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有枝可依》 第1章一起下地狱吧 “太、太快了,灿……啊!” 暧昧的声响,从大敞的门传入宫美仑的耳中。 她攥起垂在身侧的双手,指尖刺入皮肤,翻涌的血液逆流而出。 猩红着一双眼,她大步冲进画室,推开正在冲刺的丈夫,一只手死死地钳住女人的脖颈,重重地挥下一拳。 “你以为他爱你吗?他爱的只是你鼻子上的这颗痣!你不过就是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替身!”她嘶吼着,歇斯底里。 男人蹙起眉头,投向宫美仑的目光中满是嫌恶。 “疯撒完了么?”警告意味十足。 宫美仑动作一僵。 女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男人揉了揉眉心,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 “你也滚。” 语气不耐至极,就好像这是一场宫美仑无缘无故挑起的闹剧,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换作平时,只要那些女人一消失,宫美仑的气焰也会随之一同消失,又变回那个乖巧温顺的妻子,把自己的真心捧给丈夫作践,一遍又一遍。 因为她以为,至少的至少,男人的心是爱着她的。 他说她是他的谬斯。她必须是完整的,圣洁的。他从未碰过她,就连牵手都不曾有过。他还说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有他的需求,她要理解,不要狭隘。 “灵与,孰轻孰重,孰真孰假,你都分不清么?”他给她下蛊。 她就这样中了他的蛊,一中就是三年。 直到今早,她不小心碰翻了一幅画,被画框遮住的角落,赫然刻着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这才清醒过来。 所以这次,她不再忍气吞声。 “许丛灿,”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直发颤,“孟如暖是谁?” 这个名字宛如一声惊雷,落地的瞬间,在俩人之间劈开一道深渊。 他倏地看向她,一向无波无澜的双眸,竟涌上了无数种情绪,有震惊,有惊恐,有愤怒,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这才是他的灵。 她的心彻底坠入深渊。 “是谁?”她咬着牙又问一遍,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已是惨白。 “咔”地一声,他捏断手中的画笔,面容扭曲地走出画室。 她死死地盯着他强作镇定的背影,盯着盯着,忽然就大笑了起来,笑得肆意又绝望,肆意得泪水都决了堤,绝望得止都止不住。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环视着满墙的画。 画中的人,长发微卷,瞳色偏浅,或清冷,或忧郁,或明媚,每一道线条,都那样的缱绻,那样的深情。 “她不爱你?还是已经死了?”她不罢休地问。 他脚步微顿,仍是不肯回头。 她流着他看不到的眼泪,用他听得到的声音冷笑道:“你这么爱她,如果她死了,你肯定殉情了。所以她不爱你。你就算画一辈子,也画不出她爱你的样子。” 宁愿怨毒,也不愿可悲。 他身形大震,终于忍不住开口怒喝:“够了!” 压抑的静默。 半晌后,她幽幽地问:“这么多年,有没有哪怕一秒,你眼睛里看到的人,是我?” 他抬脚欲走,身后忽然袭来一阵热浪,一回头,就见宫美仑点燃了满墙油画,火光的映衬下,消瘦的身影明明灭灭,宛如一缕冤魂。 短暂的错愕过后,他毫不犹豫地冲进火场,疯了一般地抢救那些枯萎的画。 她站在一旁,任由火舌舔上她洁白的裙摆,心中升腾起凄凉的快意。 能拖着他一起下地狱,已经是她所能拥有的,最好的结局。 灭顶的窒息中,宫美仑蓦地睁开双眼,求生的本能操纵着她浮出水面。 她贪婪地连吸几口气,脚腕忽地被一只手握住,整个身体登时往下一坠,再度沉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一张俊美得近乎梦幻的脸,逼入她慌乱的视线,趁她恍神的空当,一双白得发光的手臂,顺势搂上了她的腰。 她无暇多顾,挂着个人形拖油瓶,奋力游向岸边。 一上岸,拖油瓶就瘫倒在草地上,双眸紧阖,无声无息。 宫美仑气息尚未平复,就被他这副挺尸的模样吓得一激灵,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探向他的鼻息。 还在喘气。 