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远方想起你》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引子 不问别来无恙 再次见到他,距离上一次的分别,已经五年之久。 我站在人群中央,身边时不时地穿过行色匆匆忙碌的工作人员,如身陷在浩瀚无垠的宇宙,满目的斑驳荒凉。但我还是一眼就从熙攘的人群里辨识出了他。 一秒,两秒。或许他的目光也只是迟到了两秒钟,在人头攒动的湖面上漫不经心地掠过,与我的目光迎面相撞,视线打了个趔趄,聚满了讶异的神情,停滞在了对视的那一眼里。 那一刻,周围的人群都消失不见了,我的世界里空无人烟,只剩下几步之遥的那个人。 是你,韩祎。 你还是那样简短随意不加修饰的发型,不焗油,不烫发,不改发线,不在前额留炫酷的刘海。好像从我十五岁遇见你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了,你都没舍得丢掉这个最衬你少年气的发型。 竟然会让我在一瞬间生出错觉,每次和你的久别重逢,你都还赖在旧时光里,没有往男人险丛密林的世界里走。 那张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一章 等我醒来的时候,太阳穴的地方抽了筋的疼痛,头晕晕的,大脑一片混沌,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外面的光亮透过微微颤动的睫毛漏进一丝光线,有些刺眼。这时候,我听到了窗外聒噪的蝉鸣声。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如同身陷在白茫茫的大海里,身子虚弱得像海绵。 心下一惊,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右手却被什么拉扯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啊!”一声凄惨的呻吟,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才发现右手上扎着针,正挂着吊瓶。 “哎,你小心点啊!”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的护士走进来,用手把悬挂着的剧烈晃动的药瓶稳了稳,又把我手上的针仔细查看摆弄了一番,语气淡淡地问:“醒了?” 我的脑子里乱成了麻团,就问身边的护士:“我怎么在这儿啊?” “血糖低,晕倒了,被你同学送过来的。” 护士漫不经心地说着,又动作利索地把一小瓶浓黄色的药水挂在了那瓶快滴完的无色液体旁。“新生吧?开学第一天体质就这么差,一天都送过来好几个人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微微的轻蔑,我的意识也在这时候渐渐恢复,这才想起来早上的军训大会。嘉源一中的那些校领导们各个正襟危坐在台上,对着操场上站着的两千多名新生,沙场秋点兵似的,轮番发表着演讲。 正是八月份的盛夏天,清晨九点多的烈阳热情似火地炙烤着田径场,领导们喷着唾沫星子说出来的意气风发的话,在逐渐沸腾起来的三十多度的高温中发酵,又绵绵延延地弥漫到各个角落,像催眠曲一般飘散在操场的上空。台下站立的不少同学已经开始焦躁着不安分起来。 因为新学期开学,早上没心情吃饭,我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开始隐隐作痛,身上也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等台上的讲演进行到第三个环节,主持人说:“接下来有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章 下午,同学们都挤在更衣室换军训服。更衣室的空间有些狭小,闷热的空间中散发着体味和汗液的气味,燥热难耐。大家的情绪都变得焦躁不安,穿戴好迷彩服的同学一边抱怨着,一边结伴着走出更衣室,匆匆忙忙地往操场上赶。 我还蹲在地上系马丁靴长长的鞋带。听见廖一涵在门外催促:“筱萱,快点啊,一会儿要迟到了!” 我应答道:“你先去吧,我马上!” 不一会儿,更衣室里已经没了人,操场上已经听到有教练吹口哨的声音。等我把鞋带手忙脚乱地扎好,又顺手把脱下来的衣服塞进衣柜里。这时,一个东西从衣兜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我低头一看,是一个心形的挂件,迅速弯下腰把它捡起来装在衣兜里,冲出更衣室。 刚跑出试衣间,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到操场的铁丝护栏外,停放着一辆黑色轿车。轿车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的做派,正在跟一个身穿迷彩服的男生说话。男生背对着我,所以看不见他的正脸,只能看到他的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听着对面的男人跟他讲话。中年男人想要给他什么东西,他没接,身子躲开了,转身就要走。紧接着,两个人又起了什么争执,中年男人在后面拉扯着他,好言相劝。 这时,听到操场上已经有些班级在齐声喊军训口号,我愣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朝训练场跑去。 正是下午两点钟的烈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把偌大的操场罩上一层明晃晃的刺眼的光,各班同学已经分成小区域开始进行训练。 等我气喘吁吁地找到36班,同学们都已经列队站好了,各个神情严肃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心下明白,自己已经迟到了,脚步顿了顿,硬着头皮畏畏缩缩地往队伍里走去。但还是被旁边的那个年轻教官发现了,他厉声喊:“站住!” 知道这顿训是免不了的,就只好乖乖地站在那里,等着教官的唾沫星子飞下来。教官朝我走过来,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盯了几秒钟,然后说:“我讲过吗?军训要有时间观念,你迟到了几分钟?” 教官粗着嗓子喊出来的话,有种猛汉似的震慑力。自知理亏,我便把低的头又往下低了低,装出一副弱女子的委屈相,声音哼哼唧唧地捏了出来:“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时,从队伍里传来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教官很机警地扭过头,看着身后的队伍,大声斥责道:“谁在队伍里笑,出来!” 一个男生站在队伍里,懒洋洋地举起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告奋勇:“我!” 我定睛一看,就是在医院里碰见的那个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叫左伽昇。 左伽昇从人群中走出来,嘴里还嚼着口香糖,脸上一副无赖的表情,笑着说:“教官,人家今天来大姨妈,早上还在医院躺着呢!迟到了两分钟,不至于吧!” 旁边的人都开始哄笑起来。果真是冤家路窄。我看着左伽昇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心中的怒火乱窜,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但也只能强压了怒气,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教官又转过脸看了看我,有些不愉快的神色。原本想在我身上烧的第一把火,以此来树立他的军威,没成想却被左伽昇那个玩世不恭的小子灭了。教官的年纪看上去也不大,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听到这样的解释理由,脸上的神情突然间有些尴尬,便冷冷地说:“有特殊情况,可以打报告!” 我也面露为难之色,尴尬地笑了笑:“教官,我真得没问题的。” 教官的神色有些犹疑,迟疑了片刻,说:“入列!下不为例!”又转过身指着左伽昇:“你,去把嘴里的口香糖给我吐了!” 左伽昇眼神叛逆地注视着他,又吊儿郎当地走到一棵大树旁边,把口香糖吐在了地上。我如获大赦一般,匆匆卖着小碎步,一路小跑站在了廖一涵的旁边,静定在位置上,大气不敢出。 左伽昇就站在我的身后。用我的后脑勺,都能看见他那张满是幸灾乐祸的嘴脸。他自得其乐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加封行赏,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小爷我救你一命,想想怎么报答我吧!” 我微微侧过脸,低声说:“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一字一顿地咬出后几个字的时候,我在他的脚上狠狠地踩了一下。听到他在身后疼得小声尖叫起来:“啊!” 教官的目光又一次落到我和左伽昇这边,虎着脸:“干什么呢你们两个,别在队伍里窃窃私语,有事打报告不知道吗?!” 说着,正准备疾步朝我们走过来。 “报告!”正在我忐忑不安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打的报告,又一次解放了如临大敌的我和左伽昇。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那个声音望过去,看到一个男生刚刚赶过来,气喘吁吁地站在离队伍不远的地方。 还没等我从刚才的慌乱紧张中反应过来,身边的廖一涵在下面悄悄地扯了扯我的衣角,低声说:“哎,就是这个男生,就是他!” 我不解地问:“谁啊?” “就是早上送你去校医院的那个人啊,就是他!” 我如梦初醒,抬起头,顺着大家的视线朝那个人仔细望过去。 等我看清那个男生的时候,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惊讶,瞬间积聚起了波澜——原来是他。 脑海里突然回放出昨天下午的情景。 昨天下午的新生报到,我办理完一系列繁琐的入学手续,闲着无聊,就在校园里四处溜达闲逛。背着老妈刚刚奖赏给我的佳能1ds ark3单反相机,想随手抓拍些精彩的照片。 不知不觉中,走到操场旁边的小卖部,看到时不时有人跑过来买水喝,这才意识到忙活了大半天,我还没喝上一口水,嗓子干渴得冒烟。 “阿姨,拿一瓶冰红茶,要冰镇的!” “冰镇的冰红茶……好像刚才卖完了,等一下,我再给你找找。” 阿姨去冰柜里翻找的时候,我的目光飘到了旁边的操场上。隔着绿色的围栏,露天的塑胶篮球场上,有一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打篮球。有几个人脱了球衣光着膀子,在阳光下挥汗如雨地奔跑、跳跃、投篮。篮球赛正进行到激烈的环节,从远处时不时传来队员之间互相传球吆喝的声音,球场外还围观了一大群观众,现场一片加油喝彩的尖叫声。 “哎,还有最后一瓶。这夏天喝水的人实在太多,都供应不过来!” 阿姨笑着把那瓶冰红茶放到柜台上,我低头去书包里翻找钱包准备付钱。 这时候,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阿姨,拿瓶水!” 感觉到身边微微漾动过来一阵风,空气中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我抬起头,看见了一张男孩子的侧脸。侧脸的轮廓分明,皮肤白皙,长得有些眉清目秀的,五官恰到好处的搭配中,又不失几分男孩子的俊朗。 他身穿一件宽松的红色球衣t恤,大量运动过后,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头发,顺着那张侧脸蜿蜒地流下来。 男生刚说完那句话,就把一张五块钱的钞票拍在了柜台上,拿了那瓶冰红茶,就急急忙忙地转身跑了。 “叮!”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我弯下腰捡起来,是一个心形的挂饰,上面刻着一个像是繁体的字:“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等我愣过神来,才恍然意识到,最后那瓶冰红茶已经被一个不速之客抢走了,赶紧冲着那个背影喊:“喂!那是我的冰红茶啊!” 他一边跑,一边扭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见了却不在意,匆匆忙忙地朝篮球场那边跑去了。 他跑得越来越远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个套着“9”号红色球衣的背影,是个瘦高瘦高的男孩。 只好付了钱换了一瓶水维c,郁闷地从小卖部里走出来,看到刚才比赛的篮球场那边,稀稀疏疏地围观了一些人。远远望去,像是有个球员晕倒在了地上。 刚才看到的那个红色球衣的男生,半跪在地上,撑着昏迷者的头部,正给他往嘴里喂水。一边喂水,一边神情严肃地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话,像是要紧急送医院的意思。 不一会儿,来了一辆救护车,大家帮忙把昏迷者抬上了车。 人群逐渐散去。那个男生长舒了一口气,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从球场上走出来,沿着操场外面的那条小路,跑着离开了。 我就是在八月的那个下午,记住了那个身穿9号球服的男生。 我也记得那天下午四点的阳光,刚刚好。操场旁边的那条小路上,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在头顶掩映出一片绿意盎然的天空,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在地上落下斑斑点点的光影。他奔跑过那条郁郁葱葱的林荫道,忽明忽暗的光影打在他瘦高的背影上,像是奔跑过青春里无数个闪回的片段,带着夏天的轻风,最后消失在一个拐角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人生中许多冥冥之中安排好的重要的遇见,总是会发生在你不经意的瞬间,发生在你的意料之外,如此的轻描淡写,又无足轻重。直到某一天,你恍然意识到,他就是你命里注定要遇见的那个人,不可或缺的人,你听到了风一样的声音,你看到了一个背影在某个拐角消失不见。 这所有发生的一切,所有预演好的情景,都不过是他希望你从未记得,日后也能轻易忘记那张脸。 d看 小说 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章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着他。 教官走到他面前,用看外星人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视线最后落在了他上衣的学生牌上:“韩……伟?” 男生面不改色:“报告教官,我不叫韩伟,我叫韩祎yi。” 人群中又起来一阵哄笑。教官因为读了错别字,脸色有些发窘,但还是语气凌厉地冲着人群吼了一声:“笑什么笑?谁再笑给我站出来,先绕操场跑十圈!” 等同学们都止了笑声,他又转过脸凝视着韩祎,把刚才质问我的话又对着他发射了一遍:“不知道军训要有时间观念吗?都高中生了,还没有个高中生的样子,第一天就这样拖拖拉拉的,像什么话!” 韩祎的脸上始终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理会也不争辩,也没有正眼看教官,有种不可一世的孤傲,目光看向其他地方。他这样冷战对抗的姿态,一瞬间就让那个年轻气盛的教官也激起了昂扬斗志,硬了脸问他:“怎么不说话?看着还挺犟的啊,不给你一点惩罚,你都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俯卧撑,50个!” 我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那个叫韩祎的人,莫名的想起刚才在试衣间外面看到的那一幕场景。是他吗?那个背影里潜藏的气质,跟眼前这个人是一样的,孤傲,冷峻,不服输,不投降,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却足以看得出他身上携带的那股叛逆的味道。 韩祎没说什么话,趴在地上默默地做起了俯卧撑。 看着韩祎俯卧在地做俯卧撑的样子,教官有种胜出的洋洋得意,开始做自我介绍:“我姓康,在这段军训的时间里担任你们的教官。高中军训的目的,就是要加强你们的纪律观念,增强时间意识和团队意识,以便你们能够尽快适应高中生活。训练期间,如果有些同学不能够严格要求自己,依然自由散漫,我行我素,那就要像这位同学一样,随时都要受到一些惩罚。” “教官!”我突然举起了手,正准备说话,却被教官反击了回去:“有事先打报告,说了多少次都记不住!” 我改口说:“报告!”从队伍中站了出来。教官犀利的眼神瞬间就聚焦到了我的身上:“讲!” “他……他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一刻想为他开脱,可能是因为他之前帮过我,也可能是其他的一些原因,我站出来的时候,才拼命地从脑子里搜刮些听起来正当的理由。急中生智,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支支吾吾地说:“其实刚才……是我穿错了他的衣服,所以就……” 左伽昇先是带头大笑起来,引得人群也一阵哄笑,但立刻就被教官的震怒平息了:“笑什么笑?!”转而又指着我说:“衣服都能穿错,裤子怎么不穿反呢?”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我的裤子上,默了一阵,悠悠地说:“你裤子还真穿反了啊!” 我赶紧低下头看了一眼,裤子两侧的口袋果然反了方向。站在我身后的左伽昇早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我很是难堪地闭了眼,一脸糗大了的样子。帮人没帮上,反而还引火上身,尽出了洋相,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旁边的韩祎已经做完了俯卧撑,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怔怔地看了我一眼,满是疑惑不解的表情,嘴角却忍不住抿过一丝笑意。 心里暗暗地骂了他,又骂了自己。我自讨苦吃。 这时,旁边一个人跑过来通知说:“各班派代表去后勤服务部取饮用水!” 教官看看我,又扭过头瞧瞧韩祎:“你们两个,现在去后勤服务站把水抬过来,算你们将功补过了。” 韩祎轻轻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话,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表情,转身就朝着训练场外走去。我迟疑了一会儿,也乖乖地紧跟了上去。 我一路小跑,追上了韩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仅隔着一臂的距离。他的手习惯性地插在双侧裤兜里,一言不发,步子迈得有点大。我在后面紧追慢赶,却也始终跟他隔着小半步的距离。 两个人一时间没什么话可讲,空气中的气氛便尴尬了起来。走了一小段路,我紧步上前,跟他并肩的时候,就想主动冲他打声招呼,等我满脸盈笑地话说出来,就变成了这样一句问候语:“嗨!你就是韩祎啊!” 明知故问,问完之后就觉得自己在那一刻充当了一个智商为零的傻逼。 很多年以后,每当我回想起第一次跟韩祎见面打招呼的场景,都会让我对那样一句不假思索的问候语疑惑不解。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呢?我完全可以换了一种更为直截了当的语气说:嗨!韩祎。 可能是韩祎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就是冷峻忧郁的气质,带着点自视清高目中无人的高傲,所以,让我不由自主地对他生出几分仰视感,就连第一次脱口而出的那句问话,都带着点儿谄媚和讨好的意思。 长大以后的我,出入各种复杂的社交场合时,我也用同样的问话去谄媚和讨好过很多陌生人。笑盈盈地跟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打招呼:你就是王总啊!你就是董老师啊!完了还会在后面紧跟上一句客套寒暄的话:久仰久仰!顺带附上一张廉价虚伪的笑脸。 我的表情娴熟的像是跟谁都一见如故,跟谁都久仰大名,跟谁都阿谀奉承,但也只是为了顺利地完成一次名人采访,谈成一笔可观的生意,结识一层无关紧要的关系。那句话已经被我熟能生巧地玩转出各种丰富婉转的情感色彩,但只有我自己明白,那里面唯独不会糅杂一点初见时的真诚。 我总能时不时地想起,曾经用这句话跟韩祎第一次搭讪,我说:嗨,你就是韩祎啊!那时候的我,阳光下的笑脸还饱含着十五岁的真诚。 韩祎也果然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把目光移开,没理睬我,步子却慢了下来,自顾自地走着他的路。 感到自己受了冷落,自讨了没趣,莫名地窝了一肚子的火。转念又想到之前欠他的人情还没还清,只能强压了火气,厚着脸皮又接了句:“早上的事,谢谢你啊!” 等我的满面笑容花团锦簇地迎了上去,他的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起伏的表情,半晌,听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不是还有病呢吗?还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听到这句话,我脸上的笑顿时收拢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浅淡的嗔怪,但更多的是冷嘲热讽,却不像是真的关心。 “喂,我刚才可是为你好哎,才绞尽脑汁编个理由替你脱罪,害得我还跟你一起受罚,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强压在我心里的怨气加委屈一股脑地喷泻出来。 “那你想象力可真够烂的,瞎编也能编出那么脑残的理由。”韩祎说。 “你——”我差点想一拳打在他的身上,但刚出去的手还是缩了回来,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说:“好女不跟男斗,我也不想跟你这种人计较,好歹你也帮过我一次,我也帮过你一次,就算扯平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关筱萱,以后我们成了同学,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因为跟你这种人说话,实在太累——” 韩祎停下了脚步,不耐烦的表情中又夹杂着淡淡的无奈。我冲着他吐了吐舌头,扬长而去。 我和韩祎到了后勤服务站,在取水表单上登记完,那个工作人员问:“你们班怎么就来两个人?” 我抢先一步,乐此不疲地说:“为人民服务!区区这一点活,不用劳烦那么多人。” “每个班要领五桶水,就你们两个,能一次性搬完吗?”那个人指了指墙边堆放的一大片海蓝,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十桶康师傅牌子的矿泉水。“去那边搬吧。” 我早已在一旁惊成目瞪口呆状:“啊?五桶水?这得来回跑多少趟啊!” 我还在叫苦不迭的时候,韩祎已经一声不吭地扛起一桶水,往外面走去。我冲他喊:“喂,我们两个一起抬啊!”但看他对我不理不睬的样子,只好费力巴劲地搬上一桶水,跟上他。 正午的阳光正晒得毒辣,皮肤被烤得有些生疼。韩祎在前面走得快些,我艰难地抱着水桶,一步一挪地往前移,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甩甩胳膊蹬蹬腿。即便这样,我也很快就累得不行,在后面喊他:“哎,能不能歇一会儿啊!”索性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花坛上。 韩祎转过身看我停了下来,也折返回来,把水桶放在了地上,坐在了我的旁边。汗珠沿着他侧脸的轮廓线滑落下来,他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都怪那个康师傅,心狠手辣,我以后保证再也不会喝康师傅矿泉水!”我按摩着自己因用力过度而酸疼的胳膊,看着眼前明晃晃地写着康师傅的桶装水,忍不住对那个姓康的教官忿忿叫骂,又一脚踢在了那桶水上。 韩祎侧过脸,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嘴边冷不丁地飘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你可真逗,教官又不是卖矿泉水的,你跟他赌气,又何必跟矿泉水过不去?” “我看见康师傅就来气行吗?” 韩祎不再说话,脸上浮光掠影地飘过一丝笑,被我觉察到的时候,他又迅速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干干地清了清嗓子。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假正经!” 韩祎听到了,眉头微蹙,很是不满:“我怎么发现你这人好像谁都看不惯似的?” “我只是看不惯那些虚伪做作的人。”我的眼神颇有意味地扫了他一眼。 “你说谁虚伪做作呢?我看你才是——” 没等他的恶言毒语反击过来,我迅速把口袋里的那个东西掏了出来,悬吊在空中,看着那个心形挂件上的“禕”,戏谑玩味地说:“这么好的东西丢了,还怪可惜的。” 韩祎一看到那个挂链,就要伸手过来抢,我的手一闪,让他扑了个空。看着他有些着急的样子,便打趣说:“呦,原来你也会着急啊,我以为你从来都是方寸不乱泰然自若淡定自如的呢!” 韩祎问:“我的挂链怎么会在你这里?” “昨天下午可是有人抢了本姑娘的冰红茶,不小心丢了链子,这还是我帮你捡回来的。” 韩祎又要伸手过来抢,没抢到,脸上有些愠色:“赶紧给我!” “这么着急着想要,是不是哪个姑娘送你的定情之物?”我调侃说。 “你到底给不给?” 我有些幸灾乐祸:“可以给你,但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声谢谢?或者求我也行?”看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我又接着说:“你要是实在不想说,那也没办法。高中生都谈恋爱,小心姑娘我哪天被你惹得心情不爽,拿着这个罪证让你身败名裂怎么办?” 韩祎没再耐心地听我废话,直接扑了过来要抢挂链。我的身子猝不及防地往后躲,险些闪了老腰。等两个人都反应过来,动作定格在那里,他的脸在距离我的脸庞很近的地方,彼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眼神里的惊讶和慌张,紧密的空气中摩擦出轻微震颤的尴尬。 趁着我愣神的片刻,韩祎一把抢走了挂链,随即又迅速恢复了端正坐立的姿态,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甩了甩被他拧疼的胳膊,没好气地说:“什么破玩意儿啊,你竟然还想占我便宜!” 韩祎很是不屑:“切,就你长这样儿,给我占我还不稀罕呢!” 我反唇相讥:“你已经占了还那么多废话。” 韩祎没再争辩下去,站起身,抬起地上的一桶水就要走。我在后面喊他:“喂,就歇这么一小会儿就走啊。” 他没再理睬我,自顾自地走了。我只好起身,艰难地抬起地上的另一桶水,想尽快赶上他。 因为走得急,手心里又冒出了许多黏湿的汗液,手里刚抱起的水桶突然间滑落,“嗵”的一声沉闷的声响,塑料桶不一会儿就滋滋地洇出了一滩水,水桶破了。 韩祎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我张着一张无辜脸很无助地站在淌着水的水桶边,又返回来,怔怔地看着我,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却缓和了许多:“你就在这儿歇着吧,这些活儿我一个人就够了。” 看着他独自拎着水桶往操场那边走去,我灵机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向后勤服务站跑去。 跑到服务站的时候,看到那里停放着一个货物运输的手推车,就笑眯眯地跟负责人讨好卖乖:“师傅,我用一下手推车可以吗?” 那人立马摆摆手说:“不行不行,这儿一会儿还要用呢!” “您就通融通融,我们很快用完就给您送回来行吗?” 见我哀求得有几分可怜,师傅动了恻隐之心,松了口:“二十分钟,就给你们二十分钟,用完就给我送过来。” 韩祎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剩下的几桶水都装在了货物车上,站在门口等着。看着他汗流浃背的样子,我冲他笑了笑,笑得有几分得意。 他站在不远处,嘴角也轻轻浅浅地扬起了笑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韩祎如此舒心的笑,像八月的夏天轻拂而过的风,淡淡的不易察觉,却明朗清爽,干净澄澈。 d看 小说 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章 晚上按照军训规定,男女驻营扎寨。两人为一小组睡在搭建好的帐篷里,我跟廖一涵为一组。 不知道白天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小腹隐隐作痛,时不时传来咕噜噜的声响。听到身边廖一涵轻微的鼻息声,正睡得香甜,我起身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帐篷,找卫生间解手。 在厕所里蹲了好半天,出来时觉得浑身舒畅。经过一片空地的时候,看到那边的石头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夜色下借着淡淡的月光,那个泛着微光的背影勾勒出熟悉的剪影,是韩祎。 这么晚了,他独自坐在这里做什么?我心下疑惑着,却不打算上前惊扰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想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韩祎把手里的一个东西扔在了草丛里,默了片刻,起身就走了。 等他走后,我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借着月光,弯着腰在草丛里一阵乱找,最后,找到了一部新手机。 四周静寂无声,只有夏虫躲在草丛里孜孜不倦地唱着夜歌。我拿着那部手机,按亮屏幕,桌面是一张全家福。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正纳闷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腾”地站起来又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把手机藏到了身后,险些是受了惊吓,很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看到是韩祎,我不禁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喊:“你鬼啊,吓死我了。” “大半夜的,不在里面睡觉,跑到这儿干嘛?” 我拿着手机问他:“这手机是你故意丢在这儿的吧?”见他没回答,就故意压低了声音说:“你也真够可以的啊,除了谈恋爱,还敢带手机来学校,就不怕被发现后没收了?” 那个时候,手机在高中生的圈子里还是个稀罕物,远不像今天这样,各种型号的iphone、ipad早已经在中学里堂而皇之地霸道横行,肆意张狂。嘉源中学的校规校纪,也把手机像毒品一样列在了违禁品中,严令禁止携带。好像杜绝了手机,就能把一切娱乐、恋爱、游戏的毒瘤扼杀在萌芽中。 我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噢,我知道了,你其实是想把手机窝藏在这儿吧,怕被别人发现,告你的状。” 韩祎这一次倒没有着急着过来抢手机,而是像没事人一样,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很无所谓地说:“你怎么整天跟狗仔队似的,就这么喜欢跟踪别人,偷窥别人啊!”他的身体略微向前倾了倾,距离我很近,故意取笑我的意思。 “我闲着没事大晚上跟踪你?还偷窥你?明明是你深更半夜的躲在这儿做坏事,被我刚巧撞见了,现在还反倒来说我?”我有些忿忿不平,但顿了顿,冷静下来,还是把手机递给了他:“这么好的手机,还是好好收着吧,反正我又不会举报你。” 韩祎静静地看了我几秒,眼神交织着复杂的意味,沉默半晌,最后说:“你想要你就留着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让我有些意外。我赶紧跑过去拦住他:“你不会是想栽赃嫁祸于我吧?这么贵重的违禁品,我可不敢留在身边,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韩祎没接手机,绕过我想径直走开。 这时,听到后面有人厉声喊过来:“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身,朦胧的夜色下,看到康师傅正向我们快步走来。我迅速挪到了韩祎的身边,慌慌张张地把手机往裤子的口袋里塞。 “怎么又是你们两个?深更半夜的不去睡觉,在外面瞎溜达什么?”康师傅那双如鹰隼的锐眼冷冷地注视着我们,言语凌厉。 我还没收拾好慌张忐忑的神情,因为紧张,手不由自主地揪着裤兜的边沿,拧得紧巴。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被康师傅捕捉到了,他声音不高却极有威慑力:“关筱萱,把你裤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用手摸了摸裤兜,想到这种情况下已经是在劫难逃,就犹犹豫豫地把手机掏出来,递了过去。 康师傅问:“手机是你的?” 我低着头,一声不响地等着康师傅的训话。因为我的沉默,一下子让康师傅着了火,声音也渐次抬高到八度:“呦呵,看不出来啊,你这小丫头还挺喜欢搞事情的啊。高中生严令禁止带手机,特别是在军训期间,这个规矩你不知道吗?” “报告,这个手机不是她的,是我的。”站在身边的韩祎突然说。 我在下面顺手掐了他的胳膊,小声嘀咕:“刚才不是说过已经给我了吗?怎么又成是你的了?” 康师傅见状,趣笑了一声:“你们两个习惯互帮互助啊!” 我说:“教官,这手机真是我的。” 康师傅突然虎出一张冷脸,大声吼道:“不管手机是谁的,一概没收!还有,作为惩罚,明天军训的时候,你们两个,一人头顶一瓶矿泉水,站军姿,40分钟!” “啊?教官,你这也太狠了吧,手机都被你没收了,你还要罚?”我抱怨说。 “废话少说,现在赶紧回去睡觉!” 等康师傅得意洋洋地走远了,空旷的草地上,只剩下我跟韩祎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我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怎么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这么倒霉?” 韩祎突然凑近了脸,坏笑道:“知道就好,那你以后,最好离我远一点。”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插着裤兜走了。我冲着他的背影不依不饶地喊:“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声音在夜色的寂静里飘荡。我有些抓狂,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那天晚上回到帐篷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部手机,还有白天在更衣室门外看到的那一幕情景。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韩祎,再联想到被韩祎扔掉的那部手机,这一切都让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军训,我和韩祎站在操场的一边被罚站,头顶上放着一瓶康师傅矿泉水,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地站军姿。 两个人并肩站立,像两块石化的木桩。 汗珠从我的脸颊滚落下来,滑到脖子的地方,感觉有些痒,实在没忍住,便微微扭动了一下脖子,头顶上的矿泉水瓶剧烈晃动了一下,险些掉下来,我赶紧伸手去稳住那瓶水。这一幕刚好被不远处训练的教官看到,他隔空喊了一声:“给我稳住啊,让我看见掉下来,再延长二十分钟军姿!” 感到自己受了委屈,我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体罚学生,虐待未成年人,简直就是法西斯!看我画个圈圈诅咒你!” 韩祎在一旁听见了,用眼睛的余光斜了我一眼,没忍住笑:“别埋怨那个诅咒这个了,说那些都没用。你瞧瞧,这康师傅都骑到你头上了,你还想怎样?” “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现在倒是幸灾乐祸的,说这些风凉话。” “我现在不是陪着你站着的吗?”韩祎说。 听到他这么一说,不知怎的,我的心里倒觉得好受了些,或许是因为他说的那个“陪”,他陪着我受罚,陪着我受罪,总归是陪伴的意思,我听出了些许的欣慰,沉默着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韩祎突然问:“昨晚教官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手机是我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说出他的名字,而是采取了默认的态度,想以这样的态度包庇他也是有可能的想法。被韩祎这么一问,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打哈哈地说:“反正两个人都被抓了,要罚谁也逃不掉的啊,说手机是谁的,也没那么重要吧。再说了,我可从来不做出卖别人的事情。” 韩祎说:“看不出来,你还挺仗义。” 我瞟了他一眼,暗自笑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问他:“你的手机,干嘛要扔掉啊?” 韩祎沉默不语。 我继续问:“昨天中午军训之前,我在操场外面的那条路上,看到两个人站在一辆轿车的旁边,其中一个人是不是你啊?” 韩祎继续保持沉默。 我从他的沉默中猜得出,那个人的确就是韩祎。便又接着问:“那个人是不是你爸?你的手机是不是他给你的?” 因为我喋喋不休地问话,韩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你这是十万个为什么啊?说你是狗仔队,你还有意见?” “我只是觉得你这人吧,有些……怎么说,神神秘秘的,我只是合情的猜测,合理的推理。不然,谁会闲着没事去扔手机?除非你手机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韩祎说:“我突然发现你想象力够可以的啊!是柯南看多了?还是悬疑片看多了?” “你之前还说我想象力烂呢。”我反驳道,转而又认真地问他:“你干嘛要把你爸送给你的手机扔了?我想要,我妈还不舍得给我买呢。你可倒好,扔个手机跟丢垃圾似的。” 韩祎沉默了片刻,没好气地说:“你话可真多,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吗?” 我撇撇嘴:“无聊,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韩祎果真不再跟我说话。我悄悄地把腿伸了过去,在他脚踝处一勾,让他打了个趔趄,头上的矿泉水瓶掉了下来。康师傅听到声音,猛地一转头,眼神凶巴巴地注视着韩祎,看他慌张地把地上的水瓶捡起来,又恢复了先前的站姿。 我强忍住笑。韩祎有些忿忿地看了我一眼。 那天军训结束,廖一涵来找我去浴室洗澡,我找了个理由推脱了。想到康师傅这个时候也应该在澡堂,我打算找这个机会把韩祎的手机拿回来。 康师傅的休息室就在一楼。等我趴在教练休息室的窗户旁,悄悄环顾了一下四周,屋里没人,更巧的是,韩祎的手机就放在靠近窗户的桌子上,大概一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只是推拉窗紧闭着。 趁没人来,我使劲推了推那扇窗户,可推了半天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正在沮丧气恼的时候,听见后面突然有人说话:“你在这儿干嘛呢?” 等我惊慌失措地猛一回头,看到来人是左伽昇,立马学了电影里劫持人质的动作,一把捂住左伽昇的嘴,将他拉到墙角蹲下,躲了起来。 我松开手,左伽昇一脸受害者的相,受了惊吓一般,脱口而出:“你干什么坏事儿呢?神经兮兮的!” 我赶紧冲他“嘘”了一声,他不解地瞪大眼睛看着我。原本没打算告诉他这件事,但转念一想,他来了正好可以搭个帮手,便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偷手机。” 左伽昇又惊得差点叫嚷起来,我“嘘”了他一声,而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左伽昇哑着嗓子说:“干嘛偷手机?你的手机啊?” 我来不及仔细跟他解释,不耐烦地说:“这你就别管了,”随后又指了指玻璃窗后面桌子上的手机:“看见了没?你先帮我拿过来再说!” 左伽昇张大了眼睛,固执地说:“什么叫拿?你这明明就是偷嘛!” 我顺手掐了他手背上的一丁点肉,慢慢地拧,拧到他生疼得叫喊起来,就一脸奸相地问他:“你是帮还是不帮?” 左伽昇束手就擒,求饶道:“行行行,姑奶奶,我帮还不行嘛!” 等我和左伽昇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窗户推开,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声。康师傅刚刚洗漱完,用毛巾擦着湿湿的头发走进屋,闻声朝着桌子这边走过来。我慌忙把左伽昇的头摁到了窗户底下,侧耳倾听墙里的动静。 康师傅在屋里接听了电话,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只听见康师傅的声音洪亮地应答着:“喂?哪位啊?哦哦哦……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只是学校这边有规定,别说是在军训期间,高中生在校期间一律不让带手机的,我这也是按学校规章制度走……啊,这样啊……那……行吧,我回头再找找韩祎,跟他说一下……恩恩,能理解能理解,嗨,也不是多大点的事儿,那你先忙啊,啊哈哈哈,拜拜!” 左伽昇在一旁看着我,一脸狐疑地问:“这不是你手机啊?” 我没理睬他,这时,听到屋里有脚步走动和推门的声音,心想大概是康师傅已经离开了休息室,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桌子上的手机,已经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又一声门响,听到康师傅说:“进来吧。” 等两个人都进了屋,康师傅说:“刚才你爸来电话了,考虑到你的特殊原因,这东西还是你的,但军训结束后必须带回家,学校里还是规矩的,知道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这手机你随便处置,只要别给我就行。”还是那个声音,温润而有磁性,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没有尖锐的抵触,却自带一种向后退的自我防护欲。这是韩祎才有的说话声。 “嘿,你这孩子,跟谁赌气呢?”康师傅的急脾气又差点冲上来,但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得和缓:“怎么?青春叛逆期啊?本来你拿手机这事儿我可是需要上报给你处分的,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便你。”隔着玻璃窗,屋里传来韩祎蓦然离开的脚步声。康师傅的声音紧随其后:“真够倔的啊,别以为我整不了你,臭小子!”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便向康师傅的房间里跑去,左伽昇跟在身后不解地问:“什么情况啊这是?” 我站在门口喊了声报告,左伽昇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两个人略有些狼狈相。康师傅用一副别来无恙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关筱萱,怎么又是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我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上气不接下气:“康……康师傅,”又赶紧改口说:“不不,康教官,我和韩祎家住得挺近的,这手机我可以还给他。” 康师傅半信半疑的目光从我脸上飘过,略微思忖了一下:“那也行,你回头给他,但别再让我逮着你们又使什么坏点子。” 我接过手机,很是乖巧地点点头,点出了恩重如山。康师傅脸上的表情突然松弛了下来,满意地笑了笑。 我赶紧趁他心情不错的时候,拉着左伽昇匆匆离开了办公室。刚跨出门槛,就听到康师傅的声音从后面紧追了上来:“关筱萱,你刚才是不是在外面听墙脚了,你这臭丫头,军训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有你们好果子吃!” d看 小说 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章 我拿着手机从教官的休息室里走出来,左伽昇紧跟在身后,不解地问:“你干嘛拿韩祎的手机?” “我这不是还要还给他的嘛!” “你家真的跟他家住得很近?” “你管得着吗?” “我跟韩祎家住很近,都在城北那边。你家在哪个小区?我们两家应该离得也不远,以后可以一起晚自习回家啊!” 我原本打算不再理睬他的胡搅蛮缠,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问:“那你应该跟他挺熟喽?” “也没有了。上中学时候不在一所学校,也就周末会在一起打打球上上网吧。不过也挺巧的,来高中竟然分到了一个班。”左伽昇一脸坦诚地说,突然脸上又浮现出一丝诡笑:“怎么,你对他很感兴趣?” 我冷笑一声:“就他?整天摆着那副自视清高的脸,看着就不招人待见,谁会喜欢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觉得他哪里挺不对劲的吗?” 左伽昇听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严重怀疑他有性格缺陷,看着就那么压抑那么阴郁,很少笑,搞不好还有心理变态的倾向呢!” 左伽昇怔怔地看着我,好半天说了一句:“我现在看你,就挺有心理变态的倾向。” 我瞪了他一眼,他随即笑出声来:“其实他人挺好的,接触多了你自然会知道的。” 我连忙摇了摇头,摇成了拨浪鼓,很嫌弃地说:“还是算了吧,跟他在一起就没好事。”说罢,插着衣服兜走开了。 左伽昇在后面喊:“喂!说好的以后一起回家的啊!” 那个时候的韩祎,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他并不是一个活得开心的人,也并不是能轻易接纳别人的人,我只消看一眼他的那张脸,就看得见他的世界里阴云密布的天空。那个世界犹如一座坚硬的城堡,他却很享受地在那个城堡里我行我素,孤傲地做自己的王。 直觉告诉我,我跟他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也注定是会分道扬镳的两路人。所以,当那一点阴沉的迷雾吸引着我的时候,我也在不停地告诉自己,要避而远之,以免日后的伤痕累累。 然而,命运中的有些人,你跟他遇见的时候,倘若不是擦肩而过的缘分,那注定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你总需要拿出来应景的姿态和足够的心力,跟他正面交锋一场,或是敌,或是友,总归是在你生命中烙下印的人,无论深浅。而事实证明,韩祎就是我绕不过去也避不开的那个坎,我从未与他交锋,却已经互相牵绊,一路走来,敌友不分。 接下来几天训练走正步。康师傅要求男生女生各站成一排,面对面站着。等大家分小组按部就班地排好队形,我刚好和韩祎相对而立。听到康师傅站在队伍边上喊:“一个口令一个分解动作,听见没有?一!” 等我慌里慌张地把左右胳膊都往左甩,右腿却笔直地伸了出来。看到韩祎伸出的是左腿,这才意识到自己伸错了腿,赶紧换过来把左腿架上,单腿站立好。 韩祎看在眼里,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强忍了笑。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我却先在对手面前出了丑,神色顿时有些尴尬,却也只能咬咬嘴唇,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保持这个姿势别乱动!”康师傅从男生女生的身后绕了一圈,不时地走到某个同学跟前,纠正一下不规范的动作:“眼睛目视前方,别到处乱看!” 走到另一个同学面前,捶了捶他的背,说:“挺胸抬头,挺胸!挺胸你不知道吗?胸呢?” 旁边的同学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被康师傅吓了一声:“笑什么呢?觉得自己训练得很好?还有脸笑?” 我目视的前方就是韩祎,两个人的视线平行对接在一起,目不转睛地对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两个人的目光被强行捆绑在了一起,又被强迫做这种近乎暧昧的事,让我莫名地感到浑身不自然。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别处,躲过了他迎面而来的目光。 单腿站立了快一分钟,支撑的右腿已经感觉到酥软,上身也跟着开始左右晃动,我有些撑不住了。这才好不容易听到康师傅喊下一个口令:“二!” 听到口令,男生女生各向前迈了一步。动作落定,面对面的两排之间相距不过一米的距离。也不知道我跟韩祎谁的步子迈得大了些,等两个人定格的时候,我的脸险些贴到韩祎的前胸。 距离他这么近的时候,我才发现,韩祎比我高出了一头。我看着他汗淋淋的脖颈,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到上衣的领口。因为上衣的t恤已经湿透,t恤紧贴在他的身上,能清晰地看到他前面凹凸有致的身形。也许是他胸膛的温热透过燥热的空气扑到我的脸上,我的耳根先发烫了起来,这时嗅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的体味,是一种草木的味道。 韩祎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我,静默的空气中滋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他的喉结也跟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又把目光越过我的头顶,望向了远处。 我小声嘀咕:“阴魂不散!” “我还没说委屈呢,你倒先开始抱怨了。” “你哪儿委屈了?每次还不是因为你……”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康师傅从那边传来的声音:“谁在下面窃窃私语?这么一会儿就坚持不了?”我刹住了后半截话,又冲着面前的韩祎做了个鬼脸,两只眼睛瞪大瞪圆,吐出半截舌头,以此来表示对他的不满。 韩祎岿然不动,怔怔地看着我,突然问:“你头发多长时间没洗了?我在这儿都能闻到你头上的发油味儿。” 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找茬,我佯装了得意的样子:“熏死你!” 他却低声吓了一声:“别动!”目光停留在我的头发上,我不明就里地愣怔在那里。他冲着我的头发吹了几下,我不耐烦地说:“吹我头发干嘛?” 韩祎直接伸手从我头上抓捏什么,不小心扯到了我的几根头发丝,疼得我轻声叫喊起来,哑着嗓子不满地说:“你竟敢扯我头发!” “我就说你头发几天没洗吧,瓢虫都在里面搭窝生崽了。” 我上去便给了他一腿,韩祎呻吟了一声。康师傅闻声斥责过来:“关筱萱韩祎,你俩要是再给我捣乱,信不信我今天让你们罚跑20圈!” 我只好忍气吞声地闭了嘴。韩祎的脸上却莫名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样来来回回地训练过几趟,中途休息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拉完了军歌,康师傅提议接下来自愿报名才艺表演。刚问完话,人群中就有一个女生自告奋勇:“我先来吧!” 等女生落落大方低站在场地中央,大家才发觉,这个女生其实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紧致,两颗杏仁似的大眼睛镶嵌在那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六章 为期十天的军训很快就结束了。 最后一天下午的军训汇报表演顺利完成,教官们走的时候,康师傅被大家围着签名留念,享受了一次明星级待遇。当他在一张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们才知道他叫“康志”,不过十九岁。他一改往日里严肃冷酷的脸,对每个签过名的同学都送去憨憨傻傻的笑。 第一次觉得,康师傅是个可爱的大男孩。 我跑回去拿了相机,招呼着大家:“来来来,我们合张影吧!” 康志看到我手里的相机,突然板了脸:“关筱萱,军训检查物品的时候,是不是规定过不让带相机这些违禁物品?” 我顿时脸上起了尴尬的笑,康志突然来了个大变脸,大笑了起来:“你这小鬼头,照片一定要给我们拍好了啊!来来来,大家都聚一聚!” 等拍完了照片,我扔了一瓶矿泉水过去,说:“康师傅,接着!” 康志接过矿泉水,把瓶盖拧开,仰了头,把瓶子倒立悬空,喝干了那瓶水。阳光下,水从瓶口洒下来,洒在了他的脸上,洒在了他的脖颈上,让他看起来有了点酷酷的味道,周围的同学都在尖叫呐喊。我顺手按下快门,拍下了这一幕的情景。 教官们列队离开的时候,康志在队伍中冲我们笑着挥了挥手。我在心里默想:再见了,亲爱的康师傅。 等我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却发现刚才合影的时候,人群中没有韩祎。 我在篮球馆里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个人打球。整个馆厅空空荡荡的,室内回荡着篮球撞击地板的回声,很是清冷。韩祎百无聊赖地一遍遍重复着投篮的动作,并没有注意到来人。 “怎么不去送送教官?一个人躲在这儿干嘛?” 韩祎回头看了看我,又顺手往篮筐里投了个球。篮球绕着篮筐的边缘盘旋了几圈,还是从外面掉了下来,没进。 “你来这儿干嘛?”韩祎说:“之前他可没少刁难你,你不是挺烦他的吗?”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神情突然有些失落:“对啊!但今天他要走的时候,还是突然会有点舍不得。虽然他脾气那么臭,平日里总爱训人,但今天突然觉得他还是挺可爱的。”又顿了顿说:“如果他不是我们的教官,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你跟他才认识几天?”韩祎投了个篮,嘲笑我。 “几天也是有感情的啊,特别是在分开的时候。难道你都没有这种感觉吗?当你开始不知不觉中习惯一个人的存在,哪怕他的存在会让你感到厌烦,但有一天他突然走的时候,你还是会感到失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韩祎拍球的动作慢了下来,迟疑了片刻,语气平淡地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多愁善感。很多人都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有的人离开了,就像他从未来过你的世界一样,你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变化。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 篮球从他的手中飞射出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砸在球板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响,然后完美地落入球筐中。 “那如果这个人跟你相处的不是几天,而是更久,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有一天他走了,你还是不会觉得什么吗?”我很认真地问他。 韩祎想了想,却没有回答,若无其事地继续投篮。 “我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跟你谈这些,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我站起身,拍拍屁股后面的尘土,向韩祎走去。 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扔给他:“自己留着吧。”韩祎接住了手机。 “毕竟是你老爸的一片苦心。不要轻易忽略了那些离开你的人。有时候,你从来不会知道,那些你从不在乎的人,也许对他们来说,你却是生命中最深的牵挂。”我突然有些感慨。 韩祎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我,目光中多了些斑驳复杂的意味。 我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看我干吗?你手机里面的内容我可没看啊!” 韩祎突然装作一本正经地说:“跟踪狂,麻烦你以后别总是我去哪儿你就跟到哪儿,这样真的不好。” 我很是不屑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我跟踪你?你有那么大魅力吗?切!” 说罢,我转身扬长而去。 韩祎后来说,那天望着我离开的背影,空荡荡的篮球场里,只留下他一个人的身影,四周静寂无声。他才第一次感觉到身边的空阔和寂寥。父亲那一天离开了z市,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而几天以来围堵在他心口的那点郁结,他原本以为那只是一种被抛弃的愤懑和怨怼,后来才明白,就连那一点怨怼,也更多的是一个人离开后留给自己漫无边际的孤独和失落。 军训结束,放了两天的休息日。我回到家,看到爸妈都在,这倒是让我感到略微的欣喜。 妈之前一直在市里的报社做记者编辑,十多年的劳模表现,也终于熬到了今年刚刚升任的副主编,工作比之前更加繁忙。除了经常的出差劳顿,也常常需要应酬一些市里省里的领导会议,参加各类公司企业的招商会招标会,出入各类政商界的场合,办任何事情都已经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做派,时间行程也总是安排得紧密有序,平日里很少能在家照顾到我。 爸是市里一家医院的儿科医生,每天面对着一群生病哭闹的小孩子,忙得不可开交心力交瘁。从上学到现在,我早已经习惯了父母经常因为工作繁忙不能在家陪我,像今天这样两个人都在家等候迎接我的情况,实在是让我有些喜出望外。 “爸妈,我回来了!”我刚进门,就看到妈在厨房张罗着晚饭,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看到我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先唠叨起来:“哎哎哎,这才出去几天,回来家就没规矩了?看把地板都踩脏了,先换鞋先换鞋!”妈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干净到有些洁癖,平日里见不得地上有一个脚印一根头发丝。我办了个鬼脸,乖乖地换上拖鞋。 “哎呦,这才几天不见,我家的小美妞都晒成小黑妞了?”爸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开我的玩笑。 “我这才是健康肤色,小麦色,懂不懂?晒一晒,更健康!”我笑着说,顺手从茶几的水果盘里拿了块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七章 军训结束后,学校就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作息。早上吃完饭,我匆匆忙忙地骑自行车赶往学校。 因为家住在城南,距离嘉源一中还有些距离,骑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爸妈原本商量,在搬家之前轮流开车接送,但还是被我拒绝了。路上骑车的时间,成了我最享受的自由时间。 城南是z城的老城区,居住在城南的家户多是一些年代已久的老房子。这里不太干净的街道,街两边爬满青苔的梧桐树,还有家户的屋檐上略显破旧的屋瓦,都让这一带的老城区显现出斑驳沧桑的历史年代感。 相比于城北不断推进开发的新城区,干净整洁的宽阔街道,一栋栋拔地而起的商业住宅区,我对城南有着更深的感情,毕竟它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就像是这个地方也随着时间一寸一寸地长进了我渐变发育的身体里,这里的犄角旮旯、街道巷口、小商小铺,我早已经熟悉通透,它们牵绊着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回忆,都成了割舍不掉的感情。 想到再过几个月就要离开这个地方,我的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因为昨晚下了一场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残留着小滩的积水。一辆轿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轮子滑过积水溅起的水泥,直接溅在了我的裤子上。我停下车,看着半腿的泥点子,想忿忿地骂一句,看那辆车子已经离得远了,也只能咽了怒火,来不及清理裤腿上的脏污,赶紧骑上车往学校里赶。 到学校的停车棚里存车,车棚里已经被自行车塞得满满的,没有空位了。正当我沮丧的时候,突然看到靠近车棚护栏的地方,歪歪斜斜地停放着一辆捷安特,一辆车子占了两个车位。 等我走过去,想把这辆车摆正,空出来一个位置。这时,看到车把上悬挂着一个小标牌:“b”。 我忍不住哂笑:“别、摸、我。还真有人拿自己的破双轮儿当宝马啊。” 说着,便去搬挪那辆捷安特,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自行车,紧接着就产生了多米诺效应,紧密挨靠着的七八辆自行车颤巍巍地依次倒地,顿时一片狼藉。我着急忙慌地去抢救最近的那辆车子,结果被绊了一跤,倒在了那片自行车堆里。 “啊!”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膝盖磕到的地方有些疼。 站起身,扶了扶老腰,揉了揉膝盖,又去扶倒下的一辆辆自行车。最后看了一眼那辆捷安特,暗自嘀咕了一句:“真是见鬼了!谁的破自行车这么放的,真没素质!” 等我把那辆捷安特也扶起来,从车篮里掉出来一本体育杂志。我捡起来一看,是《灌篮》,里面的好几页都沾了地上的雨水,其中一页印着科比的大幅照片,也被泥水脏了大半边脸。 我赶紧从包里拿了纸巾去擦,泥水是擦掉了,但湿了水的污渍肯定是要留在上面了。等我无意中翻到杂志的扉页,却看到上面赫然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韩祎。 我愣过神,心虚慌乱之下,赶紧把那本杂志扔进了原来的车篮里,把自己的车子停好,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但又转念一想,折回身,把那本脏污的杂志塞进书包里,匆匆往教室赶去。 到教室的时候,班主任还没来,里面黑压压地坐满了人。男生和男生坐同桌,女生和女生坐同桌,或是交头接耳地聊天,或是乱哄哄地嬉笑打闹,人声鼎沸。 我环顾了一下教室,只剩下两个空位,一个在第二排靠近过道的地方,另一个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韩祎就坐在第二排空位隔着过道的位置,没有跟旁边的人聚在一起打闹,而是低着头,神情平静,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我从他身边匆匆经过,可能是因为心虚走得太慌,也可能是校服袖子宽松,一不小心,袖子挂在了韩祎桌边的一颗钉子上,桌子剧烈地挪动了位置,顷刻间,一杯牛奶洒了出来,奶溅当场,白花花的一片。 不一会儿,我就感到湿了的裤子紧贴在腿上,热乎乎黏糊糊的。看着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我有些绝望地闭了眼。 韩祎方才正塞着耳机画钢笔画,被这么突然一撞,钢笔尖还停在手绘纸划破的那道弧线上,他怔了怔,取掉耳机,看着眼前狼狈的我,好半天才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龙卷风吗?走路都不看路的啊!” 我的袖子还扯在那颗钉子上。白了他一眼,气急败坏地说:“明明是你暗器伤人!” 韩祎看我挂在钉子上束手无策的样子,说:“让我来吧。”他伸出手就去扯绕在钉子上的那根线头,结果因为用力太大,把衣服袖子上的缝合线扯开了,衣服裂了个小口子。 两个人顿时面面相觑。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校服的质量也太差了。不好意思啊!”说着,又赶紧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我:“赶紧擦擦吧。” 我的目光中强压着喷薄欲出的怒火,接过纸巾,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那个空位上,去擦裤子上的牛奶污渍。 这时,有个人走了过来,敲了敲桌子,我抬头望去,是那个叫萧雪的女生。 萧雪笑盈盈地说:“这位同学,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座位,请你让一下。”语气客套而礼貌,却明显透着一股冷冷的傲慢。 “这座位上又没有贴你的名字。” 萧雪用眼神指了指教室前门上贴的一张白纸:“喏,座次表贴在那儿,你没看见啊!”目光又飘向教室的后排,语气轻淡地说:“那个座位应该才是你的吧!” 我看了看后排的那个空位,看到左伽昇正朝这边兴高采烈地挥手示意,也不知道是见到萧雪在讨好她,还是见到我在幸灾乐祸。 我一时间无话可说,被萧雪傲慢的态度胁迫得很是尴尬,自知理亏,却又不能多辩解什么,就起身拿了书包准备走。 萧雪拦住我:“先把地上打扫干净啊,这大热天的,一会儿该招苍蝇了,多恶心。” 我正准备折回去拿拖把,旁边的韩祎制止了我,说:“不用了,我来打扫吧。”瞥了一眼萧雪,神色里有些淡淡的不满。 韩祎去拿拖把,我拖着黏湿湿的裤子往教室后排走。临走的时候,听身后的萧雪有些撒娇地对韩祎说:“她自己弄脏的,你干嘛帮她啊!” 我走到教室后排的空位上坐下来,开始整理书包里的东西。左伽昇就坐在我的前面,他扭过头,嬉皮笑脸地说:“呦!欢迎关小姐来到超级休闲专区!” 我没有理睬他,默不作声地收拾桌子上的书,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脸色阴沉。 左伽昇倒是满不在乎,嘴里嚼着口香糖,安慰我:“啧啧啧,看关小姐的脸马上就变成关公婆了。怎么了?其实坐最后一排也没什么啊,远离庙堂独处江湖,整个后面的疆域都是你的了,还能安安静静地赏窗外的风景,多清闲自在!” 我看到前排的韩祎把地面的卫生打扫干净,坐了下来。萧雪立刻迎了上去,隔着一条过道,满面笑容地跟他谈着什么。我远远地看着韩祎的背影,从第二排到最后一排,虽然仅仅相隔着七八米的距离,但不知怎么的,我从那个背影里却望出了咫尺天涯的陌生感。 左伽昇顺着我的目光也望向韩祎和萧雪,看到两个人在那边淡淡说笑,交叉了胳膊,疑惑不解:“怎么看他们两个人,好像很熟的样子。” 我低下了头,没再说话,心里却有些拧巴。不知道是因为一早上的倒霉事,还是因为座位的安排,或者是因为看到韩祎和萧雪熟稔的关系,总是有些缘由的,让我感到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班主任进来的时候,教室里迅速恢复了平静,同学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各个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望着大步流星走进来的那个男人。 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个子不高,175左右,身材偏瘦,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穿着一件横条纹的t恤衫,蓝色牛仔裤。虽然身体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的,但走起路来还是干练得许多。 他走上讲台,迅速地把整个教室扫视了一遍,确定所有同学都已经到班,就开始做简单的开场白,一脸喜悦地说: “各位新同学好,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赵恒,教数学的,同时也担任你们的班主任。以后我们就要在一起学习生活了,我感到很高兴,也很荣幸。我们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家庭,既然我们今天能聚在一起,我相信这就是缘分。我记得佛家有句话讲得很好: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前世的五百次擦肩而过,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遇相知。” 左伽昇突然举起了手,打断了赵恒的话:“老师,那前世的五百次相遇相知,是不是换来今生的一次相恋相爱啊!” 教室里哄笑成一片。赵恒被得面色尴尬,但又强忍了笑,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我说的意思呢,是想说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一场久别重逢,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为了这一次相遇,命运安排了多少次微妙的巧合,冥冥之中逃脱了多少次可能的错过,而我们又耗费了多少的努力,才会有这样的一次相遇。无论你遇见了谁,也无论你们能在一起多久,有的人,就会成为你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所以,人生中许多看似不经意的相遇,日后回想起来都显得那么珍重。可能你们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感受,等你们有天长大了,也许就懂了。希望我们都能珍惜接下来的三年,共同努力,共同成长!” 我也的确是在成长了许多年之后,经历了几次的分合聚散,体尝了些人情冷暖,认识了些新人,告别了些故友,拥有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之后,我回想起赵恒在新学期的第一天说的那番话,才掂出了些时间的分量和岁月的深重。 特别是当我行走的世界越来越远,越来越广阔,我深陷在湍急的人潮里,走过陌生的街道,或穿过熟悉的路口,或搭乘了反方向的地铁,或坐过了站点的公交,看到行色匆匆里擦肩而过那些面目模糊的陌生人; 当我深夜独自坐在人影寥落的咖啡馆里,或者坐在火锅店吃着火锅听着身边的欢声笑语;当我背着行囊在某个城市的机场站踟蹰徘徊,或是独自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当我久别重逢一个老朋友,彼此之间因急速升温的感情而冲淡了所有的陌生,热切地聊起那些陈年旧事,而当我们突然分开,那些酒后痛哭过的情深意重又迅速被时间和距离冲淡,变得面目模糊。 每当这样的时刻,我都会无端地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似乎永远留守在一个地方等待什么,又似乎在四处奔走寻找着什么。后来我才明白,我等待的,我寻找的,都不过是那些年里无比珍重的那次相遇,无比珍重的那些人。 只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赵恒说完这些,按照花名册点完名,又环顾了一下教室,视线隔了老远,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又蜻蜓点水一般掠过了,继续说:“现在你们每个人的座位都是暂时的,根据你们的入学成绩安排的座位,但以后还会根据每次月考的成绩再做调整,所以希望大家不管坐在什么位置,都不要有多余的想法。新学期,大家又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机会都是平等的,希望每个人都能再接再厉!”说到这里,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问题吗?” 左伽昇又高高地举起了手,懒洋洋地问:“老师,我想问一下,以后排座位,是不是都是男男、女女坐同桌啊?这也太没情调了。” “你叫左伽昇是吧?”赵恒明知故问道:“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来谈情调的?” “我知道你们老师这样做的用意,不就是怕我们男生女生坐在一起谈恋爱嘛。但老师你忘了,同性在一起相处久了,搞不好也会同性恋的啊!” 左伽昇刚说完,全班都哄笑成一片,仿佛都被这个敏感话题刺激得情绪高涨了起来。赵恒被他这句无厘头的话惹得不高兴了,但也没有发飙,而是语气平淡地反问左伽昇:“那你觉得,应该给你配个什么同桌?” “我就是觉得让男生和女生坐同桌,也没什么。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得男女授受不亲似的,挺没意思的。” 班上的同学们都开始在下面窃窃私语。赵恒迟疑了一番,点了点头:“行,这个我可以考虑。还有其他问题吗?” 左伽昇的话还没说完:“另外,我觉得按成绩排座位,也挺没创意的。刚才老师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但我们连座位的自主选择权都没有,还谈什么平等?” 这时,坐在教室前面的韩祎转过头来看了看左伽昇,随后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 赵恒说:“我也是讲求民主的人,既然你跟我谈平等,那我想听听,你想要什么样的平等?” 左伽昇站了起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们自己来选座位,自由组合坐同桌。” 赵恒的眉毛微微一挑,脸上露出些许不屑的表情:“那你们不是乱套了吗?”顿了顿,又说:“左伽昇,没有什么样的平等和自由,是你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换来的。等你什么时候成绩提到了前几名,再跟我谈这些吧!” 左伽昇没再说话,表情有些难堪。这时,韩祎也举起了手,语气平静地说:“老师,我可以跟你谈一谈吗?”说着,从座位上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注视着讲台上的赵恒:“我同意左伽昇说的自主选择权。我们嘉源一中既然是重点高中,就不应该把评判学生的标准只放在学习成绩上,选座位的自由应该是我们最起码的权利吧。” 赵恒看了看前排的韩祎,又看了看后排的左伽昇,最后看了一圈教室里期待的目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果然都是一群有想法有个性的年轻人。”随后,把手中的资料往讲桌上一扔,如释重负:“也行,既然这样,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话音刚落,全班同学瞬间沸腾欢呼起来。不料,赵恒把刚才的话捡起来又接了下去:“但是,我刚才也说了,没有什么样的平等和自由,是你们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轻而易举换来的。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我有个交换条件。” 左伽昇问:“什么条件?” 赵恒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刚才不是说,不能只看成绩来评判你们的价值吗?那我们就来一次综合素质的比拼。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学校会组织三项活动进行班级量化评比,一次黑板报的评选,一次校歌合唱比赛,还有一次期中考试。如果你们能通过这三项的考核,最后拿到全校36个班级中的第一名,那么,以后选座位的自由权,我就交给你们。”说完,又狡黠一笑:“怎么样?这算公平吧!” 全班陷入一片沉默中,最后还是韩祎带头说了一句笃定的话:“好,一言为定!” 左伽昇也跟着懒懒地举起了手:“我同意!” 紧接着,班上的同学都依次举起了手,此起彼伏地应答着:“我同意!” 韩祎扭过头,看着身后满教室高高举起的手臂,最后目光可有可无地看了我一眼,嘴角隐约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后又背过身去。 d看 小说 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八章 课间的时候,左伽昇从前排转过身来,得意洋洋地说:“有没有觉得昇哥我今天在课堂上的起义特an?”说着,故意摆出来一个很an的姿势做给我看。 我觑了他一眼,冷笑:“得了吧,没听出来赵恒只是放了句空话而已,人家压根儿就不相信我们能拿第一名,等着看我们笑话呢!” 左伽昇问:“那你相信吗?”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挤出一丝假笑:“因为有你这么不靠谱的人,我肯定不相信。” 左伽昇说:“你说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你不能自暴自弃啊!”突然又转换了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九章 萧雪因为在军训期间出色的歌舞表演,人长得漂亮,说话也伶俐,在班委竞选的时候,顺理成章地当选了文娱委员。 这天,班里组织班会,赵恒把板报和校歌比赛的事情都交给了萧雪,由她统筹规划组织安排。萧雪走到讲台上,颇有一种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风范,分派黑板报的人员时讲话干脆果断,很带了些自作主张的意思: “黑板报的版面设计和内容策划,我想由班长邵将来负责,邵将可以把大家的想法创意征求汇总一下,最后做个整体的规划,希望周三前交给我。板报插画绘图的工作,我个人推荐由韩祎来负责,他的绘画之前就在全国赛中拿过很多奖项,我相信他是不二人选。至于最后的板书,由我来负责。 接下来的校歌合唱比赛,需要大家齐心合力去完成。校方要求每班必须准备两首歌,一首校歌,另一首各班自选。我初步的规划是,在合唱中加入舞蹈表演,到时候我会挑选几个同学进行为期半个月的舞蹈训练。总之,要想获得好成绩,我们大家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努力。对于人员的安排,同学们还有什么异议?” “没有异议,全票通过!”左伽昇在座位上高高举起了手,大声说。他以此成功地引起了萧雪的注意,萧雪的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傲慢地望向大家。 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了点头,欣然默许了。 站在一边的赵恒很显然对这样的安排比较满意,插话说:“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就这样决定了。接下来都认真配合萧雪的工作,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我有异议!” 韩祎却在这时开口说了话,语气平静,从座位上站起来:“黑板报的插画我可以来做,但板书的事情,我觉得都交给萧雪来做,她的任务量有点重,毕竟她还要分出精力来组织合唱比赛的事。所以我建议把这个任务分给其他人。” 班里出现了轻微的躁动,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韩祎的话并没有让萧雪觉得是自己的工作有人分担而表现出开心,反而是觉得自己的决策被人当面质疑,功劳也要被别人抢了似的。她方才趾高气扬的神色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赵恒问:“那你推荐个人选?” 韩祎转过头,把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扫视了一遍,顿了顿,然后说:“关筱萱吧。” 我藏在书堆后面津津有味地看《萌芽》杂志,沉浸在一篇言情的爱恨情仇中无法自拔,完全没理会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左伽昇用脚踢了踢我的桌子,这才愣过神来,猛抬起头,看到满教室的人都注视着我,顿时受宠若惊,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 赵恒问:“关筱萱,你行吗?” 我不知道什么事是“行”或“不行”的,但不知怎么的,慌乱之下竟一脸懵懂地说:“昂。” 赵恒略一思忖,就点了点头,答应了:“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你跟韩祎配合着把板报的事情做好,萧雪集中精力负责合唱比赛的事儿就行。散会!” 等赵恒的话落定了之后,我才知道他愉快决定的事情是什么,而且这个事情是韩祎提出来的,让我和他一起做板报。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十章 周五下午上完课,因为是周末的原因,同学们都急急忙忙地回家或聚会去了。原本跟左伽昇和廖一涵商量好的,四个人留下来把黑板报最后的内容完善一下。廖一涵的爸妈一放学就过来接她,全家人要去周末聚餐,就让她先走了。 左伽昇远远地看到萧雪背着书包要走,赶忙嬉皮笑脸地跑过去问:“雪小妹,你家住哪儿?” 萧雪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盛凯小区那边啊,怎么了?” 左伽昇立马装出一副大喜过望的表情,讨好说:“这么巧,我家也住在那边!周末约出来一起玩呗!” “我周末还有拉丁课,没空!”萧雪淡淡地说,不想再理会他,绕行而过。 左伽昇见状,匆匆向我和韩祎打了声招呼:“你们两个先忙,小爷我这边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对不住了各位兄弟!” 我气急败坏地冲他喊:“左伽昇你给我站住!”无奈他已经拎着书包飞奔出去追萧雪去了。 “盛凯小区不是在城西边吗?”我纳闷地嘀咕道:“上次左伽昇还跟我说,他跟你家都住在城北那边啊!”等转过脸,正好撞见韩祎迎面照来的疑惑不解的目光。我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了什么,赶紧闭了嘴,慌慌张张地拿工具忙活起来。 等一切都大功告成,天色已经很晚了,窗外的夜色浓重,一弯皎洁的月静静地悬挂在墨蓝的夜空,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我伸了伸疲惫的胳膊,扭了扭酸痛的腰,欣赏着眼前完成的杰作,很是欣慰。这时才发现,韩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四下里静寂无声,整个教学楼空空荡荡的,弥漫出诡异阴冷的气氛。 正当我独自一人留在空空的教室里忐忑不安的时候,突然又停了电,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的夜色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巨大的恐惧感迅速将我团团围住。 借着窗外的月色照进教室里稀疏的光,落在窗边的树影婆娑,如鬼魅一般。我在黑暗中试探性地叫了几声:“韩祎!”声音有些发颤,心跳加速。除了墙角传来的蛐蛐的叫声,没人应答,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我摸着黑慌忙收拾东西准备走,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跟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极度的恐惧让我闭着眼突然大喊了起来:“啊——!” 这时,从黑暗中传来一个镇定自若的声音:“是我,韩祎。” 等我稍稍冷静下来睁开眼,借着教室里的微光,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正是韩祎。他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我,而我因为过分的紧张,正紧紧地抓捏着他的胳膊。意识到这个尴尬的举动,我猛地松开了手。 “你吓死我了!”虚惊一场,我喘了口气,惊魂未定地说。 “是你吓着我了好吗?”韩祎刚才的手里还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零食,因为受了惊吓掉在了地上。他揉了揉自己被掐疼的胳膊,从地上把零食塑料袋捡起来,放到桌子上。 我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会突然停电呢?” “可能是学校的规定,每星期放周末的时候,晚上9点之后都会断电。” “那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反正活也干完了。呆在这儿黑灯瞎火的,多吓人。”我背上书包正准备走。 韩祎突然拉住我,语气平静地说:“干嘛那么急着走啊,不来点儿庆功酒怎么行?” 我压低了声音说:“你神经病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还在这儿喝?要喝你自己喝,我要走了。” 韩祎却不再理会我,暗自从塑料袋里取出零食和两瓶罐装啤酒,又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蜡烛,点亮插在桌子上。瞬间,黑暗中燃起了微弱的橘黄色的烛光,教室里温馨了许多。 我略一思忖,又折身回去。他递过来一罐啤酒,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也学了他跳坐在一张桌子上,起开瓶盖喝了起来。 空荡荡的教室里,一盏烛光摇曳,两个人的影子倒映在墙上显得高大颀长,在屋顶的拐角处重叠在了一起。韩祎跟我碰了杯,喝了一口啤酒,而后突然说:“好久没有这么安安静静地喝酒了。”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满足感。 我欣然一笑,也心满意足地说:“我是很久都没有这么认真地做成过一件事了,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韩祎回过头看着我,半晌,幽幽地说了一句:“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夜晚才是更让人振奋的吗?” “嗯?什么?”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就现在啊,空荡荡的教室里,黑灯瞎火的,点着烛光,就我跟你,在喝啤酒。” 昏暗的光线中,他望着我的目光里突然闪过一丝诡秘,我还没来得及捕捉,韩祎突然轻声说:“比如,我们还可以做一些更刺激的事情。” 我愣了神,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半知半解地问:“什么事?”想到电影里一般演到这种场景的时候,都是温情脉脉的拥吻的画面,我自己竟然先紧张忐忑起来。 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手电筒,抵在下巴的地方,照出一张阴冷惨白的脸,发出鬼怪低沉的叫声:“关-筱-萱,拿命来——” 我这次竟没有惊吓到尖叫,反而很镇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装出的那副惨不忍睹的鬼脸,咧开“血盆大口”唬了过去,随后又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小儿科!” 韩祎见没有吓到我,就说:“你不是挺有胆子的嘛,那刚才一停电,你吓得魂飞魄散的,一边叫还一边喊我的名字。” “谁喊你名字了?”我狡辩道。 “我刚才都听见了。” “我叫鬼都不会叫你!” “你就是喊了还不承认。” 正当两个人争执的时候,从门外的走廊里突然闪过手电筒的光束,意识到有巡查的人来,韩祎动作利索地吹灭了蜡烛,拉着我迅速躲到了墙角的一张桌子底下。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把我挡在了里面。 巡逻的大爷拿着手电筒在教室门口照了照,白亮亮的光束在桌椅间晃了晃,这时,听到大爷暗自嘀咕了一句:“周末了门也不锁,这帮粗心的孩子。”说着,从腰间掏门钥匙准备上锁。 突然意识到我跟韩祎很可能会被锁在教室里,情急之下,我差点喊出声来。韩祎却把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我乖乖地闭上了嘴。 大爷翻了一遍钥匙,纳闷儿地说:“奇了怪了,这36班的钥匙竟落在屋里了,还得回去一趟。” 听到大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躲在角落里的我和韩祎都长长地松了口气。韩祎急促的呼吸扑在我的脸上,我的脸颊有些发烫。因为两个人贴得太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前起伏的心跳。等两个人都缓过神来,他松开了一直抓捏我的手,说:“收拾东西走吧,一会儿大爷该回来了。” 等两个人摸黑从教室里跑出来,推着车飞奔到学校外面的大街上,都累得气喘吁吁的,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激的虎口脱险,余惊未平。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埋怨他:“都怪你……非要留在教室里喝什么啤酒,我们差点被锁在里面出不来!” 韩祎看着我,突然笑起来。我使了自行车的前轮怼在他的车子上,忍俊不禁道:“你笑什么?” 韩祎说:“我们第一次做了战友呢!” 我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两个人推着车子在路上漫步,昏黄的街灯一字排列开来,把两身影子拉得老长。冷冷清清的街道如同夜色般静谧,只剩下两个人走路的脚步声。 我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跟韩祎心平气和聊天的愿望,默想了好几个话题,却寻思着要不要主动开口,犹豫再三,还是很随意地从中拎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话头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没想到,像你这样的男生,竟然画画那么好哎。” 韩祎不解地问:“像我这样的男生?” 我想了想,想找出更合适的措辞来表达:“嗯……怎么说呢?因为画画的男生给我的感觉一般都是心思很细腻,性格很内向,喜欢安静独处,想象力也很丰富,还会自带一点忧郁的气质。但我之前认识的你,完全不是这样的。很难把喜欢运动的你跟画画的你联系起来。” 他看向我的时候,我又补充道:“喜欢运动又喜欢画画,总感觉有点文武双全的意思,挺酷的。” “文武双全?”他对这个形容词产生了疑惑的好奇。 “嗯。” 韩祎低着头抿嘴浅笑,不知道是因为听了我的话不置可否,还是另一种默然地认同。他又突然问:“那你为什么会喜欢畿米的漫画?” 我略一思忖,回答说:“可能是他的画和文字……总能带给我孤独而又温暖的感觉吧。” “孤独而又温暖。”他品咂着我话尾里的意思,若有所思,“那我看你也不像是会孤独的人啊。” “你看到的只是我的外表,又不能以此来推断我内心的世界是怎样的。”我耸了耸肩,“人总是容易被外在的表象所迷惑。” 韩祎说:“所以呢,人不可貌相,就比如我。” 我突然看到他会心地笑了笑,很难得在他脸上见到的那种自然的笑,就说:“其实……你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挺阳光的。” 被我这样猝不及防地夸赞了一番,韩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嗓子眼干干地轻咳了一声,又目视着前方,沉默着继续走路。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我指了指路的一个方向:“我家住在那边,先走了。” 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翻开书包拿出那本《灌篮》,匆忙地塞到他手里:“东西给你。”又生怕他当场发觉了什么,推着车逃一般地转身就走。 等我骑着车摇摇晃晃地上了路,突然听到韩祎在后面大声喊:“喂,你画的是科比还是我啊!” 他的声音很快就消散在耳边的夜风中。两排橘黄色的路灯把整条街道都晕染成温暖的色调,如同陈旧发黄的记忆,把那样的一个夜晚定格在如水墨般流逝的时间里。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依然会记得它,在那片深邃如谜的夜幕下,空空的教室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烛光,万籁俱寂,我和韩祎举杯共饮的那罐啤酒,喝下了少年时的诸多滋味。那是一种不被打扰的宁静,彼此分享的孤独,或是转瞬即逝的美好。 但总之,是有那样一个夜晚,每次在那片暖色的烛光里回想起来,心头都会为之振奋。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十一章 距离合唱比赛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因为学校要求每个班级需要准备两首歌参赛,除了统一曲目的校歌之外,各班自由选择一首能表达积极向上青春爱国的歌曲,表演形式不限。时间已经很是紧迫。 萧雪再一次自作主张,在其他班级通常都会演练的《黄河大合唱》《我的中国心》这类歌曲之外,另辟蹊径选定了谢霆锋的《黄种人》,理由是这首歌可以独唱、合唱、舞蹈表演配合着完成,形式可以更为灵活,以此来增强比赛现场活跃的氛围。当然,独唱和领舞部分都由萧雪来担任。 那天,就舞蹈表演的人员选择,班里出现了热议。左伽昇表现得最为活跃积极,一听是要跳舞,便在座位上不安分起来,第一个举手自告奋勇:“我我我,我来一个!”说话间已经冲到了人群中央,酷酷地说:“迈克杰克逊,popdance!”说完,就学了杰克逊的经典动作跳起了太空步,引得全班一片哄笑叫彩。 萧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揶揄道:“可我要跳的不是迈克杰克逊,是newschooldance,你会吗?” “那还不简单!”左伽昇不以为然。 “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班上其他同学开始撺掇起哄。 左伽昇被大家簇拥上来的热情搞得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但我不会,我也就会那一个动作。”同学们扫兴而归。 这时,班长邵将站出来说:“萧雪,我觉得加上舞蹈排练挺难的,班上的同学都没有专门学过街舞,临时学习训练,也就十来天的功夫,怕是也赶不出来啊。” 班长有些知难而退的意思,其他同学对此也都纷纷表示同意。萧雪在这个时候却亮出了更为坚定的态度:“正是因为难,我们才要迎难而上,做了才有机会成功。舞蹈动作我已经编排好了,接下来我需要挑选出来的同学积极配合我训练,尽快学会这一套舞步,我有信心,希望大家也相信我。” 话已至此,见萧雪已经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大家也都不好再质疑什么。入选的六个男生将担任伴舞和间奏rap的几句说唱,最后,左伽昇和韩祎都在入选人员之内,其中,韩祎还被安排承担歌曲的rap部分,需要在演唱中间跟萧雪一起同台亮相。 舞蹈训练被安排在音乐楼的舞蹈室进行。萧雪是受过专业舞蹈训练的人,所以,即便是对付这些零基础的学员,她也提出了严格的要求。在训练过程中,每个动作,每个节拍,她都会一丝不苟地进行指导,再带领着学员一遍遍演练,每天一进舞蹈室都要紧锣密鼓地训练两个多小时。 而班上的其他同学都由邵将统一组织,一到课间就跟着原声歌曲咿咿呀呀地学唱。 这天下午,又到了萧雪他们排练舞蹈的时间。我因为好奇心作祟,也悄悄跟着左伽昇跑到了音乐楼。透过舞蹈室的玻璃窗,看到萧雪正在耐心专注地指导几个人舞蹈动作。 左伽昇大概是因为某个动作总是做得不够规范,萧雪在一旁很熟练地示范了一遍,舞步娴熟带感,又亲自上手抚着左伽昇的腰胯,认真讲解。左伽昇很逗趣地扭动起腰肢,很显然是在萧雪的意思,结果屁股上挨了她一腿子的踢打,左伽昇很享受地惨叫了一声。 完了以后,萧雪又指了指旁边的韩祎,示范了一个她和韩祎中间配舞合作的动作,两个人眼神暧昧地对视着,身子往中间靠,萧雪来了个性感曼妙的一转身,妩媚地侧着身腰就搭在了韩祎的肩上,目光迷离地注视着他。 我躲在玻璃窗外看得有几分出神。看着萧雪被几个男人围着跳舞的样子,舞步矫健而有节奏感,浑身散发出性感热辣的韵味,倒显得她更为光彩夺目。特别是她拖着魅惑的舞步靠近韩祎又很自然地搭着他的肩膀,那眼神也带着点小妖精勾人心魂的意思。 我在那一刻甚至有点欣赏萧雪,同时也混杂着说不清的自卑。尽管我欣赏的不过是因为她会性感而自信地跳舞这件事,但跳舞时候会熠熠发光的那个女孩,还是莫名地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平凡。 “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扭过头看,是廖一涵。“不跟我去吃晚饭,原来是偷偷跑到这儿来了。”廖一涵拆穿了我的行踪,又看了看舞蹈室里正在排练的人,好奇地问:“你在看谁啊?”说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屋里的人吸引了过去,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好半天感叹了一句:“会跳舞的女生,还是觉得魅力十足啊。” 我边看边说:“我还是觉得会跳舞的男生更性感吧。” “你说的是谁啊?韩祎,还是左伽昇?”廖一涵开玩笑说:“不过,看着萧雪跟别的男生都那样眉目传情搂肩搭背的……”说到这里,她做了个全身打颤哆嗦的动作,表示肉麻。 “别瞎说,人家这是舞蹈,跳舞就是要肢体交流眼神交流,才能达到共情嘛。” “那可说不好,像萧雪这样长得漂亮又能歌善舞的女生,我敢说咱们班很多男生都喜欢她呢。搞不好这舞跳着跳着,就跳出一对有感情的出来。”廖一涵漫不经心地说。 这时,萧雪突然朝这边看过来。我见状赶忙拉着廖一涵转身就要走。 “嘭!”刚好撞到走过来的林建楠,他也是被选去跳舞的六个人之一,刚刚去水房那边打了一杯凉开水过来,结果就发生了“撞车”的悲剧现场。玻璃杯子碎了一地,我慌里慌张地向他道歉,帮他擦身上泼洒的水。 屋里的人闻声跑过来,看到门口发生的这一幕,都怔怔地看着我和廖一涵。萧雪莫名其妙地问:“你们两个来这儿干什么?” 我一时窘迫,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哦,我们吃过饭,刚好路过音乐楼,就随便进来看看。”说完,悄悄扯了扯廖一涵的衣袖,两个人便急急忙忙地走开了,很是狼狈。 晚上回到家,在卧室里心不在焉地做着作业,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白天在舞蹈室看到的场景,萧雪紧挨着韩祎的身体,一颦一笑,一甩头一扭腰,舞姿摇曳,媚态百生。这让我莫名地生出一种挫败感。 兴致一来,突然想到抽屉里珍藏的几十盒磁带,拿出一盒放进录音机里,跟随着柯南主题曲《tiafterti》动感的音乐节拍,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手舞足蹈起来。虽然跳得完全是群魔乱舞的疯癫,但也跳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结果不小心一脚踢在了桌腿上,顿时,一阵发麻钻心的疼痛从脚脖子那里传过来,迅速传遍了全身,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我痛苦地发出一声呻吟:“啊!” 妈在客厅里听到了卧室的动静,朝屋里喊:“怎么了萱萱?” 我慌忙把录音机关掉,忍着疼回应说:“没事没事。”等坐下来仔细看了看脚脖子的地方,已经撞出了淤青色,有少量的鲜血从皮肤里渗出来,我抱着自己受伤的脚,疼得挤出了眼泪。 第二天合唱排练,萧雪带着训练了几天的街舞队成员,准备跟班里所有参加合唱的同学进行一次合音伴舞的训练。 班上集合的时候,廖一涵看见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第一个跑过来关切地问:“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就是早上骑车摔了一下。”因为不好意思说是昨晚在屋里乱折腾跳舞撞伤的,怕说出来让人笑话,我就随便找了理由搪塞了过去。 廖一涵扶着我往队伍里走。这时,站在不远处的韩祎看见了,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大概是正要朝我这边走过来,萧雪却在另一边喊了他:“韩祎,你们几个跳舞的抓紧时间按入场队形站好!”韩祎朝她望过去一眼,收回了刚才挪出的脚步,跑到场地的一边站位去了。 很费了些时间排列队形,男生女生,高个子矮个子被调过来调过去,数过来又数过去,萧雪忙得焦头烂额的,在我们一群人中间做排列组合。因为要保持队形整体的美观,怎么排都是多出来一个人。我刚好站在队伍边上,一会儿被萧雪指挥着站到前排,一会儿又被她拉到了倒数第二排,完全像个牵线木偶似的任由她摆布,却怎么都不能让她满意。 因为脚踝受伤,行动不便,每挪动一下,就一阵钻心地疼痛。被萧雪这么折腾了几下,我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难堪,但还是强忍着没说话。 韩祎在一旁看见了,就走过来说:“萧雪,队形随后再排吧,现在排挺耽误时间的。” 萧雪顿时发了飙脾气冲上来:“是我在耽误时间吗?到底是谁在耽误时间?!”说着,就冲着班长厉声责骂:“邵将,前几天我忙着训练舞蹈的时候,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我不是说过让你指导着大家先把合唱部分排练好吗?到现在了连队形都还没有排好,你这班长到底是怎么当的?” 班长当着大家的面被萧雪骂,邵将很是难堪,他一脸委屈地解释:“你当时也只是说让大家把歌学会,也没说让站队形啊。再说,现在排队也来得及,平时大家学习都挺忙的。” “就你们忙,我就不忙了?”萧雪很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大声斥责,把邵将反驳地哑口无言。 等队形排好,萧雪站在队伍前面击了掌,发号施令:“每个人都记好自己的位置,接下来的几天训练,一直到比赛,都要按照这样的队列站好。下面我们先不放音乐来一遍。” 一切准备就绪,萧雪开始独唱,旁边的六个伴舞也跟着萧雪的节奏跳起舞来,等萧雪唱到“越动荡,越勇敢,世界要我来闯一闯”,就是大家一起合唱的部分。 我因为看韩祎在前面跳舞的身影,看得有些走神,等周边的人突然开始合唱的时候,这才赶紧把注意力从韩祎身上抽离出来,跟着大家一起合唱。 这时,萧雪却突然喊了停,目光凌厉地扫视着队伍中的人质问:“刚才谁的调子唱跑了?” 队伍里的一个男生突然抿嘴没忍住嗤嗤地笑,等萧雪走过来,看到廖一涵低着头,涨红了脸,她没说什么,冷冷的眼神却打在了一涵的脸上,带着警告的意思。随后又走到领舞的位置说:“再来一遍,每个人都专心一点。” 这一次,又轮到独唱转合唱的部分,一个声音又提前半拍冒了出来。等那个声音孤零零地亮出来的时候,大家才知道是廖一涵唱歌走调,周围有一些同学低声哄笑了起来。 萧雪毫不客气地走到一涵跟前,严厉地说:“廖一涵,你到底会不会唱?不会唱你就尽早说,别因为你一个人影响了我们大家!” 廖一涵在众人围追堵截的目光下,把头埋得更低了,因为尴尬窘迫,脸已经憋得通红,红到了耳根子,紧紧地抿着嘴唇,快要哭了的样子。萧雪还是不依不饶:“要不是学校这次要求每班同学必须全部参加,有些人在我这里都是可以直接淘汰掉的,省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在一旁看着萧雪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样子,早已经看不下去。眼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被她这样当众羞辱,就直接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说:“萧雪,别以为自己有那么点儿能耐,就不把大家放在眼里。如果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出色地完成这次表演,我们大家都不过是你的陪衬,那不好意思,我不陪你玩了。你觉得谁够资格做你的搭档,尽可以找谁去!” 萧雪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没等她说话,我拉着身边已经哭成泪人的廖一涵,从人群中走开。韩祎突然挡住了我的去路,语气平静地说:“关筱萱,有话好好说。” 我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把他和萧雪都看成了同一个阵营的人,目光中充斥着喷薄欲出的敌意和怒火,很受了委屈似的眼圈有些发红。韩祎也只是怔忡地望着我,疑惑或不解,面上的表情却没有起太大的波澜。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神情漠然,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排练室。 我为廖一涵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时候,我同情她,其实是在没来由地同情我自己。像是在那一刻因为感同身受,我和她身处同一个境遇,怜悯了自己其实也是个过于平凡的弱者。萧雪对廖一涵摆出盛气凌人的姿态的时候,也像是把我狠狠地欺辱了一番。 而韩祎,无形之中也被我视为这场恃强凌弱的对战中自居强者的那类人,尽管他并非是像萧雪那样的飞扬跋扈。然而,哪怕是韩祎在萧雪面前望进我眼里的那一丁点同情,都会让我觉得他是萧雪的同谋者。 我和廖一涵,他和萧雪,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分隔出来的人。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十二章 西域男孩 我和廖一涵来到操场上,傍晚的霞光正散发着余热,把天边抹出了通红羞涩的脸庞。已经是十月的初秋季节,吹来的晚风也有了些凉意。 廖一涵闷闷不乐地趴在单杠上,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眼角下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红的。她无声地望向操场中央,那里喧嚣沸腾着一群正热火朝天打篮球的男生,他们奔跑在霞光里,挥汗如雨地传球、吆喝、投篮,每张脸上都散发着激情四溢的青春。 我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她呆呆地看了好久,才突然说:“从小我唱歌就五音不全,所以,每次上音乐课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小时候好几次做梦,都能梦见自己站在台上唱歌,被下面的同学疯狂嘲笑,那种失败感和自卑感,真是糟糕透了。还好到了中学以后,学校里的合唱比赛就少了,我也不用为这件事再担惊受怕。但今天……还是挺让人尴尬的。有时候真得很羡慕那些能歌善舞的人。” 廖一涵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望向远方,像是在自言自语,神情却落寞得很。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廖一涵的自卑,这个曾经在我眼里总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女孩,她把自己那点不轻易示人的自卑感暴露在我的面前时,我有些惊讶,但却为之动容,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了她也是如此真实的一个人,尽管那点真实就是来源于她隐藏于内心的弱点。 对于一个太过完美的人或事物,也许并不是他们蒙蔽了我们的双眼,而是我们选择的全盘接收自我相信蒙蔽了我们的双眼。然而,恰恰是那些不够美好的东西,事物中不够美好的一面,才更容易获得我们的理解。 所以,我在那一刻才学会去理解廖一涵。理解了以后,我安慰她:“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你学习好啊,中学那会儿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呢。不像我,学习,唱歌,跳舞,都是半吊瓶子,没一样是擅长的。从小到大都被我妈说,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听得我耳朵都免疫了,也就习惯了。但现在突然进了嘉源,看到身边的人都这么优秀,我还是第一次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直到现在,我还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我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廖一涵苦笑着说:“学习好都是被我妈逼的,刚开始是她逼我,后来就变成了我逼自己,总想着优秀,总要活在别人的赞美声里,时间久了,我连自己到底喜欢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中学那会儿有阵子喜欢上了围棋,我家胡同口有个爷爷,他下围棋很有一手,我几乎每天放学都会去找他下棋,那时候看《围棋少年》,还梦想着自己有天能成为像江流儿那样的围棋高手。 