹙眉摇了摇头，痛心疾首似的叹道：“萧瀚怎么搞的，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要强抢民男。” “你你你，大胆刁民！胆敢直呼陛下名讳！”连天瑞瞪着眼睛指萧澜，大号道：“快！把他们俩都抓起来！啊——” 他指萧澜的手被钉在了桌板上，而楚璃月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攥着筷子，筷子半截穿过了桌板，将淮阴侯爷尊贵的手一起牢牢钉住。 附近的食客纷纷起身远离，掌柜见事闹大了，连忙催促小二去街上找巡逻的墨羽军。 “啧啧啧，蛇蝎美人啊。”萧澜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这手，只戳个窟窿可不解气啊，砍了多好。” “我也想啊，可是我没带剑，你带了吗？”楚璃月问。 萧澜耸了耸肩，无奈又幽怨道：“没带。出门带剑做什么？有夫君保护我不就够了吗？” “也对。”楚璃月闻言心情稍微好了一丢丢。 “要死了！要死了！侯爷！”连天瑞的跟班从惊愕中回神，立时大叫起来，“你们！这可是淮阴侯爷啊！你们要死了！胆大包天的刁民！” “他们！他们还私持兵器啊！按、按大晋律法……流、流放！对，流放千里！”青衣男子搜肠刮肚，将私持兵器这条罪从脑子里翻了出来。 “叫什么！上啊！”连天瑞一声令下，护卫们顿时一拥而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保护连天瑞横行京城许多年的护卫们就倒了一地，酒楼大厅中满是狼藉，食客们也跑了好多，唯独萧澜不慌不忙地坐在凳子上用餐，楚璃月立在她身侧慢条斯理地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些年他们没少帮着你干坏事儿？可是怎么遇到这位美人儿就这么没用了呢？”萧澜嘲讽道。 连天瑞已经傻眼了，萧澜说得没错，这六名护卫这些年没少帮他干坏事，做的最多的就是强抢民女，有时他看上了有夫之妇，护卫们就分工合作，两个留在他身边守护，两个去抢人，还有两个去把人家当家的揍了。 常人知道他是淮阴侯便不敢造次了，偶有不服的，自然会被护卫打服气。长久以来，从来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单挑他这家族精心培养多年的护卫。 大惊之下，他竟是连手上的伤痛都要忽略不计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本侯爷可是当朝淮阴侯，你，你们……”连天瑞见楚璃月逼近，但手还被钉在桌板上，他逃脱不得，只能大呼小叫地拿全是压人。 萧澜停下筷子，眉眼含笑地看着他，道：“侯爷贵人多忘事啊，现在还没想起来吗？” 不等连天瑞回答，楚璃月便酸道：“不许对他笑。” “好。”萧澜又低头吃饭。 “墨羽军来啦！”楚璃月正在思忖要怎么处理这个玩意儿才好，突然外头就有人喊墨羽军来了，接着便是巡逻队步履整齐的脚步声。 他们进来的时候，萧澜抬头了，得，带头的又是熟人，而且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华苍。 “天子脚下，何人再行歹事？”华苍威严喝道。 连天瑞顿时来劲儿了，求救道：“华将军，救我！” 华苍往萧澜看去，立时卡了壳，结巴道：“殿、殿帅？” 萧澜指了指楚璃月，很热心地华苍答疑解惑：“喏，这个，地上这些人都是他打趴下的。” 华苍又看向一旁在思索着怎么处理连天瑞又能不脏了手的青年，楚国的锦王殿下！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想来伸张正义，为什么等着他的会是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此时此刻，楼上又传来了响动，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抱怨道：“干什么呀，这么吵，秦军又打进来了吗？” 啪！ “哎哟！怎么又打我？！” 说话的人正是干霄，他又被岑赉弹了个栗子头，正想接着抱怨，岑赉便示意他往楼下看去。 “卧槽，秦军真的来过了啊！”这一地狼藉的…… 楚璃月闻声回瞪他，能不能别再晋国的地界上丢人？！尤其还是在晋军面前！ “王、王、王爷，这……这里发生了什么？”干霄结巴了，自从楚璃月说要让他入赘他就有点怵他，他这一瞪，干霄的酒也醒了，“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这个问题，华苍也想问，毕竟楚璃月看起来不像是会无端生事的人。 包厢里的楚军纷纷下来，加上墨羽军，将原本宽敞的大堂站得逼仄拥挤，萧澜也不吃饭了，干脆站起来，对连天瑞道：“你这人记性怎么这样差，到现在还想不起来啊。” 萧澜有点恼了，她指了指楚璃月，道：“这个，当年你追着诬陷他弄坏你玉佩，就麟德十五年中秋的时候。” 连天瑞瞪着楚璃月目眦欲裂，难以置信道：“那个楚国质子！” 啪！ 同楚军一道来的林蒙上前便是一个巴掌，呵斥道：“王爷早就不是质子了！休得胡言！” “龙朔公主？”连天瑞又惊望萧澜，只大半年没见，他不至于忘了萧澜的面容，但是萧澜以往出现在朝堂上的形象都是妆容锋锐，发髻高耸入云，面孔严肃地好像不知笑为何物，如今这小家碧玉的打扮他根本不敢想这是萧澜。 “正是。”萧澜走过去取下他腰间的玉佩，这东西本是属于她的。将玉佩递给楚璃月，萧澜道：“当年的事翻案也没意义，不如王爷将事情坐实了？” 楚璃月会意道：“正合我意。” 被连天瑞带着随身多年，无数次出入烟花柳巷的东西，再稀罕萧澜也不想拿回来了，但是他带着不管是楚璃月还是萧澜都膈应，干脆毁掉。 楚璃月接过玉佩，用力一掷，玉佩连同当年的屈辱一并消散。 好了，接下来就只剩下怎么处置元凶本人这个问题了。 连天瑞环视着周围，只觉得群狼环伺，可是想想事情开始的时候，谁能想到洛阳城里权势地位仅次于当今陛下的人会坐在酒楼的大堂里吃饭啊，还穿的那么朴素！这是权贵该干的事儿？ “公主，王爷，我错了，饶命啊！”连天瑞瑟瑟发抖地跪了下去，这一动作引得手掌上的伤一阵抽疼，他倒吸着凉气求饶：“公主，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要以后！？”楚璃月一想到自己被个男人看上了就火大地要命。 干霄提议道：“要不咱们先把他打一顿？” 楚璃月本想赞同，但是话到嘴边变成了，“本王有个更好的主意，就看爱妃允不允了？” “允了。”萧澜问都不问楚璃月他的主意具体是什么。 …… 今天的菜市口格外热闹，民众将道路围地水泄不通，不少人手里提着臭鸡蛋、酸菜、烂苹果之类的物件，只等着主人公登场。 然而，今天他们这些物件注定派不上用场了，官兵搬上一摞刑具，而后穿着囚衣的连天瑞被压了上来，他那两个趁乱逃脱的小跟班随后也被带了上来。 官兵将他们绑到十字形的刑架上，而后敲了一通锣，待得百姓安静下来，道：“龙朔公主口谕，淮阴侯连天瑞等人多年来为非作歹，而今伏诛，为平民愤，特此开恩，由百姓自行惩处。” 前排一位汉子道：“自行惩处？那俺想杀了他也行吗？” 官兵思忖道：“也行，但是，你别一上去就把人捅死了啊，想找他们报仇的人可多了呢。” “行！”汉子第一个上刑场，在刑具中挑了一把小刀，照着连天瑞而去，“前年，俺家的妹子出来买菜让你个玩意儿看上，回来的时候失心疯了，俺上山打猎，一时没照看好，她就上吊了。” 汉子说着就红了眼睛，泪夺眶而出。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没有人在乎他的惨叫，就像他当年一次次又一次以权势践踏布衣百姓的尊严和生命。 “还有那个！我老汉老来得女，就那么一个娃子，让他给玷污了去哦！”一个八旬老头痛心疾首，官兵见他腿脚不便，便亲自将他搀扶上来。 老汉颤颤巍巍地拿起烙铁，步履蹒跚地往连天瑞右侧的男子走去。 萧澜和楚璃月远远观望着刑场，听着那里的惨叫，心中并无不忍，只是感慨天道轮回。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越想越气 那一天，因为连天瑞的事情，他们没能故地重游。 所以今日，萧澜和楚璃月便携手而来。 时隔多年，楚璃月还记得去质子别苑的路。 古人言“物是人非事事休”，然而故地重游，二人却发现这里被挂上了典客署的招牌，因为典客署毁于战乱，还没造好，秦国的使臣又已经到了，只好让他们住进了这质子别苑。 “战败国的使臣，确实跟质子也没什么区别。”楚璃月叹道。 萧澜知道楚璃月感伤，拉住他的手，安抚道：“都过去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他们赢。” 原本萧澜想要放下前世仇怨，同百里靖做个陌路人，但是百里靖偏偏要来招惹她，企图伤害她的家人，那就休怪她无情了。 只要她萧澜活着，他天下霸主的梦就永远只能是妄想。 楚璃月微微一笑道：“我也不会的。” 负责典客署的典客大人见他们来了，立时胆战心惊，不明白这两位大佛为何来到此处。 “我之前在这里住过，现在想进去看看，可以吗？”楚璃月礼貌问道。现在里面住了秦国使臣，他也不知道方不方便，所以还是问问典客大人。 “啊，是这样啊，王爷哪里的话，您二位想来下官随时欢迎啊！”典客大人要给他们引路，萧澜却让他退下顾自己忙活去了。 别苑不大，难道他们两个大活人还能迷路了不成？ 楚璃月先前住的主院落如今住着秦国的使臣，不太方便进去，他就只是在月亮门处驻足，而后侧身往里头张望。 “《沧澜赋》就是在这里面写的。”楚璃月淡淡道，“这么些年过去了，除了住着的人变了，其他的好像还是都是原来的模样。” 看着曾经的居所，楚璃月感慨万千。从前在这里总是能听到战败国质子之类的冷嘲热讽，但是现在他还没进门的时候负责这里的官员就要点头哈腰来拜见，生恐怠慢了他，怎能不令人感慨？ 抬手抚上月亮门的轮廓，楚璃月忽而一笑，心酸道：“当年应该没有人会想到我会回来？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萧澜轻抚他的脊背，道：“世界嘛，总是这样的，你弱的时候遇到的坏人就多，你强大了遇到的笑脸和善意自然就多了。” 虽然不乏笑里藏刀的恶意。 “可是我在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你。” “因为那时候我也混的很惨。”才不是因为她善良~ …… 相聚一时，离别终至。 秦国被迫割让四十五城，相当于四分之一的国土，其中二十八城按照萧澜同建武帝之前谈妥的划入楚国版图，余下的一十七城归于晋国。 踏着春风，秦军落败而逃，楚军则是凯旋班师，而且因为军中有深得民心的龙朔殿下在，楚军是被欢送而走的。 墨羽军也离开了洛阳，按照萧澜的意思去镇守新纳入的城池。 回去并不像来时那么赶，至于衣食住行更不需要楚璃月这个身娇肉贵的挑剔，萧瀚早就让人预备了一路的驿站，只要他们到了就可以直接入住。不过大军嘛，当然还是得在郊外安营扎寨，驿馆可住不下那么多人。 但是，萧澜也吩咐了，绝对不能慢待楚军和墨羽军，因此米粮鱼肉都是一大车一大车送入军营的，粮草押运官还总是跟楚将说缺什么尽管找他，一定给办妥。 晋国边境，萧澜别过墨羽军，进了楚国地界没几天，朔方军也回归驻地，只剩下五千禁军精锐随着萧澜等人优哉游哉地往郢都而去。 离开郢都时，无人相送，回到郢都时，却是建武帝亲自带着百官相迎。 但是，由于建武帝催楚璃月班师回朝的诏令实在太多了，所以后来楚璃月干脆拒收，就连建武帝通知楚璃月他会亲自迎接楚璃月也不知道。 于是乎，萧澜和楚璃月在看见皇帝仪仗的时候立时傻了眼。 “陛下要亲自相迎，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二人同乘一骑，萧澜仰头便能看到楚璃月。 “我、我这、我也不知道他要亲自相迎啊！” 林蒙适时上前补刀：“王爷，陛下有送八百里加急过来的，你看也没看就烧了。” “谁让他一直催催催催，烦死了嘛。”楚璃月恨不得立时挖个洞钻进去。 拌嘴归拌嘴，丝毫不耽误他们翻身下马的速度。 随着他们动作，所有人都翻身下马。行至帝后面前，众人一同下跪行礼，异口同声高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武帝打了个手势，一旁的总管太监便捧着圣旨上前宣读。 圣旨开头总是写冗长乏味的陈词滥调，楚璃月听着无趣，刚好萧澜在旁边，他就伸长了食指去挠萧澜的手背，挠了两下萧澜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开了些，楚璃月也挪了手凑过去。 “咳咳！”建武帝出声提醒，楚璃月这才住手，安安分分听旨。 “锦王楚璃月受命领兵，不辞辛劳，为我大楚开疆拓土，堪为国之栋梁，擢为朔方军统帅，执掌虎符，望汝今后克加勤勉，不负所托。锦王妃萧澜辅佐有功，特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珠玉若干。钦此——” “这就完了？”楚璃月抬头狐疑地望着建武帝。 “嗯。”建武帝给了一个鼻音作答。 “殿下，快接旨。”总管太监催促道，萧澜也戳他手臂让他赶紧接旨。 楚璃月苦着脸，不情不愿地接旨叩谢，“谢陛下隆恩”那几个字说的好像“陛下，您还欠我几百万两银子没还”似的。 建武帝在宫中为楚璃月摆了庆功宴，然而在回宫的路上楚璃月一直摆着副臭脸，萧澜劝了好几回他都无法消气，而且不仅不消气，还越想越气。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拿了人家娘家二十八城，还把人家用那么点赏赐就给打发了…… 萧澜倒是无所谓，但楚璃月就是气不过。还有愧疚，明明受苦受累的是萧澜，到最后得到最多的却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弑君 “少喝点儿。”萧澜无奈劝道。自从庆功宴开场，楚璃月才没吃几口，光冷着脸喝酒了。 “诶，你做什么去？” “给我的好父皇敬酒。” 楚璃月拿着酒杯忽然起身，配上那副冷脸，萧澜觉得自己有足够理由怀疑他是要上去泼建武帝一脸酒水。 “父皇，儿臣敬您一杯。” 幸好，楚璃月真的只是敬酒，不是泼酒，萧澜稍稍放心。歌舞声中，父子二人嘴唇翕动，萧澜的席位虽近，但他们刻意小声交谈，加之乐声阻挠，萧澜无法窥得他们谈话的内容。 不过，按照楚璃月的性子，无非就封赏一事提出异议。 望着楚璃月的背影，萧澜也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以前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时候她还是只是一个先锋将，受将军之命率领五千残勇阻击地方三万精兵。那场仗打了七天七夜，到最后五千人堪堪剩了十余人。 五千忠骨葬万余敌寇，伤八千余人，那是怎样惨烈的功勋？ 可是换来了什么？将军侵吞战功，一跃成了大晋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帅，荣光万丈，门槛都被送礼的人踏破，凭谁问，忠骨泉下安否？ 世界从来都不公平，平民十年寒窗，走过乡试、会试、殿试，过五关斩六将方能在朝堂上挣得尺寸之地，贵族子弟纵然纨绔无知，也可以承袭爵位高官厚禄。 萧澜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公平，她不抱怨，但是她会反抗，所以后来那位大帅死了，不仅死了，而且身败名裂，因为没等人们感慨天妒英才，他侵吞战功的劣迹就被上奏朝廷，天子一怒，诛其九族。 “回来了啊。” 楚璃月轻声应了一下。 萧澜看了一下建武帝神色并无不悦，便对楚璃月道：“别把那点事情放在心上了，来，吃菜。” 萧澜把楚璃月喜欢的夹到他碗里，楚璃月抬起筷子正要送入自己口中忽然又放下了。 “怎么了？”萧澜不解。 “我要你喂我。” “这……”萧澜环视四周，帝后、宫娥太监、朝中同僚等等，那么多人，她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面对楚璃月期盼的眼神，她踌躇片刻还是夹了菜送到他唇边。 楚璃月一口吞入，满脸餍足。 而后，他拉过萧澜的手，歉疚道：“对不起啊，受委屈的是你，闹脾气的却是我。” 萧澜笑着摇摇头，表示这没什么。 她本就是晋国公主，一到楚国便是王妃之尊，已经封无可封了。楚璃月身为亲王也是如此，所以建武帝赐了他兵权，而她萧澜，一个晋国人，又是女流，在晋国掌权已经是特例，除非战事紧急，万万不可能再得楚国的兵权，否则会动摇国本。 萧澜想了想，说道：“你若是真觉得对不住我，要不这样，过几日上巳节，你陪我一起去放花灯好不好？” “好！”楚璃月答应地爽快，接着骤然想起来一事，他们回楚之前只去了别苑，没去相遇的河畔！ 萧澜见楚璃月苦恼便问缘由，楚璃月将自己的小九九和盘托出。 “无妨，上巳节补上好啦。”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嗯！” 庆功宴的后半程二人都很愉快，但是宴席散去之后楚璃月被建武帝叫走了，萧澜驻足原地望了他的背影许久才离去。 …… 御书房。 “你是不是觉得朕仅仅因为你无视朕的八百里加急，就厚此薄彼，苛待萧澜，委实没道理？” 楚璃月理直气壮，答道：“是。” 建武帝朝侍立在侧的总管太监招了招手，太监立时取出一卷明黄卷轴交予楚璃月。这是圣旨，楚璃月不解他父皇为何此时突然交给他又一份圣旨，眼神征得建武帝同意之后便打开来看，这竟然是……册立太子的圣旨！ 楚璃月诧异地望向建武帝，建武帝深沉的眼眸此时也正凝视着他的双眸。 总管太监拿走了圣旨，而后一把丢进了炭盆中焚毁。 “你有勇有谋，朕本来打算册封你为太子的。可是你一次又一次无视朕的八百里加急，陪着一个女人在外优哉游哉，甚至朕只是稍微薄待于她你就会加以颜色。你——满心满眼都被一个女人蛊惑了去，你的眼中如何还容得下大楚江山，满朝文武？！”左右眼下没有旁人，建武帝也懒得摆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作态。 是了，真正让建武帝不满的不是楚璃月的乖张，他这个儿子一向如此放肆，他早就习惯了，但是堂堂锦王，三军统帅为了一个女子无视八百里加急，他实在不放心就这样把储君之位交付出去。 原本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若是他能平平静静收下这道赐兵权的圣旨便也罢了，日后可以再找个时机封太子。可他喜怒皆言表于面，可供臣下随意揣测心思，这般不沉稳，怎么当一国储君？ “荣光高位，本就是她应得的，儿臣身为夫君替她争，无愧于心，没争到才是有负于她。”哪怕是已经将萧澜娶回了家，楚璃月始终不曾忘记萧澜在成为他的王妃之前，是大晋的掌政公主，无冕之帝，她值得所有美好的东西。 楚璃月针锋相对，“古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恕儿臣并不认为爱护吾妻是为过错，反倒是觉得正因为儿臣容下了儿臣的妻，所以儿臣的眼中才能容下文武百官、万千黎民、天下江山。” “像萧瀚那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才是帝王本色！”建武帝反驳，“不过他也是个废物，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楚璃月闻言忽然笑了，他步步逼近建武帝，戏谑道：“过河拆桥？呵，好一个过河拆桥，这么说，儿臣现在弑君，再嫁祸给总管大人也是理所应当的咯？这样的话，直接跳过了立太子呢，可真是方便快捷。” 总管太监吓得当即跪地，瑟瑟发抖道：“王爷慎言！” 建武帝骇然退了一步，险些绷不住帝王威严，楚璃月说“弑君”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感受到了杀气，而且楚璃月是真的有本事做这种事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人心惶惶 “楚璃月，你疯了吗！”建武帝厉声呵斥，但落在楚璃月眼里也不过是色厉内荏。 “儿臣没疯，儿臣的眼里不仅有利益，还有父子人伦、仁义道德，所以您现在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啊。”楚璃月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但是那笑意从满含杀机变成了人畜无害，他不紧不慢地掀袍跪下，温和道：“儿臣御前失礼，还请父皇恕罪。” 建武帝心有余悸，强忍着怒气道：“哼，就你方才的话，便是罪无可赦。” 楚璃月作势就要起身，“那儿臣只能弑君了。” “跪着！”建武帝怒斥，“天底下有几个人当儿子当成你这样的？把弑君挂在嘴边你是想气死朕吗？” 楚璃月摆出无辜脸，小声道：“儿臣没有，父皇不能污蔑儿臣的呀。” 建武帝对这个戏精很是无奈，本来是想同他讲道理的，没想到被他给吓唬了一通，仔细想了想好像他比自己更有道理。 许是站得累了，建武帝一屁股坐到了桌案上，挥退了总管太监，心累地问道：“你对萧澜到底几分真心？” “不掺半分假意的真心。”楚璃月认真回答。 建武帝语重心长道：“那你可曾想过你在她的眼中未必有如此分量，她真正的模样也未必是你眼中的模样。” 这个问题问住了楚璃月，他确实难以回答，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细究。 “麟德十八年，萧澜被上级将领侵吞战功，而后她设计其以身诱敌，惨死于乱箭之下，随后取而代之。麟德二十年，继后母家出现谋逆信笺，满门抄斩，继后被废，受阉人玩弄死于冷宫。麟德二十一年，继后之子触鹿而亡。麟德二十三年，八王之乱，青山之变……这一桩桩，一件件，何处不能见萧澜之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她当初明明可以发动政变将萧瀚取而代之，但是她没有，她选择来到楚国和亲。”建武帝长叹一口气，目光沉沉道：“一个能忍着灭族之仇，杀母之痛在继后面前隐忍多年的龙朔公主，她未必不是图谋更大啊。” “可是这次洛阳危急，她那般心急来求父皇出兵，父皇您也看见了的啊！”楚璃月为萧澜辩解，尽管建武帝这么一说，他自己心里也开始没底了。 “秦军直入晋国，楚国出兵相助，最大的赢家是谁？不是百里靖，不是萧瀚，更不是你的父皇，而是她萧澜！此事之后，萧澜对她死心塌地，秦国损失惨重，楚国呢？朕给了你兵权，如果她牢牢握住你的心，她想要朔方军，无异于探囊取物！”建武帝有些恨铁不成钢，“刚才跟朕理论不是还挺能耐吗？现在怎么没声了？” “她不会这样的。”楚璃月没什么底气地回答。 建武帝坦诚道：“当初让她入楚，只是与晋帝各取所需，朕本以为自己能握好这把剑的，现在看来朕高估自己了。” 沉默许久，楚璃月道：“父皇，她是人，不是冷冰冰的剑啊。” 楚璃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总之，失魂落魄，下阶梯的时候还差点摔一跤。 仰头望天，天已经黑了，沉沉夜幕中众星拱月。 走出宫门的时候，楚璃月以为不会有人等自己的，因为他随建武帝离开之前就让萧澜先自己回去了。 但是，他到了宫门口稍一抬眸便看到了自己的妻立在马车边上，笑意盈盈地冲自己招手，呼喊自己的名字：“璃月！” 楚璃月也笑了，她就算想要天下又怎样？给她就是了啊，光这一个笑容便值得了。 然而，旁人眼中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的狠辣女子，其实满心柔情，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仅仅是她和楚璃月，还有天下，天下的有情人都要终成眷属，再不受家国破亡的战乱流离之苦。 …… 朝会，楚璃月第一个出列，“臣有本启奏，刘大夫近三年收受贿赂十五万两，请陛下处置。” 接着便让禁军上人证、物证。 正要喊冤枉的刘大夫：“……” 次日朝会，楚璃月第一个出列，“臣有本启奏，吏部张侍郎的弟弟在家乡狐假虎威……” 张侍郎还没跪下，禁军已经上殿把人证物证上齐全了。 第三日朝会，楚璃月第一个出列，还没开口，就有人出来自首了。 建武帝看见他就头痛，无奈道：“把事情经过略了，直接报名字和处置方案。” “臣遵旨。” 楚璃月若是一股脑儿将朝堂掀了也就算了，偏偏一天只告发一个，跟凌迟似的。 一连数日，朝野被楚璃月弄得人心惶惶，做过歹事的官员们人人自危，生怕明朝被告发的就是自己。 好些官员告老还乡了，真的老了倒也罢了，而立之年的探花郎居然也用这个烂借口请辞，建武帝实在没了脾气，把楚璃月叫来单独谈话，结果楚璃月搬出一通为民请命的说辞，说得天花乱坠，让建武帝无言以对。 “那你打算这样弄到什么时候啊？”建武帝只要一想到那乌烟瘴气的朝堂就头疼不已。 “明儿个上巳节，心情好，儿臣就暂且放过他们。”楚璃月讲完大道理，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就这样看心情作弄朝堂？！”建武帝瞪眼。 楚璃月耸耸肩，浑然不在意道：“那倒不是，只是那天晚上回去越想越气，报复朝堂解解气而已。” “你——混账！” “父皇别生气呀，毫无预兆地落下雷霆，这不也是帝王的基本素质吗？”楚璃月还是嬉嬉笑笑的模样。 “朕叫你来是教训你的，你倒是教训起朕来了？” “儿臣不敢，儿臣还有娇妻要陪伴，儿臣告退，父皇您保重身体。”楚璃月临出门时又回头朝建武帝做了个鬼脸。 总管太监给建武帝奉上一盏温度恰好的茶，让他消消火，建武帝望着门口的方向，心累道：“你说，朕这个儿子到底是真没心眼儿，还是心眼太大了啊？” “奴才不敢妄议。” “唉……”建武帝惶然发觉以前是父慈子孝，现在是楚璃月令他捉摸不透，而他总是绷不住本应喜怒不形于色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早生贵子 萧澜走出房门，恰巧见荆婉和林蒙在廊下嬉嬉笑笑，遂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荆婉笑道：“王爷的事，殿下想听吗？” 不等萧澜回答，林蒙便将荆婉挤到身后去，抢答道：“王爷买了一车面具！” “啊？”萧澜听得一头雾水，荆婉便推开林蒙，讲了事情的完整版。 出征之前，楚璃月帮萧澜代为执勤，结果行人看见他都走不动道了，就派了一名士兵去给他买面具，但是他给的银子太多了，卖面具的小摊找不开，士兵也很为难，因为楚璃月急着要，结果…… 双方一商量，钱不用找了，整个摊子都买下。 林蒙调侃道：“王爷这么败家，王妃可一定要把库房里的金银财宝看好了！” 随即，林蒙背后窜出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你说谁败家呢？” 背后说楚璃月坏话，还被抓了个正着，林蒙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立马躲到了荆婉身后。 得亏今天是上巳节，楚璃月才懒得同他计较，甩下一句“带着你相好的，离我和我相好远一点”，楚璃月便携着萧澜出门去了。 比起宫廷里的前呼后拥，楚璃月还是喜欢和萧澜两个人结伴而游，简简单单，自由自在。 而且，未免麻烦，今天他们二人都带上了面具，但是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 上巳节也叫桃花节，恰逢桃花盛开的日子里，家有十五岁女儿的大多会挑选今日行及笄之礼，而后女孩们还会簪上石榴花，结伴踏青，临水而嬉。 走在街上，可以看到许多带着女儿的明艳妇人，或荆钗布裙，或罗绮裹身，不管何等出身，大家都走在同一条街上，欢度同一个节日。 但是二人并未在城中多做停留，而是径直出城。 “我们出城做什么？”萧澜对上巳节的了解仅限于宫中会在此日曲水流觞，民间会在次日于河边放花灯祈福，因而不解楚璃月为何要带着自己出城。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楚璃月故意卖关子。 因是上巳节，出入城门的人很多，城门内外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楚璃月是肯定不会耐住性子排队的，他直接拉着萧澜走上前去，拍了拍正在专心核查出入之人的禁军士兵，士兵不耐道：“不要插队，到后面排着去。” “本王也不例外吗？” “谁都不例外。”士兵心不在焉地回答，话一出口，方察觉出异样，抬头一看便是张俊逸出尘的脸，惊道：“副统领！” 楚璃月连忙把面具从头顶挪下来带好，催促道：“本王要出城，让让。” “哎，好！”士兵连忙答应，朝其他人打手势：“快快快，放行！” 于是乎，楚璃月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带着萧澜出城了。 城外早有人备好了马，两人同乘一骑，由楚璃月驭马。 马儿奔过，萧澜发现今日郊外的游人众多，但是楚璃月显然没有踏青之意。后又见人们在河岸边畔浴祓禊，楚璃月亦未做停留。 直到一间庙宇楚璃月方才停下，将马儿拴在门口的树上，他拉着萧澜一同入内。 这是一间高禖庙，萧澜并不知道高禖是何方神圣，她只是看见庙宇门口的牌匾上有“高禖”二字，想来应当是其中供奉神灵的名讳。 他们来的不算早，庙宇中已经人满为患，信众基本上都是一夫一妻，成双成对，当然也有一些例外，比如一个大腹便便的富态男子带了五个明艳妩媚的妙龄女子…… “璃月，这庙里供奉的神灵主管什么事的呀？”萧澜看着那一个男的带了五个女人，心里就感觉怪怪的。 “我们一起拜了再告诉你。”楚璃月继续卖关子。 萧澜半信半疑时楚璃月已经取来了香火，两人各自手持三支，对着那高禖神像便跪了下去。 “高禖神仙在上，信徒楚璃月，在此祈求与吾妻萧澜白头偕老，生生世世背影成双。”说罢，楚璃月看像萧澜。 萧澜心道原是主管婚姻的神仙，其实她不信鬼神的，但是既然楚璃月开心，她也不想扫兴，跟着道：“信女萧澜，在此祈求与夫君楚璃月举案齐眉，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罢，二人一同拜了下去。 而后，楚璃月往功德箱里塞了一沓银票，银票太厚了些，差点把人家功德箱都给堵住。 萧澜有些无奈，这败家属性又出来了。 庙里的尼姑手持念珠对楚璃月行了个礼，喜笑颜开地对楚璃月道：“阿弥陀佛，高禖大人见您二位如此诚心，一定会保佑二位早生贵子，儿女绕膝的！” 萧澜顿时仿若大梦初醒，回头再望那高禖神像，怪不得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神像的肚子塑得未免太臃肿了些，原来是祈求生育的神灵！ 她顿时感觉自己被楚璃月坑了。 但是外人面前，萧澜还是会给足楚璃月面子，便笑着点头应下。 出了庙宇，萧澜嗔怒道：“你骗我。” 楚璃月无辜道：“我没有骗你呀，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过高禖只管婚姻啊。” 萧澜仔细一想，却是，楚璃月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他的祈愿让萧澜误以为高禖负责管理婚姻而已。 她有些郁闷，而且这心情一笔一划都写在了脸上，楚璃月忙哄她，“高禖管生育也管婚姻，方才我在庙中所说句句实话，我是真心想和爱妃白头偕老的。” “哼。”萧澜别过了脸，冷声道：“刚刚那位老爷带着五个小妾出来的时候你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呢，心里头是不是羡慕死了呀？” 方才楚璃月说要跟她白头偕老，但他可没有只跟她一人白头偕老，指不定哪天就想立两位侧妃，开启左拥右抱的幸福生活了呢。 啊，突然又想到了前世的百里靖，更生气了呢。 楚璃月连忙摇头，“不不不不不，我哪敢呀！”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压低了声音，楚璃月道：“我当时在想，要是人人都像他那样，高禖神仙哪里保佑得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大胆贱妇 “最好不是。”萧澜的脸色稍霁，接着她忽然勾唇一笑，对楚璃月道：“是也没关系，你若纳妾，我就休夫。然后回晋国，把瀚儿搜罗来的美男子统统纳入公主府做面首。” “不不不，绝对不纳妾，就算有人拿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纳妾！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唯爱王妃一人！”楚璃月指天发誓。 萧澜神色和缓，也不纠结此事了，因为楚璃月的话让她又想起了那个糟糕的新婚之夜。 二人上马，离开了此地。 天色已经暗下来，萧澜本以为楚璃月要带她回城去放花灯了，但是楚璃月却到了河边停下。 河边嬉水的人比来时看到的少了许多，有人在河中嬉水，还有人在临风谈天，在场的大多是年轻男女，其中一些人也像萧澜和楚璃月那样带着面具或是面纱。因为今朝出来的相会的年轻男女大多是未婚状态，戴上面具更聊得开一些。 萧澜不知道楚璃月要做什么，便问：“你是想嬉水吗？” “非也非也。”楚璃月说着就撸起袖子躬身往草丛里而去。 萧澜见他似是在寻找什么，便也躬身往草里看，但是草就是普普通通的草啊，有什么特别的竟然需要锦王殿下亲自去找？ “嘿，找到了！”楚璃月突然直起身子，手里高高举着一团了绿意盎然的小东西。 “什么啊？” “香草啊！”楚璃月很是兴奋，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他手里的不是草，而是宝。 “香草？” 楚璃月举着草往马儿走去，但是到了马儿身边又忽然发觉自己手上都是泥巴，忙唤萧澜：“澜儿，你快，给我把褡裢里的荷包取出来！” 萧澜有点不太理解楚璃月的兴奋，但还是依言从褡裢里头取出了荷包。 荷包有两个，一个妃色，一个月白，没等萧澜问他要哪个，楚璃月便急吼吼喊：“妃色的那个！” 萧澜把妃色的荷包打开，楚璃月要把香草放进去的时候又傻了眼，草根部都是泥巴，草叶上也沾了他手上的泥，放进去荷包就脏了。 “那边有河，你去洗洗就干净了。”萧澜面对这般凌乱的楚璃月有点无可奈何，怎么出来过个节把脑子也给丢了？ “哎，好嘞！”楚璃月又急急忙忙去洗香草和双手。 萧澜看着手中的两个荷包想，他应该是想一人一个的，因此也学着楚璃月方才的样子寻草，香草很好找，不看样子，光是问香味也能找到。 很快，萧澜也拔了两株到河水里清洗干净。 “然后要做什么？”萧澜问。 楚璃月像个有经验的老师傅指点小徒弟：“这叫互赠香草，当然是要放进荷包里面，然后赠送给心上人啊。”虽然他这点东西也是前一天跟着老嬷嬷刚学的。 然而萧澜真的就跟着好好学习，不过她还没失智，冷静道：“就这么放进去？过几天恐怕就烂了？” 楚璃月嫌面具带着不舒服，干脆一把推到了头顶，风华绝代的脸上此时写满了愁苦，“那怎么办啊？” 上巳节一年才一次，草叶几天就烂了，未免也太令人遗憾。 “简单，先放荷包里带回去，等回到府里找个阴凉通风的地方风干，没了水分自然能保存许久。” “爱妃真是绝顶聪明！” 萧澜：“……”这是生活常识。 …… 踏马入城，楚璃月照旧刷脸过，然后随手将马匹扔给了禁军，让他们把马送到锦王府，自己则是和萧澜轻装上阵，潇潇洒洒行走在郢都的街道上。 人群摩肩接踵，楚璃月小心翼翼地护着萧澜，免得她被旁人撞到，虽然其实没有他护着萧澜也能保护好自己。 一路来到河边，放眼望去，河面上飘满了五光十色的花灯，整条河璀璨地仿佛空中的八百里银河。 杨柳树下，多的是男男女女互相依偎，诉说衷情。 萧澜只一出神，回头便不见了楚璃月的身影，正茫然间，一个头戴青鬼面具的俊逸青年拨开人群，朝她而来，可不正是楚璃月？ 他手里托着两盏河灯，都是莲花似的形状，萧澜连忙上前帮他分担了一盏河灯，以便他腾出手。 二人一起来到河畔蹲下，楚璃月将自己那盏河灯放地上，萧澜忽然发现原来他掌中还有一支毛笔和两页长条状的宣纸。 “来，把愿望写在字条上，再折起来放进河灯，让河灯随水偏远即可实现。”楚璃月把毛笔和一张宣纸递给萧澜。 萧澜便俯身以地为桌案，稍一思忖写下：愿为万世开太平。署名：萧澜。 藏进河灯的秘密是不能让第二人知晓的，因此萧澜写的时候楚璃月没看，楚璃月写的时候萧澜也别过了脸。 楚璃月写的是：愿与吾妻萧澜相守一世。署名：楚璃月。 各自将字条折好放进河灯，萧澜和楚璃月对视一眼，将河灯缓缓放入水中，随后，轻轻拨弄几下，目送河灯便离岸而去。 直到河灯飘远，远得超脱了他们目之所及，二人携手离去。 今天没有宵禁，因此他们也不怕误了时辰。当然，就算有宵禁他们也不怕的，大不了这次给禁军们表演一个楚璃月抓萧澜好了。 “楚莘，你一个堂堂的皇室贵女，怎的如此不要脸！”前头忽然传来妇人的怒斥声。 楚璃月唇角微抿，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萧澜也道：“不会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楚莘？” “走，去看看。” 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他们果然见到了楚莘，正是他们认识的——芮王之独女，楚璃月的表妹。 喧闹的正中心，楚莘挽着一名中年男人的手臂，很是亲昵的模样。男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说不上多好看，但是那面相给人的感觉不错，含蓄谦卑。 “那男子你认识吗？”萧澜问道。 楚璃月摇了摇头，道：“不认识，应当是平民。” 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就算不熟，他们也不至于觉得面生，但此人纯乎是他们第一次见。 “大胆贱妇，竟然辱骂本郡主！” 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脚踏两条船 楚莘挽着的男人给了妇人一巴掌，将她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人群一片哗然。 这一情况事发突然，萧澜二人和他们又有些距离，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曹伸，你竟打我？！”妇人捂着脸，颤颤巍巍站起来，整个人都气得发抖，“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儿，你这个当爹的竟然在外……” “够了！”曹伸怒道：“有话回家再说！” 他说着作势就要硬拉妇人离开，但楚莘不乐意了，抱着曹伸的手臂撒娇：“曹哥哥~不许走~” 见状，所有人都不由得蹙眉，萧澜更是背脊发毛，从方才三人的言行看来，曹伸此人应是那妇人的丈夫，可是他居然在上巳佳节跟楚莘如此亲密地逛街。 更诡异的是楚莘被人家原配撞破了丑事，居然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厚颜无耻）！ 萧澜有点难以形容眼下的心情，震惊有之、诧异有之、懵逼亦有之。 “璃月啊，这真的是你表妹吗？”萧澜表示这位郡主颠覆了她对名门贵女的认知。 楚璃月喉结滚动，很是没眼看地承认：“真的就是她……” 真希望不是她。 “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三个人在那里吵吵嚷嚷，扯来扯去，萧澜觉得自己真的眼睛都要瞎了。 “嗯！”楚璃月颔首，而后朝着楚莘走去，萧澜则去让那对夫妇离开。 “你是何人？快放开本郡主！”楚莘还死死拉着曹伸，不肯放他走。 “你三皇表兄！”楚璃月压低了声音，眼神凶狠地瞪她，“快放手，先回去！” 恰此时，芮王府的家丁也找过来了，连哄带骗，加上楚璃月的命令，终于是把楚莘这位祖宗请回去了，曹伸也把妇人拉走了，人群没了好戏看，自然很快散去，各走各的。 “你怎么了？”楚璃月见萧澜驻足原地，对着一个地方出神，便如是问道。 萧澜收回目光，摇摇头道：“没什么，我们走。” 她也不是很确定，在城外庙里的时候她就察觉有道视线在偷偷看她，方才她再次察觉到了那道视线，但是每次这道视线都是很快就缩回去了，茫茫人海，根本无迹可寻。 但愿是我感觉错了，萧澜想。 回去之后，萧澜找了个阴凉通风的地方将香草晾起来，她刚弄完，楚璃月就把楚莘的事情打听回来了。 芮王老来得女，又是嫡女，因此倍加爱护，将楚莘宠得无法无天。楚莘本人也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出落得漂亮，加上芮王本身没有实权，性格又好，楚莘在楚国皇室中颇得宠爱。对于悦目养眼又不会对自己造成阻碍的人，大家总是乐意多给点好意。 楚莘性格刁蛮，但也许是因为生长于皇室的关系，算个小人精了，惯会讨上位者的欢心，在宫中鲜少做出出格的事，而到了王府里丫鬟为她梳头，手上力道稍稍重了一分就可能被直接杖毙。 当然，这些丑事芮王府一向掩地很紧，若不是此番可以调查，说不准能捂到楚莘百年之后进棺材。 曹伸是城北的一个落魄秀才，平日里就靠替人读信或是代笔谋生，有的时候会模仿名家字画然后去黑市卖赝品，字画偶尔被不识货的买去，能供他一家老小数年的富裕生活，但此人还喜欢赌博，手中根本留不住钱财，因此曹家富裕的日子少，穷苦的日子多。 此人五年前娶的妻，三个月前刚得一子，而他和楚莘搭上关系是在八个月前，也就是他妻子五月怀胎的时候。 明明曹伸此人样貌也算不得多好，但楚莘偏偏就是对他一见钟情了。曹伸起初当她是个富家小姐，图谋她的家财好拿去赌，谁成想楚莘竟是位金枝玉叶的郡主，于是乎，屡试不第的曹伸便打起了攀高枝的主意。 但他若是干干脆脆同原配和离也就罢了，偏偏他想家里一个，外头一个，反正郡主被他哄得团团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久前，他在外头有人这件事被他的原配夫人发现了，曹伸好言好语，极其诚心地同原配保证立刻同楚莘断了联系，但暗地里还是同楚莘藕断丝连。 那原配夫人网时后来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守在芮王府门口等着楚莘，同她谈话。 楚莘于是便知道了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的男人原来早就和别的女人成了亲，还有了孩子。她当即大怒去找曹伸对峙，但是曹伸用那三寸不烂之舌一哄，楚莘转眼间又对曹伸死心塌地了，还把曹伸不肯和离看做是他对妻子的负责，因此更加痴迷于他。 今日，汪氏觉得曹伸出门得蹊跷，便来寻人，茫茫人海竟还真让她给碰上了，于是便有了大街上楚璃月和萧澜见到的那一幕。 楚璃月讲完事情经过，二人俱是一阵沉默。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正常的名门贵女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知道真相之后恐怕会活剥了曹伸，偏楚莘拿他当宝贝。 “这件事情芮王叔是知道的，今日街上又闹得这般大，想来明日便会在京中传开了，芮王叔应当会尽快解决的，我们就不必担心了。”楚璃月如是宽慰道。 “但愿如此。”萧澜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暂且压下不提。 楚璃月抱住萧澜，意味深长地笑道：“今日我在庙中捐了那么多香火钱，神仙一定将我的祈愿记得牢牢的，良宵苦短，澜儿，我们不如早些歇息。” 萧澜心道：神仙有没有记住你不一定，反正里头的尼姑是定然记住你了。她估摸着，楚璃月捐的香火钱能顶人家整间庙一年的香火了，可能还不止。 张了唇，正要一口答应，想到汪氏，萧澜突然又没了心情。楚璃月前世深情，或许有不少是因为求而不得，今世他得到了，是否会珍惜呢？若是她怀上子嗣，不能同他亲密的时候，他是否又会像做出曹伸那般的事情？ 她信他的深情，但是除非时间证明，谁又敢肯定红颜易老而人心不变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休妻 即便身居高位，独立自强，但是男子的变心并不会因为女子的强大而迟疑半分。 “今天，我累了。”萧澜情绪低落道。 如此，楚璃月便知道了她的答案，也不勉强，虽然有点扫兴，但楚璃月觉得今天他们奔走多处，萧澜确实该累了，而自己在此时提出的要求反倒不合理，于是连忙松开了萧澜，双手改而为她捶肩，笑嘻嘻道：“是为夫考虑不周了，澜儿累了就早早睡觉，好吗？” “嗯。” 楚璃月唤人送了洗漱用的热水进来，亲自绞了毛巾给萧澜擦脸，萧澜连忙接过自己擦，笑着嫌弃道：“哪儿那么金贵，擦脸都得你帮我了？” “在为夫眼中，爱妃是天底下最金贵的人。”楚璃月用最不正经的样子说着最认真的话。 “为妻孤身一人，夫君尚且如此，若是为妻腹中传了喜讯，夫君又当如何？” 楚璃月稍一思忖，道：“那便罢了朝会，寸步不离地相伴爱妃身侧。” 萧澜把布巾放回了铜盆中，握住楚璃月的手，眼中眸光流转，道：“夫君，我突然觉得良宵苦短~” “你……”楚璃月没想到她突然又转了性子。 萧澜抬眸，绕有深意地同他对视，楚璃月哪能不明白萧澜的心思，咽了口口水便屏退了众人，抱起她往床榻而去。 其实萧澜原本就信极了楚璃月的，她只是亲自面对汪氏、曹伸的烂账之后对未知的未来生出了些许不确定，加上前世小产的不美好经历，萧澜便有点怕了。 而楚璃月的话则是将这种不确定瞬间打消了大半，是啊，他是她的楚璃月啊，不是百里靖，更不是曹伸，他不会像他们任何一个人那样伤害她的。 红帘帐暖，春宵一度。 只是，萧澜绝对不会想到当她迎来楚璃月的骨血时，会是在那般的情境之下，身不由己，家国难两全。 …… 次日休沐，但楚璃月迫不及待就进宫，把他带着萧澜拜过高禖的消息带给了南容皇后。 对此，萧澜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不是拜过了就能怀上的，神仙哪里这么灵验啊？ 但是，不得不说，自从拜了高禖之后，楚璃月整个人高兴了许多。 原来也是每天嘻嘻哈哈的，但是上巳节之后他的心情着实可以用亢奋来形容。不过既然不是坏事，萧澜索性由得他去，更何况，她自己对小生命的期待并不比楚璃月少。 午后，王府收到了一份拜帖，拜的不是楚璃月，而是萧澜。 这让楚璃月夫妇很奇怪，因为往常送来锦王府的拜帖都是想拜见楚璃月，单独拜会萧澜的倒是头一份。 下人将拜帖呈交荆婉，荆婉第一时间便带来了正院。此时，楚璃月方才为萧澜做好一张画像，他一听是给萧澜的拜帖，连忙夺了过来，粗粗一扫，瞥见那落款，沉声道：“咱们锦王府是落魄了吗？区区从六品校尉竟也敢单独拜见本王的王妃，哼！” 而后楚璃月便将拜帖扔还给了荆婉。 荆婉看向萧澜，请示道：“来送拜帖的人还在外头候着，要不奴婢这就去回了他？” “快去快去！”楚璃月没好气道。 但是荆婉的主子是萧澜，并不听他的，见萧澜来拿拜帖，连忙双手递上。 萧澜沉吟片刻，指尖点了楚璃月眉心，嗔怪道：“醋得都没脑子了，字是簪花小楷，想来是他府上的夫人想见我。” 而后，萧澜对荆婉道：“去回话，就约个十日后，刚好又是休沐。” 楚璃月一听，想着是休沐，便也放心了，反正不用上朝，他也在府里的。 想不通此拜帖的用意，楚璃月又将拜帖拿了去仔细看，嘟囔道：“好端端的，为何射声校尉家的夫人要见你？” 萧澜坦然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王府外头停着一辆马车。 禁军射声校尉家的妇人吴氏在马车里头等地分外心焦，忐忑难安，双手攥着帕子交搭在胸口，问侍女道：“你说，王妃不会嫌弃咱们高攀？” 若是一封拜帖将锦王府给得罪了那可怎么好？ “夫人放心，应当是不会的，禁军的士兵不是都说她可好了嘛，您且安心。”侍女宽慰她。 幸好，荆婉很快就出来了，对吴氏的小厮道：“我家王妃请你家主人在十日之后莅临王府做客。” 马车里头的吴氏顿时松了口气，外头的小厮则是连连应好。 …… 至于楚莘的事情，短短数日便闹得满城风雨，建武帝勒令芮王尽快平息此事，保全皇家颜面。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会很快揭过去的时候，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汪氏在芮王府门前撞死了！ “怎么会这样啊？！”萧澜大惊，同样是女子，虽然是陌生人，萧澜还是对那汪氏有几分怜悯，毕竟整件事情并非她的错，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事情闹大之后，建武帝宣了芮王上朝，在朝堂上芮王明明答应地好好的，说会好好管教楚莘，绝对不会再让她生出事端，怎么转眼之间弄成了这样？ 萧澜努力回想前世的记忆，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而后恍然明白过来，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在秦国了，忙着应对秦宫里的明枪暗箭，哪里还顾得上郢都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楚璃月紧蹙眉头，很是凝重地摇了摇头，黯然道：“王叔想赐死曹伸，让表妹断了念想，但是表妹她以死相逼，非曹伸不嫁，王叔无奈之下只好让曹伸休妻，再入赘王府做郡马。可那汪氏是个孤女，曹伸将她们孤儿寡母休了她根本无处可去，悲愤欲绝之下就……一头撞死在了芮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 萧澜连忙追问：“那曹伸如何处置了？”可别告诉她汪氏死不瞑目，那个渣男还要跟楚莘拜堂成亲！ “不好了，王爷！王爷！快、快、快……”来报信的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璃月面色一凛：“什么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太后病危 “太后病危了！”坏消息接踵而至。 说起来，萧澜对这位太后倒是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她不是建武帝的亲生母亲，虽然从中宫皇后熬成了太后，但是身子骨不好，常年卧病在床，深居简出，前世萧澜连她的面都见过。 “怎么会这样啊？”楚璃月难掩诧异之色，他跟这位皇祖母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长辈，有个三长两短还是关心的。 “郡主的事情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了，太后气得厉害，就、就病情加重了……”事情严重，加之楚璃月的表情冷得可怕，府丁说话都捋不直舌头了。 萧澜出声让府丁退下了，而后对楚璃月道：“咱们进宫去看看。” 楚璃月重重点头，二人迅疾更衣，坐着马车往皇宫而去。 一路上二人皆是忧心忡忡，萧澜记挂着汪氏，楚璃月则忧心皇太后。萧澜与汪氏不过萍水相逢，但同为女子，萧澜很同情汪氏的遭遇。不知道她的尸身是否有人收敛，出门时萧澜吩咐了荆婉去芮王府看看，若是她的尸身无人问津，便让荆婉命人收拾去义庄，稍后再体面下葬。 说心里话，萧澜很为汪氏不值，怎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而且是以付出性命作为代价。她这一走倒是轻松了，可那嗷嗷待哺的幼子不知又当如何。 更令人意难平的是，她就算死了，事情闹大了，至少到目前为止，无论楚莘还是曹伸都还好好的。甚至，若是芮王执意成全他们二人，汪氏自尽反倒是为他们消弭了最大 的绊脚石。 不值啊不值。 萧澜深深看了一眼沉默的楚璃月，她想，若是她遇到这种情况，若是必死之局就带上曹伸楚莘这对不要脸的共赴黄泉，若有生机便带着孩子和离，好好生活，来日翻覆乾坤，必叫他们后悔当日所作所为。 当然，这种情况她是注定遇不上了，而逝者已矣，终归是便宜了恶人逍遥世间。 “曹伸……”楚璃月眸光深沉，欲言又止。 “什么？” “他的下场一定不会好的，王叔若是不肯发落他，我也绝不会放过他。表妹她是骄纵了些，但若非曹伸蛊惑，她不至于此的。”楚璃月黯然道。 “嗯，多行不义必自毙。”萧澜附和道，如果楚莘一事的结果不能令人满意，那么她乐意做替天行道的那个人，总之绝不让曹伸滥情的渣男人好过。 楚宫，太后寝殿。 正殿的大门半开着，能看到里头许多太医正窸窸窣窣地交谈，且面上的表情大多愁苦。 萧澜闻着飘满整间宫殿的药味，心道：这是将整座太医院都搬来了啊，太后的病恐怕是悬了。 太医在里头问诊，他们也不好进去，就在外面等着。没多久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名门望族的嫡夫人，此地是后宫，朝臣们不便进入，因此就只能让自家的嫡妻来问候了。 说是问候，其实也就走个形式，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 “太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一名衣着艳丽的宫装妇人匆匆而来，她的服制属于超品，正是大王妃。 楚璃月闻声望了她一眼，而后立时别过了头去，嫌弃得很。 大王妃步履匆匆，但是面上妆容精致，放眼殿中，单论衣着妆容钗饰竟是无一人能媲美她的华光，这哪里是来探病的？ “太医还在诊治，大王妃且与我等在外头候着。”一名夫人回了大王妃的话。 大王妃在妇人堆里絮絮叨叨说着乞求太后平安之类的话，萧澜只觉得惺惺作态，那些位份高的妇人也懒得理她，因为大皇子看起来已经无缘储位了，此时与大王妃走得近只会惹一身骚。 天快黑的时候皇后也来了，她午睡的时间久了些，宫人没敢打扰，因此睡醒了才闻讯赶来。 “璃月，太后怎么样了啊？”皇后乍一醒来听闻这样的事情心慌地厉害，看到楚璃月在此心才稍微安定几分。 楚璃月摇摇头道，“还不知道。” 见建武帝还没来，楚璃月便问，“父皇怎么还不来？” 皇后面露难色，道：“怕是要晚些再来，秦国那边的局势变动，你父皇还在同朝中的大臣们议事呢。” 她双手分别拉住萧澜和楚璃月，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音量道：“秦太子百里靖可能要被废黜了。” 萧澜同楚璃月对视一眼，道：“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换一个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母后不必过于担心。” 楚璃月附和道：“是啊，外面的事情有我们呢。” 三人围在一起，和睦得很。 而另外一边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陛下不是吩咐了禁足吗，你现在进宫做什么？还打扮得这样招摇，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婉贵妃一来就拉着大王妃到角落里骂。 这个儿媳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从前处处压二王妃一头，肚子也争气，但是自从有了萧澜作比较，婉贵妃看她便不那么顺眼了，一个臣下之女，才貌再好也比不得手握兵权的公主。加上御花园被讽刺和楚元瑞东窗事发，大王妃更是一点用处也没发挥出来，婉贵妃更是懊悔当初选了她做王妃。 “陛下只是让王爷禁足，又没有不许妾身走动……” “你还敢顶嘴了？”婉贵妃眉毛一挑，眸中怒火更甚，要是这愚妇能有萧澜半分能耐，她儿子至于现在还在禁足吗？ “母后还在里头生死不明，你们在外面吵什么？要吵滚回自己宫里去吵！”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整座寝宫顿时静得落针可闻，众人连忙面向建武帝行礼，建武帝走上前来，见皇后这边三人倒是神色稍稍和蔼了几分，道：“都平身。” 这时，恰好内殿的太医也出来了，建武帝免了他们的礼数直接让他们说情况。 太医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但好歹不是之前那种近乎绝望的神态，他恭敬道：“太后暂且是性命无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我母后，是他杀的 闻言，楚璃月和建武帝松了一口气。 除了太医院左右院判留在里头侍疾，其他太医都陆续退了出去。因着太医说众人还是不要进去打扰的好，所以建武帝让众人散去，而自己进去探视。 但是没有一个人离开的。走过场的来都来了肯定是要把过场走完了再离开的，而楚璃月这般真心心系太后的更是不肯离开，他恳求同建武帝一起进去，建武帝允了。 故此，外头只剩下萧澜一众人等。 皇后侧首张望着里头，萧澜思忖她是否还有何难处，便问道：“母后可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连玉见皇后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到萧澜耳畔道：“太后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一旦国丧，娘娘和礼部可就有的忙了。” 皇后又示意萧澜往身后看去，只见那些王公大臣家的夫人们个个面色愁苦，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小声攀谈着。萧澜有些奇怪，这里头应该很少有人真的关心太后，为何大家好像个个遇到了大难题似的。 “有难处的不止本宫，她们都担心三年国丧下来，自家姑娘的婚事便不好办了。”皇后悄声道。 萧澜颔首，示意自己听进去了。按照中原当下的风俗，男子二十婚配，女子十五嫁娶，男子年龄大些倒还好，但寻常女子若是十七八岁还待字闺中那在旁人眼中便算是半个老姑娘了。 