但显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人命关天,她没空去想自己是怎么从火里瞬移到了水里,屏息凝神,叠起双手,使劲按压拖油瓶的胸腔。 毫无反应。 应该是手法不对,她焦急地想。 心脏复苏她也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实操经验为零。 她抬起头,举目四望,虽然时值白天,但周围一片荒郊野岭,望不到半点人烟,喊救命只能得到回声,得不到回复。 对了!还有人工呼吸!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顾不得去矫情初吻不初吻的,一手捏住睡美男笔挺的鼻子,一手捏开他散发着禁欲气息的唇,深吸一口气覆上去,一点一点地把气渡进对方嘴里,渡完后继续按压胸腔。 如此争分夺秒地折腾了几个来回,睡美男一个咳嗽,吐出了一大口湖水。 她连忙揽住他的肩,帮他支起上半身,好让他能把胸腔里的水吐干净。 方才他人不能动还没觉得有什么,现下他肩膀耸动,两个人又都衣衫单薄,湿湿地贴在一起,亲密得有些过分。 她顿感不自在,刚想松开手,就听身后传来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她正欲回头,领口猛地被人一拉,整个人稀里糊涂地就压到对方身上,下一秒,一双冰凉的唇瓣就贴了上来,严丝密合地堵住她的惊呼,一只比唇瓣更冰凉的手牢牢地按住她的后脑勺,封锁了她的退路。 这侵略来得猝不及防,等她回过神,试图反抗,一个恍如隔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瞬时僵住,凭空聚起一股蛮力,挣开了禁锢,仰起脸,朝来人望去。 是许丛灿。 她看着眼前这个白衣翩翩,面容清爽又干净的许丛灿,瞳孔猛缩,心中一下子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三年前的许丛灿。 三年前的许丛灿漠然地瞥了她一眼,夹着画板转身离去。 “姐姐,对不起,我是怕有人来问东问西,才对你那样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一道极富磁性的男声在她耳边炸裂,成功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这位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刚非礼完自己,躺在地上眨巴着眼睛喊自己“姐姐”的男人,森然一笑,然后—— 一巴掌呼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三个小时后。 宫美仑蜷缩在沙发里,透过客厅的窗,遥望照亮城市的霓虹,心情也跟着一闪一烁。 余光中的窗棂上挂着的,是三年前的吊兰,窗台上摆着的,是三年前的多…… 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指向同一个事实——她重生了。 时光被倒回三年前,她还住在小巧但别致的单身公寓里,刚刚辞掉一份稳定且收入不错的工作,正在倒追许丛灿。 ——三个月后,他们迈入婚姻的坟墓。 ——三年后,她亲手埋葬自己短暂而荒凉的一生。 仅仅只是想到最后的那一幕,她就遏制不住地浑身发颤。 他全然不在乎她的死活,满心满眼都是那几幅画。她的性命,竟连几幅画都不如。 她奉献了她的全部,却是在祭奠他的爱情。 叫她如何甘心? 彻骨的恨意浸透她的四肢百骸,她紧紧地捂住心口,一阵呼吸困难。 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背,轻柔地拍打着帮她顺气。 她迟缓地回过头,就见那个以失忆为由,赖上自己的拖油瓶,穿着一身紧巴巴的女式运动装,单膝跪在沙发上,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那双仿佛在夜色里浸染过的黑眸里,映着她被仇恨扭曲的面容。 她偏头,不愿看到自己的丑陋。 他却跟着凑了上来,直直地看进她躲闪的眼,很轻很轻地问:“姐姐,你是不是在难过?” 她往边上挪了娜,没有接腔。 带个陌生男人回家,已经够鬼使神差了。顶多收留他这一个晚上而已,天一亮就各奔东西,没有交心的必要。 然而他就像感觉不到她的抗拒一样,很没眼色地追问:“是谁惹你难过了?” 她扒过靠枕,抱在怀里,筑起防御的姿态。 他绕到她跟前,蹲下身,仰视着她,用一种少年气十足的语气,单纯而真挚地说:“如果有人惹我不高兴,我就会让他更不高兴。所以姐姐,如果有人惹你难过了,你让他更难过不就行了吗?” 这句简单粗暴至极的话,宛若一束强光,一下子穿透了她脑中的浓雾。 