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荫医馆》 正文 第一章:梦魇 草虫嗡鸣,日光煦暖,仿佛是榴月午后。霁光懒懒倚在太爷爷膝旁,揉着自己撑得滚圆的肚皮,头顶传来太爷爷吟诵的声音。花木香气袭人,吟诵声裹挟在其中,显得有些缥缈。“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诸寒收引,皆属于肾”太爷爷挥着蒲扇,如今,那蒲扇也被暖风蒸出香气。霁光深深吐吸,从很久以前,她就喜欢这种气味。 “霁光,来跟太爷爷背书啊,你把这些都背熟了以后,见到病人开方之时才不会忙乱,知道吗。” “太爷爷,我都十八岁了,不是八岁。教我背病机十九条这种入门医理也太看不起我啦。”霁光不满地拍打太爷爷的膝盖。 “哈哈哈哈霁光,我的小霁光。嗯,雨霁冲出重重云雾那第一缕曦光,你长大以后,会是怎样一个人呢?”太爷爷似乎并没听到她的话,抚着霁光的柔发朗声笑起来,胡须微微颤动。阳光很好,那胡须似乎是金色的。 “太爷爷?太爷爷!”霁光不满老人家自说自话,继续伸手去拍太爷爷的膝盖,却见太爷爷的笑脸渐渐模糊,透明,消散在空气之中。她惊恐地起身环顾。身边依旧是自家药圃,远处还是那熟悉的自家茅屋,蜂儿蝶儿如常忙碌在缤纷花草之间,只不见太爷爷的身影。方才这是梦? “太爷爷?”霁光跌跌撞撞朝茅屋跑去,一个趔趄被脚下的药草绊倒,她忽而惊觉自己回到了六七岁时的样子,粉粉嫩嫩的小胳膊被绊倒她的特大号葎草划出条条血印。伤口很快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霁光伸手触摸自己稚嫩的脸庞,“我,我” “姚家狗!姚家狗!霁光就是姚家狗!”映入眼帘的是公孙家那两个讨厌的小胖子。大红罗衫上是盘金刺绣的公孙家徽,灼人眼目,两人一边蹦跳一边指着霁光做鬼脸,口中不依不饶。 “霁光才不是姚家狗!你们别到处胡说欺负人!”远处,一青衫男孩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爸爸说了,姚家是叛逆之家,罪人之后,你这呆瓜什么都不知道!”“听见没有!我哥说你是大傻子!”“哈哈哈哈!仲孙大傻子!” 两人兀自哄笑,青衫男孩顾不得为自己辩解,只急道:“那你们也不能说人家是狗,狗是骂人的说法!” “我们偏要说!姚家狗姚家狗姚家狗!”“哈哈哈!仲孙狗仲孙狗仲孙狗!”公孙兄弟变本加厉的做着鬼脸,叫嚷得更欢腾了。 “你们!你们简直!”青衫男孩儿喊不过他们,气的发抖,抓起地上的石头便要教训二人,却因为身单力弱被一把推倒在地。 霁光恍惚地看着这出太熟悉的闹剧,胸膺中慢慢升起浊气。 “全都给我滚开!”她是真的动怒了,公孙家的小子们几次三番来找自己麻烦,无非是欺负姚家没人,不会去与他们理论而已。可姚家不是没人,现在,现在不就霁光双手一撑,跳起来把头一低,不管不顾直冲着公孙兄弟撞过去。她想好了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拦腰一起摔倒,然后撕扯头发,用牙啃咬,挥拳相向。她心跳得砰砰作响,热血翻腾,却不防被一个柔软的怀抱中途接住。 “放开我!”霁光双脚乱踢,竭力挣扎,眼前的青衫女子不答话,只是温柔而不失坚决地抱着她。 “霁光这孩子天资聪颖,将来必有大作为,只是你们姚家的环境实不能让她静心。我与夫君一直想要个女儿,只是一再错失机缘。若你们同意,将霁光放到我们仲孙家抚养如何?”青衣女子抱着霁光,轻轻帮霁光拢起额前发丝。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太爷爷!霁光努力想开口,却喊不出声音,急得泪流满面。 “至于你们姚家的传承,”青衣女子又补充道,“她是姚家人,长大之后自然是该为你们姚家出力,我们也不会阻挠她与你们见面的。” 太爷爷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胡须灰白而颓唐。他轻轻叹口气,朝两人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别再像你父亲那样” “霁光!霁光!”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远处隐隐传来声声呼唤。 “姚霁光!——着火了!”霁光心中一恸,猛地弹坐起身,抹了把脸,还有点湿意。 门外少年不耐烦地踱来踱去,“姚霁光!下暴雨啦打雷啦你的懒癌再不治可要病入膏肓啦你究竟起不起床!”一边走着一边还用竹竿敲打门窗,“铛c铛c铛c铛”,声声敲击让霁光头痛。“才寅时!”霁光压着火气朝门外吼道。 “你让我早点叫你起床的。”少年一副故作委屈的音调。“你可要讲讲道理啊姚霁光,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大早晨起来就如此暴躁今日可要怎么去对待患者。你看我日日为你费心操劳耗尽心力你却对我非打即骂,我这脆弱的身体还要怎么再承受你每日数击” 霁光闭上眼睛,轻抚胸口,慢慢平静心情,任他聒噪不休。 “你又做噩梦了?”门外终于消停下来,语声中藏着点关心。霁光微阖眼眸,扬声道:“这就起。” “好嘞,我去开堂门。” 慈荫堂坐落在京城西坊的居民巷里,原本只是普通民宅。姚霁光16岁那年云游至此,租下这宅子,略做整改,便挂牌开做医馆。两年来,慈荫堂每日人来人往,三教九流,言语纷杂。霁光也多曾受人白眼,嘲弄讥谤,背地指摘,早早学会把糟心事置之笑谈一忘皆空。可堪庆幸的是,短短生涯,已经遇到二三知交好友,可以共沐风雨,畅谈春秋。比如,门外那名叫应纯的少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李家小姐符瑶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连续多日闷热之后京城中终于见得一丝清凉。傍晚时分,伴着落日西渐,胡同里的男女老少们纷纷呼朋携子,在院外搬出一条条长凳,贪婪的沐浴这丝丝凉风。 远处,一顶蓝缎小轿急急而行,见这边人多,轿中姑娘吩咐一声,小轿缓缓落地。“这位大娘,慈荫堂可是在这附近?”轿帘掀开,一眉清目秀的女子探出头来。 “前走,这条胡同走到尽头再右拐,走几步就看到了。”没等中年妇女回答,对过的大爷先搭上了话。 “谢过大爷。”少女朝轿夫轻轻抬手示意,轿帘未放稳,轿夫们便抬起轿子小跑起来。 “老张,你对慈荫堂可是了解的很啊,经常去吧?”瞟了一眼走远的小轿,中年妇女笑侃道。话音刚落,顿时哄笑四起。若说慈荫堂的医术,自是精湛无比,那坐诊的姚大夫年纪不大,经验却比一般的市井大夫要丰富太多。只不过听说那女孩已过十八,却依旧未曾许配人家,且非但诊病之时男女不避,一年前还收留来历不明的少年同住一宅。 当然,八卦之人各有各八卦的乐趣,只不过单凭姚大夫年轻貌美却不嫁人,就足以让医馆周围的女性街坊们警惕了。 “嗨!你们这些人!”老张无奈,也懒得搭理这些长舌妇。他是被姚霁光救过的,自然万分感谢这位医术精湛的大夫。 转过胡同,是一条崎岖难行的石子小路,阿秀这才发现自己已快走到西城墙根了,按照大管家的指导数着槐树,到第五棵,看到高悬于余晖中的红色牌匾和半掩的堂门,阿秀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了。 “姚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夫人!”推开堂门,阿秀正撞到门内女子,那女子妙龄年纪,身着月白色棉布直裰,头发简单挽于脑后,一双银质珍珠耳铛是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品,她手扶扫帚,扫帚的另一端却是恰被阿秀踩到。阿秀羞窘的收回脚,低着头偷偷打量眼前女子。那女子虽是不精修饰,气质仪态却颇为大方,白皙的面庞上,一双英气的剑眉斜飞入鬓,剑眉之下那一双黑眸似是包揽星辰,深邃之中泛着点点星光,此刻,这眸子正盯着阿秀,三分愠怒,七分无奈。 “是姚大夫吧?”阿秀想自己应不会认错人,却没想到大管家所说的大夫是这样朴素的一位女子。见眼前的女子点头,阿秀忙说明来意,“我家夫人前几日新产,原本是生产顺利,母子平安,只是可能产后过于劳累,夫人为了准备太子妃大婚要送的绣礼,勉强支撑拒绝休息” 霁光可没耐心听阿秀讲她家主人的爱恨情仇,她轻叹口气,将扫帚顺手扔到堂后,拿起笔坐到桌前,“这样吧,我来问,你来答可好?” 阿秀似也是意识到自己解释的过于繁琐,羞红脸点点头。 “她现在是什么表现?” “时而昏睡,时而发狂。” “具体如何发狂?打砸过东西吗?可有惧热的表现?可有意识模糊或者说胡话?”若说发狂的病因,从心论治,从肝论治,从实论治,从虚论治单是这之中错综复杂的关系,霁光就能够讲上一个上午。只是现在已近傍晚,她须得尽快掌握情况,只能慢慢引导对方来回答。 “我家夫人身出名门,教养很好的,并未打砸东西,”小丫头抢先把这句话补上,之后又歪着头细想片刻,“惧热也没有,不过倒是有点惧光,也有点怕人。夫人是有说胡话,有时还会说见到鬼神” “如此几天了?之前可有吃过什么?”霁光心里大概有了些计较。 “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小姐说夫人平日时常熬夜读书,肝火过旺,不宜过于滋补,奴婢们也不敢擅自为夫人多做主张。只不过前几日夫人目中干涩,小姐取熟地与白芍为夫人泡茶,姑爷常年在外,无暇回家,我家夫人自从嫁到府里,依靠的都是小姐,小姐平日对这位嫂子也向来诚心照料,不敢丝毫懈怠” “好了,可以了。”霁光实在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语,仆人霁光也不是没见过的,不过三句话不离夸奖自家主人的仆人这时间却真是不多。“想必你家夫人是不可能亲自来这里了。” 阿秀自然是点点头,想到小姐嘱咐她的话,忙施一礼自报家门。 “夫人住在正东坊李家宅院,我家主人是李学庸大学士。近几日老爷姑爷都不在家,宫内的太医我们联系不到,家中几位女眷,自己贸然去请男大夫回家又怕给夫人落下话柄,惹老爷责罚。眼看夫人的情况已不敢再拖延,恰好大管家说您医术精湛,心思淳厚,这才穿越半个京城来找您。我家大管家姓李名福生,说您曾经救过他女儿的性命。” 李学庸之名霁光是听过的,毕竟时处乱世奸臣当道,清正廉洁的好官已不多见,况且李学庸不仅自身洁身自好,更是善于治下,其对下属恩威并施又善于举用人才,多年来为这倾危之朝做过不少贡献,据说其年轻时曾治三县,每次卸任之时百姓皆是十里相送,连圣上都嘉其德行,赠以“小海瑞”之称。至于李福生的女儿,霁光多少有点印象,只不过被如此赞许,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医术精湛霁光倒是很爱听,只不过心思醇厚嘛 “那就尽快走吧。趁现在医馆还没来患者。”霁光见人家如此抬举自己,自然不好拒绝。去药柜前清点好药箱,与阿秀一同出门,锁上门,突然想到差点忘记还有一人,抬头朝屋顶随便一个方向吼道,“应纯,我去正东坊李府诊病,你随我一起吧。” 话音甫落,房顶扑簌簌落下一人,那是一名青年男子,身着皂色短袍,脚蹬纯黑长靴,面容不算冷峻疏远,却带着一丝不可亵渎的傲气。阿秀有些害怕,“马车停在西大道上,这边胡同太窄马车进不来,我们只带了一顶小轿,三个人恐怕” “你看我像坐轿子的人吗?”男子轻轻笑道,脸上傲气消融,多了些平易近人,“你们走吧,我跟得上。” 李府的宅院不算大,却也设计的优雅别致,假山奇石配以修竹藤蔓,不似北方庭院之大气,却是带点江南风情。“就是这里了。”阿秀停在一间安静,或者说是寂静的宅院前,轻扣院门。院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随即门扇轻轻开启,“秀姐,你终于回来了。”门内的丫鬟闪身为一行人让路,霁光刚要开口询问,另一丫鬟看到了应纯,忙机灵的接话,“少夫人现在见不得光,听不得声音,就连丫鬟们的低语都会把她惊醒,大家无意冒犯大夫贵人,只是想请贵人进屋时稍微轻一些,还有少夫人闹腾了这么久,有些衣冠不整,还请两位大夫见谅。我家小姐也在屋里,贵人有何疑问但问小姐便是。” “知道了。”霁光毕竟不笨,见丫头们言语间颇多尊敬,自然也不过分为难,忙嘱咐应纯留在院外,不可随便乱跑。 屋内,一蓝衣少女正坐在床边发呆,听到有人进屋,忙拭干泪水,回头张望。霁光朝少女点了点头,打量一下屋内。屋内的摆放虽是简洁,却也足够精致,一张素雅的兰菊刺绣屏风简单将屋子分为内外两室。外室的梳妆台上首饰香粉一应俱全,内室中摆放一张小桌,上面简单的放着一把烛台,几本书和绣到一半的一条丝缎,应该就是所谓要送给太子妃的绣礼了吧。 床边是一个木盆,内中点点清光,散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酸臭,应是患者刚刚吐过,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收拾。走到床边,借着屋内微弱的光亮查看了一下卧床女子的面色,又伸手轻触患者脉搏。尽管动作已极尽轻微,女子却仍是轻颤一下,缓缓睁开双眼。无神的眼睛瞟过霁光,患者惊恐的坐起,蜷起双腿躲到李家小姐身后,“符瑶救我!” “嫂嫂不要怕,这是慈荫堂的姚大夫,是来给你治病的。”李符瑶轻轻抚着患者后背。 “对不起大夫我c我失礼了。”患者紧攥双拳,面颊通红,似是极力忍耐,却终是牙关紧咬,两目直瞪,难以再出声。 “嫂嫂c嫂嫂不要这样”少女轻轻环住患者,想要再说什么,两行泪水却不争气的流下来。 霁光最不喜欢看的便是这些哭哭啼啼的场面,她瞟一眼眼前这个爱哭鬼,从药箱取出四只银针,转身一个拂手,已将银针甩到患者头上。见患者情绪稍稍安定,霁光再上前轻轻撵转银针,扶患者慢慢躺卧于床上。手掌触及患者背部,却见只这一小会儿,那女子衣衫已被汗水打透。 李家小姐已被霁光推到床尾,眼角还挂着泪痕,呆呆的看着霁光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一切,才蓦然反应过来,“这是四神聪!我怎么就没想到!” 霁光却是不理会这位小姐,再次把脉确认后找过纸笔开完药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治病必求其本 距离去李府诊病已过去四天了,这期间阿秀已来取过三次药,虽然料想那位夫人应已半数痊愈,但见符瑶亲自来拜访,霁光还是有些惊讶。 “家嫂此次罹病,多亏霁光大夫及时救助。”李符瑶轻轻施礼,身后的阿秀适时将诊费及答谢礼双手奉上。 “李小姐言重了。”霁光轻描淡写的回到,微笑的看着李符瑶,身为女子却喜好钻研医学,这让霁光不由生起相惜之情。只是她素来做事直爽,对于这种神情忸怩的富家小姐还是多少有些不习惯。当然,这位大小姐的三脚猫功夫也是很难让人恭维。 “另外”谢礼呈上,李家小姐却并未要走。低着头,面色略有纠结。 “请说。”霁光一边应着一边将诊金收进堂桌下的小匣子里,开始把玩起谢礼。这是一只绣工精致的山水荷包,水纹与山势顺着荷包的褶皱而变化起伏,匠心独具又不失风雅。打开荷包,里面是用油纸严密包括起的一团香料,掀起油纸一角,一股甜腻中透着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 “檀香c白芷c辛夷c麝香这是你嫂嫂所做吧,只不过她现在身体未完全恢复,可不能接触太多麝香。”嘴上这样说着,霁光心里却乐开了花。好的麝香并不多见,霁光原本手中的存货已在云游之时分发一空,现在这个香囊虽是混合香气,毕竟是以檀香和麝香作为主料,关键时刻可以给不少人施用了。这些东西,在富家小姐手里是增添韵味的香料,去了姚霁光手里,可是有机会变作救命神药的。霁光将油纸重新包回去,不舍得这就用掉。 不过此刻符瑶却并未听进姚霁光的嘱咐,微微低着头尚自沉思,似是依旧有话要问。而霁光,自也是与符瑶较上了劲,她既支支吾吾的不肯问,霁光才不要做那贴心女子,主动去解释。反正,堂里也有贴心小姐姐可用。 “这就是你提到过的李家小姐吗?”堂后,一杏衫女子施然而入,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双明澈的凤目正盯着霁光,长长的睫毛掩不住眸中的戏谑,待到霁光转头与她对视到,她轻抿回上翘的唇角,挑衅的斜眼瞟一眼霁光,反而是看向符瑶。显然是对霁光欺负小朋友这种卑劣行径的不满。 来者名唤风栾,是京城晋商商会会长风叔宴家长女,也如符瑶一样,因为机缘巧合与霁光相识,又因为在这飘摇乱世之中女子之间那一点互惜之情而与之成为知交好友。