故此，若是各家夫人膝下有十四五六岁的嫡女儿还未出阁，此时必然是焦急万分，毕竟谁都不想自家女儿因为三年国丧熬成旁人眼里的老姑娘。 恍然之余，萧澜不免又有些为里头的太后难过。好不容易在深宫中从皇后熬成了太后，媳妇熬成了婆，可是当她卧病不起的时候，真正关心她的人竟是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 大概两炷香的功夫，建武帝从里头出来了，站在廊上逆光而立，面色看上去晦暗不明，楚璃月跟在他身后，面上难掩黯然之色。 “传朕旨意，废芮王之女楚莘郡主之位，令其以庶人身份入宫为皇太后侍疾。芮王教女无方，由亲王贬为郡王。贱民曹伸，明日午时凌迟处死，以儆效尤。民妇汪氏追封五品诰命，以告慰其在天之灵。诰命俸禄由曹伸之母代为领受，以供抚养幼子成年。”建武帝当着所有人的面下旨，反正楚莘已经把皇家的脸面摔在地上粉碎了，建武帝也懒得再为他们父女留余地。 待建武帝走了之后，众人这才缓缓散去。太医说太后的病情稳住了，但是大家心里明镜似的，瞧这样子，就是撑不了多久了。各家夫人回去大概会一夜无眠，而后趁着国丧还没降临，尽快将女儿许配出去。 而楚璃月，出宫的一路上他都还好好的，上了马车，只剩下他和萧澜二人，他难掩伤痛，搂着萧澜道：“皇祖母，她……要没了。” 萧澜轻抚着他的脊背，柔声抚慰道：“别这么说，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话虽如此，萧澜自己也清楚那可怜人怕是没多少时间了。 “但愿如此。”楚璃月闷闷道。沉默许久，楚璃月小心翼翼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问。” “当初麟德帝驾鹤西去的时候，你——什么感受？”楚璃月很是犹豫地将话问出口。 萧澜仔细想了想，苦笑道：“当时啊，没顾得上他。青山之变的时候，我去的晚，乍一听闻他驾崩了，又见行宫乱状如斯，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不是伤心，而是想着杀进去，让所有人俯首称臣，帝位只能是萧瀚的，只有他顺利登基，我们姐弟俩才有活路。” 这样一想，萧澜突然觉得晋国的先帝越发可悲，但是她并没有油然而生悲悯之情。因为，她对麟德帝的冷漠都是他咎由自取的。 他并不爱萧澜的母亲，但她还是娶了她，因为她是当朝首辅唯一的嫡女。娶她，不是出于爱，而是为了借助首辅的势力稳固储君之位。 然而，当麟德帝羽翼丰满之后，他卸磨杀驴，抄没了首辅满门，将他心爱的女人扶上了后位。 在继后执掌的后宫中举步维艰地生活，萧澜对麟德帝的亲情渐渐消磨殆尽。 见楚璃月沉默，萧澜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我……”楚璃月抿唇，他不想骗萧澜，但他确实觉得萧澜对麟德帝过分冷漠了一点。 “我母后，是他杀的。”萧澜嘴角的笑意凄美异常，“让宫人下毒，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让她死。” 萧澜起初以为自己母后是病逝的，可是后来萧澜查出了当年的真相，萧澜真的很想问问他，既然不爱，放过她不行吗？为什么非要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离开他的世界？ 可惜她还没找到问话的机会，青山之变就发生了。麟德帝薄情寡义，纵然九五之尊又如何？到最后也不过是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青山之变结束，打扫战场的时候，士兵么找到了他的尸体，已经不完整。凶手许是想泄愤，又或许是怕他没死透，总之弄得凄惨异常。 “对不起，惹你伤心了。”楚璃月诚心道歉。 “没关系的，反正都过去了。”逝者已矣，恩恩怨怨自然也随风消散，生者总归还是要向前看的。 几日之后，射声校尉家的夫人前来锦王府赴约。 射声校尉不是什么高爵显位，但萧澜并未怠慢这位夫人，而是预备了正厅见她。 “参见锦王妃。”妇人战战兢兢地行礼，因是头一回拜见超品的高位之人，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蒋氏显得很是局促不安，短短六字声音都是抖的。 萧澜想或许自己这般郑重接待她反倒是做错了，连忙扶着她起身，礼貌笑道：“夫人好。府中桃花开了，后院的听风阁是赏花的好去处，不知夫人是否愿与本宫同往？” 蒋氏原本以为她弄得如此郑重是要摆架子，没想到她如此好相与，顿时受宠若惊，连忙福了福身道：“能与王妃同往，妾身不胜荣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诶，王妃去哪儿了？”楚璃月好奇蒋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故作不经意地经过正厅，想看看里头怎么个情况，谁成想正厅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回答他的是在院子里洒扫的府丁：“王妃和校尉家的夫人去后院赏桃花了。” 楚璃月心下有些奇怪，便去厨房取了两盘糕点朝着后院而去。 他绝对不是因为像干霄那样八卦才去的，他真的只是怕她们饿着才去送糕点的。嗯，没错，就是这样。 …… “夫人请用茶。”萧澜平素是喜欢直奔主题的，但是这次她没有开门见山，只是笑吟吟地请蒋氏用茶，希望她在这样宽松些的环境里能放松些。 蒋氏还是有些拘束，但是比方才在正厅好了许多，至少面上多了些许笑意。她依言端起杯盏以杯盖拂去茶沫，闻着茶香欣然道：“真是好茶，光是闻着就觉得沁人心脾。” “夫人喜欢就好。”萧澜对蒋氏很是厚待，招待她用的是上好的铁观音。一来是希望她感受到自己的尊重，二来她是萧澜来郢都这么久第一个给她递拜帖的人，如果可能的话，萧澜倒是想同她交个朋友。 蒋氏品了品茶，放下茶盏，垂眸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原是不该如此不自量力地来拜见王妃的，可是……” 萧澜连忙搭上她的手，笑道：“莫要如此妄自菲薄，不管是王妃还是夫人，大家都是普通女子，一样要打理内务，相夫教子的，哪来那么多区别啊。” 蒋氏嘴角展露一丝笑意，道：“多谢王妃。” 她绞着帕子，几次张唇才再次开口道：“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是妾身这次来确实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王妃。” “看我？”萧澜有些诧异，忍俊不禁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锦王府里有看头的应当是楚璃月才对。 “妾身……妾身常听人说王妃英姿，心下十分好奇，奈何身份低微，一直无缘得见，这才壮着胆子往府上递了拜帖。”这样的理由蒋氏自己都觉得没道理，说着说着头便越发得低了。 萧澜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笑道：“这有什么的，休沐时空闲，有人能陪我说说话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王妃确实是极好的人物。”蒋氏微微抬头，真心夸赞。 萧澜这样的人是不缺少吹捧的，但是真心的赞美却很少能得耳闻，蒋氏赞她，她很是高兴。 “夫人亦然，得空时可常来府上走动。” “哎，好好。”蒋氏欣然应下，三十几岁的面庞上因着笑意多了几条褶子。 “咦？王爷来了。”荆婉出声。 萧澜随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一人着白衣立于桃花树下，身影颀长，眉目含笑，正朝这里望过来。桃花开得正盛，携万丈春光尽是都不及此一人明媚。 他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同那纤尘不染的白衣搭配起来显得有些憨。 “抱歉啊，打扰到你们了。”楚璃月的笑意中有些许歉疚之色，他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取出里面的糕点摆放好，“怕你们饿了，就带了些点心过来。” 说这话时，他看向萧澜的目光中尽是温柔和宠溺。 蒋氏的眸光则一直在萧澜和楚璃月之间跳转，那神色很是复杂，萧澜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露出那样的神色，感慨、失落、叹惋交杂在一起，教人难辨她心中想法。 “璃月有心了。”萧澜看向楚璃月的目光同样是柔情似水。 楚璃月放下糕点便立马告辞，蒋氏把目光从他的背影收回来，艳羡且伤感道：“王爷待您真好。” 萧澜不知她的伤感从何而来，但隐隐猜测恐怕是同她的婚姻有关，便宽慰道：“我们呀是新婚燕尔，自然甜蜜些，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成婚大半年了，其实也算不得新婚燕尔，但是比起已经嫁做人妇十余年的蒋氏来说这确实不是什么长久的时光。 “但王妃好歹是能与王爷并肩朝堂的人，不像妾身，无功无过便也罢了，若是做错了什么便……”蒋氏话没说完便就突然住了口，像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她这番话愈发证实了萧澜的推测。 “若是有什么难处，夫人不妨说说，兴许我能帮得上忙。”萧澜起初怕她是来为她家夫君求职来的，若是那样她必然是会婉言拒绝的，毕竟大家谁上位都不容易。但若是家常里短，这蒋氏人不错，萧澜倒是乐意行个举手之劳。 “没有，不必劳烦王妃了，今日王妃肯见过一面已经是妾身莫大的荣幸。”蒋氏眼中已经泛起些许泪光，她匆匆起身，衣袖被桌角蹭了一下。 萧澜看见她手臂上的青紫顿时沉了脸色，发觉事情不简单，她也不顾唐突，直接握了她手臂，掀开衣袖，只见她手臂上多的是这样的青紫於伤，有些地方还破了皮肉，正结着血痂。 “这是怎么回事？”萧澜沉声问道。她从军多年，摔伤、烫伤、剑伤、刀伤等等她都分得清楚，蒋氏手上的伤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如果她所料不错，应当是鞭打的痕迹。 蒋氏慌慌张张地要把手缩回来，但是萧澜的武者之力哪里是她一个寻常妇人能比的？她根本挣不开，只迅疾落下袖子去遮掩。可萧澜看都看到了，再遮掩也是为时晚矣。 “没、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王妃别问了。”蒋氏已经害怕地浑身颤抖。 萧澜意识到自己神态语气过分凌厉了些，连忙收敛了气势，但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是校尉做的。”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蒋氏被吓得浑身一震，慌乱否认道：“不、不、王妃您误会了，没有的事！” 萧澜定定看了她片刻，缓缓松开了手。 蒋氏几乎要逃也似的离开，她的侍女突然呼喊道：“夫人，您到底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啊！” 侍女声泪俱下，萧澜确信无疑自己猜对了，可是，她真希望自己是错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家暴 射声校尉胡弘量是个自命不凡的粗人，他诚然有几分本事，但是到了校尉便爬不上去了，因为他的本事也只够他做个校尉而已。再上去，那便是德不配位，上去了也长久不了的。 他入行伍两年之后迎娶了正妻，也就是现在来到了萧澜面前的蒋氏。蒋氏并非是什么出色的女子，论样貌顶多算个中等，若真要夸奖她的外貌什么也只能赞一句面相柔和罢了。论文采，她堪堪能识字，再多的就不行了。 他们俩这一对，比不得萧澜和楚璃月的盛名，但是一个年少热血，一个贤良持家，原也是极好的，假如撇开胡弘量日日念叨着蒋氏能嫁给他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不算的话。 现在，对于眼下温饱的生活蒋氏是很满足的，但是胡弘量却总觉得自己至少是个当大将军的料，近几年未得升迁脾气便越发地差了，时常夜不归宿，同狐朋狗友一起去酒馆买醉，有时兜兜转转回到家里对蒋氏便是恶语相向，嫌弃她母家只是普通商贾，不能像那些高门女子助他升迁。 想着丈夫是醉了酒才如此，而且自己娘家却是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因此蒋氏从来都是默默忍下，不曾反抗，胡弘量便得寸进尺，从最开始的骂变成了后来的拳脚相加，弄到现在，不管清醒或是醉熏，只要他有一点不如意便也不挑什么，鞭子、笤帚、酒坛……什么顺手用什么打。 为了能维持常态来锦王府赴约，近日来每逢胡弘量火气发作，蒋氏都小心翼翼护着脸、手、脖子这些不得不外露的肌肤。 而她此来则是因为自从萧澜在楚国展露风采之后，胡弘量常在家中提及羡慕锦王有妻如此，先得威望、圣心，而今又得兵权，若他的妻子是这般人物，他也不至于在区区校尉的位置上窝囊这么久了。 蒋氏平日里只一心打理内宅，相夫教子，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未曾得见传说中的锦王妃，万般绝望压抑中她萌生了拜访萧澜的念头，询问过禁军士兵对萧澜的看法之后她大着胆子写下了一封拜帖，送到了锦王府。 她想看看传说中的锦王妃究竟是何等人物，她与她之间究竟差了多少。可是她没想到，她不仅见到了锦王妃萧澜，还见到了锦王楚璃月。而且，更令她意外的是，那位身居超品之位、令她这样的人只能仰望的锦王殿下在他的妻面前并没有傲气，他会笑着给她带来糕点，而王妃也会笑着回应。 王妃说他们是新婚燕尔才如此，以后还未可知，可是她觉得他们应当是能长久的，因为王爷很尊重王妃，若有不平等之处，那也定是王爷将自己放在了王妃之后。 “王妃，您劝劝夫人！那校尉府现在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啊！夫人为了少爷小姐一直忍着，可是老爷动起手来没分寸的，这样下去，夫人怕是迟早会没了性命的！”蒋氏的丫鬟跪在萧澜面前哭喊着。 “别说了，别说了！我若是走了，两个孩子怎么办？”蒋氏的情绪也被带着往深渊直冲而去。 “先坐下。”萧澜扶着蒋氏再次落座，荆婉也扶起了蒋氏的侍女。 这样的事情，萧澜不好处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但是萧澜也不忍心蒋氏再曾受这些。 “夫人，我们带着少爷和小姐回老家，纵然没有京中这般好，至少不用受那般的欺负啊。”侍女劝完蒋氏，转头又求萧澜：“王妃，帮帮我们，老爷最近已经在说着要杀了夫人好另娶了，奴婢是真的怕哪天夫人就没了！” 她的夫人只是小商贾家的女子，生活富足，但是地位与布衣家的女子并无区别，而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她知道在活生生的夫人面前几番言及生死乃是大不敬，但是这一番到访锦王府不容易，她得帮夫人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否则，没有王妃这样高位之人的庇护，夫人日后想要离开恐怕也没出路了。因为身为禁军校尉的老爷多的做不了什么，困住她们主仆却是绰绰有余。 蒋氏躬身抱着头，很是挣扎，口中不断呢喃着：“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没有人比当事人更想逃离那种恐惧和伤害，但是她还有舍不下的东西，她想维护着这个家呀。 她若是被休弃了，两个孩子留下来不知道要遭什么罪，若是跟她一起回到娘家的话，又会被街坊四邻戳着脊梁骨骂野种。左右都是为难，她根本没得选。 止了侍女的话音，萧澜等蒋氏冷静下来，郑重道：“既然所托非人，不妨早日和离，适时止损。” “可是孩子……”蒋氏目光空洞。 “你真的觉得孩子在那样的家里能好好成长吗？”萧澜的话语同她的眸光一般锐利。 蒋氏怔怔地抬起头，望着萧澜似乎有些动摇了。她先前一心想着维持一个完整的家庭，却没有考虑过这个的家庭即便完整也是不好的。 “再者，你若是有朝一日真教你家老爷打死了，他娶了填房，你真当你的孩子能有好日子过？”萧澜趁热打铁。随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是这样的情况，萧澜只想越快把他们拆散了越好。 “我……”蒋氏语塞，她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萧澜用力握住她的双肩，目光灼灼地与她四目相对，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过往撕开来：“我萧澜自幼母后亡故，受了继后多少明枪暗箭才活着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想你的孩子也这样吗？” “不，不行的，我不想，可是……”可是她还下不了决心。 萧澜知道蒋氏不是自己这般决绝的性子，也不逼着她现在就下决心，便说道：“你且先回去，回去好好想清楚，如若是想明白了，随时来锦王府找我。” “不行啊，王妃，老爷他……”蒋氏的侍女一听便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团宠 萧澜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怕，我让王爷将胡校尉留在军营便好，你陪着你家夫人回去好生想想。” 萧澜让荆婉先行去告知楚璃月此事，蒋氏主仆二人这才安心离开了锦王府。 随后，萧澜亲自去找了楚璃月，彼时林蒙也在。 “澜儿，那胡弘量可是犯了什么错吗？”楚璃月不明所以。 萧澜坐下来，怃然地同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侍立在侧的林蒙闻言顿时火了，怒道：“非人哉！那胡弘量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肖想王妃这般女子，能得蒋氏才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蒋氏遇见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楚璃月眉头紧蹙，但是显然冷静地多，他沉声问道：“此事，王妃作何打算？” “只要蒋氏决意和离，这桩婚我必定要拆。但她若思量之下还是决定继续忍，我便坐视不理。”否则，恐怕会被倒打一耙的，她萧澜向善，却不会烂施善心。 楚璃月点头表示赞同。 “这几日都把胡弘量留在禁军大营，让蒋氏自己在家想想清楚。”萧澜胳膊肘撑在桌板上，手掌虚握着拳头支着脑袋，有点疲惫。 她在想，天下还有多少像蒋氏一样为了家庭选择隐忍伤害的女子？蒋氏好歹找上了她，可是还有多少人在无助和恐惧中彷徨呢？也许有人至今残存幻想，毫无斗志，也许有人已经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香消玉损…… 想着想着她就不敢想了，再多思虑，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人们把她传得再神乎其技，她也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眼下能帮得上的也不过一个蒋氏罢了。她也想帮汪氏的，可惜逝者已矣，她终究是有心无力了。 总以为重生一世，楚璃月安好，萧瀚安好，墨羽军犹在，一切都来得及，但是其实这世上每天都在发生很多她根本来不及出手的事情。 活在当下，能把握的也只是眼下罢了。 “累了就好好歇歇。”楚璃月抚着萧澜的发，很是心疼。不得不说，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原本想着娶了萧澜，让她在朝中担当一个普通职位，过充实幸福的日子，可事实是，事情一件接一件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没事。”萧澜放下胳膊，直起身子，望着墙上高悬的赤霄剑，她坚定道：“有生之年若有可能，我必定要以和离取代休妻。” 当今天下，人们固然轻蔑被休弃之妇，但主动提出和离的女子却更被视作异类，也难怪蒋氏畏畏缩缩了。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楚璃月附和道。 萧澜笑道：“璃月怕是普天之下唯一会赞同此话的男子。” “此话有理，身为澜儿通达明智的夫君，自然是应当赞同的。”楚璃月贫嘴的功夫向来极高，但他的赞同也是发自真心。 萧澜依偎到楚璃月怀里，庆幸道：“幸好有你啊。” 无价宝易得，有心郎难求。有一人在身后全心相护，纵然与天下为敌又又何妨？ …… 日子平平静静地过去，但实际上天下各处风起云涌。 晋国，萧瀚一纸诏书废了那些弃城而逃的贵族的爵位，并且永远不准他们再入洛阳。此令一出，举国哗然，不少贵族仗着自己百年根基，试图同刚刚经历了动荡的年轻皇帝拼死一搏，但结果是生擒的被生擒，暗杀的被暗杀，头颅被悬在城门上，任凭雨打风吹。 人道文兴帝真真是个狠厉角色，但是萧瀚知道那些不是他做的。仔细想了想，除了他的皇姐，他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能且愿意这般帮扶他的人了，于是他修书一封，千里加急送到了郢都锦王府，信中毫不掩饰对他皇姐的欣喜感谢之意。 而萧澜看过信，拍在了楚璃月书桌上，笃定道：“洛阳那边是你做的。” 楚璃月晲了她一眼，故作淡定地翻书，道：“澜儿在说什么呀，为夫听不懂。” 但是，他嘴角的那一抹笑意还是出卖了他。 秦国那边，太子百里靖最终没被废黜，秦帝罚他每日跪在城门口向百姓谢罪，他日日被百姓们的臭鸡蛋、烂菜叶砸地惨不忍睹，这样的惩罚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极其侮辱人，未必比废黜好。 萧澜听到消息并没有太大反应，百里靖现在惨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楚璃月倒是挺高兴，因为新的天下风云榜出来了，百里靖被他远远甩在了后头。与此同时，萧澜还多了一个绰号——“天下最不能惹的女人”，有人为此列出了四条理由：萧澜是百战百胜的“大晋利剑”；萧澜手握五万墨羽军；萧澜有个在晋国当国君的亲弟弟；萧澜有个在楚国当王爷的夫君。 结果，本来开开心心的楚璃月突然不开心了，“凭什么把我排在最后面？！” 萧澜忍俊不禁，“闲人瞎胡闹罢了，何必如此较真。” 楚璃月不听，非要找出第五个人给他兜着底，想来想去没想到合适的人选，直到荆婉端着水果进来。 “就你了！” 荆婉：“？？？” 林蒙箭步窜上前将荆婉挡在了自己身后，头一次跟楚璃月杠上，寸步不让道：“不行！王爷，这倒数第一也是第一嘛，小婉无福消受，您还是自己担着。” 说罢，他就拉着荆婉飞也似地跑了。 “反了天了！林蒙都敢顶撞我了！”傲娇王爷在线暴走。 萧澜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楚璃月轴起来就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 三日之后，新的消息来了。公子景明在江湖上公然给出了第五条理由：萧澜有个位列四剑尊的结拜大哥。 对此，萧澜表示一脸懵逼，二脸茫然，我什么时候多了个结拜大哥？我怎么不知道？楚璃月，你干的好事，解释一下？ 然而，没等楚璃月把公子景明这奇怪言论解释了，就有旁人出面将公子景明的倒数第一给抢了去…… 萧澜：“？？？” 这是要当团宠的节奏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垫底新人 公子景明一向低调，但是哪天高调起来便尤为惊人。比如，突然出来认了个妹妹，这妹妹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江湖一脸震惊，二脸懵逼，三脸茫然。 没等江湖众人回过神来，另外一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大佬现身了——血影阁阁主冥殇。 他没有像公子景明那样乱认妹妹，而是直接放话得罪萧澜就是得罪血影阁。 此话一出，江湖中人达成共识，绝对不能得罪萧澜。公子景明和他背后的试剑山庄好歹是名门正派，但血影阁却是杀人不眨眼的存在，尤其不久前还多了逍遥斋和妖灵阙这两个前车之鉴，此时谁也不会乐意去招惹血影阁。 “夫君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啊，垫背的一个不够，还拉俩。”萧澜调侃道。 楚璃月嘿嘿一笑，道：“好事成双嘛。”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楚璃月开心就好，萧澜也没再多过问。 …… 融融春光普照之下，院中的花花草草越发繁盛了，也衬得廊下那一株唯余枝干的七色菊越发寂寥。 七色菊的花期过了之后，楚璃月就命人把它搬出了屋子，要不然每天同一盆萎了的花抬头不见低头见地怪糟蹋心情。 在楚璃月看到来，这只是一盆普普通通的花草，但在萧澜心目中这盆七色菊的分量很重，因为这是楚璃月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 搬出来之后，萧澜也没命人搬回去，只是进出门时看见它目光总要在它身上多留驻片刻。 可是，今日萧澜回来的时候远远便听闻侍女们的嬉笑声自主屋中传来，言语中还出现了“七色”、“七彩”之类的词汇，让萧澜心下很是奇怪。 她入内一看，只见原来七色菊所在的高几上摆了盆全新的盆景，是一盆菊，半人高的枝干上头缀着九朵神态各异的菊，而且每一朵都是七色菊，怪不得侍女们会那般稀奇。 “这哪来的呀？”萧澜奇怪道。七色菊那么珍贵，秋日里也就那么一盆，怎么开了春竟又冒出来一盆，而且还开得这样好，真是奇哉怪也。 “参见王妃。”侍女们齐齐行李，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是王爷命我等摆在这儿的。” “王爷还说这花像他对王妃的情谊一样，永远不会凋零！” “哦？”萧澜诧异，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正常来讲，菊花的寿数不过三五年之久，就算眼前这是匠人倾心培育出的瑰宝又能持续多久呢？楚璃月何以说它永远不会凋零呢？ “也不知道是何匠人，居然如此能耐！”一名侍女赞道。 “是呀是呀，真是太厉害了！而且上面还有香味！” 萧澜也上前嗅了嗅，好奇怪，整盆菊花居然通身散发着棋楠的香味，和楚璃月身上的熏香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没想到还真把你们都骗过去了！”楚璃月哈哈大笑着而来。 “骗我们？”萧澜侧目，敛了笑意，眸光沉下来，道：“这是个什么恶作剧？” 楚璃月见萧澜变了脸色，连忙解释道：“不是恶作剧。这个呀，不是真的菊花，它是用通脱木做成的通草花。” 以通草内茎为原材料，经过多道工序之后制成纹理柔软洁白的通草纸，再由手艺人精心制作即可成就以假乱真的通草花。 为了让它更趋近于真花，楚璃月给它加上了香味，是他喜欢的也是萧澜熟悉的棋楠，他希望萧澜一看到这盆花一闻到这个味道就会想到他。 “是以，它永远不会凋零。”就像我永远爱你，楚璃月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侍女们很识趣地捂嘴笑着跑出去了，房内只余下萧澜和楚璃月二人，空气忽然安静。 “你一个须眉男子，从哪里翻找来的这些个小心思？”萧澜抬手以指尖很是小心翼翼地触了触菊的花瓣，手感轻柔似羽毛，把她的指尖连同她的心都蹭得痒痒的。 “我本来是画了个花样，去尚宫局想找绣娘给你制成衣物，没想到尚宫大人一听缘由便介绍了一位制作通草花的手艺人给我，我一想确实求一盆通草花更好。”楚璃月朝那盆七色菊努了努嘴，道：“喏，这就有了它。” 团团七色菊，馥郁棋楠香。 此间真心意，可堪岁月迁。 “那若是我喜欢天上的月亮，夫君也要为我摘来吗？”萧澜同他开玩笑。 楚璃月目光灼灼地同她对视，不乏自恋道：“尘世间最皎洁的月不是正日日相伴爱妃身侧吗？哪里还用得着去摘。” 萧澜：“……” 心似琉璃，光风霁月。 眼前人诚然当得“璃月”二字，但是要不那么自恋就好了呢。 “跟菜市口的王婆似的，一天天的自卖自夸。”萧澜颇有些无奈地嗔怪道。 楚璃月连忙否定她：“非也非也，王婆对谁都夸，我只对爱妃自夸，不一样的。” 萧澜看着嬉皮笑脸的楚璃月心想，他若是长条尾巴，此时此刻必定在身后摇开了花。 …… 射声校尉家的夫人蒋氏再次到访锦王府，而且是带着膝下的一子一女来的。 彼时，萧澜还在宫中上朝，荆婉便请蒋氏先在府中稍后。 等萧澜下了朝回府，第一时间便接见了她。 简单问候之后，萧澜并没有主动提起旁的事情，还像上次一样若无其事地请她品茶寒暄，不管蒋氏最后下什么决定，萧澜都会尊重她。 “王妃，妾身此番前来恐怕是要让您失望了。”蒋氏低着头不敢看萧澜的眼睛，声音也低低的。 与此同时，她的侍女的眼中则是含了泪，侍女自知如此不合时宜便别过了头去拭泪。 “婆婆来劝过了，就像她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妾身还是打算好好同夫君过日子。”上有老人劝告，下有子女尚幼，蒋氏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宫从此不再插手便是了。”对于蒋氏的回答，萧澜并不意外，只是觉得有些……悲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错得离谱 “多谢王妃体谅。”蒋氏躬身，对于萧澜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朋友，她是真的万分感激。 “无妨，也没有帮上你什么。”萧澜心头百感交集。 蒋氏轻笑，满含感激道：“王妃哪里的话，妾身低贱商女出生，一向为世家大族所不屑一顾，有幸得见王妃两回便是今生有幸了。” 萧澜轻轻摇了摇头：“而今，商人每年的赋税早已远远超过了农人的赋税，国要富强，重农抑商是万万不可行的，商贾的地位早晚都会升上来的，夫人切勿妄自菲薄。” “那就借王妃吉言了。”蒋氏再次躬身致谢。 蒋氏主仆二人正要起身告辞，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女童的哭声，蒋氏连忙奔了出去，萧澜和荆婉紧随其后。 正厅的旁边过个月亮门有一处较大的花圃，其中设了假山石水造景，她们在正厅谈话的时候，蒋氏的子女就在此处玩耍。 此时，年纪较大些的女孩站在水池边上，正哇哇大哭。她浑身湿透了，发尾都在滴着水，看起来好生狼狈。而一旁看起来小两岁的男孩裤子仅裤子沾了水，双臂抱胸，满面戾气。 “哭什么哭！你个蠢货一天天地就知道哭！跟废物娘亲一个德行！”男孩很是嫌弃地呵斥女孩。 闻言，原本着急忙慌的蒋氏顿时愣在了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蒋氏只觉得脑海中阵阵轰鸣，轰鸣之中还夹杂着当日萧澜的质问：“你真的觉得孩子在那样的家里能好好成长吗？” 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自己说让孩子在双亲健全的家庭里成长才好，但事实就是她的孩子已经长歪了。 “柔儿，柔儿这是怎么了？”蒋氏暂时不去管男孩，跌跌撞撞地行至女童身边，蹲下身来拿帕子给她擦泪和身上的水。 被唤作柔儿的女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打着哭嗝不住唤“娘亲”，其他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澜让荆婉去唤附近的暗卫过来询问情况，而后向蒋氏提议道：“这样擦是擦不干的，夫人，让我府上的侍女带柔儿先去换身衣服可好？” 蒋氏从慌乱中回神，很是不好意思道：“王妃府上恐怕没有适龄女童的衣服，妾身还是尽快带柔儿回府。” 谁知，一听“回府”二字，柔儿顿时就不干了，退了两步同蒋氏拉开距离，大叫道：“我不要回家！”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男孩逼近她，抬手便往她头上狠狠拍了一记，怒道：“哪里轮得到你做主？！” 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懵了，尤其蒋氏瞠目结舌。 柔儿原本将要停歇的哭声骤然拔高，一声高过一声。 蒋氏难以置信，但是她无法再自欺欺人了，看着男孩怔怔道：“岩儿你、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啊！” 被唤做岩儿的男孩无动于衷，冷笑一声，漠然道：“你们这么吃惊做什么，爹爹说过了，我们男人打女人是天经地义的。” 众人同时惊呆，被动静吸引过来的楚璃月和林蒙更是感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这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没错？ 这话是四五岁的孩子嘴里能蹦出来的？ 这种歪道理是当爹的应该教的？ 暗卫也过来了，讲明了事情原委。 就是两个小孩子在小池子边上玩耍，男孩子自己皮，非要爬到假山上面去，女孩子劝了几次他非不听。快到顶的时候脚下一滑，男孩就从假山上滑到了水里。 假山只有半个成人高，孩子滑下来也没什么关系，不会受伤的。暗卫们的职责是守卫王府，自然不会去管这样的小事，就继续在暗处静静观察着。 男孩很快就从水池里走出来了，女孩子要去扶，没想到却被他一把推开，整个摔进了池子里头，而后男孩还大骂女孩没有尽到护持他的责任，让他滑下来沾上了水。 “你怎么能这么混啊！”蒋氏抱着柔儿心疼地要死，抬手想打岩儿，但是手到半空便僵滞了，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男孩又是一阵冷笑，嗤之以鼻道：“别装了，你反抗不了我爹，也没胆子对我动手。” 刹那之间，万籁俱寂，只有蒋氏抱着柔儿默然垂泪。 许久，蒋氏才松开柔儿，浑身颤抖着起身，对萧澜眼含乞求道：“王妃，可否让人带柔儿去换身衣服？孩子小，莫要着了凉才好。” “好，好的。”萧澜应声。 蒋氏先前的说辞不过是故意推脱，那么大个王府，哪里能找不出供柔儿应急的衣裳？ 眼下她主动请求，荆婉立时便抱起孩子先行告退了。 气氛太过尴尬，萧澜便拉着楚璃月退到一旁，尽量降低存在感。 “逆子！你给我跪下！”柔儿一走，蒋氏也不怕吓着谁，抹去眼泪便对岩儿秋后算账。 岩儿微抬眼眸，别过了脸，从前他欺负柔儿的次数多了去了，只不过没今日这么过分而已。小孩子的想法恶劣却也简单，从前事后蒋氏几乎都只是说他两句，因此他认为这次蒋氏也只是虚张声势，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啪！ 蒋氏一狠心给了他一巴掌，力气不大，只在岩儿脸上留下些许红印，萧澜看得出她收了七成力道，否则蒋氏再弱也是个成年女子，将岩儿打趴下都是绰绰有余的。 “你打我，我打死你！”岩儿挥舞着毫无威慑力的拳头冲上来，蒋氏也没有躲。岩儿的气力全部用上也没多少，但是蒋氏心疼的厉害。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为什么原本和睦的慈母严父的家庭会堕落成现在这样，而她的孩子又如何变得这般暴戾…… 究其原因，竟是从她的第一次让步开始便已经错得离谱。 她以为退让和妥协是她对这个家庭应有的付出，并且会得到相应的、好的回报，可残酷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在萧澜的授意下，暗卫制住了岩儿，岩儿挣脱不开，便大喊道：“放开我！我要让我爹打死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反悔 按照蒋氏的意思，岩儿被暗卫按着在院子里罚跪，其余人则一起回到了正厅。 “抱歉，让王妃见笑了。”蒋氏抹着泪还强挤出一个笑容向萧澜致歉。 “无妨的，倒是你，童言无忌，莫要放在心上。” 蒋氏收了泪，眼眶还是通红的：“哎，好。” 柔儿已经换好衣服，由荆婉领回了蒋氏身边。 “娘亲~”柔儿心有余悸地扑进了蒋氏怀里，闷闷道：“我们不要回家了好不好？弟弟和爹爹都坏。” 蒋氏抱着她犹豫许久，勉力抬眸正视萧澜，已然是下了大决心：“王妃，妾身……妾身改主意了，您还愿意帮妾身吗？” 出尔反尔一向为人所不屑，蒋氏若有其他法子，也是不乐意这么做的，但她眼下只有萧澜了。 “愿意。”萧澜给出了肯定答案。 蒋氏并其子女暂且在锦王府的客房住了下来，而她手写的和离书则是送去了校尉府。 此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夜幕沉沉，红烛荧荧。 萧澜坐在梳妆台边发呆，红珊瑚手串摘了又戴，戴了又摘。 “又在想什么呢？”楚璃月到她身边揽了她的肩膀入怀，透过铜镜注视着萧澜的表情。 “想很多。”萧澜微垂着眼眸，疲惫之色不言而喻，“想着幸好先帝弑妻做的隐晦，瀚儿没长成岩儿那般模样，否则我百年之后都没脸下去见母后。又想着什么时候像蒋氏这样的苦命女子能少一些呢？” 蒋氏现在暂居锦王府倒是还好，只是和离之后回了老家免不得被街坊邻里戳脊梁骨，虽然明明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楚璃月给她揉着肩膀，柔声道：“放轻松些，文兴帝好好的，自从那次之后他性子多了些刚强果决，如今将晋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将来必定青史留名，你母后也必定会为你姐弟二人感到骄傲的。” 萧澜微微颔首，露出一丝笑意。 稍一沉思，楚璃月又道：“我之前弹劾的几位大臣大多二皇兄那边的人，加之大皇兄失了圣心，相信假以时日，我必定能荣登太子之位，届时爱妃便是太子妃。再往后，爱妃想要的武丁中兴也会实现。” 但与武丁不同的是，他楚璃月只会有萧澜一位妻。 “我知道，我也信你。”萧澜回身，目光沉沉地望向楚璃月，“有一桩事，事关中原安危，璃月可愿意毫无缘由地信我一次？” 楚璃月意识到事关重大，正色道：“澜儿说，我便信。” “战争会随着下一个冬天的初雪到来，对手不在中原，而在中原之外。晋国境内与华苍离别之时，我已经叮嘱他招兵买马，扩充军力，但是光是墨羽军还不够。”萧澜轻叹着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朔方军亦是一支铁军，若好好训练培养，假以时日必能决胜疆场。” “好，朔方军那边我会上心的。”楚璃月神色认真，是真的把她的话入了心了。 萧澜凝视着他漂亮的凤眸出神，怔然道：“为何如此信我？明明毫无缘由……” “因为，我爱你。”楚璃月俯下身，轻轻在萧澜的额头落下一吻。 在感情上论经验，也许还是萧澜更丰富一些，好歹她有个前任。如果加上前世的楚璃月，那就是两个。但楚璃月只有萧澜一个，他爱她的方式便是完全的信任、彻底的偏爱、微小的用心。 没有谁天生就会去爱另一个人，但是有了爱之后，会有人用心学着去爱的。 如果一个人不用心，要么不爱，要么不够爱，亦或者爱的并不是那个人。 而萧澜幸运的遇到了一个爱她的、用心的楚璃月。 …… 拨云见月，一切似乎都在往乐观的方向发展，但坏消息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太后卧病在床多日，基本上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神志并不清楚，而这一天她格外地清醒，甚至原本惨白泛着死气的面庞都变得红润。 所有人都在说皇太后洪福齐天，将福寿延绵，但是太后知道自己这样是回光返照，她活不了多久了。这一点不仅她本人清楚，其他人也都知道，只是不说，拿那些陈词滥调来哄她一个将死之人。 她命人去传召了帝后以及个皇族亲眷子弟，而后在宫人的服饰下换上了最华贵的宫装，带上了象征着沉甸甸皇室荣耀的六凤重冠，端坐于正殿接见应召而来的众人。 萧澜和楚璃月一得到消息便赶来，但他们在宫外，较之帝后还是晚了一些。 那是萧澜第一次见到楚太后，她面上覆着厚重的妆粉，唇上勾了正红色的口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目。她身披华服，正襟危坐，那满头的珠翠，仿佛只消她稍一动摇便会叮当作响，而事实是那样一位病入膏肓的年迈妇人端坐在那里，发髻上垂下的流苏却是肉眼可见地一动不动。 太后并不是一下子将所有人都传进去，而是挨个让人进去，她挨个儿交代后事，叮嘱几句。第一个进去的自然是建武帝，其他人在殿外等候。殿门是大开着的，其他人在外头也能看见。听见里头的情况。 “太后。”建武帝到太后面前稍一躬身，以示敬意。 这不是他的生母，纵然她要死了，他也不肯唤她一声“母后”。 “对陛下，哀家没什么好嘱托的，只是希望你能看在哀家从来没有挡你帝王路的份上，在哀家离世之后对哀家的母家庇佑一二。”太后眉眼间含着些许淡淡的笑意，配上那厚厚的妆面和威严肃穆的装扮，竟还能让人觉得亲切。 建武帝应下，之后进去的便是皇后，太后只叮嘱她好好治理后宫，她的儿子很出色，将来她有的是福气。 其后，跳过了大皇子楚元瑞和二皇子楚元青，萧澜和楚璃月被叫了进去。 “皇祖母。”楚璃月在她跟前跪下，眼中尽是不舍。明明眼前人摇着拨浪鼓逗他玩的画面还记忆犹新，怎么转眼间她就成了这样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模样呢？ 万事可堪追忆，唯有时间不能回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第3更） 萧澜是和楚璃月同时跪下的，她对眼前的皇太后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她面上的和蔼笑意实在让人觉得亲切，萧澜不免对她心生好感。 “好孩子别难过，祖母只是要换种方式陪着你罢了。”皇太后面对楚璃月格外关爱，他从小顽劣，人们都说他是无药可救的蠢材，可是在众多皇子皇女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是小璃月，因为他有其他人并不具备的赤子之心。 皇太后前倾身子，将楚璃月的手握在手里，她苍老的、满是褶子的肌肤同楚璃月的年轻的、光滑的皮肤一起，对比分外鲜明，看得萧澜心酸。 “小璃月长大了，如今也成家立业了。祖母身子骨不好，没能亲眼看到小璃月当新郎官的样子，但是听宫里的人说新娘子是晋国来的公主——”皇太后将目光从楚璃月转移到萧澜身上，笑眯眯地拉起了她的手，同楚璃月的叠在一起，道：“是个很标致的人儿，听说还是女中豪杰，征战沙场从无败绩的。” 萧澜下意识地想说“您谬赞了”之类的场面话，但此时并不合时宜，干脆不做反驳，只是回以笑意。 “哀家也是将门出身，只可惜后来入了宫便只能被迫着端起了皇后的架子。”追忆汪氏，皇太后难掩遗憾之色，她又对楚璃月道：“她从晋国来，一个人在郢都不容易。小璃月已经是大人了，要好好护着她，记下了吗？” “祖母教诲，璃月必不敢忘。”楚璃月眼眶湿润着保证。 接着，皇太后将所有人都叫了进去。 她朝楚莘招招手，楚莘便听话地跪到了她跟前。经过这段时日，楚莘稍稍成长了些许，不那么胡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皇太后语重心长道：“莘儿，哀家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祖母……莘儿已经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您长命百岁好不好？”楚莘含泪伏在皇太后膝上，用力抓着她的衣角，仿佛这样抓着她，她就不会走了。 皇太后摇了摇头，取下了自己头上的六凤重冠，戴到了楚莘头上，问道：“这顶冠重吗？” 楚莘连连点头，但是她一点头那顶冠便也跟着晃，险些滑下来，看得众人心惊，亏得她手快扶住了。 “哀家以后护不了你了。莘儿，你已经是行过及笄之礼的大人了。而且，你不是寻常女子，你是的父亲是芮王殿下，你是大楚尊贵的郡主，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大楚皇室的颜面。这顶重冠从此便属于你了，这是哀家最后的懿旨。莘儿，你要记住，这顶冠的重量与你的皇室义务等同。” “莘儿记住了，祖母呜呜呜……”楚莘忍不住哭出来，可是眼泪这东西除了宣泄自己的情绪并无其他用处。 得到了楚莘的答复，皇太后长出了一口气，她释然地笑了。在卸下六凤重冠的那一刻，她所背负多年的皇室荣耀也一并卸下了。 “哀家的身后事一切从简，国丧也只需七日即可。不过一人之死，没必要耽误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们觅良人出阁。”皇太后说此话时望着建武帝。 建武帝颔首，金口玉言：“一切遵从皇太后旨意。” 太后缓缓靠到了椅子背上，瞳孔渐渐涣散，眼皮渐渐闭下来。 建武帝身边的内侍总管以眼神询问建武帝，征得同意之后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皇太后的鼻息，而后高声宣布：“皇太后，薨——” 楚莘嚎啕大哭，她想扑倒皇太后身上抱她，可是她顶着沉沉的、足有数斤重的六凤冠，担着楚国皇室的荣耀，已经不能再低头了。 众人朝着皇太后的遗体跪倒下来，楚璃月强忍着泪，深深叩首，萧澜同他一起深深叩拜下去。 丧仪是礼部老早准备好的，宫内的祭奠活动由皇后主持，外朝的丧礼则由礼部负责。 建武帝素服举哀，并且下令辍朝五日，期间，民间所有喜事一律不准举行，歌舞乐坊也需得关门歇业。 皇太后的灵柩要在宫中停放三日，三日之中，宗室亲眷子弟要在灵堂守灵，而且是要不吃不喝地跪着守灵的。楚璃月、楚莘、萧澜等几百号人都在此列，但是按照皇太后丧事从简的遗愿，礼部将人员缩减到了最亲近的数十人。 楚璃月整个人都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穿丧服的时候还弄反了，亏得萧澜是个清醒的，帮他正回来了。 …… 上好的黑檀木灵柩上缀着惨白的绢花，偌大的灵堂两边摆满了明黄的长明油灯，微风轻动，灯火便随风摇曳。 此情此景，无需任何哀乐便足矣令人心生悲哀之情。 “你去歇着，有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楚璃月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也不曾动过。 萧澜白天帮着皇后办理丧礼，晚上便陪着楚璃月到灵前守灵，不曾消停一时半刻，确实是累坏了。而楚璃月哀伤皇太后的离去，也心疼萧澜。 “没关系的，我不累。”萧澜轻轻捏了捏楚璃月的手掌，示意他不要担心。 夜晚静谧，不时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咕噜声响，是大家的肚子饿了，在叫嚣着要进食。 有人走了。身份越高、与皇室越亲近的跪在越前头，楚莘没有武功，那些人又走得蹑手蹑脚，她并未察觉，但楚璃月和萧澜却是发现了的。楚璃月面无表情，只是眼眸中的哀伤更多了些许。 萧澜除了自己陪着他也做不了什么，大多数人只是迫于礼法来走个过场，怎么能指望他们真心实意地守灵？何况在场的基本上都是锦衣玉食中成长起来的，哪里能扛得住饥饿？饿了要吃东西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怪责的。 最开始还好，但是到了第三天，两方形成了鲜明对比。 楚莘已经饿晕过去几次，但还是坚持着守灵一事，萧澜和楚璃月是习武之人，都扛得住，只是较往常虚弱许多。 而某些人许是觉得胜利在望，便有些得意忘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死者为大 “诶，梁兄，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啊？”原本正跪着昏昏欲睡的人一见自己的狐朋狗友回来，立时振奋了精神。 被称作梁兄的青年故作神秘地从衣襟中取出取出一包吃食，那东西用上好丝绸裹着，还未打开便泛出一股甘甜诱人的香味，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他勾了勾食指，示意大家靠过来，面上难掩得意之色，“红袖坊换了个新花魁，是位厨艺卓绝的妙人儿，我花了一千两银子才将将得来这么一小包。” 绸布打开，众人的眼睛都亮了，不由发出刻意压低的惊叹。 那糕点制成了蟠桃的样式，桃上正中还缀着粉嫩的桃花，桃花是含苞欲放的状态，神似娇羞的美人。 “这岂止是糕点，便是赞为巧夺天工的大师之作也是名副其实！” 话音有些大了，面目苍白的楚莘不由粗蹙眉，转头便见一群纨绔围在一起，面上皆是欣然之色。 人之喜怒哀乐无错，但他们的笑意诚然不应当出现在此时此刻。 跪的人也不跪了，干脆盘腿坐到蒲团上，大喇喇地揉着膝盖，奇怪道：“诶？城中的歌舞乐坊不是都关门歇业了吗？梁兄是如何得来的，莫不是让人骗了？” 中间隔着大半个灵堂，加之正在兴头上，他们根本没注意到楚莘悲哀中酝酿着愤怒的目光。 “切，”梁氏青年不屑嗤嘲，道：“关门关的是大门，我可是他们的熟客，走后门进去就是了，原本以为没几个人，谁成想里头竟然比往常还热闹！全是等着尝佳人手艺的！” “啊？红袖坊的老板娘胆儿也未免太大了，这若是被禁军查到可是要杀头的。” 梁氏青年摆了摆手，道：“不会不会，四周门窗都用被褥木板堵了隔音，禁军除非长了顺风耳，否则是断断听不到的。再说了，查出来又怎么样？一不奏乐，二不跳舞，就是聚在一次吃盘点心罢了，谁能定咱们的罪？” 他们的谈话在不知不觉越发拔高音量，引得旁边一些还算尽心的守灵子弟也纷纷侧目。 楚莘握紧了拳头，以手撑地着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到他们背后，拼尽全力用几近麻木的腿踹了梁旭手中的糕点，怒斥道：“皇祖母安眠于此，你们怎敢欣然高谈阔论！” 糕点散落在地，好几个桃子和桃花脱开了，还有两个桃子直接从中碎开，露出了里头奶黄色的馅子。 楚莘并不解气，颤巍巍地蹦跶着又一脚将其踩得稀碎。 众人吓了一跳，倒不是多怕她，只是做了亏心事难免心虚。 梁旭张望了一眼楚璃月，见他还只是安安静静在前面跪着，心里头顿时松了一口气。朝中早有大臣上奏立储，而楚璃月是不二人选，他们虽狂妄荒唐，却还不至于胆子大到去开罪楚璃月。 见楚璃月没什么反应，梁旭便站起身来，讥诮着反驳道：“哟，郡主，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又是怎么敢这般质问我们的？” 众人闻言，恍然想起来，太后何以至此，也七嘴八舌地嘲讽起来：“是啊，郡主您哪来的脸啊？太后原本还能好好颐养天年，可惜被您给气地半死才落得如此地步啊！” “就是就是，太后从前对您多好啊！你却害得她病情加重，你真是忘恩负义！” “我要是你，根本没脸来这儿！” 情况从楚莘责问梁旭等人的大不敬之罪变成了梁旭等人抨击楚莘忘恩负义。 楚莘多骄横的性子啊，在芮王府里她说往东就没人敢往西，她从来不需要讲道理，因为她就是道理。 可是现在，理真的不在她这儿，她也真的没有办法反驳。太后是她间接害死的，比起她的罪孽深重，他们的不尽心真的不算什么。 原本干涸的眼眶仿佛受了压榨似的，又渗出些许泪水，她红着眼睛怔怔盯了梁旭等人，浑身都在颤抖。没有人帮她，没有人可怜她，她现在在这里就是一个笑话。 “楚莘，赶紧从这里滚出去！”梁旭得寸进尺，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糕点让楚莘这个疯子踩坏了，逮到机会，他定然是要楚莘难堪的。 楚莘很想给他一巴掌，但是她没脸这么做，环视四周，大家都在看她笑话，三皇表兄也还是那副一丝不苟跪着的样子。心口一痛，她抬手捂着脸往外奔去…… “哈哈哈哈，终于滚蛋了！” “早看她不顺眼了，还守灵，呸！猫哭耗子假慈悲！” 楚莘的做派很多人都看不惯，但她身份高，大家平日里看不惯也就忍让着。而今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谁都不比谁多些慈悲亦或宽容。 “够了！” “住口！” 两道威严的厉声呵斥同时响起，一道是楚璃月，还有一个是萧澜。 萧澜跟着皇后忙碌了整天，好不容易入了夜能消停，匆匆往灵堂这边赶来，没想到未等进门就听到这些个嬉笑之声，接着就是一人迎面撞上来。 “哭什么，做错事努力弥补怎么了？皇太后定然也是希望见你敢于面对的模样，而不是畏畏缩缩地平白让别人看笑话。”萧澜对楚莘无感，但是眼下她更加讨厌那一群不敬死者的纨绔子弟。 萧澜拉着楚莘大步迈进来，楚璃月也被林蒙扶着走到他们面前，二人皆是面色冷峻。 “楚莘有错，而且是大错。”楚璃月冷眼瞥了一下楚莘，吓得楚莘躲到了萧澜背后，她以为楚璃月也要怪罪她，但楚璃月却没有：“皇祖母已经宽恕了她，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地问她的罪？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吗！” 梁旭等人低下了头去，他们都是京中贵胄的嫡系子弟，能分清什么人自己惹得起，什么人自己不能得罪，而显然的，楚莘暂时属于前者，楚璃月和萧澜统统归于后者。 楚璃月还想再训斥，但是三日三夜不吃不喝地守灵他也是强弩之末罢了，气血上涌，眼前便隐隐发黑，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缓和过来。 萧澜心疼楚璃月，忙道：“林蒙，扶王爷去偏殿休息片刻。郡主，你也去歇歇，这里我来处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 鞭责 “来人，将他们带去司刑房。”萧澜冷冷下令。 “什么？司刑房！锦王妃，我们可都是嫡出世家子弟，纵然方才是我们不对，也罪不至此！”一听司刑房三个字，顿时有人慌了神。 梁旭反倒是勾了唇角冷笑，“萧澜，这里是我楚国的皇宫，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晋国人发号施令！？” 楚璃月在，他们还挺怕的，但是楚璃月走了，就剩下一个晋国的女人。在堂堂大楚的皇宫之中，他们哪里会怕她？ 啪！ “啊……咳咳咳……” 萧澜没有反驳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上前给了他一巴掌，外加一记直击其喉珠的重击。 “我家王爷方才说什么了？死者为大，谁再敢在灵堂叫嚣，就地正法。”萧澜满身疲惫，本来状态就不好，看到这帮二世祖闹腾更加窝火，此时整个人身上都泛着杀戮之气，教人胆战心惊。 梁旭一手捂着脖子，一手直指着萧澜，眼睛瞪得似铜铃一般大。 萧澜嘴角也带了一点笑意，但是那笑意冰冷地没有温度，“不用这么惊讶，青山之变，我萧澜诛杀八位超品王爷眼睛都没眨一下，何况你们只是公侯伯家的世子。” 梁旭身旁的其他士族子弟顿时气焰矮了一大截，一个个噤若寒蝉。萧澜来到楚国之后并没有太大作为，她的官职、荣华、恩宠都是锦王给她挣来的，在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眼里，她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依附品。 但是，他们怎么能忘了这女人在楚国之外的模样呢？ 她是战火烽烟中淬炼而出的利剑啊！ 她是真的敢诛杀超品王的人啊！他们这些公侯伯家的世子她怎么会放在眼里？！ 禁军应命而入，按照萧澜的命令将他们扭了手臂押好，听凭萧澜差遣。 “带走！”萧澜一声令下，禁军士兵立时将他们带了下去。 剩下的人见萧澜还没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但甫一同她目光接触便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低下头去。 萧澜不咸不淡道：“你们都是士族出身，钟鸣鼎食之中成长出来的，不吃不喝的守灵三日确实为难你们，但你们既然享受了这份尊荣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皇太后丧仪非同小可，前面那么难的开头都坚持下来了，没道理这个节骨眼上功败垂成，否则遭殃的不仅是你们自己还有你们的家族门楣。” 大家对皇太后并没有什么感情，她活着的时候大家或许会刻意讨好，因为那能为他们带来荣耀和利益。而今她死了，有些人心中甚至是怀了怨恨的，因为她的死导致了他们在这里遭罪。 跟他们打感情牌既没用也没必要，还是直接陈明利害关系好。 语毕，萧澜转身离去。 “让干霄带一队人马去查查红袖坊，一旦查实在国丧期间行欢愉之事可以立刻上报。”萧澜冷冷地下命令。 “属下遵命！”士兵领命告退。 随后，萧澜望了一眼偏殿，径自往司刑房而去。 …… 司刑房是皇宫中专门用来处刑的地方，其可怕程度并不亚于冷宫。 “这鬼地方臭死了！快放我们出去！” “萧澜到底要干嘛！” “你们赶紧放了我们！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可是当朝三等临江侯！” 