但后来我妈知道了,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说下棋是不正经的事,又不能考大学,说我玩物丧志。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能激起我热情的事情,只剩下学习,但那些教科书,那些考卷,还有那些成绩,能带给我快乐和成就感吗?” 说到这里,一涵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向我:“筱萱,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至少你内心是自由的,想活成什么样,就活成什么样。” “你干嘛跟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比?”我打趣道:“其实做很多事情没那么复杂的,只要开心就好了,擅不擅长也没那么重要。就比如说唱歌,跑调也无所谓啊,想唱就唱喽!”说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想唱就唱要唱得响亮,就算没有人为我鼓掌,至少我还能够勇敢地自我欣赏……” 一涵望了望我,脸上绽放出舒心的笑容,在绚烂的霞光里映出一片绯红。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美。 晚上的夜自习上课之前,韩祎在班里发放上周的数学测试卷。试卷发到我的时候,我正摘抄着一首林夕的歌词,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有来人。 意识到有人把试卷递到了我的面前,150分的考卷,我考了85分,白色的卷子上到处密布着鲜红的叉号。已经是习以为常情理之中的事情,丝毫没有惊讶或哀怨,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把试卷扔到了一边,继续埋头抄歌词。 那人二话不说,从我手里把那本娱乐文摘抽了出来,我抬头看,见是韩祎,就问:“你干什么?” 韩祎拿起我的试卷,看着上面惨不忍睹的卷面,唏嘘感叹:“啧啧啧,这都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了,某人还在夜夜笙箫啊。” 听得出他话语里挖苦嘲讽的意思,我抢过试卷,白了他一眼:“又不关你的事。” 韩祎说:“你数学都考成这样了,能不能关心一下学习啊。” 白天因为萧雪的事,我心里还拧巴着怒火,听着韩祎冷嘲热讽的批评指责,这让我感到莫名的厌烦,对他阴阳怪调地说:“是,我又不像你跟萧雪那样的好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做什么都好,就觉得自己有资格来教训别人。反正我们又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希望以后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说完,伸出手问他要文摘。 他没理会我,转身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拿了试卷递过来:“自己照着答案把更正一下,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什么时候写好了,书再还给你。”随后,扬长而去。 我冲着他的背影喊:“喂,你凭什么管我啊!”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我很恼火地坐回到座位上,看着韩祎干净整洁的150分考卷,再对比着自己的85分,刚才还是满不在乎的心情,此刻却多了几分失落。 左伽昇走进教室坐到我的前面,突然转过来递给我一颗巧克力,讨好说:“筱萱,这是萧雪让我给你,人家跟我说了,今天的事儿觉得特别对不起你,给你一颗巧克力压压惊,陪个不是。” 我没领情,把巧克力扔还给了他,低声嘀咕道:“狼狈为奸。” 左伽昇接过巧克力,塞进嘴里:“不吃算了,我想吃,萧雪还不给我呢。” 我瞥了他一眼,没再理会。又看了看教室前排的韩祎,还是像往常那样,留给我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我轻轻叹了口气,开始埋头订正错题。 晚自习结束后,班上的同学很快就走光了。我看了看订正完好的试卷,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教室里只剩下韩祎还没走,坐在那里低头演算着什么。我起身收拾东西,走到他跟前,把试卷还给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等我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韩祎也跟在后面,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走,脚步轻缓。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我转过头问他:“干嘛老是跟着我?” 韩祎倒是很有理的样子:“是你行动不便,在前面总是挡着我的道吧。” “你这不是诚心欺负伤残患者吗?”我让出一条路,故意说:“你先走啊!”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从那条让开的道上走了过去,走到了我的前面。我有些怨愤地说:“给个杆子你还真往上爬啊!韩祎,你给我站住!”说着,快走了几步就要去追他,他在前面故意躲着我,两个人落在地上嬉笑打闹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等走到停车棚的时候,韩祎先开了锁,把车子推出来。我蹲在地上正准备开前车轮的锁,不知怎么的,钥匙拧了好几次,锁环卡在旁边的栏杆上,费力地拿不出来。 韩祎在一旁说:“脚伤就别骑车了,我送你吧。” 我觑了他一眼:“你的车可标着宝马标志呢,我可不敢坐。”好不容易才打开车锁,我站起身,推着车出去。 韩祎却上前按住了我的车把,不容分说的态度:“今天就别骑车了,我送你回去。”不等我商量,又把我的车停回了原位,用锁一把锁住了。 我原本还想争辩几句,看他语气强硬的态度,也只好随了他的意思,坐上了车。 往家走的路要穿过几条曲曲折折的胡同,街道上伫立着一排排路灯,在黑暗中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把老街晕染出了怀旧温馨的氛围。 我坐在韩祎的后车座上,脸颊险些要贴近他宽阔厚实的后背。夜风轻拂过来,透过他黑色的t恤外套,能隐隐地嗅到他身上散发的清淡体味,如雨后草木一般的清香。 我突然很想把头倚靠在那片温暖的脊背上,或者用胳膊从后面轻轻环住那个男孩的腰间。但也只是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想,就听到韩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白天在排练室跟萧雪发生的事,心里很不爽吧。” “也没什么,就是看不惯她那副狂妄自大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就想多说她两句。” “上次板报的事,她那样刁难你,也没见你像今天这样冲撞她。看不惯朋友受气,你倒是会两肋插刀了。”韩祎说。 “一码归一码。她想为难我,说什么都行,反正我又不会把她放在心上,随便她说好了。但一涵不一样,你今天没见一涵在大家面前被她说得多难堪。像萧雪那样的大小姐,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韩祎在前面骑着车,突然没再说话,空气中静默了一会儿,拐过一条街道,他才说:“萧雪有时候确实不太会跟别人相处,有点傲气,但其实她这个人工作一直都很认真,心眼也不坏。以后有机会跟她接触多了,你就知道了。” 听到韩祎为萧雪辩解,我心里原本拧巴的那点疙瘩泛起了微妙的醋意,怪腔怪调地说:“我就说吧,你跟萧雪的关系不一般,什么时候都愿意替她说话,袒护着她。切!”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只是想说,班里合唱比赛的事,还是要进展下去的,时间比较紧迫,别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点小事就耽搁了。” “小事?”韩祎的这句话更是让我怒火中烧:“我们女生之间的有些事在你看来就是小事,只有拿班级第一的荣誉,让某些人在全班面前能赢回面子,这才是重要的吧?” “关筱萱,我说你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啊!当初可不是我先要急着跟赵恒打赌的。” “对啊,是左伽昇说的,那你干嘛急着参与响应啊。你可是班级前三,优秀生,老班眼里的宝,你说要什么自由权,赵恒还会不给你?什么事还用得着你来争取吗?” 韩祎突然急刹车,我没坐稳,脸颊撞到了他的后背,又惊吓着抱紧了他。他停了下来,沉默着没再说话。 等我缓过神,意识到刚才的话大概是惹他不高兴了,一时间我也自觉得惭愧,就换了平静的语气说:“行了行了,不提这事儿了,合唱比赛的事儿,我还是不会拖班里后腿的。” 韩祎听了之后,也笑着回应了一句:“这还行。”又骑上了车,穿过路灯在街道上投射下的一道道黑影,没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在路上走着,为了缓和之前的紧张气氛,我突然问他:“不过话说回来,你平时最喜欢听谁的歌?” “嗯……westlife,最初是听他们的《ylove》,一听就成了最爱。” 我顿时又惊又喜:“原来你也喜欢西域啊,我也很喜欢他们的歌,特别是他们的主唱shane,声音赞极了!” 韩祎突然也来了兴致:“这么巧,你最喜欢听他们的哪首歌?” 我想了想说:“最喜欢《nothg’sgonnachanyloveforyou》。我感觉听《ylove》,听到的更多的是一种孤独中渴望的爱,但听这首歌,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中对爱的坚守和信念。相比于得到爱,在得到了之后还能长久地坚守下去,才是更难吧。” 韩祎嘲笑我:“只有你这样的脑子,才会相信永恒。” “我可没说我相信,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愿望而已。时间会改变多少东西,我们在人生的进行时里什么也不知道,只有在过去时里回望的时候,也许才会明白什么才是时间里的永恒吧。” 韩祎没再把话接下去,若有所思的样子,只能听到风吹在耳边的声音,还有车轮滚动的摩擦声。 那样安静的街景,我跟韩祎无意间聊起的永恒,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我很想跟韩祎分享的往事,却又像是自言自语: “12岁那年,有次被班里选去参加篮球比赛。训练的时候不小心被人踩了脚,指甲踩坏了,当场流了好多血。后来连续一个星期我都不能好好走路去上学。班上有个男生就给我做了个拐杖要送我,我没接受他的好意,他就每天放学后在校门口拦着我,不让我走,非要让我坐他的自行车,送我回家。每天放学后就这样被他追着,后来我就吓唬他说,再这样我就告诉老师,说他在学校外欺负我。他也就没再拦着我,但每天还会跟在我后面,一路跟到我回家。” “后来呢?”韩祎听得几分入神。 “后来,我的脚伤好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找过我。毕业那天,他也只是远远地看着我,但什么也没说,表情很忧伤的样子。现在再想起他,总觉得当时做了伤害他的事。他的好意,却被我冷冷地拒绝了。要是那时候我也像现在这样坐在他的后车座上,可能留给他的就不是伤害了。” 韩祎听了之后,笑了:“搞不好也是你自作多情,人家或许只是可怜你,自己还想那么多。” 听他说了这么煞风景的话,我没好气地问他:“原来你现在送我,只是可怜我啊!” 韩祎说:“不然怎样?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磕着碰着,回头再耽误了大家的事,把我的第一名给泡汤了,那我可不干。” “能说点儿人话吗?”我一拳打在了他的后背上,赌气说:“你现在就放我下来,我可不要你的可怜!”韩祎却笑着故意加快了车速,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呼啸前行,惊得我也跟着哇哇大叫起来。声音响彻在清凉的夜色胡同里,清脆而明亮。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下了车正准备走。韩祎突然叫住了我,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红花油,递给我说:“这药治跌打损伤挺灵的,虽然味道不太好闻,记着平时多擦点,伤口好得快,别再感染了。” 我接过药水,内心涌上一股暖意,说了声“谢谢”,刚要走又被韩祎在身后喊住:“关筱萱——” “嗯?”我回过头,在灯光里看着他。 “跟赵恒的赌注,我们一定要赢。”韩祎说。 “自私的家伙!”然后我向家门口的方向走去。 韩祎后来跟我说,他跟赵恒之间的赌注,最初不过是带着素来已久的叛逆和孤傲,想挑战一下赵恒作为班主任的权威。但后来,他决心要赢,也不过是为了能离我更近一点。 这个念头的发生和确信,就是在那一晚上,他望着我清瘦的背影,一步步走进老街朦胧昏黄的灯影里,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那种温暖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在记忆里已经走得很远很远的人。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十三章 合唱比赛 第二天中午,我和廖一涵在餐厅吃饭。饭还没吃几口,就看到不远处的萧雪端着两杯茶饮走了过来,笑容款款地走到我们跟前,说:“关筱萱,昨天的事就算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对,但我也是为集体考虑。如果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也希望你能谅解。距离合唱比赛也就不到一周的时间了,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的工作。” 她把茶饮放在我们的桌子上,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领她的情,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如果你是来道歉的,应该给一涵道歉,不是我。” 萧雪自讨了没趣,怒火又冲了上来翻了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不是看在——” 坐在不远处的左伽昇赶紧跑过来救场:“这就对了嘛,我们萧大小姐都已经认错了,就互相原谅一下,反正大家都是为集体着想,你说是不是筱萱?” “什么认错啊,我哪儿错了?”萧雪很是不满,跟左伽昇压低了声音较劲儿,左伽昇也低着嗓子劝她:“昨天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你忍一下怎么了?” 虽然两个人争执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我听得一清二楚。心想,大概是左伽昇昨天去找了萧雪说了什么,她方才才会客气了一番。诚心实意地道歉,是萧雪那样心高气傲的女孩断然做不出来的事情。 左伽昇还在一旁帮着萧雪说话:“筱萱,差不多就算了,都是同学,干嘛那么斤斤计较呢。” 坐在对面的一涵碰了碰我的手,有些难为情地说:“萱萱,算了吧,别因为我们两个人把班里的事给耽搁了,那样也不好。” 我抬起头看了看一涵,顺着视线的方向,看到了坐在不远处吃饭的韩祎,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番,想到韩祎昨晚跟我说的话,就稍稍收敛了自己的态度:“既然一涵都觉得没什么了,那我也原谅你了。不然,我也真像某人说的那样,成了小肚鸡肠的人了。” 萧雪说:“我不需要接受你的原谅。你还是祈祷在以后几天的训练中,让我多多原谅你吧。”说完,甩着披散的长发转身就走了。 萧雪刚走,左伽昇便凑上前来,得意洋洋地说:“你看小爷我说话管不管用?昨天我严厉地批评了她,又对她严肃地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今天就乖乖地来给你道歉了,我对你不薄吧。” “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是对我好,还不是为你的女神着想,怕她受委屈,工作做不下去。你还教育人家,我只看见你巴结萧雪了。”我把桌上的那杯茶饮推给左伽昇:“你还是自己留着喝吧!是你家小主赏你的。”说完,跟一涵端着没吃完的饭菜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各班合唱比赛的训练都进行到了如火如荼的阶段。一到课间的自由时间,校园的各个角落就传来雄赳赳气昂昂的歌声,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空气中沸腾着比赛前的紧张气氛。 萧雪在那天的事情之后,训练时的态度明显和气了许多。但比赛迫在眉睫,大家每天休息的时间也都用在了训练上,每个人的心上都紧绷了一根弦,训练的态度都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一周之后,整个表演都已经能够协调一致了。 “激情飞扬唱响青春”的合唱比赛最后在学校大礼堂隆重举行。 比赛那天,班里所有的人都早早地穿戴整齐,坐在台下等着入场。因为出场顺序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场,每个人都在焦急的等待中观看着比赛。等前面的班级一个个走完场下了台,28班四声部合唱的一曲《乘着歌声的翅膀》,已经获得了全场的最高分,也赢得了现场观众的一片喝彩。 这时,我听到旁边的左伽昇对韩祎窃窃私语道:“没想到他们会把音乐系最有名的弦乐四重奏请过来演奏配乐,我听说那个小提琴手兼队长曾玉珂可是拿过全国赛金奖的。28班竟然能想到把他们请来助力,这脸也真够大的。” 萧雪很不满地瞥了一眼左伽昇:“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涨别人的士气灭自己的威风。比赛还是要看团队合作,单单一两个人专业技能有优势,又不能代表什么。再说了,他们班用柔情似水来打动人心,那我们就用激情放荡震撼人心。” 站在两个人中间的韩祎插了一句:“对,把我们自己做好就行,不管怎么样,这场比赛一定要赢。” 好不容易等到了最后一组上场。等主持人报完出场号和参赛曲目,班上的同学们都已经在台上站好了队形。 校歌比赛都大同小异,自然不会拉开太大的差距,等自由曲目的比赛环节开始,大家都紧张专注起来。 萧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在晦暗的舞台灯光中环顾了一圈台下的观众,又向旁边的音响师点了点头。随着音乐前奏舒缓悠扬的笛声入场,一束聚光灯先聚焦在了萧雪的身上,她迈着自信的舞步走到舞台中央,笛声越来越紧促,前奏进入到紧张欢快的节奏时,舞台灯光已经全部亮起来,台前错落有致地站定着几个男舞者的开场造型,场下的观众已经开始热情地欢呼起来。 接下来的独唱、舞蹈、合唱在音乐声中井然有序地配合着。萧雪唱着唱着,仿佛也变成了另一个人,变得比往日还要狂野不羁,恣意洒脱,带动着场下的气氛也越来越热,欢呼尖叫声此起彼伏。等到韩祎出场说唱的那段,舞台下观众的热情已经达到了高潮,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几乎要盖过舞台上的音乐声。 比赛的结果,我们班获胜。左伽昇早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紧紧地拥住了韩祎,又蹦又跳。抱完韩祎又去抱廖一涵,恨不得把全班同学都投怀送抱一遍。 当左伽昇兴奋地跑过来结结实实抱住我的时候,我看到萧雪冲到了韩祎的面前,在人群中激动地拥搂住了韩祎。而韩祎的脸上,笑得很开心。 比赛结束后,刚好是周末。这天放学后,我拉着廖一涵,神神秘秘地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涵一头雾水:“去哪儿啊?” 我凑近了说:“ktv,唱歌去!” 一涵一听是要去唱歌,立马要逃:“啊?我可不要去,我不会唱。” “不会唱就瞎唱啊,今天我们就彻底放纵地唱一次!”我拉着廖一涵就要走。 一涵还在难为情地挣脱:“我五音不全的人,你这不是难为我嘛,我可不去出丑!” “没关系,就咱们两个,我ktv的房间都订好了。”我已经有些哀求。 这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谁说唱歌跑调就不能唱歌了?”我跟一涵不约而同地往后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左伽昇和韩祎已经走了过来。左伽昇说:“筱萱,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请客唱ktv怎么能少了哥们儿我呢?” 我故意说:“怎么,比赛都赢了,萧雪都没请你们两个去唱歌庆祝一下?” 左伽昇油嘴滑舌地说:“这不是想给你一个自我表现的机会嘛!” 一涵见状,就想找个托辞趁机躲掉:“要去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回家还有事儿呢。” 我一把拉住了她:“少了他们两个,都不能少了你。” 韩祎突然说:“那可不行,要去我们四个一起去,一个都不能少。”说完,在左伽昇的带领下,几个人便一路呼啸着奔向学校附近的一家ktv。 等四个人点完歌开唱之前,我拿了话筒做开场白:“今天,我们唱歌来点不一样的,主题就是放飞自我。随便唱,尽情地唱,想怎么唱就怎么唱,关键是看谁能走调走出新花样,新感觉!同意不同意?” “同意!”左伽昇跟韩祎首先响应,而坐在一旁的廖一涵,刚才还有些局促不安,这会儿也跟着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k歌比赛,整个屋子就变成了鬼哭狼嚎的欢乐场。四个人在包厢里肆无忌惮地唱《死了都要爱》,俨然一副群狼共舞的场面,仰天长啸,唱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嘶吼声越过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已经完全没了正经的人样。 那天在房间里释放的淋漓尽致的热情,一直延续到我们四个人从ktv出来,依然意犹未尽,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像一群醉汉似的勾肩搭背在一起,大声唱着:“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我问:“一涵,今天唱得爽不爽?” 一涵大声地喊了一句:“爽!我是从来没觉得这么爽过!” 左伽昇手里拿着一罐没喝完的啤酒,颇为感慨:“连李太白老头都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话说得太他妈真理了!人活着就图一个爽字,特别是趁着年轻的时候,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们一辈子仅有的一次青春?” “怎么能说一辈子只有一次青春呢?只要你的心不老,不死,永远像现在这样沸腾着,那你就是活在青春里。”我辩解道。 廖一涵说:“但是,谁又能一直保持自己的心像年轻时那样永不褪色呢?” 我沉默着思索了一番,突然问:“你们觉得,有什么办法能让青春保鲜呢?” 韩祎说:“我觉得是做有意义的事。” 左伽昇紧接着说:“那就现在这样,你觉得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我觉得吧,此时此刻最有意义的事,就是跟一群不正经的人,做一堆不正经的事。你们想想,等十年二十年以后,谁还会记得现在我们每天听的什么课,做的什么作业,考不完的试卷?这些我们统统都会忘掉,但只有我们做过的那些混蛋的事,一起疯狂过的人,才会在记忆里永垂不朽。尽情地挥霍青春,就是让青春保鲜的方法。” 韩祎却不以为然:“我现在觉得有意义的事,还是努力考上大学吧,这样我们才能有更多的自由更多的空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就说你这人活得特没劲吧,典型的自我压抑。在该任性的年纪你不任性,该疯狂的时候你不疯狂,等你有时间有自由去任性的时候,你也疯狂不起来了。什么年纪就做什么事,想那么多干嘛!”左伽昇说。 “可我们现在能做的事不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考试考试再考试吗?再任性的猴子也逃不出学校和家长的如来佛掌啊!”我悲观地仰天长叹。 这时,廖一涵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哎对了,下下周好像就要期中考试了。” 一涵的这句话如雷轰炸一般,让我从几分钟前的天堂瞬间坠入地狱的感觉,惊了一声:“啊?!这么快,我都快忘了这回事儿了!”又看了看手表,惊慌失措地说:“先不陪你们玩了,我得赶紧回家。”说完,飞快地跑开了。 这时,我听到廖一涵在身后喊:“等等我!” 难得的周末时光。清晨睡懒觉睡到自然醒,等我睁着朦胧的眼睛走到客厅里喊了几声爸妈,屋里没有人回应,大概又是去忙工作了,想到自己又要独守空房度过无聊闲暇的一天,心里还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去卫生间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毕,简单地吃了点早餐,便坐到沙发上看电视。都是些无聊的偶像剧或综艺节目,我换了几个台,就没有了多少兴致。 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脑海里又突然回想起昨天的合唱比赛结束,萧雪紧紧地拥抱着韩祎,而韩祎大概也是很欣慰的吧。那场表演更像是他们两个人的专场舞台秀,而台下的欢呼声和掌声,也都是送给他们的礼物,大家一起见证了他们最为光彩耀人的那一刻。 就连我,也充当了他们的见证者。 这时,门铃响了,妈回来了。妈一进门,身后还多了一个人,是肖阿姨。肖阿姨是妈的老同学,几十年的闺蜜感情延续下来,两个人相处得很投机。以前倒是常来家里做客聊天,但最近也有好阵子没来过了。 肖阿姨看到我,热情地走上前来,拉着我的胳膊左看右看,啧啧称赞:“你瞧瞧我们家萱萱,越来越漂亮了,人又聪明。我之前就跟你妈说,像你这样的,肯定能考上好高中好大学,你妈那会儿还跟我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这不是吗,直接都上嘉源了!老早就说要给你包红包庆祝呢,这不今天才带来。”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已经包好的礼钱塞给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妈抢先一步回绝:“别别别,你赶紧收起来吧,留给晨晨用,这哪儿跟哪儿啊,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还用这么客气?”听妈这么一说,我也赶紧把钱还回去推辞说:“肖阿姨,你千万别这么客气,这钱我可不能要。不然你家晨晨知道了,回头该问我妈要红包了。” 这话一出,我妈跟肖阿姨都大笑起来,肖阿姨说:“我家晨晨可不比萱萱懂事,从小你家萱萱都招人疼。” 肖阿姨家里有个独生子,跟我的年龄相仿,叫孙晨阳。因为我妈跟肖阿姨情同姐妹,所以当初两个人都怀着孩子的时候,还开玩笑说要指腹为婚,我跟孙晨阳差点定了娃娃亲,但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过,生下来的恰好是一男一女的缘故,肖阿姨就把我当成了半个女儿那样待着,我妈也把孙晨阳当亲儿子待。 我和孙晨阳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直到我读初中,肖阿姨搬了家,两家距离远了些,我和他不经常见面走动,再加上彼此都长大了些,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不同的心事,感情自然而然也比之前生分了。 妈把刚买回来的肉食蔬菜都放进厨房里,肖阿姨就在沙发上坐下来,问了我近况:“在嘉源的学习生活还习惯吧?” 趁着妈不在,我跟肖阿姨吐苦水:“那地方能让你过舒坦啊,每个人都拼了命地往死里学,简直就是个惨绝人寰的魔鬼训练营,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不会往里面挤。” 肖阿姨被逗乐了:“敢情进嘉源还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要不然人家学校里能年年出来那么多北大清华的啊,人无压力轻飘飘,地无压力不出油。现在吃点苦都不算啥,等你考上大学,你就知道感恩戴德了。” “怎么你们当妈的说起话来都一样一样的口吻。我跟你说啊——”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我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插了话:“老肖,你家晨晨今年不是也该读高中了吗?他去哪儿读了?” “他?他可没你家萱萱学习好,中考考得不怎么样,就去济水二中了,我跟他爸也是愁死了。你说中学那会儿给他请了那么多家教报了那么多补习班,也没考出啥成绩。” 我说:“肖阿姨,我就觉得济水二中挺好的,学校特别注重学生的兴趣爱好培养,自由时间也多,比嘉源人性多了。” “去去去,小孩子家懂什么?一会儿赶紧回屋学习去!”妈发了逐客令。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便乖乖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隔着门,我还是听到了肖阿姨和我妈的谈话内容。肖阿姨很是发愁地说:“老黄,最近我跟晨晨他爸都急死了,你说这孩子不争气,平时也不爱说话,自己有啥想法也不跟我们交流,整个一闷罐子。当初我跟他爸一心想让他进嘉源,结果中考就考个济水二中,那里面的学生不都是混日子的吗?晨晨的学习自主性又那么差,在那样的环境里呆三年,那不给耽误了吗?” “晨晨去那儿上学,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也不跟我们多讲,就说那学校挺好的,挺适合他。但孩子不操心,我们做家长的能不替他操心?环境对孩子的成长学习太重要了,我们可不能放任他不管。” “你说得对,什么环境出来什么样的人。当初上中学我逼着萱萱学习那会儿,她爸还说,顺其自然,能上啥学校就上啥学校,给她自由发展的空间。那都是胡扯,嘉源的学习资源其他地方能比吗?那培养出来的学生能一样吗?”我听得出妈的语气中略带自豪和优越感。 “是是是,所以啊,我跟他爸最近一直在忙着给他转学的事儿,想让他去嘉源读书。嘉源那边的意思,晨晨可以以借读生的身份在那儿上学,但……光借读费就要先交十万。” “那么多?”妈很是惊讶。 “没办法啊,但正好家里手头最近有些紧,我跟他爸为了凑这笔钱,已经跟亲戚们借了五六万了,现在还差一万。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和老关借这笔钱的,说起来也挺难为情的。” “咳,这有啥难为情的。我一直把晨晨当儿子看,这事儿我还能不帮忙?再说了,以后晨晨真要是去了嘉源,萱萱不是还能有个伴儿吗?”我妈欣然答应了。 肖阿姨连连道谢,两个人在客厅里又拉起了家常。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想起小时候跟孙晨阳一起玩耍的情景。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我能想起的孙晨阳还是七八岁的样子,两个人常常跑到离家不远的山坡上。孙晨阳会教我做降落伞,从路边捡来废弃的塑料袋,再系上一粒小石头,站在广阔的坡地上等风来。风吹来的时候,那些塑料袋就鼓胀了起来,从地面上颤悠悠地起飞,飞到空中。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在风中欢呼呐喊。 那时候,我们静静地躺在坡地的草丛里,我问他:“长大后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孙晨阳想了想说:“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为什么?” 他的神情有些怅然:“因为感觉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这些大人都不是快乐的人,所以,我要是能一直快乐下去就好了,这样也能带给他们快乐。” 我注意到孙晨阳的眼眸中笼罩着一层迷雾似的孤独和忧伤。 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童年时经历的有些孤独和忧伤,是会随着时间生长的,盘枝错节,伸进一个人记忆的深海里,也渐渐扎根于一个人的性格气质中。总之,那些从未被成人世界收纳的敏感与悲伤,并不会随着时间消亡,或者遗忘。 成长,毕竟是一场负重前行的旅程。 就像十六岁时的我看到韩祎的目光中偶尔凝聚的孤独和忧伤,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从何时何地就生长起来的,经过多少个年月长成了如今的模样,让他的身上始终蒙着那样一种独特的气质,始终让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懂得快乐的人。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十四章 牛奶咖啡 板报比赛的评选结果是在周一公布出来的。 那天早上刚好是赵恒的数学课,我被赵恒抽到上讲台当众演算一道数学题,结果没做出来,这让赵恒很不满意。 赵恒对人对事不爽快的时候,绝不会当众劈头盖脸地骂,但光看他的脸色就已经不寒而栗。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紧锁眉头,强压着内心那股恨铁不成钢的劲儿,说话也尽量保持不瘟不火的语气,但每说一个词一句话,都比平常更加慢条斯理,也更显语重心长,也更让人羞愧难当。 他看着在讲台一旁抓耳挠腮的我,就紧缩了眉头低缓了声音说:“不会做?还是不会做哈。这道题可是上周小测验刚考过的,原封不动把这道题给你挪到黑板上,你还是不会做。关筱萱,怎么着?非得给你挪到脑子里你才会做?学习要不懂就问你不知道吗?要知耻后勇你不知道吗?要刻苦钻研你不知道吗?” 眼看着赵恒连气势磅礴的排比句都排山倒海地气出来了,我只能把头埋得低了又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不容易被赵恒骂回到座位上,我看着刚发下来的习题集,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等到课间的时候,班上的“小旋风”和“维尼”冲进教室,像得到了什么重要情报,欣喜若狂地奔到我的座位上,兴奋地说:“筱萱,重磅消息!其他班都在传,咱们班上次板报比赛拿了第一名!” 我从座位上一个鲤鱼打挺端坐了起来:“真的?” “小旋风”是班上一个叫付苒苒的姑娘,皮肤有些黑,性格极为开朗,说话嗓门大,平日里喜欢打听各种校园八卦娱乐新闻,人猴精猴精的,但凡她走过的地方,都能带起些流言蜚语,班里人都叫她“小旋风”,是班上的通风报信员。虽然廖一涵并不怎么喜欢她,但我跟“小旋风”的关系还不错,常在一起分享些娱乐八卦。 付苒苒说:“那还能有假?现在外班有些人还嫉妒着咱们班呢,说我们班肯定跟学生会那边有关系,不然两项比赛的第一名怎么都落到我们这儿,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站在一旁的“维尼”也跟着忿忿不平道:“这是咱们班共同努力的结果,随便让他们说去好了。” “维尼”的真名叫胡一飞,人长得白净白净,一个男生生出了连付苒苒那样的女生都嫉妒的白皙皮肤,五官颇有些维尼熊的样态,特别是一笑起来,弯起两道黑眉,眼睛眯缝成两条线,活脱脱的维尼熊家族成员。因为胡一飞憨厚可爱的样貌,“小旋风”就在班上整天维尼熊维尼熊地叫他,最后也成了他的绰号。两个人常常会在教室里追逐打骂在一起,是班里人人皆知的死党。 “维尼”又转向我说:“多亏了你跟韩祎这样的才子才女的强强联合,咱们班才拿了第一名,筱萱你太厉害了!” “维尼”的这句话刚好被坐在前面的萧雪听到,她起身走过来,旁若无人地提高了嗓音喊了一句:“呦!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吧,”萧雪把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集体荣誉那是大家的,别到最后被一两个人窃取了果实,那可就说不过去了吧。”又侧了脸淡淡地瞟了一眼“小旋风”和“维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这两项比赛得了第一名有什么了不起的,眼看着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到时候有的人别因为自己成绩太差,拖了班级的后腿,那我们前面做的努力可都白费了。” 想到刚才在数学课上尴尬的场面,刚好被萧雪拿去做了文章,说到了痛点,我明明感觉到了一种羞辱,却又不好反驳什么,只能紧咬了嘴唇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小旋风”向来是疾恶如仇的性情,平日里看不惯萧雪的为人做派,但也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听萧雪这么一说,就替我打抱不平:“萧雪,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想让咱们班拿第一吧?” “我倒是想啊,可我就是担心有的人,烂泥扶不上墙——”萧雪指桑骂槐地说。 “小旋风”怒火中烧,口不择言地骂道:“你说谁是烂泥呢?我看你才是臭泥巴!” 话音刚落,萧雪便出手推了她一下,两个人随即面红耳赤地互相叫嚷推搡起来。我和维尼赶紧上前劝架,却不知不觉卷入到了两个人的争执中,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韩祎和左伽昇刚从外面玩耍回来,走进教室见到此情景,愣过神就赶紧跑上来拉架。左伽昇扯住怒气冲天叫嚣着的萧雪,维尼拽着已经鸡飞狗跳的小旋风,我也被韩祎死死地拉住,气喘吁吁地注视着对面的萧雪,眼圈却渐渐红了。 等整个混乱的场面安静下来,我愤怒地甩开了韩祎的手,冲出人群,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教学楼四楼的天台上,空寂无人。一群放养的鸽子在空地上悠闲地觅食,散步,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咕咕”的低吟声。 我站在天台上发呆的时候,韩祎来了。他大概是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的,停在了一米之外,同我肩并肩地站立着,脸上吹拂着远方的风。 我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望向了远方,怅然失落,暗暗苦笑嘲讽了自己:“不知怎么的,今天被萧雪那样说了之后,才突然觉得自己很差,很受挫。以前不管学习再烂,成绩再差,我也从未觉得自卑过,那时候挺没心没肺的,觉得什么都没有开心自在来得重要。但来了嘉源以后,看着身边那么多比我优秀的同学,我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失败。” 韩祎说:“萧雪她今天说话确实有点过分,你别往心里去。”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我突然转过脸看着他:“其实在你眼里,我也很失败吧?” 韩祎说:“怎么会?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 我听得出韩祎的话更像是一种宽慰,暗自哂笑了一下,没再看他,看向了别处:“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当初我不应该来嘉源的,因为这个地方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我也不属于这里。我只是一时幸运来到了这儿,但我完全找不到自己在这儿存在的意义。” “别这么想,你既然能来,就说明这个地方就是属于你的。”韩祎回头望着我,突然说:“我从来没有看轻过你,也从来没有用优秀的标准去衡量过你,反而觉得,现在这样不够优秀的你,就挺好的。”我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了一句:“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良久,我长舒了一口气说:“好吧,那我们打个赌,如果哪天我真的离开了嘉源,很多人都不再会记得我,本来这里就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的地方。如果这样想的话,我也没必要那么看轻自己,也没必要那么在意自己了。” 韩祎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神却有些复杂。他神情严肃,动了动嘴唇嗫嚅道:“你真要离开嘉源?” 我笑了笑没回答,转身就要走。韩祎突然说:“你以前不是说过吗?不要轻易忽略了那些离开的人,因为我们不知道,那些离开的人会在我们日后的生命里留下什么样的意义。那你干嘛还要走啊!” 我回头望了他一眼,狡黠一笑:“骗你的啦!” 韩祎冲着我的背影喊:“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你啊!” 我伸出手高高举过头顶,打了个“ok”的手势,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天台上的几只白鸽振翅高飞,飞向了远方。 距离嘉源中学的期中考试还有十天时间。韩祎开始针对我的学习展开了突击强化训练,每天除了课间活动、吃饭、晚自习的时间都要见缝插针地利用起来,晚自习之后,两个人在肯德基店还要多学两个小时。用韩祎的话来讲,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第一次去肯德基店,我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汉堡,韩祎只点了一杯牛奶。 等韩祎从书包里掏出教辅资料放在桌上,我已经狼吞虎咽地开吃汉堡,又喝了一大口咖啡。他用一副不忍直视的眼神看了看吃货相的我,淡淡地问了一句:“大晚上的你喝咖啡?” “一会儿你可是要给我讲物理的,不来点儿兴奋剂,我能撑下去吗?” “我讲的有那么催眠吗?”韩祎说。 我咽了一口汉堡:“比物理老师讲得好多了,因为你声音很好听嘛!”然后冲他调皮一笑。 韩祎听我夸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自恋笑着说:“这倒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说完,拿过我的辅导书,开始帮我划重点题目。 我看着他面前的那杯牛奶,趣笑道:“你一个男生,怎么那么喜欢喝牛奶?” “谁说男生就不能喜欢喝牛奶了?”韩祎很是不屑。 “你到现在都还没断奶啊?”我开玩笑说。 韩祎拿着书轻轻拍在我的头上:“我看是你脑子缺钙吧!” 趁着他帮我划重点的空隙,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端起他的那杯牛奶,喝下半杯。韩祎在一旁感到莫名其妙:“你干什么呢?” 把他的牛奶剩下半杯后,我又把自己的咖啡倒在了那杯牛奶里,调出两杯咖啡牛奶,给他递过去一杯,韩祎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喝了一口,细细品味,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味道还不错!”又邀请他:“你也尝尝?” “黑暗料理?”韩祎匪夷所思地问。 “你知道有一个叫牛奶咖啡的组合吧?” 韩祎摇了摇头。我从口袋里掏出随声听,说:“分享一首歌给你听。”然后递给他一只耳机,播放了一首牛奶咖啡的《明天,你好》。 听完后,我问他:“是不是很有感觉?” 韩祎取下耳机,不以为然:“也就那样吧。” 因为没得到他的积极回应,这让我有些沮丧,轻声嗔怪道:“是你情商太低。无聊、乏味、低级!” 韩祎先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又把划好的题目推到我面前,郑重其事地注视着我,突然伸出手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狡黠一笑:“那你有本事把我的高智商跟你的高情商混合调味一下啊?”又突然恢复了严肃认真的表情说:“还是先分出点儿你的智商学好数理化吧!” 我有些懊恼地接过书,开始埋头做韩祎给我划好的物理题。 也许在每个人的青春里,都会留下这样一首歌。它是打开回忆的按钮,也是释放情感的闸门,它以某种旋律或节奏定格了你生命中的某个片段,或某一个瞬间。 即便在多年以后,不管在何时何地听到这样一首歌,哪怕只是听到而已,你落尘已久的心弦都会为之轻轻颤动。你循着音节旋律中的暗号,跌跌撞撞地回溯到记忆的深海,想起第一次听这首歌时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想到第一次和他分享这首歌的心情。 也就是在这样循环播放的背景乐里,你才能重新找回那些年的自己,悄悄地谱写成了独家记忆的专曲,在那里曾经沸腾着爱的热情,也隐藏过喜欢的心事。 韩祎说,他很多年后听到这首歌中唱的那句“一边失去,一边寻找”,想到的就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夜晚。我把混合好的牛奶咖啡推到他面前,嘴角还残留着白花花的奶渍,冲他狡黠一笑说:你也尝尝。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十五章 感情的保质期 期中考试结束的那天,正好赶上周末放假。同学们从考场一出来,都放了风撒欢玩耍去了。我走出校门,正准备骑车回家,突然想到余伯伯的书店,便想顺便拐到那里买一本《萌芽》新刊。 已经是傍晚时分。走进店里的时候,余伯伯刚做好了晚饭正准备吃,我上前亲切地喊了一声:“余伯伯,这都已经吃晚饭了?” 余伯伯一看到我,赶紧起身,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你不就是上次来的那个……伽昇还是韩祎的同学吗?” “对对对,您记性真好,我叫关筱萱,你以后叫我萱萱就行了。我跟韩祎他们都是同学。” 余伯伯说:“以前我见人一面听过一次名儿,我都能对的上脸的,这些年到底是老了。呵呵呵,这不是周末了吗?” “嗯,闲着没事过来看看有什么好书。” “行,你随便看。吃过饭了吗?我这儿刚做好饭,想吃就给你盛点儿。平常韩祎伽昇他们几个孩子来我这儿,都不拿自己当外人,你也是,来我这儿也别那么拘着。” “谢谢余伯伯,你快吃吧,我买本书就走。”我笑笑谢绝了。 走到杂志摊上,看到最新出版的一期《萌芽》,翻到目录页,从头到尾细致地看了一遍,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合上了书页,到柜台前结账。因为余伯伯的书店有个小规矩,学生买书借书都需要把信息填写在一张登记表上,也可以备注上自己想读的书。我拿着柜台前的登记表准备登记的时候,突然看到登记表上一连串的书名,都是畿米的漫画集,后面借阅人签名是“韩祎”,我微微愣在那里,疑惑不解。 “余伯伯,韩祎上周末来过你这里?”我问。 “嗯,是上周,他来这儿给我送螃蟹。” “这些畿米漫画也都是他自己借过去看的?” “是他借的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要看的。我也纳闷来着,他以前从来不看这些的。” 我略一思忖,随口应了一声:“哦。” 结账登记完正准备要走,余伯伯又突然叫住了我:“哎,萱萱,你上次说的八月刊的《灌篮》,我后来又给你找到一本,就剩下最后一本了,你想要就送给你了。” 我接过那本《灌篮》,感激地说:“这么小的事儿你都还记得?我都快忘了!” “以前总有学生想看什么书,我店里没有的,都给他们记着,能给他们找着的都拿到店里。” “余伯伯太有心了,谢谢你。” 晚上回到卧室里,我翻开那本《灌篮》,在扉页上端端正正写上“韩祎”的名字。脑海里又浮现出登记表上韩祎借的几本漫画册,想起他以前总拿畿米漫画耻笑我,说我幼稚审美品位低之类的话。这不禁让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想到,很有可能是拿给他的妹妹或者其他什么人看的,便暗自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 这时,妈突然闯进门来喊了一声:“萱萱啊!” 我慌里慌张把杂志压到胳膊下面,有些不耐烦地说:“妈,你每次进来的时候能不能先敲个门?” 妈很有理:“嘿,我姑娘的门我还不能随随便便进啊!” 虽然感到自己的隐私已经被侵犯了,但被妈这么一说,也不好反驳什么。这时,爸也跟着妈进来了,我问:“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我妈顿时喜形于色:“好事儿!明天不是周末嘛,我跟你爸准备带着你到咱家的新房里参观参观,明天就搬过去住。所以明儿早上早点起来。” 爸随声附和:“对,等你明天先看完新家,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回头跟你妈再给你置办。” 我无精打采地说:“你们两个去看就好了,我没什么意见。” 妈不满地说:“这怎么行?你爸他又不去住,这房子就是给你买的,你不去过过目可不行。” 明知道无论如何也辩不过妈的强势,只好应了下来:“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明天跟你们一起去。” 新家就在城北的“御泉湾”小区,从城南老家开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这天一大早,妈就喊我起床吃饭,等全家人收拾妥当,便一同开车往“御泉湾”小区出发。 城北是z城很早就开发起来的新区,连续几年市里的政府大楼、商业活动中心,还有另一批新兴产业基地都在这一带发展起来,所以,环顾着城北的街道和建筑,都和城南上了年纪的老街老建筑完全不同的风格,宽阔干净的街道两旁是整齐规划的国槐树,各类小店小铺鳞次栉比地铺开一条街,一些办公大楼、商场大厦、休闲会所也披着城市奢华时尚的现代化气息簇拥在街道两旁。 一路上,妈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高楼林立的城市风景线,按捺不住内心的畅快,滔滔不绝地讲演着市区近几年的迅猛发展和辉煌成就。她毕竟是在报社里干了这么多年的采编记者,现在又荣升副主编的位置,平日市里大大小小的政府会议企业活动招商引资,她对此都熟知得很,讲起这些,就像是眼前的这些城区建设都是她付出的心血似的。 我坐在后面,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高楼大厦,耳边飘过妈高谈阔论的言辞,这些都激不起我的兴奋感。刚离开老家,就已经开始怀念,怀念那里的空气中弥漫的陈旧潮湿的味道,而对于眼前崭新而陌生的一切,我却提不起多少兴致,仿佛它们与我素昧平生,此后也跟我没有多大关系似的。 到了新家,妈迫不及待地拉着我,把新房子里里外外地参观了一遍,从卧室厨房再到卫生间阳台,都装备的应有尽有。客厅也比老家宽敞了很多,向阳的落地窗,整个屋子亮亮堂堂的。 妈把我引到为我准备的卧室,都是焕然一新的床铺、灯盏、写字台,温馨的房间布置还是让我的心情大好了起来。妈问:“怎么样?” 我搂过妈狠狠地亲了一口:“perfect!还是亲妈对我好!” 这话把妈哄得开心了:“什么亲妈不亲妈的?你就我这一个妈,我能对你不好吗?”爸站在一旁,讪讪地笑了笑,表情有些不自然。妈嘱咐说:“你先在这儿随便看看,让你爸一会儿去把厨房收拾一下,我到楼下超市买点水果蔬菜,今天中午就在这儿好好吃一顿。”说完,就收拾出门去了。 听到妈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爸悄悄地把我拉到卧室,从包里鬼鬼祟祟地掏出一个纸盒包装的东西。我打开一看,是一部新手机,这让我很是喜出望外。 爸压低了声音说:“萱萱,这是爸买给你的手机。以后跟着你妈搬到这儿,有啥事你就给我打电话,里面手机号都帮你存好了,你自己拿着用,别让你妈知道。” “爸,你真不跟我们搬过来住?你要是不过来,我妈那脾气,管我管那么严,没几天我就会被她折磨得痛不欲生的,你还是过来吧。”我哀求道。 “爸这不是因为工作不方便过来嘛。再说,你妈也是为你好,嫌以前咱家的房子太老了,地方小住着也憋屈,离你现在的学校又远,花多少心思才给你整这么大一套房子,就是想让你专心学习考大学。所以你可别辜负了你妈对你的期望。”爸很是难为情。 我小声抱怨道:“就我妈天天对我实行的高压政策,我能学习好才怪呢。” “忍一忍,我这不是还会常常来看你的吗,手机你可要藏好了。有什么烦心事,还像以前那样跟我说。” 我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听到妈上楼开门的声音,爸赶紧回到厨房里收拾餐具。这时,妈在客厅里喊:“萱萱,赶紧过来搭把手,把这些东西都放进冰箱里。” 我应着声,慌忙把手机临时藏到了抽屉里,走出房间帮忙做家务。 在新家的第一顿家庭聚餐,我吃的并不是多么爽快。看着饭桌上笑逐颜开滔滔不绝的妈,爸在旁边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时不时也跟着强颜欢笑几句,两个人又像往常那样拌了几句嘴。然而,即便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喋喋不休地争吵,或是冷凝尴尬的沉默,以后也成了一种奢侈的念想。 不知怎么的,我又回想起了在城南老房子里,我还很小的时候,爸妈也很年轻,他们一左一右地坐在我身边,妈哄着我吃菜,我不愿意吃就使脸色摔筷子,爸就在一旁做鬼脸逗我笑,我破涕为笑的时候,妈也被逗得哈哈大笑。那时候,我觉得我们家会一直那样幸福下去,但现在呢,看着眼前的爸妈,他们还是幸福的吗?我不知道。 人在悄无声息地失去某样东西的时候,往往是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因为你曾经完好无损地拥有过,所以,即便在一份爱的渴望里做出寸步的妥协和退让,都会让你心有不甘,怅然失落。 但对于这样无声无息又分毫可见的失去,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大部分的时候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不知道如何去挽回,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里的那点强烈的渴望渐渐萎缩下去,萎缩成少得可怜的愿望,再任由那点愿望落空。 看不清失去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却又像是在时刻等待着最终离散的结果。所以,我们只能在一边失去的时候,还要紧紧地抓住些所剩无几的东西,哪怕是回忆也好,不至于在愿望落空的时候,两手也空空。 搬家忙活了大半天,晚上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正当闭目养神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抽屉里的手机,偷偷拿出来,又蹑手蹑脚地把卧室门关好。躺下来,就想到给韩祎发短信。 “韩老板睡了吗?猜猜我是谁?” 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干脆果断的两个字:“哪位?” 我暗暗一笑,迅速编辑好一条信息发过去:“你脑子进奶水了吧,要不要往里面再给你加点咖啡因,让你清醒清醒。” 韩祎回复道:“关小姐,你大晚上的不睡觉,给我发骚扰信息,我是不是该对你有点惩罚?” “话已至此,友尽。” “关小姐别生气嘛,话说,我的手机号你记得挺清楚嘛,证明你还不是猪脑子。言归正传,你这又是从哪儿偷的手机?” “什么叫偷?正式宣布一下,从今天起,我关小姐也是有私人手机的人了。” “手机号已惠存。对了,明天有时间吗?” “什么事?我可不要跟你约,去做数学题。” 韩祎回复道:“左伽昇提议去洛湘玩,要不要一起去?” 我欣然答应:“没问题!不见不散。” 洛湘是距离z城很近的一个县城。虽然是小城,但每年的十月底至十一月中旬,被秋色妆点过的洛湘,满树满地金黄的银杏叶,让这座小城平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吸引着很多人前去游玩参观。 时间约在早上九点,在星月商厦门口碰面。清晨出门之前,心血来潮的缘故,我偷拿了妈的化妆品,涂了个浓眉大眼的妆。化好了妆,又很费了些精力试了好几套衣服,最后选定了一条长款布料的格子裙,外面搭配一件浅咖色的毛衣开衫,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觉得衣服妆容得体精神了不少,这才挎着相机匆匆忙忙地奔出家门。 等我气喘吁吁地到达约定地点,左伽昇、廖一涵、韩祎,还有小旋风和维尼都已经到齐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意思……让……让大家久等了。” 左伽昇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我好半天,开玩笑:“哎呦我去,关筱萱,你再怎么捯饬也不至于给自己画个蜡笔小新的眉毛吧!” 感觉自己煞费苦心的一番工夫被人泼了冷水,我半笑半怒地打了过去,左伽昇慌忙逃窜。 旁边的廖一涵笑着说:“别听他瞎说,萱萱,你今天打扮得挺好看的。” 小旋风趁机插话:“女为悦己者容,你今天是为悦谁而来的?快说!” 我被她调侃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但还是耿直了脾气道:“我今天高兴,悦我自己,不行吗?”说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韩祎。 这时就听到韩祎也跟着调笑说:“什么美不美的,瞧你这这浓妆艳抹的,都快赶上三十岁的女人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得没说出话来。韩祎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忍俊不禁道:“走吧,关小姐,我们出发吧。”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用力给他胳膊上一拳,韩祎捂着被击中的地方,疼得呻吟了一声,看了看我,嘴角露出颇有意味的笑。 韩祎载着我,维尼载着小旋风,左伽昇和廖一涵各骑一辆车,六个人向洛湘出发。已经是十一月的初秋,街道两边的树木叶子尽是枯黄或血红,落在地上的枯叶铺成一条绵长的褐色地毯,悬在树梢上的叶子盛放出一片绚烂浓厚的秋色。阳光刚刚好,照在身上暖暖的。 大家一路上有说有笑,中间小旋风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周杰伦的《枫》,唱得很是动情,引得其他人都开始齐声唱起来。一唱歌便一发不可收拾,男女对唱,你一句我一句,情歌没唱出情歌里的调子,但深秋的暖阳里落在林间小路上的欢笑和歌声,却是那个清晨最动听的乐章。 洛湘的指南村是个古村落,整个村落里都是白墙黑瓦的古老建筑,街道上铺着青石板,脱了漆的红木门,爬到屋檐上的枯枝藤蔓,让这里到处都弥漫着斑驳古朴的气息。走在街道胡同里,时间像是突然间慢了下来,拉长了调子,延宕出悠闲静好的岁月时光。 金黄的银杏叶子把这个宁静古朴的地方渲染成如诗画卷,在那些老旧而素雅的房屋建筑间,又因为这浓浓的秋意蓬勃出鲜活亮丽的生命力。 走到一大片金灿灿的银杏林,小旋风和廖一涵几个人早已经被眼前金黄满地的美景惊得大呼小叫,扯着嗓子扑到满世界耀眼的金色里,嬉笑打闹,欢呼雀跃。 我拿着相机刚拍了几张,就被小旋风抢了去,跟左伽昇他们合影去了。看到韩祎坐在一旁,正望着他们奔跑撒欢的样子,脸上浮现出惬意的笑容,随后又转过脸望向树林那边的远山发呆。 我走过去,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韩祎把身子微微往后倾,闭目享受着林间的暖阳。 我静静地看着他,那张在阳光下勾勒出的侧脸轮廓,隐约泛着朦胧的暖光。黑长的睫毛微微地上下颤动,不知怎么的,我竟觉得他眼睛闭着的时候反而更显得灵动好看,就连脖颈上突出的喉结也让他看起来多了些性感的味道。 “我昨天搬家了,搬到了城北的‘御泉湾’。” “挺好的啊!”韩祎睁开了眼,突然来了精神,看着我:“怎么看你还不高兴?” “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我迟疑了一番,神情有些失落:“只是以前一直住在老城南,从小在那儿长大的,那儿的老房子、街道,还有左邻右舍,对他们都挺有感情的,现在突然不住那儿了,一时半会儿还是挺舍不得的。” “每个地方待久了,都会有感情的吧,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久久地凝视着他,凝视了好一会儿,很自然地躺在地上铺得厚厚的银杏叶子上,半晌,突然问:“你觉得所有的感情都会有保质期吗?” “嗯?” “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重庆森林》,男人失恋了之后,每天都会买一罐5月1号到期的凤梨罐头,因为凤梨罐头是他女友最爱吃的,而5月1号是他的生日。他买够了30罐的凤梨罐头,女友还是没在他生日那天回来。电影里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都会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韩祎不解地问,也躺了下来,枕在我旁边。 “老城南是我爸跟我妈二十年前就认识的地方。那时候他们两个人是自由恋爱,我爸经常骑车带着我妈在大街小巷里四处跑四处逛,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听说那会儿乡镇里的老干部都找上门找他们谈话了,但我爸跟我妈还是那样我行我素。后来我出生,我爸骑车的时候,前面带着我,后面载着我妈,还是走那些老街,去那些老店。有时候我就在想,老城南对于他们的意义更重要吧,毕竟是见证过他们爱情的地方,但是……”说到这里,我突然没再说下去,转过脸,看着旁边的韩祎问:“你说……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很多年很多年会是什么感觉?感情是会越来越分不开,还是会越来越淡?” 韩祎回过头也注视着我,好久才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一个人相处过那么久。” 我有些诧异:“你跟你爸妈呢?” 韩祎却沉默着没再说话,转过脸没再看我,又闭上了眼睛。 我知趣地没再问下去,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轻叹道:“也许感情都有保质期吧,只有在那个保质期里,遇见的人和事才会去细细咀嚼和品味,但过了保质期,就很难说了。” “干嘛要想那么多,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享受当下才是要紧的。就比如说现在,能躺在这里晒阳光,还有微风拂面,什么都不用想。”韩祎心满意足地说。 我看着他额前细碎的刘海被风轻轻拂动起来,也闭上了眼,静静地享受着难得的秋日阳光。这时,感觉到有人往我的身上撒叶子,我睁开眼,左伽昇笑着说:“原来你们两个躲在这儿秋日私语啊!”说着,跟旁边的廖一涵、维尼一起往我和韩祎的身上撒落叶,小旋风趁机抓拍了好几张照片。等我和韩祎挣扎着站起身,就笑着一路追击打闹过去。 那天一直玩到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六个人骑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吹拂在每个人开怀大笑的脸上,凉爽而舒适。林荫道上的树叶哗哗作响。我听到韩祎脚踩在自行车踏板上发出的一阵阵有节奏的声响,像那个傍晚里余味悠长的曲调。 和韩祎分开的时候,我从衣服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片银杏叶子,上面写了一句话:“如果记忆是一个罐头的话,我希望这罐头不会过期,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日子的话,我希望它是一万年。就比如这个秋天。” 韩祎看过一眼,我走出几步的时候,他突然从背后叫住我说:“筱萱……其实你今天挺好看的。”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十六章 同桌,你好 期中考试成绩公布的那天,一大早,学校宣传栏前就围得水泄不通。很多人在看过自己的成绩之后,最为津津乐道的就是学校里那些耳熟能详的优秀生的成绩,还有的把各班的第一名互相拿出来攀比一番,在对比中多多少少获取些胜利者的荣光,仿佛那份荣光就是自己的。 我站在人群之外,就已经听到了一些消息,韩祎是班里第一,全校第二,廖一涵也进了全校前十。听着同学们在一旁议论纷纷,我徘徊犹豫了好久,还是想扭头就走。 这时,眼前闪出个人影,韩祎站在我的面前,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这使我更难为情,只想找个岔路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两个人左躲西藏了几个回合,每次都被他挡住了去路。韩祎笑着说:“怎么?想临阵脱逃?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我被他拉到了人群前面,站在成绩榜单前却像是看恐怖片,用手捂了自己的眼睛,只透过指缝里的光查找自己的名字。韩祎在密密麻麻的姓名里找到我的名字,叉了胳膊幽幽地说:“三十八名,考得不错嘛!” 我欣喜若狂地抓起韩祎的胳膊喊:“我进步啦,看见没?我不是倒数几名了!” 韩祎被我抓得生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放开你的爪!” 我早已经忘乎所以,抓着他的胳膊轻轻咬了一口,韩祎却极度夸张地呻吟了一声:“你属狗的啊!” 下午,赵恒在班上开完班会,宣布我们班在三项活动评比中获得了第一名,全班都沸腾了起来。左伽昇说:“老师,愿赌服输,之前的约定总该兑现了吧!” 赵恒讪讪地笑了笑,犹疑了片刻,最后说:“行,你们随便选择座位,不过——” 听到赵恒故意在卖关子,左伽昇有些急了:“不过什么?老师,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吧?” “不过,你们排好座位以后,邵将辛苦一下,给我整理一份座次表。”说完,赵恒就离开了教室。 班里顿时像炸开了锅。邵将站到讲台上维持秩序:“下面我们自由组合!” 小旋风突然笑着说:“班长,怎么说得跟自由恋爱一样!”全班哄笑成一团。 我看到萧雪最先跑到韩祎跟前,一脸甜笑:“韩祎,我们坐同桌吧,帮我辅导辅导功课。” 韩祎语气平静地说:“你不是一直挺优秀的嘛,还需要别人给你辅导功课?” 左伽昇凑上前,嬉皮笑脸地说:“萧雪,你就应该扶贫助残啊,比如像我这样的,咱俩坐同桌怎么样?” 萧雪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要跟你坐同桌呢!” 左伽昇不依不饶:“不坐同桌也行,坐你左边右边后边都可以!” 我正准备抱着书去和廖一涵坐在一起,这时,却听到韩祎在前面说了一句:“那我可要下乡扶贫去了。”随后,抱着书向我走来,干脆果断地把书放到我的课桌上,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帮我收拾东西啊。” 我不明所以地问:“凭什么要我给你整理东西?” 韩祎说:“你不想跟我坐同桌?” 面对他自作主张的决定,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愣了神看着眼前的韩祎,又看了看教室前排惊讶的萧雪,一时间不知所措。 韩祎却果断地说:“没有当机立断能力的人,往往只剩下被选择的机会,你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又把双手插进了裤兜,一本正经地说:“一会儿还麻烦你帮我把东西都搬过来,所有书本都原封不动地收拾好,半个小时之后,我过来检查,顺便准备好你的期中试卷。”说完,便从教室后门扬长而去。 我冲着他喊:“你做事情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想法,我乐不乐意跟你坐同桌啊!” 那天,韩祎抱着书本从前排向我走来,窗外洒进来的暖阳照在他的校服衫上,在秋天里,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明媚而生机的世界正向我打开。 是的,韩祎就是那个世界,它足够大,可以容得下我十六岁时所有的自卑和不完美,它也足够小,盛不下我在那个世界里秘密储藏的许多心事和情感。但他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的内心为之欢呼雀跃。 期中考结束后,学校里的生活总算是平静了一段时间,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吃饭、自习,天下一片祥和太平。 但有些人的日子就没那么太平了。自从左伽昇坐到了萧雪的身后,就时常能听到萧雪河东狮吼一般的怒骂声,有时候是左伽昇故意把口香糖吹到了她的头发上,有时候是左伽昇踢了她的凳子,还有的时候是左伽昇纠缠不休地找她讲题。搞得萧雪看到他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冤家相,动口后来就演变成了动手,左伽昇倒是一边挨打,一边暗自享受着受虐的滋味。 我的日子也没那么太平。自从跟韩祎坐了同桌,以前上课时的闲暇时光就没了,就连打个哈欠偷个懒会周公的间隙,都会被韩祎当头一笔杆子敲醒。如果轮上韩祎又给我布置了大堆的数理化练习题,耽误了我自娱自乐的时间,跟他使性子闹情绪罢工不写作业,也是常有的事。萧雪在那边怒战左伽昇的时候,我这边也早已是哀鸿遍野。 这天,赵恒在自习课时间出其不意地进班巡逻,碰巧抓到维尼正在津津有味地读一本小说。大概是维尼读得太入迷,完全没发觉身边有敌情,等赵恒从他手里把那本书抽出来,翻到封面一看,当着大家的面把书名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悲、伤、逆、流、成、河。” 我心里先是一惊,因为那本书正是前几天我借给维尼的。而维尼早已经被赵恒的突然袭击吓傻了,低着头,恨不得栽到课桌上,只等着听候发落。 赵恒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走到讲台把书扔在讲桌上:“你们读的这些书我也是翻过两本的,郭敬明写的那些玩意儿能看吗?期期艾艾,痴男怨女,堕落颓废,我读过一遍就陷在里面的情节里出不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压抑消极的情绪,你们读完能不受影响吗?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做几道数学题。” 维尼感到很委屈,替自己小心翼翼辩解道:“老师,其实我们也没像你读得那么投入认真,也没像你读完就压抑颓废什么的,我们就当是休闲娱乐。” 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的笑声,这让赵恒更怒了:“那也不行!高中生整天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个积极健康的心态,学习能搞好吗?” “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看的,大家现在都看这些。”我生怕维尼会把我供出来,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别跟我争辩,大家都看的东西就是营养的吗?大家都追捧的东西就是好的吗?我以后就是要整顿班里不良的学习风气,再让我发现你们自习时间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书,一经发现,一概没收!” 下课后,还没等我去找维尼兴师问罪,他自己先跑过来负荆请罪了,一副无辜受害的样子:“筱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自习时间会来啊。” “那你就不能找其他时间看啊,专挑赵恒的自习课,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我说。 韩祎坐在一旁,笑说:“你自己都还在上课时间看什么《男生女生》呢,还怪得上别人?” 被韩祎这么一说,我自知理亏,只能把怨气窝在肚子里。维尼说:“你也别生气了,我回头再给你买一本不就行了,也就一本书。” “重点不在那儿,关键是那本书上还写着我名字呢,回头赵恒指不定还要找我谈话呢,万一来个焚书坑儒怎么办?”我忧心忡忡地仰天长叹。 眼看着残局已定,维尼也有些着慌:“那……那怎么办啊” 韩祎却在一旁火上浇油:“能怎么办?还是趁早把自己的罪证老实交代就没事儿了。再说,关筱萱同学,你整天看这些玩意儿,学习成绩能提上去才怪呢!” 我理直气壮地反驳:“要你管,自己的作文写得还没我好呢,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三个人还在为自习课上的事情争执不休的时候,小旋风这时从后门冲了进来,一副大惊失色的神情:“重磅消息重磅消息,我听说,这个月日本奈良高中要来我们学校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交流活动!” 左伽昇在不远处听到这样的新闻,箭步冲过来凑上一张喜出望外的脸:“真的假的?” “我亲眼在学校大会议室里看见了,还能有假?那齐刷刷的日本校服,比咱们的校服好看多了,一眼望过去,好多帅哥美女。”小旋风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花痴相。 左伽昇和维尼听到这里,人早已经蹿出去看热闹了。小旋风在后面喊:“哎,快上课了啊!” 韩祎倒是坐怀不乱的淡定。我收拾着课桌上的书,故意说:“你们男生果然都一个货色,连妹子都喜欢舶来品,崇洋媚外!”韩祎在一旁继续做题,头也没抬:“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女人的嫉妒心,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冲他努了努嘴,没再说话。 果然,在下午的班会课上,这些从日本来的交流生就被赵恒隆重地介绍进了班里。赵恒先是在班上认真地传达了此次中日合作交流的校方精神,又交待了交流月中的活动安排事项,这才兴高采烈地说:“下面我们欢迎这四位奈良高中的同学来我们班进行课程体验,大家鼓掌欢迎。” 因为讲台上的四个人当中,还有两个日本女生,班上的那群男生们顿时热情高涨,掌声欢呼声震耳欲聋。左伽昇还叫嚣着吹了个漂亮的流氓哨,坐在前面的萧雪扭过头,很鄙夷地斜了他一眼。 等前面三个交流生都做了自我介绍之后,轮到最后一个女孩。女孩长得有几分清纯气质,乌黑长发很自然地披散下来,额前留着齐刘海,皮肤姣好,上身黑色西服搭配里面的白色衬衫,脖颈前系着漂亮的红色领结,下身搭配黑色中裙和白色长腿丝袜,在人群中也显得很是出挑。 她看着大家,大大方方地鞠了个躬,恬静一笑:“我叫松下奈绪,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大概是因为四个人中只有这个女孩讲的是中文,虽然听起来还有些憋足生涩,但还是赢得了班里很多同学的好感,给她送去的掌声也尤为热烈。 松下奈绪这个名字,就是在那个下午,在班上的同学之间口耳相传,又被每个人深深地印在了脑海。 我悄悄看了一眼韩祎的反应,他为讲台上的松下奈绪鼓掌的时候,目光中漾动着欣喜和欣赏,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在韩祎的那丝笑意中,还隐藏着他跟眼前这个女孩二次相遇的忻悦和悸动。 他们的初次见面是在几个小时以前,韩祎正在楼梯间走,刚好走到楼梯拐角的地方,被一个女孩迎头撞上。女孩的怀里还抱着几本书,全落在了地上。应该是女孩先着了慌地开口致歉,弯了腰鞠了躬行了礼,脱口而出一句流利的日语。 等韩祎愣过神,蹲下身去帮她捡起地上散落的书,再抬起头看仔细了眼前这个女孩,她投给他一个善意的微笑,抱着书匆匆上楼。 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一闪而过的画面,在几个小时之后再一次出人意料地偶然相遇,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方才潦草仓促间写就的浅淡缘分在这时得以确证和延伸。这一切都让韩祎对这个叫松下奈绪的女孩多了几分隐秘的心思,这点心思里当然也包含着所有的男孩子对这个岛国来的女孩自然而然生发的强烈好感和惊喜。 因为只是短期的课堂参观体验活动,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奈良高中的学生会在一起统一组织活动,有专门的国学老师负责教授中国文化课程。 赵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增添了四张课桌凳子。松下奈绪从讲台上走下来,径直走到韩祎旁边的那个空位上。方才在讲台上的时候,她早已经注意到了韩祎,等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又冲他笑了笑,用中文说了句“你好”。 韩祎也微笑回应道:“你好!没想到你还会讲中文。” 松下奈绪谦逊地颔首一笑,没再多说什么。等她坐下来目视前方,前面隔着几排的左伽昇正扭过身子拼命地冲她抛媚眼。 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自嘀咕了一句:“平常对陌生人不是挺高冷的嘛,这会儿倒会亲热地搭讪了。” 韩祎低语道:“怎么也得表达一下中国人民对日本友人的友好嘛。” 我说:“自己心怀不轨,还要唱这种高调。”把他的一本书扔还到了他的桌子上。 韩祎也只是抿嘴一笑,没再说话,又转过脸去看了看旁边的松下奈绪,那张被岛国的海风经年累月温柔爱抚过的皎洁面孔。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十七章 松下奈绪 班长邵将在这次中日交流活动中,大概是最出风头的,因为他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那时候大家都喜欢看的日剧动漫《名侦探柯南》《犬夜叉》《火影忍者》等,邵将不仅疯狂追剧,还疯狂地把日语这门技能自学自通了。恰逢这次中日交流的活动,年级主任就把所有的翻译任务交给了邵将。 担任翻译官最大的好处,不仅仅是可以陪同日本交流生参与丰富多彩的国学课堂,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此机会交到日本朋友,如果邵将再是个懂点风花雪月的男生,能撩拨上几个漂亮的日本妹子也是有可能的。 可惜邵将偏就是那种不解风情的老实巴交的男生,每次回来能给班上的男生带回来的新闻无非是一些顶俗常无聊的话题。比如日本学生们学扇子舞,有个男生直接用扇子刮了另一个男生的耳光,比如他们学画京剧脸谱,笨手笨脚地把颜料撒得满地都是,再比如他们学习舞龙舞狮,领头的走错了舞步,带着后面一队人绊倒在地,诸如此类。但每当男生们想从邵将口中八卦点儿香艳风流的故事,看着邵将愣头愣脑的样子,他们又感到万般扫兴。 这天是周一,中午吃过饭以后,小旋风提议去吴伯伯的书店里买最新一期的《娱乐周刊》,随后又叫上廖一涵,三个人就一同往书店里去。 一路说笑走到书店门口的时候,刚巧碰到韩祎和松下奈绪从书店里走出来。我收拢了脸上的笑,愣过神来,片刻的尴尬之后还是迅速调整好热情的样子,走上前跟两个人打招呼:“好巧,你们也来闲逛了。” 松下奈绪善意地笑笑:“嗯,买了一本杂志。”说着,把手里的那本杂志示意给我看,是《灌篮》。 我看到韩祎的手里也拿了一本,心有所会。韩祎却敷衍道:“呃,刚我们在书店里是刚巧碰到的。” “果然是趣味相投,那你们两个先走先聊着,我们进去看看。” 韩祎说:“行,那我们先走了。” 等两个人走得远了,廖一涵望着他们的背影,感叹道:“你说这男生是不是都喜欢这种外国货?不过,看人家的皮肤真得超好啊,又白又细又嫩的,到底是岛国养出来的美女,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我看这个松下奈绪长得吧,也就那样。不就是个有点新鲜的货色,就把咱们班那群男生迷得七荤八素的。特别是左伽昇跟维尼,那两个人天天跑交流生的国学课上偷看人家上课,就昨天我还听见他们两个人背地里在讨论哪个妹子的胸大呢,猥琐。”小旋风有些忿忿地说。 “怎么连韩祎都跟着去凑这种热闹?他那种性子的人,不应该啊!我猜肯定是那个松下奈绪主动献的殷勤,还故意拿个《灌篮》投其所好。”说到这儿,一涵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对我说:“萱萱,你当初不也是拿了本《灌篮》吗?那她能不能有点创意啊。” 廖一涵的话让我的心里着实拧巴了,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胸口憋的那股闷顺势而发:“我什么时候拿《灌篮》投其所好了?他韩祎爱喜欢什么就喜欢什么,我犯得着跟他臭味相投吗?” 小旋风见状,赶紧转移了话题:“别聊他们了,我们赶紧进去吧,说好的带你们来看《娱乐周刊》的嘛,快走快走!”说完,推搡着我和廖一涵,走进了书店。 回到教室,正好赶上物理课。物理老师讲评昨天的作业,讲到物体匀变速直线运动的位移和时间关系的一道题,突然问:“这道题还有谁做错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全班只有我一个人。 物理老师用一副无可救药的神情看着我:“关筱萱,你旁边坐的可是咱们班第一第二的好学生,没事儿多学着点儿,说起来也是同桌,别让自己搞得太难堪。” 等我坐下来,整节课都没跟韩祎说什么话。下课后,韩祎很是不满地说:“这类题我都给你讲过多少遍了,怎么还出错,你脑子到底够不够用啊!” 刚在物理老师那里受了羞辱,紧接着又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板了脸,破罐子破摔地赌气道:“又不是我求着让你给我讲题的,我就是猪脑子,不配做你的同桌,所以你就别浪费感情在我这种渣渣身上了,拜托你高抬贵手,随我自生自灭去吧。” “关筱萱,你好心当驴肝肺了是吧?自己不会做题还觉得自己多委屈似的。”韩祎顺手把自己的作业放到我的面前:“你先看着,看不懂的就过来问。” 我连看都没看,直接把作业本又扔还给他:“别烦我!” 韩祎看到我任性起来的脾气,也恼了火,冷冷地说:“你爱咋咋地,简直不可理喻!”说完,喊上左伽昇,两个人出了教室。 这时,邵将回来在班里宣布了一条重大新闻,说是明天下午,日本代表队将要和嘉源中学进行一场男篮联谊赛,到时候感兴趣的同学都可以去体育馆观看比赛,教室里顿时一片叫好声。 等邵将走到韩祎的座位旁,看到座位上没人,就问我:“关筱萱,韩祎去哪儿了?” 我淡淡地说:“不知道。” 邵将说:“这时候跑哪儿去了?明天篮球赛的成员名单里有他,回头你跟他说一声,我这儿还有其他事儿要安排。”刚准备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问:“对了,你好像有一台相机吧,年级主任还让我去找个人明天拍活动现场照片呢,你就会拍照,看能不能帮我把这事儿给办了?” 得知韩祎明天会参加篮球比赛,我却有了几分犹豫踌躇。因为是韩祎,我想去,但又因为是韩祎,我又不想去。迟疑了片刻,最后半推半就地说:“拍照可以,只是……” 还没等我想好推辞的理由,邵将又央求道:“你就帮我这一次,回头我请你吃饭怎么样?不然我实在找不到拍照的人了。” 看着他为难的神色,我只好答应:“吃饭就免了,我去就行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那我先谢过了!”邵将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交代:“别忘了跟韩祎说啊!” 韩祎从外面回来,还没等我告诉他篮球比赛的事儿,萧雪倒是先主动凑了上来,欣喜过望地说:“韩祎,我听说你明天要去跟日本队打篮球赛,加油啊!” “你怎么知道?”韩祎问。 “因为我现在是篮球宝贝的队长,明天我会在场上给你加油鼓劲的!”萧雪故意当着我的面讲这些话的时候,我自然听得出她话里话外的优越感,她担任校啦啦队的队长,就可以跟韩祎同台表演了。 我没理会他们两个人,低着头继续默不作声地做着题。左伽昇听到了萧雪的话,跑过来极尽谄媚:“可以啊,萧雪,都队长了!小爷明天一定会去赏光看你表演的。” “我又不是跳给你看的!”萧雪一白脸,趾高气扬地走了。左伽昇紧跟在她身后,还在不依不饶地讲道理。 韩祎坐回到座位上,看到我面色平静闷不做声的样子,突然嬉皮笑脸地问:“明天我篮球赛,你要不要也赏个光去看一下?” “我学习时间宝贵,没兴趣!” 韩祎从我的胳膊肘下面抽出我正在做的试卷,一本正经地说:“是我刚才态度不好,学习以后有的是时间,可比赛就这一次,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我明天是怎么在中日大战中给国人长脸的?” 我冷笑一声:“当初跟人家松下奈绪靠近乎的时候,还说什么中日友好来着。” “这是两码事儿。” “呵,一说到比赛,就是中日大战了,一说到私情,就改头换脸变成中日友好了。你可真虚伪,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揣着什么鬼胎?”我故意笑给他看。 韩祎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今天听你说话总是怪怪的,你这吃的是哪门子火药?”顿了顿,他又凑过来笑着探问道:“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因为松下奈绪吧?你对她有意见?”我冷着脸没说话,韩祎又接着摆出教诲的口吻说:“你这爱国情绪也太狭隘了,不能因为人家是日本人,你就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搞民族仇恨,你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听着他这样语重心长地讲演民族大义爱国情怀,我怔怔地看了他两秒,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对、你、有、意、见!”趁他愣怔的瞬间,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试卷,低头默不作声地做起题来。 韩祎一脸茫然地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韩祎说我心胸狭隘、小肚鸡肠的时候,我无可辩驳。 只是他不会明白,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也许都不会明白,很多时候,当一个女生开始想太多,有了精打细算的小心思,有聊无聊地无理取闹,或者跟其他女生开始斤斤计较,都不过是因为她们遇到了那个在意的人。也许称不得是喜欢,也算不上是爱,但却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与他在一起的时光,都只想占为己有,独自分享。 篮球赛是在嘉源中学的篮球馆举行的。 一到下午,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同学们急着到场馆里抢占座位看球赛。我一个人待在教室里,拿着相机从前排走到后排,再从后排走到前排,再三犹豫着要不要去。这时,邵将找了过来,着急忙慌地拉着我就往外走:“你怎么还在这儿?我都找你找半天了,赶紧的,一会儿比赛就要开始了。” 跟着邵将进到篮球馆的时候,偌大的场馆里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球场上的播音员开始播报比赛规则和注意事项,四周人声鼎沸,口哨声欢呼声喧嚣一片。 韩祎换好了球服,站在球场中央,一边做着赛前的热身运动,一边向周围的观众席上东张西望,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正当他准备归队入列的时候,看到了球场这边刚刚进场的我和邵将,高举了手臂冲我们摆了摆手打招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我远远地看着他,没回应也没做声。 邵将倒是心领神会似的,回应了一个“ok”的手势。 站在球场边上整装待发的“篮球宝贝”也已经进入到赛前的热身状态,萧雪在场地上看到韩祎,笑着冲他摆了摆手,把手里的花球舞得哗哗作响。 我把目光从场地中央移开,这时听到旁边的几个女生在议论纷纷:“就是那个,穿9号球服的,他叫韩祎,打球可帅了!” “好激动啊,今天肯定能把日本队打得落花流水!” “这是嘉源跟奈良的联谊赛,没必要那么较真吧。我看那个12号的日本队员,也挺帅的,啊,长得很像《情书》里的藤井树!” 我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球场上的12号,嗯,那个男生确实有几分柏原崇的长相,穿着蓝色球服,算得上是花样美少年。看了一眼帅哥,初来时的烦躁情绪竟稍稍平复了些,对即将开场的比赛有了点观看的兴致。 比赛很快开始了,观众席的氛围也逐渐高涨起来。比赛的前半场,双方球队的得分不相上下,你追我赶,步步紧逼。韩祎在红队里主要负责大前锋,那个日本队的12号球员也同样是蓝队里的得力中锋,两个人在球场上的传球运球过程,常常会发生扣人心弦的争夺场面,观众席上各自拥簇支持的粉丝团也会跟着时不时惊呼嚎叫。 已经分不清敌我双方,无论哪个队赢了得分,或者更准确地说,无论是韩祎还是那个“藤井树”进了球,场上的各个角落都会响彻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欢呼声。 我拿着相机,完全顾不得身边嘈杂沸腾的人声,一会儿把镜头对准球场中央正激烈厮杀的队员们,一会儿又把注意力放在观众席上的狂热粉丝,忙得不亦乐乎。 等前半场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日本队的“藤井树”带球奔跑的过程中,因为动作太急,突然脚下一滑,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半天没有坐起来。场上一片哗然。 裁判员和教练赶紧冲上去,查看伤员的伤情。因为距离太远,我透过相机镜头,看到那个“藤井树”被人搀扶起来的时候,脸上扭曲着痛苦的表情,大概是摔得比较严重。观众席上已经开始躁动不安。 中场休息,中日两队的得分依然不分伯仲,20:18,日本队请求换上替补球员。韩祎坐在球场边,满身大汗,头发已经湿透。我远远地看着他,拿了一瓶矿泉水正想跑过去递给他,看到旁边刚跳完一支舞的萧雪从场地中央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水,走到了韩祎跟前递给他,又笑着对他说了些什么,大概是称赞鼓励的话。韩祎接过水喝了半瓶,把剩下的水浇在了自己的头上,又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我又默默地把水放回了原处。 下半场比赛马上开始。红队已经回到场地,但蓝队在球场边迟迟没有动静,队员和教练好像还在紧张焦灼地商量着什么。随后,日方的教练找来裁判,裁判员听了教练和队员的意见,也频频点头。观众席上等候已久的观众们已经有些不耐烦,刚才支持“藤井树”的粉丝们也担忧了起来:“这下12号上不了场了,估计日本队会输得很惨很惨呢!” 正当场上的观众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球场上的播音员宣布下半场比赛开始,两队球员各就各位。等日本队的五名球员上场了以后,我听到旁边有人开始惊呼,紧跟着会场上的男生们开始拉口哨。 我顺着大家的视线往日本队的球员里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一张女生的脸,身着蓝色球服,长发扎成了两个马尾辫。她镇定自若地向场馆四周环视了一遍,深呼了一口气。那个人正是松下奈绪。 双方球员开场前进行互相握手的仪式,韩祎看着眼前的松下奈绪,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惊讶。松下奈绪对他郑重地笑了笑,笑出了几分莫名的自信。 下半场的球赛,因为松下奈绪的意外出场,整个篮球场上的气氛远比之前的要热烈得多。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从裁判员抛完球开始,松下奈绪在球场上的实力表现得都很强劲,运球、传球、跳球的动作都娴熟得很,一点也不逊色于场上的其他男篮队员,在双方球员中健步如飞,时不时在激烈的对峙中快攻冲杀,或表演个背后运球,或直接来个三步上篮,每个动作都是有条不紊控制力极强,和其他几个蓝队队员配合得相当默契。 也许就是在那一刻,松下奈绪有些出人意料的球技,才让韩祎在惊讶之余多了许多惊叹,开始对她格外的另眼相看。他恐怕没想到,像她那样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竟然也会在球场上变成他势均力敌的对手。 场外观众的叫喊声还在一浪高过一浪,这次跟刚才的不同,粉丝们自动分成了男女两派,男生们都在为场上的松下奈绪捧场叫好,而女生们大部分还是在为嘉源的男球员呐喊助威。尽管松下奈绪单个人的实力很不错,但毕竟是临时替补上来的,蓝队其他球员的疏忽大意还是让比分拉开了距离。 这时,韩祎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时间和得分栏,距离比赛结束还有最后五分钟,红蓝双方都在不断进球得分的情况下,比分已经追赶到40:32。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松下奈绪,从她脸上的神情已经看得出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时不时地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深呼一口气,白净的脸因为激烈运动晕出一片绯红。他的神色也开始变得犹豫迟疑,若有所思一般。 球场上最后的五分钟,我是在相机镜头放大的每个画面,快门定格的每个瞬间里,看到了韩祎在赛场的激烈比拼中留给松下奈绪的温柔。 两个人很多次零距离的抢球或守卫的瞬间,韩祎都故意地选择了让步,不再像刚才那样的猛烈强攻,而只是谨慎地防守。对手变得宽容和善起来,很快,蓝队球员开始追赶比分,等双方比分到42:38的时候,韩祎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距离比赛结束还有最后一分钟。 松下奈绪此时已经把球运送到了三分线之内的场地,韩祎刚好挡在她的前面做防守。她看了他一眼,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笑意,像是棋逢对手时的诡秘一笑,随后猝不及防地弹跳而起,让手中的球划过一道长弧线飞向篮板,等韩祎迟缓了半秒弹跳而起的时候,球已经迅速爬上了篮筐,在篮筐边缘环绕了几圈,进球了。 比赛结束,42:40的得分,嘉源中学以微弱的优势获胜。整个球场上的欢呼声响彻云霄,男生们沉浸在松下奈绪最后一个精准的投球里兴奋地不能自抑,女生们还在为嘉源的胜利热情欢呼。 最后双方球员合影的环节,邵将招呼着大家:“拍照,拍照!” 等所有的队员教练都站好了位置,我调整好镜头准备按快门,萧雪带着篮球宝贝的啦啦队挤了过来,嚷嚷着说:“不能把我们落下啊!”说着,便挤到韩祎的身边,身子很热情地贴了上去,冲着我喊:“好啦好啦,摄影师开始拍吧!” 我从镜头里看去,韩祎的左边站着松下奈绪,右边站着萧雪,萧雪把一只胳膊搭在韩祎的肩膀上,几个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而芬芳。我喊“一二三”,大家喊完“茄子”,相机“咔嚓”一声,画面定格在了那一刻。 左伽昇和廖一涵几个人从观众席上跑下来凑热闹,你争我抢着要和各路帅哥女神合影留念。我隔着人群,远远地看到韩祎正和松下奈绪谈笑风生地聊天。 松下奈绪的手里还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像是明信片贺卡之类的东西,递给韩祎:“谢谢!你今天在球场上很让着我。” “也没有了。真没想到你打球这么棒!” 松下奈绪颔首一笑,谦虚中略带享受:“我爸爸是业余篮球运动员,我自己也很喜欢篮球。” “难怪!我还以为你也是跟其他女生一样,只是喜欢看球赛,或者看日漫看多了。” 松下奈绪说:“你还以为我是想当赤木晴子啊。” 两个人彼此会心一笑。左伽昇和维尼跑过来,拉着松下奈绪签名留念的时候,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热闹的人群,走出了篮球馆。 晚上回到家,我躲在卧室里把白天洗出来的照片一张张摆放在书桌上。拿起其中几张照片仔细端详,都是韩祎和松下奈绪在比赛过程中抓拍到的精彩镜头。两个人或是近距离双目对视的一刹那,或是共同起跳的一瞬间,每张照片里都饱含着赛场的激烈氛围和双方眼神交汇的情感。 翻到最后一张萧雪与他们二人的合影,我怔怔地看了好久,看得有些发呆。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那堆照片里找出一张韩祎的独照,画面正好是他在起跳投篮,动作流畅而敏捷,目光专注而坚定。我把照片贴在了相册夹页中,又在旁边认真地写上日期:11月20日,祝贺你篮球赛获胜。相册的前几页,是上次去洛湘银杏林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跟韩祎的合影,他站在我的身旁,笑容如秋天金色的银杏林那般灿烂。 正当我沉思发呆的时候,妈端了一杯温牛奶走进我的房间,关切地问道:“还在学习呢?不早了,一会儿赶紧睡觉。” 我随口应了一声,妈刚要走,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便又折身回来说:“对了,上次你肖阿姨到咱们家提到晨晨转学的事儿,事情办成了。晨阳估计这周就会转到你们学校,听说是被分到了20班,以后你们可都是同校了,你比人家先到的嘉源,人情礼数,你也要抽空去找晨阳打个招呼,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不周不便的,互相帮衬着点儿。” “行,我知道了。”我少气无力地敷衍着。 妈看我的脸色有点不对,担心地问:“怎么了?身体不太舒服?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没精打采的。” “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一会儿我早点睡就行了,你赶紧回屋歇着吧。” “有什么事儿你可别瞒着妈,以后我可是全权负责你的学习、生活,别像以前你跟你爸那样一起糊弄我。” “放心吧,我知道了——”我的语气中透着不耐烦,好不容易把妈哄出了门外,关上卧室的门,走到书桌前,最后看了一眼相册,又望了望夜色漆黑的窗外,关了灯,上床睡觉了。 我并不知道,就是在那一夜,韩祎站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久久地望着二楼那扇窗户里透出的微光。直到那扇窗的灯光熄灭,他骑着车消失在昏黄的街道巷口。 那时的他站在夜色里都想了些什么,犹豫着什么,包括那一晚他何以会有那样的冲动,想来找我说些什么却又最终没有说。我是在多年以后从韩祎的口中条分缕析清楚的,那些连当时的他都不会明白的心情。 他费尽心思让邵将跟我撒的那个谎,不过是想让我看到他在人群中闪亮的那一刻。那么骄傲又那么追求完美的一个人,在极力地想获得所有人的肯定和认可的时候,那点虚荣感唯独在我这里扑了空。因为这点空缺,让他感到莫名的失落,或者说是孤独。也许就是那点失落和孤独在他的心里凝结成团的时候,他才开始在意夜色里的那点微弱的灯光。 但那个时候的我,站在人群之外,只是远远地望他一眼,就已经觉得光芒万丈。在那片光芒里,卓然而立的人可以是萧雪,可以是松下奈绪,却唯独不会是我。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十八章 生命列车 那场篮球比赛之后,松下奈绪这个名字迅速传遍了整个嘉源,一夜之间成为很多男生共同追慕的女神。第二天去学校,从校园的林荫道走到教学楼的走廊,有关她的传闻在男生女生之间口耳相传,如流言一般传得沸沸扬扬。我默不作声地从那些人群中穿过,走到楼梯间的时候,听到旁边两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 “我听说,昨天嘉源跟奈良篮球赛的时候,韩祎可让着那个松下奈绪了,还不是怕他们输得太难看,说到底还是咱们学校的实力强!”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松下奈绪?我猜啊,韩祎估计是喜欢人家,不然你换另一个人试试?他才不会让呢!我还听说,最近两个人在约会呢!” “我觉得人家两个郎才女貌,挺合适的。不过,那个萧雪可就惨了,大家谁不知道她一直追着韩祎不放,这下可好,棋逢对手,还是个实力强劲的外国妹子,有好戏看喽!” “我还是喜欢昨天那个12号,长得那么帅,简直是我理想初恋男友!要是我也能来一场跨国恋该多好。” 听过那两个女生的风言风语,我径直往教室走去。正在教室门口打扫卫生的小旋风见到我便飞奔过来,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神色激动:“萱萱,你知道吗?我昨天刚打听到,那个松下奈绪竟然是中日混血哎,她妈妈是中国人,而且以前竟然还是咱们这里的人,她爸爸是日本人,你说一个中国女人怎么能嫁给一个日本人呢?” 因为一大早听到的有关松下奈绪的传闻已经太多,我听得有些厌烦,当小旋风又跟我爆料关于她的新闻,我尽量压抑着内心的烦躁不安,淡淡地应了一句:“哦。” 我颇为冷淡的回应,很显然没能满足小旋风八卦而来的兴奋和成就感,她有些索然无味地走了。邵将这时走过来对我说:“筱萱,昨天的活动照片这两天整理好了,发我电子邮箱。” “哦,没问题!”说着,我走进了教室。 韩祎已经早早地坐在了座位上,这让我有些意外。因为在往常,他早上通常是踩着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才进来的。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缓了一口气,一声不响地回到座位,把书包里的书本拿出来放在课桌上。 韩祎突然把脸侧过来,用手托着腮帮,静静地看着我,也不说话,好像是在等我说第一句话。我这才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干嘛?” “昨天看我打球漂不漂亮?”韩祎颇为得意地问。 “哦,挺好的。”我没看他,淡淡地说。 “那你见到我都没有一句祝贺的话?” “不是有那么多人都在祝贺你吗?还差我这一句?” “别人是别人的,你是你的,这能一样吗?”韩祎说。 “你就不怕被唾沫淹死?” “被你唾沫淹死,我心甘情愿。” 我看着他,笑眯眯地说:“呦,看不出来这么在意我的这句话啊?行,为了满足你可怜的虚荣心,我祝贺你,祝你中日大战成功,也祝你早日能实现中日友好!”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特意带了假笑。 韩祎突然浅笑:“虽然听起来不那么真诚,但有你的这句话,我的虚荣心已经满足到炸裂了。” 韩祎这句颇带了调侃意味的话,如果换到往常,我一定会反唇相讥过去,怼他一句“你真自恋”,或者“蛇精病”之类的,但这一次,我没再做声。表情平静,安静地把语文书拿出来,准备上第一节课。 对于我有些反常的回应,韩祎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也没再说话,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语文老师姓胡,叫小梅。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皮肤有些发黑,额前留着齐刘海,披肩长发,让她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胡老师的脾性好,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大学时因为读的是中文系,身上还保留着女文青的气度涵养,讲课总能旁征博引,情感充沛,思想活络。 班上的同学不但喜欢上她的语文课,也喜欢她这个人,课下总能跟她混成良师益友的亲密关系。我平日里因为喜欢读书的缘故,语文成绩也不错,所以,跟胡老师私下里的感情也很好。 这天上语文课,讲的是柳永的《雨霖铃》。一首离别诗讲了半堂课之后,胡老师看大家的兴致不是很高,语至此,便把未讲完的课本往桌上一扔,突然说: “我们在传统古诗词中经常会读到像柳永这样的离别诗。不管是‘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还是‘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古人做离别诗赋,往往是情真意切。因为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在生命的每一段时光中,我们常常要经历的就是离别与重逢,甚至,多的是一别之后难再相见。只是,我们从来没有去认真理解人世间每一次相逢和离散的意义,我们也从来没有学会与生命中那些终将逝去的郑重告别。” 胡老师顿了顿,把ppt切换到另一个课件,接着有感而怀:“苏东坡曾有句话,说得很好: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前几天在看一本书,这本书让我想了很多,所以我就把一点小感触分享给大家。” 大屏幕上出现了“生命列车”四个字,胡老师边展示着ppt课件,边跟大家说:“书中把人生比作一次旅行。人生一世,就好比是一次搭车旅行,要经历无数次上车、下车;时常有事故发生,有时是意外惊喜,有时却是刻骨铭心的悲伤…… 降生人世,我们就坐上了生命列车。我们以为最先见到的那两个人——我们的父母,会在人生旅途中一直陪伴着我们。很遗憾,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会在某个车站下车,留下我们,孤独无助。他们的爱,他们的情、他们不可替代的陪伴,再也无从寻找。 尽管如此,还会有其他人上车。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将对我们有着特殊的意义。他们之中有我们的兄弟姐妹,有我们的亲朋好友。我们还将会体验千古不朽的爱情故事。 坐同一班车的人当中,有的轻松旅行。有的却带着深深的悲伤。还有的,在列车上四处奔忙,随时准备帮助有需要的人…… 很多人下车后,其他旅客对他们的回忆历久弥。但是,也有一些人,但他们离开座位时,却没有人察觉。 有时候,对你来说情深义重的旅伴却坐到了另一节车厢。你只得远离他,继续你的旅程。当然,在旅途中,你也可以摇摇晃晃地穿过自己的车厢,去别的车厢找他。可惜,你再也无法坐在他身旁,因为这个位置已经让别人给占了。 但是没关系啊。旅途充满着挑战、梦想、希望、离别……就是不能回头。因此,尽量使旅途愉快吧!善待旅途上遇见的所有旅客,找出人们身上的闪光点。 永远记住,在某一段旅程中,有人会犹豫彷徨,因为我们自己也会犹豫彷徨。我们要理解他人,因为我们需要他人的理解。 生命之谜就是:我们在什么地方下车?坐在身旁的伴侣在什么地方下车?我们的朋友在什么地方下车?我们无从知晓。 我时常这样想:到我该下车的时候,我会留恋吗?我想,我还是会的。和我的朋友分离,我会痛苦;让我的孩子孤独前行,我会悲伤。我固执地希望在我们大家都要到达的那个终点站,我们还会相聚。当我下车后,和我同行的旅客都还能记得我,想念我,这会让我感到快慰。 所以,那些生命旅途中的同行者,无论你能陪我走多久,陪我走多远,当我们有一天终将离别,我依然会对你说,谢谢你,你陪伴过的每个日子,我看到的都是沿途最美的风景。” 班上的同学各个都听得入了神,整个教室里像涂满了回忆色,人人脸上都写着追忆似水流年的表情,空气一时变得静默而深沉。 韩祎突然转过脸,把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听见没有,你可不能比我先下车。上了我的车,没有我的允许,你就必须陪我坐到终点站。” 我把手伸过去,拧在他的胳膊肉上,看着他脸上渐渐扭曲挣扎的痛苦表情,不怀好意地一笑,低声说:“那你就是这样的下场。我肯定会在到终点站之前,就整死你个小样。” 韩祎摸着自己已经被拧得淤红的胳膊肉,轻喊了一声:“下手能不能轻点儿啊,哪天它废了,你还能像狗一样在这上面又咬又啃的啊。” 我赶忙用手装模作样地在他的“伤口”上抹了抹,以示抚慰。随后又看着他,莫名地傻笑。 窗外,已经是十一月末的深秋。枯黄的叶子从高高的枝杈上飘落下来,轻盈得如一支静默优雅的舞曲。枝叶间到处都是窸窸窣窣吹来的秋风,像徒步走了八千里路云和月,一场远途跋涉的旅行。 篮球赛之后的第三天,恰好是周末。邵将提议,双方球员一起聚个餐增进一下感情,韩祎作为这次比赛东道主的赢家,也由他请客吃饭。除了球队的成员,还有几个朋友也不请自来的,萧雪、左伽昇自然不用说,小旋风和维尼早就嚷嚷着要吃定这顿饭,还要在饭桌上勾搭几个日本好友,拓展自己的朋友圈。 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韩祎喊上我说:“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几个朋友聚一下,把一涵也叫上。” 想到晚上已经和肖阿姨家的儿子孙晨阳约好要见面的,我推辞说:“我就不去了,晚上还有事呢。” 韩祎有些不高兴:“周末了能有什么事儿?吃个饭都不行吗?” 我边收拾书包边说:“已经约了一个人要吃饭,不能不去。”说完,匆匆忙忙要走。 韩祎一把拦住了我,颇有意味地试探道:“什么人啊?能比我的庆功宴还重要?” “回头再跟你说。”我懒得跟他解释,绕开他的胳膊走了:“你们吃好喝好啊!” 跟孙晨阳约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面的时间还没到,我先点了一杯咖啡耐心地等着,等孙晨阳来的时间,我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两个人小时后一起玩耍的场景。那时候的孙晨阳长得虎头虎脑的,不知道这些年不见,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见了面该聊些什么呢?近乡情更怯。毕竟是以前很好的玩伴,但又恰恰是因为这一点过往的情分,才让我对这次见面感到局促不安。 正寻思额时候,孙晨阳来了。