风栾虽是接受世家教育,性格温婉,聪慧机敏,但因为从小便跟随父亲四处经商,却比符瑶多了些勇敢与侠气。 “我与应纯正在后院收药呢,李家小姐可愿意过来帮忙?”风栾早在后堂便听到两人对话,料到李符瑶不想这就离去,却又羞于出口。这才出来,朝符瑶招手。 符瑶征求的眼光看看霁光。“那就麻烦你了。”霁光不减笑容。闻得此话,符瑶开心起来,这才提起裙摆,招呼阿秀一同去往后院。 “看我做什么,前厅又没有患者,你不该去帮忙吗?”见霁光正歪头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风栾适时的揪住这个懒鬼。 霁光眨眨眼睛,无法反驳,只好收敛起笑容,轻叹一口气,紧跟着去了后院。 夏季天气闷热,柜内草药一个不慎便要发霉生虫,只能在天气好的时候勤拿出来晾晒一下,只不过晒药和收药着实是一个伟大的工程。霁光和应纯平日习武,倒是做的毫不费力,至于风栾和李符瑶就只有打下手的份了,特别是李符瑶身材娇小,在她接连打翻两筐草药之后,再也没人敢让她做主力。 把药材分批打包进屋已是傍晚时分,女孩子们实在没有了力气,干脆直接在地上铺一块粗布席地而坐。霁光虽然不累,鉴于自己也是女孩子,自然也随其他人围坐到一起,乐得应纯一个人干活。 “你之前是不是想问我一些问题?”呷一口茶,霁光转头看向符瑶。 符瑶正专心的品着阿秀沏来的茶叶,听霁光突然问题,一时有点紧张,“我可以问吗?” 霁光笑笑,“你一定在想,你家嫂子素禀肝火,为何我还敢重用姜c桂一类温通之药,明明用龙眼c人参等温补之药,又加五味子以收敛,为何患者却恶露下而病止?” “恶露?”风栾医书看的不多,在一边插话。 “就是产后胞宫之内淋漓不尽的恶血,我猜符瑶家嫂子发病前恶露一定是突然中止。”姚霁光今日心情不错,乐得与大家讲解。 见符瑶连连点头,霁光又接着解释道,“治病必求其本源,抓其主症。患者虽有握拳,怒目上视,牙关紧闭等实证的表现,但这些都不是主证。要知道,你家嫂子真正的主症是闻声则惊,见生人则惕,这可是正气大虚的表现。” “若说症状上让你困扰,望闻问切,切脉是辅助诊断的最直接方式。她的脉象并无洪大的表现,反而是细涩又微弦,再加上她所表现出来的症状考虑,她正气大虚加上腹内虚寒c气血不通的证型就很明显了。”见符瑶瞪大眼睛,依旧一副懵懂的样子,霁光想了想,继续道,“你可有想过,她呕吐出的清涎量少质清,几无酸臭味,又怎可能与肝火扯上关系?你的辨证,恰恰是辨反了。” “是了!若是肝火过旺,应是大量呕吐黄腐臭秽之物才是!”符瑶这才豁然开朗,“在这之前,我竟未注意到呕吐物也算症状的一种。可真是读再多书也是纸上谈兵了”符瑶感叹,“那为何她会突发惊厥?可是与我给她开的药有关?” “之前她目中干涩,可能只是产后血少不能荣养的缘故。熟地与白芍均是性寒之药,功效又可收敛,让她原本的虚寒之体更加凝涩不通,甚至恶露都不能顺利流下。体内积聚了太多寒湿淤血,自然会发惊厥。” 霁光指尖绕着茶杯口轻轻打转,仔细回想着诊病过程。“这类疾病正常应用桃仁c红花之类温经活血的药物,只是她身体太过虚弱,一旦用桃仁c红花破血行血,很可能会血流不止而亡,太过于危险了。我便只好给她一边用生姜c桂枝温通中焦,一边用人参c当归c龙眼大量补血。《内经》素问篇里有说过,“血气者,喜温而恶寒,寒则凝而不流,温则消而去之”如此稳中求胜,才不失医人之道。” “你可是看过宫中的《内经》全本?”这次李符瑶虽是听懂了霁光的意思,注意力却完全被《黄帝内经》给吸引住。 《黄帝内经》文章晦涩,章节繁多,流传千年,已有太多章节难以寻到,普通大夫别说读懂,就算家里能集齐一两章都属少见。就算李符瑶家中也是只有《素问》篇中的八卷而已。据说宫中太医院中有《内经》全本,但那是属于太医院的书,他人不可借阅抄录。 “宫中那套可不是全本。”霁光淡淡笑笑,面上流露出些许傲气,“宫中那套书如果没说错应该是唐朝王冰所校正吧?至唐朝之时,内经早已丢失太多卷,王冰也只是在他所能搜寻到的基础上整理修改,又加上一些他自己的推测而已。里面不少错漏之处。” “那c那你看的版本是” “放心吧我这里根本就没全本!”霁光看符瑶惊成这样,又恢复了那一脸戏谑。见符瑶的表情瞬间没落下来,霁光真是感觉自己坏的有些过头,“呐,这些传说都是我游历江湖的时候听一位老者谈起的,他教我好多《内经》和《伤寒论》的知识,如果你感兴趣,以后可以经常来,我讲给你听。” 《黄帝内经》相传上古时期岐伯所作,是医学著作的始祖,但其真正的传承岐山医学流派几已失传。而《伤寒论》则是东汉医圣张仲景所做,至今已形成医界最为尊崇的经方流派,不少宫廷御医均是此流派的学生。不管是岐山流派与经方流派,都不是普通医者所能接触到的。 “父亲总说我一介女子,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平日不会阻止我看医书,但却不许我擅自为他人诊治。”符瑶语气之中透着欢喜,“你如此见识广博!若你真能让我常来随你学习,真是真是感激涕零!” “我也只是对岐伯与仲景有着特殊感情而已。”霁光语气忽而淡了许多,简短的解释道。只是特殊的感情吗? “这样啊,我之前最崇拜的医家是药圣孙思邈真人”还好李符瑶并未发现霁光的感情变化,反而是渐渐开朗起来,“是因为他的大医精诚,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 “那我最喜欢公输般,”风栾看着两人聊开了,也笑着加入话题。“从小时我便向往,这一生若是能坐一坐他设计的木鸢,在天上飞一遭,那该有多好。你呢,应纯?”风栾招呼一声独自在药柜前忙碌的应纯。 “我吗?”应纯回过头,看那三位小姐连带阿秀一人捧一杯茶笑盈盈望向他,胸内突然冲起一股郁气,“我就最喜欢整理药柜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风雨欲来 距离符瑶与霁光等人的相识,已是过去大半个年头。这大半年中,符瑶抓紧一切机会去医馆与大家见面,医术精进之际,与众人的感情自也是渐渐深厚。 今日是清明时节,一行人提早就商量好出门踏青。之前的清明节,符瑶大多是在皇室举办的清明活动中度过的,男人们各有各家祖先要探望,女儿们则汇聚一堂,荡秋千c折柳或是行梅花令赢花糕。第一次参加慈荫堂的清明活动,符瑶不知该准备什么,原本还想带个丫环或小厮帮忙拿东西,却被霁光狠狠鄙视了。 “大小姐啊,我们就不能自力更生吗?”姚霁光一边翻箱倒柜的找她的大布袋,一边抿嘴笑着瞟一眼符瑶。 “是啊符瑶,霁光还想多奴役应纯呢。你可别打乱她的计划。”风栾四顾屋内,见应纯不在,一副正经的样子说道。符瑶这才意识到她们在开玩笑,四面瞟了一眼,见应纯确实不在屋内,便也跟着“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可没有奴役应纯。”霁光终于找到了她要的大布袋,直起身子,认真的轻踹风栾脚后跟,风栾洁白的绣鞋后便多出了一个灰灰的印子。都怪你踏青穿白鞋,霁光偷偷在心里为自己找理由。 于是,应纯背起两包糕点,两坛酒饮,一块桌布,再加三四个布袋,抢过三位小姐手提的小铲,笑嘻嘻随她们上路了。 按照霁光与风栾的说法,民间的清明节最重要的活动便是挖野菜,春日万物始萌,正是野草野菜最嫩的时候,难得出来踏一次青,不挖几袋子回家过过嘴瘾怎么可以,毕竟有的野菜一年也只能吃上那一两次。 一路上霁光便如将军附身,双目锐利,指挥若定,“那里那里!车前草,放到应纯的袋子里去,那个做成包子才好吃,不能与其它野菜放混了。” “应纯你别太贪心啦!留几棵留几棵,不然明年就不长了。” “这边一堆荠菜,你们快过来个人挖!” “等等符瑶你别过来,你旁边有棵枸杞!右边右边!笨啊谁让你挖枸杞根的,挖断了秋天怎么结果,枸杞是吃嫩芽的,炒菜或者裹面油炸都是鲜嫩无比。”还是风栾最懂我,霁光叹口气擦一擦额头的汗珠,正准备走,忽见脚底一朵小小的鲜黄色蒲公英迎风开的正欢,“归我啦”霁光俯身轻轻摘下小小的花朵,插到鬓角。 在霁光锐利的目光之下,不到晌午四个布袋几乎全满,再看看小山坡上其它几个挖野菜的人,提着半空的袋子,兀自踩过那一堆堆各色野菜而不识,嘴里却在叫嚷着这个山头野菜太少,四个人得意的笑了。在应纯的强烈建议下,几人爬到坡顶几棵树荫下铺下桌布,将糕点c甜酒c杯盘依次摆好。清明节不开火灶,但三位小姐前一日准备的各种糕点足够她们吃上三天三夜,看着摆的满满的各种糕点,应纯叹口气,“你们又吃不下这么多,为何要都带到山上?白白增加我的工作量。” “为什么不都带上山?”三个女子反问道。带各色各样的糕点上山食用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霁光打开符瑶带来的糯米甜酒,一股香甜的味道立即冲入肺腑。为了口感,符瑶前一日特意将酒放到井底冰镇过,如今这糯米甜酒虽在应纯包里颠簸了小半天,却依旧透着丝丝凉意。霁光忙将酒均分到四个杯子里,递给众人。 “看现在还不到晌午,不如我们先行酒令如何?”风栾提议,“不如简单点,就行以春为主题的诗句吧。” “好呀!”符瑶拍手,说起行酒令,符瑶还未曾输过。 这可苦了霁光,风栾与符瑶从小遍读诗书,自然不怕诗令这种简单的游戏,霁光可是从小除了医书很少再接触过其它种类书籍。应纯嘛虽不知他文化素养如何,但至少他并不惧喝酒啊。霁光不愿落于众人,正四处打量着看有没有什么转移大家注意力的东西,却真是让她找到了。 “下面是怎么了?”霁光指一指坡下的河边,只见一群官差服饰的人围在河边,每人手里一根长竹竿,似是在打捞着什么。 “可是有人溺水了?”符瑶个子最矮,看不太清下面的状况,急切的探着身子张望。 “确实是在打捞尸体的样子。” “天啊。”听罢此话,符瑶却是放下酒杯,提起裙摆便往山下跑去。 “等等,你要做什么?”霁光着急的朝着李符瑶背影喊道。李符瑶不会是要去救人吧。她只是想要转移注意力而已,她可不想坏了如此美好的春日小聚。“就你那技术”霁光又气又急。 “走吧先去看看再说,可别让她给自己惹上什么事情。”风栾此刻心中也是略有不安。姚霁光叹口气,却也不敢耽误,见应纯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了,她忙三步并两步跟上。 姚霁光稍稍有点武功底子,却是比符瑶到的更早些,她挤开人群,见官差们已将溺水之人打捞上来,那人浮肿的有些看不清相貌,装束却是有些奇怪。霁光不接触朝廷中人,自也是不清楚,只听得人群里官差们在低声讨论,似是“未搜到信牌”之类。恰好李符瑶赶来,霁光忙一把拉住正要挤上前的李符瑶,“小心,溺水之人多有戾气,不要被他给传上了。这人死去多时,绝对没救了。” “这身行头”此时,风栾和应纯也赶了过来。 “这是边疆传信兵的装束,看那衣服上绣的纹样”李符瑶眉头微微皱起,不再说下去,却是坚定的从人群中挤出,“我怕是不能陪大家游玩了,我得先回家一趟!” “快去吧。”风栾也不让符瑶解释,只是催促道。符瑶朝众人施了一礼,慌忙离开。只留下应纯与霁光依旧是不明所以。 “她这是” “这是东北军的传信兵。”风栾解释道。一瞬间,大家恍然。东北军是李符瑶的哥哥李嵩所带军队,自贞帝高启登基之后,东北边境向来安定,少有变数,如今传信兵遇袭,可别是边疆出了什么问题才好。 见这边聚拢过来百姓已越来越多,霁光忙带着另外两人走开,“咱们先回医馆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荧惑守心 若说有哪个官职,工作闲散,俸禄优厚,官位世袭却又不受改朝换代的影响,那自然是该首推负责观星记录的钦天监。这些老学究们常年居住于天文台上,日间记录,夜间观星,不用上朝,不参与政治斗争,生活的可谓惬意之极。然而今晚,那些平日里连上个台阶都要喘半天的老学究们却是被天文台总管太史令全部招来,急急的奔走于天文台上,一遍遍记录着观测数据。 “荧惑守心?!”龙榻上,大贞皇帝乍然起身,手中金线琉璃杯应声而落。 “皇上息怒。”寝宫里里外外瞬间跪了一地。钦天监太史令司马常更是吓的趴伏于地,浑身颤抖。 荧惑守心是指荧惑星掉头逆行,在心宿附近徘徊。心宿为帝星,宿内三颗星分别代表了天子c太子和庶子,而荧惑主司天下人臣之过,旱灾c饥疾c兵乱c死丧c妖孽均为之所主。因此,荧惑守心的出现往往代表着皇室的灾祸,甚至朝代的崩塌。 原本遇到荧惑守心,天子多要引咎退位。只不过天子退位震动朝纲,更引动乱,解决办法便演变为天子亲领朝臣祭天,宰相代天子引咎辞职。这算是给上天表明决心,也是给百姓一个交代。 “荧惑守心不可等闲视之,根据记载,上一次荧惑守心发生于百十年前,当时前朝崩塌,旱灾肆虐,光是在那一场灾难中饿死的百姓就数以百万计,且这次荧惑守心持续时间之久,千年未见。”司马太史惊惧之下,却也不忘将现在的情形解释清楚,只等完成任务,天子自有天子的担忧,自己倒是可以回天文台继续过悠闲的日子。 皇帝颓然坐到龙榻之上,真是大贞王朝气数将尽了吗贞帝高启,号天佑,自他二十六岁执政之后,真正可谓焚膏继晷,未敢片刻休息。自己的父亲爷爷太过相信宦官,荒废朝政,以致国家蠹虫横生,国运衰竭。为了扭转大贞这倾危之厦,十年来他可谓倾尽心血,励精图治,为了办事效率,他甚至允许急事之时二品以上文武官员可不限时间直接入宫面圣,三品以下官员上朝时间随时面圣。勤勉至今,这个国家才稍有稳定之象,没想到上天却依旧不饶他。 大贞王朝并无丞相职位,内阁首辅便是相当于丞相的最大官员。要让李学庸引咎辞职吗?贞帝脑中飞速的思索着,朝中大臣中有能力办事,又不涉党派之人目前唯有李学庸。虽然贞帝即位以来,也提拔不少清正有才学之官,但后来这些人或能力有差,或勇气不足,而官场混久了,被江浙系c晋鲁系各党派收买拉拢的又是十有,如此算来,真正归于自己统辖的臣子真是少之又少。若是临时提拔他人顶替呢?如此欺天行径贞帝不敢再想。 “你们都先退下吧,朕需要安静片刻。”贞帝无奈的挥挥手。待众人走后,他把灯吹灭,一人独坐于黑暗之中。 然而是夜,同是焦头烂额的却不止是贞帝一人。京兆尹府内,赵壬独坐于书房之中,几乎扯光了头发。下午,衙门里的官差已把阜成门外捞出的尸体运回官衙,他再三确认过了,确是东北军传信兵无疑。这东北军是由内阁首辅李学庸家长子李嵩统帅,平日多驻扎屯粮,少有战事,如今突然闹这么一出,可要如何是好。 若这传信兵是敌国奸细所杀,那倒好办,最多是都城之内混入奸细,他多受累几天,严加盘查便是。可这如果是李家人动手呢?赵壬未见战报,并不知前线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前线战败,将领为避免受罚,假传战报之事大家都是司空见惯了,谋害传信兵一事赵壬倒真未听说过,这之中又是谁与谁的交接不成,谁与谁的利益冲突,不是赵壬这小小的五品官员所能猜想到的。 正愁眉苦脸之际,忽闻下人来报,兵部侍郎吕仲尧登门拜访。 这吕仲尧虽是比李家三子李泰年长十余岁,但与李泰同年登科,同供职于兵部,素有左右侍郎之称。如今深夜拜访,可是听闻风声来替李家人打探消息?如今人已在门口,赵壬纵使心里发怵,却是非接待不可,忙整理衣冠,唤左右将人请到前厅。 “几个月未见,赵大人可是别来无恙啊。”吕仲尧双手后背,信步走来,却是一派悠闲风骨。 这吕大人年终祭奠上曾于赵壬有过几面之缘,赵壬倒没成想他还能被记住,也不好失礼,忙客气的回道,“徒劳无获而已,看吕大人这气色,倒是悠闲许多啊。”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下人递上新茶,早点退下。 “哪里哪里,像咱们这些小官,也就百姓面前风光一下,真在圣上与各位达官贵人面前,任谁不得劳心劳力。”见赵壬连连点头称是,吕仲尧啜一口茶,直接进入主题,“不过赵大人所说的“徒劳无获”,我看这根结,还是因为没遇到贵人。” 赵壬心中一禀,见吕仲尧这么快就进入主题,自己也不好太过含糊,“那是c那是,咱们李大人乃朝中栋梁,若能得李大人赏识,是必当效犬马之力的,可惜,又有几人能得此运气呢。” “赵大人”吕仲尧将茶杯放下,语气却突然严肃起来,“咱们同为国家效力,真遇到事情,还得对得起天子才是。” 见这吕仲尧倒是批评起自己,赵壬反倒是迷糊了,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气氛略显尴尬起来。 “赵大人想要加入晋鲁系,已经好久了吧。”半晌,吕仲尧突然又换了副和缓的语气。 赵壬这才明白过来。晋鲁系一派首领为内阁二把手王夫伦大人,目前是超越于江浙集团的第一大官僚体系,赵壬出身陕西,一直想找关系被介绍到晋鲁系而不得,却不料这吕仲尧为官不久,已是开始为王大人效力了。 “是下官愚钝了!多谢吕大人提点!下官一定秉公办案。”赵壬忙起身作揖。对于他来说,加入晋鲁系可比加入李学庸麾下有价值多了。李学庸少有拉帮结派,虽得皇帝信任,朝中人脉自是不多,而晋鲁系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扇新世界大门,只要跨入进去,加官进爵,结交豪友均是不在话下。 