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草木零落之翩若惊鸿》 正文 不似人间 清晨,旭日缓缓升起,熹微的晨光揭去夜幕的薄纱。 一夜春风来,梨花满树,放眼望去,入目皆是一片纯白,恍若还未走远的寒冬白雪,唯有一点粉色,似冬日里的清雅梅花。 倾城提剑倚在幽香清远的梨花树下,一袭淡粉色罗裙华裳,青丝半挽,发上一支朴素却不失清雅的流苏玉簪,几缕披散的青丝随风飘荡,目光冷清,气若浮云,志若秋霜,嘴角一抹淡然疏离的笑意。翩然挥剑轻舞,罗裳轻扬,络绎飞散,身姿轻盈婉转,似燕居鸿惊,凌波出尘,忽来一阵轻风,花叶零落,剑锋将簌簌落下的花瓣劈开,碎花随风飞舞,落在她如墨的发上。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舞终了,轻轻落下的花瓣铺了满地,花香顺着微风四处弥漫。 倾城素手执三尺剑,右手轻握剑柄,一双墨眸盯着手中银白如月的长剑,左手缓缓抬起,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光亮如镜的剑身。 朱唇轻启,带着一丝笑意,道,“轻巧灵便,寒光如淬”。 一旁候着的侍女须晴见此走上前来,一边接过长剑,装回檀木剑匣里,一边又道,“青锋谷铸的剑自然是最好的”。 青锋谷先祖楚青锋是楚氏王族,因不喜宫中权谋争斗,自请除去宗籍,创立青锋谷,世代为铸剑师,避世不出,盛产神兵利器,其中亦不乏武学高手。 二人说话间便走到了树林外的凉亭,正欲在此休息片刻,却看见不远处一个人边跑边喊着倾城的名字,正是小师兄防风。 念及此,倾城暗道不妙,果然,防风跑到她面前还未及喘口气,便气喘吁吁地说,“师父回来了”。 二人趁着师父不在,算好了时间,偷偷跑出来,却没想到师父居然提前回来了,现在防风心里可是紧张的很,一双眼眸微微睁大,紧紧盯着倾城,期盼她能想出个办法来。 就在防风跑过来的时候,倾城就知道肯定是师父回来了才急成那样,当即让须晴帮忙把散落的发丝梳好,又整理了衣襟。 忽略掉防风期盼的眼神,倾城淡淡开口道,“本来就是师兄你出的主意,现在能怎么办,赶快回去就是”。说完不等防风缓过神来,身形一动,一路上用轻功飞奔回去,把不懂武功的防风远远落在后面,原本还能听到的防风的喊声渐渐淹没在风声里。 长桑门。 平日里慈眉善目的长桑门医圣正坐在软塌上,身着一件藏青色绣花锦衣,银白的头发绾成一个发髻,只戴了一支朴素的银簪,脸上虽有很多皱纹,但眼中却有岁月积淀起来的睿智。此刻不知因为什么事面色严肃,不怒自威,在她面前两个少年正低着头。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青衣素冠,唇红齿白,只是此刻有些闪躲的眼神倒让他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另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穿着一件粉色齐胸襦裙,五彩丝线绣着小朵的花瓣,腰间系着一枚圆环形白璧无瑕的宫绦流苏玉佩,发着半明亮的银光。 这长桑门主是个白发苍苍年逾百岁的老婆婆,面色一板,手中拿着拐杖在地面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咚声,好似敲在二人的心头,气氛十分沉重,医圣语气中含着隐隐的怒意,中气十足,“你们真是翅膀硬了,师父也管不住你们了”。 防风顿时心虚,心里有些后悔,平日里师父就十分严肃,更别提过几天就是神医考核了,早知道不该偷跑出去的。 另外一旁站着的倾城上前一步挽着师父的胳膊轻轻摇晃,轻声道,“弟子知错,您就别生气了”,听了这话,医圣的面色稍有缓和,再次问道,“说吧,是谁的主意”。 “是她”。 “是他”,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人好似商量过一般,同时伸出手来指认对方。 医圣的拐杖再次一顿,好似审案时的惊堂木一般,二人立刻噤声。医圣盯着倾城,面上虽有些不悦,可说话的语气里却察觉不出半分怒气来,“阿城,我对你说过多少遍了,女孩子家要仪态端庄,你看你成什么样子”。 医圣话音刚落,倾城立刻答道,“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医圣又偏过头去对防风说,“回云(防风的表字),你是师兄,要作个表率”。 “是,弟子谨记”,防风言语十分恭敬,躬身行礼,他倒不是怕师父责罚,只是师父从小抚养他长大,恩情深重,只怕师父会失望。 “阿城天赋极高,平时贪玩也就罢了,你可要用心研习医术,为师看你一向稳重,对你寄以厚望”。 防风再拜,面色诚恳,心里更加愧疚,“弟子定不会辜负您的苦心”。 医圣点点头,怒气全消,十分满意,“你们出去吧”。 “弟子告退”,二人同时答道。 倾城施了礼,转身向外,进退趋行,徐疾有度,身上的环佩随着步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待二人走远,却不想医圣暗自笑道,“夏槿,你当初对我不尊敬,看我一定把你女儿教成一个守礼端庄的淑女”。当年夏槿为兄长求医之时,因忧心急躁,言语中略有不敬,而医圣又一向看中礼节,二人闹了些不愉快。 夏槿是燕国庶公主,倾城的母亲,不似一般女子端庄守礼,温婉贤良,却是个上得沙场,临朝掌政的巾帼英雄,封号定国公主,原本燕国有夺天下之势,却不想最后终是红颜薄命,燕国亦是没落,夏槿长子惊澜在楚国为质,夏槿嫡兄燕王容不下倾城,之后倾城拜长桑门主为师,便离开了燕国。 这时,有人在外敲门,“门主,李大人身体不适,派人来求医”。 忽然传来的声音把医圣吓了一跳,赶忙收住笑脸,隔着门道,“让防风去吧”。 另一边,从医圣处离开之后,倾城便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依然是端着礼仪,防风就跟在他身后,面上一脸狗腿讨好的笑容。 “师妹,阿城,你等我一下”。 听到防风说话,倾城也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对防风道了万福礼,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声音温柔委婉,“小师兄”。 “阿城,师父一向最喜爱你,一定不会生你的气,所以我才说是你的主意,你别生我的气了”。 倾城抬头看向防风,眼眸微微眯起,又行了一礼,道,“倾城不敢”,面色如常,声音里却透着一股阴阳怪气。 “师父不在,你不必如此”,防风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可不想倾城却立刻拂开他,向后退了一步。 防风正要说什么,却见后面有人追过来,是个七八岁的小童,小童站定之后,行了揖礼,“二位师叔祖,门主让防风师叔祖去给李大人医病”。 防风和倾城是医圣的关门弟子,医圣年逾百岁,弟子众多,所以连着二人辈分也很高。 “我知道了”,防风声音温润,一副亲切的样子,又对着小童轻轻挥了挥手。 “弟子告退”。 “阿城,我先去啦”,因为刚刚犯了错,防风不敢再有什么差错,立刻差人去准备,向院门走了。 “小师兄,别忘了你的轮椅”,倾城在背后加了一句,伴随着轻笑声,防风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百兵之君 剑,生而为杀,吾剑所指,死之将至。 若是说江湖中实力最强的剑派,该是轻吕山。从大夏建国之初传承至今,历任掌门素有第一剑客之名,现掌门青锋在江湖上颇有地位,但少有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只因手持青锋剑,遂以剑为名。 轻吕峰是大夏第一险,云雾缭绕之时,有登天的错觉,云开雾散之时,可观江河万里。王者于此,有君临天下之势;侠者于此,有傲视群雄之感;道者于此,有白日飞升之缘。 此时峰顶站着三个少年,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前面的黑袍少年,身姿修长,因着年纪的关系,脸部线条略显柔和,只是因着那深邃中又带着一丝邪气的墨绿色眼眸以及形如剑锋的浓眉让他丝毫不显稚气。 手中拿着一把看似普通的银色长剑,缓缓拔出一半,伴随一阵嗡鸣声,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寒光,剑身明亮如镜,映照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利剑出鞘,挥舞之时带动着一阵风声,持剑的手又生生顿住,风止而音未停。 抉浮云,开太清,淬三河,动四方。 站在后面不远处的两个少年面上满是羡慕,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把剑练好,可以像师兄一样,二人正思量间,却见师父从山下的石阶走上来了。 青锋年近五十,身穿窄袖长衫,当风而立,头戴银质发冠,须发花白,虽有隐隐的皱纹,却丝毫不显老态。 “玄陌,你可以下山去了”,青峰这话是对站在前面大约二十岁的黑衣少年说的。 玄陌缓缓将剑锋还入剑鞘,回过头来,面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应了一句,“义父”。 即使对于这个抚养他长大,又授他武艺的义父,玄陌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 “你兄长云天也下山三年了,你可以去寻他”。 听到云天的名字,玄陌面上添了许多不耐。云天平时对这个弟弟颇多照顾,只是玄陌性子冷漠无情,有些厌烦。 青锋又道,“你们” 但玄陌不等青锋说完,就转身下山去了。 青锋并未叫住玄陌,只能叹了口气,心道,他越来越像他母亲了,或许,会比他母亲更加冷漠狠绝。 青锋又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弟子,对二人道,“汉广,倩兮,过些时日,你二人也去吧,不能总待在山上,坐井观天”。青锋似有些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记得万事当心”,心中固然有些担忧与不舍,却也知道,他们四人是该出去自己闯荡的时候了。 又忽然想起自已当年也是如此,十年了,却不知老之将至,转眼间却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只可惜,青筠和洛宓没能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不知她二人在地下过得可好,不过,快了,再等等。 楚王宫勤政殿。 楚王信头戴王冕,顶有延,前有十旒,缀珠垂下,重如繁露。 手持九州剑,立于阶上,道:“寡人欲以剑指天下,辟万里河山”,一句话掷地有声。 何谓九州,天下也。 “是”,下方的公子渊跪地垂首道,神色满是恭敬。 楚王缓缓走下台阶,将公子渊扶起,“子渊,父王有个任务交给你”。 “父王请讲”。楚渊面上是个温润的男子,身穿银白色绣竹锦袍,广袖翩翩,黑发全部束起,唇角染着一抹笑意,使人感觉如沐春风,却又似有深意,胸中有沟壑万千。 “代国看似安稳,实则内里腐朽,质子序在楚国之期已满,不日便将动身回国”。 “代国质子不是在三年前就病逝了吗”。楚渊略有疑惑,开口问道。 楚王看向公子渊却不言语。 楚渊结合之前楚王封锁代公子序死讯,略做思考便会意,道,“父王是想李代桃僵”。 “子渊聪慧,甚得吾心”,楚王面有笑意,点头称赞。楚渊和代国公子序是表兄弟,面貌有几分相似,况且代序初到楚国时才十岁,如此也无人能分辨。 如今夏氏皇室衰微,只挂着个天下共主之名,楚,燕,代,越,齐,诸侯纷争。楚王有问鼎之意,欲取燕国,代国,志在天下,成千秋霸业。楚王信最出色的两个儿子是二公子楚渊,三公子楚云,此次亦派楚云去燕国,打算以最小的代价夺取燕代二国,同时也对这两个儿子考验一番。 “儿臣愿为父王分忧”,楚渊作天揖礼。心中亦是清楚,父王是打算不战而屈人之兵,减少楚国的损失,只是,怕是还有另一层深意,储君之争。 “好”,楚王扶起公子渊,拍了拍他的肩膀,甚是欣慰。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看着儿子长大了,楚王更是感慨时光飞逝,想当年他们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少年英雄,也不知夏珏那个老匹夫在轻吕山怎么样了,两个儿子有没有他的儿子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皎皎闲夜 代国都,越城。 皎皎闲夜,明月施光,繁星璀璨,微风低语初夏的夜晚便少了几分白日里的热意。 越城虽然不是很大,却十分繁华,即使不是在节日的夜晚,依然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现世安稳。 宽敞的街头来往的商贩行人熙熙攘攘,一片繁华之景。今晚修文馆举行诗会,以诗会友,招揽贤才。门口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忽又出现了看似普通的两个人,正是轻吕山掌门青锋的两个弟子。 男子的年纪大概十八九岁,丰神俊朗,眉目间带着江湖剑客的豪情,正是汉广,身着儒士服,头戴玉冠,长身玉立悠闲自得之态,腰间佩着柄长剑,倒是颇有几分文人的风采。 一旁的倩兮也并没有穿着平日练剑时的装束,选了件粉紫色曲裾,体态适中,高矮合度,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用一银质发箍将发髻盘起,斜插着三支玉石发簪,既不花哨也不会太过朴素,眉眼间不似平日英气洒脱,倒多了几分娇俏优雅。 修文馆院落宽阔,规制整齐,小桥流水c粉墙黛瓦,曲径通幽,峰回路转,图案精致的花窗,门楣上挥毫写意的楹联,湖边石桥上的题诗,不出城廓而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得林泉之趣,虽由人作,宛若天成,又传来阵阵管弦丝竹之声,如巍峨的高山,潺潺的流水,又似春日的阳光,皑皑的白雪,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馆内到处都是互相行揖礼,满口愚兄贤弟的文人学子,面上一片和睦,却不知内里是怎样的波澜诡异。 二人离开轻吕山已经两年了,江湖之远,什么样的人都有,汉广倩兮一路上也是不容易,不仅风餐露宿还要时刻小心着,着实体会到了世道艰辛。 后来一路寻着师兄玄陌到了越城,在修文馆附近找到了玄陌留下来的消息,于是乔装打扮进了修文馆。 修文馆内男女不同席,汉广和倩兮也是分开行动,借着与众人交谈,伺机寻找。 初夏的夜晚轻风吹拂,微凉而又不带一分寒意,温暖而又没有一丝燥热,星光点点,明月洒下清辉。 玄陌背对着月光站在屋顶,映着点点银光的黑色披风随着风摆动,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隐隐透着一丝深邃,以及微蹙的眉更显他心有城府,胸有沟壑。 玄陌此时正在查探修文馆内部地形机关,以及两馆主的实力,得知二人在修文馆正厅,之后便在屋顶上坐下,一腿屈起,左手搭在膝上,右手抓着长剑,收敛了气息,与漆黑的夜幕融为一体,月光淡淡的洒在他浓墨的发上,又添了几分神秘。 大概半个时辰,汉广和倩兮才找到了玄陌,三个人便在屋顶上挨着坐下,弦月当空,晚风微凉,倒是别有一番雅致,只是三个人谋划的事就不是很符合当前的气氛了。 汉广在一旁悄悄观察玄陌,犹豫片刻,忍不住向玄陌分享他不久之前得来的消息,“师兄,云天师兄竟然出家了”。 “怎么说话呢,是修道”,听了这话,玄陌没什么反应,倩兮倒是皱了眉,面上有些不高兴,推了汉广一下。 汉广收到倩兮凌厉的眼神,连连点头,急忙改口,“修道,修道”,又暗暗的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明知道她平时最喜欢大师兄,却没想到他跑去修道,倩兮定然是伤心极了,他此时还提这些做什么。 玄陌转过头,墨绿色的瞳眸微动,斜了汉广一眼,漠然开口道,“我已经知道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不愿多说。 汉广看玄陌有些不高兴,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师兄,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汉广素来对他这个师兄是又敬又畏,他知道在玄陌看来自己这个所谓的师弟和其他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玄陌缓缓站起身,墨黑色的长袍随风摆动,厚重的银丝锦缎发出不小的声响,衣角金线所绣的烈焰纹饰栩栩如生,好似在燃烧一般。 “修文馆,我要了”,玄陌声线低沉,却没有被淹没在风声里,此时他背对着月光,模糊了轮廓,眼眸中看不出墨绿色,只瞧着如黑曜石一般,在冰凉月光的映衬下,眉宇间自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冷酷霸气。 倩兮微微眯起眼眸,心神激荡,望着月色下的男子,他淡然而立,掩盖不住的王者之风。此刻就连汉广也微微愣神,他不该站在屋顶,就该站在山巅之上,俯视一切,纵然他一向知道师兄是个强者,也一直以他作为目标,想成为他这样的人,却恍然间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站到这样的高度,心情低到了尘埃里。 玄陌看见汉广这幅样子,心生不悦,青锋有意将掌门之位交给汉广,轻吕山有百名弟子,此番出来自然是想让他历练一番,不然将来如何服众,此时看到他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真是个废物。 因为还有要紧的事玄陌不再理会,从衣襟处拿出一张纸,递给二人,“这里有一份名单,都是修文馆重要的人物”。稷府势力已大不如从前,名下的修文馆也衰落不少,短时间内夺取修文馆并不难,只是他,志不在此。 “擒贼先擒王,把这些人控制住了,其他的小喽啰自然就听话了,可以日后慢慢谋划”。汉广把纸展开,倩兮也凑过头去看,只见上面写了约二十人的名字,最上面写着北辰,嘉善。 玄陌见汉广目光落在这几个字上,解释道:“这是修文馆两个馆主”。 “那就是我们的目标了”,倩兮说道。 “这二人武功如何”,汉广略作思考,道出问题关键所在。 “在我之下,在你之上”,玄陌面上看不出情绪,稍作停顿,又道,“武功是一方面,你二人智谋不足,都不够给人塞牙缝的”。这话倒是有些不留情面了。 闻言,正拿着纸张的汉广手抖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许惭愧,虽然听着不舒服,但汉广和倩兮也知道他二人初入江湖,没有经验,确实要处处小心。 汉广不再纠结于此,提了个建议,“师兄,我们是不是找个机会,把这正副馆主控制住了”,随后又抬头看着玄陌,征求他的意见。 夜色越发的惨淡,喧闹的修文馆中掩藏着死一般的宁静,初夏的夜晚,气氛却因玄陌而冷了许多。 “就是现在”。 在夜幕的掩盖下,修文馆悄无声息的换了主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轻云蔽月 长桑门在燕楚交界的一处山林里,倒不是自命清高与世隔绝,只因这秦越山里多的是奇珍药材,为了方便就把总部建在这里。 从外面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山庄,外墙树木繁茂,园内药草飘香,曲折环绕的小径回廊十分雅致,清澈的人工湖飘着几朵荷叶,精巧的凉亭里还坐着穿白色衣服拿着书背的小童。 此刻众人围着一个白发老者,一个清秀少年和一个穿着淡青色纱裙的少女。 医圣一共有十个弟子,倾城是最小的一个,才刚刚十六岁就通过了考核,成为年纪最轻的神医,只是还缺少些经验,所以医圣便派她去代国都的神医小庄。 原本倾城是要和小师兄防风一起去的,但是防风没有通过神医的考核,只得了一个医仙的称号,医圣实在生气得很,一共十个弟子有九个是神医,就只有防风不成器。 不过医圣好像忽略了一点,其他的弟子大多是三十岁以后才成了神医,防风今年刚及弱冠。不过,不管怎么说防风现在的压力大的很,在没有通过考核之前他不能出长桑门一步,所以现下便只有倾城一人去了。 送走倾城的时候防风一把鼻涕一把泪,师父最喜爱小师妹,平日里他闯了祸都有师妹求情,唉,这下日子要怎么过。 “你等着我呀”,防风拉着倾城的手十分不舍。 一旁的老医圣大喝一声,“放开”,吓得防风立刻松了手,缩了缩脖子,他怎么忘了师父还在一旁呢。 对着倾城,老医圣的语气神色柔和了许多,实在是不舍得,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小心些,江湖里可不比长桑门”,拉起倾城白皙纤细的小手,一双布满细纹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不要参与到代国朝堂上的争斗,代国现在乱的很”,只是老医圣想到了倾城燕国公主的身份,虽然这些年刻意隐藏,但只怕有心人,总是不免担心。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老医圣不免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倾城母亲时的情景。多年过去,记忆有些模糊了,她唯一还能肯定的是,夏槿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那样的女子,世间无二,只可惜,红颜总是薄命。念及此,她还想着那个预言,生怕日后会应验,想到这里,老医圣又嘱咐了几句。 “还有为师昨日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得”,老医圣面上严肃起来,语气也重了些。 倾城记起昨夜师父对她的叮嘱,“这世上有两种人是爱不得的,一是逐鹿天下的王者,二是行走江湖的剑客,这样的男人最是无情,莫要被话本里的才子佳人迷了去”。虽然她有些不理解,却是谨记下了。 “阿城记得了”,倾城行肃拜礼,与师父拜别,看着师父头上霜白的发丝,生怕这一别就再也不能见,便立刻红了眼,师父这些年对她十分照顾,受了太多恩情,再多告别的话都说不完。 “去吧”,老医圣挥挥手转身走了,她这做师父的可不能像小辈一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肃拜 听着身后马车的声音,老医圣用手背揩了一把眼泪,忍了忍,还是没有回头。七年了,倾城一直陪在她身边,没走远过,一开始收她为徒,也是因为当年和她母亲置的一口气,可时间一长,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唉,倾城总归是要走出去的,不能一辈子配着她这个快入土了的老太婆。只是这孩子快要到了嫁人的年纪,看了看旁边的防风,老医圣叹了口气,这孩子品性样貌都还好,可到底是个文弱书生,又哪里能护得住倾城。 “防风,回去了”,轻唤一声,防风扶着老医圣回了院子里,老人家拄着拐杖,佝偻的背影很是落寞。 长桑门在楚国,离代国越城有些远,倾城一路上坐马车也要半个月。 一辆外表朴素的马车,天蓝色水波纹帷帐随着微风缓缓飘荡,一匹白马拉着后面的车驾,在官道不缓不慢的跑着,很是低调,不会引人注意。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毛绒毯,一个小巧的檀木案桌,上面摆着水果点心,还有几本书。倾城倚靠在马车内壁上,阖眸小憩,侍女须晴在一旁守着。路程虽远,好在道路比较平坦,马车做工也精细,车里的人不会觉得摇晃颠簸,不然这一走就是半个月,实在难受的紧。倾城时不时的下车走走,只是不想多生事端,下车后便一直戴着面纱。 这一路上有另一队车马与倾城同路,因为作息时间不同,走走停停的,遇见了多次。马车装饰低调古朴,但材料却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马车里的人也从来没有露过面。并且随行的护卫,都是练家子,一举一动有规有矩,看起来应该是军人士兵。结合之前兄长传来代国质子回国的消息,想来这里面的人应该是公子序。 在倾城留意这人的同时,这人同样也在观察她。 另一辆马车里的人确实是楚渊假扮的公子序。倾城的马车里面很华贵舒适,但在外面看起来很普通,楚渊倒是不会多加留意,只不过,倾城在路上曾下过车,被公子序瞧见。 他看这姑娘从头顶蒙着轻纱,连眼睛也未露出来,只是这一身广袖锦衣精致华贵,配饰也是上好的玉石,最显眼的还是她身上的一块玉佩,白璧无瑕发着半明亮的银光,任他再见多识广也没看出是什么玉种。 这些东西只有有钱便能买到,真正让楚渊感兴趣的是这姑娘的气质与楚王宫里的公主比起来也是不落下风。闲花淡香,气若幽兰,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楚渊很想结识这位姑娘,只怕贸然前往会有些唐突失礼,转念一想,这条路是去代国的路,若是有机会,想来日后还能见到。 代国越城悄悄的多了几股势力,不知会掀起这样的一场风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年少初遇 倾城的马车走了半个月,终于近了越城。 城墙巍然耸立,正中央刻着越城二字,给人以坚固持重和凛然难犯之感。 车夫只把长桑门的令牌递给守城的士兵,就被毕恭毕敬的请了进去,医者的门派只长桑门一家,在大夏颇有地位,权贵们都怕死的很,行走江湖的人受伤在所难免,长桑门对于贫民经常不收诊金,所以长桑门不管是在朝堂民间还是江湖都受人尊敬。 越城是代国国都,自然是代国最繁华的城池。西风微暖,日头有些偏西,悠扬的凤箫声四处回荡,明亮温暖的太阳渐渐西斜,暗蓝的天空下是一座繁华锦绣的城池,琉璃碧瓦的建筑,交错纵横的街道,起落高低之间,更有一种繁华错落之感。 阡陌交通,路人相谈甚欢,为代国的繁华更添一笔浓墨重彩,却不知道这浓墨又是为了掩盖些什么。 “我想自己下去走走”,倾城坐了这么久的马车骨头都要散架了,刚才掀开车帘看到越城繁华热闹的景象自然是想要出去看看。须晴扶着倾城下了马车。 倾城想自己出去转转,戴好了面纱后,又道,“须晴,你不用跟着了”。 “那我先去神医小庄安排一下”。须晴素来对倾城言听计从,从不质疑,不论对错。 倾城点了点头,自己朝着街上去了,她走的这条街道是越城最繁华的街道,众多的有名商铺酒楼都开在这里,就连修文馆也在这条街上,看着眼前长长延伸的主街道,越城的傍晚比起白日,丝毫不见冷清,依旧熙熙攘攘,豪华的马车满路芳香,长街挂满了各色的花灯,满城流光溢彩,灯火辉煌。 倾城在各家商铺随意转了转,又去喝了茶,这样一圈下来,见天色晚了也准备回去,事先知道神医小筑在四方湖附近,便又询问了路人,得知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 月上中天,银光如细沙般洒在地上,繁星点点如同挂在漆黑夜幕中的明珠,茂密的树林中有一条铺了石板的小路,树影斑驳,不时有树叶随着夜风缓缓飘落,晚风吹散了白日里的燥热,草丛中不时传来夏虫的鸣叫。 倾城忽然停下脚步,她察觉到,前方有细微的响声夹杂在风声和虫鸣中,听起来像是剑刃出鞘的声音。 只是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若是绕路一时半会还找不到方向,怕是回去太晚了须晴会担心,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悄悄过去了便是。 倾城过来看到这样一幕,七八个黑衣人站在林间的一块空地中,中间围着一个黑袍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衫透着令人压抑而又神秘的霸气,金丝滚边,更显华贵雍容,腰间系着颜色深重近乎浓墨,只在月光的映照下才能发觉是暗紫色的银丝滚边腰带。外面披着一件略微有些拖地的黑色长袍,衣角勾勒一朵金丝烈焰纹路,随风飘动间火焰栩栩如生。 墨发未束,就这样随风飘着,更显恣意妄为,面色透着毫不掩饰的桀骜,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就自然有一种迫人气势。 一群人听到声音皆向倾城这边看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如风声止息,石沉大海般寂静。 只见这女子半掩在树后,蒙着面纱,窥不见容貌,只能看见她纤细的身姿,粉色的拖地锦缎长裙在风中漂浮,薄雾般的裙裾,隐隐散发出幽兰的清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裙面上绣着小朵的木槿花,似是用彩色珠粉染过,在月色的清辉下泛着点点银光,腰间系着淡粉色的缎带,坠着一枚银光玉佩,在夜里十分显眼,脚踩着一双不染纤尘的白色小靴,踏着如积水空明的月光。 最美最好的事物,都是初见时的那刻惊艳,深深的印在心头。 见他们都看着自己,倾城只得跨出树荫的遮挡,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微微倾身,身姿悠然端庄,轻声道,“我只是路过,什么也没有看见,你可以让我先走吗”。 这群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看似领头模样的男子用阴沉沉的语调说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只怪你运气不好。” “我没问你们”,倾城看到他眼中的杀意,心里却没有半分恐惧,保持着端庄的仪态,优雅淡然,语气平静,未起波澜。 倾城很清楚的看出现下的局面,这几个黑衣人处于弱势,他们根本杀不了那个黑袍男子,倒是会被反杀掉。 黑衣人颇有些惊异,这女子声音虽淡,却在沉寂的夜色中尤为清晰,月光皎洁清华,照在女子光洁白皙的额上,眉间一点花妆灵动泛彩,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清冷的似月下仙子一般。 听了这话,玄陌对面前的女子有了几分兴趣,那望向倾城的眼眸带着些许大海般的深沉,细细打量着。这女子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广袖轻纱,在夜幕的映衬下,树影斑驳,月光轻洒,似轻云出岫,回风旋雪,清香悠远。一双眉目安静淡然,似有光华流转。危急之中还能面不改色,实属难得。又能看出这几个黑衣人才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必是有些武功在身,想来也个不简单的身份,暂时还不知道是哪一方势力,越城真是越来越乱了,不过倒是正合他意,乱,才能让他趁虚而入,搅混了的水才能摸到鱼。 刚才说话的黑衣人头领显然没明白倾城是什么意思,转头吩咐旁边的一人,“把她也杀了”。似乎并不觉得杀掉玄陌外加一个小丫头有多困难。 倾城黛眉微蹙,眼中有些不耐,朱唇轻启,声线依然清冷淡雅,“你们本来就打不过那人,现在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来杀我,只会死的更快”。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先走,并不想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便尽量劝说他们先放她离开。 黑衣人又自以为聪明,“你倒是提醒我了。先杀了他,之后再解决这个女的。” 倾城柳眉微沉,眼眸眯起,面上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道,“不会有之后了”。因为她看见这男子收起了周身迫人的势压,忽又狠狠释放,令人屏住呼吸,就连心跳的声音都十分清晰。 剑还未出,寒意已至。 果然玄陌一掠长袍,手中一把利剑长吟出鞘,月光照着光滑如镜的剑身,那锐利刺眼的寒光从众人面上闪过,不得不眯上眼。玄陌出手之快,剑气连贯,只一个瞬间,黑衣人就倒下一半,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回过神来只觉得浓烈的杀气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四人强忍着心中的惊惧同时出手,玄陌身形一闪,躲过两人的剑,手中利剑划过正前方一人的脖颈,忽又剑锋一转,刺入斜前方一人的胸口,随后迅速拔出,喷出的血洒出一道弧线,倾城立刻后退一步,躲闪不及,几滴血溅到裙摆上。 轻云蔽月,漆黑的夜幕笼罩下,星光不再,一种令人心生绝望的美。 玄陌夺过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掷出,带起凌厉的一阵风,破空而去,精准的插在另外一人心口上。 如此,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只剩刚才领头的一人颤颤巍巍的勉强站立。 