他背着一个黑色书包,身上穿着简单的休闲服,身材有些微胖,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他看到我,先打了声招呼:“筱萱姐,好久不见了。” 我跟孙晨阳算是同岁,只不过比他大了两个月而已。以前孙晨阳喊我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喊“姐”,大概是这么久没见面,多少有了些生疏,他自然也把那个“姐”的称呼附带了上去,以表示礼貌。他越是表现得礼貌客套,我却越是觉得生分了很多。 我故作大方起来,笑着说:“什么姐不姐的,咱俩都同岁,没必要把我喊得那么老吧!”见孙晨阳有些尴尬地笑了,我说:“快坐吧,想吃什么就随便点,我请你!” 等孙晨阳落座,两个人各点了一份西餐。我问他:“来嘉源转学的事儿都安顿好了吧?” “嗯。分在20班。”他的声音闷闷的。 我尽量找了些话聊:“感觉怎么样?” “还好。”孙晨阳把面前的咖啡啜饮了一口,淡淡地说。 “不是你真心话吧?”听得出他在敷衍,我想极力找回我们之前的亲切感:“跟我说话还藏着掖着?” “哪有。”他依然表现得很拘谨。 我倒是比他坦诚,打开天窗说了亮话:“我天天待在嘉源都觉得跟坐牢似的,你刚来,日子还能过得舒坦?” 听我这么一说,孙晨阳才松了口,淡淡地说:“那能怎么办呢?我再不喜欢,我爸妈非要这样,我能怎么办?” “要我说,你不喜欢嘉源,就干脆直接跟你爸妈说。” “跟他们说,你觉得他们会听吗?”他冷笑了一声,把头低了下去。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劝慰他:“大人们可能都这样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肖阿姨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哪个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最好的学校。她为了你这事儿,也是费劲了心思,所以既来之,则安之。” “为我好,却从来不问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孙晨阳把目光望向了窗外,街边店铺的灯光霓虹已经闪烁了起来,他脸上的神情茫然而又落寞。 我看着眼前的孙晨阳,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曾说过的那句话:“长大后,我想成为一个快乐的人。”十六岁,我们算是已经长大了吗?或者是,还没有真正长大,但我看到孙晨阳的那张郁郁寡欢的面孔,就已经知道,坐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没有能力说出那个梦想了。 “没关系的,我刚来嘉源的时候,也挺不适应的。也许你之后碰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你的生活就能改变很多。你来了这里,我以后也是你的朋友,所以别太担心了。” 孙晨阳把头低了下去,没再说话,干涩地笑了笑,随后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语气平静地说:“谢谢。” 我从他迟缓而将就的回答中,就已经听得出那句话里可有可无的意思。分别了这么些年,孙晨阳已经把我排除在了朋友之外,或者说,对于现在的我,他也不会再把我当成是如同当年那样推心置腹的朋友。 所以,当我听到那句规规整整却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谢谢”,我分明感受到了时间横亘在我和孙晨阳之间的冷漠和残酷,然后,感到了一丝莫名的酸涩和难过。 是什么让孙晨阳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寡言少语,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眼神中总能带出一种空茫而乏味的疲惫。又是什么让我和他之间变得如此隔膜?仅仅是时间吗?或者还有分别的时间里彼此无法感同身受的生活境遇?我不知道。 孙晨阳没再跟我多说什么,我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搜刮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来排遣两个人吃饭时的尴尬。空气中大片大片的沉默。 期间有好几次的冲动,我想问他分开之后的这些年,他身边发生的事,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跟孙晨阳告别之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犹豫着给韩祎发了条短信:“也许,真得没有谁能陪着谁走到终点站,我们都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而人生常常令我们唏嘘感怀的,是过客之后又转身回来,满怀期待的重逢却已经不见故人旧情。” 很快,韩祎短信回复道:“越来越好奇关小姐今晚见的是什么人。我这边聚会结束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暗自笑笑,没再回复,收起手机放进口袋里,走进街道的人潮霓虹之中。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站在巷口,是韩祎。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了一张半明半暗的剪影。他在远处冲我笑笑,我加快了步伐朝他走去。 等我走到韩祎的面前,他不怀好意地问:“约会得怎么样?” “这话我得先问你啊。”说着,把书包往他身上一甩,故作出其不意的袭击状。韩祎闪过了一边,顺手接过了我的书包。附近有一片小公园,两个人踩着路灯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散步。 我问他:“今天的聚会玩得怎么样?” “还不错啊,左伽昇倒是比我还高兴,喝酒喝得多了点儿,我刚把他送回家。”韩祎双手插着裤兜,蓦了又说:“但就差你一个。” 我浅淡一笑:“那不是还有萧雪和松下奈绪嘛!人家两个是今晚的主角吧。”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语气很是平淡,平淡中还透着难得的诚意和谦和,带了理解和成全的意思。完全不像是以前,跟韩祎提到她们的时候,必定会伶牙俐齿地反唇相讥过去。 韩祎倒是没有察觉,照旧开我的玩笑:“果然还是对她们两个有意见啊。”又突然凑近了问:“就因为这个,你就不愿意赴我的约?” 隔着空气,我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的啤酒味。不知怎么的,这样的味道竟让我有些微醉的踏实和莫名的安全感。我看着他,轻轻哂笑:“都是你的朋友,我能有什么意见,你开心就好。” 韩祎以为我还在赌气,继续调侃:“瞧瞧,说这话就听得出你还是有意见。” 我懒得再跟他辩解:“随便你怎么想吧。”脚步故意加快,与他拉开了距离。韩祎疾步追上来:“怎么说着说着又生气了?我还没问你呢,晚上跟谁一起吃的饭,吃得那么煽情?” 我在小路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顶上的路灯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韩祎紧挨着坐在我的旁边。 我说:“一个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玩伴。”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韩祎打趣道。 “也算不得,很多年没见了。今天再见到的时候,突然觉得……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韩祎沉默了片刻:“那也要看,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糟糕了。改变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吧。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一天天,一年年过去,我们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什么样子。变得更好,或者变得更糟,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有时候,我们是拿过去的自己比,有时候,我们又是跟身边的人比。但不管怎样,总之是跟以前不一样的人了。” “你总是这么喜欢怀旧吗?我觉得人没必要总是拿过去的自己作为参照系,来比较出更好或更糟。每走一步,都要往前看吧,在未来,有更多未知的东西才更具有吸引力,那里也一定有更好的自己。” 我说:“倒不是怀旧,是想提醒自己对走过的路时常保持一颗敏感之心。唯恐自己只是一味地往前跑,结果跑岔了路,丢了又忘了太多的东西,自己都还浑然不觉。” 起了晚风,深秋的夜晚已经起了寒意。我把嘴角边吹乱的发丝撩拨到耳后,又把胳膊交叉在胸前抱紧了自己的身体。韩祎顺手把自己的棉外套脱下,披在了我的身上。我突然被他这样猝不及防的关心搞得有些尴尬,脸腮发热,但还是乖乖地披上了衣服。 韩祎又接着我刚才的话说:“我倒不会经常去回想过去的自己。有的时候,我们只需要看身边陪伴的人,就知道自己拥有了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我从他凝视着我的目光中看出些异样的东西来,感觉到空气中的氛围突然有些暧昧,等愣过神,我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岔开了话题:“从来没听过你讲自己以前的事情,好像每次都是我在讲,讲讲你的小时候吧。” “我?我可没什么故事可讲。不像你,从小就有暗恋的男生给你拄拐,还有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让你感怀。”他笑了笑。 我戏谑他:“笑什么笑?你的青梅竹马不会就是萧雪吧,看她总是对你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你有完没完?这个梗都快被你嚼烂了,我跟她——”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短消息来了。我瞥了他一眼,哂笑道:“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这才刚分开多久,青梅竹马就惦记过来了。” 韩祎查看了短信的内容,神情变得认真,又带着点犹疑,暂且没理会我,回复了对方的消息。 我从韩祎回复短信时不言不笑的神色中直觉地意识到,对方大概是与我有些微妙关系的人,这种关系或许不是直截了当的,但因为中间有了韩祎,才让他在我面前突然变得谨小慎微、犹疑不决,才让他面对我的时候有了几分藏掖的意思。 等韩祎回复完短信,他果然也没有跟我多说什么。两个人起身,沿着公园的小路散步回家去。走在路灯下,想到短信那边的人,又想到萧雪,或是松下奈绪,我努力让自己在黑暗中失落的表情释然起来。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十九章 你不知道的事 这天又是一个周末,在家待着有些无聊,就决定出门走走。想到有阵子没去余伯伯的书店,就绕行到“从前慢”,站在门口,隔着玻璃窗就看到余伯伯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喝着茶读着杂志,时不时还乐呵地笑几声。我犹豫了片刻,走进了店里。 余伯伯看到我,不急不缓地从藤椅上站起来,亲切地招呼道:“筱萱来了,是要来看点什么吗?” 我搓了搓发冷的手,笑笑说:“不看什么,就是过来转转。” 余伯伯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接过来暖了暖手,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周末也没跟韩祎他们出去玩?” “人家忙着约会呢!哪有时间跟我们这些人玩。” 余伯伯留了个心眼,很八卦地询问道:“跟谁约会呢?” “还能有谁?不是那个青梅竹马的萧雪,就是那个远道而来的岛国妹子。” 余伯伯想起了松下奈绪,恍然道:“哦,那个日本的小姑娘上次我见过,看起来人还不错嘛。”又看了我一眼,换了副心知肚明的口吻说:“不过韩祎这孩子,我了解他。” 我看着余伯伯脸上颇有意味的笑,好奇地问:“你跟韩祎很熟吗?” “何止是熟悉,那小子就差没住到我家里了。”说话间,点了一支旱烟袋,幽幽地问:“怎么,对这小子有点兴趣?” “哪有,对他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余伯伯笑得更加意味深长,良久,才说:“韩祎这孩子,不是你想的那些花心肠子调皮捣蛋的货,别看他表面上挺高傲挺自信的,有时候还有点固执,但其实他心里一直挺孤单的。8岁那年,他妈就出车祸走了。他爸当时在外面做生意,赶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我跟他爸以前是很好的交情,当时他妈妈的后事,还是我帮着处理的。这么些年,韩祎跟他爸关系一直都不好,他妈妈的死在他心里就是过不去的坎儿。” 听到韩祎的这些事,我微微有些吃惊:“他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不光是对你,对谁他都不会说这些的。这孩子心里爱装事儿,有什么心思都不愿意跟别人说,总爱拿高标准要求自己,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强大,更能担得起事儿,男孩子嘛,都要强得很。但我看在眼里,比谁都清楚,自从他妈死了以后,韩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夜之间长成了有心事的大人,一直过得都不是很开心,心里有委屈,都没个说话的人。” 余伯伯抽了口烟,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叹了口气:“所以啊,他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福分。你们平日里多关心关心他,对他来说总是个安慰。” 我静静地听着余伯伯的话,陷入了沉思。听到窗外沙沙的声音,下雨了。扫在玻璃窗上的雨水沿着窗棂顺流而下,雨点很快变成淅淅沥沥的雨丝,打湿了地上的落叶。 我又想起了韩祎。想起他的时候,脑海里都是他的那双眼神,明澈干净的眸子中藏匿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和孤独。我生出一丝怜爱和理解,但同时,这又让我感到莫名的振奋,仿佛在他的世界里洞开了一个口,我窥见到了深处的秘密,便可以沿着那条孤独的河逆流而上,追本溯源,去看到一个更为完整而真实的韩祎。 奈良高中在嘉源为期二十五天的学习交流活动眼看着就要结束了。最后一天,奈良高中的学生们将会有一场民乐器表演和《茉莉花》的大合唱演出。 那天,松下奈绪担任大合唱中的领唱。她出场身穿一袭红色长裙,站在合唱队伍的前面,舞台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光彩耀人。表演的时候,左伽昇站在一旁拼命地鼓掌,韩祎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面色平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舞台中央那片鲜艳的红,若有所思。 等表演结束,松下奈绪走下场,小旋风和维尼抢先迎了上去,赞不绝口:“你在舞台上的时候,简直太美了。”听他们跟松下奈绪说话的口吻,没想到仅仅是几天的功夫,彼此之间就好像已经混成了熟人,我这才想到大概是那天韩祎的庆功宴上联络起的感情。 松下笑得有几分羞涩腼腆。左伽昇很伤感地说:“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 松下奈绪说:“中国不是有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左伽昇很是欣喜:“这么快你就学会了中国的俗语了呢!”随后又顿了顿,八卦道:“松下,你中文能说得这么好,是不是真的就是混血啊?” 松下奈绪只是笑而不语,目光又转向韩祎,韩祎接过了那丝诡秘的笑,心领神会了一般,嘴角也抿起了微笑。左伽昇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的神情,恍然大悟:“哦——你们两个人有秘密啊,你肯定知道是不是?”说着就威逼韩祎:“快说,是不是?” 韩祎躲开左伽昇的逼问,避重就轻道:“别闹了。”又转过来问松下:“对了,你们下午几点的车?” “下午五点就走了。” 我遗憾地说:“那我们恐怕不能送你了,以后有机会常来中国玩。” 韩祎说:“嗯,以后还要回来看看。” 松下说:“没关系,这儿就算是送别了。到了日本,我们还能常联系嘛!”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沓白纸袋封装的东西,递给她:“差点忘了,这是送给你的照片,之前就冲洗好了,一直忘了给你。” 松下奈绪从白纸袋里掏出照片,对我说了声谢谢。又认真地看了看我,眼神中泛着复杂的意味。突然把韩祎单独拉到了一边,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话,说完后又冲着他笑笑。韩祎听了那句话,又转过来看了我一眼。 左伽昇见状,附在我的耳边悄悄说:“他们两个果然有秘密。” 我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左伽昇很知趣地闭了嘴。 下午五点,奈良高中的学生从教学楼下面离开的时候,韩祎独自站在楼梯间的走廊里发呆。我在他几米开外的地方,默默地凝视着他的侧影,沉默如空气。顺着韩祎望过去的方向,能清晰地看到那支队伍离开的背影。松下奈绪走在队伍的最后边,走到中途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看,抬头仰望着教学楼三楼的地方。她仿佛看到了韩祎,又仿佛没看到,但皎洁的脸庞绽放出了笑容,在黄昏的光晕里模糊成一个美丽的剪影。 我走了过去,走到韩祎的身边,趴在栏杆上与他肩并肩站立着。远处,从音乐楼里飞出一群白鸽,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最后停落在四楼的天台上。 韩祎塞着耳机正在听歌,我问他:“在听什么?” 他取出一只耳机,塞进我的左耳。是一首日语歌,声音寂寥而透明,清浅的韵脚中透出柔美空灵的味道,像是黄昏时分行走在茫茫雪原,弥漫着孤独而悠远的意境: “(暮色逼近的云上)いつも一羽で飞んでいる(总是孤独地在飞翔)鹰はきっと悲しかろう(鹰也定是在悲伤)音も途绝えた风の中(声音也被掩盖的风中)空を掴んだその翼(那对紧抓天空的翅膀)休めることはできなくて(无法停歇)心を何にたとえよう(这种心情是什么)……” 我对韩祎揶揄道:“你什么时候竟也听这种靡靡之音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 韩祎斜了我一眼,不屑地说:“没品位。” 我打趣他:“这才跟人家松下奈绪处几天,就脱胎换骨成情圣了?”默了,我又凑近他好奇地问:“你俩最后悄悄说的是什么话?” 韩祎看着我,目光中有种打量玩味的意思,突然用手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笑着说:“那么好奇干嘛?又不关你的事。” “你不告诉我,肯定关我事啊。” 韩祎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笑得有几分诡秘,什么话也没说,便扬长而去。 我是后来才读懂韩祎在那个深秋的黄昏里,目送着松下奈绪离开的背影,他眼神中难掩的失落和黯然。那时的韩祎,心如飞鸿,跟随着那首和歌行至寂寥空茫的荒野,那里还存留着记忆中的温热,让他感到转瞬即逝的慰藉,同时又让他体验着青春离散又无处可寻的彷徨。 而这些温暖而隐秘的感受,便是他和松下奈绪在那个秋天里共同珍藏的秘密。有关松下奈绪的身世,有关韩祎的过往,他们在彼此久未愈合的伤痛里共同分享了爱和谅解。 松下奈绪的母亲原来的确是z市人,后来远嫁到日本,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她这次来中国做交流生,有个心愿就是去母亲的老家看看,也顺便去探望素未谋面的姥姥。来中国之前,母亲给了她详细的地址,地址已经是十多年前的,在城东滢安区一个叫石塘镇的地方。 也就是这个缘故,她在那天聚会结束之后,便约了韩祎陪着她一起去了石塘镇。 石塘镇在z市的城郊,距离市中心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我完全可以想象出那是一个怎样富有诗意而温情的画面。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路两边的枫树叶子染透了秋天的深红,分外妖娆。不断有红叶从树梢上飘落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红地毯。阳光很好,温和而不刺眼,透着天空清朗朗的干净澄澈。 韩祎骑着车,车座后面载着松下奈绪,两个人在蜿蜒起伏的小路上穿行。 松下奈绪大概就是在这种如诗如画的风景里,想起了自己在日本的故乡。想起了故乡,就想起了小时候,在北海道的札幌,这个时候早已经是大雪纷飞的美景。她颇有兴致地跟韩祎讲起,在札幌小城大半年漫长的冬天里,可以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那时候常常跟着爸妈一起滑雪,或者在冬天里泡温泉。每年的二月份,北海道还会有雪祭盛会,你知道吗?那的确是很热闹啊。最喜欢的还是跟朋友们一起去小樽玩,那里的店铺、茶馆、居酒屋,总能找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晚上走在石板街道上,看着街边的汽油灯亮起,整个城市都渲染上怀旧的氛围,真是让人感到十分亲切温暖。”她讲起这些童年的记忆,眼神中泛着亮光。 韩祎在脑海里描摹着那样的画面,由衷地感慨:“听起来很不错啊!” 松下奈绪就讲到自己在那里生活的十二年,又讲到由于父亲工作调动的原因,举家搬迁到奈良。说到奈良,她又说到了奈良的樱花,而奈良的樱花漫天飘飞的时候,又总会让她想起札幌的雪。 她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跟韩祎提到的那首歌。日本歌手手嶌葵的和歌《テルーの唄(歌集バージョン)》,每当黄昏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洒在苍茫的雪原上,她都会想起的这首歌。 在那条深秋的小路上,松下奈绪情不自禁地哼唱了起来:“(暮色逼近的云上)いつも一羽で飞んでいる(总是孤独地在飞翔)鹰はきっと悲しかろう(鹰也定是在悲伤)音も途绝えた风の中(声音也被掩盖的风中)空を掴んだその翼(那对紧抓天空的翅膀)休めることはできなくて(无法停歇)心を何にたとえよう(这种心情是什么)鹰のようなこの心(鹰的这份心情)心を何にたとえよう(这种感觉是什么)空を舞うよな悲しさを(随风漂泊般悲伤)雨のそぼ降る岩阴に(雨淅沥地下在岩石的侧面)いつも小さく咲いている(水花朵朵小小地绽放)花はきっと切なかろう(花也定是在难过)……” 韩祎虽然没听懂这首歌的歌词大意,但歌曲里弥漫的孤独而又寂寥的心情,在那一刻却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过往里郁结的心事,一时间陷入到某种情绪里,长久的沉默。 这时,他又听到松下奈绪在身后说:“这首和歌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妈妈说,这首歌总让她想起中国的故乡。母亲当年执意要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姥姥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认她这个女儿,这么多年,母亲再也没见过姥姥一面。也不知道我今天来,还能见到姥姥吗,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见我。” 韩祎安慰她:“没事的,这么多年不见,你外婆肯定很高兴能见到你。” 车子在枫树林间呼啸而过,耳边吹着凉凉的秋风。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石塘镇。 石塘镇在城郊还连接着大片的田野,远不如市区那么繁华热闹,安逸清静得很。镇上的街道看起来是有些年岁了,但很干净。街边的店面都不大,房屋矮小,生活用品吃穿住行倒也是应有尽有。 两个人按照地址穿街绕巷找过去,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姥姥家的住址。门却是锁着的,主人不在,跟旁边一个坐在石墩上晒太阳的老奶奶打听,对方回答说:“出门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韩祎和松下奈绪站在门口,正寻思着是等还是走。过了一会儿,街上走过来一个老太太,满头银发,步履蹒跚的,手里还拎着一塑料袋的蔬菜和肉。 “今天去集市上,人可真多,买回来的菜,新鲜着呢!”老太太还没注意到新来的两个陌生人,跟坐在石墩上的老奶奶闲搭着话。 “回来这么早。瞧瞧,你老太婆今天来客人了。”拄着拐的老奶奶笑眯眯地说。 老太太这才直起腰板认真地看了两个人一眼,等目光打量到松下奈绪的脸上,微微愣怔了一下,迟疑了两秒,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松下对她浅浅一笑,又微点了头,表示友好。姥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哦”,绕过两个人,径直走到家门前,拿钥匙开门。 两人在一旁面面相觑,还是韩祎主动上前礼貌地说:“奶奶,我们是——”但没等他把话说完,老太太开了门,直截了当地说:“进来吧。” 不知道老太太对他们来访是什么样的态度,两个人惴惴不安地跟着走进了家门。 进了屋,老太太给他们沏了一壶茶。等三个人都落了座,松下主动自我介绍说:“我叫松下奈绪,我母亲叫李晨钰。”松下故意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察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神情,依然很平静,安静地给他们倒茶。 这时,老太太开口了,省下了很多寒暄,单刀直入地问:“你妈妈在那边过得还好吧?”她把倒好的两杯茶递过去,语气很平淡,丝毫没有热情但也没有很冷淡的意思。但就这一句话,已经明确了她是认得她的。大概是从看到松下奈绪的第一眼,她从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上就看出了自己女儿的影子。她不多说什么,但已经认得。 松下原本以为姥姥认得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外甥女,可能还会盘问她很多,但没想到,这一相认的过程被姥姥的一句话过渡得如此自然而平常,就好像是多年未见的两个人,重逢时再平常不过的唠家常。 “她过得还不错,爸爸很照顾她。”等松下愣过来,突然想到母亲托她带来的东西,就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包装盒,递给姥姥。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件手工制作的衣服。姥姥抚摸着衣服上的绣花和纽扣,手因为激动而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她拿起那封包裹在衣服里面的信纸,读了起来,短短的几行字,姥姥读罢,眼眶已经湿润,两行浊泪顺着沟沟壑壑的皱纹流下来,一时间泪流满面。 松下见状,坐到了姥姥旁边,手搭在了她颤动的肩膀上。等姥姥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她看着身边的松下奈绪,久久地,意味深长。眼神中渐渐泛起慈爱而亲切的光,拉着她的手,良久说了一句:“你到底长得像你母亲。” 姥姥站起身,准备去厨房做饭:“在这儿吃饭吧,刚好买的肉和菜,外婆给你包饺子吃。” 松下听到这句话,顿时心中释然了许多。她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搂住外婆的脖子,撒娇说:“谢谢外婆。” 韩祎站在一旁,看到多年未见的亲人之间达成了谅解,如此温馨的画面,不禁让他也感到欣慰。 包饺子包了两种馅儿,一种是韭菜鸡蛋,另一种是芹菜肉馅。姥姥包饺子的时候,松下和韩祎两个人也在一旁帮忙。姥姥亲手包的饺子,能包出来好几种花样,除了母亲包过的白菜饺,还有三角饺、元宝饺、月牙饺、纹纹饺等等。姥姥手法娴熟地包着各式各样的饺子,松下在一旁看得新奇,也跟着姥姥有模有样地学。每包出一种形状的饺子,她都会兴奋地叫出来。 吃饺子的时候,姥姥说:“你妈妈以前最喜欢吃的就是我包的韭菜鸡蛋馅儿饺子。” 松下看了看碗里的饺子,默了片刻,又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那时候你妈妈读大学,你父亲是来中国的日本留学生。你妈回来家跟我们说起这事儿,你外公是第一个反对的,他是当年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老党员,自然不会同意。当然,这和你无关,都是过去的事,老祖宗们犯下的错欠下的债,你们小孩子不需要去承担这些。你妈当年执意要跟着你父亲去日本留学读书,当时还怀上了你,没办法,最后也由着她性子走了。你外公身体本来就不好,为此又大病了一场,没缓过来,就直接去世了。因为这件事,我很多年一直都不能原谅你妈。刚才她在信里说对不起,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想想,一家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哪有那么多仇和恨,她现在过得挺好,还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女儿,我这个当妈的对她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松下听着姥姥说的话,和身边的韩祎陷入了沉思。 下午,两个人要离开的时候,姥姥送给他们一些手工做的糕点,又从屋里拿出一小瓶酒,对松下说:“这酒是女儿红,自家酿的,去那边带给你母亲,路途太远,带不了太多。跟她说,让她以后安心过日子就行,别太惦记我,以后抽时间想回来看看,就看看。” 那天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沉默了好久,松下对韩祎说:“谢谢你,帮我完成了一个心愿。” “能亲眼看到你们亲人多年后的团聚,我还是很高兴的。” “今天……姥姥跟我说起我妈妈的事,你猜……我在想什么?” “什么?” “能化解人与人之间伤痛的,或许不是依靠时间中遗忘的力量,而是漫长的时间里割舍不掉的爱吧。” 韩祎骑着车,在前面沉默不语。车子一路驶向远方的黄昏中,秋天的枫叶林哗哗作响,在万丈霞光中映照得格外鲜红,热烈得如红色的记忆。 这段故事是后来韩祎跟我讲的,我在他的回忆中补充了故事里的很多细节,却不会读懂那时候的韩祎,在见证了松下奈绪的家庭由破碎到完整、由仇恨到谅解的过程中,他的体内悄无声息地经历着怎样的一场风暴。也许,那个时候的他更愿意相信,时间如果真得可以化解人与人之间的伤痛,也只会是遗忘之后的两不相欠,而不会是割舍不去的爱。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十章 你是我的盖世英雄 廖一涵的家里出事,是在那一年十二月的初冬。 那天,我和廖一涵在余伯伯的书店里闲逛。走到杂志摊的时候,我随手拿起了新一期的《萌芽》,翻到目录页,习惯性地看着标题一行一行地往下浏览。当看到一个题目《你是我的盖世英雄》,作者署名“关二爷”,我瞬间两眼放光,欢呼雀跃道:“我小说发表啦!一涵,快看!我发表了!” 一涵拿过杂志,从题目一字一顿念到作者名,抬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关二爷?” 我已经激动得不能自抑,语无伦次地说:“这是我笔名,关二爷!我小说,这是我小说!” “这笔名儿起得也太……不是你风格了吧!”一涵忍俊不禁地嗤笑。 “这你就不懂了,现在起笔名,都不会是什么文绉绉的那一套,什么鲁迅啊,老舍啊,巴金啊,曹禺啊,引经据典那一套早就过时了。现在起名字,要的就是听起来贱贱的,不正经,才能让人印象深刻。”我嬉皮笑脸地说,又提醒她:“你别关心笔名啊,看小说啊!” 余伯伯听到声音,也凑过来,边端茶喝水边瞟了一眼,打趣道:“呦!没想到我们筱萱还是小作家,不简单,一会儿给我签个名行不?” “我签名你送书吗?”我狡黠一笑。 “那是当然,就当是送你的贺礼!不过以后你要是成了名作家,那可得签名送书给我。” 我们几个人正围着那篇小说的话题议论在兴头上,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是小旋风。她一进门就神色慌张:“我找你俩找了老半天,原来你们在这儿!一涵,你家来人了,说……说你爸出事了,让你现在赶紧去市人民医院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廖一涵当场击得没了知觉,她脸色煞白,愣了片刻,随后冲出了书店,向医院的方向跑去。等我缓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把手里的杂志扔到一边,和小旋风一起紧随其后,飞奔到人民医院。 三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医院时,一涵的妈妈已经早早地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整个人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见到一涵,便跌跌撞撞地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失声痛哭。 一涵的父亲常年在建筑工地上做监理,因为要去验收一项工程,不小心地从四楼的窗台上失足跌落下来,刚刚被人送进去抢救。 眼看着母女俩在手术室门外哭得昏天暗地,我和小旋风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也只能不停地送去安慰,但心情也同样沮丧到了极点。 手术进行了十个小时,等父亲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一涵的母亲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推车旁。所幸的是,手术进展得比较顺利,暂时脱离了危险期,需要住院观察。 等一切住院手续办理结束,廖一涵的母亲便催促着我们回学校上课。等我打开手机去看时间,才看到已经有十多条未接电话,都是韩祎打过来的。刚才忙着料理这边的事,手机调了静音,竟也没有在意。 我赶紧拨过去,刚一接通就听到韩祎的声音劈头盖脸地责骂下来:“你这从早上到现在都跑哪儿去了?竟然逃课!打电话也没人接?什么情况?” “一涵家出事儿了,等我回学校再仔细跟你说。”说完,便挂了电话。 一涵暂时留在医院陪着母亲照看病重的父亲,我和小旋风先回了学校。正好赶上晚自习下课的时间,而廖一涵家里出事的消息,也已经在同学们中间传开了。 韩祎刚一见到我,便拉住我,语气已经稍稍缓和,嗔怪道:“什么事儿也不能逃课啊,跑的一天都不见人影,这像话吗?” “一涵她爸都送进抢救室了,我作为朋友能不帮忙吗?”我满不在乎地辩解道。 “那我打那么多电话你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韩祎的眉间微皱着怒色,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却暂时避开了。转而又调整了语气,顿了顿说:“赵恒一下午来教室好多趟了,找你没找到,说让你回来去他办公室一趟。” “哦。” 想到去赵恒那儿肯定是因为逃课的事要挨骂,我一步一挪着去办公室的路上,早已经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迎接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 等到了办公室,看到语文老师也在那里,正在跟赵恒说着什么事儿,心下顿时轻松了些。在门口怯怯地打了声报告,赵恒看到我,脸上也没有太多怒色。不过论起平常,赵恒也不会把怒色轻易写在脸上,但他皱起眉头压低嗓音训斥人的时候,还是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果然,赵恒看到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地说:“关筱萱,今天一整天,你跑哪儿去了?” “一涵家出事儿了,我就跟小旋风……不是,我就跟付苒苒一起去了。”我应答的声音有些微弱。 “那你也得先跟我请假啊,学校有学校的纪律,上课时间,哪能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就往学校外跑的?”赵恒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的神色,这大概能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廖一涵家里的事。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虽然感到有些委屈,但心里想着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很知趣地低头认错。 老赵先前紧绷着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好了好了,不说了,知道错了就行。回头你和付苒苒一人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书,交给我。” “啊?还要写一千字检讨啊!”我极力喊冤。 “怎么,这还要讨价还价?”老赵说着,又瞟了一眼身边的语文老师:“那几千字的小说都能写出来,一千字的检讨书还写不出来了?” 我一时间怔住,不知道自己写小说的事情怎么会被老赵知道。又想到上次在课堂上维尼被他没收的那本书,心里开始忐忑不安。 这时,语文老师笑盈盈地递给我一封快件,面色喜悦地说:“看你们赵老师把你吓的。其实今天让你来,是祝贺你的,这是《萌芽》杂志社寄来的发表样刊和稿费。挺不错的啊,业余时间还能坚持写小说,难得。” 我接过杂志社寄来的快件,放到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内心早已经欣喜若狂。但在老师们面前,还是努力克制住那股奔涌而上的狂喜,大大地鞠了个躬:“谢谢!” 老赵又接过话头:“别高兴得太早。业余时间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是好事,但也不能太沉迷,学业还是最重要的。”说着,从旁边办公桌上拿出那本《悲伤逆流成河》,当堂对质:“这书是你的吧?” 我刚要伸手去接,老赵的手却闪过了一边:“我也是看在你胡老师的面子上,把书还给你,但不代表我以后就同意你们在班上读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回头我让你们胡老师在班上开个绿色书单,只要经过你们胡老师同意可以读的书,我就没意见。” 我接过失而复得的书,冲胡老师笑笑:“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教室去了?” “嗯,没事了。一涵家里的事,你们这些朋友最近要多关心关心,尽快让她的情绪调整过来。”老赵表现出了自己的仁慈。我应了一声,正要走,又被老赵喊住:“对了,你那篇小说我还没看呢,给我留一本杂志。” 听老赵这么一说,除了惊喜之外,我还有些得意,笑眯眯地递了一本杂志过去,转身一溜小跑走出了办公室。听见赵恒在身后提醒说:“别忘了写检讨书!” 从赵恒的办公室里出来,在楼梯间的拐角处撞见了韩祎。韩祎大概是刚才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外,悄无声息地目睹了一切。见到我春风满面地走出来,他插着裤兜等候在不远处,嘴角抿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伸出手摸着我的头顶,手劲很大,故意玩弄我的意思。我挣扎着逃脱了他的魔掌,抱着书刊和稿费在走廊里跑,他从身后紧追上来,围追堵截。两个人打闹的嬉笑声在教学楼里洋溢开来。 那天下晚自习,我和韩祎同行回家。两个人推着车走在路上,韩祎说:“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能耐。” 我不以为然:“之前某人不是还说我不务正业吗?” 韩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真不知道你不务正业能务出点儿业来。” 我白了他一眼,又很释然地说:“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在你们这些好学生眼里,这世界上的人和事,从来就分三六九等的,有用的和没用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韩祎认真地辩解道:“说实话,有的时候,我还挺……欣赏你的。” “你欣赏我?!”我用一副又惊又疑的眼光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也……不是欣赏,就是有时候会对你有种——”韩祎在努力地找一个恰当的措辞,说话变得支支吾吾:“有种特别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觉得你跟身边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当韩祎说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但我听得出,这是一句极尽赞美的话,至少在那样的年纪。 那还是个极其追求自我个性的年纪,所以,当一个男生赞美一个女孩跟别人“不一样”,赞美“你很特别”,这远远要比赞美一个女孩子“你长得漂亮”、“你很深刻”、“你很善良”等等的溢美之词,更能打动人心,也更能满足那时候的我们小小的虚荣。毕竟,唯有“特别”,才是专属于某个人眼中那个独一无二的你。 我心领神会一般地收下了这份赞美,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韩祎又问:“你小说写的什么?” “《你是我的盖世英雄》。” 韩祎一听,便开玩笑:“是不是每个看过《大话西游》的女生,都会闲着没事儿幻想着有个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娶你们?” “你觉得很好笑吗?”我有些生气。 韩祎见状,迅速紧闭了嘴,强忍住笑,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其实我也挺喜欢《大话西游》的,尤其喜欢里面紫霞的那段开场白:‘现在我郑重宣布,这座山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你。’”说到这儿,韩祎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我的身上,又顿了顿,从刚才那句台词腔中抽离出来,打哈哈:“我最喜欢这句台词。” 我从他刚才照过来的目光中迟疑了片刻,甚至差点误以为韩祎刚才说的那个“你”,是有什么样的喻指,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滞不动地紧张起来。但又转而意识到韩祎不过是在跟我一本正经地谈论这个电影,意识到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刚才几秒钟激荡起的紧张感又跌落成微妙的尴尬和脸红。 “我还是最喜欢紫霞最后死的那句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到结局……’我喜欢的也不是前半句,而是后半句。” 韩祎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突然好奇地问:“你小说里写的盖世英雄是谁啊?” 我目光眄视着他,有些得意:“反正又不是你!” “我可不要当你的什么盖世英雄,”韩祎笑了笑,转而又说:“那你让我看看那篇小说呗!” “其他人都能看,就是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强词夺理道,没再理会他。 初冬的夜色,已经渗出丝丝凉凉的寒意,两个人说着话,空气中都能哈出白气。推着车子走了许久,我的手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便停下来,搓了搓没知觉的手,又放在嘴边呵了呵,想让手暖和起来。 韩祎看见了,说:“出门也不记得戴个手套。”语气中带着嗔怪,又很自然地把我的手拉过去,放在他宽大温暖的手掌里护着。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边往我的手上呵气,边帮我揉搓:“手都快冻成冰棍了,天冷了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顿了顿,又自顾自地说:“哎,小说不让我看就得了,捞的那笔稿费可得请我吃顿饭!” 韩祎这个顺理成章的动作,被他操纵得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熟练而自然的事情,说话间的若无其事,又没有附加太多曲折隐晦的感情。我冷了,他出于朋友的关系也会象征性的关心一下,而不在于我是谁。他在说话举止间处理得越是自然而亲切,就越能给我这样的感觉——这不过是普通朋友之间再普通不过的关心而已,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如此。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我在愣怔迟疑了半分钟之后,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可能是我在那一刻的尴尬窘迫也让韩祎意识到了什么,他顿了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刻意把他的手打到了一边去:“做你的白日梦吧,这笔稿费我可不打算请客吃饭,一涵家里刚刚出事,急着用钱呢,我打算把这笔钱给她。”说着,我骑上车走了。 韩祎见状,在身后大声喊:“喂!关筱萱,你第一笔稿费就做慈善啊,随便请我吃碗面也行啊!”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十一章 除夕夜的约定 廖一涵的父亲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后就出院了。但因为严重的摔伤,腿脚已经行动不太灵便,此后也不能再干重活。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到了一涵的母亲身上。一涵的母亲之前是开小商店的,卖些日常生活用品之类,赚钱也不多,如今家里出了事,丈夫看病的医疗费开销,再加上一涵上学的费用,家里的日子变得拮据起来。 我把那笔稿费给一涵的时候,一涵拿着那笔钱,说不清是感动还是难过,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想到一涵作为家中的独生女,就要开始提早承受这些生活的压力和重担,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作为朋友,平日里也只能尽可能多陪着她,但每次看到她失落彷徨的样子,我还是为她感到担忧。因为一涵家里遭遇的事情,竟突然觉得,冬天的日子过得艰难而漫长。 天越来越冷,接连下了几场雪,走在街上已经能感觉到风霜刀割的寒意。过了元旦,期末考试马上临近了。班上的同学都在忙着准备过年前的最后一场考试。而我却发现,最近的韩祎也开始变得魂不守舍,特别是在自习课的时候经常发呆,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天,我在做题,又看到韩祎目不转睛地看着某个地方发呆,眼神迷离,还时不时地轻叹口气,一脸心烦意乱的神情。我凑过去试探性地问他:“怎么了?最近看你有心事?” “没什么。” “你该不会是来大姨父了吧?” 韩祎斜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无聊。” 看到他不愿意多说什么,我自然也不好多问,就想聊些轻松的话题帮他排遣一下烦闷的情绪,便问他:“你今年寒假有什么打算?” “这么早就想着放假?还是先操心你的学习吧,期末考试都还没影的事。” “真没劲,我这不是跟你瞎聊嘛!”自讨了没趣,我又接着问:“对了,你生日什么时候?” “七月十七,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拿出算命先生的神态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恍然:“难怪!你比我大半年,是巨蟹座啊!” “怎么了?” “巨蟹座的男生就爱没事多愁善感,是十二星座中抑郁症倾向最明显的,”我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神神叨叨地说:“我看你就有这种倾向,不过……巨蟹男据说是最温柔的男生,这一点我怎么没在你身上看出来?” “无聊。”韩祎不以为然,又投来轻蔑的目光:“那你是什么星座?” “我除夕生的,水瓶座。” “除夕?你每年都是过年时候过生日?” “对啊,每年举国欢庆的时候,也没几个人能记住我的生日。算下来,我每年都比你们少吃一顿生日大餐,十几年我可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有些沮丧。 “听起来确实挺惨的。”韩祎故意露出同情怜悯的目光,“我以后会记得,每年都让你来个双喜临门。” “那你今年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我看着他,狡黠一笑:“如果这次期末考试我进了班里前二十,你就陪我过生日,怎么样?” 韩祎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良久,应了一声:“行。” 周末,我留在家里看书。窗外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前几天落在街道、屋檐、草坪上的积雪还没有散开,这场大雪又接踵而至,在地面上又压了几层厚厚的冰。不知怎么的,感觉这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 因为天气恶劣的原因,我妈最近也闲了下来,工作上的出差应酬少了很多,周末也都会待在家里。妈此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今天说是要过来这边吃饭,她时不时地看看墙上的钟,估计考虑着中午要做什么饭。 书看得有些无聊,我放下书走出了房间。电视上正在直播新闻,全国大范围的低温、雨雪、冰冻天气,已经给各地的生活、交通、出行带来严重的不便,南方城市也出现罕见的暴雪天气,多地政府部门已经发布橙色预警信息,做好了应急措施。电视上的那个记者站在暴风雪中,几乎全副武装,神情紧张而严肃,瑟瑟发抖地对着耳麦播报着实地新闻,话音时不时地被刮来的大风吹断。 妈坐在沙发上边看新闻边感叹:“今年的雪可不是什么好雪,这都快成灾了。”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我去开门,是爸来了,穿了身厚大衣,脸冻得发红,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进门把衣服脱下来,抖了抖衣服上的积雪,挂在衣架上,换了鞋走进客厅。 “不是开车来的吗?怎么还搞成这副样子?”妈依然坐在沙发上没动,看到我爸,一脸嫌弃地说。 “这雪下得真大,开车还不如直接走过来得了,路上的车都堵成一条龙了,半天也不见动一下。刚在小区门口,三辆车头接尾撞在一起,司机、交警、保险公司的人都乱成了一团,各说各的理,争执不下。我刚才就下去停个车,身上就落了多厚的雪。这老天爷啊,净闹事了,也不知道雪什么时候会停。” “最近这新闻里都在播,南方也大范围降雪,各地交通堵塞、延误,眼看这都快过年了,路上的人得多折腾啊!” “医院里也忙不过来,感冒的人特别多。”说着,又转向我:“萱萱,最近在学校多喝板蓝根预防着感冒啊!” “知道了,爸!”我敷衍着应了声。 “你们什么时候考试放假啊?”爸突然问。 “下周。” “寒假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啊,天气这么差,本来还跟几个同学约着去哈尔滨玩呢,恐怕也去不成了。”我沮丧地说。 “待家里也好,趁寒假赶紧把下学期的课提前预习预习,不行的话我给你请个家教。别整天想着玩,你没见我单位里好多同事的孩子都报了各种各样的辅导班,这两天我也想着给你报个什么学习班呢!”妈的陈词滥调又来了。 爸插了两句嘴:“行了,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多让孩子休息休息,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辅导班,也不见得能提高什么成绩。高中生,劳逸结合,注意身体,才是正经的。” “你让你家姑娘劳逸结合去吧。龟兔赛跑,等一个寒假过去了,别人家孩子早蹿她前面去了,你就让她当那乌龟吧!”妈不以为然地说。 “妈你赶紧去做饭,报班的事咱回头再说。我爸好不容易来一趟,别见面就吵啊吵的。”眼看着两个人的火药味儿又上来了,我赶紧从中间打圆场,把妈支到了厨房去做饭。 等客厅里就剩下我和爸,爸突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下周考完试,想让爸奖励些什么?你不是快生日了吗?想要什么,我得提前有个准备。” “真的?”我挑了挑眉头。 “那还用说,女儿想要的,当爹的能不满足吗?” 我激动地上前给爸来了个熊抱,兴奋地说:“你真是我亲爹!” 妈在厨房里听到了动静,冲客厅里喊:“你俩在那儿窃窃私语什么?又在说我坏话?” 我抛给爸一个诡秘的眼神:“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随后又连蹦带跳地跑到厨房,抚慰老妈:“我哪儿敢背地里说黄主编的坏话啊!”说着,很知趣地帮着妈洗菜。 “就你丫头嘴贫!”妈说。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放了寒假。天气却丝毫没有变好的迹象,连续不断的寒潮暴雪,树上挂满了冰凌,道路也结了厚厚的冰,整个城市都被冰封成白雪皑皑的世界。 即便这样,春节临近的氛围也丝毫没有减退,街道两边都高高挂起了大红灯笼,在冷风中颤颤地摇曳。许多店铺也摆出了年货摊,播放的促销广告音乐听起来都年味十足,人们在大红喜庆的包装物之间忙得不亦乐乎,置办年货。 而每天在路上急匆匆赶着回家过年的人,依旧络绎不绝,街上行驶的车辆也越来越多,把积雪未消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因为街上的人多,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家里,无聊得很。自从学校放假之后,我已经有好多天没联系上韩祎了。打他的手机刚开始是通了没人接听,后来就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qq上的他也好阵子没上线了。想起那天放假离校的时候,左伽昇最后还跟韩祎说:“放假一起玩火警战线啊!” 韩祎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回头有时间再联系你!”之后,就收拾好东西匆匆忙忙走了,像是有什么急事,也没来得及跟我们再多说什么。 我在qq上找到左伽昇,问他:“你假期跟韩祎联系了吗?” 左伽昇很快就回复过来:“一直等他玩游戏呢,结果也没见他人影。你能找到他人吗?” “我也好几天没联系到他了,他电话也没人接,现在打不通了。” “奇了怪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左伽昇也担心起来。 “你不是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知道啊,不过他爸不在家以后,他也很少住在自己家里,经常住在他姑姑家。那我就不知道在哪儿了。” “一会儿去找一下余伯伯吧,没准儿他会知道韩祎在哪儿。” “好的。一会儿再联系。” 等我们两个人收拾妥当,就一同去了余伯伯的书店里。没想到书店因为放假已经关了门。等打听到余伯伯的住处,两个人又顶着风冒着雪直奔余伯伯的家里。 余伯伯正在家门口的院子里清扫积雪,看到我和左伽昇,有些惊讶:“这大雪天的,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这不是放假在家闲着没事儿来看你了嘛!”左伽昇寒暄道。 “快进屋坐,外面太冷了。” 等余伯伯把我们让进了屋,又给我们泡了热茶,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余伯伯,最近见到韩祎了吗?” “他不是去湖南了吗?他走的时候没跟你们说啊?”余伯伯说。 我跟左伽昇当即面面相觑。“他怎么突然去湖南了?没听他说啊。”左伽昇很吃惊。 “对啊,这些天打他电话也没人接。” 听我这么一说,余伯伯这才跟着忧心忡忡起来:“他走的时候也就跟我说这么一句话,说家里有点事,就去了。南方那边儿的雪又下得大,现在正在闹雪灾呢,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 “他家里?”我没听明白,感到惊诧:“你是说他家在湖南那边吗?”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十二章 终于等到你 余伯伯看着我和左伽昇一脸错愕的表情,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难为情的神色,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删繁就简地说: “他爸不是经常在外地工作嘛,现在在湖南那边,韩祎可能是过年看他爸去了吧。” “哦,”想到韩祎和他爸的关系并不好,我有些将信将疑:“那你不是跟他爸的关系挺不错的吗?赶紧给他爸打一个电话问问啊。”我紧追不舍。 “我这就打。” 余伯伯拨通了韩祎父亲的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看余伯伯的神情却渐渐忧虑凝重起来。等挂了电话,余伯伯轻轻叹了口气:“他爸说,韩祎已经从湖南那边往回赶了,但也是这几天,他也联系不上韩祎了。” “那该怎么办啊?” “现在南北方的雪都下这么大,我猜很有可能是被大雪滞留在路上了。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我这边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 从余伯伯家里出来,我和左伽昇走在雪天里,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还在不停地下不停地下。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我突然跟左伽昇说:“我想去南方找他。” “你疯了,”左伽昇着急了,“你能怎么去找他?现在大部分交通运输都停了,南方还在闹雪灾,还不知道他现在被滞留在哪儿呢,你去了也是白搭。” “万一他不是被滞留在哪里呢?万一他出事了怎么办?”不知怎么的,我已经着急得快要哭出来。 “他一个大男人,会出什么事儿啊!别太担心了。” 但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左伽昇的安慰,拿出手机不停地拨打韩祎的号码,当那边接二连三地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人工语音的回复因过分的客套礼貌而显得如此冰冷。我的情绪被逼到了极点,有些绝望地蹲下来,身子抱成了一团,无助地哭了。 左伽昇看到我哭了,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他蹲下身来,轻声说:“我保证,真的,韩祎他没事的。现在好多回家的人都滞留在路上呢,不是他一个人,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回家等消息。再说了,我们在这边担心着,指不定那小子现在趁着南方雪景的大好风光,在哪里浪呢!” 左伽昇的一句玩笑话,让我逐渐从刚才失控的情绪里恢复过来,我破涕为笑。 左伽昇说:“瞧你,大雪天的还梨花带雨的。等韩祎回来,我肯定要跟他讲,就说你不在的时候,关筱萱可是为你肝肠寸断呐!哈哈哈!” 我站起身,一边叫骂着:“你敢说!”一边追上去要打他。 跟左伽昇道别后,我没有直接回家,在大街上闷闷不乐地闲逛。经过步行街的时候,在琳琅满目的年货摊上,无意中看到两个熟悉的人,是廖一涵和她的母亲。母女俩正在店里忙进忙出,时不时地搬运些年货放到摊前,一涵拿着账本登记货物,母亲还在跟旁边的顾客讨价还价。 看到这一幕的情景,我还是有些莫名的心酸。自从廖一涵家里出了事,母女俩支撑着家庭的全部开销,一涵在学校里也开始省吃俭用了,以前两个人经常去的冷饮店、书店、商场,一涵也不再去了,有点时间,她都会在妈妈的店铺里帮忙,两个多月,感觉她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大人,独立成熟了很多,依然爱笑,还是能看得出那张笑脸背后隐藏的难以言说的孤独和痛苦。 “一涵。”我在旁边叫了她一声。 一涵回过头看到我,便一路小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路过。”我看了看不远处忙着的一涵妈,问:“家里的生意怎么样?” “还行,今年天气不好,把店里这些货卖完,也进不到货了。”一涵可能看得出我闷闷不乐的样子,又关切地问:“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好不容易放假,天又这么冷,也不在家歇着。” “整天呆在家里太闷了,就出来逛逛。”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心血来潮说:“一涵,要不我在你家店里帮忙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这怎么好意思呢,再说店里生意也不是太忙,真不想麻烦你。”一涵很是难为情。 “我在这儿能帮一点是一点。”说着,我走进一涵家的店里,帮着搬运一箱货物。一涵的妈妈看到了,也赶忙上来阻止:“筱萱,这活儿可不是你干的,一会儿把衣服给弄脏了,快放下快放下!” 我请求道:“阿姨,你就当是帮我吧,我要是在家没事干,我妈肯定把我送进辅导班。” 阿姨一听,便笑了:“躲你妈也不能躲我这儿来吧。”又想了想,便松了口:“那你跟一涵就在这儿玩吧,她天天在店里帮我干活,也没人玩,你来了她也好有个伴儿。” 我兴奋地应了一声:“哎!” 之后的几天,我每天都会到一涵家的店里帮忙。也许是想让自己尽可能地忙碌起来,就不会去多想失去联络的韩祎,不会去多想那些糟糕的可能性。心里明知道这是一种逃避和掩饰,来逃避内心莫名涌上来的惶恐和空虚。但那点无能为力的空虚感,即便在我忙碌的间隙,也会时不时地涌上来,让我感到空茫茫的失落。 这天,我正在愣神发呆的时候,一涵在一旁问:“怎么了?这几天总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出什么事儿了?” 我犹豫了一番,还是想到把韩祎的事儿告诉一涵,便说:“寒假有好阵子没联系上韩祎了。” “他没在家吗?” “他去湖南那边看他爸,结果回来的路上就联系不上了。今年南方又闹雪灾,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我担忧地说。 “也别太担心了,这两天我看新闻,好多过年回家的人都被滞留在车站,车站里的工作人员给滞留旅客提供暖心服务,交通设施和通信信号也在努力抢救维修中,联系不上韩祎,他很有可能就滞留在哪个火车站呢,肯定没事的。”一涵安慰我。 “可是也不能这么多天都没个音信儿啊,哪怕给我发个短信也行。混蛋,管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一边着急,却又忍不住怒骂道。 “你平常不是心挺宽的一个人嘛,这事儿有什么好急的,”一涵打趣说:“听我一句,你家韩祎肯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谁跟他是一家啊!”我脱口而出,辩解道:“他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一涵对着我笑了笑,笑得颇有几分玩味的意思。我看着她微微一笑的表情,嚷嚷着说:“你什么意思啊?我跟他真没什么关系!他——”话没说完,一涵已经不再理会我,转身去忙别的事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无力辩解又很无辜。 眼看着除夕一天天将要临近,韩祎还是杳无音讯。余伯伯和左伽昇那边也打了好几次电话,询问那边的情况,也都无果。 期末考试的结果也在我等待着韩祎备受煎熬的日子里出来了。我如愿进入了班级前二十名,不偏不倚,刚好二十名。而这样的结果,却没有给我带来丝毫的喜悦。因为韩祎不在,似乎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除夕那天,爸送了我一套渴望已久的nnyanl,再配上27寸的洛丽塔蛋糕,一并递到我面前。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欣喜若狂地拥搂住老爸感恩戴德,而是表情平静地接过礼物,笑了笑说:“谢谢老爸。” 这样的表现显然没能满足老爸的期待,他关心地问:“怎么,不喜欢啊?” “我当然喜欢了。”我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兴奋一点。 “那你看起来还这副表情?” 我强装出颇为浮夸的喜悦表情:“这样总可以了吧!”说完,拿着礼物跑进了卧室。 “你这孩子。” 春联已经贴好,饺子也下了锅,妈还在厨房忙着做最后几道年夜饭,招呼我和爸:“一会儿都洗洗手吃饭了啊!”电视里正喜气洋洋地播放着一档又一档新春广告,气氛热烈。 春晚开始了。跟往年一样,舞台上的主持人演员个个都着装鲜艳,欢天喜地庆贺新春佳节。热菜佳肴都上了桌,全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团聚在一起。跟往年又有些不同的是,在一片喜庆欢乐的歌舞表演中,又加进了今年雪灾的新年特辑。其中一个节目演到诗朗诵《温暖2008》,背景配合着抗雪救灾的画面,我看着舞台上声情并茂演出的演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韩祎。 此时此刻的他会在哪里呢?这么冷的天,他在外面会受冻挨饿吗?他是不是也在这些灾难片的画面里,人群中的某个影子是不是就是他?心里想着这些,我已经无心再看电视,吃进去的食物也味同嚼蜡。 正当我心不在焉地陪着爸妈吃饭,手机屏幕亮了,紧接着铃声响了起来,显示的是陌生号码。我从座位上“唰”地站了起来,迅速接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等我喂了几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堆杂音里断断续续地挤过来,变得清晰:“喂,讲话那么大声干嘛?我是韩祎,听不见吗?” 一瞬间的满血复活,胸中淤积的情绪发泄出来就变成了一句不假思索的粗话:“这些天你都死哪儿去了?”等我吼完,这才意识到爸妈正在用惊讶而疑惑的表情齐刷刷地注视着我,便赶紧收敛了河东狮吼的作态,夹着尾巴躲回到屋里去。 离开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妈和爸在餐桌上还在因为我私藏手机的事争执辩论,我没顾得上理会,回到卧室关了门。韩祎的声音,着实让我感到兴奋而又心安,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冰封霜冻,都被那个声音融化消解了。 “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电话那边默了一阵,韩祎却煞有介事地问:“你现在……是在关心我?” 被他这么一问,我方从此前紧绷的焦虑不安中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失态的言行被他看穿了什么,倒让他得了意,便又恢复了平静的语气:“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啊,我要是进了班里前二十,你陪我过生日的!那你这次食言,该怎么惩罚?” 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到韩祎在那边强忍住的笑声,又隐约听到几声烟火的炮响,心思兜了个圈子,就问:“喂,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你去阳台上,往你家楼下看。” 我冲到阳台上,果然看到韩祎就站在我家楼下,正仰着头远远地望着我。我来不及换掉身上的薄款睡衣,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见韩祎。 爸妈看到我急急忙忙的样子,嘱咐说:“这大过年的跑哪儿去?出门穿件衣服啊!”我浅浅地应了一声,人已经跑出了家门。 夜空还飘着小雪。韩祎拎着一个沉重的双肩包,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像是刚刚远行归来,身上还没有褪去长途跋涉的疲惫。他看见我,对我笑了笑。昏黄的路灯下,飞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的发梢上,也落在了他瘦高的身影里。 也许是好些天没见面,他是我翘首等来的那个人。也许是好久不见之后看到他此时此刻是以这样的方式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竟然生出莫名的局促不安,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情绪来应对这样惊喜而突如其来的会面。 我走了过去,尽量使自己放得轻松,说话的语气却不知不觉中变得温和起来:“这么长时间没联系到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不单是我着急,左伽昇、余伯伯他们……” 话还没说完,一个拥抱已经结结实实地贴在了我的身上。韩祎轻轻地抱着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发冷,一股温热从他的身体慢慢地转移到我的身上,我被那股巨大的暖流包裹,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韩祎呼出的热气贴在了我的耳边。好久,我听到他轻声说:“傻瓜,我这不是赶回来了嘛,给你过生日。”他说话的声音像是梦呓一般,有气无力,充满了疲惫。 我听到自己也说了句梦一样的话,有些心疼:“很累吗?” 韩祎说:“嗯,骑车骑了十天,只想着除夕能回来陪你过生日。” 韩祎是从长沙赶回来的路上,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延误了行程,火车在中途停运,大量旅客被滞留在了武汉车站。因为正处于春运高峰期,再加上恶劣的天气影响,运载旅客的车辆都少了。韩祎后来搞腾了一辆摩托车,准备迎风冒雪骑车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也遇上了同行的人,一行人在路上骑了十天十夜,终于赶在除夕这天回来了。 那一年的除夕之夜,头顶上的夜空被五彩缤纷的烟火炸裂出无比璀璨而耀眼的光芒。我被韩祎拥在怀里,他温热的身体和清澈的呼吸声,让我感到从远方一路走来的渴盼和慰藉。于是,我把十七岁那年的快乐和喜悦都汇聚在这个拥抱里,连带着那份懵懂模糊而又蠢蠢欲动的感情。雪落下来的时候,我感到一种久违的令人发颤的幸福。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十三章 嘿,我叫凌霄 那个时候,我已经快要遇见凌霄。 过完春节以后,天气逐渐回暖,冬天里的暖阳散发着初春慵懒的气息。临开学还有几天,闲来无事,我骑车出门,准备到小区附近的文具店买几张画纸在家里画画。 还没出小区大门口,车子就来了个冰上芭蕾,脚下一滑,连车带人都摔倒在地上。正当我躺在地上呻吟的片刻,看到刚刚被车轮碾压到的地方,是一坨半干未干的屎,上面划过车辙印的痕迹。我有些犯恶心地闭上了眼,一种悲天悯人的委屈油然而生。 这时,从不远处急忙赶过来一个人,手里还牵着一条金毛。他一路小跑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没事吧?”是个很阳光的男生,长相清秀,又自带些轻松愉悦的喜感。 “看我像是没事吗?也不知道是哪个野孩子还是野狗,竟然在小区里随地大小便!” 男生看了看地上刚刚碾过的那坨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又忍不住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家轩轩这两天吃东西吃坏了肚子,一直消化不好拉不出屎,今天才好不容易拉出来一点儿,病刚刚好。没想到还被你踩上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又顿了顿,回过头去训斥狗:“轩轩,瞧你干的好事!” 我注意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缝成两条线,嘴角会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让他看起来像是羞涩腼腆的大男孩。 对方嬉皮笑脸的道歉,再加上一脸的萌相,并没有取悦到我。而是听到他唤狗的名字,我略感惊讶地问:“你家狗叫萱萱?” “嗯,怎么了?” 看着他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我像是当场被人硬塞了一把狗粮。心里想着自己的小名什么时候竟然跟他的狗扯了孽缘,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清了清发干的嗓子佯装了镇定:“没什么。以后看好你家狗,别在小区里随地大小便,多没素质!”说话间已经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 男生倒是没有生气,反倒笑嘻嘻地说:“是是是,绝不会有下次了。你也别太生气,这也算是出门走了狗屎运嘛。”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推着车一瘸一拐地走了。男生叫住我:“哎,你伤着了没有?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头也没回地应道:“谢谢,不用了。” 过完春节的新学期,早上按时去学校报到。等我走到教室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韩祎的座位,他还没来。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放下书包,拿了块抹布把课桌擦干净,又顺便去帮韩祎擦课桌。擦到课桌上的一角,无意中看到上面帖的一张便利笺,黑色笔写的几行字。是韩祎每天的习惯,把一些重要的待办事项记录在纸上,其中提到有跟左伽昇约好的球赛,跟萧雪约好的拉丁舞比赛,还有跟萧雪约好的电影。 我正对着这张小纸条发呆思忖,小旋风突然跑过来,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喊了一声:“萱萱,你干嘛呢?” 我当即反应过来,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没干嘛。” 小旋风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地说:“你知道吗?我听说咱们班这学期又转来了一个新同学,是从英才国际学校的高中部转过来的,你知道是谁吗?” “谁啊?” “我这不是问你呢?”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听说他就住在你家小区,我还以为你们可能会认识呢。” “你可真行,人都没来,你连人家住在哪儿都打听清楚了。”我对这个新来的人并不感兴趣,低头继续收拾自己课桌上的书籍。 “这必须的啊,那英才国际学校里面的学生,听说个个都是高富帅出身,万一真来了个帅哥,那咱们班可就有好戏看了,韩祎都不见得能比得过人家。”不知道小旋风为什么会拿韩祎跟这个素未谋面的转学生做对比,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瞥了她一眼,淡淡哂笑,表示不以为然。 左伽昇在一旁听见小旋风的话,凑上来极力辩驳道:“得了吧,我还不知道国际学校里的那帮学生,个个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儿,整天在学校里惹是生非,没几个正经货,搞不好你说的这个新来的,也是这副德行。不过想想他能转到嘉源,还能转到咱们班,啧啧啧,真不知道家里有多大的关系。” 小旋风正准备据理力争驳回去,这时,看到身边的同学都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赵恒走进了教室。新学期开学,他终于换掉了以前那身经久不变的衣服,穿了件新衣服,发型也修理了一番,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走路都显得脚下生风,雷厉风行。教室里迅速安静了下来。 等赵恒例行公事一般简单寒暄了几句新学期新风貌的说辞,随后就郑重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班上要转来一名新同学。 在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一个男生从外面走了进来。我看到他的侧脸,心里暗暗一惊,就是前些天在小区里遇见的那个男生。 男生站到讲台上,面对着大家,先是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露出阳光的笑脸,嘴角的小虎牙也跟着发亮,他自信而大方地跟大家自我介绍,声音沉稳而镇定:“大家好,我叫凌霄,壮志凌云的凌,义薄云霄的霄。很高兴能来到嘉源跟同学们一起学习生活,希望以后大家能多多关照。” 等凌霄的目光在人群里找到我,跟我惊讶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他倒是显得很淡定自若,冲着我亲切地笑了笑。 这时,门外有人打了声报告,是韩祎。同学们原本聚焦在凌霄身上的视线又齐刷刷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当然,也包括站在讲台上的凌霄。 韩祎和凌霄对视的一眼,两个人脸上的神情都蓦地换了颜色。惊讶,随后便是静默而长久的伫立。我从他们对视的那一秒中,隐隐约约地直觉到,他们两个人,必定是有过前缘的人,也终将会有后续的故事。 赵恒看着韩祎,面色有些不悦,批评道:“新学期开学,怎么就没一点长进?”见韩祎没说话,又介于刚来的新生也站在旁边,就索性把小事化了,淡淡敷衍了一句:“以后注意点儿,回座位上吧。” 韩祎最后看了一眼凌霄,迎着大家的目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等他放下书包坐下来,我察觉到他的脸色很难看。 一到课间,小旋风最先跑到凌霄的座位跟前,主动献殷勤。不少女生也跟着围了上去,问长问短的,大家像对待新鲜事物一样,对凌霄满怀着膨胀的热情和好感。 左伽昇跟韩祎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被女生花团锦簇的凌霄,左伽昇很是不屑地嘀咕了一句:“一群脑残粉!”说完,两个人正准备到教室外面去玩。 凌霄却走了过来。 他径直走到韩祎面前,伸出手想跟他握手,宛然一笑:“好久不见。” 这一句“好久不见”,让身边的人都惊诧起来。我疑惑不解地注视着两个人,有些发怔。 韩祎看了一眼凌霄伸过来的手,随后又把目光伸进了对方的眼睛里,冷冷的,没有回应,绕过凌霄,穿过人群,走出了教室。左伽昇见势不对,也跟着跑了出去。 留下来的场面突然显得有些尴尬。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不知所措。凌霄倒显得满不在乎,转过来跟我打招呼:“你叫关筱萱吧。” “嗯?”凌霄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这不禁让我有些吃惊。 他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疑惑,而是略表歉意地说:“那天的事还是要说声对不起。我也真没想到,能跟你分到一个班,还是挺有缘分的哈!”他嬉皮笑脸地说,话语间情不自禁地透露出跟我的亲近,这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缘分个鬼,还真是狗屎运。”我在心里嘀咕,身边的小旋风却被这句话勾起了好奇心,凑过来八卦道:“你俩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就是那天——”眼看着凌霄快要顺势把那天的事情讲给小旋风,我赶忙打断了他的话,对小旋风说:“哎,你昨天不是说来学校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嘛,走走走,去看看!” “什么东西啊?” “瞧你这记性!”趁着小旋风一头雾水的愣怔,就赶忙推搡着她往教室外面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跟凌霄投之以歉意而尴尬的微笑:“有时间再玩啊!” 那天韩祎离开教室以后,独自去了篮球场。空旷的篮球场上没人,他拿着球投了几个,都没进去,投最后一个的时候,狠狠地把球砸进了球框,只听见咣当一声重击,篮板剧烈晃荡了几下。 左伽昇刚好赶到,在球篮下接过球,明显看出他的闷闷不乐,心里窝着莫名的怒火,就问:“怎么了?看你今天对那个新来的很有意见啊!” 韩祎没说话,左伽昇又接着问:“还是你们俩以前有过节?看那个凌霄今天跟你说话的样子,你们之前就认识?” 韩祎绕开了凌霄的话题,直接说:“晚上放学后有时间吗?余伯伯今天过生日,我们陪他吃个饭。” “没问题,顺便叫上关筱萱吧,让她带着廖一涵她们也一起去,人多热闹些。” “嗯,我回头跟她说吧。” 两个人正说话的当儿,听见旁边有人在喊韩祎,不约而同转过头,看见是萧雪。她朝着这边跑过来,等跑近的时候,左伽昇抢先一步凑了上去,挡在萧雪面前,死皮赖脸地说:“找小爷我有什么事?” 萧雪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找韩祎。” 萧雪那天是来送韩祎礼物的。左伽昇看她把两只手背在身后,不知道手里藏了什么东西,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地从她背后把东西抢了过来,是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等萧雪着急忙慌地要从他手里抢过来,左伽昇把手托得老高,故意打趣道:“哎呦,什么东西?送给我得了,看我平时对你那么好。” 眼看着萧雪的脸色难看起来,左伽昇这才收了刚才的顽劣相,把礼物扔到她手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们聊,我先走了。快点啊,一会儿要上课了。” 说完,双手插着裤兜大摇大摆地走了。等他走到远处,走到人群之外,回过头望了一眼,看到萧雪跟韩祎说话,脸上舒展开愉悦的笑容,把手里的礼物递给他。那种亲切自然的笑意,萧雪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袒露过。韩祎却没有接,犹豫了片刻,目光又朝着左伽昇这边望了望,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左伽昇转过身,便疾步离开了。 也许韩祎就是在那个背影里看出了什么,看出了左伽昇的玩世不恭在萧雪面前的无能为力,看出了左伽昇对萧雪珍藏的那点难能可贵的真心。他望见那个背影里的黯然失落,就知道他韩祎是没有多少资格来接受萧雪的厚爱的。 那天,我并没有去余伯伯的家里陪他过生日。 晚上夜自习结束,我收拾书包正准备走,韩祎突然问:“晚上有时间吗?我想……”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筱萱,收拾好了没有?一起走吧。” 我抬头看,是凌霄。 凌霄的话音刚落,正好跟韩祎投过去的目光打了个照面,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番。我站在旁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拉了韩祎的衣角,问他:“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韩祎动了动嘴唇,又把刚才要讲的话咽了下去,神色阴沉下来,淡淡地说:“哦,没什么,你们先走吧。” 我正夹在两个人之间左右为难的时候,小旋风刚好背着书包经过,接着凌霄刚才的话,又雪上加霜地打趣道:“哈,这以后是要天天一起回家了,住在一个小区就是好。”那一刻,我真想拿胶带封住她的破嘴。小旋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面露喜色:“要不我们今天一起去聚个餐吧,给新来的凌霄同学搞个欢迎仪式怎么样?刚好也是新学期第一天嘛!” 小旋风无心说出的那句话被韩祎听了过去,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阴沉,最后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去吧,我跟左伽昇还有点事,就先走了。”说着,又看了我一眼,拎着包出去了。 我意识到局面的尴尬,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小旋风却浑然不觉,还在一旁嘀咕:“有什么事啊,颓丧个脸给谁看?他跟左伽昇一起,肯定不是干什么好事。”又冲着我跟凌霄边撒娇边哀求道:“那要不咱们几个去吧。” “不了,我还有作业要写呢,得赶紧回去,改天吧,改天一起聚。”我推脱道。 “真扫兴,好不容易来的兴致嘛!” 凌霄也推辞说:“我也要赶紧回去了,家里还有点事。” 小旋风见我们都没有去的意思,便悻悻地跟我们告别,离开了教室。 凌霄在一旁等我收拾完东西,两个人推了车从学校走到大街上,起初谁都没有说话。对于一天里发生的事情,我看得出韩祎对凌霄刻意的回避和不满。我以为这不过是韩祎出于私心和嫉妒,看到凌霄来了之后,大家对新同学的新鲜感和关注度远远超过了他,更何况以往他一直都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宠爱,突然间有人把这份宠爱分去了,受了点冷落,这总归会让他心里有些不满的。但凌霄跟韩祎初次见面说的那句话,又很明显地暗示了他们此前很可能是认识的,如果是这样,韩祎对于他表现出的冷淡甚至是敌意,都让我有些匪夷所思。 心头如迷雾一般。等我琢磨好了问话的语气和方式,却听到凌霄几乎与我异口同声地问了第一句话:“你跟韩祎……” 刚说出来四个字,便都戛然而止。两个人讪讪地笑了笑,凌霄退了一步说:“你先说吧。” “我是想问,你跟韩祎……以前就认识吗?” 凌霄看着我犹豫了片刻,浅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也算认识吧,很早以前,但也不太熟。” “哦,这样。”感觉不是令我满意的回答,但也不好继续问下去。“看他今天对你的态度不冷不淡的,你别放在心上,他平常就是那样的人,对不熟悉的人都挺冷淡的,但时间久了,其实他人还是挺好的。”说完这番话我才意识到,我似乎是在为韩祎极力辩解着什么,想维护他在凌霄面前的第一印象,也想改善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的。” “嗯?”凌霄的回答听起来很是自然,更像是对老朋友的脾性熟稔宽容的态度,这更使我心生疑虑。他从我看着他的神色中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赶忙解释:“哦,我是说,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我知道他人挺好的。” “你倒是心宽的人。很多人跟他第一次接触,看着他那张高冷脸,都恨不得揍他一顿。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真的很讨厌他。你不知道……”突然意识到我跟凌霄提及韩祎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暴露了对他的又爱又恨,这样总归是不太合适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凌霄倒是认真地听着,笑了笑:“看来你们的关系很不错嘛!”即便是在路灯下,我也看得出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斑驳复杂的意味。 我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就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很早就认识韩祎,什么时候?你们以前是同学吗?” “七八岁那会儿吧,当时我家跟他家住得挺近,碰过几次面,那时候认识的。”凌霄回答得言简意赅,似乎并没有多谈下去的兴致。他突然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说:“对了,我知道咱们小区附近有一片很好吃的夜市,要不要一起去?” “都这么晚了,改天再去吧。” “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再说上次那件事我还没好好表达歉意呢。请你吃烤串怎么样?顺便也算是给我庆祝了,作为我在嘉源的第一天生活,很高兴认识你。” 见凌霄坚持要去,我也不好再拒绝,犹豫了片刻,就勉强答应了:“好吧,不过你以后再跟别人讲我们的事,能不能别再提那坨狗屎。特别是小旋风,她的嘴整个一漏斗,你今天差点毁了我形象。” 凌霄大笑:“没想到你偶像包袱还挺重的,知道了关大美女,我以后再也不会说有损你形象的话,做有损你形象的事。” 两个人骑着车,乘着夜色下暖黄色的路灯,有说有笑地往夜市摊上走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不辞而别的人 那天,我跟凌霄同行回家,韩祎和左伽昇一起去了余伯伯家。 两个人到的时候,余伯伯正在厨房间烧菜做饭,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烧好的菜肴。左伽昇一进门,就被扑鼻的饭香味熏得没了正形,兴致高涨起来,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盘里的一块肉:“竟然还有螃蟹!” 余伯伯端了一盘刚出锅的热菜,拍了他的肩膀:“就你小子嘴馋,赶紧去把你的猴爪洗洗!”末了,又问韩祎:“怎么就你们两个人来?没叫筱萱他们几个啊!” “我们两个还不够给你助兴?”韩祎说。 “我今天可是准备了好多菜,想好好跟你们聚聚呢。结果你连这么重要的客人都不给我请过来。”余伯伯故意甩了不高兴的脸色,像小孩子赌气似的,随后又问:“怎么?这假期刚过完,又闹不开心了?” 韩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余伯伯,麻烦你以后把我们和关筱萱分开,我们是我们,人家是人家,人家忙着呢,不是什么事都跟我们在一起。” 刚刚洗完手出来的左伽昇接过话头不假思索地说:“这次不是跟关筱萱闹脾气,是因为今天我们班刚转来的一个新同学,叫凌霄。让他这样的‘万人迷’在班上的女生面前受冷落了嘛,他心里已经不开心一整天了。而且今天本来是要喊关筱萱一起来的,结果她竟然跟着那个凌霄一起回家了。” “凌霄?”余伯伯很诧异地问。 “对啊,怎么了?”左伽昇嘴里啃了一口苹果,不明所以地问。 余伯伯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韩祎,又迅速转移了话题:“来来来,赶紧坐下来吃饭吧。” 等三个人围坐下来,韩祎说:“看我跟伽昇今天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说着,拿出一瓶好酒放到饭桌上,起开酒瓶盖。 “你俩还有这份心,这酒啊,小饮怡情,大饮伤身,你们俩少喝点。” 左伽昇说:“这酒是从我爸那儿拿来的,您要是喝了喜欢,回头我再给你多带几瓶过来。”左伽昇家里因为是做烟酒生意的,父亲经常会从外面搞腾些不错的好酒回来。 韩祎和左伽昇敬了余伯伯几杯酒之后,余伯伯吃着小菜突然说:“提起筱萱这孩子吧,我觉得还挺有意思。别看她平日里说话办事没个正经样,但她对有些人有些事用心的时候,那可不得了。她平常有事没事都会到我店里闲坐一会儿,有阵子没来,我还挺想她的,有时候看她,就想起了我家原来那丫头。” “余伯伯,你原来还有个女儿啊!”左伽昇一脸惊讶地问。 突然被问及陈年旧事,余伯伯脸上的笑收拢了,喝了口小酒,顿了顿,一副回忆的神情爬在了脸上:“她要是能顺顺利利长大,差不多也跟你们这么大了吧。我女儿叫雯雯,鬼机灵,小时候特别喜欢看书,每次看完书就喜欢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候我答不上来,她就说我是天底下最笨的爸爸,呵呵,这小丫头可有能耐。 那时候我跟她妈工作都忙,她喜欢在书店里呆着,我就常常放学后把她放到书店里让她看会儿书,等我和她妈下班后再去接她。但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去那家书店里找她,却找不到了,刚好那天书店老板中间临时有事,也不知道雯雯去了哪里。那时候没有监控信息,人就这么不见了,她这一走,都快走十年了。” 余伯伯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又闷下一小罐酒,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她走丢的那一年是六岁,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天把她送到书店门口,她跟我说:爸爸,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接我,你来的时候,我差不多能把《阿凡提的故事》读完,回去我给你讲好不好。那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想到这是最后一句话……后来她妈因为这事,精神上受不了,跟我离了婚。再后来,我就在这儿开了这家书店,总想等她回来吧,想着要是哪天这姑娘回来了,她要是逛书店,说不定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呢。” 讲到这里,余伯伯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提及过往无法释怀的伤心事,内心肝肠寸断。韩祎和左伽昇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都陷入了沉思状。末了,左伽昇先开了口安慰余伯伯说:“余伯伯,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不是还有我们呢吗?平常你就把我们当你自己的孩子就行了,我们也会一直陪着你的。雯雯当年既然是走丢的,那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咱不提这些伤心事啊。” 三个人觥筹交错间,已经是深夜快十二点,左伽昇喝得最为尽兴,直接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和韩祎不得不留宿在余伯伯家里过夜。 左伽昇和韩祎喝醉酒的事,在第二天的语文课上捅了娄子。 第二天早上的第一节课便是语文课。上课铃声响了之后,走进来的却不是胡小梅老师,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看长相很年轻的女人,个子不高,圆脸,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脑后扎着一束短马尾,神情严肃。 班上的同学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个个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窃窃私语。 韩祎和左伽昇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门口,打了声报告,却没听到回应,这才抬头望过去,讲台上的陌生女人眼神炯炯地盯着他们两个,紧绷着严肃冷色的面孔,不说话的时候都压了别人半头的气势。 左伽昇贼眉鼠眼地往教室瞅去,看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异样,正当他寻思的时候,却听到女人厉声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迟到?” 一看来者不善,但又不知道此人是何方神圣,初次见面就摆足了凶神恶煞的姿态训斥他们,左伽昇很不服气地反问她:“你是谁啊?我们胡老师怎么不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随随便便教训我们?” 左伽昇这么一摆横,教室里的氛围也跟着躁动不安起来,坐在前排的几个同学不停地冲他使眼色,很替他担心的样子。 “早就听说你们36班的纪律是全校最差的,今天一来,果然名不虚传,有你们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你们班的语文成绩能好起来才是怪事。那我就告诉你,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班的语文老师,谁要是有意见,不要来找我,直接找校领导去问。” 女人的话音刚落,班上立刻炸了锅,互相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嘈杂声连成一片。 “胡老师去哪儿了?”韩祎问。 “这位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已经上课十分钟了,不是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吧。你们两个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罚站听课!” 不必多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很明显是新老师来班上放的第一把火,以儆效尤的意思。韩祎和左伽昇也自知理亏,不好继续对抗下去,只好回到座位上站着。女人在讲台上拿了课本,一本正经地说:“每个人都拿出一张纸,我要先检测一下你们以往学的古诗文知识点。” 这又是新老师烧的第二把火,烧得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过了一个假期,之前学的内容都忘得一干二净,谁会料到还有这样的突然袭击。话音落,班上却没有一个同学听命照做的。班长邵将打开抽屉正准备拿语文课本,动静的声音被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衬托得响亮,身边的人不约而同向他投去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又很知趣地把手缩了回去。 “看样子都不想上课了是吧?哪位同学有情绪不想上的,给我打报告,跟这两位同学一样都给我站着!” 我在下面早已是坐立不安,终究没能按捺住情绪,突然从座位上直愣愣地站了起来。新老师的目光扫到我身上,言语凌厉:“这位同学,你是什么意思?想跟他们一起站着吗?”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我认真地说:“老师,我们班的同学之前跟胡老师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她突然走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都应该知道,不然,我们也没办法安心上课啊,所以我们希望你或者学校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其他同学一时间群起响应。这很快就惹恼了新老师,她狠狠地把教具摔在讲桌上,暴跳如雷:“安静!你们这是对我有意见是吧?好,你们班的课我还不乐意上了,谁爱给你们上就上!” 说完,老师愤然离开教室,留下重重的摔门声。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沉寂了片刻,又立刻喧嚣沸腾起来。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得意,仿佛打赢了一场胜仗。等我抬起头,突然看到凌霄从前排望过来,看了看我,目光有些复杂,像是对我刚才的举动表示不理解也不满意。 然而,我们的抗争并没有取得完全的胜利,这不过是引发了一场战役的导火索。不一会儿,赵恒走进教室,脸色很是难看,一进门就厉声吼道:“关筱萱韩祎左伽昇,你们三个到我办公室!” 三个人面面相觑,在大家的议论声中走出了教室,走出了几分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气势。等我们一字排开站在了赵恒的面前,个个脸上都挺着倔强和无所谓,打心眼里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没说一句话,单单是脸上的无所畏惧,就已经激怒了赵恒。 “韩祎左伽昇,你们俩先说,今天语文课为什么会迟到?” 两个人都没吱声,眼神飘忽在其他地方,嘴巴紧闭,宁死不屈。 “你俩这是什么态度?问你们话呢?为什么会迟到?”赵恒步步紧逼。 “昨晚喝多了,所以迟到了。”韩祎很坦诚地供认了。我站在他身边都能闻到一股叛逆的气息正从他的身上慢慢发酵,发酵成一种挑衅的情绪,像是故意要说实话看赵恒大发雷霆的样子,把对手逼急了,他心里才会有报复的快感。 我和左伽昇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目光中充满了讶异和震惊。左伽昇是同谋,当然知道这件事,但他的惊讶恐怕是没有想到韩祎会大大方方地摊牌,供认不讳,而我则是完全不知道他们喝酒的事,眼睁睁地看着韩祎往火坑里跳,这不禁让我有些担心,却又感到匪夷所思。 听到韩祎坦坦荡荡地摆出的理由,赵恒已经怒发冲冠,手里拿的一卷纸充当了教鞭,气得颤抖起来,指着韩祎说:“你们两个竟然出去酗酒?是不是不把嘉源的校规放在眼里?”赵恒已经不再是眉头皱一皱的程度了,脸部肌肉也开始哆嗦,问话的声腔随之抬高了八度。 左伽昇眼看着情势已经火烧眉毛,快要成燎原之势,就想赶紧找个借口来缓和愈演愈烈的气氛,辩解道:“老师,我们昨晚是喝了点儿酒,但不是酗酒,就是沾了一丁点儿而已,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这是在跟我狡辩!左伽昇,别以为你家开个烟酒店,学校就能给你开绿灯让你随便抽烟喝酒!”左伽昇还想说什么,又被赵恒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一会儿我再收拾你们两个!蹲在这儿写一万字检查也不为过!” 批评完韩祎和左伽昇,赵恒这才转向我,把刚才没撒完的气一唾沫喷到了我的脸上:“关筱萱,你又是怎么回事?刚来的严老师怎么招你惹你了,竟然在课堂上顶撞老师?什么素质?” “我没顶撞她,我就是想知道胡老师去哪儿了。” “还顶嘴?胡老师去哪儿了你不能私下里来问,课堂上你瞎搞什么?上谁的课你还挑三拣四的,啊,就你一个人有意见,其他人怎么没意见?”赵恒说。 “老师,其实我也有意见,还是我先顶撞的。”韩祎突然接过话茬,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脸上故意露出憨态可掬的笑。 “其实大家对她都有意见,又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左伽昇也跟着嘀咕了一句。 赵恒眼看着自己寡不敌众,一张嘴敌不过三张嘴,就粗暴地打断了韩祎和左伽昇:“轮到你们两个插话了吗?”继而又把目标锁定在了我的身上,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下了军威令:“关筱萱,你现在到操场上罚跑二十圈!” 我站在原地先是没动,犹豫了片刻,没反应过来,等到赵恒的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了些,他冲我吼了一声:“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听不见是吗?跑不完别回来上课!” 我低着头,把胸口憋的那团闷气咽了下去,挪动脚步,走出了办公室。 阴色的天空下,偌大的操场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奔跑,一步踩着一步奋力地向前跑着,神色镇定,像是把几分钟前的委屈和不甘都踩在了脚下,我竟然感到有几分畅快。 没过一会儿,看到韩祎和左伽昇也跟着跑了过来。等他们跑上跑道与我肩并肩,我气喘吁吁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陪着你同甘共苦呗。”韩祎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开心。 “我就说,每次跟你们在一起,就准没什么好事儿。”我揶揄一笑。 左伽昇却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刚才在办公室,韩祎可是顶撞了老赵才过来陪你罚跑的,你没看见最后把老赵给气的,他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 “我可没求着让你们来。”我没领情。 左伽昇说:“随便你,我是宁愿在这里享受片刻的自由,也不愿意待在办公室里受那种窝囊气。”他顿了顿,又转向我说:“关筱萱,没想到你今天还挺仗义的嘛,就你说的那几句实在话,特酷,看把那个新来的给气的,哈哈哈……” “先别说我了,你们俩昨晚去哪儿喝酒了?” “去余伯伯家了,这不是昨天余伯伯过生日嘛,所以就——”左伽昇话说到这里,冷不防被韩祎使了个眼色,他又赶紧闭了口。 我完全不知情:“昨天余伯伯生日?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昨天本来是想跟你说的,看你已经约好了人,挺忙的。”韩祎的话里有话,我听得出他似乎还在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 左伽昇又絮絮叨叨地说:“昨天你没去,余伯伯还特意提到你了,听他话里的意思,他还是挺期待你去的,结果你还放我们鸽子。” “改天我再去看看他。”我并不想就此事再继续争论下去,唯恐会扯出凌霄的话题,又是纠缠不清的,惹得大家都不开心。想到胡老师,我又突然问:“你们说,胡老师是不是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要走了?” “嗯?”韩祎没反应过来。 “她之前不是给我们上过一节人生如旅行的课吗?可能……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提前离开我们吧。” “那也不能连个告别仪式都没有吧,这么突然。她这一走,来了个母夜叉,以后我们可是没好日子过了。”左伽昇突然间冲着空旷的操场大吼了一声,加速跑了出去,韩祎紧随其后,我在后面看着他们两个人奔跑的背影,在阴天里晕染成亦真亦幻的墨色。 也许胡老师在讲那节课的时候,就已经是无比郑重的告别仪式,只是我们谁都没有发觉。她看似漫不经心又如此处心积虑地给我们上的那堂课,不过是想告诉我们一个真相。我们还想要什么解释呢?她其实早已经说过的。那个关于离别的真相,如果我们都能提前知晓,那其实是很疼痛的一番领悟。 告别往往来得更为轻巧,因为我们可以提前预设好一份心情,吃一顿送别宴,撕心裂肺地唱一次歌,发自肺腑地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告别之后我们还可以有所约定和期待,期待下一次的重逢,约定下一次的见面。 但成年以后的我们才开始恍然,当年那些无足轻重的告别,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就成了离别。离别是不需要准备好什么心情做好什么姿态的。当很多年以后,你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那些推心置腹的朋友,遇见故友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还有很多朋友说着下一次见面的约定却再也见不上一面,你在夜深人静对坐无人的时候,独自承担的那份失落和孤独,就是时间告诉你的真相,而你也无可与之抗衡。 所幸,我们都是善于遗忘的人,才得以把成长过程中那些日积月累的痛苦减免到最小份,刚刚适合用来怀旧。而怀旧,不过是我们漂浮在时间之海中为记忆增加的一层滤镜,过滤掉那些多余的浓烈的情感,剩下些泡沫似的幻影,用来自欺欺人,却足以抚慰人心。 很多年以后,我还做过一个梦,梦中回到了那一天。不记得那是清晨还是黄昏,只记得天色是暗黄色的,带着阴郁的气息,音乐楼上的几只鸽子飞过教学楼落到屋顶的天台上。 我和韩祎、左伽昇在操场上跑步,老赵坐在跑道边的草地上,他又紧锁着眉头,压着不温不火的情绪,看着我们既得意又愤愤地说:关筱萱,丫的就不信灭不了你们的年少轻狂! 我们就在他的眼前跑,夕阳的余晖把我们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映在绵延无尽的跑道上。 那个时候的我就在想,如果能这么一直一直跑下去该多好。我们都不会跑到看不见的远方,都不会散落到天涯海角。我们兜兜转转了一圈又一圈,总还是能回到最初的地方。那时候的我们,依旧年少轻狂。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不能说的秘密 胡老师因为丈夫工作调动的原因,一家人搬去了西安。