见赵壬领悟如此之快,吕仲尧也放心了下去。忙将赵壬扶起,说话也不再顾及,“赵大人快人快语,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王大人说过,扫除朝廷蛀虫至关重要,事成之后像咱们这些一心为朝廷效力的自是该多多照顾。”说罢,又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此书册是王大人数年前办案偶然所得,因事关重大,一直不知该交于谁处理。见赵大人如此为国分忧,想来此案也是可以放心交于你了。” 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赵壬也只能讪笑着接过书册,疑惑的翻开。没看几页,手却是抖了起来,“这此事可是当真?” “赵大人为官多年,怎的问这种幼稚的话。”吕仲尧低头只顾饮茶,“当真不当真,事情均可多面看待。想想朝中多少元老,为了避嫌,家中子弟及冠之前不许省试,他李家子弟却是各个年少之时便高中状元。李首辅自恃光明磊落,我们这些下级官员自是不好多说什么。只不过这次东北全线溃败,那当初那些关于他科场舞弊的检举,我们却也不能视而不见。” “东北军真是溃败了?!”赵壬惊讶,见吕仲尧却是低头品茶,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只好不再过问。出门招呼下人将师爷叫起,速赶出两个案卷,他也好明早面圣。赵壬虽没资格上朝,但高启登基之后,向来有三品以下官员急事可直接上朝禀奏的规定。这也是王大人把此任交给我的原因吧,赵壬这样想着,心中有了底气。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西域昆仑山上某座观景亭里,一位红袍中年男子悠闲的把玩着五只精致的玉雕奇兽,苍白的面庞上,一双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稀疏长须随风飘摇,为他增添了些许难以描述的高深。他的前方,一人正跪伏在亭外,谨慎的汇报着情况,“京城中所需眼线均已重新联络到,王大人也很高兴与我们合作,他还许诺,若您下次到访京城,他定全力接待。” 男子嘴角带笑,“等此事过去他就不会如此说了。那那个时日呢?” “司马常处得到消息,还差三天,预计时间可能达到半年。” 男子叹口气,“有些长了,可也没办法。辛苦你了,这几日静心等待便好。” “只是侄儿尚有一事未明。”地上的人微微抬起头,清秀的面庞透着一丝戾气,见那男子面上并无不快,继续说道,“咱们这次几乎将京城人脉全部赌上,就为了” “放心吧,值得的。”男子轻轻捻须,“只要咱们稍加推手,姚家那丫头定会追查下去,拼了命的替我们对付东南那块臭石头。有那小丫头为我们在前挡箭,我们才好安心筹谋大事。” 山风吹过,灌入两人鲜红的衣袍之中,将那衣袍鼓起,猎猎作响。 “走吧,起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朝堂风云 今日天子面色并不甚好,这倒让底下那几个早已准备好厚厚奏章的言官们有些忌惮,荧惑守心之事贞帝原本还想朝后与李学庸再行商量,故而并未向众人提起。但天子脸上笼罩的那层厚厚的阴云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毕竟言官大人们可以不惧天子淫威,可以以庭杖为荣,但要是为了所谓“谏言”付出自己的性命,可要再三掂量了。当然,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也是有的。 “启禀圣上,臣有本启奏。”兵部侍郎吕仲尧迈步站出队列。 “准。”贞帝挥手,却一副并不想听的样子。 “臣欲参奏同为兵部侍郎的李泰李大人。”待吕仲尧从容不迫的将这话说完,朝堂顿时沸腾起来。“大手笔啊”吕仲尧隐约听得底下有人偷偷幸灾乐祸道,他只充耳未闻。 停顿一会儿,见贞帝微微抬头,略有感兴趣的样子,吕仲尧再上前一步,“昨日本不应是下官值班,只是下官忽记有文书未取,便于下午未时返还兵部,却见两名小厮在兵部后院焚烧文书之后匆匆离去,下官着急去救,这才发现自己所沾染上的事情并非我小小侍郎可以解决。下官不敢耽误,今日一早便上朝以求将这残本面呈圣上。”吕仲尧轻抖衣袖,掏出一个精致的布包,当着众人面将其打开。内中是一张被燎焦的文书,看纸纹与印章确实为东北军战报无疑。吕仲尧恭敬上前几步,将战报呈给御前公公。 “好c好一个忠肝义胆吕仲尧“贞帝冷笑着接过文书,表情却渐渐凝固。 “吕大人,你这分明是诬陷!”李泰显然刚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素来与人无争,自恃与吕仲尧的关系也不错,吕仲尧刚站出的时候,他甚至并不认为吕仲尧是在参奏自己,“昨天一天我均在兵部值班,你说的文书我根本未曾见到,何况后院生火这么大的动静,我又怎会不知?!” “有些事情李大人自是不知的好。”吕仲尧的话有些阴阳怪气。 “你!” “李家小厮李仁与李贵我已派人押下,只等日后提审。”吕仲尧这话看似反驳李泰,实则说给龙椅上的人听。只是有些细节,可能连他也不太清楚。李仁与李贵虽是李家人,但却并不是李泰的小厮,而是打点李学庸起居的贴身亲信。昨日他两确实奉夫人之命给李泰送过点心。王大人找他之时只让他检具李泰,他原以为之后王大人便会出面针对李学庸,只是未曾想自己却成为了这只出头鸟。 “爹?!”李泰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望向李学庸。 “爹什么爹!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李学庸没好气的斥责着一根筋的儿子,后背却是冷汗涔涔而下,后悔昨日不该对符瑶之言不加重视。可是就算真是重视了,恐怕对方的陷阱已布好,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正在众人胶着之际,赵壬却似掐好时间般感到。 “圣上英明,臣有要事禀报!” 贞帝目光从那残卷中移开,面色铁青。“你又有何事?” “下人禀报,昨日午后,有人从阜成门外河中捞出一具尸体,身着东北军传信兵军服,却不见战报与信牌。微臣恐此事涉及国外细作,不敢怠慢,火速前来禀告陛下。” “放肆!”听此言论,皇帝大怒,赵壬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差错,一个激灵跪倒在地,却见皇帝望向李泰,“李泰,你可知罪?!” 李泰毕竟还是个少年,未经太多风雨,只是应声跪下,额头冷汗沁出,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李学庸缓缓跪下,不卑不亢应道,“启禀圣上,李仁与李贵实是微臣身边主事小厮,二人昨日确是未归,臣已差家丁寻找,自今日早朝,各方矛头均指向李氏父子,臣虽千疮百孔,但惭愧所参之事,闻所未闻。” 李学庸虽不善权谋,跟随贞帝十年,却也是知道皇帝性格,几句话将众人针对之事简要点出,也确实让皇帝将事情联想到党派之争上。李学庸的话贞帝是听进去了,可是这并不能让他的脸色好转多少,他冷哼一声,将那半张战报扔向李学庸。纸虽烧焦,字迹却依稀可辨。只见上面写着,“四月一日,主帅李嵩临战失踪,营子夜遭袭,副帅方宏宜战死c刘墨重伤,士死伤千余,退守辽阳,求援。” 李学庸一阵眩晕。他突然明白,自己战战兢兢这十年,这次是无论如何不能全身而退了。他年岁已高,首辅做与不做他倒是不在乎,只是原本他还与贞帝商量好两年之内整顿军纪;他已准备好改革人才选拔制度的腹案;他手里已掌握了十数名清正博学之士的名单,都是他近几年明里考量,暗中观察的。只要将这十几位后生给予适当提拔,朝中颓靡局面必当大改。他只后悔自己没能更快一些,如今自己定要遭贬,两个儿子前途也定要受影响,他这满纸计划,可是要交托给谁? “圣c圣上,臣还有一事。”赵壬伏于地上,战战兢兢。 “最好别是关于李大学士的。” “这臣今日收到往届几名考生联名举报,关于李首辅科场舞弊,提拔亲信一事”赵壬这声音越说越小,朝堂却越来越安静起来,到最后一字说完,周围死一般寂静。 “圣上英明,此事件件事关重大,还要等查清楚了再说啊!”礼部尚书方济源站出来,方家与李家素来有亲,大女儿方筠宜嫁与李家长子李嵩,而唯一嫡子方宏宜也作为李嵩的副将与好友,追随他守护东北边界。自是不愿李家受难,何况方济源也相信以李家之人断不能做出这些事情。 “方大人,您如此为李家着想,可知东北军副将方宏宜已经由于李嵩的背叛战死沙场?!” 方济源只觉头脑嗡的一声胀开,看向李学庸,却见对方回避过他的目光,望向吕仲尧,一字一顿,“吕大人,现在说背叛还太早了。” “全都给朕住口!”龙椅上的贞帝早已是怒不可遏,“暂且退朝,常将军,你带一队禁军去李府保护李家父子,待事情查明之后,另行定夺。邹卿,此事事关重大,三部恐不能做主,你负责从旁协助。另外派人前往边境,查明情况。若东北战线真是败退哼!”贞帝口中的邹卿是内阁三把手邹天明,此人虽结党营私,却与李学庸并无太大利益冲突,平时也无太多针锋相对,贞帝虽是极度气愤,但恐也想到王夫伦与李学庸的直接利益冲突,既避免王夫伦参与此事,多少还是愿意相信李家的。不过不管如何,东北边境不仅仅是兵败这么简单,以贞帝的性格,李嵩就算是找回来,也是仕途尽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再入李府 清明之后便是耕种的时节,只要不是病的起不了床,寻常百姓都会选择忍过这段时间,先忙春种。慈荫堂的患者便更加少了起来。 晚饭过后,霁光搬出两个板凳,与风栾坐于院前,一边捣药一边闲聊。家长里短的话题两人俱是不感兴趣,霁光游历江湖的事情又讲过不知多少遍,没过多久,两人便无聊起来。 “喂,两位小姐,符瑶已经两天未来了。”应纯见两人呆在院内,便也搬个板凳坐下,没好气的指责起两人,“以符瑶的性格,清明那天那样匆忙离去,过头是一定会尽快回来赔礼的。如今两天未见身影,你们却也不担心一下。” “非是不担心。”沉默一会儿,霁光突然问道,“风栾,我对朝堂之事并不太懂,不然你给我讲一下吧。” “朝堂之事我也不太清楚,”风栾拍一拍裙摆的泥土,开始回忆,“只是听大表哥说,现在朝廷党派林立,朝纲混乱,圣上虽有心扶持社稷,但一则自己说了根本不算,二则自身疑心太重,刚愎自用。实非善人之地。” “咦?大表哥”霁光与应纯却是及时抓住重点,似是抓住她小尾巴一样,坏笑着看着风栾。 风栾自然知道两人什么意思,只做不懂,白两人一眼,“这人虽然无聊至极,但是脑子还是有的。他之所以选择远离朝堂,去江浙做官,也是有这份考量在里面。” 霁光轻笑,“能去江浙这种地方做官也是不错了。”她虽远离朝堂,却不笨,风栾稍加点拨便识得其中关窍,“那李大学士不参与结党,可得是太多人眼中钉了。”转而又忽然想到,“不知那传令兵的尸体可是什么算计。” 风栾叹口气,“我始终有些不放心符瑶。索性你刚蒸了荠菜小包,不如我们以此为由头去李府探望一下如何?” 转头望去,那两人的眼睛俱都亮了起来。 自上次诊病之后霁光再没去过李府,路线自是记不清楚,还好应纯识路较准,免得几人白白奔波。到得李府,却见那不大的小院已被官兵团团围住,几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拦下。 “几位到这李府是有什么事情?”一个队长模样的中年男子小跑过来盘问,进出李府的人多半非普通百姓,他们虽奉命看守却也不敢缺了礼数。 未待霁光回答,李府里却探出个双丫髻,“这是我们小姐的朋友,来找小姐的。”原来正是阿秀恰好在门前。 霁光见男子面上仍有疑惑,也不说话,只是拿过应纯手中的篮子,掀开一角,菜包与糕点的香味便飘出来。那男子想也是饿了,咽了口口水,没有多问,便放几人进府。 符瑶这几日闷于家中,日日担忧父亲,心情不甚爽朗,如今见朋友肯来探问,倒是难得展开笑颜。一路上,符瑶将这几日发生之事与众人讲了,末了,却是带她们转向父亲的书房,“现在家中还有其他客人,你们若是有时间,我带你们一起去见见可好?也算是为我们出出主意。”想到最近家中的遭遇,李符瑶心中又是忧虑起来。 众人点点头,她们原本也正是为此而来。 进得屋内,霁光见两女一男站在那里,其中一位女子霁光倒是认得的,就是当年她的患者方筠宜,此刻她正双眼通红,愁眉不展的站在书桌旁。想她孩子未满周岁,便是丈夫失踪,胞弟战死,也着实可怜。另外一位女子长相倒是与方筠宜有些相像,也是柳眉紧蹙,只是看那一身罗衫与腰间环佩便知不是一般人家。 “这位是太子妃,也是嫂嫂的胞妹,嫂嫂霁光该是认识了,那位是我三哥李泰,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姚霁光还在猜测着那女子身份,李符瑶已上前一步先做了介绍。 “想必你们就是符瑶常说的霁光和风栾吧。”太子妃倒是不自矜身份,自我介绍道,“我叫方蔓宜,是筠宜的妹妹,大家都年龄相仿,又都互为好友,就不要拘泥于身份,直呼名字就好。” “看来符瑶不常提起我了。”应纯耸耸肩,几位女子轻笑,李符瑶倒是脸蛋微红。 见气氛轻松一点,霁光也不见外了,直接望向李泰,“距离发现浮尸也不过两天而已,李家伯父怎么这么快便被收押?” 风栾与应纯倒是一惊,来时李符瑶还未提到李学庸入狱一事,自己自然也未想过,现在看这阵势,连女眷都直接入书房讨论,确实李学庸若在家不至如此。 李泰轻轻叹一口气,“证据核查无误,东北前线后来又受袭击,也很快传来新战报,如此形势明了,父亲已是无从辩解。” “证据怎么能核查无误呢?”几人皆是不解。 李泰见李符瑶未将事情说全,便又为他们补充了一下。原来,那李仁与李贵二人并非是被收买,那天确实有人吩咐他们去给李泰送些糕点,并瞒着李泰在后院烧张符纸,以示清明为他辟邪招福之意。 只不过,那日吩咐他们的人不是李学庸,也不是夫人蒋氏,而是蒋氏的丫环碧蓉。那碧蓉与一来历不明的书生私通许久,也是书生哄骗碧蓉,只要她做了此事,便可被赎身,从此与那书生长相厮守。碧蓉只道烧张符纸没什么问题,自己也检查过糕点内并未藏毒,她这才假借夫人的命令吩咐李仁与李贵种种。 李家一出事碧蓉便向蒋氏招供了,只是那书生名字住处均为伪造,碧蓉不善绘画,也描述不出那书生的样子,只拿这一个小丫头出去交差,任谁也不会相信。反倒是碧蓉的招供让蒋氏火气攻心,一病不起,已是昏迷了整整一日。 而那李仁和李贵更是傻。因为那符纸便是仿造战报的特殊纸纹而做,大小裁剪更是相同,那两人为了及早证明清白,未及细看便把战报错指认为符纸,又坚称那纸是自己亲眼看着烧光的,不可能还有残留。这下倒是再怎么解释在别人看来都是越抹越黑了。 霁光深深叹一口气,简直怀疑李府的下人都是从傻子国买来的,不过再看看李泰与李符瑶那耿直的样子,霁光又觉得仅仅鄙视李府的下人并不公平。最可气的是现在明明知晓事情的真相,但是却没有确凿的证据,何况下人监管不严,主人自是要承担责任。而像李学庸这样的高层官员,将如此国家大事顶罪到一个小丫头手里也确实不是他的作风。朝中有如此心计深沉之人,李学庸居然还能撑到现在,霁光真是无限感慨。 “所以说现在的关键在那个吕大人手里。”霁光总结到。 “然而吕仲尧那厮早已归顺了王夫伦,现已是晋鲁集团的主力,断断不可能帮助我们。”李泰苦笑道。 “可是这个王夫伦王大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应纯不解。 “应纯你怎么这时候傻了,”风栾奇怪道,“李伯父若遭诬陷,那王大人自然就是内阁首辅,位次虽是一席之差,权利却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应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忍住,“可是,再过一天便是荧惑守心了啊。” “荧惑守心?”众人中除了太子妃和李泰,其他人并未听闻此种说法,俱是惊奇起来。 “荧惑守心是天象上的大灾,代表着皇室灾难甚至是政权的崩塌。据说要天子亲领祭天,宰相引咎辞职才可消弭。”方蔓宜解释道,“只不过荧惑守心是钦天监的人才能接触到的知识,应公子怎么会了解?”方蔓宜望向应纯。 “我家族中多数人出海倒卖奇货,若是不懂天象知识便无法在海上航行,故而全家人对天象自是要多了解一些。”应纯解释道,“只不过我没有仪器辅助,也只是能提前一天推测出而已,恐怕皇上那里却是早就知道了。” “若此事为真,说不定李伯父和李嵩大哥都能得到大赦。”方蔓宜忽然想到。 “也有可能是严刑处置父亲以敬天。”李泰不无担忧道。 “这件事情我可以处理,想要知道父皇最近的心情和动向,去问我弟妹便好了。”