这黑衣人见玄陌带着杀意的目光朝他看来,立刻吓得扔掉手中的剑,跪地求饶,头深深伏在地上,就快钻到土里去了。 “少侠饶,饶命,我也是奉命办事,求大人饶了我,我一条狗命吧”。黑衣人连连磕头,又道,“我愿意说出雇主”,黑衣人抛出了一个条件,希望能换他一条命。 看见黑袍男子眼角的不屑,面色的不耐,倾城知道这个人死定了。 玄陌却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一剑结果了他,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又恢复一片沉寂。 “没用的东西”,玄陌声线低沉而充满磁性,一种上位者无视蝼蚁的语调。 而后执剑一挥,甩去剑上的血迹,剑锋还入剑鞘,声音清脆宛若龙吟,光芒渐暗。长剑已收,可杀气却并未全部散去。 南风渐起,轻云尽散,月光洒落,柳枝纠缠飞舞,林间隐约生出一丝别样的情愫。 此时倾城的目光一直盯着那男子,没有畏惧,亦没有倾慕,只是纯粹的出于好奇。他狭长的眼眸中带了一丝墨绿,剑眉上扬,浓如墨画,漆黑的剑鞘衬着玉竹般节骨分明,修长的手指,身上的布料华贵,玄色的衣袍微微拖地,角落上绣一朵金线火焰纹,尊贵狂妄,腰间未带玉石之类的配饰,举手投足间有着上位者的傲气,又似久经沙场的杀伐果断。 似乎是倾城的打量太过直接,玄陌看了她一眼,但他并未转动脖颈,只是墨色的眸子缓缓移动。 四目相对,他眼中的轻狂不屑之意,倾城看得很是清楚,只是不知是对她还是对那些黑衣人,或是两者都有。 片刻之后,倾城先移开目光,低下头看见染污了的衣角,心里有些不愉快,她素来有些洁癖,裙摆上的血迹让她觉得难受极了,立刻拿出袖子里的匕首把裙摆割断了一块,被抛下的布片无奈地随着夜风飘走了。 微风拂过,玄陌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味,却没再理会她,走得很快,青丝飞舞,几个呼吸间,黑袍融入夜色之中,没留下任何痕迹,只听得一阵风声。 偌大的林间只余一身素衣的倾城以及一地躺倒的黑衣人,空荡荡的林间怅然若失。 二人只当这是一次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却不知在这广袤的世间总会遇到一个人,让你知道以往的光阴都是虚度,让你相信以后的岁月若是没有他的陪伴,便飘零无依,与这人的相遇相知,哪怕只有片刻,也是值得漫长的等待,永久的回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风雨欲来 月色近人,照在树间,夜色凉如水,漆黑的夜幕中挂着稀疏的几颗星,与不停飞舞的流萤交相辉映,晚风渐凉,偶尔还有飞过的猫头鹰,惊落几片树叶,一条小路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远处。 按照刚才指路人所说,由这条小路穿过树林就到了四方湖,倾城加快了脚步,以免再遇上什么人,只是天不遂人愿。 走着走着倾城忽然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一瞬便做出了反应,侧身一避,堪堪躲过,只是忽然间感觉到眼前景象变得清晰,面上感到微微的凉意,再一看,那人手中赫然拿着她的面纱。 倾城抬眼向偷袭她的人看去,那男子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身形颀长健硕,原本麦色的脸因长期不得见光而略显苍白,鼻梁高耸,浓眉微蹙眼角上扬,给人以凌厉阴狠之感。 只是右胸处插着一支小型羽箭,再看他左手拿着一张弓,想来这箭也是他自己的,照刚才他出手来看,这人武功不低,能伤到他的人也是高手,倾城不由得想起刚才遇到的那个黑袍男子。 黑衣人呼吸声变重,因刚才的动作喘着粗气,右手扶在胸口处,背靠着树木才勉强支撑没有倒下去。 他半睁着眼,勉强看清眼前穿粉白色长裙,腰间挂着一块圆环白壁的女子,一缕青丝绾在脑后,斜插着一支梨花玉石流苏发簪。肤色白皙,明眸皓齿,眉如远黛,口若含丹,不施粉黛,只额间一点淡红色梅花妆,眼眸中带着些许戒备,虽然不知什么原因裙摆缺了一角,却不影响她的仪态端庄,有一种说不出的非凡气质。 只是眼前的身影渐渐模糊,黑衣人终于是支持不住倒了下去,砰的一声,扬起一些尘土,压碎了细草。 倾城看着他倒下,抬步走了,因为这人刚才出手袭击自己,她本不想管,只是走了几步之后似乎看到什么又忽然停下,倾城走到黑衣人身边,缓缓伸出手将他身上的一块腰牌拿了起来。 只见正面写着稷府二字,又翻过背面来,有夜湑二字,应该是这人的名字。 稷府是前朝齐国的学院,汇集天下贤士,吸收了当时各家各派的思想。只是几百年来,渐渐变了味道,成了私人的组织,在各国朝堂上有一定势力,又渐渐分化出了修文馆,弈政轩,七弦阁。稷府和母亲一直有些仇怨,当年母亲掌权之时,曾经多次打压稷府,以至于修文馆,弈政轩,七弦阁都脱离了稷府的挟制。 此时稷府的人出现在代国,会不会是因为修文馆,这个人的目标又是谁,是否是冲着自己来的。 想到这些,倾城打算把这个人救起来,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他现在受了重伤,正是个好机会。 另一边。 玄陌杀了八个黑衣人之后,没把那个女子放在眼里,丢下她之后径直离去,一路回了修文馆。 即便是在夜晚,连落日的余晖也被星光取代,越城依然繁华不减,灯火辉煌,最繁华的地段是四方湖。 碧绿的湖面微波荡漾,湖边的柳枝随风摇摆,其中一颗最大的柳树上挂满了红木牌,点点花灯飘在湖面,水影中闪着烛光,笔直的白玉石桥桥头刻着卧波二字,桥面直通湖心小亭,正面紫檀木匾上着三个大字,远游亭,入木三分。 东侧望江楼临湖而立,五层的飞檐雕阁,牌匾上俊逸清秀的望江二字隐隐透着儒雅的气息。 修文馆院前的望江楼是文人学士闲谈聚集的酒楼,有诗有酒有茶有乐。精致典雅,一楼大厅人来人往,张灯结彩,高台之上,灯影交错,舞姬歌女身姿妖娆。 一二楼一般接待的多是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真正的文人学士多是在三四层,丝竹声绕梁不绝,焚香煮酒,茶意泼墨。 而第五层则从不对外开放。 望江楼实际上是修文馆的附属,但没有公开,很少有人知道。 望江楼与修文馆之间隔了一片树林,与之前玄陌遇到黑衣人的树林是连接的。 望江楼五层临街的房间内另有乾坤,一矮桌,一软榻,精致简约,豪华之中有着儒雅高贵,门窗上的雕花木刻精致生动,墙上挂着的烛台灯火摇曳。 玄陌倚靠在窗格旁,一袭黑色锦袍,胸口衣襟微微散开,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肌肤,坚硬的肌肉透着一股野性。 墨色长发散在脑后,说不出的潇洒肆意。手中拿着酒樽,衣袖一挥,桌上的酒壶,便落入他手中,米白色的冽酒的从玉质壶中倾倒而出,声音潺潺,待酒倒完,他轻轻摇晃酒杯,一口饮尽。 大约是因为心情不错的原因,那张俊逸的面容少了几分冰冷,添了一分魅惑。 玄陌垂眸望着下方的繁华街道,看见一辆马车顺着主街道向王宫的方向驶去,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汉广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玄陌在窗边,便向着他走过去。 玄陌听见脚步声,辨出是汉广,头也没回,道了一句,“公子序回国,有好戏看了”。唇角勾起,声音带着玩味的笑意。 “他只是个不受宠的质子”,汉广的面上有些疑惑,浓眉快要拧到一起,但随即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不过,他是师兄你的表弟”,汉广以为代序可以靠着玄陌的关系多几分筹码。 “不尽然”,玄陌转过头来,扬起下额,不容置疑的声再次响起,“如果没有谋划,楚王怎么会轻易放他回国”。楚王此人胸有沟壑,野心不小,志在天下,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不放过。 “莫不是他已经让代序投向了楚国”,当年代序的母亲被代王秘密处死,自己也被送去楚国为质,说不怨恨代王是不可能的。 “你去仔细查一查”,玄陌语气冷然,又似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酒樽。 汉广见玄陌对此事有几分兴趣,又道,“师兄是想帮代序吗”,想起玄陌的那句不尽然,里面有包含了承认代序这个弟弟的意思。 “那要看他成不成器了”,玄陌冷声开口,眼眸深邃,似有着深深的算计,又道,“你找个时间让他来见我”,那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威势。 随后白皙有力的手伸出窗外,缓缓松开手指,酒杯从五层的窗边落下,摔个粉碎,惊了四周的路人。 玄陌缓缓从窗边移开,脚步轻缓沉稳,走到矮桌后,席地而坐。 汉广看着玄陌无可挑剔的侧颜,只感叹道上天对玄陌的眷顾,那是一张俊美精致的容颜,却并不像女人那般白皙稚嫩,形如剑锋的浓眉之下,一双狭长的眼眸,墨绿色瞳孔,更添几分邪气,挺立的鼻梁,看似无情的薄唇。 但,这些都不重要,在他令人臣服,狂妄不羁的迫人势压下,这样的容貌不值一提。汉广的个子已经算不低了,可玄陌还要比他高上半个头,身形健硕修长,却不显瘦弱,大约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气概吧。 汉广楞了片刻,缓过神来,有些不自然,也立刻跟着走过来,坐在侧面,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道,“这是杜康居的天欲雪吗,果然不错”。 玄陌并未理会,却忽然想起刚才在树林里遇到的女子,像白雪一样清冷,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便又道,“最近还有什么人来越城”。 “神医子城”,汉广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挑了最重要的一件告知玄陌,“长桑门主的关门弟子,十六岁,最年轻的神医”。 玄陌问道,“是个女人”。虽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虽然没有人看见倾城的容貌,但她一身的气质却是令人过目不忘,那身姿遗世独立,清冷傲然,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药草香,虽看不清面目,却散发出一种举世无双的风华绝代。 对于玄陌早就知道,汉广没有一丝诧异,只答了一句,“是”,在他看来,师兄不知道才是怪事。 “查过没有”,玄陌声线冷然,态度却又有些重视。 汉广自然是不知道玄陌为什么无端对长桑门有兴趣,却没有多问,立刻答道,“关于她的身份,长桑门捂得很紧,身份不详,只知道她名叫阿城,子城是外人对她的尊称”。 看来长桑门的水也不浅,“呵,真是有趣”,玄陌轻笑一声,狭长的眼眯起,如折扇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月出皎兮 月光很盛,洒在地面投出暗影,夏夜的林间透着清凉的气息。 草地上躺着一个身穿黑色紧身夜行衣的男子,一手握着小型弩箭,面色苍白,双眼紧闭。 倾城戴着一双银丝手套不急不缓地给夜湑处理着伤口。一手握住箭尾,快速沉稳的拔出,丝毫没有顾及夜湑会不会痛,就好像这箭原本是插在死猪身上一般。纤细的手拿着一张帕子往他的伤口按去,伤口不浅,依然流血不止,倾城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玉瓷瓶来,细细的白色粉末往伤口上一洒,鲜血便渐渐止住了。 “真是便宜你了”,这凝血粉是用多种珍贵药草炼成的,止血效果好的很,自然价值不菲,今天夜湑遇见倾城算是捡着了。 简单的帮夜湑处理了伤口,因着着急回去,倾城没耐心一直等着,也没办法把这么大一个人拖回去,便摘下了发髻里插着的末端缀了小珠子的银针。月色下银针末端泛着一缕微光,就像倾城眼中闪过的一抹狡黠。 银针插在夜湑的几处大穴上,轻轻旋了几圈,这人立刻就醒了。 景行只感觉身上一阵疼痛,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片夜色中树林,天上一轮明月高悬,银色的月光缓缓的洒落似轻纱一般,处处都充满着一股清凉的气氛。 面前的女子纯白的流仙裙衣角如水波一般清冷飘逸,一双白色短靴踩着青草,绣着的花朵栩栩如生,在暗夜中,她背后的月光为她披上轻纱,勾勒出朦胧的银光,恍惚间有些看不清面容。 景行缓缓站起身来,对自己身上的伤口以及奇异的装束十分诧异,却又似习以为常一般无奈的黯然接受。 这时景行才得以窥见倾城的面貌,端庄秀丽的面庞,一双凉眸含着清冷肆意,眉目如画,樱花般的粉唇轻抿着,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冷意。 这样的美人只该天上才有,景行不由得看呆了,不过片刻,便强迫自己回过神来,这样盯着看实在是太唐突了,可内心深处还为自己偷偷辩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一看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看这样子,该是面前的姑娘救了自己。景行整理好衣衫,身体肃立,双手抱拳,左手在上,向倾城行揖礼。 同时缓缓开口,吐字清晰,温润有礼,道,“小生这厢有礼了”,景行接着又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幽暗的树林内,透出一股不太寻常的气息。 从这人站起来开始,倾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刚才看见的夜湑气势凌厉,神情冷漠,可现在面前的这人虽然外貌和刚才没有什么变化,可气质完全不一样。 同样身形颀长健硕,却给人以光明磊落之感,略显苍白的脸更符合文弱书生的气质,浓眉微蹙,似又迂腐不化,眼神温和,又有弱柳扶风之态。 倾城伸出手欲搭上他的手腕,想看看他是出了什么问题,却不想刚刚触及之时,被一把拂开了,景行像躲瘟神一样立即跳开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眸瞪得溜圆,好似倾城做了什么大恶一样。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自重”,语气中带着些许恼怒,景行面上满是嫌弃,横眉怒目,这姑娘生的如此美貌端庄,却不想竟表里不一,真是 倾城只觉得刚才是白费力气了,看这人的症状,分明是有双重性格,看样子景行不知道夜湑的存在,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了,当下又心生一计,道,“刚才我给你用的药价值五百两”,声音依旧清冷,面上却又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景行声音有些底气不足,而他脸上的表情,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原本义愤填膺的面上,添了许多窘迫。 “你不会想赖账吧”,倾城走近了一步,端庄轻盈,抬头看向景行的眼睛,目光如炬,带着审视的眼神,看得他无处遁形。 景行从倾城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鄙夷,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便立刻挺起胸脯,信誓旦旦的开口,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小人,“在下日后会还的”。 倾城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怀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在下名景行,字往之,是稷府人,这段时间会住在修文馆”,景行有些急了,急忙辩解,生怕倾城误会了他。 果然是修文馆么,倾城知道了景行的身份之后,也对这个酸腐文人没什么好奇的了,原就是为了套出他的身份,那瓶凝血粉,她也不是很在意。 倾城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不欲再与景行过多纠缠,便随口说了一句,“不必了”,一挥衣袖,转身就要离开。 