因为胡老师的不辞而别,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情陷入了低谷。在嘉源遇见的所有老师中,胡老师是我最喜欢的老师,也许别人都不会懂得,她曾在我自觉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有着怎样特殊的意义。 那个年纪的我们,大多数都是敏感而自卑的,尚未懂得从自我的世界里获得自尊构建自信,却极力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和欣赏,从人群的善意中来确立自我的价值。那个时候的我也是。 而这样的期待和认可,胡老师都给了我,仅仅是因为我还能写的一手好文章,这一点点好被她的善意和温存放大,被她每一次的肯定和赞美释放出来,成为我自己心里的那道光,让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久而久之,才让我在36班这样的集体中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以前周末的时候,我也常常去她家里玩,两个人在一起聊聊书谈谈文学,也会谈生活中的烦恼,还有我大大小小的心事。胡老师于我,早已经是良师益友。但现在她走了,这让我原本完整的世界开了个缺口,心里的一角突然空落了下来。 而现在的严老师,讲课大部分都是照本宣科,活生生的语文课被她规划成了一个个考试知识点,索然无味。 有好几次,她在课堂上让我背诵古诗词文言文,倘若我背不出,她便当着大家的面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听说还是咱们班舞文弄墨的才女呢,连这些必考的文言古词都背不下来,这就显得徒有虚名了吧。高考必考内容都过不了关,你那点才华能当饭吃吗?在我看那都是雕虫小技!” 那样的话曾让我沮丧过一整天,如同失宠一般的感觉。我也突然觉得,随着胡老师的离开,她把我那一丁点的好和脆弱的自信也带走了,一瞬间我又被打回了原形,回到了那个一无是处毫不起眼的我。 那个时候,就连韩祎也是不会懂我的。看到我被严老师批评过后无精打采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只是安慰我说:“别放在心上了,嘉源一直都是重理轻文的,有功夫还是学好数理化吧,以后少看你那堆情情爱爱的小说,务实点儿,你的成绩自然能提上去。” 韩祎的这些话非但没有安慰到我,我听了之后,更像是被他耳提面命地说教了一番,这让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但他的话又在情在理,我也不好争辩什么,便只能在心里暗暗骂他一句:无情无义的家伙,去死吧。 凌霄察觉到我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下课后找到我关切地问:“看你最近学习不在状态,怎么?还在为语文老师的事闹情绪?” 我看了他一眼,无精打采地说:“没有。” “你们女生说没有,应该就是有喽?说没事,就是有事。跟我说话还拐弯抹角的?瞧瞧你的这张脸,都快愁成老巫婆了。”凌霄打趣道。 我犹豫了片刻,才说:“如果有个人一直很欣赏你,有一天她走了,也把她给你的自信和勇气都带走了,你会怎么办?” 凌霄心领神会了似的,点了点头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跟胡老师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我想说的是,我们不能总是依赖着别人去成长,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就忘记了自己原本想成为的那个人。如果一个人给过你那些美好的东西,自信或者是勇气,如果你真得拥有过,那些美好的东西是不会随着一个人的离开而消逝的,它还存在于你的内心。只是需要靠你自己的力量让那些根植于内心的东西茁壮成长起来,培养成真正属于你的。如果哪一天,你不再需要通过别人的目光来确定自己的价值,不是因为别人的欣赏和赞美才让你觉得自己很好,你可以不在乎他人的肯定和否定,都能义无反顾地做自己相信自己,那才是真正的自信和强大。” 我看了看他,若有所思。随后又冲他莞尔一笑:“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有这番人生领悟?” 凌霄有些得意地说:“那是。虽不敢说历尽沧桑大彻大悟,但拿我的人生经验指点指点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觑了他一眼,表示不屑。但凌霄的那番话的确让我的心情释怀舒畅了不少。 而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还有一个人同我一样,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个人就是廖一涵。 每当我下课去找廖一涵,或者放学后两个人去逛服装店食品店,一涵常常会在一旁发愣发呆,眼神飘在某个地方,心不在焉的,总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有时候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等她恍然过来转过脸,却又总是一副慌张的神色。 对于廖一涵近些日子的细微变化,起初我并没有心思想太多。直到有次课间,我像往常一样去喊她一起去卫生间,却没看见她的人影。拐过楼梯口的时候,却看到班主任赵恒在走廊偏僻的拐角正跟一涵说些什么。 赵恒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温和,一涵从头到尾却低着头。最后老赵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百元钞票塞给了她,一涵刚开始还推三阻四的,显得很为难,但在老赵的坚持下,也勉强接受了。 老赵私底下给廖一涵钱的事,我后来还看到过几次,但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韩祎和凌霄。我知道自从一涵的父亲出了事之后,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在了她和母亲的肩上,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老赵几乎每星期都会给一涵一些钱,充当她的生活费。 因为赵恒私下里默默做的这些事,让我对他多出了些好感。突然觉得,平日里的老赵虽然对学习的事情严肃了点儿,也的确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很是无趣的人,但即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也有他的好。 每次在课堂上讲解数学题的过程板书一定是最认真的,每次遇见数学成绩一塌糊涂的学生一定是最有耐心的,除了工作上的兢兢业业,他对一涵细致入微的关心,也让我突然发现老赵其实是个内心温柔的好男人。 然而,赵恒对廖一涵这样特殊的关心,似乎在一涵身上产生了某种适得其反的效果。一涵原本就是数学课代表,数学一直都是她的强项,她从老赵那里能够得到重视和欣赏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次上数学课,廖一涵的注意力就不怎么集中了。有时候眼睛盯着黑板,眼神却不知道涣散到了哪里。而更多时候,她会低着头在下面做数学题,无心听讲。 有天在数学课上,赵恒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很简单的题,目光大致扫了一下班上的同学,看到廖一涵正望着窗外发呆,就随机点了她的名字。等一涵缓过神站起来,面色慌张地望着黑板,却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问题。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等她在一片沉默声中坐下来,老赵也没有说太多责备的话,只是关切地提醒了她一句:“一涵,最近学习状态不是太好,一定要注意调整,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来。” 一涵低着头,脸涨得通红通红。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在廖一涵的心里,此时此刻正酝酿着一朵隐秘而孤独的花。老赵不再是老赵,而是一个叫赵恒的男人;老赵是她的老师,但又不全是了。 她依然像往常一样每天收发数学作业,每天都要去数学组办公室,每天都能见到那个人再跟他说上几句话。但是,当赵恒把那些生活中多余的关心一点点滋润到她心里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情感就自然而然地生发了,在躁动不安的青春期的沃土上潜滋暗长,开出了卑微而难以启齿的花。 那是廖一涵一开始不曾预料到,到后来也无法控制的局面。只要赵恒对她的关心多一点,那团拥堵在心口懵懵懂懂的感情就强烈了一点。她每天失魂落魄地渴望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那些甜蜜美好而又羞涩羞耻的情愫,就像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无法跟任何人讲起,包括我。 当赵恒后来找廖一涵去办公室谈心,她听着他语气平和地说着她父亲的事,脑子里却是一片凌乱和空白。她甚至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大方方地看他一眼。 赵恒的声音就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她的左心房,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站在他面前,强压着快要迸将而出的紧张和冲动,生怕自己在他面前暴露出什么可耻的念想,或者是让他察觉到那个深藏心底的秘密。 比如,她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 胡老师走了以后,日子还是一味地平淡乏味下去。而这些惊心动魄而又纷繁杂乱的心事,不过是涌动在静水深潭下的暗流,无论它是多么的波澜壮阔,也不会在水面上惊起一丝涟漪。高中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地重复下去,每天无聊的课业,课桌上堆积成山的辅导资料和试卷,还有课后同学间的小打小闹。 无聊的春日中,还泛着疲倦和困意。 这天下课,我看到韩祎没出去玩,手里正拿着一个精致的玻璃球发呆,若有所思。玻璃球里面是雪天的童话世界,一个男孩和女孩手牵手走在雪乡的路上,画面很是温馨。这一看就是情侣款的礼物,趁他不注意,我一把抢过来玻璃球,放在手里把玩:“呦,谁送你的啊?” 没等韩祎说话,我就看到玻璃球底座下面刻着“萧雪”的名字。 韩祎懒懒地把礼物又拿了回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不耐烦。 我讪讪地说:“不错嘛,萧雪现在送你的礼物可是越来越有眼光了,都升级成情侣款了。” “你知道什么?”韩祎的话语中透着懒散。 我突然想到之前在他桌子下看到的那张纸条,便旁敲侧击地笑着说:“别装了,你对人家萧雪不也是挺上心的,关于她的事儿你都要记在纸上,我跟你说的事情也没见你专门当日记一样记下来啊。” 韩祎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才说了一句:“你的事儿,我用得着专门记在纸上提醒我自己吗?” 我并没有理解他的话,淡淡一哂,满不在乎地说:“那倒不必,萧雪的事儿才是大事儿,你把我忘了我都不会介意的。” 韩祎没再说话。 我不会在那时候认真地去想到韩祎平日里为我做的许多事情。我冲泡的速溶咖啡喜欢加牛奶,他每天就多带了一盒牛奶;我在下雨天随口提了一句想吃巧克力,他下课以后就跑到小超市里买了一盒巧克力随手递给我;我早上问他的一道数学题,他下午还能记着帮我温习一遍。很多时候,我的随便说说,他却在不经意之间帮我做到了,只是每次做的都看似漫不经心,不着痕迹,竟让我会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我们判断一件事情,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心所感受到的。期待着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在看得见的地方得到求证,期待承诺落在纸上才显得更为真实,期待对方的爱需要听到耳朵里才显得更为真诚,而那些隐秘在看不见的地方的东西,我们却常常不会在意。 也许韩祎从来都不需要刻意在纸上记住关于我的事情,但关于我的事情,他都已经记在了心里。而心里的那个地方,却是我看不到的。所以,我完全相信了他和萧雪,相信了他们之间有着我所不能理解的感情。所以,我选择了分寸有度地让步。 我的生活较之以前还是有了些变化。自从凌霄来了以后,因为两家住得近,每天清晨上学,凌霄都会骑车先到我家门口,等我收拾完毕,两个人一起去学校。 起先,我妈对这个每天都准点等在家门口的小伙子还很反感,得知凌霄也住在同一个小区,跟我是同班同学,心里的警惕就放下了一半。 后来,我妈有次上街买菜,在小区附近的菜场偶然碰到了凌霄的母亲,两个人聊起孩子聊到家常琐事,很是投机。我妈得知凌霄原来是在英才国际学校就读,因为在学校里成绩出色,是被嘉源重金挖走的优秀生资源。而凌霄的母亲一看就是那种脾性教养都很好的女人,知书达理,性格温和,话不多,为人低调,谈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半点浮夸的卖相。这些都让我妈对凌霄比从前都多出了好感,每天再见到他,脸上也堆出了几分谄媚的笑。 有天,等我晚自习回到家,我妈在门口目送着凌霄离开,便试探地问:“你们班刚刚转来的这个新同学凌霄,是不是学习很好啊?” “反正比我好,”我一边吃饭,一边满不在乎地回答,然后看着我妈一脸心机的样子,懒懒地问:“干嘛?” 我妈倒是先乐了,迫不及待地说:“我见过他妈妈,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孩子,人家以前是在英才国际学校读的书,被你们嘉源重金挖过去的,这样的好学生,你平日里是应该跟人家多学习学习,赶紧把成绩提上去。”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到凌霄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韩祎。 这段时间里,韩祎确实没怎么理会我。两个人除了平日里各学各的,课间也很少再像以前那样拌嘴逗乐。我不再主动去找他的时候,他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疏远我。 仔细想过去,大概就是从凌霄来了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每次凌霄来找我,韩祎都会有意地回避,找个理由或借口出去。我从他毫无表情的面色里看得出,他是在刻意疏远,是在有意地疏远跟我的关系,还是疏远跟凌霄之间原本就有罅隙的关系,或者是在疏远我跟凌霄。我不知道,我只是把这些都当成是韩祎对凌霄无来由的敌意,而我不过是连带的受害者而已。 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小旋风告诉我,周末在华星展览中心有一场盛大的书展,而且还会有很多知名的青春作家到现场签售会。那年头,大家口中疯传的都是韩寒、郭敬明、安妮宝贝、饶雪漫,等明晓溪的《泡沫之夏》在同学中间口耳相传的时候,也传来了明晓溪将在书展现场跟读者互动分享会的新闻。 听到这个消息,我在课间的时候问韩祎:“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凑个热闹?” 韩祎看了一眼我递过去的海报,声音慵懒地说:“没劲。” 我很是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不去就算了,又不是非要拉着你。” “马上就月考了,看你的心思天天都忙着玩。”韩祎不冷不淡地说。 “无聊!”我一把将海报抢过来,不想再跟他说话。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在提醒你,别跟那个凌霄走得太近,整天晕头转向的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还是说真话了吧,你就是嫉妒人家凌霄,见不得人家比你好。我也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对凌霄那么有意见?”我添油加醋地说。 韩祎听完,脸色突然难看起来,沉默了片刻没再说话,又把书往桌上一扔,怔怔地看着我,很不耐烦地说:“你爱谁谁!我懒得管你!”随后便愤然走出教室。 “谁让你管了!”我冲着他的背影喊。 我和韩祎的冷战持续了两天,两个人见面谁都不再说话,打个照面目光对视的瞬间,一方带着不满和怨愤,另一方就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各走各的路。上课的时候,我故意把自己的书堆在两个人中间,示意划分出三八线,互不干扰。 等到了周五放学的时间,我匆匆忙忙收拾着书包要走,韩祎突然拦住了我,目光直直地看着我,却不说一句话。 我问:“干嘛?” 韩祎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终究没说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微弱的渴求和失落。两个人默了一阵,我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从他的身边径直走过。 我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那样对韩祎,当我从他的目光中分明看到那丝失落,我原本就可以选择和解的,就像是两个人的生活里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不会在意他世界里原本就有的萧雪,他也不会在意我世界里突然出现的凌霄,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轻松地做朋友。但我终究没有对他说什么,也终究没有给他足够的耐心和勇气让他说些什么。因为心里拧巴的那点晦暗不明的感情,逼使着我们在那一刻都选择了隐藏自己。 总是不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的,越是对在乎的人,越会有那么多的开不了口,以可怜的自尊和倔强为盾牌,等待着对方先做出让步,给予我们明确的答案,实则是一场极为幼稚而可笑的对决。跟眼前在乎的那个人过不去,也是执拗着跟自己过不去,以至于我们常常无法坦诚地去面对自己实为在乎的人,也无法坦诚地去面对自己。 那天,四月傍晚的阳光照进教学楼,把人去楼空的楼道染成一片黄昏色。我无数次想转过身去问清楚韩祎一些问题,却也在期待着韩祎能叫住我,跟我说些什么。但最终,他没有说,我也没有回过头。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十六章 签售会上的姓名链 韩祎那天下午从学校里走出来,沿着街走到“从前慢”,在门外驻足了片刻,便走了进去。 进门没看到余伯伯,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翻了几页体育杂志,觉得无趣,又合上。起身在书架中间走来走去,从一排排摆放整齐的书堆里无意中看到《泡沫之夏》的三部连载,随手抽出来其中一部,回到座位上翻开了第一页: “那个少年的眼底有妖娆的雾气。 尹夏沫第一次见到洛熙,脑里就奇怪地飞闪过这个字眼。虽然,当时她只有十五岁。 …………” 等匆匆看完了第一页的内容,这时,余伯伯从里面忙完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怎么今天一个人坐这儿看书啊?” 看韩祎笑而不语,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寂寞。余伯伯大概猜出他是有了心事,就泡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两个人坐下来聊天。 “上次在我家喝酒,伽昇也在这儿,我就没多问什么。伽昇说你们班新来的凌霄,是那个孩子吧?” “嗯。”韩祎低低地吱了一声。 “你们两个现在处得还好吧?”余伯伯关心地问。 看到坐在对面的韩祎没有做声,余伯伯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有些事是上一代人的恩怨,就别记到自己头上,这样,心里总是不好受的。再说,都过了这些年了,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顿了顿又问:“听左伽昇说,筱萱这孩子最近跟凌霄走得挺近?” “她跟谁靠近乎,都不关我的事吧。更何况我也不在乎。” 余伯伯看韩祎故作冷漠的脸色,便笑着说:“你呀!就是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却在乎得要死,跟我一个脾性。你不知道过年雪灾那会儿,你在外地没回来,把筱萱给急得呦!她一个寒假跑过来找我好多次,整天魂不守舍的,一直很担心你呢!” 韩祎只是头也不抬地默默听着,手里却还在翻着那本《泡沫之夏》。接着,他又听到余伯伯说:“所以啊,既然筱萱都能跟凌霄玩到一起,你也应该试试嘛,总是回避他们也不是个事儿。” 韩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们能玩到一起是他们的事,我跟他们又不是一类人。” “你这孩子,就是倔脾气,到时候吃亏的都是你。”余伯伯没好气地说。 这时,店里走进来一个人,是萧雪。她上前跟余伯伯打了声招呼,看到韩祎,很自然大方地走过去,笑盈盈地说:“好巧,今天能在这儿碰到你。” “你平常周末不是挺忙的吗?这周不去跳拉丁了?”韩祎问。 “这周我妈难得给我放一次假,因为下周末就要去北京参加比赛了,赛前让我好好放松一下。”萧雪惬意地躺在沙发上。 “比赛?不简单,去北京争取拿个奖回来!”余伯伯替萧雪很是开心。 萧雪冲他笑了笑,又转过脸问韩祎:“你这周有时间吗?” “怎么?” “听说明天华星大厦那边有书展,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我对那些书倒是没什么兴趣,但听说还会有很多经典的影碟黑胶唱片之类的,要不要一起?”萧雪的话语间有些撒娇发嗲。 “可以找左伽昇啊,反正他整天闲着没事。”韩祎头也不回地说。 “就他的品味,得了吧,我可不要跟他一起去。” “你又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又怎么知道?” “我也懒得了解。” 萧雪见韩祎低着头没再说话,手里装模作样地翻着一本书,便把头凑过去,趁他不注意一把抢过那本书:“看什么?”翻到书的封面时便笑他:“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青春言情啊?” “快给我!”韩祎说着便要抢过来。 萧雪不给,自顾自地拿着那本书细细端详起来,边看边说:“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看明晓溪的书,我有个舞伴也是明晓溪的粉丝,听说明天有她的签售会,兴奋地要死,但因为有事去不了,还让我帮她带一本签名版的。”说到这里又转向韩祎,目光里满是哀求:“所以你就陪我去一次嘛,不然我自己去多无聊。” 余伯伯在一旁看到萧雪的苦苦哀求,又看到韩祎的无动于衷,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帮着萧雪说话:“韩祎,跟萧雪一起去吧,就当是去玩,趁周末放松放松。” 耐不过两个人的说辞,最后韩祎也只得妥协,勉强答应了:“好好好,我明天跟你一起去行了吧。”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萧雪顿时兴高采烈,挽了韩祎的胳膊,一脸满足地看着他,眼神里洋溢着欣喜和幸福。 周六早上一大早,我在家里洗漱完毕,站在衣柜前选衣服却选了大半天。虽然只是参加个书展,但搞得自己像是要去莅临签售会似的。最后上身穿了件大红色宽松的针织毛衣,下面搭配了一条黑色紧身牛仔,头发扎了个丸子头,脸上擦了淡妆,在镜子里看了看,感觉精神清丽了很多。 等换好衣服跑到楼下,凌霄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怔怔地盯着我上下打量了几秒,看得我又狐疑地审视了一番自己的打扮,问:“怎么了?” “你这是要赶着去结婚呐,穿得这么喜庆。”凌霄调侃说。 我把书包甩到他身上,笑着说:“结你个鬼啊!赶紧走啦!” 等我跳到后车座上坐好,又提醒他说:“你今天一定要好好给我拍几张照片啊!” “肯定,我一定会把我们关小姐拍成现场女主角!” 两个人一路说笑,穿街而去。 到了华星大厦的门口,我看了看手表,距离签售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小旋风”付苒苒还没来,两个人只好先在门口等着。 周边不时地有男男女女走进会场,有的是父母带着孩子来的,还有的是情侣一起过来的,像是一场节日盛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等着付苒苒来的时间,闲着无聊,我漫不经心地看着周边散发广告纸的,都是些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小伙子,趁着周末出来做份兼职。因为书展集聚的人群多,他们见到一个人就往手里塞张宣传单,再苦口婆心地说上几句宣传语: “可以带着你家孩子过来看看,我们这家英语辅导机构是市里最好的……” “美女,要健身吗?我们这边新开了一家健身房,有兴趣可以看看……” “麻烦可以帮我填个调查问卷吗?只需要耽误您一点时间……” 这时,人群中一个小姑娘朝着我和凌霄走过来。小姑娘一眼看过去便知道是学生妹子,扎着马尾,戴着眼镜,一脸稚嫩。她走到我跟凌霄跟前,手里拿着一堆白色的小链子,张嘴便是甜话:“小哥哥小姐姐,一看你们就是情侣吧,买个姓名链送给对方吧,你们的感情一定会长长久久的。” 先不问年龄,小哥哥小姐姐便亲昵地叫上了,也不问两个人的关系,祝福语也送上了。我一脸尴尬,赶忙解释说:“不好意思,我们真不是情侣,这个我们不要。” “即便现在不是情侣,以后也可能是情侣的呀!即便以后做不成情侣,那做朋友也可以送姓名链的,友谊天长地久啊!” 看着眼前的学生妹死缠烂打着也要卖出她手里的东西,还有那一套情侣朋友的说辞,我正想抽身离开,身边的凌霄倒是笑了,站出来打破了三个人之间的尴尬:“好了好了,我们买两条。”完了又对我诡秘一笑说:“为了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学生妹顿时喜出望外,摆出来一堆写了汉字的白色珠子。凌霄先帮我认真挑出来姓名的三个字,学生妹把带有“关”“筱”“萱”的三颗珠子按顺序排好,很快便用彩线编织成了中国结的吊链。我拿在手里,看着有几分喜欢,也帮着凌霄选好了姓名,编织了一条姓名链。 两个人各自收好自己的姓名链,学生妹却说:“不不不,你们两个应该把姓名链交换一下,这样愿望才能实现哦!” 我和凌霄相互对视了一番,把彼此的姓名链交换给对方。学生妹收了钱,临走的时候还冲着我们神秘一笑:“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便跑开了。 像是刚刚被人玩弄了一番,两个人面面相觑之后,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凌霄拿着手里的姓名链,倒是一脸喜色,就开起了我的玩笑:“哎,这个姓名链算不算是定情物啊,那我可要一直带着它!” “谁要跟你定情啊!”我反驳道。 “那你也不能弄丢了,你要是弄丢了,我们伟大的友谊可不保了。”凌霄继续嬉皮笑脸地说着玩笑话。 正当两个人拌嘴的时候,小旋风来了电话,说是身体突然不舒服,来不了了。我挂了电话,看了看时间,跟凌霄一起进了展厅。 展厅入门便是一个巨大的展开的书本造型,上面写着书展的主题:“人间四月天,书与人最美好的遇见。”里面的人早已经是摩肩接踵,一些书迷想借此机会多淘些好书,而更多的人只是趁着周末的闲暇找个人多热闹的地方消遣,就像去超市购物促销打折。 凌霄在一个出版社的摊位上停下来挑选书本的时候,我背着相机四处拍照,想留下些活动现场的照片,两个人便约定好到时间在明晓溪的签售会上碰面。 镜头在人群中不断切换画面,“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混杂在周围的人声喧嚣中。正当我忙得不亦乐乎地拍照,镜头无意中框进去两个人,是韩祎和萧雪。 两个人正站在一排书架前,萧雪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内容,便跟身边的韩祎笑着说了什么,韩祎回答后,她便用书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额头,动作亲昵,举止间带了撒娇的爱意。 我原本想趁他们没看到我之前就转身走掉。但还是犹豫了片刻,收起相机,朝两个人走去。等走近的时候,便笑盈盈地打招呼:“没想到你们也来了!” 萧雪看到我,便丢下韩祎,赶忙上前回应道:“哎呀,好巧,你也在这儿啊!” 笑罢,看到我脖颈上挂着相机,就迫不及待地说:“哎,快给我跟韩祎拍个照吧,刚才我们还想着让谁来帮忙拍个合影呢,你来了正好!”说着,便很自然地将手垮在韩祎的胳膊上,头很甜腻乖巧地倚靠在他的右肩膀上。 韩祎像是被萧雪这样热情的举动搞得有些不适,扭捏着想把胳膊抽离开,却又被萧雪紧紧地攥住,他也只能由着她的性子去了。 我看到两个人亲昵地靠在一起摆好的姿势,笑了笑,笑出了几分尴尬,但还是应了下来,拿起相机给两个人合了影。 萧雪兴冲冲地跑过来看照片,我看着韩祎,脸色有些尴尬难看,便走过去冲他打趣道:“我之前就喊你来,你不是说不来的嘛!原来是不想跟我一起来,那你早说嘛!”我尽量把话说出了几分玩笑的意思,努力让三个人之间的气氛不致于那么尴尬。 萧雪大概听出了几分意思,还没等韩祎解释,便把话头抢了过去:“他可不是谁想跟他来就来的,我也是求了他好久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他才肯来的。不给他一点好处,怎么可能请得动他韩祎?你说是不是?”她转过脸望向身边的韩祎,依然是一脸的撒娇卖萌,比之前的还要矫揉造作。 萧雪的这番话说得很聪明,既帮韩祎免去了拍拖的“罪名”,又话里有话,提醒我她是给了韩祎“好处”才约来的。这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想让我知趣些。 韩祎看着我脸上有些尴尬的表情,原本想上前一步跟我说些什么。手刚伸过来的刹那,我听到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人,喊了一声:“筱萱,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找了半天。” 我回过头的时候,看到是凌霄。凌霄突然的出现,帮我解了围。 韩祎看到凌霄的瞬间,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彼此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瞳孔里仿佛交汇出一个人的影子。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十七章 四个人的电影 几个人之间的气氛静默了片刻。凌霄说:“大家都在这儿,刚好一起去啊。那边快开始了,赶紧走吧。” 等我们到了签售会现场,周围已经挤满了人。凌霄和我站在一起,隔着密密匝匝的人群,韩祎和萧雪站在另一边。 嘉宾席上还没有来人,下面的人群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围得水泄不通。人群每次推搡到我的时候,凌霄都会抓紧了我的肩,用身体替我挡着,我因此而安然无恙。 无意中瞥见对面的韩祎正朝我们这边看过来,神情像是不大开心,我几乎能看到他脖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保持了沉默,目光又转向了嘉宾席。 签售会进行了三个小时。等几个人从会场出来,只有我对着书上的签名激动地难以自抑,差点尖叫起来。凌霄拿着相机,兴致勃勃地让我看他刚刚拍的几张合影照片。 这时,韩祎语气平淡地说:“你们先玩,我还有事,先走了。” 萧雪见他这就要走,不乐意了,说:“那么着急着走干嘛,大家周末好不容易聚到一起,玩一玩吃吃饭再走嘛!” 凌霄也随声附和:“是啊,现在时间还早,我知道下午有场电影,刚上映的《蝙蝠侠黑暗骑士》,要不一起去看吧。” 我顿时两眼发光,欣喜若狂地喊:“你也喜欢蝙蝠侠?!我刚好也想看这部电影!” 我冲着凌霄表现出的浮夸相,让韩祎的神色有些不耐烦:“蝙蝠侠,我想看的可是蜘蛛侠。” 萧雪拉着他还在极力劝说:“哎呀,不管是蜘蛛侠还是蝙蝠侠,我们看完这场电影再回去也不迟啊,就陪人家看一次好嘛!” 听着萧雪撒娇卖萌的语调,我浑身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话已至此,韩祎也不好再扫大家的兴致,大家就买了票进了电影院。 等四个人按照座位号并排坐下来,一男一女相互间隔着,韩祎跟我紧挨着坐在中间,凌霄和萧雪坐在两端。 电影开场,整个影院的灯光熄灭,只剩下荧屏忽明忽暗的光线照过来,照在观众席每个人的脸上。我盯着大屏幕正聚精会神地看剧情,余光瞥见身边的韩祎时不时地向我看过来,在黑暗中隐约感觉到他把手故意搭在了我座椅的后背上。凌霄突然从一旁递过来爆米花,又凑近了我低声说了一句影片里的剧情,两个人交头接耳了一番,等我摆正了身体,头不小心碰到了韩祎从我身后撤回去的胳膊。 我低声叫了一下,很是不满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迅速把目光躲了过去投向屏幕,荧幕的光忽明忽暗地照在那张侧脸上,在黑暗中的轮廓显得模糊又清朗。整场电影进行了150分钟,中途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萧雪,发现她也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韩祎。 从电影院出来,天色已经晚了,马路上的街灯依次亮起,各家商场店铺的霓虹闪烁。我打开手机,这才看到里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妈打过来的,想着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就赶紧拨了过去。 妈一接到电话,先是火急火燎地责骂了我几句,然后才说到要临时出差四五天,让我这几天在家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有些不耐烦地要挂电话,妈在电话里突然问:“你跟凌霄是不是在一起啊?” “啊,怎么了?”我懒懒地答道。 “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几句话。”我妈的说话声很大,直接从电话音筒里传出来,旁边的几个人都听得到。 我极不情愿地把手机递给凌霄。凌霄刚一接电话,我在旁边就能听到我妈态度180°的转变,对他温声细语地说:“凌霄,这几天阿姨不在,你就帮我照应着萱萱,这不是住得近嘛,拜托了,萱萱这孩子总让我不放心,还有她的学习,你多帮着点儿她。” 凌霄在电话这边连连答应,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很有礼貌地回应:“阿姨,你放心吧,筱萱有什么事,都有我照应呢。” 我一听妈又在唠叨,还要麻烦凌霄照应自己,我心里既懊恼又过意不去,仿佛被他们当了三岁小孩在进行交接仪式。等他们两个人在电话里寒暄客气完毕,我抢过电话,很不耐烦地把电话挂了,然后对凌霄说:“你跟我妈瞎唠叨什么,她那么婆婆妈妈的人,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凌霄倒是看起来喜形于色,丝毫没有厌烦的意思。完了之后,看到旁边站着的韩祎和萧雪,便提议说:“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韩祎说:“不了,要吃你们吃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凌霄没有挽留,说:“那我跟筱萱往这边走,你把萧雪送回去吧。” 韩祎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临走的时候,又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拉着萧雪的胳膊,转身走了。萧雪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身子踉跄了一下,跟了上去。 我望着夜色下的灯影里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说不上来的滋味。这时听到凌霄在旁边说:“走吧。”这才缓过神来,跳上凌霄的自行车,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坐在凌霄的后车座上,夜风从耳边徐徐地吹过,风是暖的,顺着心口的一道裂缝灌了进去,冲刷着某个地方,却是凉凉的。 那天,韩祎和萧雪离开之后,两个人走在空旷清冷的街上散步。四月的夜晚静谧如水,月光皎洁,暖黄的街灯把整条街道都晕染得温馨而不够真实。萧雪看身边的韩祎默不作声,便想找个话题打破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这样的晚上真好,我是好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在月光下散步了,而且……还有你陪着。”萧雪欣然地说,心满意足。 韩祎转过脸看着她,笑了笑。却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我记得初中那会儿,你陪我走夜路。那时候每天放学,总有一些外班的男生,还有社会上的小混混在路上欺负我。后来被你撞见了,你就帮我吓跑了那些人。有好长一阵子,都是你陪我走的夜路。那时候我还记得你被挨打过一次呢,最后那个男生被校方记过,那件事才过去。”萧雪突然讲起了一些陈年往事,不知不觉中竟有些动情。 “有时候想想,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认识这么些年了。”萧雪继续感慨,韩祎却没有接话。 “韩祎,”听到萧雪突然喊他的名字,韩祎转过脸看着她,“你喜欢关筱萱吗?” 萧雪这样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韩祎平静的心湖上起了涟漪,又像是心在某个地方打了个趔趄,怔住了。就像是这个问题一直被他埋在心里,突然却被某个人揭开了,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眼睫毛垂了下来,犹豫了片刻,才说了一句话:“你想多了。” “但我喜欢你。”萧雪目光直直地看着韩祎,神情认真而痛苦:“你不是不知道,从初中那会儿我就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你对我还是那样。” 借着灯光,韩祎看着眼前的萧雪,她的目光中充满着渴望,甚至还带着哀求和愤怒,求之不得的无助和痛苦,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也跟着隐隐作痛,莫名地有种负罪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如此热烈而真挚的感情,如同一团迷雾,如果他走进去了就迷了路,索性就游荡在外面,他知道他在逃避什么。 良久,他把手搭在萧雪的肩膀上,安慰她:“萧雪,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我妹妹。” “那关筱萱呢?关筱萱对你来说算什么?”萧雪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 韩祎没再说话,头却垂了下去,有些难过和沮丧。那团迷雾又笼罩了他,是啊,如果自己曾经保护萧雪,只是把她当成了妹妹,那一直以来对关筱萱耿耿于怀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呢?他们原本是可以好好的,好好的做没心没肺的好朋友,但自从凌霄来了以后,好像什么都发生了改变。他时不时翻腾上来的醋意、烦乱、失落,到底是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萧雪,突然说:“萧雪,多关心关心左伽昇吧,那小子挺不错的。” “我不要,我爱你爱定了,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你要答应我。”萧雪倔强地看着韩祎,目光坚定,又带着不依不饶地撒娇和执拗。 韩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安慰说:“好了好了,别闹了,我答应你,没人会把我从你身边抢走,行了吧?” 萧雪听了这句话,喜出望外,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宝贝。韩祎应下的这个承诺,对她来说就是宝贝。她激动地一把扯过韩祎的胳膊,夹得紧紧的,两个人沿着街灯一路走下去。 凌霄把我送到小区楼下,我跟他道了别,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怯怯地说:“你还是跟我一起上去吧,家里没人,万一有贼什么的,还是觉得挺吓人的。” 凌霄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胆子这么小?那你看《黑暗骑士》的时候不也看得津津有味的嘛!” 被凌霄这么一嘲笑,我不服气地说:“那不一样啊!”说罢,也觉得自己有些怂,尴尬地站在那里。凌霄暗自笑笑,陪着我上了楼。 一进家门,我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卧室,从书包里拿出明晓溪的签名本,小心翼翼地放到书架上。凌霄也跟着走了进来,环顾四周仔细地打量着我的卧室,看到书架上摆放的书,便饶有兴致地走过去,浏览着一个个书名。 我说:“你先看,我去给你倒杯水。” 等我再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凌霄正拿着我的相册在认真地翻看,其中刚好翻到了韩祎的照片,我赶紧把相册抢了过去,像是被人偷看了隐私,脸颊一瞬间滚烫滚烫的。 凌霄见状,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笑着说:“你拍的照片挺好的嘛。”我把水递给他,抱着相册放到了一边。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凌霄迅速转移了话题,问:“刚看你书架上的书,觉得你读书的品味还挺不错的,我以为你只会看那些男欢女爱的低俗小说呢。” “我可是博览群书,雅俗共赏的人。”我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凌霄从书架上拿出其中一本书,翻开扉页,读出了扉页上的那行字:“为你,千千万万遍!” 我没看书的封面,喝了一口水说:“美籍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胡塞尼的作品,《追风筝的人》。” 凌霄微笑着点头示意,表示认可,顿了顿又说:“我很喜欢这本书。” “我是觉得有点虐心。一个人无条件地为另一个人付出,即便自己伤痕累累,即便那份感情得不到同等的回应,但还是会心甘情愿地为那个人付出,我觉得除非小说里才会这样写伟大的友谊,或者伟大的感情,现实生活中,谁又能做到呢?大多数人的付出,还是想得到同等的回报的,哪怕是回应也好,总是一味的付出,总会有累的一天,总会有感情耗尽的一天,所以,也总会有一个人离开的一天。你说不是吗?”我有感而发。 凌霄没有急着认可,也没有急着反对,只是说:“也许吧。但比起感情付出的对等关系,书里最打动我的,是很多年以后,哈桑写给阿米尔的那封信,信里说:‘如果你回来,你会发现有个忠诚的老朋友在等着你。’每次读到这里,我都会在想,能说出来这句话和听到这句话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应该会很幸福吧。很多年过去了,你身边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物是人非,或者时过境迁,但还有这样的一个老朋友,依然如故地等在那里,等着你回去,找回最初的自己,那该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我突然从凌霄的身上看出了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在哪里跟我很像。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直觉告诉我,我跟凌霄是同一类人,而且,他会是很懂我的人。 正当我看着他出神,凌霄突然笑了,亲昵地摸着我的头说:“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做那个忠诚的老朋友等着你回来的,因为……我压根儿就不会让你走啊。” 我有些恼色地挣脱开他的手,怪骂一句:“把你的手放开了!”然后故作生气地白了他一眼。 凌霄把书又放回书架,说:“我先走了,你晚上在家注意把门窗关好,我手机一直开机,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我对他感激一笑。 送走了凌霄,我有些疲倦地躺在沙发上。从衣兜里摸出那串刻有凌霄的姓名链,悬在空中发呆,想到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心里五味杂陈的,扭结成一团麻线,凌乱而疲惫。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十八章 最想守护的人 赵恒突然病倒了,在五月初夏的一个阴沉沉的下午。 那天,赵恒站在讲台上正在评讲上周的数学测试卷,白刷刷的板书铺了半黑板,同学们在下面跟着奋笔疾书。突然,他拿着粉笔的右手在半空中静止了,粉笔头“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随后整个人便缩了下去,后背淌出了一大片汗渍,弯下腰就再也直不起来。等他脸色痛苦地转过来面向大家的时候,坐在前排的某个同学才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赵老师病了,快送他去医院。” 随后,呼啦啦地冲上一拨人,一阵手忙脚乱。左伽昇和韩祎把赵恒背起来,送往附近的人民医院,廖一涵也紧跟着冲了出去,我见状,随同他们几个人一起打车去了医院。班长邵将在班里维持秩序。 等到了医院,检查出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尽快手术。医生看着眼前我们几个学生模样的,一脸的不信任,冷冷地说要尽快通知病人家属在手术单上签字。 问了一圈赵恒家属的联系方式,廖一涵突然说:“我有!我有师母的联系方式。” 左伽昇着急地说:“那赶紧打啊,我跟韩祎先去办理住院手续,筱萱留在这儿先照顾一下老赵,一涵你赶紧联系师母。” 我不会知道,一涵在门外是怎么接通的那个电话,在电话里又是如何语无伦次地跟那个女人说明了赵恒的突发情况,她喊了声“师母”,或者是喊了声“阿姨”之类的称呼,便觉得她跟刚才还激荡着她心情的那个病人之间,似乎又因为这声“师母”或“阿姨”,远了。 她明明没有见过赵恒的妻子,但电话里那个女人温柔又镇定的声音,让她感到欣慰——她想象中赵恒的老婆也应该是这样知书达理的女人,但同时又让她感到羞怯和羞耻——在这样一个女人沉稳而有力的爱面前,她又算得了什么,她对赵恒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心情也只有廖一涵在那通电话里才能知晓了。 没过多久,师母便匆匆赶到了医院,签字确认手术,病人被推进急救室。师母一眼看过去就是那种温婉如玉的女人,面相五官都被岁月滋养出贤妻良母的气质。 她看到我们,欣慰地说:“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这都是他的老毛病了,以前也犯过疼的,但总是没时间做手术。这次可好,直接连招呼都不打就进了医院。多亏了你们这些孩子,师母在这儿谢谢你们了。” 跟师母道过别,几个人缓了口气正要离开。廖一涵还站在那里,目光久久地望着手术室的玻璃窗愣神,我上前拉了她一把,一涵才缓过神来,跟着我们走出了医院。 从医院走回学校的路上,左伽昇还在跟韩祎吐槽:“看老赵的身体平时挺好的嘛,昨天还在跟我们打球来着,今天怎么就突然住院了。” “我看他平时瘦成那样,就觉得他营养不良。平时还总是说我们要注意身体,结果他自己先倒下了。”我说。 我们三个人在前面走着,不知不觉间,廖一涵已经落在了后面。这时,突然听到身后有哭声,三个人回过头,才看到一涵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韩祎和左伽昇都愣了神,一头雾水,我赶紧走到一涵的身边,抚着她的肩膀问:“一涵,怎么了?” 一涵已经抽噎得泣不成声:“你说赵老师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只是阑尾炎,做个小手术就好了。”我安慰她。 “都怪我们平时不听他的话,总惹他生气。其实他为了我们,真得操碎了心,今天讲课的时候,他的衣服都湿透了,但他还是那么卖力地在讲。都怪我们,要不是为了我们,他也不会病成这样。”一涵的情绪有些激动,语无伦次地抽噎着,说话的语气很是自责,却更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仿佛是因为她的缘故赵恒才住院的。 左伽昇说:“这事也不能怪你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平时惹老赵生气的也是我们啊,你就别这么自责了。” 但无论怎么安慰,廖一涵都止不住地哭。最后,韩祎和左伽昇只好先行一步,留下我陪着一涵。 天色已经有些阴凉,远处飘着几缕浅灰的云。两个人走到学校的操场上,有几个逃课闲散的学生在篮球场那边尽情地打球,时不时地传来几声激情昂扬的叫喊声,空旷而略显冷清。 我坐在一涵的身边,看她刚刚哭过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情绪低落,就安慰她:“一涵,赵恒会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我知道的。”一涵突然笑了笑,笑得很勉强:“我今天只是看他突然病了,就挺慌的。想起赵老师平时对我们的好,我是数学课代表,可能你们不知道,我平时跟他接触得多,知道他为咱们班的同学做了多少好事,不管平时在我们面前多严厉,但在外面不管遇到什么事,总会护着我们。他身体其实一直都不太好,有气管炎,经常咳嗽,都是当老师这些年累出的职业病。” 说到这里,一涵又顿了顿,迟疑了片刻才说:“自从我爸出事了以后,赵老师就一直在帮我,几乎每周都会给我些生活费,生怕我在学校里过得拮据。但我最近……最近总是做得不够好,真恨我自己,总是不能让他满意让他放心,总是对不起他,感觉自己好笨。”一涵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满脸都是愧疚,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胳膊中间。 我抚着她颤抖的肩膀,轻声说:“一涵,你别这样想,我想赵恒对你好,也不是说一定要你等价回报,我相信赵恒他不会这样想的。再说,你最近状态不好,也是暂时的,每个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别太逼自己,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一涵抬起头,看了看我,目光又缓缓地伸向远方,久久地看着远天的阴云,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了。风中的廖一涵,让我在某一瞬间突然觉得,此时的廖一涵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经历的变故和积压的心事在她的眼神中烙下了斑驳复杂的印记,让她变得更为成熟而动人。 这时,我听到廖一涵问:“萱萱,你有喜欢的人吗?” “嗯?”我微微一愣,被她直截了当的问题搞得有些窘迫:“干嘛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啊?” “没什么,”一涵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问这样唐突的问题,笑笑垂下了头:“我只是想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如果……韩祎和凌霄让你选一个,你会选谁?”廖一涵突然半真半假地开了我的玩笑。 “哦……难怪你最近心事重重的,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们两个的谁了吧?还让我先选?”我很机智地回击了过去。 “哪有的事,我是在问你好不好?真的,如果是他们两个人,你更喜欢谁一点?” “根本就没有的事,我谁都不喜欢。”我随口敷衍。 “真的?” “快点啦,一会儿还要上课呢,赶紧走吧!”说着,我拉起一涵,两个人一路上打打闹闹地走回了教室。 赵恒生病住院的这些日子,班务都交由班长邵将协同语文老师严老师来管理。快要临近期中考试,赵恒的缺席似乎并没有打乱同学们正常的学习步调,每个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复习考试。 到了考试这天,上午考完语文,中午吃饭的时间,我还在紧张兮兮地看笔记本上的几道题,韩祎看到了,不屑地说:“临时抱佛脚还有什么用?平时让你用功你不用功。这会儿开始装勤奋了。” 我不以为然地说:“去去去,能不能给我点儿鼓励啊。” “但愿下午出来考场的时候,你别像以前那样哭丧着脸。”韩祎说:“像不像鼓励?”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 考场是重新打乱分座号的。到了下午两点,等同学们都进了考场就坐,分发试卷开始答题。考试刚进行了二十多分钟,我坐在座位上突然感觉到头晕目眩,身体莫名地开始跟着晃动。 正当我还在寻思着是不是中午没休息好导致精神状态有些糟糕,想努力克制一下眩晕的感觉,看到桌子上水杯里的水似乎也在轻微晃动,等我本能地抬起头,看了看教室,有几个同学也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看到教室天花板上的电灯线也在剧烈摇晃,这时,才有一个同学喊了一声:“地震了!” 随后几秒钟的时间内,教室里的人纷纷都反应过来,乱成一团,急急忙忙地往教室外跑。监考老师在一旁喊:“有秩序下楼!注意安全!” 等我从一楼的考场跑出来,跑到走廊上,看到其他教室里的同学也都跑了出来,整个楼道里顿时塞满了人。我跟着湍急的人流跑到楼梯口的时候,一瞬间脑海里又闪过了一个人,韩祎,我记得他的考场是在三楼的七班教室,便加快了步伐往三楼跑去。 人群都在拥着挤着往楼下跑。等我沿着楼梯逆着人潮的方向好不容易挪动到三楼的拐角处,看了一眼七班的教室,空荡荡的,里面没人了。 这时,身边突然有个人拉住了我的手,我慌忙转过头,看到是韩祎。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把我的右手紧紧地攥在手心,拉着我快步穿过拥挤的人群往楼下跑去。 等两个人离开了教学楼,跑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这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倚着墙面,大口大口地喘气。半晌,韩祎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我能听见他的呼吸依然急促,胸膛的心跳加速。 他缓缓地走到我跟前,突然伸出手把我拥在了怀里。 直到韩祎的双臂环过来把我拥在胸前的时候,我才从刚才地震的惊慌中反应过来,但又很快落到了另一种惊慌里。我的脸颊贴在那个上下起伏的胸膛上,韩祎急促的心跳声在我的耳边回响,等我从那个颤栗着的身体里嗅到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这才确信眼前拥抱着自己的人千真万确就是韩祎。 我从那个怀抱里捕获着强烈的安全感,但很快,便从那种陌生又带着怯意的安全感里清醒过来,身体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从那个拥抱中脱身,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一时间没了话。 我的反应类似于或明或暗的拒绝,这让对面的韩祎也跟着局促不安起来,为他刚才那 个不明缘由的举动——似乎是极度紧张后的冲动,也似乎是情感本能的反应,他一时间变得手足无措。好半天,才讪讪地笑了笑说:“你刚才在干嘛?找我吗?” “谁找你了?”刚脱口而出这句话,我就有些痛恨自己了。为什么不能说实话呢?每次面对韩祎的时候,我都会用这样叛逆的语气,这样口是心非的话来反驳他,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到底是我在有意逃避什么,还是这就是我长期以来跟韩祎形成的沟通模式,好像只有这么说,我们的谈话才能继续下去。 但就在刚才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在我完全丧失思考能力的一瞬间,我的确想到的是韩祎,而且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韩祎。想到他会来保护我,或者我去奋力地保护他。 我完全可以跟他坦诚一点说:对啊,刚才找你,没想到会这么巧,你也在找我。但面对韩祎的时候,我却说不出口。 这时,韩祎低下头,看到我手里还握着刚刚考试的数学卷,揶揄一笑:“你现在还真得蜕变成学神了,逃命都不忘拿数学考卷的。” 经他一提醒,我才看到自己手里的确还攥着一张试卷,扔到他身上,忍俊不禁道:“鬼啊,还不是刚才被吓的。” 两个人彼此相视而笑,又是一时间的静默,目光凝定在对方的目光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应答。正在这时,旁边走来一个人,远远地叫了一声:“筱萱,韩祎,原来你们在这儿啊。” 我和韩祎从方才的对视中迅速抽离出来,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望去,是凌霄。他从远处跑过来,脸上的笑容阳光灿烂。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二十九章 余震中的牵挂 凌霄看到我,上前一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我可是答应过黄阿姨这段时间要照顾好你的。”凌霄淡淡地笑笑。 “说得好像我妈把我托付给你了似的。”我满不在乎地说。 刚和凌霄一唱一和地调侃完,我突然意识到身边的韩祎,脸上有些许的不快,便打住了口,有点后悔刚才说出的话。 凌霄又接着说:“我们去操场那边吧,大家都在那儿集合,过一会儿严老师要查人数了。” 凌霄下意识地伸过来手要拉我走,握到我的手腕,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韩祎的目光带着冷冽,随后又故作轻松一笑说:“我们走吧。”凌霄这才把手从我的手腕处松开,韩祎也跟着放了凌霄的手。我看着他们两个人悄无声息的对峙,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三个人一起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操场上已经聚满了人,每个班的同学成群地围成一团,坐在草地上闲情地聊天、嬉戏,更多的人还在紧张兮兮地议论着刚才的地震,各个脸上都洋溢着或轻松或刺激的表情,仿佛刚才的地震已经褪去了可怕恐惧的瞬间,转而就变成了无聊的日常中能激起大家兴奋点的谈资。 等我们找到班级的人群,在草地上坐下来休息。这时,就听到小旋风盯着手机屏幕大声喊起来:“出来了出来了,新闻!四川汶川地震了,8级地震,天啊!” 与此同时,汶川地震的消息迅速在操场四周传开,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我听到震源是在四川省,脑海里突然闪过我妈的身影,想到我妈还在重庆出差,心里就紧张不安起来,慌忙抢过小旋风的手机,拨通了妈的电话。接连打了三个,一直都没人接,我慌了。一直拨到第四遍,我妈才接了电话。 我张口就有些失声,着急地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这不是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嘛!刚从外面回来。”妈在电话里倒是很淡定。 “真让我担心死了,刚才地震了,你那边没事吧?” “哦呦,现在都知道关心你妈了?没事,我这边都还好。本来今天晚上的飞机回去的,现在恐怕是回不去了,川渝这边都成灾区了,所以我可能还要留在这边晚几天回去。你在家好好吃饭睡觉好好学习,不行就先住你爸那儿。”妈在电话那边说。 “我好着呢,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别去太危险的地方。” 等我挂了电话,轻轻地叹了口气,神情莫名地有些沮丧。这时,严老师来了,要清点人数。班长邵将数了一圈,所有的同学都到齐了,就差一个人。我环顾了四周,却没看到廖一涵的影子。 廖一涵去了医院。 虽然刚才受地震余波的影响有过轻微的震荡,但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和损失,医院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正常运行。 廖一涵走过走廊里穿梭的病人和家属,走到赵恒病房的外面,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师母正陪在赵恒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一涵站在门外痴痴地望了好久,若有所思。这时,一个送药的护士走过来,要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一涵,便问她:“同学,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一涵正准备迅速离开,护士已经推开了门,赵恒和师母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看到了她,赵恒顿时很是惊喜,心情好了很多,招呼她说:“一涵来了,刚才怎么不进来,有什么事吗?” 等一涵一步一挪地走进了病房,站在两个人面前,却窘到不行,尴尬地说不出话,好久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一句:“没其他事,就是大家派我来看看你。” 赵恒笑了:“这孩子!”又把一涵指给旁边的师母介绍说:“廖一涵,数学课代表,这姑娘可懂事了。” 师母露出温婉的笑,说:“我记得呢,上次还是她在医院给我打的电话呢。” 赵恒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脸问一涵:“今天不是期中考试呢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老师,刚才地震了,同学们都从教室跑出来了,考试也暂时取消了。” “地震了?我说刚才坐在这儿怎么晕晕的,我还以为是中午吃的药。大家都没事吧?”赵恒这才关切地问。 “没事。”一涵说。 “那就行。”赵恒松了口气,“那要是没事,你一会儿就赶紧回学校吧,让大家不用担心我,我这不有你师母伺候着呢,后天就出院了。你回去监督着大家学习,那帮臭小子,别趁着这次机会捣乱,功课千万别落下。” 廖一涵笑着应了一声,走出了病房。离开的时候,还一步一回头地望着病房门上的那个玻璃窗,心里有种莫名的轻松,又有种莫名的失落。 我想,廖一涵在地震发生的时候,其实跟我做了同样的反应,在整个世界都晃动的那一刻,她最牵挂也最想见到的那个人,便是她最想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整个五月,都弥漫着地震后的阴影。每天的街道巷口,人们见面聊完几句家常都会顺便聊几句地震的听闻,每天电视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滚动播放着新增的伤亡人数,抗震救灾的场面,还有在灾难中涌现出的感人事迹。苦难、泪水、生离死别、生还的希望,交织在五月沉寂而又灰色的日子里,使每个人的心情都开心不起来。 妈还在川渝之地,电话总是时续时断的,这让我在学习的时候多了些担心。 这天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刚打开门走进去,看到客厅的灯是开着的,厨房间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我喊了一声“妈”,却没有人应答。当下心里一惊,猜想是家里来了陌生人,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心里忐忑不安。 这时,从屏风后面突然走出个人影,吓得我大叫了一声:“啊!”定睛一看,原来是爸。我惊魂未定地说:“怎么是你啊?” 爸也被我刚才的反应吓了一跳,定了神说:“那么大惊小怪干嘛?我怎么不能来?” “那你也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抱怨道。 “怎么说这也算是我家,我来还要打招呼啊?”爸说:“快去洗洗手,一会儿吃饭了。” 我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去卫生间洗手,还不忘调笑他:“哎呦,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趁我妈不再,来给我露两手好菜?” “我是听你妈说,你最近都是自己在家,就担心你天天吃泡面,把肠胃吃坏了。让你去我那儿住你又不愿意,我就只好来了。” 等我洗好了手上了饭桌,爸已经把最后一碗煲好的汤端了上去。我早已经饿得不行,端起碗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了一口鱼香茄子,仰脸冲我爸谄媚一笑:“比我妈做得好吃。” “那是,你妈会做饭,还是我后来教的呢!她现在天天忙工作,哪有时间给你做好吃的?”爸有些得意地说。 两个人边吃饭边聊天。我突然说:“爸,我妈去灾区了,你最近没事的时候,多给她打打电话,我看新闻上总是有余震什么的,我也挺担心她的。” 爸刚塞进一口饭,听我这么一说,神情愣了片刻,半晌应了一句:“哦,行!”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 “最近在学校一切都还好吧?” “挺好的!本来地震那天我们正期中考试呢,结果也没考成,总算是逃过一劫!” “嘿,瞧你说这话,好像是自己还得了好似的,没见那么多人受苦受难的吗?你倒是为你那点侥幸乐呵。”爸有些不满地说。 “随便说说嘛,不考试对我们来说总归是好事,你不知道嘉源那变态的周考月考期中考,简直人间地狱。我也就是在你面前吐槽吐槽,换成是我妈,我才不会这样说呢!” 爸笑了笑,像是很理解我似的,顿了顿又说:“你妈平时对她自己挺严格的,工作上一直都很尽心尽责,对你自然而然也会严厉些,管你都跟管她手下的那帮人似的。爸对你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可能是爸天天在医院里看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就觉得人活着,最重要的还是开心最重要,身体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大的福分。对你的愿望也是如此。你看随便有个天灾人祸的,其他的还重要吗?爸就希望你,想吃就吃,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喜欢什么就去追求什么,不要给自己留太多遗憾,这就足够了。” 我叹了口气:“我妈要是有你一半的境界,她就不会活得这么累,我也不用跟着她这么受苦受罪。” “你也应该理解你妈,她也挺不容易的,自己一个人。”说到这里,爸静默了片刻,突然叫了一声:“萱萱。” 我嘴里还塞着饭,听到爸突然喊了我的小名,猛一抬头看着他:“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哪天……我和你妈……不能一起照顾你了,你也要好好生活。知道吗?” 听爸支支吾吾地说了这样的话,我微微一怔,没听明白,又反问了一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我就是说,要是以后你上了大学,离我们都远了,我们不能一起照顾你,你也要好好的。”爸解释说,脸上的笑很是勉强。 我毫不在意:“这不是还早呢嘛,现在说这些干嘛?而且你现在不是也没跟我妈一起照顾我,我不也能过得好好的?” 爸讪讪地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像是犯了什么错,话语间有些亏欠的意思。 我从爸尴尬生涩的笑脸中察觉出了不安,迟疑了片刻,便弱弱地问:“爸,你跟我妈……不会哪天离婚吧?” “想什么呢?都这么些年了,为了你我们也不会离婚的。” 我低下了头,默了一阵说:“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以前我小的时候,你跟我妈还常常带我出去玩,我生病,你们两个就在病床前轮流守着我,我不开心的时候,你跟我妈就在一边开玩笑,我就觉得那时候,我们仨能一直这么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突然从那片回忆色里跳出来,强颜欢笑说:“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全是为了我,才勉强在一起的,我希望我们一家人是真得因为彼此的情感牵挂和需要才在一起,想永远在一起的。” 爸看着我,好久,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摸了摸我的头说:“知道了,吃饭,吃饭。”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起爸在饭桌上含糊其辞说的那番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我莫名地感到一种慌乱,又带着深深的寂寞和失落。我见过我爸和我妈年轻时情感最浓烈的时候,然而十几年下来,我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感情被时间一点点消磨,消磨得疲乏而无味,彼此看彼此的眼神完全没有了爱意,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两个人说话更多的时候就是争吵。 这世界上所有的感情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吗?所有曾经浓烈而珍贵的感情,到最后都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被剥削得所剩无几?而我们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这样的结果,却再也回不到当初? 我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我、韩祎、廖一涵、凌霄、左伽昇,我们都长成了真正的大人,也会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变得如此复杂而又无聊吗?即便我们曾有过的再美好的感情,也都会随着人事变迁而变淡,最后变成无话可说的陌生人吗?如果是这样,生命中的那些曾经拥有,都还有什么样的意义?只能是此生的错失和遗憾吗? 想着这些,窗外的虫鸣衬托着夏夜的宁静,夜风徐徐吹进来,墨色的夜空里铺满了星星点点的光。那天在梦里,我梦到了十年后的我们,骑着单车穿行在一片绿色的树林里,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下斑斑点点的光影,我们高呼着青春万岁,友谊不朽,一路呼啸着奔向远方,最终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我听见自己在梦里笑起来,笑声如清风朗月。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十章 北京欢迎你 赵恒是在五月末的一天回来学校的。 那天,在班长邵将的组织下,同学们提前买了一块24寸的大蛋糕,放在讲桌上。等赵恒被邵将连哄带骗地推到教室,同学们拿出彩喷,在空中喷出五彩缤纷的彩带。大家一起唱起了生日歌。赵恒一时间既惊喜又感动,一脸喜色地问:“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们怎么知道的?” “廖一涵,廖一涵,廖一涵!”旁边的同学都齐声喊着廖一涵的名字,起哄助威。不知怎么的,那个场面让我莫名地想到另一个场景,表白,或是求婚。 一涵被大家推搡到赵恒面前,脸刷地红到了耳根子。等她努力镇定下来,有些羞怯地说:“赵老师,我代表全班同学欢迎你回来给我们上课,也祝你生日快乐。” 赵恒颇为感动地说:“谢谢。” 班上的同学们拿着喷彩朝赵恒身上喷去,漫天五颜六色的花瓣飘洒下来,落到每个人的头上、肩上、身上,像是一场盛大的节日狂欢。蛋糕也被抹在每个同学的脸上,满教室都沸腾起来,空气中飘散着奶油香。 廖一涵是后来跟我回忆的时候说起的,说那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她和赵恒站在大家中间,五彩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让她有种错觉,在那一刻,她跟赵恒这个男人是平等的,他们一起接受着大家送来的祝福,她一瞬间觉得她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了可以沟通的爱,即便这是一种错觉,她在那样的错觉里也曾拥有过最幸福的时刻。 这几乎是灰色的五月里唯一让大家感到慰藉的事情。赵恒回来了,大家才忽然感觉到生活又步入了正轨,又恢复到圆满的状态。 还有一件事,也在冲淡着地震带给全国人民的压抑紧张的氛围,再有两个月,北京奥运会即将开幕,在八月八号将迎来节日的盛典。 刚进入六月,满大街的宣传海报已经隐约浮现出奥运会的喜悦氛围,电视上关于奥运会的倒计时预告也逐渐漫过了地震的新闻报道,音乐电台里不断播放出明星歌手们为宣传奥运会刚刚制作的新歌单曲,各家店铺里也开始贩卖销售奥运福娃的宠物玩具,到处都弥漫激情昂扬欢天喜地的气氛,冲淡了弥漫在五月里的悲伤。 就连校园的广播站也不再播放往日那些甜甜腻腻的小情歌,或是小清新的青春舞曲,在课间闲暇的时候,一首接一首轮流播放着与奥运会相关的宣传曲。 那一阵子,满大街都成了《北京欢迎你》的曲调。这首时长7分钟的奥运会宣传曲,很快就成了每个嘉源中学的学生耳熟能详的曲目,特别是每天早上9点半的课间操时间,打开教室里的电视,中央一套都会定时定点播放那首全明星合唱的《北京欢迎你》。 每到这个时候,班上的女生们各个张着花痴的脸,围坐在电视机前,看到v上几秒钟一闪而过的某个明星,都会声嘶力竭地尖叫呐喊起来,情绪空前地高涨。 这很快就引起了班上男生们的不满。因为对男生们来说,他们看一群女生为了那几秒钟的一张脸就热情似火欢呼雀跃,就如同看一群着了魔怔的神经病不定时地癫痫发作,更何况,一首歌每天听那么多遍,每遍都还能保持那样的热情,这在男生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进入六月份,能激起男生们高亢兴致的,不是奥运会,而是nba总决赛正在热火朝天地举行。2007-08nba赛季的最后一个系列赛,凯尔特人和湖人之间的巅峰对决,这对于班上那群球迷们是六月里最燃的事情。 每到9点半的课间,班上的男生们也围着电视,虎视眈眈地盯着屏幕上紧张激烈的球赛,为自己心仪的球员尖叫助威呐喊,不管是进了球,还是失了球,都能激荡着过剩的荷尔蒙喷发而出,激情四射,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了球场上的厮杀与对决。 因为男生要看球赛,女生要看明星,每到课间操的半小时,就成了男生女生如狼似虎抢占电视机的时间。 这天,我跟班上的一群女生又围着电视机看奥运会特别节目,看到中途,左伽昇突然上前抢过遥控器换到了体育频道,电视上瞬间传来体育播音员喧嚣沸腾的声音,男生们迅速围观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视屏幕,如狼似虎。 我跟旁边的女生们不大乐意了,在一旁不满地嘀咕:“一群疯子似的,看别人在球场上跑来跑去,自己瞎激动什么劲啊!” “你们不也是吗?看着那些小白脸的男人,就跟野猫发情似的嗷嗷乱叫,再怎么叫人家也不会是你的老公。”左伽昇斜了我一眼,很不屑地说。 “那也比你们看这些有意思。”小旋风上前就要抢遥控器:“给我!” 左伽昇躲了过去:“去去去,你不懂,就不要随便瞎说,这可是十年来最酷的总决赛,最nba、最男人的总决赛,联盟中仅有的两支骨灰级的王朝球队的巅峰对决,今年一定不能错过的精彩!”广告腔的声音抑扬顿挫。 小旋风懒得听他浮夸又酷炫的吹嘘,看着趴在电视机前一群走了神丢了魂的男生,一怒之下,上前把电视机总电源关掉,趁左伽昇不注意,一把抢过遥控器。 “哎,你怎么这样,还我的保罗皮尔斯!”左伽昇首先大喊起来,其他男生也都纷纷吵嚷着要去抢遥控器。 “我要看我的王力宏!”小旋风挣扎着不还遥控器。 “皮尔斯!” “王力宏!” “包皮!” “力宏!” 眼看着两个人争执不下,男生女生也纷纷加入了这场争夺战。双方争得正激烈,这时,赵恒进来了,二话不说,大跨步上前抢过遥控器,目光严厉地看着男生女生们。大家四散而逃,都安安静静地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只有左伽昇和小旋风没来得及逃脱,两个人被老赵逮了个正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 “你再看,也嫁不了王力宏!”赵恒用书敲了一下小旋风的头。 “信不信我先剥了你的皮!”转而又敲了一下左伽昇。 等两个人回到座位上,赵恒走上讲台,神情突然严肃起来,然后宣布了一件突如其来的 噩耗,三天后嘉源要组织一场年级统考,弥补上次因地震取消的期中考试。当即全班沸腾,怨声载道,如同临了一场特大灾难。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我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仰天长叹。 “你担心什么?你妈不是说,让凌霄天天给你辅导功课呢嘛,难不成你们天天混在一起都是干其他闲事了?”韩祎没看我,头也不抬,随手拿出一本数学辅导书,准备做题。 我听得出来韩祎像是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却又故意调皮一笑:“怎么,你想知道?” “我可没心情管你们的破事。”韩祎淡淡地说:“我只是想提醒某人,别刚刚取得一点小成绩,就忘乎所以,玩物丧志。” 我看着他,突然用手托着腮,一本正经地说:“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宽容一次?不要总是用你对自己的要求来要求我,没听过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吗?不是每个人都长着你那样的脑子。凌霄就不会这样。” 韩祎静默了一会儿,突然也用胳膊撑着头,转过脸来笑眯眯地看着我说:“终于承认自己脑子笨了?那要是这次考试我对你宽容一次呢?” “什么?”我不解地反问道。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他又恢复了先前的坐姿,没再回答我。两个人各忙各的事,整节课都没再说话。 三天后,如期迎来嘉源的年级统考,第一门要考的科目是语文。距离考试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我刚从学校超市出来,沿着学校围墙的小路往教学楼走,突然看到左伽昇、维尼和韩祎三个人着急急忙忙地从身边跑过去。我喊道:“你们几个要去干嘛?” 三个人停下来看到了我,左伽昇一路小跑过来,指了指不远处的门卫室,压低了声音说:“一会儿你帮我们盯着门卫室,我们几个要出校门一趟。拜托拜托。” “干什么?这马上就要考试了啊!” 维尼急了,用恳求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今天是nba最后一场决赛,特别关键的比赛,比考试重要多了。9点就要开始,求求你了,你看见我们就当没看见,保密啊。” “逃课去看球赛?”我吃惊地问,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八分贝,却立马被左伽昇用手捂住了嘴,我挣脱开,压低了声音极力反对:“你们要缺考啊,老师问起来怎么办?” “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出卖我们的。我的大小姐,小姐姐,你就帮帮我们吧,回头一定给你大大的好处,让我做牛做马都行。”左伽昇开始耍赖。 “你也要去吗?”我看着韩祎,半信半疑地问。 韩祎却冲我诡秘一笑说:“这还是我的主意。”随后便扬长而去。 学校的围墙不算高,中间有一段是铁栅栏,所以之前常有住宿的学生半夜跳墙外出上网,被警卫抓住的,就被记了过,或者严重警告处分。 韩祎走到围墙边上,攀着铁栏,身姿矫健,很快便翻了出去。紧接着左伽昇也轻轻松松地跳了出去,只有维尼的动作笨拙了些,费了老半天劲爬上了围墙,跳下来的时候又摔了一跤,差点来个狗啃地。 等三个人都跳了出去,隔着铁栏冲我笑笑,扔下一句:“多谢多谢!”便呼啦啦地跑开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三个人越跑越远,心里很是着急。这时,听到凌霄在旁边叫了我一声:“筱萱,你在这儿做什么?快进考场了!”顺便又朝我目光所向的地方好奇地望了望。 我神色慌张地转过头看着他,应了一声:“嗯,知道了。”确保凌霄刚才没看见,两个人一起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距离考试不到半小时的时候,严老师拿着试卷走进教室,环顾了一圈教室里的人,看到三个座位都是空的,便问:“这三个同学去哪儿了?” 我心里有些发虚,仿佛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所幸,严老师没有继续问责下去,开始分发试卷。然后走到三个空位上,分别贴上缺考标记,一言不发地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上午考完语文,下午紧接着要考数学。快到考试时间的时候,我看到韩祎、左伽昇和维尼这才匆匆忙忙地冲进教室,找到座位号坐下来,准备考试。我远远地忘了一眼韩祎,见他神色镇定地开始答题,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 整整考了两天。统考结束的那个下午,正好是周末,大家此前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下来,出了校门都是一片欢呼雀跃,普天同庆。 我在教室里收拾着书包,悄悄看了几眼韩祎,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便说:“你语文缺考,严老师那天很不开心,你真无所谓啊。” 韩祎回过头,一脸淡定地说:“无所谓啊,又不是多大的事。” “之前某人可总是对我耳提面命、诲人不倦的,什么时候连你也开始堕落了。” 这时,左伽昇风风火火地背着书包冲过来:“凯尔特人队史上第十七个总冠军,要不要趁周末狂欢一下?” 说话间,维尼经过,一脸的垂头丧气。左伽昇顺手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热情洋溢地说:“兄弟,怎么样?周末一起嗨?” 维尼苦丧着脸说:“我还是不去了,昨天翘课去看比赛,我妈回头知道了,肯定要剥了我的皮不可,其他科目感觉考得也好烂,这次我就要死定了,哪有什么心情狂欢啊。” “想那么多干嘛?也就这一次嘛,人生行乐须及时,更何况是为了皮尔斯?值得啊!一起去,纪念一下这个伟大而特殊的日子!”左伽昇苦口婆心地劝他。 小旋风在一旁听到了,凑上来,看到维尼一脸沮丧的表情,便笑他:“哦……原来你们三个罢考竟然是去看球赛了?维尼熊,你说你能跟人家两个比吗?你妈那个河东狮吼,语文0分,我看你这次会死的很惨哪!”小旋风的这番话,让维尼更是心虚胆怯,明知道她在借此机会对他冷嘲热讽,他却哑口无言,无力回击。当初是爽了一时,现在想到事情的后果,他还是忐忑不安起来。 几个人说话间,萧雪笑盈盈地走过来。看到大家却不跟所有人打招呼,而是直接走到韩祎跟前,满脸喜色地说:“韩祎,周末有时间吗?我上次在北京的比赛……拿了冠军,所以,我想这周约几个朋友一起庆祝一下,怎么样?” 没等韩祎回答,左伽昇倒是击了掌一拍即合,兴奋地说:“可以啊!正好双喜临门,我们这次来个大party,好好庆祝庆祝!” 萧雪白了他一眼:“我请你了吗你就急着要去?” “那算我请你,请你参加nba冠军联欢会,怎么样?”左伽昇嬉皮笑脸地说:“大家都要去啊,正好趁考试结束放松放松。” “嘁,没见人家萧雪是来特意邀请韩祎的,又没邀请我们,你瞎凑什么热闹?”小旋风不以为然,语气中话里有话。 眼看着萧雪针对着自己让旁边的人都显得有些尴尬,韩祎也发了话说:“大家一起去吧,人多也热闹些。” “对啊,那我这次算正式邀请喽,希望你们大家都可以来。”萧雪这才把目光放到在场所有人的身上,笑如弯月,客客气气地说:“毕竟都是朋友嘛,”又突然转向我,特意交代说:“筱萱,你也把凌霄一起叫上,聚会的其他事情我来安排就好了,你们只管去。” 左伽昇又抢过话头:“不用不用,聚会我来安排,大家只需要人到就行了!保准给你们策划一个非常精彩的庆祝会!” 我原本并没有多少兴致要去,无论是萧雪的庆祝会,还是左伽昇兴致勃勃的球赛联欢会。但听韩祎的意思,他是不会推脱掉此事的。也许是因为韩祎的缘故,我隐隐约约有去的愿望,但又因为萧雪的缘故,我犹豫再三,还是难为情地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就行。” 就在这个时候,凌霄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接着我的话说:“当然要去了,好不容易有个凑热闹的机会!这可不能错过。”他看了看我,笑得一脸阳光。 萧雪也随声附和:“筱萱,你不去可不行,你要是不去,人家凌霄肯定就不愿意去了,那多扫我的兴?” 我听得出萧雪随口说的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在大家面前刻意要拉拢我跟凌霄之间的关系,把两个人绑成是形影不离的关系,表面上是说给我听的,暗里却也是说给旁人听的,包括她在意的韩祎。 “那就这么定了,周末不见不散!”左伽昇一拍韩祎的肩膀,眉飞色舞地定下了这场庆祝会。 左伽昇不会知道,我也从未察觉,萧雪在接下来的这场庆祝会上正处心积虑地预谋着一场剧情的高潮。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十一章 舞会上的告白 庆祝会安排在周六的下午,在豪格湾休闲俱乐部举行。 等我和韩祎、凌霄、左伽昇几个人陆陆续续地到达地点,现场的气氛已经很是热闹,五彩缤纷的灯光渲染出节日的狂欢,音乐开得震天响。萧雪也邀请了她在舞蹈班的舞伴们,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欢呼声、嬉笑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地连成一片。 刚见到韩祎,萧雪立马迎了上来,身边还携同着几张陌生的面孔,大概都是她平日里的舞伴。等走到韩祎的面前,萧雪跟身边的一个男生兴高采烈地介绍说:“童烨,这就是韩祎。” 大概是因为跳舞的原因,那个叫童烨的男生看起来身材极好,穿着一件黑色紧身t恤,身体肌肉线条的轮廓分明得显现出来,健美而有弹性。身上自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社会气息,也许是跟他别具一格的发型有关,也许是跟他那张略显冷酷而又老成的脸有关,我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看上去不像是同龄人。 童烨主动上前一步,嘴角弯出一丝笑意,皮笑肉不笑地说:“总听萧雪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你好!”听得出,他跟萧雪的关系很亲密。 韩祎浅浅一笑,没有急着回应他,神色迟疑了一番。空气中微微浮动着诡异的气氛,我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从他们对视的眼神里就已经直觉出,这个叫童烨的男生其实是把韩祎当情敌来试探的,来者不善。最后,韩祎面色平静地说:“你好。” “萧雪可是在我面前说了你不少好话,一直想跟你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童烨,以后有机会多交流。”这次,童烨伸出手要跟他握手言好。 “过奖了。”出于礼节,韩祎也伸出手轻轻握了握。童烨却抓了他的手,在空中多停留了片刻,握出了几分郑重的意思,眼神中充满了复杂挑衅的意味。 这时,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左伽昇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有腔有调地主持了会场:“各位都到齐了吧,那我们先安静一下,各就各位。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有两件喜事。第一,是我们的朋友萧雪同学,在北京拉丁舞大赛中荣获冠军,大家鼓掌祝贺她。那么接下来我们先请这个冠军来一段舞蹈好不好?” 在大家的一片欢呼声中,萧雪成了众人的焦点。她走上了台,有些谦虚地说:“这次比赛能拿下冠军,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还要感谢我的舞伴童烨,还有你们这些平日里陪伴我的朋友。” “先别讲那么多,先给大家现场来一段表演嘛!”下面有人起哄。 紧接着,迎着一群人的围观叫嚷声,萧雪邀了舞伴童烨,走到舞台中央,伴随着欢快奔放的舞曲,身姿轻盈地舞动起来,两个人交错相间的一步一移,一转一扭之间,都火热劲爆十足,场上时不时地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我在人群中不经意间注意到左伽昇脸上的神色,他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萧雪,看到萧雪跟童烨之间无比默契的配合,两个人在舞曲的变幻中目光四射地交流舞动,脸色有些阴沉,我能隐隐察觉到他心里郁结的不快。 很快,等两个人结束了一支舞曲,左伽昇拿着话筒,清了清嗓子,正要宣布下一个环节的活动内容,还没等他的话说完,萧雪突然打断了他:“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萧雪,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舞台中央的萧雪还没从刚才激烈的舞步中平缓下来,气息微喘。她拿过话筒,面对着大家说:“今天,借这个机会,我也想对一个人说一句话。” 萧雪从舞台上走下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韩祎面前,目光最后锁定在了他的那张脸上,眼睛发亮地注视着他,然后说:“我特别要感谢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比赛之前我就想,如果我能拿到冠军,我一定会做这件事。韩祎,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还没等韩祎反应过来,萧雪就主动上前走了一步,猝不及防的,把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会场里的轻音乐还在循环播放着,炫彩的灯光闪烁在两个人的脸上,半明半暗。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人都愣怔了几秒,时间仿佛静止了片刻,定格在了那个画面里。随后还是有个人先喊了一句:“在一起,在一起!”紧跟着这个喊话,周围的人群也骚动起来,随声附和的呼喊声响彻全场。 我隔着欢呼热闹的人群,怔怔地看着萧雪和韩祎静默对视的场景,恍若一场似真似假的梦。萧雪的脸颊微红,笑容舒展在那张干净美好的脸上,溢满了羞涩和欢喜。也许在那一刻,她已经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当她有足够的勇气去拥抱爱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人。 而韩祎的目光久久地深陷在萧雪的眼睛里,脸上没有多少起伏的表情,呆立在原地,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我后来猜测过韩祎在那一刻的心情。也许他万万没有想到,萧雪会把对他的爱拿到公众面前,以这样郑重其事的表白来确认一种爱情的仪式感,她想让他看到她爱他的勇气和决心,也想从他那里得到爱情的确认。 他却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无论接受还是拒绝,都有种被人胁迫的意思,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任由现场的气氛再怎么轰轰烈烈,他在那一刻岿然不动,缄口不言,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满脸笑靥地注视着他,而他唯恐会让她的希望落空。 我在那一刻,突然间感到胸口沉闷,如鲠在喉。 于此同时呆立在原地的,还有左伽昇。左伽昇拿着话筒,原本准备好的串词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时间哑然。直到刚才最先起哄“在一起”的那个男生在台下又冲他喊了一句:“主持人,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给这两位来一场专场庆祝会啊!” “是啊!”其他的人异口同声地赞同。 任凭周围的人怎么叫喊,左伽昇仿佛都听不见了似的,脸色木然地站在台上,好久才愣怔过来,拿着话筒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场面一时间很是尴尬。 这时,那个叫童烨的男生倒是开口说了话:“大家还是都散开吧,吃好喝好玩好,随意啊!” 等会场中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自去找了玩伴。童烨走到韩祎和萧雪跟前,脸上的表情酝酿了一番,挤出一丝笑说:“祝贺两位。”又转向韩祎,慢条斯理地说:“以后要对萧雪好点了,你可不能辜负了她。否则,我会一百个不乐意的。”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韩祎,像是嘱托,又像是一种挑衅。 我自始至终站在一个角落,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从萧雪跟韩祎表白的那一刻,我就如同身陷在一片大雾中,分明能够感受到一阵凉意从雾中翻涌而来,潮湿,晦暗,连同我心里的某个地方也浸湿了。是失落吗?还是比失落更强烈的一种情绪难过?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甚至有些嫉妒萧雪。 年少时的爱情,我们往往可以不计后果不计成本地去爱一个人,在表达爱的时候,仅凭着那点的热情和冲动,就可以有恃无恐,无所畏惧。那个时候的我们,也渴望迫不及待地向世界宣布自己的爱情,仿佛以此来宣告对某个人的拥有权,证明自己拥有的那一刻幸福。不管结果怎样,但至少可以光明磊落地去恋,名正言顺地去爱。 而成年以后的我们,秘而不宣地开始一段恋情或者再结束一段爱情,不需要过分张扬的仪式感,也不再需要铁证如山的承诺,一切感受都在这样的秘密中悄无声息地进行,幸福和痛苦都成了冷暖自知的事情,却也因此而变得暧昧不明。我们一边自诩着成熟后的内敛和稳重,一边却又无法掩饰爱情在晦暗的灰色地带里被压抑的迷茫和失落。 说到底,我们在无处安放的青春里渴望找寻的肆意张扬的爱情,渴望找回的自由舒展的爱情,不过是在找寻那些年还会勇敢说爱,大声地向全世界宣布我爱你的那个少年。 萧雪爱着韩祎的时候,她就是那个勇猛的少年。她要让世界看得见她和韩祎,哪怕最后希望落空,哪怕只是流言四起,至少,她跟韩祎的故事注定是会被人口耳相传的,他们的名字也会被纠缠在一起传成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不仅仅是她和韩祎之间的回忆,也会被写进每个人的回忆里,最后成为大家共同见证这段青春岁月的记忆标识。 能被所有人见证和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这就足够了。 我的耳边回荡着萧雪的那句表白,恍然间就觉得,韩祎似乎是跟我无关的人了,他的生活跟我是无关紧要的了。 这时,凌霄从旁边喊了我:“筱萱,我们去那边玩游戏吧。” 我应了一声,愣过神来,跟着凌霄加入到喧闹的人群中去。 那天下午的聚会,在场的每个人都尽情尽兴地嗨翻了天。觥筹交错间,萧雪已经喝得有些微醉。我看到左伽昇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喝着闷酒,时不时地看一眼微醺的萧雪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心里像是憋了一口闷气,却又无处发泄。再看看童烨和韩祎,每个人的脸上都神色复杂,郁结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饭吃到一半,一大拨人又叫嚷着要去k歌。萧雪正乐在兴头上,拿起话筒一首接一首的唱,不时地引来旁观者的喝彩声,中间还选了几首情歌,大大方方地说是送给韩祎的,唱得缠绵悱恻,深情款款。 韩祎坐在下面,一句话也不说,他似乎是在默默接受,又似乎是在默默忍受,五彩的旋转灯光不时地照在他的脸上,红绿蓝的光影闪烁,模糊了那张脸上的神情。 萧雪唱到一半的时候,左伽昇突然站起身,借故离开了现场。我则拉了身边的凌霄,比平日里更放肆地大笑,豪爽地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谈笑举止间都带着放纵的姿态,像是从未这样开心过。 凌霄看着我无比尽兴的样子,起初也陪着我一路喝了下去。等我越喝越生猛,微露醉态,痴话也多了起来,就劝我说:“别喝了。” 我知道自己还算清醒,睁着朦胧醉态的眼睛,愣了神看着他,突然伸过手想去摸他的脸,却被他躲了过去。凌霄夺过我手上没喝干净的酒,语气温柔地说:“不喝了,咱回家好吗?” 此时,唱歌的人依次散去,整个包房里只剩下凌霄和韩祎,沙发上软绵绵地躺着我和萧雪。我强撑着身子拿了酒杯,找到萧雪还要继续跟她喝下去,却被韩祎和凌霄拉开了。 凌霄把我从沙发上搀扶起来,对韩祎说:“萧雪就拜托你了,我把她送回家去。”说着,把我的胳膊搭在他的肩上,扶着我一步一挪地准备离开包房。 这时,我在朦胧中听到旁边的萧雪侧躺在沙发上,嘴里还不时地嗫嚅着:“喝……韩祎……呵呵……韩祎,我喜欢你……” 刚走到房间门口,凌霄意识到我酒红色的挎包落在了沙发上,又搀扶着我折回身去拿,韩祎顺手把包拎起来,却看着包的某个地方怔怔地犹疑了片刻,最后才把递给了凌霄。 那是刻着“凌霄”名字的白色姓名链。我随手把它挂在了这个不常用的挎包上,却在那天喝醉了之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串姓名链在我跟韩祎之间,又悄无声息地埋下了更多的隔膜和误解。 或许就是在那一天,他在心里默默地确认了我和凌霄的特殊关系,我也在心里默默地确认了他和萧雪。不过是一场告白,不过是一串姓名链。我们心照不宣,看彼此的世界却都远了。 那天晚上,凌霄把我送回了家。我听着妈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把我移到卧室,又跟凌霄在客厅里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把凌霄送走以后,又回到卧室里帮我擦了脸换了衣服,倒了一杯蜂蜜水让我喝下,嘴里还在不停地唠叨:“怎么回事?小孩子家喝这么多酒?让妈多担心啊!” 我闭着眼睛假寐,意识慢慢恢复,听着妈的话,一言不发。她把我安顿下来,就悄悄关上了门离开了卧室。 等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四周被黑暗包围着,我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在流泪。眼泪顺着眼角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淌湿了枕头。像是心痛,又像是委屈,总之是心口憋闷的不畅快,仿佛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我抽动着肩膀,把头蒙在被子里,哭了。 那天,整个世界都像是患了病,失落的传染病,弥漫在我的房间里,也弥漫在左伽昇那里。 左伽昇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个未送出去的礼物。那是一个精美的音乐盒,一个女孩在舞台中央,伴随着音乐轻盈地旋转跳起舞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音乐盒里跳舞的女孩,仿佛看到了萧雪翩翩起舞的影子,心里却裂了道口子。夜色里如水流般的音乐,却像冰冷的瀑布一样,从高处飞流而下,猛烈地冲刷着他心上的那道伤口,生疼生疼的。 第一次,他第一次体尝到失恋的滋味,竟是平日里的嬉皮笑脸都无法治愈的。他第一次在感情上认真的时候,却先尝到的是痛的滋味。虽然他此前也是知道萧雪对韩祎的那份情谊的,但之前从没确认的时候,他还能继续把自己哄骗下去,还能装傻卖癫地向萧雪示好。他觉得即便萧雪现在不喜欢他,总有一天,萧雪会喜欢上他,会真正懂他的心思,懂他藏着的那颗真心。但直到今天,那句千真万确的告白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一瞬间让他清醒了许多,清醒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千真万确的痛。 我不会知道,就是在那天夜里,韩祎把萧雪送回家,又一个人骑着车来到我家的楼下。望着夜色里亮着的那扇窗,伫立凝神了好久。他也许是想到要给我发短信说些什么,安慰,或者说是解释。但编辑完姓名,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原本就没有说的必要。他站在黑暗中,任由着风吹乱了他的思绪,直到看见那扇有光的窗户熄了灯,才骑着车消失在夜色的街道上。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十二章 如果我们分开 六月统考的成绩下来了。放榜的那天,我在成绩单上第二十五名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紧挨着自己的名字,下面赫然写着“韩祎”,分数排名栏上,竟跟我是同样的分数,同样的排名。 走进教室,我见到韩祎,两个人起先谁都没有说话,彼此静默了好久,我才问他:“这应该是你最糟糕的一次成绩吧。” 韩祎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说:“挺好的啊,不是没比你差多少嘛。” “你能跟我比吗?”我说:“我成绩好坏,反正又没有人在乎。你可不一样,你不在乎,总会有人在乎的。瞧着吧,一会儿老赵都该请你去喝茶了。” 韩祎突然凑近了,幽幽地说:“怎么感觉我考个25名,你这么在乎呢?” 我不屑地说:“我干嘛在乎你?你不是有萧雪在乎呢嘛,没见人家把心窝子都掏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给你,还在乎了那么多年,啧啧啧,我们瞧着都感动。” 他又退了回去,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又没说接受。” “人家一个姑娘为了你都那样了,你不接受好意思吗?”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像是在赌气,言语间的态度却偏偏要走反方向,反而是为萧雪说话的意思。 韩祎看我的神色,突然不怀好意地问:“你这是在吃醋?” “自恋狂!” “那你就是在道德绑架。”他一针见血地对我的行为做出了判断,然后有些发急了:“之前你还说我对你不够宽容,你现在对我不是也挺苛刻的?虽然我这人人见人爱,但我也总不能要爱每一个人吧,我也有喜欢和不喜欢的选择权吧。” “你爱跟谁好就跟谁好,反正又不关我的事。” “真的?”韩祎试探性地问。 见我没吭声,他便自说自话:“其实我这次交一张白卷,就是想体验一下跟你肩并肩的感觉,这不是想对你宽容一次嘛。既然某人不领情,那就算了。” 我气恼地说:“宽容?你这分明是在贬低我好吗?明明是你自己想看球赛缺了考,还把人情算我头上。” 这时,赵恒走进教室,脸色严肃地说:“韩祎、左伽昇和胡一飞,你们三个现在到我办公室!” 我望着韩祎洒然地走出教室的背影,那一刻,我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是的,韩祎,其实我很在乎你,在乎你每一次的优秀,在乎你的优秀只能让我崇拜你。 那次缺考的经历,韩祎三个人先是被老赵记了警告处分,随后又被严老师罚抄课本上所有文言文二十遍。左伽昇说,只当是用中国古典文学来讴歌纪念保罗皮尔斯的伟大成就了,他被罚得心甘情愿。 考试后紧接着又到了班级每月调换座位的时间,这也是本学期最后一次调换座位。还是按照老规矩,每个人可以自由选择同桌和座位号。 等班长邵将喊到我的名字时,我这次没再说韩祎,而是拿了自己的课本,换到了廖一涵的座位旁边。我从韩祎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余光瞥见他投来的目光,不解,或者是已经理解了,但终究没说一句话。 等班上同学们的座位都落定了,一切仿佛又恢复到原来的秩序。窗外已经是临近七月的盛夏,阳光变得毒辣了几分。 课间的时候,我朝韩祎原来的座位上望过去,空空的。窗外传来夏蝉的鸣叫,叫得有些撕心裂肺。风吹动教室的窗帘吹来一阵热浪,教学楼外几棵高大繁密的树木树影婆娑。晴空万里,我的心里却莫名地忧伤,布满阴云。 临近暑假,同学们课间都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暑假的行程安排,我却没有多少心思去考虑那些,因为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让我纠结。 赵恒在班里说了开学文理分科的事情,很细心地帮每个同学把一年的文理科成绩都统计了出来,给每个人都做好了数据分析,说是在暑假期间好好考虑自己开学以后的文理科选择,这是一次很重要的选择,希望每个同学都能慎重。 成绩单上,我的文科成绩明显要比理科出色,倘若不是数理化太过惨不忍睹,单凭文科成绩,在班上也可以是名列前茅的。但看着成绩单上的文理科成绩对比,我心中却又郁结惆怅了起来。 无论从学习兴趣还是成绩优势来看,文科都是我最好的选择。但36班以后肯定是会继续组建理科班的,如果我选择了文科,也就意味着,我会选择离开36班,离开赵恒,离开廖一涵、韩祎、凌霄他们。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会不假思索地选择理科,毕竟理科是比文科有着更光明的前景和更多的选择。这些道理我都明白,然而,有更复杂的原因正在催促着我,借此机会逃离这个地方。 正当我为文理分科的事忧心发愁的时候,严老师却给我带来了一个喜讯。因为之前参加的两岸文化交流征文大赛获得了一等奖,我有幸获得暑期去台湾交流一个月的学习实践机会。 那天,严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把活动邀请函交给我的时候,又顺便问了一句:“关筱萱,文理分科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还没想好。”我如实回答。 “这个还是要慎重选择,毕竟是影响到以后考大学选专业的事情,马虎不得。我跟赵老师仔细看过你的成绩单,都觉得你在文科上很有天分,除去数理化,以你的实力,在同学中脱颖而出也是有可能的,以后考个好大学也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所以,你也可以认真考虑一下转文科。当然,这只是建议,最后选择的还是要看你自己,老师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做任何选择,都不能感情用事。”严老师第一次跟我语重心长地说了这番话,像是莫大的鼓励,又像是用心的指点。有那么一刻,让茫然无措的我对她瞬间产生了许多亲切感,倒觉得她没往日那么令人生厌。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外面艳阳高照,树木摇曳着婆娑的树影,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投下斑斑点点的光。沿着地上明明暗暗的光影走下去,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瘦高细长的影子,我抬起头,看见韩祎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却神色忧郁。 他大概是刚才听到了严老师在办公室对我说的那番话,看到我出来,就转身要走。我在身后叫住了他:“韩祎!” 韩祎停下脚步,背对着我站了良久,才回过头望着我。 “如果我选了文科……以后……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做好朋友吗?”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被我问出口的时候,却像是带着哀求。我渴望韩祎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更渴望他索性跟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要走。如果是这样,我肯定不会再这样犹豫下去,我肯定会不假思索地选择留下来。 好久,韩祎才问我:“什么时候去台湾?”他故意躲开了我的问话,避重就轻,以此来干脆冷冽地切断我脑海里纠缠不休的那些念想。 “七月,七月十号。”我的语气中略带了失望。 “祝你一路顺风。”