那些矜贵的世家子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暗攒地方，萧澜还没进门就听见了他们的叫嚣。 萧澜不由得心中冷笑，还是不知悔改，真是愚不可及啊。 “你们几个在国丧期间，为皇太后守灵之时偷跑出去寻吃食，本宫没管，因为这是人之常情，本宫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萧澜一来，那帮二世祖骤然安静了，牢房中除却蛇虫鼠蚁作作索索之外，唯有萧澜的话音震荡人心：“而今你们在太后的灵柩面前嬉笑打趣，肆意谈论秦楼楚馆，你们可知此举是为大不敬，按大楚律法应当斩首示众吗！” 一名瘦长脸青年同口不能言的梁旭对视一眼，尽量平静道：“王妃莫不是想斩了我们？” 萧澜认出来这个声音是方才叫嚣爹是三等临江侯的那个，想来应当就是临江侯府的世子——聂棱。 “自然不是，王子犯法不可能与庶民同罪，本宫把你们带来这里只是想小惩大诫一番，然后再上奏给皇上。”萧澜坦诚相告。 聂棱被绑在刑架上，眼神中难掩恐惧之色，但他还是壮着胆子反驳萧澜：“不行，你不能动我们！我爹可是临江侯！我可是临江侯府世子！” “对，还有我！我爹是徽先伯！我娘是景川侯长姐！” “我是卫国公世子！萧澜，你不能动我们！” 见状，萧澜不禁冷笑，人是真的很健忘啊，才刚刚跟他们说过她在青山之变中的“丰功伟绩”，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要同我萧澜比比谁的家底更硬吗？”萧澜冷笑着一步步上前，字正腔圆道：“我父皇是大晋麟德皇帝，我母后是大晋和熹皇后，我弟弟是大晋文兴皇帝，我夫君是大楚锦王殿下，我是大晋龙朔长公主，大楚三皇子楚璃月三媒六聘百里红妆娶回来的锦王妃！”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去，他们加起来都顶不上一个萧澜，这——就是事实。 “梁旭，聂棱，各鞭责五十，其余人等鞭责三十。”刚有人要昂头抗议，萧澜立马补了一句：“说一个字，加罚十鞭，你们自己看着办。” 众人咬牙许久，终究还是没敢冒着加罚的风险再招惹萧澜。 司刑房有自己的人手，用不着禁军。掌刑太监颤巍巍上前，小声请示萧澜：“王妃，真的要打吗？” 萧澜漠然回答：“你看本宫的样子像是在看玩笑？” 掌刑太监没了声响，只好招呼着其他人取了鞭子开始行刑。鞭子撕裂布料的声响混合着痛呼此起彼伏，还有报数声隐约其间，如此动静，听得人毛骨悚然，但萧澜不为所动。 更残忍的场面她都见多了，何况眼下一顿鞭子而已。 “记住这鞭子的滋味，以后莫要惹我萧澜的夫君不开心。”留下这句话，萧澜扬长而去。 是了，她虽然看不惯他们不敬死者，但是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生气地要惩罚他们的并不是他们对皇太后的大不敬，而是他们竟然在楚璃月悲痛难当的节骨眼上让他更加难过。 这一点，她不忍，绝对不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你喂我 艰难的三日总算是过去了，萧澜一回到王府草草用了点饭食，而后沾到枕头就睡过去，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 醒过来的时候萧澜整个人都是懵的，望着呆呆地了望了床顶好久才慢慢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看见楚璃月在旁边，撒娇似的叹道：“好累啊……” 楚璃月连忙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抚道：“再睡一会儿。” 萧澜却是摇了摇头，她睡不着了，只是觉得又累又饿。 楚璃月起身唤了侍女传膳，但是等膳食上来萧澜还赖在床上，她是真的太累了，一动也不想动。 “快起来，吃饭啦。”楚璃月拉着她的手轻晃着催她。 萧澜倦怠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迟疑片刻道：“我不想起来，你喂我吃好不好？” 楚璃月愕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萧澜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为难他了，然而她刚坐起来打算穿衣下床便听楚璃月道：“好。” “呃，不，我开玩笑的……” 可是没等她拒绝完，楚璃月已经把饭菜送到她嘴边了，萧澜只好顶着烧红的面颊张嘴吃了一口。 许是觉得这样不够亲昵，楚璃月端着碗筷坐到了她身后，拿自己给她当靠垫。 侍女把饭菜放到了床头柜上，方便楚璃月夹取，楚璃月安安静静喂萧澜，萧澜就乖乖巧巧地吃。 一碗饭见了底，萧澜耳畔传来了楚璃月悠悠的，仿佛叹息一般的话音：“累了尽管往我身上靠，我是你的夫君，能为你撑起一边天的。” 萧澜没有说话，楚璃月放下碗筷，双手环住她的腰，继续道：“大家都当你是倚仗，可是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你的依靠。” “哪里学来的这些情话，酸死人了。”萧澜嗔笑着要逃离他的怀抱。 楚璃月手臂用力，连忙将她箍紧，把下巴搁到她肩膀上，柔声道：“是真心话。” “好，那就信你这一回。”萧澜笑着抬手抚了抚楚璃月的面庞。 “一回不够，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都要信。”楚璃月抱着萧澜撒娇，惹得萧澜拿指尖点他眉心，嗔怪道：“瞧瞧，这便又小孩子气了，哪里靠得住了？” 楚璃月性子跳脱，沉稳起来像息壤似的，能无限生长以塞洪水，但是跳脱起来便似棉花糊的墙，风一吹就倒。 “那也只对你一个女子孩子气。” 他们都是生长于荆棘丛中的，以坚实的外壳包裹了自己的身心。而今，在另一方面前袒露真心，释放天性，如此，便可称之为对彼此的偏爱。 是你，也只能是你。 …… 皇太后下葬皇陵之后，郡主楚莘脱簪素服至曹氏府上赔罪，彼时原本好好的一家子人只剩下曹伸年迈的老娘和汪氏尚在襁褓的小儿。 芮王很是担心楚莘会被赶出来，就带人在曹宅外头心焦等候，但是等来的不是楚莘被赶出来，而是楚莘抱着孩子出来了，眼眶红了，却没有落泪。 “莘儿啊，这、这、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把人家孩子给抱出来了？”芮王大惊失色，仿佛楚莘手里的不是尚在襁褓的孩子，而是刚出锅的烫手山芋。 “父王，我要养他。”楚莘只给了这么一句话，就抱着孩子一步一步往芮王府走去。 听闻消息，楚璃月很是不解，“曹家人怎么这么奇怪？” 楚莘害得他们一家家破人亡，曹母打她骂她都是理所应当，怎么反倒将唯一的孩子交给了楚莘呢？ “曹母一个人无依无靠恐怕是养不活这个孩子，许是看在楚莘真心悔过，这才将孩子交给了她。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曹母也是如此，儿子死了不能复生，可是这个孩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曹母心中再多的痛恨也抵不过孙子的将来重要啊。”萧澜黯然叹道。 而事实也如萧澜所料，儿子和媳妇相继离世，曹母一个六旬老妪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她是真想一根绳子吊死好脱离人间这片苦海的，可是她还有个小孙子，她不能死，否则她的小孙子怎么办？ 那可是她儿媳千辛万苦怀胎十月才延绵下来的血脉啊！ 而今，楚莘自己送上门，她拿两条人命羁绊住她诚然不厚道，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是为了孩子罢了。 楚莘接走孩子之后，心伤过度以致命不久矣的曹母上吊自尽了。人们在她卧房的地上发现了两行血书：教子无方，自食恶果。 曹母没有子嗣为她入殓下葬，她的葬礼是芮王府包办的，楚莘亲自去给她守灵三日，结果累倒了，大病一场。 楚璃月派林蒙带了许多补品去芮王府代为看望，林蒙带回来一句话，楚莘说她如今这样，虽然凄惨了些，但心里头却安定了许多，让楚璃月不必挂怀。 如此，楚璃月和萧澜也算稍稍安心。虽然楚莘成长的方式并不好，但至少让她有所长进了。 至于蒋氏，她和离一事告一段落，但并没有结束。 禁军射声校尉胡弘量找来了锦王府，但是锦王府按照蒋氏的意思将他拒之门外。胡弘量一怒之下上奏建武帝，告发锦王妃萧澜仗势欺人，硬生生拆散他的家庭。那奏折洋洋洒洒写了三尺长，仿佛萧澜是犯了什么罄竹难书的滔天大罪。 他满心期盼着建武帝严惩萧澜，但等来的只是御笔朱批四个字：狗屁不通。 可不是？东拉西扯，狗尾续貂似的引经据典，看得人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加上那虫爬似的烂字，建武帝觉得自己多瞥一眼都头疼。 身为禁军统领的司徒昊听到这事便将楚璃月叫去，关起门来将事情说清楚了之后，司徒昊也不免一阵唏嘘。 “这胡弘量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眼高手低的，本是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才留着他，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东西！”司徒昊说着一掌往桌板劈去，但是快落到桌面的时候他的动作便凝滞在半空，而后甩了甩手尴尬地呢喃道：“罢了，不能拿桌子出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 作死（第3更） 司徒昊性情直率，以前生气的时候总喜欢一掌拍桌子出气，反正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也不怕被桌子弄疼了手，只有桌子被他一掌拍的四分五裂的份儿。 但是跟连淼成婚之后这种情况就改善了，连淼不准他拿家具出气，因为桌子坏了重新买要花不少银钱。虽然，司徒昊在这个位置上，他要是缺什么，多得是人上赶着送来巴结他，但是夫妇二人都是清廉的做派，自然不可能收受贿赂。因此，统领府煊赫，但司徒昊这一生气就劈桌子的习惯也着实奢侈破费。 习惯难改，连淼一连说道了三次，此次司徒昊都说记记住了，下不为例，但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犯，最后连淼出了杀手锏。 在司徒昊又一次劈了桌板之后，她命下人找来工具，让司徒昊一点一点把桌子拼凑起来。司徒昊是武夫，比武对敌他就不带怕的，但是做木工他是真的不行。叮叮当当好久，终于用钉子将桌子勉强拼凑起来了。他开开心心去找连淼报告战果，结果连淼冷笑道：“很好，现在再一掌将它劈了。” 连淼的命令，司徒昊哪里敢不从，立马就一掌劈了，然后连淼让他再重新组装，再劈掉，再组装……如此往复数次，司徒昊总算是长够了教训，从此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其他地方他都会克制住自己不去劈桌子了。 “唉，但是真的好想劈桌子哦……”堂堂大楚禁军统领此时的表情有些委屈。 身为将士，最不能容忍的是家国遭到侵略；身为妻管严，他容忍不了家暴。 不对，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也是可以容忍的，比如，他被连淼欺压了那么多年。但是，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这胡弘量在外面屈，在家里倒是横，真不是个东西！ 这么一想，司徒昊想劈桌子的心更加按捺不住了。 楚璃月握住了他的手腕，半是无奈道：“这可是禁军的公有资产，您收手，不然坏了要从您俸禄里扣的。” 司徒昊倒不怕被扣俸禄，只是俸禄少了要被连淼追查，然后事情就会被抖出来，他又要经历被连淼追杀的人间惨剧。 “哎呀！”司徒昊丧气地叹了一声，把手收了，背到自己身后去，而后不乏艳羡道：“还是你小子有福气，为师瞧着萧澜似乎从来不管你的私库啊。” 楚璃月思索许久，摊摊手无奈道：“可能是因为私库里东西太多，她管不过来。” 司徒昊愣了一下，忽而反应过来，怒道：“好你个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在为师面前炫富啊！” 楚璃月连忙一个侧身同他拉开距离，嬉笑道：“我哪敢呀，我这是实话实说！” 确实是实话实说，楚璃月身为副统领俸禄自然是比司徒昊短一截的，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有超品的王位，那俸禄可是司徒昊可望而不可即的数目，加上其他门道敛来的财富、萧澜能顶半个国库的百里红妆，如今的锦王府即便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 坐拥万贯家财，楚璃月从来不管，反正他确信无疑这辈子都花不完，而萧澜呢，她拿到库房的钥匙之后抽空去看过一眼，然后就傻了眼——实在是太多了！ 为了避免自己的眼睛被金银财宝闪瞎掉，萧澜后来再也没有去过库房。 玩闹过后，司徒昊正了脸色，对楚璃月道：“那个姓胡的那么针对你媳妇，你打算怎么做？” 楚璃月挑眉，道：“当然是让他名副其实地‘糊’咯。” …… 为了让萧澜好好休息，楚璃月给自己和萧澜都告了假，并没有去上朝。但是他写了一封折子递到了建武帝面前，当天，胡弘量被罢免，而且是被建武帝亲自下旨罢免的。 射声校尉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说白了就是军营里头教射箭的。要罢免不过是楚璃月这个禁军副统领一句话的事情，但楚璃月亲笔上奏弹劾，再由建武帝下旨罢免，如此一来，阵仗大得离谱，大家都知道胡弘量得罪了郢都城里极为尊贵的存在，必然是要对他避而远之的。 从此，胡弘量这个名字，这个人真真切切地“糊”了。 楚璃月原以为胡弘量会就此消停，带着盘缠远赴他乡，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寻常日子，但是没成想胡弘量非但没走，还胆大包天地来锦王府叫嚣。 “嗯~璃月，外面什么动静啊？”萧澜眼睛都还没睁开，只是迷迷糊糊听见外头有人在叫喊着什么，便嘟哝着询问楚璃月，同时人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希望被子能抵挡住外头的噪音。 楚璃月也是半梦不醒地，他蹙紧了眉头，好不容易撑开眼皮往窗子看了一眼，灰蒙蒙的，一丝阳光也没透进来。 天都还没亮呢，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锦王府吵嚷？！ “吵死了！”萧澜带着满肚子起床气坐起来，眯着眼睛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响动。 “蒋氏！贱女人！给老子滚出来！”这声音有些远，听不太清楚，那话音落下，随即便是啪啪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的声音。 萧澜直觉这觉没法睡了，干脆揉揉眼睛，拍拍脸，穿上衣服起床了，楚璃月无法，也只得跟着她一起。 “娘亲！娘亲！呜呜呜~”小孩的哭声由远及近，萧澜认出那是柔儿的声音。 还有岩儿，哭着闹着要出去找爹，“爹爹！我在这儿！快来救我！他们好坏！呜呜呜……爹爹快来把他们都杀掉！” 萧澜很是头疼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未免也太暴戾了，小小年纪便将杀戮挂在嘴边，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两人刚穿戴好，一开门便见蒋氏已经在门外站着了，她双眼通红，皆是含着泪，牵着柔儿呜咽道：“王妃，那恶鬼找上门来了，该怎么办呐！” 岩儿的吵嚷还不断传来，听声音是来自厢房，萧澜想他应当是被蒋氏关在里面了。 “莫慌。”萧澜上前在柔儿面前蹲下，指尖抹了她的眼泪，笑着安抚道：“柔儿也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 臭鸡蛋大战 天将破晓，街上的行人越发多了起来。 锦王府原本就坐落在郢都极其繁华的地段，平时无事门前尚且人流如织，何况此时竟有人拿着一箩筐臭鸡蛋公然挑衅，大家但凡经过便驻足于此围观。 忽而，锦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后一众人等缓缓展现在围观群众面前，分别是萧澜、楚璃月、荆婉、林蒙以及蒋氏母女。 萧澜眼眸微动，环视四周，只见门前的空地上立着一名身形矮而劲瘦的中年男子。他发髻散乱，身披黑斗篷，左手挽了个箩筐居高临下看去，框里的鸡蛋只剩下一半了。 因为另外一半已经砸在了锦王府的大门、牌匾亦或是门口的石狮子上。 “娘亲，好臭！”柔儿带着哭腔扑进了蒋氏怀里。 此时此刻，只稍一呼吸，一股子令人几欲作呕的臭鸡蛋味儿便铺天盖地而来，将人困地无处可逃。 也真是难为看热闹的人了，萧澜这样想。 “哟！那就是锦王爷啊！生得真好看！” 萧澜闻声撇过去，见是个生得虎背熊腰的剽悍女子，她随即将目光瞄向楚璃月，果然见其嘴角僵硬地咽了口唾沫。 “不愧是大楚第一美人啊！”仗着人多，法不责众，看热闹的闲人畅所欲言，几乎都快忘了他们来这儿是看什么热闹的。 眼看着情况越发往偏了走，萧澜上前一步，朗声问道：“胡弘量，你可知道如此挑衅我锦王府门楣，乃是以下犯上的大罪？！” “知道，那又如何！”胡弘量双目赤红，与萧澜针锋相对。 话音未落，他又从左臂挽着的箩筐里取出一个臭鸡蛋，猛地用力砸向萧澜。 萧澜眸光一凛，只伸出二指，便稳稳夹住了鸡蛋。她冷冷看着五丈开外凶神恶煞的胡弘量，眸光沉了沉。 胡弘量的状态不对劲，他扔鸡蛋的力道中不仅有蛮力，还有内力，而且这股内力有些强劲。萧澜费些力气便可将这力道化去，但是这不应该是胡弘量的内力水准，他的射术关键在于巧劲，而非强悍内力。 “他不对劲。”楚璃月蹙眉，小声说道。但不是觉得这个胡弘量多令人头大，而是他哪怕扔烂菜叶都行啊！为什么偏偏是臭鸡蛋，实在是太臭了…… “嗯。”萧澜微不可查地点头。胡弘量再自负，只要他没得失心疯，断然不至于狗急跳墙到公然挑衅锦王府，如此，无异于自断生机。 “蒋氏，我儿子呢？你把岩儿藏到哪里去了？快交出来！”胡弘量哄着眼睛咆哮，吓得蒋氏抱着柔儿连退两步，躲到了萧澜身后，声线颤抖道：“不，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把孩子交给你的！” “贱人！”胡弘量叫嚣着又掏了三枚臭鸡蛋握在手里，用力抛出。 而萧澜一臂横向，挡在蒋氏母女面前，另一手稍一动作，便将手里的臭鸡蛋朝着胡弘量掷去。 啪！ “啊！” 臭鸡蛋在胡弘量的脸上炸开了花，蛋清并蛋黄一起糊在了他脸上，惨不忍睹。而且，这一击之中夹杂着萧澜的强劲内力，被这一击击中，胡弘量连着倒退了五步才停下。 “还有呢！”楚璃月飞掠上前，于空中打出一掌，将胡弘量扔来的臭鸡蛋尽数打了回去。 啪啪啪！ 三枚鸡蛋都精准无误地落在了胡弘量身上，蛋壳破碎，蛋液四散飞溅。其中蕴含的内力更是全数作用于胡弘量身上，将他打得倒地不起。 与此同时，楚璃月偏偏然回到了萧澜身旁，仿佛不曾有过任何挪移。 围观的人群从胡弘量身边推开了一大圈，他们想看热闹不假，但一来怕被那神仙打架殃及，二来也实在受不了那臭鸡蛋的致命气息。 “胡弘量，你为夫不正，虐待糟糠之妻，膝下子嗣受你的歪风邪气所影响，戾气深重。而今，蒋氏已经同你和离，你哪来的脸面来我锦王府寻衅滋事！”萧澜故意同他耗时间，实则暗中观察人群中是否还有异样之人。 胡弘量这般做派若说无人指使算计，萧澜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蒋氏是老子的人，老子爱怎么教训怎么教训，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咳咳！”胡弘量抹了一把脸上的蛋液，挣扎着爬起来，他篮子里的鸡蛋几乎全飞了，洒落在地，顿时污染了方圆十丈的空气，以致于围观的人群退得更远了。 “呕！” “要死！这个疯子从哪里搜罗来这么多臭鸡蛋的啊！” 方才站在最前，占据绝佳视角的人中已经有受不住这味道，不得已退出观战区扶着墙去吐了。 萧澜将手背在身后，朝楚璃月打了个手势，楚璃月立时捂住嘴转身往府内而去，似乎是实在忍不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味道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你若是识相，快些离开，否则本宫决不轻饶。”萧澜置身腐臭气息之间，依旧面不改色。这只是臭鸡蛋的味道罢了，同战场上的尸山血海比起来，不足为道。 “休想！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胡弘量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眼眸像是燃烧了一般，刹那间变得赤红如血，他突然气势暴涨，狂乱四溢的强劲内力将四周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挤压了，泛起一阵阵涟漪。 他身后的黑色斗篷被内力震地四分五裂，他背后的东西再无遮掩，通通显露出来，一把长弓，那把弓的长度几近于他身高的长弓。而他的腰部左侧挂着一个箭筒，筒中装满了长箭，粗略估计有几十支。 “所有人——退！”萧澜高声大喊。 人群早已四散奔逃，而荆婉也护着蒋氏母女往府内退去。 萧澜抬眼，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如飞鸿一般踏空袭向人群，是楚璃月，他找到可疑人了。于是，她再不迟疑，轻拍剑鞘，赤霄剑飞射而去，萧澜脚一蹬地，身形随之而去，袭向胡弘量。 利箭破空，萧澜眼见那支箭袭来，握住赤霄剑，在它即将近身的那一刻横向劈去，然而，此箭竟然一分为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分外眼红 胡弘量不愧是禁军中的射声校尉，没有大才，但自己的专业上却是小有所成。 他射来的便是三支箭，但那三支箭前期大半路径是几乎一样的，靠近目标才会一分为三，令人避无可避。 但萧澜并非普通人，她旋身迅疾下坠，一剑横劈，将箭矢尽数斩断。 “谁派你来的？”萧澜质问道。 “无人指使，只要你们去死！都去死！” 发疯的胡弘量恍若野兽一般，他飞速搭弓射箭，萧澜一边以剑抵挡，一边往他靠近过去。 他三箭连发，箭矢消耗极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的箭囊就见了底，而萧澜的赤霄剑依然紧握在手。 “若你还存一丝理智，便束手就擒。”隔着一丈远，萧澜将赤霄剑直指他咽喉。 “不！去死！去死啊！” 他抽出箭囊中的最后一支箭，当做武器，长弓当做护具同萧澜近身相抗。 …… 人流密集，四散分逃入巷道之中，楚璃月跟丢了。 他武功高强不错，拉个人来单打独斗他大概率会赢，但是他没有斥候跟踪打探的本事，茫茫人海之中寻一人实在有些难为他。 但他没脸就这么空手回去，便穿行在小巷中继续寻找。 而萧澜将胡弘量解决之后，便往楚璃月这方寻来。 “你在找他吗？”一名黑衣人翩然落下，其人头戴黄金面具，面具边沿也伴之以飞翼做装饰，延伸向耳后。黑衣金边，上饰凤鸟刺绣，束发的银冠亦做朱雀展翅之状。 黑衣人手里还提着一名男子，他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被打晕了。 萧澜面色一凛，将赤霄剑握得更紧，警惕道：“兴趣是，敢问阁下有个贵干？” “别这么凶嘛，你这样，大哥我可是很害怕的哟。”黑衣人夸张地捂住胸口揉了揉。 “大哥？”萧澜愣了一瞬，随即回想起当日茶楼里说书先生对公子景明的描述，竟是与眼前人别无二致！ 萧澜面色稍霁，小心道：“你是试剑山庄的公子景明？” “不错，正是鄙人。” 公子景明似乎在笑，那声音听起来邪里邪气的，萧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人竟然会是天下第一剑术大师幸无的弟子，而且还是堂堂武林少盟主。 “在下萧澜，幸会。”萧澜朝着公子景明拱手为礼。 “和这个卑鄙小人幸会什么！”一道强劲的剑意破空而来，萧澜连忙退开，只见一道白衣身影飞流直下，若白鹤袭水，凌厉难当。 公子景明将手里的人扔了出去，连退十步才驻足稳住身形。 而白衣人接住了他手中的男子，停下了持剑相刺的动作。 “璃月！”萧澜连忙上前，看看楚璃月，他一脸仇敌相见，分外眼红的神态，那周身气势也仿佛是随时要冲上去干架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而公子景明只是抬手拈起自己右边的一缕鬓发，那鬓发明显比左边的短一截，是方才被楚璃月的剑气所斩断的。他怅然叹道：“啧啧啧，这位公子，你火气有点大呀。” “谁让你来找死呢，哼。”楚璃月泄愤似的将提在手里的男子扔在了地上，还一脚踩上了他的背。 “诶~”公子景明抽出别在腰际的折扇，哗啦展开来，缓缓扇着，不紧不慢道：“老友相见，弄得这么剑拔弩张做什么，惊着了弟妹可怎么好啊？” 楚璃月将萧澜挡在自己身后，剑指于他，冷声威胁道：“你离她远一点。” 这下，萧澜更加茫然，他俩不是结拜兄弟吗？按理说应该关系很好才对啊，可眼下楚璃月咬牙切齿的，怎么像是八辈子结下的世仇啊？！ 公子景明款步上前，摇着头啧啧感叹，“弟妹啊，他脾气这么爆你也不管管吗？” 萧澜没想到他突然把话头引到自己身上，摊摊手道：“如阁下所见，他脾气爆，在下管不了。” “现在，立刻，马上，以车轮的方式离开！”楚璃月的长剑再次逼近公子景明。 公子景明状似轻而易举地以扇骨挑开他的剑尖，欠揍地说道：“哎呀呀，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个炸毛刺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害臊的呢？” 眼看着楚璃月就要爆发，公子景明连忙纵身一跃，同他拉开了几十丈距离，悠悠然而去，徒留余音：“弟妹，后会有期——” “这个家伙……”楚璃月恨得牙痒痒，偏偏现在又不能耐他何，气得又是一脚狠狠踩在了地上那人的背上。 萧澜见状，越发疑窦丛生，楚璃月对公子景明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还有，公子景明的功力看起来好像没有她想象的高，他当时做出的样子仿佛轻松地不费吹灰之力，但是萧澜何许人也？她是同样位列四剑尊的人物，她能看出来那一瞬间公子景明是使出了全力才堪堪挡住楚璃月的七成功力的。 而楚璃月明明功力远高于他，又如此憎恨他，却似乎在忌惮什么，并没有下死手。 这不应该是楚璃月的做派啊。 “以后看见他，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他。”楚璃月气呼呼地叮嘱萧澜。 “别气了，好歹也给我们送了个人来。”好歹拿人家手软啊…… “送？”楚璃月的怒气似乎更上一层楼，他拿剑指着脚下已经失去知觉的男子，怒道：“他明明是抢的！我本来已经盯住这个家伙了，没想到那个没脸没皮的半路杀出来把人抓走了，害得我一通好找，哼！真是欺人太甚！” 叮！ 楚璃月一把将长剑掷在地上，剑身几乎一半没入土中，由此可见楚璃月力道之大。 萧澜细观那剑刃，只见其靠近剑柄的地方篆刻四字：太白云鹤。 太白云鹤剑？这是一柄什么剑？不管是看起来还是这名字都给人来历很不寻常的感觉，但偏偏萧澜在脑海中不到任何与它有关的信息。 “好了，我们先把这人带回去，希望能从他口中撬出幕后之人的消息。”萧澜拉了拉楚璃月的衣袖，示意他松开脚，要不然，她真怕还没等到审问人就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 消遣 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插曲，或许萧澜永远不会知道原来富丽堂皇的锦王府下面还藏着一间阴暗的地牢。 那地方楚璃月不让萧澜进去，萧澜就只好在外面等他。 回想着楚璃月和公子景明相见时的奇怪态度，萧澜越想越觉得思绪纠成了死结。 公子景明那副嬉皮笑脸的欠揍模样像极了某些时候的楚璃月，他对她和楚璃月都没有恶意，但是楚璃月对他的厌恶却不浅，否则也不会拿出七成功力去刺他。 可是，楚璃月也并非真的想伤他，要不然他用上十成功力，萧澜笃定公子景明十招之内非死即伤。七成功力似乎是个很玄妙的力道，楚璃月料定公子景明可以接的住，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样看来，这俩冤家应当还是很熟悉的。 脑海中又浮现起楚璃月使用破云剑法的情景，说起来，这剑法也是公子景明教给楚璃月的呢。 楚璃月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怎么对公子景明的态度如此恶劣，他们之间是否是有什么过节呢？ “呼——”萧澜想不出个所以然，弃了手中的狗尾巴草，还用脚踩了踩。 “澜儿。”是楚璃月的声音。萧澜闻声回头，只见楚璃月朝自己招了招手。大概是审问出来的结果不太好，楚璃月面上难掩愁苦之色。 萧澜起身朝他走去，而后被他拉着一路到了书房。 “到底是谁做的？”关起门来，萧澜问道。 楚璃月一屁股坐到罗汉榻上，眸光凛冽道：“一条咬人不叫的狗。” 他说的是二皇子楚元青，正是萧澜意料之中的人选。 比起楚元瑞鲁莽的出击，楚元青来了个借刀杀人。不，准确来说，他只是借胡弘量往锦王府泼脏水而已。 可惜的是，胡弘量比他想象的更加没用，这个计划也比他想象的更加粗劣。 楚元青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蛊兽血毒，给穷途末路的胡弘量用了之后让他带着弓箭来锦王府挑衅，想把事情闹大，影响锦王府的名声。那兽血蛊毒若是不以外力催动，便会潜伏在人体内，按照中蛊者的体质情况发作时间不定，而公子景明抓到的那个人便是楚元青派来，藏在人群中伺机发动蛊毒的人。 一切计划原本好好的，奈何半路杀出来了一个公子景明。 “公子景明？他做了什么？”萧澜听得云里雾里，公子景明除了帮忙抓了个人，还做了什么？ 楚璃月黑着脸，咬牙道：“臭鸡蛋便是那厮安排的。” 楚元青本来给的只是小石子，他原本想等萧澜楚璃月等人出来之后再让人催动胡弘量体内的蛊毒，大开杀戒，届时只要他有伤无辜平民，锦王府必然要承担部分责任。 而公子景明得到消息便连夜搜罗来了大量臭鸡蛋，替换了楚元青的石子，以致于现在泼出去的水空了府里几十个大缸，府门口那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还没冲散了去。 萧澜轻拍楚璃月的肩膀，本来想说“罢了，好歹公子景明给他们送了个人来”，但话到嘴边她乍然想起来那人是公子景明从楚璃月手上抢的，便改口道：“幸好是臭鸡蛋，围观地平民百姓离得远，要不然恐怕真有人要被误伤了。” 楚璃月并不像承认那货的小心机有用，便哼哼道：“误打误撞罢了，他就是没安好心。” “罢了罢了，别气了，好歹是你结拜大哥嘛。” “他！” 萧澜本想顺毛捋，但是她提到结拜这一茬反倒是令楚璃月更加火大了。但是他只说了一个字，话音便戛然而止，看那火大又心虚的模样，似乎是藏了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大秘密。 “算了……”楚璃月颓然地摊在罗汉榻上晃荡双腿，全然没个正形：“他最好不要再让我碰见，要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 萧澜对这副模样的楚璃月有些无可奈何，她摇了摇头，落座于他身旁问道：“二皇子，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楚璃月有些困恼。 “以前只想着就假装糊里糊涂地混一辈子，等改朝换代就带着母后远走高飞，江湖路远，只要离开了皇宫什么都好。现在嘛……”楚璃月坐姿稍正，面沉如水，“所谓时势造英雄，我楚璃月姑且也算个英雄。可是，澜儿为晋国出战之时，我却在楚国装傻子，如今想来，很是惭愧。” 萧澜不置可否，楚璃月继续自说自话：“我既然决定了要同他们争那个位置，便早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只是，这一天来了我才发现我好像还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 他坐起来，一手托着下巴，面向萧澜，眼含期盼道：“澜儿，我该怎么做呢？我不想以同样阴险的方式算计他，但是也不想坐以待毙。” 萧澜略一思忖，左手搭在罗汉榻中央的小方桌上面，五指有次序地敲击着桌面，提议道：“那不如先把给他兽血蛊毒的那只黑手给剁了。” 她知道，对自己血脉相连的兄长楚璃月下不了手，但与他毫无干系的帮凶他不会放过，一如当时他灭逍遥斋和妖灵阙的杀伐果决。 ……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楚璃月趁萧澜睡着之后换上一身夜行衣，蹑手蹑脚离开了房间。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合上房门离开的下一刻，本应在床上深眠的萧澜醒睁开了眼眸。 她旋即离开了王府，紧随楚璃月而去，但是为了避免被他察觉，她始终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 一路尾随楚璃月，萧澜最终来到了红袖坊附近。 红袖坊已经被禁军查封了，昔日脂粉味浓厚的大门此刻紧紧闭合着，上面还贴了封条，楚璃月飞身跃入了后院，那里早有人相候。 一张小桌，桌上放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和两只酒杯；两把矮脚凳，其中一把小凳上坐了一人，正吃着花生米品着酒，很是惬意的模样。月光照耀下，他面上的黄金面具熠熠闪光，显得尤为神秘。 萧澜没敢靠太近，她躲在屋脊之后，探出小半个脑袋看去，只见楚璃月面向月光，嘴唇微张，看口型应当是：“到这儿来消遣，云崇，你心可真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 人间疾苦 只从嘴型读到那么一句，萧澜就不得不离开了，因为楚璃月的目光往她所在的方位看过来，她怕被察觉，便以最快速度回到了王府。 而她换好衣服躺进被窝没多会儿楚璃月就回来了，他安安静静地更衣，而后在她身侧躺下。 萧澜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平稳，但心脏却在急速跃动着。 楚璃月为什么称呼他云崇？难道公子景明的真名是云崇？亦或者，那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公子景明，而是一个名为云崇的替身。如果事实是后者的话，那么就解释了楚璃月先前对他的奇怪态度。 “你醒了吗？”楚璃月的声音忽然想起。 萧澜被吓得呼吸一窒，努力平静道：“嗯，醒了。你去做什么了？” 她主动问询，楚璃月成了被动的一方，他心虚道：“没什么，起夜罢了。” “哦，睡。” “好。” 各怀心事地一夜到了天明，夫妇二人早早起来预备上朝，没想到刚出房门，蒋氏便来辞行了。 “和离一事，多亏了王妃。如今此间事既了，我们也断没有再赖在王府的道理，因此特来向王爷和王妃辞行。王妃大恩，妾身来日若有机缘一定结草衔环以报。”蒋氏立在阶下，语毕躬身跪下，行了叩拜大礼。 萧澜连忙让荆婉上前扶起她，看着蒋氏和两个孩子，萧澜颔首道：“好，那我就不多留夫人了，请夫人保重。” 楚璃月命人给他们备了马车，而后和萧澜一起目送她们离去，走的时候柔儿还从车窗探出脑袋，笑着同萧澜招手告别，萧澜同样含笑挥手致意。 “柔儿好像长大了很多。”楚璃月对萧澜道。 “是啊，”萧澜认同地点点头，方才柔儿一直拉着岩儿的手，紧紧看着他，没让他在离开之前出弄出乱子，“希望她和岩儿今后都能好好成长。” 楚璃月揽住萧澜，轻拍她的肩膀，道：“她们一定会的。” 柔儿的性格看似像她的名字一样温柔，实际上她外柔内刚，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反倒显得比蒋氏还要冷静，找林蒙帮忙将她爹的尸体妥善安葬了。 萧澜其实很怕柔儿会怨她，因为胡弘量的死很大一部分原因在萧澜那里，但是柔儿没有，在上马车之前柔儿又跑回来，拉着萧澜的胳膊示意她俯下身，在她耳畔对她说：“王妃姐姐，是阿爹的错，不怪你的。” 马车渐行渐远，萧澜满怀希冀道：“我们将来一定要生个女儿，乖巧可爱的。” “难道儿子就不好吗？”楚璃月不满意了，噘着嘴嗔怪。 “儿子当然也好啦，但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若是你这般上蹿下跳的，那可真是苦了我了。”萧澜笑着推开他。 楚璃月连忙举起双手投降，义正言辞地保证道：“若是有了孩子，我必定收敛心性，做个文武双全，沉稳内敛的好爹爹。” 萧澜笑着不做声，文武双全楚璃月早就做到了，但是沉稳内敛这个词能联上楚璃月和孩子，萧澜觉得可能得等下辈子了…… 这辈子，一个楚璃月加一个孩子，萧澜脑子里冒出来的画面只能是不着调的锦王殿下撸起袖子，带着娃儿上房顶摘星，下水池捉鱼鳖，然后再一起欢呼着让厨房燃起熊熊黑烟…… 如果再代入她自己，那么就是父子俩身后多了一个提着赤霄剑喊打喊杀的母老虎。 哦，苍天，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打住！上朝去。”萧澜说罢，直接着楚璃月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 萧澜想跳过爹爹和孩子这个话题，但楚璃月却是卡在这里不肯走了，一路上都缠着萧澜畅想未来。 “进了这扇门，你就是锦王殿下，当爹的事情等出了这扇门再说行吗？”萧澜无语扶额。 “好好。”楚璃月的兴致稍稍收敛住一些，但脸上还是徜徉着灿烂笑容。 “皇弟看起来心情很好啊。”楚元青皮笑肉不笑地同楚璃月打招呼。 楚璃月唯一躬身，算作是同他见礼了，回以没有任何上扬弧度的微笑，道：“见过二皇兄。” 楚元青深深看了楚璃月一眼，率先提步进去了。 萧澜隐隐感觉今天的朝堂不会平静，见楚璃月还在原地便道：“我们也进去。” 楚璃月点点头，二人并肩而入。到了自己的位置，楚璃月对萧澜悄声道：“他以前也会对我笑的，只是从来不像今天这么假。” 萧澜知道他说的是楚元青，此时此刻，她能给的安慰便是陪伴。 朝会开始，照常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但是当建武帝出声问众卿是否还有事要奏的时候，像是雨后春笋一般，临江侯、景川侯、徽先伯、卫国公纷纷出列，几乎是同时开口，话锋直指萧澜，控诉她在司刑房滥用私刑，以致于他们的世子至今在床养伤。 “滥用私刑？呵。”萧澜冷笑出声，目光凛冽道：“那我若是不滥用，你们的世子在国丧期间，不敬太后，聚众欢愉，理应被就地正法。这样的处置结果你们满意吗？只要你们点一下头，我萧澜立刻派人去各位府上行刑。” 此时，萧澜的态度不可谓不狂妄，众人纷纷看向建武帝，但是他们没能从建武帝脸上找到任何不悦之色。 这些事情萧澜早就跟建武帝报备过了，而建武帝虽然对太后无感，但那些纨绔子弟的行为更加令他厌恶。作为英明果决的帝王，他对萧澜的猜忌并不影响他认可萧澜的正确做法。 四位公侯伯都不做声了，理不在他们那里，又没有建武帝偏袒，他们还能说什么？ 建武帝端坐上位，威严训斥道：“太后生前对楚莘最后的教诲便是她所享有的荣誉要与她承担的责任等同，你们和你们的世子最好也谨记这一点。还没到国泰民安的承平盛世呢，一个个身在其位不谋其事便也罢了，连儿子也管教不好，还要到朝堂上来丢人现眼，是嫌祖荫太多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反咬一口 “臣等不敢！”四人纷纷跪下告罪，他们虽然身在高位，但是手中并没有太多实权，生杀荣辱都不过是建武帝一句话的事情，哪里敢同建武帝的意志背道而驰？ “众卿还有何事要奏？”建武帝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凌厉的眉眼间显现出了皱痕。对于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帝王而言，仅仅是眉间的一点皱痕，便足以令满朝文武惶恐。 但这惶恐的人中并不包括萧澜，因为她也曾像建武帝一样站在高台之上，冷着脸责问满朝文武还有何事要奏。她理解建武帝现在的心情，乱世春秋，身居高位的权贵不关心民生疾苦，家国安泰，反倒在朝堂上提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换做是萧澜，大概只会训斥地更加厉害。 一名五品谏臣上前，瞥了萧澜一眼，对建武帝躬身道：“臣有事起奏。” “讲。” “锦王妃萧澜并不适合担任神策军大将军，她滥用职权，私藏禁军射声校尉胡弘量之妻子儿女，致使胡校尉于昨日暴毙于锦王府门前，而且是萧澜亲手杀了胡校尉。鉴于此事，请陛下罢免萧澜，还我大楚朝堂一个清净。”那位谏臣说着便声泪俱下，好不感人，引得周遭朝臣纷纷啧啧感叹，暗搓搓地讥笑萧澜身为女子就不应该出现在朝堂上。 闻言，萧澜只是勾唇一笑，这些站出来攻击她的人吃着百姓赋税而来的俸禄，做的却是毫无意义的党派之争。他们所谓的清净的大楚朝堂，并非政治清明，百官清廉，而是异己被铲除殆尽，无人能再威胁到他们的荣华富贵。 “哈哈哈哈哈，”楚璃月大笑着，拿朝笏指着他和那些退回了队列中的公侯伯，嘲讽道：“好一个大楚朝堂，你也知道这是大楚的朝堂啊！我堂堂大楚的朝堂容下了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佞臣贼子，却容不下一位战功赫赫的巾帼英雄，何其可笑！” “皇弟，朝堂之上，你护短也要有个度啊。”楚元青很是“好心”地出言提醒。 楚璃月闻言回以轻蔑的冷笑，他顾念兄弟情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容忍他们恶意中伤他的妻子。 “皇兄，胳膊肘往里拐也要有个度啊，你的堂妹夫在禁军晋升地挺快啊，要是澜儿的位置腾出来，他立马就可以顺杆子往上爬了。”楚璃月毫不客气地反击。 他这个副统领平日里不作为，他们真当他是软柿子捏呢？ 哼，真是可笑。 “皇弟，你莫要血口喷人！” “够了！”建武帝一拍桌板，声音不响，但是朝堂上顿时静得鸦雀无声。建武帝锐利的眼眸转向萧澜，不咸不淡道：“萧澜，你有什么话好说？” “留蒋氏母子在府中，是为护其免遭胡弘量毒手；杀胡弘量，是因为他受奸人祸害，中蛊疯魔，根本无药可救，杀他为了护附近的百姓也是给他一个解脱。萧澜自认，问心无愧。” 那日，荆婉带着蒋氏母子回府之后，赶来助阵，萧澜与胡弘量周旋之时问她兽血蛊毒可有解法，荆婉的回答是无解，而胡弘量又往平民厮杀过去，萧澜情非得已之下才了结了他。 人们总说萧澜杀伐无情，可谁知她也心怀慈悲，只是太多太多的时候她没有选择。 在乱世之中，不用铁血手段震慑环伺四周的虎狼，难道临到阵前，笑嘻嘻地去同人家将什么以和为贵的大道理，劝人家退兵吗？ 在波诡云谲的皇城之中，朝堂内外，不杀伐果决，抵挡暗箭明枪，难道要敞开胸怀接受他们的恶意伤害吗？ 可笑，真是可笑。 “你胡说！你明明是为了拉拢胡校尉才私藏他的妻儿，迫使他臣服于你的麾下！”楚元青咄咄逼人，同萧澜争锋相对。没等萧澜反驳，他便对建武帝躬身行礼道：“父皇，儿臣有人证，请父皇先听听人证的说法，而后英明圣裁。” 萧澜和楚璃月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选择静观其变。 “带人证。”建武帝蹙着眉头下令。 萧澜和楚璃月都很好奇人证的出场，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所谓的人证竟然是刚刚分别没多久的蒋氏母子。见状，萧澜同楚璃月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凝重。 柔儿不在场，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楚元青拿捏在手上作为人质了。如此一来，蒋氏恐怕不得不行违心之举了。 “就是她！就是这个坏女人！她把我们关起来！还打我们！”稚嫩的童声响彻大殿 ，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众朝臣唏嘘不已。 这还没完，岩儿又跑到跪着的蒋氏身边，费力地将她的衣袖往上拉，露出她胳膊上的伤痕，那皮开肉绽的场面竟是比初见时更加骇人。 她在锦王府用上好的金疮药，胡弘量弄出来的虐伤早就好了七八成。而眼下她手臂上的伤痕却很新，破皮的地方别说结痂，连血都没止住。 “哟，这锦王妃的心肠也忒歹毒了些。” “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物，这点手段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有人鄙夷，有人讥讽，真相究竟如何却无人问津。可笑，这竟是一方大国的朝堂。 “住口！”司徒昊出言呵斥，他疾言厉色道：“满朝文武，却任由牙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口左右朝堂，你们的脑子是喂狗了吗？” 司徒昊想到蒋氏面前逼问她，楚璃月一步上前拉住了他胳膊，紧抿着唇朝他摇了摇头。 楚元青背对建武帝，朝着萧澜等人挑眉一嗤，悠悠然地踱到蒋氏面前，居高临下道：“蒋氏，你来说说锦王妃萧澜对你和你的家人都做了些什么？放心，大殿之上，没有人敢害你。” 蒋氏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她战战兢兢地朝建武帝躬身叩拜，诚惶诚恐道：“锦王妃萧澜为了王爷能登上储位，颇费心机，甚至不惜以臣妇和孩子的身家性命要挟相公。因此，请陛下为臣妇做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反击 “二殿下，您希望我这么说，是？”蒋氏直起上半身，抬眼晲着楚元青，她明明心慌地要死，此刻却极力摆出了轻蔑的笑。 “蒋氏，你、你什么意思？”楚元青目眦欲裂，眼神凶狠地可怕，他阴恻恻道：“这可是大楚朝堂，你说话要想清楚后果！” 蒋氏的目光忽然往萧澜投去，萧澜被这一望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她已经猜到了楚元青拿柔儿要挟蒋氏，哪怕蒋氏倒打一耙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样的翻转实在令她猝不及防。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蒋氏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建武帝，肃然道：“前夫胡弘量并非良人，是锦王妃萧澜救妾身于水火，妾身没读过几本书，却也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二殿下拿捏住了妾身的女儿，要妾身在朝堂之上构陷王妃，妾身爱女之心不假，但也正因如此，决不能让二殿下如愿！” 她似乎忍着极大的痛苦，却挤出浅淡的笑容给予萧澜，温声道：“我家柔儿的性子柔中带刚，她最仰慕的人便是我了，虽然我懦弱了一辈子，但在柔儿眼里我是最好的。若是她知道我对王妃恩将仇报，必然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我希望柔儿将来能像王妃一样顶天立地，所以，我一定不能给她做个坏榜样。” 岩儿在哭嚎，朝臣在窃窃私语，楚元青在斥责……这些，蒋氏都听不到了。 她释然一笑，暗红色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渐渐滑落，面朝萧澜，她的嘴唇微动，眼眸渐渐合上。 萧澜跟着她的口型动嘴，分辨出她说的是：“救救柔儿。” 楚元青很有一手，他不仅挟持了柔儿，还让蒋氏服了毒，以免她到了朝堂上临阵倒戈。 可是他算不到，蒋氏这么个懦弱的人竟然会以死维护萧澜。而这，也正是萧澜意料之外的。 她跑过去想扶住蒋氏摇摇欲坠的身体，可是她已经倒在了地上，司徒昊去探了鼻息，沉默地摇摇头。 萧澜不得不又一次直面死亡。 “柔儿在哪里？”萧澜面向楚元青，她的声音同她的眼神一般冰冷地没有任何温度。 楚元青还跪在建武帝面前，大声喊冤：“父皇！这妖妇血口喷人！父皇你信儿臣啊！父皇！” 好一个贼喊捉贼！萧澜握拳的手都在颤抖，建武帝蹙眉不语，显然又是存心袒护，她再不顾其他，一脚踹翻了楚元青，俯身揪住他衣领诘问：“柔儿在哪里？！” “萧澜你放肆！”文臣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快放开二殿下！” “父皇！救命啊！” 龙椅上的建武帝腾地站起，沉声道：“萧澜，松手。” 萧澜对其他人视若无睹，在右手凝聚起强劲内力，冷声逼问：“快说，柔儿在哪里！” 楚元青的目光在建武帝和萧澜之间迅速跳转几个回合，颤声道：“在、在京兆尹府……的地牢里……” 说出这样一句话，楚元青的内心别提多挣扎了，好不容易楚元瑞倒台，腾出了京兆尹府这一块势力，可现在他这话一出口，好不容易到手的京兆尹府怕是要飞了。 萧澜猛地松手，有力将他惯回地上，将朝笏随手甩进了楚璃月怀里，转身就走：“萧澜告退。” “陛下，她太放肆了！”景川侯率先出列。 文官一个个跳出来抨击：“我堂堂大楚的朝堂，怎么能任由女子如此肆意妄为！” “陛下！罢免了萧澜！” “陛下，不能再任由萧澜如此横行霸道啊！” 心有余悸的楚元青连滚带爬到建武帝身边，抱住他大腿道：“父皇！父皇她要杀我！萧澜要杀我！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司徒昊看不下去，想反驳，楚璃月嗤笑一声拉住了他，慢悠悠走到大殿中央，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他身上。 他从宽大的朝服衣袖中取出一叠纸笺，面无表情地一样接一样地往楚元青身上散去：“这封是你同秦太子百里靖暗通款曲的信笺，上面盖着你的私印。 “这个纸包是用来装兽血蛊毒的，里面还有些粉末未尽，找太医一验便知。兽血蛊毒和水纹纸是燕国特有的东西，而秦太子百里靖的生母是燕国公主，他在燕国的势力不小 “你派来的人现在就关押在锦王府地牢里，言语之间带有燕国口音，我的属下还从他身上发现了秦国的令牌。” 随着楚璃月话音落下的是一张签字画押的供述和一枚小小的、篆刻着秦文的青铜令牌。 “儿臣，恭请父皇圣裁。”楚璃月对着建武帝行礼，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头，而是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 建武帝剑眉紧蹙，楚璃月知道他这是在对自己不满，因为他如此当众揭发，建武帝想关起门来私下解决是万万不可能的，他要想维护自己在朝臣面前的形象，就不得不有所取舍——选他，或者选楚元青。 然而，这样一道题，建武帝看似有得选，实则根本无处抉择。 …… 皇宫外，京兆尹府。 嘭！ 轰—— 萧澜比上回来时更加肆无忌惮，她凝聚内力于手掌，一掌打出，京兆尹府的大门便在她、衙役、过路群众眼前裂了，而后缓缓倒下。 踏着凄惨的门板，迎着众人惊恐差异大目光萧澜大步流星而入。 一手提剑，一手执令牌，挡道的人要么自己识相退开，要么就死在她的剑下。 又是在最里面那间黑暗腥臭的牢房里，萧澜找到了自己要找到人。 “王妃姐姐！”柔儿本来是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发现是萧澜连忙跑到铁栅栏处巴望她。 “别怕，姐姐来带你走。” 打开牢门，萧澜抱着柔儿从京兆尹府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没有人敢阻拦她，也没有人能阻拦她。 在她的脚步迈过门槛的下一刻，京兆尹府的漆金牌匾在风中晃悠了两下，轰然坠落，四分五裂。 萧澜侧身，以余光瞥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这块碎裂的牌匾像极了京兆尹府腐朽的权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不争气 不幸中的万幸，柔儿只是身上脏了一些，受了些惊吓，并没有受伤。 萧澜命侍女给她准备了热汤沐浴，还派人去采购了全新的衣物给她。等沐浴完，换上新衣服，柔儿扬起脸，问萧澜道：“王妃，我娘亲和弟弟呢？” 萧澜神态凝滞一瞬，而后含笑回答道：“你娘亲啊，她和你弟弟还在宫里呢，晚些时候就会回来啦。” 柔儿没有应声，她保持着抬头仰望萧澜的姿势，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拿一双干净的眼眸凝视着萧澜的眼睛。 没由来的，萧澜有些慌了。 良久，柔儿悠悠开口，“她睡着了？永远不会醒过来的那种。” 萧澜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怔怔看着柔儿的脸庞，缓缓蹲下来，将她搂进怀里，闷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她……” 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她感受到有只小手轻拍着她的背，耳畔是柔儿稚嫩的嗓音：“不怪你，是娘亲自己的选择。在大牢里的时候，他们对娘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错的是那些坏人，不怪你的。” 萧澜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她怔愣着松开了柔儿，凝视着柔儿的脸，她只看到了超乎同龄人的平静和淡然。 “娘亲她……真的很懦弱啊，可她是我的英雄。”说这话的时候，柔儿的眼中有光，那份光明媚得仿佛能穿透所有黑暗。 “王妃，请让臣女带着娘亲蒋氏的遗体回乡安葬。”说着，柔儿跪下来，一本正经地朝萧澜行了叩首大礼，直起身，继续道：“还有弟弟，他应当做了过分的事情，王妃若是肯看在娘亲的情面上饶他，请允我带他回乡，我一定请教书先生好好教导他，日后不求他有大出息，只求他能安分度日，莫要为祸世间。” 萧澜看向柔儿的眼神已经变了，她本以为柔儿会同她哭闹，可是现在看来，柔儿应当一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并且准备好了这番说辞，又或许不止，可能她还做好了死在狱中的心理准备。 “好，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萧澜再次将柔儿抱进怀里。 …… 朝会终了，建武帝头痛地驱散了众臣，只招了招手示意司徒昊留下。 扶额许久，建武帝摇着头身心俱疲道：“唉，这个儿子不争气啊。原本指望他以情爱拴住这柄大晋利剑，他倒好，被人家吃得死死的，真是白瞎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建武帝将桌板拍的啪啪作响，可见其多么恨铁不成钢。 “唉……”司徒昊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建武帝，只能一声叹息，然而正是这声叹息引来了建武帝的怒火。他指着司徒昊训斥道：“你！都是因为你！老婆奴师父带出一个老婆奴徒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司徒昊翻了个白眼，微微侧身，小声嘟哝道：“那也好过二殿下通敌叛国。” “你、说、什、么？”建武帝锐利眼眸直直逼视着司徒昊，一字一顿道。 “没，没什么。”司徒昊立马认怂。 痴迷武道的司徒昊性格耿直，惯来的有话直说，但毕竟是建武帝面前，该怂还是要怂一下的。 若是换了连淼面前的话，那么……该怂不该怂都要怂！这是老婆奴司徒昊的信条。 大殿中又是许久的沉默，建武帝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自从萧澜来了之后，先是元瑞再是元青，一个一个的，往后还不知道会轮到谁，我大楚的朝堂乱了啊……司徒，你说说，萧澜此人到底是该尽早除之，还是留着让她死在战场上？” 司徒昊自认为想得不会比建武帝深远周全，他平心而论，“陛下，您真的认为是萧澜乱了朝堂吗？” 建武帝抬眸，看着阶下的司徒昊不发一言。 “臣倒是以为亏得有她，大楚朝堂的乌烟瘴气得以破开。”司徒昊仰头望着龙椅上的建武帝，真心诚意道：“而且——臣知道陛下一向看不上臣妻管严的模样，可是臣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若是有朝一日臣要与天下人为敌，臣的夫人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前去回护臣。陛下是一国君主，后宫佳丽三千，可是您能自信地说他日大楚危矣，会有一人与您生死相随吗？” 建武帝微微低头，避开了同他视线相交。 没错，这话，他没办法自信地说出口。 “陛下啊，说句不敬的话。你我君臣十余年，除了君臣之义，臣也当您是个老朋友。