既然老天都给了自己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当然要…… 也许是一天下来受到的冲击太大,宫美仑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打开衣柜,从一排黑白灰的职业装里,挑出一条素净的白色连衣裙,接着从“弃置区”翻出一件朋友送的樱粉色呢子大衣,和一条抽奖兑换的嫩黄色围巾。 换装完成后,她站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后。 曾经她天真地以为,许丛灿只是喜欢这种清纯的风格,所以尽管完全不符合她自己的审美,也心甘情愿地为了他改变。 可现在她知道了,他不是喜欢这种风格,而是他喜欢的人是这种风格。 而想要打败许丛灿,这些就是她的装备。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卧室。 “姐姐,你醒啦!” 宫美仑被这朝气蓬勃的问候惊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话,对方就热情四溢地继续道:“冰箱里的食材不多,我凑合着烤了几片吐司,煎了个溏心蛋,你看我这蛋煎得是不是很厉害?” 面对如此直白的邀功,含蓄了三年的宫美仑一时反应不能,愣愣地问:“你不是失忆了吗?” 他的笑容闪过一丝不自然,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可能我是个大厨,就算失忆,做饭的本能也还在?”他玩笑道。 她没有心思多加琢磨,边换鞋,边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吃完以后……” 本来想说“就走吧”,话都到了嘴边,可对着那张灿烂的笑脸,对着餐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餐,又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硬是拐了个弯,强行拧成一句:“记得把碗洗了。” 对这个拖油瓶,真的是没有最鬼使神差,只有更鬼使神差。 她对自己叹了口气。 咖啡馆,靠窗的角落。 宫美仑一眼就看到微垂着头的许丛灿。 她原地调整了下呼吸,唇角熟练地弯起一抹内敛的笑意,脚步轻缓地走向许丛灿,带着几分羞怯,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许丛灿不悦地说:“既然是你约的时间,那么……”话未说完,整个人便如遭雷击,一双向来半睁不闭的眼睛霎时睁得老大,直愣愣地盯着宫美仑。 看着许丛灿的失态,宫美仑心里一阵得意。 果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可得意的同时,她的心底又涌起一股怨愤。 因为说到底,许丛灿的失态,不是为了她宫美仑,而是为了另一个人。 压下多余的情绪,她戴着这张被他细细调整了三年的面具,怯怯地问:“我能坐下吗?” 许丛灿恍恍惚惚地点了下头,目光胶着在宫美仑的身上,一瞬都舍不得离开。 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像一捆薪柴,令她心头的火烧得更旺,烧得两颊都泛了红。 借着这两团恰到好处的“红晕”,她抬起纤细的手,把一缕滑下的长发别回耳后,说:“我找你来,是想当面跟你解释一下那天在湖边的事。” 许丛灿的全副心神本来都黏在宫美仑的耳畔,听到“湖边”两个字,才终于收回来一些,但也只够他心不在焉地挤出一个字:“嗯?” 显然他并没有把那天看到的画面放在心上。 那个还没有经过他改造的宫美仑,无论和谁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她之于他,充其量不过就是千千万万的“”中,长得最像的一块而已。 宫美仑忽然就有点儿感谢许丛灿那三年对她的调教,不然她现在还真没法演得下去。 “我听说你经常去那儿采风,就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偶遇’你。”她不好意思地抠了抠桌角,活脱脱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对面的许丛灿在看到她的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后,呼吸都随之一窒。 她装作毫无察觉地继续解释:“然后发现湖里有人在挣扎,就跳下去把人救起来了,你看到的时候我正在给他做人工呼吸。” 