总算找到一点突破口,方蔓宜柳眉终于舒展开,狡黠一笑。见众人一副不解的样子,她这才向众人解释,二皇子宵王夺嫡之心不死,花费重金收买贞帝身边的太监宫女,因此贞帝宫中有什么动静,近日心情是好是坏,又接见过哪位大臣,宵王府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方蔓宜与宵王妃关系并不坏,近日的情况还是可以打探清楚的。 一行人这才感觉轻松下来,总算事情是有了一点眉目。此事方家其他人不可贸然插手,能依靠的只有这些小辈了。还好此事有太子支持,众人也可略微放心。 “那就有劳太子与太子妃多多费心了。”李泰不无感激的行礼。 那方蔓宜轻叹一口气,“李家出事,于情于理,我都是要管的。太子哥哥现今远离朝堂纷争,对朝廷之事反而看的清楚,李首辅若不在这朝上,怕是这朝堂再无安宁。你们也不要责怪父皇,这十年来,看着百官们为名为利互相欺压,他也是谁都不敢相信了。” 李泰点点头,“也是我们过于疏忽,着了那些小人的道。” 见众人都已商量妥帖,霁光等人也不好多呆,“不知蒋伯母现在情况如何?我可去为她诊治。”见霁光主动提出为蒋氏看病,李家之人忙不迭带霁光去往蒋氏房内。至于其他人,也暂时安心,回去休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最后的请求(上) 霁光坐在慈荫堂后院的石凳上遥望天空,繁星满空,银河烁然,霁光却是看的头晕,“算了,我连荧惑星在哪里都不知道。”霁光笑着摇摇头,应纯也不只是会吃会睡啊。 门外依稀有人轻轻扣门,“邹府手下白书有事求见。”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邹府?是负责李学庸案件的那个邹天明吗?霁光也不应答,只是轻轻起身,贴上门板仔细倾听,外面确实只有一个人。她这才将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门外是一名颇为养眼的白衣男子,白皙的面庞上,一双微眯的桃花眼温柔而迷人。只是这个样子,无论如何都不像普通家丁。 “邹大人派我传信,”男子倒是似乎并不爱多说话,递给霁光一张折好的纸条,便匆匆抱拳离去,“任务已完成,我便不再逗留了。” 霁光轻嗅了下信纸,并无异味,转而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自己一介平民,又有谁要加害于她呢。打开信纸,却见纸上写着,“明日荧惑守心,圣欲斩首辅以平民愤,速救忠良。”霁光笑不出来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这诏狱比起其他大狱虽是条件不错,排场不小,奈何并非谁都有资格被关押于此,真住进来却也是极见冷清。李学庸坐在那杂棉铺成的床铺上,苦笑着看着墙上那些前辈们留下的斑驳血字。这些字迹或已干裂脱落,或渗透于墙壁的泥土之间,棕褐色的字迹昭示着他们最后的不甘,原来血干涸后是这个颜色。 他这一生,登得朝堂c贬过边疆c佐辅过祭天c挨过庭杖,如今,连诏狱都下过,也算是值了。只是,之前每次被贬,每次庭杖,都会为他赢来刚正不阿的名声。如今,却是明知被冤却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这让他生不如死。他恨吗?恨奸臣的诬陷?敢把如此大事压在几个丫鬟家丁手上,这得是多大的魄力。那他恨自己有眼无珠?朝中有如此有胆识谋略之人,若是为国效力,大贞何愁复兴。 隐约听得牢外有人以讨好的语气打赏狱卒们银两,他将目光聚焦,眼中所见是那个平日骄傲风流的李家老三,此刻正尴尬的笑着将银两与酒肉递与那些贪婪的狱卒。 真应该好好教训这小子,竟这就学坏了。李学庸愤愤的瞪着李泰,等他真“玎珰”一声进了牢门,却不知不觉哽了喉咙,红了眼眶。 “父亲,如今终是能看到您。”李泰红着眼眶跪于地上,铺下桌布,将提篮内的酒菜一一取出。 看着地上一盘盘均是自己爱吃的菜肴,李学庸欣慰一笑,清一清喉咙,“这几天难为你们了。” “是父亲受苦了才对。”待菜肴摆完,李泰坐直身子,左右四顾了一下。见狱卒们收了银两,都自觉走开,这才开始正题,“父亲,我怕时间不够,您一边吃,我一边将这几天的情况讲给您。” 李学庸点点头。丫环碧蓉的事情他是入狱前便已清楚了,知道李泰将李仁与李贵妥善安置了,他也很欣慰,毕竟他两也只是受人蒙蔽而已。只是蒋氏的病重让他稍有担心,不过既然李泰与符瑶都说那姚霁光医术高超,他也不至于太过忧虑。 见李学庸已近吃饱,李泰却是顿了顿。“昨晚慈荫堂c方家c我们家均收到一自称邹家下人的白衣男子拜访,说圣上明日要将您斩首,以祭战死亡魂。” 李学庸面容一僵,“信可有带来?”李泰忙将怀里三封信掏出,递与李学庸。 这三封信虽均字迹潦草,但多少可见邹天明的笔画痕迹,应非伪造。李学庸双手紧攥,却终究是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父亲,家中均是小辈,母亲病重又不能做主,泰儿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想父亲总是会有办法的。”见父亲如此,李泰趴伏于地,却似小孩子般失声痛哭起来。 李学庸知道李泰原想安慰他,只心疼的看着这长不大的小儿子,沉默片刻,“泰儿,你可知为父这一生最为珍惜的是什么?” 李泰抬起头望向父亲。 “为父这一生,小心翼翼维护这一身清名,甚至因此对你们过于严苛,你可知是为什么?人无名以立,一个人旦有一次名声败坏,便会沦入到世俗的深渊中去。从此,无论你做什么,世俗只会以利益来揣测你,你却再也没有立场去让他人无条件听信。” “父亲曾说过,以苟且之术待人,人必以苟且之心揣测于你。”李泰答道。 李学庸欣慰的点点头,半晌,似是收到墙上血字的指引,心中终于落下了那个决定。“你回去吧,现在只有一条路能保我令名。” “父亲?!”李泰匍匐上前抱住父亲那枯瘦的身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任眼泪流淌。 李学庸所谓的“只有一条路”,父子二人自然心知肚明。古往今来,这诏狱关押过多少忠良,又有多少心灰意冷的人在这里自尽以证清白。李泰虽然并不认同父亲的做法,但是他知道,父亲下定的主意,是任谁都改不了的。他从未想过,一向清正风骨的李家,最终竟也追随先烈的步伐,落到这个地步。 “你们李家的人是一定要如此耿直吗?”霁光一早便瞒着风栾与应纯,独自造访李府,终于等到李泰回来,得到的却是这个消息。 李家众人此刻心情糟糕,便也并不打算搭理霁光的嘲讽。霁光见几人俱是不接腔,又缓和了语气道,“我是说,自尽是个好主意,却也不必做绝。”霁光斜倚桌前,一手玩弄着桌上的茶杯,声音若有若无飘过众人耳边,“我这里存有几颗百转回生丹,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三日,三日之后,稍加施针便可苏醒。若你们需要,我倒可以送你们一颗。” “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李符瑶轻轻摇头,“父亲一生最在乎自己的令名,若让他只能隐姓埋名的活下去,只会生不如死。” “我也是这个想法,”霁光叹道,“但是我对朝堂之事不熟,也没有什么情报,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何况这也是欺君之罪。”霁光的声音中略有些沮丧。 却见李泰此时仿佛抓住什么,殷切的注视着霁光,“那百转回生丹真有如此效果?可不会被人看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最后的请求(下) “这倒自然不会。”霁光解释道,“服下丹药之后,受体会立刻进入假死状态,全身血液均会暂时凝固,身体也会如死去之人一般僵硬变青,只是留一点星火于双侧命门,三日之后,待药力减弱,加以施针之后受体便可复苏。”这药丸是仲孙哥哥给她的,已经过了无数次改良,自然是绝对安全。“难道你有办法让李伯父服药?” 李泰犹豫片刻,眼光望向符瑶,是征求更是祈求,“我想赌一赌,先骗父亲服药,然后赌父亲那一生的牵挂。” 其他人均是一脸迷惑,甚至连方筠宜都想不出两人是在说什么,李符瑶却是面色渐渐晴朗,“你是说二哥?” 霁光认识符瑶也将近一年了,经常听符瑶说起自己的大哥三哥,却从未听她提起二哥。原以为是早年夭折,遭遇不测之类,却没想到这之中还有故事。 “这原本是父亲的私事,母亲不愿提,我们也很少向外人说起。”李符瑶不好意思的笑笑,“如今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原来,李学庸当年独自于江南上任之时,结识了当地商人之女苏汀兰,苏汀兰虽为商贾出身,但才华横溢,兰质蕙心。李学庸原想将她纳为侧室,带入李家,但李家因其出身商贾,顾及面子,坚决不容。 在李学庸还怀抱期望与家人争执之际,苏汀兰却留下一个遗腹子,撒手人寰。李学庸悔痛之余,只能将苏氏埋葬于苏家,却坚持将那年幼的儿子带走,一边忙于政务,一边亲自抚养教育。直到后来李学庸仕途发达,调到京城,李家一家才与这名已经七八岁的孩子见面。 “父亲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便是那苏氏,最疼爱的一个孩子也是二哥。对于我们,父亲俱是严格要求,学问礼仪一点都不可出错,对于二哥却是他想做什么,父亲便支持他。”李符瑶微笑之中略有些落寞,“不过二哥也确是聪明,不管学什么都会比我们快上许多。” “二哥与我们同住了六年,后来因为与祖母和母亲的一些摩擦负气离家。后来他写信给父亲,说是加入一个叫落锋谷的组织,从此再无音信。父亲一直想要找寻于他,奈何公务缠身,计划了多次江南之行却均未能成行。”李泰接道。 霁光走到符瑶身边,轻轻握住符瑶的手,柔声安慰。“如此,李伯父醒来之后,也算是有了别的念想,想也不会太过伤心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若真要做,你们可不要像之前那样太过天真耿直。既然已是欺君之罪,那所幸就欺到天衣无缝,以免被人揪出把柄。何况如今李伯父算是仕途尽毁,我们也只能多闹一闹,为李家大公子与三公子多争取些机会。”霁光算是刻意把“欺君之罪”这几个字重重强调出来,好让在座几人警醒。此刻,她也是庆幸自己早有预感,未带风栾与应纯前来。自己孑然一身,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风栾与应纯均有自己的家族,若因为此事连累了他们,她便真不知该如何向两人交代了。 姚霁光这一提醒,李泰惊了一下,又下定决心首先走向方筠宜,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嫂,这几天李家如此混乱,您携带幼子在这里实在是过于疲劳。您的心意我们已领,不如下午我便找方家接您先回娘家疗养几日吧。”这是他们李家自己的事情,方筠宜温婉善良,又带着大哥的幼子,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母子被牵连到。 听李泰如此说,方筠宜也顿时明白了,泪水不由涌出,含泪望向在场众人。她犹豫片刻,嘴唇微启,似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未能出声。自己的行为,毕竟还代表着方家,若参与进去,终究是要连累方家的。泪珠“吧嗒”一声砸到交叠的双手上,方筠宜深吸一口气,郑重的朝屋内的人福了一福,跟随李泰走出书房。 如此一来,屋里便只剩下霁光c符瑶和很快就会回来的李泰。霁光将计划大致说了一下,待几人将细节讨论完毕,李泰便拿着百转回生丹出门了。他必须尽快赶到诏狱,以免李学庸悲痛之际做出其他自残的举动。 见李府的事情已大致敲定,霁光也略微放下心来,告别李府,霁光终于可以安心的溜达回医馆。这短短两日时间,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如今突然闲暇下来,倒让霁光有些不习惯。何况,她隐隐感觉哪里有些不妥,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问题所在。 此刻正是晌午时分,集市上熙熙攘攘,各种小吃的香气扑鼻而来。人一旦放松下来,肚子就更容易饿了,霁光找了个摊位买了几个包子,准备回去与应纯当做午饭吃。正翻找钱袋的时候,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醉汉朝着自己撞过来。 那醉汉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带着一身冲天酒气,跌跌撞撞眼看就要撞到霁光肩膀上。 “你这人!”霁光生气的闪身,堪堪避过那男子的骚扰,却见那醉汉趔趄一下,无赖的抓住霁光衣袖,反而委屈道,“你打我!” “你!”霁光心疼衣袖,右手顺手将包好的包子往笼屉旁一扔,腾出手便要教训对方。那醉鬼却也似乎发现了霁光的动作,忽然酒壶一扔,身形一僵,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母虎扑人,天下大乱,快跑啊!”转过身便不管不顾的跑没了踪影。 “神智失常,欠扎。”霁光郁气满怀的搓着衣袖上被醉汉抓上的酒渍,后悔刚刚没有直接拔出针灸器具给那醉汉来几针,拔出发簪戳两下也行。“你才是母虎!”霁光愤然,“你又知道什么天下大乱了。” “你又知道什么天下大乱了”霁光脑中似有什么灵光一现,之前一直模糊觉得不对的地方瞬间清晰起来,“不好!”她突然后悔的大叫道,拎起裙摆便往李府奔去。 这荧惑守心,李学庸断不可能说出,如此大事皇帝更是不可能提前泄露,那么那邹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太子高祈 气喘吁吁总算奔到李府大门前,却见原本守在李府外的官兵都已撤去。霁光着急中也来不及细想,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直接推门而入。过了外院,见李泰虽是不在,李家妇孺却全都聚在一起,走出内院,急急往后堂走去。太好了,霁光急奔上前,总算在后堂门前一把抓住了符瑶,气喘吁吁的问道,“从这里到诏狱要多久?还能追的上李泰吗?有没有什么能够快速通知的办法?”一连串的问题问下去,反倒让李符瑶完全傻在了那里,霁光见李符瑶嘴唇微翕,正要再追问,突闻后面一声尖利的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一瞬间,霁光忽然有种自己猛然间长高的幻觉,不,只是身边的人皆跪了一地而已。霁光脑中混乱,僵硬的转过身,恰巧见到一赭色长袍的男子虎步行来。那男子约莫十岁年纪,器宇轩昂,一双高傲的眸子此刻正也盯着霁光,眉间微蹙。霁光这才忽然意识到符瑶在底下猛拽她的裙摆,她膝盖一曲,跪伏在地。 “李泰呢?”太子见府内一群女眷前来迎接,微微有些疑虑,如今这情况,李泰还能有心回兵部不成。 李符瑶清清嗓子,待要回答,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假死之事只有当初书房内那几人以及蒋氏知晓。李符瑶向来不会撒谎,故而担心自己不小心说漏了什么。 霁光正纠结自己的身份是否应该贸然回应之时,却闻一个女声落落大方的回道,“三弟刚去探望父亲,才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不知太子殿下驾临,实是失礼。”却是方筠宜最先镇定下来。霁光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子一眼。 “那真是可惜了,”太子心情不错,倒也没计较太多,“你们都起来吧,让下人们自行散去,我有事情与你们商谈。”一边说着,太子一边跨入后堂,等待着众人。 蒋氏与李符瑶依次进得门内,方筠宜想想也跟着迈进去。轮到霁光,刚要进门,却闻太子问道,“这位是什么人?怎么我在李家从未曾见?”别说太子与李家交情尚好,与李家的几个孩子也都是自小相识,就算是太子没见过李家诸位,光看霁光那一身简单的粗布长袍,便也该分出她的身份。 “这位是姚霁光姚大夫,是小女符瑶的闺中密友,自老妇生病以来,一直服侍在侧,勤心照料。”蒋氏抢先答道。 “那便进来吧。”太子见李家之人尚且不避讳,自己自然也懒得管这么多。只是见那女子身份低微,似乎却并不怎么怕自己,太子心中不由有些不爽。 “我今日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们。”