您别的决断都做的好好的，偏偏眼下关心则乱啊。您只忌惮萧澜的能耐，却忘了此人的心性到底如何。” 建武帝再次抬眸，凝神道：“如何？” “璃月曾同我讲过一桩晋国秘辛，陛下想听听吗？” “讲。” 此桩晋国秘辛指的就是青山之变的真相。萧澜以一己之力担下恶名，成全了萧瀚的文兴仁名。 没等建武帝发出恍然大悟的感慨，司徒昊又道：“锦王妃萧澜与胡弘量之妻蒋氏非亲非故，却对她仗义出手。蒋氏生性懦弱，却敢为萧澜拼死一搏。萧澜是为晋人，在楚国向来收敛脾性，而今为了蒋氏这个陌路之人对二殿下公然出手。生于荆棘之人，凶狠决绝，睚眦必报，但同样的，她也从未辜负旁人的爱和善意啊。” …… 楚璃月回到锦王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宵禁，萧澜怏怏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哦，下朝之后母后宫里待了会儿。”话一出口，楚璃月觉得不妥，连忙补充别的转移萧澜的注意力：“还有蒋氏的遗体暂时停放在城外义庄，她儿子实在闹腾，我也一并安排在城外了。” 萧澜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应了一声，楚璃月道：“累了就早些歇息，不必等我的。” 一边褪外衣和中衣，萧澜一边道：“两个人的日子过惯了，一个人躺下也睡不着，还不如坐着等你回来。” 并肩卧下，萧澜背对楚璃月，轻声道：“对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偷食 “你没有做错，不必抱歉。就算有错，也不必，因为我是你的夫君呀。”楚璃月握住萧澜的手，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萧澜心中百感交集，现如今，大皇子仍在闭门思过，二皇子又失了圣心，大楚的朝堂之上再没有皇子能与楚璃月争光辉，但是她开心不起来。 同往权力的路总是荆棘密布，哪怕她一再想守护，还是免不了出现伤亡。 比如蒋氏，早上还好端端同她辞行，转眼间就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还有为了柔儿，她在朝堂之上公然威胁楚元青，势必会让建武帝不喜。楚国皇帝的圣心，晋国的公主不稀罕，但是萧澜不忍让夹在自己和建武帝之间的楚璃月难做。 “澜儿怕我和父皇闹僵，是在意我，那就说明，其实你也是心悦我的了，对吗？”楚璃月说出了很久以来他不敢想更不敢问的话。 他对萧澜的心意从不曾改变，但是他不敢全然相信萧澜对自己的情谊，他害怕那是以爱为名的陷阱。 萧澜略一思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嗯。” 烛火已熄，但是借着柔美月色，她看到他的嘴角扬起浅淡笑意。 仅仅一字似乎给了楚璃月莫大的勇气，他接着又问道：“那——我与江山孰重？” “你。” “此情缘起何时？” 此问难答，萧澜曲了胳膊枕在脑后，静默许久道：“不知。” 其实知道的，缘起那年中秋，情深……前世今生。 前世大梦一场未成空，今生执手相望，青丝暮雪，惟愿岁月可堪回首。 “那我就当是当日大殿上那一面了，重逢如初见，姻缘再重结。也是幸亏我生得好，让爱妃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三见么……”楚璃月一下子接不上后面的词了。 萧澜薄唇轻启，幽然道：“误终身。” 她翻了个身，顺势滚进了楚璃月怀里，楚璃月自然而然地搂住她，而后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回应着她的亲昵。她依偎着他的脸庞，安心睡去。 …… 楚璃月又带着萧澜翘班，连接口都懒得找，直接让林蒙进宫带话，说因为他不想上朝，所以他不上朝。 但林蒙哪能真就这样同建武帝上奏，自然是换了更委婉的说法替自己这位作天作地的主子告假。 至于柔儿，萧澜原本想将她留下来多住几日，等她稍稍缓和心情，再让她带着蒋氏的遗体回故乡。 但柔儿很懂事地请求即日启程离开，而且还请萧澜派人随行护送，不单单是为她自己考虑，也是为了避免再发生先前那样半路被劫持的事情，有碍萧澜在朝堂上的声望。 听她这样说，萧澜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在大楚的朝堂上哪来的声望啊，他们敬我只因我嫁了他们尊贵的三皇子。其实，他们从来没有打心底里瞧得起我。他日史书工笔，对萧澜此人的描绘想来也不会好。” “可您是个好的，您自己知道，柔儿也知道。”柔儿看着萧澜的眼睛，神色认真，她的话是半分不掺假的。 萧澜轻笑，是的，不管旁人怎么看她，她自认无愧于心就好。 柔儿的眸光忽然一闪，又对萧澜道：“还有王爷，他也知道的。” 萧澜扭头回望，正好对上楚璃月温婉浅笑的面容。 楚璃月张唇想说什么，但是他的眼眸往柔儿瞥了一眼便将话暂时压下不说，而是提起别的，“车马备好了，我的亲信侍从林蒙会亲自护送你们姐弟二人回乡。” 柔儿礼貌一笑，对着楚璃月行了个万福礼，恭敬道：“臣女谢过王爷。” 楚璃月微微颔首，夫妇二人一同在后门送别了她。 萧澜望着那驾马车离去的背影，对楚璃月道：“小半个月前，她还是个会哭的小女孩，如今，竟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让我不由得回想起十余年前的时光。” 楚璃月道：“她确实与你有些像的，将来或许也会是一位名动天下的女子呢。” “但愿如此。” 人间总是不缺少对美好的期盼，但是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今后到底会如何。 锦王府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但这份平静只有在萧澜和楚璃月待在一起的时候才维持地住：吟诗、赏月、丹青、书法…… 时光静好地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痛痒无关。 然而，一旦分开便像是各自换了一个人，尤其楚璃月。 他坐在书房里头，看着从秦国传回来的最新密报，剑眉紧紧蹙起，不满道：“祁氏这个废物，百里靖都这样了，她还废不掉他的太子之位，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将密保揉成一团，楚璃月一用力便将其震碎成了齑粉。 “林蒙，传令下去，凡是身在秦国的暗桩，除了护佑黛儿的那些，其余人等，只要能废百里靖，皆可动用。”自从晋国郊外，萧澜和百里靖会面之后，他们二人亲吻的画面在楚璃月脑海中挥之不去，令楚璃月时时烦躁。 百里靖此人看重权位，只有他从太子之位上面摔下来，方才能解楚璃月心头之恨。 门外传来侍从小心翼翼地回禀：“王爷，林大人他被您外派出去了，眼下不在京城。而且……如此决断，王爷还是请三思而后行啊。” 嘭！ 房门被从里一脚踹开，萧澜来到书房看到的第一眼便是楚璃月怨念满满地从书房里面走出来，对着门口的侍从道：“按照本王说的去做就行了，本王要他废他就得废！越早越好，一刻都等不了！” 楚璃月已经炸毛到把萧澜都给忽视了。 “你这是要废谁呀？”萧澜一脸莫名其妙。 楚璃月面上的怨气立时收敛，就仿佛是背毛高耸的猫突然自己把毛给顺了，嘟囔道：“没，没谁。” 萧澜眯眼，显然不信这鬼话，她道：“我与江山孰重？” 楚璃月垂眸不敢看她，低声道：“你。” “锦绣山河想要一句实话，也未必如此难得。”萧澜侧过脸，同他耍性子。 楚璃月梗了梗脖子，不情不愿道：“从我粮仓里偷食的老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捉鼠 东汉时，大司空宋宏对汉光武帝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从此，后世以糟糠比喻男子穷困时期的妻子。以前空有美貌盛名的楚璃月相对于现在也算得上是不尽如意，楚璃月便将萧澜比作了自己的糟糠。 百里靖同萧澜亲密，那就是从他的粮仓里偷糟糠！与鼠类何异？！ 萧澜：“？？？” 原本她以为能令楚璃月如此看不顺眼的八成是百里靖那厮，没成想竟然是老鼠。粮仓有鼠是正常事，饶是皇宫大内那等戒备森严的地方，高高的城墙困守了多少寂寞女子，也是困不住老鼠的。 纵观天下，除了江河湖海大抵没有老鼠去不得的地方，更遑论区区锦王府了。 话虽如此，萧澜想洁癖严重的锦王殿下大概是看不惯自己的大米被老鼠玷污，故而如此恼怒，于是乎，趁着翘班的时间，招呼着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一起做陷阱抓老鼠。 朝堂上，大皇子没放出来，二皇子也被降了位份，禁足在府里。他们的幕僚在此期间难免生出了别样心思，放眼朝中，唯一一个有希望登上储位的却数日不朝，惹得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但党派之争，本就是有赌的性质在里面，不乏有人带着礼品前来拜访，试图改投入锦王府门下的，但是他们都被同一个理由打发了——王爷王妃忙着抓老鼠，没空接见。 官员们自觉此乃奇耻大辱，回去之后纷纷拍案，怒道楚璃月恃宠而骄，实在过分，万不能让这样的人荣登大宝。 然而，由于捕鼠的动静实在有些大，那些生气的官员们也听闻了，恍然大悟，立马就往锦王府贡献捉鼠的计策，生怕错过了这个顺杆子往上爬的机会。 禁军里头，干霄是第一个闻讯而来的，他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条毛色杂糅的大狼狗。 府丁识得他是禁军里头的将军，自然不会阻拦，只是提醒了一句王爷王妃忙着抓鼠，恐怕没空见他。 干霄嘿嘿一笑，指着自己的大狼狗道：“本将军带着它就是来给王爷王妃捉鼠的！” 所有人都在努力实现楚璃月灭鼠的心愿，唯有他自己知道他要灭的鼠根本不是眼前这一群…… 灰黑色的老鼠在庭院中排地整整齐齐，每一只的死法都不尽相同，有些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渍，有些毛皮被捕鼠机关刺破了，还有些断了尾巴，不过好心的人类在它们死之后，将它们的断尾也一一给它们放上，没有一条错漏。 楚璃月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鼠，他坐在廊下，也不管衣服脏不脏了，因为他已经麻木了。 甚至现在想起百里靖，他脑子里都会冒出一堆老鼠，只是与眼前不同的是，幻想中的老鼠都长了一张百里靖的脸。 眼前骤然窜过一道黑影，楚璃月眨了眨呆滞的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立马又抬起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脸。 没看错，那道黑影又闪过了一次，是条毛色驳杂的狗，那身皮毛的颜色就好像是泥了滚了墨似的难以形容。 狗影每一次闪过，庭院中就会多几只老鼠，成堆成堆的，打破了原本整整齐齐的美感。 “这是怎么回事？”楚璃月一屁股站起来问道。 “啊，这个啊，是干霄将军带来的法宝，叫小肉干。”赶来整理排列鼠尸的仆从朗声解释道。 为着捉鼠一事，整座锦王府都沸腾了，由萧澜领头，用尽各种手段，只为将锦王府中的老鼠铲除干净。时至今日，这已经从一项主人交代的任务，变成了大型娱乐活动，阖府上下除了楚璃月都乐在其中。 为了方便众人更好地观赏战利品，甚至分派出了人手专门负责整理排列鼠尸，直到入夜，大家收工，将鼠尸焚毁殆尽。 有了小肉干的加入，鼠尸累积的速度比以往跟上一层楼，不仅因为小肉干本身超高的工作效率，还有就是它的作业范围不仅局限于锦王府……为了抓到更多老鼠，从它主人那里得到更多的肉干，它沿着街道搜寻，凡硕鼠所到之处，它尽皆拜访，毫不拘束。 楚璃月看着那些老鼠其实已经快看吐了，但是看着大家玩得这么开心，他又不好意思打断，便任由此事继续进行。 直到林蒙回来，他将早已写好的密令交予他，郑重吩咐：“协助祁氏，务必要让百里靖那只可恶的老鼠滚出东宫太子殿！” 不仅是百里靖同萧澜亲密的妒火，还有这段时日每天面对成堆老鼠的憋屈，楚璃月现在只想把百里靖从东宫里拉出来，最好还能把他扔进老鼠堆里，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原来，你说的老鼠是百里靖啊，我还以为……”萧澜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忽然觉得好笑又离谱。 也对，若是对真的老鼠，楚璃月哪来这么大火气。 关心则乱，她竟然现在才知道真相，自嘲地摇了摇头，她回身让荆婉吩咐下去，老鼠什么的不必再抓了，大家都消停。 楚璃月见状连忙追出来，从背后抱住萧澜生怕她走，柔声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知道，是我理解除了偏差。其实早该想到的，哎，你就这么讨厌百里靖吗？”萧澜感觉自己这个被百里靖赐死了一次的人对他的怨气都没楚璃月大。 “那还不是因为……”楚璃月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了。 他要松开萧澜，萧澜立马抓住他的手臂不放，追问道：“因为什么啊？不会是跟我有关？” 除夕夜之后，楚璃月对百里靖的气要出也都出完了，怎么晋国回来之后却更上一层楼了呢？ 楚璃月在萧澜面前惯来不会以神态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纠结之色。 最终，在萧澜锐利目光的逼视之下，楚璃月说了实话，那天他悄悄尾随萧澜去了城外，看见了她和百里靖，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只看到他们的动作，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萧澜的第一反应是，好啊！你居然跟踪我，这事做的和我咋那么像？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而第二反应是茫然。 我亲他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你你，你脑洞也太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幽怨 萧澜冷眼瞪了楚璃月好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便是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 前世恩怨今生账，他怎么就能想象成自己头上冒绿光了呢？ “孺子不可教！”萧澜越想越气，似乎懂了为什么连淼会追着司徒昊打，她现在也有类似的心情呢。 楚璃月不说话，揉着脑袋，抬眸委屈巴巴地凝视萧澜。 那一下是她动手的，她当然知道力道有多小，楚璃月这般惺惺作态完全就是矫情。若换做是旁人，她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甚至可能会想再动手将对方揍一顿，但是对上楚璃月，她没有办法不心软。 “你不亲他那你跟他靠那么近做什么，你又不喜欢他……”楚璃月语气中满是幽怨。 萧澜气笑了，冷脸道：“我让你待在府中你听了吗？你若是不出去哪来现在这些弯弯绕绕啊？” 楚璃月自知理亏，垂下脑袋不说话了，但那双眼睛里明摆着的不服气，萧澜故意激他：“再说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怎么就笃定我不喜欢他呢？好歹也是当今天下排得上名号的青年才俊啊。” “所以你真的亲他了？”楚璃月瞪眼，思路诡异地让萧澜难以理解。 “我，没，有！”萧澜一字一顿地说道，话音未落，便以实际行动复原了那日的情景，她揪住楚璃月衣领将他按得后背贴上廊柱，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声道：“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专门跟你作对的。有生之年，我墨羽军的铁骑一定会踏平秦国。” 楚璃月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不及，呆呆地看着萧澜，只见眼前人盈盈一笑，勾唇道：“这样的亲密，璃月喜欢吗？我猜百里靖一定不喜欢。” 楚璃月眼眸微动，眸光中滑过一丝狡黠，他猛地低头在萧澜脸上偷了个香，而后旋身溜走，飞也似的逃了，只留下一句：“这样我就喜欢！” 萧澜愣了一下，环视四周，发现林蒙正在偷笑，荆婉也快绷不住冷脸了，更遑论其他人…… “有种今晚别进我的房门！”萧澜握拳道。 她觉得自己现在有理由怀疑，这般放任楚璃月下去，总有一日司徒昊送的搓衣板会派上用场，而且是大用场。 甚至连用途萧澜都一下子想出来三种，第一可以让楚璃月跪着用，第二她可以拿在手里追着楚璃月打，第三，还可以锦王殿下体验亲自动手洗衣服的快乐。 捉鼠的活动停歇，锦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就好像动若疯兔的楚璃月变回了当日大殿上沉静纯善的温婉美人。 当然，锦王府的变化与它主人的跳脱不甚干系，仅做比喻罢了。 现在已经入夏，到了晚上，府中蝉鸣阵阵，临窗而望可见院中流萤飞舞。萧澜坐在廊下，手里头捧着一本诗词，但是她没看多少，更多时候，她会对着那些流萤发呆。 好像是在浪费时间，却是真的享受。 时光静静流淌，就像流萤清浅飞舞。不过，前提是忽略到走廊尽头那个探头探脑像做贼似的家伙的话。 啪！ 萧澜用力合上书本，故意弄出声响，楚璃月闻声立马把身子缩了回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萧澜嗔怪道，随后转身进屋，荆婉很识相地把门也给带上了。 半个时辰后，堂屋的烛火熄了，只剩里间床边还余一些微弱烛光，楚璃月猜萧澜打算睡了，便小心翼翼地凑到窗边，想从中窥得萧澜的动静。 夏夜燥热，窗户是半开着的，以便通风。 萧澜已经脱了发簪，正静静坐在梳妆台边，她注意道窗外的黑影，对荆婉使了个眼色，荆婉轻扣手腕，袖中暗箭便飞射而出，倏地陷进了院墙，而且半支箭已经没入墙体，可见其力道之大，射速之快。 “入了夜，蚊子真多，小婉，多弄死一些，免得大晚上扰我清梦。” “是。”荆婉应声，于是乎，堂堂大晋数一数二的影卫便当真守在窗边认认真真地打蚊子，而且用的武器还是能要人命的那种。 从前在晋国的时候，向来都是这样，萧澜睡床上，荆婉侍立床畔，保她一夜安眠。 到了楚国之后，身为侍女自然不好再妨碍他们夫妇二人的床笫之私，便单独辟了一间房住着。 而今，楚璃月被关在外头，自然需要荆婉守着，要不然这厮撬门、破窗、掀房顶，甚至打地洞，只有萧澜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萧澜宽了衣服上床，荆婉贴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帐帘，安安静静退到了窗边。 她的武功不低，自然和萧澜一样察觉到楚璃月的存在，但是只要楚璃月不强行进来，她就当他不存在。 萧澜静静躺在床上听动静，没有楚璃月相伴，她睡不着。没有想象之中的闹腾，有的只是寂静和凄清。 在蝉鸣阵阵中辗转反侧，想到楚璃月一人在外面可怜巴巴的，萧澜突然有点于心不忍。但是一想到他白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她，实在唐突地令人窝火。 忽然，她感知到窗外的人走了，仔细听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忙坐起来，问荆婉道：“他怎么走了？” 荆婉摇摇头，回禀道：“奴婢不知。” 萧澜下床，草草趿了鞋子，从窗口探出头去张望，目之所及都不见楚璃月的人影。虽说王府里多的是待客用的空余厢房，断断不至于让楚璃月无处安身，但是他就这样走了萧澜心里有点空空的。 但是很快，她的心被填满了。 清澈空灵的箫声悠悠而来，如空谷溪涧般沁人心脾，但细细品味便会发觉其中满满的幽怨之情。 “行啊，真有能耐，把《碧涧流泉》吹得像《湘妃怨》。”萧澜半是嫌弃道。 一曲毕，萧澜以为他便要停下了，谁成想，似乎都不需要喘口气歇一歇的，箫声又起，同样的曲，他改了调子，商音变高亢，而徵音微弱，以致其中孤苦幽怨之情越发浓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竟然是他 “谁啊！大晚上的吹这些个鬼腔调，还让不让人睡了啊！” 荆婉一听这声儿便飞身而出，随即萧澜便听到那人被捂了嘴之后的呜呜声，心中暗道：林蒙这家伙，也就荆婉能制得住。 等林蒙被荆婉带的走远了，萧澜对着窗外无奈道：“好了好了，别吹了，进来睡觉。” 她对楚璃月是真的束手无策。 此言一出，箫声立时停了，仅一个呼吸的功夫一道白衣身影便从屋顶上翩然而落，其身姿轻盈，宛若云鹤俯冲直下，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然又不失飘飘欲仙的美感。 “爱妃是在唤我吗？”楚璃月斜斜倚在窗边，玉箫在手中挽了个剑花，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在努力散发着该死的魅力。 萧澜作势要关窗，没好气道：“不想进来就睡外面。” “哎，别别别！我进来，我进来！”楚璃月连忙拦住窗户，也不去开门了，干脆扶住窗框，一只脚踏上窗沿，直接便翻窗而入。 此情此景，像极了令人闻之色变的采花大盗，萧澜简直不忍直视。 “啊！” 因为手中拿着玉箫，楚璃月一个没扶稳，整个人便失了重心，往地上扑去。 反正地上铺了厚实的毛毯，萧澜就不去扶他，甚至还淡定地往后退了两步。 “来扶我一把嘛。”楚璃月趴在地上不起来，大有萧澜不来扶他他就要在这儿长趴不起的架势。 “我可以这么做，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就像你可以起来，但是你不想起来。”语毕，她转身回床榻，任由楚璃月趴在地上。 见她真的如此绝情，楚璃月索性不装了，自顾自爬起来掸了掸灰尘，便巴巴地往床榻去。 正要掀帘，里头便飘出一句：“去把窗户关了再上来。” “哦……”锦王殿下被使唤地不情不愿。 关好窗，楚璃月蹦跶到床边，脱了衣服躺到萧澜身边，方才的委屈便全然飞到了九霄云外，开开心心地抱住萧澜又要往她脸上亲。 萧澜料到他会来这一手，抬手便一掌隔开了他微微撅起的嘴唇，而后趁他没反应过来反手便捏住了他的腮帮子肉。 “啊……轻，轻些……” “误会我跟百里靖的时候不还挺上头的吗？白天亲我的时候不也挺开心的吗？在屋顶上吹箫也很潇洒啊。这么大能耐，怎么捏块肉就受不住了？嗯？” 楚璃月自己躺上了萧澜的案板，此时的萧澜格外强势。 “下，下不为例嘛。”楚璃月握住她手腕，轻轻晃悠，乞求她放手，虽然他明明有能力将她的手拿开。 “哼。”萧澜冷哼着松了手，卷着被子朝里侧滚去。 楚璃月知道自己还没把人哄好，放柔了语气又道：“是我错了嘛，以后有事同你敞开了说嘛，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萧澜觉得差不多了，正要转向楚璃月把一半被子给他盖上，偏偏这时候楚璃月好死不死地又补了一句：“我去见那个混球的时候你不也跟来了嘛。” 所谓的混球，指的当然是公子景明。 “做什么？你还想同我辩一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一套？”还未等楚璃月回答，萧澜腾地坐起，乘胜追击道：“好啊，你居然要同我讲道理了！” 这下，楚璃月根本不记得自己要同萧澜算什么账了，慌乱道：“没！没有！绝对没有！” 趁着萧澜没把他赶出去，楚璃月连忙低头认错道：“是我不该瞒着你去见他嘛。” “你该，你最该。”萧澜双手环胸，一副不好商量的模样。 楚璃月纠结好久，无奈地拿指尖去够她的衣角，求饶道：“那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嘛……” 萧澜不假思索道：“简单，明天给我演示一遍破云剑法。” 楚璃月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便疑惑道：“就这？” “就这。”萧澜颔首。 “没问题！” 楚璃月一口答应，全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落在萧澜眼中就仿佛是羊走进了狼窝。 翌日，萧澜刚睡醒睁开眼就见楚璃月已经换好练功服，拿着太白云鹤剑在院子里挖蚯蚓玩，很是百无聊赖的样子。 “殿下，王爷今天起得可早，在外头等候您许久了。”荆婉给她梳着头，往外头瞥了一眼道。 萧澜闻言浅浅一笑。 楚璃月察觉到她起床之后就没再挖蚯蚓了，而是跃跃欲试地到门边张望她。因为怕她心急，他没有进来，只在外面安安静静等候。 荆婉给她束好头发，楚璃月知道她要出来了，便站在门口处笑脸相迎，“澜儿，我都准备好啦！” “那就开始。” 楚璃月脚步轻快地到庭院正中站定，主院前的院子很大，足够他施展。 他给了萧澜一个自信的眼神，便拔剑出鞘，开始动作。 第一式，轻风落叶。修习者只要能以剑气催动微风横扫落叶即可算是入门，但楚璃月显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手中明明的太白云鹤明明是一把柳叶剑，但他却使出了一股重剑的气势，风自剑尖伊始，飘飘然于空中，卷起落花无数，漫天飞舞。 这怎么会叫轻风落叶呢？在楚璃月手上明明是一派仙女散花的妙不可言。 一式将毕，他手挽剑花，旋身三周，忽而将剑直指向天，卷着无数花瓣的气流随之而上。楚璃月收力，花风没了后劲，悠悠然下落，化作漫天花雨。 萧澜含笑抬手，一片娇嫩的花瓣悠然落于她掌心。 博得美人一笑，楚璃月兴致高涨。破云剑法原本充满肃杀之意，但是楚璃月演练起来却只有十足十地用心和柔美，因为这是给他心爱之人看的。 但是渐渐的，萧澜的笑意凝滞了，她终于意识到为何这剑法会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她见过的，就在前世，尤其那一招风翼破云。 那个人，竟然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怎么了？”楚璃月收剑，小心翼翼地来到她跟前询问。 她身上散落了许多花瓣，他想帮她拂去，但是她现在的神情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没什么。”萧澜摇摇头，扬起脸眨了眨眼睛，任由风将眼眶中的一点湿润淡退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前世恩 那一年，戎狄进犯，她领兵出战。 下属不服，盟友不和，甚至大后方，百里靖的生母——燕国公主祁氏祁皇贵妃，她不愿萧澜得胜，稳固百里靖的地位，便从中作梗，买通粮草押运官，故意拖延粮草，以致大军供给不足，只能被动防守，勉强支撑。 不仅如此，东宫太子向来是众矢之的，身为太子妃的萧澜自然难以幸免。其他皇子各自调用军中亲信，里通外敌，在两军交战之时，十之八九的兵马被将领带着撤离，唯有萧澜和数万墨羽军陷入了戎狄的包围圈。 亏得萧澜迅速掌控战况，找到了防守最薄弱的一角突破重围，但是，最先冲破包围圈的是她，留在队伍末端断后的也是她。 “若萧澜没能安然归来，尔等且回归故土，誓死守护大晋遗民！” 萧澜本以为那会是自己给墨羽军下达的最后一条命令。 越来越多的戎狄军朝缺口聚拢过来，缺口很快被堵上，萧澜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但是她觉得值得，因为墨羽军残部中的大部分都突围出去了。 戎狄欲要追击，萧澜于万军之中举剑高呼：“秦军元帅萧澜在此，尔等与我一战！” 身处敌军重重包围，萧澜满是血污沙尘的脸上却露出了许久不见的轻松和释然，因为她在马背上遥遥望见戎狄军放弃了追击墨羽军，而是转而向她这里聚集过来。华苍会带着那些逃出去的墨羽军代替她守护晋国的百姓，如此她纵然埋骨他乡，也能含笑九泉了。 不计其数的戎狄军围拢过来，弯刀与长剑拼杀，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多杀些，再多杀些，将这些妄图侵略中原的杂碎都带入地狱！ “殿帅，此生能跟随殿帅征战，是末将毕生荣幸！” 余下的数百人围拢在萧澜身边，在拼杀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是最后的道别，亦是穷途末路最后的鼓舞，就像是烛火彻底燃尽前的那一声轻微噼啪。 “愿以此身躯护佑我中原子民！杀——” “殿帅万岁！墨羽军军旗屹立不倒！” 萧澜以同样的勇气给予回应：“今日埋骨他乡客，十八年后疆场再见！” 然而，墨羽军将士虽勇猛，终是不敌敌军人数众多，墨羽军将士一个接一个倒下，萧澜身边的身影越来越少…… “萧澜，投降！你有大才，如若归降，本帅必然以礼相待！”刀枪剑戟的碰撞声之间，萧澜听到戎狄的统帅耶律奇逸如是呼喊道。 她冷冷一笑，接连砍杀面前五人，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不屑道：“我不稀罕！” “哈哈哈哈哈，真硬气！将士们，杀了她！第一个取下萧澜首级者，封威武大将军！食邑千户！”耶律奇逸下令，重赏之下，敌军的冲锋越发勇猛。 “呵，我萧澜的人头难道就值一个大将军之位吗？你未免小瞧本帅了！”萧澜高声嘲讽着，同时施展轻功凌空而起，在半空中视野极好，她径直冲向穿着锃亮铠甲的将领们，每一道剑光落下便是一名将领的陨落。 有不少士兵被吓退了，他们想要荣光不假，但畏惧强者是人的本性。若是丢了性命，再多的高官厚禄又有什么用？总不能带到棺材里去享受的。 “传大单于令！取敌帅萧澜首级者封左部帅，食邑万户！” 传令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听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在静谧地唯有兵器交接之声的夜里显得格外嘹亮。 萧澜大笑着拼杀，朗声道：“这样才算看得起本帅！” 小兵们跃跃欲试，更多的将领踏马而来，试图以萧澜的命一步登天。 几百个，数十个，十几个……墨羽军将士越来越少，萧澜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染红了战甲，浸透了披风。那血，有她自己的，但更多的是敌军的。 她的心脏仍在跳动，她的剑仍在挥舞，她的身影依然屹立，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赤霄剑的舞动速度越来越慢，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除她之外的最后一名墨羽军将士倒下了，她周身皆是刀光剑影，全盛时期的她要防守还有把握，但现在她腹背受敌，处处皆是破绽。 敌军的将士接连不断倒下，尸身在她脚边越堆越高，她抬头望向天幕中的月亮，那道白色的光晕在她眼中渐渐模糊。 恍惚之间，她听到了戎狄鸣金收兵的响动。 可是他们胜券在握，怎么会收兵呢？是她幻听了。 眼皮越来越重，难以抑制地合拢，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迷蒙间，她感觉到有一人接住了她。 因为太过疲惫，她直接昏睡了过去，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农舍，身上的伤口都得到了很细致的处理。农舍里没有人，鸡笼鸭圈也是空的，主人家大概是怕被战火波及，已经早早逃命去了。 床榻这边被收拾过，干干净净的，但是卧房的其他地方还有些蜘蛛丝没被清理。 她支撑着伤重的身体艰难起身，缓缓出了房门，院子中央有张矮矮的小桌，桌上躺着三张饼，那三张饼与桌面之间隔了块布，更准确地来形容是质地上好的丝绸，可见来救她的人非富即贵，绝非寻常之人。 小院南边有个小棚子，是开放式的，一眼便能看到灶台和一些笸箩之类的小物件，应当是简陋的厨房了。 那处地方有些异样，萧澜拿了张饼，一边吃一边往那边走过去细看，锅没有盖盖子，里头放着生米，没有加水。 炉灶的肚子里被塞了好些柴火，不是干柴，而是新鲜的树枝，有些甚至还连着半黄不绿的叶子。 树枝的切口利落光滑，非寻常兵器可以做到。 每一处的细节都指向了那个曾经被她伤透了心的男子，只是那时的她万万不曾想到。 甚至在此后孤寂的漫漫时光里，她几乎将此人忘却地一干二净。 直到那一招风翼破云唤起了前世的记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此情生死相许（第3更） 旧伤未愈，新伤满身，她没歇息多久便匆匆赶路，根据太阳和星辰判断方位，循着秦军的驻地而去。 她的状态很不好，时而高烧，时而低烧，有时夜半会被噩梦惊醒，有时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但是任何不适都没能阻挡她重新奔向战场的脚步。 她风餐露宿，运气好点会找到山洞或者空无一人的民舍，每次醒来都会发现手边多了食物和水，还有上好的金疮药。 她不是医者，分辨不出金疮药的来源，只能凭气味差异得出此药非秦人配方的推论。 她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他从来不会再她清醒的时候出现，所以，有一次，她故意装睡，然后等着他来。 不出所料的，他来了。萧澜在他放下东西的一瞬间伸手抓他，但是连他的衣角都没够到，他很警惕，也很灵敏，像是一只灵动的狐狸。 “谢谢你！”他跑得很快，萧澜只来得及朝他的背影道谢，没能向他请教名讳。 他的动作带起了风，风里有一阵金疮药的味道，可惜那时候萧澜闻了太多的金疮药味，以致于那一点残风没能让她察觉到那人也是受了伤的，他身上的药味是他自己伤口上用的药散发出来的。 对于这个神秘人，她设想过很多人选，可是没有一人符合。 在两军对峙的地方，仅仅离秦军大部队一步之遥的地方，萧澜很不幸地遇上了戎狄的斥候，而且不是一名，是一群。 她的伤没好多少，斥候又是戎狄人精锐中的精锐，她力战不敌时，那个人现身了，以一己之力斩杀十二名斥候，随后，他只目光沉沉地看了萧澜一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顺利回到了秦军军营，彼时，秦军对她不可谓不尊敬，甚至恨不得拿她当天神供起来，因为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中原——敌军统帅耶律奇逸身死，敌军单于重伤。 而且，根据探子来报，在单于的大帐还有耶律奇逸的尸身旁都有一面天翼白虎旗帜。于是乎，萧澜于万军之中取敌首级的事迹如野火燎原一般晓喻联军上下，闻者无一不敬佩萧澜的胆识。 所有人都在向萧澜道贺，唯独萧澜自己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那不是她做的。 为了军心，她最终还是选择担下这个功劳，想着等将戎狄打出中原，班师回朝之后一定要找到那位恩公，好好报答他。届时，不管是盛名还是财富权位，该给的她一分不会少了他。 伤好之后，对位神秘恩人的记忆越发模糊，唯有一段她记得清楚，就是那日他用的剑法。她自己也是剑术高手，虽然做不到一比一地重现，但是记下个大概还是不成问题，后来她曾为军中将领演示过，有人说这可能是出自试剑山庄的破云剑法。 时光流逝，她击退了戎狄，从太子妃熬成了皇后，再世重生，却只记得破云剑法这个名词，还有那依稀难辨的模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萧澜失笑，嘴角边尽是苦涩。 会这种剑法，且武功高强的还有公子景明，但是他的能耐应当不至于在万军之中取敌帅首级，而且他也不会为了萧澜做到那般地步。 有能耐，有动机的有也只有楚璃月一人。 楚璃月很担心萧澜的情绪，但是偏偏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干着急。萧澜凄美地笑着摆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可是她现在这般模样，楚璃月如何能不担心？ 荆婉驱散了周围的侍女仆从，而后拉着林蒙走了。 萧澜自嘲地笑着，毫不收敛，到底是怎样的深情，被伤成那样还会千里迢迢而来，为她冒那样大的风险，再护着她一路往自己敌对阵营走去？ “璃月，拿些酒来好吗？我想喝酒了。”萧澜倚在柱子上，目光失焦，只是对着院中的某一处发呆。 “哦，好，好的。”楚璃月丢下太白云鹤剑匆匆往酒窖而去。 他拿了整坛的回来，萧澜撕了封泥，便举坛而饮，放下酒坛，抹去嘴角的酒渍，萧澜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看到这剑法，突然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伤情之事。” “哦。”楚璃月微蹙眉头，愣愣地应了一声。 “你真是个傻子。”萧澜嘟囔了一句，但是楚璃月的注意力全然被她脸上的苦涩的笑容吸引了去，并未听清，因而下意识地追问道：“什么？” “我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哈哈哈哈……”酒坛空了，她有些醉了，有些情绪积压在心中多年，此时她只想借着酒劲一吐为快，反正楚璃月也听不懂。 这话楚璃月不知道该怎么接，他总不能说“没错，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傻的”，便一声不吭地喝闷酒，同时小心翼翼地放着萧澜从廊柱之间的矮墙上掉下去。 萧澜似是没喝够，扔了自己那坛子，伸手又来夺楚璃月的。楚璃月连忙将酒坛提远，另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义正言辞道：“你不能再喝了！” “那就不喝了。”萧澜顺势倒在楚璃月身上，趁他防备松懈，一把将酒坛子夺过来，猛地灌了一口。 很久没这么醉一场了，反正现在身边是可以令她安心的楚璃月，她不介意放肆一回。 楚璃月反应过来连忙将酒坛抢回，郁闷道：“我不傻的。” 萧澜嗤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醉眼朦胧地看着他说道：“喜欢上我就是你这这辈子做过最傻的事情。” 她说着低下了头，侧脸贴在他肩胛处，没了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澜儿？”楚璃月试探着唤她，想确定她是否真的睡了。 “哦，”萧澜忽然又抬起手，竖起一根食指指着天，呢喃道：“上辈子就是蠢死的……” 随后，萧澜真的睡着了，楚璃月连着唤了三声她都没有反应。 “蠢就蠢，反正这辈子是栽在你手上了。”楚璃月摇摇头，抱起萧澜往房内而去。 萧澜又何尝不是栽倒在他手上了呢？在旁人面前，她是运筹帷幄的龙朔殿帅，是百战百胜的大晋利剑，是居心叵测，引人忌惮的敌国公主……唯独在楚璃月面前，她，不讲道理，不做掩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 试剑大会 借着酒劲，萧澜午睡了两个时辰，醒过来的时候房内已经燃起了烛火，床畔做了个人，是楚璃月。 他手里捧了本书，看得很是认真。 萧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道：“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那本书上绘着一些插图，看起来像是神仙鬼怪之类的东西，但是萧澜像来不读这些东西，她不太了解。 “《聊斋志异》”楚璃月合上书页，转过身来，盯着萧澜审慎道：“你是不是过奈何桥之后没有喝孟婆汤？” “什么？”萧澜懵了。 “之前在边关的时候你就说不想再看着我为你而死，醉酒之后又说我上辈子就是蠢死的，所以，我上辈子已经死过一次了？”楚璃月外头，面露思索之色，“那，你也死过一次了？” 没等萧澜回答，楚璃月又蹙眉道：“那为什么我喝了孟婆汤呢？我不应该忘了你的呀。” 萧澜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只是说出了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饿了，你要是想我把它当饭吃了，就继续在这里坐着。” 闻言，楚璃月连忙将《聊斋志异》丢在一边，笑意盈盈地凑到萧澜面前，讨好道：“我早就让人备好饭菜了，就等你醒来一起吃呢。” 在楚璃月面前，她的心思不必百转千回，也不需要什么谈判交易，只要她说，楚璃月就会听。 萧澜掀了被子，楚璃月躬身给她穿鞋，“哎你……” 她制止的话还没说完，楚璃月已经给她的双足都穿上了鞋履，动作熟练地就好像已经做了无数遍，哪怕这是他第一次做。 大概是猜到萧澜在诧异什么，楚璃月捧着她的双足，笑着仰头望她，道：“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无数遍了，今天终于逮到机会付诸实践。” 萧澜本想说他不该做这些琐事的，但是面对楚璃月的满足的笑脸，她说不出这种话来，而是捧住他的脸颊，在他眉心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你真好。” 楚璃月的尾巴本来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得到了如此嘉奖更是恨不得原地起飞，他抱住萧澜的腰，直起身子，原地转起了圈。 萧澜一下子失了重心，连忙搂紧他脖子，嗔怒道：“快放我下来！” “我不！哈哈哈哈！”楚璃月把萧澜抛起，又稳稳接住，抱在怀里亲了一下，这才作罢。 “放开我啦。” “不放，放了你要揍我的。”楚璃月方才玩闹的时候很开心，闹完了却是有些怕的。 “不揍你，不揍你，放开，头都晕了，哪里揍得动你。”萧澜轻轻推他，楚璃月犹豫了一下说了句“那好”，总算是乖乖放了手。 “哎呀！”一记栗子头精准无误地落到了他头上，他揉着脑袋委屈巴巴道：“说好了不打我的。” 萧澜理不直气也壮：“骗你的。” 婢女将饭菜一样样地端上来，摆好，萧澜落座，楚璃月立马拿起筷子给萧澜布菜，仿佛刚刚那个栗子头根本没存在过。 萧澜不像楚璃月那么殷勤，但是也会挑楚璃月喜欢的送到他碗里。 吃着吃着，楚璃月忽然停了筷子，眸光深沉地对着萧澜发呆。 “怎么了？我脸上有字啊？” 楚璃月摇了摇头，眉头微微蹙拢，显出淡淡的沟壑，须臾，那皱痕散去，他轻声道：“没有。” 拿起碗隔开了萧澜的目光，楚璃月想自己好像突然有点明白新婚次日萧澜的变化了，但那也只是猜测罢了。 …… 楚璃月还是很任性地拖着萧澜不上朝，有时赖在锦王府里小打小闹，有时候会带着萧澜去城外散心，小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但他们也并非不做正事，萧澜和墨羽军那边保持着密切联系，楚璃月也在逐渐收服朔方军。 公子景明有的时候也会造访锦王府，但是只在屋顶跟楚璃月匆匆见一面，而且两个冤家基本上聊不到半柱香就会打起来。于是乎，府里的暗卫们猝不及防地多了一项职责——修补房顶上的瓦片，因为普通府丁没有飞檐走壁的能力，去干这个太为难他们了。 萧澜从来不去干涉他们，只是在公子景明走后，萧澜每每会从楚璃月口中得到一些江湖上的新消息。旁的没什么，唯有一件事，说到试剑山庄打算公开为大小姐幸福招婿的时候，楚璃月的表情有些过分喜悦了。 “这么开心吗？”萧澜皮笑肉不笑。 楚璃月还在对着信纸傻笑，头也不抬道：“对呀！” “听闻江湖盛行比武招亲，夫君武功冠绝群雄，不妨前去一试，纳个侧妃回来。” 楚璃月想脱口而出一个“好”字，忽而发觉背后冷气森森，回首只见身侧的萧澜已经杀气涌动。方才萧澜说的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听进去，此时回味过来方知自己表达了多么要命的东西。 “不是不是！幸福她……我只拿她当妹妹看待的，不对！我都没怎么见过她！”楚璃月慌忙辩驳，但是萧澜看起来不太相信的样子，而且事情有些越描越黑的趋势，楚璃月赶紧举出更详细的证明：“试剑山庄的女剑修和男剑修平时都是分开的，我跟她也就举行试剑大会的时候远远打过照面！” 试剑大会萧澜倒是有所耳闻，据说每三年在试剑山庄举行一次。大会会邀请武林中众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贵宾，当然，没有请柬的普通人想去凑热闹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只能在外围远远看着，因为怕混入一些宵小之辈趁此时机作乱。 大会上，最重要的便是比剑一项。幸无已经是独步武林的存在，他站赛场就没人敢上去了，因此他和其他武林前辈坐在评委席，赛场只给年轻弟子切磋比试。当然，若是有年轻人想向前辈讨教，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除此之外，每一届大会都会决出一名最终获胜者，奖品是铸剑师家族江陵云氏铸造的神兵利剑一把。 “说起试剑大会，公子景明也参加过两次，不过后来他就没参加了，也跟老一辈的一起坐评委席去了。”楚璃月不喜欢公子景明，但是此时此刻为了岔开话题，把这家伙祭出来开涮他也是不介意的，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母鸡不下蛋 在楚璃月远离朝堂的这段时间里，递到建武帝面前请求立储的折子越来越多，其数目远胜从前，而且基本上请册立的人选都是同一个人——楚璃月。 夫妇二人都不在朝堂，但朝堂上的动静楚璃月一直派人盯得紧紧的，有了消息林蒙总是第一时间来禀告。 “哈，父皇现在肯定头大死了！”楚璃月笑得好生幸灾乐祸，仿佛唯恐天下不乱。 萧澜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厮耸动自己阵营的朝臣上奏，让建武帝立自己为储君，但是他自己呢？写了封折子，言辞恳切地说自己胸无大志，难当储君之位，求父皇千万不要让他入主东宫，否则将会是大楚之大不幸。写完之后还用指头沾了几滴盐水滴上去，弄成了状似眼泪晕染的假象。 十足十的戏精，而且做戏还做全套，也真真是个人才。 “让你父皇为难就那么开心？”萧澜笑问道。 楚璃月挥手示意林蒙退下，待林蒙带上门之后，楚璃月蹦跶一下坐到桌板上，晃悠着双腿道：“若是搁在晋国的朝堂，你做这样的事情连戏都不用演。” 确实，在来到楚国之前，龙朔公主萧澜是晋国的无冕之王，她正统嫡出，身居高位，手握兵权，才情无双，晋国的朝堂尽在她掌握，她若想做什么，就没有做不成的。和亲一事，若非是她心甘情愿，萧瀚在下旨的当日就会被废，被赐死。 没错，废除帝位，也不过在她一念之间。 眼下的楚国，三个成年皇子里头只剩下一个楚璃月，但他的话语权远远抵不上萧澜在晋国时的分量。哪怕是他真的当上储君，入主东宫，他还是跟全盛时期的萧澜差距甚大。 “龙朔殿下，我见过如履薄冰的你，所以我希望能尽我所能，让你继续肆意妄为下去。”楚璃月双手撑着桌板，身体前倾，眼中含着希望的光，“那天之后，我幻想过，如果我在晋国的朝堂上打晋国的皇族，你大概会拍手叫好，可是楚国的朝堂上，我却不能为你做到……我心悦你，暗自倾慕了很久很久，我想给你最好的，不仅是天下，还有史书工笔都不得不承认的偏爱，唯一的偏爱。” 而他所做的，挑动朝臣立储，又明面上拒绝，让建武帝为难，其实只是想让建武帝更加了解自己的能耐，给未来铺路。 书桌是长方形的，容得下两个人一起坐，萧澜也到桌边，手掌撑着就坐上去了，对楚璃月道：“其实呢，我想等天下一统之后拱手贤人，然后纵马江湖，云游四海，除暴安良，做一个世人景仰的女侠客。等浪够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只可惜，前世她终究是自然而然地亦或是被迫地在权位之中迷失了本心，而且那颗心随着萧瀚的死、荆婉的死、楚璃月的死、墨羽军众将士的离去……终究是丢了，找不回来了。 而她自己，仿佛是陷入了沼泽，只会越陷越深，直到被淹没、窒息、死去、解脱。 楚璃月的善良和爱找回的她的初心，那个还没有对世界彻底失望的，年少轻狂的小女孩的初心。 “这个我赞成，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好，但是你一定一定要带着我。”楚璃月忽然将她熊抱入怀。 萧澜抚着他的后脑勺轻笑道：“就你这牛皮糖似的德性，我就算想甩开你也甩不掉的啊。” “你知道就好。”楚璃月赌气似的咬上了她的耳垂。 …… 建武帝被楚璃月闹得头疼，无奈之下派了司徒昊去劝楚璃月，实际上就是给楚璃月送梯子，让他赶紧识相点滚下来。 司徒昊平日里挺忙的，也就休沐的时候空一些，匆匆来与楚璃月谈过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统领府，因为休沐的时间珍贵，他可是要拿来陪伴他家夫人的，万万不能浪费在楚璃月这小兔崽子身上。 他走了之后，楚璃月对着萧澜露出愁苦之色，嘟囔道：“母后真是的，明明跟她说了不必操心，还担忧这么多做什么……” 司徒昊带来的不仅是建武帝的圣意，还有皇后托了连淼，让司徒昊来劝劝楚璃月赶紧趁着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将储位收入囊中，免得被旁人抢了去。 “你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多操心些也是人之常情。我若是有你这么个不省心的祖宗，必定每日殚精竭虑地茶不思饭不想。”萧澜嗔笑道。 楚璃月撅了噘嘴，忽而挑眉，意有所指道：“前提是你得有个儿子。” 萧澜冷笑两声，眸光危险道：“好啊，胆子大了，敢嘲讽我母鸡不下蛋了？有本事你自己怀一个我看看啊！” 楚璃月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忙不迭举手投降，告饶道：“我错了！我没本事！我最没本事了！我胆子最小了！” 他贴到萧澜身上，软着声音道：“爱妃可悠着点，你如此凶厉我这心脏都要吓得乱了节奏呢。” 萧澜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连忙往旁边横跨一步，避开了楚璃月的肢体接触，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别这样，我受不了。” 楚璃月见把人哄好了，又凑上来从背后抱住她，满怀希冀道：“俗话说的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听天命。也许，我们和孩子之间差的也就是那点缘分罢了。” 萧澜微微颔首，眼中难掩落寞，不论是她还是楚璃月都很期盼一个孩子，可惜这个孩子却迟迟不来。楚璃月也召过府医、太医前来问诊，荆婉更是时时会请平安脉，所有看过的医者都说她的身体没有问题。 也许真的就是缺点缘分。 萧澜有些心累，便顺势后仰靠在了楚璃月怀里，楚璃月低头，吻在了她的发上。 他想，如果那段缘分迟迟不来，那么就从皇族中挑选一个合眼缘的过继，只要他和萧澜好好的，其他的也不是那么重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 没有硝烟的战争 建武帝给了台阶，楚璃月自然顺着台阶下了，同萧澜一起每日开开心心地上朝。 有时下朝之后也会一同去皇后宫里坐一会儿说说话，但是那一去皇后便明里暗里提起让楚璃月纳妾，好为皇室开枝散叶，楚璃月拐着弯制止无果，干脆借口府里有事直接拉着萧澜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萧澜情绪低落，楚璃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安安静静陪着她，不停说：“没事的，缘分还没到而已。是母后她太着急了，我们才成婚多久啊，两个人的小日子还没过够呢，我才不要无端端多个人，就算是揣在肚子的也不好，太闹腾了。” 他的话并不能起到什么暗卫作用，萧澜自己心里明白，他们已经成婚大半年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至于什么两个人日子没过够，他只是不想要纳妾，并非不期盼孩子。 在宫里的时候，皇后提起大王妃，她可是过门三个月就害了喜，召太医一看竟是怀孕两个月了，当真是好本事。 “好了好了，别难过啦，等休沐的时候我们找个好地方出去玩玩，散散心，宫里的糟心事未免太多了些。”楚璃月倒在她膝上，冲着她露出大大的笑脸。 萧澜被他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此时楚璃月格外乖顺，不吵也不闹，就笑着任由她捏扁揉圆。 但萧澜也只是轻轻捏了两下便停手，她的心情只是稍微好了一点而已，总体上还是低落的，没什么同楚璃月玩闹的兴致。 好在，楚璃月抓耳挠腮想着法子逗萧澜开心的时候，救星来了——桓翰和伏菀。 伏菀从靖州回来有少许日子了，但是她回来的时候萧澜和楚璃月一直宅在锦王府里，她不敢来打扰，便先去了桓府拜会桓翰。而桓翰得知她在京中无处落脚，便留了她小住。 今日，夫妇二人同时上朝，算是“出关”了，桓翰这才带着伏菀前来拜见。 比起临走前，此时的伏菀精神状态很好，脸上略施粉黛，一点伤痕也看不出来了，活脱脱是明艳妇人的模样。 “好久不见，伏姑娘别来无恙。”萧澜笑着同她打招呼，楚璃月亦对桓翰打趣道：“桓大人自从升了官便不曾来过本王府上，竟是忘了老祖宗‘苟富贵无相忘’的教诲？” 桓翰连连躬身告罪，作揖道：“王爷惯会说笑，您这位超品的大佛不知道被多少人时时惦记着呢，下官只盼着您别忘了下官才好啊。” “得了，你这倔驴何时竟也学会了那些个腌攅酸话。”楚璃月半是嫌弃道。 萧澜和伏菀看着俩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掰扯，不由得相视一笑。 楚璃月自己也是清楚的，桓翰可不是惯会阿谀奉承的墙头草。真正的朋友是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跟你玩得很好，当你风光锦绣的时候远远看着你安好。 “好不容易来了，留下吃个饭。”楚璃月建议道。 萧澜则是在观察伏菀的反应，她怀着期待地望向桓翰，征求他的意见。 如此，萧澜品味出了些许端倪，还有，伏菀的手也够上了桓翰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有些撒娇的意味。 “你们俩莫不是……”萧澜嘴角带着了然的笑意，楚璃月不明所以地挠了挠了头，茫然问道：“莫不是什么啊？” 伏菀腼腆地低下了头，微不可查地点了两下，桓翰握紧了她的手，坦然道：“正如王妃所见，我们二人算是因着一桩劫难结缘了。” “那可真是恭喜啦。”萧澜看着此二人苦尽甘来，面上也不由得带了幸福的笑容。 楚璃月则是哈哈大笑，嗤嘲道：“你个榆木脑袋可算是开窍了啊，不对，是守株待兔这么多年，总算有兔子上门啦。” 桓翰挑眉，意味深长道：“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若不是龙朔殿下慧眼识珠，你现在指不定躲在哪里哭鼻子呢，说不定还要借酒浇愁，大喊终身不娶，哈哈哈！” 楚璃月张牙舞爪地作势就要冲上去，萧澜连忙拦他，并吩咐荆婉准备开席。 两个女人走在中间，隔开了两个憨货，这才一路无波无澜地到了花厅。 方才落座，伏菀凑到萧澜耳畔小声问道：“郎君同王爷以往也是这样的吗？” 她先前对桓翰的认知只是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还有对她体贴谦和，是位良人。但是不曾想，她家郎君私底下同锦王爷相见竟是这样的，实在是让她诧异万分。 萧澜耸耸肩，苦笑道：“我家这位啊也就朝堂上正经些，平日里见谁都能掐起来。” “爱妃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不同你掐架的。”楚璃月耳力极好，一直注意着她们的响动，适时插上一句。 萧澜笑道：“是是是，我的错。” 伏菀掩唇轻笑，由衷夸赞道：“王爷与殿下感情真好。” “那必须的。”楚璃月洋洋得意，毫不谦虚。 饭菜上来了，萧澜很是热情地招呼二人品尝，俨然是王府女主人该有的样子，等回神的时候，只见自己碗里已经盛满了饭菜。 “都是你喜欢的，快吃。”楚璃月笑对萧澜，随后挑衅地望向桓翰，后者挑起一边眉毛，轻嗤一声，也迅速下筷给伏菀夹菜，仿佛比赛一般。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饭桌便是战场，而萧澜和伏菀仿佛是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小打小闹还好，他们俩如此剑拔弩张地真是倒人胃口，萧澜一手搭上楚璃月手腕，隐隐有威胁之意：“好好吃饭。” 伏菀的态度稍软和些，只唤了桓翰一声“郎君”。 于是乎，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终止了这场战争。 萧澜正开心地以为能同伏菀正常聊聊天，探听一番她的喜好，以便之后给她准备新婚贺礼，谁成想，一盘油焖大虾端上来，两个男人直接撸起了袖子。 萧澜知道楚璃月要作妖，冷声道：“我不喜欢吃虾。” “郎君，我也不喜欢。” 