许丛灿敷衍地应道:“原来是这样。”旋即话题一转,试探着问,“你喜欢喝焦糖玛奇朵吗?”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得很逼真。 许丛灿目光微闪:“猜的。” 呵,猜得还真是瞎。 她生平最受不得两样东西的味道,一是焦糖,二是牛奶。融合了这两样东西的焦糖玛奇朵,简直就是她的天敌。 她在心里笑得越冷,面上笑得就越甜。 许丛灿痴痴地看着她两颊的梨涡,如坠梦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跟我比就是丑 日暮时分,宫美仑揣着一颗疲倦的心,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她踢掉小高跟,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沙发,刚想倒下,就见某人形拖油瓶蹲坐在l型沙发的拐角处,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剪贴簿,正聚精会神地翻看。 这家伙看什么呢? 她疑惑地走近,眼睛还没看到里面的内容,大脑先一步反应了过来。 “知不知道乱翻别人东西是违法的!”她一把夺过剪贴簿,恶狠狠地训斥。 面对她的怒火,他不仅一点儿也不怕,还很淡定地卖了个萌,委屈巴巴地说:“不知道,我失忆了。” “煎蛋就记得?合着您是选择性失忆?”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落座。 拖油瓶再度发挥他那毫无眼力价的特长,就着蹲坐的姿势,一点一点挪到她腿边,伸出干净而修长的食指,戳了戳被合上的剪贴簿,好奇地问:“这个许丛灿是谁啊?” 她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忍不住怼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还有空关心别人?”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这样戳人痛脚有点过分,看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就放软了些。 然而他非但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不舒服,反倒弯起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说:“我都还没名字呢,要不姐姐给我取一个吧!” 她正有点内疚,闻言应道:“我想想啊……不如……”她眼珠一转,“就叫阿智吧?智慧的智,怎么样?” 命里缺什么,名字里最好就补点什么。 他重重地点头:“好!以后我就叫阿智了!” 他的笑容太明亮,一瞬间看晃了她的眼,于是当他猛然杀了个回马枪的时候,她很是措手不及。 “那个许丛灿,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她表情一僵,攥着剪贴簿的手,指关节渐渐发白。 这么大这么厚的一本,满满当当贴满的,是她对许丛灿,整整二十年的默默追随。 他在田字本上随手一画的涂鸦,为校庆创作的板报,画作获奖的报道…… 她收集着他的每一步足迹,日夜祈盼着他的回首。 哪知他的一回首,竟会是她的万劫不复。 如今再看到这一本剪贴簿,只觉荒唐可笑,心如刀绞。 陪着她一起沉默的阿智,忽然往前一倾,把线条柔美的下巴搁在她的腿上,微微歪过头,抬眼看向她,不解地问:“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找个这么丑的男朋友?” 她本来兀自沉浸在伤痛之中,结果气氛一下子就被搅乱,哭笑不得地反问:“他哪里丑了?” 倒不是维护许丛灿,他人虽然可恨,但一码归一码,他的长相绝对跟“丑”这个字搭不上边,尤其是学生时代的他,眉目秀朗,说是清风霁月都不为过,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喝下他灌的迷魂汤。 “跟我比就是丑。”他回答得很认真,一脸的实事求是。 她下意识地打量了下他的脸,然后发现…… 无法反驳。 她轻咳一声,扒拉开他的脑袋,边起身,边故作随意地说:“他不是什么男朋友。” 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像是为了证明给他看,也是为了证明给自己看,她走到垃圾篓前,没有半点不舍地松开了捏着剪贴簿的手。 