太子见人已聚齐,便也不再耽搁,“李首辅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父皇难免一时暴怒,失去理智。今日朝中亏得方大人舍命为李家求情,我与父皇又仔细商议了细节,总觉其中有诈。父皇决定先暂停李首辅职位,此时正值国家用人之际,若李家有人愿去东北前线将功赎罪,圣上自当重新奖惩。” 一席话说完,太子却见李家众人的表情反变的奇怪而扭曲起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又换了副温和的语气,“我怕蔓宜嘴笨说不清楚,又想着此等喜事应该我来通知才对,便自行过来了。东北前线丢失百里失地,父皇做此处理已是给了李家天大的面子。接下来恐怕要首辅大人亲去前线带兵,再等立功了。” 再见蒋氏等人,却反而更是要哭出来。太子有些奇怪,“你们是怎么了?” “启禀太子殿下”,霁光脑中飞速旋转开,“只是众人昨夜收到王大人手下送来的信笺,说是圣上明日便要处决李伯父,以至于我们俱以为李伯父已经没救。并非我们不领情,只不过近几日大家心情大起大落,如今突然放松下来,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怪不得今日那方济山冒死也要为李家请命了!”太子恍然,继而,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王大人?!是王夫伦?!” 霁光如此回答,着实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如今的形势看来,王夫伦的对手只是李家,而邹天明却似乎是想等着王家与李家争斗之后,横插一脚,渔翁得利。若是李家实力还在强盛之际,维持三足鼎立局面,依靠扶持王夫伦的地位分散来自邹家的针对是最好的方法。只不过李家现在实力早已不复当年,一足倾折,想要同时将王夫伦与邹天明这两人拉下马自是力有不逮。倒不如暂且借着邹家的东风,先将王夫伦拿下,转移战火的同时自己也能借着喘息之机,暗度陈仓。 霁光轻轻推了推符瑶。自上次李泰从狱中回来之后,那三封信笺便交由李符瑶保管。符瑶忙将信笺递上,太子翻看了两眼,皱眉道,“这可有点像邹大人的笔迹。” “泰儿上任不到一年,各位大人接触的不多,老妇就更不知各位大人的笔迹。只是那送信之人临走之时,老妇多用了点心,让家丁偷偷跟随,才知道是大时雍坊送来的信件。泰儿此次去看望父亲,也是为了能给他送行。”蒋氏最先明白了霁光的用意,帮忙圆道。 大时雍坊紧邻正阳门西侧,确实是王家住宅所在之处,邹府家的宅子却是在正阳门东侧的南熏坊中。蒋氏毕竟了解的比霁光要多上许多,说的话也更为可信。 “这算是什么事。”太子捏着这三封信,眉头紧皱。他与贞帝均早就怀疑王夫伦刻意针对李家,如今又冒充邹大学士的字迹侮辱李家族人。 “话我已带到,这件事情,”太子晃一晃手中的三封信笺,“我得让父皇知道才行。”太子转身匆匆离去,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你们赶紧找个人通知李泰啊,免得李首辅性格刚烈,做出什么傻事。”看着这慌乱的一家妇孺,太子深深叹一口气。可惜他还有事在身,不能留下来帮忙,李家这次可是被害惨了。 太子的身影一消失,霁光就猛冲出后堂,冲入内院。刚刚她的脑中一直在想一件极其恶心的事情,只是尚待验证。蒋氏得霁光所救,也算是习惯了她的无礼,匆忙吩咐手下尽快把李泰找回来。也跟着霁光进入内院。 碧蓉正坐在内院的池塘边默默垂泪,自己自恃机灵,总比她人多得主子几分喜欢。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竟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远处几个丫鬟聚在一起,不怀好意的议论着她,她也只是无精打采的轻瞟对方几眼,泪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正绝望间,却见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匆忙冲过来,分开众人,一把抓住她便往书房拖去。 碧蓉的手腕痛的几乎要断掉了,认出这人是小姐的朋友,却又不敢挣扎,跌跌撞撞随她跑去。 “我问你,曾经跟你相好的那个书生,长的什么样子?”霁光拽着碧蓉一路跑到书房,才终于肯放手,碧蓉的手腕已是一片乌青。 是问让她欺瞒李仁与李贵的那个书生吗?碧蓉傻傻的看着霁光。也是,她只钟情过这一个书生。可是,这个问题她已被问了太多次,但她词穷,着实描述不出那书生的样子。“他外表是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皮肤白皙,眼睛尤其好看。”碧蓉见对方问的着急,也只能把她的回答再复述一遍。 霁光吃急,将书桌上的东西尽数卷到地上,只留一张没用过的宣纸铺在桌面。恰好此刻众人赶到,见霁光如此气势,符瑶吓的忙过来帮忙磨墨。 霁光仔细回忆着那日敲门的那个白衣男子的相貌,细细描绘着,未等全部画完,碧蓉便激动的叫起来,“是他!就是他!” “是谁?”符瑶打量着画中的男子,俊俏的面容之上,那一双微眯的桃花眼煞是好看。蒋氏盯着霁光愤怒的表情,半晌突然反应过来,神情一禀,“符瑶,那日半夜有人来送信,是谁应的门?” “是管家李福生。”符瑶依旧懵懂中。 “你速去将他找来认人。” 话音未落,霁光已将画画完,她将画举起,面对着碧蓉,再次问道,“你再看看,确定是他没错?” “是,”碧蓉强忍羞愤,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画中那张俊美的脸庞,咬牙切齿,“就是他。” “嘭”一声,之间霁光将那毛笔竖着直直插到书桌里,毛笔整个穿过楠木书桌,又掉到地上,在坚硬的地面上撞出一个圆形的凹痕。几人只当霁光是一介弱女子,却不知她还有如此武力,俱是吓了一跳。却见霁光那边还不解气,一手拳头紧攥,另一手握着书桌一角,却是将那书桌角直接掰下来,直在手中蹂躏成木渣才肯罢休。 “邹天明”霁光气的要发狂。本案的关键人物居然在此风头之上还敢在三家面前大大咧咧的送信,却无一人发现。对方居然如此戏耍于她! 如果她再仔细些,如果她再好好思考,李家就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了。霁光不理会书房内众人被吓到的表情,红着眼睛迈出书房,一步步走回医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终结 “这王夫伦真是胡闹之极。东北边关战事告急,眼看着急需人去主持大局,磨了李学庸的志气,他是能去不成?” 御书房之中,贞帝冷哼一声,双眉紧皱听太子高祈禀报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儿臣虽崇尚李大人之风节,却不是很懂,朝廷近几年武官也有选拔不少,为何却定要李大人去力挽狂澜?” 贞帝见太子对朝堂之事感兴趣,自也乐意解释。“东北鞑靼一族虽是骁勇善战,但一则地处极寒之地,储备不足,一则文化匮乏,能人不多。实则不足为虑。要守住东北,重要的是稳而不是激进。李嵩这次虽是犯下大过,但他驻扎之时,能够收济流民,开垦田地。不仅不用朝廷拨款,自产军饷,还多往南方输送粮食,赚钱以改善军备。流民有军队保护,不受鞑靼骚扰之苦,自然愿意安居置业。李嵩驻扎东北两年时间,辽北人口数量倍增而不止” “我原以为”太子虽然对李家之人很友好,但之前是并不看好李嵩的。 “你原以为李嵩驻扎辽北两年,毫无军功,碌碌无为是吗?” “儿臣不敢。” 贞帝不介意的笑起来,“你还年轻。跟你一样想法的人可是太多太多了。所以,我便更不能让那些刚被提拔,急于立功之人驻守东北。辽北地区百姓根基稳固,辽北之人又个个血性,要收回失地很简单。但若贸然进军鞑靼领地,不出三日,我军必败。” 太子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认为父皇年纪越大行事便越畏缩,却不想自己竟有这许多未曾考虑过的事情。 “李学庸这人太过拘泥,又总愿挑我毛病,我虽不喜他,但大贞王朝苟延至今,能用之人实是太少。他日你若登基,定要将选拔人才作为首任,不可忘却你父皇今日之窘迫。”贞帝却还想着能找到既会做人又会办事之官这样的好事。 两人正相互探讨之时,却见门外小太监匆匆敲门,“圣上,诏狱出事了。” 父子二人其乐融融的笑脸渐渐消退,两人身上,冷汗均是倏忽沁出。 贞帝与太子一前一后朝诏狱急急而走,刚踏入牢门,便闻李泰的痛哭之声。贞帝挥手阻止狱卒参拜和随身太监的宣名,大踏步走入牢内。只见李学庸直直躺在床上,面色青冷,床边则是哭的难以自抑的李泰和赶来通知,却被吓傻的小厮。 贞帝只觉心脏似乎是漏跳了几拍,连呼吸都是滞涩无比。他轻轻走到床前,握住李学庸的手,那本属于文人的细白长手此刻却是冰凉僵硬。他这才相信李学庸已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参c参见圣上”李泰与小厮这才发现贞帝到来,忙跪伏于地。 贞帝却顾不得回应他们,“怎么回事?”他望向李泰,面色铁青。 李泰也不回答,只是目光转移到墙边。这诏狱起建一千多年,墙上从墨迹到血书,从未干净过,只是这次,在那一堆铁锈色的斑驳之间,端端正正的“清白”两个血字极为显眼。 这清白两字并非李学庸所写。霁光怕李学庸不配合,又怕李泰不善撒谎,说漏了细节。只好嘱咐李泰暂且欺骗父亲那百转回生丹是剧毒之药,待他抢来服下之后,再伪造他的笔迹将“清白”二字写于墙上,以此避过他人的过多追问。 然而这二字却是极大的触怒了贞帝。李学庸的死,会让他悲叹,会让他感慨,但不会让他愤怒。但是这短短两字,一“清”一“白”,意味着一代老臣的陨落c意味着国家栋梁的轰塌c意味着社稷复兴的无限延迟,更是对他无尽的讽刺与嘲笑。“逼良臣c夺社稷”,他讥讽过历代暴君,鄙视过自己的亲爷爷与亲父亲,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在史册之上多一个这样的骂名。 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兀自垂泪,贞帝强压愤怒,吩咐一声,“起来吧,待会儿朕会派御林军将李首辅遗体护送回家,择日厚葬。明日上朝,朕有大事商讨。”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荧惑守心,灾星环绕心宿之日今日夜间即将开始。 大贞皇帝高启,择日亲领全朝臣祭天,大贞王朝全国范围减免赋税一年。 原内阁首辅李学庸,气节清正,忠心为国。追封文忠公,择日厚葬。长子李嵩,戍边有功,待回归后从轻判决;三子李泰,挚诚忠厚,官至尚书,总司兵部。 原内阁王夫伦c兵部侍郎吕仲尧,伪造证据c构陷忠良,予以革职处理,永不启用,限三日之内迁出京城。 京兆尹赵壬,听信奸佞,办案不察,罚俸一年。 内阁首辅暂由邹天明接任。 当日,王夫伦跌跌撞撞回到自家那御花园大的府宅之中。 次日晚,王学士府搬家之时遭盗贼劫掠,王学士与夫人横死家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锦囊 三日之后,霁光例行上山探望李学庸。阜成门外有座山神庙,恰坐落在当日发现尸体的那条河流阳面,正对着清明踏青时四人所经过的山坡。李学庸正是被安置在那里。 霁光提着装针灸器具的小篮子爬上山,恰好遇到符瑶刚从山神庙中出来。面色疲惫却终是放松下来,眼睛因为连续的熬夜而变的微红。 “情况如何了?”霁光看符瑶的面色,心里也多少有了些底细。 “父亲昨天傍晚便醒转,闹了一会儿。不过现在情绪已经稳定,昨夜也算是稍稍睡了一会儿。” 霁光点点头,“记得不要让他太急于活动,他现在血脉尚不通畅。” 符瑶应了一声,神情略有些恍惚,轻轻靠坐在庙前一块平坦的台阶上。“碧蓉她投湖了。”“昨日傍晚我回家取东西,在内院池塘里发现的她。”符瑶别过脸去,轻轻抹了下眼睛。 霁光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知道李家之人从未责怪过那个小丫头,可她也确实因为愚蠢而铸下大错,在霁光看来,愚痴即是恶。霁光只能放下篮子,坐到符瑶身边,揽过她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拍打。 李符瑶却是身体僵硬,别扭的挺直身子,“对了,父亲说要见你。” “见我?可是要骂我?”霁光惊了一下,问题脱口而出。不管怎么说,若是她没提供那枚百转回生丹,说不定事情也不会演变至此。 “父亲不是不讲理的人,他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符瑶推了推霁光,催促她快走。此刻,她说不上自己内心是什么感情,她只想一个人坐在这里,不被人打扰,静静的让阳光晒一会儿。 霁光穿过前门,进入正殿。正殿的侧面,安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床边摆着几瓶热酒和精致糕点。霁光曾嘱咐过李学庸醒来应多喝些热酒温暖身体,看来符瑶照顾的很仔细。 “李伯父”霁光朝床板上李学庸的背影唤了一声。已做好万般骂我皆不动的心理建设。 李学庸知是姚霁光来了,忙转过身,支撑起尚有些僵硬的身体。 霁光见李学庸的次数并不多,第一次见还是那日给李学庸的“尸体”施针,当时李学庸双目紧闭,不省人事。如今,一见到李学庸那一双尚有些无神的明眸,霁光突然理解了“眼角如勾,眼尾如裁”这句话。她曾羡慕岐山一脉的族长公孙玄长了一双标准的凤目,现在看来,那公孙玄的眼睛也只不过是细长了些,妖艳了些,并没有李学庸眼中透漏出来的那种温厚c坚韧与锐利。 “你是什么人?”李学庸语气颇为恳切,问题却是犀利而单刀直入。 霁光一愣,“李伯父,我是姚霁光啊。”继而,她突然意识到李学庸问的不是这个,一时有些慌乱起来。她是什么人她曾撒谎说自己是和尚养大的,也曾说过自己是道姑养大的。别人只道她一介江湖游医,她与慈荫堂众人的相处原则就是不问出身。她还从未想过如何在这样一双眸子之下回答这个问题。 李学庸见她慌乱,忙缓缓道,“我问的有些直接了我并没有恶意,只不过我虽不懂医术,也知道那百转回生丹不是一般江湖游医所能拥有。符瑶将这几日的状况讲给我听了,你反应敏捷,心思玲珑,绝非一般人家女儿可比。” 霁光尚待辩解,又被李学庸打断,“你对局面的解读与掌控,更非蝇营狗苟的江湖术士之能。”这一番说下来倒是将霁光准备好的话又给堵死了。 “哪有那么传奇”霁光只能无奈道,事已至此,她也不打算刻意隐瞒,何况,也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世家的弃子而已。” “可是皇室?”李学庸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并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其它世家。 “李伯父,这世间的大家族,可并不止皇室。”姚霁光只轻飘飘说出这样一句话,便停住口,不打算再说。 所幸,李学庸也并未再问,只是听说不是皇室,他反而似放心了下来。 只见李学庸从怀中掏出一个丝质锦囊。“昨日我一醒来,便差符瑶回家替我取回锦囊。”李学庸抚摸着那轻薄无比的锦囊。“这次事件也算是我人生中的转折,经历过这一遭生死,我反而放下许多。待再过几日我恢复完全,便去找寻衡儿,恣情山水,了此一生。只是我尚有件未完成之事难以介怀。” 见姚霁光听着,李学庸掏出锦囊中的一张纸笺,“大贞王朝近些年朝纲不复,良臣倍缺,我与圣上对于选拔人才,任贤举用之事均是十分在意。这张纸笺上所记载,均是年轻一辈的栋梁之才,无论才干还是人品均可信任。只是这张名单现在若是交给圣上,圣上恐反而多疑不予启用,若是落入奸臣手中,恐名单上的人反有性命之忧。” “泰儿心性不稳,符瑶不适朝政,我想请你暂且帮我保管这个锦囊,待时机合适,把它交给恰当的人。”李学庸望向霁光的眼神中带一丝祈求。 霁光倒是一惊,她从未想过牵扯朝堂之事。继而又忽然明白,是了,正是因为她从未想过牵扯朝堂之事,李学庸才放心将此物交予她保管。霁光望向李学庸,目光有些犹豫,“我并不一定会长在京城。” 李学庸的语气中便又多了几丝祈求,“你是最适合的人。” “那个冒死为你请命的方大人呢?”霁光反而是问道。 “他虽够正直,却是太子党。而我却不是”李学庸也不隐瞒,诚心回道,“只有在太子有德之后我才会成为太子党。现在还太早了。” 霁光叹口气,上前接过锦囊。