楚璃月无奈地又拿起筷子，嘟囔道：“你才不是不喜欢，你就是懒得剥……” 萧澜冷冷递过去一记眼刀子，楚璃月立马安安分分夹菜闷头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 两个醉猫 一波三折地吃完饭，萧澜觉得四个人待在一起，两个憨货的好胜心总是消退不了，干脆警告了楚璃月不要闹腾之后拉着伏菀上街去了。 林蒙是楚璃月的贴身侍从，但是他不想留下来，因为以他对楚璃月的了解，在王妃离开之后，这位祖宗铁定是要作孽的。与其留下来被这位祖宗殃及，但不如一走了之，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回来，不管楚璃月闹成什么样子，总归是与他无关的。 当然，这些话是万万不能直接说出口的，他瞥着荆婉对萧澜道：“王妃，属下同你们一道去，一来是护卫，而来也可做人力使唤。” 萧澜知道他心思在荆婉身上，本就有意撮合，此时更是觉得再好不过，自然欣然应允。 她自己没什么缺的，只给伏菀挑了好多衣服首饰，闹得伏菀很是不好意思。 “王妃如此实在太破费了。” “不多不多，将来都用的上的。”萧澜笑着结账，话音刚落便拉着伏菀出门了，林蒙跟在后头将掌柜打包好的胭脂水粉取了。 刚要出门去跟萧澜几人的脚步，复又转身面向掌柜，道：“掌柜的，方才那二位买的胭脂给本公子也打包一份。” “哎！好嘞！” 林蒙掏了自己的腰包，带上那盒胭脂出门，却发现茫茫人海怎么也找不到萧澜和伏菀的人影了。 正当他迷茫时，一道冷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别找了，在这儿呢。” “王妃和伏姑娘人呢？”林蒙回首只见荆婉，不见旁人，立时又往四周张望去。 “跟丢了。”荆婉惜字如金。 林蒙：“……” 什么叫跟丢了？这用词，搞得好像他们现在在当细作似的。 “那现在怎么办啊？” 荆婉不屑地赏了他一记白眼，冷声道：“找。” 林蒙满手都是萧澜购物所得，荆婉在前面一身轻地走走停停，林蒙在后面费力地跟着。 殊不知，他们正在努力寻找的人此时早就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尤其萧澜正窃喜着，那二人头一次一起逛街，不知道会否增进一下感情呢。 可惜的是，这种喜悦只持续到回府前的那一刻。 “王妃！王妃您可算回来啦！”管家老于像是看见了能救命的活菩萨，“还有伏姑娘，哎呦喂！那桓大人哦！” “郎君怎么啦？”伏菀紧张得纠紧了手帕，而萧澜显然淡定地多，她只是波澜不惊地问道：“王爷是上房揭瓦了还是杀人放火了？” “都不是啊！”老于的神态甚至可以用痛心疾首来形容，他颤抖着右手指向楚璃月二人所在的方位，“王爷他和大人拼酒量，怎么拦都拦不住，现下醉了更是拦不住……” “王妃，这，这怎么办呀？”伏菀没经历过这等事，眼下萧澜就是她的主心骨。 对于楚璃月，萧澜算是见过大场面了，她镇定道：“别慌，先进去看看再说。” 抬步走的时候，萧澜还没忘叮嘱看门的府丁，等林蒙和荆婉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们，就说她们已经回来了。 穿过两道院，未入饭厅，便闻得一阵扑鼻酒气，里头还传来清脆的、如裂帛似的酒坛子打碎了的声音。 “王爷别喝了，王爷！” “大人您也停手！” “哎哟！这都是什么事呀？” 侍女、小厮、侍卫，甚至本应隐藏在暗处的暗卫都出来劝酒了，场面感人。 “王妃，呜呜呜~”有小侍女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盼萧澜：“王妃快回来，呜呜……” 另一方，楚璃月和桓翰还在发酒疯。 “不！本王可是千杯不醉！榆木脑袋我们接着来！”楚璃月一手抱着酒坛，一手去拉桓翰。 原本被暗卫拉住的桓翰也努力挣脱束缚往楚璃月扑去，脚步疲软道：“来！喝！谁怕谁啊！” 见状，饶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萧澜还是大吃一惊。 更让她抓狂的是，楚璃月自己疯也就算了，怎么好死不死地拉上桓翰？这要是伏菀改了主意，他的榆木朋友恐怕是要抱憾终身了。 “你们把桓大人带到厢房去。”萧澜冲拦着楚璃月的暗卫们下令。小厮和侍卫都在拦着桓翰，暗卫们则负责楚璃月，因为这厮武功实在太高，喝醉了，反应慢了，对他的发挥影响也不是太大，寻常人靠近那是要挨揍的，只能府中实力仅次于楚璃月的暗卫们首当其冲了。 暗卫们面面相觑，神色复杂，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榆木脑袋，我们不醉不归！”楚璃月醉眼朦胧地正要同桓翰再大战三百回合，衣襟便被萧澜提住了，脚步止在桓翰面前一丈远的地方，眼睁睁看着桓翰被拖走。 “王妃，妾身先告退了。”伏菀忧心桓翰，急急告退。 萧澜微微颔首，道：“嗯，快去。” “你谁啊？放开我！”他转身朝萧澜抓过来，但受了酒精影响，速度和反应力大不如常，萧澜随意一个挪步便闪开了。 楚璃月扑了空，正要栽倒下去，萧澜连忙拉了他一把，他弯着身子不站起来，反倒是慢慢坐下去。像是恍惚了一下，懵了，他抱着酒坛子仰头看月亮，呆呆地问：“这是哪儿？” 酒劲儿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左右人散了，他也不闹了，萧澜站在他身后，干脆陪着他：“楚国，锦王府。” 听过这两个字眼，原本安静的楚璃月突然挣扎着爬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楚国…不要楚国……我要回晋国，父皇！我要回晋国…她在等我…她会等我的……” 手里的酒坛子也丢下不管了，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哎你——”萧澜连忙追上去，结果一时不察，被酒坛子绊了个刚好。但是她只失衡一瞬便稳住身形，脚尖轻点地面，飞身落到楚璃月背后，挟制住了他的肩膀。 “我就在这里，在楚国。”萧澜用另一手捧起他的脸，目光认真地对他说：“我，萧澜，已经嫁给你了，我们一起在楚国。” 楚璃月茫然的眼里泛着泪光，忽而他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 哈，妖女！ 啪！ 楚璃月一掌拍开了萧澜的手，萧澜都懵了，喝醉了竟还有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哈，妖女！”楚璃月指着萧澜哈哈大笑，极尽嘲讽：“就你这傻样还想骗我？蠢得就像——” 楚璃月学着萧澜以前对他做过的，崛起嘴唇，拿指尖顶起鼻尖，哼哧数声。 萧澜：“？？？！！！” 她当初为什么要教楚璃月这种东西？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楚璃月哈哈大笑，捧着肚子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萧澜黑着脸上前揪住他耳朵，语气极度危险：“够了，回房去。” “啊啊啊啊疼疼疼！妖女放开我！”楚璃月方才的哈哈大笑变成了哇哇大叫，他抓着萧澜的手腕想让她放开，嘴里哭嚎道：“我要去找媳妇儿！不要跟桓翰那个榆木脑袋一样打光棍……” 萧澜被他吵得头疼，他们现在和房间只相隔大半个院子，原本几息便能走完的路程在此时显得格外漫长。 头疼之余，也不免有些心软。心软了自然手也跟着软，她缓缓松开了楚璃月的耳朵，改为一手揽他腰，一手拉他手，好言好语地哄着：“媳妇儿在这儿呢，你好好看清楚，我不是妖女，我是你楚璃月明媒正娶的锦王妃。” 楚璃月努力睁大迷蒙的醉眼，凝视着她的脸，懵然道：“萧澜来楚国了吗？” “嗯，我来了，我来找你了。”萧澜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哈，那我不用打光棍啦！”清醒时的楚璃月便极为跳脱，朝堂内外看起来全然不像同一个人，此时他的情绪更是比孙猴子的脸变得都快。 萧澜顺顺利利拉着他往房间里走，但是快到门口的时候楚璃月又停下了，他垮下脸来，摇头道：“不对，不对不对……她来了又怎么样？她又不喜欢我，她不想看到我。不行的，她在这里，我就得赶紧走了，她看见我会不高兴的……” 说着，他用力去抹萧澜的手，转身就要走。 “不，不是的，不是的……”萧澜慌了，连忙抱住他，不管他怎么推搡都不放开。她好怕，这次一松开手，就回像前世那样，再也抓不住了。 萧澜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到自己发上，一点点渗到皮肤，入了心。 楚璃月在哭，隐忍而压抑的，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极细微的啜泣。 “不要离开我。”他不闹了，安安静静抱住萧澜，低头将下巴搁在她肩上，默默地流泪。 萧澜用力抿紧嘴唇，睁大眼睛望天不想让泪落下，忽而绽出大大的、满含苦涩的笑容，话音和眼眶不堪承受的泪一同落下：“我不会离开你的，这辈子，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会赖着你不走的。” “好，我们说定了哦。” “嗯，说定了。” 楚璃月在萧澜肩上睡了过去，嘴角带着幸福的笑意。 萧澜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胸中心脏的韵律，稍稍心安，动作轻缓地扶着他回房了。 眼下岁月静好，谁都不会想到当九州燃起战火，注定不能置身事外的他们会异地离别，再见陌路。 天意弄人似的，后来他真的不要她了，但是又幸好，陌路逢春，她把他找回来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翌日，楚璃月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揉着太阳穴缓缓坐起身来。 一旁的萧澜走到桌边去给他倒了杯醒酒汤，一边倒一边说：“终于舍得醒了啊，可还记得昨个儿发生了什么？” 楚璃月抹了把眼睛，眯缝着眨了眨，看到窗外透进来的金光，茫然道：“今天是休沐吗？不用上朝？” “我看你在做梦。”萧澜把被子里的醒酒汤给他，道：“我都上朝回来了，喏，快喝。” 楚璃月脑子转了三转，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不禁窘迫地低下了头。自家娘子去上朝，他却还在床上睡大觉，楚璃月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接过杯盏，楚璃月不疑有他，刚好口干舌燥，且杯体触感是刚刚好的温热，他吹都没吹一下便仰头饮下一大口。 “唔！噗……什么东西啊？好难喝！”一口还没咽下去就被他吐了出来。 “醒酒汤，不好喝也得喝，否则今天一整天你就这么头痛着过。”萧澜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楚璃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眉头往上，硬生生将英气飞扬的剑眉弄成了人畜无害的八字眉，眼巴巴地望着萧澜：“可是真的好难喝啊，这么难喝的东西我喝了要生病的……” 他又伸手去拉萧澜的衣摆，萧澜面无表情地退开一步，冷冷盯着他，老生常谈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楚璃月盯着杯中褐色的药汤，不由得撅起了嘴。他迟迟不愿下口，忽而眉头微紧，问道：“那榆木脑袋怎么样了？最后是不是他先倒了？” “哼，”萧澜勾起一边嘴角嗤笑，“你们两个半斤八两，谁都没好到哪里去，不过嘛——” 楚璃月抬眸：“不过什么？” “他比你更早被拎回房而已。”萧澜眸光冷峻，楚璃月被她盯得脊背发寒，连忙又低下了头。 萧澜在床边坐下，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桓翰厢房的方向，心想：也不知他们二人如何了？好好的一对有情人可别被楚璃月拆了才是。 “那他也要喝这个吗？”楚璃月不死心道。 “他啊，大概早就被灌下去一壶了。”萧澜耸耸肩。 楚璃月不做声了，默默把杯子里面的药汤尽数饮下，苦得眉头拧得沟壑纵横也没再叫一声苦。萧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蜜饯，呈现在他眼前，他立时两眼放光，欣喜道：“我就知道澜儿不会这么绝情的！” 萧澜轻笑，她这辈子，可以对任何人绝情，唯独对楚璃月不行。初时只是出于恩将仇报的亏欠和棋逢对手的敬佩，但是现在相处这么久，也算是日久生情了，于情于理，她都不舍得。 尤其是，昨夜把楚璃月带回房间之后，管家老于来找了萧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 烂泥扶不上墙 晋国先皇后的母家——也就是当朝首辅倒台之后，麟德帝虽然彻底掌控了朝堂，但是无可避免的，这一方大国少了根顶梁柱，国势有衰微之兆。而一旁的楚国养精蓄锐多年，终于到了能和晋国肩并肩的地步，建武帝派使团入晋接回了质子楚璃月。 他回到楚国之后时常会对着晋国所在的方向发呆，很多次问建武帝他什么时候可以再去晋国。可是他得不到确切的答复，因为建武帝只会训斥他身为楚国的皇子应当心系楚国，而不是挂念着今日为友明日即可为战的卧榻睡虎。 后来，他没有再问了。 作为对他忍辱负重三年的封赏以及补偿，建武帝赐予了他亲王之尊，以及规模空前的王府。 皇子册封亲王，在本朝是首位，何况他前面还排着两个仍是皇子的庶出兄长，华丽的王府更是大楚之内仅次于楚皇宫的存在，对于这份荣宠，艳羡者有之，嫉恨者有之，唯独拥有者郁郁寡欢。 给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总归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从前教他习武的司徒昊又被指派了来，他还像以前一样调皮捣蛋，好像三年的质子生活对他的心性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他仍旧是人们印象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无法无天的三皇子殿下。 在晋国的时候，他关注着萧澜，自然也关注着晋王宫的形势，哪怕他能打听的并不多。他知道夺嫡之争有多么的可怕，所以，他想退出这场战役，至于大皇兄和二皇兄，他自知没有能力劝他们齐心协力，且随他们去。 他弃权储位之争，却并不意味着他会放弃学习自保。 他用心地记下了司徒昊教的每一招每一式，并且回府之后总是悄悄地练，练到炉火纯青，闭着眼睛都能毫无差错地演练出来。 起初，司徒昊也被他骗了过去，看见他就头疼，但是又碍于皇命不得不教他，简直苦不堪言。 堂堂天下第一戟，为了家国进了行伍，入了朝堂，到头来，竟沦落到要给一个注定没出息的毛头小子当老师，司徒昊郁愤难平。终于，这种愤懑在一天晚上爆发了出来，以一种平淡而轰烈的形式。 他提了两坛酒，招呼楚璃月一起在校场的一角坐下，掀了封皮便堂而皇之地开始喝，那本应是他教楚璃月武功的时间。 他一边喝一边絮絮叨叨地述说自己投身军戎的初心以及一步步爬上禁军统领之位的经历，楚璃月安安静静听着，趁他不注意拿了另外一坛酒也开始喝。司徒昊看见了，但没管，反正这段时间他已经差不多被这位小祖宗折磨疯了，正所谓破罐子破摔，也不差这一次。 刚开始，司徒昊的眼睛里有光，头也是抬起来望天的姿势，但是说着说着，他的深情越来越落寞，头越来越低，眼睛里的光也消失了。 到最后，他一手拎着酒坛，一手的五指插入鬓发当中，哽咽道：“老子好歹也是天下第一戟啊，若是收几个好苗子，仔细培养，将来必定是能为大楚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可惜偏偏现在要教导你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鳖孙……” 爱之深，责之切。他爱大楚爱得深沉，将自己的才能视为大楚的财富，因此不忍这样宝贵的财富浪费在楚璃月身上，可碍于皇命，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彼时的楚璃月酒量不好，只几口就醉了，他望着远方的天际，道：“我想回晋国，我好想她。” 司徒昊不屑嗤嘲，抬起脸来，冷哼道：“想个屁！就你这连最简单的六合拳法都学不好的烂泥，还惦念人家龙朔将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酒壮怂人胆，何况司徒昊本就不是一个怂人。他并不怕骂了楚璃月之后被捅到建武帝那里，反正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废物，最好这小崽子回去就跟他父皇哭去，求他父皇别再让他教他了。 可是楚璃月已经醉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胡闹，而是天真地问道：“是不是练好拳法就可以去晋国见她了呢？” 司徒昊又是一声冷哼，楚璃月便当他默许了，放下酒坛走到司徒昊面前便开始练拳。 酒精让他的动作不像往常那么灵活，他的速度很慢，但是一招一式都标准到位，和司徒昊教的分毫不差。 司徒昊的酒量比楚璃月好上许多，他明明比楚璃月喝得多得多了，却只是有些上头的感觉，脑子还是清醒的。 他很惊讶楚璃月的进步，随即又让他演练了其他招式，拳法、枪法、戟法……凡此种种，楚璃月都完成地很好。 末了，楚璃月满怀希冀地问道：“现在，我可以去晋国了？” 那一夜，司徒昊最深的记忆便是楚璃月眼中的光灼痛了他的眼睛。 …… 楚璃月最后当然没能成行，更要命的是司徒昊被朝中的居心叵测之徒举报了，因为他身为禁军统领却明知故犯地在校场喝酒，而且喝酒的时间还是他应当教三皇子练功的时候。 此事，建武帝纵然爱重司徒昊也是要小惩大诫的。可是楚璃月冲了出来，说是自己不知分寸，非要拉着司徒昊喝酒。 这番说辞，建武帝自然是不信的，司徒昊那么大个人会因为你一个孩子公然破戒？ 楚璃月自然也有说辞，说自己以皇子的身份命令他，这才使得他不得不饮酒。 建武帝一听他拿皇子的身份欺压自己的臣下，顿时就火了，并着原本积累下的种种失望一同爆发，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罚他三十大板。 司徒昊劝告，却被建武帝赶了出来。 在楚璃月养伤期间，建武帝已经默许了司徒昊和楚璃月师徒关系的终结，但是等楚璃月伤好之后，司徒昊还是日日教他，不管楚璃月表现地如何糟糕，他第二天都会教新的东西给他。 其他许多皇子嘲笑他愚钝地无可救药，司徒昊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上这么一份苦差事。可是司徒昊对这些充耳不闻，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在为大楚培养一位优秀的皇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 抱大腿 司徒昊倾囊相授，自知于楚璃月再无助益，便牵线搭桥让楚璃月有幸拜会试剑山庄的第一高手——“剑无一”幸无。 这事是悄悄实行的，楚璃月不在的日子里，一个叫云崇的人扮做他的样子继续着锦王殿下的生活。 云崇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但是再相像的面容也不可能骗过亲近之人，因此每逢宫中大宴等楚璃月必须要出席的场合，楚璃月都会亲自回来参加。 不过，老于只告诉了萧澜她应该知道的那一部分，对、关于楚璃月与试剑山庄的联系他只说是楚璃月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公子景明，同他习练了剑术。 他的话里有破绽，但是萧澜的注意力都在楚璃月喝醉酒说想见她的那段上面，根本没注意到。 老于说了自己该说的便告退了，萧澜一个人守在楚璃月床畔，望着他沉静安详的容颜想笑又想哭。 那时的楚璃月那么想去晋国见她，可是后来楚璃月学成归来反倒是龟缩在了锦王府里面。 这是为何呢？ 因为在他藏拙的日子里他的名声败光了，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他什么也不是，他不敢去到那位战功赫赫的龙朔殿下面前，哪怕他自己知道，他配的。 于是，他窝在府中，努力地建立情报网，通过一封又一封情报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她在远方安好，他孤独终老又何妨？ 偏偏到了这么一天，她自己来了，而且是和亲来的。 当初的择婿方式也并非是出于萧澜所想的那种考量——以这份选择的权力稍稍缓和萧澜的怨气。 事实是，建武帝原本在楚元瑞和楚元青之间举棋不定，为了这位龙朔公主，他们二人使出浑身解数在建武帝面前表现，而楚璃月冲进去求建武帝将自己也纳入候选人之一，并且给出了他的理由：第一，他长得好看，女子会喜欢；第二，龙朔公主尊贵骄傲，此番前来必然心有不甘，不妨让她自己做选择，哪怕日后过得不如意，她也不会有怨言，因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怪不得旁人。 建武帝后来真的应允了，而萧澜也真的就选中了他。 一切都是刚刚好。 …… 喝下醒酒汤，楚璃月又在床上小憩片刻，萧澜就在旁边静静陪着他。 “我昨晚，有没有说胡话啊？”楚璃月突然有点心虚。 萧澜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神秘道：“你猜啊。” 昨晚那些话，不算是胡话？定义为情话可能更贴切一些。 楚璃月抬眸看她，带着一点希冀道：“你能当做没听见吗？” 萧澜歪了歪头，作思索状，“嗯……行。” 他是要她把胡话忘掉，那她把情话记下来，也算是出尔反尔。 “哈，澜儿最好啦！”楚璃月蹦跶下床，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但是很快他就乐不起来了，仲夏时节着实炎热，虽然室内还算凉快，但矜贵的锦王殿下还是忍不住抱怨太热了。 侍从很快从冰窖里取来了冰块给他祛暑，萧澜被他拉着围着冰块而坐，楚璃月对她说：“还是晋国好啊，夏天比这凉快多了。” 萧澜倒是比他耐热地多，只淡淡道：“晋国的冬天也比这冷多了呢。” 楚璃月嘿嘿一笑，“我只怕热，不怕冷的。” 外头蝉鸣阵阵，楚璃月觉得聒噪，便问萧澜：“哎，爱妃的小婉何在呀？” “做什么？” 不管是荆婉还是萧澜都默认只有萧澜才可以这么称呼荆婉，如今这两个字从楚璃月口中蹦出来，萧澜觉得有些怪异。 楚璃月倚窗而立，他弯下腰，把胳膊肘撑在窗框上面，眯眯眼望着金光下的丛丛绿叶，略有些烦躁道：“她可以拿针射蚊子，能不能将院子里的蝉也除去一些，好烦啊。” 萧澜没有立刻回答，她思索一阵道：“他日，若是朝堂之上出现反对你的声音，你也要不管不顾地除去吗？” 楚璃月陷入思考，萧澜接着道：“蝉鸣于你是聒噪之所在，于蝉本身而言却是生命繁衍所必须的，它们未曾像蚊子那般食你血肉，且由得它们去。” 仔细聆听，院子中的蝉多得难以计数，树丛里、枝杈上、又或许是草丛中，哪儿哪儿都是它们栖居之所。 若是要除，那不是一个荆婉能搞定的，而是再来一百个荆婉都不定能彻底解决的。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嘛。” 萧澜自然知道楚璃月没什么坏心思，到他近旁将他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了他耳后，道：“我知道，诶？” “怎么了？”楚璃月回身。 “一整天不见荆婉了，她去做什么了啊？”萧澜念叨着，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楚璃月拧眉，思忖道：“话说，林蒙也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四个字“这俩有戏”！ 然而正当夫妇二人一起幻想着二人的好事时，一声极近杀猪似的叫喊打破了锦王府的宁静。 “王爷，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惨叫太过凄厉，就连熟识他的楚璃月都险些没辨识出他的声音。 “你站住！” 嘭！ 一声巨响石破天惊，不知道是打坏了什么东西。 “啊！王妃！王妃救命！”林蒙哇哇大叫的声音越来越近。 萧澜打开房门，只见一道青衣身影飞速冲来。眼看着就要撞上，楚璃月箭步上前将林蒙推开了，他挡在萧澜面前，冷脸看着林蒙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荆婉随之而来，浑身散发着彻骨的杀意，萧澜忧心问道：“小婉，怎么……” 话梗在了喉咙，萧澜刹那间连呼吸都顿住了，荆婉的脸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楚璃月看着林蒙从自己脚边爬进了房，心下好生奇怪，然而抬头的一瞬间对上荆婉的脸，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咳咳咳咳……咳！” 萧澜紧咬牙关才不至于让自己笑出来，而楚璃月实在是憋不出，只能将狂笑化作咳嗽发泄出来。 “殿下，他……他欺人太甚！”荆婉的手掌凝聚了全部的内力，缩在门边一角的林蒙见状连忙抱上了楚璃月的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 林蒙社死现场 荆婉的脸上敷着浓厚的胭脂，远看像个猴子屁股，近看更觉惊悚异常。 此情此景，不愿说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了。 “王爷，你要救我啊，王爷！”林蒙毫无形象地将整张脸贴在楚璃月下摆上面蹭。 “莫挨老子。”楚璃月嫌弃地蹬了蹬腿，但林蒙抱得紧，死活不松开。楚璃月没有心软，直接拎其林蒙的后衣领，将他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而后一把扔出门去。 砰！ 房门关上，门后，楚璃月悠悠然奉上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啊~”。 “王爷，你不能这样绝情啊！哎，王妃！王妃救救我呀！”林蒙凄声敲门，萧澜于心不忍，想给他开门，楚璃月连忙背靠门板将门栓挡地严严实实，道：“他们的事他们两个自己解决。” 萧澜迟疑片刻，对门外道：“小婉，别将人打死了。” “奴婢遵命。” “哎，别呀！王妃！王妃——”林蒙的声音越来越远，楚璃月转身从门缝里看见荆婉把他拖走了。八成也是嫌他吵，半路上荆婉又停下，往他身上点了两下，林蒙立时安静了，也不挣扎了。 萧澜也凑过来瞄，楚璃月连忙让开了身位，等二人的身影远去了，院中的侍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纷纷惊叹于荆婉的武力惊人。 萧澜则是摇了摇头，感慨道：“惹谁不好，偏偏惹小婉……” 楚璃月则是打开房门，撸起袖子，让侍女将桌上的茶盏糕点都扯了下去，然后将太白云鹤剑放在中央，将桌子分隔为两半，他将众人招呼过来，说要设个赌局。 赌什么呢？ 赌荆婉会怎么折磨林蒙。 他提起毛笔蘸好墨，在桌布的两边分别写了一个字：毒和武。荆婉是影卫出身，武功高强且医毒双修，那就赌她会单纯把林蒙揍一顿还是用毒让他好好吃些苦头。 此赌局只做娱乐之用，楚璃月定下规矩，锦王府上下人人皆可下注，但是最多只能下注一吊钱。 楚璃月率先将宝压在了“毒”上，而后王府众人纷纷前来主院下注。等大家下注下得差不多了，楚璃月走到萧澜身边，问道：“爱妃，你怎么看？” 萧澜方才一直在观望，而此时她微扬下巴，自信满满道：“我赌她不会伤林蒙。” 萧澜太了解荆婉了，在暗无天日的训练营中，经过日复一日的训练，一次又一次地杀戮和淘汰，她才脱颖而出，留到了最后，最终站到了萧澜身边。她冷酷肃杀，但是只对敌人，林蒙并没有什么坏心，只是纯粹地捉弄她罢了。 是以，萧澜笃定荆婉顶多把林蒙吓一顿，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璃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他死鸭子嘴硬，道：“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次日一大清早，赌局见分晓。 柴房的门开了，荆婉把林蒙从里面推了出来，所有人都在看见林蒙的一瞬间呆滞了，这简直就是昨天的荆婉！ 林蒙出身书香门第，论容貌，虽然比不得楚璃月出众，但放在京城贵公子中也算是带着书香气的俊秀公子。而此时此刻，他脸上敷着厚厚的胭脂，脑门上画了只脖子都没伸直的王八；右脸上一只鸡，鸡头头顶光圈；左脸上一条蛇，蛇还长了四只脚。 林蒙对众人的反应视若无睹，他脚步僵硬地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出院子，他要走遍王府的每一座院落，将自己的脸展示给王府里的每一个人，这就是荆婉对他的惩罚。 一整个上午，凡是林蒙所到之处，皆是锅碗瓢盆、扫帚簸箕落地之声。 “呀！，这是哪个发了疯地闯进府来？！”一位嬷嬷吓得立时捂住了自家小子的眼睛。 除了成年的家仆，府中还有一些年纪尚小的家仆子女，小些的会在大人身边玩闹，稍大些的则会帮着大人分担事务。 荆婉默不作声地从林蒙背后走到了林蒙一旁，那嬷嬷立时意识到这个穿的人模狗样，脸却画得跟喜剧脸谱的人是谁了，忙道：“林大人呐，失敬失敬。” 嬷嬷捂着孩子的眼睛让他转身，小声催促道：“快快快，回房去，娘没喊你不许出来。” 按照出门之前，荆婉同林蒙谈好的，每个院子他都要站满一盏茶的功夫。面对这样一张脸，大家当然不忍直视，一般看过一眼就要低下头各做各的去，但是事情做着也心不在焉，总是会忍不住往林蒙那里瞄几眼。 等林蒙走后，男人们忍不住放声大笑，未出阁的姑娘们羞红了脸，已为人妇的则是招呼来自家孩子，给孩子拍着背安慰，生怕孩子们留下心理阴影。 最后的最后，荆婉带着林蒙来到了萧澜和楚璃月的主院。 彼时，萧澜坐在软榻上，楚璃月则是头部枕在她腿上，听她念着萧瀚写给他这个姐夫的慰问信。 “啊！鬼呀！”前来送冰的侍女吓得打翻了手中满盆的冰块，抄手游廊上顿时乒铃乓啷地一阵乱响。 萧澜立时放下了手中信笺，扭头往窗外望去，楚璃月也第一时间坐起来，并且在转瞬之间通过对方的面部轮廓、身体形态和服饰装扮确认那就是林蒙。 “噗！哈哈哈哈哈……咳咳咳！”楚璃月惊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荆婉姐姐？那……这位是——林大人？”侍女扶着墙，浑身战栗，试了好几次才在旁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哼，可不就是他嘛。”荆婉难得笑了一声，但却是满含嘲讽意味的冷笑。 林蒙耳廓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他不由得微微低头，荆婉注意到，便讽道：“低头做什么？这么好看的脸理当让大家多多欣赏才是。” 房门打开，萧澜从屋内走出来，虽然有些诧异林蒙此时的扮相，但她的反应显然比那些安分度日的小侍女要平静得多。 她看了楚璃月一眼，而后对着林蒙努了努嘴，看，我说什么来着？荆婉果然没有伤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 你是最好的 楚璃月并不死心，便走上前去，面色凝重地问林蒙道：“林蒙，你老实回答我，她有没有揍你？” 他使劲打眼色，但是林蒙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楚璃月仔细观察，找不到任何欺骗之色，心便凉了半截。随即，他复又追问道：“那下毒呢？她给你下毒了吗？” 荆婉朝萧澜眨了眨眼，无声地问道：王爷问这个干嘛？我看起来像是会干那缺德事的人？ 一整个晚上都闷在屋里，荆婉并不知道楚璃月拿她和林蒙的事情打赌。 萧澜双手环胸，耸了耸肩，无声地答道：随他去，不到黄河心不死咯。 楚璃月再次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很是郁郁。萧澜无奈一笑，对荆婉道：“气出够了就回去。” “是，奴婢遵命。” 林蒙得了解脱，忙不迭跑去洗脸了。 回了房中，萧澜发现楚璃月已经端在桌案后头，他朝萧澜招了招手，头也不抬道：“澜儿，过来帮我研磨。” 萧澜见他铺开了纸张，还用镇纸仔细将边角压得平整，心中隐隐猜到了他打算做什么。 “他都这么惨了，还不放过他呀？”萧澜见楚璃月认真较劲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 当楚璃月的下属也真是太难了，平日里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到落难了主子非但不给求情，还跟着幸灾乐祸。 “我不！他害我打赌输了！”楚璃月愤然握紧了手中的毛笔。 萧澜知道他没有真的动怒，便笑着往砚台里滴了水，拿起墨块开始帮他研磨。 稍待片刻，墨研好了，楚璃月提笔沾了沾，便挥手开始作画。萧澜仔细看着，也不见他如何细致勾勒，仅草草几笔，偏偏林蒙的身形轮廓便以被描绘出了十之八九。 脸部暂且还是空白的，楚璃月换了支极细的毛笔，萧澜奉上了准备好的朱砂，楚璃月躬身，贴近纸面许多，笔尖细细刻画起其面部。 整幅画四四方方的，占了书桌大约一半的面积，其中，林蒙的身子占了画纸的四分之一，而面部仅仅极小的一块，但正是这极小的一块耗费了最多的时间去描绘。 他画得很认真，萧澜也看得很认真。期间萧澜怕他累着眼睛，想叫他歇歇，但又怕搅扰了他此时作画的意境，并未做声，只是在天幕渐渐沉下来之后动作轻缓地点上了蜡烛给他照明。 “完成啦！”楚璃月兴奋地放下笔，直起身子露出了笑脸，仿佛打赌输了的丧气都随着这幅画的完工而尽数散了去。 作画极其耗费心力，他的高兴没持续多久就被饥饿感湮灭在了腹中，萧澜将他拉起来，“饿了？瞧你先前那样子，还当你是辟谷了呢。” “澜儿怎的又取笑我。”楚璃月扁扁嘴，对着门外的侍从吩咐传膳，随即拉着萧澜往饭厅而去。 夏季入了夜也是燥热的，等他们吃好饭，画上的墨迹早就干透了，楚璃月细心收起来，带着它去到了林蒙的居所。 因为今天出了大丑，林蒙把脸洗干净之后也没来楚璃月身边伺候，只是紧闭房门在里头待着。 萧澜就跟在楚璃月后头，她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处侧身看着楚璃月。 楚璃月推门而入，里头的林蒙正坐着发呆，他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托着两侧脸颊，看起来又呆又傻。 “林蒙，本王来给你送份大礼！”楚璃月到林蒙面前站定，哗啦展开画卷，林蒙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态从呆滞变成了惊愕，再然后就是敢怒不敢言。 “王爷你……你欺人太甚！”林蒙握紧拳头站起来，眼神凶厉地仿佛能喷火。 “诶？想动手？本王会把你揍趴下的。”楚璃月以很欠揍的语气说着大实话，还好死不死地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画卷，林蒙又将怨毒的目光投向画上的自己，楚璃月见状挑眉道：“这可是本王亲笔画了许久的墨宝，喏，赏给你了，记得好好保管，它若是有一丝一毫的损坏本王就罚你去给荆婉当小厮。” 林蒙闭上眼连着做了三个深呼吸才强忍着怒气接过画卷，很不情愿地躬身道：“属下谢王爷恩赐。” “好说好说。”楚璃月憋着坏笑疾步而出，等出了林蒙的院子，楚璃月再也憋不住，仰天狂笑。 屋子里头的林蒙听着楚璃月远远传来的笑声，一张脸阴沉地像锅底，他真想直接烧了那幅画作，但到底没胆子将想法落实于行动，只得小心翼翼将它收了起来。 楚璃月回房的一路上心情都很好，萧澜觉得他随时都会像仙人那般飘飞起来。 “你这样子当主子，他若是哪日叛变背后捅你一刀我都觉得该。”萧澜嗔他。 “不可能。”楚璃月自信满满，“他使的是剑。” 萧澜：“……”给你个白眼自行体会。 所以，有那么一天的话，就是林蒙从背后给你一剑。 楚璃月见她冷了脸色，连忙拿自己的热脸贴上去，道：“就算他真要拿剑捅我，不是还有爱妃在吗？为夫如此弱不禁风，爱妃可要保护好我呀。” 萧澜眼眸流转至眼角，给了他第二个白眼，“渣斗都没你能装。” 从袖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卷，萧澜缓缓打开，面无表情地念出上面的排名：“榜首秦国君元熙帝，第二名楚国君建武帝，第三名晋国君文兴帝……第八名楚锦王楚璃月……第三十二名秦太子百里靖，怎么样？还要我念下去吗？” 楚璃月趴在她肩头，伸出食指触到羊皮纸卷上，滑到一个“萧澜”二字处停下，轻点三下，自己念出了声：“楚锦王妃萧澜第一十一，离龙朔殿下曾经所在的前五甲越来越近啦。” 萧澜将他的手轻轻推开，收起羊皮纸卷，道：“我早就不是龙朔殿下了，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她将纸卷收好握在手里，楚璃月的手也覆了上来，他带着期盼道：“我希望借着这天下风云榜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澜儿是世上最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 大婚 锦王府收到了一封请柬，芮王府送来的。 “楚莘和北威侯凤德明定亲了。”萧澜合上请柬，目光深沉。 她在郢都已经安居许久，对这位北威侯是有所耳闻的。 前任北威侯身子骨不好，过完四十大寿没多久便呜呼哀哉了，世子凤德明便顺理成章地承袭了爵位，执掌凤家军，是如今郢都城里最年轻的侯爷。 太后走了之后，楚莘的性格有所收敛，但也只是有所收敛，算不得多好，也不知道那位侯爷心性如何，能否做她的良配。 “凤德明此人倒是同表妹门当户对，只是他府中已经有了三房妾室，还有庶出的长子，表妹嫁过去定是不会像在芮王府里那般如意了。”楚璃月不无担忧地说道。 萧澜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之意。 “听说前几日芮王爷带着她进宫拜见了陛下。”萧澜似问非问。 楚璃月肯定道：“是有这回事，婚事也是她自己求的。” 芮王爷只是一个碌碌无为之辈，这一代就楚莘恃宠而骄的一个女儿，芮王府将来势必没落，除非楚莘以自己的婚姻为纽带缔结牢不可破的利益关系。 北威侯府历来威名赫赫，凤德明也并非等闲之辈，相较于他那个药罐子父亲，他可谓是英雄出少年。作为身份低微的庶子却从不信命，他自幼习武，精通兵法，在前任侯爷卧病在床的日子里，他以一肩之力担负起了凤家军，成为了凤家军中的“无冕之王”。 最后，前任侯爷行将就木的时候，凤德明带着凤家军去到病床前，以命令的口吻让这个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的父亲上奏，请建武帝册立他为世子，承袭爵位。 大夫人当然提出异议，但是谁手上有兵权谁就有话语权，凤德明当即杀了大夫人，并且宣布大夫人是在侯爷仙逝之后自戕而亡的，顿时，阖府上下不敢有一句反对之词，包括缠绵病榻的老侯爷。 就这做派，他就算不同意，也会被弄成同意的样子，倒不如干脆就乖乖听话，好歹死之前少受些罪。 “身居高位，隐忍多智，杀伐果决，确实是一位强有力的合作伙伴。”萧澜叹道。 “就是有一点，他母亲出身低微，当初因为怀了他，被大夫人害了，拼了命生下他就去了。所以，在掌权之后，他精挑细选，娶了三房妾室，他并不喜欢她们，只是想看着她们在自己的后宅，为了自己的恩宠勾心斗角，并以此为乐。”楚璃月说着不禁蹙起眉摇了摇头。 萧澜也是忍不住一声轻叹，有人可以用美满的童年治愈往后的不幸，有人却需要用一生去治愈不幸的童年。 明明同处一个人间，却又彼此有了分别。 “郡主任性嚣张不假，却没什么城府，到了北威侯府怕是要吃些苦头了。日后你若是顾及得上她，可千万照应她一些”萧澜转身，凝视着楚璃月的双眸告诫道。 楚璃月将她的手捧在掌心，宽慰道：“放心，这些大事上面，我有分寸的。” …… 钦天监选了个良辰吉日，郡主楚莘带着十里红妆嫁入了北威侯府。 按照楚国的风俗，新娘出嫁不需要带盖头，而是要行却扇之礼。萧澜和楚璃月同为观礼嘉宾，他们一同注视着头顶六凤重冠的楚莘一步步走近北威侯府的大门。 天气炎热，太阳还没升到顶，楚璃月就拿着扇子扇个不停。 “她如今所承担的已经能配的上这顶凤冠了。”萧澜用只有她和楚璃月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楚璃月颔首，“她长大了。” 世间有两件事能让人会快成长起来：战争和死亡。是皇太后的离去促使了楚莘的成长。 欣慰之余，楚璃月不禁感慨道：“身为皇室之人，沉甸甸的冠无异于枷锁，将我们每个人都锁住了。” 天气明明分外炎热，萧澜油然而生一股悲凉。是啊，皇室看似尊贵，其实不过是一群披着锦衣华服，行走在刀刃上的囚徒。 但是…… “困守亦或自由，并非取决于我们生在何处，只要心是自由的，无论身处何处都不会被困住。”萧澜的眼中含着光，今生若能再次实现天下归一，等盛世太平之后她只想卸下一身重担，云游四海，行侠仗义。 她要这青史留她姓名，要这天下口述她的传奇。 无论曾经走过多少弯路，撞过多少南墙，只要初心不改，脚步不停，终有一日能达到的。 她坚定地相信着。 “嗯！”楚璃月含笑应声，紧紧地同她十指相扣。太阳又变了些许角度，楚璃月也跟着挪了点位置，使自己恰恰好能帮萧澜挡去所有燥热，于此同时，手中扇子的风向也朝向了萧澜。 “一拜天地！”婚礼仪式开始了。 “二拜高堂！”凤德明双亲皆已过世，坐上高堂唯有芮王。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如此，顶着大太阳站了许久的众人纷纷往阴凉处散去，楚璃月连忙将折扇举到了萧澜头顶的位置，给她挡太阳，此番亲昵举动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萧澜笑着拉他衣袖，示意他把胳膊放下来，道：“哪儿那么娇气了。” “在为夫的眼里，爱妃哪儿哪儿都娇贵得很。”楚璃月非但不把手放下来，还举得更高了些。 萧澜腼腆地低了头，便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她确实是发自内心地迷恋着这样被人宠爱珍重的生活。 “王爷待王妃真好。”一位明艳妇人施施然过来，打趣他们。 萧澜认得她，她是定国公家的夫人，先前皇后的赏菊宴上这位夫人便打趣过她。 “哟，是国公夫人啊。”到了廊下，楚璃月收了折扇别在腰间，同国公夫人寒暄。 打趣归打趣，国公夫人并不失礼数，她到了二人跟前缓缓躬身下拜，“妾身见过王爷，王妃。” “夫人免礼。”萧澜虚扶了她一把。 天气实在太热，楚璃月的扇子刚合上没一会儿，他又从腰上取下，哗啦展开狂扇。他揽住萧澜，对国公夫人露出大大的笑脸道：“夫人啊，将来你家瑶儿择婿的时候可得照着我这样的找，又专一又贴心。” 还自恋得要命……萧澜在心里头默默补了一句。 国公夫人却是掩唇大笑，道：“那可是万万不能的，王爷这般出色，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 早生贵子 国公夫人的话让楚璃月很是受用，等落了坐，他脸上的笑意还是很灿烂。 婚宴开席，萧澜夹了一块青瓜放到楚璃月碗里，楚璃月低头看了一眼，有些茫然，他不喜欢吃青瓜，萧澜是知道的，知道怎么还一上来就给他夹这个？ 他以眼神询问萧澜，后者放下筷子好整以暇道：“王婆自卖自夸是为了卖瓜，王爷是来喝喜酒的，还是安分些吃瓜。” 瓜都到了碗里，还是萧澜给夹的，楚璃月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将青瓜夹起来吃了，还故意吃出了些许声响。 幸好，楚璃月特意跟侯府的管家说了把他们夫妇二人安排到跟禁军的将领一起，此时满桌除了萧澜都是禁军将军，吃相上并不甚讲究，楚璃月吃瓜这点响动也就萧澜注意地到。 禁军统领司徒昊坐在楚璃月另外一边，等楚璃月喜欢的菜来了，他指了指萧澜面前的位置让婢女摆上，而后探了探脑袋朝萧澜使了个眼色，萧澜会意地提筷夹了放到楚璃月碗里。 楚璃月没看她，但是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显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萧澜轻轻拿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道：“你不喜欢吃吗？那我可把它夹走了哦。” 萧澜说着就拿起筷子往他碗里而去。 “哎！不行！”楚璃月连忙将她的手挡开，一口把碗里的食物吞入口中。 司徒昊的身边不见连淼的身影，萧澜扭头环视四周也不见连淼，便问道：“统领，夫人怎么没来赴宴啊？” “哦，她啊，”司徒昊压低声音，说道：“她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就没来。” 至于不喜欢的缘由——跟女人坐，同桌的人地位太高要看不起她，地位低了又要巴结她，更让她头痛的是，她们还总喜欢聚在一起抱怨自家的夫君花心，近来又添了几房妾室，多么多么令她们头大，然后就会向连淼请教如何抓住夫君的心。 可是这样的问题要连淼如何作答？夫君的心一日日贴上来，打不走，骂不走？这话说出去人家面上赔笑，心里保准得骂死她。 她也不能像萧澜那样跟禁军的男人们坐在一起，不合适。因为萧澜是禁军中的将领，而她现在只是身居内宅的女子。 综上所述，不来才是最好的，既清净又省心。 楚璃月悄声对萧澜说道：“看，亏得为夫英明，将座位换来了这里，要不然那些个王妃、世子妃也得拉着你好一通问如何教夫君一心呢。” 他脸上写满了“求表扬”三个大字，而萧澜只是淡淡道：“她们若是真这么问，我一句话便能堵上她们的嘴。” 楚璃月挑眉，“什么话？” “我，萧澜，是全天下最不能惹的女人。”萧澜收回目光，饮下一杯酒，漫不经心又略有些得意道：“她们若是也能做到我这般必然就不需要求着夫君一心了，而是应当寻访天下美男，纳入府中做面首。” 楚璃月：“……” 得，他自己挖坑自己跳，跳下去之后萧澜还给盖了土，埋上了。 “哼，再美也不及我万分之一的姿色。”楚璃月气呼呼地将萧澜面前的那一盘菜吃了个底朝天。 “好好好，你最好看了。” “这还差不多。” 酒过一巡，新郎官来了，众人纷纷起身，举起酒杯祝贺他新婚燕尔，与郡主百年好合。 楚璃月是最晚站起来的，他没有说祝词，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凤德明，说道：“好好待郡主，要不然本王可饶不了你。” 凤德明恭敬作揖，道：“是，下官一定谨记王爷教诲，厚待郡主。” 楚璃月这才悠悠然朝他举起酒杯相碰。其次便是这一桌地位排在第二的人——萧澜，凤德明又是一躬身道：“王妃威名，下官久仰，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 “侯爷过奖。”萧澜也受了一杯他敬的酒，随后道：“本宫甚是喜爱郡主，往侯爷今后也能对她珍之重之，莫要让她受了委屈才好。” “一定一定！”凤德明连连附和。 随后他同其他禁军将领碰杯，萧澜则是无声地打量着他。 …… 待宴席散去，回府的马车上，萧澜目光沉沉地思考着。 “莫不是还在担心表妹？” 萧澜摇了摇头，面向楚璃月道：“不，我是在想楚莘在北威侯府安分些，应当是能好好过的。” 凤德明可以卧薪尝胆那么多年，就说明他很有耐心，而且他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不会下没有把握的棋。所以，只要楚莘不做什么过分的事，而凤德明没有谋朝篡位的能耐，那么楚莘在北威侯府就能过的平安顺遂。 至于那三个小妾，不足为虑，她们若是真的过分，凤德明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因为皇室中自有建武帝、芮王、楚璃月等帮着撑腰。 “好啦，那就别想着她啦，不如回去咱们努努力早生贵子呀~” 萧澜抛出送命题：“为什么不是贵女？” “女儿将来要嫁出去，我舍不得。” 想到拜堂时芮王那么大一个人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萧澜便也理解楚璃月的这种想法。她想，她出嫁的时候若是母后还在世，应当也会很舍不得她的。 “好，儿子也挺好的”她想这么说，但是看到楚璃月……算了，她不希望将来哪天自己的佩剑被扔进水池里，一堆禁军打捞；也不希望别人家姑娘被扔了毛毛虫，然后吓得哇哇大哭。 想着想着，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更多更可怕的事情，比如孩子嗷呜一口把她虎符的虎头给咬下来了；再比如，楚璃月带着孩子上树掏鸟蛋，下水捉鱼鳖；又或者，楚璃月一边给孩子将他当年些的《沧澜赋》，一边教屁大点的孩子写情书…… 天哪！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怎、怎么了？”楚璃月被萧澜盯得背脊发凉。 “没怎么，就是突然看你有点儿不顺眼。”萧澜坦诚相告。 车内的气氛稍显压抑，楚璃月借口通风拉开了车帘，外头行人的话随风一起飘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 凤冠霞帔 “郡主出嫁时戴的凤冠霞帔可美！真是让人艳羡不已。”听声音，应当是正当年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否出阁了呢。 萧澜往窗边靠去，行人已经同她的车马擦肩错过，但是方才的那句话成功将随行侍女们的话题引了过去。 “若是哪日平民百姓出嫁时皆可着凤冠霞帔该多好啊。”说话者语气中满满的期待。 是啊，天底下的女子总归希望以最美的样子嫁给心上人，萧澜在心中暗自附和道。当初和楚璃月大婚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是她还记得至少在梳妆打扮的时候她是一丝不苟的。 “嘘！这般僭越的话可万万不能乱说。” “我也就想想嘛……” “你岂止是想了，还说出来了哩！” 萧澜觉得她们有趣，嘴角不由得带上了三分笑意。 “唉……”方才那个满怀期盼的小家伙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多攒些赏钱，将来啊能买下一匹红绸布裁成嫁衣那便是走了大运咯。” 随后她们聊起了府里的侍卫、小厮，互相打趣对方中意哪个，萧澜不好意思听了，便将帘子拉上一半，将话音隔去一些。 但是兴致上来了，她们的声音自然不那么顾忌，萧澜耳力好，无可避免地听了个七七八八。 其实她倒是有些羡慕，少女怀春，暗自思慕着自己的如意郎君，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她嘛，万年铁树不开花，亏得楚璃月个憨货自己撞上来了。 “哈。”萧澜想着便忍俊不禁。 楚璃月不明所以：“想到什么好笑的了？” 清浅月光映照下来，混杂着外头的街市灯火一同打在她脸庞上，“我在想，萧瀚要是不逼我来，你个怂包又不肯去找我，那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楚璃月愣了一下，诧异道：“我不来找你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萧澜转了转眼眸，故意逗他：“笑得出来啊~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 楚璃月瞬间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气鼓鼓道：“不许！” 他搂在萧澜，霸道地吻上她的唇。她稍稍推拒，却被他困地更紧。 在大半年前，也是在这架马车里，萧澜误打误撞孟浪了他，但这次，换他主动了…… 翌日，北威侯府。 凤德明醒来却不见枕边人的身影，他起身坐起来，传唤了侍女询问楚莘的去向。 侍女怯怯道：“回禀侯爷，夫人她去厨房为您准备早膳了。” 正说着，楚莘就来了。 “昨日你也累着了，该好好歇歇的，侯府可能不像王府那么随意，但也没那么多规矩管束着。”凤德明不咸不淡道。 他对楚莘并没有感情，这场婚姻说到底也就是利益交换而已，皇室借此拉近跟他的关系，更好掌握他手里的凤家军，而芮王府因此得以享受更多圣恩，与此同时，楚莘的到来也可以使得他手握重兵却不至于遭来猜忌。 如此，是双赢的局面，除了交易最中心的两个人失去了各自幸福的机会。 “我知道，但是……”楚莘欲言又止。 凤德明抬起头，拿正眼打量她，楚莘腼腆地低下了头去，说道：“出阁前，我娘亲说了，侯爷与我非亲非故，不会像她和父王那般待我，但是只要我待侯爷好，真心是能换来真心的。” 她脸上的表情有忐忑，有胆怯，却不见半分虚假，凤德明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侍女上前将一道道菜肴摆上桌案，凤德明问道：“你自己做的？” 楚莘将头低得更低，很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 她在芮王府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长这么大，进厨房都是今日头一遭。早膳当然不可能是她自己做的，而是她亲自盯着厨子厨娘们做的，一边看一边打听凤德明的喜好。 察觉到凤德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楚莘绞紧帕子，微撅嘴唇，有些不情愿道：“对你好归对你好，但是，你……你暂时别指望我跟你的小妾一样亲自洗手作羹汤啊。” “你手怎么了？”凤德明注意到她袖口处沾了些许油污，觉得异样便顺口一问。 楚莘慌忙将袖子掩地更紧，“哦，一不小心弄脏了，换身衣服就好了。” 她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凤德明何等精明的人，如何能看不穿，但她不愿说，他也没有多问，反正这里是他的府邸，若想查什么事情，轻而易举。 楚莘自觉被他看穿，不敢久留，匆匆离开去更衣了。 待她离开，凤德明一边用膳，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她在厨房里还做了什么？” 跟着楚莘一起从厨房回来的侍女道：“回禀侯爷，夫人她本来想自己做的，但是夫人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做不了粗活，那热油溅起来便烫伤了手。” 凤德明闻言，用餐的动作一顿，目光也跟着晦暗不明。 早膳用了一半，他无心再吃下去，总惦记着楚莘手上的伤，便按捺不住去了楚莘更衣的厢房。 这位郡主嫁过来的时候带了极多衣物，北威侯府拨出了五十人清点她的嫁妆，其中三十三个都用来整饬她的衣物，最后还特特意意腾出了数间厢房专门用来放她的衣服。操持婚礼的时候，芮王亲自过来监督下人们倒腾这些，多次耳提面命让她们轻拿轻放，万不可让他家小祖宗的千金娇衣有任何差池。 以往楚莘光是看着自己的衣服便能开心好久，但是现在凤德明到了厢房外，隔着一扇门，却只听到里头传来低低的哭声。 “郡主，您这是何苦啊……”侍女哭着给她上药。 “你轻点。”楚莘忍着疼，抬起头，转动着眼眸，努力想将泪水憋回去。以往在王府里头咳嗽一声，她父王都会兴师动众地去请太医，如今手上被热油烫起了泡都只能找个僻静地方悄悄上药。 伤痛无人知，无人晓，无人疼，这便成了委屈。 “以后我再也不要去厨房了，他爱喜欢我不喜欢我！”楚莘哭着说道，她越想越委屈，尤其那伤药上了去，原本稍稍消停的伤口着了火似的疼起来，教她想憋都憋不住。 “我可是郡主……才不要同旁人抢男人呢……呜呜呜……”楚莘放声大哭，大有淘气小子哭天抢地的架势。 “不想去的地方不必去，不想抢的东西也不必去抢。”凤德明突然推门而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 休妾 中元节将近，锦王府中一片祥和之气。 之所以祥和，不为别的，而是因为炎热的天气使得府里头最闹腾的锦王殿下懒得动弹，除了上朝之外，只窝在房中享受着各类冰镇的美食。 萧澜从一堆奏报中抬头，看向一手拿着冰镇西瓜啃一手拿着棋子跟林蒙对弈的楚璃月，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若非早朝的时辰够早，早到太阳还没出来，暑热还没蒸腾，楚璃月大概率连早朝都不肯去了。 成婚之前明明勤奋到每天习武读书的人，怎么现在成了这副德行？ 唉…… 萧澜在心中叹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放下笔，双手托腮，望着楚璃月出神。 外头有鸟鸣声声，萧澜以眼神示意荆婉去开窗，同热气一起涌进来是更为清晰嘹亮的鸟鸣。 “殿下，是喜鹊啊。”荆婉连忙退到一旁，让萧澜可以无遮无拦地看到院子里树杈上立着的喜鹊。 “竟然还是两只呢，真是难得。”萧澜面上带了喜色。 “什么？喜鹊？在哪里？”楚璃月立时从软榻上窜了起来，推开窗便将头探了出去。 结果……喜鹊还没看到，楚璃月整个人便被铺面而来的热气烫得缩了回来。 他立即将窗户关上了大半，站得远些才往外头打量过去，果然见两只黑头白腹的喜鹊并肩立在枝头，仰头高鸣。 “好兆头啊，看来咱们锦王府马上就会有好事要发生啦！”楚璃月欣喜道。 已经有好事发生了，林蒙在心里说道。他距离满盘皆输仅一步之遥，亏得冒出来两只喜鹊吸引了楚璃月的注意力，要不然楚璃月走完最后一步，高声欢呼的话他可就在荆婉面前丢脸了。 虽然，他在荆婉面前早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喜上眉梢，的确是好兆头。”