垃圾篓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看,这样的一份爱,连垃圾都不如。 她自嘲一笑。 第二天一大清早,宫美仑就已换好装备。 阿智还蜷缩在沙发里,睡得正香,香得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都不知道。 她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捏起被子,盖回他的身上,又在茶几上留下一张纸条,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大门关上的下一秒,某人就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把脸缩进宫美仑捏过的被子里,使劲地嗅了嗅残留的护手霜香气,然后心满意足地爬起来,夹起纸条,看到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中午等我带吃的回来”,唇角漾出一抹甜得发腻的笑意。 然而这抹笑意在瞥到垃圾篓里的剪贴簿后,宣告灰飞烟灭。 他缓步踱过去,弯腰抽出簿子,面无表情地一张张撕下许丛灿的照片,揉成一个又一个的纸团,扔回垃圾篓。 然后他哼着歌踏进厨房,准备研究怎么在缺少工具的条件下,煎出形状完美的爱心荷包蛋。 a大美院的画室。 宫美仑悄悄从后门潜入,径直迈向一处阳光最为充足的边角,借着画板的掩护,快速地调整好坐姿,戴上笑容,朝端坐在正中央,被一圈圈学生众星捧月般包围着的许丛灿望过去。 无论是作为知名画家的许大师,还是作为特聘的许教授,无疑都是深受喜爱的。 婚后他睡过的那些女人,几乎全都是从他的粉丝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宫美仑只是粗略一扫,就能从这些学生,尤其是女学生的眼中,看到那种狂热的痴迷,她毫不怀疑,如果许丛灿现在站起来说用脚画画比用手画画要更简单,她们绝对二话不说就开始脱鞋。 因为她自己以前就是这副蠢相。 仿佛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声音,许丛灿猛然站起身,载满震撼的视线,穿过一众自己的爱慕者,直直奔向宫美仑。 连带着一圈圈学生也都跟着朝她看过来。 本来只想吸引许丛灿注意力的宫美仑,冷不防地被无数双眼睛一齐锁定,头皮一阵发麻,勉力维持住镇定,朝许丛灿抛过去一个局促不安的眼神。 许丛灿似乎是拼尽了全力,才艰难地收回视线,然而接着讲课的时候,语调明显地在发颤。 宫美仑垂下眼眸,遮住眸子里的冷意。 她此刻的坐姿,笑容,包括窗外阳光射进的角度,全都是完美复刻自许丛灿平生最满意、最喜欢的一幅画作。 但那幅画作此时还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而她此刻却是直接把他的梦带到了现实。 他心神激荡是正常的。 “这位新来的……同学,”许丛灿忽然点她的名,“你怎么看d这一时期的作品?” 宫美仑抬眼,就见许丛灿正借着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盯着自己看。 还好她虽然脑子在想自己的事,耳朵并没有闲置,只略微怔忪了一瞬,便对答道:“d这一时期的作品大多都是宫廷画,难免有讨好王室贵族之嫌,浓艳浮夸,缺乏深度,映照不出真正的灵魂。” 随着她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许丛灿的整张脸先是僵住,旋即以眼可见的速度蹿红,就好像心口有岩浆在喷发,目光都变得异常灼热。 她连忙虚掩住嘴,不好意思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许丛灿呆滞地摇头。 当然会摇头。 她这段点评,可是一字不差地照搬许丛灿的评价,而且还是只敢背地里在家说的那种。尽管她并不赞同,但为了攻略许丛灿,也只得昧着自己的良心了。 不过经由自己的口这么一说,她才又看清了一些许丛灿这个人——自视甚高,对除自己以外的人都十分得不屑一顾,偏激又刻薄。 而她曾经竟然觉得这叫“孤傲”。 真是猪油蒙了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改天吧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有什么问题……”许丛灿望了眼还坐着的宫美仑,微顿,“下次上课的时候再问吧。” 伴着他的话,响起一片遗憾的哀嚎声,原本蓄势待发要把他围住的女学生们,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教室。 