一方面,她对李家始终心中有愧,另一方面,或许将来李家寥落,这会是保护符瑶的一条砝码。 “另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李学庸掏出一块精雕着丛菊的玉牌,玉牌正面工整的刻着“清正”二字,“这块玉牌为年轻时遇一老者所赠,我一直戴在身上,已经成为我的标志。若有朝一日李家再次蒙难,或许这块玉牌还能换得些许人情。这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 霁光接过玉牌,点点头。“李伯父,恕我冒昧,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 “但问无妨。” “关于赵壬举报你科场舞弊一事”这件事情霁光一直介怀。她并不算了解李学庸,只是很想弄清楚,自己帮的是个怎样的人。 “也算是舞弊的一种吧,”李学庸放松的笑起来,“我只是搜查到试卷司的行贿名单,把名单上的人都判了零分而已。” 听到这里,霁光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位铁骨铮铮c执拗不堪的老爷子了,只是符瑶怎么就柔弱成这样,霁光哀叹。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邹府之内,邹天明愁眉不展的坐在书房,内阁首辅并不是一个好坐的职位。他在近日的风波中未出一点力,可是却莫名其妙被卷入旋涡之中,如今,王夫伦已死,手中的线索也只有当日“速救忠良”的那封信笺。 “报告大人,司马大人已到。”门外有人传报。 “进进进!”邹天明已是烦躁至极。眼见司马常进门,也不告座,劈头便问,“司马常,我们可是本家之人,荧惑守心之事你怎么告诉别人反而不告诉我?!” 司马常一脸的莫名其妙,“荧惑守心?大爷不是已差宋秋芦来问过了吗?我以为二爷已经知道”司马常年龄虽大,但并非家主一脉,地位自是比邹天明稍低一等。此刻也不敢落座,只是委屈的答道。 “宋秋芦?!”邹天明这才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宋秋芦上个月就叛出家族了你不知道吗?!” “什么?!”司马常倒是一脸惊愕,“我常年居住宫中,我怎会知晓”钦天监的职位几乎世袭,故而太史令可与家人同住天文台旁,司马常在家族里的地位并不算高,也乐得职位清闲,早已搬出家族。这种事情他又怎么会知道。 邹天明气的俊脸变形,也顾不得司马常,忙传亲信速将此事传书家族。 宋秋芦是邹家四大护法之一,一个月前莫名叛出家族,从此行踪莫测。若是其他护法还好,只是这宋秋芦心性狡诈,最擅伪装与惑人之术,就算是与他面对面都不一定能抓到他,何况在全天下范围内去找,又去哪儿获得眉目。 邹天明陷入了沉思,王夫伦已死,宋秋芦不见行踪,如今也只能从最曲折的方面入手了。也是怪自己忽然渔翁得利,一时放松了警惕,没能及早从王夫伦处入手,“你们当初说那字条送了三张,除了李c方两家,还有谁接到了字条?” “是正西坊的一家医馆,似乎是叫慈荫堂。”亲信禀报。 邹天明点点头,瞥了一眼司马常,也不再避讳,“咱们自家的暗卫什么时候能到?” “还在往这边赶,大约要三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夜奔 送走李学庸,也算是闲暇下来,霁光这才意识到风栾已经多日未曾来慈荫堂了。 “肯定是生你的气了呗。”吃完饭,应纯收拾走碗筷,“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与我们商量,你这样让我都很想打你。”应纯朝霁光的背影挥挥拳头,见霁光就要转头,忙又收回手。 “那你就来打呀,反正我只是个弱女子,真被你们这些武林人士欺凌了,也只能忍气吞声。”霁光将剩的几枚青菜吊到篮子里,嘴中似念经一般平稳吟出。 应纯“噗”的喷出一口茶,“不要在我漱口的时候逗我笑。” 霁光双手交叠,眼睛盯着窗外,一脸正经的继续道,“你自己要笑,也要怪到我头上吗。去看看外面,有声音。” “你又要耍什么阴谋。”应纯显然是被霁光欺负多了。 霁光白他一眼,索性也不指望他,自己朝屋外走去,刚要开门,却被应纯扳住肩膀,拉了回来,“等一下。”应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吹熄屋内蜡烛,轻轻走到窗前,从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前堂房顶上来两个黑衣人,一人借势落到院内,悄无声息的向前摸索,另一人则面朝街道,向着后门的位置挥手,似乎是在调遣兵力。 “后门”应纯皱眉。 “可以走。”霁光接话。她脑中转的飞快,来不及与应纯详说,电光火石间,一手吸借应纯内力,一手出掌,只听“轰”一声,屋顶出现一个破洞。屋内顶梁摇摇欲坠,碎瓦哗啦啦的落下,一时,几个反应敏捷的黑衣人已经奔上后堂屋顶。 霁光拉着应纯,借着黑暗迅速从墙角转到后门,与应纯跳墙而去,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医馆的后门是一片民居,此刻虽已近亥时,依旧有人点着灯笼在自家院内散步。黑衣人不敢过于张扬,待再摸过去,早已不见了霁光她们的踪影。 “你什么时候学了这种邪门武功。”已经快到西城墙根,霁光和应纯终于坐下,各自运气调息。 “逆转经脉而已啊,这样我也很受损耗的。”霁光没想到应纯内力如此浑厚。她怕自己内力不够,造不出大动静,只轻微借应纯之力,没想到内力便如排山倒海般涌向自身。霁光平时只是多行养生健体之术,并未认真钻研过武功,自是也被冲击不小。 应纯见霁光面色惨白,额头汗珠大粒沁出,便不再多话,双手轻推霁光命门穴,助她调息。 “咱们得在这里呆一晚,我医馆里还有些东西未带。”霁光面色终于红润了一点,忽然想到她的宝贝们,心中一阵肉疼。 “怕是不能回去了,得想办法告知符瑶和风栾才好。”应纯并不记得霁光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霁光不理会应纯,独自坐在一边,许久,却也是知道没办法再回去,“那就明天出城吧,那些人不会伤害到风栾和符瑶,她两会有办法找到我们的。” “只怕还会引着那帮黑衣人找到我们。”一会儿,霁光又补充道。她告诉过符瑶遇到紧急事件的集合地址,只是这两人毫无内力,恐怕并不能摆脱那些黑衣人的追踪。不管怎么说,在京外与她们汇合总比在京内安全一些。 一一一一一一 风栾终于决定去看望一下霁光。虽然她知道有些事情霁光不让他们知晓,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只是既然她不肯主动提起的话,我便去找她谈谈,非要亲口听到她说出来为止。风栾这样想着,推开医馆大门。今日的医馆格外冷清,“霁光?”风栾唤着霁光的名字,小心翼翼走到后堂。耳边倏忽一阵风声,风栾猛地转过身,眼角只瞟见一抹黑影,再定睛去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霁光?”风栾猛然发现后堂的屋顶凹陷了下去,她三步并两步走入后堂,除了屋顶一个大洞和满地的瓦砾之外不见任何人影。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风栾反而觉得反常起来。这边出事了,风栾面色一禀。既然她两匆忙离去而不回来,这边一定还有埋伏。她努力集中精神,似乎房顶确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是她内力低微,却又难以听清,索性她也不去管了。忽而想到霁光收藏的那些宝贝,她忙匆匆跑到风栾卧室,果然,什么都没带 风栾走到梳妆台前,从桌上打开着的漆盒里翻找出几样东西,一枚犀角发簪,一枚大琥珀吊坠,一包较为纯净的轻粉,还有当初符瑶送的那枚香囊。都是一些不常能找到,关键时刻却可以救急的中药。风栾将几样物品找个手帕包好,揣到怀里,一路朝李府小跑而去。 “霁光到你这里来过吗?”风栾将慈荫堂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 符瑶刚睡了一日好觉,稍稍有些休息过来,听说姚霁光那边出事,又是焦虑起来。“霁光之前跟我协定过出了紧急情况去哪里找她。”符瑶找出纸笔,“稍等一下我给家人留一封信,我们这就出城去寻找。” “哦,她跟你说过吗”风栾此刻的劲头却是忽然消散,一瞬间感觉好似被大家抛弃一般,心中不免有些介怀。见符瑶拉着她出门,便只好随着她向外走去。 京城的西南角是一个叫宛平的小县城。原本这里只是几个稀疏的村落,来往京城的客商官员多了,自然免不了落脚休息,客栈c茶馆之类的产业便也渐渐兴旺起来。四季春客栈坐落在县南一条小巷子里,姚霁光曾治好这家店主的眼疾,也算是店主的半个救命恩人。自此以后,只要她来这家客栈,便都是免费入住。 “张伯,这几日若有人来找我,你把这张字条交予她们即可。”姚霁光将字条交给前台店主。 “姚大夫不多住几天吗?”店主挽留道。 “不了,我还有事情。”霁光笑笑。她可不想把黑衣人带到这个普通的客栈。 霁光与应纯离开客栈,在野外找了个地方歇息。还好应纯对于野外的生活可谓得心应手,拾柴生火之类均不用霁光费心,霁光也趁此机会好好休整了一番。 才只过了一天,晌午时分,霁光忽听到远处似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忙将午休的应纯唤醒,朝远处望去。风栾和符瑶此刻也发现了她们,两人挥舞着手臂,一前一后的向着这边跑来。她两身后,隐约可见四五个黑影影影绰绰。 姚霁光一时居然有些紧张,她提气快步上前,将两人抱住,转身便跑。应纯便也趁机冲过,电光火石间便与那五个黑影缠斗起来。这是她两早已排练了多次的战术,霁光不管身边两人的惊叫声,只顾前行,还好那两人只是叫叫,却也呆呆的不敢挣扎。穿过树林,直到远处一个小村落,姚霁光才将两人放下。 “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去接下应纯。”来不及与二人解释,霁光又转身跑回。那五个黑影套路甚是奇怪,招式缥缈,难见真形。应纯以一敌五,很快便中了两掌,口中咸腥之气渐渐渗出。应纯且战且退,马上就要退到树林边缘,忽闻一声尖细的长哨声。应纯舒了口气,提气纵身跃入树叶之间。 这片林子植被茂密,树荫蔽日,面积又不是很大,正是霁光与应纯特意选的一块宝地。只见霁光手卧匕首,伏于树杈之间,右手几个起落,捆缚树枝的麻绳齐刷刷断掉。黑衣人尚在专心找人,忽闻耳边风声,几枚削尖的树枝朝着自己直飞而来,瞬间将其中一人划伤。几人躲避过树枝,向后退去,那边应纯再是一扯,又有一人躲避不过,划伤面部。 “雕虫小技。”黑衣人恐前面还有陷阱,聚成防守阵型,再向前挪去,却见那两个被划伤的人脚步踉跄,直挺挺倒了下去。几人这才明白这些树枝的意义。 “暂且撤退。”为首那人轻呼一声,另外两人背着受伤的同伴急急撤走。 “还好这就给吓跑了。”霁光拍拍手从树上跳下来。“他们来的也太早了,都没来得及做第二个陷阱。” “姚女侠已经很厉害了。”应纯也笑着跳下树,朝风栾与符瑶的方向走去。 “那是,也不看我挖了多少乌头,”霁光紧跟应纯身后,“你知道在春日漫山遍野找乌头有多不容易吗?”生乌头是一种剧毒植物,自古西南蛮族便会将箭镞用乌头浸过,战争时有一击必杀的效果。北方的乌头虽不如蜀地的乌头毒性大,但只是对付五个人还是绰绰有余了。只不过春日万物都只是萌发新芽,要在这一堆新芽里找到乌头,真是需要好眼力与丰富的经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翡翠百花汤 两人走到村落里,正遇到风栾与当地一位农妇聊的正欢。见霁光她们回来,风栾挥挥手,“你们回来啦,马家大姐说可以收留我们一晚呢。” 霁光眼睛一亮,“那就太谢谢大姐啦。”那妇人笑着摆手。“风栾不愧为风栾。”霁光贴到风栾身边比了个佩服的手势,却见风栾抿抿嘴,不带温度的瞥一眼她,与那村妇手挽着手先走了。霁光尴尬的捋了捋鬓角发丝,忙带着符瑶与应纯跟上。 几个人折腾了大半天,俱是疲惫无比,三个女生挤在农家土炕上,应纯在屋外地上铺了草席,几人都是匆匆小憩了一会儿。待到傍晚,那农妇走来,热心的端过四个温热的馒头,一叠盐渍青菜,招呼几人吃饭。“你们先吃!我那口子还在田里忙活,我等等他。” 她将被褥卷起,搬了一张床桌放在土炕上,将馒头青菜摆好,“家里只有这些菜了,几位贵人小姐不要嫌弃。我我给你们倒些水去。”风栾与符瑶穿着打扮俱是讲究,她心里忐忑,不敢怠慢。只是近几年收成不好,杂税又多,两人虽无太大生活压力,实在也只能顾及温饱而已。 “哪里的话,马家大姐,是我们多有打扰了。”风栾忙起身握住妇人的手,感谢一番。待马家大姐转身出屋,她便恢复了刚才淡漠的表情,最先盘坐到小桌的一角,拿起筷子。 “农家都是吃这些东西吗?”符瑶拿起馒头,小声问道。她在家里也是吃过麸面馒头的,只不过家里的麸面馒头是选小麦外面最嫩的那层麸皮,先在火上烘烤至焦脆,再捣碎过筛,与少许白糖一起揉进馒头里。那馒头入口香软可口,又带着淡淡麸皮的清香,曾是符瑶最喜欢吃的主食之一。然而手中这个莫说口感,用手摸都觉得有被扎到,而且不知为何,闻起来像有种酸溜溜的味道。 风栾本是要开始吃饭的,听符瑶这样一说,捏了捏手里的馒头,也觉得有些吃不下了。 “风栾是怎么发现我们不见了的?”霁光见今日风栾一直面色不快,知道她心里还是对自己生气,找个话题,试探着问道。却见风栾却似没听见一般,伸手去夹盘子中的青菜,一块,翻过来,换一块,再翻过来。风栾不好意思再乱夹了,总之,菜里没有肉就是了。风栾重重叹一口气,筷子“啪”一声摔到桌上,眼圈微红。几人俱是愣住了。 霁光与符瑶对望一眼,轻轻放下筷子,应纯则是双腿盘坐,开始闭目养神。 “咳”霁光轻轻咳嗽一声,打破沉默,“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见几人均望向她,便继续道,“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只是你们可不许趁我不在偷吃。” “这破菜,谁会偷吃。”风栾回道。 霁光微微一笑,“那我走啦?等我回来。” 约莫半柱香时间,几人忽听院内有人召唤,“你们快出来帮帮我啊,别偷懒。”走出去,见霁光已从厨房搬出一个小砂锅,应纯忙找了几根粗木头,帮忙给支起来。 小砂锅旁边,放着六只鹧鸪蛋,一直肥鹧鸪和一小碗面粉。霁光笑道,“你们没来的时候我就在听林子里的鹧鸪声,果然没走多远就弄到了好吃的。”又接着道,“我给马家大姐要了一些面粉,符瑶帮应纯把鹧鸪给收拾了,待会儿为你们做汤。” 一边说,一边拉着风栾去打水。风栾被她强行拉起,也只能随她走到井边。 “风栾,你们山西人喜爱面食,那你可有听过翡翠百花汤?”霁光让风栾扶着水桶,自己去绞那井绳。 风栾摇了摇头,“那是什么?” 霁光却不回答,故弄玄虚道,“那你就给我打下手吧。” 炉灶边是一张小面板,是霁光特意与房东借来的。她与风栾将那面团稍微加一点盐揉匀,擀平摊在面板上。霁光掏出匕首,在面团上轻轻划两刀,一片三角形的面片便被划了下来,霁光将其中两个角轻轻捏到一起,“我的莲花瓣。” 风栾看霁光的面片,也来了兴致,拔出自己的匕首,轻轻在面团上划动。等到应纯和符瑶回来之时,面板上已经摆满了梅花c牡丹c莲花c兰花等各种花瓣。 “好漂亮!”符瑶赞叹道。 “漂亮的都是风栾做的,我只会做荷花。”霁光拍拍手上的面粉,见应纯已经按照她的要求把肉剃净c骨头剁碎,忙又招呼应纯生火。符瑶见风栾捏的优雅有趣,才知道霁光是自己把好玩的工作先占了,丢下应纯,跑过去在风栾的指导下也开始捏起花瓣。 鹧鸪虽肥,耐不住等着分食的人口多。霁光看着碗里可怜兮兮的几块肉,忍痛留出一半准备送给马氏,另外一半下锅。霁光拿一双长筷子在锅里轻轻翻搅着,随着灶火升起,不一会儿便闻见鲜香气味,肉里滋滋冒出了油花。 霁光又指挥应纯将那半盘青菜切成细末,过得片刻,肉片多已焦黄,便把菜末丢入锅里一过油,迅速加水煮到沸腾,一锅金黄汤汁油汪汪地,惹人食指大动。此刻差不多面片也都捏完了,风栾c符瑶将面片端到灶边,一片片没入肉汤。待面片下完,霁光那边也已将鹧鸪蛋打散,手腕轻转,蛋液就流入锅里。 马氏的丈夫恰好务农回来,闻见满屋喷香,进门便喝一声彩,大步走来灶边。“这是林子里逮的鹧鸪?怎么逮到的?”霁光笑而不答。风栾盛了两碗汤,跟留出来那一半鹧鸪肉一起送与马氏,剩下的便四人瓜分一空。大家均是累了一天,这柔软香嫩的面食恰是滋补胃阴,温暖五脏的最好食羹。吃完,几人均是一身细汗,直呼舒爽。霁光瞄一眼风栾神色,已是松动了六七分,心里轻呼一口气。 饭后照例是应纯收拾,几位小姐坐在门前看月亮。