没想到此时景行却不愿意了,“君子当洁身自好,我不能白受姑娘的恩惠”。又上前一步挡住倾城去路,却也恪守礼数,没有伸手去拉倾城。 倾城实在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烦得很,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 倾城身形一动,广袖飘然,衣带纷飞,夜色中宛如流萤,光华般轻盈,残影一晃而过,移到几步外,飘然而去,乌发半挽,樱花粉唇,面目清冷,月光下,雪山一样的洁白无暇,不染尘埃。 再一看,这风华无双的身影已然不见,只余空气中还未消散的悠悠清香。 景行看着倾城消失在夜色中,没留下任何痕迹,怅然若失。却也只能呆呆的念着。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题外话------ 湑xu 《诗经·小雅·车辖》,析其柞薪,其叶湑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日迟暮落 初夏的夜风轻轻拂过山林,风丝绵延不绝,带来一阵阵的凉意,烈日的余光早已拢去,月光为夜幕披上一层洁白的纱,茂密的林中鸟语蛙鸣,一身白衣的倾城正在急着赶路。 倾城顺着树林中的小路走着,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树林的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繁华之景。四方湖面平静无波,湖水清澈,片片荷花飘在湖面,水影中闪着花灯的烛光,夜空凝结着淡淡的雾气,烟波千里,沉沉的暮霭下湖水中一片淡淡的光晕。 杨柳岸边,是一片晓风残月,湖边的树枝随风扭动,挂满了红木牌的柳树下,一对对才子佳人在月下互诉情思,一座白玉石桥直通湖心小亭,远游亭。 远游,远游,确是应景。倾城淡淡的望着眼前的湖面,陷入了沉思,嘴角弯起一丝笑意,从燕国,到楚国,现在又是代国,长路漫漫,这又是哪一段归程。 湖面很广,湖面上船只往来络绎不绝,行路者面色匆匆,船尾水波荡漾,观景者悠然自得,船行处,溅起一圈圈涟漪,还有些许渔船,满载而归,好不热闹。 神医小庄就在湖对岸,四方湖十分宽阔,若是绕着岸边走过去,怕是要花不少时间,不如就乘着小船过去,还可以顺便观赏湖中美景。 岸边有零星的小船可以租用,倾城缓缓走上前去,到最近的一艘小船,这船虽然不华丽却也整洁精致。船夫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须发花白,但目光中却不显老态,一身粗布衣裳,看起来很是淳朴。 老者远远的看见一身白衫的倾城向她走过来,便立刻迎上前去,道,“姑娘可是要乘船”,这老者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看这老者年岁虽高,但走路时脚步很轻,步伐也很快,该是有些武功的。 “老人家,麻烦送我去湖对面”,倾城语气柔和温润,端庄有礼。 “好嘞”,老者看这姑娘大方有礼,容貌美丽,衣着华丽,却又不似一般的贵族,颐指气使,对他没有轻视之意,顿时也热情了几分。 “姑娘是去神医小庄吗”,河对岸只有这一处住人的地方,再往西,也都是一片山丘树林了,很少有人过去。 “是”,倾城本不欲多说,但看这老者如此热情,她也不好太过冷漠。 夜幕下的四方湖,美丽醉人。湖边树上一排彩色灯笼,映着湖中好似繁星璀璨,夏夜的风难得的清凉,碧绿的荷叶托着一朵朵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一艘华丽精致的画舫飘然划过,偶尔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布帘锦缎,整条河里仿佛都染上了一层熏人欲醉的香气。 “快看,那是谁家的姑娘”,画舫之上,一个英俊不凡的锦衣男子临水而坐,眼尖的看到湖面上的倾城。 身旁一个戴着金丝面具的锦袍男子的人闻声打量而去,一只并不华丽却小巧精致的木船上,一个身着白色绣粉色木槿花的广袖长裙的少女,以袖掩面,粉色丝带垂下,衣抉飘飞,纤尘不染,在一片荷花中若隐若现。虽然看不清脸,面具男子依然道了句,“不错”。 望江楼五层雅间内,男子临窗而坐,仍然一袭黑衣,那双墨色的眼眸,有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低头看向窗外的湖面。 月光倾泻,倒影与琉璃灯火洒在一个精致的白玉酒杯中,衬着玄陌修长的手指越发白皙。 玄陌的面色有些复杂,一贯目中无人的眼,此刻正凝视着湖中那个飘然出尘的白色身影,颇有些兴趣。她并非潇洒肆意,而是淡漠清冷,一身遗世而独立的孤寂。 “师兄,你在看什么呢”,一旁的倩兮见玄陌微微出神的样子,有些好奇,旁边的汉广听到这话,也走到窗边,想要看看。 玄陌听到倩兮的声音,收回眼神不再看,又站起身来,离开窗边,正好挡住了汉广的去路。 汉广见玄陌走了过来,也就返回案桌边重新坐下。 倾城丝毫不知有几个人在看着她,船很快就到了对岸。 湖畔西侧,一处别致的院落,名为迟暮小庄,占地很广,整个院墙并非冰冷的青砖,而是五尺高的篱笆围成,上面爬满了青翠的藤蔓,缀着点点繁星般的小花,密不透风。木质的大门半掩着,该是须晴为她留的门。 门口立着一块木牌,墨迹虽然有些淡了,却依旧能够看出是女子的手笔,娟秀端正,行云流水,落笔如烟。 倾城轻轻念道,“品行不端者,生无可恋者,身沾是非者,止步”。 正在院中的须晴看到倾城回来了,便立刻迎上前去。 倾城看到须晴,开口问道,“这里原来住着的神医去哪里了”。 “这里原本住着的是神医叶蓁”,须晴顿了顿,看了倾城一眼,看她还是很疑惑,又接着道,“是医圣的女儿”。 听到这里,倾城更加疑惑了,她在长桑门这么多年了,为何不知师父有个女儿,她急切地问道,“然后呢”。 “她早已不在人世了,那是六十年前的事,长桑门很久没人提起了,我今天向这里的老人问到的”。须晴看倾城有些急切,便将打听来的事全部告知。 那一年,叶蓁十七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就在这四方湖旁,青竹林中的小庄,整日里吟诗作画,弹琴舞剑,又写得一笔好字。叶蓁和每个深闺里的少女一样,有着快意恩仇的江湖梦。 他是个江湖剑客,手持长虹剑。 他被仇家追杀,意外被叶蓁所救。他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叶蓁便称他为乔松。 叶蓁救乔松三次,他两次不辞而别,最后一次,临别之时,他承诺,“若我归来,许你白首不离,若我不归”。 “惟愿生死相随”。未等乔松说完,叶蓁便打断了他的话。 乔松恍若未闻,接着道,“便相忘于江湖”。 这一别,他们的一生便缘尽于此。 叶蓁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已是阴阳相隔。 她只知他是个有名剑客,却不想他如今更是个有名的刺客,韩政。 燕昭王少年时游历江湖,与韩政相见恨晚,便结为知己。 代国国相子傀联合安国伐燕,韩政自请为燕昭刺杀子傀。独自仗剑入代王宫,以长虹贯日之势,刺杀子傀于阶上,又以剑自毁其面,死于乱箭之下。 代王将韩政暴尸于街市,虽然韩政面目全非,但叶蓁还是认出了他,不顾劝阻,执意上前,叶蓁伏于尸上,道出心中情意,“你可知我为何称你为乔松,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是啊,我没能遇到良人,却偏偏遇到了你,可我从不后悔”。说完便撞柱而亡。 世人只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却不知女亦为悦己者死。 韩政明知道这一去便不复还,明知叶蓁会与他生死相伴,却还是去了,这便是剑客无情。 燕昭王是倾城外祖,夏槿之父,所以当年医圣才对夏槿颇为不满。 听了这个故事,倾城这才知道临行前师父的叮嘱是为何意。 当年叶蓁也是倾城这般年纪,所以老医圣有此担忧。 倾城抬头看向门上的木匾,迟暮,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剑,生而为杀。医,救治苍生。生与死的矛盾,爱与恨的交织,谱写出怎样的悲歌,随着逝者离去,早已不得而知,唯一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 沉默片刻,倾城对须晴轻唤一声,便开了门走了进去。 正在院内打扫的小童看见倾城进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上前来,这小童约十一二岁年纪,身形憨态可掬,眼神清亮,五官秀美,躬身行礼,“玉竹见过小师叔”。 “玉竹,你去休息吧”,倾城语气温和,拍了拍小童的肩膀。 这小童直起身来看着倾城,因年纪小的缘故还不懂欣赏什么是美,只觉得这位师叔看起来和蔼可亲。 小童应了一声是,就跑着回去了。 “我在这院子里走走”,倾城要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自然是要先熟悉一下。 倾城饶有兴趣的打量四处,前院环廊曲折,精致的雕梁画栋,转过一座假山,沿着中间青石道走入后院,主院正立其中。附近还有一个精致的二层小楼,楼台倒影映入池塘,院中奇花异草数不胜数,轻风吹过,到处是醉人的花香。 小院东侧院墙外就是四方湖,倾城站在院中就能看见远处的望江楼。五层的飞檐雕阁,精致典雅,牌匾上俊逸清秀的望江二字隐隐透着儒雅的气息。 ------题外话------ 燕国王室是夏姓,燕氏,夏槿是倾城母亲,燕昭是倾城外祖父,倾城父亲是青锋谷楚临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龙潜于渊 圆月镶在浓墨一般的天空中,四周挂着稀疏的几颗零星,越都王宫,丈高的漆黑宫墙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极致的威严奢华。 楚渊一行人抵达王宫时已是夜晚,原本宫门已锁,楚渊只能先住在驿馆,第二天早上才能回到王宫,只是护送代序回国的一行人中,还有楚国的使者,国相子慎,是楚王最信任的臣子。为表示对楚国的敬畏,代王连夜接见子慎。 当年代序到楚国做质子的时候并没有几人随行,时隔十年,也没有人能够认出楚渊假扮的代序来。 因为此时已是夜晚,并未劳师动众,只有代王一人在议政殿接见。 代王坐在北面台阶之上,身穿一件赤黑相间的弁服,头戴爵弁,神色温和,眼眸里带着深深的算计,看起来却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 楚渊,子慎二人分坐两侧。宴席左侧,楚渊一袭银丝滚边月白锦袍,袖口处绣着翠绿的竹枝图案,头上戴着玉质发冠,腰间束一条精致的腰带,挂着白玉环佩,华贵而儒雅,眼眸温润,带着些许墨绿色,唇边有着淡淡笑意,温文尔雅,俊朗飘逸,举手投足之间,带着王孙公子的高贵。 另一侧,子慎年近五旬,老成稳重却不显老态,虽是文官,身上却有一番身武者的气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双小眼睛,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奸诈。 代王举起手中的酒樽,看向子慎的方向,纵声笑道:“子序在楚国多年,承蒙楚王照顾,希望子慎代寡人向楚王道谢”。 听了这话,子慎也笑着道,“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代王海涵”。子慎眼睛本来就不大,此刻他又笑着,好像眼睛是闭着的。 子慎和代王客套了几句,便先告辞了。 此时殿内只剩下代王,“代序”父子二人,殿内忽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诡异。 楚渊低着头,代王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眼神深邃,楚渊心里警觉,面上却不动声色,尽量装出代序原本淡漠疏离的性子来,以免令代王产生怀疑。 短暂的沉默之后,代王先开了口,“你这些年怎么样”,声音带着一点关怀,可听在楚渊耳朵里,总觉得带着一丝古怪。 楚渊面上不变,神色恭敬,缓缓道“回父王,儿臣这些年衣食无忧,平安喜乐,劳烦父王挂心了”。 代王听完这话,轻轻点头,很快又道:“这些年辛苦你了”。代王面上露出一些愧疚之色,只是不知道是否发自内心。 楚渊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去之后,心下了然。代王表情上是愧疚,是关怀,但丝毫不达眼底。 “能为父王分忧是儿臣分内之事,能为国分忧,是儿臣身为臣子的本分,是儿臣的荣幸,不觉得辛苦”。楚渊知道刚才觉得代王的怪异是什么了,这份关心很是刻意,又带着一丝忌惮,看来这代王宫中还有秘密。 “唉,这些都过去了,你一会去看看纯筠,她想念你得紧”。他这话说完,还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对代序的愧疚,俨然一个慈父形象。 “是,儿臣告退”。楚渊不动声色,仿佛未曾察觉,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恭敬下拜,随后缓缓迈步,退出了议政殿。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漆黑的夜幕下几颗零星。晚风中更添几分凉意,楚渊站在宫中青石路上,静静的望着夜空中的明月,缓缓闭上眼睛,微风拂面,衣带当风。这只是一个开始,父王给他的任务是夺取代国,不战而屈人之兵。同样的,楚云的任务是燕国。父王要一统天下,而他和三弟要争夺储君之位。 思虑片刻,楚渊又缓缓睁开眼,波澜不惊,恢复了那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公子。 此时已近子时,按说这么晚了,他应该明天早上再去见纯筠,只是,代序兄妹十年未见,据说他二人当年感情极好,此时也该去看看,这才符合代序此时的心情,于是楚渊遣了值夜的宫人带他前去纯筠的宫殿。 路途不远,只走了片刻就到了。 飞羽殿。 朱红色的大门,门匾上,飞羽殿三个子是用纯金雕刻,青砖琉璃,院内栽种了许多奇花异草,顺着青石小路,前面还有环廊小亭。正殿雕花屋檐,精致华贵。 楚渊看着如此华丽的寝殿,惊叹之余还有些许诧异,当年洛神宓妃死后,代王畏惧巫神瑶姬与楚襄,将代序与纯筠的母亲洛寒赐死,又送代序去楚国为质,一般来说,纯筠也该受到牵连,为何她的寝殿会如此华丽。还有刚才在议政殿代王眼中流露的些许忌惮也让楚渊十分不解。 国相,大司马,修文馆,长桑门,洛神殿,各方势力云集,看来这代国真是风云将起。 思绪间,楚渊已经跟着带路的宫人走到了内殿门口。殿门虚掩着,从窗外还能隐约看见里面的灯光。 门口守着的侍女看见楚渊二人走过来,也走上前来,虽不识得楚渊是谁,只是见他锦服华裳,气度不凡,便猜到他可能是今日回宫的公子序。 这宫女上前行礼,轻声询问,“您可是公子序”。 “是,我来看看阿筠”,楚渊答道。在楚国的时候楚渊也是与代序相识,时常听他提起妹妹,唤她阿筠。 “公子,殿下一直在等你回来呢”,这宫女欢喜的话音刚落,一个浅粉长衫女子便从殿内跑出来,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绣有着玫粉色花纹,同样的浅粉色披风披在肩上,裙面上绣着几朵虞美人,腰间扎着一根粉白色的宽腰带,脚下一双粉色绣花鞋,鞋面配有白色绒球。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纯筠跑上前来紧紧的抱住楚渊,好像生怕他跑了一般。 楚渊看着黏在自己身上的粉衣少女,觉得她热情的有些过了头,但也没细想,“我回来了,这么多年没见,你,长大了”,楚渊的声音依旧温润,如三月的春风,只是透着一丝愧疚和心虚。纯筠和代王不一样,她是真心盼着兄长回来的,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纯筠抬起头来仔细看着楚渊。公子如玉,精致的脸庞俊美温润,黑色的眼眸带着一抹墨绿,眼中有着温和的笑意,令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楚渊也在看着纯筠的眼眸,略施薄粉,五官精致非常可爱,尤其是那双带着一丝狡黠的灵气,和他一样墨绿色的眼睛很是迷人。 “我们进去说吧”,纯筠拉着楚渊进了殿内。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有着梨花的清纯和桃花的灿烂,身上带着一股灵动劲儿。 