许丛灿动作奇慢地收拾着东西,时不时偷瞥一眼宫美仑。 宫美仑端坐在遥远的角落,没有半点要走近的意思,只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黏着许丛灿。 这是一场无声的推拉战。 而她势在必得。 果然,许丛灿在破天荒地亲手擦完黑板后,再无事可磨蹭,终于熬不住先开了口:“你还不走么?” 如果不是太了解许丛灿那点可怜的情商,她肯定以为他是在赶客。 但她现在必须“不了解”。 于是她匆忙起身,像是被撞破暗恋心事的小女生一样,羞羞答答地说:“正要走,那个……”仿佛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抬眸对上许丛灿的视线,“你的课讲得非常好,真的非常好。” 直白的语言,笨拙的表达,多余的强调。 每一样单拎出来,都不足以吸引人,可杂糅到一起,就显得情真意切,透着说不出的可爱,能准确无误地击中一颗不再单纯的心。 ——这是她从阿智那儿偷学来的。 许丛灿果不其然地中了招,听过太多华丽赞颂,早就听麻木了的他,竟然因为这么一句孩子气的赞扬,脸颊发了烫。 看着宫美仑眼中掩饰不住的崇拜,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地问:“等会儿一起吃个饭?” 用的疑问句,语气却是十拿九稳。 毕竟,宫美仑怎么会拒绝许丛灿呢? 将许丛灿的情绪尽收眼底的宫美仑,在心里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一半对许丛灿,一半对从前的自己。 “啊……我还有事……”她一副惋惜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许丛灿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宫美仑竟然会婉拒自己的邀约,但旋即又恢复了镇定,似乎是笃定宫美仑下一秒就会推掉她自己的事。 然而宫美仑说出口的话是:“改天吧?” 许丛灿不敢置信地彻底呆住,半晌过去,才艰涩地应道:“……好。” 宫美仑绽放出一个璀璨的笑容,毫不拖沓地翩然离去。 人生第一次让许丛灿看自己的背影,宫美仑走起路来,腰板都挺得笔直。 带着前所未有的愉悦,她逛了趟街,给家里那位还挤在自己运动服里的巨婴淘了几套衣服,然后大手笔地买了两桶炸鸡,脚步轻快地晃回家。 宫美仑刚把钥匙插进锁眼,还没来得及转,公寓的门就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 “你回来啦!” 成熟男人磁性的嗓音,青春少年飞扬的语调。 这满满的违和感,激得宫美仑额角一跳。 阿智麻利地接过宫美仑手里的东西,更麻利地揪出新衣服,然后表情就僵了。 她挑起眉头:“不喜欢?” 他非常不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嫌弃:“好丑。” 宫美仑:“……” 她回想了下初遇时,他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再瞅瞅他现在手里大卖场清仓甩的货,差距确实略微有点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脱口问道:“你该不会是什么超级富二代之类的吧?”不然怎么穿得起那种高定西装,更别谈那支镶满钻的限量版腕表。 宫美仑猝不及防的发问,令他怔了一瞬。 但也只是眨眼般的一瞬。 他仰起脸,笑眯眯地说:“那我可得想办法赶紧恢复记忆,回去继承几百个亿的资产,给姐姐买个大别墅,带花园,还带游泳池的那种!” 宫美仑不禁盯着他审视了一圈。 如果他真的家世显赫,没道理失踪几天了,都还没人找上来。 可排除这个,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位阿智是名特殊工作者。 这么一想,逻辑就顺了。 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漂亮脸蛋,身材高大,线条紧实,肯定是“花魁”,别说腕表了,顶级跑车都能手到擒来。 她甚至敢大胆地推断,那天他孤身一人,差点溺死在荒郊野岭的湖里,绝对不会是他自己失足落水,很有可能是沾上了什么大佬的老婆或是情人,才会招来杀身之祸。 一想到当今社会,光天化日之下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她就感到一阵胆寒。 把阿智留在身边,怎么想都觉得,十分得不明智。 思及此,她的内心再度涌起对某人下逐客令的念头,在这念头的驱使下,她动了动唇,然而半天也开不了口。 