萧澜如是附和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楚璃月是一路人，对于不好的、未知的，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努力和能力，但是对于好兆头，他们却是不介意迷信一回的。 没过多久，这好兆头真的应验了。 北威侯府，凤德明遣散了所有妾室，给了她们一笔丰厚的盘缠，让她们各自回家去。他的手段谁都明白，没有人反抗，全都乖乖服从安排走了。 秦国来的消息不好不坏，百里靖虽然没有被扳倒，但是祁氏膝下的次子——百里靖的亲生弟弟百里丰被册封为亲王，其地位同百里靖一下子便拉近了一大截。 “元熙帝应当是存心留着百里靖，你若继续同他杠下去，自损一千未必能再伤敌一百。”萧澜根据自己对元熙帝的了解分析并劝告楚璃月罢手。 “好好，等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楚璃月愤愤地将奏报揉成一团，扔进香炉里焚了。 “哎，别！”萧澜根本来不及劝阻。 然后，原本飘出袅袅棋楠香的香炉就散出了阵阵灰白色的烟。 “为什么别啊？”楚璃月郁闷地问道，但是没等萧澜给出答案，他自己就知道了，“咳咳咳！” 始作俑者被呛了一口。 亏得房门已经被萧澜打开了，她又憋了口气去将香炉盖子掀开，使得烟气散去地更快些。 好在，只是一张纸，很快烧完了，香炉也迅速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 “古人言玩火自焚，你这是玩火自呛。”萧澜眉眼含笑地嗔着，将一杯水递给他。 楚璃月接过水杯，意犹未尽道：“还不都是百里靖给闹的。” “你呀……”萧澜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香炉中的棋楠燃尽了，她走到香炉边掀了盖子，动作轻缓地往里头添香料，思忖着转移了话题：“北威侯忽然间遣散了妾室，也不知道是因何缘故。” “这个嘛……” 那日，凤德明同楚莘说了明白，她是郡主，不争不抢，这府中自有她的地位。她也不必刻意讨好，虽然他们夫妻之间没有情分，但是他也会尽可能让她像在王府时金枝玉叶的日子。 凤德明绝情不错，但前提是旁人对他绝情，比如老侯爷负了他母亲，二十余年间对他的生死也未曾管顾一二。而楚莘并没有做错什么，在凤德明的眼里，她不过是一个犯了错，撞了南墙，适时回头的浪子罢了。而且，对于自己的过错，楚莘已经付出了终生幸福作为代价。 他并不讨厌楚莘，但也谈不上喜欢。对于楚莘，他就权当是府中多了位主子，好吃好喝地供着伺候着便得了，而楚莘也只要当做是换了个地方当郡主即可。 楚莘答应地好好的，但她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对于北威侯府充满了好奇，自从凤德明同她把话说明白了之后，她知道自己可以在侯府随意许多，便时常拉着侍女一同东逛西逛。 侯府没有芮王府大，相对的，侍从也没有芮王府的多，这点正合楚莘心意。侯府的院子里种了些许观赏柚，是前些年建武帝赐下的贡品，芮王府里头没有，楚莘一见便好奇地很，不管不顾地去摘，换做是芮王府里没等她搬梯子，早有人将果子全给她摘下来了，但是北威侯府里无人管束她，她便让侍女去找来了梯子，自己爬上去摘。 那东西是做观赏用的，空有一股清香和圆润可爱的外表，哪里能用来吃？楚莘剖开尝了一口便连着呸了三声，然后切成小份，分别送去给了三房妾室以及北威侯爷凤德明…… 侍女把东西送去凤德明书房的时候，楚莘就躲在外面偷看，凤德明拿起果肉的时候正好瞧见了楚莘在坏笑。 里头下毒了？ 楚莘没道理做这样的事，建武帝想杀他也一定不会是以这样粗劣的方式。 他犹豫着尝了一口，然后……整张脸都扭曲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那么难吃？！ 在他气得拍桌板之前，楚莘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事后，三房小妾同时到凤德明那里状告楚莘，但是凤德明只是无奈地闭上双眸，长出一口气后挥手让她们退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 刁蛮郡主攻略腹黑侯爷 凤德明没有追究楚莘，后者的胆子便越发大了，她不断地试探着凤德明的底线，但是从来没有触底过，因为凤德明总是在不断为她突破下限。 直到某一日楚莘在他的奏折上画了只乌龟，凤德明终于忍无可忍地把楚莘找来，然后好声好气道：“不是说要真心换真心吗？”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奏折做错了什么？？？ 楚莘无辜且委屈道：“人家是在以真心换真心啊。听说侯爷从来没尝过观赏柚的味道，人家摘下来第一时间便送到了侯爷房中。” 凤德明：“……” 那是你自己想吃才摘的！不好吃才拿来祸害我！ 尽管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凤德明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他又问道：“那你又为何要给本侯的妾室送去？难不成你想对她们也真心？” 楚莘哼了一声，双手环胸傲娇道：“做梦！我那就是故意整她们，一日日地在背后咒我克夫，就该好好折腾一下她们的长舌头！” 凤德明：“……” 姑奶奶，你也折磨了我的舌头！ 他连着做了三个深呼吸，静默无声地拿出了奏折，将上头的乌龟摊在楚莘面前。 楚莘别过脸去，嘟囔道：“你奏折太丑了，本郡主帮你添点颜色。” 这事儿她做的时候可乐呵了，凤德明真找来了她心里头又忍不住犯嘀咕，其实她也是有些怕的，怕触到了凤德明的底线。 “多、谢、郡、主。”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走了。 楚莘胆战心惊地等了几天，没等到他的报复，反倒是等来了他遣散所有小妾的消息。 “诶？不是，你干嘛呀？怎么让她们都走了？”楚莘急急忙忙追出门，结果只望见三驾马车远去的影子。 凤德明见楚莘依依不舍的留恋模样，心里顿时冒出一个使得他虎躯一震的想法——莫非楚莘喜欢女人？ 楚莘：？？？！！！ “你才喜欢女人呢！”楚莘大叫着踩了他一脚，而后立马提着裙摆跑开，同他有了一段距离才回身冲他道：“我好不容易能像话本里那样捉弄恶毒小妾，都是因为你，全没了！” 芮王怯懦，芮王妃却是个有主意的，芮王府中虽有妾室，但是被王妃管得明明白白，平日里看见楚莘都绕道走，根本不敢招惹她。她听着话本里那些正妻教训恶毒小妾的故事心里头觉得痛快，却从来找不到发作的机会。 眼下好不容易在北威侯府寻到了契机，偏偏就这么给凤德明送走了。 凤德明嘴角抽了抽，也没顾脚上的疼，嘟囔道：“我是喜欢女人啊……” 喜欢上了一个刁蛮任性的女人。 又过了些天，楚莘到了凤德明跟前，彼时凤德明正在查看军中的公文，看得认真便未曾察觉楚莘进入。 “哎。”楚莘踢了踢他的小腿。 凤德明回神，惊觉自己已经对楚莘不设防到如此地步，连忙问道：“何事？” “要不……”楚莘欲言又止，但犹豫一下还是说明了来意，“要不你再纳几房小妾？不然府里头的日子太没意思了……” 咔嚓！ 凤德明手里头的毛笔折了。 楚莘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晚间，凤德明回到卧房，将楚莘抵在墙边，邪魅一笑道：“让本侯纳妾没门，但是添个世子本侯倒是乐意为之。” 什么？世子？ 楚莘脑子里嗡了一下。 她自己还是个想要父王母妃疼爱的孩子呢！她竟然要跟凤德明造人了？ 反正不管楚莘如何想法，最后她都被凤德明推倒并且吃干抹净了。 …… 七月十五，中元节。 后宫佳丽，前朝文武，齐聚一堂，欢度佳节，就连楚元瑞和楚元青都被放了出来。 萧澜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面上的表情稍显暗淡。开席前她已经同楚璃月一道去拜见过皇后，但是皇后对她的态度冷淡，反倒是一个劲拉着楚璃月给他引荐定国公家的嫡女宫瑶儿。 虽然楚璃月意识到皇后的心思便拉着她走了，但是萧澜总归是有些失落。此时，皇后就在上头坐着，萧澜甚至不想抬头，生怕一不小心同她对视。 楚璃月见她食欲不振，殷勤地夹菜喂到她嘴边，露出大大的笑脸哄她：“不要想母后了，我才是你夫君，我喜欢你就够啦。” 萧澜抬眸看他，楚璃月面上的笑意更深，他将菜肴贴上了萧澜的唇，道：“母后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也只喜欢你一个。好了，别不高兴了，快吃。” 张了张唇，萧澜将唇边的菜肴吃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拉起了楚璃月的左手。 是啊，她有楚璃月一个就够了，其余的，不必强求。 “我不！我也要你喂我！”楚莘的娇嗔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她指着萧澜那厢，对凤德明道：“你看，锦王兄也是这么喂皇嫂的！” 凤德明的脸色不太好看，好像生气了，但楚莘还在不管不顾地耍赖。 “莘儿，莫要胡闹！”老芮王一颗心都提起来了，生怕楚莘眼下惹怒了凤德明，回去不好过。 几乎所有的人见状都是一样的想法，不过他们并不关心楚莘，只是单纯想看好戏，最好北威侯爷别忍到回家，直接当场发作了。 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传闻中冷漠深沉的堂堂北威侯爷揉了揉楚莘的脑袋，宠溺道：“好好好，依你依你。” 他把桌板上刚给楚莘剥好的橘子拿起来，从中对半开，掰下一瓣送到了她嘴边，楚莘这才傲娇地张唇吞了进去。咀嚼几下咽了又道：“还要~” 凤德明便顶着一张无悲无喜到看起来有些严肃的脸又往楚莘唇中塞了一瓣。 一众人吃瓜没吃到，反倒被塞了一嘴狗粮，立时收回了目光，不想再看下去。 “他们看起来倒是挺好的，看来往后不必为他们担心了。”萧澜欣慰道。 楚璃月赞同地颔首，“确实，只是没想到凤德明这种心思深沉之人竟然会倾心于刁蛮任性的楚莘。” 萧澜微微一笑，有的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 你变傻了 楚莘的响动将萧澜先前的郁闷冲散了去，她便又和楚璃月好好的了。 “你看着我傻笑做什么？莫不是我脸上长花了？”萧澜说着当真作势去摸自己的脸。 楚璃月握住了她将要抚上脸颊的手，浅浅笑着摇了摇头。 他记得分明，萧澜从前不是这样的。那位晋国的龙朔殿下似乎是个极温软的性子，不管是对继后亦或者是继后的子女，甚至其他妃嫔的子女她都是言笑晏晏的样子，教人觉得这是个蜜罐子里泡出来的公主殿下。 她没有爪牙，没有棱角，甚至可以算得上没心没肺，宫里头许多人都这么说她。虽然她母后是病死的，但是身为前任皇后的女儿，对新上位的继后奉承讨好，这般做派实在有失皇族气节。 可是人都要活不下去了，气节有什么用？ 后来听说这位殿下生了病，不严重，只是缠绵病榻，不能见客罢了。满宫里都没人去管她，渐渐的，大家甚至都忘了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带着赫赫战功回来了。没有一位穷兵黩武的帝王可以拒绝她这样骁勇善战的将军，哪怕她是女子，哪怕这是他不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 那之后，楚璃月听到的关于龙朔将军的形容便成了面目可憎、冷酷无情、不苟言笑、杀人不眨眼…… 听起来真是比魔头还魔头，活生生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绝对不招人喜欢的那种。 但是楚璃月对她的思慕没有半分淡褪，反倒越发浓烈。 每每听到那些传闻他只觉得心疼，那个中秋夜努力护他的温柔的公主殿下是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会长成那般模样？ 他好想去晋国，去保护她，可是他还没有那个能力做到，所以他只能留在试剑山庄，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变得越发强大。 后来他去过晋国的，是在公子景明率领数十弟子退敌数百，扬名立万之后。 那时的萧澜已经位高权重，他躲在洛阳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忐忑又满怀期待地远远望了她一眼。 没有传闻中的面目可憎，只是那眼角眉梢的锋锐怎么也挡不住，像是宝剑出了鞘，锋芒毕露，与记忆中言笑晏晏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喜欢的是萧澜，无论怎样的萧澜他都喜欢。这样的萧澜很好啊，她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寄人篱下了，她是大晋所向披靡的龙朔将军，是大晋的脊梁，大晋的铮铮铁骨。 走在洛阳繁华的街道上，他听到了晋国百姓对萧澜的评判：大晋利剑、百姓的保护神、萧氏皇族最厉害的公主…… 他还听见一位大婶的有趣言论：虽然俺家孩子不听话的时候我会拿龙朔将军吓唬他，但是啊，俺其实特别希望自家小子将来能出息，不求多少，但求能有龙朔将军一半的才能就行，出将入相，光耀门楣！ 别国说萧澜不好也无非是因为萧澜给他们带来了威胁，倘若他们与萧澜阵营相同，对萧澜大概也会是晋国百姓这样的敬畏。 见她一切安好，他走了。正如来时，无声无息，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只要做一轮月亮，安安静静地守着萧澜就好。 “你变了好多。”变得喜欢笑了，少有不顺心也会在我面前显露出来。 楚璃月把玩着她的指头，俊逸出尘的脸上是痴痴的笑。 “你也变了好多。”萧澜道。 “啊？是吗？哪里变了呀？”楚璃月连珠炮似的追问：“是变得更讨澜儿喜欢了吗？” 萧澜挑起一边眉毛，皮笑肉不笑道：“错，是变傻了。” 楚璃月顿时耷拉了脑袋。 萧澜又去哄她，楚璃月傲娇道：“走开，聪明人别跟傻子搭话。” “那好啊，走了我就不回来咯。” “哎，不准走！”明知此时是宴会，萧澜不可能因着同他开玩笑便离开，但是楚璃月一听她要走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身拉住了她，“是我傻还不行嘛……” 萧澜笑吟吟地晲他，连起身的动作都不曾有过，她只是单纯想逗他罢了。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 在二人互相逗笑的时候，酒过三巡，在场的诸人意兴阑珊。 南容皇后端坐在上头，面上带着雍容得体的笑，她朗声道：“今儿中元节，本宫望诸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众人齐声道：“谢皇后娘娘。”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我郢都的名门贵女多是德才兼备之佳人，趁此机会，当为诸位助兴。” 萧澜微抬眼眸，望向皇后，她大方得体的神情里蕴藏着一丝不难察觉的算计，这让萧澜觉得不舒服。 啪！啪！啪！ 皇后连着击掌三次，清冽高亢的琵琶声随即响起，两列身着彩衣的舞姬款步入内，她们个个姿容艳丽，身段婀娜。若是教平民看了去，必定感叹一声神妃仙子下凡尘，但在坐的看客早就看惯了这般场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因为皇后特别介绍了所以面上多了些恭维的笑容。 琵琶声越发嘹亮，统共二十名舞姬绕着场地中央转着圆圈，她们的位置渐渐移动，最后形成了一个几近完美的圆圈站位。倏地，四弦一声如裂帛，琵琶音戛然而止的时候舞姬们的舞步也落下了最后一个拍子。 典雅舒缓的古琴声悠扬飘起，隐有鼓点跃然其间，一下一下地轻轻叩击着听众的心弦。 “这是要做什么呀？”萧澜悄声问楚璃月。 楚璃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琴声缓缓响起，鼓点越发密集而清晰，忽而，殿门打开了，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一名身着翠色华服的女子翩然而入，那舞步极轻极柔，她的脚尖每一次离开地面都仿佛是要羽化登仙而去。 她带着面纱，教人看不真切她的面容。殿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一人身上，包括楚璃月和萧澜，尤其萧澜，她隐隐觉得皇后如此安排深意非常。 萧澜下意识地瞥向楚璃月，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不过，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好像只是在欣赏一朵美丽的花朵，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萧澜察觉到一道视线无遮无拦地往她这里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 狸猫换太子 是皇后。 准确来说，皇后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楚璃月。只是她坐在楚璃月身旁，正好将皇后的视线挡住了一部分罢了。 皇后在笑，不是逢场作戏的那种大方得体的笑，而是……仿佛计划得逞之后的欣慰的笑意。 萧澜又看向楚璃月，他原本在认真地欣赏舞姿，但是发觉萧澜心不在焉，便看向她道：“她跳的不错啊。” “嗯，是挺好的。”萧澜言不由衷。 场上女子一身翠色，舞衣上点缀着的孔雀羽毛随着她的动作在烛光下光晕幻变，很是吸睛。那衣服在腰际还设有一条细金丝织就的腰带，更显得她腰肢柔软，盈盈不堪一握。 除却衣物的加持，其人本身的舞蹈功底可谓是炉火纯青，非十年之功不可成。 相比之下，萧澜曾经为楚璃月舞的那一曲在她面前不值一提，甚至笨拙得可笑。 她很好，甚至完美地无可挑剔，可是萧澜并不想夸奖她，因为她从出现夺走了楚璃月的注意力。 “轻移莲步，汉宫飞燕旧风骚，啧啧啧……”楚璃月感慨着，眼眸中的赞许之色越发浓烈。 萧澜没有搭话，兀自郁闷地饮了一杯酒。 “唉……”楚璃月原本前倾的身子忽然后靠到了椅子背上，面上尽是惋惜之色。 萧澜想问他为何叹气，但是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干脆又饮了一杯酒。然而还没等她伤情便听楚璃月又道：“她要是普通舞姬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把她要来王府，等咱们休沐的时候可以让乐师奏曲，舞姬跳舞，好生快哉。” 原来楚璃月打的是这个算盘，萧澜放下了杯盏，状似不经意道：“嫌弃我跳舞没她好看？” “不是，但是你跳我就不能抱你，也不能拉你的手了，还不如别人跳，咱们一起看得好。”楚璃月乐呵呵地拉起她的手，合在手心摩挲着。 萧澜冷着脸把手抽出来，故作嫌弃道：“你手心里都是汗，黏糊死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萧澜的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啊？”楚璃月茫然看向自己的手掌，而后手指拈了拈，蹙眉嘀咕道：“是哦。” 他向宫女要了帕子，一边擦一边嘟囔，“天气太热了嘛，手汗根本止不住……” “好了好了，逗你玩呢，怎么又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表情。” 楚璃月捏着帕子一角，将帕子往萧澜扑腾过去，气鼓鼓道：“你才受气小媳妇呢。” “咳咳。”司徒昊在旁边咳嗽两声，楚璃月立马停止了动作，整了整衣襟复又端端正正坐好。 舞池正中竭尽所能卖弄的宫雨莲见楚璃月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了，顿时有些心慌。她为了这一舞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全部，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要抓住楚璃月的心。 可惜的是，直到一舞毕，楚璃月再没有看过她一眼，因为他满心满眼都是萧澜，在桌子下面不时挠她手心，亦或是拿指头拨弄她袖子，总之就是见不得她正襟危坐的模样。 这不仅让宫雨莲心中忐忑，也让皇后的脸色不好看。 “月儿，你看瑶儿的舞如何呀？”皇后满怀期待地望向楚璃月。 心思早就不在舞蹈上的某只月愣了一下，咧出大大的笑容缓解尴尬，“啊，这个嘛，就……挺好的啊。” 猝不及防之下，他竟是直接套用了萧澜方才的话，皇后面上的神情明显凝滞了一下。 挺好，那就是不过尔尔的意思了。 可是，瑶儿的舞姿明明那么好，怎么能是不过尔尔呢？ 宫雨莲更是心惊又窝火，她跳得那么卖力，这锦王殿下莫不是瞎子？竟然这么评判她的舞技！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皇后抿唇看向宫雨莲，宫雨莲忙出声化解尴尬：“王爷说的对，臣女才疏学浅，给陛下、娘娘，还有诸位大人献丑了。” 她这一出声，一人立时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似铜铃大。 萧澜望过去，那是定国公府的席位，站起来的是定国公夫人。 “夫人，事已至此，奴婢劝您还是赶紧坐下，不然丢脸的可是老爷。”她身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与此同时定国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老爷！”国公夫人咬牙。 “坐下。”定国公拧眉冷冷地下命令。 国公夫人恶狠狠地瞪了二姨娘一眼，拳头握得死紧，但还是依言坐了回去。而后她怨毒的眼神对准了站在正中的那名女子，怎么会这样？ 明明安排着献舞的应该是她的嫡长女宫瑶儿，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的却是那个贱女人生的宫雨莲？！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瑶儿，跳舞累了？赶紧去歇歇。”皇后和善道。 连玉适时地奉上一句：“哎呀娘娘，奴婢该死，忘记给宫大小姐安排席位了。” 她佯装出惶恐的样子，但是萧澜看得分明，不过是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戏码罢了。 果然，皇后摆了摆手，装模作样的教训了几句便看向楚璃月这边，对宫雨莲道：“正巧，月儿那边还空地很，来人，赶紧再搬把椅子过去，碗筷也一并添上。” 萧澜面色难看，皇后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她想借着这次宴会给楚璃月再添一位佳人。 “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女宫雨莲叩谢娘娘。”宫雨莲摘了面纱，盈盈下拜，叩谢皇后的恩典。 皇后面上的笑意瞬间凝结，好好的宫瑶儿怎么变成宫雨莲了？ 她向定国公夫人投去征询的目光，但是后者只是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在此时追究，要不然闹大了谁都脸上无光。 与此同时，萧澜也凝视着楚璃月，她的眼中含着祈求，她希望楚璃月拒绝皇后的要求，但是楚璃月不为所动，完全无视了她的眼神。 她含着最后一丝希望轻轻拉了拉楚璃月的手，楚璃月头也不回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让她安心。 宫人们已经将椅子和碗筷摆上，宫雨莲拜谢过皇后便在楚璃月身边落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 撒狗粮 萧澜已经在瞪楚璃月了，并且以口型无声地呼唤楚璃月，楚璃月终于回了头，这可真是九头牛才拉回来浪子似的艰难。 他轻笑一声，以口型道：别担心。 萧澜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你母后都把女人送到你身边来了，你都不拒绝一下，我能不担心吗？！ 她想把椅子挪得远些，让楚璃月知道自己真的生气了，但是转念一想，如此岂不是给宫家的小妖精制造机会？于是乎，她最后还是一动没动。 “三殿下，臣女倾心殿下已久，今夜终于得见，喜不自胜。”宫雨莲满怀希冀地对着楚璃月介绍自己。 她凝视着楚璃月的侧脸，只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这世上如何能有俊美如斯的男子？远看便已是玉质金相，近看更是英英玉立，仪表非凡，飞扬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薄而莹润的唇……大概是创世神手下最用心的作品。 若是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哪怕只是做侧妃，她也知足了。 萧澜冷冷地瞥了一眼过去，先前带着面纱看不真切，此刻中间就隔了一人宽的距离，她看得清楚分明，宫雨莲确实是极美的，巴掌大的脸，一双澄澈的剪水秋眸，鼻梁挺却带着娇柔的弧度，嘴唇圆润可爱，唇角边上还缀有一颗极小的痣，更添俏皮。 总之，她看起来是很招人喜欢的类型。 但萧澜不喜欢她，不仅不喜欢，还讨厌地很。 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一来她不相信楚璃月会被这样的女人抢走，二来，楚璃月要是真的被宫雨莲抢走，那么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因为真真的拥有是抢不走的。 楚璃月扭头，给了一个温暖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对她道：“巧了，本王看见你只觉得晦气得很。” 宫雨莲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然而楚璃月根本不顾及，他正要给萧澜夹菜，忽而动作停滞在空中，他又扭头补充道：“哦，对了，别那么盯着本王犯花痴，万一一口气没提上来去西天…啊不，下地狱去见了阎王，会危及本王的赫赫威名的。” 偏他说话的时候还是顶着一副春风和煦的面孔，如此，更伤人心。 宫雨莲直接傻眼了，不是都说三殿下长得好，脾气也好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成了笑里藏刀的蛇蝎美人了？这是假的？她在做梦？！ “来，澜儿多吃点肉，你最近都瘦了许多。”楚璃月对着萧澜笑得春花烂漫，眼眸中是满满的宠溺。 萧澜听着这肉麻的话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睁眼说的什么瞎话？！她瘦了？明明来到楚国之后被楚璃月给养胖了好几斤！ 但是为了让宫雨莲更加难过一点，她不介意再多长点肉。 “好啊，那就多谢夫君啦。”萧澜嘴角泛起一点窃喜的笑意，结果，到了嘴边的肉突然就飞了。 “诶，不给！”楚璃月反手就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萧澜怒目以对，抬手便往他胸口一拳。楚璃月就等着她这一招，他右手轻而易举地擒了萧澜手腕，因为萧澜连一成力道也没用上。同时，他左手揽在萧澜腰侧，顺势将她整个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大庭广众之下，萧澜下意识想推开他，但是一想到旁边那个碍眼的，她忍着面颊不断上升的温度干脆配合楚璃月，没了骨头似的往他怀里倒过去。 这回，一旁的司徒昊连个屁都没放。 “别生气嘛，来，再给你一块。”楚璃月说着又夹了一块送到萧澜嘴边。 萧澜深深地看了楚璃月一眼，确定他不是在玩自己才张嘴，而这次楚璃月真的没有再突然拿走放进自己嘴里。 “三殿下，听说您喜欢灯影牛肉，且尝尝。”宫雨莲努力地刷存在感，努力崩住笑意夹了一片牛肉放到楚璃月碗里。 她在选择代替宫瑶儿，穿上舞衣，走进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必须博得楚璃月的好感，必须成为他的侧妃，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侍妾也可以。总之，她必须要嫁入锦王府，否则，回去之后她怕是要被大夫人活活打死。 “确实喜欢。”楚璃月点点头。 宫雨莲看到了希望，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坐上侧妃之位，将嫡姐宫瑶儿踩在脚下的日子以及经近在眼前了。 然而，楚璃月接下来的所作所为瞬间将她打入谷底。他对着林蒙招了招手，说道：“这盘菜和这只碗都脏了，赶紧拿下去换新的上来。” “是，王爷。”林蒙立时领命退下。 宫雨莲无法，只好换上泪眼汪汪的委屈表情，怯怯道：“王爷，王妃，雨莲做错什么了吗？你们为何要如此冷待雨莲？” “呵。”萧澜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只是极为轻蔑地嗤笑一声。 做错什么了？错在不该到她面前来碍眼！错在不该对她的人犯花痴！错在不该打她家男人的主意！ 甚至，这个女人坐在她附近，呼出吸进的每一口气都是错，大错特错！ “月儿啊，愣着干什么，赶紧招呼雨莲多吃点呀，人家方才献舞可累坏了呢。”皇后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看到楚璃月和萧澜卿卿我我，完全不将宫雨莲放在眼里，她实在着急上火。 “儿臣遵命。”楚璃月笑眯眯地应下，扭头对宫雨莲便道：“你多吃点，记得别撑死。” 宫雨莲：“……” 这是招呼姑娘多吃点该用的说辞？？？ “噗……咳咳！”萧澜没忍住笑出来，不得已赶紧用咳嗽声掩饰过去。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楚璃月口才这么好呢？ 楚璃月轻轻给她拍背顺气，舀了碗汤送到她嘴边，柔声道：“来，喝口汤缓缓。” 萧澜乖顺地接过，喝了两口放下，顿时觉得通体舒畅。 当然，汤只是普通的汤，并没有什么特殊效用，主要是楚璃月干得漂亮！ “月儿啊，母后看你和雨莲很是投缘呢，你大婚至今府里都只有一位正妃，不如今日便将雨莲纳入王府做侧妃。”皇后根本没给楚璃月回答的机会，扭头便对建武帝道：“陛下，您以为如何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 珍爱性命 建武帝凝视着楚璃月，静默不语。在场的人此时目光几乎无一不聚焦于建武帝，尤其在场的诸位皇子及其母妃。 楚璃月娶到萧澜已经相当于将晋国半壁江山纳入怀抱，若是再添一位定国公府的小姐做侧妃，那便是如虎添翼。从今往后，楚国朝堂之上，恐怕再没有哪一位皇子能同他争锋。 大殿内安静地出奇，忽然萧澜轻笑道：“王爷，臣妾同你讲一桩事。” 楚璃月抬眸晲了一眼建武帝，道：“爱妃请讲。” 此时殿上静得落针可闻，唯有萧澜的声音似笑非笑，和善又暗藏杀机：“在晋国的时候，想同瀚儿争帝位的都让臣妾给除干净了，你说，如今有人要同我争抢夫君，臣妾又当如何？” 话音落时，她朝宫雨莲微一挑眉，笑意更深，但那分明是笑里藏刀的狠厉。 萧澜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大殿内静无人语，她的声音便格外清晰，无论是身边的楚璃月、宫雨莲，还是高位上的建武帝、南容皇后，又或者是对面的楚元瑞、楚元青等人，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南容皇后顿时蹙起眉头，急眼道：“锦王妃，男儿三妻四妾本是应当，你身为堂堂王妃，不该如此善妒，有失体统。” “母后！”楚璃月出声制止，面色冷得仿佛能瞬间结为冰霜。 萧澜腮帮子微鼓，是咬牙导致面部肌肉紧绷的结果。她想反击：好一个体统！你儿子是嫡出，本宫也是嫡出，你儿子是大楚的锦王殿下，本宫是大晋的龙朔公主，既然大家平等，那么不如就让他楚璃月入赘我大晋皇室罢，如此她纵然养上一群面首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她不能这么回怼，不是怕了南容皇后，只是不想伤了楚璃月的脸面。 “那就请陛下与皇后赐下旨意，让这位宫家小姐即日进门，本宫保证不会让她在锦王府活过一炷香。”萧澜的眼中满满的挑衅，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 她知道的，在这偌大的楚宫之中，唯一真心待她好的只有楚璃月一人。建武帝利用她壮大楚国，南容皇后拉拢她也不过是为了打压婉贵妃、宁妃等人，稳固自己和楚璃月的地位。 大家都不过是顶着各自的名头，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在各自的位置上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罢了。 萧澜并不做自己承担不了后果的事情，就像她从前在晋国的继后面前温温吞吞地过了这么多年，就像晋国危亡之际她会跪在建武帝面前请求他出兵相助，但此时她是有底气的，所以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 宫雨莲被萧澜身上的杀气吓得浑身一颤，楚璃月冰冷的目光更是让她毛骨悚然，但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萧澜，你！”南容皇后怒目圆瞪，只是迫于体统只得按捺在位子上，瞪完了便求助似的望向建武帝，轻声唤道：“陛下……” 建武帝并没有指责萧澜，他只是直视楚璃月的眼眸，沉声道：“璃月，你的意思呢？” 楚璃月起身，冷冷瞥了一眼宫雨莲，目光灼灼地同建武帝四目相对，毅然决然道：“儿臣不想纳妾，今生今世有萧澜一人为妻便足矣。”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所向变成了南容皇后。立侧妃一事关键不在于他的父皇，而在于他的母后。 宫雨莲今日赌上往后在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在此，就是为了得到锦王侧妃的位置，而今不能如愿，她立时心慌地厉害。但是，危急关头，人的思绪便格外活络些，她提起裙摆至大殿中央跪下，含情脉脉地望了楚璃月片刻，对帝后二人叩首道：“陛下，皇后娘娘，臣女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曾奢求与锦王妃争抢什么。可臣女是真心喜欢锦王殿下的，哪怕只是留在他身边做个侍妾伺候他也好，求陛下和皇后娘娘圆了臣女的心愿。” 她微微抬首，看到帝后二人思索着对视，心道此事还有转机，随后又调转了方向，对着萧澜和楚璃月拜下去，哀求道：“锦王妃，臣女敬仰您大名已久，自知星辰无能与日月争光辉，只求能入锦王府，伺候您与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容下臣女。” 好一个宫雨莲，一边拍马屁一边道德绑架，真是伶牙俐齿。配上那张楚楚可怜的面目，更是让人难以拒绝，以致于不少王公大臣都开始帮腔。 “好歹是定国公家的小姐，侧妃之位都不求了，怎么要做个侍妾也不允？王妃未免忒小心眼了。” “就是就是，锦王爷哪里是娶了位王妃，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回家供着。” 婉贵妃轻摇羽扇，见缝插针地啧啧道：“三皇子妃可真是霸道，哪像臣妾家的那位，怀着子嗣的时候就张罗着为瑞儿纳妾，好开枝散叶了呢。”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谁都没有退一步的打算。尤其南容皇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楚璃月纳妾的机会，哪怕是定国公家的庶女她也忍了，她只要楚璃月不再为萧澜一人所迷，让楚璃月的阵营更多一份助力。 而且，现在这个情况也容不得她退了，要不然她堂堂皇后压不住一个王妃，威严何在？日后如何统御六宫，母仪天下？ 司徒昊起身，躬身对着建武帝作揖道：“陛下，凡人一生短短不足百载，能得一心人相依相守是最大的幸事，三殿下既然对宫家小姐无情，还是不要勉强的好。再者，王妃身份特殊，强硬如此也会使得盟友寒心啊。” 皇后面上的神情越发僵硬，她原本是指望司徒昊能劝劝楚璃月，怎么他竟劝起建武帝了？ 司徒昊无视了皇后威吓的眼神，继而对宫雨莲道：“宫小姐，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还是好自珍惜性命。” “不行！”皇后看建武帝没有一丝要开口帮她的意思，便忍不住叫停，“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妾也不例外。本宫今日就是相中了宫家小姐，要让我儿立为侧妃，再者，璃月现在对她无情，也可以日久生情嘛。” “皇后娘娘，本宫已经说过了，不会让她活很久的，她熬不到那个时候。”萧澜字字挑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 你个贱人！ “萧澜你放肆！”南容皇后拍案而起，怒目瞪着萧澜所在的席位。 楚璃月头痛地别过脸去，沉默片刻，忽而起身。他低垂的眼眸一直在聚焦于宫雨莲身上，皇后和宫雨莲心中都不由得生出了希望，她们以为他要妥协了。 “定国公庶女宫雨莲，挑拨离间，致使皇后与王妃反目，其罪当诛，儿臣想将她就地正法，父皇以为如何？”楚璃月回眸看向建武帝，目光凛冽异常。 南容皇后愕然，楚璃月竟是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 真是被萧澜蛊惑了心智！ “朕以为甚好，就这么办。”建武帝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上前将宫雨莲带下去处死。 宫雨莲惊得张大了嘴，几乎忘了喊冤，定国公身后坐着的二姨娘也站了起来。 “慢着！陛下，此事分明错在萧澜，宫家小姐何辜啊！”皇后急了，并非疼惜宫雨莲，只是她死了日后锦王府和定国公府必然难以站成一线。 建武帝冷冷瞥了她一眼，那目光是警告亦是不屑。他摆了摆手，让侍卫罢手，他目光深沉地问皇后：“你是不是铁了心要成此事？” 皇后有些心慌，快速瞥了周围人的神情；萧澜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楚璃月面色冷峻，没有半分退让，婉贵妃母子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司徒昊无声地对她摇了摇头…… “臣妾……是。”为了她那该死的，明明已经所剩无几的所谓皇后威仪，她咬着牙应下了。 甚至，此时她还在努力劝说自己，说萧澜只是放放狠话而已，宫雨莲进了王府，萧澜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说楚璃月只是一时被萧澜迷住了，宫雨莲温婉可人，楚璃月定然很快会喜欢上她，然后明白她这个母亲的苦心的。 “那好，传朕旨意，定国公庶女宫雨莲封锦王侧妃，即日入府中侍奉锦王，不得有误。” 建武帝的转变来得猝不及防，侍卫松开了宫雨莲，她一时脱力瘫坐在了地上，二姨娘连忙提醒她谢恩，宫雨莲浑身打着颤爬起来，恭敬跪好，如蒙大赦道：“谢陛下恩典！” 宫雨莲窃喜非常，建武帝金口一开她锦王侧妃的身份就是板上钉钉了。宫瑶儿再出众又如何？往后终归是要低她一头了。至于萧澜的狠话，哼，只要她爬上了楚璃月的床，她萧澜还有几日好得意？ 皇后也很是欢喜，对建武帝道：“陛下圣明。” 建武帝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不知怎么的，皇后从中看到了嘲讽之色。 楚璃月拿起筷子给萧澜夹了菜，萧澜默不作声地吃起来，建武帝也若无其事地拿起酒樽继续宴饮。 这事仿佛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宫雨莲得了侧妃之位很是开心，她知道此时不能再去触霉头免得生出变数，很识相地搬了椅子坐到楚璃月后面去了。 没多会儿，楚莘过来了，拿着酒杯，明面上看着像是来找萧澜夫妇敬酒的，实则她是借着敬酒同萧澜说悄悄话：“皇嫂，其实犯不着同皇后娘娘如此针锋相对的。” 她目光不善地瞪了宫雨莲一眼，对萧澜道：“待人进了门，便是你案板上的鱼肉，怎么捏扁揉圆都好。” 萧澜的心情被挽救回来一点，抬眸道：“郡主有心了。” 楚莘微微颔首，给了萧澜一个明艳的笑脸。自从她弄出了那样的事情，败光名声，使得太后病逝之后，从前捧她的许多人都成了她的陌路人，反倒是萧澜这个看起来让人觉得疏离的在她低谷时给她撑腰，替她打了好些个世家子。成婚之后，她还听凤德明说他们二人警告了他必须得对她好，不能慢待于她。 她微微俯下身子，探头在萧澜和楚璃月中间，小声道：“皇嫂，皇表兄，我家侯爷也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楚璃月调侃道：“你这小妮子，哪学来的胳膊肘往外拐，凭什么喊她‘皇嫂’，却要在皇兄之间加个‘表’字？” 楚莘撅起了嘴，不说话，她就是想表示一下亲疏有别，故意这样叫的。 “你就是她表亲的兄长啊，她这么叫半分错处也没有的。”萧澜抬手抚平了楚璃月眉心的浅淡褶皱。 “好嘛好嘛。”楚璃月看萧澜的心情似乎好一些了，也不计较称呼了。 楚莘此来要说的话已经说了，自觉不该再多留，便连忙退了去，欢欢喜喜小跑着回了凤德明那里。 “真是长大了啊，会替旁人考虑了。”萧澜不无欣慰地说道。 她原本嘴角是带着些许笑意的，只是偏头看向楚璃月时余光瞟见了后头角落里的 宫雨莲，那笑意便瞬间凝结了。 虽然明知道楚璃月的心不会因那个女人动摇，但此时此刻她存在着，萧澜便觉得膈应。 楚璃月搂过萧澜，在她耳畔悄声道：“澜儿，我突然不想让她那么早进棺材了。” 萧澜一双眼眸滚到眼角，微微侧首，很好奇楚璃月接下来会说什么。 楚璃月满脸坏笑，“我想……这样，这样，再那样……” 萧澜听完，看向楚璃月的眼神顿时变了，你竟然是这样的楚璃月！怪不得楚黛心理阴影这么大…… “不过，也只是想想，她能不能活到进王府都是个问题。”楚璃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有点丧气，很为自己的计划难以施行而惋惜。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萧澜微勾唇角，手不动声色地贴上了楚璃月腰间的软肉，大有他不说实话就要“刑讯逼供”的架势。 楚璃月连忙抓住了她的手，狡黠道：“快来了，你就等着看好戏。” 他的目光往大门口处飘过去，萧澜也跟着朝那里望，下一刻，一名女子扶着门框进入众人的视野。 “宫雨莲！你个贱人！” 顷刻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而后又往宫雨莲这边看过来。 宫雨莲目眦欲裂，她呆愣着站起来，口中呢喃着：“不，不会的，她怎么可能这么快醒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 萧澜看向楚璃月，后者眉毛一挑，打了个俏眼，无声道：看，好戏这就来了。 “瑶儿？瑶儿你怎么了？”定国公夫人急急忙忙奔过去，同丫鬟一起扶住她，看着她惨白的脸心疼地立时红了眼眶。 “母亲，她害我！那个贱人害我！”宫瑶儿被两个人扶着还站不稳，跌跌撞撞地走进大殿来，她发髻散乱，额角鬓发都浸透了冷汗，一缕一缕地黏在了脸侧。 大殿中的声响不约而同地消失了，乐师停了奏乐，舞姬停了舞蹈，宾客也暂停了交谈。 定国公夫人目光狠厉地瞪宫雨莲，但是下一刻她的目光就被挡住了，二姨娘拦在了她们母女二人面前，沉声威胁道：“雨莲已经贵为锦王侧妃，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今日晚宴出意外，打的可是皇后娘娘的脸。” 宫瑶儿惨白的脸上添了几分红润，倒不是她的身体状态好一些了，而是因为火气翻腾，气血上涌出来的绯色。没错，宫雨莲已经取代了她献舞，代替她坐上了锦王侧妃的位置，她把背后的真相翻出来又怎样？不过是徒惹皇后不快罢了。 可是，她堂堂的定国公府嫡女，如何咽的下这口恶气？！ “怎么回事？”建武帝威严的声音镇住了场。 二姨娘让开了道，定国公夫人握紧拳头，正想咬牙说没事，但是楚璃月却悠悠然开了口：“母后原定是让宫家的嫡女宫瑶儿在宴会上献舞，但是有些人鬼迷心窍，动了歪心思。” 有楚璃月开了头，定国公夫人望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定国公，一咬牙便噗通跪倒在大殿中央，哭诉道：“我家瑶儿两个时辰前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的便成了这样，妾身求陛下为我瑶儿做主！” 宫瑶儿也跟着跪下来，颤抖着手指向宫雨莲，有气无力道：“是她！她指使丫鬟给我下毒！她故意害我的！” 啪！ 皇后拍案而起，怒道：“竟有此事？！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在中元节宴会动手？！” “母后不要妄下论断，需得人证物证俱在，事情才明了。”楚璃月云淡风轻道。 皇后自觉失态，冷着脸坐了回去。楚璃月拍了拍手，立时有侍卫带着太医和丫鬟上殿。 林蒙上前拱手为礼，不卑不亢道：“这位定国公府的粗使丫鬟，皇后老早召了定国公夫人和嫡小姐宫小姐进宫，她在随行人员之列。午后皇后招待了定国公夫人和小姐点心，其中一碗冰糖莲子羹是为宫小姐特制的，因为她喜欢这个，巧的是皇后和夫人并不好这个。” 他的话没说完，萧澜就猜到这是什么戏码了，无非皇后相中了宫瑶儿，想让她在今夜出出风头，好顺理成章地入锦王府给楚璃月做侧妃，结果被宫雨莲下药弄得没法子上场，只好由宫雨莲顶上。这会儿有理有据的，便来建武帝跟前讨说法了。 萧澜并没有因为宫瑶儿受了委屈便对她有好感，不管是宫瑶儿还是宫雨莲，一个两个都是想同她争抢楚璃月，每一个她都看不顺眼。 林蒙说完，丫鬟又更细节地讲了一遍，而后她指着宫雨莲道：“陛下明鉴，都是二姨娘和雨莲小姐逼迫奴婢的！奴婢也是情非得已啊！” 啪！ “贱婢血口喷人！你收了大小姐多少好处，如此污蔑雨莲？！”二姨娘箭步上前便给了她一巴掌。 宫雨莲见风使舵，冲上前去跪在宫瑶儿和国公夫人面前，泫然欲泣道：“姐姐，明明是你自己身体不舒服才将我推出来顶上的呀，你怎能如此诬陷我呢？纵然你是嫡，我是庶，你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啊！” 她说着还不忘偏头往楚璃月那边瞄上一眼，心里头期盼着自己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能引来他的怜惜。就算他不喜欢她，好歹现在她也是他的侧妃了呀，就算是为着自己的面子，他也应当护着她的。 然而，楚璃月只是淡定地同萧澜看好戏。 宫瑶儿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扶在国公夫人肩头，颤巍巍地怒道：“你！宫雨莲你个贱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身上这舞衣分明是为我定做的，你穿着不嫌难受吗？霸占我的侧妃之位，你该死！” 她作势就要扑上去，宫雨莲一闪身躲开，还顺势往她背上推了一把，宫瑶儿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面上，好不凄惨。 “贱人！不准碰瑶儿！”国公夫人站起来，拔下发间金簪就朝宫雨莲的脸上刺去，二姨娘见状连忙扑上去拦她，四个女人顿时乱作一团。 “够了！这是要闹什么！”定国公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走到中央，对建武帝道：“陛下，内宅不安，让陛下见笑了。臣的家事还是让臣带回家解决，莫要破坏陛下与诸位同僚宴饮的心情。” “也好也好，陛下，就让国公自己回去解决。”皇后巴不得他们现在立刻消失，忙不迭地打圆场。 楚璃月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拦了，让林蒙去传了暗卫上殿，非要将此事弄地明明白白。 萧澜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差不多就得了，已经够难堪的了。” 楚璃月摇摇头，道：“此事闹大些，日后才能清净，否则……” 他指着四个刚刚被分开的女人，很是恶寒地摇着头，对萧澜道：“你看，搞不好他们就是将来的我们。” 萧澜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晦气。” 就算皇后弄场选秀，把锦王府塞满侧妃、侍妾、同房，她萧澜也一定不会有这样一天。 “楚璃月，你给我听好，我萧澜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是生了旁的心思，只需要告诉我一声，我立马同你和离了回晋国去，绝不拖泥带水。”萧澜是动了些火气的，眸光狠厉异常。 楚璃月连忙哄她：“好好好，为夫失言了，我们将来一定不会这样的，母后给我塞多少人我都不要，我只要你一个。” 画面诡异地很，那边还在唇枪舌剑地斗法，楚璃月却是搂了萧澜，低头便要往她脸上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 愚不可及 萧澜推开他，没好气道：“这还差不多。” 她只是对楚璃月耍小性子，那点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楚璃月被她推开，又牛皮糖似的贴上去，眼中除了欢喜便是宠溺，半点不耐之色也无。 那头，暗卫一五一十地禀报道：“启禀陛下，属下亲眼看到宫雨莲小姐只是这名丫鬟对宫瑶儿小姐的羹汤下毒，其后不久，宫瑶儿小姐便腹痛昏厥，不能献舞，便由宫雨莲小姐代替她献舞。” 随后，为了毁灭证据，二姨娘趁大家忙着照看宫瑶儿，将羹汤拿去倒了。这也被其他暗卫看到了，太医还去查验过，羹汤中的毒跟宫瑶儿中的是同一种。 铁证面前，宫雨莲并二姨娘皆是无可辩驳。二姨娘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定国公，后者只是冷冷挥袖背过身去：“自作孽不可活。” 宫雨莲知道她这薄情寡义的爹靠不住，环顾四周，唯有楚璃月可以救她，便连滚带爬地到楚璃月面前去，哭着要抱他大腿：“王爷！王爷救我啊！我只是……我只是一时糊涂！啊！” 萧澜早料到她会来这一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将她踹开，双手抱胸冷冷道：“王爷可以救你，但是本宫不准王爷救你。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这是天经地义的。” 宫雨莲怔怔地看着萧澜，反应过来拼命摇着头呢喃道：“不，不，不能这样的……” 她不顾身上疼痛，手脚并用朝着楚璃月爬过去，哭嚎道：“王爷！王爷！我是你 的侧妃啊！你不能袖手旁观的啊！” 事情发生之前，她忐忑而又紧张地幻想着往后的荣华富贵，当上锦王侧妃，将自己的嫡姐宫瑶儿踩在脚下，然后再挤掉萧澜，当上名正言顺的王妃，日后楚璃月荣登大统，她就是大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可惜，她忘了算计几乎之外的变数，以及计划失败的后果。 “聒噪。”楚璃月甩了甩袖子，对建武帝道：“父皇，早些将她杖杀了。” 皇后闻言又要开口，建武帝冷冷瞪了她一眼，她顿时住口。 “来人，将宫雨莲母女二人拖下去杖毙。宫瑶儿封郡主，以示慰藉。定国公，你在家休假三个月，好好想想家宅不宁何以安大楚，你，又要如何对得起定国公这三个字。”建武帝的话到了最后严厉许多，定国公出列诚惶诚恐地应下了，宫瑶儿也撑着虚弱的身子谢恩。 一场宴席闹到如此地步，自然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建武帝起身，挥了挥手便走了。 众人齐齐恭送他离开，最憋屈不过皇后，走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萧澜知道接下来估计很长一段时间皇后都不会想见到她了，不过同样的，发生了这样的事，萧澜也不会待见她。 她和皇后非亲非故，若非要说有什么联结，大概就是同样为身在楚国的晋国人。除此之外，她们都心系楚璃月，仅此而已。 萧澜并不欠她什么，尊她敬她，不过因为她是楚璃月的长辈。皇后对她无情，她也不会揣着一颗观世音普度众生的心再行愚孝。人生在世，顾好自己，善待亲人和爱人，其他的，人家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她，即可。 回去的路上萧澜显得闷闷不乐，楚璃月没有掰扯些旁的什么，只是轻拍她的肩膀说道：“是母后过分了。” 萧澜不置可否，静默良久，违心地说道：“她也是为你着想。” “出于好心，方式用错。”楚璃月客观评判，而后轻叹一声，道：“此事之后，想来母后不会再做类似的事了。” 萧澜低声：“但愿如此。” 楚璃月自然能看出她的落寞，将她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脸庞贴着她的额头，柔声道：“安心啦，不管母后给我塞多少人，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今生今世都不会变的。” 萧澜故意嗔道：“你若是变了心，我绝不留恋，和离书送上，我便回晋国去。” 楚璃月捉了她手腕，让她的掌心贴到自己心口处，萧澜感受着衣物阻隔之下他心脏的跳动，仿佛自己的心也不听使唤地跟了他的韵律。 “不会变的，永远不会变的……”楚璃月轻声呢喃着。 这一夜，有人相依而眠，有人彻夜难眠。 皇后的中宫迎来了一位极其特殊的访客——左正平。 “你怎么来了？”南容皇后分外诧异。 “我不来，难道冷眼看着你将月儿好端端的前程作没了吗？”左正平没好气地应声。 这让南容皇后也来了火气，原本今夜就够让她头疼的了，来个左正平，还以为能为她指点迷津，谁成想，这人一来便数落她。 “你是本宫的堂兄，本宫素来敬着你，但此处好歹是大楚皇后的中宫，堂兄说话还是客气些为好。”皇后端坐于主位，纵然褪了凤袍金冠也是一派母仪天下的傲气，只是，这傲气着实有些刻薄。 “呵。”左正平不屑嗤笑，冷声回敬：“倘若不是母亲生前嘱托了要保全你，本尊堂堂的归一阁阁主才懒得来这儿蹚浑水。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愚蠢，都这种节骨眼上了你还能摆得出皇后架子，南容娴啊南容娴，本尊真是佩服你！” 南容娴身居皇后之位多年，哪里被这样骂过？立时就沉不住气了，冷声问道：“你此话何意？” “大难临头不自知，愚蠢至极，简直无药可救。”左丘明实在恨铁不成钢，指着她骂道：“翊王已经死了，新帝和你没有关系没有情谊，你在这里是死是活他根本不会在乎。一个连靠山都没有的女子怎么堪当大楚的国母？秦帝可以让百里靖来求娶楚黛，你的建武帝陛下照样可以让楚璃月去为他求娶别国的公主！青山之变后，要不是你的好儿子娶到了萧澜，你现在早就在冷宫挨饿受冻了，哪来的脸跟我这儿摆谱？” 左正平愤愤地还想骂，但是转念一想这蠢货骂了也不可能开窍，干脆“唉”了一声无可奈何地住了口背过身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 赔罪 “那……那定国公他们瑶儿……她……”南容娴被他骂得脑子发懵。 左正平简直要一口老血喷出来直冲天际，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宫瑶儿？！ 他回转身来，几步逼近南容娴，生无可恋道：“本尊自诩聪明绝顶，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堂妹！定国公定国公！几个定国公能比得上一个萧澜？月儿在朝中根基未稳，你们母子二人如今在楚国的地位大半都靠萧澜撑着，靠她背后的大晋撑着，你竟然还明目张胆地开罪她？事到如今，你满意了？皇后的威仪丢了个精光，平白让旁人看了笑话，惹了萧澜，得罪了定国公，陛下也不会待见你。” “那……那……那你说怎么办啊？”南容娴反应过来，也是一阵后怕，慌乱之下六神无主，只得舔着脸求助左正平。 “还能怎么办？自己做的孽，自己收拾去，萧澜喜欢楚璃月，你去同她赔罪，她看在楚璃月的面子上自然原谅你这一次。”左正平展开折扇，快速煽动扇面，将自己火气上涌蒸出来的热汗散了去。 南容娴不乐意了，撇撇嘴道：“本宫是皇后，怎么能去给她一个王妃低头。” 左正平白她，恨不得一扇子拍碎她的天灵盖，这个表妹怎能愚蠢至此？ “好啊，你这么有本事就别去啊，再给楚璃月塞些个女人，惹毛了萧澜一个两个都别想都好果子吃。”左正平已经把该说的说了，自觉仁至义尽，加之此地毕竟是大楚皇宫，他不便久留，很是自然地拂袖离去。 皇宫大内，防备何其森严，但左正平武功更高，来去之间，暗卫们只觉一阵不寻常的风刮过。 