侍女早就摆好了茶点,因为此时已是半夜,宫女拿了些夜宵过来。 纯筠与楚渊挨着坐下,纯筠起面前的一块糕点,放到楚渊面前的碟子里。“哥哥,尝一尝这桂花糕,我做的”。面上很是欣喜,看到哥哥回来了,总觉得心里暖暖的,很温馨的感觉。 楚渊看着纯筠的笑容,脸上两个酒窝,忽然鼻子有些酸涩,眼眶也有些温热,拿起糕点细细的品尝着。 帝王家一向亲情淡薄,他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温暖了。 虽然他不是代序,但看着这样的纯筠,他心里也喜欢这样一个妹妹,他虽不是她亲生哥哥,却是表兄。 大夏洛氏,百年的名门望族,洛氏有三女,皆是不一般的女子,洛宓善武,与定国公主齐名,楚渊的母亲洛安通晓诗书政要,代序纯筠的母亲洛寒擅长蛊术。 楚渊此行来代国是别有目的,不过这一刻他决定了,不管最后能否成事,一定要保纯筠平安喜乐,不受到伤害。 纯筠盯着楚渊嘴里吃着的糕点,神情很是紧张。 楚渊宠溺地笑道,“很好吃”,虽然楚渊并不喜欢吃甜食,但看着纯筠眼中的紧张和期待,就算再不好吃,他也很喜欢。 只是这时他没有看见纯筠面上一闪而过的阴霾,瞬间掩下的恨意。 楚渊从飞羽殿离开之后,原本在殿外侯着的侍女静姝走了进来,跪在纯筠身旁,缓缓道,“公主,他是吗”,见纯筠呆愣愣的坐在那,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面上也是十分紧张。 闻言,纯筠半晌才有回应,狠狠甩了甩头,眼中含着的泪水洒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温热的泪水低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捂着脸,低声抽泣着,颤颤巍巍的声音哽咽着,“不是,他不是”。期盼了多久,多少次祈求上苍,却还是这样一个结果。 “怎么会,他和公主长得这么像,一样墨绿色的眼睛,怎么会不是呢”,静姝闻言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会不会是公主想错了。 “哥哥是不能吃桂花糕的,他”纯筠心中一痛,喉头哽咽着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地流淌。 “那日黑衣人说的都是真的”,静姝又道。前些日子,就在接到公子序回国的消息之后,有个蒙了面的黑衣人闯入飞羽殿,告知公主即将回国的公子序是人假扮的,真正的代序三年前就被楚国秘密杀死了。原本她二人还有些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静姝轻拍她的肩以示安慰,本来这样的行为是逾矩的,谁知却被公主忽然抱住。 看着这样的公主,她觉得有些陌生,大概是平时表现得太过坚强了,就连代王也惧她几分,以至于让她忘记了公主也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她也会哭泣,会需要安慰。 片刻之后,纯筠轻轻推开了静姝,擦干眼泪沉声道:“我会为他报仇”,目光凛然,森冷的杀意竟能让人无端生出些冷汗,纯筠搭在桌子上的素手攥紧,稍一用力,“咔”一声,桌子便从中间裂了一道缝,声音在这寂静的大殿你异常清晰。 二人沉默片刻之后,静姝见纯筠平复一些了,便开口道。“公主,要不要揭穿他”。静姝觉得不管这人有什么目的,先破坏了再说。 “不,楚人要做的事,也是我想的,正好借他的手”。纯筠擦了擦眼泪,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冷静的谋划着下一步。 纯筠与代序十年没见了,代序走时她还小,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已经习惯了,一直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在,心里总是觉得自己还有亲人,忽然间这些期待都破碎了,就好像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忽然塌了。 “可是,那黑衣人说是假冒公子的人害死了公子。”静姝有些疑惑。 “不可信”,纯筠嘲讽的笑了笑,“看来楚国内部也不太平”。那黑衣人定然是假代序的政敌,前来破坏他的任务罢了,她可不想被人利用,就让他们自己去斗吧。 纯筠起身走到飞羽殿后院。 后院种了些奇花异草,微风拂过,甚至能闻见淡淡的花草香,却没有姹紫嫣红的美好之感,在月光的投射下,却透着一股诡异莫测的气息。 这些花或呈现暗紫绿色,或者鲜红如血,其间遍布密密麻麻的彩色小虫。纯筠淡粉色的身影不停地在各种花药之间穿梭,裙摆拂过,最后目光停在一朵鲜红的花上,倾身花前,姿态闲雅,一手拈花,轻轻摘了下来,嘴角携着一丝笑意,这,可是好东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岂曰无衣 次日清晨,一缕霞光跃出湖面,晨光温暖,晨风微凉,透过雕花窗棂,一缕缕照进室内。透过一层薄薄的纱帐照在青烟罗雕木软榻上,男子一身白色中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肌肤,透着一股性感迷人,一只修长的腿微微支起,骨节分明,略带薄茧的手轻轻搭在腿上。 四周静谧无声,玄陌双目微阖,慵懒的躺在榻上。一缕光线洒在他的脸上,在他原本就光彩夺目的面上更添几分光辉,也许是因为他闭着眼,不得见那双墨绿色的眼眸的原因,棱角分明的轮廓少了几分盛气凌人,添了一分令人神往痴迷的魅惑。 忽然响起的一阵敲门声搅扰了这一片难得的宁静。 玄陌睁开眼,早在敲门声之前他就察觉到一阵脚步,只是不想理会罢了。 虽然没有得到玄陌的回应,汉广还是推门进来,因为他知道,若是师兄不许门外的人进来,那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汉广走进里间,撩开纱幔珠帘,看着玄陌精致的侧脸,唉,只觉得自愧不如。 玄陌复又闭上眼,未看向汉广,淡色的薄唇轻启,“你最好有什么紧要的事”,躺在舒适的黑色狐裘锦缎软榻之上,并未起身,就这么与汉广说话,低沉的声音还微带一丝不耐。 “夏桓帝派人来了”,汉广急忙把刚得来的消息告知玄陌,生怕说的慢了。 玄陌身形一动,坐了起来。 屋内的香炉里燃着上等檀香,软榻边立着一个雕花木施,里外两面浮雕回纹,漆色光亮,一件黑色金纹锦袍搭在横杆上。 玄陌起身,一把抓过锦袍披在身上,波纹荡漾的浮光锦上绣的金色火焰纹栩栩如生。 走到窗前,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清晨的阳光洒在面上,带着点点光辉,墨发毫无束缚地散在身后,肆意不羁。 “让他进来”。玄陌冰冷的声线响起,不容拒绝的语气。 汉广走到门外的走廊上,叫人进来。 一个男子,大概不会超过三十岁,不算俊朗,虽只着便服,眉目间却带着武将特有的豪气,略显粗犷,双眼炯炯有神。 这男子走进来之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末将吴毅,参见殿下”。 “殿下”,玄陌冷然的声音重复了一句,并未回过头来做出什么表示,嘲讽地轻笑,桓帝还在做着春秋大梦么。接着又道,“你来做什么”,似乎对吴毅说的废话有些不满,他对这人的名字没有什么兴趣,这夏氏皇子的身份也没什么吸引力。 吴毅有些诧异,不知玄陌不悦的语气是为何,却也没有细想。转过头看来汉广一眼,似乎是在判断这人是否可信。 汉广自然是看到了这个人审视的目光,却也不甚在意。这人若是三句话之内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就凭他扰了玄陌清梦,又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只怕是要血溅当场,真是可怜。 吴毅正欲开口询问,却又转念一想,玄陌既然留他在这,自然是信得过,开口道,“陛下请您去夏都一趟”。 话说完没有听见玄陌的回应,吴毅抬起头看着玄陌,他面向窗外,在吴毅这个角度只能窥见玄陌的侧脸,看不清神色,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即使没有动作,也自有一股王者之风,如果他和桓帝站在一起,想来会误以为他才是皇帝。 唉,又浪费了一句,汉广无奈的叹息,你自求多福吧。 吴毅跪在地上等着,却不见玄陌有半分回应,室内寂静的很,气氛凝固冰冷,吴毅只觉得今年这初夏来的有些晚。 终于在玄陌等得不耐烦之前,吴毅忍不住开了口,“殿下,皇上手里有一支两万人的禁军,想交由您统领”。 汉广松了口气,终于说了句有用的话。 可当事人却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果然是无知者无畏。 “有趣”,玄陌薄唇轻抿,声音带了几分笑意。 “你可以走了”,玄陌缓缓开口,下了命令。 吴毅有些莫名其妙,殿下还没说去不去呢,吴毅还想开口再问,却只听玄陌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介意送你一程”,玄陌缓缓侧过身来,墨绿色的眼眸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光芒,杀意尽现,这么不灵光的手下,真是没用。 吴毅这时也反应过来,正准备说一句末将告退,却忽然见汉广使了个眼色,吴毅脑子好似忽然开了窍,醒悟过来,什么也没说,立刻退出去了。 “还行,不算笨得无可救药”,汉广嘻嘻笑了一声,好像是为了把刚才的自作主张敷衍过去,“师兄,你说这桓帝什么意思”。汉广看着玄陌越来越不善的面色,赶紧转移话题。 “想再挣扎一下罢了”,玄陌看向窗外,自顾自地说着。 窗外楼下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只是静静的站立,也有着丹青难以描绘的姿容,一身清冷孤傲的气质,与四周喧闹的繁华形成鲜明的对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神医倾城 望江楼前是越城的主街道,地面由坚硬平滑的青石铺成,宽敞的街头,人来人往,一片繁华之景。 倾城初到越城,自然是要四处转转,之前在长桑门的时候师父管着,很少有能这样独自出来的时候,倾城来到越城最繁华的主街,虽然她一向喜静,却也觉得越城这样的繁华确是一番美景。 不知不觉走到了望江楼门前,五层的高台楼阁,装饰华贵却又不失典雅。 倾城在对面的街道上站了一会儿,一双眼眸四处打量片刻,心下沉思着,望江楼,修文馆,还有那日见到的两个男子,这其中有许多关联,但愿是多想了,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玄陌在窗边一面与汉广说话,眼眸却是看向窗外,许是目光太过明显,倾城只觉得远处有人盯着,便立刻离开了,想着有机会再去望江楼里面看看。 玄陌淡淡地收回目光,转向窗内,坐到案桌旁,手执白玉酒樽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那身傲人的气质不损分毫。 “师兄,你最近总往窗外看什么呢”,两次了,汉广觉得玄陌总是看着窗外失神,好奇的紧。平日里师兄总是高深莫测,一副冷酷的样子,这几日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了心上人,不过转念一想,这种猜测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你,很闲吗”。玄陌一字一顿,笑道。 汉广看着玄陌的笑容,虽然很美,却令人毛骨悚然,知道可能没有好事,连忙摆手道,“不闲,不闲”。 “我要去夏都”,似乎没有看见汉广可怜的小绵羊似的眼神,玄陌缓缓又道,“在我回来之后,修文馆要完全在我们掌控之中”。 “知道了”,汉广虽然知道这事不好办,但玄陌说出来的话,从来不会改,便有些垂头丧气,思量片刻,又开口道,“师兄你是坐马车还是骑马”,汉广心里打着小算盘,“坐马车好一些,肯定给你准备一辆最好的”,马车慢一些,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修文馆的事。汉广自以为聪明,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却没想到是画蛇添足了,正在洋洋得意之时,被玄陌一盆冷水浇下来。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低沉的声线,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几分玩味,眼中是浓浓的不屑,斜了汉广一眼。玄陌将衣袍穿戴整齐,修长的手指凌空一抓,剑架上摆着的的长剑稳稳拿在掌心。 而后不再理会汉广,走到后窗边,闪身跃下,身形稳稳的落了地。玄陌一吹口哨,一匹全身漆黑,无半点杂毛的骏马奔了过来,玄陌翻身跃上马背,手握马缰,目光遥望,轻轻一拍马背,这骏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跃而出。 汉广听见一声马的嘶鸣,就知是玄陌的肃霜,连忙跑到侧面的窗子去看。 只等片刻,逆着光的青石大道上,玄陌御马前行,扬起一阵尘土,更似在雾里,添了几分神秘莫测,墨黑色的外袍随意的披在身上,面容坚毅,目光凌厉,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冷酷霸气,一种策马天下的潇洒肆意。 此时倾城还没有走远,自然是见到了玄陌,这样一个人,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她站在人群里看着他策马而过,而他的目光落在远方,一个眼神也没有落在她身上。 马上一人穿着黑金色长靴,锦袍一角绣着金线红色火焰纹图案,随着扬起的衣袍一下一下的轻动,好似活了一般。腰身笔直,眉宇间一种目空一切的冷漠傲慢。 是那天在树林里的黑衣男子,倾城看着他出来的方向,心道,果然与修文馆有关系,但以为这人日后不会和她有什么联系,便不再多想,从四方湖乘船径直回了别院。 倾城刚下了船,就看见门口站着一队人正在与须晴说着什么,从服侍来看,是宫中的侍卫和内监,便没有立刻上前去,先在一旁暗中看着。 “我们家神医现在不在”,须晴语气冷然,面无表情。须晴性子一向泼辣,平日里也是不苟言笑,除了倾城谁的话也不听,即使对方是代王宫里来的人,也没有半分客气。 “能去找找吗,我们公子的病急得很”,领头的内侍虽然语气十分着急,但碍于长桑门的势力,也不敢太过为难。 “再急也得等着,守着长桑门的规矩”,长桑门虽然一向自诩济世救人,但也不是不分是非的仁慈善良,这人虽然嘴上说着着急,可脸上的神色却不是,想来也没有多严重的病症,小题大做的王孙公子罢了。 一旁的倾城大概也听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走过来。 须晴先看到了她,微微侧身,面对着倾城行礼,“子城姑娘”,须晴平日里称呼倾城为殿下,只是现在有外人在才改了称呼。 几人听见须晴的话也回头看去。 湛蓝天空中的云朵飘逸洁白,却比不得那一抹风华无双的身姿,别院门前的花香气迷人,却因一人身上药草的清香显得俗不可耐。 只见神医一身素净的白纱衣,却掩饰不了与生俱来的高贵端庄,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如画眼眉,满是轻霜冰冷。 倾城红唇轻启,声线温润悦耳,好似三月的春风,“发生什么事了”。 真是想不到,这神医竟有如此容貌,内侍垂首下拜,恭敬的回答,“公子序身体有恙,故遣我等来此请神医”。 “怎么了”,倾城只淡淡的问了一句,漠不关心的语气,让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公子不小心染了风寒”,这内侍在说话的同时,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这公子序这么小的病都要请神医,真是奢侈。 “一百金”,倾城也算是答应了,但要价毫不客气。 “是”,内侍立刻应下,出来之前公子序说过不管神医什么条件都应下,一定要请到。 须晴见倾城做了决定,就去命人备了马车,又唤了两个小童玉竹和半夏过来。 一辆华丽的原木色马车停在别院前,马车的四角镶嵌着水蓝色宝石,又缀有长长的冰丝流苏,车帘是用锦缎制成,车辙上有雕花图案,最下方雕刻着长桑门的标志。两匹马通体雪白,皆是日行千里的良驹。 