因为阿智扬着一张牲畜无害的笑脸看着她,一双眸子灿如星辰。 明明他什么话也没说,可她就是觉得他在对她说:“你要是抛下失忆又没钱的我不管,你就不是个人。” 于是再一次,她强咽回涌到喉咙口的话,叹了口气,接过他的话茬,顺嘴说道:“你都有几百个亿的资产了,就给我一栋别墅啊?你的命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他笑了笑,转开话题道:“我把整个家里的卫生全都做了一遍!” 闻言,她这才发现脚下的地板干净得光可鉴人,刚想表扬两句,就听对方压低音量,神秘兮兮地问:“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她登时一惊,想到昨天那本被他翻出来的剪贴簿,冷汗直冒,一边脑子飞速运转,回忆这间公寓里还藏着什么秘密,一边故作坦荡地接道:“什么?” 他倏地一下拉开客厅落地窗的窗帘,高声道:“原来姐姐是一个大画家啊!” 她看着露出来的画,表情错杂。 那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 干净明亮的教室,刻满涂鸦的木质课桌,一个模糊的男孩背影。 她和许丛灿初遇的那天。 前世的她,怀揣着最纯真的心思,把这份厚重的时光,一层一层复刻在画纸之上,在许丛灿生日那天,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会认出画中的场景,会记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小的她吗? 她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天空放在窗外,根据疏密关系,勉强还能应付过去,一旦变成主体,色差明显,表现也不足。就算这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画出来的画,我也会劝他放下画笔。天赋这种东西,三岁就能定终生。” 评价完,许丛灿便把画递回给了她,眼底的轻蔑令她无地自容。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点亮自己的光 宫美仑沉默地看着自己三年前画到一半的画。 因为许丛灿,她究竟都放弃了些什么? 她的喜好,她的个性,她的梦想,她的生命…… “姐姐?”见她一动不动,阿智出声唤道。 她这才回过神,从沉郁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隔着一整个客厅的距离,冲阿智淡淡一笑,平静地说:“一看你就是个不懂画的,才会对着这种画喊我‘大画家’。”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在这短暂的接触中,一直都是副笑笑模样的阿智,第一次皱起了眉头,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宫美仑。 她以为是自己那句说他不懂画的话,有瞧不起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就我这画画水平,还远远……” “我是不懂画,对油画什么的也没兴趣。”他截断了她的话,“可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你画得好。” 她愣愣地看着他,感觉跟不上他的思维逻辑。 他把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转向身侧的油画,脸上是难得的正经神色,看上去终于有点儿和他实际年龄相吻合的感觉了。 “一幅真正好的作品,难道不应该是连看不懂的人都能被感动吗?” 他轻声抛出的这个问题,不啻于一道重击。 在许丛灿的熏陶下,她沉醉于他那些高深的技法和晦暗的色调,早已忘了自己对艺术的理解,自己的初心。 “我看到它的时候,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很舒服,想就这么一直看下去。”他的语气真挚至极,丝毫不作伪,“姐姐,你会把它画完吗?” 她站在原地,犹疑地说:“我……” 他朝她看过来,用一种极具诱惑力的口吻说:“画出来,打动更多人的吧。” “……好。”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道。 许丛灿否定了她,可阿智肯定了她。 何况许丛灿那人,古今中外那么多大画家,除了他自己,又认可过谁? 她要拿起丢掉的画笔,重启自己的人生。 