韩祎说完这句话,便走了。空荡荡的楼道里留下清澈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重重地锤击在我的心房上,每一步听起来都像是在渐行渐远的告别。 去台湾交流的日子越来越近。 凌霄中途来过好几个电话,提醒我远行要带的各样东西,细心的程度快赶上我妈。其实行李早已经准备好了,我只是每天百无聊赖地呆在家里,听着妈絮絮叨叨地交代一些独自在外生活的注意事项,那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没多少心思想即将到来的这场精彩的远行,却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待着韩祎的一个回应,或者等待着自己决定的一个结果。 这天晚上,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饭。原本想征求爸妈的意见,便跟他们提起了分科的事情,爸妈对此的观点却截然不同。 妈说:“当然是选理科了,理科以后专业选择面也大,好找工作啊,你看那些学文科的,将来出来能干什么,做不了实用的东西,个个都要穷死。你妈我就是典型例子,反面教材,在新闻行业干一辈子了,累死累活的,你瞧瞧我干出什么了?你可千万别学我。” 爸说:“看孩子兴趣嘛。我看萱萱就挺适合学文科的,语文成绩好,这次不是还拿个什么台湾交流奖,我看以后她学了文科,有前途,说不定还能轻轻松松考个不错的大学呢。再说,女孩子嘛,学文科也好,培养点人文情怀气质涵养。我觉得挺好!” 妈立刻反驳道:“这选文科理科可不能图一时兴起一时痛快啊,现在理科不好,不代表两年后萱萱还学不好数理化,现在吃点苦,以后日子才好过。你现在图轻松学个文科,将来找不到工作,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孩子自己的人生,你让她自己做一次选择嘛!别什么都帮她,还帮不到点子上。她又不喜欢数理化,你让她硬着头皮学,这不是赶鸭子上架,拔苗助长嘛,到头来人家再埋怨你!” “我可都是为了她好,你现在倒是为她兴趣考虑了,啊,兴趣是孩子第一任老师,那都是瞎掰扯的,以后找工作人家用人单位可不管你是兴趣不兴趣的,什么实用来什么,这就是现实!” “以后还远着呢,想那么多干嘛,以后还有以后的很多选择,这又不是一锤子定一辈子的事情。” “就你这样目光短浅的,难怪你走不远。做人目光要长远,你知道吗?人生关键的就那几步,这几步你没选好,那你活该走出什么岔路子。萱萱现在就在这关键的十字路口,我们不替她想着,她自己能想那么多吗?”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面红耳赤地争执起来。我在一旁默不作声,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如果放在往常的这种情况,我肯定会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大喊叫停,或者充当开心果和颜悦色地劝解两位。但今天我实在没有兴致,很是心烦意乱。爸妈看我默默地进了屋,状态有些反常,也不好再争执什么,两个人又闲闲碎碎地互相埋怨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去台湾的前一天晚上,我犹豫再三,还是给韩祎发了条短信:“我明天去台湾。” 好久,手机回复过来四个字:“一切顺利。”算是他的答复。 第二天,我早早地赶到机场,因为爸妈工作忙,都没时间来送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看着身边形形色色往来的陌生面孔,心里莫名的失落。身陷在人海中,我有点期待一个人的出现,但目光扫遍周围的人群,却都不是他。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从那双宽大的手掌里感觉到一阵暖流,身后的人却故意跟我躲迷藏,我以为是韩祎。等对方松开了手,我转过脸兴奋地看向那个人,笑容却在那一瞬间减了大半分,是凌霄。 “怎么?我来送你你还不高兴啊。”凌霄觉察到我细微的表情变化,便开我的玩笑。 “这么早来送我,我感动还来不及呢,这不是没想到嘛!怎么,还要让我热泪盈眶涕泗横流你才满意啊!”我打趣道。 凌霄伸出手来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又顺手抚了抚我额前的刘海,交待说:“到那边注意安全,有事没事都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笑着说。 这时,机场大厅传来航班即将起飞的广播。临走的时候,凌霄张开双臂,我们互相拥抱,作为道别。他又嘱咐了我几句话,我拉着行李箱,隔着人群朝他挥了挥手,涌入到人潮中去。 韩祎后来说,那天他其实也来了机场,只是比凌霄晚了两分钟。他原本是想来送别的,但看到凌霄的出现,便在远处止了步。当我在人群中跟凌霄亲切地说话,微笑,拥抱道别,这些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或许就是在那一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多余,包括自作多情。他也当真地以为了凌霄就是我世界的全部,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十三章 这个城市里没有你 到了台湾以后,我的生活迅速忙碌充实了起来。忙着结交新朋友,忙着听文化课,业余时间也被学校里组织的一系列文娱活动填充得满满的。迪化街、日月潭、高美湿地、白沙湾海滩、垦丁大街……白天里应接不暇地赏美景,晚上就在逢甲夜市宁夏夜市上尝遍各种风味小吃。整个七月的日子忽然间变得阳光明媚起来,也暂时让我忘掉了之前的许多烦恼。 只是每到夜晚来临的时候,一个人睡在单间公寓里,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和拥挤的人潮;或是下午闲暇的时候,坐在诚品书店的某个角落里看书;或是深夜走在宁夏夜市热气腾腾的小摊前,看到身边的饮食男女嬉笑怒骂。每当这个时候,孤独和迷茫都会汹涌袭来,我的心情抑制不住的低落。 中间除了跟爸妈通过几次电话,凌霄和小旋风还主动打来过几个电话,问我在台湾学习和生活的情况。 小旋风每次在电话里都激动地语无伦次,总会问我一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因为平日里看台湾偶像剧看得太多,她总能从我浅淡的话题中神经大条地发掘到兴奋点: “哎,萱萱,你一定要去垦丁白砂湾,找找《海角七号》里面那七页情书,阿嘉和友子最后拥抱的那个镜头,就是在白砂湾拍的,好美的,你给我拍个照片嘛!” “萱萱,你竟然去了诚品书店,你给我说说那里是不是像电影《一页台北》里拍的那样?陈柏霖在里面很帅的啊!你有没有遇见那样的男生?” “你在九份老街吃的小吃怎么样?我看旅游杂志上,那儿的美食超多的,卤肉饭、蚵仔煎、花生卷冰淇淋,还有鱼丸、台北芋鸭砖,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口福?真要羡慕死你!你在那儿的老街上走,一定要听听陈绮贞的《九份的咖啡店》,再看看侯孝贤的《悲情城市》和《恋恋风尘》,肯定超有感觉的!还有宫崎骏的《千与千寻》,听说九份的街道像极了里面的鬼城!你一定要在那儿给我寄张明信片!” 隔着电话,我都能感受到小旋风对台湾这座城市膨胀的热情,没来过这里,却已经熟稔到街街巷巷。那是一种亟待需要被满足被实现的情怀,每个地方每个角落都能在她的讲述中渲染出浓烈的文艺情怀,急不可耐地想得到宣泄和释放。而我对这座陌生城市的认识和了解,在那段日子里与这个地方逐渐生发的情感,也就是在小旋风八卦的这些电影和音乐中上升到了艺术审美的层次,悬空,漂浮,却不够真实。 即便这样极具文艺气质和生活味道的小城,因为身边没有那样的一群人,因为身边没有韩祎,我对它的好感也仅是浮于表面短暂的愉悦。我还是会常常想念z城,想到z城的时候,内心才有一种踏实感和亲切感。 凌霄时常会打电话过来,询问我又认识了哪些新同学,有了什么新见闻,学校里每天都开展了些什么活动,遇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每次两个人都能絮絮叨叨地聊上半天。 凌霄常常在电话里嘱咐我:“在那儿千万别被那些看起来温柔体贴的台湾男生几句甜言蜜语的台湾腔就哄骗走了。” 每次我便逗他:“如果有一个说话带台湾腔的男生,能骑着机车载着我,在台北的环岛公路上飞驰,我应该会喜欢上他啊,听说那可是在台湾才会有的体验哎!” 凌霄说:“你回来,我在z城也能骑着机车载你兜风啊,干嘛非要在台北?” 每次我在电话这边都能笑成一团。 凌霄总是能在我心烦意乱或茫然无助的时候,第一个陪在我的身边。我因此对他充满了感激,我也分明能从这种感激中分辨出我们之间拥有的那种难能可贵的感情,凌霄对我的好,我看在眼里也感受在心里。但因为韩祎,我在和凌霄相处的过程中又似乎在抗拒和逃避着什么。 但对于韩祎来说,我又算什么呢? 自从我去了台北以后,韩祎再也没有来过电话。中间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给他打个电话,但却不知道在电话里该说些什么,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打给了左伽昇。原本是想从左伽昇那里打听些韩祎的近况,但听左伽昇在电话里的兴致,也不是很高。我猜想到,估计是上次在舞会上因为萧雪表白的事,左伽昇对韩祎一直心存芥蒂,两个人的关系也较之以前有了些生分。 “他估计跟萧雪混在一起的吧。”左伽昇懒懒地说。 “去哪儿你不知道吗?” “人家两个神仙眷侣的,去哪儿玩还关我们的事啊?问这个干嘛?你想知道可以直接打给他呀。” “那倒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事。”我有些失望。 末了,左伽昇问:“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吧,后天的飞机。” “要不要我们几个去接机?” 我不知道左伽昇说的“我们几个”是不是会带上韩祎,我期待着他会去,但又不好在电话里直接讲,最后思忖了一下说:“你们要是能来,我当然开心啊。” 左伽昇说:“那我跟小旋风一起去吧。” 我应了下来,挂了电话,神情却有些失落。 我并不知道左伽昇在电话那头随后又发生的事情。他刚挂了电话,韩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家里,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吓我一跳,你进来也不敲门?”左伽昇惊魂未定。 “谁说我跟萧雪出去鬼混了?”韩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顺手拎起沙发上的抱枕,投向左伽昇。 左伽昇顺势接过投掷过来的抱枕,才躲过一场“袭击”,神色漠然地说:“你们两个做什么,反正又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韩祎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试探他:“真不关你事?”见左伽昇耿直了脾气装模作态地故作镇定,又接着说:“嗯,我确实跟萧雪去云南浪了一圈才回来,那彩云之南的地方,真美,晴天散步在丽江边,又爬上玉龙雪山赏雪景,黄昏的时候就坐在洱海边看到夕阳西下,又去傣族园看看大象,在古色古香的古城酒吧里逛逛夜市,香格里拉,绝对是个不错的地方,一定要跟最爱的人一起去,特浪漫。” 眼看着左伽昇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直到他最后不耐烦地说:“你说完了没?” 韩祎继续他:“是谁说不在乎的?” 左伽昇突然抓了韩祎的衣领,面露怒色:“你什么意思?我知道萧雪喜欢你,如果你也选择了她,就对她好一点。” 韩祎怔怔地注视着他,神色淡定,突然嘴角露出诡秘的笑:“你现在对我的这股狠劲儿,怎么没见你用在追求萧雪身上?” 左伽昇松了紧抓着韩祎的手,坐回到沙发上,一脸颓丧。 韩祎坐在一旁,空气静默了片刻。等两个人的心情平复下来,韩祎语气平静地说:“去好好对她吧,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竞争。对萧雪,我注定会亏欠太多。” 左伽昇不解地望了他一眼:“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跟她说?” 韩祎的脸色变得忧郁,沉默着像是在思索什么。好久,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离开。 “那你喜欢谁啊?关筱萱吗?”左伽昇冲着他的背影说:“你不是跟我一样怂吗?” 韩祎的背影静静地站立了片刻,转过身说:“好好珍惜能留在你身边的人吧。” “关筱萱后天回来,要不要一起去接她?” “有时间再去了。”说完,韩祎双手插着裤兜,走出了房间。 我到达机场的时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到小旋风和左伽昇举了个很大的姓名牌,一看到我,小旋风奋力地向我招手示意。 等我走到跟前,她立马勾肩搭背上来,故意学了台湾腔说:“关小姐从台湾回来,有没有给我们带点什么礼物啊?在那边有没有勾搭到台湾小哥啊?” 看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我被逗乐了,笑着说:“礼物我能帮你带着,台湾小哥以后等你去了台湾,自己捎回来。” 左伽昇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不时地朝着机场大厅的入口张望,脸上有些焦虑,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还不来?昨天还跟我说要来的啊。” “谁啊?”小旋风问。 “韩祎啊,我跟他说了,今天筱萱回来我们一起去‘客来香’吃饭的,都这个点儿了还没来。”左伽昇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朝大厅的入口也望了望,在人群中寻找韩祎的身影。又等了两分钟,还是没见人影。左伽昇催促我说:“还是先给他打个电话吧,问问他什么情况?” 我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把手机递给了左伽昇:“还是你来打吧。” 左伽昇接过手机,拨了几次韩祎的号码,都没人接。我说:“不用等他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那也行,一会儿等他联系。” 三个人坐到“客来香”饭店点完菜,等候上菜的时间,我从包里拿出一本精包装的明星杂志,封面上是言承旭酷炫帅气的海报,还有一张《转角遇到爱》的影碟,递给小旋风的时候,她脸上瞬间迸发出浮夸的花痴相,大声惊叫起来:“啊——言承旭哎,言承旭!我的旭哥简直帅到炸裂!还有《转角遇到爱》!我正想看这部剧呢!萱萱,我好爱你哦!”说着,就激动地扑上来给我一个大大地熊抱。 左伽昇在一旁看着,一脸不屑地说:“你不是喜欢王力宏吗?” “喜欢王力宏就不能喜欢旭哥了吗?”小旋风不服气地说。 “旭哥?之前不是还叫力宏哥,力宏哥,”左伽昇故意学了小旋风扭捏作态的肉麻腔,“竟然还跟我抢电视。真花心,你叫哥叫得再亲热,人家也不会认你当妹。” “要你管!就凭你长成那样,求着妹子叫你一声哥都没得机会。”小旋风冷嘲热讽过去。 左伽昇正要接着争执下去,我及时制止了他,从包里取出一双adidas的球鞋塞到他面前:“在台湾看到的很便宜,就给你买了一双。” 这份礼物果然让左伽昇的怒气顿消,他瞪大了眼睛,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阿迪达斯!我妈一直都没舍得给我买,你比我妈对我都情深义重,够意思!” “怎么说话呢?竟然拿我跟你妈比?”我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爱死你了!”左伽昇冲我打了个飞吻:“以后你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小旋风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我:“哎,萱萱,你给韩祎带了什么东西,让我们看看呗。” 我顿了顿,略一思忖说:“他啊,没带啊,反正他不愁没人送他东西,我干嘛还要凑上去?” “说得也是,我听说,萧雪好像送了韩祎一个danielwellgton的手表,还是情侣款的。” 小旋风无心说出的这句话,让我和左伽昇面面相觑了一番,都不再作声,我看到左伽昇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微微的不快。小旋风完全没有察觉,她又突然转过脸来问我:“你文理科选好了吗?网上填报信息截止到明天,你填报文科还是理科?” “还没填呢。”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什么呢?要我说,直接选理科得了,这样我们都还能在一起吃喝玩乐,多好。”小旋风说。 “就是,你要是走了,我虽然不会伤心,但指不定会有人伤心呢。”左伽昇也跟着搭腔,好像话里有话似的。 “再说吧,真是让人头疼的事。”这时,饭菜端上了桌。小旋风和左伽昇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美味佳肴,两个人边吃饭,边聊起了正在火热进行中的奥运会赛事。 我却无心吃饭,也无心听他们的谈话内容,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盛夏的阳光毒辣刺眼,把整条大街都煮沸得热腾腾明晃晃的,世界一片惨白,没精打采。我听着外面聒噪震天响的蝉鸣声,心里也蒙上了空茫茫的雾色。 那天一直到吃完饭,韩祎都没有来。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天他赶在路上原本是要来的,中途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又急急忙忙地去了火车站,去接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也马上就要出现在我和韩祎的生活中。 等我回到家,刚一进门,就听到我妈和另外一个人在客厅的欢声笑语,是肖阿姨来了。见到我拉个行李箱,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肖阿姨坐在沙发上跟我打招呼:“是萱萱回来了呀!” 我笑着应了一声,把行李放好,就去倒水喝。妈转过头对肖阿姨说:“刚从台湾交流回来。”话语中掩饰不住的炫耀和喜悦。 我听到肖阿姨抑扬顿挫地“呦”了一声,随即各种浮夸的歆羡和溢美之辞便滚滚而来:“我就说嘛,萱萱这孩子了不得,以后大有出息,你和老关真是福气,到底是养女儿省心呢!不像我家晨晨,真是急死我呦!” “你那是不知道,萱萱也让我操了不少心哪,她爸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问,全让我一个人担着了。你说孩子读高中,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一旦教育不好……” 眼看着两个当妈的又要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育儿话题,又要开始比谁家孩子长谁家孩子短,我赶紧陪着笑脸插了一句话:“妈,你们先聊,我先进屋了。”立刻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卧室收拾整理从台湾带回来的东西,从中拿出一套红色的篮球运动服,t恤的一角印着nike的“”标志,球服号是数字“9”。我默默地注视了好久,脑海里又闪过小旋风在饭桌上提到的那句话,想到萧雪送给韩祎的那款danielwellgton的手表,便又默默地把衣服收拾好,挂在了衣橱间。 打开电脑填报文理科报名表,在一行一行的个人信息中选择输入之后,到了“填报科目类型”的环节,下面的二选一选项,“文科”,“理科”。我盯着那一栏的选项,鼠标在上面迟疑停滞了好久,最后点击了“文科”。 这时,听到门外传来肖阿姨离开的声音。等送走了肖阿姨,妈走进了我的卧室。我慌慌张张地把填报成功的网页关掉,回过头听见我妈问:“干什么呢?这么紧张。” “没干什么,有什么事?” 看我妈的脸色有些忧郁,我猜想大概是肖阿姨刚才跟我妈说了什么话,她一脸愁容地说:“唉,你肖阿姨过来还钱,又提到她儿子的事情。晨晨这孩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搞的,书也不好好读,什么事都不跟爸妈讲,每天就闷着,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你肖阿姨担心晨晨万一有个自闭症什么的,那还真的挺愁人的。我是想着,你在学校要是能碰见他,就跟他多聊聊,毕竟你们一块儿长大的嘛,也好沟通些。” “自闭症?嘉源那地方,存天理灭人欲的,但凡好好的学生进去,都得被逼成呆瓜的自闭症出来,我都怀疑我得了心理病了呢。”我随口吐槽了一句。 “嘿,你这孩子说话都不着调的,要是连你都有心理病,那我看嘉源没几个心理健康的学生了,别给自己找借口。” “好啦,我知道了。”我懒懒地回应道。 “给你说的事可别忘了。”妈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我。 我没有告诉妈自作主张选报文科的事情。 当我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做出这个选择,我在这个选择背后辗转反侧的心事和想法,我心里隐隐的难以割舍和割舍之后的失落,这些细腻如丝的情绪,我都不会跟妈讲了。我妈是不会明白这些的,也无意明白这些。就像我妈会简单地认为像我这样看上去阳光明媚的孩子,心理一定是健全而充满阳光的。 在她的眼里,或者说在很多成年人的世界里,所有的人生选择其实都已经划定好了显而易见的标准、价值和结果,我们只需要依照着那些现实经验堆砌起来的选择走,就可以减免掉很多人生中的痛苦和所需承担的后果。简单明了,是非分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情感牵绊,也就不会走错路。 但年少时候的我们是不会懂得这些的。我们身陷在世界的迷雾中,选择或不选择什么,都更愿意听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外面纷纷扰扰的声音。哪怕是因为少年时的冲动,因为对某个人的留恋,甚或是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心事,我们为此挣扎过、痛苦过、徘徊过而做出的选择,却都盛放着青春里独特的意义,饱含着珍贵的赤子之心。 因为那个夏天,我没等来韩祎的挽留,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十四章 这么近那么远 随着奥运会闭幕式的结束,九月的新学期又开始了。但这一次的开学,对于我来说,丝毫没有兴奋,也没有期待。按照暑假重组好的文理科分班情况,我被分到了文科八班,韩祎、凌霄、左伽昇、廖一涵他们依然留守在原来的班级,班主任还是赵恒。 文科八班在教学楼的北侧二楼。沿着原来的路走到教学楼的南侧入口,我看了一眼身边说说笑笑着走进教室的同学,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原本想上四楼原来的教室看看,跟几个朋友道个别,思来想去,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话。 我正准备离开,邵将这时从身边经过,冲我打招呼:“关筱萱,怎么还不上去?一会儿老赵该点名了。” “哦,你先去吧。”我支吾了一声。 “那你快点啊!”邵将说完,便上了楼。 我没再停留片刻,绕过走廊的另一侧,从教学楼北侧上了二楼。等坐到新教室里,看着身边陌生的同学,我轻叹了口气,脸上抑制不住的失落,像是什么堵在胸口,沉闷地喘不过气来。 这时,听到门外有人喊我的名字,扭过头,看到凌霄正隔着玻璃窗冲我挥手示意。我走出教室,凌霄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就打趣道:“怎么了?新学期开学,就这么哭丧着脸啊?” 我没理会他。凌霄从身后拎出一大袋零食:“想到你今天可能会不太开心,就给你买点好吃的!”又望了望对面四楼的理科班,安慰我说:“也不算远嘛,以后还能天天来找你玩。” 我接过零食袋,说:“没事啦,你要是天天来找我,让别的同学看见,多不好。” “他们看见就看见呗,那有什么?会嫉妒你啊?”凌霄突然凑近了脸,开我的玩笑。 “嫉妒个鬼啊,”我做出要踹他的动作,伸了一腿,他躲闪了过去:“我要进教室了。”说完,就转身回到了班里。 “晚自习后还一起回家啊!”凌霄说。 等我进了教室,旁边的一个新同学看见了凌霄,回头悄悄地问我:“他是谁啊?你男朋友啊?长得还不错呢!” “不是了。”说完这句话,我的耳根却有些发热。那位同学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笑了笑,走了。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远远地望着对面四楼的那间教室,心绪烦乱。 分到文科班以后,新的学习生活重新开始,但学习的节奏和步调几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单调乏味,一样的题海战术。相比于此前赵恒的班级过分活跃的氛围,整个文科八班都弥漫着黑色调的压抑。 班主任是一个50多岁快退休的老太太,每天面对着班上那些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唯恐会蹿出来几只孙猴子闹得天下大乱,所以每天都板着一张德高望重又恨铁不成钢的脸,想以此来树立自己的绝对威信。 那张紧绷的脸上写满了纵横交错的沧桑,脑子里装满了一堆古板陈旧的思想,却没有多少沧桑的智慧。依旧固执地坚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老封建老思想,最喜欢把旧社会读不起书上不起学的陈年旧事反复地讲,说到最后都归结为一个道理,要珍惜新社会,珍惜社会主义带给我们学习的机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太太没在班里赢得威信,反而被同学们背地里笑称是“灭绝师太”。 我虽然对这个灭绝师太没什么好感,但文科班的选择让我从此告别了头疼的物理化学生物课,学习也比以前轻松自如了许多。我终于不再需要面对那些奇怪的数字符号、推理公式方程式绞尽脑汁,也终于不需要再堆积那么多的草稿纸咬着笔杆子一遍遍演算只为了得出一个准确答案。在文科班的学习生活,逐渐让我恢复了自信。 而这一切并没有让我感到更多的快乐和成就感。每当我在背书或做题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隔着玻璃窗,朝四楼的那个教室里望去。想到他们可能还在上数学课,赵恒还是像以前那样,在黑板上一行行密密麻麻地板书讲解,粉笔灰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染白了他的指尖,还有他微微泛黄的头发。 每次想到这些,我的心里都空落落的。虽然还在同一栋教学楼里,隔的只是几条走廊两层楼的高度,但却让我觉得跟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他们,相隔的是两个世界。 一次,灭绝师太在黑板上写了一道数学题,问哪个同学会做,我浏览了一遍题目,便条件反射地想到了韩祎。那道题曾是我以前做过很多遍的原题,做过很多遍也错了很多遍,当时韩祎就拿书拍了我的头,气急败坏地说:“这道题我都给你讲出几个轮回了,怎么还错!” 我感到很委屈:“这么难的题,做题过程都快赶上一篇800字作文了,我能记住吗?” “姑奶奶,我是在教你做题的思路和方法啊,你有没有点儿逻辑思维啊。你这典型的跳跃性思维,做题都能搞得跟意识流小说一样。”韩祎看着我试卷上乱七八糟的做题过程,批评我。 “你爱讲不讲!”我一把抓过试卷,一脸的不爽。 “你能拿出点儿虚心请教别人的样子吗?至少态度得好点吧!”拌嘴归拌嘴,最后还是拿着试卷耐心地给我讲解。后来遇到的不是同一道题而是同类型的题,我又做错,韩祎吵完我,又出了十道同类型的题目让我反复做。 两个人坐在肯德基店复习功课,他常常点了一份快餐吃着,等我做题做到又累又饿的时候,才准许我吃晚饭。有时候我做题做到太晚,韩祎坐在对面睡着了,我偷偷地爬到桌子底下,把他两只脚的鞋带系在一起,等他醒来后,就看他起身走路的时候绊了一脚摔倒的样子,我在一旁捧腹大笑。但不管我使什么恶作剧,他在辅导功课的时候对我的要求都近乎苛刻,我的成绩也自然提高得很快。 想着这些,听到灭绝师太问到第三遍的时候,我举起了手。走到黑板前,快速地写下那道题的解答过程,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完成。数学老师看罢,在上面挥舞出一个大大的对号。我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听到灭绝师太赞不绝口的夸奖,那一刻,我却仿佛看到了韩祎正坐在座位上冲着我欣慰地笑了笑。 在文科班的日子里,我总是会这样,在不经意间想起他。 韩祎后来告诉我,在我刚去文科班的那段时间,他也时常会在下课的时候,站在教室前的走廊上,俯瞰着二楼八班的教室。有的时候看到我和同班的几个女生在教室门口嬉闹,或者站在走廊上发呆,他怔怔地看几眼,就走了。也有的时候,他会绕道经过八班的教室,看上几眼,就疾步走了。直到有次我刚出门看到了他,他留给我一个匆匆的剪影,便拐过走廊上了楼。 我终究没有叫住他。像是有什么异样的东西横亘在我和他之间,明明这么近,却又隔了那么远。明明知道彼此都在极力地掩饰着什么,掩饰的时候又渴望透过彼此的眼神找回些坦诚,又渴望找回内心的牵连回到从前,却因为拥堵着那点晦暗不明的东西,一切都不顺畅,一切都不自然了。 沉闷的空气,布满阴霾。我知道我和韩祎还在隐隐地等待着什么,等待一方的妥协让步,或者等待着什么样的解释。哪怕这些都没有,只要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谁先上前狠狠地踢了谁一脚,或者像以前那样骂一句“你白痴啊”,那些拥堵的隔膜的阴沉的东西就会烟消云散,我们之间的关系立刻就会清爽明朗起来。 只有这样,也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做回最好的朋友。 这天周末,想到已经好久没去余伯伯的书店了,就想去那里买几本书,再顺便看看他。 进到店里,余伯伯不在,喊了几声也没见人影,我走到书架前,浏览最新上架的书和杂志。这时,从书店的后院走进来一个人,我听到撩门帘的响动,便转过头望去,是韩祎。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蓦的谁都没有说话,愣了神望着彼此。几秒钟的尴尬后,我问了一句:“余伯伯呢?” “他出去了,让我先帮他看着店。”韩祎说。 “哦。” “换到新班级还适应吧?”他问。 我点点头说:“还不错,终于不用再抱着理化生整天呼天抢地了,有种如获大赦的感觉,每天过得神清气爽,你不知道我现在在班里有多受宠。” 韩祎被我逗得微微一笑:“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你以前在36班的生活,让你遭了多大罪似的。” “也不是了,就是现在身边突然没有你跟老赵时刻对我严厉鞭策了,有时候还会挺想的。”我的语气中有些开玩笑的意思。 “筱萱,”韩祎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我微微一怔,转过脸看着他,然后听到他认真地说:“你回来吧。” 我讪讪地笑了笑:“怎么了?我现在在文科班待得不是挺好的嘛。” “当然,这是你的选择。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是因为理科学不好的话,我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帮你。” “你这是习惯性地把我当扶贫生啊!”我趣笑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眉头微蹙,神色认真地说。 “那我也不好麻烦你了,以前麻烦的挺多了。” 韩祎沉默了片刻,笑着说:“你对我来说……不是麻烦,我心甘情愿。” 我略有所悟地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微妙的神情:“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萧雪吧,也希望你们能比翼高飞。” 韩祎的神色有些发急:“你是真不相信我啊,我跟她真没什么,我是想跟你——” 后半句话没说完,我反问他:“跟我什么?”他一时语塞,我转身要走。韩祎在背后喊:“关筱萱,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回来,我还想跟你坐同桌。” 我没有回头望他一眼,背对着他伫立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窃喜,快步走开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十五章 徒劳无功的爱情 赶在国庆中秋来临之前,嘉源组织了文理科分班后的第一次考试。我在文科班的全校排名中,晋级前十。 那天在教学楼门口张榜,我在成绩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凌霄刚好也在旁边,看到榜单上的我突飞猛进的变化,赞不绝口地说:“不错啊,现在都一跃成为嘉源的佼佼者了。” 我却没那么兴奋,叹了一口气说:“我妈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选文科的事,这次成绩单回去让家长签字,她肯定要知道。” “知道不是更好?全校前十,这成绩也够在她面前显摆了,你要让她看看,自从你弃暗投明,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以后可是星光大道啊。” “你是不了解我妈,她才不会这样想呢!”我无奈地说。 “那你就好好说服她啊。毕竟人生的很多路,都是需要你自己去选择的,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只要你好好地走下去,总归不会是一个太坏的结果。”凌霄鼓励我说。两个人说话间,一起上了楼。 上到二楼的楼梯拐角,碰见了韩祎,他显然是来文科八班找我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凌霄先走一步离开了。 “祝贺你!”韩祎说。 “说这话可不像是你真心的,前几天某人不是还说,一直想扶贫救济我的嘛!”我笑着说。 “当然是真心祝贺啊,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我之前说的那番话收回。之所以那样说,想让你回原来的班级,是因为我自己的一些比较自私的想法。”韩祎说。 “自私的想法?你对我有什么想法?”我注视着他,突然试探性地问。 犹豫了片刻,韩祎讪讪一笑说:“就是……身边少了一个笨蛋同桌,我没人欺负了。” 话音刚落,我就要冲上前挥拳上阵,韩祎见势,笑着跑开了。那天隔着走廊,我看见照进楼梯间的阳光,正好照在他转过来的脸上,温暖而明朗。 我把成绩单拿回家的时候,果不其然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对于我此前先斩后奏自作主张的做法,妈当即大发雷霆,一口一个“你现在是不是翅膀长硬了,做决定都不跟家里人商量”,或者再多一句“我就看你这丫头犟吧,总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我早已经预见到了会是这样一场口舌之战,就提前喊上了爸,以应不时之需。爸拿着成绩单,却是一脸喜色:“这不挺好的吗?我还真没想到,萱萱在嘉源还能进优秀生的行列,这已经提早完成了你的三年计划了嘛!能充分利用自己的强项,扬长避短,照这样发展下去,搞不好还能撞个北大呢!” “痴人说梦,你还真把你家姑娘看成是天赋异禀啊?”妈依旧固执,不以为然地说,但态度比之前稍有缓和:“我是说,你做这么重要的决定之前,怎么就不跟我商量一下?”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别管那么多。再说了,我觉得这个决定没错啊。”爸继续在一旁支持我。 妈的脸色拧巴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我从她的脸色里可以看得出,她在意的或许并不是文理科最后的选择,而是当她的女儿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决定,逃脱了她一直以来理所应当的安排和控制,她为此感到失落,也或者是感到了一种恐慌和隐忧。 大概很多的父母都是如此,他们习惯了为自己的孩子安排好人生的每一步,看着孩子们在他们所规划好的人生棋格里安安稳稳地走下去,走到他们所理想所期待的终点,便是所谓的成功。而这其间,孩子们但凡动了自己的想法,走了一步不在他们预想范围内的路,都会让他们大惊失色,顿失安全感。 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父母在孩子的人生里找寻的被需要感,还是他们认为的理所应当的掌控权。 好久,妈才说了一句话:“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学吧。”随后,叹了一口气,进屋了。 爸暗自给我使了个眼色。不知怎么的,第一次在跟我妈的战役中大获全胜,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看到一向争强好胜的妈突然服了软进了屋,我低下了头,突然间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些茫然。 中秋节的前天晚上,我散步到廖一涵家的商店里,想顺便买些月饼带回家过节。进到店里,看到一涵的爸妈都在店里忙着生意,爸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在收银台旁边忙着收钱算账。见到我来了,便笑着跟我打招呼,又转过头喊一涵:“筱萱来了,你们去玩吧。” 家里一天的生意也快打烊,一涵从里面应了一声,换了衣服,带了些饮品零食,跟我一起出了门。两个人在附近找了片空旷的草场,坐下来闲聊。临近中秋的月光皎洁如雪,把沉沉的夜幕晕成幽蓝深邃的海洋。 两个人各开了一小罐啤酒。一涵问:“你去了文科班后感觉怎么样?我听说你现在可是重生麻雀变凤凰呢!” 我长吁了一口气,笑笑说:“什么麻雀凤凰的,还好吧,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你走了以后,大家还是挺想你的。” “也就你会想我吧,在赵恒的班里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人,谁还会一直惦记着?”我话语中带着自嘲。 一涵摇摇头,说:“不单是我吧,对于有的人来说,你肯定也很重要。” 她微微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色,又继续说:“我记得《阿狸的永远站》中有一句话说:‘在我们的一生中会遇到8263563个人,会打招呼是39778人,会和3619个人熟悉,会和275人亲近,但最终,都会失散在人海。’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在这个世界上,即便以后的以后,可能会有很多人见过你,听说过你,认识你,但他们都不一定了解你。而只有那些了解你的人,与你相伴过的人,才会懂得你无可替代的价值,对他们而言,你绝对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乙丙。”一涵突然凑近,低声说了一句:“比如,你对于韩祎就是这样。” “他?在他眼里,我一直就是微如草芥之人,永远怀着个救世主的梦想,想拯救我这样落入苦海的笨蛋。” “你真是这么想的?”一涵试探道。“你走了之后,我看他最近可是有点不正常,心里像装着什么事,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我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说:“其实,我现在在新的班级,还是挺想大家的。离开了之后才发现,我好像已经没那么讨厌原来的36班了。有时候想想,真不知道自己当初私自做的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凌霄说,只要自己不后悔就行。可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并没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感。对我来说,一个人的优秀并不能解决孤独的问题,只有身边的朋友给予你的快乐和爱,也许才能让自己的生活感到充实。” 一涵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夜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飘扬。良久,她说:“当初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其实我也挺为难的。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赵恒。” 我感到微微地惊讶,转过脸望着她,看到一涵在夜色下认真的表情,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或者随口说出的一句不疼不痒的话。也许,她想说的这句话,已经酝酿过很久了。 “起初,我是挺想在分班的时候离开赵恒的,他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爱的时候,也感到了恐惧。我知道如果让身边的人知道我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他们会怎么看我,但我真得无能为力。我很欣赏他,在学校在家里每时每刻想的都会是他,看到师母对他的悉心照顾,自己又会情不自禁地难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明明知道这份爱是徒劳无功的,但还是要在这份爱里默默地受着煎熬。”说到这里,一涵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眼眶有些湿润。 “所以,我曾想着离开36班,看不见他,可能慢慢就不会想了吧。但后来想想,如果我真得走了,比起每天看着他想爱却不能爱的痛苦,失去一个人,彻底离开他的世界才是最痛的。如果我们有机会能继续留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即便有着说不出口的爱,即便不能真的跟他相爱一场,但能每天参与着他的生活,看到他过得好不好,看到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脸上有什么情绪,做了什么事情,只要能远远地望着他,爱着他,就已经感觉很幸福了。难道不是吗?”一涵突然转过头笑了,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我听完一涵说的那番话,愣了愣神,好久,感慨了一句:“一涵,我觉得你现在变了。” “怎么变了?” “变得……更有女人味儿了。” 等我坏笑着说出“女人味”,一涵有些羞涩,一锤打在我的后背上:“刚才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能跟别人讲。” 我诡秘一笑说:“知道,这是你不能说的秘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你很勇敢。”我向她投去赞赏肯定的目光。 “那你也勇敢地说句实话,我看得出来你离开咱们班后不开心,是不是因为那个谁啊!” 我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放荡不羁爱自由,不愿为现在的荣华功名所累。” 两个人大笑,在夜色下对饮。我望着一涵的笑脸,皎洁如月。 也许青春的岁月里,充满了这样徒劳无功的爱情,它会让我们感到疼痛,会让我们沮丧,甚至会让我们迷失方向。那是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征途,也注定是一段孤独无人可知的旅程,但当我们听凭于内心为此奋不顾身地做出牺牲和坚守,我们依然看得见沿途的风晴雨雪,一一收纳于自我内心的风景,是如此的波澜壮阔,又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中秋节过后,我就去学校教务处提交了文转理的申请书,回到了赵恒的班级。那天,我背着书包出现在教室的门口,韩祎看到我,不知所措地愣怔在那里。 我径直走到他的跟前,大大方方地说:“你的扶贫对象又回来了,你可别耍赖。” 没等韩祎反应过来,我从他身边走过,拉了一张课桌放到他的座位旁,坐下来收拾课本。 韩祎回过头看着我,默默地欣慰一笑,我看得出那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笑意。窗外,阳光正好,绿树成荫。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十六章 熟悉的陌生人 回到赵恒的班级,一切都变得亲切,日子又恢复到了原来忙乱的状态,对于我来说尤为如此。不仅仅是之前落下的一个月的数理化课程,分科后繁重的课业任务,难度加大的学习内容,都让我忙得焦头烂额,吃尽了苦头。 每当这个时候,左伽昇都会给我卖后悔药:“我的大小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想想也是拿过校前十的才女,如今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非要挤着一群理科生的独木桥,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左伽昇这样说的时候,韩祎就会在一旁不耐烦地轰他走:“哪儿凉快呆哪儿去!”然后继续耐下性子给我划重点题练习。 “有意思。”左伽昇不肯善罢甘休,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说:“我知道了,你这弃文从理,做出这么大牺牲,是为了……”他伸出兰花指在我们面前晃悠来晃悠去,最后停在了韩祎面前。 我粗暴果断地打开他的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还有完没完啊?” 左伽昇揉了揉自己被打疼的手,委屈地对韩祎说:“咱们可是好久没有打球了,这周你好歹也给我留点时间嘛!” “现在忙着呢,周末再说。”韩祎敷衍了一句,便把左伽昇打发了。 我知道韩祎很多时候的忙乱,其实是因为我,他牺牲掉了自己的业余时间,往往只是为了给我尽快补上功课,为了帮我多练习一道题,这期间也逐渐缓和了此前我们冷却而紧张的关系。虽然重回到理科班,那些头疼的功课常常让我感到吃力和挫败感,但因为身边有原来的朋友陪伴着,却又让我感到久违的踏实和满足。 萧雪对于我的归来却是耿耿于怀。特别是有天在路上碰见了,她拦住我,不怀好意地说:“关筱萱,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但我可是要提醒你,别以为你回来就万事大吉了,以后恐怕有你的苦头吃。再说了,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努力,就能追的上韩祎吗?韩祎可是亲口跟我说过,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所以,我还是奉劝你一句,看清自己的路,千万别在关键时刻感情用事,到时候你可能什么都抓不住。” 看着萧雪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冷冷地回复说:“你喜欢韩祎,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但萧雪的那番话,还是在我的心头踩上了一个脚印,对于我回来的理由,对于我将要面临的飘忽不定的以后。仅仅是因为韩祎吗?还是因为除他以外这里有更多值得我留恋的人?而想到以后,此刻的选择还是值得的吗?这些若隐若现的疑虑就像笼罩在我心头半明半暗的云翳,我也由此知道,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得到的和失去的从来都不是可以锱铢必较的事情,而迷茫才是贯穿其中的主旋律。 也就是在同时,还有一个人对于我重回理科班,也是喜忧参半的心情,那个人就是凌霄。 这天下了晚自习,韩祎因为余伯伯家里临时有点事,先走了。我还在做一道没完成的大题。不一会儿,教室里的其他人都走光了。凌霄收拾好书包,远远地看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习题,正抓着头发咬着笔头,冥思苦想。就走到我跟前说:“以前可从来没见你这么用功过,怎么现在脱胎换骨了?时候不早了,先回家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道没解出来的题,有些气馁地吹了口气,收拾书包,跟凌霄一起走出了教室。 两个人在路灯下缓步慢走,凌霄问:“怎么突然又想到回来?” 我坤了坤胳膊,笑着说:“可能……还是舍不得大家吧,舍不得原来的班级。” “就这么简单的理由?” “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呢。”凌霄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带着调笑的口吻。 “当然有舍不得你啊。你那儿还囤着那么多我想看的电影,《美国往事》、《飞越疯人院》、《心灵捕手》,没有你,我找谁当片儿友啊?” 凌霄埋下头,想笑却又忍着没笑。我打趣他:“怎么,我回来你还不乐意啊!” “没有,我当然很乐意了。只是觉得,你还真是个会感情用事的人。” “也不是,我这次可是经过了慎重的思考才决定回来的,理性绝对占上风。” “你妈这次没吵你?”凌霄问。 “当然吵啊,我选文科,她大吵一次,这次我又擅自转到理科班,她竟然又不乐意了,说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挤了窄胡同受罪。” “所以我说你是感情用事嘛!你那么擅长文科,也那么喜欢,还非要转回来受苦受累。” “那也要看跟谁在一起了,跟你们在一起,受苦受累,我乐意!”我笑着说。夜晚的风刮得有些冷,我情不自禁地收了收衣领子。 凌霄看了我一眼,讪讪地笑了,神情若有所思。 等我和凌霄走到一条夜市的小街上,街上的店铺招牌灯影闪烁,路上人来人往的。我正走着,突然看到不远处有四五个人刚从一家网吧里出来,站在街边的胡同口,其中一个人先点了烟,其他几个人便跟着借了火。周围店铺招牌的霓虹灯恍恍惚惚地照在一张熟悉的脸上。我仔细看了看,是孙晨阳。 我快步走上前,叫了一声:“孙晨阳!” 孙晨阳听到声音愣怔了片刻,随即目光望向我。手里的烟头还没来得及掐灭,我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落在了那根冒着白烟的烟蒂上。 “你在这儿干什么?” 没等孙晨阳回答,旁边一个伙计便上来推了我一把,流里流气地说:“你是谁啊?” 凌霄见状,抢先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了我的前面,目光有些发狠地注视着刚才的那个伙计。 不过是一帮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校门口常见的不良青年。听对方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意思,我的态度也变得强硬了起来:“我找孙晨阳,关你什么事?” 刚才那个有些蛮横的小子见状,也不再吭声,退让到了一边去。我很是不屑地看了一圈旁边站着的几个小混混,又看着孙晨阳,厉声问他:“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在这儿干嘛?” “不用你管!”孙晨阳低着头,躲过我的目光。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莫名地冒出怒火。二话不说,一把拉过孙晨阳,把他拉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看着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半是责怪半是失望:“你妈前阵子还到我家说起你,说他们很担心你,你现在怎么能这样?” 孙晨阳依然满不在乎的样子,像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倚靠着墙,又抽了一口香烟。这让我更是火冒三丈,一把夺过了他手里还在燃烧的烟蒂,扔到了地上,用脚狠狠碾碎,很是为他担忧:“晨阳,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可以跟你爸妈说,跟我说,但你没必要这样自暴自弃!要是让肖阿姨知道你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该多伤心?!” “跟他们说有用吗?跟你说有用吗?”孙晨阳突然冷冷地说,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你们这些整天只知道死读书考试上大学的人!跟你们说有用吗?” 当孙晨阳冷冷地说出那个“你们”的时候,我感到强烈的心痛和失望。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知道他变了。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孙晨阳,身处在青春期的漩涡里到底在经历着什么,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有什么是别人无法理解的,有什么是必须要以这样叛逆的姿态去对抗的。但他望着我的眼神,就已经让我明白,他早已将我拒之千里之外,与我划清了某种界限。他变得不再那样忧郁的时候,却也比以前更为冷漠。这样熟悉而又陌生的孙晨阳,突然让我感到一种心寒。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冷冰冰的质疑和不屑,最后只听到他低声骂了一句:“切,无聊!”便从我身边走开了。 我站在影影绰绰的灯光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傲慢却又孤独,走进了穿梭的人群中,消失在某个晦暗的路口。 不知什么时候,凌霄来到了我的身边,疑惑不解地问:“他是谁啊?”看到我的神情很是落寞,又问:“筱萱,你没事吧?” 我一句话也没说,目光延伸在那条长街的灯影里,最后望了一眼,转身走了。 周五放学后,我没有直接回家。听小旋风说,学校周边新开了一家音像店,就打算去那里看看,想顺便淘些最新的影碟或唱片。音像店叫“听风”,一进店门,琳琅满目的碟片让我应接不暇。我在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影碟唱片里浏览,目光最后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其中一张唱片上,是周杰伦新出的专辑《魔杰座》。正伸手要去拿,却被旁边另一个人先抢了去。 等我转过脸,看见是一个女生。眉眼清澈,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涂了淡淡的妆粉,显得皮肤白皙唇色鲜明。长发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密密麻麻地箍成了小辫,另一半直顺披肩,很潮的发型。 女生眼疾手快,拿到那张专辑,看上去很得意,又客套了一句:“不好意思,先拿先得。”说完,转身就要去收银台结账。 无奈,我转过头问老板:“这张专辑还有吗?” 老板一脸难为情地说:“不好意思,卖得太快,只剩这一张了,新进的货恐怕要下周才能到。要不您留个联系方式,货到了我再联系你?” 想到要等到下周,心里便有些不爽,分明又是那个女生先夺人所爱,便一把拉住那个女生讲理:“姑娘,刚才是我先看见这张碟片的。既然都是jay的粉,总要讲点素质吧。” 女生轻轻浅浅地看了我一眼,神色很不屑地说:“应该是我们同时看见的吧,但你又没伸手去拿?我拿了当然是我的喽!” “你这是横刀夺爱,你这人怎么能这样?”看到这个女生蛮不讲理,我便有些动气。 女生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懒懒地说:“这样吧,看在你不服气的份儿上,我可以跟你来一场比赛,看看到底谁才是jay粉。赢的那个人,唱片就归谁。” “怎么比?” “每人问对方一道关于周杰伦前七张专辑的相关问题,谁要是答不上来,就算谁输。”女生说话的语气像是胜券在握。 虽然我并不想跟她在这里消磨时间做竞赛游戏,但看到对方偏要以这种方式胡搅蛮缠,也觉得不能先输了士气,便答应了下来。 “请问,《简单爱》收录在周杰伦的第几张专辑里,专辑名是什么?” 我只记得《简单爱》是很早以前听的jay的歌,虽然对歌词曲调耳熟能详,但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这么细枝末节的信息。思索了一会儿,才装作很肯定的语气说:“第二张!” “专辑名呢?” “喂,说好的每人问一个问题的。” “我的问题本来就是连着问的啊,算一道题。”那个女生不怀好意地笑笑。 “专辑名是……《叶惠美》?”我半信半疑地回答出来,底气不足。 “错,第二张专辑名是《fantasy》。”女生很是得意,又转过头让音像店老板裁判:“对不对?老板。”老板点点头,对她露出赞赏的目光。 输了一局,我很不服气,稍稍镇定之后就挑衅地说:“换我问你了。《八度空间》的第一首歌是什么?” “《半兽人》。”女生轻轻松松地回答了问题,又胸有成竹地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除了知道它的第一首歌是什么,我还知道《八度空间》是他的第三张专辑,2002年7月19号发行,我还知道这首歌是周杰伦上完厕所突发灵感写的。哈哈哈哈。” 女生开怀大笑,拿了手里的唱片在我面前晃了晃:“愿赌服输吧。”说完,走到收银台,拿出一张50元钞票拍在桌上,豪情万丈地说:“老板,不用找了。”快走出店门的时候,又转过头冲着我嘚瑟地回眸一笑。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十七章 神秘女孩 我并不会想到几天之后,我会跟这个陌生女孩再一次遇见。 那天中午,我和小旋风正准备出校门去附近的小饭馆里吃炸酱面,远远地看到一个女生站在校门的栏杆围墙之外,正朝里面东张西望。女孩别具一格的发型和侧过来的半张脸,让我一眼就认出她来。想到之前在唱片店里的事,我走过去跟她招呼:“呦,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见。” 女生转过头,嘴里嚼着口香糖,认出我的时候很不屑地说:“是你啊,看不出来还是嘉源的学生。” 小旋风见对方来者不善,便低声问我:“你认识她?” “前几天在音像店里跟我抢周杰伦新专辑的那个。”我也哑了声音说。 但这句话还是被对方听了过去,女孩冷笑了一声,振振有词地说:“我可没抢,别忘了咱俩可是公平竞争,最后还是你输给我的,手下败将。”又把头扬了扬:“没想到嘉源的学生素质也就那样,自己输了还怨得着别人?” 听到对方已经开始出言不逊辱没嘉源,小旋风立刻火冒三丈,急着冲上去跟对方吵架,我赶紧拦住了她,转过脸问:“说我们嘉源学生的素质不好,看样子,你不是嘉源的学生吧,那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反正又不是找你。”女孩翻了个白眼:“我等人。”又把嘴里的口香糖嚼了嚼,望向栏杆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我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正准备和小旋风走人。这时,听到女孩朝里面喊了一声:“哎!韩祎,我在这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沿着那个姑娘挥手望去的方向,看到了韩祎。 韩祎看见门外的那个女孩,先是微微怔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女孩立刻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亲昵地叫道:“我都等你好长时间了,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韩祎无意中看到我和小旋风在不远处站着,二话没说,把那个女孩拉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随后,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韩祎看起来有些不高兴,脸上带着微怒的神色,女孩却丝毫没有怒气,还时不时地在他面前撒娇,像是在讨要什么。两个人争执了一番,韩祎拿出几张百元钞票,塞给了她。 我和小旋风站在不远处,看到那一幕令人匪夷所思的情景,小旋风纳闷地嘀咕道:“那女的到底是谁啊?韩祎竟然跟她认识?”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思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听见小旋风还在旁边抱怨:“这韩祎也太花心了吧,跟萧雪和你都扯得不清不楚的,现在又多出来一个这样的女的,还给她钱,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又突然转过来,神神叨叨地猜疑:“他们不会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可听说咱们学校的有些男生,跟外面有的不良少女,就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韩祎不会吧?” 我面无表情地说:“管那么多闲事干嘛,走吧,吃饭去。” 对于那天发生的事,韩祎回来后没多跟我解释,我也自然没多问。因为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又因为那个女孩跟韩祎来路不明的关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在学校里对韩祎的态度也冷淡了下来。 他身边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他跟那些女孩都是什么样的关系,有很多次我都想直截了当地问他,但又不好问出口。毕竟是他自己的生活圈子,他不说,倘若我先问出来,就显得有些自作多情,小肚鸡肠。原本我以为萧雪就是韩祎的那部分秘密,但这个女孩的出现,却又让我隐隐地觉得在他晦暗不明的世界里仍然藏匿着我不知道的秘密,而我在他的世界里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个。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嘉源在理科班组建了数理化奥赛班,韩祎被选入奥赛班以后,那阵子也开始忙活起来。除了正常的上课时间以外,更多的业余时间人都不在教室,集中精力投入到奥赛班的培训中。以前晚自习结束之后,韩祎还会带着我到附近的咖啡店,再帮我多辅导一个小时的功课。但接连有好几天,晚自习后的一个小时,我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等他,他的竞赛班课程迟迟没能结束,我就自己去了附近的咖啡店学习。 这天,我一个人在咖啡店里学习到十点的时候,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想到自己没带伞,便匆匆忙忙收拾东西。站到门口,看着外面瓢泼似的大雨,我把书包顶在头上准备冒着雨冲回家去,这时,凌霄撑着伞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我有些惊讶地问。 “因为想到你可能没带伞。”凌霄轻描淡写地说:“走吧。” 我刚要迈脚走到雨地里,凌霄看了一眼我脚上穿的鞋,嗔怪道:“怎么那么喜欢穿小白鞋?走到雨里一会儿该湿了。” “没事的,反正都是要脏的,回家再换。” 凌霄把伞递给我,突然蹲下身子把我背起来。我尖叫了一声:“喂,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啊。” “撑好伞,别淋着。”凌霄说着,就背着我走进了雨夜里。我没再挣扎反抗,乖巧地伏在他的背上。暖黄色的路灯把整条街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灯光里蒸腾的雨雾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实。雨滴不停地拍打着雨伞,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真是我的大救星,怎么会知道我今天没带伞?” “你可从来没有带伞的习惯,每次都这样。”凌霄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让我感到了一阵暖流。他顿了顿又问:“你每天在这儿多学的一个小时,是在等韩祎?” “哪有的事,他最近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顾得上我?我是自己脑子笨,才要多下点功夫凿壁偷光。” “那晚上回去也挺不安全的,你一个女孩子家,每天走夜路,也不是个事儿。” “没关系啦,这儿离家也不远,再说啦,我长得也挺安全的嘛,也只有我会对别人动非分之想。”我开玩笑说。 “就你?得了吧,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凌霄把我往上颠了颠,脚步在雨地里踩得更稳了,又说:“你以后要是在这里一个人学习的话,我也可以在这儿陪你学一会儿,不然,你妈该担心了。” “嗯。”因为白天的课业太累,困意袭来,我伏在凌霄的肩膀上快要睡着,应答的声音已经像是梦呓。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还隐约听到凌霄最后还跟我说了一句什么,街上的雨还在哗哗地下,满世界都是轰隆隆的雨声。 那天凌霄没有告诉我,他之所以能在雨天里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知道我每天都在那家咖啡店里学习到十点,是因为他每天都坐在那家咖啡店对面的一家餐饮店里,透过橱窗隔着街道默默地观察着我的举动。有的时候我等来了韩祎,但大部分的时间,我独自坐在窗边的座位上,埋头复习功课,而他会用等待的时间看上一本小说。等我收拾东西回家,他便一路尾随到我家门口,再一个人离开。 凌霄没有跟我说这些,我也在那天的雨夜里也从未察觉,一切都隐淡在那些稀疏平常的对话中,被我朦胧疲倦的睡意忽略了。 我后来常常想,如果我能早些知道凌霄在背后默默为我做出的那么多牺牲和付出,我会不会更爱他一点,会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那些你不知道的事,那些藏匿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的爱,它所承载的分量也许是最为深重的。因为隐忍时的无怨无悔,因为付出时的干脆凛冽,因为做出牺牲的时候也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绝和果敢,而这一切,都埋没在对方的不知道和看不见里,变成了无所谓。如果哪天,这些悄无声息的爱在那个被爱的人面前昭然若揭,是会哑然?还是感动?还是感到万分的沉重? 那条晕染着橘黄色灯光的街景里,我伏在凌霄的肩膀上,呼出的平稳的气息扑在他的耳边,我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包围着,睡得温暖而香甜。如果不去想以后,不去想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也不会因为害怕承担那份多出来的沉甸甸的爱,而一再选择逃避。因为那样的爱,我承担不起。 这天,韩祎早早地结束了培训课,准备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和我一起走,我却推辞说:“不用了,以后我学习上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凌霄好了。我看你现在这么忙,还要专心参加竞赛,所以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韩祎见我脸色有些不快,就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之前的功课也都补回来了,所以现在也不需要你为我太费心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求着我给你辅导功课的嘛!又不耽误我什么时间。” 说话间,凌霄在一旁叫了我一声:“筱萱,走不走?” 我转过脸对韩祎说:“我先走了,晚上看《马达加斯加2》,要不要一起来?” 韩祎没好气地看着我,神情有些无助。我冲他调皮一笑,就跟着凌霄走出了教室。 直到有一天课间的时候,两个人都坐在教室里,韩祎边做着题边流露出烦躁的神情,最后转过来冷着脸对我说:“能不能不要和凌霄走得那么近?”说话的语气强硬,态度鲜明。 我很无所谓地说:“为什么,你有意见啊?” “我很不喜欢你们两个在一起。”他直截了当地说。 我突然对他这样蛮不讲理的态度有些反感,怼了一句:“那我看你跟谁玩得要好,我也没说什么啊。” 韩祎听出来我的话里有话,才又想到那天在校门口发生的事,就一脸不悦地说:“如果你说的是那天在校门口的人,我坦白告诉你,我跟她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想象的什么样?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喜欢交什么样的朋友,我又管不着,更何况萧雪都没说什么,我能有什么意见?” “你怎么又来?我跟萧雪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韩祎显然有些生气了。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人家萧雪对你一片痴情,又是当众表白又是送你名表的,你要是再多出个绯闻女友,不太好吧。” “谁跟你说她送我的东西,我要了?” “要没要我又不关心,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别整天跟校门口那些不良少女混在一起,没什么前途。”我说话的时候带上了语重心长的口吻。 “我再说一遍,我跟那个人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突然义愤填膺地说。 “那是什么关系?”我故意摆出个笑脸给他看。 韩祎却没有回答,脸色很是懊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似的。我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说:“切,不说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兴趣听。”把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潦草收了尾。 韩祎没有当面承认跟那个女孩的关系,这更让我心生疑虑。我知道在学校附近,的确有一些不良少女在暗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交易,也听说学校里有些男生也乐于出入这些场合,在黑屋子里花上几十块钱就可以达成的买卖。如果不是小旋风猜测的那样,那又会是什么?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知道,我跟这个女孩之间的缘分远不止于此。她突然闯入我和韩祎的世界中,像一股妖野的黑色旋风,打破了我们原有生活的平静,而且只会愈演愈烈。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样一个女孩的出现,会对我的生活改变些什么。 这天晚上,我和凌霄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凌霄提议去附近的夜市摊上吃夜宵。 “吃什么啊?那边的店我们都吃遍了吧。”我的兴致却不是很高。 凌霄说:“今天吃个新鲜的,爆炒猪鞭。” 我一听菜名,浑身先打了个哆嗦,很是嫌弃:“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口味了?” “先吃了再说。”凌霄边卖关子边打趣道。 虽然天气越来越冷,夜市上的生意却是越来越红火。很多人在晚上都愿意到夜市上凑个热闹,热气腾腾的饭香味烧烤味飘散在各个地方,给清冷的夜晚增添了不少烟火味。两个人在一家夜市摊上坐下来,要了两份爆炒猪鞭。等烧好的饭端上来,我看了一眼盘子里的卖相,一时难以下咽,看到凌霄示范着吃进去了一口,这才尝试着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竟嚼出来一股香。 两人边吃边聊的时候,旁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等走近了,那人先跟我打了声招呼:“怎么又是你?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我回过头,看到又是前几日遇见的那个女生,还是同样的发型和装扮,旁边还跟着两个男生,看上去个个都是杀马特造型,来路不正的样子。我心里不禁有些反感。 女孩先跟旁边的两个男生说:“你们先走吧,碰到个熟人,我先坐会儿。” 等那两个男生走了以后,她双手操着衣服兜,趴近了盘子看:“呦,爆炒猪鞭,还有这口味呢,我也喜欢。”说着,索性拉了条凳子在旁边坐下来,喊了老板:“再来一份爆炒猪鞭!”报完菜,又转过来跟我靠近乎:“能碰见这么多次,不算是冤家,算是缘分了,早就该坐下来一起吃个饭。”说这话的时候,她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凌霄见状,有些生气地说:“小妹妹,不好意思,我们不认识你,请你到一边去吃吧。” 女孩这才注意到我对面坐着的凌霄。借着晦暗的灯光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便迅速凑了上去:“这儿还坐着一个帅哥呢!帅哥,我可不是小妹妹,没比你小多少岁。”说着,笑嘻嘻地便想顺手勾肩搭背上去。 凌霄神色不悦地躲过身子。我坐在对面,把筷子在碗沿上狠狠一摔,碰出清脆的声响,冷冷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孩看了我一眼,又恢复到原来的坐姿,转瞬装出乖巧的样子:“干嘛这么生气啊,他是你男朋友?”见我目光冷冽地看着她,便又接着说:“看样子不像。那我喜欢他,你有意见?”转过脸就冲着凌霄抛媚眼:“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凌霄不愿再跟她纠缠下去,对我说:“筱萱,我们走吧。” 我很不乐意:“凭什么我们走?本来位置就是我们的,要走也是该她走吧?” 那姑娘倒是一点都不生气,也不退缩,顺着我的话便接了下去:“对嘛,走什么走啊,都见过这么多次了,怎么也得交个朋友吧。”说完,摆出一副认真正经的样子伸出手说:“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澧。” 我说:“不好意思,我们不想跟你交朋友。” 在我说话间,女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我衣服左胸上挂的姓名牌,一字一顿地念:“关、筱、萱。原来你也是理科36班的啊,竟然跟韩祎是同学。” 我极力压着内心的怒火说:“我不管你跟韩祎是什么关系,总之,以后别再让我撞见你。” “那可说不准,恐怕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多了。当然,我可不是为了你,身边这位帅哥……”女生特意地看了一眼凌霄。 “凌霄,我们走。”我不愿意在此多停留一秒,结完帐,和凌霄离开了。 快走出人群的时候,听到那个女孩在我们身后大喊:“喂!凌霄,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顾澧啊!”从夜色中传来她开怀放肆的大笑声。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十八章 平安夜的金苹果 也就是从那天起,凌霄每天早上进教室,都能在课桌上看到一杯优乐美。未开封的优乐美奶茶的外包装,是周杰伦代言的形象画,广告词也颇为煽情:你,就是我的优乐美。顾澧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开始向凌霄宣战,正大光明地宣告她要征服他的爱情。 每天送来的优乐美,旁边还会贴着一张小纸条,变着花样地抄写歌词。第一天是《告白气球》:亲爱的,爱上你,从那天起,甜蜜的很轻易,亲爱的,别任性,你的眼睛,在说我愿意。第二天变成《七里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顾澧每天送来的一杯奶茶外加一句情话,并没能让凌霄为之动容。他看到优乐美都当作熟视无睹,小纸条看也不看,直接揉进垃圾箱里。 这天,没等凌霄把情书扔进垃圾袋,我顺手拿走了优乐美,看了一眼上面肉麻的歌词,反而笑了,打趣他:“这小姑娘表白得够热烈啊。” 凌霄白了我一眼:“还不是你招惹来的?”又没好气地说:“拿去吧,反正我不喝。” “怎么会是我招惹的?”我争辩道,又靠近了他压低声音说:“明明是韩祎招惹那个姑娘的,鬼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又瞧上你了,有点意思。看人家姑娘对你一片炽热,你干脆降服得了,反正又不会亏什么。” “呵,我有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吗?就这几句没水准的歌词,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无聊。” 后来凌霄再收到优乐美,都直接分给了班上的其他同学。没过多久,全班同学都知道了外面有个暗恋者正在追求凌霄,更确切地说,不是暗恋,是正大光明地恋。顾澧故意制造这样的戏码,就不怕更多人知道,反而,她更希望让凌霄在班里成为焦点,让她追求凌霄这件事发酵,发酵成大家有目共睹的公众事件,然后逼着凌霄自己去找她,逼他束手就擒。 这样持续了半个月。直到有天,奶茶突然不送了,接连的几天都没人再送来奶茶。凌霄想到很可能是他的冷淡让对方终于善罢甘休,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 但没过几天,凌霄就在校门口撞见了顾澧。再次见到顾澧,跟上次在夜市上见到的她有所不同,穿衣服的风格明显规矩收敛了很多,头发直顺着披散下来,看上去比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温顺端庄了些。 见到凌霄愣神地看着她,顾澧先给他一个甜到发腻的微笑:“帅哥,好久不见!” 凌霄冷着脸准备绕行,却被顾澧拦住了。他换个方向走,顾澧一闪身子,又挡了过去。这么来回几次,凌霄很不耐烦地说:“怎么,还想请我喝优乐美吗?” 顾澧这才突然从身后亮出两张电影票,喜滋滋地说:“请你看电影怎么样?” “不去,没兴趣。” “就去一次嘛,我好不容易买到的票。”顾澧故作委屈地哀求他。 凌霄却丝毫不为之打动:“我没时间,还是找你的小伙伴们一起去玩吧。” 顾澧见来软的不行,便想着来硬的,突然收回了刚才那副可怜巴巴的面相,露出大小姐傲娇的态度:“要是你不答应,那我可要在大庭广众下对你做些事情了。”随后抛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眼色,没等凌霄反应过来,便扯了嗓子喊:“凌霄,我爱——”凌霄见势慌忙捂住了她的嘴,后面没喊出的话变成了呜咽声,两个人的行为举止引来了路人诧异的目光。 等凌霄放开她,脸上便起了愠色,不耐烦地问:“你想干什么?” “请你看电影啊,你要是不答应的话,那我就接着喊了。”顾澧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别别别,我服你了行吧。”等凌霄缴械投降,无奈地应承下来,顾澧立马上前热情地搂住他的一只胳膊,欢呼雀跃。 “但我有个条件,如果我陪你看完这场电影,你以后再也别来烦我。” “只要你陪我看电影,我什么都答应你。” 然而,顾澧邀请凌霄看的第一场电影,不过是一场更为浩大的“预谋”的开始。她再也不会托人去送优乐美,而是主动出击,十面埋伏。不再仅仅靠一杯奶茶来侵入他的习惯他的生活,而是时不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任他烦,任他冷眼,或任他熟视无睹,但总归可以潜移默化地成为他生活里的一部分,成为他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我完全可以想象出顾澧为了每一次和凌霄的偶遇,她耗费过多少心思精心设计过多少个场景。在嘉源周边的饭馆、超市、书店、水果市场、影像店,她都会出其不意地给凌霄制造惊喜,而且每一次的遇见,她都能保持满面笑容,浑身打了鸡血般的热情。 顾澧的死缠烂打,让凌霄犯了头疼病。我在一旁像看一场狗血爱情剧,看久了花式追爱的戏码,此前对顾澧的猜疑和厌烦却在渐渐改观。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女孩,也不管她跟韩祎此前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她对凌霄近乎执拗的坚持,还是让我看出了她的真心,至少,对凌霄,她是在竭尽全力地爱了。勇猛地爱,肆无忌惮地追求,大胆执着地享受爱一个人的快乐。 这天,我和凌霄一起回家,两个人在路上边走边聊天。提到顾澧,我便笑着问:“那个小妖精最近还是缠着你不放?” “别提了,真不知道上辈子我欠了她什么,现在来讨债来了,整天阴魂不散的。” 听凌霄苦不堪言地吐苦水,我忍不住在一旁偷笑,这让他很是不满:“怎么你这么高兴?没看见我被她害得有多惨?现在都不敢出嘉源一中的门,唯恐撞见她。” “你就这么讨厌她?说心里话,我现在倒是没那么讨厌她了,以前觉得她是那种很不正经的女生,但后来看到她对你倒是这么认真执着,反而觉得她挺可爱的。你可以试着考虑一下嘛!”我的语气一半认真一半玩笑。 “得了吧,”凌霄一脸不屑,“你在一旁倒是看乐子看得不亦乐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整天头脑发热,想出一套是一套,你还真信?她能懂什么?” “你也不过比人家大几岁,说人家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懂感情,谈感情不认真,那你现在就懂感情?对感情就认真了?” “当然了,我现在要是谈感情,肯定是认真的,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也肯定是真心的。” 凌霄脱口而出这句话,不假思索。我望向他的时候,正好跟他不经意间瞥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满怀,无端地撞出了几分尴尬。他有些慌张地收敛起自己的眼神,望向了别处,空气中摩擦出轻微的震颤,收缩了几秒,又缓慢舒展开。 凌霄回过神来,迅速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哎,对了,马上快到圣诞节了,想好要怎么过吗?” “还没想呢,每天忙学习都忙得焦头烂额的,脑仁都要炸了,哪还能分出心思过圣诞节?现在还在想我妈今年年底交待我完成的年度报告总结呢。”我长叹一声。 “你妈真不愧是领导。”凌霄笑了笑:“今年平安夜,正好逢周末,听说在世纪花园广场那边有热闹好玩的东西,到时候一起去吧。” “好呀,小旋风最喜欢凑这种热闹了,我到时候喊上廖一涵他们也去。” 临近平安夜,学校里已经隐隐躁动着节日的氛围,各种包装精美的苹果散布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还有些学生妹模样的小贩,摆个小地摊儿卖平安夜蜡烛或鲜花。 与此同时,校园里还流行着一种送礼物的新式玩法。如果能从身边不同姓氏的好友那里分别获取一枚一毛钱的硬币,让好友对这枚硬币像下魔咒般说个祝福语,积攒20枚,两块钱可以买到一个幸运苹果。以此类推,积攒的硬币数越多,买到的苹果越贵,送礼物时许下的心愿就越能实现。特别是在平安夜,如果能送给喜欢的人一颗五块钱的金苹果,那么,就很有可能在平安夜收获一份爱情。 因为这个浪漫的谣传,班上的很多人都开始纷纷从好友那里讨要硬币。等左伽昇找到韩祎要硬币的时候,韩祎不以为然地说:“这你也信啊?” “你懂什么叫浪漫吗?瞧你,一看就是缺乏想象力的人!” “空谈浪漫有什么用,你倒是来点儿实际的啊。”韩祎的目光指了指萧雪,不怀好意地他说。 左伽昇懒得跟他辩解下去,又来找我要硬币,要了一枚。我想索性再多给他凑个毛毛钱,又塞过去七八个硬币,却被他退了回来:“这个可不能乱给,一个人一枚,不然就不灵了。” “看不出来这事儿你倒是挺认真的哈。”我被左伽昇较真的态度逗乐了。 “等明天平安夜,我到时候保准给你们来场大戏。” 但真到了平安夜的那天,左伽昇蓄势待发正准备演一出大戏的时候,却被另一个人抢去了彩头。那个人就是顾澧。 世纪花园广场上,为迎接圣诞节的到来,z市特意组织了一场平安夜狂欢派对。天还没黑,广场上已经早早地热闹了起来。圣诞树上盘绕着五彩斑斓的水晶灯,还有专门供游客许愿的五彩纸。整个会场循环播放着《silentnight》的音乐,人们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下欢快地载歌载舞。四周搭建的舞台围观着一拨拨人群,台上台下的互动游戏,精彩纷呈的舞台表演,不时引来观众的一片喝彩叫好声。随着夜色渐浓,广场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小旋风刚到狂欢派对上,就一路呼啸着涌进人群里,维尼也紧跟上去,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参与到舞台上一场紧张进行的互动游戏中。左伽昇成了萧雪的贴身保镖,萧雪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等萧雪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圈子,跟着现场的dj舞曲和一群人狂欢乱舞起来,左伽昇也迅速加入到群舞的队伍中,两个人在迷离的灯光人影里陷入自我陶醉的状态。 剩下我和韩祎、廖一涵、凌霄留在原地,四个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品尝着派对会上免费提供的甜品糕点。这时,看到不远处有很多人在玩水晶球,廖一涵起了兴致,拉着我要去凑热闹。 也就是在我和廖一涵离开之后,座位上只剩下韩祎和凌霄,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一场紧张的私人对谈。我并不知道那几句对谈是由我引起的,却直接指向的是他们两个人过往的恩怨。那是凌霄第一次尝试着面对韩祎,渴望与他达成谅解,但也是韩祎对凌霄第一次毫不妥协的正面交锋。而这样一场悄无声息的硝烟,在几分钟之后,我就看到它剧烈演变成一场更为浩荡的角逐厮杀。 韩祎和凌霄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两个人沉默了许久之后,是凌霄先开了口说:“韩祎,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想找你聊聊的,如果你到现在还……” 没等凌霄话说完,韩祎冷着脸打断了他:“过去的事,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又转过脸怔怔地看着他:“但我想跟你聊聊关筱萱。” 凌霄默不作声,就听到韩祎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希望看到你跟关筱萱走得太近。” “其实我跟筱萱之间……” 韩祎并没有耐心听他解释,语气急促地跟了上去:“我不想知道你跟她之间有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跟她走得太近。” 凌霄看着韩祎目光中透出的那道寒意,终于没再说话,讪讪地笑了笑,喝了一口杯中的啤酒,神色有些难看。 “凌霄,韩祎,快来快来,来这边!”我和一涵站在一棵圣诞树下,拿着许愿的五彩纸冲着不远处的他们招手。韩祎没有起身的意思,凌霄便自己朝许愿树这边走过来。 “韩祎怎么不来啊,每个人折个许愿星千纸鹤挂树上啊!”我问。 凌霄浅浅一笑:“人家可不愿意陪你们女孩子玩这种游戏,只好我来了。” 一涵说:“不管他,我们自己写自己的。” 三个人每人拿了一张彩色纸条,在一旁认真地写自己的心愿。 这时,突然听到周围人群一片骚动,大家纷纷看过去,见一个身穿圣诞老人服饰的人,背着一个大布袋,正在挨个给大家分发小礼品。身边的人一路欢呼簇拥过来,很快,“圣诞老人”就走到了我们三个人的面前。 分发礼品的原则是,每个人说出自己想要的一样东西,就能从布袋里拿到一个礼物。等“圣诞老人”走到廖一涵面前,一涵说想要一顶帽子,他果然从大口袋里翻出一个帽子递给一涵。轮到我,我说想要一个万花筒,那人却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面镜子,递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嘴角似乎还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意。 等走到凌霄面前,还没等他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圣诞老人”就从衣服里摸出一只很漂亮的“金苹果”,递到了他的面前。凌霄目光犹疑地看着“他”,从那人的眼神里看出几分似曾相识。正当他迟疑着不肯接那个“金苹果”,眼前这个人突然把头上的假发和脸上的眉毛胡须都卸了妆,原来是顾澧。 顾澧拿着“金苹果”,面带微笑地说:“凌霄,做我男朋友吧。” 围观的人群开始躁动不安,有人看乐子似的低声说了一句:“连圣诞老人都会表白了。” 凌霄见此情形,一时间很是为难,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韩祎却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二话不说,走到顾澧跟前,一把抢过“金苹果”,狠狠地一甩手把苹果扔了出去。“金苹果”从围观人群的头顶飞跃而出,撞到了一棵圣诞树上,许愿树轰然倒下。 他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顾澧,顾澧的眼眶红了,盈出了一汪泪水,一脸委屈而又不解地看着他。直到韩祎一转身,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愤然离开。 我挤过人群紧跟着追了上去。等我一路小跑追上了韩祎,便一把扯住他衣服的后襟,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厉声问道:“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扔顾澧的苹果?” “关你什么事?!”他突然异常愤怒地冲我吼了一声。这在我的记忆中,好像还是第一次。 “你是看不惯顾澧在追凌霄吧?不管她之前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家一个小姑娘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你凭什么当众做这样让人难堪的事?也难怪,像你这种一点都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谁还会喜欢你?!”不知怎么的,我越说越激动。 虽然猜想到韩祎刚才的行为,很有可能是因为他跟顾澧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他因为妒火中烧才有这样过激的举动,但无论怎样,当着大家的面搞得几个人都很难堪,让旁人看了笑话,总是他的不对。但直到我的那些没过脑子的话如脱缰之马忿然出口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重了。 韩祎看着我,呼吸急促,突然说:“好啊,你不是也喜欢凌霄吗?你去跟她抢啊?”他狠狠地刺了我一眼,愤怒燃烧到他的整个眼眶,隐约中还有莹莹的眼泪。说完,转身跑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没再去追,眼圈却红了,洇出了泪水。 就在刚才韩祎冲着我咆哮的时候,萧雪也跟着跑了过来。她站在一旁,目睹了我们面红耳赤争执的场面。等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萧雪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跟前,迟疑了片刻,才语气平静地说出一句话:“顾澧其实是韩祎的妹妹。” 我很是惊讶。看到我满脸的不解和疑惑,萧雪叹了口气说:“但是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的妹妹,你刚才不应该对他说那样的话。” 萧雪没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草地里,不远处传来平安夜的狂欢,人们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欢声笑语,那声音摇摇晃晃地传到我耳边的时候,已经有了些许凉意。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三十九章 真相大白 我从未听韩祎说过他还有个不同姓的妹妹。他不愿意承认,想必就更不愿意跟旁人提及。但当这个真相是从萧雪口中听过来的时候,还是让我突然有一种黯然失落。 我曾经自认为对韩祎已经很熟悉,他的过去和他的现在,甚至他的未来会走向怎样光明的前景,我都是隐隐知道的。然而,我不知道在他过去的世界里还有个顾澧,而那个顾澧似乎是他不忍揭开的伤口。 萧雪对我讲出真相又指责我的时候,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了我的脸上,让我瞬间明白了,我并不是真正了解韩祎的人。他的过去对我来说,就像是藏匿了太多的缺口,我不小心就会失足陷进去,伤害他的时候,也反过来伤害到我。以致于无论现在的韩祎在我面前表现得多么明朗,即便我们可以坦诚相待彼此真诚,但仍会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距离感。说到底,因为那些过去的缺口,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真正了解现在的韩祎。 萧雪也许只是知道韩祎和顾澧的关系,但对于他跟凌霄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怨结,我猜想萧雪恐怕是不知道的。不然,从凌霄第一天进到嘉源,凭她和韩祎素来已久的亲密关系,她就应该会对凌霄有所微词,而绝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还对他留着几分好感和尊重。那么,知道韩祎的过去,我能想到的一个人就是余伯伯。 跨年夜的这天傍晚,我哪里也没去,而是去了“从前慢”。因为担心像上次那样再遇见韩祎,我特意在橱窗外面隔着玻璃张望了好久,看到余伯伯刚烧开一壶水,坐下来准备泡茶,就冲他招了招手。等走进店里,余伯伯说:“进门还不大大方方的?” 我使了个打探敌情的眼色说:“韩祎在吗?” “敢情你是来找他不是来找我的啊?他今天不在!” “我就是专程来看你的。他要是在这儿,我就赶紧走人了。”确认好没有敌情,我这才安心地往沙发上一坐,倒了一杯茶水喝。 “怎么了?现在倒是怕见着他了?” 我有些难为情,低声嗫嚅道:“也没什么……就是平安夜那天闹了点不愉快,现在我不想见他,他应该也不想见我。” “你俩发生什么事了,还搞得不相往来啦?” 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了:“余伯伯,我想问你个事,你知不知道韩祎还有个妹妹,叫顾澧?” 听到顾澧的名字,我察觉到余伯伯摇曳茶水的手停滞了片刻,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而后神情严肃地问:“怎么了?” “为什么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而且我听萧雪说,他一直都不愿意认这个妹妹。” 余伯伯低下了头,暗自思忖,默默地抽了一口老旱烟,在椅子腿上磕了磕烟灰,叹了口气说:“以前韩祎是有个亲妹妹的,他妈妈在他八岁那年出的那场车祸,他妹妹也跟着走了,只留下韩祎活了下来。他爸爸后来又组建了家庭,那个女人身边带有一个女儿,就是顾澧。但在韩祎心里,他一直过不了那个坎儿,更不愿意承认现在这个后妈,还有这个妹妹。他对他爸的感情一直都很冷淡,以前是因为他爸走南闯北做生意,无暇照顾到他们娘仨,后来他妈跟妹妹出车祸去世了,他父亲又娶了现在这个女人,这就让他更不能接受了,他对他爸也就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 “余伯,我想知道当年那场车祸,跟……凌霄家里有关系吗?”我的声音明显犹疑着减弱了半分,提到凌霄的名字时,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余伯伯的神情。 余伯伯神色凝重地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自从凌霄来我们班以后,韩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处处跟凌霄过不去。平安夜那天,也是因为顾澧去跟凌霄表白,韩祎看见了,很是恼怒,直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顾澧送给凌霄的礼物扔了。我不知道韩祎为什么会这样?” “顾澧跟凌霄表白?”余伯伯有些诧异。 “对啊。就因为这样,我那天多说了他两句,他后来就冲着我发火,然后就……” 余伯听罢,又抽了几口旱烟,思虑了片刻才说:“本来这事儿,觉得不应该让你们知道太多,看你们相安无事相处得挺好,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但现在看,韩祎这孩子还是一点儿也没放下啊。韩祎家出的那场车祸,肇事者就是凌霄他爸。我还记得那是夏天,下着瓢泼大雨,凌霄他爸那时候还是用面包车拉货的司机。雨天路滑,车一时没刹住,直接就在路上撞人了。韩祎他妈当时只保住了韩祎,还是没来得及救女儿。我想那会儿凌霄的爸爸估计也是吓傻着慌了,脑子一时糊涂,没想着救人,结果开车先跑了。刚好顾澧她妈妈经过,遇见了这事儿,就赶紧报了110,又叫了救护车。等救护车来的时候,母女俩躺在雨水里,血淌得到处都是,顺着下水道哗哗地流,那时候韩祎就在旁边,亲眼看着他妈和妹妹被送上了救护车。 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妈很快就不行了。他妹妹在重症监护室里捱了两天,也跟着走了。那时候,韩祎他爸还在外地没赶回来。这期间,是顾澧的妈妈一直在医院守着。后来的事就复杂了。韩祎他爸回来以后,把家里的后事办完,跟顾澧家的人情你来我往的,后来自然而然就走得近了些。正好顾澧的妈妈对韩祎也很不错,早两年也跟丈夫离了婚,一个单身妈妈带着个孩子,所以,后来韩祎他爸就考虑组建个家庭,两家人搭伙过日子。 凌霄的爸爸在那件事之后,没过多久就主动去公安局自首了,后来还带着一家子到韩祎家里赔罪道歉。法院最后从轻判决,判了80万给韩祎家,凌霄他爸也因此住了五年牢。说起来,凌霄也挺可怜的,那些年他爸都在监狱里,也不能陪着他。 但从那时候起,韩祎心里就落下了坎儿,他恐怕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凌霄他爸,他妈妈和妹妹都还是好好的,如果他妈妈和妹妹没走,他爸也就不会再娶顾澧他妈。他对他爸也恨,他妈妈在世的时候,他爸没能好好对待他们,后来他爸做生意做得好了,挣钱了,却都是跟顾澧她妈妈享的福。现在,无论让他是原谅凌霄,还是接受顾澧,都挺难的。” 余伯伯说完这番话,神色黯然。沉默了良久,喝了杯茶,起身长舒了口气:“我去给你拿刚烘培出来的面包和糕点。跨年夜的,店里也没人,总得庆祝一下。” 余伯进屋拿东西,店里突然冷清安静了许多。我回想着他说的那些话,陷入了长久的沉思。那些我不曾参与的韩祎的过去,就在那番讲述中,突然像洞开了一道口子,从时间的漩涡中刮进来一阵飓风,卷携着盘枝错节的爱恨恩怨扑面而来,让我感到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一场悲剧,还分得清谁对谁错吗?或者,分清那些对错还有多少意义,这其中爱和恨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我一时间掂量不清,更无法感同身受。如今,当我把那些沉痛的过去当故事听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的,都需要得到理解和谅解。 窗外突然爆出一声烟花绽放的巨响,我抬头望去,夜幕里的半边天色已经被炸开的烟火渲染出橘红的色晕。一束束烟花冲上夜空,在旧年里的最后一个夜晚,留下转瞬即逝的缤纷绚烂。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过去的总要过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那天夜里,躺在自己的床上。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我摸出手机按下了一行字:“对于平安夜那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应该是我从来都没有尊重和理解过你的感受。这一年,谢谢你,总是陪在我身边。”看着手机屏幕上韩祎的名字,我按了发送键。 好久,韩祎回复过来两个字:“傻子。” 顾澧之前一直被母亲带在身边,跟韩祎的父亲住在湖南长沙。因为爸妈的生意太忙,照顾不来她,又考虑到以后考大学的事情,所以就考虑到先把顾澧送回z市,跟韩祎一起做个伴。因为z市也有韩祎的姑姑在,生活上也能照顾些。顾澧就是我刚从台湾回来的那天被送到z市的,韩祎临时去车站接了她,所以那天没能到机场。 自从顾澧住到韩祎的家里,韩祎就不经常往家回了,他常常到余伯伯家去住。余伯伯心知韩祎是对顾澧心存怨结才这样的,但想到顾澧常常要一个人住在家里,不免有些担心。劝过韩祎很多次,但劝得多了,后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任由他赖在自家不走。 平安夜那天的事情以后,顾澧再也没有出现,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再也没在校门口等韩祎,或者是等凌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竟让我突然感觉到不适。 这天,我上街买东西,远远地看到顾澧跟另一个男生,两个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很是亲密,刚从一家商场里走出来。 我走上前喊了一声:“顾澧!” 她回过头看到是我,立刻收住了脸上的笑,像是做错了什么事,表情变得尴尬而局促。随后又示意旁边的那个男生,让他先走。 等那个男生走远了,我心平气和地对她说:“有时间坐下来喝一杯吗?”顾澧先是迟疑了片刻,又“嗯”了一声,跟着我走了。 等两个人找到一家咖啡店坐下来,各自要了一杯咖啡,我问:“最近好长时间没见你。” 顾澧沉默了片刻,暗自哂笑说:“你不会还想我吧?说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我笑了笑:“以前确实挺烦你的,但后来看你对凌霄那么用心,慢慢的也就不烦了。现在就是想和你好好聊一聊。”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又接着说:“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跟凌霄在一起吗?” 顾澧淡淡地说:“对他不感兴趣了。” “是因为你哥哥韩祎吧。” 顾澧突然抬起头,正眼注视了我好久,眼神中有些异样。我从她看我的眼神大概猜得出,那天的事情之后,顾澧已经知道了韩祎和凌霄水火不容的关系。她随后又装作满不在乎的语气,傲慢地说:“不管是因为谁,我都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之前也就是玩一玩,我玩累了。” 顾澧把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望向了窗外,漫不经心的。这时,咖啡端了上来。我拿了杯中的汤匙搅动着热腾腾的咖啡,说:“韩祎那天做的事,确实有点过分,但他也只是一时冲动,你别放在心上。” “你今天是来替韩祎说话的,还是凌霄?”顾澧单刀直入地问。 “我没想着替谁说话,我只是不希望你们三个人之间再有什么隔阂和误会。” “误会?”顾澧语气不耐烦地说:“反正这么多年了,就从来没好过。从我妈当初带着我进到他们家,我哥就没有承认过我们,还说我跟我妈就是看上了他们家的钱,才赖在这里的。但事实上,当初他妈死的时候,他们家还没几个钱呢,也是后来生活条件才好起来,但他就是因为这个一直看不惯我们。” “他其实不是害怕你们图钱,而是害怕你妈和你有一天在他家里取代了他去世的母亲和妹妹。他是感情上过不去这个坎。”我替韩祎辩解道。 顾澧端了眼前的咖啡啜饮了一口,又问:“你跟我哥是什么关系?” “朋友。” “那你跟凌霄呢?”她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我。 我从她的神色和语气中听得出话里有话,像是一种试探和猜疑。略一思忖,便直视她回答说:“也是朋友。” 顾澧若有所思地微点了头,眼神颇有些意味:“那这两个朋友,哪个对你更重要些?” “一样重要。”我说:“怎么了?” “没什么。”顾澧把身子往后倾斜,慵懒地靠在座位后背上。 我注意到顾澧端起咖啡杯的时候,手腕的地方有一个蝴蝶刺青,右耳的地方钻了三个耳钉。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姑娘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让我无端地想起另一个人来,孙晨阳。 那天在网吧门口看到的孙晨阳,他差不多在这个年纪,也学会了穿拉风的衣服、抽烟、喝酒,跟眼前的顾澧在哪里已经很是相像。他们似乎都在渴望成为同一类人,在人群中极度标榜自我个性的那类人。 孙晨阳的过去,我是知道的,所以当我看到他不可遏制地从一端滑向另一端的时候,我有过愤怒、不解,甚至是鄙夷。但当我看到眼前的顾澧,这个特立独行又张扬跋扈的女孩,我却能够心平气和地跟她对话。 或许是因为我不了解顾澧的过去曾经是个怎样的女孩,总觉得她素来如此。也或许是因为从她身上我第一次发现,青春并不只是一种样子,它也可以有其他丰富多彩的模样。你穿什么样的衣服,你听什么样的歌,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不过是这个年纪顺从于心的一种选择,原本就没有对错,我们都不过是想做那个特别的自己。 我看着她手腕上的那个刺青,突然问:“那个……疼吗?” 顾澧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手腕的地方,笑着说:“很早以前刺的,疼不疼也都忘了。” “挺好看的。” “要不什么时候带你去刺一个?”她诡秘一笑。 我为难地说:“我还是不了。” 顾澧笑了。默了片刻,她突然认真地说:“其实,如果不考虑我哥还有凌霄的关系,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我微微点了点头说:“我也这么认为。” “那既然这样,一会儿去我家吧,反正我在家一个人也无聊。” 顾澧很爽快地提出了邀请,我却有些犹豫不决。她又补充说:“放心吧,反正我又不会带你去做什么坏事。”说完,拉着我就走出了咖啡店。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十章 韩祎的家 去顾澧的家,就是去韩祎家,这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等两个人进了家门,我有些谨慎地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顾澧说:“我哥不在,放心吧。他基本上不回来。” “你经常一个人住,不害怕啊?” “那有什么好怕的,习惯了。”顾澧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果汁,递给我说:“你随便看吧,就跟自己家里一样。那边是我哥的卧室,他屋里的东西一直不让动的。其他的你随意。一会儿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顾澧先去了自己的卧室,我就在客厅里四处看看,走着走着,便走进了韩祎的卧室。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莫名的有种悸动。这种感觉突然有些异样,因为平日里所熟悉的韩祎都是在学校里的样子,当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卧室,从房间家具物件的摆设,再到墙上的海报桌上的书籍,都像是看到了生活里更为真实也更为亲切的他。 韩祎的书桌上,除了一堆堆的辅导资料习题集,还整齐摆放着各类体育杂志和建筑设计类的书籍。旁边放着一个相框,照片上是三个人的合影,是韩祎小时候跟母亲和妹妹的合照,年轻的母亲长相清秀,韩祎跟她的眉眼之间很有几分相像。 在那些书的旁边,还有七八本几米漫画册。我突然回想起这些漫画集都是从余伯伯那里借来的,心里莫名地涌过一阵暖流。墙上贴的体育明星的海报,其中有一张,便是我之前送给他的科比画像。画像旁边,还挂着一把红色吉他。 书桌的另一边,摆放着一张长桌子,上面杂七杂八地堆满了各种木材小零件,有的是散乱的,有的已经拼接成半成品,像是在做各种建筑模型。 我看得痴迷,正要伸手去拿一个模型,突然被门口的顾澧喊住:“那些破玩意儿你可千万别动,都是他的宝贝疙瘩,之前我给他弄丢了一样东西,他气了好几天呢!”我转过头,看到顾澧已经换了一身bf风的行头,然后使了个很神秘的眼神说:“来,带你看点好玩的。” 顾澧把我带到客厅,让我安安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我看得一头雾水,她突然问我:“玩过嘻哈吗?” 