一旁的车夫上前来将须晴手中提着的雕花精致药箱接了过来放在车厢下方的暗格中。 倾城自己上了马车,车夫手中的马鞭一甩,两匹白色高头俊马拉着车稳重地徐徐向前行驶。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纯白毛绒毯,雕花镂空香炉燃着淡淡的草药香,一个小巧的檀木案桌,上面摆着精致的点心,还有倾城常看的几本书。 坐在马车中的须晴想起老医圣说过的话,觉得有些不安的问道,“殿下为何要答应”。 “这公子序很有趣”,倾城淡然一笑,也并未正面回答。公子序只是得了个风寒,对宫中的太医来说是小菜一碟,却要大张旗鼓的请了她去,这里面自然是有些不寻常,去看看也好。 须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倾城靠在一旁阖眸歇着了,知道公主是不想她再多问,便只得安静的坐在一边。 一旁的两个小童茫然的眨了眨眼,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又不敢问出来,也乖巧的坐在一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有匪君子 长桑门的马车驶到巍峨庄严的王宫外门,只见那大门厚重无比,两旁守着的兵士也是穿着厚重的铠甲,目光凛冽,面色严肃。倾城的马车却是一路行进了王宫,经过宫门口的时候也没有人拦下检查。 马车停在内宫门口,随行的宫人拿出了令牌,门口的守卫才放行。 倾城看见早就等候在一旁的轿撵,心道这公子序准备的倒是周全,也是个谨慎心细的。思绪间就已经到了代序的寝殿,一处独立的院落,门口的宫人看见倾城从轿上下来,一人去通传,另一人迎上前来,行礼下拜,言语恭敬,站在一旁垂首道,“神医,请”。 倾城见这人言语动作皆不像一般的宫女,便多在意了几分。身上穿的虽只是一般宫女的粉色儒裙,头上梳着两个发髻,只簪了两只普通的珠花,面容算不得上乘,只是看起来灵动清秀。 这宫女走在倾城斜前方带路,倾城看她步履轻盈,身形稳重,也该是有些武功的。 院内花园,繁花似锦,长廊水榭蜿蜒,精致的雕花梁柱静立。宽敞的寝殿内,琉璃烛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精致的雕花镂空香炉内玉烟袅袅。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之后,楚渊一袭月白色锦袍,端正的坐在宽大软榻上,软榻上置有两个座位,中间隔着一张紫檀木矮桌。 一抹白色身影从殿外款步而来,月华般流光浮动的衣裙,与金辉色的阳光几乎融为一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一身素白广袖拖地锦缎长裙,闲花淡香,气若幽兰,轻纱遮面,但那漆黑如墨的眼瞳中却是清冷孤傲。 楚渊见倾城走了进来,立刻站起身,双手抱拳行礼,“子城姑娘,在下有礼了”。温润有礼的声音如冰天雪地里突显的一抹阳光,只是略微带了一丝沙哑,想来是在病中的缘故。 倾城同时也在打量着楚渊。温润有礼的谦谦君子,身穿白色绣竹宽袖锦袍,腰间缀着一块青玉镂空花纹玉佩,面色虽有几分病意的苍白,却不掩其眉宇间的神采,剑眉浓墨,墨发用玉质羽冠束起,只在两鬓各留下一绺青丝长长垂在胸前,当真是公子如玉世无双。 倾城双手交叠置于小腹,身体微微前倾,也回了一礼。 “请”,楚渊左手拢着袖袍,右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略有薄茧,一看就是时常执笔拨弦的文人雅士。 倾城坐在一侧的软榻上,楚渊随后也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楚渊的宫女端了两杯茶放在矮桌上,楚渊请倾城先饮了茶,自己也端起一杯。 倾城摘下面纱,轻轻端起茶杯,未发出一声响动,白玉茶杯衬着她的手指更加白皙细腻,略长的指甲涂了淡粉色的蔻丹,白玉一般的修长手指轻轻拨动这杯盖,垂首轻轻吹着里面的茶叶末,杯中茶叶荡漾,茶香肆意,混着些许药草香,令人沉醉。 楚渊看见倾城的容貌,觉得十分惊艳,却又有一些眼熟,只是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又是如何会觉得熟悉,暗自思虑片刻,恍然间想起在父王书房中看到的一幅女子画像与倾城有几分相似,只是那女子一袭红衣,眉目间的凌厉英气,而面前的女子却是清冷端庄,如此不同的气质让他一时没有想起来。 看着楚渊在一旁打量,须晴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倾城却并不言语,只静静的坐着饮茶,楚渊也看出这位神医性子淡漠,便先开了口,缓和一下气氛,“不知在下可否知道神医芳名”,未免轻挑,楚渊小心试探着问道。 倾城也不甚在意,淡雅的声音响起,“你可以唤我阿城”,虽然这个称呼略显随意,只是倾城心里一向不拘俗礼,平日里的端庄不过是因为对师父的敬爱。当年倾城的母亲定国公主以女子之身临朝听政,四处征战,倾城骨子里也和她的母亲一样不喜俗礼,不过一个称呼罢了。 楚渊本意是想问得倾城的真名,却不想倾城并未告知,敷衍了过去,也不能当真只唤她阿城,太过轻佻了些,“我半月前染了风寒却怎么也不见好,所以才劳烦阿城姑娘”。 倾城这时才注意到楚渊带着些许墨绿色的眼眸,却无端想起了那个穿金丝黑袍的男子。只得敛下眼眸,思绪又回到了楚渊刚才的话上,按说风寒半月就应该痊愈了,宫中的太医皆是医术精湛,又怎会不见好。 倾城转过身去,示意须晴把药箱拿过来,须晴把药箱放在桌上,从中取出一条白色丝帕。 楚渊见此将手腕伸出放在桌上,须晴把丝帕盖在楚渊手上,倾城手指轻轻搭上楚渊的手腕,神色不变,须臾后,面上一丝了然,缓缓开口道,“只是普通的风寒,不过药用的不妥”。 听了倾城说的情况,楚渊沉吟了半晌,才说道,“采萧,你去把剩下的药渣拿过来”。 先前在殿门口领路的宫女答了一声,“是”,便出去取了药渣来。 “神医,请”,楚渊语气和善,面上温润如玉。 采萧拿过药渣,走到倾城跟前,拿出长勺搅动着,方便倾城看得清楚一些。 倾城微微倾身,探头看去,而后轻声道,“药量不对”。而后又提笔给代序写了个新的药方。 平日里不会有人想到检查药量,配错药量虽不至于置人于死地,但时间长了拖着迟迟不好,会让人身体越发虚弱,若是原本就体质差些,再使些什么手段,也有可能要了性命。看来不只燕国如此,帝王家都是一样的,倾城轻轻摇头,面上浮现一丝嘲讽又似无奈的笑意。 楚渊闻言并未多说什么,不是下毒,结果比他预计的好了一些,在宫中这些早已见怪不怪了。 “多谢”,向倾城投去感激的一笑,又道,“神医要的酬金是多少”,因为倾城是和他派去的人一同回来的,这时还没来得及禀报给他。 站在一旁的采艾答道,“回公子,是一百金”。 听到这,面上一直十分温润有礼的楚渊,有些坐不住了,回国前楚王的赏赐,以及代王及各位公子大臣所赠加起来确实有一百金,只是这些都给了倾城之后,他就不剩什么了。虽然他说一定要请到神医,只是没想到会要这么多,看来这子城姑娘也是个肆意随性的人。 “神医稍候,我差人去准备一下”,楚渊答应了的就不会食言,纵然如此,还是向倾城投去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看代序这样子,就知道一百金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倾城看他品行端正,便就开口道,“一百斤太重,我也带不回去,那便十金”。倾城也不是个贪财的人,只是一切随自己喜好罢了,这代序看起来并不让人生厌,能够结交一番也是好的。 楚渊知道倾城这是给他留了面子,便也不假意推辞,又道,“神医可还有什么别的需要”。 倾城也没与他客套,“我对代王宫的藏书更感兴趣”。各国都会有一些珍藏的孤本,代国也不例外,正好这些日子无趣得很,找些书本看也是好的。 “好说好说”,楚渊连连应下,眉头舒展开,和身边的采萧对视一眼,当即便吩咐她拿着牌子去取书,他自己便和倾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想来采萧要半晌才能回来,姑娘可要与我对弈一局”。 “不精此道”,倾城的声音平淡,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楚渊以为倾城是不想与他下棋,便也不再讨人嫌,却不料倾城确是不善棋道,只粗略懂个大概,她平日里学医习武已是颇费时间,否则哪里能不到十年便成了神医,又一向对舞乐诗书十分有兴致,也是算是精通,至于其他的,略懂罢了。 楚渊觉得有些尴尬连忙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城姑娘是哪里人”。 “燕国”,倾城对与他聊天没什么兴趣,只答了两个字。 “说起来,我认识的燕国人只有两个,却都是一副好样貌,据说当年定国公主也是风华绝代,燕国真是人杰地灵啊”。 “那另一人是谁”,倾城对他说的话有些紧张在意,却并不接他的话,只问了自己想问的,这公子序与兄长同在楚国为质,定是见过的。看来他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今日提起这些,是在试探,索性便顺了他的意,也好问问兄长的近况。 楚渊也不再卖关子,开口答道,“燕国太子楚惊澜”,一边回答,一边看着倾城的反应。要说这也是奇了,燕国是当年一位夏氏皇子的封地,所以燕国王室是夏姓,现在这燕国太子竟与自己同姓,他父亲是青锋谷楚临风,数百年前青锋谷与楚王室也是一家。更让他佩服的是定国公主夏槿,数年前,她才是燕国实际上的王,若是她还在,现在的燕国实力不在楚国之下,真是可惜了。 “他可还好”,倾城六岁那年父母去世,兄长去楚国为质,至今近十年未得见了,她也想去楚国看望,奈何兄长不让,她对兄长的了解,就只有这几年,他零星派人传来的消息。 “很好,楚王与定国公主也算是好友,自然对太子澜多些照顾”,话说这两个质子在楚国待遇都不错,看在已故母亲的面上,父王也并未苛待公子序。 听了这话,倾城面上温和了许多,道,“我记下了”。公子序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却不点破,只提了兄长的消息,明显是故意为之,倾城便记下他这个人情。 采萧拿了书过来,倾城只草草读了一遍,便放下了。 对此楚渊有些惊奇,“姑娘这便看完了”。 “都记下了”,时间不早了,倾城不想再耽搁,只把书中内容都记下,待回去空余时间再细细领悟。 “过目不忘,确是天分”,楚渊望着倾城,语气里毫不掩饰的羡慕。 天分么,倾城思绪有些飘忽,她记忆比常人好些这是不假,却也不能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小时候其他的孩子还在院子里嬉戏的年纪,母亲便让她坐在屋里不断地练习背书,辛苦枯燥得很,那时她还有些不解母亲的用意,现在想来母亲为她日后的路都铺好了罢。 “时间不早了,告辞”。 楚渊本想亲自送倾城出宫,不过被倾城婉言拒绝了。 待倾城走后,楚渊吩咐采萧采艾二人暗中彻查此事,但找到人之后不要声张,交给他处理。 今天楚渊请神医的事被各人看在眼里,也是各有反应,好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溅起涟漪。 代王得知楚渊一个风寒就去请神医,还花了五百金,只道这小子太过娇奢,却也没敢说什么。而心思稍多些的人还以为代序会有什么举动,就连倾城的行踪也派人监视起来, 飞羽殿。 纯筠蹲在园子里轻轻挖着一朵颜色鲜红的花,红色花瓣淡黄花蕊,微风吹过,花枝摇曳,如舞动着的美人,看起来魅惑极了。 “公主,这虞美人花真好看”,一旁的静姝边看着边发出了赞叹。 “美丽的东西都是致命的”。纯筠看着这朵虞美人,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面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灵动可爱,只是眼中的阴狠,生生将这份轻灵可爱折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知鱼之乐 夏日炎炎,正午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燥热,迟暮小庄建在湖边树林中,夏日的风夹杂着一丝难得的清凉,轻风拂过,花姿摇曳,却美不过那女子绝代的风华。金辉色的阳光下,如梦似幻,灿烂的阳光穿过重重的绿叶透下,在地面上打出细碎的光斑,一截纤细的树枝上,躺着一个白衣女子,墨发未束,如绸缎光滑柔顺,悬在空中,纯白色的衣裙丝带垂下,随着清风掠过,衣袂飘飞。纤纤素手执着一支水墨丹青团扇,半遮在面上。 如此一幅静谧的美人图,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须晴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走到树下,轻声道,“殿下”。 倾城闻言缓缓移开团扇,露出一张精致的容颜,柳眉星目,樱花粉唇,未施粉黛,只额间一点淡粉色梨花妆,欲开半休,栩栩如生。身子缓缓向前倾,裙摆垂地,浅浅的敛下睫毛,目光向树下看去。 “燕国来的消息”,须晴拆开信封,看了一遍又道,“燕王送来仆从五十,黄金百两,正在来这的路上”。 听了这话,倾城面上显出一丝揶揄的笑容,朱唇轻启,“真小气”。 “昨日公子序就给了十斤黄金,还不说老医圣和太子送来的,这一百两实在是上不得台面”,须晴撇了撇嘴角,言语中也满是不屑,“他派人来,是为了监视我们,却连表面功夫也不做好,真是成不了气侯”。须晴的姑母是定国公主的侍女红泪,十年前也随定国公主一起去了,所以她对燕王也是十分厌恶。 “这些年长桑门将我的身份藏得很好,燕协并不知道,他也没这么聪明,背后一定有别人”。团扇轻摇,带起一缕清香。倾城挑起耳边一缕青丝,纤白的手指绕了一圈,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当年燕王协只是个傀儡王罢了,出卖了燕国一半土地与楚襄勾结,才把权利拿回手中,原本两强国之一的燕国逐渐没落,年年向楚国进贡,现在实力连代国都不如。 “会是谁呢”,须晴有些疑惑,正欲询问,便听倾城道,“楚人”,倾城淡然一笑,“将来这天下一定是楚国的,等着燕国城破的那一天,就有好戏看了”,虽然太子澜不让她知道当年的事,她也能猜到父母的死与燕协脱不了干系,她等着看他沦为阶下囚的那一天。 “那他送来的人怎么办”,须晴提了个建议,“都赶走吧”。 “免费的苦力为什么不用,粗活都让他们去做”,倾城眼眸晶亮,柳眉一挑,发出悦耳的轻笑,“正好过几天我要把庄子重新修整一番,种些花草,还愁人手不够”。 话音刚落,倾城一个转身,飘然落下,纯白的纱裙如花般散开,如一片落叶飘落在水面一般,纤尘不染,身形稳稳站在地上,未发出一丝响动。 午后阳光正浓,金辉点点,洒在越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初夏的风夹杂着花香,照拂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街道东侧是一些胭脂珠宝铺子,装修精致,以金玉为饰,而西侧多是书斋棋社,还有望江楼四方湖。 越城热闹繁华,街上人山人海,门庭若市。只见两匹雪白的骏马拉着辆金色的华贵车驾,布帘由轻纱制成,用金线绣看大朵的芍药花,在光线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轿顶边缘挂着流苏坠子,以白玉和明珠作为点缀。 街上的百姓见到这样华贵的马车都躲开来,生怕冲撞了贵人,惹出什么灾祸来。 一人高的马车内,一张雕花檀木软塌,铺了厚厚的白色狐裘,面前的紫木案桌上摆了整套青玉茶杯,角落里燃着一个纯金制成的雕刻镂空香炉,青烟袅袅,混合着淡淡的茶香。软榻上侧卧着一个金丝面具的锦袍男子,银色金线软袍上红色金线绣着大朵的芍药花,腰间束着珍珠玉石嵌着的腰带,侧边缀了块蓝田暖玉流苏环佩,袖袍下是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正把玩着手中粉红色的芍药花,清香四溢。 男子又似陷入了往日的回忆,面具下的一双眼眸藏着不为人知的落寞与孤寂,忽然又坐起了身,掀开窗帘向外看去,只见繁华热闹的街上人来人往,阳光依旧温暖,清风依旧微凉。 男子放下帘子,又看向手中的芍药花,目光清冷凌厉,手指缓缓收紧,娇艳的花朵随之碎成了一堆粉末,微风透过窗帘吹进,细粉也被吹散,不见踪迹,只留下一室的清香。 