风栾从怀里摸出布袋,扔给霁光,曼声道:“喏,你的。”霁光打开查看,犀牛角c琥珀c麝香c轻粉俱在里面,一时间高兴得难以自抑。 “好风栾,还是你懂我!”霁光抱住风栾胳膊晃了两晃。看风栾依旧不想搭理她的样子,只好再换个攻略方式,坐直身体,认真盯着风栾,“我们两人的默契,又焉用语言来言明?”。 风栾转过头,看着霁光坚定的眼神,轻哼一声,也不答她。只是将胳膊抽出,轻轻搭于霁光肩上,末了,又搂过另一边的符瑶,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听背后三人沉默半晌,此时又突然一齐笑出声音,应纯只觉十二分摸不着头脑,蹙眉歪了歪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南下 “王夫伦死了?”次日早晨,待姚霁光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与风栾细细讲了,风栾也将近日她所得到的消息讲出。 姚霁光这几日一直担忧李学庸的身体,好不容易待李学庸好转,医馆又收到袭击,自然是没有时间去理会太多外界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姚霁光不禁一惊。 “这么说来,那王夫伦也只是受人利用而已。”风栾继续道,“这王夫伦就算仇家再多,也不至于不出京城便被仇杀,这样冒的风险未免太大了些。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便是” “杀人灭口。”霁光押一口水,轻轻接过话茬。 “所以整个事件一直有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第三方潜藏。”风栾皱眉。 “并且那第三方定是处于与邹家敌对的位置。”霁光接话,“如果没猜错,幕后的黑手应是推动整个事件的那一方,而邹家,也是与我们一样,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想要查明真相的那一方。” “这就对了,所以这几日一直追踪我们的黑衣人并未下死手。”风栾叹一口气,“可惜他们想从我们身上寻找答案,却是徒劳了。” 霁光跳下土炕,烦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李伯父?还是医馆?” “不可能是医馆,”风栾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这破医馆又有什么可让人觊觎的。”却见霁光似是想到什么,猛停住身子,转头望向风栾,眼中一股征求之意。 “不可能!”不给霁光开口的机会,风栾抢先说道,“若真有重大的事情,应纯不会刻意瞒我们的。” 霁光却面色严肃起来,缓缓道,“我还未说只言,你不也怀疑到他了吗?”应纯是一年多前忽然来到的慈荫医馆,在观看了一上午霁光诊病之后便吵着嚷着要住进来当跑堂。此后,霁光虽有怀疑过他的动机,见他每日没心没肺,也渐渐不再追究。如今这件事情一出,霁光首先便想到应纯那浑厚的内力c迷离的身世和奇怪的家族。 “你们两个女人!刚一和好便聊个没完!外面出大事啦!”恰在此时,应纯一个轻巧的迈步跨入屋内,朝着两人大嚷大叫起来。后面跟着的是跑的气喘吁吁的李符瑶。 “怎么了?”霁光与风栾对望一眼,换了副轻松的语气。 “今晨村外林子里发现了两具黑衣人尸体,似乎与昨日袭击我们的人有关。”应纯说完,乍然看到符瑶喘着跑进门,疑惑到,“我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吗?你回来了待会儿还要再过去。” “我不敢”符瑶跑的面颊嫣红,大口喘气。 “把手无寸铁的符瑶一个人扔在那里,亏你想的出来。”霁光瞪一眼应纯,拉上风栾便往外走去。李符瑶绝望的望一眼她们,只能再次跟上,还好霁光顾及到她与不会武功的风栾,走的并不快。 未到树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飘入姚霁光鼻中。姚霁光忙上前查看,两人皆是被巨力拧断脖子,失血而亡。 “林子中的打斗痕迹并不明显,看起来这两人是被突袭而死,只是不知是谁杀了他们。”应纯在一旁解释道。 姚霁光点点头,与风栾对望一眼,“这里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京城恐怕也是回不去了。”又担忧的望了眼符瑶,“你若要回家,我与应纯先把你送回去,只是回去以后一定要小心,不要出府到处乱跑了。” 李符瑶却是摇了摇头,“我没事的,现在父亲不在家。我临走已与母亲留了字条,只要到了安全的地方给家里送信,三哥也不会过分责骂我的。你们要出去玩,可不许不带我。” 风栾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可惜那个知规知矩的大小姐了,也不知是被哪家疯丫头给附身了去。” “明明就是被姚霁光给带坏了。”应纯插话,话音未落,霁光掌风袭来,应纯利落熟练的闪身避过,不敢再插话。 风栾见李符瑶脸蛋又是一阵绯红,便恢复了正经,“我二哥风术目前在扬州开商行,咱们若是走水路从运河一路向南,倒是离开这里最快的方法。而且真要走的话,可以借我家的商船,不易被人跟踪。只不过不知符瑶家人能否允许离开京城这么远。”符瑶却是很感兴趣的猛点头。 通常,晋商的活动范围多局限于中原与西部地区,江南地区徽商驻扎,外地之人很难打通商路。只不过近些年海匪日益壮大,徽商集团损失惨重,风栾的父亲这才派风术趁机扩张地盘,顺便开通航道以供互通有无。 风家的商船以运货为主,船舱很小,分为三层,平时舵手与劳力们多住舱下,中层为船长所住,而上层则留给本家需要出行的那些老爷夫人们。风栾等人住在船上,一边饮酒唱曲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不知不觉已到扬州。 四月时节,京城还是春花正盛之时,扬州却已是万木峥嵘,残花满地了。姑娘们惧寒,原本还套着披风未及换下,等到扬州街道上逛了两三圈,便是个个红霞满面,细汗涔涔。只有应纯习惯穿一单衫,此时若猴子般在街道上蹦来蹦去。 “都说江南出美女,这扬州的小姐姐们可是比京城的好看多了。”应纯一手捏了油糕,一手捧着大束的琼花——是几位小姐刚刚在花摊上买的,左顾右盼。 “那倒是可惜你在京城白住这么多年了。”姚霁光酸溜溜的回道。 应纯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干笑一声,“不可惜,不可惜,不还有你们吗?”说罢,却是看到前方一座红漆大门,“风府”两个大字赫然悬挂于门楣之上。红漆门外,一面容俊朗的青衫男子轻摇折扇,却是早就看到了她们,笑盈盈的望着闹的正欢的几人。 “二哥?!你怎么亲自出来啦!”风栾此时也看到了那男子,抢先奔上前,娇憨的抢过男子手中的扇子“啪”撑开,“几年未见,二哥也跟江南人学的风流倜傥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沈氏云娘(上) 在京城里住的久了,见惯了北方高大宏伟的建筑,乍然来到清婉的江南水乡,几人俱是兴致大涨。只在风府小憩一晚,便闲不住的结伴外出游玩。风栾念着许久未见的二哥,不着急与那几人胡闹,吃过早饭之后,先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继而来到书房。 走到书房门外,听得里面似乎有人在聊天,风栾迟疑了一下,轻轻敲门,唤了声“二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是风术亲自来开门,风栾打量一下屋内,见一皂衫男子此刻正从椅前起身,也同样望向这里。 风术让了一步,让风栾进屋,笑着向那男子介绍到,“这就是我常说起的小妹,在我们风家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连我这二哥都不敢惹她。” “二哥!别胡说!”风栾嗔道,见那男子此刻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风栾也不躲闪,反而上前几步,大方的微笑道,“只不过家中小辈只有我一个女子,故而多得些宠爱罢了,不知这位侠士?” “这是我的好友陈皋。”风术笑道,“武功无双,你可要叫他陈大侠。” 风栾点了点头,也不出声,只朝那男子福了福,退回风术身边。 “既然令妹来了,想必你们也好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陈皋见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自觉的起身告辞。 “这次家中忽来客人,多有招待不周了。”风术抱拳,“陈兄下次过来我定好好款待。” “哪里,每次过来都让你破费,风兄弟可是太见外了。不过那本书” “放心,我已通知了下人和底下各商号掌柜,定会全心帮你留意。” 风栾眉梢轻轻一扬,见那两人兀自客套,也不说话,眼角有意无意瞥过陈皋腰间挎的那把佩剑。那是一把精致的鱼肠短剑,剑鞘与剑柄之上雕刻着繁复的星辰纹样,靠近剑柄的地方,是以深红色刚玉镶嵌的北斗七星图案,浮光隐隐。这精致的短剑反而似是女人的物件,与陈皋那高大魁梧的身材显的极其不协调。风栾内心不禁燃起一股八卦之火。 见风术终于将陈皋送出门,又折返回来,风栾这才放松下来,抱怨道“你那朋友好生奇怪,刚才可是把我全身都打量透了。” “陈兄是个爽快的江湖中人,有时不太注意礼节,做事直接了些,你莫要怪他。”风术见小妹生气,忙替陈皋赔礼道,“近些年这江南也不太平,多遭水贼,你二哥可是多次蒙他相救了。” 爽快?风栾轻哼了一声,话题岔开,“他刚才说的书” 风术听风栾问起,也是忽然想起这事,“对了,你不也认识很多朋友吗?看你这次带来的朋友也是各个气质非凡,有时间帮我注意一下。有一本书,叫做《鲁班书》,陈兄奉命出来找寻许久了。” “《鲁班书》?”风栾眼皮轻跳,“那是什么书?找那个做什么?” “陈兄也没细数,只说这本书与他师门的命运息息相关,他已奉命出来寻找多年了。”见风栾似乎并不满意,依旧是蹙着眉头,风术又补充道, “剩下的我也只是听说了。说那鲁班当年垂暮之时作两卷书,上卷记载了所有逆天阵法及术法,下卷则记载了解术与破阵之法。著书之后,鲁班因泄露天机,曾遭上天托梦警告,但却不以为意。尔后他最挚爱的妻子在乘坐他所作木鸢之时,术法忽然失灵,妻子从高空之中下坠而死。鲁班悲愤,便定下诅咒,凡得此书之人必痛失挚爱,子孙不全。因此民间又称此书为“缺一门”。” “你这听说还不如不说,这也太玄了。”风栾不满。 风术大笑,“好啦,民间传说当然要玄之又玄才有人听。若真如传说那样,陈兄怕也不敢那么费心的去找书了。倒是该说说你,怎么突然想到江南来的?” 风栾这才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都与二哥讲了。在所有兄弟之中,便是这二哥平日最为纵容她,故而在他面前风栾也不需避讳什么,只是讲完被黑衣人跟踪的过程,连她自己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有可能是冲着你们之中某个人去的?”风术看一眼风栾,见她面色尚好,又继续道,“甚至那个李符瑶家中的遭遇,也可能是因为” “她们都是我的朋友。”风栾垂眸,语声低沉而坚定的打断二哥。一时,书房里安静下来。 再说姚霁光与李符瑶,此刻正被应纯带领着在各小巷子里钻来钻去。 “应纯,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啊?”李符瑶体力不支,此刻早已是满头大汗。 吃过午饭之后,应纯便神秘兮兮的带着两人朝各个小巷子里钻去。两人虽然带钱不多,但第一次见扬州集市的各种奇妙物件,自是喜欢不已。纵使不买,只看一看,拿起来玩一玩也是好的,如今跟着应纯转了能有一个时辰,却什么都没看到,这次可是连一向脾气好的李符瑶都受不住了。 “你们别着急啊,我们多走一走,去探索小巷子的风情岂不是也很有意思?”应纯嘴上说的轻松,见走了快一个时辰,什么也没看到,也不禁着急起来,左顾右盼。 “应纯啊” 应纯听姚霁光也来插话,却是更烦躁了,“不然你们两先歇一歇,我再去前面看看。” “如果你是想带我们去烟花巷的话”霁光缓缓道,“咱们方向不对,应该往东边小秦淮河走才对。” “是吗?”应纯沮丧道,“你不早说,我说这边看起来都是民居的样子。” “烟花巷是哪里?”听得两人熟悉的讨论,李符瑶好奇道。见霁光与应纯四道暧昧的目光射来,李符瑶突然明白了过来。一瞬间脸蛋涨红,略带愠怒的急道。“应纯,你你!” “你别误会!我是想带你们去歌馆!通常情况,烟花巷也分青楼和歌馆茶楼的。只是听说扬州多名伶,才想带你们去听。”应纯赶忙分辨。李符瑶却是别过脸去再不理他。这让应纯更加沮丧了。 “走吧,还是我带你们去吧。”姚霁光忍住笑意,轻咳一声,“看来应纯你还不如我读书多。” 见李符瑶依然站在原地红着脸不肯挪步,姚霁光上前挽住李符瑶胳膊,“走啦走啦,相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我没怎么想”李符瑶的声音却是越说越小,只能随她们重新找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沈氏云娘(下)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慈荫医馆最新章节! 几人正在民居中转悠期间,忽闻临近院内传来一声尖叫。只听似乎是一上了年纪的妇人,哭喊着,“云娘,云娘!”过了会儿又似乎反应过来,大声喊着,“快来人帮帮我!” 应纯最先行动,看了眼原地站着的两人,纵身翻上围墙,踩着旁边人家的大门跳进那院落。霁光正要跳墙,忽而想起手边牵着的李符瑶,顿了顿,拉着李符瑶从巷内绕到出事的院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此刻,应纯正抱着一昏迷不醒的妇人,缓缓平放到地上。霁光急急进门,眼角余光扫过那挂在院前花架上的白绫和翻到的板凳,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她快步上前,将那尚在苦寒的老妇推到一边,“把她放平。”一边嘱咐应纯一边伸出拇指顺着那妇人下巴向下捋去。 白皙的手指顺着下巴,喉管一路抹到颈下,“还好脖颈没有大伤。”霁光松一口气,顺手把在那妇人人迎脉上,这才打量起面前的人。这一打量,倒是把霁光惊了一下。这妇人面上,成片分布着深深浅浅的黑斑,斑中又时有点点黧黑点,似墨水泼洒般零落于面上。 “只是受惊气闭而已,所幸脏器没有受伤。”霁光收起目光,向旁边的老妇解释道。又瞄了眼应纯,“好了你可以走了,让符瑶过来。” 应纯无奈叹口气,早已习惯了她的呼和,忙招呼符瑶上前。 霁光轻轻解开那妇人衣襟,拔下随身的发簪,取了发簪尖断递给符瑶,“你来点压她的膻中穴。”一边说着,一边解下随身的香囊,恰是当年方筠宜赠与她的那个,也是风栾冒着危险替他取回的那个。 姚霁光打开香囊,轻轻撕起包裹的油纸,手指轻捻,取了一些粉末,送到那妇人鼻前。另一手依旧是轻搭在人迎部,不敢放松警惕。过了一会儿,手下感觉脉率稍有些变快,霁光大喜,再次取一些麝香粉末凑于那妇人鼻下。 此刻,邻里之人听到声音,也陆陆续续的过来查看,聚集的人多了起来,姚霁光也从邻里的议论中听出了大概。 “可怜的云娘,好好一个人,生这样的怪病。”“她的脸都这样了,也难怪沈三郎不愿见她。”“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怎么不说这几年沈三那厮乡试落第,家里开销可都是云娘做绣活换来的。”“有什么用呢,女人还不是面容最重要。” 姚霁光眉头微蹙,目光瞥一眼云娘,见那一身衣衫均是破旧简朴。袖口似是两个磨破的小洞,被她用红色丝线围圈成花苞的样子。花苞外,一只用蓝绿色丝线绣成的灵巧纤细的蜻蜓驻停于那洞上,倒似停在花蕾上一般,显得那小洞也别致了起来。若是风栾见到这样兰质蕙心的女子,一定会喜欢。霁光嘴角轻轻上扬,见那女子眉头蹙起,忙将她扶坐起,拍打后背助她换气。 终于,那被唤作云娘的人轻咳一声,微微醒转。见周围众多人围着她,云娘先是懵了一会儿,目光转到身边那老妇身上,再看向身边翻倒的板凳,却是突然记起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眼神清明起来。“姑婆”她似犯错的孩子般轻轻唤一声,再看左邻右舍各样的眼神,一时心酸,泪水连珠落下。 “傻孩子,以后别这样了。”