我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顾澧走到音响前,放了张碟片进去,按了播放键,说:“看好了啊!” 随后,富有节奏感的hip-hop音乐声在整间屋子里响起。顾澧戴了个墨镜,浑身像触电一般,变得强劲而动感,跟着音乐的节奏开始走起街舞的舞步来,一只手假装拿着话筒的姿势,另一只手甩着耍酷的动作,张嘴便开始一连串急速的说唱词。 我在一旁虽然完全听不懂顾澧说唱的是什么,但很快就被现场的氛围感染到了,跟着轻快带感的音乐节奏,还有顾澧说唱的韵脚,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在那一瞬间,我觉得顾澧很酷,也觉得顾澧活得生龙活虎。 等一首歌表演完,顾澧气喘吁吁地问:“怎么样?” 我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兴奋地夸赞道:“太棒了!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你在唱什么,但jay的歌里大段的rap我也很少能听懂的。” “我刚才表演的是纯正的hip-hop,从头到尾就只是说唱,嘻哈还有很多种元素呢,除了rapper或者c,dj,还有涂鸦,街舞。反正跟你说多了你也不懂。” “你喜欢玩这个玩多久了?” “有两年了吧。以前在湖南的时候,身边还集聚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大家经常在一起玩。但来这边以后,就不怎么玩了。我哥看不惯我玩这个,他要是在家我肯定是玩不成的。”顾澧面露出沮丧的神情。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玩这个?” “你不觉得很酷吗?”顾澧故意托着鼻梁上的墨镜,摆出一个酷酷的姿势。 我很配合地点点头:“嗯,我看你是挺酷的,很有男友风。” “要不我教你一段?”顾澧突发奇想。 “我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瞎玩呗!”说着,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放了一首dj舞曲,就在现场带着我跳舞蹈动作。 两个人跟着音乐正玩得高兴,我突然看见韩祎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房间里。可能是音乐声太大,他进来的时候,我和顾澧竟没有听到一点响动。 我的脸色立刻晴转阴,脸上的笑僵在了那里,扯了扯顾澧,她这才看到韩祎,愣过神来,便吞吞吐吐地说:“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又迟疑了两秒,手忙脚乱地关了音响,像做错了事一样站在那里。 也许是看到我也站在一旁,韩祎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家我不能回来啊。”说完,就走进了卧室。 顾澧有些无辜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安慰她说:“没事,我去找你哥。” 等我推开韩祎卧室的门,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又趴在书桌前忙着什么事。 我走过去,犹豫了片刻说:“其实,我觉得你对顾澧没必要那么冷淡。” 韩祎继续保持沉默,好久,突然问我:“你今天怎么来了?” “是顾澧让我来玩的。” “你什么时候跟她能玩到一起了?” “怎么不可以啊,她是你妹妹,我就不能跟她做朋友了?”我赌气地反驳道。 “我又没说什么,”韩祎顿了顿,又说:“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别被这丫头带坏了,你跟她不是一路子的人。” “你啊,看人总是这么的狭隘,有时间多看看《傲慢与偏见》,可能对你这种人有点启发。”我的语气中带着调笑他的意思:“怎么说她也是你半路得来的妹妹。” “随便你,就当刚才的话我没说。” 我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他桌子上的那张合影上,问:“你妹妹去世的时候,有多大?” “五岁。” “她叫什么名字?” “韩颖。” “我觉得……你以前一定是个好哥哥。”我说。 韩祎的眼睑垂了下来,讪讪地笑了笑,笑得有几分无助,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回忆什么。随后,他缓缓地说:“我并不是个好哥哥。但她很听话,从小我去哪儿她就跟去哪儿,像个跟屁虫似的。有一次,她偷拿了我的画笔,不小心弄坏了几支。那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好,画笔是我妈为了让我学画,咬咬牙给我买的很贵的。所以我就吵了她,她很委屈地哭了,哭得惨兮兮的,说是想跟我学画画,以后能把我跟她在一起的生活一幕幕画下来。”说到这里,韩祎陷入了沉默中,似乎有些哽咽,他顿了顿,而后又说:“只可惜,我没能陪着她一起走下去。如果车祸那天可以选择,我宁愿死的人是我,让她好好活下来。”他神色黯然,带着深深的自责,把头埋了下去。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安慰他说:“我想,你妈妈和你妹妹如果有在天之灵,她们也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不要有怨恨,不要有自责,充满爱地活下去,因为她们给予你的都是爱,不是吗?” 韩祎抬起头,久久地注视着我,半晌说了一句话:“你不会懂的。” “我只是不希望你永远活在对自己的悔恨和对别人的怨结中,把你的心永远孤立封闭起来,生活在冷漠和阴暗里,那其实是对自己的惩罚。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快乐和幸福过。” 韩祎突然反问道:“快乐和幸福真得有那么重要吗?我只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从韩祎的目光中看出了绝望和无助,也分明看出了他的挣扎,渴望逃脱过去捆绑在他身上的枷锁,渴望真正的爱与被爱。但回忆中强大的力量又牵绊着他,拉扯着他,他努力想走出去,走向有阳光的地方,却走不出去。他早已经习惯了爱的失去和冷漠,也早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和过去的那些人都放在那场意外中,不断地怨恨不断地拷问,当成是一种惩罚,无论惩罚的是自己还是那些人,这些或许都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些。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不再与他争辩什么。我想救他,但也绝不是现在。 “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我都尊重你的想法。”我平静地说。 韩祎没再多说什么。 我望着墙上挂的那把红色吉他,问:“你还会弹吉他?” “嗯,偶尔会弹。” 等我从床上起身,走到那张摆满了木材零件的桌子前,突然饶有兴致地问:“这些都是你做的吗?跟谁学的?” “刚开始跟着余伯伯学,他年轻的时候做过木匠。后来就自己看一些书,闲着没事就动手做一些建筑模型。” “以前也没听说你还有这么个爱好。”我趣笑他。 “做得不好嘛,这有什么好说的。等我什么时候能设计出一款很别致的房子,我再给你看。” “做这些干嘛?” 韩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顿了几秒,很认真地说:“我以后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建筑设计师。” 我听了,眼神中充满了惊喜:“建筑设计师?听起来挺不错的。那你以后能不能给我设计一套独院别墅啊?”我坏坏地一笑。 “可以啊,不过,到时候可能我的设计费就比较贵了。20万……美金,怎么样?” 我一拳打在他的身上:“对你同桌都下手这么狠?” 韩祎装模作样地呻吟了一声:“到底是谁下手狠啊?” 我又弱弱地问:“喂,你以后要是真得成了一名有身价的设计师,我让你设计一套房子,你还真要20万美金啊?” 韩祎笑了,又习惯性地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说:“傻样,到时候我免费给你设计一套你喜欢的房子。”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我亲口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时候没兑现过?”说罢,又转过来问我:“那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你要是做了设计师,那我以后就做……时尚杂志的记者吧!这样的话,说不定很多年以后,我还能对你进行独家专访呢!” “就你……做时尚杂志的记者?”他露出很不屑的表情。 “怎么了?” “审美品味萝卜白菜似的,你还能当时尚杂志的记者啊?”韩祎笑道。 “嘿,你这白瞎了眼的,没见我关小姐天生丽质啊,到时候说不定你给我擦高跟鞋的机会都没有!”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你得用变化的眼光看我,每个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懂不懂?” 韩祎突然沉默不语,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表情变得严肃,看得我有些不适应。我不知所措地问:“看我干吗?我脸上有东西啊?” “我这不是在用变化的眼光正在审视你吗?看你今天跟三天前有什么不一样?” 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我没好气地说:“去死吧!” 两个人哄笑着打闹成一团。 那个时候,我跟韩祎谈论着未来遥不可及的梦想,虽然一切的一切都还在飘渺不定的远方,但韩祎说起那个承诺,脸上带着无比笃定认真的表情,就像是给了我一个专属契约。这个约定让我相信,至少在当时,至少在那一刻,他是愿意把最好的东西送给我的。无论日后的岁月如何变迁,倘若这个契约还在,我们之间的感情仿佛就可以定格成时光机中的永恒。 从那天开始,我跟顾澧走动来往得多了,两个人之间的交情也越来越深。顾澧的性格比我来得爽快,泼辣,讲义气也重感情,永远活得像一只鸟,自由自在。我跟顾澧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自己也活出了最无拘无束的状态,顾澧就像是我的另一个反照,真实而简单的样子,随性洒脱,没有界限分明的黑白对错,只需要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活得快乐就好。我突然意识到,嘉源中学刻板枯燥的生活让我失去的一些东西,在顾澧这里,我可以重新找到。 顾澧正在读高一,就读的学校在济水二中,距离嘉源中学不远,相隔两条街。济水二中就是之前孙晨阳就读的学校,因为孙晨阳父母的极力反对,才花钱让他转去了嘉源。 济水二中在z市的口碑并不是很好,是出了名的校风差,因为收取的艺术生很多,学校的管束力度也不大,任由学生自由发展,所以,每年学校里发生的各种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有,严重的还有学生殴打老师的现象。 即便这样,这所学校每年高考的艺考生升学率依然是全市排名一二的,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多年以后荣归母校,也都是个画家、歌手或国家运动员之类的,还有做了导演或演员在媒体界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的。所以,z市对于济水二中的态度一直都很模糊暧昧,每年从这里处理的违规违纪的学生最多,但如果市里举办重大庆典,需要邀请一些艺术圈内的名人为z市增光添彩,很多名人又是从济水二中走出来的,所以市里对这所学校的态度又不得不添上几分毕恭毕敬。 以顾澧的性格,她在济水二中也混得有声有色,因为课业压力并不重,她常常把时间都浪费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比如,她已经坚持了两年多的hip-hop音乐。虽然她对学习并没有多少兴趣,但做起音乐来,每天绞尽脑汁写词、作曲的时候,她却比很多人都要认真,而且更为刻苦努力。 有次,我看到顾澧在认真写词,就问她:“你为什么能坚持一件事坚持这么久?” “因为喜欢啊。”顾澧不假思索地回答。 “仅仅是因为喜欢吗?就没有其他什么追求的目标?比如,你想参加比赛拿奖,或者你想成为一个有名气的歌手,再或者……”我想了想,然后说:“总之,应该会有个什么目标吧。” 顾澧思索了一下,又反问我:“喜欢一件事,就一定要达成什么目的,一定要有一个结果吗?光是喜欢,就已经很值得我去坚持了啊。反正我是没想那么多,即便我没能比赛拿奖,或者成为一个真正的歌手,我每天做着音乐的时候,就觉得很快乐很充实,这已经够了啊!” 我看着她,好久才说:“但很多人坚持做一件事情,总是希望能得到相应的回报的。就像我们嘉源中学的所有人,每天那么刻苦拼命地学习,就是为了能考个好大学。” “你们坚持那么久的事情,我想问,有多少人是真正喜欢学习的?单纯地从学习中能找到快乐的?还不是被学校被老师被家长逼着才坚持那么做的?即便那些每次考试都能排第一第二的学生,他们的快乐也不过是来自于那种瞬间的成就感,被老师被家长宠爱着,被周围的同学羡慕着嫉妒着,但那种快乐很多时候并不是学习本身带给他的,而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他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喜欢一件事情?” “我觉得,当你真正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便你在坚持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支持你鼓励你,或者你坚持了很久,也可能不会有所谓的成功或结果,没有最后的鲜花和掌声,但只要你在坚持着热爱它,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评论的是非,你能从中收获很多的快乐,更重要的是,你就能从中找到自己独特的价值,找到生活的意义,这就足够了。而这些,绝不是别人给予你的,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就跟……旅行一样,你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不一定非要到达某个终点,路上经过的那些风景本来就是旅行的意义。你坚持喜欢的一件事情,也不一定非要在意那个最后的结果,追求的过程本来就已经很精彩了。” 顾澧说的这番话,让我突然间对她有了几分刮目相看。原本这么通俗易懂的道理,在她三言两语的感悟中,却能看得出她为什么能活得如此洒脱而快意。她似乎比一些人更懂得取舍的道理,懂得摆脱那些捆缚在身上的枷锁——社会的生存法则、学校的墨守成规、别人的价值评判,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做回她自己。 “我突然有些羡慕你。”我看着顾澧,认真地说。 “羡慕我什么?” “你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顾澧哈哈大笑起来,说:“要是能有这么一个人,让我喜欢并且坚持这么久,那就好了。” “凌霄不是吗?” “他?”听我提起凌霄,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神色忧郁了些,苦笑了一声:“其实他已经拒绝我了。那天跨年夜,他就已经拒绝我了。他知道我是韩祎的妹妹,之后就不大愿意见我。我去找过他很多次,甚至他家里我都去了,但他还是不愿意见我。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生拒绝。” “那你就这样放弃了?以前你追他的时候,可是很勇敢的呢!” “也不是我放弃了,而是他亲口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顾澧神色犹疑地看着我,忽闪的眼睛中带着斑驳复杂的意味,想说什么又终究没说出来,最后把这个话题绕开了:“先不说他了,”顿了顿,又突然悄悄地说:“最近……我觉得我哥慢慢能接受我玩音乐了。上次他回来看到我在玩,就没像以前那样责怪我,什么话也没说。” “他那个人,别看他表面上看起来对人挺麻木不仁的,但其实心里对亲近的人,还是挺在乎的,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顾澧听我说完这句话,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打趣道:“这么了解我哥,我觉得他还就是对你,挺在乎的。” “说什么呢?别瞎说啊!”我反驳说。 “要不然他总是提醒我,担心我把你给带坏了。我看啊,他其实是因为你,才跟我和平相处的。” “你这都是什么鬼逻辑?”我白了她一眼,“我是挺想让你们和睦相处的,你们关系好了,我夹在中间不是不用两头受气了嘛。” “反正啊,我看你们心里都有鬼。你相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反正我是不相信。如果喜欢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表面上假正经的人,无聊!” 听着顾澧这番心直口快的话,我却听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郁结。我终究不是同顾澧一样的人,没办法像她那样,爱或恨都可以表达得如此单纯凛冽,不计后果。我时刻在权衡利弊,又时刻在患得患失,特别是在我同韩祎的这段关系中,除了隐约可见的爱,更多的却是怕。我怕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冲动说出了什么,也怕他哪一天会突然坦诚些什么,我们之间早已经习以为常的关系发生转折性的改变的时候,彼此会惊慌失措,或无力应对。 因为,那时候的韩祎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是那么优秀,优秀到无可挑剔的人。我唯恐会失去他。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夏季运动会 韩祎在学校的奥赛班培训了几个月之后,就被选送到省会去参加全国奥赛省赛区的竞赛,前后要持续十天。临走那天,我和左伽昇去给他送行。 左伽昇做出一副送君千里的姿态,拍着韩祎的肩膀说:“兄弟,经此一去,路途艰险,我们在这里等着你荣归故里,到时给你接风洗尘。” 韩祎撩开他的手,说:“别惺惺作态了啊,你丫的是不是想让我给你捎sp龙珠系列手办呢!” 左伽昇不服气地说:“我这好不容易真性情一次,你配合点儿好吗?”又诡秘一笑:“不过那玩意儿你能给我捎回来最好,只要超赛贝吉塔。” 韩祎笑了,说:“好了好了,知道了。也没走几天,回来请你们吃大餐!”又转过脸告诫我说:“我不在的这些天,也别偷懒啊。特别是别跟着顾澧和凌霄,整天玩物丧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听见没有?” “山高皇帝远的,反正你又管不着。”我故意撇撇嘴。 韩祎冲左伽昇使了个眼色,说:“给我监督着点儿,回来向我汇报。” 左伽昇很爽快地答应了,装模作样地敬了个军礼:“yes,sir。” 等韩祎快要出发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等等!”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是顾澧。韩祎一见到她便责怪我说:“你怎么让她也来了?” “这次真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要来的。”我很委屈地说。 等顾澧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们跟前,伸手递出一个挂饰,要给韩祎。我仔细看了一眼,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刻着银色“禕”字的心形挂饰。 顾澧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带上这个吧。你不是说这是你妈留给你的幸运符吗?之前一直见你带在身上的,今天看到它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想着你忘带了吧。” 韩祎接过那个挂饰,抬起头看着顾澧,半晌说了一句:“谢谢。” 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真心诚意的感动。这时,听到旁边的带队老师喊他的名字,要准备上车。韩祎跟大家道了别:“你们都回去吧,等着我回来。” 左伽昇远远地冲他喊:“拿不了一等奖,就别回来!” 韩祎背着包朝大巴车走去,留给我们一个坚定的背影。望着那个背影,顾澧突然开始大声唱起来:“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想做的梦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随后,我和左伽昇也随声附和上去,三个人大声唱起来,跳起来,舞步一致,歌声响亮。韩祎转过身,回望了我们一眼,迎着晨曦的阳光露出自信而欣慰的笑脸。在他回眸的那一瞬间微笑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种被爱包围的幸福感,充盈着他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韩祎刚刚离开的那些天,班主任赵恒又在班上郑重宣布了一件事,嘉源中学为积极响应市区工作创建全民体育城市,要办一场夏季田径运动会,在半个月后举行。 消息刚一出,体育委员杨阳就开始在班里不停地开动员会做群众工作,鼓励大家踊跃报名参加,不收任何费用,不论成败输赢,重在集体参与,弘扬体育精神,壮我班级雄威,强健全民体魄。每天见到一个同学,都像推销卖产品似的:“喂,同学,报个名吧,跑步跳高跳远任你选,总有一款适合你!” 起先,我并没打算参加。因为从小到大的体育成绩从来没进过班里中上游,除了跳绳踢毽子还算擅长,但校运动会上又没有这些参赛项目,所以,我也没想着去凑这个热闹。 那天,还是跟廖一涵、小旋风他们在一起,体育委员杨阳经过的时候,又开始做宣讲:“怎么样,报一个?反正又不会损失什么,得了荣誉,是你自己的,又是班级的,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 小旋风很快就被体委说动了,她很爽快地报了个400短跑,然后又拉着我和廖一涵入伙:“你们也来一个嘛!” “我不行,我最怕体育课的800了,简直要我的命!”廖一涵赶忙摇摇头。 “长跑不行,短跑也可以啊,你看,这里可供选择的还有100、200、400,你挑一个嘛。” “这又不是逛商场卖东西,这是比赛啊大姐。”我难为情地看了体委一眼,“要是拖了班级后腿,那不是挺丢人的!” 杨阳听了,赶紧解释道:“不要紧的,学校都说了,希望广大学生都可以参与到这次比赛中,每班参与的人数越多,到时候还能拿个集体荣誉奖呢!所以,你们就大胆参加吧。” “对啊,你们两个就只当是陪陪我好了,不然就我自己训练,那多无聊。” 经受不住小旋风和杨阳的软磨硬泡,我和廖一涵最后各自报了个100短跑项目。凌霄和左伽昇也在男子组比赛中选报了其他参赛项目。在体委四处推销游说的情况下,不到两天时间,班上男生女生报名参加比赛的人数已经近三十人,差不多每个比赛项目中也都有同学参与。但唯独男子4x100的接力赛,因为是所有比赛项目中唯一需要团队合作的项目,报名的人出现了名额空缺。 杨阳在班上又一次召开动员大会:“还有没有哪个男生愿意报名4x100的接力赛?” 问过几遍,班上的男生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左伽昇这时插了一句:“接力赛很需要团队成员之间的默契,要是韩祎在,我跟他肯定能把这个顶上。” “左伽昇,别废话,就你了。”杨阳很爽快地替他做了决定。 “我已经报了一个项目了,3000长跑啊。” “学校规定了,每个人限报两项,可以报两个项目,你就别推辞了,就你了,再加一项接力赛。”杨阳干脆果断地把左伽昇的名字写了上去,左伽昇做出一副英雄自刎的悲壮情怀,只能无奈接受。听到杨阳又问:“现在还差一个人,谁来?” 凌霄这时举起了手说:“再算我一个吧。” 杨阳看了一眼报名表上的名单,说:“你已经报了两项了,1500长跑和三级跳远,每个人最多两项。” “那就把跳远撤了吧,换成接力赛。” “那好,男子4x100接力赛的参赛人员就这样确定了,左伽昇、凌霄、张芃芃、王毅文,你们四个除了参加个人的比赛项目,也要抽出来时间合作训练,这个比赛项目要是赢了,到时候就是团队加分,为了我们班集体的荣誉,大家都要努力。” 名单被交上去的时候,距离运动会只剩下十天的时间。所有报名参赛的运动员,每天除了吃饭和学习,又增加了一项赛前突击训练。学校为每个班分配了两名校体育部的田径运动员做赛前教练,对即将参赛的选手进行每日集训。 当初被小旋风硬拉着报名的时候,我万万没想到,普普通通的100、200短跑,都还要跟着教练从最基础的走、跑、跳等基本功开始训练。从高三选派下来的那些体育生们,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训练菜鸟的机会,个个都把往日在教练那里受的苦遭的罪,一股脑儿地报复在了我们这些新兵蛋子身上。 每天清晨要提前两小时到学校操场,晚上还要加训一个小时。蛙跳、弓步、摆臂、原地高抬腿跑,轮番的酷刑依次上演,还有两人组赛跑、让距离跑、30-40米记时间跑,一天来来回回要跑上近百次。那些体育生们把满腔荷尔蒙的速度和激情都淋漓尽致地发泄在我们身上,仿佛是想在十天之内就能揠苗助长,魔鬼集训出一支精锐部队。 没过几天,我和廖一涵、小旋风的身子就撑不住了。每次我累得直不起腰来,摸着酸困酸困的腿,就会对小旋风叫苦不迭:“都怪你,我们闲着没事瞎起什么哄啊,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吗,非要来遭这种罪。本来只想着跑个100米,结果现在都已经跑出马拉松了。” “我……我快受不了,感觉……我坚持不到比赛那天了。”廖一涵气喘吁吁地说。 小旋风深感委屈:“我之前也不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啊,还真把我们当专业运动员使唤啊,我就想着来凑个热闹玩玩。” “我现在能退出吗?”廖一涵欲哭无泪。 “体委不是说了吗,报了名就不能改了。再说,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不能认怂,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小旋风累得满头大汗,狼狈的已经分不清是人是鬼。 这时,我的视线绕过操场上训练的人群,向男生训练组那边望去,看到左伽昇和凌霄他们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接力赛的训练。凌霄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脸,远远地看到我,冲我笑了笑,打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直起腰,说:“对,想想不就区区一二百米吗?再怎么样也要坚持下去。” 说完,三个人又相互扶持着朝前跑去。 因为连续几天高强度的赛前训练,我有阵子没去看顾澧,也没有跟她联系。 这天下着雨,又正好是周末。我闷在家里有些无聊,就想到给顾澧打个电话约她一起玩。电话接通了,但响了一阵子,却始终没有人接。我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想到韩祎不在家,便有些担心,就准备打了伞去顾澧家看看。 到了顾澧家门口,敲了半天的门,屋里也没人应,手一推,门没有锁。我的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走进去又在客厅里喊了几声,也不见顾澧应答,就准备走到卧室看看。等我推开门,却看到顾澧倒在地板上,已经不省人事。 我一下子着了慌,从地上抱起顾澧,喊她的名字:“顾澧,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顾澧紧闭着眼,脸色发红,唇色苍白,眉间紧锁着,脸上写满了痛苦的表情。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极度慌乱之下,双手颤抖着拨了韩祎的电话,手机里却不断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这让我突然间很是绝望,紧接着就无助地哭了起来。 随后拨通了120,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救护车,这儿有个人需要急救,求求你们快来吧!” “在哪里?” “青林路531号南林小区7号楼404。”我断断续续地报完这些街道小区名房间号的时候,满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 “青林路那边距离我们有些远,今天天气状况不太好,可能会耽搁。如果实在紧急的话,你看能不能先把病人直接送到最近的医院?” “我不知道……麻烦你们尽快来好吗?快来不及了。”我哭得泣不成声。 “好的好的,你先别急,我们这就马上安排救护车过去。” 看着眼前的顾澧不省人事的样子,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下,雨声喧响,我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包裹得喘不过气来。等救护车的时间,我又突然想到了凌霄,想到他的时候,手哆哆嗦嗦地拨通了手机号,很快,那边接了电话。凌霄刚问了一句:“筱萱,怎么了?”我便泪如雨下,在电话这边抽噎着语无伦次:“凌霄……你快来吧,顾澧她出事了。” “筱萱,你别急,你现在在哪儿?”凌霄急切地问。 “我在顾澧家,你能不能现在就过来?我现在很害怕。” “好的,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马上过去,你先别急啊!我马上!” 等凌霄赶到顾澧的家,看到我抱着顾澧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他走过来,摸了摸顾澧的额头,很烫。然后问:“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但已经过二十分钟了,救护车还没来,怎么办啊?” “下雨天,路不好走,不等了,得赶紧送医院。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医院,先去那儿急救。” 说完,凌霄把顾澧从地上背起来,我慌忙拿了伞,跟着出了门,急急忙忙往医院奔去。 等到了医院,把顾澧火急火燎地送到急救室,两个人早已经筋疲力尽,凌霄的衣服已经被雨淋得湿透了,看着身边惊魂未定的我,轻声安慰说:“没事的,别太担心了。” “谢谢你。”我慌乱的情绪稍稍镇定下来:“今天要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我还谈什么谢谢。”凌霄笑了笑。 等两个人在过道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来,彼此静默了一会儿,情绪平复之后,我问他:“我听顾澧说……自从她那次跟你表白后,你现在都不愿意见她。”见凌霄低着头没有吭声,我又接着说:“顾澧喜欢你是真心的,这我能看得出来。她其实没那么讨人厌的,真的。” 凌霄打趣我说:“你现在跟她关系挺好的嘛。只考虑到她的感受,就没考虑考虑我的感受?”他突然凑近了问。 “不是,我说的意思是你没必要躲着她,不然,她还总以为自己欠了你什么似的。” “知道啦,我以后尽量跟她勉为其难地和平相处,不过我可说好了,要不是因为你,我可没这样的好脾气。” “说得好像多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似的,又不是让你委身于人家以身相许。”我白了他一眼。 这时,从急救室里走出来一个身穿手术服的医生,凌霄和我赶紧走上前,问:“医生,顾澧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估计吃了什么东西,肠胃性中毒,高烧导致的昏厥,病人送来的比较及时,在医院调养两天就好了。一会儿等她醒了,你们再去病房看她。” 凌霄和我长舒了一口气。过了一个小时,顾澧醒了。两个人来到顾澧的病床前,看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我关切地问:“怎么回事啊?高烧昏过去了,你在家吃了什么?” “估计是吃冰箱里什么变质的东西,吃坏了吧。”顾澧刚刚醒来,身体有些虚弱,我帮忙扶着她坐了起来。 “我之前就说,你总是一个人在家也不是个事儿。像今天这种情况,多危险啊。”说完,我又开始骂骂咧咧道:“韩祎这家伙,他也真放心让你自己在家住,有他这样当哥的吗?他这次回来,我一定要狠狠说他!” “也不能怪他,”顾澧的声音很是虚弱,又说:“萱萱姐,你一会儿帮我去买点吃的吧,我现在有点饿。” “不用了,我去,你们两个在这儿就行了。”凌霄抢先说。 我向凌霄使了个眼色,说:“还是我去吧,你在这儿陪着顾澧。我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十二章 特殊的晚餐 等我离开了病房,房间里只剩下凌霄和顾澧。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番,安静的空气中微漾着几分陌生的尴尬,窗外哗哗的雨声,时不时有雨滴敲打着窗棂。凌霄拿起桌上的水壶,干干地说了一句:“我去水房给你打点热水。” 刚要走,顾澧从身后叫住了他:“你还是这么不愿意见我吗?” 凌霄顿住了脚步,沉默了片刻,转过身看着顾澧笑了笑:“没有的事。” “要不是我这次生病,我也见不到你吧。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没事。”凌霄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歉意:“你好好休息吧。” “凌霄,”顾澧的目光直视着他,很认真地说:“你这么不愿意接受我,是因为我真的很讨厌吗?还是因为我是韩祎的妹妹?” 凌霄低着头沉默了好久,然后回过头说:“顾澧,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跟她比起来,我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见凌霄面露为难之色,半天没说话,顾澧突然狡黠一笑:“瞧你紧张的,我又没说要吃了你,开个玩笑啦。强扭的瓜不甜,我向来也不是那么一根筋的人,是我的迟早是我的,不是我的给我也不要。早对你放下了,现在就是觉得我们之间没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毕竟我们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嘛。我只希望你可以把我心平气和地当朋友,不要总是躲着我。” 凌霄迟疑了片刻,随后应了一声:“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顾澧支支吾吾地说:“那我的事你能不能先不要……” 他难为情地使了个眼色,顾澧立刻便知晓了,爽快地说:“放心吧,我会先替你保密的,不过我可说不准这个秘密能维持多久,我劝你还是抓紧一点,说不好我哥他……” 凌霄低着头凝神了片刻,又微微点了点头,可有可无地笑了,拿着水壶走出了房间。 等我买回来热腾腾的饭菜,刚好撞见凌霄要去水房打水,他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有些生涩僵硬。我回到房间,顾澧吃着饭,我凑近了好奇地问:“你们谈的怎么样?” 顾澧嘴里塞着饭菜,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好谈的,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跟他早翻篇儿了。” 感觉自讨了没趣,我不满地说:“我这不是想给你们多一点机会嘛。”顿了顿又突然问道:“你上次好像跟我说,凌霄有喜欢的人了,还没告诉我他喜欢谁啊?” 顾澧怔怔地看了我几秒钟,懒懒地说:“不告诉你,用你的猪脑子自己想吧。” 这时,凌霄打完水突然走进了房间,我赶紧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争辩。顾澧倒是很自然地说:“凌霄,你一会儿先回去吧,这儿也没什么其他事,筱萱在这儿陪我就行。”凌霄又简单交代了些事项,就先离开了医院。 没过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看来电显示是韩祎,便接了电话。韩祎在电话那边问:“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有些生闷气,阴阳怪调地说:“刚才有事,现在没事了。” 韩祎听得出来我在赌气,解释说:“刚才这边真有点事,没来得及接。我明天就回去了。” “你妹妹,顾澧,住院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她怎么了?” “肠胃性中毒,我现在正在医院陪着她呢,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先麻烦你了,我这边快忙完了,等我回去再说。” 听到韩祎在电话里不冷不淡的语气,我很是恼火,没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顾澧在一旁看到了,很谅解地说:“没关系的,他在那边比赛,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还是别麻烦他了。” “麻烦?”我说话间都冒着火:“你的事还算麻烦他啊?本来就是无情无义的家伙,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比赛重要是吧?” “我习惯了。”我看顾澧笑了笑,低下头的神色有些黯然,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办理完出院手续,我把顾澧送回了家。在屋里刚把她安顿好,这时,门铃响了,我去开门,是韩祎回来了。他背着包,进门便问:“顾澧怎么样了?” 我懒得理会他,没吭声,“嘭”的关了门,朝顾澧的房间走去。韩祎跟着走进卧室,看到顾澧倚靠在床上,关切地问:“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本来就没多大点事,都是萱萱姐太担心了,才说那么吓人的话。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顾澧说话间,又恢复了往日的调皮活泼。 “好什么好啊,昨天下那么大雨,你昏倒在家里都没人管,要不是我来你家一趟,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呢!”我故意抬高了音调,想说给韩祎听。 韩祎这才惭愧地说:“真对不起啊!” 顾澧却毫不在意:“嗨,真没事的哥。”她又转过来跟我说:“萱萱姐,你去冰箱里,把蛋糕拿出来。” 我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应道:“哦。” 蛋糕是24寸的黑森林,上面点缀着彩色的水果。等我把蛋糕端到房间里,顾澧突然对韩祎说:“这是我两天前就准备好的蛋糕,哥,祝你的妹妹韩颖生日快乐!” 韩祎面对着顾澧突然的祝福,一瞬间愣在了原地。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场车祸,那天原本是妹妹韩颖的生日,母亲带着他们两个人刚买完了蛋糕,正急匆匆地赶回家去,却不料出了意外。母亲和妹妹过世以后,他每年都会在妹妹生日的这天,默默地买上一个蛋糕,而这一天也成了他独特的纪念日。但他没想到顾澧会悄悄地记住这样的日子,悄悄地察觉出他在这一天里珍藏的感情。 顾澧那天在家里,原本是想亲手练出几样菜,等韩祎回来的时候做给他吃的,陪他一起度过这天的纪念日,但没想到买回来的肉菜有些不新鲜,吃了自己做的饭菜,才突然间食物中毒的。 我站在旁边愣了神,等恍然过来,,对韩祎的态度也转怒为喜,说:“刚好你今天刚回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光吃蛋糕可不行,我们就在家里做一桌子菜怎么样?” 我的这个提议瞬间让韩祎和顾澧都有些吃惊:“你还会做菜啊?” “不会啊,”我面露尬色,但转而又说:“但我们可以照着网上的菜谱现学现卖啊。” 眼看着我做饭的兴致高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两个人也都不再反对。等我和韩祎去外面买了生鲜蔬菜回来,我像模像样地围上了围裙,然后自信满满地说:“韩祎,你过来厨房帮我打下手,顾澧你先歇着吧。今天我就给你们露一手!” 说完,两个人便在电脑上搜了几样家常菜谱,在厨房间忙活起来。都是从来没有下过厨房的人,第一次拿刀洗菜切菜,一会儿你指点我,一会儿我指点你的,说不到两句就拌嘴,厨房间顿时变成了鸡飞狗跳的吵架现场。 “你这切的是土豆丝啊,这整个是萝卜条好吗?” “这洋葱眯我眼睛了,你快给我拿毛巾啊!” “这是豆角哎,你家炒豆角前都不摘豆角的啊!” “红烧茄子,哎呀,你加错料了,你拿的那是醋!你倒那么多醋干嘛?” ………… 顾澧站在一旁,看着我和韩祎在厨房间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怎么突然看你们俩,像小两口过日子哎!” 韩祎很嫌弃地说:“做饭都不会做,以后哪个男人敢娶她?”又学了谆谆教导的语气对我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知道吗?” 我瞪着眼睛看他,在他的脚背上狠狠地跺了一下,疼得他嗷嗷直叫。“我还没说某人呢,在学校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嘛,还数理化小霸王呢,怎么一做起家务活,就这么弱智?” “你见过哪个天才型的男人会做家务活的?”韩祎拿个勺子,像拿个教鞭一样,一本正经地说:“男人的智商如果都用在做家务活上,那人类社会每十年的进步,至少要延长到五十年。” “你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照你这么说,男人就不做家务活了?你们男人不做家务就能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说这话也太不知廉耻了吧。” “我可没说男人不做家务。” “你说的不就是这意思吗?” 两个人吵着吵着,锅里的汤烧开了,顾澧大喊了一声:“你俩别吵了,水都快溢出来啦!”韩祎慌慌张张地扔了手里正剥的蒜,去关火。 就这样吵吵闹闹着忙活了三个小时,一桌子菜总算端上了桌。三个人看着桌上的每样菜,都糊得没了卖相,什么菜也傻傻分不清。韩祎夹了其中一样黑糊糊的菜,吃进嘴里,细细品了品。我在旁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味道怎么样?” 眼看着韩祎的表情变得扭曲难看起来,我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很难吃吗?” 他突然舒展开表情,欣慰而又满足地说了一句:“还不错!虽然卖相不怎么样。” 我心情顿时大好起来,把蛋糕端上桌,插上了蜡烛。三个人唱完生日歌,韩祎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半晌说了一句:“谢谢你们。” “哥,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跟你在一起过。” 我看到眼前的两个人渐渐化干戈为玉帛,就端起了酒杯,欣慰地说:“来,我们一起喝一杯。第一件事,祝贺韩祎同学在奥赛省赛区中获得一等奖,第二件事,祝贺顾澧刚刚出院。第三件事……就祝愿我们友谊长存!” 那天陪着韩祎一起过的纪念日,我在多年以后每每想起来,依然觉得温暖如初。暖色的灯光下,我们三个人围在饭桌上,饭菜并不是那么可口,但在饭桌上的欢声笑语,是我们刚刚经历过那些青春的隔阂、冷漠、误解之后,都学会了谅解,也懂得了爱的意义。 我看着韩祎第一次对顾澧发出的会心一笑,两个人在谈笑间的惬意和舒心,那一刻,我也感受到了一种家的幸福。友谊真得能够长存吗?我不知道,但也不再追问永远到底有多远,只在那一刻,我愿意相信,无论以后我们走到多远的地方,都会记得那一夜的快乐有多么让人留恋,又多么鼓舞人心。 韩祎回来的第三天,便是校田径运动会。临近比赛的前一天,各班运动员在操场上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最后的训练。整个体育场上的布置也在这天紧张地进行着。 左伽昇在一边训练的时候,看到旁边走列队举大旗的仪仗队,有些羡慕地说:“啧啧啧,看看,多精神啊,都是参加运动会,人家那身段,英姿飒爽的,再看看我们,个个累的跟狗一样。” 说话间,跑道上突然冲过来三四个人,手里拿着大红色条幅,一边跑一边喊着:“借过借过!” 其中一个人经过的时候,撞了一下左伽昇,等他愣过神来,冲着那个人的背影骂了一句:“不长眼睛啊,跑那么快怎么不去长跑比赛啊!” 这时,听到教练在不远处喊集合,要测试训练接力赛。等四名队员在跑道上各自的位置站好,一声哨响,第一个人拿着接力棒飞快地冲向第二个人。左伽昇站在第三位上,等前面的人把接力棒交给他,他立刻像箭一样朝凌霄冲奔过去。刚跑出去几步,意外却发生了。左伽昇突然痛苦地抱着右腿,在原地弹跳起来,随后蹲下身,右脚却不敢着地,发出一阵阵呻吟声:“啊,疼死我了!” 凌霄和旁边的几个运动员慌忙围过去,左伽昇坐在地上,脸色变得苍白。凌霄把他的右脚拿过来看,鞋底扎进了一根钢针。 “这跑道上怎么会有针呢?”教练恼火地问。 凌霄这才突然想到刚才跑过去的几个拿着红色宣传条幅的人,钢针恐怕是从那个不小心撞到左伽昇的同学手里掉出来的。 “先把他送到校医院吧!”凌霄镇定地说。 旁边几个同学帮忙把左伽昇扶起来,送往校医院。萧雪所在的啦啦队刚好在一边训练,看到这边围着一群人,受伤的是左伽昇,便急急忙忙赶过来看个究竟。问完情况,也跟着凌霄往医院跑去。 左伽昇在比赛前一天受伤,眼看着四人接力赛没办法进行了,体委在班上满面愁容。凌霄站起来说:“实在不行,咱们班报名的这个比赛项目就取消吧。” “可你们也训练那么久了,临时取消不挺可惜的吗?”体委杨阳说。 “可以换人吗?” “按规定,是不能临时换队员的。” “但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嘛!去跟比赛组委会那边商量一下啊!”凌霄说。 “那如果换的话,谁现在能顶替上来?” “我来吧。”韩祎突然站了起来:“我去跟学校那边说,明天左伽昇的3000和接力赛,我顶替上去。” 凌霄转过来,远远地看着他,韩祎也对视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韩祎的申请很快被校方通过。比赛那天,操场上响彻着《运动员进行曲》,观众席上到处都是红色宣传条幅,四周彩旗飘扬。赵恒领着36班的运动员出现在开幕式的现场,旁边本班的同学都尖叫欢呼起来,口哨声呐喊声响成一片。 小旋风走在队伍里,偷偷对旁边的我说:“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自豪呢!” 我笑她:“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哈,现在不觉得那十天的魔鬼训练残忍了吧。” “让我享受现在的这一刻荣光,我就觉得之前受的苦再多也值得的。” “你也就那点儿出息。”我说。 那场运动会整整持续了三天。我和廖一涵、小旋风三个人,虽然没拿到名次,但一涵说,第一次奔跑在众人的欢呼声和呐喊声中,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振奋感和激情,那是只属于赛场上的荣光,只属于那些奋力拼搏的闪闪发光的日子。所以,那一次成败与否的结果,都被我们在赛场上挥汗如雨的热情所取代了。 我们班最后拿到了集体荣誉奖。那天比赛以后,韩祎找到凌霄说:“我妹妹顾澧的事,谢谢你。” 凌霄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在身后冲着他也大声喊了一句:“谢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十三章 冰释前嫌 左伽昇被送到校医院治疗脚伤,萧雪去看他的时候,伤口刚刚被包扎好,脚上缠了厚厚的绷带。左伽昇一见到萧雪,身上的伤痛顿时消了一大半,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你怎么来看我了?” “来看看你伤残成几级了。”萧雪又仔细看了看他脚上的绷带,有些惨不忍睹,仿佛那伤口的疼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很疼啊?” “怎么?现在知道关心我了?”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时间贫嘴。” “有你对我这样的特殊待遇,让我伤残十级我都心甘情愿。” 萧雪一巴掌打在左伽昇的腿上,疼得左伽昇嗷嗷地直叫:“你下手轻点,这条腿马上就废了。” 萧雪妩媚一笑,打趣道:“谁让你整天在教室里欺负我呢。” “明明是你欺负我多一点好吧,就你那九阴白骨爪,天天往我后背上划拉多少道口子了,我都没说什么。” “真的假的,你让我看看。”说着,萧雪就要去扯左伽昇身上的t恤,非要去看他的后背。左伽昇慌忙躲闪,边躲边嚷嚷说:“哎哎哎,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这样,我可是有节操的人。” 两个人嬉笑打闹间,萧雪突然看到左伽昇的床头放着一个音乐盒,便顺手拿过来仔细端详。“这是什么?” 左伽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这个音乐盒本来是想送给你的,一直没机会。” 萧雪打开音乐盒,里面传来卡农轻缓的音乐,一个身穿舞裙的小女孩在湖面上翩翩起舞,脚下踩着柔和的光影,如轻盈的飞鸟。萧雪看得几分出神,很是喜欢。 “我每次看到她,就想起你跳舞时候的样子。”左伽昇说。 萧雪突然忍俊不禁,“哧哧”地笑起来:“我长得有这么丑嘛。” “你当然比她好看了,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看的。”左伽昇支支吾吾地说,话语间却很是诚恳。 “这还用的着你说啊。”萧雪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手里还在认真地把玩着音乐盒。 “萧雪,”听到左伽昇突然叫了自己的名字,萧雪猛一抬头看着他,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异样和镇定,然后就听到左伽昇说:“其实,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 萧雪怔怔地愣了有几秒,表情僵在那里,随后又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说:“左伽昇……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时候,真得很搞笑哎。” 左伽昇见萧雪的反应,就急了:“我没胡说八道,我是认真的。”又顿了顿说:“我知道你喜欢的是韩祎,现在的我也配不上你,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萧雪突然把脸凑近了,忽闪着勾人的小眼神,狡黠一笑说:“哪一天啊?”又直起腰开玩笑地说:“你只要不烦我,我就觉得你还是挺惹人爱的。” 没等左伽昇再解释什么,萧雪拿着音乐盒说:“礼物我收了,但可不意味着咱俩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了,还是先养好你的伤吧,我可不想乘人之危欺负弱者。”说完,转身就要走。 快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听到左伽昇在身后喊了一句:“喂,你认真考虑一下我嘛。” 萧雪走到走廊上,回想着方才左伽昇对她说的话,嘴角的笑意稍稍收敛了些,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 嘉源的校田径运动会刚刚结束后的两周,凌霄在街上被校外的人打了。 那天下午,凌霄从豫葭街上的一家音像店里出来,刚走几步,旁边走过来一个学生模样的人,问他:“请问,你是凌霄吗?” 凌霄神情疑惑地看着他,应了一声:“嗯,你是……” 那人直接说:“哦,是有一个叫顾澧的人,让我来找你的,她说她在前面那家咖啡店等你,让我带你过去。” 凌霄刚开始还很是犹豫,想了一会儿,还是在那个人的催促下,跟着他走了。豫葭街上有很多胡同小道,那个人带着凌霄穿街绕巷不停地往前走,凌霄跟在后面,渐渐心生疑虑。但这时已经走到了一条偏僻狭窄的小胡同里,刚问了一句:“还有多远?”从另一条胡同口里突然闪出来七八个人,流里流气的穿衣打扮,一个个来者不善的面孔。 凌霄从那一张张略带青涩稚嫩的脸上,看得出他们的年纪都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像是附近学校里小打小混的不良青年,站在中间那个叼着烟一脸冷相的应该是他们的头头。 凌霄很镇定地看着他们的老大,冷冷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老大模样的人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圈圈白雾,说:“顾澧你认识吧?” “你们把她怎么了?”凌霄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顾澧的安全。 对面的人没回应。中间那个人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用鞋踩灭了烟头,然后命令周围的人说:“上!” 七八个人一窝蜂地扑上来,寡不敌众,凌霄很快就倒在了地上。其他的人上去就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其中一个人边打边骂道:“顾澧跟我分手,都他妈是因为你吧!让你抢我的人!你他妈找死吧!” 凌霄倒在地上无力反抗,只能任由那些人拳脚相加打在身上。这时,他听到旁边一个望风的人喊了一声:“赶快撤,有人来了!” 那群人这才收了手脚,急急忙忙跑开的时候,一个人最后又踹了他一脚,恶狠狠地警告说:“以后你再敢碰顾澧,小心我揍死你!” 等凌霄挣扎着站起来,刚才那些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抹了一把嘴角被打出的血,很疼,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医院走去。 第二天到学校,课间的时候,我去找凌霄还一本书,看到他脸上的伤口,惊讶地问:“你脸怎么了?” “骑车在路上跌的。”凌霄淡淡地说。 “你骑车能把脸摔成这样啊?”我看凌霄阴着脸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被人打了?”又细想了一下,试探说:“不会是韩祎吧?” 经受不住我的再三盘问,凌霄这才冷冷地说:“回头告诉顾澧,别让她整天跟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太近。”语气中带着微微的怒气。 “啊?顾澧叫人打你了啊?不可能吧?她可不像是恩将仇报的人。”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八度。这时,韩祎刚好从旁边经过,听到了这句话,就站住了。 凌霄说:“让顾澧保护好自己吧,不知道是惹了他们学校的人,还是社会上她认识的一些人,他们因为顾澧的事找上我。不知道他们回头会不会对顾澧做些什么。” “那些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放学后,我和韩祎去找了顾澧。因为凌霄被挨打的事,我对顾澧是有些恼火的。虽然平日里对她的自由散漫也能包容,但也不太喜欢看到顾澧跟他们学校的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之前我也多次提醒她,跟那些人要保持些距离,顾澧也只是满口答应,但没成想这次竟然把凌霄都牵扯了进去,这让我很是不满。 刚一见到顾澧,我就问她:“凌霄被人打了,是怎么回事?” 顾澧却一脸茫然,惊诧地反问了过来:“什么?!凌霄被打了?这事我不知道啊!” “凌霄说,你跟有个人提了分手,那个人就找了一群人打了他。”我越说越生气:“你现在还跟什么人混在一起啊?” 听我这么一说,顾澧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怯怯地说:“那个人……是我们学校的,之前他一直在追我,我就没怎么同意,但他还是一直纠缠着不放。上次从医院里出来,我当面拒绝了他,让他以后别来找我了。他后来估计打听到了凌霄,所以才会这样……” 我突然想到此前在商场门口的确看见顾澧跟一个男生在一起,应该是那个人没错。跟韩祎面面相觑,默了片刻,顾澧突然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现在就去找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韩祎叫住了她,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顾澧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低着头咬出了三个字:“陈高辉。” 韩祎带着几个人在校门口一家网吧找到陈高辉的时候,陈高辉已经在网吧里泡了一天一夜,完全沉浸在魔兽世界里,厮杀到不能自拔。 韩祎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肩膀,只问了一句:“你就是陈高辉吧?” 还没等陈高辉反应过来,韩祎一拳便打在了他的脸上。陈高辉捂着脸反应过来,恶狠狠地说:“你谁啊,想找死啊?”随后,陈高辉身边的几个人也倏地站了起来,都是他在网吧里称兄道弟的一帮人。 韩祎面不改色,声音沉稳:“听好了,我是顾澧的哥哥。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别再找她麻烦。” 陈高辉冷笑了一声:“又是顾澧在哪儿认的哥吧,她对我都得叫哥,你算哪个?”说着,挥起拳就要反击过去,却被韩祎紧紧地握住了手腕,停滞在半空中。 “除了我能做她哥,其他人都没资格。” 韩祎猛地松了他的手,陈高辉打了个趔趄,身子往后紧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他迅速叫了旁边的几个人,便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两帮人很快就在网吧里打了起来,打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现场混乱成一片。等陈高辉的人都倒在地上呻吟的时候,韩祎走到他跟前,说:“以后在学校见到顾澧,都绕远了走。如果再让我听顾澧说你欺负了她,那我对你就不会是这么客气了。” 韩祎在网吧打群架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学校。陈高辉的父母找到了嘉源中学,要求一定要对打他儿子的人进行严肃处理。校方的处分结果也很快传下来,在全校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对韩祎进行通报批评,记过处分,检讨书张贴在公告栏上示众一个月,并取消在校期间所有评优评奖的资格。 消息一经传出,第一个替韩祎担心着急的便是赵恒。刚开完校会,赵恒就把韩祎叫到了办公室。 赵恒这次再也没有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韩祎,看你平常一直都是挺有脑子挺有原则的学生,怎么还会做出这种事?在网吧里打人,打的还是济水二中的学生,这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吗?上次你跟左伽昇逃课旷考,我就没怎么追究,怎么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你知道这次的事情后果有多严重吗?马上学校就要有省三好学生的评选名额,评上的话高考可以多加20分,校领导之前一直都很看好你,如果有了这20分,以你的实力,清华北大任你选。你现在可倒好,取消一切评优评奖的资格,你说说你错失了什么样的机会?!” “没这20分,我照样能考清华。”韩祎说。 “说的倒轻巧!如果有了这个加分项,再加上你其他的竞赛,那不是更有把握吗?你脑子怎么这么糊涂?”赵恒指着韩祎,气得手一直在打哆嗦,顿了顿又说:“还有,这件事给学校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无论怎么样,让你家长过来一趟!” 赵恒在办公室训斥韩祎的话,我和左伽昇、小旋风、维尼躲在门外都听到了。等韩祎回到教室,大家都齐刷刷地看着他,在私下里议论纷纷。左伽昇的脚伤刚刚好,便急冲冲地跑过来,说:“你跟济水二中的人干架了?这么刺激的事怎么不叫上我?” 小旋风把左伽昇推到了一边,瞥了他一眼:“你脑子有病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开玩笑?” 维尼说:“上次我们几个旷课没参加考试,也不过就是严重警告。韩祎,要不你再去找找老班,让他帮你再去学校那边说说好话?” 小旋风说:“老赵刚才不是说了嘛,之前他已经跟校领导还有年级主任那边求过情了,结果还是这样。还不是那个陈高辉家里有点钱有点势,闹过来非要让咱们学校给个说法。要我说啊,那个陈高辉就该打,韩祎本来就是保护人家妹妹嘛,有什么错的?” “求过情不行那就再去求一次嘛,我们学校自己的人,还能让自己人受委屈了?韩祎之前刚拿到省竞赛的一等奖,因为打了这个混蛋连这个荣誉都要取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再说了,他之前还打了凌霄呢,这笔账怎么没人算?”左伽昇在一旁打抱不平。 他们三个人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我却没有多说一句话,偷偷看了一眼韩祎,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每次看到他这样看似平静的神色,我就知道他心里正处于心烦意乱的状态。过了一会儿,韩祎说:“你们都别说了,我没事儿!这个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上自习课的时候,我看旁边的韩祎正在埋头做题,便写了张纸条悄悄递给他:“你打人的事的确太冲动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韩祎在纸条上回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恒让你请家长,你爸妈的情况,你要怎么跟他们说?” “我会想办法的。” 我接过纸条,想了想,又在上面写了几句话:“其实,我觉得你会打架这件事,还是挺酷的。我突然间对你刮目相看。为正义而战,我支持你。” 韩祎看着纸条上的话,抬起头看了看我,我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他也对我笑了笑。两个人心照不宣。 那天晚上下了晚自习,韩祎骑着车刚出校门口,就看到凌霄等在那里。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番,半晌,凌霄说:“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韩祎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语气平淡地说:“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凌霄说:“只是……因为顾澧的事,被学校处分,丢了那么多机会,你觉得这样做值吗?” “我没想过那么多。”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韩祎借着昏黄的路灯,凝视了凌霄一眼,骑车准备走。凌霄喊住了他,最后问了一句:“有机会……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韩祎转过脸,街灯把他的脸庞照得半明半暗,他没说什么,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骑着车消失在夜色中。 余伯伯代表韩祎的家长去了学校,先是被赵恒训斥了一番,五十多岁的人,站在一个年轻老师的面前,被教训得像个孩子似的连连点头赔不是。为了韩祎,求着赵恒又去找了校领导,赔完笑又赔罪,校方也考虑到韩祎一直是学校里的重点培养对象,最后总算是从轻处理,记过改为严重警告处分,其他的处分条例不变。 顾澧是在一个星期后,才知道韩祎因为打群架被校方处分的事。等韩祎晚上到家的时候,顾澧走进他的卧室,犯了错似的低着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哥,对不起。” 韩祎听到顾澧跟他道歉,这好像是顾澧第一次跟他道歉,他怔怔地看了她一眼,说:“我这不是没事吗?” “都怪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了,都是我不好,还给你闯祸。”顾澧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韩祎走到她身边,安慰她说:“你不是整天叫我哥呢嘛!哪有当哥哥的看到妹妹被欺负,还不动手的?” 顾澧破涕为笑,她抹了一把眼泪,郑重其事地说:“哥,你放心,我以后在学校肯定好好干!跟你一样,我也要变得优秀!还有,我以后再也不找你要那么多零花钱了。” 韩祎看着顾澧说话时笃定认真的眼神,会心地笑了笑,把她拥在了怀里,像多年前拥抱自己的妹妹一样。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十四章 海边的心愿 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顾澧提议一起去北戴河的海边露营。行程计划一出,韩祎和我欣然同意。因为维尼和小旋风跟随着家里人出去旅游了,萧雪还忙着参加各类暑期的比赛和录制节目,所以,最后又约上了左伽昇和廖一涵。 临近出发的前几天,我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跟韩祎提议说:“让凌霄也去吧。” 顾澧站在旁边,偷偷地观察着韩祎的脸色,听到他最后应了一声:“嗯,我没意见。”我跟顾澧簇拥着他瞬间欢呼雀跃起来。 选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租了三辆摩托车,男生们说,为了让女生们体验一把台剧里骑着摩的跑公路的拉风感。 出发的那个清晨,等我、顾澧、廖一涵纷纷梳妆打扮好以后,刚一出门,就看到韩祎、凌霄和左伽昇三个人早已经装备好,齐刷刷地一字队列等在那里,各个戴着头盔,全然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顾澧见此情景,激动地尖叫起来,学了美剧里帅气暗黑女主的腔调,性感地说:“hey,an,youlooklikeailliondolrs!” “hey,girl,wouldyouliketogiveyouaride”左伽昇摘下头盔,也很配合地摆出了个很酷的姿势。 顾澧走到他跟前,坏坏地一笑:“no!”然后一转身,在凌霄和韩祎两个人之间犹疑了片刻,最后抢先坐在了凌霄的后座上。 周围的人都被引逗得大笑起来,等我坐到韩祎的后面,左伽昇载着廖一涵,摩托车发动引擎,三队人便出发了。 正是盛夏的季节,摩托车从林间山道的宽阔马路上穿行而过,阳光明媚而耀眼,路两旁的行道树郁郁葱葱,绿意盎然,正蓬勃着夏天的热情。 风吹着热浪从耳边呼啸而过,路上的风景辽远而宽广。左伽昇兴奋地大喊:“让我们来个速度与激情!”说完,车子“嗡”的一声很魔性的巨响,便加快了速度往前冲去。廖一涵在身后一阵惊恐万状的尖叫声。 凌霄见状,也拉动了引擎声,迅速追了上去,引得顾澧在身后兴奋地高呼呐喊。 韩祎微微转过头,突然对身后的我说:“抱紧了。” 风把他说的那句话吹了过来,吹到了我的脸上,我迟疑了一下,把手紧紧环在韩祎的腰间,脸颊贴在了他温热的后背上。两个人也加快了速度,一路向北,朝着空阔的远方飞驰而去。 到了海边,一片绿油油的芦苇丛沿着海岸铺展开来,从海上吹来凉爽的海风,芦苇丛哗哗作响,如身陷在一片茫茫的绿海,涛声阵阵。 顾澧提议分成三组人员,天黑之前在湿地里抓螃蟹捉小鱼,晚上做了吃海鲜。说完,便拉着凌霄跑到了一个地方,弯腰认真捉起螃蟹来。 我和韩祎一组。两个人找到了一处螃蟹密集的地方,我拿着钓竿,钓竿上悬着饵料,引诱着石头附近的几只螃蟹上钩。眼看着一只螃蟹的钳子抓住了钓竿,我小心翼翼地把钓竿往上升,升到半空中的时候,螃蟹掉了下来。连着好几只,都没能抓到。 “笨!照你这样的速度,晚上你也吃不到螃蟹。”韩祎调笑我说。 “这哪是我笨啊,这螃蟹也太狡猾了吧!” “承认了吧,你自己笨手笨脚的,还说螃蟹狡猾,人家螃蟹都比你聪明。” “有本事你过来钓一个?” 韩祎拿过钓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看着啊!” 钓竿伸下去,眼看着螃蟹夹了上来,他先是慢慢地往上抽线,快到岸上的时候,加快速度一拎,一只螃蟹就上了岸。我欣喜若狂地喊出声来,赞赏他:“身手不错嘛!”说完,伸手就去捏螃蟹。 韩祎正得意的时候,我突然凄惨地叫了一声:“啊!”慌张地甩掉了手里的螃蟹。他赶忙凑过来,看到我的手指被螃蟹夹了个口子,鲜红的血正在往外冒。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眉头皱了起来,关切地问道。随后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一片创可贴,看见我正在用嘴吮吸伤口上的血,便提醒我:“别吸了,螃蟹的钳子夹烂的伤口有毒的。” 我当即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哭丧着脸说:“啊?真有毒啊?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韩祎轻轻地抓住我的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擦拭了一点碘酒,一边神色淡定地上药,一边对极不淡定的我说:“别动,你越动,毒血漫延得就越快。” 我吓得快要哭出来,身子僵在那里也不敢动弹,可怜巴巴地问:“韩祎,你说我会不会中毒身亡啊?” 韩祎只是耐心地上完药,又在伤口处吹了吹,最后拿着创可贴在伤口敷上。一切都处理完,看着我哭丧的脸,突然装出一副凄楚可怜的样子说:“你要死了,我怎么办啊?”顿了顿,然后脸色一变,又习惯性地在我的鼻尖上轻轻一刮,逗我说:“骗你的!” 等我反应过来,立马追了上去,边追边大喊:“韩祎,你想死啊!” 晚上把帐篷搭好,六个人便分头行动,顾澧提出要和凌霄去附近的超市采购调味品和零食饮料,凌霄看着我,推辞道:“要不你和筱萱去超市,我和韩祎去捡些火柴。” 顾澧却拉着凌霄不依不饶,无奈,凌霄也只能陪着她往超市的方向走去。廖一涵和左伽昇留在原地看守,我和韩祎去附近捡拾些烧火的干柴。 两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突然问:“你之前对凌霄……不是一直耿耿于怀的吗?这次为什么会让他一起出来?” 韩祎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还记得松下奈绪吧?” “嗯。” “松下临走的时候,她也跟我说过一句话,能化解人与人之间伤痛的,或许不是依靠时间中遗忘的力量,而是漫长的时间里割舍不掉的爱。你那天也说,如果我母亲和妹妹有在天之灵,她们也不希望我带着怨恨生活下去。也许……你说得对,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懂得如何快乐和幸福的人,但因为你陪在我身边,让我知道,即便我们的内心再孤独,也要认真地生活下去,因为总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惦记着你。对于凌霄,他原本就没有什么错,只是我之前一直都没有放过自己吧。” 我听着韩祎的这番话,陷入了沉思,有些感怀。随后又问他:“上次……在赵恒的办公室,你说你要考清华。” “嗯。”韩祎借着淡淡的月光,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认真地说:“清华的建筑设计院,一直都是我想去的地方。” “我相信你。”我向他投去肯定的目光。 “你呢?想考哪所大学?” “我啊,还没想好呢。我又没有你的成绩那么好,到时候能读什么大学还不一定呢。”我有些失落地说。 “别这么不自信嘛,当初你转去文科班的时候,连赵恒都说你有读北大的潜质呢!” “别提那些陈年旧事了,我这不是没去读文科嘛。”我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自嘲。 “不过我一直想问,你当初又突然转回来学理科,是什么让你重新又改变主意了?我那时候去找你,你都没说你想回来。” 我看着他,目光中看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然后避重就轻道:“咳,还不是我妈强烈反对我学文科,说学文科没什么用,最后实在被她吵得烦了,就又回来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真得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呢。不过,当时在教室里突然又看到你,我还是……挺开心的。”我低着头走路,半天没说话。韩祎看着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就问:“怎么,你不会现在又后悔了吧?” “哪有,我做出的选择,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那我们可说好的,如果我做了建筑设计,你不是还说要做记者的吗?到时候对我进行独家专访,这话可是你说的,还算不算数?” 我面露出一些窘色,有些难为情地说:“你以后要是真成了很有名的设计师,我恐怕都够不上资格去采访你,我又读不了北大新闻系。” “那我可不管,我总是会等到那一天。”韩祎固执地说。见我没再应答,他突然说:“筱萱,不管你考什么大学,我们都去一个城市吧!” “北京?” “嗯,一个城市再怎么大,总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见面的吧,到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 听到韩祎有心无心地说出那个“在一起”,我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犹疑、惊讶,还有隐隐的欢喜。他用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为我描绘了充满渴望的未来,有希望有愿景的未来。他想以后我们还可以在一座城市,还能时常见面,他希望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单单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让那时候的我听起来,就已经觉得足够美好了。不管这样的“在一起”,是以最好的朋友的身份,还是其他什么样的角色,至少我可以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那部分,还可以继续参与着他日后的人生。 “嗯!”我答应道。 韩祎说:“拉个勾,盖个印章。” 两个人在皎洁的月光下,拉了勾,就像是给了彼此一个未来的承诺。而且,在彼此对视的目光中也无比坚信,只要我们努力,那个承诺终究会实现。 在海边的那个夜晚,六个人架起了篝火,锅里沸腾着鲜香十足的螃蟹鱼虾。大家围着篝火欢快地载歌载舞,吃饱喝足玩累了以后,坐在一起,抬头望着墨蓝深邃的夜空,看到了天边美丽璀璨的星轨。 过了一会儿,顾澧突然指着天边的光影,兴奋地喊道:“快看,真的有流星哎!” 左伽昇说:“我们一起来许愿吧!都要大声说出来,让今晚的夜空听到!” 顾澧说:“我想让更多的人听到我的歌声!” 左伽昇说:“我想去巴西看2014年的世界杯!” 廖一涵说:“我想考上重点大学!” 凌霄说:“我希望世界和平!” 韩祎说:“我想要环游世界!” 最后轮到我,我想了想说:“我希望每一个闪闪发亮的日子都不被遗忘,我希望每一份真挚而美好的感情都可以永恒。”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十五章 把你的世界交给我 一进入高三,时间就像被上紧了发条,每个人都开启了竞技赛跑模式。如果说以前的日子,时间是跟在每个人的身后推推搡搡挤着往前走的,那么现在,是所有的高三生都追在它的身后马不停蹄地往前跑。从赵恒把高考倒计时280的计时牌挂在教室前,日子已经不能按年按月来算,而是屈指可数的每一天,每一天的24小时。那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在宣判日到来的那一天,给每个人下一个判决书,然后把每个人的命运分流到不同的去向。 嘉源的魔鬼训练也在正式拉开帷幕,原来的一月一考变成了一周一测,各类教辅书考试卷在课桌上堆积如山,迫不得已又从课桌上蔓延到了课桌下。整个课堂上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埋在滔滔书海里若隐若现的脸。 除了每周还保留一节体育课之外,其余的音乐课美术课只能忍痛割舍,通通换成了自习课。生活突然被全副武装成一场战役,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滋长出诡异紧张的气氛,每个人都披甲上阵,神色严肃,蓬头垢面,把自己活生生地打造成高考生的怪物。 我妈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每天回去饭桌上准备的饭菜都比以前丰盛了很多,跟我说话的言谈之间也带着笑里藏刀的诡异,这让我时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天晚上吃饭,我妈一边关怀备至地往我碗里盛排骨汤,一边老生常谈地念叨:“萱萱,从现在开始,你已经高三了,最后这一年可是最关键的时期,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一定要抛弃一切思想杂念,任何跟高考无关的事,都先别做了,苦过这一年,考上好大学,以后才有你的好日子。听到了没有?” 我一边吃饭,一边盯着电视看,电视里正在播放《快乐大本营》。听到妈又在一旁唠叨,便心不在焉地连连应声:“嗯嗯!” 妈突然拿了遥控器,二话不说,就把电视关了。“我的话你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吧?” 眼看着我妈转眼就凶相毕露,我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看娱乐节目怎么了?” “那有什么意思?看那些能让你的成绩提高吗?能让你考上大学吗?你要记住你现在是高考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散漫了!”妈虎着脸说。 “我怎么就自由散漫了?我吃饭看个电视休息一下也不行吗?” “妈不是不让你看,是你现在就要有高考生的学习态度,有点紧迫感行不行?我可都是为你好。”顿了顿,又说:“还有,你以前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志、课外书,从现在开始也别看了。” 我实在忍不过去,就反驳道:“为什么不能看?” “你看的那些书,我可都翻过,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是些情情爱爱的,就是打打杀杀的,你脑子里整天装这些东西,不影响你学习才怪呢!赶紧的,一会儿自己去把整理收拾一下,放我屋里。”妈语气强硬地命令道。 我沉默了片刻,把筷子往碗上重重一摔,气冲冲地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关门的瞬间,还听到妈在外面扯着嗓子骂了一句:“哎,你这孩子,还会跟我使脸色了?别以为你长到十八就翅膀硬了,还嫩着呢!” 周末,我约了顾澧出来逛街吃饭。看到我吃饭的时候,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顾澧就问:“怎么了?” 我看了她一眼,少气无力地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顾澧笑道:“不就上个高三嘛,又不是让你进地狱,我看是你先把自己给吓着了。” “我倒是没吓着我自己,是周围的一群人把我给吓着了。你不知道,我妈现在都把我当精神病院里的高危病人一样对待,一边好茶好肉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边对我进行精神戕害,但凡跟学习无关的,跟高考无关的,跟成绩无关的东西,都视为洪水猛兽病菌毒瘤,要求必须完全与我的生活隔离开。我就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魂不附体,行尸走肉,这跟活在地狱里有什么两样。”我无奈地长叹一声。 “说的跟悲惨世界一样。别高三还没上完,你人先抑郁了。”顾澧打趣道。 “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有抑郁症的倾向了?” “你这是被迫害妄想症吧,跟我待在一起,还能让你抑郁了?” “唉,真羡慕你们这些自由身的人。有时候真想眼睛一闭,一睁,这一年就在梦里过去了。等我醒来,窗外阳光明媚,青春正好!”我慵懒地躺在沙发上。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日子还是要慢慢过的。”顾澧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对了,跟你说个事。前几天我在一家酒吧看到一个人……” “酒吧?!”没等顾澧把话说完,我就惊讶地叫出声来:“你怎么还去酒吧那种地方?你哥要是知道了,准又骂死你!” “你听我说,没你想的那么……我也就去那儿做个兼职赚点钱。” “那你也不能去那种地方啊?” “我去那儿也就是玩玩dj,偶尔唱唱歌,晚上一小时能赚200块钱呢!”顾澧说:“我这不是不想再问我哥要零花钱了吗,就想自己挣点钱,再说了,去那种场子上也能多练练,以后我还想参加比赛呢。这事儿你既然知道了,可千万别告诉我哥。” 听顾澧这么一说,我也不再责备她,语气变得和缓了许多:“那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在那种地方别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挣够了钱以后,就别做了。” “我知道了,放心吧。”顾澧又想起刚才被我打断的话头问:“我刚才准备跟你说什么来着? “说你在酒吧里遇见一个人。”我替她补充道。 “对对对。前几天我在伽蓝酒吧打碟的时候,店里来了几个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就把一个人给打了。那个人好像是泡网吧欠了那个老大一笔钱没还上。后来我听说那个人还是你们嘉源的学生。”顾澧说到这儿,又补充了一句:“一般出了这种事的人,都会是我们济水二中的啊。” “我们学校的?谁啊?我怎么没听说。”我漫不经心地说。 “好像是叫……孙晨阳吧,后来酒吧老板把他叫过去了,说他给店里惹来的麻烦,砸坏的东西要让他赔偿。我是站在外面听到的。” 听到顾澧犹疑地说出“孙晨阳”的名字,我心下一惊,愣了片刻,又问她:“你确定是孙晨阳?” “应该没听错吧。怎么,你认识?” 我迟疑了片刻,敷衍道:“哦,只是听说过这个人。” 顾澧再后来说的话,我就听不到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孙晨阳,想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孙晨阳,孙晨阳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但又想到上次见到的孙晨阳,从网吧里叼着烟出来的样子,在我面前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想到这里,我从顾澧那里听闻消息,在震惊之余,更多的却是难过和担忧。 孙晨阳在外面沉迷于网吧酒吧的事情,我猜想他的父母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找了社会上的地痞流氓借钱,别人也不会找他讨债还债。 那天回家后,我从自己的柜子里翻找出所有的零钱,凑了凑,大概有八百块钱。等到了周五下午放学,我早早地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孙晨阳,等到整个教学楼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却还没见到他的人影。我攥着手里的钱,想了想,考虑周末的时候去他家一趟,把这个事情说清楚。 还没等我去孙晨阳的家里,周六的晚上,肖阿姨就突然先到我家里来了。 肖阿姨一进门,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拉着我迫不及待地问:“晨阳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真急死人。萱萱,你知道他可能会去哪儿吗?” 我猜想孙晨阳很有可能又在网吧里泡了一夜,但又不想让肖阿姨担心,便安慰她说:“肖阿姨,你别急,我这就帮你去找找,你就在家等我。” “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找不到他我着急啊!” “阿姨,你真的别担心,我肯定能帮你找到他的,放心吧!” 听我这么肯定地说,肖阿姨脸上却起了疑色,问:“萱萱,你跟阿姨说实话,晨阳是不是在外面鬼混了?” 我暗自思忖,觉得这事还是有必要跟肖阿姨说清楚,让她来劝说晨阳,或许他会有所改观,便吞吞吐吐地说了实话:“我……也就有一次……在网吧门口看到了他。” “网吧?他现在都跑网吧去鬼混了?这孩子,等我找到他,非打他一顿不可!”肖阿姨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说着就往门外走,拦也拦不住,执意要去找孙晨阳。 我见状,赶紧跟着肖阿姨冲出了家门。 已经是晚上九点,嘉源中学附近的一条街上紧挨着开有七八家网吧,一到晚上,闪着“网吧”两个荧光字体的牌子就在夜色里亮了起来,招徕了不少未成年人在这里游戏迷醉。上次见到孙晨阳,就是在这条街上,我想他平时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些地方游荡得比较多。 陪着肖阿姨一家一家网吧找人,最后在一家“纵横驰骋”的网咖店里找到了孙晨阳。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边吃泡面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玩游戏,手指把键盘敲得劈里啪啦响,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有来人。 肖阿姨见此情景,叫了一声:“孙晨阳!”等孙晨阳愣过来,神色茫然地说了一句:“妈,你怎么来了?” 肖阿姨二话不说,又泼又骂地打在孙晨阳身上,呼天抢地地喊:“你这个混蛋儿子,我跟你爸辛辛苦苦地养你上学,你就是来混日子的?没良心的种,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白养你了!我真是白养你了!” 我见状,赶忙上前拉,肖阿姨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大发雷霆,伤心欲绝地扑在孙晨阳身上,哭喊打骂,孙晨阳也没有躲,任由他的母亲扯了他的衣服撕心裂肺地喊叫。 我见劝说不动肖阿姨,就冲孙晨阳喊:“你傻愣这儿干嘛,跟你妈认错啊!”又转过来安慰肖阿姨说:“阿姨,你别打他了,有事我们回家说行不行?” 肖阿姨一把扯住孙晨阳的胳膊,脸色阴沉地说:“走!跟我回家!” 孙晨阳被母亲态度强硬地拉出围观群众的视线,拉出网吧的时候,整个过程,他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一言不语,紧紧地抿着嘴唇,一副闷着气不认输的倔强表情。我就那样看着肖阿姨一路拽着孙晨阳,跌跌撞撞地走在繁华热闹的人群中,穿过红红绿绿的街道店铺,消失在夜色里。 等我周一找到孙晨阳所就读的班级,想把那笔钱给他,问了他班上的一个同学,那人张口就说:“孙晨阳现在已经不在我们班了,他被学校留级了。” “留级?”我感到很是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一开学,他就被留级了。因为好多功课都不及格,经常外出上网吧,被警告过很多次,最后差点让他转去济水二中呢!后来学校又再三考虑了一下,就让他留级了。” 因为高三开学以后,我就没见过孙晨阳,所以关于他留级的事,我完全不知晓。等我打听到孙晨阳的新班级,站在门口,完全没顾及坐在教室里的人,做足了泼妇骂街的姿态就喊:“孙晨阳,你给我出来!” 孙晨阳从教室里无精打采地走出来,看到我就冷冷地问:“干嘛?” 我拉着他,一路疾走,把他拉到了教学楼的天台上,他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孙晨阳,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了?留级?你再怎么不想读书也不至于让自己留级吧?” “犯不着你来管我。”孙晨阳还是那样无所谓的表情。 “你留级的事,你妈现在还不知道吧?” 孙晨阳看着我,突然目光冷冽地问道:“那天在网吧的事,是你让我妈知道的吧?” “你敢做就不敢我说吗?你一晚上不回来,不知道你妈有多担心你!” “他们恐怕不是担心我吧,是怕我给他们丢脸,让他们失望吧。是,我就是让他们失望了,可那又怎样?”他的脸上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带着报复。 “难道你觉得你的所作所为还不够他们失望吗?”我反问道。 “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嘉源,我不想在这里待,是他们逼我的!” “可你这样破罐子破摔,有意思吗?你觉得这样你就开心了吗?遇到困难不去面对它,而只会一味地逃避,你算什么男人?” “面对?”孙晨阳冷笑一声:“那你先问问,他们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他们关心过我想要什么吗?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只会把那些自以为是的东西塞给我,把已经安排好的人生塞给我,让我替他们去实现,去出人头地,去扬眉吐气,去光宗耀祖。除了这些,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那你整天泡网吧泡酒吧,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想追求的人生?!”我越说越激动。 孙晨阳却突然没再说话,撇过了脸,没再看我。我从口袋里拿出800块钱,递给他,语气变得稍稍温和了些:“这些钱你拿去吧,把欠别人的钱先还上,以后别再跟那些人来往了。” 孙晨阳看了一眼,没接。我去拉他的手想把钱塞过去,他的手却闪开了,最后面无表情地对我说:“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我知道自己不想要的是什么。对于那些我不想要的东西,我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逼得了我。”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走出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回望了我一眼,语气平静地说:“筱萱姐,谢谢你。你不明白,我什么都不想追求,我只想做我自己。但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这世界真他妈糟糕!” 我目送着孙晨阳一步一步地走开,走远了。天台上起了风,把他的衣衫吹得凌乱,显现出他瘦削的背影轮廓,弱不禁风的。他走下天台的时候,我从那个背影里看到了深深的孤独和无人理解的悲伤。 他背对着我,把一个世界的茫然扔给我看,那里布满了不规则的线条和滑翔而出的曲线,我还在拼命地想把那些线条整理拼接出一个规整的图案,想读懂孙晨阳的时候,他却没再给我机会。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十六章 生死间的风景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孙晨阳。我万万没有想到,当我再次听到孙晨阳的名字,却是他跳楼自杀的消息。 那是嘉源中学的期中考试刚刚结束没多久,我像往常一样去学校。刚走进校园,就听到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事情。我侧耳仔细听了几句,就听到其中一个女生说:“昨晚上学校里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 旁边的女生一脸惊讶地问:“真的假的?为什么要跳楼啊?” “听说好像是考试没考好,心理压力大,就从五楼的天台上跳下来了。” “唉,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来嘉源这种地方,没点儿抗压能力,那学校还不是隔几天就跳一个啊。我听说咱们学校以前还有学生因为失恋就跳楼的,跳下去没死,直接摔成了重度残废。这次这个,不会又是失恋的吧?” “谁知道呢!” 等我半信半疑地走到教室,就看到小旋风急冲冲地跑过来,一脸惊慌地说:“筱萱,你听说昨晚咱们学校有人跳楼了吧?” 左伽昇在一旁搭腔:“人家跳楼跟你有什么关系?瞧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怎么没关系?这可是咱们学校近年来的特大新闻!”小旋风又接着说:“我还听说,那个人以前还是咱们同届的,理科20班的,但被留级了,大家都说,他应该是因为被学校留级了,自尊心受挫才跳楼的。” 听到这里,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空白成一片,仿佛心跳也静止了片刻,窒息了一般。等我愣过神来,抓住小旋风的胳膊,神色木然地问:“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小旋风看着我,眼神茫然又紧张地说:“应该还在高二教学楼那儿吧,今天早上五点多才发现的尸体,警察和法医都在那儿呢。筱萱,你怎么了?” 没等小旋风说完,我就冲出了教室。 事故发生的现场,早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三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靠在旁边,几个身穿制服的人还在努力维持现场秩序。 我从围观的人群中艰难地挤进去,看到一个人躺在中间,周围全是血迹,几个医护人员全副武装戴着口罩,神情严肃,正在对尸体进行检验。等我从遮挡的视线里看清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就是孙晨阳,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周围人群嘈杂的声音忽远忽近,最后都飘渺得听不见了,忽然一阵的头晕目眩,还有点犯恶心。 肖阿姨已经在现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挣扎着想要到儿子身边,却被几个执法人员控制在警戒线之外。我神情木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想走到肖阿姨跟前去安慰她几句,腿却怎么也动不了,只是目光呆滞地看到几个人影围在孙晨阳的尸体旁边,走来走去,又看到不一会儿来了几个抬担架的护士,把孙晨阳抬上了担架装进了救护车,又看到几近昏厥的肖阿姨被人架起,坐进了一辆警车。 车子开走,旁边有人喊:“都散了吧散了吧,赶紧回去上课了!” 直到人群纷纷散去,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空出来的那片地上留下的一大摊血迹,感到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又血黑。胃里翻滚上来酸液,我跑到旁边的花坛里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韩祎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我旁边,叫了我一声:“你怎么了?” 我这才缓缓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最后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 凌霄也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神情忧伤,眉间紧锁着。 孙晨阳死后,我的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他在天台上跟我说的那番话。我记得他说话时目光中充满的无助和绝望,我也记得他对我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他说他不想追求什么,只想做自己。那时候,我万万没想到,当我最后从他身上看到的那点孤独和倔强,竟然是无可救药的,竟然是可以让他选择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渴望获得解脱的,竟然是他站在悬崖边上对我最后的求助,求得我的理解,或是求得我的成全。 我回想起这些的时候,又会不断地想到自己,想到如果以前,我可以多一点时间关心一下孙晨阳,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果那天,我不去找孙晨阳说那些指责他的话,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果那天我能敏感地察觉到他对我还存留的最后那点希望,我还能拉住他跟他好好谈一谈,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但时间没有给我这些如果,而是直接给了我这样突如其来的结果,如同当头棒喝。 那天,警察局的人找了孙晨阳的几个同学去谈话,也找了我。虽然知道孙晨阳的死跟我没有直接的关系,但那些想法在我的脑海里萦绕的时候,我也始终逃脱不了深深的自责和内疚。 只记得从年级主任的办公室问完话出来,一路神情恍惚地走回教室,同学们的目光纷纷地投向我,又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身边的声音都隐约成了回声,像是从记忆里遥远的深处传过来的一样,跟孙晨阳最后说的那句话都混淆在同一个场景里,晦暗不明。 晚上下了夜自习,我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没有骑车,心事重重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白天的时候,韩祎看我一整天都没有说话,很是担心,问我什么,我也都没有回答。他看我失魂落魄地推着车走到了街上,就追了上来,问:“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他好久,才说:“我没事,就想一个人走走。” “看你的样子,分明就是有事,你说出来我才能帮你啊!”韩祎有些急了。 “我现在只想静一静。” 韩祎没再说什么。我步履缓慢地往前走,他隔着一段距离,沉默无声地跟在身后。两个人就这样走了好久,走着走着,天色变得阴沉起来,刮过一阵风,雨点就簌簌地落下来了。 下雨了。我浑然不觉地往前走着,不一会儿,雨越下越大,打在我的身上,这才感觉到有些凉。这时,韩祎丢下自行车,冲到我的身边,这时我听到他在雨声里大声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伤害自己啊!”说着就脱下自己的衣服,两个人头顶着外套,躲到了路边的一个小亭子里。 等两个人都坐了下来,韩祎把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我看了他一眼,神色落寞地埋下了头。夜色微凉,空气中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亭子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韩祎说:“筱萱,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还能相信我,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抬起头,望着亭子外一盏昏黄的灯,雨滴穿过朦胧的光束,簌簌地飘落下来,闪着亮晶晶的光影。 “他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我爸妈跟他爸妈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我们在一起读完小学,后来就分开了,好多年都没再见面。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都停留在七八岁时候的样子,神情忧郁,不爱说话,只有跟我在一起玩的时候,才会开怀大笑起来。那时候还会觉得,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会相信我,把我当老朋友一样,无话不谈的。相信一个人可以相信多久呢?不管你们后来各自经历了什么,心境又有了怎样的改变,等见面的时候,还是能把彼此当成是推心置腹的老朋友,现在觉得,这其实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我现在总是能想起最后一次见他的场景。我原本是想劝他的,劝他能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不要整天那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可我为什么要骂他?我本来就不应该去找他的,为什么我要逼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为什么我也在用自以为是的想法去捆绑他的人生?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他才想着去死的。都是我的错!” 我把头埋在了双手里,哭了。好久,韩祎把手放在我因抽噎而颤抖的肩膀上,轻声安慰道:“你怎么能这样想?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如果他真的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不管你有没有去找他,他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所以,你就别再自责了。” “他原本是可以相信我的,他为什么不相信我?他有什么痛苦,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一条不归路?他最后肯定是对我失望透了才会这样的。”我痛苦地说。 “选择轻生的人,他最后应该是对自己失望吧。”韩祎看着我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你,你已经尽自己的努力在帮助他了,事情的结果从来都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包括现在我跟你说的这些话。这件事真的不是你的错,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注视着韩祎,他坚定的目光如同雨夜里那盏昏黄的灯,突然让我感到了莫大的安慰。因为他此时此刻就陪在我的身边,我渐渐从方才的茫然无措中清醒过来,捕获到一种被理解后的愉悦感,仿佛自己已被原谅。 我问:“韩祎,你会一直相信我吗?哪怕有一天你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哪怕有一天我们变成了陌生人,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相信我吗?” 韩祎说:“我会的。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周末的时候,我去肖阿姨家看望。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几天不见的功夫,肖阿姨和孙晨阳的父亲看起来都瞬间苍老了很多。一见到我,肖阿姨就止不住的眼泪,悲从中来,声泪俱下:“晨晨是跟你一块儿长大的,可这孩子怎么就这样走了?他怎么能扔下我跟他爸就走了呢?” 我看着肖阿姨身心俱疲的样子,很是心疼,想说些安慰的话,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紧紧握着肖阿姨的手,沉默不语。 “好端端的人,有什么会想不开的,怎么突然就寻死了呢?” 眼看着肖阿姨哭得肝肠寸断,我实在没忍住,懊恼地说:“肖阿姨,都怪我,那天我去找他,是想让他把欠在外面的钱还上,我想劝他好好读书,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样。” “萱萱,这事不怪你,是晨晨他自己想不开。如果真要怪,也只能怪我跟他爸,他当初死活不想在嘉源读书,我跟他爸一心想让他成才,逼着他转了学。他在嘉源读得并不开心,可我和他爸就觉得,哪有孩子上学的时候是开心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晨晨平日里也不怎么跟我们交流,甚至他被留级,也没啃个声。现在想想,都是我跟他爸造的孽啊,考大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们为什么要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只要他能健健康康活着就好啊!”肖阿姨的脸上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捶胸顿足,伤心欲绝。 等肖阿姨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些,她带着我走到孙晨阳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说:“我们在晨晨的抽屉里发现了他留下来的一本日记,还有一些药物。医生说,这是抗抑郁症的药,晨晨他很早就已经得抑郁症了,我跟他爸一直都不知道。这日记本里,有几篇提到了你,我想,应该让你拿回去看一看的。” 我郑重地接过那本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封面,若有所思。那天晚上回到家,我翻看着日记本,仿佛才走进了孙晨阳的那个世界。 “2007年10月21日: 今天遇见了筱萱,才恍然想起,距离上次的分别,已经时隔五年之久。她早已经不是那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黄毛丫头了,长得比以前好看了许多。跟她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其实很想跟她好好聊聊,分别五年的日子,我的人生过得有多么的黯淡无光。黯淡无光的人生还有意义吗?我不知道,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谈起。现在的她,已经变得那么优秀了,不变的是,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可以没心没肺地让自己快乐起来,我看她脸上的笑就能看得出来。而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实现小时候跟她约定的那个梦想,恐怕也不会实现了吧。人总是越长大,越不懂得如何快乐。祝福她永远快乐吧。” “2008年4月27日: 今天从网吧门口出来,又碰到了筱萱,她质问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我相信她肯定对我很失望了吧。不知怎么的,我让身边所有对我有期待的人都失望了(不管我怎么做),包括我爱的kn,尽管我爱他们,但让他们失望,这让我感到一种报复后的快感。现实生活中有那么不堪忍受的事情,有那么多别人无法理解的情感,还不如生活在游戏的虚拟空间里,他们不会明白,我在那个世界里可以多么的自由,多么的荣光,我可以做自己的英雄。我背叛了所有爱我的人,只是想证明给他们看,并不是只有一种人生是值得活的,并不是只有一种人生是正确的。可谁又能理解我呢?” “2008年7月15日: 我跟kn表白了,但kn拒绝了我,他说我们不能在一起,这个世界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我是同性恋,从我在济水二中见到kn的那一眼,我被他身上散发的独特的气质所迷恋(也可能仅仅是他身体里的那种味道让我痴迷),我就知道自己跟身边的人不同,这似乎也会成为永远烙印在我身上的那点不同。这并没有使我感到惊慌,反而因为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我内心有种难以言说的喜悦。只是,当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kn却不知道。真痛苦,暗恋一个人的感觉,仿佛每天的生活都有所期待,却又有所失。我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当初爸妈费尽心机让我转到嘉源,我真的恨透了他们,因为见到kn的机会少了,但我对他的爱从未变过。