马车停在一处紫檀木建筑前方,大门的门匾上写着珍品轩,看起来有些年头,金漆也掉了些许,不过规模倒是不小,也是一家老店了,前面是二层主楼,后面是一群阁楼小筑,暖阁楼台,回廊环绕,假山碧湖,这是一家做胭脂首饰的铺子,在越城很是有名,是贵族妇人经常来往的地方。 这时,前面的车帘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一袭金丝银袍随风飘逸,墨发由玉质发冠束起,几缕如烟的墨发一直垂在身前,白皙修长,节骨分明的手拿着一支白玉萧。一股清香雅致的花香味袭来,浓而不腻,只可惜面容被金面具完全遮住,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眸。 早早等在珍品轩门口的男子立刻迎上前来,伸手搂着面具男子的肩膀,“非鱼,怎么才来”,这男子身着一袭华丽的金丝软袍,并非金线所绣,而是真的黄金细丝织成,袍子上用银丝绣着几枝竹枝,故作高雅,腰系一条青色玉石为扣的金腰带,乌黑的眼珠如黑曜石,闪着黄金般的光彩,修整过的浓眉,高挑的鼻梁,时而闪傲人的神采,眼神里透出挥金如土的豪气。 “把手放下”,子非鱼温润如玉的声音,清如水,美如歌,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魅惑,众人纷纷猜测这会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本来男子不想放开手,正欲再开口说话。却听得子非鱼又开了口,只两个字,正是这男子的名字,“金玉”,声音依然温润慵懒,却无端听出一丝危险的冷意,让人不由自主的提起了心,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金玉讪讪地收回了手,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又偷偷看了子非鱼一眼。 子非鱼并不理会他,迈步走进了珍品轩,四处走动环顾,看着殿内略有些浮夸的华丽装饰,面具下的一双墨眉拧在一处,对随后跟进来的金玉道,“店里店外要重新修整一番,还有这店名也要改改,俗不可耐”。 “好,我记下了”,金玉也觉得有些不满意,一边应下,一边思虑片刻,又道,“你觉得铅华坊如何”。 “嗯”,子非鱼淡淡的点头应下。 金玉面上有几分得意,以为他是不懂什么意思,便又道,“思在面为铅华兮,患离尘而无光”,一边又用炫耀的眼神挑衅的看向子非鱼。 可惜金玉自讨没趣,一旁的子非鱼并不理会他,一个眼神也没有丢过去,自顾自地道,“过几日把这条街上位置好的店铺都买下来,连在一处”。 提起正事,金玉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我看那上清赌坊不错,先打探一番,过些日子去看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与子同袍 茂密的树林从中间分开,隔出一条几丈宽的大道,日光洒落,树影斑驳,轻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细碎声,不远处一阵马蹄声渐渐响起,马蹄踏地的沉闷声越来越清晰有力。只见一匹黑色的骏马在林间疾驰,马背上坐着一个身披金丝黑袍的冷面男子,高大的身子微微前倾,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执墨色长剑。 骏马疾驰,衣袍翻飞,在风中发出阵阵响声,衣角绣着的金丝火焰纹不断浮动,在日光的反射下,似真正的火焰一般热烈。片刻间一人一马便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地的尘土飞扬,惊落的绿叶悠悠地飘落在地上,扬起的尘土复又归于地面,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夜晚的夏都大街热闹非凡,人影阑珊,灯火辉煌。大街上到处挂着斑斓的彩绸,繁华的街头,叫卖声,嬉闹声,吵做一片。 玄陌到达夏都的时候已是夜晚,对于街上繁华的景象没有一丝兴致,也没有过多的停留,甚至未曾下马,一路从宫门闯入了内宫,守门的侍卫刚刚反应过来,本想拦下他,却见玄陌这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双如墨的眼眸向下俯视,如扇般浓密的睫毛半敛着,带着深深的不屑与一种没有半分宽恕之意的怜悯。玄陌心道,真是蠢得可怜,随即右手按在剑柄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与漆黑的剑鞘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侍卫看见玄陌腰间的佩剑,不等玄陌拔剑,就已吓得跌坐在地上,一时六神无主,甚至忘记了闪躲。 玄陌见他这般不中用,也懒得杀他,回过头来,一头墨色发丝甩过一道弧度。只不过片刻,人就已越过宫门。 那侍卫在庆幸捡回一条命的同时,缓了半晌才想起有个不速之客闯入了皇宫,又滚着爬起来,喊人去了。 夏氏皇宫巍峨壮丽,华贵恢宏,朦胧的月光洒落在宫殿上,将宫殿涂上一层淡淡的银纱。整座皇宫逶迤大气,带着浓浓的神秘,向世人述说着大夏当年的盛世繁华。 玄陌一路闯到议政殿台阶前才停下,一拉缰绳,伴随着骏马的嘶鸣在夜里划破天空,在这安宁静谧的皇宫中分外引人注意。玄陌翻身下马,黑色锦袍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又随着玄陌身形落定,稳稳地拖在光滑的青石砖地面上。 玄陌右手执剑,双手抱在胸前,立于大殿之前,气势傲然,就连巍峨的宫殿在他眼中也不值一文,而后转身环望,一双如墨眼眸缓缓的扫视着四周。 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青砖白玉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一样,正殿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银甲,栩栩如生,似欲腾空飞去,琉璃瓦顶反射着冰冷的月光,为整座皇城添了几分隐隐带着肃杀之意的金碧辉煌。 玄陌目光幽深,薄唇轻抿,面上冷漠的笑意,又似带着浓浓不屑的一声轻哼。 当年夏帝一统天下之时,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建起了这座皇城,意在夏氏江山千秋功业,世代相传,可不过五百年时光,夏氏再不复昔日的繁华,当年气吞山河的夏帝可想到了今日的局面。 只是一句不和谐的声音扰了他的思绪,玄陌微微蹙眉,有些不悦。 “什么人,竟敢擅闯皇宫”,一个身穿红色铠甲的小将一声大吼,声音浑厚中气十足,身姿如松柏坚毅挺拔,腰上扣着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线条刚毅分明的脸上带着愤怒和杀意。几十个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跑过来,刚才守门的侍卫藏在一群士兵后面,弱弱的不敢上前。 “话太多”,玄陌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修长的手抚上剑身,长剑欲将出鞘,周身杀气弥漫,直指身穿红色铠甲的将士。 这小将紧紧盯着面前的玄陌,因用力过度而布满青筋的手艰难的拔出长剑,眼中没有半分畏惧。 玄陌敛下眼眸,缓缓收起剑势,看向那人的目光中多了些许赞赏,面上也少了不屑。 只是一旁的小将并未打算收手,缓缓伸直手臂,将剑尖指向玄陌,沉稳庄重的道,“拔剑吧”,他很清楚面前的男子武功高出他太多,他也知道玄陌要杀他不费吹灰之力,可军人的尊严不容许他退缩。 太愚蠢了,玄陌原先的赞赏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杀意,右手拇指与食指搭在剑柄上,其余手指紧跟着落下握住剑柄,正欲拔出剑之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句浑厚粗狂的呼喊,“殿下”,吴毅身穿一身黑色铠甲,从远处疾步跑过来。 二人皆看向不远处的吴毅,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 玄陌轻笑一声,好像今晚他的剑一直没有机会出鞘,他们真是走运。而后握着剑柄的手轻轻放开,收到身后,负手而立,身上透着一股高傲尊贵的皇室贵气,剑眉浓如泼墨,三千墨发垂至脑后,又多了一分江湖剑客的洒脱不羁。 这小将也将长剑收回剑鞘,转身看向吴毅。 吴毅距离二人有几步之遥,还未来得及站定,便又对着这小将急急大喝一句。“佟泽,还不退下,莫冲撞了殿下”。 “殿下,末将已去禀报陛下,请殿下移步殿内稍候片刻”,吴毅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恭敬地道。 听了这话,一旁的佟泽有些怔愣,一双眼盯住玄陌,银色的月光映着他漆黑的瞳孔,折射出玄陌肆意张狂的黑色身影。 玄陌见佟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面上呆愣愣的,顿时剑眉微蹙,身上带着浓浓的杀意。 一旁的吴毅看见玄陌皱眉,又回头看了佟泽一眼,发现他正盯着玄陌,实在是不妥,于是立刻伸出手捅了捅他。 佟泽这会反应过来之后,也立刻跪下请罪。 玄陌也不想再理会他,一挥袖袍,拖着朔月,剑尖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玄陌不急不缓地走上台阶,径直朝正殿走去,轻轻一推高大厚重的红木大门,转身走入殿内。 吴毅抬脚跟上。 佟泽没有得到玄陌的宽恕,不敢起身,依旧跪在原地,身形笔直一动不动像雕塑一般。 殿内墙壁上安放着许多烛台,灯火明亮,轻轻摇曳,两侧是朱红色的雕刻梁柱,柱上刻着许多栩栩如生的龙凤图案,一直延伸到青玉石砖砌成的台阶上,台阶中间的是一座纯金打造的王座,大而华丽,镶嵌着翠玉明珠,铺着金丝银锦缎做成的软垫,座椅前有一白玉案桌,面上光滑如镜,青玉杯,琉璃盏,琼浆液,无不显示着大夏昔日的威严华贵。 玄陌黑金色的靴子踏上青石台阶,拾级而上,似乎比金属还要冰冷的手指触及座椅上的纯金扶手,一挥衣袍,坐于座上。肩膀斜靠在椅背上,修长有力的腿半踩在座上,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执剑,冰冷光泽的长剑挑起案桌上的青玉酒壶,一手拿过酒壶,悠然地仰起头,往嘴里倒酒,酒香肆意,沁出一片傲然的孤寂。 后面走进来的吴毅看到玄陌一身黑袍高坐玉阶之上,黑色金色混杂,没有半分不和谐,仿佛,就该如此,居高临下,遥不可及,举头饮酒的潇洒肆意,又似乎他踩在脚下的是大夏的万里河山。 玄陌手中挑着那酒壶,眉间折痕却深了一些,忽然甩手一扔,青玉酒壶在空中翻转,划了一个弧度,纵有万般挣扎拖延,最终也逃不脱落下的命运,裂成了碎片,静静的躺在地面。 “无趣”,玄陌缓缓起身,骤然闪身,轻功的速度快得惊人,立刻就下了台阶。 “桓帝呢”,低沉冷漠的声音伴随着他不耐的神情,在大殿中回响。 殿中只有一个人,吴毅只觉得倍感压迫,冷汗连连,却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心里只暗暗祈祷着桓帝赶紧过来。 正在玄陌等得不耐烦之时,桓帝终于到了。 伴随着内监一声中气略显不足的陛下到三个字,桓帝的老态龙钟的身影出现在殿外石阶下。头戴十二旒旒冕,旒冕垂下的十二串玉珠遮住他苍老的面宠,身着正黄色冕服,眼中略显倦意。 桓帝看了一眼阶下跪得笔直的佟泽,皱了皱眉,知道能让他跪着的只有玄陌,却没说什么,任由他跪着,由内监搀扶着,迈着蹒跚的步子,从殿门缓缓进入。 只见玄陌手执长剑,负手而立,面目冷然,向着桓帝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未转动脖颈,只是墨绿色的眸子缓缓移动,又缓缓收回。他见了夏帝并不跪,也没有什么表示,权当是没看见一样。 夏帝也不介意,面上带着一丝慈祥的笑意,并未坐上龙椅,只让宫人搬来两个座位,自己先由人扶着缓缓坐下了。 玄陌一个眼神也没有丢过来,也没有坐下,依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玄陌,今日祖父叫你来,是想把帝位传给你”,这语气里有些不足,伴着些许轻微的咳声。夏帝看玄陌冷漠傲然的样子,也放弃了叙说亲情的打算,直接道出来意。桓帝只有云天和玄陌两个孙辈,云天出了家,就只剩下玄陌了,他看自己的孙儿如此出色,也深感欣慰。 “你先找过云天”,玄陌目视远方,语气不善。 “这”,桓帝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云天的母亲夏齐氏是夏珏的正妻,而玄陌的母亲洛宓与夏珏在一起时并非名正言顺。桓帝重礼,在他心里,云天的地位自然是高于连庶出都算不上的玄陌。不仅如此,当年开国夏帝与妻子华维君情深意重,便舍弃了原来的氏称,自此皇族皆是夏姓,华氏。而齐氏与洛氏虽皆是贵族,但洛氏原本是西域夷族,所以在桓帝看来,玄陌血脉不够纯正,云天才是正统。只是云天一心修道,别无他法,桓帝这才想起玄陌来。 玄陌并不等他回答,话锋一转,自顾自的问道,“怎么找到我的”,而后偏过头,又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是轻吕掌门青锋”,夏帝知道青锋是云天和玄陌的义父,特意遣人去问过二人的事。 “夏珏呢”,玄陌就这样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语气轻慢。他对桓帝的回答也不甚感兴趣,再次问了自己的问题,似是主导权掌握在玄陌手里,夏帝的意见不重要。 “朕也不知道”,当年定国公主和洛神宓妃死后,他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夏帝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知夏珏在哪。 “我对帝位没兴趣”,玄陌的声音低沉,不屑的语气,用下巴看着桓帝,“你也这么老了,别再瞎折腾”。玄陌很清楚夏朝大势已去,将来的天下是楚国的。他也不想管着天下苍生,处理烦躁无味的政事,愚蠢无用得很。 桓帝沉默了,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希望夏氏毁在他手上,纵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可史书上会记载他在位近六十年,不仅无半点建树,还丢了夏氏五百年的江山,又有何颜面去见夏氏先祖,所以才想要再搏一次,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桓帝看着玄陌似有几分熟悉的容貌,恍惚间,想到了五十年前的自己,他那时也是一样的意气风发,意图重振皇室,只可惜,还是无能了些。 回忆起往事,他浑浊的眼中闪现了些许光彩,又缓缓暗下,蒙上了一层雾气。 玄陌看到夏帝这副样子,一句承诺脱口而出,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戏谑,“你不会是夏氏最后一个皇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登堂入室 越城主街门庭若市,到处是装修精致华丽的酒肆店铺,街上人山人海,热闹至极。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落地有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只见百名身穿铠甲的将士,以及一队宫女内监,从越城主街走过,来来往往的行人皆躲到道路两侧,停下脚步来围观。 “发生什么事了”,街上不明情况的路人议论纷纷。 “不知道”,一旁的人摇了摇头,眼睛还盯着那些将士看。 “看这服侍,像燕国人”,一个看起来颇有学问的老者认出来了,对着旁边的人解释一番。 “走,跟上去看看”。 这些人一路浩浩荡荡的向着迟暮庄去了。 须晴正在前院处理庄内的大小事务,忽然听得门外一片吵嚷,只得放下手中的事,去开了大门,向外瞧着。 窗外梨树洁白的花瓣在轻风吹拂下翩然飘落,清晨和煦的暖光从窗外透入室内,洒到粉色帷幔纱帐上,淡粉色的萝帐被风吹得飘逸四散,有时垂坠到木质地板上,有时如凌空而起。 床榻上倾城侧身而卧,一双星目轻轻闭起,睡梦中的倾城脸上满是温润柔和,少了平日里的几分清冷,如墨的睫毛如折扇般纤长浓密,口若含朱,肤如凝脂,乌黑如缎的墨发散在一旁,有些发丝微微垂地。 