那老妇也是微微哽噎,抱着她,将她搀起。也不管那些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只热情的招呼着姚霁光一行人,“恩人们,快进屋休息休息,喝杯茶水。” 那云娘这才知道是姚霁光一行人救了她,也坚持向每人都福了一福。待几人落座之后,又忙不迭的去泡茶送水。 “刚才听邻里议论,云娘也是个心思灵巧的好女孩,却怎么这么想不开?”见那老妇随着坐下,霁光明知故问道。 那老妇叹一口气,“还不是我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儿子。自从云娘患病变成了这样,便成日夜不归宿,再也没搭理过那孩子。” 恰在此时云娘倒水回来,听得姑婆的话,泪水又是连珠串的落下,她忙背转过身用衣袖拭去,站在原地不知是该退该进。 霁光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云娘”,她努力缓和语气,“我这里倒是有个方子,可以让你快速恢复容颜,只不过这方子较烈,可能会有呕吐眩晕c水食难下等多种不良反应,你可愿尝试?” 那云娘却是未加思索的点点头,放下茶壶,双手在腰间摸出荷包,全数递与霁光手上,“若您真能助云娘恢复容颜,那你就是云娘的再生恩人了。” 霁光退回荷包,诚挚的望着云娘,“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以后能忘记让你不痛快的那些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风栾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书本发呆。那本书的边边角角都已磨碎,甚至书面上的书题都是残缺不全。那蓝缎的书面,不知被谁撕去右上角那一块,封面只留残余的“班书”两字。风栾轻叹一口气。 自己当初得到这本书,还是在十年前,那时,她们刚到京城,全家人都在忙着搬家c跑商路,只将她一人留在家里。她还记得门外那个白胡子老爷爷,邋邋遢遢的敲开她家门,叫嚷着要见风栾的爷爷,可是爷爷尚在山西,可要怎么见他。那白胡子爷爷闹了半天,见不着风栾的爷爷,反倒是与风栾成为了忘年交。 后来呢?她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当初一觉醒来,这本书就出现在自己床头,还有一张白胡子爷爷留的字条,让她好好保管这书。后来,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位朋友。 门外,霁光轻轻敲门。风栾清一清嗓子,“请进”,说话间,已经不着痕迹的将那书藏到衣袖里。 “你说,为何这天地同造男子女子,却要让女子受这么多苦”霁光今日心情并不太好。 “是啊为何要让小小女子来承担这么多苦”风栾却是想到了自己,叹道。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脂粉商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慈荫医馆最新章节! 距离霁光治疗沈氏云娘已过去半个月时间了,这几日几人或结伴游玩,或外出行医,日子倒是过的潇洒。 这日,风栾与风术正于后院中闲谈,忽见仆人阿福慌慌张张跑来,“少爷小姐,南街煅香阁沈家主人来访,不知”阿福迟疑着等着风术吩咐。 风栾抬头,见风术眉头微皱,面露疑惑之色,不禁问道,“怎么?不是朋友?” 风术苦笑一声,“晋商和徽商一向不合,他们之间互相抱团,我们外地人自也尽量减少与他们的冲突,哪来的什么朋友。这煅香阁是以脂粉和香料为主,与我们的经商范围并无太大交集,见见应也无妨。”说话间,已同风栾向前厅走去。 阿福见主人行动,自也快步小跑先去通告。 风术虽是来自北方,在这风府庭院设计上却延续了江南的玲珑雅致风格。前院正中,是一座四面珠帘帷幔,顶端透光的方亭,亭周鲜花斗艳,亭中香台袅袅。只要天气不是太差,会客议事之类事情都会选于此处。 待到阿福带煅香阁主人沈麝进来,风术与风栾两人早已等待在了亭中,婢女也不失时机献上香茶。 “今日沈老板肯来赏光风府,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快坐,快坐。”风术起身迎接,话语中却带着警惕与试探。 那沈麝自然知道两家素无交往,客套过后,忙说明来意,“沈某今日前来,是想与贵府交个朋友的。” “朋友?”风术笑笑,手中熟练的将沈麝面前凉了的茶水倾掉,再添一杯热茶,又忙风栾与自己换过茶水,却不再答话。 “风老板来江南也已经五年有余了吧。这五年来大家也都看着风老板,知道风老板的经商手腕自是没话说。只不过风老板也知道,咱们经商之人最重和气,这五年来您虽成就济济,这条孤独之路的苦处想必您也是自己心里最清楚。”沈麝不卑不亢,诚意劝道。 “是啊孤独之路。”风术冷冷一笑。“所以沈老板以为没有参与打压中伤,没有联合州官逼得我们屯粮烂掉就算是有资格来和我做朋友了吗?”风术押一口茶,不管风栾惊愕的目光, “我们晋商家世雄厚,子弟个个能力超凡,并不需要朋友。沈老板此行目的到底为何,最好是直说,若是有什么一起赚钱的项目,说不定我们还是有合作的余地” 那沈麝被说的面色一阵青红,叹一口气,“都说风家二公子才华横溢,桀骜果断,我今日倒是领教了。” “也是我这样的性格,家父才会让我来开拓江南市场啊,”风术冷笑回应,“若是换了我家大哥,恐怕早就被你们欺负死了。”他对徽商向来没有好脸色,这五年坎坎坷坷都过来了,自然也不怕得罪人。“所以沈老板,你此行是不打算说来意了吗?” 沈麝叹一口气,望着风术,一脸诚意的道,“前几日风家的几位客人治疗沈云娘的事情在街坊间传的沸沸扬扬,昨日我也特意去考察过,那云娘自服药之后,黧黑日渐淡去,如今早已面色白皙如出生婴儿。所以我想,若那位大夫同意的话,我愿出重金购买她的药方。” “她早已离开风府了。” “我去找她过来。” 风术与风栾两人却是同时应声。 “风栾。”风术瞪一眼风栾,示意她不要添乱。风栾却似没看到一般,朝着沈麝微微一笑,“她虽然一早离开,但今日天气炎热,想必早已不堪烈日回来避暑了,我去找一找她。霁光这人心性高傲,最喜欢听别人夸奖她,你好好与她商量,她定会卖你方子。” 说罢,不等风术回话,起身离开。二哥的性格她是知道的,恩怨太过分明,有时对于他并不是什么好事。若能借此机会给风术交个朋友,她倒是十分乐意。 风术被妹妹堵的没办法,只好尴尬的笑笑,陪沈麝一边等待一边聊起了扬州美人,青楼歌苑。 却说风栾心里自是明白姚霁光今日一天都在府内,离开前厅,脚步不停留的向女眷所住的内院走去。穿过后堂,风栾隐隐听到远处似乎是姚霁光的声音。这人倒是悠闲,却是跑到花园来玩了? 风栾循声走向花园,见姚霁光与一男一女正在花园中聊些什么。风栾犹豫了一下,隔着远处先换了一声。姚霁光听得风栾声音,转过脸来,风栾这才发现这人面色略带怒气。 “怎么了?”风栾快步走过去,挽过霁光,一边打量下那对男女。 姚霁光也不回答,直接面对那两人没好气道,“我原本也只是为了给你治病才给你药的,你与你家三郎如何伉俪情深,自然不用对我讲。” 风栾这才了然。这女子想必是那沈云娘无疑了。她忍不住打量一下,这云娘却是真如沈麝所说,面庞白皙,肤如凝脂。加上原本云娘就是个美人胚子,五官甚是小巧,一双灵气的眼睛流光百转,让女子都忍不住心生怜爱。 风栾自然听过霁光对她的赞许,目光下意识的扫向云娘衣袖,却见云娘今日穿了一件崭新的印花布衣,却是不见那小荷蜻蜓的刺绣。风栾不禁有些失望。 只见云娘羞红了脸,嘴里喏喏道,“我知道姚大夫是真心为我好,所以才劝我自己开始新的生活。只是我认真的想过了,我一女儿家,若离开丈夫,不守妇道,却要让街坊邻居都耻笑了。所幸云娘足够幸运,能够遇到姚大夫为我医治容颜,重新换得三郎的宠爱。如此,云娘也不敢多求什么了” “等一下,我医治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换回你家三郎喜爱的。”姚霁光不客气的回道,丝毫不顾及旁边脸色青白的沈三郎,“他还不是看你现在变漂亮了才回家。云娘啊,你怎么这么傻!你能一辈子都这么漂亮吗?” 云娘心知姚霁光是关心自己,此刻被戳中心事,却也是心中一酸,灵气的双眼噙满泪水,“可是云娘毕竟一介女流只求能与夫君安安稳稳过日子便好。还望姚大夫理解” 姚霁光见云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强咽下骂人的话,深叹一口气,“你不后悔便好,要我理解其实你今天不必特意来解释的。” “云娘,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沈三郎被霁光的气势吓到,忙握住云娘的手表态道。 云娘轻轻挣了一下,并未挣脱,便任由丈夫握着,望向姚霁光,“姚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云娘有再造之恩” “我对你并没有再造之恩!”姚霁光右拳紧攥,微微发抖,她简直要被这个蠢女人气疯了。 “霁光,前厅有人找你。”风栾适时打断这两人的对话。她觉得再不阻止这两人的聊天,可能霁光定要打到沈三郎残废才能消气了 姚霁光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望向沈家夫妇,“我还有事” “那我们先行离开了,来日定会筹备谢礼再来道谢。”沈三郎抱抱仍是眼眶通红的云娘,忙不迭夹着尾巴告别。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土三七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慈荫医馆最新章节! 送走沈麝,几人俱是舒了口气。 “风栾,你今日怎么偏要捣乱。”风术皱眉,不满的望向风栾。 风栾翻了个白眼不理二哥,姚霁光轻笑着回道,“风栾做事当然有她的道理,说到底,肯定是你这个哥哥有该反思之处咯。” “说到此处,那你的道理是什么?”风栾反问道,“你那样生云娘的气,最后不还把药方卖给沈麝了。以后不知又有多少女子要为这美颜神药倾家荡产,为其疯狂了。” 霁光轻轻叹一口气,“对于云娘,我虽恨其不争,但那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又不可能养她陪她照顾她一生,其实又哪里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她” “这些傻女人呐”风栾叹道。 “这些傻女人,若真能在容颜上占些资本,生存条件也应该会随之改善吧”姚霁光缓缓为自己倒一杯茶,苦笑道,“我也只能为她们做这些了,你看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呢。” 清风徐来,亭外的珠帘相撞,叮当作响,三人俱都沉默了下来。正是芍药花开时节,花圃中鲜花怒放,浓郁的花香随风入得厅内,熏蒸着三人各自的心事。 半晌,“走吧,快到晌午了。”风术招呼着两人,“李符瑶和应纯呢?该叫他们去吃饭了。”正询问着。看守后门的一小厮慌慌张张跑过来,“少主人,小姐,姚大夫也在,后门出事了”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风术问道。 “后院来了一家子农民,抬着一个小孩,硬要说硬要说李小姐治死人了” 风栾与霁光“唰”的一下齐齐站起。 风术也意识到不好,来不及吩咐,忙带头先往后门方向走去。 几人急步奔走,还未出后院,就闻一妇人的震天哭声。 “谁人在后院闹事!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风术生气,几步跨到后门吼道。 那哭啼的农妇见这府邸主人威风严肃,不敢多事,降低音调抽噎着。旁边的中年汉子见老婆受压,却忍不住红了眼睛,起身指着李符瑶吼道,“这庸医婆娘乱用药,害得我家儿子年纪轻轻就惨死,你们真要不管吗?!” 应纯护在李符瑶身前,瞪了一眼那汉子,那汉子畏缩一下,重新蹲坐回儿子身旁,梗着脖子看着风术。却似乎是吃过应纯的苦头。 风栾打量一下,见李符瑶扶额掩面,泪水早已是泛滥两颊,忙将李符瑶拽回自己身边,一起躲在风术身后。“没事的没事的,我们来了。”风栾一手轻握李符瑶的手,一手拍着她的后背。 姚霁光上前几步,蹲下身子去摸躺在地上的孩子的脉搏,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面无血色,双眼紧闭,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不还没死么。”姚霁光一边详细诊察的患者情况,一边去摸随身带的针具包。三指在病人寸关尺三部脉中游移,面色却渐渐变了,打开针具包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听霁光如此说,李符瑶也来了精神,匆忙跑到霁光面前蹲下,“需要我帮你吗?”适才她只顾慌乱,一时间竟忘了检查患者身体状况。 姚霁光摆摆手,松开搭在男孩脉关上的三指,示意李符瑶搭上,转身面对着那对夫妇,“你们说她乱给你们用药,是怎么回事?” “我家三仔明明只是贪玩把腿摔伤,”那妇女抽噎着答道,“那日这女人开幡来我们村义诊,我就给带二仔给她看。她说二仔只是摔伤,冲服少量三七活血通淤很快便可痊愈。谁知道” “三七活血通淤,确实没错啊。”风栾在一边插话。 姚霁光却是大概明白了几分,心里微凉,继续问道,“你那三七是从哪儿弄来的。” “家里有北方亲戚送的土三七药酒,我还问过那女人,土三七泡酒可以喝吗。那女人只说酒活血行气,加上三七再好不过。我便给我三仔倒了一碗。可怜我家三仔才过了两天就”农妇又要再哭,看了眼风术严肃的面色乖乖闭上了嘴巴,只狠狠瞪着李符瑶。 “不止一碗吧?”姚霁光问道。 “我儿没好,当然当然不能只给喝一碗!”那农妇争辩。 “就算用量多,三七可破血,那也不至于致人死地啊”李符瑶满面通红,小声辩解。 姚霁光叹一口气。怜悯的望向地上的孩子,那孩子面色愈发惨白,额头汗珠沁出。“三七生长于西南高原之上,药材珍惜难得,普通百姓家却哪儿会有,还舍得拿来泡酒送人?”姚霁光对着李符瑶道,“她所说的土三七,应是我们北方的植物,那土三七徒有三七之名,却是一种有毒药物,常服容易伤及内脏。此次恐怕这孩子服用太多,加上酒催药力,才使得他脏器迅速衰竭倒是不能将全部责任归咎于你,只是你说话如此不严谨,却是难免其责。” “那他还有救吗?”李符瑶嘴唇轻颤,泪水再次涌了上来。 “我不是让你摸他的脉象吗?” “他的脉象还是有的!”李符瑶急道,“只不过轻了点滑了点,似有似无,但是还能摸出来的这说明他还有救是不是?!”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是鱼翔脉。”姚霁光面色严肃,轻声说道。 李符瑶哆嗦一下,下意识的将男孩的手扔开,失神跌坐在地。鱼翔脉是医学上著名的七死脉之一。所谓七死脉,釜沸脉c鱼翔脉c弹石脉c解索脉c屋漏脉c虾游脉c雀啄脉,每种脉象皆代表此人无药可救,必死无疑。李符瑶记得霁光讲过,鱼翔脉c虾游脉c雀啄脉均可由脏器极度衰竭引起,但其中有鱼翔脉之人又可多抱几分希望。 “你不是说”李符瑶抱住霁光胳膊。 姚霁光摇摇头,“他来的太晚了,来不及了” 姚霁光话音刚落,那边那夫妇两也是再绷不住,嚎哭起来。从这几个人的对话之中他们也听出了大概,只知道他们的宝贝三仔是神仙难治了。 “来的及的,你可以的,你是姚霁光啊!”李符瑶跪坐地上,摇着霁光胳膊,泣不成声,“你不像我,我那么笨那么蠢,你是姚霁光,有什么病能难的到你呢?!” 姚霁光蹙眉道,“倒不是没有可能,若是有人能与我配合,为他开膛破肚,洗肝促心,这孩子还是有救的。只不过这里并没有能配合我之人。”姚霁光将李符瑶的手从她胳膊上拿下,再次放到男孩寸口脉上,语气严肃起来。 “我让你过来摸脉,不是让你过来哭的。你知道这是多么珍贵的学习机会吗?” 李符瑶痛苦的闭上双眼,将手抽回,泪珠成串滴落,“他是被我害死,我怎么能” “你不是要当苍生大医吗?”姚霁光再次抓过李符瑶的手,强行放在那男孩脉搏上,“你记住,若想成为苍生大医,必要比旁人心狠三分,慈悲四分;冷静三分,执着四分;严谨三分,胆大四分。你睁开眼,记住他的样子。我想,冷静和严谨你是再也忘不了了。” “我”李符瑶柔弱娇气,却非不听劝,这也正是姚霁光欣赏她的一点。思索着她的话,李符瑶悲戚的望着那垂危男孩,面上尚带着泪花,手指却在寸关尺间举按摸寻起来。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