出了皇宫，左正平飞身到了钦天监最高楼的楼顶上，微微低头俯瞰庄严富贵的皇宫，左正平悠悠然扇着折扇。 其实他并不想那般对南容娴，再蠢也是他的堂妹啊，总归是血浓于水的。 而且，她所处的境地也不如他说的那般糟糕。她很愚蠢，但是她生的楚璃月很聪明也很争气。楚璃月现在手上握着禁军、朔方军、血影阁，还有公子景明这张王牌，即使没有萧澜，他也能保全南容娴，只是那样必定不轻松。 “南容娴啊南容娴，你倒是个幸运的女人啊。” 左正平不禁感慨道。 次日休沐，南容娴盛装打扮，乘着马车出宫，去了锦王府。 她一夜未眠，干脆天未亮便起来更衣梳妆，因而来的甚早，早到楚璃月和萧澜尚在梦乡。 林蒙来通报的时候，楚璃月很不满地翻了个身，眼睛也没睁开，迷迷糊糊地训斥道：“你梦游了，大早上的，母后来干嘛。” 话音未落，楚璃月便抱着萧澜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谁成想，外头的响动反倒越发地大了，林蒙砰砰砰地用力拍着门板，萧澜悠悠转醒来，含糊不清地问道：“地动了吗？” 楚璃月则是满肚子起床气地坐了起来，怒道：“林蒙！大早上发什么疯啊？” “皇后来了！王爷！皇后娘娘！真的是皇后娘娘来了！您赶紧起来！”林蒙一边喊一边继续砰砰拍门，大有地动来了喊楚璃月逃命的架势。 床上二人恍然皇后真的来了，不约而同地对视，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不解，以及一丝凝重。 萧澜小心翼翼地问道：“除了皇后，可还有旁人？” 林蒙想了想，按下侍从不提，答道：“没有。” “呼~”二人尽皆松了口气，随即飞也似地下床更衣，匆匆洗漱便去接见皇后。 “昨个儿，是本宫没顾全好大局。” 见礼之后，皇后给了一个如此生硬的开局。 萧澜朝楚璃月挑眉：你母后这是要干嘛？ 她可不觉得皇后能一夜之间对她转变了态度。 楚璃月耸肩：我也不知道…… 随后，三人的谈话亦是没话找话，尴尬异常。萧澜觉得自己有必要破冰，便支开了楚璃月，对皇后开门见山：“您若是为了昨夜的事而来那么大可不必，泱泱大楚，我萧澜在乎的不过一个楚璃月而已，他已经向我表明心意，其他的便不重要。您是他的母后，为他着想没有错，但是也请不要来碰我的底线，毕竟，在我嫁给楚璃月之前，我们形同陌路，而今也不过是因为他才有了一丝牵连。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 皇后听她这样说，安心许多，但是仍有忐忑之处，谨慎问道：“那……夺嫡一事？” 萧澜淡淡答道：“他是我夫君，我不帮着他，帮着谁？眼下并非青山之变前的那般绝境，徐徐图之即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皇后不再多留，萧澜一路送她出了锦王府。 目送着皇后远去，知道马车过了转角，消失在视线里，萧澜轻叹一声，转身便见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立着一道人影，正是楚璃月。 其实他一直都在，她知道的。 楚璃月嘴唇翕动，想说什么，萧澜一指抵在了他唇上，巧笑嫣然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话音落，她放下手，楚璃月笑道：“那就回去睡个回笼觉，我好困啊。” 他说着就打起了哈欠，仿佛下一瞬便能立刻睡了去。 “饭点了都，吃完再睡。” “好好，听王妃的。” 午饭吃了七分饱，楚璃月连衣服也没脱，径直躺上了床，一沾到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萧澜倒是没有立刻去陪他，因为新的公文送来了，是从墨羽军那里来的。 墨羽军远在边境，他们与萧澜信息来往并不快捷，双方信件到达的时间也比较随意，不定是不是休沐的时候。 萧澜勤勉，纵然休沐也是文书到手便看起来。 然而，这次有些不同之处，一堆天翼白虎的蜡封之中夹了一封有着利剑图腾蜡封的信，萧澜一眼便认出那是试剑山庄的象征。 想来应当是下属弄错了，她并没有拆看，将其抽出来放到了楚璃月的书桌上，而后宽了衣服与楚璃月共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 比武招亲 统归楚璃月管辖的朔方军远在楚国边境，楚璃月身在郢都，有统帅之名，但统帅之实难免要打几分折扣。 距离他们从边境回来已有数月，楚璃月便想着到边境去视察一二，也算是尽统帅的本分。 晚间，楚璃月便同萧澜商量了这事。 说是商量，但萧澜知道的，他去意已决，此番不过是同她知会一声。 “正巧，我也好久没见墨羽军了，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到了朔方边境再分开，你留在朔方军，我去墨羽军那里。”萧澜思忖片刻，如是提议道。 楚璃月面上闪过一丝惶然，令萧澜不解。她直觉楚璃月并非真的想去视察，而是以此为借口要去做些别的事情。 “啊，这……不用了，边境朔气侵寒甲的，爱妃还是留在王府，我会快去快回哒。”楚璃月拿大大的笑容掩饰。 也许旁人看了这幅面孔会呆得眼睛都忘了眨，但萧澜的注意力在于他笑容的僵硬。 他骗不了她的。 “那好。” 萧澜不再深究，让荆婉和林蒙一同去给他准备行囊。楚璃月似乎有些急，三天之后便动身出发了，建武帝那边是司徒昊去说的，具体说辞如何萧澜不得而知，总之建武帝由得他去了。 在城楼上目送楚璃月打马离去之后，萧澜回到了锦王府，她仰头望着锦王府的匾额，突然觉得怅然若失。 平日里她总觉得这座府邸热闹而又活泼，沉静肃穆的龙朔公主府与此地是截然不同的风貌。而现在，楚璃月走了，锦王府好像也一下子安静下来。 哦，原来，活泼的不是这座府邸，而是府邸里面的人。 萧澜的生活很规律，在晋国时就是如此。 不管前夜忙政事忙到何时，次日天未亮她必定轻衣箭袖出现在公主府的校场演武。一个时辰之后，她换上朝服入宫，有时大半个时辰，有时好几个时辰，朝会的具体时长视当天要处理的政事体量而定。 时间长的时候，萧瀚在龙椅上坐着都觉得受不了，但萧澜是站着的。萧瀚也曾提出要给她设个座位，但是萧澜拒绝了，还借此机会让他给了朝中老臣一个恩典，在大殿两旁设座位，他们疲惫时便可稍做休息。 朝会并不能解决所有的政事，萧澜也经常在朝会之后再召亲信重臣到御书房一起再议。 一天十二个时辰，如此便去了一小半。文治商讨完了，武功便是她一个人的定夺。出宫之后，她并不会直接回府，而是去到墨羽军军营，视察军士的操练情况，有时也会亲自教导一些刚招进来的年轻兵士。 待到夜幕沉沉之时，士兵们大多进入梦乡，军营中仅有的声响是风、是轻鼾、是巡逻兵的脚步声，还有，萧澜无声叹息着的孤寂。 军营中的每一个人爱戴她、敬畏她、仰仗她，可唯独没有人能同她并肩而立。所有人都觉得有她在就好了，有她在，墨羽军的军旗不会倒，大晋的脊梁不会折，万千子民都会迎来宁静祥和的黎明。 人们将她称之为“大晋利剑”，但她知道在他们的眼中她早已不仅仅是一柄利剑，她是趋近于神的信仰，她无所不能。 甚至，有时候她自己也要这么认为了。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独自一人，不必再伪装强硬，紧绷的身心乍然松懈，她意识到，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会累、会困，还会感到力不从心。 然而，不管怎么累，回了龙朔府，倒头一睡，也许两个时辰都不到便又要迎来新一天的黎明。而且，那还是能入眠的情况下。 她的睡眠并不好，经常想着政事焦躁不安，难以入眠，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午夜梦回尽是金戈铁马，铁血疆场。那里，诞生了她的荣光，还埋葬了无数人的血汗。 到了楚国之后，卸下了重担，还有楚璃月相伴，她终于有闲暇也有兴致关注自己的周围：府里的花花草草会随着四季流转荣枯芬芳，每一个丫鬟小厮都有各自的表情，楚大美人亦不止前世所见的懦弱亦或决绝，他跳脱且神秘，总是吸引她不断深入去了解他…… 不过，这些好像一下子都随着楚璃月远去了。 她并非是不独立的人，没了楚璃月，照常上朝、执勤、批复公文。但不知是她的效率太高，还是公文比之晋国那时候少了太多，她总是很快把事情处理完，而且没有错漏。 闲来无事，萧澜带着荆婉去了暗香盈袖，就还是那般的酒，说书先生还是那个说书先生。之前楚璃月带着她坐的那个位置空着，她便捡了那个位置坐。 茶余饭后人们最喜欢的谈资便是江湖风流，此时此刻，说书人讲的是试剑山庄的一桩盛事——武林盟主幸无独女幸福将以比武招亲的方式择婿，眼下，五湖四海的江湖中人，不论是道上威名赫赫的大侠客还是无名鼠辈，都不约而同往试剑山庄聚拢过去了。 大家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的，但也有不少人对这门亲是跃跃欲试，毕竟一旦攀上高枝，那将来在江湖上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哎，那幸福大小姐是何许人也啊？怎么一个个的都争着抢着去？”忽而有人发问。 说书人被打断，却也不恼，只嘿嘿笑着，道：“这位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啊，幸福大小姐可是不得了啊。她爹幸无乃是大名鼎鼎的‘剑无一’，开辟试剑山庄，位居武林盟主，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大侠是也。其次，她母亲乃是江陵云氏的嫡女。江陵云氏虽比不得幸无大侠声名远扬。却是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的铸剑世家，其百年底蕴，源远流长。” 紧接着，又有人发问，问的正是萧澜心中所想。 “敢问先生，那公子景明可会参与？” 萧澜凝神，仔细听着说书人接下来的话，同时不禁想，若是公子景明参与的话，那么大概率会夺得魁首。虽然萧澜私以为公子景明的武功实在有点名不副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 奇怪 “这位兄台可是问到点子上了。”说书先生折扇一收，虚点了出声的那位中年人，随即又展开折扇，掩在嘴边，眉飞色舞道：“公子景明自然是要参加的，此番比武招亲各路英雄豪杰最大的对手便应当是这公子景明了。” 萧澜轻笑，有些不以为然。 饮尽杯中酒，萧澜搁下银子起身，对荆婉道：“走。” 回去的路上萧澜一直在想公子景明的事情，联想起先前楚璃月看见他的那些反应，萧澜总觉得事情不寻常。 不知道那把剑在不在？ 萧澜带着疑问去到了楚璃月的书房，她只在墙上找到了太白云鹤剑，而另外一把楚璃月一直藏着掖着的却是没见着。 奇怪，真是奇怪。 萧澜扒着窗棂出神许久，终于打定了主意。她命荆婉去置办几身寻常装束，而后自己则去找了司徒昊告假，说辞是与麾下墨羽军阔别良久，希望前往晋地巡视一二，以免将士远离统帅，疏于操练。 司徒昊没有挽留，答应地很痛快，反倒是让萧澜有点怀疑自己猜错了，或许楚璃月真的就是去朔方军那里了。 她来得迅捷，走得犹疑。 殊不知，在她走之后，司徒昊对着试剑山庄的方向，忧心忡忡又带着一点幸灾乐祸地轻叹道：“看来公子景明的身份是捂不住咯。” …… 楚之南，晋之北，二者接壤交界处有座山脉，名为顺宁山脉，此山脉的南部属楚，北部属晋。 属楚的那部分被称之为南顺宁，其腰部地势稍缓，尤其两峰之间的鞍部乃是一处人间好境地。此处地势平坦，两侧又有山峰阻挡，为居所冬暖夏凉，为据点易守难攻。 十余年前，一人一剑在江湖上闯出了大名头的“剑无一”幸无云游到此，实在欢喜，同妻子商量过后便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此处修建了一座山庄，名为试剑山庄。 彼时，战乱纷争，武林中各个大家门派皆是避世自保，唯有幸无在试剑山庄广开门路，大收学徒，致力于培养能为民请命的剑客。 试剑山庄并不听命于任何一位君主，他们只是乱世中的积极入世者，以济世救民为己任，用自己的微薄力量让风雨飘摇的天下少一点叹息哭嚎。 有此大义，加之幸无本人的实力，试剑山庄在江湖上的声望极高，放眼天下武林，无人能出其右。 萧澜怀着敬畏来到南顺宁是半个月之后，比武招亲的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午时一刻，日头正毒辣。 南顺宁山脚下的茶肆人满为患，如此燥热的天气，基本上所有来访试剑山庄的江湖人都要在上山前于此地喝上一壶茶水解渴。 此时，多了两位客人。 伙计忙得脚不着地，若是寻常人他自然是顾不上了，然此二人实在出众，由不得他不注意到。 搁下一桌人的茶点，伙计急急忙忙迎上去，同时将二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此二人皆是身着箭袖轻衣，头戴帷帽。走在前头的红衣人个子稍微高些，英气出众，尤其在场诸人皆被这燥热天气弄得无精打采，便显得其更为气度不凡。她周身鲜有佩饰，但是仅有的三样东西看起来都是极好的：腰间的佩剑、右手拇指上的韘戒、手腕上的红珊瑚珠串。 后头跟着那个则是一身纯粹的墨色，伙计抬眼望了望火球似的太阳，心道：真乃是奇人也，这大热天的还穿着一身黑出来晃悠！ “二位，喝茶？”伙计有些忐忑地问道。 这两日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如过江之鲫，伙计纵然是普通人阅历多了也是能分辨得出高地上下的。 面前二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很厉害，而后，两人又各自呈现出不同的气势。比如，伙计直觉红衣服的应当实力地位更胜一筹，但是黑衣服的那个冷冷的，好像更危险。 “嗯。”萧澜微微颔首，目光环视四周，见没有位置便掏出银子在掌中掂了掂，并不说话。 伙计立马会意地引着她往棚子后面去，萧澜也很爽快地将银子给了他，落座之后状似无意地向他打听起了试剑山庄的事。 她出手大方，饶是今日来生意繁忙，见了不少出手阔绰的世家子弟，伙计还是不禁万分欣喜。他乐呵呵地收下银子，用搭在肩头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俯下身来眉飞色舞道：“要打听山庄里头的情况啊，那您可真是问对人了。搁平时小的不敢这么狂，但是啊，最近咱这儿群英荟萃，小的听各路侠客说一千道一万的，敢拍着胸脯称自己一句江湖百晓生！” 伙计很热情，热情地有点啰嗦，许是得了大银钱开心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如此能说会道的性子。 萧澜耐性好，此时也乐得多听上两句，并没有打断他。 “捡重点的说。”荆婉的声音冷硬而直接。 隔着帷帽，荆婉看不清自家主子的神态，只当她和以往一样喜欢开门见山的，便如是出声。 “哎，好嘞。”伙计连连点头，“最重点的当属公子景明了，小的就跟您说说这个。那比武招亲开始的头几天，公子景明一天只战几十场，其中啊，碰到碧云寨的大公子，打得吃力了些，那天竟然不过五十场便下场了。擂主没了，大家也只好早早散场。不过啊，三日前，不知怎么的，那公子景明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哦？”萧澜挑眉，来了兴致，茶杯拈在手中，却不抬手去喝，眸光盯在一处，兀自出神。 伙计看出萧澜对公子景明当真感兴趣，讲得更加起劲，幸好隔着帷帽的帘子，他的唾沫星子溅不到她脸上。 “自从三日前起，公子景明一人一剑，每日能战上百场，若非是入了夜，人潮散去，没人同他打了，他是不会消停的。” 对此，萧澜没有表现出更大的兴趣，她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进去了。 伙计紧接着又道：“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奇怪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 蹊跷 伙计神秘兮兮地将身子俯地更低，声音也放轻了许多，“昨日飞雪派掌门的亲传弟子去同公子景明对擂，没走过三十招便下场了。之后啊，碧云寨的那位同他发生了口角，二人打了一架，您猜结果如何？” “如何？” “约莫百招，飞雪派那位的赢了！”伙计兴奋地语调上扬。 荆婉问：“对战时，飞雪派的那位可是有伤在身，实力减弱？” 伙计摇了摇头，道：“武林人士如今聚集在试剑山庄，碧云寨若是趁人之危，那以后还要不要在武林上立足了啊？再说了，那比武招亲的擂台上去单挑公子景明，大伙儿其实就想切磋切磋，都留着三分余地呢，都是好好的上去，好好的下来。” “那公子景明若是暗箭伤人……” “哎，您这话可就过分了啊。”伙计似乎也极为敬重公子景明，容不得荆婉诋毁半分，“公子景明何许人也？堂堂武林少盟主，若真想给飞雪派一个三流门派穿小鞋，只一句话便有的是人一窝蜂上去做了讨好他，哪里用得着这些个下作手段？何况公子宽厚仁义，断断做不出这等阴损事情。” 萧澜嘴角微微扬起，道：“倒真是有意思了，多谢。” 她一发话，荆婉便不做声了，只默默给她添了茶水。 伙计见二人打听够了，便也兀自忙活去。 “弱的打起来吃力，强的反倒赢得轻而易举。”萧澜目光深沉地看向荆婉，问道：“小婉以为如何？” 荆婉刚刚饮尽一杯茶，她放下茶杯，将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面，隔着护腕轻轻抚着里头藏着的袖箭，沉声道：“听着不像是同一个人，许是易容……” 她说着忽然一噎，公子景明若是要人假扮，根本无需易容，他常年佩戴面具，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只要身量差不多的人带上那个面具，谁都可以是公子景明。 帷帽下，萧澜嘴角的笑意更深，她脑海中回想起了公子景明的装束，羽翼状的黄金面具，形如朱雀展翅的银冠……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那样从纹样很是眼熟，但是又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天气实在燥热地很，喝茶的速度似乎还赶不上流汗的速度。 一壶茶见了底，荆婉让伙计再上一壶新的。在等待茶水上桌的时候，萧澜不经意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佩剑，赤霄剑很有些年头了，它在连天战火中四处流落，辗转于各国公卿。几十年成被大晋首辅——也就是萧澜的外公收入囊中，后来这柄剑就成了先皇后的陪嫁。 多年前被萧澜翻出来已经旧的不成样子，但是只用布巾一擦，剑便焕然一新。时至今日，剑鞘上镶嵌的银质装饰却还是锃亮的。 剑的本体是陨铁，剑柄处做了鎏金，因而出鞘之时便是金柄银刃，漂亮且肃杀。 除此之外，剑上篆刻了凤鸟的纹样，是萧澜外公得到它之后命令工匠加上去的。 赤霄随着萧澜征战沙场，扬名立万，人们对于其形态的描述也变得越来越准确，尤其是上面篆刻了凤鸟纹样这一点。 晋国并非尚武之国，然萧澜功勋卓著，民间非常推崇她。晋国国内的百姓十有八九都会在家中挂上一把桃木剑，且剑上刻凤鸟纹样和“赤霄”二字，以乞求自己能受到庇佑。 不过，赝品的质量自然是一言难尽，有些凤鸟甚至全然是一副鸡雏的模样。公子景明的面具做的很精致，形状说不上多像凤鸟，却也并非全无干系，若真是模仿，至少胜过了一堆雏鸡。 还有那顶银冠，萧澜对它的印象不是很深，只依稀记得它的样子跟天翼白虎的翅膀极为相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她认识的人中也有一个，喜欢把她喜欢的东西弄到自己这儿，比如那个完全是晋国样式的卧房，还有满桌子的洛阳菜…… “哎，你这柄也是赤霄剑啊？”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萧澜的思绪。 “嗯？”萧澜抬头，愣了一下。帷帽的帘子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抬起，她垂眸便看见那人手里握着一柄剑，形似赤霄剑。 这并不奇怪，从众跟风是人之常态，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江湖人里头使剑的极多，老一辈的崇尚幸无，民间便仿制了许多他的求败剑，到了近几年，公子景明、萧澜、百里靖这几人声名鹊起，志在江湖的喜好公子景明的湛卢剑，像司徒昊看齐的则青睐于萧澜的赤霄剑和百里靖的玄重剑。 萧澜视线上移，隔着纱帘能看出此人是个极年轻的，约莫弱冠的年纪，一身褐色短打，额前两指龙须似的刘海微卷，看起来精神又活泼。他的话音中带着楚国口音，想来应当是楚国人。 “正是。”萧澜压低声音，淡淡回应，不置可否。 青年又靠近几步，微微躬身仔细打量起她腰间的佩剑，呢喃道：“兄台，你这个看起来好精致啊，敢问出自何处的工匠？改日啊我也去找他做一把。” 萧澜声线压得低，加之青年阅历不丰，并未察觉出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行走江湖的老前辈。 “抱歉，无可奉告。”萧澜对江湖规矩并不熟悉，而且她真的无法告知何处可得第二柄赤霄，干脆生硬拒绝。 “喂！你这人也太小气了，又不是真的赤霄，哪儿那么稀罕了，非藏着掖着，唔唔唔捂……”青年的伙伴看不惯地出声，青年连忙捂了他的嘴，对萧澜躬身一礼道：“兄台，对不住啊，我这位兄弟向来心直口快。” 萧澜微微颔首，不以为意，儿郎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率性敢言罢了。 他们二人在旁侧的一张桌子落座，萧澜撇过去，看了眼青年伙伴的佩剑，重剑制式，仿的是公子景明的湛卢剑。 茶喝够了，萧澜起身离开，但在此之前，她于青年身旁微顿，说道：“秋末郢都禁军会招收新兵，你根骨不错，若是志在行伍，不妨前去。” “啊？”青年一愣，为难道：“可是禁军素来喜欢招收世家子弟，我不过是个布衣出身，恐怕……” “找萧澜，你够格，就能留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 身份暴露 离开茶摊，萧澜二人往山上而去，只是没走多远被被人拦住了去路。 荆婉箭步上前，手中毒针蓄势待发，冷声警告道：“让开。” “阁下有礼。”来人还算礼貌，拦住去路便拱手作揖，温声道：“在下云崇，对阁下并无恶意，只是素来喜剑，见阁下的佩剑并非凡品，斗胆恳请阁下允我一观，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此番冗长的陈词滥调，若非亲眼所见所闻，萧澜大抵难以相信会是从江湖人口中出来的。 自称云崇的青年一身月白长袍，身量同楚璃月差不多，隔着纱帘看他的容貌有些模糊，但依稀是清逸俊秀的长相。 他身后还跟着十名身着青衣的年轻人，看起来应当是某个门派组团来的一行人。但是随即萧澜便排除掉了这个猜测，因为她瞥见了云崇腰间挂着的令牌，那令牌的样式形似利剑，上头篆刻“试剑山庄”四字，如此便说明他应当是试剑山庄的门人。而且，看这通身的气派，地位应当不低。 如此，便有些棘手。若是给他看了，大抵能认出来这便是赤霄真品；若是不给，恐怕也不好上山庄去了。 稍一思量，萧澜坦荡地解下佩剑递了出去，荆婉见状便退至一旁，收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对方接剑时面上闪过一丝狐疑之色，大概是因为萧澜的坦荡在怀疑自己的判断。 云崇先是抚触了剑鞘，而后小心翼翼拔剑细观，试探道：“阁下，您这莫不是真的赤霄？” 他看似发问，实则语气笃定。 萧澜并不意外他能看出来，试剑山庄的小头头若是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那可真是白混了这许多年。 她故作轻蔑地一笑，道：“江南寻了好久才寻到的老工匠，手艺是一等一的好，没想到竟将试剑山庄弟子的火眼金睛也给它骗了过去。” 如此，言下之意便是他走眼了，若是脾气不好的，恐怕当场便要发作。 但云崇只是嘿嘿一笑打着哈哈，没有接话，恭恭敬敬地将赤霄剑双手奉还。 萧澜取回佩剑重新别在腰间，便继续上路，她计划在天黑之前赶到试剑山庄，要不然就得夜里赶路了，那样很不方便的。 “殿下，方才算是糊弄过去了吗？”荆婉不无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 “也许。”那人看起来像个憨货，但是整体给人的感觉又分外精明，因此萧澜没有妄下论断。 糊弄过去最好，没糊弄过去也无妨，试剑山庄是中立门派，而且与她无冤无仇，就算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应当也不会对她产生恶意。 而比起萧澜的淡定自若，云崇明显要慌张地多。 “公子，方才为什么要容忍两个生人如此嘲讽咱们试剑山庄啊？”弟子很不服气。 立时有人出声附和：“就是就是，两个乡巴佬，拿把假的赤霄有什么好得意的！” 云崇急得抓耳挠腮，拿腰间折扇敲了两名弟子的头，着急上火道：“诶呀！屁的假货！眼珠子长脸上当摆设用的吗！那是真的！” “啊？”众弟子齐齐惊呆。 “怎么可能啊？赤霄剑主可是龙朔公主萧澜，她怎么会……” “莫非方才那人是萧澜？不对，萧澜来咱们这儿凑什么热闹？是她手下的人？” “不可能！赤霄可是她的随身佩剑，再亲近的心腹也不可能带着她的佩剑出来晃悠啊，肯定是她本人！哇，我们刚刚见到了活的萧澜？！”说话的人兴奋得大叫起来。 云崇被吵得脑壳疼，他握紧拳头大吼：“别吵了！重点根本不在这儿！” “那在于何处啊？”弟子们被他唬地一愣一愣，浑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云崇一脸天塌了似的悲戚，好一会儿似乎反应过来了，吐出句像样的话来：“二世祖的克星来咯！” “二世祖？是……”弟子们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道：“是、是那位？” 云崇沉重点头。 …… 萧澜和荆婉的脚程很快，日落之前如愿赶到了试剑山庄。 因是比武招亲期间，试剑山庄山门大开，经由其弟子盘问一二即可入内。不过，萧澜和荆婉都注意到旁侧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位老者，看起来在平常不过，却给人以高深莫测的感觉，他才是进入试剑山庄真正要过的关卡。 步入试剑山庄的巍峨大门，即可看到一个高台，高台四周，人群众星拱月似的环绕着。萧澜一眼扫过去，目之所及皆是实力不俗，他们仰着头，全神贯注地观看着台上的比试。 高台之后约莫五十步的距离，乃是一片楼宇，楼宇上旌旗招展，主位上端坐着一男二女，乃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位妙龄少女，正是庄主幸无夫妇和其女幸福。 旁侧的看台上也多是些上了年纪的中老年男子，不用猜都能想到应当是当今武林有头有脸的世家长老。许是端坐太久，他们看起来精神怏怏的，百无聊赖的模样。 萧澜正要将目光投向高台，忽而一行人从楼宇后头匆匆跑了出来，为首者去了幸无身边禀报。距离太远，又隔着纱帘，萧澜看不真切，她抬手拂起纱帘一角，巧了，那人她刚好认识的，是云崇。 幸无听完云崇的话，立时变了神色，目光凝重地投向高台，与此同时，萧澜仰头望去，台上两人一黑一褐，一人使剑一人用刀，黑衣持剑的那人萧澜只一眼便认出是此时本该身在朔方军营视察的楚璃月。 他一身黑衣，墨发高束，银冠形似朱雀展翅，面具为飞翼状，那片飞翼一直延伸至耳后，俨然是公子景明的装扮。 原来，他并非是与公子景明交好，而是他真的就是公子景明，当时她在郢都见到的那个则十九八九是云崇假扮的。 如此，一切便说的通了。 “殿下，这……”荆婉欲言又止。 帷帽下，萧澜皮笑肉不笑道：“且看他玩什么把戏。” 萧澜暂且离开了试剑山庄，转身离去的一路上越想越气，她并不觉得楚璃月站在擂台上是为了娶到幸福小姐，但是不管怎么样楚璃月确实骗了她，而且他也确实在为另外一个女人而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 他就是公子景明 有一天的对擂结束，楚璃月如往常一样收剑入鞘，准备回去沐浴更衣，然后早早歇息，养精蓄锐。 然而，他刚下台便见楼宇上师父幸无和师兄云崇正一脸焦虑之色望向他。楚璃月心下奇怪，往常他们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带着关切的，怎么今日这样奇怪？ 往楼宇而去的时候，他目光一直关注着师父幸无，但是幸无被夫人云昭叫走了，夫妇二人的面色都不好看。楚璃月无声地叹了口气，幸福盼望的那个人今天还是没有上台。 那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人可靠，待幸福也是真心实意地好，只是胆子小了些，幸无看不太上，但幸福喜欢地紧。 今天，幸福又伤心了，师父应当是被叫去和师娘一起哄幸福了。 没等他上去，云崇便匆匆下来，楚璃月为幸福的婚事苦恼，没心情听他掰扯些乱七八糟的，直直避开他，漠然道：“无关紧要的事往后再说，我累了，先回去了。” 虽然他的武功体能的确极好，但全身心投入地与人对擂一整天，他也难免会累。 他是人，不是神。 人群已经散去，云崇驻足原地，愣了一会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哎！真的不听啊！人命关天的大事喂！” 楚璃月不作回应，他操心着幸福的终身大事，同时对萧澜思念地紧。分别半月，也不知道萧澜在郢都如何了，如果知道他骗了她，会伤心的…… “哎！我说的你听见了没啊！”云崇还在后头追着喊，楚璃月没怎么听进去，就随他去了。 近几日听云崇唠叨了太多，都是各个门派鸡毛蒜皮的小事，楚璃月觉得没价值，向来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何况方才他兀自出神根本没听进去。 楚璃月渐行渐远，云崇在后头气得直跺脚，最后愤愤道：“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你家娘子揪着你耳朵骂的时候看你还怎么得意！” …… 楚璃月自用过晚膳便坐在书桌前发呆，说上摊着的是几幅画卷，不同的笔触描绘的是同一个人——萧澜。 睹物思人看起来挺蠢的，但他愣是这么做了许多年。 指尖动作轻柔地抚过画中人的脸庞，楚璃月起身，宽衣之后上床睡觉。 但是他躺下没多久便察觉到了不对，屋外有人，而且那人武功极高，绝对不是山庄的暗卫可以比拟。 他没有动作，只是睁开眼眸往窗户晲了一眼，今夜无风，倒映在窗上的竹影没有丝毫变动，万事如常。 阖上眼眸，他细细谛听着外头微不可查的响动。 须臾，屋顶被掀开一角，几丝月光透入，紧接着一道人影落在房梁，翻身又稳稳来到地上。 楚璃月眼睫轻颤，有些奇怪为何来者的身上没有杀气。 萧澜并不急于跟楚璃月算账，反倒是悠悠然坐到桌板上，两条腿晃荡着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 小嘬着将杯中茶水饮尽，见床上人没有丝毫要醒的意思，萧澜双手撑住桌板跳了下来，随即一道剑影闪现，萧澜没有躲，任由它停在自己颈侧。 “阁下深夜闯入我房中，最好给个合理的解释。”森冷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和楚璃月平日的柔声低语差了十万八千里。 “哼，”萧澜轻笑着转身，道：“不是说去朔方军营巡查吗？怎么到这里打擂台了呀？你最好也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哐当！ 湛卢剑脱手，落到了地上。 房中没有烛火，光影模糊，饶是如此，萧澜也注意到楚璃月在听见她的话之后虎躯一震，当真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澜、澜、澜儿，我……不是，我……”楚璃月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又犯了。 “你先静静。”萧澜无语摇头，拿出火折子，借着熹微月光寻到了烛台，燃起烛火。 房间亮堂起来，萧澜转身，楚璃月的局促不安便被她尽数收入眼中。 半晌，他松开了绞在一起的双手，抬手缓缓取下了自己的面具。他始终低着头，将面具拿在手里，无处安放的目光便跟着落到了面具上，又是良久的沉默。 “公子您醒了？可有什么吩咐吗？”外头传来值夜侍女的问候。 楚璃月循声抬头，答道：“没有，你退下。” “是。” 楚璃月收回眼神的时候往萧澜那里瞥了一眼，随后又连忙低下头去，盯着面具仿佛要把它看出个花来。 萧澜往他走去，楚璃月下意识地往后退，但萧澜并不是想对他做什么，她脚尖微动，湛卢剑便剑柄朝上飞了起来，萧澜随手一抓，便将剑稳稳当当握在了手里。她调转方向，将剑刃朝向自己，往楚璃月那里递过去，同时说道：“那一剑，我还给你了。” 新婚之夜，她用赤霄指了楚璃月，今夜，楚璃月也用湛卢剑指了她。 湛卢剑就在眼前，楚璃月犹豫着不敢接，仿佛接下了这把剑，萧澜就要同他两不相欠了。 迟疑片刻，楚璃月一手握剑柄，另一手则抓住了萧澜的手腕。他将剑弃置一旁，把萧澜拉进了自己怀里，用力地搂着她，克制道：“我错了。” 萧澜突然有些不忍，松了口，道：“我只想听你解释。” 其实也不尽然，擂台上的时候，楚璃月每次开打之前都要往幸福那里张望，萧澜心里不痛快，很想上去跟楚璃月打一架，但是想想自己又打不过他，这才歇了心思。 随后，在山庄外的小摊上吃饭时，萧澜还考虑了让楚璃月跪搓衣板的可行性，幻想了一阵之后还是摇摇头放过了他，最终趁着夜深人静翻进他的卧房，只要求一个解释。 “我就是公子景明，公子景明就是我。”楚璃月飞速吐出这句话，而后又沉默了。 萧澜没等来自己想要的答案，没好气道：“我眼睛没瞎。” “景明，景明是因为……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 可惜可笑 那句话出自《岳阳楼记》，当初楚璃月来到试剑山庄，他不能暴露身份，因为众所周知锦王殿下在郢都，所以他给自己取了化名“景明”。 后来慢慢的，便成了众人口中的公子景明。 至于云崇，正如萧澜的猜测，她在郢都看见的那个公子景明是云崇假扮的。楚璃月怕他胡来揭了自己的老底，故作生气地模样将他赶走了。 比武招亲刚开始时的那个公子景明真身也是云崇，他的武功不及楚璃月，在擂台上颇有些吃力，亏得楚璃月及时赶到，将他替了下去。 萧澜思忖片刻，歪了歪脑袋打量着楚璃月，道：“风云榜排名，也与这个身份有关？” 楚璃月颔首，回答道：“不错。” 公子景明出身平民，却已经榜上有名，若是再加上楚国三皇子的身份，其排名自然是要更高。 那次，他只做了一件事，书信一封，告知归一阁阁主左正平他便是公子景明。如此，排名跃迁，势在必行。 萧澜轻叹一声，无可奈何道：“湛卢剑主，骗得我好苦。” 楚璃月曾经蝉联两届试剑大会魁首，得到的奖励便是两柄宝剑：湛卢和太白云鹤。 前者流传百年，乃是与赤霄一般满载传说的名剑，后者则是江陵云氏的开创者所铸造，同样并非凡品，只是一直由江陵云氏妥善保管，因此，鲜有人知。 “我错了嘛。”楚璃月忐忑地拿指头去勾萧澜的衣袖，但是手伸出去一半突然发现萧澜带着护腕，根本没有袖子可以让他拨弄。 萧澜往后退开一步，没好气道：“那比武招亲呢？你不会想王府里养着一个王妃，山庄里再蓄个幸福大小姐？哟，左右逢源，两全其美啊。” 其实她隐隐已经猜到幸无把楚璃月叫回来所谓何事了，既想以比武招亲的方式选到乘龙快婿，又怕引狼入室，云崇不顶用，自己又不能亲自上场，公子景明便成了最好的人选。 幸福不满意的就刷下去，幸福喜欢的就留下来。 “不不不！绝对没有！”楚璃月慌慌张张地辩解：“是一个书生……他、他……哎呀！” 楚璃月紧张就容易结巴，尤其话题是那个家伙，更让他气闷难言。 终日里感慨着什么“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结果连向幸福表明心意的胆气都没有。 “我活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楚璃月恨铁不成钢，气得直咬牙。 萧澜悠悠然坐下，含笑晲他，饶有深意道：“哦？是吗？” 楚璃月不明所以地看过来，立时恍然，他自己也是这么别扭的人，若非萧澜自己送上门来，他现在还不知道在何处伤心落寞呢…… “咳咳，这不是重点。”楚璃月以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 萧澜耸耸肩，转移话题：“所以，为了逼他，你们就整了这么一出？” “岂止啊……”楚璃月一说起这茬就头疼地要命。 为了幸福大小姐的终生幸福，自诩江湖名门的试剑山庄弟子们，扮过流氓，做过土匪，还干过杀（稻草）人放火的勾当，总之竭尽全力给那书生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但是……那书生别的本事没有，保命的功夫却是一流，带着幸福一路奔逃，硬生生逃出生天。 “大盗无踪影见了他也得跪下叫爷爷！”楚璃月愤愤道，话音未落，又否决自己：“不！该是祖宗！此等奇人，活上八辈子都不定能见着一个！” 无踪影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盗，具体身份名字皆是不详，但这响当当的名号总是让达官显贵们谈之色变。 甚至，贵族富贾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谈，家里头没被无踪影光顾过，那都称不上真正的壕。 萧澜观察着楚璃月的神色，忽然觉出些许异样，问道：“你不会也是他的苦主？” 楚璃月耳廓一红，憋着嘴点了头。 无踪影很厉害，很嚣张，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则，比如清官不偷，布施积善之商贾不偷，有实权的以及地位崇高的贵族不偷，位居超品锦王之位的楚璃月属于他不偷的行列。 但是，公子景明是可以下手的，当时失窃的东西乃是绝世名剑——湛卢，气得楚璃月一掌劈碎了桌板。 “那后来你怎么把剑找回来的？” 楚璃月蔫蔫道：“师父不在的时候，拿太白云鹤打退了仇家，他自己给我送回来的。” “哈哈。”萧澜忍不住轻笑出声，楚璃月抬眸，眯着眼盯她，嘴角忍不住勾起，道：“你不会也被他偷过？” “哼。”萧澜给了他一个傲娇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她和无踪影打过两次交道，一次她还是龙朔将军的时候，还有一次是龙朔公主率军抗击敌军的时候。 那会子萧澜还是龙朔将军，她驻军的地方发生了饥荒，富商大贾找准时机哄抬粮价，跟朝廷派来的贪官污吏沆瀣一气，中饱私囊。无踪影看不下去，一口气盗窃了十八户黑心奸商，将偷来的粮食用于救济灾民。 可是，如此也只是杯水车薪，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萧澜的军粮上面。可是到了地方才发现墨羽军在吃的都是米糠，即便是将领龙朔也不例外，因为他们悄悄地把军粮送给了灾民。 他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偷完粮食，就去中军大帐将龙朔那个见死不救的狗官骂个狗血临头，结果，最后的最后，他只对萧澜说了一句话：“将军大义，小的拜服。” 就这样，他走了，空手而归。 后来，齐军伐晋，萧澜率军抗击，其他皇子故意拖着粮草，致使前线危急。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贵族口中上不得台面的小毛贼、江湖人唾弃不齿的大盗无踪影带着千石粮食前来，解了萧澜的燃眉之急。 “所以，在我的眼里，他是君子。”萧澜感慨道，饶是时过境迁，她依然记得无影踪的恩情。 可惜，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可笑，妖魔鬼怪穿着锦衣华服，日日张着嘴忧国忧民，人们唾弃不齿的小人物却是真真切切地在为黎民百姓谋生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 最后一战 次日，比武招亲继续，此时，试剑山庄未曾与公子景明一战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可以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了。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楚璃月将他们都打下了台去。 “还有何人前来对擂？”楚璃月将湛卢剑负在身后，环视四周，朗声问道。 他的目光所及，人们皆不自觉低下了头去。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没有任何人上台，幸无整了整衣襟起身，“既然如此，本庄主宣布，比武招亲的最后胜出者是……” “等等！” “且慢！” “慢着！”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来自萧澜、云崇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局外人。 萧澜和云崇面面相觑，他们喊听倒是情理之中，一个怕丢了夫君，另外一个是出于幸无授意，那还有一个呢？ “在下还未与景明公子一战，请庄主应允。” 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给这名书生让出了通路，萧澜离他不远，加上个子高，踮起脚尖，视线穿过人高马大的江湖汉子能看到那人面庞白皙，五官清秀，配上一身被洗到发白褪色的月白长袍，看着穷酸却气质出尘。 “允。” 书生站上擂台，萧澜将目光投向看台，幸福紧张地注视着擂台，半个身子探出了栏杆。 看来就是他了，那个传说中的书生，的确看起来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天气晴好，金光刺眼，台下的观众都是眯着眼看台上的。萧澜退出人群重重包围，寻了个树荫的位置，继续注视着台上二人的一举一动。 她眉头微蹙，心忧楚璃月。此战，他不能赢。 然而双方实力差距悬殊，要让书生赢下此战，楚璃月不是放点水就能够的，他得开闸泄洪…… 若围观者是平民百姓便也罢了，偏偏眼下周遭尽是江湖人，其中不乏高手，即便有刺眼的眼光遮掩，也定然有人能看出破绽，要不然真是枉为江湖侠士。 即便书生真的凭实力赢下此战，公子景明必定名声受损，何况眼下楚璃月要开闸泄洪，此战之后，公子景明必定为江湖所诟病。 虽然楚璃月说了自有妙计，但是萧澜还是有些不放心。 心思百转千回，台上依然开打，楚璃月攻势凶猛，书生身法灵活，只躲不攻。 “这书生的身法好生诡异啊！” “牛啊！跟泥鳅似的！这怎么抓得住？” “哎哟，公子碰都碰不到他，难办咯！” 周围人议论纷纷，很是为战况忧心，萧澜悠悠然倚在了树上，心道：也不尽然，楚璃月若是真的想赢，用上全部内力，剑气便足矣将之重伤，但是他不会这么做，这才给了书生可乘之机。 不过，这样正好，再来上几百回合，露个破绽，让书生赢了去，公子景明也不算太丢脸，人们说不定还会为他扼腕叹息呢。 可是突然，台上生出变故。 公子景明一手持剑拄地，一手扶着额，身子颤了几下，晃晃悠悠地当场栽倒！ “公子！” “公子怎么了呀？” 世间山庄的弟子门人立时从四面八方冲向擂台，看台之上，幸无猛然起身，一双眼睛瞪得似铜铃大，焦急大喊：“景明！” 萧澜险些脱口而出“璃月”，怔愣间看试剑山庄的反应没那么大，骤然提起的心倒是放下了。 “不好了！公子中暑了！” “快传大夫！快快快！” 幸无急得飞身而下，一边挥着袖子赶人一边下命令：“先把他抬回房去！都散开！这么多人围着要透不过气来的！” 云夫人和幸福母女则是更夸张，直接嚎啕大哭：“景明啊！景明这是怎么了哟！造的什么孽啊！景明啊！景明——” “师兄！师兄你快醒醒啊！师兄你不能丢下我啊！” 作壁上观的萧澜嘴角抽了抽，她是在看比武招亲没错？这一个两个整得跟出殡似的哭丧…… 公子景明大病的消息转眼之间席卷了整个武林，一开始只是中暑，后来似乎是为了提高可信度，直接加上了积劳成疾、心气郁结、内外瘀滞等等诸多听着就很严重的词汇。 试剑山庄的门槛几乎要被来探病问候的访客踏破，幸无和云崇等人整日忙着接待，然而中心人物却缩在房中悠悠然享用着他家王妃削的苹果、剥的橘子、煮的绿豆汤…… “还真把自己当伤病号了啊。”萧澜瞧着他那副慵懒地模样就很想没好气地刺他一句，但是想想为了幸福这桩亲事，他和别人对擂了那么久，确实是累的，便也随他了。 楚璃月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晃悠着脚丫子掰了两瓣橘子往嘴里塞，吃完觉得有些饱，懒洋洋地翻身又躺会回了床上。 他斜眼瞄着萧澜，有些委屈道：“话说，我中暑了你都不关心我。” 楚璃月从擂台上一路被抬到房间之后过了半刻钟，萧澜才姗姗来迟，而且进来第一件事是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起来，完全不管他！ 萧澜的眼神冷了三分，她挑眉道：“中暑个鬼！云夫人那哭天抢地的架势跟号丧似的，我又不傻，切。” 想想这一家子人用力过猛演得戏，萧澜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也真是亏得那些江湖人被糊弄了过去。 甚至传到现在，幸无已经收到“节哀顺变”之类的告慰了。 楚璃月郁闷地侧身对着萧澜，右手支棱起脑袋，目光幽怨地盯着萧澜，试图唤起对方的爱和良心。 萧澜晲他一眼，淡淡道：“你再窝下去，保不准江湖上要给你筹办丧仪了。” 楚璃月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难以置信道：“不至于？！” 事实证明，真的至于，楚璃月换好衣服，和萧澜一起悄悄地去前厅。 前厅里，幸无正在接待琅琊王氏的家主。 “公子景明是少年英才啊，可惜啊可惜，若是当真回天乏术，还请庄主您第一时间通知在下，在下一定带着族中老小前来拜祭。” 幸无为难道：“倒也不用……” “要的要的！您节哀顺变！死者为大！” 楚璃月握紧拳头，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恨不得立马进去掐死这不懂事的混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 追着送老婆 江湖上又爆出来两条重大消息，一是久病多日的公子景明痊愈了，二是武林盟主幸无的掌上明珠——幸福大小姐要出嫁了。 虽然江湖上对这位新郎官颇有微词，说他走了狗屎运，根本胜之不武，但是人家武功不行，不代表别的本事没有，人家亮出三寸不烂之舌直接怼了回去，顺带着将对方祖宗十八代都委婉问候了个遍。 不管怎么样，总归他是要抱得美人归了，婚礼就在试剑山庄举办，幸无坐镇，众弟子列阵把守，无人胆敢造次。 婚礼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新人了，不过也有人注意到其他的异样，比如一向矜持冷漠的公子景明身边坐了个身量娇小的人，那人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子，头戴帷帽，教人看不清她的真容，辨不出她的性别。 新人送入洞房之后，人们依次给幸无、夫人云氏、楚璃月等人敬酒，他们到了楚璃月跟前总是忍不住对萧澜多看两眼，有意无意地探问萧澜的身份。 “许久不见，今日幸会，公子身边竟添了新人，莫非是收了徒儿？不知是谁家的好苗子呀？” 楚璃月未答，有一五大三粗的魁梧中年人握着酒杯凑过来，他话只听了一半，惊道：“什么？徒弟？” “呃……”你听岔了。 没等前头发问那人及时提醒，后来者便先入为主地将萧澜当成了楚璃月的徒弟，两道锋锐似刀的浓眉蹙起，指着萧澜，不满道：“这徒弟未免太不懂事了，没见着你师父的酒杯空了吗？赶紧满上！” 嘭！ 楚璃月一拍桌板，吓得二人浑身一震，惊诧之下又略有不明所以。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要不然说多错多。”楚璃月冷声警告，端的是一派沉稳内敛，高深莫测的风范。然后内心则是风中凌乱：你们就算要说错话，也换个地方啊！好歹别拖累上我啊！ “是是是！在下受教！在下受教！” “公子恕罪！走走走！快走！” 二人忙不迭地走了，在一旁围观着，原本想来混个面熟的也不敢凑过来了，生怕触霉头。 萧澜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打量自己的打扮，郁郁道：“我哪里看着像你的徒弟了嘛。” 她好歹也是跟楚璃月并列四剑尊的人物，可是今天已经听到好多人说公子景明收徒了…… 楚璃月连忙收起方才的老成模样，好声好气地哄她：“不像不像，哪儿都不像，是他们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萧澜当然不是会为了这一点无伤大雅的小误会有情绪的人，只是因为有楚璃月在旁边，知道他会哄着，故意耍点小性子罢了。 …… 别人的敬酒可以不喝，但是新郎官敬上的喜酒却是绝对不能落下的。 等新郎官过来的时候，楚璃月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深沉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好惹的气场。 萧澜庆幸有帷帽遮掩，如此即便看着楚璃月忍俊不禁也不会为人所察觉。 “今日小可大喜，感谢公子出席，实在令小可不胜欣喜，来，小可敬您一杯。”新郎官很是热络。 楚璃月并没有马上同他碰杯，而是拈着酒杯晃悠，皮笑肉不笑道：“是本公子该谢谢你呀，总算将本公子的义妹娶走了，要不然下次真指不定咱们试剑山庄的弟子要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呢。” 他是笑着的，但任谁听着都能觉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新郎官嘿嘿赔笑，无言以对。 萧澜直起身子，将酒杯往前推，对新郎官道：“临川赠粮，解我燃眉之急，今日幸会，再次谢过。” “什么赠粮？”楚璃月一头雾水。 萧澜的声音并不大，尤其周遭嘈杂，若非用心分辨，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吴中心有亏心事，自然不敢大意，他尴尬地笑笑，将端酒的随从驱远了些。 瞥了一眼萧澜腰间的佩剑，吴中确认眼前人便是萧澜，知道糊弄不过去，干脆欠身同她碰了酒杯，大大方方承认：“家国不存，何谈江湖侠义。当年之举，劳烦您挂念多年了。” 两人共同干了杯中酒，楚璃月急了，“什么跟什么呀？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萧澜含笑摇头，叹道：“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啊。” 楚璃月的目光在萧澜和吴中之间跳转几回合，随即反应过来，指着吴中恍然大悟道：“是你！原来是你啊！” 不错，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第一大盗无踪影便是看着一副弱鸡样的书生吴中。 楚璃月简直一口血梗在心头，怪不得他总是跑那么快，当时弟子们回来说根本追不上、望尘莫及之类的，他批评他们疏于锻炼，用到他们的时候一个两个，个个都靠不住。 结果后来他自己也追了一次，没追上，平白让弟子们看了笑话。 那是景明公子唯一一次败北，而且还是根本没有任何正面交锋的败北。 于高傲的公子景明而言，这是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 “咳咳，大哥啊，您别这么看着我啊！您面前的可是幸福下半辈子的幸福啊！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哈！”吴中轻功好，脚力好，但是看见楚璃月杀人似的目光也是怕的要命，这么近的距离，楚璃月要是一掌下来他可受不住。 楚璃月勾唇冷笑，咬牙切齿道：“你最好让她下半辈子都幸福，要不然……” 冷光乍然而现，湛卢出鞘五寸，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哎！懂的懂的！”吴中忙不迭应声，自己双手捧着杯子贴上楚璃月的杯子，陪笑道：“小弟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其实吴中也觉得委屈，要不是试剑山庄这帮人又是扮土匪又是扮流氓的，他说不定早就跟幸福出双入对了。 好端端的名门正派，弄成那副模样穷追不舍的，哪个江洋大盗会不以为是自己暴露了被追杀围剿呢？ 鬼才能想到试剑山庄这帮人是追着要给他送老婆！送老婆！！送老婆！！！ 这是名门正派能赶出来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 上房揭瓦 许是世道太险恶，人们不得不给自己裹上一层又一层防护，不敢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萧澜是，楚璃月是，吴中亦然。 成婚之后，吴中自行向幸无和夫人云氏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本是忐忑的，生怕自己被厌弃，但是又实在爱重幸福。 亏得幸无夫妇并没有怪责他，只是欣慰他敢于上擂台对战公子景明，可见是真的对幸福用情至深。再者，他虽然是盗贼，但盗亦有道，他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此为小善；身为晋人，曾助龙朔将军抵御外辱，此为大义。 夫妇二人以为，他是靠得住的，值得将幸福交付。 …… 萧澜和楚璃月坐在屋顶上，大半个试剑山庄尽收眼底。 此时正值傍晚，如梦似幻的火烧云红透了半边天，金红色的光芒氤氲在二人身上，令萧澜莫名有种新婚燕尔，红烛帐暖的错觉。 将双臂枕在脑后，萧澜缓缓后仰，躺在了屋顶上，似问非问道：“庄主应该早就猜到吴中的真实身份了。” “八成是，要不然那反应太平静了些。”楚璃月曲起一条腿，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搁到脑后垫着，道：“原本总觉得幸福还小，没想到一转眼就出嫁了。” 萧澜微微侧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我从前也老是觉得瀚儿还小，事事都要我护着，一转眼他都登基一年了，晋国国泰民安。” 楚璃月侧头看她，萧澜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手忽然被握紧，身边人目光灼灼道：“我们成婚也差不多一年啦。” “哼。”萧澜轻哼，嗔怪道：“一年了才晓得自己的夫君同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公子景明竟是同一人，我萧澜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 楚璃月抬手捏她腮边肉，狡黠地笑了，“糊涂些有什么不好的？还有聪明的我护着你呢。” “切，贫嘴。你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就一点也靠不住。”萧澜侧身压到他身上去，双手去捏他的脸。 “哪有啊！”楚璃月一手不肯放开，另一手去抓萧澜的手腕，试图找回主动权。 “就有就有！” 哗啦啦！噼里啪啦！ 两人双双滑落，随之而下的是一堆原本还能在风吹日晒下苟活几十年的琉璃瓦。 “哟！怎么啦这是？” “好像在那边！快过去看看！” “快！快！快！” 附近洒扫的佣人、练剑的弟子、经过的侍女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往这里赶，萧澜连忙起身爬起来，手掌撑地的时候，也不知道摸到了哪里，好像有什么金属物价碎了。 这点高度并不算什么，只是事发突然才落得狼狈了些，她掸着衣服转身，楚璃月也刚站起来，墨色的衣摆上沾染了一点灰白。 他随手掸了掸，关切道：“没事？” 萧澜摊摊手，无奈道：“我没事，屋顶有事了。” “不管了，先走！”楚璃月拉着萧澜凌空飞跃高墙，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墙后的一瞬间，众人赶到。 “好端端的，瓦片怎么掉下来了？” “定然是哪个淘气的在房顶上玩耍！” 隔着一堵墙听到这些，萧澜很是愧疚，但更多的是做贼心虚一般的紧张刺激。 楚璃月朝着墙那边大喊道：“呀！云崇公子！你方才上房揭瓦做什么呀！” 萧澜心道：好一出恶人先告状。 果不其然，墙那边传来众人的议论声：“云崇公子啊……” “哎哟喂，真是……” 他们大概想吐槽一下云崇，但是碍于此人在试剑山庄地位崇高，话到嘴边连忙刹住了车。 楚璃月见他们信了，连忙拉着萧澜逃跑，回到自己房间里，楚璃月忍不住放声大笑，“明天云崇弄坏瓦片的美谈就会传遍整个试剑山庄的！哈哈哈哈……” “云崇怕是今晚便要追着你来杀。”萧澜淡淡道，其实她心里很紧张，毕竟从来干过这缺德事。 “哈，那他就是来找虐的。”楚璃月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左右云崇替他背的黑锅也不少了，再多一次又何妨？ 萧澜撇撇嘴，楚璃月向来自视甚高，不过好在他确实有那个实力和底气。