一句话在嘴里含了快一年,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所以我还是说了。kn没有我之前想的那样惊慌失措,他表现得很镇定,也许此前就有所察觉吧。但他还是拒绝了我。我问他,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操蛋的世界,不是因为别人的眼光,仅仅是因为你,你会拒绝还是接受?我只想知道你感受到的。kn,我只想知道你自己的心意。但kn最后还是没有回答我。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失望,不知道是对我的失望,还是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我只是极度渴望爱,也渴望被爱,仅此而已。这也有错吗?” “2008年8月20日: 真是无比煎熬的一个月,自从上次和kn分开后,每天都过得度日如年,仿佛自己是被世界遗弃的孤儿,没有资格被任何人爱。但今天我很开心,因为kn又来找我了,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一个月以来内心所受的煎熬和痛苦突然就烟消云散了,为他,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kn来找我,然后我们干了那件事情。真的是如此美妙的体验,仿佛此前的十几年自己都白活了,我的情绪极度亢奋。我说过的,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我就被他的身体所迷恋,也果真如此,我喜欢他身体上的味道。但继而又无比厌恶起自己来,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甚至连他的身体都配不上。 kn说,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了。不能被世界所接纳的爱情,不能被周围人所理解的情感,这让他感觉到一种羞耻。我们总是要活在既定的规则和秩序里的,他没有勇气选择逃脱。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所生活着的世界早已经编排好了它的形状,我们不过是刻在这些模子里的人,连同自己的情感也被塑成同样的形状,那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kn,我想做那只逃逸的鸟,做我自己。我爱着你的时候,也在追求着我自己。” “2008年12月17日: 今天,kn跟我说,他谈了个女朋友,他很喜欢那个女孩,他也要回到自己的轨道上。我们在一起做爱做了十次,第十次的时候,他告诉了我这件事情。kn跟我分手了。我甚至都找不到理由去埋怨他,因为我只能爱他。我只有爱他的能力。但他把我这一点爱人的能力都要剥夺去了。我只能恨我自己。 一直很喜欢张国荣的《春光乍泄》。以前和kn一起看的时候,kn说,他最喜欢里面宝荣和耀辉的有段对白。何宝荣说:你后悔了?黎耀辉说:我后悔的要死,没见你之前我一点都不后悔,现在我后悔的要死,怎么了?示威啊,奚落啊?告诉我你混得很好吗?你混的好干我鸟事?你叫我来是干吗?何宝荣说:我想你陪我一下,我好想你陪我一下。 今天我自己又看了一遍这部电影。我最喜欢的那句台词是:我现在才知道,他能够开开心心在外面走来走去,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有个地方可以回去,总有个人等他回来。原来我对kn的意义,不过是那个能在他寂寞的时候陪他一会儿的人。我们却不会从头来过。 原来寂寞的时候,所有人真的都一样。难过的时候,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喜欢看夕阳。” “2009年11月10日: 我对自己失望透顶。想没心没肺地堕落下去,却又有那么多的放不下。而那些放不下的,却常常又是我无比厌弃的东西。该逃向哪里呢?似乎无路可逃。叛逆、憎恶,连带着愧疚、自责,永远不能获得自我解救。任何人也是救不了我的。 今天筱萱来找我了。每次她劈头盖脸骂我的时候,总能让我回想起跟她在一起那些小时候的日子,那段日子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吧。还是要感谢她,她从未放弃过我。而我能说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如果青春真得可以如夏花般一样绚烂,那死亡一定如秋叶般静美,可我从未看到过那样绚烂自由的青春。我只知道自己病了,病入了膏肓,什么梦都无力做了,于是我只能想到死,或许可以和梦一起飞。” 最后一篇写在孙晨阳临终前的最后一天。我读罢,合上了日记本,陷入长久的沉默。沉默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在哭。 我想到有一天的午后,和韩祎站在五楼的天台上,看了一下午的鸽子。那正是夕阳西下的傍晚,鸽子散步在地上闲碎地啄食,或是眼神茫然地发呆。有那么一刻,许多鸽子突然群飞在一起,在空中盘旋飞翔了三圈,随后又落在了不远处的音乐楼上。 我在鸽子重复往返的轨迹中,也在重复着无休止的圆周式思考。在我们假意着好端端的青春时代,倘若生命的飞翔最终也不过是一个圆周式的轮回,的出发最后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回归,那冲动着我们旋转不休的轴心,或许是内心的自由,也或许是生死间的风景。 所以,十八岁那年,我看到了孙晨阳的死,却是在很久以后才明白,他或许不是对这个世界绝望的背叛和逃离,而是已经看到生命中绝美的风景(尽管我没见过那个叫kn的男孩),他不过是寻着内心的自由,回归到了最渴望的自己。他在找回自己的那一刻,应该是最快乐的吧。 那天,我读完孙晨阳的日记,妈端了一杯牛奶走进了卧室,看我的脸色不太好看,良久,才说:“晨晨的事,我都知道了。萱萱,自从你肖阿姨家出事以后,你爸也来找过我几次,我也想了想自己一直以来对你的教育方式。不管妈妈以前要求你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明白,只要你努力了,不管结果怎样,你爸和我都很满意。做父母的对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健康地活着,好好活下去。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想不开,想想还有你爸和我呢。” 妈说着这些话,潸然泪下。我紧紧地拥抱住她,最后轻声说:“妈,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跟我爸。”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十七章 寄给未来的信 孙晨阳的事在学校里沸沸扬扬了半个多月,很快,这件新闻也就成了明日黄花,先前弥漫在校园里沉闷压抑的氛围被高三紧张而快节奏的生活冲淡,第一次模拟考试的结果迅速又成为大家热议的焦点。铺天盖地的分数、排名、分数线,有希望就读的大学,还有某某班冲出的黑马。仿佛孙晨阳的死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头,溅到平静而死寂的生活里起了层涟漪,又迅速沉到了水底,迅速被大家遗忘,日子重又恢复到了风平浪静。 也许是因为孙晨阳,也许是因为身不由己地卷入到了高考愈演愈烈的漩涡里,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特别是在一模成绩出来以后,我把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小旋风和廖一涵来找我玩,我也没有了多大的兴致,每天像是打坐参禅的佛僧,把一本教辅书考试卷当成是经文佛卷,耐下了性子,也果然能啃得下去了。没有人逼我,学习倒成了我心甘情愿的事情。 这天课间的时候,韩祎给我讲题,讲着讲着,又多吵了我两句。倘若换到以前,我也会跟他斗两句嘴再吵回去,但这次我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哦,我知道了。”又趴在辅导书上认真地订正错题。 韩祎在一旁怔怔地看了我好久,最后弱弱地问:“哎,你现在真的没事吧?” 我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语气平静地说:“没事,怎么了?” 韩祎从我的胳膊肘下抽出辅导书,一本正经地说:“你这样我反而挺不适应的,总感觉你现在很不对劲,跟以前不大一样。” “怎么不一样?” 韩祎笑着说:“我还是习惯你冲我大吼大叫的样子。” 我从他手里抢过书,语气懒散地说:“你毛病吧!”就打算不再理会他,继续埋头做题。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怕你也跟那个孙晨阳一样,得个抑郁症什么的。” 我转过脸,冲着他故意咧大了嘴巴做出一个假笑:“有没有看见我阳光灿烂的笑脸?” “我是说真的。我专门看过一些研究抑郁症的报告资料,里面说,很多表面上看起来活泼开朗的人,也是有可能得抑郁症的。如果你的抑郁情绪没有得到妥善的管理,那你的行动效率、自我评价、人际关系等都会受到长期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没理睬他。韩祎抚着我的肩膀,硬是把我的坐姿调整到跟他面对面,接着说:“那我们现在来做个测试。你最近是不是心境持续低落,对身边的事物和活动完全失去了兴趣和愉悦感?” 我眼神茫然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最近活动明显减少,几乎每天都感到疲劳或精力不足、失眠或睡眠过多?” 我眼神茫然地望着他。 “你最近学习是不是很难集中注意力,时常会有自责、内疚,觉得自己毫无价值,觉得世界都黯淡无光?” 等韩祎喋喋不休的三连问结束,我在桌底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韩祎的脸上扭曲着痛苦的表情,忿忿地说:“我这是在关心你,你还不领情。” “你要是真关心我,就帮我加紧辅导功课吧。”我突然靠近了他,眼神里露出神采奕奕的光:“我现在是浪子回头,想好好学习了。你不是说过吗?我们要一起考到北京去。” 韩祎看着我一脸认真的样子,笑笑说:“未别三日,已刮目相看。” 初雪的这一天,我拿了孙晨阳的日记本,去见了那个叫kn的男孩。 两个人约在了一家咖啡店。坐在我对面的kn,是个长相很不错的男生,微烫的短发,眉宇间隐约透着女生的清秀,眼神明亮澄澈得如一汪清水。 我并没有跟他聊太多关于孙晨阳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们都没有说太多的话。他接过我递过去的日记本,没有急着翻开,只是低着头,陷入了一个世纪的沉默。用手反复抚摸着日记本的封面,最后掩面哭了起来。 我说:“这本日记本,应该是晨阳留给你的,他把很多话都写在了里面。它应该对你有某种意义。所以,我把它留给你,希望你能珍惜它。” kn低着头没看我,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还在哭,泪流满面。 临走的时候,他问我:“你应该是孙晨阳很信任的朋友吧。” 我迟疑了片刻,回答说:“也许是吧。” kn问:“那我们的事情……你会怎么看?” 这个问题让我沉默了很久,我想努力思考出一个答案,不在乎答案的正确与否,也不在于是否符合标准答案,我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找到了心底的那个声音,我想那个声音或许更为真实。 “以前我看过一部电影,电影的最后,那个父亲对儿子说过这样一段话:‘我们每个人的心、灵和身体是绝无仅有的,许多人活得好像自己有两个人生可活,一个是模型,另一个是成品,甚至有介于两者之间的各种版本。但你只有一个人生,而在你终于领悟之前,你的心已经疲倦了。至于你的身体,总有一天没有人要再看它,更没有人愿意接近。我不羡慕痛苦本身,但我羡慕你会痛。’ 我也同样羡慕你们,虽然不可能了解你们之间所拥有的情谊,但那是稀有而特别的,所以我很庆幸你们可以找到并拥有彼此。只是,晨阳给予你的爱,或许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爱本身没有错,更没有哪一种爱是可耻的,因为人与人之间真正的爱,就是让每一个被爱的人无可豁免地也要去爱。除此之外,那些规则和边界在爱的牺牲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让自己循规蹈矩小心翼翼地活在这些边界里,很多时候他们的人生将会永远埋藏在封闭的密特拉神殿里,发霉发烂,却从未真正体尝过恣意舒展的爱情所带来的愉悦感,有的人甚至从未拥有过,也从未感受过。 孙晨阳感受过,也拥有过。所以,从内心来讲,他是自由过的。只是他看到的风景,你也没有真正看到过。好好去爱其他人吧,也许这是他留给你最好的礼物。” kn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目光飘向了窗外,若有所思。窗外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漫天飘着雪花。 我和kn道别,从咖啡店里出来,看到韩祎站在不远处等我。他见到我便走上来问:“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啊,长得跟小白脸一样。” 我斜眼看着他:“你现在怎么跟狗仔队似的,我走哪儿你都能跟到哪儿?” “被我拍到和神秘男子会面,你不觉得应该给我解释一下吗?”韩祎嘴角抿出一丝坏笑。 “无理取闹!”我没再理会他,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站定在雪天里,抬头仰望着苍茫茫的天空,看飞雪从天而降,旋转、飞舞,落在我的脸庞上,沁入丝丝的凉意。我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雪花飞舞的时候,它们应该会感觉到很快乐很自由吧。”我突然问,像是自言自语。 韩祎也学了我,与我并肩站立在雪地里,仰着头,闭了眼睛。我听见他说:“嗯,也许是吧,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只是觉得,它们从一个纯白的世界里落下来,可以塑成不同的形状,可以飞舞成不同的曲线,可以跳跃成不同的舞姿,落到地上又归于一片皎洁的世界。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像雪花那样,该多好。” 韩祎突然从我身后抓了一团雪,塞到了我的脖颈里,顿时一阵凉意袭来,我睁开眼,看到韩祎正冲着我开怀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我大叫了一声,迅速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扔在了他的身上。没过一会儿,两个人在雪天里玩起了打雪仗。 看到路边停靠的一辆车,车顶上积满了厚厚的雪。韩祎蹲下身子,让我骑在他的肩膀上,我拿着一根树杈在车顶的积雪上写:“2010,更好的我们。” 韩祎说,写在车顶上的愿望,能走到自由自在的远方。 临近高考最后的日子,每天倒计时牌上递减的数字,就像是时间走过的脚步声,把过去无数个鲜活而热闹的日子都掩埋在高考的暗涌里。那些小心翼翼许下的心愿、还未实现却将要抵达的梦想、渴望去做还没机会挥霍的疯狂,都暂且冷藏在了最后的一百天里,只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一切解除了封咒,喷薄而发。 五月,嘉源中学给全体高三学生举行了一场“十八岁的启程”成人礼暨毕业典礼仪式。 那天,所有的宣誓仪式结束后,同学们回到教室里。赵恒看着讲台下一张张充满希冀的面孔,笑了笑,笑到最后却笑出了几分难掩的失落和忧伤。 “时间过得真快,总觉得昨天你们才刚刚踏进嘉源中学,我就是站在这里,看着台下的你们,个个都是十五六岁不懂事的孩子,但一个个都朝气蓬勃。没想到一眨眼,今天的你们都已经成人了,马上就要走上新的征程,去追求你们更美好的未来。在这里,我想说,陪着你们走过的三年,我希望这是你们日后回想起来很美好的三年,当然,即便对于你们不是,但对于我来说,能看着你们一天天的成长,看到你们走到今天,我感到很知足。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也希望你们能够原谅。你们不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是我带过的最好的学生,我现在看到的就是最好的你们,而且,你们的未来也一定会更好。这是我对你们的期望,也是对你们的祝福。” 赵恒说完,下面有个同学大声喊了一句:“赵老师,如果再有一个这样的三年,你还做我们的班主任!”其他的同学都开始起哄:“赵老师,我们永远爱你!”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 大家的热情告白和留恋,让赵恒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地笑了笑,笑出了几分大男孩的羞赧,摆摆手平息了大家的喧闹,又继续说:“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今天是你们长大成人的开端,我前几天刚刚给你们写了一首小诗,写得不好,还让你们语文老师帮忙修改了一下,算是我跟严老师对你们的成长寄语吧,在这里送给大家。” 在大家的掌声鼓励下,赵恒读了那首诗: “今天起, 我选择一百双球鞋和缝满针线的行囊, 我选择少年彩色的愿望,全都在路上。 今天起, 我选择有喜有泪的成长和大汗淋漓的疯狂, 我选择大地的胸膛和暴雨中的飞翔, 我选择一扇遥远的明亮,开满扶桑。 今天起, 我选择远方、晴朗和善良, 我选择勇敢、责任和担当。 18岁,请亮出闪闪发烫的梦想。 相信自己,相信未来,相信爱的力量。” 我就是在老赵激情昂扬的朗读声中,在那一刻突然感到黯然失落,像是提前预演了一场告别,轰轰烈烈地告别了自己的十八岁,告别了那些青涩而遥远的岁月,从此走向一段未知的人生。 我并没有为此倍感振奋欢呼雀跃,感到解脱或释放的自由,却仿佛是被时间的加速度抛掷在一个空旷无垠的荒原,明明有一个声音告诉你,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走吧,去追逐你想要的吧。而我却在那一瞬间感到无所适从,茫然惶惑。不知道未来的路会走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每走下去的一步,会侥幸拥有什么,又会注定失去什么。 后来的我才知道,这样的茫然在当初的我无知无觉的时候,它也会成为我十八岁后整个青春里的背景色,如荒原里的迷雾一般。我渴望走出荒原,走出孤独,走到有阳光的地方,就要在每个岔路口逼迫着自己不断地去挣扎,去选择,去逃脱,不断地去找寻去追求去坚持一些热爱的事物。我像一个追光者,竭尽全力长途跋涉,不过是想找到可以让青春沸腾下去的热爱,却不是为了抵达某个终点。 因为在十八岁的那场战役过后,再也不会有人告诉我,什么样的目标才是值得为之奋斗的,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什么样的风景才是值得你为此披荆斩棘奋勇抵达的。 赵恒读完那首小诗,又接着说:“今天,我希望每个同学都能拿出一张纸,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等到十年八年以后,你再拿出这封信看一看,看看当初十八岁的自己曾有过什么样的愿望,什么样的理想,我相信到时候这封信,可以帮你们留住一些珍贵的东西,找回一些丢掉的东西,还有,让你们坚持住一些难能可贵的东西。” 教室里安静下来,同学们个个都神情严肃地思索着,伏在桌上认真地写起来。我托着腮正在酝酿构思,韩祎拿出一个笔记本,随手撕了一张纸,正要准备写,又看了我桌子上铺的信纸,就用胳膊肘悄悄地捣了我一下,眼神示意说:“把你好看的信纸给我撕一张呗!” 我很爽快地撕下一张蓝色的信纸递给他。韩祎接过信纸正准备下笔写,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碰了碰他的胳膊,把自己的信纸悄悄递给他,压低了声音说:“韩祎,咱俩换着写吧。” “嗯?” “就是你给未来的我写一封信,我给未来的你写一封信。这样不是才有意义嘛!” 韩祎略一思忖,冲我诡笑道:“你鬼点子还是挺多的,这个主意不错!”说着,就把信纸递给了我。 两个人都没在作声,埋头认真写起来。我把信写好以后,折成了一颗心的形状,装在了一个粉色的信封里,末了又在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上:“十年后的韩祎亲启”。 韩祎接过信,看到信封上面的落款,神色有些不满:“我现在还不能看啊?” “当然不能看了,这是寄给未来的你的。” “你到底写了些什么?”韩祎满怀期待地问。 “不告诉你,你现在可不能看,十年之后你再打开!” “那也太久了吧!搞不好我早把它弄丢了。等大学毕业之后就拆开看,四年,怎么样?” “不行!”我一口否定:“四年的时间太短了,你根本体会不到那种心情,也不会懂得珍惜。” “要体会什么心情?”韩祎不解:“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啊?” “说了你也不懂。”我觉得像是在对牛弹琴。 “那这样吧,你再减三年,我再加三年,七年,等七年之后咱俩都25岁,就把彼此的这封信打开看,怎么样?” 一番讨价还价后,我说:“好!”把原来写在信封上的“十年”加了一笔,改成了“七年”。韩祎也同样在信封上写上“七年后的关筱萱亲启”,然后两个人交换了信封。 韩祎拿过信封,说:“你这粉嫩粉嫩的少女心,七年之后会变成什么色儿的?” 我说:“七年之后,你要是能读懂这封信,那它就是红色的,你要是没读懂,那它可能就变成黑色的了。” 韩祎说:“你变色龙啊。”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十八章 爱转角 临近毕业的几天,班上的同学之间都在互赠礼物。这天课间,萧雪抱着一本毕业留言册,笑盈盈地走过来,对韩祎说:“帮我写个毕业留言吧。” 韩祎接过留言册,很爽快地答应了:“过两天我再给你。” “不急,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再给我。”萧雪顿了顿,又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在中国传媒大学的艺考,专业成绩已经通过了,所以,以后我还可以跟你一起在北京上大学。” “祝贺你。”韩祎面带喜悦,由衷地祝福。 萧雪离开了以后,我的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她自信满满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禁让我自惭形秽。她喜欢韩祎的时候,也在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可以和他比翼齐飞,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他们的未来都是有迹可循的,都是有理有据地去实现的,也都是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这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跟韩祎之间的约定,很有些不自量力的空想。 “你跟萧雪……也早就约定好的啊,你们也要一起去北京?”我问。 韩祎说:“没约定啊,她之前就一直想去北京学舞蹈来着。” 我沉默着没再说话。韩祎看我的脸色有些不高兴,大概猜到了什么,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着说:“别那么灰心丧气嘛,以你现在的实力,努力一下还是没问题的啊。” 韩祎的回答并没有让我宽慰许多,他以为我在意的是能不能考去北京的问题,却不会知道,我更在意的是他和萧雪之间早已显现的未来。萧雪的骄傲和自信,萧雪对他绝对优势的占有权,这一切都让我在面对跟韩祎的那个约定的时候,如同面对一个谎言。而我,还是像一个傻子一样,跟在那个谎言背后穷追不舍。 我低头看书,没再回应韩祎。这时,韩祎突然凑近了脸,神神秘秘地说:“放学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天傍晚,西天的晚霞燃烧得通红而热烈,把整栋教学楼都笼罩在一片绚烂的霞光里。夕阳的余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进来,把桌上的书籍照耀得陈旧而发亮。 韩祎拉着我跑到了五楼的天台上,穿过天台一边的走廊通道,走到一个拐角的地方,是一面斑驳而破旧的墙。墙上密密麻麻地涂满了字迹,横七竖八地刻着各种笔迹的话语,最多的是表白语,有的是一个人写的暗恋,有的是两个人写的约定。字与字的间隙,还涂着各种有寓意的图案。看墙面上脱落的粉灰,大概是存在很久的样子了,这里悄无声息地成了嘉源的学生给自己留下的“爱转角”。 我仔细地浏览着墙上刻着的字画,目光突然停留在一个地方,喊道:“韩祎,你快看!” 那是三行字,用一个心形图案圈了出来。第一行写的是:“十年之后,后会有期。”旁边刻了时间:1997年5月31日。第二行字,看起来像是一个女生的字迹,写的是:“一别经年,不忘相思。”时间刚好是2007年5月31日。第三行是区别于第二行的字迹,却与第一行的字迹相同,像是刚刚写上去不久,只写了一句话:“想想就心酸,我们曾相爱,祝你幸福。”紧跟着后面的时间,整整错开了三年,是2010年5月31日。 “这肯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我说。 韩祎看着我略带伤感的神情,不以为然地说:“我就说嘛,十年的约定都不长久的,早点见面不就好了,时间太久的约定,谁都会忘的。” “可他们明明没有忘啊,不然,也不会时隔多年又来这里刻字。我想……那个人没有赴十年之约,肯定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吧,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韩祎说:“十年……好想知道十年之后我们都会变成什么样。”他沉吟了片刻,突然眼神发亮,说:“筱萱,不如我们也在这面墙上留下我们的记号吧。” “你也要来个十年之约啊?” “十年之约多没劲啊,你以为谁都是杨过和小龙女啊。” “那我们刻什么?” “就把我们的名字刻在这里。” 我略一思忖,最后回答说:“嗯。” 等我和韩祎各自一笔一划地刻上自己的名字,韩祎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表情,又走上前,在两个人的名字下面写了一串数字和符号:128√e986 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韩祎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夕阳的余辉把他的目光里揉进了几分暖色的柔情,天台上的风微微吹动着他额前的头发。他诡秘一笑说:“是一道特别难的数学题。” 我一脸茫然:“神经病啊,你在这儿写什么数学题?都快毕业了你还不放过我?” 韩祎用他的大手掌揉搓着我的头发,说:“笨蛋!”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躲过他的手掌。 韩祎说:“这道题我可不帮你解,你自己看吧。总有一天,你能看得懂的。”说完,他叉着裤兜,洋洋得意地走了。 我冲着他很无助地喊:“那我要是解不出来呢?” 韩祎说:“那我高考之后再告诉你!” 夕阳的万丈余辉落在那面斑驳破旧的墙上,把我们刻上去的字晕染出一片泛黄的回忆色,陈旧却闪闪发亮。 韩祎说,人的记忆都是会不断褪色的,如果有一天,我们在各自的时光隧道里走丢了,这个刻在墙上的姓名就是一个记号,只要找到对方的记号,就能找回那个曾经的人。我在十八岁的那一天心甘情愿地哄骗了自己,仿佛我们在奔流不息的时间之河中拦住了一道记忆的关卡,把所有的初心和美好都定格在这里,谁也不会忘记曾经的自己,谁也不会忘记曾经的彼此,谁也不会分开。 那天下午,我和韩祎坐在天台上,一人拿着一罐啤酒,边喝边聊。 我看着天边的落日,突然感慨说:“时间过得好快,马上就快毕业了。现在想想也觉得挺不可思议,三年前你可是我很讨厌的人哎,三年后竟然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啤酒。” 韩祎笑了笑,说:“我现在都还能想起,你第一次在军训大会上晕倒的样子。” “那么糗的事你也替我记着啊。” “当然啊,你多么糗、多么难堪、多么犯傻的事,我通通都替你记着呢。”他看了我一眼,停顿了片刻说:“因为我觉得……那时候的你挺可爱的。” “我第一次见你,可不是在军训的时候。说起来,你欠我的那瓶冰红茶,到现在都还没给我呢!”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韩祎一头雾水。 “报到的第一天,学校的篮球场上,你救了一个受伤的同学。那时候我就见过你了,只是没想到后来还会跟你一个班。” “不就一瓶冰红茶嘛,至于耿耿于怀这么多年?”韩祎说。 我笑了笑,喝了一口啤酒说:“可能我耿耿于怀的不是那瓶冰红茶,而是其他东西吧。毕竟,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韩祎抿嘴笑了笑,懂了。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拿出那件包装好的球服递给韩祎:“早就想着给你了,那次从台湾回来给你带的。” 韩祎打开球服,看到球服号是数字“9”,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9号球服?” “因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的就是9号球服。” 韩祎欣喜地说:“9号可是我的幸运数字。那我收下了,谢谢!” 两个人对饮了一瓶啤酒,韩祎的目光望着远方,突然问我:“哎,你觉得自己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样?” “不知道,肯定会比现在更老吧,变成一个内心历尽沧桑的女人也说不定,但那个时候的自己应该会比现在更加成熟洒脱吧。” “好想现在就看到你变成那个历尽沧桑的老女人。”韩祎喝着啤酒忍俊不禁,哈哈地笑出声来。 我一拳捶在他的身上:“笑什么笑啊!你还没说你呢,十年后你会变成什么样?” 韩祎收敛了自己的笑,平复了情绪,良久才说:“坐在你对面,认真听你讲故事的老男孩。” 六月的盛夏,高考如期来临,在两天沉闷潮湿的阴雨天里,又很快结束。我从考场里走出来的那天下午,恍了恍神,抬头看了看天空,下了两天的雨已经停了,天朗气清。 我穿过考场外面拥堵着的喧嚣热闹的人群,看到不远处,刚刚撤了警戒线。爸妈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我,一路小跑过来,一左一右地簇拥着,仿佛是一场灾难过后,他们看到了依然生还的我,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恐慌之后的喜悦。 妈迫不及待地问:“感觉怎么样啊?” 爸在一旁使了脸色:“萱萱刚从考场上出来,先让她好好休息,放松放松!” 妈立刻换了一种语气,关怀备至地说:“对对对,考完了什么都别想了,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好好庆祝庆祝。” 我回过头看了看身后刚从考场上出来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复杂的表情。看到廖一涵从人群中刚刚走出来,她的妈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一家人刚刚团聚。廖一涵在人群中瞥见了我,就朝我跑了过来,打了声招呼。 我问:“一涵,你看到韩祎了吗?他不是跟你在一个考场的吗?” “不知道,最后一门课一考完,他就走了,我也没见他。” “哦,我知道了。” “那我先回家了,过两天再去找你玩。” “行,你先回去吧!” 我又往考场的方向望了望,迟疑了片刻,最后说:“爸妈,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家,爸妈在厨房间忙活了两个小时烧饭做菜。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突然间感到一种莫名的温馨,而这样的感觉,已经是很久违的了。也许是很久都没再见过爸妈一起下厨做饭的场景,也或许是因为很久都没有这样空闲下来的心情,仔细品味家的感觉,我在如释重负的疲惫之余,突然捕获到了一种放空后的感动。 等美味佳肴都端上了桌,三个人落座,爸先给每个人斟上了一杯红酒。给我倒酒的时候,妈使了个严厉的眼色,我赶紧拿出旁边的果粒橙准备倒在自己的杯子里。爸却说:“萱萱已经过了成人礼了,可以喝点酒,再说了,今天的日子特殊,必须喝酒助兴。”随后二话不说,就往我的杯子里倒了小半杯红酒。 爸举起酒杯说:“我们先敬萱萱一杯酒,读书十年寒窗,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不容易。不管结果怎样,我跟你妈都很欣慰。” 我说:“谢谢老爸!” 紧接着,爸又倒了一杯酒,说:“这第二杯酒呢,敬你妈,你读高中这三年,你妈操心了不少,她比你的压力都大。” 等我和爸第二杯酒端到妈的跟前,妈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可不是嘛!萱萱这三年,从头到尾,你说哪件事不是我在操心?她在学校里稍有点什么,我比她还紧张。整个高中三年,我都是神经紧绷着一条弦,现在考试结束了,我这也总算松了口气。”说完,又转过脸对我说:“萱萱,虽然考试结束了,你现在还差最后一件事,也要认认真真做好。马上就要填报志愿了,俗话说,七分考三分报,报志愿这件事你也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有时间的时候,就想想自己要读什么专业,报哪里的学校。” 爸的脸上有些不悦:“你看你,萱萱刚考完,还没喘过来气呢,你能别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吗?” “这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事?很重要的事好不好?我也没说让她现在就想报考志愿的事,我是说让她休息休息的时候,再想想嘛。” “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就行了。” “我是让她提前有个思想准备,有错吗?” 眼看着好好的一顿饭,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我赶紧在中间打圆场说:“我知道了,你们别吵了行吗?” 说话间,手机响了。我看了看手机屏幕,是凌霄打过来的。我抽身离开饭桌,走到卧室,接通了电话。 凌霄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跟我爸妈吃饭呢。” “哦。”凌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有什么事吗?” “吃完饭,一会儿出来散散步吧。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好,你等我一会儿,我穿个衣服就出去。” “嗯。” 等我挂了电话,走回到客厅,看到爸妈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我,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妈突然神色凝重地说:“萱萱,你过来,我跟你爸有点事,想跟你说。” 我急着要去见凌霄,就敷衍了一句:“我现在要出门一趟,有点事。以后再说啊。”说完,换好衣服,急匆匆地出了门。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四十九章 麦田里的守望者 我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凌霄已经在那里等着,还牵着他家的金毛。一见到那条狗,我就热情地迎了上去,又搂又抱地亲昵,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它的名字:“轩轩,好久不见你了,想死你了。”轩轩也果然跟我不认生,狗鼻子在我的身上嗅来嗅去,很是热情。 凌霄说:“你见到它比见到我还亲啊,没看见我吗?” 我牵过绳子:“人家跟我同名,当然我们亲了!” “现在倒是肯热脸贴上去了,当初让你差点吃了狗屎,你那时候不是还发飙的吗?” “你又提?”我故意虎了脸。 凌霄暗自笑笑,不再说话,两个人往小区附近的一个广场上走去。夏天的夜晚,广场上出来散步凉快的人很多。年轻人带着小孩子在空地上嬉戏玩耍,在喷泉旁边玩水打闹,中老年人统统都加入了广场舞的群体中,跟着欢快的音乐节奏扭动腰肢。宁静的夜色中点缀着闪闪的繁星,草丛里有夏虫的低吟浅唱。 看到路边的“冰雪皇后”冷饮店里正在卖冰激凌,我和凌霄跑过去,看着单子上眼花缭乱的名字,凌霄问:“你要吃哪一种?” 我看了好半天,选择困难症又犯了,犹豫不决:“我来一个核桃风暴吧。”等店员要去拿的时候,又慌忙地改口:“等等,还是给我拿一个……梦幻国度吧!” 凌霄在一旁看着我笑了笑:“给我一个核桃风暴。” 两个人买完冰激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在长椅上细细品味。凌霄把自己的冰激凌递给我:“尝尝我的。” 我打趣道:“不嫌弃我的口水啊?那我吃了。”说着,就拿着勺子在里面插了一大口吃进嘴里。极度冰凉的感觉迅速在嘴里漫延开来,我紧锁眉头,张大了嘴巴哈出冷气。好半天,才舒展出很享受的感觉来:“太好吃了!”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我把自己的冰激凌也分享给凌霄。凌霄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插了一小勺尝了一口。我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 凌霄的脸上故意扭曲出很难吃的表情:“好像……真得有你口水的味道。”眼看着我要打过来,又赶紧补充:“不过,味道好像还不错。” 我忍俊不禁,捂着嘴哧哧地笑了。凌霄说:“以前的时候,我是有点洁癖,一杯饮料,一个冰激凌,一个苹果,都不愿意跟别人分享。但是后来遇见了你以后,我却没有那么在意了,反而会觉得,能跟你喝一杯饮料,吃一个冰激凌,啃一个苹果,还挺开心的。” “我是觉得高中这几年能跟你一起看电影,一起借书看,是我很开心的事。” 我和凌霄说话的时候,轩轩安静地蹲坐在我们面前,因为天气太热,舌头耷拉在嘴边,喘着粗气,眼睛巴巴地张望着。我把冰激凌放在手心伸到它的嘴边,轩轩很快就把冰激凌舔干净了。吃完了之后,又把前腿搭在我的膝盖上,伸了脖子凑过来,热情地舔了舔我的脸。我被它捉弄得笑起来,凌霄在一旁命令道:“轩轩,快下来。” 我充满爱意地轻抚着它身上的毛发,它安静了下来,闭着眼睛做出一副很享受抚摸的神态。 “我还真没见过它对其他人这样亲近的。” “我就说嘛,我们两个有缘分。”我又转过脸,摸着轩轩的头轻声说:“是不是啊,以后我会常去看你的。” 凌霄在一旁默然地看着,突然叫了一声:“筱萱。” 我回过头,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嗯?” “我就要离开z市了。”凌霄的声音低缓而沉重。 “去哪儿?” “博阳,我老家在那儿。当初是因为要来这边读书,一家人才搬过来这边的。现在高考结束了,所以我也要回去了。” “哦。”我突然有些失落,但又故作强颜欢笑的样子,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我:“没关系的啊,博阳离z市这么近,坐车还不到三个小时呢。以后我们上了大学,寒暑假也是可以见面的。” “嗯。”凌霄闷声应答着,却不大开心。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两个人之间横亘着巨大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凌霄问:“接下来你怎么打算?我听说你要跟韩祎一起去北京?” “还不知道呢。感觉考的不是太好,去北京有点悬吧。”我望着夜空长吁了一口气:“再说了,我跟萧雪又没办法比,人家早都说过要跟韩祎去北京呢,而且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苦笑了一声,面色有些失落,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脸问凌霄:“对了,你跟顾澧的事儿怎么样了?我之前听顾澧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考试都结束了,要不要表白啊?” 借着昏黄的路灯,凌霄久久地凝视着我,目光中带着斑驳复杂的深意,缄默不语。他突然把手伸过来,伸到了我的嘴边,轻轻地帮我擦掉嘴边残留的冰激凌。我愣了神,怔仲了片刻,从他的目光中若隐若现地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柔情。 “每次吃完东西,你嘴巴都不能擦干净啊。”凌霄的语气很温柔。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耳朵却有些发热。这时,我听见他说:“筱萱,我准备报考军校了,打算去南方上大学。” 我很是惊讶:“为什么要去那么远啊?” “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北方生活,就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去当兵。都说男儿志在四方,我支持你。” “当一名军人一直是我的梦想。” “那以后等你回来,我都该叫你兵哥了,很多女生可都是兵哥的迷妹啊!” 凌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过脸问我:“那你呢,以后还会迷恋我吗?” 凌霄像是半开玩笑,又像是在认真地问我,因为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期待,我一时间窘迫到语塞。轩轩突然冲着我们吠了几声,我笑着说:“当然会啊!轩轩都替我回答了。” 那天在广场上坐到夜深,凌霄把我送到小区楼下。我临走的时候,他拿出一本书,是《麦田里的守望者》,递给我:“毕业快乐!” “谢谢。”我冲他笑笑:“什么时候走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去送你。” “嗯。”凌霄看着我,好久,又犹犹豫豫地说:“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我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大大方方地伸出了双臂。凌霄把我拥在怀里,先是轻轻的,后来又抱得越来越紧,我从那个拥抱中感觉到一丝颤栗,又感到一种郑重的深情。他用手抚了抚我的头发,声音扑着鼻息传到了我的耳畔:“照顾好自己。”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回应。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目送着我上了楼,随后消失在夜色里。 就是在那个夜色里,韩祎也站在我家附近的不远处。借着月光,看到了我和凌霄拥抱的场景,只是他不会知道那是我和凌霄的道别。他就是在那天夜里,走到我家楼下,驻足凝神了好久,又从我家楼下走过,从亮着灯的那扇窗子里走出来,走到晦暗不明的街巷里,最后走到一个拐角处,消失。 我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了那本《麦田里的守望者》。书里有很多地方都做了批注,这是凌霄看书时候的习惯,总会边看边在旁边随手写下读书心得。翻到最后有折页的那一面,里面夹了一个红色枫叶的标本,内容是第二十五章的结尾处,老菲比坐在旋转木马上,凌霄勾画出的是霍尔顿的几段话: “乖乖,下起大雨。向上帝发誓,雨下得瓢泼一般,那些当爹当妈的,还有别的什么人,全一窝蜂地站在了旋转木马的篷子下面,免得被淋得浑身湿透,可我继续在长椅上坐了很久,我几乎被淋透了,尤其是脖子和裤子上。说起来我的帽子真得起了不少保护作用,可我还是浑身湿透。我无所谓,看着菲比转了一圈又一圈,我突然感到太他妈开心了。说实话我几乎要大喊大叫,感到太他妈开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说菲比太他妈可爱了。就是她穿着蓝色大衣,在木马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的样子,天啊,我真希望你也在场。” 凌霄在这段话的旁边写了几行字:“我终究不会再跟任何人谈起那个叛逆而渴望理想的少年,因为只要谈起,我就会想到那个同我肩并肩守望在麦田里的人。” 我合上书,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考完试在家里昏睡了一天一夜,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爸妈都出去上班,家里空空荡荡的。我看了看手机,是下午4点,没有未接电话和短信。世界一片安静。 点开通讯录,闲着无聊翻了几页,翻到顾澧的时候,想给她打个电话约出来玩,但又想到昨晚跟凌霄的事,犹豫了一下,就翻了过去。想到韩祎,就给他发了条短信:“现在有空吗?” 等韩祎回复短信的时间,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到窗外的一道斜阳照进屋子,把书桌上堆放杂乱的习题集资料书晕染出昏黄发旧的颜色,树叶被风摇曳着婆娑斑驳的树影,映在窗纱上,也落在书桌上。我闭上眼,能听到沙沙的风声,仿佛也看得到风舞动的颜色。 突然想到之前被我妈没收的那些杂志书籍,还有收藏的零零星星的纪念品。我起身,走进妈的卧室,翻箱倒柜地找起来。没费多大功夫,就在床头柜里找出了大部分的收藏品。其中有一本纪念相册,是我来嘉源的第一天就开始收集的照片,翻开相册的第一页,就是韩祎的那张背影照片,在操场旁边的林荫道上奔跑。看着照片,我的嘴角不知不觉地扬起了微笑。 我想如果一会儿见到了韩祎,就把这个相册送给他。 等我抱着相册准备合上抽屉,目光一瞥,无意中看到了一张证件,压在一堆资料纸的下面,只露出了一半的绿色封面。我抽出那张证件,是离婚证,时间已经是两年前。 我把证件又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处,回到卧室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茫然,心突然感觉到很沉,一直往下落,往下落,落到谷底的一潭死水里,却没有惊出任何声响。 对于爸妈离婚这件事,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我很早以前就隐隐有了预感。从爸妈分居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预感,每次看到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也有预感。甚至我也曾想过,如果爸妈真的有一天离婚了,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所以,我在强烈地预感着这些的时候,似乎又像是在焦灼不安地等待着什么,等待着某一天的到来,等待着最糟糕的结果,一边等待还在一边惶恐,唯恐我的预感会成为铁定的事实,唯恐那样的真相摆在我面前的时候,会打得我措手不及。 然而,当这样的真相迟到了两年才走到我的面前,我在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却又意外的镇定。这种感觉就像是此前一直悬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担心着某个人的离开,当那个人终于离开的时候,反而获得了一种心安。虽然那种心安里,更多的是心死之后的悲伤,彻底解脱后的快感。 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被自己最亲近又最爱的人欺骗的感觉。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心里说不出来的憋闷,想哭。 韩祎没有回复短信。我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拿着遥控器把几十个频道翻来覆去换了好几遍,却没有心情。一个人看电视的时候,又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以前的事。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那时候我们家还住在老房子里,一家三口每次吃完饭,都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喜欢的节目不一样,爸喜欢看军旅谍战片,妈喜欢看都市婚恋剧,而我喜欢看古装剧,三个人总是会把遥控器抢来抢去的,最后只好在一周时间里排号,每次看的电视剧剧情都不一样,每次跳着看的某个片段,大家都会七嘴八舌地猜想之前漏缺的剧情。那时候的晚上,总是会热闹很多。 想着这些,门突然开了,是妈回来了。她拎着一大兜东西,吵吵嚷嚷地说:“今天超市的人真多,排队都排了好长时间呢!萱萱,一会儿洗手吃饭,我直接在外面买了饭带回来了,还有达美乐披萨店你爱吃的披萨。” 我继续看着电视,故意问:“我考试都结束了,我爸还不回来跟我们住啊。” 妈漫不经心地把东西放在冰箱里:“你爸他医院里最近忙,老家不是离医院近嘛,方便。” “妈,”我转过头看着她,“你跟我爸早两年离婚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妈愣了一下,面色窘迫,声音变得干涩,满怀歉疚:“本来昨天就想跟你说的,你急着出门了,我们就想着等到合适的时间,再告诉你的。” “你和我爸可真行,两年了都没说,等我高考一结束,你们就想说了是吧?什么是合适的时间?你们俩还要表演到什么时候?” “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想着你在读高中,怕影响你学习,这件事就没跟你说。” “妈,我听够了!什么都是为我好,为我好你们就能骗我这么久吗,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既然早都已经不爱了,为什么还要虚情假意那么久?当我是傻子吗?”我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筱萱……”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再说出来。我愤怒地看了她一眼,没等她再解释什么,便摔门而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十章 消失的影子 走出小区,沿着家附近的一条河边散步。我看了看手机,依然没有韩祎的回信,犹豫了一番,拨通了他的号码,电话那边“嘟嘟”了几声,没人接听。心情很是烦乱,想到了余伯伯的书店,就朝“从前慢”的书店走去。 已经晚上快八点。我走进店里,看到余伯伯正在收拾整理一堆旧书,上前跟他打招呼:“这么晚了还在忙活,也不歇歇。” 余伯伯看是我,笑着说:“闲着没事,把这些旧书收拾收拾,带回家去。你瞧,这两天你们这些高三毕业的,又把好多不用的旧书扔到我这儿了,我要不收拾,这店里都乱成什么了。” “这些书你干脆卖给收废品的得了,干嘛还这么费劲要保存着?” “舍不得,书可是好东西,什么都能丢,书可不能丢。一个人跟一本书打交道久了,这里面可不单单是学问,还有一种叫情感共鸣的东西。每年我从毕业生那儿收的课外书,都放在家里分门别类整理得好好的。有些书的价值,你们现在体会不到,等过个十年八年的,你再回想起来的时候,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们在二十岁有共鸣的东西到了四十岁的时候不一定能产生共鸣,反之亦然,书本如此,生活亦如此。有时书本也要到恰当的时机才会引起我们的共鸣。’ga iellezev说的。”我自以为准确无误地把握到了余伯伯的意思,冲他淡淡一笑。 余伯伯听罢,看着我思忖了片刻,微微点头:“但你只理解了一半,”顺手把一本书放在了旧书架上,接着说:“我记得去年的时候,店里来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找到我说,能不能帮他找找毕业那年他放在我这里的一本书,我问他的名字,哪一年毕业的,书名是什么,后来帮他找到以后,这书里面夹了一封信。男人拆开这封信,看到上面的字,当时就哭了。那是他上学时喜欢的第一个女孩给他写的这封信,送给他的这本书。但两个人没在一起。后来那个女孩患癌症死了,他又想起来这封信,就找到这里来。”余伯伯讲到这里,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所以啊,别看这些破破旧旧的东西现在没什么用,时间越久,它对于有些人,就越珍贵。” 余伯伯接了一盆水,洗了洗手,泡了一杯茶坐下来。看我的脸色有些阴沉,就开门见山地问:“这次来我这儿,又有什么心事了?” “我爸妈离婚了。两年前离的,我今天才知道。” 余伯伯长吁了一口气:“大人们离婚,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但你要相信,对于你,他们依然是很爱的。” “我只是不明白,两个明明已经不爱的人,为什么还要相互牵绊着生活在一起?以前,我爸妈总是在家里吵架,那时候我还以为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的,感情只要吵着,就永远都不会吵散。但后来我才知道,幸福的家庭其实不是这样的。我爸妈吵了这么多年,估计也是吵累了,还是散了。有时候很难想象,以前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到最后竟然要这样冰刀霜剑地互相伤害,我不明白。即便我依然相信他们对我还是爱的,但我还能相信两个人之间的爱吗?” 听完我的话,余伯伯沉默了良久,语气低缓地说:“很多年前,我的爱人跟我提出离婚。以前女儿在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她是一个好妻子,我们很少吵架。后来女儿走丢了,她很痛苦,要跟我离婚,刚开始我也不理解她,觉得只要我们两个人还在一起,什么样的困难都能走过去。但她坚持要走,我也没再拦她。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有了孩子,牵绊着两个人的就不单单是夫妻之间的感情了,而更多的牵挂就是孩子。她心里的痛在孩子身上,只要跟我生活在一起,那种痛对她来说就是不可化解的。 所以,即便你爸妈他们之间没有了爱,但因为你的存在,他们已经在自己的感情和人生选择中做出过最大的牺牲。因为这点牺牲,我希望你也能对他们有所理解和原谅。至于父母之间的感情走到了今天的样子,也是有他们各自的原因的,而不仅仅是时间的问题。所以,你也不必因此去怀疑两个人的爱。 一辈子太长了,两个人没能走到最后,这不意味着他们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了爱。这世界上的爱有很多种,不是每一种爱都要表达出来,不是每一种爱都能彼此陪伴,也不是每一种爱都能善始善终。但只要曾经爱过,总会在对方的生命中留下点什么,而这点爱的印记对于漫长的人生,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余伯伯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有些事情,你现在不会懂的,以后慢慢就会懂了,这需要时间。”又俯下身子低声说了一句话:“还有些事呢,如果在合适的时间,遇上合适的人,就要勇敢一点,千万别错过了。就像你说的,书和人需要在恰当的时机才会产生共鸣,人和人之间更是如此。”说完,余伯伯笑着走了。收拾店里的东西,准备打烊。 从书店里出来,沿着护城河往家的方向走,看着河堤边上点缀的荧光灯,如夜色里的萤火虫,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影,川流不息的车辆,几对年轻的男女勾肩搭背地说笑着走过,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孤独。这种强烈袭来的孤独沿着河堤岸,蜿蜿蜒蜒地伸向远方,伸向没有尽头的夜空。 我也就是在那一刻明白,善始善终或许只是一种美德,而这个世界上很多有始有终的事情,却不会是善始善终的,包括我爱你。人们虽然已经知道这样的真相,却依然需要相互陪伴彼此依赖,因为只有爱才能抵抗生命中绵延无尽的孤独,还有孤独带给我们的恐惧感。 想到这些,我想到了韩祎。站在灯火辉煌的街头,突然涌上来的冲动想对他说点什么,拨通了他的电话,手机那边响了几声,却依然没有人接。我心里憋闷的那点失落和孤独漫无边际地散开,被一种强力拎到半空中,又抛向夜色一般浩瀚如谜的未来。 我强忍着不想哭,眼泪却不听使唤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回到家,我一进门,看到爸妈都坐在客厅沙发上,个个脸上神色都焦虑不安。看到我平安回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干干地叫了一声:“萱萱。” 爸走上来,面色很是抱歉而尴尬:“萱萱,我跟你妈离婚的事,其实我们本来……” 没等爸说完,我就先声夺人,语气平静地说:“爸,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离了就离了吧,我尊重你们的选择。既然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彼此都不开心,还不如各走各的路,也许会好过一点。我祝愿你们以后都能幸福。” 爸妈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妈接过话头:“萱萱,妈知道你心里委屈难过,还在生我们的气,我跟你爸……” “妈,我没生气,我是认真的。你们分开过吧,我不想看到你们再为了我,还要勉强自己在一起生活,你们为我牺牲的已经够多了。我想通了,只要你们过得开心就好。” 空气沉寂了。爸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语气柔和:“萱萱,你放心,不管我跟你妈以后是不是在一起,我们都会像以前一样继续爱你的,对你的感情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你还是我们最好的女儿。” 妈走上前,紧紧地拥抱住了我。 韩祎连续一星期的杳无音讯,让我心里惴惴不安起来。这天,我抱着相册,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他家里一趟。 到了韩祎家,按了好几声门铃,也不见有人应声。我心生疑惑,又给顾澧打电话,对方却显示已经停机。 又找到左伽昇打听韩祎的去向,左伽昇也一脸茫然:“他那天考完试之后就不见了。我也联系过他几次,找不到人。后来手机就一直是关机状态。” “那会去哪儿呢?”我寻思着。 “搞不好已经去哪里旅游了吧,我记得他高考前跟我说过,考完试他要先去西藏玩呢。” 左伽昇看我一脸焦虑的神情,又安慰道:“再过一阵子高考成绩不是就要出来了嘛,马上就要填报志愿,到时候我们还要去学校一趟填写志愿表签字呢,他到时候肯定会去,放心吧。” 等待高考成绩的半个月,是最煎熬的日子。每天出门上街,逢人见了我,除了日常的寒暄之外,都会再加个三连问:“成绩出来了吗?考得怎么样?准备去哪儿上?” 我索性就呆在了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抱着柯南动漫疯狂地刷剧,在半是空虚半是颓废的日子中,焦灼地等待着放榜的那一天。然而,在这样的等待里,更期待的却是韩祎能给我打来一个电话。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捱了过去,高考成绩出炉,我略微超常发挥,分数总还不算太糟糕。一家人的心算是松了一大截,紧接着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填报志愿。爸妈都跟着在后面做参谋,报什么学校,去哪里上学,读什么专业,一夜之间成了家里最受争议的话题。 妈又开始絮絮叨叨地领导发言:“第一道关卡虽然过了,这第二关也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一定要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这可是决定你以后人生大方向的事情。萱萱,这次你可不能像之前分文理科的时候胡来。” 爸说:“你先听听萱萱的想法。”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我。我犹豫了一番,慎重而认真地说:“爸,妈,我已经想好了,我想去北京,读新闻传播专业。” “北京?北京好啊,离家近,还首都,我支持!”爸首先举手赞成。 “好什么好啊?”妈立刻打断了爸的话,翻了个白眼:“你想去北京,我不拦着你,但你想读新闻传播专业,我可必须提醒你一句,你妈我可是读这个专业出身的,在媒体行业混了一辈子了,我不支持你读这个专业。别在这个时候跟我谈你那堆什么新闻理想,新闻人的情怀和抱负,你妈我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到社会上蹦跶几下你都知道了,那都是胡扯,累不说,还时常身不由己,现实一点啊姑娘。前车之鉴,啊,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又顿了顿,说:“还有,北京的高校一直竞争压力都挺大的,除了北京,你也再看看其他地方的学校,在你可以做选择的时候,多给自己留条路,千万别一条道走到黑。” “瞧你怎么说话呢?孩子报大学选专业的时候,有点自己的理想怎么了?你不能一棒子把人给打死,萱萱想读这个专业,至少人家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说不定以后能比你做的好呢。”爸反驳了妈的话,又转过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不过你妈后面说的话,我同意。萱萱,考大学不一定是决定你人生命运的事情,但这件事毕竟还是比较重要的一次选择,这个时候可不要感情用事,要理性选择,多给自己留条路。不管做什么决定,首先要对自己负责。” “嗯,我知道了。”我应答着,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我犹豫徘徊着选报志愿的那段时间里,韩祎一直没有来过任何消息。他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找不到他的影子,手里只留下了当初的那个约定。因为他的消失,就连那个约定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我站在分岔路口,仿佛找不到了自己的人生去向。 直到去学校上交高考志愿表,我去办公室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里只有赵恒在值班,他正在整理毕业生的材料档案。我把志愿表递给赵恒,他仔细看了一眼:“这是下定决心要学新闻当记者啦?五个备选志愿,你都只填一个专业?不给自己其他的选择?” “嗯。”我笑着应答道。 “两个北京,两个上海,一个南京。”赵恒浏览着志愿填报的顺序,点头称赞:“都是好城市,希望你以后能大有前途。”又抬头看着我,语气变得温柔亲切了许多:“筱萱,虽然以前教你的时候,对你批评不少,但老师一直打心眼里看好你,性格好,机灵,脑子活,而且我也相信你以后能混出些名堂来。” 我笑了笑:“老师,其实这三年里,不管你骂过我多少次罚过我多少次,我其实都挺感激你的。以后回来家,我有时间就来看你。” “好。不管你们走多远,以后的路有多难,老师一直都在这里做你们坚强的后盾,等着你们有一天学成归来。”赵恒说得有些动容。 交完资料,我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怯怯地问了一句:“赵老师……韩祎交过志愿表了吗?” “对了,我正想问你呢,”被我这么一提醒,赵恒突然想起了什么,反问我:“你最近跟韩祎联系了没有?” “怎么了?” “班上的志愿表现在就差他一个人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他人影。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搞的。你最近没见着他?” “没有。”我摇摇头。 “哦,那没事了,我回头再想办法联系他吧。” 我思忖了片刻,又问:“老师,你知道韩祎的成绩吗?” “我这边还没有收到统一的存档,所以暂时我也不知道。” “哦。” “你要是见到他,让他赶紧过来把志愿表填了,就剩这几天了。” “嗯,知道了。”我临走的时候,又想起来一件事,从包里拿出来一封信:“赵老师,我还有样东西,是一涵托我带给你的。” 赵恒的脸上露出几分生涩的笑:“什么东西?这孩子还不能亲自交给我啊,还要托你带过来?”我把信递给他,笑着说:“我先走了。” 也就是在那天下午,窗外的斜阳照进来,洒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赵恒打开了信,信纸上清新娟秀的字体,密密麻麻地写了两页的话,他认真地读了起来: “赵老师: 见信如晤。毕业了,我想来想去,觉得有些话还是有说出来的必要,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即便以后有机会说,也自然不会是现在的心情。 我做了三年的数学课代表,一直以来都是你的鼓励和信任,才让我有了今天的成绩。后来我父亲出了事,你又像亲人一样,不断给予我帮助,帮我度过了那段最艰难最黑暗的日子。对于你,我除了无以言表的感激,真得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但即便如此,在你对我一次次的帮助和信任的同时,我又希望,你不仅仅是以同情怜悯的眼光在看我,不仅仅是以师长的身份在无条件地关心我,不仅仅把我看成是一个十八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才给予我那么多的包容和理解。 很多时候,我希望你对我的那份关爱里,也有一丝平等的爱,成年人与成年人之间的那种爱,男人跟女人之间的那种爱。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这样想,但不管怎样,曾经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打开了我青春里的一扇蓝色大门,门里有阳光照进来,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爱情发生的时候,有多么的美妙。 跟你分别的时候,才能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话。从此以后,它就会成为一个小秘密,永远封存在我十八岁的记忆里。最后,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句谢谢。谢谢你来过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因此而变得绚丽多彩。 多年以后,我希望再次出现你面前的,是更好的自己。祝安。 廖一涵”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十一章 离开的人,留下的人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全家去了一趟新加坡。在这个遍布着热带雨树的城市,没有四季分明只有夏天的海岛小城里,天是碧蓝如洗的,云是皎洁如雪的,空气清新到沁人心脾,阳光明媚到晃人眼睛。离开了z城,仿佛一瞬间遁入到另一个世界,纤尘不染,崭新而辽阔。 但即便如此,我心里的那点郁结也没能散开,如同沼泽地里堆积的淤泥,泥上荒草丛生。眼前的景色似乎只是精美的摆件和装饰品,跟我都是没有多大关系的。那里的夏天,每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对我来说却都像是沉闷的阴雨天。 从新加坡回来后,同学们的录取通知书纷至沓来,qq上的班级群里瞬间也炸开了锅,大家每天在群里议论着谁谁谁又被某所重点大学录取了,谁谁谁已经收到了通知书,还有谁谁谁落榜了。我一边等着自己的通知书,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群里不断炸出的喜讯,却没有说一句话,偶尔有几条我的提示消息,我也没有心情回复。 我没有错过群里的每条消息,也一直在等一个人的出现。 直到有天,班长邵将在群里问了一句:“怎么没看见韩祎说话啊,潜水呢?” 下面有人接了一句:“搞不好现在正抱着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在哪儿乐呢吧。” 紧接着又有人说:“今年嘉源的清北复交光荣榜已经出来了,我那天去学校,怎么没看见韩祎的名字?” “怎么可能没有他,你看错了吧?” 没人再回复。我关了手机,没再理会群里的消息。当所有的人都在热切地关注着韩祎是否考上了清华,我却没有心情理会这些,我只想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我突然间生出一种莫名的委屈和悲伤,仿佛是替韩祎承担的委屈和悲伤。 一个在大家面前始终完美而优秀的人,其实是最不能够被大家宽容和善待的。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充当着无聊的看客,一厢情愿地坚信他会永远完美而优秀下去,坚信他的成功都是无比轻巧而理所当然的,却唯独不会容许他的失败。人们习惯了用这样的一厢情愿和理所当然,给优秀的人套上一道枷锁,推到高台上,给予他赞美和掌声。但当他失足摔下来的时候,却没有人会相信,更没有人会第一个冲上去托住他。 我替韩祎感到难过,也替他感到孤独。 我想做那个帮他托底的人。 录取通知书来了,是上海的一所大学。爸妈那天精神亢奋地给我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庆祝我顺利考上大学。七大姑八大姨也闻风而来,一张张红包硬是塞到我手里,浮夸的溢美之词源源不断地从饭桌上奔流而出,说萱萱这孩子从小就看出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耳垂宽有福气,鼻梁高准旺夫,瞧瞧这不是,有出息了,都要跑上海那样的国际大都市上学了,以后准是要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了。我妈的虚荣心又一次在众人的吹捧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差点把我生辰那天编出飞龙冲天福星高照的胎梦,让别人对她刮目相看一把。 只有我,拿着那张录取通知书,抑制不住的黯然神伤。就像是命运这只巨大的手,生生地把我拉回到了自己扑朔迷离的人生轨道,我拗不过它,却只能听命于它的安排,屈服投降。现实第一次露出狰狞的笑意,嘲讽着我和韩祎在那个夏天里信誓旦旦的美梦和幻想。酒桌上碰杯的声音,我听起来却都像是梦破碎的声音。 我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的一星期,凌霄来找我,两个人在小区附近的广场见了面。凌霄说:“我明天就走了,想过来最后跟你告个别。” “这么快就要走?” “嗯。” 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我想到之前他送我的那本书,就在两个人的沉默中挤出了些话题:“之前你送我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我看了,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凌霄,”他转过脸来看着我:“不管以后我们去了哪里,我都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凌霄的目光中先是闪过一丝不解,随后便明白了似的,故作轻松道:“傻丫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我是说,不管以后我们是否都有了新朋友,男朋友或女朋友,我们再见面的时候,还能像现在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迟疑了片刻,又涩涩地笑了笑:“想那么多干嘛?肯定可以啊!不管你以后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我都希望……你还能第一个时间想到我。”凌霄从口袋里拿出那串白色的姓名链,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喏,这个东西我会一直保存的。” 我看着他手里的姓名链,心中莫名的有一丝亏欠,五味杂陈:“谢谢你,凌霄。” “干嘛?你今天表情这么严肃,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伤感好不好?我最后走的时候,还是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样子。再说了,以后我们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我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想让自己释怀。 凌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我。我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造型精美的建筑模型,三层的小洋楼,周边布置着花园、泳池、秋千,小房子里的房间格局清晰可见,还摆设着小型迷你的家具。 “这是韩祎托我带给你的。” 我很是惊讶:“他为什么不亲自给我?” 凌霄的脸色忽地阴沉了下来,变得有些难看,目光避开了我,半晌,才低着头说:“韩祎让我告诉你,别再去找他了,以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为什么?他人现在在哪儿?”我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焦急地问。 “他高考志愿没填,打算复读了。” 听闻这个消息,我震惊地呆怔在原地,一时语塞。 “这是他前些天突然找到我,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说他要走了,让你别去找他。至于他现在去了什么地方,也没跟我说。还有他说……以后……让我照顾好你。” 那天把凌霄送走,我望着他的背影一步步离我远去。他脚步迟缓地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叫了我的名字:“筱萱,”他的声音隔着几米的距离传过来:“我知道你喜欢韩祎,但如果你需要,我会随时来到你身边陪伴你。” 凌霄走远了,我独自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我没有撑伞,手里揣着那个精美的包装盒子,穿过茫茫的雨雾,穿过陌生的人影,穿过街边放着音响的店铺。走着走着,觉得天就黑了下来,整个城市都安静了,只剩下雨声了。 送别的时候,原来真得是留下来的那个人最难过。因为回忆总是面朝着过去的,离开的人背对着回忆,将要去远天远地里开启新的生活,而留下来的那个人却要待在老地方,耽溺在回忆里消解离别的伤痛。所以,人生如果可以做一些选择,我宁愿每次都是那个远走的人,这样还可以欺骗自己,每一次的离开,我都关上了回忆的门,连同那些幸福的假象。我因此可以走得更决绝,更冷漠,无牵无挂。 韩祎躲在一个我看不见的角落,或是走到了一个我不知道的远方。我不明白他是执意要把我送走,自己做那个留下来的人,还是他决绝地走了,最终把我留了下来。他留给我这样的东西,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肯再见我,扔下一句别去找他,就像是一笔勾销了我们此前所有的承诺,包括所有的回忆。 但我知道,这个礼物是他渴望在我面前撑起的最后的骄傲和倔强。他一向是那么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人,他一向在我面前做惯了战无不胜的英雄,他一向就是那个说到就能做到的人,所以,他不愿意把自己失败的一面暴露在我的面前,他选择了逃避。 那或许不是他的虚荣,而是在他真正在乎的人面前维持的那点体面和尊严。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见到韩祎,渴望能陪在他的身边,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哪怕只说一句话。我只想让他知道,韩祎,我不要那个最优秀的你,我喜欢的只是那个特别的你。 临近九月开学,我突然接到了顾澧打来的电话,两个人约在了一个小饭馆见面。 几个月没见到顾澧,我迫不及待地问:“这么长时间你死哪儿去了?” 顾澧的情绪看起来却有些低沉,她语气平淡地说:“最近我去参加了一个全国hip-hop的娱乐节目比赛。” “怎么去那么久?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比赛过程太复杂了,从海选到分区赛再到晋级赛,一轮一轮地比拼,中间我又回了湖南老家一趟,找了些老朋友,组队先去的杭州,再去的上海。每天都在训练、排节目、写歌,整整三个月,忙得焦头烂额的。我也是前几天刚回来。” 听到顾澧说中间回过老家湖南,我很想就此打听些韩祎的消息,但又觉得应该关心一下顾澧的比赛情况,就问她:“比赛结果怎么样?” 顾澧平静地说:“还行吧,晋级前三,第三名,拿了20万奖金。” 明明是一个很值得振奋的好消息,顾澧说这话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激动,漫不经心的。我还是尽量表现出很惊喜的神情,投去赞赏的目光:“很不错嘛!我可等着看你成名的那一天呢!”又冲她揶揄一笑:“那你再忙也不能不接我电话啊,还没成名就摆起谱了?真不够意思。” 顾澧突然没再吱声,头微微低了下去,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望着我说:“筱萱姐,是我哥不让我联系你的。” 我微微一怔,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最终还是绕到了韩祎的身上:“韩祎到底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 顾澧咬了咬嘴唇,艰难地说:“我哥他……今年没考上清华,他一直想去清华学建筑来着。但是……在高考那两天他发病了。”她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我:“其实很多年前的那场车祸,他虽然幸免于难,但脑部因为受了刺激,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因为那年的车祸发生在下雨天,所以每到下雨天的时候,如果再加上他压力大,脑部中枢神经都会剧烈疼痛,严重的会影响他的思考。 你还记得那一次他去参加奥数比赛吗,我住院生病的时候,你打他电话他没有接,后来你就责怪他,那时候我就知道,他说在那边有事,应该就是犯病了,他其实去了医院。高考前他就犯过几次,还有一次出现了昏厥的情况,当时医院那边就希望他能尽快住院检查进行调理。我那时候在上海参加比赛,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没关系,高考他都是硬撑着过去的。 其实……以我哥的实力,他完全可以读清华的,因为知道自己有这样的病,他背地里比别人付出的努力要多得多,只是在你们面前,他习惯装得轻松自如罢了,特别是在你面前,他一直都想装出毫不费力的样子,好像他什么都能做的到。其实不过是想让你崇拜他,欣赏他,相信他是最好的。” 我突然想到高考的那两天,整个世界都在下雨,沉闷闷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韩祎是怎么熬过那两天密布在他心里的阴霾的,他一定备受煎熬过,在他最受折磨和煎熬的时候,也许还想到了此前跟我说过的那么多约定,约定一起去北京,约定刻在墙上的名字不会变,约定高考结束后就帮我解开那个数学式,他反复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不过是想克服种种的恐惧,想努力接近那个梦想。 长久的沉默之后,我问顾澧:“他现在人在哪儿?我听说他要去复读。” “他之前回长沙了,在医院里观察调养了一个多月。现在还在长沙,也可能会在那边复读吧,还不确定。” “他现在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的病一直都是那样,平日里都还好。”顾澧说:“他现在只是谁都不想见,所以他也不想让我联系你,包括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他也不想让你知道。只是我觉得,我哥他这样……太委屈自己了。” 我没再说话。顾澧又突然问:“筱萱姐,你知道凌霄去哪儿上大学了吗?” “他们全家都搬走了,不在z市了,回了老家博阳。凌霄去了南京的一所军校,前两天已经走了。” “啊?搬走了?”顾澧的表情很是失落:“怪不得我回来没见着他,他也不接我电话,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转而又问我:“那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 顾澧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跟你们最后聚一聚呢,这匆匆忙忙的大家都走了,这一分开,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又转忧为喜眉开眼笑地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祝贺你,即将开启精彩的大学生活!等你去了上海,我们还要经常保持联系,不定期地给我讲讲你的大学生活。” “知道了。”我笑了笑:“你也快了,最后一年,我跟韩祎不在你身边监督,你可千万别跟着学校的什么小混混再胡作非为。” “我这不是早都改邪归正了嘛,放心吧!你在上海等着我,等我毕业了就去找你!”顾澧满怀期待地说。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我把那本纪念相册递给顾澧:“如果你见到韩祎,把这个转交给他。等他什么时候想联系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顾澧接过相册,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替我哥谢谢你。”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十二章 小别重逢 九月如约而至。每个人的人生在那场青春战役之后被重新洗牌,分流到天南海北、五湖四海。萧雪如愿考上了中国传媒大学,左伽昇没能追随着萧雪去北京,家里人直接把他送去了英国留学。廖一涵只身去了广州,小旋风和维尼两个人误打误撞竟然都去了湖南长沙。而凌霄,早已经在南京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活。 唯独韩祎,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 我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直到火车开动的那一刻,窗外的天空有些阴沉而昏黄,几片叶子在北方的风中萧萧索索地飘落下来,站台上送行的人越来越远,在火车飞驰起来的速度里幻化成一个个黑色的点。 目送飞鸿,手挥五弦,我在那一瞬间情难自已。像是火车的加速度把自己硬生生地从过去的日子里分离开来,又甩了出去,在时光飞逝而去轰隆隆的巨响声中,奋不顾身又无可奈何地奔涌到远方。 我最后看了一眼故乡的天色,初秋里萧索的黄昏,努力把那一角天空映在脑海,仿佛自己紧紧抓住了什么。但那时候的我还不会知道,很多时候,生命中那些本可以无比珍重的人事,不是输给了遗忘,而是输给了这个变化太快的世界。 大学里五彩缤纷的新生活迅速在我的面前铺展开来。上海,这个极具魔性的大都市,到处都是五光十色的摩天大楼,光怪陆离的灯红酒绿,摩登光鲜的民国风情。整个城市快节奏的生活气息和现代流行的文化氛围,如一股强大的巨浪旋风朝我扑面而来。我也被迅速裹挟到了精彩的大学生活里,很快在新的班级认识了新的同学,应接不暇地投身于各类社团活动,日子每天过得忙碌而充实。 满世界的喧嚣热闹之余,我还会常常想起韩祎。临走的时候,我把韩祎送给我的那个建筑模型也带到了上海。那天收拾行李,我妈看到了,就说:“这东西也要往学校带?放家里就好了,带去学校也没用。路上舟车劳顿的,再带一个这玩意儿多累赘。” 我没理会妈的话,低着头找了个包装袋,用心包装好,颇费周折把它带到了上海,放在了宿舍的书桌上。每当我忙完一天回到宿舍,心情烦躁或者空落无着的时候,看到那栋小房子,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 我还在等韩祎的电话。 顾澧中途打来过几次电话。刚入大学的那段时间,两个人打电话的频率还比较多,后来也渐渐少了,也许是她忙,也许是我忙,每次在电话里闲闲碎碎地聊些各自的生活,再然后也没有了更多的话可说。顾澧很少跟我提及韩祎的事,很多次我想问,却又觉得不好开口,这事便一再耽搁了下来。 有次,两个人聊得没了话,我还是没按捺住心中所想,便问她:“顾澧,韩祎他现在怎么样?” 电话那边静默了片刻,顾澧这才犹犹豫豫地说:“筱萱姐,之前我哥交代我,关于他的事都不让我跟你说。但有时候,我还是挺担心他的。他没在嘉源复读,也没在长沙,去k城了,住校,基本上也不怎么回家。自从高考之后,他整个人好像都变了,我去k城见过他几次,每次他也不怎么跟我说话。我觉得以前你们关系那么好,找时间你还是联系一下他吧,多帮我劝劝他,千万别让他钻牛角尖。” 良久,我应了一声:“哦,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顾澧留下的韩祎的联系方式,心里却百感交集,忐忑不安。仿佛是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明明积攒着那么多的话想跟他讲,却又不知道再次面对他的时候,到底该跟他说些什么。 我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了几声,迟迟没有人接,等响到最后几声的时候,电话通了。韩祎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平静得有些冷淡:“喂,您好!哪位?” 我在那个声音里愣怔了好久,迷失了一般,直到韩祎在那边又问了两声:“喂?您好?”我恍过神,这才连连应道:“哦,是我,关筱萱。”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似乎都在等着对方接下来先说些什么,我等了半天,韩祎淡淡地问:“有什么事吗?” 我尽量想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活跃起来,就故作轻松地调侃他:“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 韩祎却丝毫没有领情,语气低沉地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你等等!”我慌忙制止了他。原本想跟他心平气和说的话,却在他冷漠而又抗拒的态度里迅速发酵,升温,随着积压了很久的情绪一瞬间爆发,我脱口而出地骂道:“韩祎,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一场考试吗?你犯得着这样跟自己过不去?!我们不是说好永远做朋友的吗?你这样做有劲吗你?不管你现在遇到了什么事,我……我们大家都可以帮你,总好过你现在只会一味逃避吧!你算什么男人!” 等我劈头盖脸地骂完,韩祎平静地回复道:“骂完了吗?骂完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你这样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我在那一刻多么想让韩祎跟我大吵一架,只要他还会愤怒,只要他还愿意跟我吵,那些压在他心底的委屈就可以发泄出来,一切都还有机会恢复到从前,我还能找回原来的韩祎。 然而,我的愤怒只是换来他一句冷若冰霜的话:“我从来都没想让你看得起我。” 没等我再说什么,韩祎紧接着又说:“筱萱,好好过你的大学生活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祝福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对着电话里“嘟嘟嘟”的盲音,一脸的怅惘。当初凌霄告诉我韩祎离开的消息,我只是难过,当初顾澧告诉我韩祎不愿意见我,我只是失落。然而,当我面对韩祎,他用这样冷漠而又决绝的姿态将我拒之千里之外,我听见他的那个世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任凭我在门外任性地发了疯似的拍打、撞击,他却执意要和我告别。他甚至连告别的理由都不肯给我,绝情就要绝情到底,一意孤行,头也不回。唯恐我会死命抓住他目光里不小心遗漏的一丝不舍,我会穷追不舍。 真正的离开,从来都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我在那个时候,心如刀绞,感觉到疼。颓坐在地上,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那是我跟韩祎最后的一次通话。 我开始给韩祎的手机留言,或者给他写信。第一次留言说:“上次我说话重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但我想说的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所以请不要放弃你自己。” “嘿,你今天那边的天气怎么样?出门穿了什么衣服?没人告诉过你,你穿黑色衬衫比白色t恤帅多了吧。我很喜欢你穿那件黑色衬衣。上海今天清晨刚刚下过一场雨,有风,空气中飘散着海水的味道,咸咸的,温暖而潮湿。原来真得有温暖而潮湿的风。” “今天出门,看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在我前面并排骑车,女生伸出一只手搭在男生的肩膀上,脚踩在踏板上不动,男生加快了速度,两个人的车子隔着一臂的距离并行而去。你还记得有次我们去南霓公园,我就是这样摔倒了,手上的疤到现在都还没好。不过现在我的车技好很多了吧,什么时候再来一次?” “今天经过一家明信片的店,叫‘少年锦时’。店里寄明信片的方式很特别,写一张明信片,写上邮寄地址,再写上和收信人约定的时间。一年,三年,或者五年,店主会按约定时间把信寄给那个人。如果地址几年后有变,也可以让收信人来这家店取信。哈,有点像《查令街84号》的故事。这年头还有多少人写信呢?特别是在上海这样快节奏的城市。那封七年后的信你还留着的吧?” 这样的留言写了几星期,写到最后,好像只剩下自己抱着回忆在自言自语。后来的留言,我又会闲聊些在学校里的生活。 “今天我参加了一场演讲比赛,比赛前紧张到要死,不过站在台上发挥得还不错,拿了二等奖,有几个台下的观众跟我说,我讲的内容感染到了他们。嗯,我觉得一个人最大的魅力就是能给身边的人带去积极的影响吧,你对我影响就很大啊,所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我的一篇文章参赛拿奖后发表了,这次拿的奖金加稿费,肯定够你吃很多碗面了,上次欠你的大餐,等什么时候给你补上。” 再然后,发现韩祎会在网易云音乐上听歌,我时常把他的歌单分享过来,一首一首地听,想知道他最近喜欢的歌手,想听出他最近的心情。 发出去的留言和信几乎成了我写的日记。韩祎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复。他不回复,我还是自言自语地说,一如既往地写,说到最后,写到最后,仿佛他的回应已经不是那么重要,我只是在重复着某种习惯,习惯了等待,习惯了日子里有盼头,习惯了执拗地坚持一件自作多情的事情。 所有的话仿佛都石沉大海。我知道韩祎就是在用这样无声的方式,渐渐走出我的生活,或者渐渐让我遗忘掉原来的那个人。 大学里半年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寒假。 刚到家没几天,我就接到左伽昇的电话,想趁着假期召集原来的朋友聚一聚。时间地点约好以后,我便欣然答应了。 同学聚会的那天,廖一涵、小旋风、维尼、凌霄都早早地到了场。等我一进饭店,大家都惊呼起来,左伽昇抢先一步上前,嬉皮笑脸地说:“哎呦,瞧瞧这是谁回来了?这才去了上海半年,回来摇身一变,都有都市女人的做派了。” “你的嘴怎么还是那么犯贱!”我毫不犹豫地怼了上去。 看到廖一涵和小旋风,一涵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小旋风剪了短发,看起来比以前更加鬼灵,一见到我,人来疯地尖叫着扑上来,给我一个熊抱:“筱萱,我可想死你了!” 我打了个趔趄,揶揄她:“你又长胖了!” “没办法,长沙的美食太多了太好吃了,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有时间你一定要去长沙,我和维尼好好款待你!” 我目光飘向维尼,不怀好意地问:“你俩现在……还是冤家呢?” 小旋风抢先说:“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这么一个烂泥巴,甩都甩不掉,高中三年就算了,大学还要跟他再做四年校友,我现在看着他,烦都烦死了。”说着,冲维尼翻了个白眼。 维尼在一旁辩解:“这话应该换是我说吧?要不是我,你在学校早被人欺负多少次了,搞不好现在被哪个坏小子骗走了也不知道。” “要不是你有事儿没事儿老在我身边晃来晃去的,我现在早就找到一个比你更好的男生了!” “付苒苒,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像从前那样追着打打闹闹,闹得满屋子鸡飞狗跳。大家在一旁看得正乐,门外进来一个人,是萧雪。 萧雪穿了一件黑色大衣,脚踩黑色长靴,戴了个墨镜,长发飘逸,妩媚十足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一进门,摘掉了墨镜,眉眼一挑,矫揉造作地打了声招呼:“嗨,宝贝们,不认识我了?” 左伽昇最先反应过来,但不同于以往对萧雪的热情,这次表现得却很冷淡。他看着萧雪面色平静地说:“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的地方,我就不能来了?”萧雪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不屑。 凌霄看现场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就招呼说:“大家好不容易见个面,谁来都欢迎。赶紧上桌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大家各自偃旗息鼓,按部就班地落座。看到桌上放的都是啤酒饮料,萧雪说:“怎么只有啤酒啊,今天这场合不来点儿白的怎么行?”就转过头喊了一句:“服务员,上白酒!” 饭桌上的人都怔怔地看着萧雪。廖一涵面露尬色:“萧雪,我们几个女生都不会喝白酒。” 萧雪倒是很豪爽:“会喝的今天都得跟我喝,不会的啤酒饮料你们随意。”又侧过脸看着旁边的左伽昇,挑衅的语气说:“左伽昇,白的你应该没问题吧?” 我看着萧雪,看得出她大半年已经有了很多的变化。灯光下,那张涂着浓妆的脸比以前更加精致妩媚的漂亮,穿着打扮也很带了大城市时尚的气息,就连她现在的一颦一笑,都像是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打磨浸泡过似的,变得更为爽朗明艳,放荡不羁。 服务员很快就把几瓶白酒端上了桌。萧雪最先起身,把酒杯里倒上白酒,又看了一圈饭桌上的人,问:“韩祎今天没来啊?” 在座的都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萧雪扫视了一圈大家的神色,像是自讨了没趣,讪讪一笑:“也没关系,反正我今天不是冲着他来喝酒的嘛。”完了,率先举起酒杯,招呼大家说:“我们先干一杯吧,庆祝我们半年后的重聚。” 起初没有一个人响应,等左伽昇站起了身,其他人这才纷纷举起了酒杯,大家一饮而尽。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萧雪倒了一杯白酒,摇摇晃晃地举到我面前,笑着说:“关筱萱,这杯我敬你,算是咱俩三年的恩怨就此了结,以后互不相欠。我承认我喜欢韩祎喜欢了那么多年,但到最后他都没喜欢上我。凭什么你一出现,我们俩就不可能了?凭什么你赖着他,他就会喜欢?你有什么资格让他喜欢你?” 萧雪借着酒劲,越说越激动。左伽昇坐在一旁不耐烦地拉住她,萧雪挣脱开他的手:“你让我把话说完。关筱萱,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讨债还债的,我是想告诉你,你赢了。对韩祎,我放弃了,毕业的时候我就放弃了。可你赢的有意思吗?你们到头来不是还是没在一起?你们不是还是没有一起去北京?你傻不拉唧地坚持着有劲吗?” 我坐在座位上,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左伽昇一把夺过萧雪的酒杯,说:“萧雪,你够了!你今天存心是来砸场子的是吧?” 萧雪面露醉态,笑出了几分疯癫的傻:“我没想砸场子,反正韩祎今天不在,我们有什么话都敞开了说。左伽昇,你以为你坚持的东西到最后就能实现吗?什么都是我们一厢情愿地相信,一厢情愿地被骗,其实别人只是把你的真心当成是一坨屎,一坨臭、狗、屎!我们最后都是笑话,被别人当白痴、当傻子一样看笑话,你说你坚持的东西有意思吗?啊?”萧雪哭笑得喘不过气来,酒水撒了一地。 “你喝多了,我们走。”左伽昇用力拉着萧雪,就离开了酒桌。萧雪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还在扯着嗓子喊:“关筱萱,你他妈就是个白痴,就是个笑话,我告诉你……” 饭桌上一片杯盘狼藉,空气中安静了。过了好半天,我站起身,默默地离开了饭桌。凌霄见状,拿了外套紧跟着追了上来。 我走出饭店,走到大街上,一阵冷风吹来,才感觉到冬夜里刺骨的寒。凌霄从身后跑过来,把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我站在路灯下,静定了片刻,又蹲了下来,头埋在胳膊里,哭了。 凌霄站在我的旁边,瘦高的影子落在我的身后,静静的,没说一句话。 那天,凌霄问我:“韩祎后来联系过你吗?” “没有。” “那你还要继续等他?” 冬天里的冷风穿过整条街道,把地上的枯枝败叶吹得哗哗作响。一阵沉默后,我说:“嗯。” 萧雪就是在那天晚上,第一次主动跟左伽昇告白的。 左伽昇在高中追了萧雪三年,直到毕业的那天,最后的一次告白换来的还是萧雪最后一次的拒绝。也许那一次,萧雪的的确确说了一些话,结结实实地伤了左伽昇的心,以致于左伽昇后来去了英国,再也没有联系过萧雪。正要准备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萧雪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左伽昇把萧雪送回了家,家里没人。萧雪冲到卫生间一阵呕吐,把胃里的东西翻江倒海地吐了出来。等左伽昇好不容易把她拖到沙发上,看着她神情迷糊的样子,嗔怪了一句:“不会喝酒就别逞能,干吗还喝那么多?” 他去厨房间端了一杯温水再出来的时候,萧雪已经在沙发上坐了起来,蜷缩在一起,头发乱蓬蓬的。她接过左伽昇递过来的蜂蜜水。左伽昇说:“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左伽昇转身刚要走,萧雪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眼神中带着哀求:“能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左伽昇迟疑了一番,又在旁边坐了下来。 萧雪的神情很是难过,沉默了半晌,语气低沉地说:“我大学里谈的男朋友,前阵子刚分手了。” 左伽昇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萧雪接着说:“我没有跟韩祎在一起。去了北京上学,很快我就认识了他。他家里开酒吧,挺有钱的。刚开始他追我的时候,我挺瞧不起他的,后来追得久了,他为我花钱花的也不少,挺阔的,我就相信他是真心的,对我跟对其他女的都不一样,所以我就接受了。可我们谈了不到半年,他就劈腿了。” 萧雪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左伽昇不以为然地说:“为那样的渣男流泪,值得吗?” “我不是为他哭,我是恨我自己傻。我好不容易相信了他,他还是骗了我。他把我睡了,之后很快就跟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了。你说我是不是傻?竟然会相信他?” 左伽昇看着萧雪抱头痛哭,把手缓缓地移了过去,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萧雪满面泪痕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左伽昇,你现在还爱我吗?” 左伽昇没有回答,一时间有些窘迫,正准备避开她的目光,萧雪却没再等他回应,突然上前紧紧地拥搂住他,疯狂地吻了下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十三章 话剧社的遇见 我再次听到韩祎的消息,是在第二年的高考。当平寂了一年的班级群里突然又在热火朝天地谈论着一个人的名字,我默默地关上了手机,避开了满世界的喧嚣。 韩祎考上了清华。我本该为他高兴,为他如愿以偿的结果倍感振奋,甚至为他默默承受的一切苦尽甘来而喜极而泣。我本该在这个时候为他欢呼雀跃才对。然而,当我再次看到他的名字,努力回忆起他的那张脸,却恍然觉得那个人距离我已经很是陌生了。 生命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遗憾和失落,我是在那一刻才体会明白的。你曾经熟悉的一个人,你们无数次地并肩而坐促膝交谈过,那时候你觉得两个人的世界同处于一条地平线上,你们可以一起分享霞光的万丈豪情,日落的柔美忧伤。但有一天,那个人走了又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山顶上拥抱着万丈豪情的霞光,却唯独只剩下自己坐在地平线上看日落夕阳。 韩祎就是在众人的喧嚣声中,走得更远了。不仅仅是在回忆里跟我隔着一年杳无音信的距离,在现实里也隔着上海到北京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还有一年后渐行渐远的他跟此时此刻的我之间相隔的距离。 我突然明白,无论我是停留在原地守在回忆里,还是朝着汹涌的现实无所顾忌地向前奔跑,我都等不到他,也追不上他。 就是在那个七月的夏天,我决定不再给他手机留言,或者写信。 那个暑假回家,顾澧也没再找过我。听凌霄说,她去了北京,不过不是考上了北京的学校,而是直接被北京的一家唱片娱乐公司收归旗下,做了北漂亿万大军中的一员,跟一群搞音乐的朋友奔波于各地,参加比赛,或是在酒吧驻唱,挣些外快。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虽然辛苦,但又想到顾澧的性情,天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也许是更合她心意的,相比于在大学里做一只被囚困的鸟,她更热爱这样浪迹走天涯的潇洒生活。 我很羡慕这样的顾澧,因为我在大学里就是这样一只被囚困的鸟。大一最初的兴奋和激情很快就被消耗殆尽,不再给韩祎写信留言的日子里,我也在百无聊赖地一天天荒废度日。 很多时候,我爬上校园里的那片情人坡,看着远天的夕阳一点点移到山的后面,我就会觉得莫大的空虚。我常常会想到,以后的以后,以后的每一天,也都会是这样,等着日子一天天虚度荒废,等到大学毕业的那一天,再等到安安稳稳地找份不好不坏的工作,二十岁的人生也就不过如此了。 也就是在大学无数个空虚而又无聊的日子里,在距离我的十八岁越来越远的日子里,只有我自己清楚,那点与过去细若游丝的牵绊一直都在。 我努力把自己在人群中包裹成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在很多公开场合带着冷静的高傲和勇猛,又表现出事不关己的冷漠,不过是想跟当下的生活据理力争,和周围的人群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离自己回忆里的感觉近一点,离那些快要遗忘的过去近一点,或者,离那个想要放下却从未放下的人近一点。 在我和生活一边做着妥协又一边做着抗争的日子里,我还是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丁宇。 我和丁宇同读新闻传播专业,丁宇比我大一届,是我的学长。刚入校的时候,我就从院里听说过他的名字,校广播站的主持人,学校各类晚会节目的主持人,校新闻记者站的站长,此外,还在学校最受欢迎的晨曦话剧社里担任话剧主演。所以,丁宇不仅在中文系里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在全校里也颇具盛名。 每到下午黄昏时分,满校园里都能听到丁宇沉稳而有磁性的声音:“享受午后的温暖阳光,感受青春的锦瑟年华。在这里,让我们慢下脚步,舒展心情,聆听心灵的声音。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丁宇。欢迎来到‘午动风铃时刻’。” 丁宇的声音就在一首一首歌的时间里,化成一篇小美文,或是一个温情故事,涓涓不断地流出来,传遍校园的各个角落。很多女生都说,听丁宇的声音,耳朵都能听出怀孕。 这样的一个人,最初只是存在于广播声音里的人,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跟他有什么样的交集。 只是在学校的舞台上见过他两面,一次是大学新生的开学典礼上,一次是学校的元旦晚会上,他西装革履地站在舞台上,跟旁边浓妆艳抹身着晚礼服的女主持人站在一起,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光彩耀人。旁边有姑娘在台下喊:“丁宇,你最帅,丁宇,你最棒!”我当时把目光移到那个少年的身上,胖瘦适中,眉眼清亮,看上去挺精神挺气派的小伙子。但,也仅此而已。 我见过丁宇,就在自己的傲慢和偏见中暗自揣测了一番这样的男生会有的性格。聚光灯下,众星捧月,积极活跃在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场合,很爱抛头露面,自我表现欲很强,这样的男生,通常也很有一种自命不凡的优越感,尽管那种自命不凡常常是自以为是。他们总是目空一切,目中无人,喜欢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来自我欣赏,喜欢活在别人的争议声中来显示与众不同,更喜欢混迹在各个院系的校花之间,隔天隔月轮换着把妹,故意制造些爱情噱头或流言蜚语,以此来增强自己的曝光度和受欢迎度。 所以,对于丁宇,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兴趣,潜意识里甚至还有些反感。 后来的一个契机,两个人才算是第一次打了个照面。那时候,我刚刚进入晨曦话剧社不久,在社团里的宣传部。而丁宇已经在话剧社里工作了一年,出演过很多重要的角色。剧社里的每一台演出,每次在学校大礼堂里公开表演,几乎都是座无虚席,深受同学们的欢迎。 刚进话剧社的新社员,一般都上不了角儿,只是在幕后做些跑腿拉赞助贴海报的杂事。我因为摄影技术好,所以很多重要的话剧演出,社里都会安排我担任现场拍摄,还有录制节目的工作。 晨曦话剧社每两个月会出演一场话剧,每周末的固定时间,丁宇都会跟剧社里的其他演员在一起排练。演员平日里的排演,我是不需要到现场的,只有等到话剧即将杀青出炉的时候,我才需要亲临现场,拍照,制作海报,准备录制。所以,虽然在同一个社团,丁宇在台前,我在幕后,平日里两个人正面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 后来的一场话剧演出,节目已经辛辛苦苦地排练了三个多月,临近元旦,还有两天的时间就要登台表演,社团原来的赞助商却突然毁约了。没有赞助商提供的赞助费,已经排演好的节目也就不能如期上台表演。 这事原本应该是外联部部长的责任,结果那天在社团会议上,社长因为着急上火,当着众人的面撒泼狠骂了几句话,外联部部长一气之下,摔桌子走了人。拉赞助的事一时间没了负责人。 我看周围的一群人都在推三阻四,互相推诿责任,谁都不愿意来收拾这个棘手的烂摊子。各部门吵着吵着,吵得如火中天,最后就索性嚷嚷着这场话剧不演了。我就是在这时候主动站了起来,说:“大家辛辛苦苦排演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剧,怎么能说散就散了呢?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要一起想办法尽快解决。” 有人在下面喊:“怎么解决?你说解决就能解决啊?一万的赞助费,你倒是在一天之内给我们弄来啊?” 我当着大家的面,理直气壮地说:“给我三天的时间,我能拉到赞助商。” 宣传部部长插了一句:“这本来就不是我们宣传部的事情,筱萱,你瞎起什么哄,他们外联部都干什么吃的?” 我淡淡地说:“一个剧能不能演出,本来就是我们大家的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分得这么清楚?” 部长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好,你能,那这件事我们宣传部可不做,要做你自己去做。” 社长最后发了话:“筱萱,你说三天,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海报是你们宣传部做的,演出时间更改一下,这件事你们先尽快处理。” 等散了会,大家陆陆续续地都走了,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丁宇。丁宇像是故意落在了人后,隔着不远的距离看了看我,迟疑了片刻,最后一个离开了会议室。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社团办公室忙到深夜,焦头烂额地重新制作宣传海报,同时,也在为拉赞助的事一筹莫展。 