宅在家里废寝忘食地画了三天画,宫美仑终于换下了睡衣,穿上专攻许丛灿的纯情装备,拎着便当,出现在许丛灿下课必经的林荫道上。 时值初冬,金黄的银杏树叶铺满道路,一身白衣胜雪的宫美仑仙气四溢,再来一个画框,就是幅美不胜收的油画。 许丛灿一走出教学楼,就被这画面击中了心脏,任由夹着的讲义掉了一地。 完成这个做作的开场,宫美仑浅笑着走近许丛灿,优雅地弯下腰,作势要捡散落的讲义。 许丛灿终于挣脱了定神咒,抢在宫美仑之前捡起讲义,却触到了她“一不小心”伸过来的指尖,当下跟过了电似的,猛地往后一缩。 从弯腰起就开始憋气的宫美仑,时机正好地“羞”红了脸,忙把手收回,故意用十分生硬地方式转移话题道:“我带了自己做的便当,想跟你一起……”话说一半又往回一收,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因为上次你说了要一起吃午饭,所以……”最后以一个恰到好处的留白收了尾。 这一通逻辑喂了狗的话,成功地令许丛灿心生怜意,他不仅从宫美仑手中拿过了饭盒拎在自己手上,更是主动探问道:“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忙着晾着你呗。 “去福利院帮了帮忙。”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 许丛灿看她的眼神又柔了几分。 十座大学校园里,九座都有“情人坡”。 也不知道是这块草皮子先有了这么个名字,才吸引来无数的小情侣,还是先有小情侣跑来这块草皮子腻歪,才衍生出这么个名字。 反正当宫美仑假装毫不知情,误打误撞踏入情人坡的时候,遍地都是正在卿卿我我的小情侣。 见状,她摆出一副慌乱的模样,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许丛灿径直走向一条尚未被占据的木椅,用行动代替语言给出了他的回答。 她扭扭捏捏地跟上,和他隔着点儿距离落了座,显得特别矜持。 于是许丛灿十分体贴地打开话题,缓解她的尴尬:“这便当是你自己做的?” 她几不可察地犹豫了一瞬,点头应道:“嗯。” 准确地说,这两份便当,有一半是她做的,另一半是家里那位主动请缨帮忙做的。更准确地说,她自己的这份便当是出自她手,而许丛灿的那份……是阿智照葫芦画瓢的高仿版。 “给那个许丛灿的?” 阿智只是扫了眼两个便当盒,便一语中的,着实吓了她一大跳,当下拿刀的手一滑,差点没血溅当场。 然后就被对方顺理成章地接任了主厨大位,退居二线当起了旁观者。 她按捺不住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知道他一个人的名字啊。”他抛出一个简单到完全没毛病的解答,边切鸡蛋卷,边自然而随意地念叨,“你想给他做顿饭就做,但别伤着自己的手。” 她咂摸着他的这句话,总觉得他要表达的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 但一看到他那派天真无邪的神态,又觉得是自己心深如海,想太多。 这可是阿智啊,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说话做事退化得跟个十五六岁青少年似的巨婴,“话里有话”四个字怎么写都不一定知道。 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的脑子里还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敲响了一记警钟——报复许丛灿可以,但千万别让自己受伤。 所以此刻,不管许丛灿表现出多少她曾经愿意牺牲一切来换取的柔情和体贴,她都不会心软,更不会动心,否则等待她的,又会是一遍遍的心碎,无止境的伤心。 她拿起许丛灿的那份便当,打开盒盖,一脸忐忑地说:“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许丛灿只是略微一瞥,就被震住了。 满满一盒精致的食物,就没一样是他不喜欢吃的。 要做到这一点,难度有多大,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宫美仑知道了。 跟他一起生活了三年,她就为他做了三年的饭,本来厨艺稀松平常的她,硬生生被练就成了个专业级别的营养师。 他不沾油,不沾热,不沾丑。这三样要是沾了一样,他就撂筷子走人。 等饿得胃病发作,她忙前忙后地照料,他就用眼神无声地谴责她连个饭都做不好,让她愧疚自责得比他还疼。 一个人的爱就那么多,她一股脑地全给了他,连一丁点儿给自己的都没舍得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