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萧澜愣愣回神，自己也有些奇怪为何要盯着楚璃月的脸看，她只是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异样。 可是哪里奇怪呢？楚璃月的脸还是那张脸啊。 等等，不对！他的脸！ “你的面具呢？” 楚璃月的笑意瞬间凝结，眉头渐渐往下压，直到在眉心皱成一团，“好像……落在那边了……” 这下好了，把柄让人家抓住了，萧澜只能又好气又好笑地安慰他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侍女送来了饭菜，楚璃月闷闷不乐地吃完，萧澜收拾了碗筷拿出了房间，因为楚璃月没有备用的面具，就跟做贼似的躲在了房间里头。 夜里，一场秋雨来得猝不及防，而且雨势极大，刮风闪电，硬生生下出了雷阵雨的气势。 楚璃月将窗开了一条缝，看着外头大雨倾盆而下，忧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此话恰恰被回来的萧澜听了个正着。 她轻笑着抚平了楚璃月眉间的皱痕，道：“放心，屋顶已经修好了，不会漏的。” “你这么久才回来就是去修屋顶了？” 萧澜摇摇头。 说起来实在好笑，她原本确实打算去给楚璃月收拾烂摊子的，荆婉跟着她一起去的，结果到了地方，刚好云崇和林蒙也在，林蒙努力想在荆婉面前表现，便把这差事抢了过去。云崇见状便也撸起袖子一起上了，不为别的，楚璃月的锅他背惯了，这回不背反倒是于心难安，干脆背锅背到底。 “我来得晚是因为幸福请我过去聊天了，她很好奇能把她义兄这匹脱缰野马拴住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萧澜含笑晲他。 楚璃月一把抱住她，笑道：“自然是绝顶好的人物，不过嘛——” “不过什么？” “要是再添个小人物那就更加好了。”楚璃月吻上了萧澜的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 两心相连 回京的一路上，楚璃月三天两头催着荆婉给萧澜请平安脉，但总是不见喜讯。楚璃月怕萧澜伤感，干脆再次歇了心思。 归程并不赶，他们抵达郢都的时候已经时值初秋。 城外的官道上秋风萧瑟，平添几分寂寥之意。但是越近郢都，这份萧瑟之意便越发淡薄。 无论何时，作为一方大国都城的郢都总是热热闹闹，仿佛四时变幻同她无甚干系。 “都过去一个月了呢。”楚璃月含笑感慨道。 “是啊。”萧澜应声，好像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便会过得格外快些。 两人都是借着巡视军营的由头离开京城的，回来时自然得先去向建武帝复命，回府换上了正式的宫装，夫妇二人携手入宫。 建武帝端坐在上头，不怒自威道：“回来啦，你们二人巡视军营巡视地如何？且说来听听。” 楚璃月没有领兵的经验，凭空捏造不出来，全靠来时萧澜帮他编了一段，好让他此时自信满满地背出来。 建武帝听完微微颔首，神情微妙：“混小子亏得有个贤内助啊。” 楚璃月装作听不懂，躬身一礼，面上笑容灿烂：“谢父皇夸赞！” 至于萧澜，她和建武帝总是在互相防备。即便与墨羽军的联系密切，她也不会将墨羽军的详细情况同建武帝讲，墨羽军可是她的底牌，若是掀个底儿掉，那还算什么底牌呢？ 这一点，建武帝心里头也跟明镜似的，便随她敷衍，左右只是走个过场，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出了御书房，萧澜还和楚璃月一起去拜过皇后。 一进去，萧澜就注意到皇后的眼神瞄向了自己的肚子，待看清那处的平坦，皇后一声叹息，显然失望地紧，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发作。 “月儿都许久不来母后这儿了。”皇后感伤道。 她今日用的脂粉格外白，看起来甚至有些病态的虚弱。 “儿臣，军务在身，身不由已。”楚璃月愧疚地低下头去，很是自责许久未来皇后这里探望。 “母后没有怪你们，来，过来，靠近些。”皇后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萧澜直觉今日的皇后太过反常，若是往日，她不会用“你们”，而会用“你”。眼下她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萧澜有些犹疑，但楚璃月往前去了，她也只好跟着一起，皇后总不会吃了她。 女官连玉会意地出去将宫门关上，而后站在外头放风。由此可见，皇后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是重要。 “对军务上心些好啊，你们俩手里头的兵符可千千万万要握紧了。陛下已经下定决心要立储了，按照朝中几位老臣的揣测，今年的初雪落下之前，必有人登上储君之位。” 萧澜侧脸同楚璃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志在必得。 时值乱世，除了建武帝，他们二人便是楚国最有权势之人，乱世之中首先得能保住国土不失，其次再论文治武功，如此，楚璃月便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何况，他的文治也不差。 “楚元瑞和楚元青都已经解了禁足，尤其楚元青的母妃宁妃还被晋升为贵妃，同婉贵妃平分秋色。母后不是不相信你们的能力，只是眼下的形势实在不乐观。宁妃那个女人惯来是不吭声的，谁知道她心里头打着什么坏主意，唉……”皇后担心也没办法，只能摇头长叹。 “母后宽心，墨羽军一切安好。时机若至，我与璃月必当全力以赴，绝不让储位旁落。”萧澜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自信。 楚璃月亦是斗志满满，“没错，我与澜儿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好，好啊。”皇后欣慰地笑了，她诚然不喜欢萧澜的强势，但是不得不承认，比起只会宅斗小手段的名门闺秀，能执掌杀伐的萧澜在夺嫡之争能发挥出无可比拟的作用。 离开了皇后的中宫，楚璃月和萧澜并肩走在冗长的宫道上，他们双手交握，十指相扣，仿佛乡间小路上一对普通的夫妻。 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交流，心里头不约而同地各自盘算着。 墨羽军始终握在萧澜的手里，楚璃月对朔方军的掌控大约有七成，北威侯凤德明的凤家军要也许始终置身事外，也许会站队，若是如此，有着楚莘的关系，大概率在他们这边没跑了。不管是哪种情况，总之对萧澜和楚璃月不会造成不利影响。 朝中的武将——司徒昊会作壁上观，因为在他眼里，君臣之义应当凌驾于师徒之情上面。禁军中还有不少楚璃月交好的武将，他们大概率会跟司徒昊一样，至于其他的，他那两个皇兄爱拉拢谁拉拢谁，空有职位没有兵权，拉拢再多武将也是白搭。 文臣便更不用说了，真正忠君爱国的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剩下乌泱泱一大帮要么明哲保身，要么是墙头草随风摇曳，他们的立场并不重要，甚至可谓是无关紧要，因为建武帝的决策几乎不可能被他们影响到。 总的来说，胜券在握，哪怕楚璃月什么都不做，萧澜都会把他好端端地送上储君之位。 “突然，有点紧张啊。”楚璃月的眼中闪烁着一丝莫名的光芒，他为即将到来的暗战兴奋，也感伤最终还是没能置身事外，得在朝堂上同他的皇兄们一较高下了。 “别担心，有我在呢。”萧澜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示意他安心。 她是晋国尊贵的龙朔长公主，她的背后有所向披靡的墨羽军、有雄踞一方的晋国；她的夫君是楚国的锦王殿下，是江湖上人人敬畏的公子景明，手里握着名剑湛卢和名镇一方的朔方军。 除了彼此，没有任何人能打败他们。 而巧合的是，他们不会背叛彼此，更不会伤害彼此。 所以，他们十指相扣，两心相连，终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一场秋雨一场寒，然锦王府中一对璧人互相依偎，不觉寒冷，只觉温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 挖宝 郢都城中秋风渐起，扫落叶无数。 秋雨连绵不绝，凉意丝丝入扣，正是四时景物最萧条的时候。 但也有趁此时节绽放的例外，比如——锦王府里头那盆七色菊。楚璃月特意去问过花匠，它的寿数有三五年。 “那这便一年过去了。”萧澜不乏伤感地感慨。 楚璃月却是轻轻摇头。 不止一年了，花匠精心栽培了它两年，才在去年花季的时候将它上供给皇后，所以，时至今日，已经三年。假如它有五年好活，那么它剩下的时光也就短短两年了。 萧澜抬手，指尖轻轻抹去它花瓣上的一滴雨水，眼前盛景如斯，可惜过不了多久便会枯萎，再想到两年之后它的生命便会消亡，萧澜免不得生出几分美人迟暮的感慨。 宫里，一如既往的，皇后又举办了赏菊宴，但不同的是地点选在了承乾殿，贵族王公，朝廷重臣及其家眷都在受邀之列，可谓是规模空前。 楚璃月担心皇后再来一出宫雨莲的戏码，正要派林蒙进宫去的时候，皇后身边的连玉女官却是登了锦王府的门。 “皇后娘娘很是看重此次赏菊宴，还请王爷和王妃务必盛装出席。”连玉说完此话，俯身到萧澜跟前，轻声嘱咐道：“届时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正妃侧妃都会出席，王妃必定不能让她们将风头抢了去。” 萧澜的眼眸中带起一丝傲气，她淡淡道：“还请连女官回禀皇后，请她安心即可。” “那就有劳王妃娘娘了，奴婢告退。” 连玉回去复命了。 楚璃月小声嘀咕：“本王的爱妃是最好的，用不着刻意打扮便能将她们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哪里需要特意派人来提点……” “你少贫嘴啦，有这功夫耍嘴皮子不如同我去库房物色些好物件，预备着宴会上戴。”萧澜笑着嗔怪。 人靠衣装马靠鞍，楚璃月这种举世无双的蓝颜祸水，穿上乞丐破布大概看起来会像落难皇族，但她萧澜只是靠不了颜值只能靠才华的“大晋利剑”，若是荆钗布裙穿上身，她扮做乡野村姑想来也是毫无违和感的。 “好好好，都依你。” 左右闲来无事，他们说干就干。 库房平日里都是上锁的，每隔半个月会让人专门打扫一次。里东西多的要命，而且十有八九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管家老于总是不放心下面的人，每次打扫的时候他都要亲自盯着。 若是这库房有大用处便也罢了，偏偏府里二位主子都不上心这个，可库房毕竟是王府藏宝之地，还是得好生看顾着不能出了差错。久而久之，这里几乎成了老于的心头鸡肋，扫之无味，弃之可惜。 今儿许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爷和王妃居然要进库房寻宝，老于开心地不得了，拿钥匙来开门的时候笑容满面。 不过他来晚了，因为萧澜已经把库房打开了。 “哎哟我这老头记性不好，王爷早就把库房钥匙给您了，老奴还凑个什么热闹。”老于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库房的钥匙一式两份，原本是楚璃月和老于各自保管一把，后来楚璃月的那把给了萧澜，老于的则还是他自己留着，要不然每次打扫都得去找萧澜讨钥匙，太麻烦了些。 随之而来的还有荆婉和林蒙，他们是来帮着掌眼的。楚璃月积累了多年的私库、萧澜的嫁妆、去年萧瀚送的礼……现在锦王府的库房几乎能顶得上大半个国库，若只是萧澜和楚璃月两个人翻看，不知得查看到什么时候去。 对此，林蒙提出了一个看似很聪明的方法：东西入库的时候不是有专人记录下来了吗？翻翻册子，看名字哪个顺眼再去翻出来看应当会省时省力许多。 啪！ 荆婉面无表情地将一摞半人高的册子摆在他眼前。 林蒙难以置信：“啊这……这么多？！” 楚璃月耸耸肩，目光示意他往一旁看去，“那儿还有。” “嘶……”林蒙看着整整放满四个五丈高架的礼品单，眼珠子差点夺眶而出。 这法子不是一般地蠢，还是算了，随便看看，权当凭运气挖宝了。 四人确定了他们的目标：一顶冠、一串璎珞、簪钗戒指若干，接下来便是根据库房的分类分别去找。 萧澜找得认真，好东西的确不少，但是适合她的又恰好能压住其他王妃风头的却是难觅。 楚璃月则是越看越郁闷，他这偌大王府历年得来的赏赐居然还抵不过萧瀚那毛头小子去年给萧澜送的礼，实在是气煞他也。 难道真的找不出比萧瀚更好的东西了吗？楚璃月不服气，一头扎进自己不感兴趣的金玉珠宝里头，翻了一箱又一箱，终于找出来一串能入他眼的翡翠璎珞。璎珞统共一百零八子，从脖颈垂挂下来能到腰际偏下五寸的位置，其中一百子为碧色翡翠珠，余下八子为羊脂白玉，每一颗珠子都打磨地圆润光滑，色彩也鲜艳喜人。 “澜儿，你看这个！” 萧澜闻声回望，嘴角的笑意牵强，她不想打击楚璃月，虽然这串翡翠璎珞虽然罕见，但是其上一百零八子还抵不上她腕上红珊瑚珠串的一子。手串如此价贵，若是配上这样的璎珞便是被拉低了，那道还不如不要配，要不然本末倒置地异常尴尬，还显出锦王府寒碜。 楚璃月对自己的小私库绝望了，索性在萧澜的嫁妆和萧瀚的赠礼中翻找。一边找一边感慨帝王就是帝王，国库出来的大手笔就是不一样啊…… 最艰难的莫过于荆婉，挑兵器她在行，挑手首饰，她真的不行。 “这个怎么样？”荆婉挑出来一支金镶玉发簪，款式很独特，玉兔奔月的样式，白玉为兔，金丝累出圆月和一株桂树，精巧新奇。 林蒙看了一眼便否决，劳神在在地讲起来：“什么金镶玉啊，这是金镶翡翠！俗话说得好，外行看色，内行看种水，你看这个簪子上面的翡翠啊它色很艳，但是烛火一照，好几处棉裂……” “好了，你闭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 直插天灵盖 过程诸多不易，好在结果尽如人意，甚至可以说是超乎想象。 事情是这样的，郁闷的楚璃月看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大箱子，他满怀期待地打开，结果里面黄澄澄的金元宝摆满，若是常人自然见钱眼开，奈何楚璃月根本不是常人，而且那时候他只想找到萧澜想要的东西。 故此，锦王殿下把气撒到了箱子身上，他抬腿便是一脚踹过去。 这一踹不得了，里头发出些许轻微声响，很明显金子下头还有东西，楚璃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立马把箱子拆了个七七八八，没成想，里头真的有宝贝，或者应该说是宝贝里的宝贝，毕竟能进库房的东西，谁还不是件宝贝了？ 那是一套齐全完整的头面，恰恰好是萧澜需要的。 发冠上面没有龙凤纹样，根本不用担心逾制的问题，工匠们将它塑造成了朱雀的纹样，很符合萧澜一贯以来给人的形象。 工艺用的是花丝镶嵌，便是将金丝拉成头发丝似的粗细，层层垒砌堆叠进而形成各种样式。发冠正中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其上饰以各色珍珠宝石，精致却不显得繁复。 朱雀口中垂下一尾流苏，上头的珍珠个个仅有米粒大小，形状却无一不圆润喜人。 配套的一组对钗做成了楼阁的样式，组合在一起便显出朱雀遨游九霄，俯瞰人世间繁华的意境。 “还有这个是……给我的？”楚璃月似问非问道。 他手里也拿着一顶金冠，但是那金冠相对萧澜的朱雀冠稍小，一看便是男子的样式。 此冠用了错金的工艺，正中篆刻一只张嘴咆哮的白虎，虎的双肩生出一对翅膀，错了金色，同那银白的虎身交相辉映，很是夺目。 “他大概为此准备了很久。”萧澜对着一堆珠宝感慨。 她生在皇族，对金玉珠宝的鉴赏辨识能力不需要用心学，耳濡目染便胜过普通人一生的见识。这些东西太过精巧，纵然是技艺高超的老匠人扎堆做，也得忙活上好几年才能做出来。 显而易见，萧瀚为她的婚事准备了很久，很久，很久…… 也许，他也曾怀着无限自豪地想他的阿姊一定要嫁给世间最好的男子，最好出嫁的时候带着他精心准备的物件，可是，后来东西做好了，他们二人却是离心离德，他自然没有脸面将东西拿出来，只好把它们藏在其中一箱嫁妆里面。 然后想着，若是有缘，萧澜自然会发现它们，若是他二人真的余生陌路，那便由得明珠蒙尘去。 …… 赏菊宴转眼而至。 楚璃月亲手给萧澜系上了襦裙的系带，给她披上了金丝滚边的祥云刺绣月白大袖衫。 他自己则是穿了一身墨蓝色，气质上较平日少了几分活泼，多了几分沉稳，看起来跟一旁眸光锋锐的萧澜更为般配。 作为二人贴身侍从的荆婉和林蒙自然也要稍微收拾一下，只是不如正主郑重就是了。 林蒙一手背在身后，他手中握着一个黑檀小木盒，里头不知道装了什么物件。 荆婉刚要出门，恰恰好被他堵了个正着。 “让开。”荆婉平静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蒙对着荆婉咧嘴大笑：“你看，我笑得这么灿烂，你好意思冷脸以待吗？” “哼。”回答他的是荆婉的冷笑。 她拨开林蒙就要走，林蒙连忙一手横在她面前拦她。 “你到底要干嘛？”再过会儿该出发了，她可没耐性跟林蒙耗下去。 林蒙笑容灿烂地贴她更近，几乎是凑到了她面前：“你就这样去晚宴也太寒碜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笑一个，我就给你，怎么样？” “无聊。”荆婉翻了个白眼，他才寒碜呢，他全家都寒碜！ 萧澜一向厚待亲信，尤其她这样的常年陪侍的，俸禄加上赏赐比一般的官员都一要多上许多，今日的衣着比之林蒙也并不逊色。但是林蒙为了那个所谓的礼物故意吊她胃口，真是无聊。 “哎哎哎！不笑就不笑嘛，小气死了……”荆婉一记眼刀子杀过来，林蒙立马改了口风：“喏！给你给你！” 荆婉接过那个木盒子，打开来一看，里头静静躺着一支发簪，便是前几日库房所见的那支金镶翡翠的发簪。 “你喜欢这个的，所以，我就去向王爷讨来了。” 荆婉对于日常用具一向以实用为标准，但是却唯独在琳琅满目的珍宝中选中了这支平平无奇的发簪，除了喜欢，林蒙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荆婉的行为。 “愣着干什么，戴上呀！”林蒙从她手里拿了簪子，插到了她的发髻上面。 荆婉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茫然抬手摸了摸，怔愣着问道：“好看吗？” “好看！非常好看！” 荆婉半信半疑着和林蒙一起去到王府门口，萧澜和楚璃月已经坐上马车了，只等着他们二人来便要出发。 “殿下恕罪，奴婢来迟了。”荆婉为着自己姗姗来迟的罪过到车窗出躬身请罪。 萧澜掀起帘子，半晌没说话。 荆婉觉得奇怪，便抬起头望她，只见萧澜面色难看，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殿下？” 楚璃月凑过来，立时瞪大了眼睛，“噗！哈哈哈哈……你这个发簪……哈哈哈哈……” 楚璃月狂笑不止，萧澜连忙将他按回去，招手示意荆婉靠近些。 荆婉会意上前，萧澜拔下她头上的发簪，好笑又无奈地对林蒙说道：“发簪不能这样直插天灵盖似的戴，要这样，斜斜地插进发髻里头。” 林蒙呆呆地挠头，尴尬笑道：“多谢王妃，属下受教了。” 萧澜微微颔首，端坐回去，下令启程。 “林蒙真是的，蠢得厉害。就他这样，若是你没带着荆婉来楚，他能打一辈子光棍！”楚璃月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萧澜：“……”我倒是觉得林蒙孤独终老一定是因为有你这种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 争奇斗艳 似乎是夺嫡之争最开头的一场小比拼，除了萧澜之外的另外几位王妃、侧妃也都是费心装扮，尽态极妍。 今日，是女子的主场。 皇后往日素来喜欢远山黛，含蓄又端庄；婉贵妃的眉毛则惯来是弯弯柳叶，一颦一笑间万种风情；宁妃一向是素雅的嫦娥眉，细而平，看着温婉文静。 但是，今儿个很是稀奇，三个女人都绘着挑眉，眉尾长且飞扬，好像谁的眉毛更高更挑就能在气势上压倒了旁人去似的。 然而实际上，皇后、贵妃、妃，自有身份高低摆在那里，不管心里头如何想法，明面上总归是皇后最大。 宴会还未开始，贵女、命妇、妃嫔近百人聚在皇后的中宫里头，看起来有说有笑的，但实际上各怀心思。 萧澜走过去，没等行至皇后身前便被拦住了去路，是大王妃和二王妃，她们后头还跟着各自王府里的几位侧妃。 看架势，是双方结盟了。 “许久未见，三王妃还是跟以前一样质朴无华。”二王妃悠悠然道。 不得不说光从外貌看，大皇子和二皇子挑人的眼光都很好，他们的正妃侧妃都生的花容月貌，美艳动人，甚至生养过几次也似乎完全不妨碍她们的美貌。 她们诚然有资格嘲讽萧澜长得质朴，但这不妨碍萧澜反击。 萧澜勾唇，眸中没有任何笑意，讽刺道：“二位皇嫂也跟以前一样徒有其表，没变过呢。” 京城的名门贵女，不能嫡庶，才艺方面都是不能免俗的，除了楚莘那样的例外，几乎人人都精通琴棋书画，除此之外，她们还会学习烹茶、调香、舞蹈等多种技艺，并以此作为将来择婿时的加分项。 臣子之女，能为王妃者，自然是各种一等一的好手。只不过，乱世之中，和萧澜的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比起来，她们的技艺实在过于鸡肋，足够称得上是鸡肋。 “三弟妹也不要太狂妄，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许是同婉贵妃学来的臭毛病，大王妃下巴抬得老高，拿鼻孔对着人。 萧澜挑眉，目光轻蔑道：“也有这样一句话，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你我不妨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看是你红颜未老恩先断，还是本宫华发早生。” 说着，她故意掸了掸裙摆，手部动作带起腰间配饰晃动。几人瞥了一眼，不免又气又恼，她们精心打扮又如何？再华美的禁步也比不过萧澜腰间那块牌子——能够号令墨羽军的天翼白虎令牌！ 语毕，萧澜径直越过她们去给皇后请安。 大王府的侧妃上前，倾身至大王妃耳畔道：“王妃，她实在欺人太甚。” 大王妃咬牙道：“哼，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公主嘛，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二王妃拉住她，低声劝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且看她今日过后可还能嚣张地起来。” 大王妃点头，和二王妃一起再次嘱咐了侧妃们几句，便又神色如常了。 那头，萧澜刚刚给皇后请安，便被楚莘找上了。 “皇嫂，皇嫂，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楚莘的声音把萧澜唤了回来，荆婉方才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同她汇报了那群女人的拙劣计划，萧澜听着便稍稍思忖了一下，但这是不好对楚莘讲的，萧澜便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皇嫂若是担心夺嫡一事的话，大可不必，这些事情交给皇兄自己去做好了，他那么厉害，不用你费心的，再说了，还有我家夫君帮衬呢。” 萧澜但笑不语，凤德明将楚莘保护得很好，时至今日，楚莘依旧是率真的模样，只是比以往少了许多狂妄。 这种性格自然不乏好处，但也多有弊端。 摇摇头，萧澜语重心长的告诫她：“夺嫡事关重大，不可随口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好好。”楚莘撅着嘴应下，随即贴到萧澜脸旁，俏皮道：“我都等不及要叫皇兄太子哥哥了呢。” 萧澜浅笑，心中略有酸楚，若是楚黛还在这里，大抵也是这样一口一个皇兄、皇嫂的。 可惜，皇族的公主越是尊贵便越是身不由己，她、楚黛和楚莘三人里头，反倒是楚黛这个郡主最是平生喜乐，令人艳羡。 …… 宴会开席，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过场，除了人多点以外，菊花多点以外，萧澜觉得与其他宴会并没有什么大不同。 楚璃月已经同另外两位皇子打过招呼，萧澜悄声问他与他们较量如何。 他以扇掩面，轻笑道：“那自然是为夫更胜一筹了。” 萧澜注意到楚元瑞正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楚璃月也随即发现这一点，他故作百无聊赖的姿态，将一条腿从桌子面伸出来，指尖挑起腰间配饰转悠把玩。这枚配饰并非什么名贵玉佩，而是一枚令牌，朔方军的令牌。 楚璃月如此行径，便是单纯炫耀他手里头有兵权。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志同道合的笑意。 她们早前其实纠结了很久今日要带的禁步和玉佩，但是想来想去，令牌才是最合适的饰品。 除了楚元瑞、楚元青、楚璃月这三位最备受瞩目的皇子之外，宴会上还出现了一些生面孔，从几岁到十来岁都有，都是楚国皇室庶出且未成年的皇子公主。萧澜不认识他们，想让楚璃月帮着介绍一下，但是楚璃月拿折扇轻点自己太阳穴，蹙眉想了许久，摊摊手道：“自从封王之后，我常年待在宫外，真的认不出他们了……”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明明记忆还停留在他们小时候，但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已经是大孩子了。 既然如此，萧澜也并不为难他，左右日后遇上了，问一句是谁便是了，宫里头人多，不受重视的皇子王孙不为人所识再正常不过。 “哎呀！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前来倒酒的侍女手头一晃，酒水便洒了萧澜满身，连酒壶都翻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 阴谋再起 侍女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萧澜摆摆手，并没有怪罪她，一边扶起她一边轻声宽慰道：“无妨，换身衣服就好啦。” 皇后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指派了女官连玉带萧澜去她的寝宫更衣。 临走之前，萧澜往大王妃所在之处瞥了一眼，正好瞥见她同二王妃对视，二人嘴角的浅笑很是诡异，就好像是埋伏在暗中的猎人看到猎物一步踏入陷阱的志在必得。 可是，她们忘了高端的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场。 此时，宫中重要人物都在参加宴会，中宫里头的人大多前去伺候，现在留守的不过一些粗使的太监宫女。 连玉把萧澜带到了偏殿，从衣柜里头翻找出了合适的衣服。这并不奇怪，宫中常常举行宴会，难免有人遇上酒水洒了之类的意外需要及时更换衣物，因此皇后的宫中常备着可供宾客更换的衣物。 她拿给萧澜的是一套绯色的衫裙，虽然比不得萧澜身上这一套华丽端庄，但是也不失为体面。 “等等，把衣服拿远些。”连玉正要服侍萧澜换上，荆婉却叫停了。 连玉不明所以：“可是有何不妥？” 说着，她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哈欠，眼皮子慢慢塌下来。 萧澜和荆婉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使得她们仅仅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屏住呼吸，萧澜上前将连玉接住，放到了一旁的软榻上面，荆婉则去打开了窗户通风。 “是迷药？”萧澜问道。 荆婉拿手帕捂着鼻子，摇摇头，“不止，还有催情之物。” “把手伸进皇后宫里对付我也真是难为她们了。”萧澜冷笑一声，眸中满满的嘲讽之意。 不过想来也是，锦王府是楚璃月和萧澜的主场，禁军军营守备森严，两个地方都不是她们能下手的地方。上下朝的途中，楚璃月和萧澜出双入对，二人武艺皆属上乘，想用小手段根本不可能。 唯一能让她们有机可乘的只有今天这样的大场合，萧澜会落单，去到的地方又恰好人员稀少。 可惜，萧澜即使孤身一人也并非她们可以掌控的。 她检查了衣柜，许是时间匆忙，下手之人只来得及将上层的衣物撒上药粉，她把那套绯色宫装放回去，取了最底下的一套青莲色的衣裙快速换上。 做完这些，萧澜余光瞥见窗外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便轻声对荆婉下令：“抓住她！” “是！” 荆婉飞身而出，三息未完便将人抓了过来，而且没有惊动中宫其他人。 “谁派你来的？”萧澜冷声质问。 内侍开口欲辩解，萧澜不无威胁地提点：“想好了再说，毕竟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呢。” 荆婉的袖箭适时出鞘，冰冷的利刃贴着内侍的脖颈，稍一用力便会刺破他的喉管。 “是、是婉贵妃，她、她让奴才混进来盯着，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萧澜眸光凛冽，杀气横生。 内侍咽了口唾沫，稍一迟疑，便将事情和盘托出，恰恰好能同荆婉之前听到的对上。 萧澜眼眸微眯，心有打算变了一变，她对荆婉道：“小婉，你也把衣服换了。” 荆婉一记手刀打晕内侍，立时应命照做。 …… 大殿中，楚璃月左等右等不见萧澜归来，烦躁地将原本别在腰间做装饰的折扇拿在了手上，而且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对面席位上，他的两位皇嫂也不见了人影，据说是两个小皇孙打起来了，侍女便前来将她们叫走了。 萧澜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换身衣服而已，若没有意外发生怎么也不可能耽搁这么久，楚璃月放心不下，想亲自去看看，但是如今皇后在此，不管是他还是林蒙擅入后宫都是极为不妥。 趁着敬酒的时机，楚璃月到皇后近旁与她提及此事，但皇后有些醉了，只是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能有什么的，皇宫里还能走丢了不成？” 楚璃月无法，只好唤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去她宫里看看，若是萧澜无碍便速速来回禀，也好让他放心。 奈何他刚回到座位上，一名宫女便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她的步履太过匆忙，冷不丁撞到了琴师的古琴。 咚！ 古琴翻了个面摔到地上，琴弦铮然一响，将舞曲的美感破坏殆尽。 这还不够，她往婉贵妃身边去的时候还撞倒了两名舞姬，那动静大得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来了似的。 “你怎么回事？如此莽撞！破坏了皇后娘娘的盛宴该当何罪？！”婉贵妃倏地站起来，指着那宫女便骂，嗓音大地将周遭嫔妃吓得浑身一震。 皇后一个白眼飞过去，这贱人如此做派，摆明了她才是那个故意要毁掉宴会的人！ “奴婢、奴婢、奴婢该死……可是娘娘，奴婢实在、实在是太害怕了！”宫女跪在地上，眼泪开闸了似的往外喷涌，看得楚璃月一阵恶寒。 建武帝淡淡开口：“知道自己该死，便自行退下领死。” 婉贵妃心脏漏了一拍，她们要扳倒萧澜最关键的一步可就在这儿了，人都到了眼前，哪有由着她去死的道理？ 要死也得把差事办完了再死！ 宁妃一向寡言少语，此时却开了口：“陛下，不妨听听这宫女的话再行处置。” “是啊是啊，陛下！”婉贵妃跟着附和，而后转头又猴急地催促宫女：“怕什么呀！陛下在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你尽管说来！” 皇后看不得她这模样，冷冷嘲讽：“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婉贵妃，你莫非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竟能一口断定是龌龊事。还是——知道自己的宫女和主子一样，同‘光明磊落’四个字沾不上边？” 婉贵妃不欲在此时同皇后争辩，便急急催着宫女将事情讲出来，侍女使劲一抹眼泪，颤颤巍巍道：“奴婢、奴婢方才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听见一些怪异声响，那是男女欢爱的声音啊……原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宫女不检点，趁着今日私会情郎，谁成想在在临风轩里的竟然是、是锦王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 吓人 “此话当真？欺君罔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婉贵妃的尖锐声响回荡在大殿里头。 “奴婢不敢说半句假话！轩中女子的衣物就是锦王妃今日穿的，华贵至极，放眼整个楚国都不一定能找出来第二件！”宫女哭着说得信誓旦旦，大有众人不信她便要剖心自证的架势。 “你！信口雌黄！”楚璃月拍案而起，恨不得现在就上去一掌劈死她，奈何被司徒昊拉住了。 临江侯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加上之前因为楚莘挨了萧澜的鞭责，一直怀恨在心，哂笑着讽刺道：“三殿下这么着急作甚？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 楚璃月气血上涌，白皙的脸庞很快涨得通红，他没有出言回击，只是一道内力击出。 轰！ 临江侯的桌子和桌上的杯碗盘盏被震地粉碎，楚璃月狞笑着道：“世子这么害怕作甚？被本王拍烂的又不是你。” 聂棱躲在他老爹身后瑟瑟发抖，吓得魂都要飞了。 他怔怔地盯了地上的狼藉好一会儿才抬头望向楚璃月，要不是他爹的席位在他前面，楚璃月这一掌碎的就是他了！他能不害怕嘛？！ “璃月。” 建武帝出声，楚璃月胸膛起伏着别过了头去。 “哦，对了，聆风轩里面好像、好像不止两个人。” 宁妃故作吃惊地问道：“还有谁呀？” “锦王妃身边的那名侍女，好像也、也在。” 这下换林蒙不淡定了，司徒昊头疼地拉住他，而后向建武帝谏言：“眼下谣言四起，不如臣带禁军前去一探究竟。” 婉贵妃闻言立时看向建武帝，她们费尽周折布局那么久，若是司徒昊去了，必然是要包庇萧澜的，那她们的计划无异于功败垂成。 “不行！司徒统领与锦王和锦王妃关系甚好，此时应当避嫌！”婉贵妃朗声道。 宁妃上前朝建武帝福福了福身，温吞道：“陛下，后宫之事，还是臣妾等与皇后娘娘一同前去。” 到了此时，皇后再愚钝也觉出其中阴谋，上前给了宁妃一巴掌，将人打得跌坐在地上，指着她骂道：“你个贱人，平日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下如此殷勤，定是蓄意栽赃构陷！” “父皇！”楚璃月喊他，眼中已经带上了乞求，萧澜一直没有回来，婉贵妃和宁妃又是如此气势汹汹地发难，他是真的害怕了，他怕萧澜真的落入了圈套。 紧握的拳头松开，他的指尖颤抖着，掌心满是黏腻的冷汗，“让儿臣去看看，或者母后，母后也可以。” 建武帝正蹙眉沉默时，一名小内侍匆匆自殿后而来，侧耳将什么事禀告给了内侍大总管，大总管听完又将话传给了建武帝。 面对楚璃月无声的乞求，建武帝没有心软，斩钉截铁地下令：“君臣同往御花园，去一探究竟。” 楚璃月怔愣一下，满脸难以置信，如果萧澜真的身陷囹圄，建武帝此举无异于将她逼上绝路！ “父皇！” “别喊了！快去御花园，或许还来得及！” 楚璃月欲要阻止，司徒昊大力拉他胳膊，压低声音催促他。他怔然回神，如大梦初醒一般，拨开人群飞速往御花园跑去。 “快！快追！”婉贵妃朝着楚元瑞大喊。 宁妃也拼命朝楚元青打手势，这是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了！ 聂棱等一众在皇太后守灵期间被萧澜责罚过的士族子弟也随之奔出去，他们害怕楚璃月，但更想看萧澜那个贱人跌落神坛。 御花园，聆风轩。 楚璃月行至聆风轩二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气息凌乱地一步一步靠过去，越是靠近步履越是缓慢。 房门没有关严实，里头断断续续传出旖旎的声响，他的耳力原是极好的，但是里头两个女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加上他此时神经紧绷，根本辨不出来。 短短的路程，他却走得犹如上刀山下火海似的艰难。 好不容易挨到了门边，他却不敢进去。旖旎的气息刺激着他的鼻腔，低低喘息将他的鼓膜震得发疼。 楚元青他们快跟上来了，他一咬牙将门扇开的更大一点，刚好能容得他进入。 他不敢出声，压抑着自己紊乱的呼吸，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一幅牡丹刺绣屏风遮住了床榻上交织着人影，朦胧间不识庐山真面目。 但，地上散落着的赫然是萧澜的衣物，尤其那件金丝滚边的大袖衫是他亲手给她披上的，他不会认错，而且如此贵重的衣服确实难寻第二件。 外头传来男子疾行的脚步声，楚璃月纠结着是否上前阻止，但最终犹疑一下退了出去，选择将房门掩住，不让任何人闯入房中。 建武帝带着众人赶到的时候，楚璃月正和楚元青、楚元瑞、聂楞三人僵持，差点要动起手来。 “璃月，把门打开。”建武帝淡淡下令。 楚璃月眼眶通红，腮帮子因为牙关紧咬而鼓起，他没有抗出声，只是坚定的站在房门前，眼神狠厉异常，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林蒙跑到楚璃月身边，像是等着审判一般问道：“她……也在里面吗？” 楚璃月低头垂眸，凝重地点头。荆婉的衣服，他也看到了。 林蒙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刹那间碎裂开，像是玻璃渣子，划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所有布局之人见状都确信无疑自己的计划得逞了，婉贵妃眼中的兴奋之色怎么都掩不住：“来人！快将锦王殿下拉开！把里头的奸夫淫妇统统拉出来！” “我看谁敢！” 楚璃月大喝一声，腰间折扇握于手中，扇面倏然展开，十道扇骨，每骨都抽出一刃寒芒。 皇后吓得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璃月！” “哎呀！反了天了！竟敢在陛下面前亮出兵刃！这是要造反呐！”婉贵妃花容失色地惊声尖叫。 “璃月！快把兵器收起来！”司徒昊上前一步，眉头压得极低。 “今日有我在此，谁都不准进去！否则，杀无赦！” 楚璃月双目赤红，周身气场骤然爆开，杀气肆意，没有任何人敢近身一寸。 “璃月，你别凶啊，要吓到人啦！” 一道清越的声音乍然入耳，楚璃月立时怔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 捉奸成三人 人群不由自主让开一条通路，一身青莲色衫裙的明艳女子施施然而来，眸间尽是温柔明媚。 楚璃月怔然不知该作何反应，过去短短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他从人间掉进了地狱，但是萧澜的出现又一下子把他拉上了天堂。 他嘴唇张合几次，没有说出半个字来，通红的眼眸望了萧澜良久，如梦初醒般回神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折扇，立马按了暗扣收起来背到背到背后，茫然且窘迫地问道：“你、你在这里，那里面……那个，她……” 楚璃月侧身，一手斜斜向背后去指着房门。 萧澜微微一笑，朗声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妖魔在作怪，大家不是都很好奇吗？那便进去一探究竟好啦。” 说着，她状似无意地一眼扫向婉贵妃，后者面色难看，仿佛是活生生见了鬼。若非面上恰到好处的胭脂，萧澜猜她现在大概是面若金纸。 司徒昊请示建武帝，建武帝挥手示意宫人上前，楚璃月还在门前，见状忙不迭退了开，低着头去萧澜身边拉她的手。荆婉就在萧澜身后，林蒙反应过来也迅疾跑去，掰着荆婉的肩膀关切询问。 嘭！ 房门被一脚踹开，里头的人受了大惊，接连爆出几声尖叫。 楚璃月微微抬头，有些好奇里头到底是什么声响。他收回眼神的时候刚好看见他老爹在瞪着自己，遂往司徒昊身边挪了步子，好让自己的身体被挡住更多。 “陛下！陛下！在里头行污秽之事的是……是……”带头冲进去的管事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行至建武帝面前，众嫔妃被他吓得连着退开了好几步，仿佛不退远些便要沾上瘟疫似的。 皇后想再糟也不能比里头的女子是萧澜更糟糕了，色厉内荏地大着胆子厉声斥问：“陛下在此，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是谁？！” “大、大、大王妃还有……二、二王妃，还有一个男人，是、是卫国公世子。” 卫国公：“？？？！！！” “哎！卫国公！” “不好啦！卫国公中风啦！” 卫国公身边的宫人和贵族乱做一团，建武帝不耐烦地摆摆手，总管太监会意使唤了人将卫国公抬了去太医院问诊。 楚元瑞第一个冲上去给了管事太监一脚，破口大骂道：“你个瞎了眼的狗东西，竟敢污蔑王妃，来人！将他拖下去砍了！” 萧澜冷笑：“同样都是王妃，里头的是我便是理所应当，是你家王妃便是宫人瞎了狗眼，大王爷您也真是有趣的很，有趣的很！” “萧澜！你！”楚元瑞本就火冒三丈，此时被萧澜火上浇油，当即便将枪口对准萧澜，抬手便要扇她巴掌。 萧澜没有半点要闪避的意思，有楚璃月在近旁，楚元瑞这种货色根本不配近她的身。 “请自重。”楚璃月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三个字，猛力甩开了楚元瑞，力道之大直接使得楚元瑞倒退五步还刹不住脚步，一屁股栽倒在地。 楚元瑞被宫人扶着爬起来，欲再次发作，奈何武力差距悬殊，只能握紧拳头愤愤地盯着楚璃月和萧澜，仿佛要在他二人身上盯出窟窿来。 几人动手摩擦的时候，楚元青老早跑去了里头一探究竟。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叫骂声、厮打声、哭喊声，还有各种不器物碎落在地的咵嚓声。 “萧澜，为何你的衣物会凭空出现在此？！此事定是你蓄意陷害！”楚元青气势汹汹地疾步冲到萧澜面前，将萧澜先前沾了酒水的衣服大力扔在地上，他的手背上染了血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萧澜摊摊手，微微撅起嘴，很是无辜道：“衣服换下来就随便扔咯，本宫哪里知道她会跑到你家王妃身上，莫不是堂堂的王府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来，竟要让王妃捡着别人剩下的穿，呵呵呵呵……” 楚元青气得太阳穴处青筋暴起，攥紧拳头一步踏前，那样子似乎是暴怒状态下的猛兽，随时会冲上来从萧澜身上撕下一块肉。 嗒、嗒、嗒…… 楚璃月目光冷冷地盯着他，右手拿着折扇在左手掌心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其中警告之意不言而喻。萧澜躲在楚璃月背后，从他肩膀旁侧探出半个脑袋，勾唇朝楚元青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婉贵妃见势不妙，六神无主片刻之后，噗通跪在了建武帝面前，哭天抢地地喊冤：“陛下！二位王妃好端端的怎会与卫国公世子勾结于此，定是有人蓄意谋害啊！陛下！您一定明察！求您明察呀！” 语毕，她呜咽着深深叩拜下去，低头的那一瞬间她面上的哀痛不复存在，愤恨满面。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面脑子便转的极快，两个王妃已经废了，眼下郢都所有王公贵族都在此，此等丑事根本无可挽回。既然已经自伤八百，那么便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用那两个已经沦为废棋的女人把萧澜拉下水。 楚璃月当然可以在萧澜之后另娶填房，但是试问天下谁家女子能更胜萧澜一筹？ 再来几个都没有关系，只要不是萧澜，谁都好。 如此，她儿子楚元瑞跟楚璃月之间的差距便会小上许多。 “人证物证皆在，陛下若要下旨明察，萧澜可随时将人证物证奉上以供查验。”萧澜拱手为礼，语气不卑不亢。 皇宫处处是建武帝的暗卫，今日之事他就算未知全貌，凭着多年深宫谋算的经验也应当是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的。 他不是婉贵妃这样只想着好处，不计后果的蠢货，一名出色的帝王必须具备的一点就是会权衡利弊。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承担后果，普通人只需担起自己一人的命运，但是为帝王者，要考虑的是一国万民的命运和未来。 建武帝深深地看了萧澜一眼，长叹一声，幽幽道：“技不如人，成王败寇。” 婉贵妃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面上尽是泪痕，她反应过来之后迅疾扑到建武帝身上抱住他的大腿，失神地呢喃：“不，不，陛下，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 所谓公平 “澜儿。” 楚璃月抱住萧澜，埋首于她脖颈处，用力嗅闻着她的发香。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在人群散去之后，御花园的一角，他所做的仅仅是抱紧萧澜，低低唤她的名字。 “别担心，她们的小把戏又玩不过我。”萧澜轻轻抚着楚璃月的脊背，语气温柔地像是在哄没糖吃的小孩子。 斯情斯景，让人根本不可能将她与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龙朔将军联想起来。 “这不是小把戏。” 楚璃月的肩膀轻轻抽动，萧澜感知到有一丝温热渗过衣服，濡湿了她的肩膀——楚璃月哭了。 这一次，是这一世，她第一次见楚璃月哭。 她说不清楚此时此刻心里头是什么感觉，方才那一丝计划得逞的雀跃瞬间飞散九霄云外，徒留无限酸楚悔恨于心间。 她其实可以早些出场的，可是她没有，因为她想让那些想害她的人体验功亏一篑的绝望。 她本非良善之辈，可以用十倍的恶意回报旁人的恶意，但是对于全心全意爱护自己的楚璃月，她只想好好的将他的心捧在掌心，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萧澜眼眶酸楚，指尖插入他的发中，踮起脚尖，唇轻轻吻上了他的额头。 楚璃月在开心的事情上很活泼，面对痛苦之事却极为隐忍，虽然落了泪却没有发出一声泣音。 松开萧澜，楚璃月居高临下地同她四目相对，拇指轻轻抚着她的脸颊道：“以后再遇上这样的事，记得先告诉我好吗？我担心你。” “好。” 萧澜眼眶微红，嫣然一笑。 …… 接下来几日，郢都城里出了三桩大事。 其一是大王妃投井自杀了，不过为了保全皇家颜面，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 第二，二王妃疯了，趁着夜晚守备松懈跑了出去，至今音讯全无，也许是死了。 最后，临江侯世子聂棱过街时被突如其来的花盆砸破了头，整个人成了痴儿，临江侯不得已上表请奏建武帝废了聂棱的世子之位，让庶子聂平承袭世子之位。 没过几日，锦王府迎来了两位客人——临江侯和他的新世子。 赏菊宴上发生的事情虽然被建武帝严令不准谈论，但是出席者都能看得出来在此事的处置上面建武帝到底偏帮着谁。 尘埃落定之前，该站队了，要不然日后锦王入主东宫，上赶着巴结的人更多，哪里轮得着他们这个没落侯府啊？ 楚璃月对他们的态度不冷不热，一来临江侯府没有实权，于他而言无足轻重，二则聂棱虽然受到了惩处，但是他对聂棱的火气并未因此消散太多，于是连带着对着一家子都不待见。 夜间，楚璃月回到卧房，萧澜端坐在梳妆台前，盈盈笑道：“听说，你许了世子户部侍郎一职。” 楚璃月站着张开手，侍女给他宽了外衣后退下。 他行至床畔坐下，眼含柔情地打量着镜中的萧澜，柔声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王妃你。” “总归就这么大个王府。”萧澜抬眼晲他。 风水轮转，一年前的林蒙对她和荆婉处处防备，现如今却是无所谓将楚璃月的事情抖出来了，反正他们现在就仿佛一家人似的。 “临江侯胆小怕事，不管是从前将来还是现在，他算不得助力，原本的世子聂棱也跟他一样是个酒囊饭袋，次子聂平倒是可塑之才，若是用得好，将来即便不能成为国之栋梁，守护一方太平却是能的。”楚璃月毫无保留地同萧澜说着自己的打算。 萧澜放慢了梳头的速度，望着镜中映照出的楚璃月出了神。 聂棱一事细节她不清楚，大致却是知晓的。聂平猜测楚璃月不会放过聂棱，便抱着放手一搏的心态联系了楚璃月，表达了自己愿意为他效犬马之劳的忠心。此等小事，能借刀杀人，楚璃月自然愿意。 他什么都没有做，他的存在便是一种威慑。 世子出事，庶子上位，临江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聂平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但是谁也不敢说，因为谁都知道他的背后站着楚国权力塔尖上的人物——锦王楚璃月。 “能被你看中的人可不多，想来聂平是极优秀的。”思忖片刻，萧澜感伤道：“眼下各国当权者多为贵族出身，寒门若想赢得立锥之地，投身军戎被强占军功不敢吭声，文士无人举荐又难有出头之日，聂平生在侯府是他的不幸也是他之幸啊。” “若是有一种方法可以公平的考验天下学子，选拔出其中的能人贤士就好了。” “是啊。” 萧澜心中生出许多美好的期盼，她想，会有那一天的。 …… 秋意渐浓，不知不觉便到了前往行宫秋狩的时候。 按照楚国的习俗，每三年一秋狩。秋狩之时，国君要射出第一箭，然后拿出事先备好的彩头展示给参与秋狩的贵族子弟们，七天之内，谁猎到的猎物最多，彩头便归谁。 当然，彩头往往并不止于物件本身，随之而来的还有国君的青睐和其他贵族的崇敬。 然而，就在所有人摩拳擦掌，苦练骑射，只等秋狩一展身手的时候，建武帝下旨，今年的规矩改了！ 改成什么样了？ 其他贵族子弟照常打猎，但是三名成年皇子，每人分配到一千禁军兵马进行排兵布阵的演练，谁最先总山脚杀到他面前就算赢。除了兵马由司徒昊统一分配，其他的诸如要调派何人做军师参谋之类的小节建武帝不做约束。 对于这样的安排，楚元瑞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父皇！这不公平！” 建武帝沉声：“哪里不公平？” “皇弟他有萧澜！” 建武帝依旧面色淡然：“那又如何？” 楚元瑞愤恨地瞪着楚璃月，“除非以数倍兵力压制，否则放眼楚国……啊不，放眼天下，何人可堪与萧澜一战？” “那朕问你，当年城濮之战打起来的时候，敌军可曾与你谈论公平？你要公平，那好，若是你能让萧澜临阵倒戈那也是你的本事，璃月朕跟前喊冤朕都是不会听的，这便是朕的公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 前世债 楚元瑞当然没有那个本事让萧澜临阵倒戈，他也找不出其他话来反驳建武帝的决议，所以他和楚元青只能怀着仅剩的一点希望各自寻找能人异士去了。 萧澜诚然难以战胜，但是赢下演武的彩头可是储君之位！那是楚国仅次于建武帝和皇后的位置，值得他们拼命一搏。 下朝之后，秦国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太子百里靖不知道是不是失意太久，硬生生憋出了毛病，从前求神拜佛都不屑于做的人，眼下竟然信了怪力乱神之说，近日来到处打听能占卜前世今生的得道高人，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对此，萧澜冷笑一声：“哼，白日梦做疯了。” 话虽如此，萧澜其实也想知道他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百里靖此人，高傲且自负，然不失隐忍内敛，他知道在自己没办法掌控局势的时候要怎么做，他会暗中筹谋，会费力讨好，争取重拾圣心，再掌大权，唯独不会求神拜佛，乞求天命相助。 他不是那样的人，萧澜知道的。 “别想他了，秦国那边自然有人盯着，你与其想百里靖要做什么，不如想想茹璧一走许久，你这个皇嫂是否该给她稍个口信？”楚璃月从背后抱着她，脑袋俏皮地歪着，双眸含笑望她。 “这个嘛……”萧澜犯了难。 她双眸放空，往远方望去，目光似乎要透过亭台楼阁、街市琳琅的重重阻隔望见远方期盼归家的楚黛。 她很想告诉楚黛，她一定会赢下秋狩，让楚璃月坐上太子之位，然后距离带她回家更进一步。 可是宫墙深深，这些是不能说的。 她思量许久，只道：“让她保重，再者，告诉她，我从不曾忘记我的诺言，请她信我。” “好。” “不，不必提及承诺，只消告诉她四个字：保重，信我。”思量之后，萧澜将自己想传达的意思简略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相信楚璃月的能力，但又害怕信息传递途中发生了意外，给楚黛带来麻烦。 秦国，在它化为楚国的疆域之前，萧澜始终对那里怀着忌惮。 …… 传说世外桃源之地，有羽化登仙之大能隐居。 然，传闻终归与事实有些出入。 百里靖费劲心力找到的这位大能，其所居之地乃是一处绝境雪山，非常人能攀登。 亲卫队护送着百里靖攀至山腰上段便再无能为力更上一层楼，百里靖只好自己带上行囊，孤身上前。 历经三天三夜的风雪难行，他终于到达了山顶。不同于山顶以下的白雪皑皑，此处温暖如春，繁花盛开，任谁看了都得感慨一句人间仙境也。 此处不见飞禽走兽，唯有小小木屋伫立山顶，屋檐上一株三尺来长的不知名野草，随风摇曳着。 小屋没有篱笆环绕，半掩的柴扉前是两株桃树，树下满地雪莲盛开，粉嫩的桃花花瓣落在洁白似雪的莲花花瓣上，分外娇羞可爱。 百里靖被寒风冻裂的脸上忽而绽出一丝舒然，不待多做歇息，他躬身对着柴扉作揖：“晚辈百里靖久闻宏才道长大名，今日特来拜访，还望前辈容晚辈叨扰一二，解答疑问。” 屋中久久没有动静，百里靖奇怪地抬起头，莫不是宏才道长现下人不在此处？ 此时，那高人似乎洞察了他心中所想似的，一道苍老但稳健的声音自屋后而来：“在这儿呢。” 百里靖立时抬步往屋后而去，他站得太久，抬步便是一个趔趄，差点扑在满地雪莲上啃一嘴。 “年轻人呐，慢着点儿哟喂。” “哎！哎！晚辈鲁莽，还请您恕罪！”百里靖忙不迭告罪。 此时此刻的他，发髻散落，原本俊逸锋锐的脸被风雪刮得皲裂，丝丝渗着血迹。身上的锦衣华服破败不堪，哪里像是高高在上的秦国太子？ 说他是个逃难的破落户都不为过的。 绕过小屋，后面竟是别有洞天，一汪活水，一根竹竿，一位老叟带着斗笠，孤舟垂钓。 “小老儿这地方已经许久无人到访了，你身负龙气，此来所谓何事啊？” 百里靖一怔，瞳孔微颤道：“前辈，您说我身负龙气？莫非……莫非我，啊不，晚辈将来能主天下？！” 老叟摇摇头，搁下鱼竿，站起身来，转身面向百里靖。他抬足触水，一步一步悠悠然踏水而来，行至百里靖面前，叹道：“你前世曾主天下，但是今生你已经没有主天下的命格。你身负的龙气有两种，其一是你前世残留的，其二是你从你今生曾经见过的人身上沾染的。” “我见过的人？谁？”百里靖意识到自己失礼，忙躬身，恳求道：“晚辈愚钝，请前辈明示。” 然而，老叟却是摇了摇头，一派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 他与百里靖似乎没什么好再说的，转身便要走，但是百里靖此来最重要的目的还未达成，自然不能放过机会，连忙挽留：“前辈留步，晚辈还有一事，想请您明示。” 老叟驻足：“何事？” 百里靖那夜洛阳城郊萧澜对他说的话和他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问老叟道：“敢问前辈，世间当真有轮回转世一说吗？那萧澜……” 老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阖上眼眸，拈指盘算起来。 良久，老叟摇头长叹：“她未曾过奈何桥，不曾饮孟婆汤，并非正常转世投胎的魂魄。” “那，晚辈前世可以有负于她？为何她恨我至深？” 老叟负手而立，“无可奉告。” 未曾超脱六道轮回之人肆意窥探天机，会折损寿数的，他已经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便是无可奉告。 “晚辈实在想知道，求前辈指点！” “寿数气运相抵，可窥见天机。” 百里靖犹豫了，他想知道答案，可以为此跋涉千里，因为他坚信自己能活着回去。他不是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来的，他也不想死。 他的寿数和气运还得留着将来承袭秦国的大统呢！ 可惜不能主天下，罢了…… “前辈，我想知道，哪怕要寿数相抵也没有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