临近十点的时候,丁宇推开门走了进来,看了看冷清的办公室,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还没走?” 我抬起头,看是他,因为陌生的缘故而生出几分尴尬,不自然地说:“嗯,工作还没忙完。” 丁宇走得近了,随手翻了几页桌上的一本书,笑着说:“今天你可是抢了你们部长不少的风头,还得罪了外联部的人。” 我没看他,继续忙着手头的工作:“我可没想抢谁的风头,也没想得罪谁,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凡事有始有终,随便你怎么看。” 丁宇听出来我对他有些犯冲,倒也没在意,暗自浅笑:“我知道。” 我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跳起来坐在一张离我很近的办公桌上,突然伸出了手:“你好,我叫丁宇,新闻传播专业的。” 我抬头看他,看出了他眼神中的一丝诚恳,却没理会那只伸过来的手,目光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忙着工作,淡淡地回应说:“我知道你。” 丁宇微微点了点头,对我的无理和怠慢倒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生气,继续说:“之前你知道的应该是广播里的那个丁宇吧,而我现在郑重地介绍一下我自己,是想跟你郑重地认识一下。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丁宇这番诚恳的自我介绍,让我在那一刻稍稍改变了此前对他的偏见和看法。以我之前对他的判断,但凡像他这样在学校里颇有些名头的人物,他们拿着自己的名字都觉得可以当名牌,走到哪里就觉得满校园的人都应该理所当然地认识他们。 丁宇原本就是有这样的资本的,他本可以跟我傲慢地说:“你应该认识我吧?”然后连自己的名字都懒得再跟对方郑重地讲一遍。但丁宇没有,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的陌生人,自我介绍的时候,礼貌和谦逊都写在脸上,让我对他不得不生出几分好感。 于是,我这才认真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许多:“关筱萱,新闻传播一班的,大一。” “那我就是你的学长了。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丁宇的眼睛明亮清澈。 我没再理会他,又转过头默不作声地工作,键盘敲得噼里啪拉响。丁宇看我忙着工作的样子,就问:“海报的事有那么急吗?” “有点急,本来后天晚上就要演出,如果推迟三天的话,原来张贴的海报都要撤下来。所以,今天晚上必须修改制作出来新的一版,一会儿还要去一趟打印店。” “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吗?直接写个通知书说明一下就好了。” “原来的赞助商都要换掉,之后的海报也要被记到活动新闻和节目录制里,贴个白纸通知书,看起来总不太好吧。” 丁宇默了片刻,说:“那一会儿我陪你去吧。” 我怔怔地看了看他,“嗯”了一声,答应了。 等两个人从学校打印店里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丁宇送我回宿舍的路上问我:“找赞助商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还能怎么办,慢慢找呗。” “我看你今天在会上说的话,胸有成竹的,还以为你认识哪家大客商呢。”丁宇打趣道。 “本来是想让大家一起解决问题的,想着两个多月来大家都挺辛苦,这剧要是不演,就太可惜了。结果到最后看大家都推三阻四的,没一个人愿意干,那我就想,还是我来吧。” 丁宇看了看我,路灯下的目光里带着理解和善意,然后说:“别担心,还有我呢,我可以帮你。明天你去拉赞助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十四章 陪你玩过的桌游 接下来的两天,连绵不断地下了一场雨。我和丁宇把学校周边大的商铺公司挨个跑了一遍,两个人半个身子都湿透了,脚上踩了泥,各个狼狈不堪,结果跑了两天,磨破了嘴皮子,还是没有一家愿意赞助的。 晚上在学校的小吃街找了一家小店铺,两个人吃着炒米粉。我看着坐在对面的丁宇,狼吞虎咽地扒拉着盘里的米粉,额前被雨淋湿的发丝上还沾着水珠,一滴一滴落在桌子上。我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丁宇疑惑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笑什么?” “以前不是在台上看你主持节目,就是在下午听你的声音广播,看你在人前都是人模人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 丁宇说:“你仔细看看,我现在也很帅好吗?” “我又没说你丑,干嘛那么激动?”我强忍住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落魄成这样。” “那还不是为了陪你拉赞助?” “那我还不是为了让你登台演出?” 我伶牙俐齿地反唇相讥,让丁宇噎得无话可说。他突然清了清嗓子,换了纯正的播音腔,一本正经地说:“为了我们的合作共赢,丁某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助关筱萱同学一臂之力,共度难关!”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幽默感逗乐,忍不住捧腹大笑。笑着笑着,脑海中却闪过韩祎的身影,回想起以前,韩祎看到我不开心的时候,也总是会模仿电影里的人物配音,拿腔捏调地开些玩笑,每次都能把我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看着眼前绘声绘色表演的丁宇,想起这些过往,脸上的笑却渐渐收拢了,目光盯着某个地方发呆。 直到丁宇喊了我几声,我方从刚才的回忆中愣过神来,然后听到他说:“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慌忙整理了脸上的表情,埋头吃米粉。 “我刚才问你呢,跑了两天也没一个商家愿意给我们赞助一万,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去找我爸,先让他赞助我一万,回头我再还给他。” “这怎么能行?”我当即反驳道:“这事儿还得靠我们自己。我再想想,你先别急。” “眼看着就剩下一天了,你还能想到什么赞助商?” 我低着头吃米粉,吃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急着要说话,结果一口米粉没咽下去,直接呛到了气管里,吃进嘴里的米粉也跟着剧烈的咳嗽喷了出来,喷溅到对面丁宇的盆子里,还有他的脸上。 丁宇没顾得上自己身上的污渍,赶忙拿出旁边的纸巾递给我,又倒了一杯水,帮我拍了拍后背:“你慢点儿啊!” 等我的咳嗽稍稍缓和下来,我欣喜若狂地叫道:“想到了!” 在学校周边的一条娱乐街上,我以前经常去一家桌游休闲吧玩,去的次数多了,跟那里的老板也熟络了起来。 桌游吧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开的,老板娘爱花,也喜欢研制各式各样的花茶,供店里的客人们免费品尝,老板喜欢看电影,一天到晚坐在前台就是刷电影。平日里来这里玩桌游的都是大学城附近的学生,有些学生在这里玩了通宵,老板就直接把钥匙给到客人,放心大胆地回家睡觉了。因为老板人很好,待客热情,不拘小节,所以店里的生意也很不错。 我带着丁宇去了桌游吧,一进门,就跟老板娘很是亲热地套上了近乎。等我说明了来意,又把晨曦话剧社在学校里的影响力高调地宣讲了一番,就连身边的丁宇,我也搞了一套天花乱坠的说辞,把他吹捧成了学校里最具影响力的明星偶像。老板娘倒是从头到尾都笑而不语,等我高谈阔论地演讲完毕,她笑得合不拢嘴,语态温和地说:“萱萱,你什么也别说了,这一万,我们店里给你们赞助了。” 我当即作感激涕零状。站在一旁的丁宇看到老板娘这么轻巧地就答应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一脸迷茫地看着我。 这时,没等丁宇反应过来,我就把他推到了老板娘面前放了话:“阿妍,如果你这次肯赞助我们演出,我向你保证,你们店里的生意一定会比现在更好。丁宇,他可是我们学校校广播站的站长,以后让他每天下午在大喇叭里帮你们做做广告,让你们店的大名立马传到学校的各个角落,到那时候,学生们还会不来你这儿?” 丁宇被我强拉硬拽着上去,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堆上笑容,连声答应:“是是是,回头我可以在学校的广播里帮你们打打广告,拉点客人。” 老板娘倒是一脸的风轻云淡,对我说:“你还嫌我这儿不够热闹啊?我倒是乐得清闲自在,不在乎多的几个客人,只要每天店里有学生来玩,看着你们个个活力四射的年轻样儿,我看着就高兴。我赞助你们,一是看好你们年轻人有热情做的这些事,二是对于萱萱,我一直想表达感谢来着,不说别的,就冲着她,我都愿意给你们这一万。” 赞助商的事情就这么轻松地搞定了。等两个人从店里出来,丁宇还一脸诧异地看着我,跟在身后好奇地问:“哎,挺厉害的嘛,就你这么一忽悠,一万块钱就到手了?你跟这个老板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朋友啊。” “不单单是朋友吧,听她刚才的语气,你以前是帮了她什么大忙,她现在这么感恩戴德的?” “咳,我也没帮她什么忙。就是平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我经常过来帮她看店。如果真有什么恩的话,也就一次。她跟她老公有一个两岁的小宝宝,有天晚上他俩有点事,把小孩留在了店里出门去了。我那天刚好去店里,看到小宝正发着高烧,烧得都差点翻白眼了,我就赶紧把小宝送去了医院,幸好送的及时,没什么大碍。”我语气平淡地讲述着。 丁宇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微微点头:“怪不得她现在愿意送你这么大一个人情。”又侧过脸看着我:“没想到你还挺热心的。之前看你的样子,总感觉你挺孤傲冷漠的,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不在乎似的。” “我怎么就孤傲冷漠了?”我反问他。 “也不是这个意思,那我换个词,”丁宇努力在脑海中搜刮些其他形容词:“说你淡泊名利?清心寡欲?” 我低着头笑笑不语。 “不过我还是挺好奇,你竟然会喜欢玩桌游?” 被丁宇这么猝不及防地一问,我脑海里又突然闪过一些过往的画面。以前韩祎带我玩桌游,刚开始两个人玩《失落城市》(《lostcities》),5种颜色共60张的卡牌,无论我从牌堆摸牌,还是从弃牌区摸牌,韩祎总能在恰当的时机卡住我比较长的列,逼我早早打出大牌。我连输几局之后,就很不耐烦地扔了桌牌抱怨道:“不行不行,你明明知道我数学不好,还让我计算分数,我肯定赢不过你啊,再换一个!” 韩祎就换了《战线》(《battlele》),说:“那我们就来这款游戏,游戏的设计者跟《失落城市》是同一个人,都是德国数学家reerknizia设计的,模拟的是亚历山大伊苏斯战役。还是60张卡牌,分6种颜色,没有握手,每种颜色只有1~10,出牌区共9列,每人每列可以出3张牌,比较这3张牌的大小,比大小的规矩和德州类似,最先取得9列中5列的胜利或者连续3列胜利者获胜。就你的智商,我就不加道具牌了,输一局谁往自己的脸上贴纸条。” 没玩多久,我的脸上就贴满了小纸条,后来再玩,我又嚷嚷说这些游戏的卡牌数字太多,还没个剧情,没意思。韩祎又找了《开膛手杰克口袋版》(《rjackpocket》),两个人玩悬疑推理游戏,输的人就要给对方讲一个悬疑故事。每次我输一局,韩祎就会给我讲福尔摩斯,偶尔我赢了一局,韩祎就听我讲柯南。 这个游戏倒是被我乐此不疲地玩了好几个月,最后还是韩祎摆了摆手,极力抗拒不想再玩,不想玩的时候还说之前每次都是故意让着我才输的,只是因为看我特别喜欢跟他讲柯南,为了满足我的表达欲而已。 我从回忆的场景里抽离出来,随后对身边的丁宇淡淡一笑,说:“以前有个朋友很喜欢玩桌游,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但我很少能赢他,他总骂我笨。” 丁宇瞥见我一闪而过的笑中带着些黯然神伤,大概掂量出了几分意思:“他(她)一定是个很聪明的人。” “嗯。”我应了一声,就没再多说什么。 “有时间你可以教我啊,我陪你玩。”他爽朗一笑。 我看了他一眼,应声道:“没问题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醒他:“对了,我刚才在阿妍那儿可是夸下海口,让你在广播站给他们桌游吧打广告的,这事儿你可别忘了。” “啊?你还来真的啊?我从播节目以来可从来没接过广告的。” “为什么不能接?那收音机里的情感节目啊,音乐节目啊,都是有广告的啊,电视上的广告都铺天盖地的,你一个校园节目怎么就不能接广告了?”我强词夺理地辩解道。 “那不一样,我这是校园广播。你想象一下,我每天下午正在声情并茂地播一段美文,突然我中间插一段广告:亲爱的同学们,如何打发无聊的时间?闲暇之余玩什么?泡吧?网络游戏?ktv?都low爆了!一起来玩桌游吧,带您体验不插电的游戏乐趣!无论你是老手还是新人,无论你是男生还是女生,来到这里,就可以畅饮、畅聊、畅游!joyandfun!”声情并茂地即兴表演结束,丁宇问我:“你觉得合适吗?” 我看着丁宇压着广告腔眉飞色舞地表演完这一出,憋了两秒种,随后捧腹大笑,边笑边说:“我觉得挺合适的!” 丁宇在一旁看着我笑得直不起腰来,突然用胳膊轻轻勒住我的脖子,做出劫持人质的动作,也跟着大笑。 那场话剧最后顺利在元旦期间在学校里公演,演出的结果获得了广泛好评。 经过拉赞助商的这件事情,我和丁宇的关系自然而然亲近了许多。因为同读一个专业,丁宇又是我的学长,所以两个人在学习上也互帮互助了不少,我常常跟着丁宇去上课,或者听讲座,上图书馆。周末的时候,在丁宇的引荐指导下,我也开始在话剧社里排演一些小角色。 因为两个人经常在校园里同出同进的关系,加之丁宇原本就是学校里很多女孩子的焦点,周围的人对于我的出现也开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就连同届同班上的人见到我,也会不由自主地调侃几句: “你跟丁宇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你们两个到底谁在追谁啊?” “丁宇身边的靓姐俊妹可不少,你要么抓紧爬上正位,要么就是当备胎的命。” “我听说丁宇跟外语学院的那个任娜娜正在谈恋爱,就是每次跟他在台上一起主持节目的那个女生,人不但漂亮,而且还是个学霸。” ………… 在旁人的流言蜚语里,有的是关于丁宇的,有的是关于丁宇的各色女友的,还有的是关于我的。我看得明白,那些肆意传播流言的人,无非是带着嫉妒、猜疑、窥探的心理,想摸清我和丁宇之间的关系,更确切地说,是想在合适的时机看一场笑话,反复地暗示我:丁宇就是我费尽心机也抓不住的那种男生,所以最好我有点自知之明。 然而,我也从未想过能跟丁宇发生点什么,更不会想要抓住丁宇做我的男朋友。虽然丁宇是好的,在别人的眼里和口中,都被描述夸张成是无可挑剔的男朋友。但对于我来说,他更是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我珍视他为朋友胜过渴望他为男朋友。除此之外,我并不期待两个人会打破界限发展成另一种关系。 所以,当身边有关我和丁宇的闲言碎语汹涌起来的时候,我都是一笑了之,或者索性置之不理,依然和丁宇大大方方地走在校园里,去上课,去图书馆,或者去演出。 而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话剧《暗恋桃花源》的演出。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十五章 我们之间的那个人 《暗恋桃花源》是晨曦话剧社每年都会在学校里公演的一场经典话剧。随着社团里此前一直担任男主江滨柳和女主云之凡的演员都相继毕业,剧社又在内部重新进行了一次角色选拔,最后,由丁宇担任该剧的男主江滨柳,女主云之凡由文学院的蒋盈盈来表演。 因为这场话剧不但要在学校里演出,随后还会受邀在市里的大剧院表演,所以,大家每周的排演都要比以往刻苦用心得多。除了周末的正常排练,平日里的课余时间也都用上了。我虽然在剧中只是扮演一个小护士的角色,但也陪着主演们时刻待在现场,一边配合主要角色演出,一边也做些打杂的活计,端茶送水,服务大家。 演云之凡的蒋盈盈跟我同届,而且同宿舍,但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很熟。蒋盈盈生得有几分漂亮,比我早进话剧社,在社里也出演过不少角色,再加上这次演上了女主角,排练的过程中就表现得很是傲慢矫情,跟身边人说话都带了大小姐的脾气,好像所有人都是围着她团团转似的。 排练到中间的一个片场,我扮演的小护士端着茶水正要递给丁宇,结果不小心撞到了蒋盈盈,水顷刻间洒在了她的衣服上。蒋盈盈当即就破口大骂:“你走路不长眼的啊!演个小护士都笨手笨脚的,还来什么话剧社?” 我早就看不惯她平日里对别人吆五喝六的样子,这次又撞到了枪口被她这么一说,胸口立刻蹿起了火苗,正想骂回去,急着脸刚说了一句:“你——”就被丁宇挡在了前面。 丁宇面无表情地盯着蒋盈盈说:“说话放尊重一点。” 蒋盈盈翻了个白眼,阴阳怪调地说:“呦,丁宇,她是你什么人啊,竟然还护上了?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演情侣的。” 丁宇淡淡一哂:“跟你这种人,别说演情侣,就是让你给我演个丫鬟,你都不配。” 蒋盈盈怒火中烧:“丁宇,你说话别太过分!” “是你先出言不逊的吧。” 丁宇话刚一出,蒋盈盈的眼圈憋红了,紧接着眼泪就夺眶而出,捂着泪脸跑开了。丁宇冲着她的背影幸灾乐祸:“大小姐,不送!” 因为丁宇和蒋盈盈的关系突然闹僵,排演的事情就中途耽搁了下来。社长找到丁宇苦口婆心地想劝说两个人重归于好,丁宇却不容分说道:“换人吧,反正蒋盈盈身上一点都没有云之凡的气质,我不愿意跟她合作。” “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了?毕竟人家蒋盈盈也是在剧社里演过那么多角色的人,怎么跟你就搭不上戏了?” “就她那大小姐的脾气,别人肯伺候,我可伺候不了。如果不换她,那把我换了也成。” 丁宇这么一说,瞬间就左右为难了社长。但两相比较,平日里蒋盈盈的矫情和任性在剧社里确实得罪了不少人,社长想了想也更愿意让丁宇留下来,就问他:“那接下来你觉得谁更适合来演这个角色?” 丁宇思忖了片刻,最后说:“我推荐关筱萱。她如果来演,我就演。” 这事就在社长面前先说定了。得知社里要让我出演云之凡的时候,我怔怔地看着丁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我去演云之凡?!” 丁宇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亮着光。我顿时慌了神,面露为难之色:“这么重要的角色,我可演不了,你还是换人吧。” “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呢吗?我觉得你行,你就行。”他冲我露出肯定信任的目光。 我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真要我演啊?” 丁宇又一次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没理会他,正要逃走,又被丁宇一把扯住了。 “我之前让你做的事你都不愿意做,凭什么你让我做的事我就要做?”我没好气地说。 “那这样吧,如果你肯演云之凡,那我每天下午给你插播广告。这样行吧?” 丁宇讨价还价提出了一番交易,我略一思忖,想到这或许是一次挑战的机会,最后还是爽快地应了下来:“好!” 因为出演云之凡的事,我和蒋盈盈在宿舍里的关系也闹得越来越僵。蒋盈盈从那以后很少再去话剧社,把空出来的时间忙于谈恋爱。两个人每天在宿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蒋盈盈也从来没有给我好脸色看,在很多生活细节上也故意刁难于我。因为那阵子除了上课,其他的时间我都在忙于话剧排练,对于蒋盈盈和我暗地里的冷战,我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过多理会。 自从我演了云之凡,丁宇演了江滨柳,整个排演的过程就变得顺利了许多。因为我是第一次出演主角,丁宇自然费心帮衬了不少,两个人一有时间就互相对剧本台词,琢磨人物表演情绪,酝酿剧本里的词句,整整两个月完全沉浸在戏里。 有天排练得有些晚了,丁宇送我到宿舍楼下,蒋盈盈刚好从外面回来经过,看见丁宇,冷冷一笑就上了楼。 等我也回到了宿舍,房间里只有我和蒋盈盈两个人。蒋盈盈看到我,便阴阳怪调地说:“你跟丁宇戏里戏外扮演情侣都这么长时间了,他摸过你吗?” 我当时正在洗衣服,听她这么一说,把衣服摔在了盆里,走到她跟前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这意思你都听不懂吗?在我面前装纯啊?”蒋盈盈很不屑地趣笑一声:“都什么年代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装纯给谁看呢!你别告诉我你们两个现在还只是台上夫妻,他也就演江滨柳的时候拉过你的手啊!像丁宇那样的人,碰过的妹子都不少了吧,也不差你一个。” “蒋盈盈,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龌龊。我和丁宇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 “我思想龌龊?别把自己说的出淤泥而不染的,不都是谈恋爱吗,你以为大家都是只吃素不吃荤的?有那么傻的吗?” 我没再继续跟她争辩下去,端了脸盆走出了宿舍,走到公共洗漱间的时候,拧开了水龙头,听见哗哗的水流声响彻在整个空空的房间里。 距离《暗恋桃花源》的演出还剩半个月的时间,我和丁宇也加紧了排练。因为那次跟蒋盈盈在宿舍里的争执,我在排练的过程中开始表现得力不从心。 每次两个人演到感情对白戏,我看着面前的丁宇,恍惚之间,有的时候他是戏中的江滨柳,有的时候却又是那个每天和我朝夕相处的丁宇。在一群人的目光下,江滨柳突然拉住云之凡的手,或者江滨柳从身后抱住了云之凡,丁宇就突然过来拉我的手,或者拥抱我,我都会不由自主地迟疑或者避开。 蒋盈盈的那番话如同催化剂一般,在我的心里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化学反应,让我在面对丁宇的时候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心理变化。丁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察觉到我排练时情绪上的不自然,对他有意无意地回避。这天排练结束后,大礼堂里只剩下我和丁宇两个人,他给我递了一瓶果汁,坐在我的旁边,半晌才问了一句:“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怎么了?” “没什么,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低着头,有些抱歉。 “我听说……你跟蒋盈盈是同一个宿舍的,是不是你演了云之凡,她为难你了?” “跟她没关系,”我抬头看着他,犹疑了片刻然后说:“丁宇,等这场话剧演出结束,我们还是尽量少来往吧。” 我起身,走出了大礼堂,把丁宇留在了身后。他没有追上来。 临近话剧演出还有一星期的时候,蒋盈盈却突然流了产。那天,我急急忙忙地出门,经过一条走廊的时候,看到蒋盈盈坐在楼梯拐角的台阶上,独自一个人在哭。我顿了顿脚步,随后又走到她身边,问她怎么回事。蒋盈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又趴在蜷缩的腿上哭了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哭得很伤心。 那天,是我陪着蒋盈盈去了医院做的流产手术。等蒋盈盈脸色惨白地从手术室里出来,她对我凄然一笑,说:“你现在可以笑话我了,觉得我特脏吧?”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脸色忧郁,默了一阵说:“没有。” “男人,挺他妈没劲的,遇到事儿的时候,都是懦夫。”她的声音少气无力的,却又带着冷嘲热讽的狠劲儿。 “你……很喜欢他吗?” 蒋盈盈笑了:“也没有吧。”又转过脸看着我:“说你傻你还真傻,你以为现在大家都还像你这样,活在八九十年代的大学校园里?两个人看着顺眼,有点意思,早干那事儿了,能玩就玩,不能玩就散,都是图个爽。”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说:“幸好我还只是跟他睡过几觉,还没那么弥足深陷地爱上他,不然我认真了就托付终身,哪天像现在这样把我抛弃了,那不是更惨?” 我看着蒋盈盈脸上光怪陆离的神色,语气中的轻描淡写,终于没再说出什么话。 一星期之后,《暗恋桃花源》在学校里顺利演出,而后到市里的大剧院表演,依然是座无虚席,好评如潮。 丁宇就是在《暗恋桃花源》的演出之后向我表白的。 那天,社团的人在一起聚餐,庆祝话剧的成功出演。等到饭后,社长和另外一帮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丁宇也多喝了几杯酒,只是有些微醉。 送我回宿舍的路上,两个人走在校园的路灯下,吹着丝丝凉凉的夜风,几个月来紧绷如弦的心情如释重负,很是愉悦和舒畅。 灯光把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和影子之间相隔着不过十厘米的距离。两个人并肩走着,并没有太多的话,单单是这样的沉默,都是一种安静的享受。 我一时兴起,借着灯影轻盈地跳起舞来,快乐得像一只燕子,丁宇拉上我的一只手,配合着我旋转的舞步,舞姿凌乱。等我突然停下舞步,在灯影下笑作一团,丁宇也跟着我笑,笑得没心没肺,笑得很欢畅。他用胳膊扶着我,渐渐收起了放肆的笑容,那是一张清澈的脸庞,橘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目光中漾着柔情。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好久,丁宇注视着我,音色低沉地说出了那句话:“筱萱,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这句隐隐约约在我预料之中的话,从丁宇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像电击一般,惊得呆立在原地,呼吸仿佛一瞬间也静止了,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神色一片茫然。 等丁宇微微俯下头侧了脸正要吻下来,我紧张地闭了眼,感觉到他带着酒味的呼吸扑面而来,我却突然撇过了脸,神色窘迫地站在那里。 丁宇一时间感到茫然无措,像是一脚踩空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我没敢看他的脸,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亏欠了他什么,低着头,紧紧地抿着嘴唇,半晌才咬出一句话:“对不起。” 片刻的沉默过后,感觉到丁宇宽大的手掌在我的头上轻轻摩挲,轻声说:“走吧。” 等丁宇独自走远了几步,我缓过神来追着跑了上去。两个人隔着一臂的距离并排走着,谁都没再说话,地上移动着两个静默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丁宇还是忍不住问:“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拒绝我。” 我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就说:“因为……大家都说你有女朋友啊。” “谁?” “外语学院的那个什么娜娜。” “她是我之前的女朋友,半年前就分了。”空气中又是一阵静默,丁宇又问:“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同意的?”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够好吗?” “我只是……没想好。”我犹犹豫豫地说,脑子却一团乱:“丁宇,你已经很好了,你优秀、努力、善良,我相信很多女孩子都会喜欢你。但也许正因为你太好了,对我也很好,所以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 “我不急着你现在回答,等你想好了,你再告诉我。”丁宇对我再一次抱着宽容的态度。灯光下,他的眼神诚恳而温和。 我嘴角浅笑着说:“嗯。” 丁宇一直把我送到宿舍楼下,临别的时候,又轻轻抱了抱我,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附在我的耳畔:“之前你说等演出结束后,就不想再跟我交往了,所以我要抓住你,生怕你会跑掉。我期待着你的答复,别让我失望。” 宿舍楼下只有一盏橘黄色的灯,在沉沉的夜色里散发着幽微的光。我看着丁宇离开的背影,从光线明亮的地方走到了浓密的黑色阴影里,直到看不见他的人影,我上了楼。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想起以前跟丁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像电影画面似的在脑海里回放。从回忆里摘取的那些片段,如今想来,仿佛也都带了爱情的味道。我对于那些细致入微的情节并不是无动于衷的,他冲我笑的时候,做鬼脸的时候,嬉笑打闹的时候,他为我挺身而出的时候,我都会有心动的瞬间,回应给他的眼神里除了快乐,也许也会有情侣之间的那种喜欢。 但那样的快乐和喜欢,又常常让我忍不住地去想另外一个人,那个在我心里已经住了太久的人。 人在感情上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身体其实是最诚实的。直到丁宇快要把吻落下来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我二十岁遇见丁宇,我也无数次地想象过爱情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第一次十指相扣的牵手,第一次热烈的拥抱,第一次甜蜜的初吻,如果换成是回忆里的那个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但当想象中的那个人变成眼前的丁宇,我却没办法热烈而坦诚地敞开自己。 而对于蒋盈盈的世界,或者说对于蒋盈盈说的那些大多数人的世界,即便没有爱,也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身体交付于另一个人,即便不够爱,也会无所顾忌地把自己的所有倾囊而出,我恐怕是永远也不会理解的,也固执地不想去理解。 如果没那么爱一个人,牵手的时候不会感觉到手指冰凉吗?拥抱的时候不会感觉到胸口沉闷吗?接吻的时候不会感觉到恶心吗?甚至做爱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抗拒吗?我想不明白,也不愿意让自己去明白这些看似理所当然的荒谬。 我只明白,我跟丁宇之间隔了一个人(更可悲的是,这个人不在现实里,还在我的回忆里),因为这个人,让我在面对丁宇炽热的喜欢面前,极度渴望去爱却又无能为力,想把感情和身体都倾囊而出的时候,却又畏缩着选择了放弃。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回忆的傀儡,但又无力反抗,也或者是在无数次的反抗失败后,我最后变成了心甘情愿。 就是在那个漫长的夜晚之后,第二天,我找到了丁宇,当面对他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不是因为你不好,也不是因为你太好,而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什么原因?”丁宇有些固执地问。 “我有喜欢的人了。”这次我没低头,目光直视着丁宇,认真地说。 “他现在在哪儿?”他的脸上很是失落。 “我不知道。也许在北京,也许……又去了其他地方吧。”我的目光伸向远方。 丁宇看着我沉默了良久,然后说:“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你准备等他?” 我却没再说话,任由风把自己的头发吹乱了,在目光所及的地方,一片苍茫茫的远天。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十六章 爱情暗号 从那以后,丁宇就很少再来找我,两个人的生活渐渐没有了交集。丁宇退出了晨曦话剧社,理由是大四的事务繁忙,没有精力再应付话剧表演的事。此后,我便更少再见到他。只是每天下午的校园广播里,依然能听到他熟悉的声音。 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夕阳洒满了校园梧桐树的下午,丁宇温暖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等他读完了一篇纪伯伦的情感美文,分享自己的感受时,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 “我之前也喜欢过一个女孩,她虽然不如校花那么漂亮,也不是学霸那么优秀,甚至还有点笨,有点傻,但我知道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她可爱,真诚,敢作敢为,在我眼里,她就是个会发光发亮的人。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连我的世界都是阳光明媚的,每当她不开心的时候,我整夜的星空都是黯然失色的。虽然我们没有走到一起,但她陪我走过的那些日子,如今想起来,每一天都是那么的有滋有味,每一天都是那么不一样。之前我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节目里点过歌,今天,我想给她点一支歌送给她,是金玟岐的《13》,如果她能听到,希望她能够喜欢,也希望大家喜欢。” 丁宇说的这番话迅速传遍整个校园的时候,我正跟一个朋友走在梧桐树下。朋友突然用胳膊碰了碰我,一脸兴奋地说:“哎,丁宇说的是不是你啊?” 我缓过神来,听到广播里金玟岐的声音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萦绕:“我在这里忙碌而拥挤大部分相遇戛然于点头而已你在那里多不可思议陌生却熟悉怎么牵动了悲喜如果那些可望不可及节约了力气没开始也没失去我们住在二月十三两个人止步于喜欢假设不相恋是否就不相怨宁愿你是完美的遗憾……” 我抬起头,看到夕阳的余晖透过梧桐树硕大的叶子斑斑驳驳地洒下来,把每一片叶子都照得翠绿透亮。忽然,一片叶子悠悠缓缓地飘落下来,落在了我的脚边。 丁宇临近大学毕业的时候,在一家省电视台实习,毕业后就顺利进入电视台做了主持人。他走的那天,我去给他送行。 两个人在阿妍的店里玩了最后一次桌游,玩的是《失落城市》,这一次我输了。阿妍在音响旁边切换了一首歌,店里响起了筷子兄弟时下最热的《老男孩》。我听得有几分走神,神情怅惘。 “我们十八岁毕业的那一年,他问我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样,我说,也许会变成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吧,我问他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样,他说,也许会变成一个坐在我对面听我讲故事的老男孩。”我自嘲似的淡淡一笑。 丁宇问:“有机会……你还会去找他吗?” 我埋下头沉吟了片刻,然后问他:“如果你心里一直忘不了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丁宇想了想说:“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不管她在哪里,我都会找到她,在现实里寻求一个结果,而不是沉浸在回忆里徒劳无功地消磨。如果没有结果,那我也会竭尽全力地去爱其他人。” 见我没说话,丁宇又问:“我一直很想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很好,我配不上他。” 丁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许……这都是你的想象呢?他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至少在我眼里,你很值得被爱。” “那如果等你再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了,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你会怎么办?” 丁宇端起手中的花茶,抿了一口:“有人说,很多时候,我们的回忆不过是借助了时间腐烂的力量而得以生存。也许那个人变成了什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找到自己的青春,然后学会坦然告别。筱萱,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不管在回忆里溺水的滋味有多么的痛苦或是多么的曼妙,我们都是要往前走的。往前走,才有更多选择的可能性,也才有更精彩的人生。” 我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好久,然后说:“丁宇,谢谢你。” “比起你之前的对不起,我听着舒服多了。”丁宇爽朗一笑:“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他,帮我带句话,就说,如果我比他早一点认识你,他肯定不会是我的对手,而你现在肯定是我的最佳女友。”他的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那天,我们在桌游吧的门口告别,丁宇说:“如果真得想他,那就再努力一把,即便还是没有追上他,至少不要让自己后悔。保重!”他背着背包,转身就走了。 我突然冲着他的背影喊:“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丁宇没有转过身来看我,隔着背影的距离大声说:“不会!” “那你会忘了我吗?”我大声喊。 丁宇的背影也大声喊:“不会!” 正是六月的盛夏,阳光洒在他渐行渐远的身上,晃出明明灭灭的影子,梧桐树上的知了还在撕心裂肺地唱着毕业的离歌。 正像丁宇说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大四,犹如一场兵荒马乱的战役如期而来。 每个人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收起了此前放荡不羁的生活,纷纷投入到毕业季浩浩荡荡的竞争和角逐中。学校里一场一场的人才招聘会、企业宣讲会接踵而至,身边的人都像是一瞬间从学生模样摇身一变,个个西装革履人模人样,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简历,来往穿梭于人头攒动的就业大军中,争先恐后地谋求一个就业机会,或者忙着申请出国留学,或者考公务员。 我在忙着考研,每天把自己逼回到了高考生的状态,自习室、餐厅、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把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投入到一堆堆考研复习资料和一场场考研培训课程里。 即便每天待在自习室闭关学习的十几个小时,却也能感受到身边危机四伏风吹草动的声音。当身边的人都在议论着谁又签了工作,谁又去了哪家名企,明天某某公司的宣讲会在学校里举行,或者谁又出了国,谁又保了研,这些闲言碎语像风一样从我耳边刮过,我看了看书桌上堆满的复习资料,眼前放着清华新闻学专业的考研真题,恍了恍神,又收了心,埋头做起题来。 有天晚上回到宿舍,听见室友们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就业去向,说着说着又议论到班上的谁谁谁已经领了结婚证,打算一毕业就结婚。看我很晚才回来,蒋盈盈就问我:“筱萱,你这一门心思都扑到考研上了,没给自己想其他退路啊?” 我淡淡一笑,没说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听说以后的就业形势只会越来越严峻,咱们班很多同学都在做好几手准备呢,考研、找工作、留学。前几天咱们班那个陈芸还在自习室准备考研,结果昨天被《南方周末》签了,今天就收拾东西走了,我听说待遇也不错。”另一个同学说。 “唉,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工作机会,还耗在这里考研干嘛?搞不好读完研究生,以后更找不到好工作呢!” “要是我家里有点钱,我现在也混出国读个研究生玩两年再回来。我才不想工作呢!” “扯那些都没用,最好是你家里直接就有关系,一毕业连工作都不用找,直接就抱着铁饭碗可以高枕无忧了。哪像我们现在,天天拿着个简历跟卖身似的,四处跑想把自己卖个高价钱。” “咱们班高雅馨不就是这样吗?白富美,她老爹就是电视台里的一把手,这还没毕业,人家就直接走了绿色通道进了电视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国家浪呢。” “这人比人啊,气死人。以前大家呼朋唤友的时候玩得没心没肺的,这一毕业人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乍一看,人家是富二代,猛回头,再来个官二代。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凛冽,说多了都是泪。” “我觉得吧,对女生来说最现实的,还是找个有钱的嫁了得了,反正你读那么多年的书拿那么高的学历,到最后不还是嫁人吗?” “那你也得有那个资本嫁个有钱的啊!” 同宿舍的几个女生围聚在一起喋喋不休地议论着,聊得热火朝天。我坐在书桌前戴上了隔音耳机,一言不发。看着书桌上摆放的那个建筑模型,橘黄色的灯光静静地照在上面,晕染出温馨的感觉,我陷入了沉思。 考研复习的日子,生活过得平淡乏味,但又井井有条,忙碌而充实。一个人的前行就是一场孤军奋战,摸着一条黑漆漆的甬道,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往前走,我不知道前方的天会不会亮,但又觉得只有这样走下去,天也许会亮。 眼看着考试的日子快要临近,我却生病了,重感冒,加之以前的肺炎咳嗽不断。妈在电话里听到我虚弱的声音,又开始唠唠叨叨地说:“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跟你说过多少次,天冷了一定要记得加衣服,你又是像有些花哨的姑娘那样穿得很少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生病你还能干啥?还考什么清华呢!我跟你说,你现在赶紧去医院看病,别在这儿死扛,真是操不尽的心。” 我听着妈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心突然就软了下来,鼻子有些发酸:“妈,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大碍,吃点药就好了,你别担心了。” “我当妈的能不操心吗?以前你高考复习那会儿,我哪儿让你生过病?每天在家里还不是给你伺候得妥妥贴贴的?”听见我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妈又焦急地说:“你这两天先别学习了,赶紧去医院看病,看你都病成什么样了!我现在又不能在你身边伺候你,自己注意点儿身体。” 我在电话这边默了一阵,好久,才说:“妈,我想你做的番茄鸡蛋面了。”声音突然有些哽咽,眼泪就直接滑了下来。 又听着我妈在电话里唠叨了几句,唯恐她会担心,我只敢闷着声应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望着窗外冷色阴沉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雪花飘落了下来,纷纷扬扬的。在我的印象中,这是我来上海以后看到的第一场雪。 我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脑海里又回想起了那一年的冬天。飘雪的除夕夜,韩祎风尘仆仆地归来,陪我过的那个生日。他恍恍惚惚地把我拥在怀里,雪花就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落到了我们的头发上,肩上,睫毛上,嘴唇上,丝丝凉凉的。我感受着他胸膛的温热,感觉到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的时候最美好的样子。 生病的状态时好时坏,断断续续地发热,一直捱到考试的那天。整整两天在考场上做题做到昏天黑地,等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我去了医院,在病床上躺了三天。 考完试便是大学的最后一个寒假,我窝在家里没有出门,也没有见任何朋友。突然空闲下来的日子让我有些不适,每天除了等待考试成绩的公布,就在一堆堆无聊的小说和电影中打发时间。 三个月之后,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我妈这次请大家吃的是满汉全席,逢人就一脸喜色地说:“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想不到萱萱也有上清华的一天,这比我结婚那天还高兴呢!”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已经是个离了婚的女人。 妈在酒店里大张旗鼓请客的那天,我却没有到场,而是一个人回了嘉源中学。原来的三号教学楼已经换成了高一的新生,而原来的教室也没有了赵恒的身影。 我走到四楼的天台上,那个爱转角的地方依然还在。颓坯破旧的墙面上又风干了一些字迹,又新添了一些新刻上的誓言。 在密密麻麻东倒西歪的字迹里,我找到了那几行字,是毕业那年,我和韩祎在这里刻下的名字。名字下面的那行数学式“128√e986”,像是被雨水从上而下冲刷过,磨损掉了一半的字迹,深深浅浅地印了青苔。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个残损的数字符号,隐约看出了一句话:“iloveyou”。 时间一恍,已经是四年,浮光掠影,分不清轻重深浅的四年。我抚摸着那些长满青苔的字迹,像是在抚摸那些久远已逝的时光。 等我正要离开,目光在墙上的一角不经意间一瞥,看到了一行字,端端正正地写了一句话:“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落款是凌霄。如果刻上去的时间推算起来,正是四年前凌霄跟我告别的那天。 我回想起以前的语文课上,凌霄是朗读过聂鲁达的这首诗的。那堂课上,老师讲完舒婷的《致橡树》,讲到爱情,就让大家谈谈自己对爱情的理解和感受,说说最喜欢的爱情诗是什么。 凌霄就站了起来,有感情地朗诵了这首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目光已经游离而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一切都积满了我的灵魂。 而你从一切中出现,充盈了我的灵魂。 你如同我的灵魂,一只梦化的蝴蝶, 你就是“忧郁”这个词。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听起来似乎你在悲叹,一只如歌般细语的蝴蝶。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让我在你的沉默中安静无声, 并且让我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 你的沉默亮若明灯,简单如环。 你如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你的沉默如同星辰一般,遥远而明亮。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而且哀伤,仿佛你已不在人世。 彼时,一个字,一个微笑,就已足够。 而我会感到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感到幸福。” 凌霄读罢,老师问他为什么会喜欢这首诗,他说:“爱情分很多种,有的是轰轰烈烈的爱情,像烈酒;有的是平淡隽永的爱情,像清茶;还有的是缄口不言隐于心间的爱恋,既不如烈酒来得酣畅淋漓,也不如清茶回味无穷,但它更像是不加糖的咖啡,在苦涩中品味得久了,就能品出丝丝淡淡的甜和香,这种不能称之为爱情的爱情,在我看来却更让人刻骨铭心。”。 凌霄说完这番话,大家热烈的掌声传遍整个教室。望着凌霄的背影,我若有所思。 一切,不过是匆匆而逝的岁月小心翼翼留下的爱情暗号。当我寻着那些暗号原路走回去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那些年的夏天和蝉鸣。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十七章 命中注定 十月的北京已经有了初冬的萧瑟和冷冽。北方毕竟不同于南方,街道上的树木像是一夜之间褪去了翠色的生机,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树杈间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一眼望去,天空都布满了阴沉灰色的调子,风刮在脸上,干冷干冷的。 已经来北京有一个多月,我的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繁忙的学习之余,我也时常会想到韩祎。想到当初从上海跑来北京,我最渴望的便是有机会能见到他,如今近在咫尺,我们或许就在同一个城市,我却没有了当初心心念念的执着和热情主动去找他。似乎是在等着某种机缘或巧合,如果我们有幸偶遇到了,那就遇到了。 想想真是令人伤感的事情。毕业的时候,大家分开都会互相安慰说,现在这年头交通这么发达,两个人想见面就是分分钟的事,要相信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但真正分开了,过了许多年以后,我们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互相之间却又很少见面,不是距离远,不是没时间,却谁也不会再主动找谁。如果那些年拥抱在一起信誓旦旦的我们知道了这样的真相,会不会觉出一种成长的失落? 我在忙碌的间隙期待着和韩祎的偶遇,却又有无数次的冲动想直接去建筑系找他。很多次的机会,我经过建筑系的教学楼,都会驻足张望好久,猜想着他很有可能会在那里,也许会在那里,但想得多了顾虑得多了,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很多时候,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鸿沟和屏障,即便准备了充足的理由可以相见,即便彼此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但因为错失的那些年,因为那段从未参与彼此人生的空白,就足以让两个人见面的勇气消失殆尽。 无所期待又有所期待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操场旁边的那条银杏大道上的叶子,已经泛着金灿灿的黄。一阵风吹过,满街都铺满了金色的银杏叶,耀人眼。转眼已经快到十一月。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了韩祎。像是一种偶然,又像是命中注定。 那天,我抱着厚厚的几本书正从图书馆出来。眼看着窗外的天色聚变,阴沉沉的,想到自己又忘了带伞,我抱着书匆匆下了楼。 楼梯是旋转楼梯,因为拐得急,直接在楼梯上迎面撞到了一个人,怀里的几本书洒落一地,我也顺着台阶跌了几层,屁股和胳膊处受了伤,一阵剧痛迅速涌了上来。 这时,刚才撞上的那个人急急忙忙跑下来,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先是听到了特别熟悉的声音,等我慢慢抬起头,看到那个人的正脸,一时间呆怔在了原地。与此同时,眼前的那个人也怔怔地看着我,目光中写满了惊讶。 “筱萱?”韩祎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躺在台阶上,疼地站不起身来。刚要说话,脸上却显出万分痛苦的表情。韩祎赶忙把我搀扶起来,又关切地问:“你没事儿吧?”声音因为尴尬陌生而显得发涩。 “哦,没事儿。”我揉了揉自己胳膊肘上磕碰的伤口,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躲着他,转身去捡散落在台阶上的书。 韩祎也赶紧蹲下来帮我捡拾地上的书籍,问我:“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刚来。” “怎么也不提前联系我?” 我干干地一笑,又吞吞吐吐地说了谎:“我不知道你在北京。”说着,就感觉到耳朵有些发热。 “哦。”韩祎闷闷地应了一声。 等两个人把书都捡拾起来,对于这样突然的偶遇,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韩祎说:“什么时候有时间……”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旁边有个人喊:“韩祎,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我循着声音回头望去,从楼梯上匆匆走下来一个女生,身材姣好,妆容精致,长发披肩,声音清澈甜美。女生跑下楼,跑到韩祎的身边,很自然地把手绕到他的一只胳膊上,身子紧紧地依偎着他。 等她正脸看向我,我又看到了眼前这个女孩更为细致的相貌,是很漂亮的那种,不但漂亮还有气质,温婉中又透着几分成熟稳重。不知道是因为第一眼过于笼统的完美,还是因为她身上散发着更多的女人味,我对她自然而然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只需要看上一眼,我就知道我跟这样的女生不会是同一类人。 女生突然的出现,让韩祎的面色有些尴尬,随后我听到他给两个人做了自我介绍:“这是关筱萱,我同学。”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对我说:“这是颜戈……我女朋友。” 颜戈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说:“你好。”样子带着点可爱,又带着点甜腻。 我手里抱着书,冲她点了点头,也努力挤出了一丝笑:“你好!” 为了尽快逃离三个人同处的窘境,我看了看窗外阴沉灰暗的天色,抱歉地说:“那个……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抱着书跑过一楼大厅,跑到图书馆的门口,抬头望了望已经倾洒下来的雨,脚步犹疑着停住了。 韩祎紧走了几步追上来,把手里的伞递给我说:“你拿着吧。”话音刚落,颜戈也跑了过来,看着韩祎说:“我们就只有一把伞啊。” 我赶紧回避道:“你们用吧,反正我住的也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说完,我把书包顶在头上,冲进了濛濛的雨雾中,在阴沉的天空下飞跑而去。 那天回到宿舍,我一个人待在屋里,头发和衣服已经被雨水湿透,雨滴顺着发丝一滴滴掉落,又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下来,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我看着桌上的那个建筑模型,心如刀绞。 韩祎已经有了女友。对于这样的事实,我原本就是可以预料到的,也完全在情理之中。然而,当它千真万确地摆在我的面前,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人,还是感受到一种无法抑制的痛苦和失落。仿佛是这么多年来给自己存留的那点幻想,在我费尽心力终于抵达的时候,幻想却在那一瞬间破灭。 那一整夜,我听着窗外呼呼号叫的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昏昏睡去。一夜无梦,仿佛一觉睡过去,就再也睡不醒来。 韩祎是在第二天来找的我。 他打听到我所在的院系班级,第二天就站在教学楼门口等。站了好久也没见到我的人影,刚巧被一个同班同学看到了,就问他:“你找关筱萱?” “你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我是她隔壁宿舍的,她在6号楼宿舍717,听说昨天病了,今天就没来上课。” 等韩祎跑到6号宿舍楼,敲了敲房间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是他,微微愣了两秒,默许着,让他进来了。 韩祎看到我一脸苍白虚弱无力的样子,轻咳了一声:“听你同学说,你病了。” 我在床上坐下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咳,没事儿,就昨天淋了点儿雨,小感冒。过两天就好了。”话刚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韩祎走到我跟前,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刚触碰到额头上滚烫的热,就被我一手挡开了。 他带着嗔怪的口吻说:“都烧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儿。赶紧穿上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真不用那么麻烦,休息休息就好了。” 韩祎二话不说,拿起旁边的一件衣服给我披上,背着我就往校医院走。起初我还在挣扎反抗,但被他硬生生地背起来,我的脸贴着他的脖颈,感受到他后背传来的厚实和温暖,病中的疲乏和昏沉瞬间袭来,身子虚软了,就心甘情愿地伏在了他的后背上。 到了医院测量过体温,因为烧得有些过火,医生建议尽快打吊瓶。等医生准备开药单子的时候,韩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补充说:“对了,她对头孢过敏,开药的时候注意些。” 医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每天来我这儿看病的情侣挺多的,像你这么细心的男朋友,我还是挺少见的。” 韩祎听后,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干干地笑了笑,随后跟着医生去病房给我做皮试。 我看医生在自己的胳膊上做的皮试,又把目光移到了韩祎的身上,心里明白了什么,却低下头沉默着不再说话。 等扎好了针,因为担心输液管里的液体太凉,韩祎拿了一个热水袋小心翼翼地放在输液管旁边,帮我掖了掖被子,轻声说:“有什么不舒服的跟我说。” 他搬了个凳子在病床旁边坐下,两个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韩祎先开了口:“我是昨天刚打听到你来这儿读研了。”说完,又是一阵沉默:“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我笑了笑,尽量笑得云淡风轻,毫无情绪,然后又问他:“你呢?我看你现在学业爱情双丰收的,挺不错的嘛!” “还好吧。”韩祎的嘴角抿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又埋下了头,不愿说太多的话。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因为医疗费结账需要用到我的社保卡和学生证,刚才匆忙出门时忘了带,韩祎就说:“你先休息吧,我回去给你拿。” 等韩祎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病床上酣然入睡。 也许就是在我睡得一脸恬静的时候,他紧闭着的回忆之门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让韩祎回想起了一些久远的日子。那时候我们还是同桌,他有时候趁我午觉睡着了,就偷偷在我的脸颊上画猫的胡须,等我醒来走出教室,被同学们嘲笑了一圈,我就转回来冲他大喊大叫地满屋子跑。 而那样的过去也不过是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等他从那些浮光掠影中恍然过来,又帮我掖了掖肩上的被角,就悄悄地走出了房间。 颜戈就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电话,问他:“今天怎么没在自习室?是不是又偷懒了?”声音里带着调皮和慵懒:“你现在在哪儿?” “哦,出门有点事。”韩祎不假思索地敷衍了过去。 “那一会儿我们吃什么?” “今天就不出去了,在学校餐厅里吃点饭吧。” “那好吧。”颜戈的语气里有点失落,但还是开心地说:“那我一会儿在清芬园门口等你。么!” “好。我马上就到。” 韩祎隔着病房的玻璃小窗,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又交待了一下护士换药的时间,就离开了。 中午跟颜戈在餐厅里吃饭,韩祎也只是闷着头吃饭,话却明显比以前少了很多。颜戈给他的碗里夹菜,注意到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关切地问:“怎么了?看你今天脸色不太好。” 韩祎恍了个神,说:“没事。” 颜戈伸出手,宠溺地把他的脸摆正,目光直视着他:“你看你最近都憔悴了,是不是复习英语压力太大?我都心疼死了。” 韩祎把她的手从脸上掰开,也换了温柔的语气说:“英语虐我一千遍,我待英语如初恋。” 颜戈突然凑近了脸,压低了声音,诡秘一笑:“那我今天晚上就虐死你,看我还是不是你的初恋。” 韩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就说:“别闹了啊。” 颜戈嘴里噙着筷子,眼神里不怀好意,色色地看着他,撒娇地说:“咱俩已经有好几天没那个了,反正我今天晚上就想要你。” 韩祎夹了菜到她的碗里,催促她说:“好好吃饭。” 颜戈收敛了妩媚挑逗的眼神,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突然慌了神:“坏了坏了,下午两点还有个学术会议要参加,时间不够了,你先自己吃吧,我得先走了。” “吃饱了没啊?” “吃饱了!”颜戈最后又巴拉了一口饭,慌慌张张地拿着餐巾纸抹了一下嘴,穿上衣服,临走前在韩祎的脸上亲了一口,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十八章 回不去的青春 韩祎吃完饭,经过超市的时候,买了些食物带到了医院。我已经挂完了水,但人还在沉睡着。他没叫醒我,把我从床上小心翼翼地驼到了自己的背上,离开了医院。 到了宿舍,把我安顿好以后,韩祎把热水壶放到床边,转身要走,手却突然被睡醒的我一把抓住了。 “那年高考结束后,为什么不辞而别?” 韩祎背对着我,一言不发。 “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 我看不到韩祎脸上的表情,只听到空气中静寂了片刻,他声音低沉地说:“你先好好养病吧。”说完,头不回地疾步走出了宿舍。 我是在那一刻明白,一个人从你的生活中离开并不是最难过的事情,当他从你的记忆中走开,临走的时候也切断了你们在记忆中最后的牵绊,等你追上来的时候,才恍然一切不过是一场空欢喜,这才是最让人难过的。这样的空欢喜其实早在长途跋涉的时候已经有所预见,但你还是用尽了心力,耗尽了心血,而最后眼见的事实和真相,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轻轻压在心上,心就死了。 韩祎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像是过去捆缚在我身上最后的那条绳索被生生地扯断了,我听着关门的声音,有一种瞬然的解脱感。 那天下午,韩祎回到原来住的宿舍,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盘磁带,磁带里存放的是过去的语音留言,从四年前的第一条留言开始: “韩祎,能接我的电话吗?上次我说话重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但我想说的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所以请不要放弃你自己。” “韩祎,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你让凌霄送给我的建模,我已经收到了,谢谢你,我很喜欢。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也不想跟我说话,但没关系,等你哪天想跟我说话了,我还在这里。” “韩祎,我听顾澧说你现在住校。学校那边一切都还住得习惯吗?吃饭能吃的好吗?学习累不累?虽然我知道你比我聪明,但你的脑子也要省着点用。” “韩祎,可能你已经知道我后来去了上海,没去北京。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在北京见面的。” “最近没什么大事,快期末考试了,每天都待在自习室复习功课。你应该想不到吧,现在我比以前用功多了。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想学,现在分开了,只要一想到你还在努力,我总不能太落后吧。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有点想你了。” ………… 声音从四年前传来,萦绕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交织着各种情绪的留言,一句句敲打在韩祎的心上。当初隐没在每一条留言背后的心情,如今却翻江倒海地涌上来,在他平静的心湖上激荡起千层浪。 他倚靠着墙,颓然的,流下了眼泪。 那场病好了以后,我连续好几天没再见到韩祎。这天下了课,我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出教学楼,看到韩祎就站在门口。 韩祎见到我就问:“病好了吗?” “嗯,早都好了。” “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不用了,”我没看他,推辞说:“最近有点忙。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就要匆匆离开。 “左伽昇回来了。”韩祎突然说。 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望着他。 吃饭的地点订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烤鱼店。到了约定的时间,左伽昇一进门看到我,整个人满血复活起来,兴奋地说:“关筱萱?你怎么在这儿?”他仔细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阿谀奉承道:“不仅是漂亮了,比以前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我拎包打在了他的身上,羞赧一笑:“说什么呢!” “我这不是夸你呢嘛!”左伽昇没来得及躲闪,被我的包打了个正着。 等三个人落座了以后,左伽昇问我:“你之前不是在上海吗?怎么又来北京了?” “刚来北京读研。”我淡淡地说。 “都是积极上进的知识青年呢,哪个学校?” 韩祎在一旁插话:“在我们学校。” 左伽昇微微一愣,又恍然大悟似的,扬起了声音说:“噢~你们俩这是缘分天注定啊!这么多年也不跟哥哥我吱一声?” 左伽昇的这句话,让我和韩祎都窘迫起来,我最先反应过来,大大方方地说:“说什么呢!人家韩祎现在有女朋友,叫颜戈,大美女一个!”我故作轻松,话语间带着调笑的意味。 左伽昇说:“韩祎,你可真够阴的啊,谈恋爱谈这么久,我们大家可都不知道,金屋藏娇啊。今天怎么没让妹子一起出来吃个饭?” “她还有点事,今天来不了。”韩祎淡淡地敷衍。 “咳,人家哪像你,跟萧雪谈个恋爱,天天在朋友圈里秀恩爱。”我把话题迅速转移到了左伽昇身上。 左伽昇的脸色却突然有些尴尬,好半天说了一句:“别提了,没见我朋友圈一年都没动静了吗?我们俩早分了。”说着,就闷闷地往杯子里倒酒。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有些发窘,但又问他:“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俩不是挺好的嘛!” “去年就分了。我在英国那会儿,萧雪后来跟一个北京人好上了。” 韩祎和我面面相觑。左伽昇喝了一杯酒,接着说:“萧雪现在变化挺大的,人家在一家网红公司,被一个有钱人包养了。那个北京爷们比她大15岁,后来跟他老婆离了婚,又娶了萧雪,这也是上半年的事。”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惊讶。 左伽昇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了一声:“我中间去找过她,说只要能等我从英国回来,我立马就跟她结婚,但她说让我忘了她,忘了以前的萧雪。比起爱情,她想要留在北京过上更好的生活。我给不了她,但那个男人可以满足她。” 从左伽昇的口中听闻到萧雪的消息,我和韩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看左伽昇又连着喝了几杯,说:“别光说我啊,也说说你们俩,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我们俩有什么好说的,总比不上你在英国那么潇洒。”我说。 “潇洒个屁,差点没得个抑郁症回来。你不知道我在那边过得有多无聊,想找个喝酒聊天的人都没有。还是回来好,一踏进祖国的热土,听到满大街都是中国话,从来没觉得这么亲切的。”又转过脸问韩祎:“听我这么一说,你还打算出国啊?” 我的目光落在韩祎的脸上,诧异地问:“你准备出国?” 韩祎迟疑了片刻,才回应道:“嗯,去美国留学。” 我心里一沉,又迅速在脸上堆了笑:“怎么也没听你跟我说?挺好的事啊,准备什么时候走?” “现在还在申请,顺利的话,毕业之后就可以直接去了。” 左伽昇说:“那你忍心把你那个妹子留在北京啊,我跟你说,千万别搞什么异地恋异国恋,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已经申请过了,到时候我会跟她一起去。”韩祎说。 “啧啧啧,果然是双学霸,羡慕!比翼双飞啊!”左伽昇倒了三杯酒,端起酒杯说:“来来来,兄弟敬一杯!祝你前程似锦,真爱永恒!苟富贵,勿相忘。” 起先我和韩祎都没有动,左伽昇的酒杯停滞在半空中,看着对面的我们察言观色。 我忽然拿起酒瓶,把原来半杯的酒倒满,白色泡沫溢出了杯口,洒了满桌,我“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很爽快地说:“来,我跟左伽昇敬你一杯,祝你学业爱情双丰收,大鹏展翅享宏图!”说完,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等我和左伽昇先干完,韩祎也端起了酒杯,一声不吭地喝了个干净。 左伽昇感慨地说:“今天你们俩能在这儿陪我,我其实特高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我说:“那今天咱们就喝个痛快,我跟韩祎陪你喝个痛快!” “这可是你说的,今天谁都不许走,必须在这儿给我喝倒下。”左伽昇情绪高涨地叫嚣着,把酒框里的几瓶啤酒全摆在了桌上,铺开阵势。 我和左伽昇连着几杯酒猛灌了下去,他已经有些醉态,话明显多了起来,嘴里喋喋不休地嗫嚅着:“我在国外的时候,常常做梦,都是以前咱们读高中的日子。那时候觉得上学累考试苦,但现在回想起来,那还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敢想,敢做,敢为。有时候我就闭着眼镜努力想,努力想,想我们一起去海边露营,一起跟老赵对着干,一起在余伯的店里胡吃海喝,一起逃课看球赛,一起过圣诞节,一起去看银杏叶,那些日子一想起来,都太他妈有味了。但现在呢,现在就觉得日子一天天就是这么没精打采地熬下去的,没有理想,没有热情,也没有可以想的人。” 我喝得有些头晕,傻笑着说:“你想的不是萧雪吗?” “狗屁!那是以前,现在即便想,人也跑了,什么都变了,早不是以前了。说实话,我有的时候就特犯贱,还是挺怀念读书那会儿跳着舞又那么高傲的她,也怀念那时候很喜欢她的自己,但现在一切都没了,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说到这里,左伽昇突然转过脸来问:“哎,关筱萱,如果让你现在说一个你想的人,你能说出来谁?” 我痴痴一笑,扳着手指头说:“我啊,我想的人可多了。那时候,你,凌霄,小旋风,维尼,廖一涵,还有……他!”手转到韩祎面前指着他,露出憨笑:“我都想。” “你这话说的没意思,我是说你最想。”左伽昇借着酒态,把“最”字重重地咬了咬。 “最想?没有。”我晕晕乎乎地摇了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真没有?” “真没有。” “你这是不好意思说,那我猜猜……凌霄……还是……他?”左伽昇摇摇晃晃地指着韩祎,打了个空嗝,又醉醺醺地说:“我跟你说,你当时跟凌霄特要好的时候,韩祎他其实特别吃醋……他老早……就喜欢你了,但他一直……都很怂,不敢说。” “他?”我醉红的脸偏到韩祎那边,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他,一脸憨态,笑着问:“你喜欢过我吗?” 韩祎垂下眼睛,避开了我的目光:“你喝多了。”说着就要把我手里的酒瓶抢过去。我闪过了手,转过脸来对左伽昇狂笑:“看,他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左伽昇,你就是……骗人!你跟韩祎……都是骗人!你自罚一杯!” 左伽昇二话没说,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喝完了之后又说:“我喝了,那也是真话。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屁话!不管当初喜欢还是不喜欢,反正都他妈过去了……我跟萧雪过去了……你跟韩祎……也过去了。”说话中间,又打了几个嗝。 “对对对……都过去了,没意思,都他妈过去了。”我倒满了一杯酒,酒从杯口溢出来,洒湿了我的衣服,我把酒摇摇晃晃地递给韩祎,要让他喝一个:“让时间把过去的我们都带走!那些死去的青春都在这酒里了!” 韩祎面无表情地看着喝醉了的我,半天没说话。忽然,把酒从我手中夺了过去,一口气喝了干净,又抢过我面前的几瓶酒,对着酒瓶猛吹了下去,两瓶酒,喝了精光,又重重地把空酒瓶子放在桌上。 左伽昇在一旁已经喝得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只剩下我和韩祎还残留着意识,两个人颓坐在地上,神情哀伤。 房间里长久的沉默。等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韩祎才说了一句话:“对不起。” 我没看他,眼圈泛着红晕,暗自哂笑,面色平静地说:“我等了这么多年,原来只换来了你的一句对不起。” 韩祎垂下了眼眸,又猛喝了一口酒,声音低沉地说:“那一年高考失败后,我其实挺受打击的,那时候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你。我只想把我自己关起来,或者逃到一个地方。所以那年暑假,我去了湖南的一个山区在那里做志愿者,陪山区的老人孩子们生活。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其实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我去过你家小区门口,本来是想跟你当面告个别的,但看到你和凌霄那时候在一起,我就想他应该会是你更好的选择。复读那年,你给我的语音留言,我也都收到了。一直很想对你说声谢谢,在我那段最孤独的日子里,因为能时常听到你的声音,听到你的生活,这让我感到心安。 后来我来了北京,中间去过上海一趟,去你们学校找你。你在大礼堂里演出的那场话剧,我在观众席上看到了,你演得很好。看到你和旁边的那个男生有说有笑的,那个男生也很照顾你,就猜想那应该是你的男朋友。我看得出来你的生活已经改变了很多,即便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也能过得开开心心的。所以我后来就没有再去找你,因为不想再打扰你的生活,我也想着,后来你没再给我留言,可能已经把我给忘了。” 韩祎突然转过脸看着我说:“筱萱,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的,即便没有我,你也可以好好生活。” “所以你毕业时候跟我说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其实不过是狗屁的承诺罢了,你不过是一时兴起骗我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韩祎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但筱萱,我们都敌不过现实,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安排我们就这么错过了。” “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来北京的吗?我不是来北京找你了吗?”我抓着韩祎的胳膊,眼眶中盈满了泪水,望着他,情绪激动起来:“即便我们之前错过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你不能相信这一次命运的安排?我走得再慢,但我也来了,你为什么不相信现在的我?你不是说过你会永远相信我的吗?!”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筱萱,你别这样。有的事情错过一次,就不可能再重新来过了。我们回不去了。”韩祎很无力地辩解道,表情很是绝望。 我怔怔地望着他,胸口积压的情绪迸发而出,突然拥搂着他的脖子吻了过去,疯狂地吻了下去,带着几年来如饥似渴的想念,带着满面的泪痕。韩祎的唇是热的,他刚要被我肆无忌惮的热吻点燃,却又挣扎着撇开了脸,沮丧地低下了头。 这时,我看见他在流泪。 他无助的像个孩子,我看着他,好久,声音哽咽地说:“那一年你刻在墙上的那道数学题,我解出来了,但我今天要你亲口回答我,你喜欢过我吗?” 韩祎没看我,把头深深地埋下,声音低沉,最后还是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从地上缓缓站起来,身子打了个趔趄,撞到了桌子上,桌子上的几个菜碟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碎了。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欠过我什么。” 说完,摇摇晃晃地从一地的狼籍中走了出去,走出店门,走进了茫茫的夜色中。门外,是满世界的喧嚣热闹,满世界陌生的人群。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五十九章 再见了,我亲爱的少 那次聚餐之后,又过了半个月,我才知道韩祎和女友颜戈在校外租房子同居的事情。 那天我和两个同学在学校附近逛街,刚从一家服装店里走出来,在人群中无意瞥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两个人刚从一个居民小院里出来。街上的人并不多,韩祎推了自行车,颜戈揽着他的一只胳膊,而后跳到车的后座上,车子穿过人群往开阔的地方驶去。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车子。旁边的一个女孩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说:“那不是前阵子经常来找你的那个男生吗?原来他有女朋友啊。” 另一个说:“看他的样子,应该跟他女友住在校外吧。” “咱们学校好多情侣都在这附近租房子住。筱萱,既然这个男生都有女朋友了,你以后还是离人家远点儿,免得招什么闲话。” 两个人的话传到我耳边,我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又强颜欢笑:“知道了。走吧,一会儿我们去吃点东西。”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看着桌上的建模,随后拿了剪刀,把它一点一点地拆除毁掉了。每一个拆解的动作,我的脑海里都会飞快地闪过以前跟韩祎在一起的画面。他十八岁的笑,十八岁留下的声音,还有十八岁以前那些温暖的场景,就像是一帧帧电影画面,从回忆里飞速地涌出来。那些过去在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积压了那么久,原来早已经腐烂变质。 我仿佛明白,韩祎那天万分痛苦地说着“回不去了”,是回不去什么地方。呵,我曾经的那个少年,当我还站在原来的路口期盼着他回来,或者我追逐着他的影子不停歇地奔跑,却忘了他有一天会急速地成长为一个男人。我明白了这一点,就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荒谬可笑。 我们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去长大,就是为了和曾经的少年郑重告别。 四月来临,新闻传播学院和建筑设计院举办一场“你是人间四月天”的联谊舞会。身边一大批的单身狗们都开始蠢蠢欲动,趁着春天的瘙痒兴高采烈地报名参加。 我对这样的联谊活动向来是不感兴趣的,总觉得要在舞会上跟陌生人亲密接触,这会让我感到不适。身边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却都在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去嘛,即便不跳舞,就当是一起去凑个热闹好了,万一能碰到哪个帅哥呢?” “本来研究生的生活都无聊死了,好不容易碰到个乐子,大家就一起玩嘛。” 不管朋友们怎么劝说,我都一再推脱:“不去。” 到了舞会那天,整个宿舍楼道里人影寥落的,我自己一个人待在宿舍也觉得无聊。想了想,还是走下宿舍楼往舞会的方向去了。 舞会是在一片露天草地上举行的,广场周围装饰着闪闪发亮的小彩灯,摆放着白色的桌椅,餐桌上免费提供食物,点着蜡烛,渲染出节日浪漫的氛围。还没走到跟前,已经听到远处传来人群的欢声笑语,还有嘈杂的音乐声。 等我走进场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来,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几段舞蹈表演过后,主持人上台说要做个互动游戏,再进入到下一个环节。游戏要在现场找三对男女,比舞恰恰,获胜的组就可以赢得舞会的最大奖品。 随后,主持人在台下先找来了三个男生,让每个男生在现场邀请到一个女生跳舞。我就坐在围观人群的旁边,身边的人都开始骚动,单身的女生们想被邀请,却又因为害羞,有几个已经纷纷往后躲。 这时,其中一个男生看到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的我,嘴里正吃着糕点,就朝我走了过来,很绅士地伸出右手,微微鞠了个躬,礼貌地说:“同学,能请你跳支舞吗?” 周围人群的目光聚焦到我的身上,我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我不怎么会跳舞。” “没事儿,随便跳就好了,就当是给我赏个脸。” 男生这么一说,旁边的围观者纷纷开始起哄撺掇:“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在众人的鼓励推搡之下,我就被那个男生拉起了身,走到了舞台中央。我并非不会跳舞,在大学的时候,丁宇曾教过我交际舞,两个人偶尔也跳过恰恰。所以,当被大家推上台的时候,我索性把刚才的羞怯和忸怩都抛在了脑后,摆出了舞者的自信。音乐声响起,我和那个男生大大方方地跳起舞来,现场的气氛一度高涨。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呼着台上人的名字,有几个女生的嗓音甚至高过了音乐声,奋力尖叫:“关筱萱漂亮!关筱萱加油!” 一支舞跳完后,我和那个男生领取了舞会的最大奖——情侣高级水晶。 等主持人把水晶捧到我们两个人面前,大声宣布:“让我们把这个精美的水晶情侣雕塑送给这对获奖的舞者!”等台下的喧嚣口哨声平息了之后,主持人又问:“两位刚才跳舞跳得那么默契,那我想问一下,你们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男生摇摇头说:“不是。” 主持人在一旁添油加醋:“不是?看不出来,明明是一对郎才女貌,大伙说是不是?” 台下立刻有人起哄吆喝:“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现场的气氛又一次高涨热烈起来。 主持人又问男生:“那今天晚上有没有诚意,有没有勇气把这位美女追到手?” 男生倒是大大方方地说:“如果身边这位姑娘愿意,我下一秒就愿意做她的男朋友。” 场下的呼号声一片沸腾。我被这个男生直爽的态度搞得很是尴尬,但主持人却不依不饶地问:“那这位美女,身边的帅哥已经这样说了,想让你做他的女朋友,你愿不愿意?” 像是被一群看热闹的人逼到了无处躲藏的境地,我对着话筒一时间不知所措,窘得满脸通红,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我尴尬困窘到绝境的时候,韩祎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健步走上了舞台,二话不说,拉着一脸吃惊的我穿过人群的唏嘘声,迅速离开了舞会现场。 韩祎拉着我跑到了一处人少僻静的地方,我停了下来,甩开了他的手。因为刚才韩祎的手用力大,我的手腕已经有些生疼。等我喘过气来,揉了揉刚才被他抓捏的手腕,语气平静地说:“谢谢。”眼睛却没有看他,转身就要走,却又被韩祎一把拉住了。 “以后别凑这样的热闹行吗?”韩祎的声音有些低沉,冷冷的语气中带着命令的意思。 “我的事不用你管。”说着,想挣脱开他的手,又要走。 这次,韩祎却用了比之前更大的力气,一只手把我扯到了他的跟前,两个人面对面地对视着。我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目光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怒。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同样是这样的眼神。 空气中凝滞着长久的静默,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韩祎愈发急促的呼吸扑在我的脸上,他的吻便在这个时候落了下来。等他温热的唇刚碰触到我的嘴唇,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又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舌尖上感受到的温柔很快就传到身体里,仿佛失足深陷在浩瀚无垠的宇宙,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两个人在热吻的缠绵中抵达了回忆里那个光亮的地方。 呼吸越来越急促,舌尖缠绕着舌尖。我哭了,韩祎也哭了。似乎只有在这片刻的唇齿相依中,我们才能把多年以来的隔膜和陌生感统统消解,拨开云雾看到那个曾经的彼此。也似乎只有在这样用力的拥抱和热烈的亲吻中,我们才能不顾一切地让彼此之间的爱得到谅解,让那些年错失的遗憾得到抚慰。 似乎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无法抵达的爱情之外,找到另一种能让我们感到不那么孤独的东西。 等两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一种巨大的沮丧和无助包围了我。好久,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韩祎的一只手还放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抚着我的脸颊,说:“我喜欢你。”他的声音透着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你说过的,我们不能在一起。” “可我忘不了你。” “忘不了有什么用?你已经放弃我了。” “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就像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你一样。”韩祎的声音因为哭泣还在发颤:“我对你始终念念不忘,不是因为不放弃你最后就一定会拥有你,而是因为不放弃你,会让我时时刻刻感受到有所期待的爱,同时也让我时时刻刻感到一种无法填充的失落和痛苦。很多时候,就连这些失落和痛苦,都会让我感到生活下去的勇气。所以,筱萱,不只是为了你,哪怕是为了我自己,我都不想放弃你。” “那你爱颜戈吗?”我问。 “爱。” “那你会放弃她吗?” 韩祎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最后同样很无助地说:“我没办法,我不能放弃她,也不想放弃她。” 我听到这样的回答,从韩祎的那片沉默声中捕获到了一种真相。我后来常常想,那时候的韩祎一定经历着感情上被分裂的痛苦和绝望,他那个时候应该是痛苦极了,被现实和回忆两端的力量互相拉扯,又互相折磨。 他是爱颜戈的,他对于颜戈几年的爱,或者颜戈对于他的爱,都来得更为真切而热烈,现实而安稳,他一抓就可以抓得到。而回忆里的东西都是虚无缥缈的,包括回忆里的那个我,回忆里我们之间的感情,都不过是借助了幻想的假象呈现的美好,他一抓就可能破了,破了,就连梦都没有了。 他想抓住这头,也想抓住那头,在得到和失去的两端权衡之后,他也终于想明白了,比起颜戈这么多年来真切付出的爱,那点被时间搜刮的所剩无几的美好,也只适合用来怀念罢了。 看着韩祎沮丧颓然的脸,我说:“其实,你真正不想放弃的只是你的那段青春而已,却不是我。你从来都没有勇气为自己的爱做出选择,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转身离开,留下韩祎一个人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等我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迎面却碰见了颜戈。颜戈站在不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等我从她身边走过,她看到了我脸上未干的泪痕。我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刚离开,韩祎也从后面跟了上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颜戈的一瞬间,他怔在了那里。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彼此相望。脚下起了风。 颜戈就是在那天知道了韩祎藏在过去里的秘密。她终于知道,在韩祎的世界里其实还有一个人。自从那个人的出现,在他的心里时不时地激荡起的爱和痛苦,让他变了一个人,整日的魂不守舍和心不在焉,不过是因为多年后重逢的那个人。 颜戈找到韩祎的时候,不是提分手,也不是等待韩祎的一句分手,而是心平气和地跟他吃了一顿饭,又心平气和地聊了天。 “她是你的前女友吗?”颜戈面无表情地问。 “不是。” “她是你的初恋吗?” 韩祎默了一会儿,说:“不是。” 过了好半天,颜戈才说了一句:“如果是这样,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依然爱你,所以我可以原谅你。如果你还念及我们四年的感情,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颜戈是在几天后去找的我。 那天,我跟几个朋友在学校餐厅里刚打完饭,正准备坐下来吃。旁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个人,直接走到我的面前冷冷地问:“你就是关筱萱吧?我们见过面的。” 我抬起头,看是颜戈,目光中的怒火直逼着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颜戈二话不说,就把我刚打好的饭摔在了地上,“咣当”一声,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 旁边的人上来劝解,却被颜戈一把推到了一边,紧接着,一个巴掌就打在了我的左脸上。我的左耳瞬间嗡嗡作响,脸颊也烧起了一片火热的痛。 “关筱萱,我告诉你,我最恨的就是勾搭别人男朋友的女生。我不管你跟韩祎以前是什么关系,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小三,就是婊子!想抢走我的男朋友,先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什么样!你听清楚了,我跟韩祎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感情,马上我们就会去美国,所以希望你能自重。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去勾搭我男朋友!” 颜戈的目光最后冷冷地刺了我一眼,留下一地的狼藉,转身就走了。围观的群众纷纷看着我,指手画脚,窃窃私语。 旁边的同学搀扶着我关切地问:“你没事儿吧?” 我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已经成了虚化的幻影,耳边不断地响起颜戈的回声,忽远忽近,亦真亦幻。我拖着脚步一步一挪地往餐厅的门口走,周围的人群纷纷避让出一条路来。 等我走出餐厅,走到外面的空地上,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有些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雨忽然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下得跟瓢泼似的,冲刷着我的头发、脸颊和身体。我感到很累,很累,身子一斜,就瘫倒在了大雨中。 意识变得模糊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还回荡着那几个阴冷尖锐的字眼:小三,婊子。我曾试图紧紧抓住的那些东西,我无比珍视而又怀念的东西,到头来不过是让我成了别人眼中这样的人。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找过韩祎,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在远方想起你》正文 第六十章 回到最初的地方 我从北京回到了z市。 在家中百无聊赖地待了几天,想到了余伯伯,就往学校附近的书店走去。几年的光阴倏然而逝,学校门口延伸出来的外面的那条街道还是老样子,只是街边的几家店铺像是换了招牌,原来的眼镜店换了地方,原来卖牛肉面的换成了一家湘菜馆,店面装潢倒是精致上档次了许多,但总觉得没有以前的小店铺来得实在。 走在街上的学生身穿着新款的校服,校服的颜色已经换成了深蓝白纹,尺寸合身了不少,不比我们那时候的宽大邋遢。那些学生的脸上个个都扬起稚嫩青涩的笑脸,干净得天真无邪,女孩子们却早早地学会了梳妆打扮,懂得做时尚的发型,涂抹淡淡的妆容,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在车来人往的大街小巷里落下一串串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余伯伯的书店还在,还是老样子,只是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顶上比以前落了厚厚的灰尘,店门招牌上的“从前慢”也褪色陈旧了许多,周边绿色的藤蔓弯弯曲曲地爬至顶端,翠色盎然,寂静中爬过岁月悄无声息落下的沟壑缝隙,仿佛一切都没有变样。 走进店里,没见到余伯伯本人,却看见一个女孩穿着深咖色的工作服在书架间认真地整理图书。女孩看起来跟我年纪相仿,看到有人来,就笑着跟我打招呼:“你好!要看点什么书?” 我看着她那张陌生的面孔,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哦,你忙你的吧,我先随便看看。” 女孩点头示意,没多说什么话,正要离开的时候,我又问:“这家店原来的老板去哪儿了?” 正说着,余伯伯从后门走了进来,一看见我,笑逐颜开,说话声也扬了起来:“哎呦!是筱萱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余伯伯可想你了。” “我也想你,所以回来没几天,我这不是就来看你了?”我调皮地说。 余伯伯故意耍了小孩子的脾气,努了嘴说:“你可不想我,大学那会儿每年放寒暑假,也没见你来看我,一晃眼这都工作了,出落成大姑娘了!” “我跟你赔礼道歉行吧?”说着,又看了看旁边的那个女孩,使了个眼色,问余伯伯:“这人是谁啊?你招的员工?” 余伯伯这才恍然想起了什么,笑得合不拢嘴:“忘了忘了。”又招呼了那个女孩:“雯雯,过来过来!”等那个叫雯雯的女孩笑盈盈地走过来,余伯伯郑重地介绍说:“这是我女儿,雯雯。” “你女儿?!”我有些吃惊,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将信将疑道:“你认的女儿啊?” “什么认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说完,又指着我向雯雯介绍说:“她叫关筱萱,以前在这儿读高中的时候常来我店里玩,挺好的姑娘,你们互相认识一下,人家比你大一点,叫她姐。” 雯雯大大方方地说:“萱姐好!”眉眼间的笑容亲切温和,绽出一朵花来。 “你好!”我也微笑回应。 “雯雯,你先去那边忙吧,我这边跟筱萱说会儿话。” 等雯雯离开,余伯伯和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没等他开口说话,我就迫不及待地问:“这还真的是你亲生女儿啊?” 余伯伯从桌上端了一杯茶水,啜了一口,笑着说:“我女儿之前不是走丢了吗,快二十年了,当初开这家书店,就是为了有一天女儿回来的时候,能找着回家的路。没成想这辈子还真让我等到了,去年的时候,雯雯回来的。别人看不出来,我明眼一看,这就是我女儿,不会错。”顿了顿又接着说:“所以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两个人不管走多远,不管分开了多少年,只要彼此心中还有牵挂,总有一天还是会重逢的。” 我听到这句话,微微恍了神,若有所思一般。余伯伯大概是察觉出我的神情,突然问:“你在北京,见到韩祎这孩子了没有?” 我回过神愣了一下,随后淡淡一笑说:“没有。” “你们两个现在不联系了?” 沉默,随后便有些难为情地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一丝尴尬的笑意。余伯伯看着我,眼神深邃而凝重,长叹了口气说:“想想你们高中那会儿感情多好,现在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到底是年纪太轻,好多情分不懂得珍惜。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人这辈子,你来我往的,很多人都成了过客。但总要抓住那么一两个人放在自己的心里,哪怕只是留个念想,等老了以后你才不会觉得孤单。” 余伯伯突然起身进屋。不一会儿,从屋里拿出来一本畿米绘图本的《星空》递给我说:“这是韩祎留在我这儿的东西。那时候你去了大学,他去复读。韩祎这孩子,自尊心太强了,那一年他心里过得其实挺苦的。有一次他来我这儿带来的书,说是以后有机会让我转交给你。” 我接过那本漫画集,翻开的扉页上是韩祎写下的一句话:“我会永远记得那年夏天,最灿烂、最寂寞的星空。”时间定格在2010年10月。 余伯伯临走的时候,把手放在我的肩上,颇有意味地轻拍了几下。 我走出店门的时候,又回头望了望“从前慢”的招牌,门口的藤蔓植物长得郁郁葱葱的,蜿蜿蜒蜒地爬到屋檐上,几枝嫩绿的叶芽在招牌前微微漾动,有风吹过。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周围的人往来穿行,我和很多人擦肩而过,但却毫不在意。七月的阳光静静地照在身上,我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畅快,往家走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了笑,笑着笑着,眼眶中盈满了泪,这一次,我终于没让眼泪再掉下来,任阳光照在脸上,任风把眼眶中的泪水吹干。 廖一涵在广州上完学,后来去了香港的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再后来,就在那里找了个当地人结了婚,定居下来。 左伽昇从英国留学回来后,去了上海的一家证券公司。听说,他还是常常混迹在美女如云的交际舞会上,只是在那一群肤白貌美大长腿的交际花里,再也没有了那个叫萧雪的女孩。 凌霄从军校毕业以后,就直接被分派到南京的一个武警大队,任职中尉。我有次偶然在南京的车站里遇见他,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更为健壮英气的男人。两个人匆匆寒暄了几句,提起那些年的一些事,却也只是会心一笑,不再多言。 小旋风和维尼大学毕业后,定居在了湖南长沙。在老家办婚礼的时候,很多高中的老同学都去了现场祝贺,大家都说,万万没想到,他们这对冤家最后也能终成眷属。我那时刚好在外地旅游,没能参加婚礼,因为这件事被小旋风抱怨了好久,差点要和我绝交。 当我再次回望那些年的时光,恍然发觉,那些跟我同过窗的玩伴仿佛都在一夜之间长大,又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成熟的大人。他们改换了容貌,变更了心境,都不再是少年模样,却还依稀存留着少年的心事。然而,时间却不会在意那些心事,它急不可耐地向前走着,跑着,把那些年的欢笑、痛苦和泪水,连带着成长的孤独和寂寞,都抛在了终将逝去的青春里。 我还见过一次顾澧,是在一家小饭馆吃饭的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放着一档综艺节目,屏幕上突然出现了顾澧的脸。我停下手中的筷子,眼神中充满着讶异的神色。顾澧和几个队友刚参加完比赛,面对记者的提问,顾澧说:“首先我要感谢我的团队,没有他们,我想我走不到今天。除此之外,我还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哥哥,另一个是我的好朋友关筱萱。我的哥哥现在在美国留学,我的好朋友现在应该也在北京,只是我们好多年都没有再见面了。他们不在我的身边,但我还是想借此机会对他们说一句:谢谢你们,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鼓励和支持,我想我早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希望将来有机会,我们三个人能再相见!” 我看着电视画面上的那个顾澧,几年不见,她已经历练成了一个沉稳的女孩,目光中依然饱含着坚定和热情。 顾澧就是在那次比赛结束后不久找到了我。那已经是北京的秋天,街道两旁的银杏叶子已经黄透,金灿灿的热烈。 顾澧身穿黑色的毛妮大衣,头戴着酒红色的贝雷帽,深棕色的围巾,在风中远远地看见我。在她的身后,伫立着两排高高大大的银杏树,渲染出一幅绚丽的秋日美景。 两个人朝对方走过去,走到跟前,顾澧先伸出了手紧紧地拥抱住了我。 那一年的秋天,顾澧问我:“你还会继续等他吗?” 我看了看远方秋高气爽的天色,天空变得辽远宽阔,沉默着没有说话。 秋天的冷风刮过来,吹乱了我的头发,我把脖颈往大衣的领口缩了缩。树梢上几片悬挂的枯叶被秋风吹落,叶子在风中打了几个圈,旋转,又落了下来。 回到家中,等睡醒来,看到手机里韩祎又发来的一个短信:“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跟我说,我只想见你一面,告诉你我读那封信的心情。” 我突然想到十八岁的那封信,下了床,在卧室里翻箱倒柜地找起来。蓝色信封被夹在书架上的几本书之间,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颜色有些褪去,信封上用黑色笔写的“七年后的关筱萱亲启”却愈发鲜明凸显。 我拆开了那封信,信纸上是韩祎歪歪斜斜的字迹: “为什么要给未来的你写信? 说得好像我们会分开似的,让人感到难过,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啊。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你也是,因为我们约定过那么多要一起做的事情,这辈子都做不完。 所以,对于25岁的你,还是30岁的你,或者是50岁的你,我都不想多说什么,因为我肯定会陪着你一起站在未来的地方。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 遇见你之前,我不是一个喜欢表达自己的人,遇见你之后,我才有了输出爱的能力和表达的渴望。哪怕整个世界只有你可以理解我,我就有勇气去原谅这个世界所有的不美好。 我希望把那些来不及到后来的种种,都放在我们的青春里去实现,希望你能记得我而且知道我心底的你有多好。 不过,我对未来的你还是有点期待的,那时候的你能比现在有点女人味吗?嗯……也不好,你还是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吧,最好别变,特别是你的笑。 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像赤名莉香。 万一哪天我们在人群中不小心走散了,只要想起你的笑脸,不管我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那时候,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是二十几岁的女孩还是三十岁的女人,听到我喊你的名字,你一定要来到我的身边。 十八岁的韩祎 2010年5月15日” 我看着手机上的那个短信,沉默了好久,最后回复说: “我在学校的天台上等你。” 番外篇:给韩祎的信 嘿,未来的韩祎: 你好。 我是十八岁的关筱萱。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是否还记得这一天。此刻,你就坐在我的身边,窗外是五月的初夏,有阳光,刚刚好,树木的枝叶投下的影子落在我们的课桌上。 这一天也像极了我们过去三年里的每一天,我和你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有时沉默,有时欢笑,觉得日子慢慢老去,时间一点点溜走,然后,我们看见彼此长大的样子。 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像现在这样,该多好。我多么多么渴望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参与着你的生活,每天能看到你的笑脸,闻到你身上的气息,知道你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颜色的球鞋,会做什么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心事。我成为你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或许也能成为你生命中某种独特的意义。 时间总会让我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孤独和惶恐。唯恐有一天,那些曾与我朝夕相伴的朋友分开之后,各自渐行渐远,我们会忘了彼此,好像我们也走失了自己的青春。 所以,不管过了多久,我总不希望你有天会把我忘了。 至少我不会忘记你,因为在你的身上存留着我太多关于青春的记忆。我不会忘记在那个八月的夏天,你穿着红色球服奔跑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走过青春遇见你的时候,让我看到了另一个精彩的世界,那里有勇气、善良和孤独,也有爱的热情和被爱的渴望。我曾为之欢呼振奋,也曾为之默然感动。 很想知道未来的你会变成什么样?你会有着怎样的模样?你会在哪里?经历了什么样的人事?深藏于你内心的那个世界又会有怎样的风景?我想象不出来,因为我连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但我还是希望,不管岁月如何蹉跎,我们的内心依然拥有一个少年,像个不谙世事的傻瓜一样,从未放弃对生活的热情,从未放弃对爱的坚守,也从未放弃对理想的我们的追求。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会分开(我是说如果),不能陪在彼此的身边,我也希望有天我们再次遇见的时候,还是能从人群中一眼就找到那个特别的人。我们安静地坐在一起,想起那些天很蓝、云很白的日子,不去想流浪的远方,也不去想未知的一切,只是聊聊那些年少的日子,聊聊当下拥有的生活,像个老朋友一样坦诚相待。 不知道时间为我们安排了怎样的明天,也不知道我们是否需要有所准备?但又觉得我们是不需要准备什么的。就像胡老师以前跟我们谈到的,人生旅行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站会遇见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故事,但那些陪你走过一段旅程的人,终究是改变了你生命中的某个角落,从此你的人生有所不同。 因为当初遇见了你,我想遇见更好的自己。也因为你留给我的那些美好,才让我有勇气去面对以后许许多多迷茫而又孤独的日子。 不管你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读到了这封信,都请你找到我,告诉我你读这封信的心情。 十八岁喜欢的同桌的你:关筱萱 2010年5月15日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