倾城此时正在后院的房间里睡着,她昨日很晚才歇下。大门距离后院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纵然外面吵吵嚷嚷,倾城依然是听不见的。 “公主”,须晴在屋外轻轻敲了敲门。 倾城翻了个身,握紧拳头,眼眉微微蹙起,慢慢睁开双眼,纤长的睫毛微动,清醒过来望着纱帐顶部。 “进来”,朱唇轻启,带着倦意的声音轻轻吐出。 “燕王的人到了”,须晴脚步放轻走进了房内。 “让他们等着”,倾城语气中满是愤怒,随口说了一句,又翻了个身,继续睡着了。 “是”,须晴小心的关好门,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燕宫来的人就这样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纵然是初夏,接近中午的阳光也是十分炎热。领头的内监李远便指挥着众人去树下侯着。 将近午时倾城才起身,温泉池子里,片片花瓣荡在水面上,沐浴穿衣之后,倾城坐在梳妆台前,一头乌黑的秀发半湿的披在肩上,光滑的镜面映出倾城精致细腻的容颜,眉目如画,眼若寒星。 须晴见此,上前去给她梳头发,乌发半挽在脑后,半披在肩上,以一支两侧缀有流苏玉石的长簪横穿发髻,水晶珠翠额饰以银线点缀在眉心,未施粉黛。 倾城又吩咐了须晴几句,便去用午膳了。 须晴服侍倾城之后从后院出来对着门口的一众人毫不客气的吩咐道,“公主的意思,除了那五十个仆从,其余人可以走了”。 在太阳下站了这么久,连倾城的面也没见到,茶也没喝一口,就这么着回去了,这燕倾城也太过肆意妄为了些,李远面上虽有些不愤,却也不敢说什么,象征性的对那五十个仆从训戒了一番,诸如要尽心侍候公主,莫违背了大王的意思之类的。 须晴在一边不屑的偏了偏头,撇了撇嘴角,怕是后面那句才是重点,为了替燕王监视公主吧。 须晴看着面前这二十个女仆从,三十个男仆从,一双美目冷冷的扫过他们,黛眉微敛,此时看来把倾城清冷的气势学了个七成,“你们先去把公主安排的活干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凌厉。 “姑姑,可我们还没吃午饭呢”。一个圆脸宫女上前一步,反驳道。 须晴并不计较这宫女自称我,只因为当初定国公主在燕宫一直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倾城平日里又待人亲和,不把她们当下等人看。 “那你可以回去,正好他们还没走远”,须晴淡淡的挑眉,语气中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听命令,就哪来回哪去吧。 这宫女立刻闭口不言了,众人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也明白须晴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警告他们罢了。 须晴见这些人都老实了,就指挥着他们去干活了。原本院子里是有些机关的,这门前有一块青石板,只要人一踏上去,大门就会自己开了,之后因为年久失修,有些损坏了,须晴分配一部分人去把庄里破损的地方都修缮一番以及对庄子布局做些修整,另一部分人去把倾城的药草花种栽好。 正午阳光灿烂,空气里也有些热气,好在清风微凉,减了几分燥热。 一个天青色道袍的锦衣男子静静的藏在迟暮庄附近的树上,一双星目正望着庄里的布局。 这男子一身浮光锦缎衣袍,头戴发冠,垂下来的丝带绑在耳后,貌若美玉,有着山巅冰雪一般的白色长发。 凌风悄悄观察代国新来的神医好多天了,并不是注意她绝美的容貌,而是因为她手上戴的一对琉璃玉镯,以及腰间缀着的白璧流苏玉环佩。 那琉璃玉是一种稀有的奇石,名曰美人琉璃玉,半透明水晶光泽,雾色一般的朦胧,细看之下还有青兰色的脉纹,像溪水一般流动,波光浮现,却又在倾城白皙细腻的柔夷衬托下,更显珍稀,比放在幽香精致的檀木盒中,铺着一层华丽细腻的绸缎上美得多。 更让凌风感兴趣的是那月光璧玉佩,原本是一块月光璧玉,不管何时总会泛着银光,月一样的颜色,只是光芒应该比倾城的玉石淡一些。 他出自玉虚宗,自然清楚那是一块天命石,是玉虚宗或天机宗的占卜术,若是主人遇到危险或是死亡,便会闪烁或者碎裂,只是做这样的术法需要有极高的天赋和内力,并且在天机宗或玉虚宗内地位颇高。 这神医到底是什么人呢,凌风暗自深思。觉得应该不是出自玉虚宗,所以凌风在树上坐了一早晨,后来看见一队燕宫人到了这里,那这神医子城该是燕国倾城公主,当年燕定国公主夏槿师从天机宗,这块奇石应该是出自她手。 前日里他与人打赌,比谁偷的东西最珍贵,而定国公主当年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想来她的女儿一定有很多宝贝,怎能不让他这个神偷动心呢。凌风想到这里,温润的眉目舒展,墨眸闪过一丝光芒,隐隐有些期待。 日光西照,晚霞染红的秋水长天看起来十分魅惑诱人,晚风渐凉,风吹树叶的声音伴着虫鸣鸟语,织成了一首悦耳动听的曲子。 凌风坐在粗壮的树枝上,一腿支起,一腿垂下,倚靠着树干,头枕着手臂,轻轻哼着,阖眸小睡,一直在树上待到了傍晚。 夜幕降临,新月隐在云下,微微透出些许光亮,天上稀松的挂着几颗星。 凌风身形微闪,一个转身,那天青色身影瞬间便消失在院中,绿叶一片未曾惊落,只留一地的风声悠悠。 白影闪现,凌风偷偷潜入院内,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后院的梨花盛放如繁星,月光甚是清凉,洒在他皎洁的衣衫上,更添一分翩然飘逸,不远处栽了一些火红色无叶的花,魅惑诱人,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凌风偏过头看园中的花海,不知为何,心绪有些微微的不安,总觉得这院子美得有些不真实,却又说不上来,只好先放在一边不再多想。 凌风身形轻巧,悄无声息潜入后院,步伐落地,就如一片落叶飘在水面一般,没有任何声息。 他看见一间最精致的房间里亮着灯,透过窗子悄悄向里面看,并没有人。 随即小心地推开门,一双眼眸仔细环顾四周,屋内以几颗夜明珠来照明,如白昼一般,墙上挂着几副山水画,粉红色的纱帐锦缎床铺,精致的美人榻,一套紫檀木桌椅摆着琉璃灯盏和白玉茶杯。 凌风走到墙边,按照以往的经验,这里藏着宝贝的可能性很大,凌风移开墙上挂着的水墨画,果然后面有一个暗格,凌风检查了一下,没有机关,便轻轻推开,发现一个红色锦缎包裹的木盒。 小心翼翼的拿出来,转身放到一旁的案桌上,锦缎被一双修长的手缓缓展开,盒子未上锁,轻轻拨弄一下便开了,霎那间,耀眼的光芒倾泄而出,仿佛夜空下的星月璀璨。 只见里面放着一顶凤冠,明珠金石,流苏玉坠,火红色的明珠,金色凤凰栩栩如生,形态欲飞,似凤凰浴火重生。 看这规制,就连几国王室的公主都不能拥有,是夏氏皇室才能用的东西,想来是桓帝当年送给定国公主的。如此宝贝,怎能不让他这个神偷心动。 凌风忽然闻到这盒中有些雅致的香气,轻嗅几下,忽然变了脸色,急忙捂住口鼻。 只可惜已经有些晚了,凌风再看,屋内布局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朦胧的珠光在墙壁两侧映的室内如同白昼,晶莹如玉的琉璃灯盏散着青玉柔光,四周安静得出奇。 珍珠翠帘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凌风只见一层纱幔遮挡的狐裘软榻上侧卧着一个白衫女子,对上她的视线,凌风脸有些发热,缓缓低下头,再看他手里的东西,不过是一只雕花香炉,那红绸缎木盒,还放在墙上的暗格里。 凌风心下生了一些思虑,想不到这院里竟然有一个迷幻阵法,他刚刚看见的那些都是幻象,他似乎还是小看了这神医,怕是他前脚刚进了这院子,就已经被发现了吧。 这是下午的时候,倾城吩咐人布置的,只因时间仓促,还有些不足之处,刚才在院中凌风就有所察觉,只是他没在意罢了,若是真正的高手,还是能够看穿的。 “香么”,惬意的声音隔着纱幔缓缓传出,倾城素手将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拂到耳后,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清凉的笑意挂在面上,容貌精致得无可挑剔,一双柳眉不画而黛,口如含朱,肤如凝脂,一双墨色眼眸眸清澈微凉,气质清冷如空谷幽兰。 凌风透过香炉的雾气,看到她微长的指甲涂了粉红色的丹蔻,越发衬得她圆润粉嫩的手指白皙修长,面目温和,朦胧烟波流转,美极。 凌风在心里称赞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轻轻放下香炉,一只手负在身后,身姿飘逸,不疾不缓,翩然转身,姿态轻盈宛若舒展的仙鹤,他一袭天青道袍,素袖如玉,风霜不沾,清凉美极,宛若仙风道骨的隐者,眉目间有一股自成的温润毓秀,银色发丝如雪,部分发丝用道冠束在脑后,剩下的银丝垂在肩上,凌风面上看起来是公子如玉,可一开口,这份温润却荡然无存了。 “在下仰慕神医之名已久,辗转相思,故而登堂入室,想一睹神医风采,多有冒犯,还望神医恕罪”,凌风语气轻快,眼眸一眯,直勾勾的盯着倾城,笑得一脸灿烂。 “登堂入室,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纱帐后边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倾城以手掩面,一双如墨眼眸微微眯起。 “在下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日渐高明,就像由堂外进入室内,故所谓登堂入室”。凌风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反而一本正经的解释了一番。 “不必多说,你留下一只手好了”,倾城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好像这只是谈笑间的事一般。灯光柔和地照在她洁白无暇的侧脸,素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沿。 凌风不由得背脊发凉,把手收回袖子里,背在身后,面上却又一转,笑得一脸春风得意,道,“你留不住我”。 倾城眉头一蹙,似乎是对凌风的表现有些不满,语气中也透出些许不耐烦,嘴角却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回道,“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话,凌风有些莫名其妙,细想之下,之前她说了一句“香么”,凌风转身再看那香炉,只觉得蒙上了一层雾气,眨眨眼,却看见似乎变成了两个,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你下药了”,凌风身上有些无力,内力一丝也提不起来了,嘴角向下撇着,一双眼眸中有着如疾风刮过一般的凌乱慌张。 “你想怎么样”,“凌风那清冷的脸上笑意骤减,语气却夹着小心谨慎,面上隐隐有些戚然,看来他今天是真的栽了。 倾城恹恹的坐起了身,红唇轻启,接着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把手留下,二,做我的手下,严格遵从我的命令,三年为期”。 “我选二”,凌风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的手,又互相摸了摸,眼里有些不舍,连连点头,答应倾城的条件。 倾城扔过来一个白瓷小瓶,凌风伸手接住,打开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觉得稍有缓解,该是真的,随后把药丸倒出来,仰起头一口吃了,不过片刻,凌风已恢复如初。 “你现在留不住我了”,凌风奸笑一声,却不显半分轻浮,优美出尘。 白发如雪,天人之姿,肆意闲散,清雅自然。 “我可没说那是解药”,倾城忽然轻笑一声,计上心来,挑眉道,“本来想着你表现好的话,就把真的解药给你,现在你内力虽然恢复了,可惜,治标不治本,解药每个月都要服一次”。 凌风眼中满是怀疑,有些不信,倾城又道,“不信你运功试试”。那双眼眸仿佛无尽黑暗的苍穹中划过一丝星光,一个挑眉勾唇,满是狡黠的笑意。 听了这话,凌风心里也没了底,缓缓提气,却忽然觉得胸口一痛,墨瞳瞬间放大,隐隐有些雾气,灯光映照下美如明玉,薄唇微微张了张,硬是没敢说出一个字来,此时凌风对倾城的话完全信了。 “唉”,哀戚中带着一声轻轻叹息,眉尖微蹙,拢着愁云,眼眸中有复杂的无可奈何的情绪。“你真是”,凌风咬牙切齿,却看见倾城冷漠的眼神之后,话锋一转,面上带着他一贯的轻松笑意,“您真是足智多谋”。 狗腿子似的走到倾城身边,缓缓蹲下,伸手端起桌上的茶递给她,“主人请用茶”,面上一片讨好的笑脸。 倾城用杯盖拨弄着漂浮的茶叶,瓷器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樱花粉唇微动,抿了一口,随后放在桌上。倾城广袖轻挥,衣抉飘飞,雪白衣衫在珠光的笼罩下泛着月华般的银光,倾身侧卧在榻上,一手轻轻支着头,发丝缓缓垂下,心下暗暗沉思着。今天运气不错,不仅得了燕王送来的五十个苦力,还捡了个高手做手下。 凌风低垂着头,只能看到他头上的发冠,正唉声叹气,手指在地上不知划着些什么。倾城看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柳眉一弯,清凉的墨眸如星辰般璀璨,唇角勾起一丝弧度,面上浮现一抹狡黠的笑意,心道:真傻。 就这样,倒霉的凌风被自己卖给了倾城,而且连钱都没得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南有乔木 汉广终于拿下了修文馆的主要势力,好在玄陌没有完全撒手不管,给他留了些提示,还有乔木和倩兮的帮助,要不然也不会这样顺利。 半月前。 树上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夏日的阳光炎热的照耀下,水面波光粼粼,修文馆后院一座小木桥直通湖心小亭,清凉的水气扑面而来,栏杆外开着的粉嫩荷花亭亭玉立,青翠的荷叶枝繁茂盛覆住水面,几只金色的锦鲤在水面跳跃,花枝随风起伏,轻风微凉,减了几分夏日里的热气。 汉广倚靠在左侧的栏杆上,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墨发用玉冠束起,手中端着一只青玉酒杯,轻摇几下,仰头一口喝下,还意犹未尽的举着杯子喝掉里面剩下的几滴酒,又走到石桌旁坐下,将酒杯放在桌上,倩兮无奈的看来他一眼,又倒了一杯,“还要喝啊”。 倩兮一头乌黑的秀发用发冠束起,仅一支雕工细致的檀木簪,一身淡紫色绣花劲装,没有多余的裙摆,轻盈飘逸,额前碎发向左侧斜分,羽玉斜飞,不施粉黛,目光凌厉,看起来是英姿飒爽,气势不输男子。 “举杯销愁嘛”,汉广轻抿了一口酒后,转过头又继续对倩兮说道,“师兄交代的事,我们打算怎么办啊”。 “北辰和嘉善已经在我们控制中,只是这二人都是小人,不可能真心臣服”,声线不似一般女子婉转柔和,却带着一股英气,倩兮黛眉微蹙,眼中有着深深的冷然暗芒。 “之前稷府派人暗杀师兄,也定是这两个老家伙通风报信”。汉广手中的酒杯重重按在石桌上,清冽的酒水溢出,洒落在桌上,酒香更加浓郁,语气中带着一些怒气,“等事情差不多了,就把他们解决了,我们先看看那份名单上有哪些人是可用的”。 倩兮点点头,拿出那份名单,展开来铺在石桌上。 二人正在商议间,一个青衫女子从桥上走过来,优雅从容的迈着步子,一头如缎的墨发光滑柔顺,几支珠花流苏点缀在半挽的发髻间,天青色齐腰褥裙飘逸出尘。 汉广一双眼眸盯着乔木,微风轻拂,曳地的天青色裙裾飘逸出尘,仪态端庄优雅,沉稳内敛不失端庄,目光温婉又暗藏锋芒,一双清澈的墨眸暗藏着灵动和智慧。 “乔木见过汉广公子,倩兮姐姐”,乔木走到小亭,盈盈下拜,沉静而安然的面庞略施薄粉,黛眉如画,神色间云淡风轻。 “你有什么事”。倩兮面上淡然轻笑,目光却是低沉犀利的盯着边上的乔木。 “乔木是来投诚的”,乔木跪在地上,淡淡垂眸,在倩兮审视的目光注视下,依然不惊不慌,气势沉稳,直接道明来意,这个时候就不能卖弄聪明,能够取得信任才是当务之急,若是想要得到重用,就得日后徐徐图之。 她原本是副馆主北辰的手下,只是北辰面上是个知书守礼的模样,可内里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乔木十分觊觎。最近这些天,乔木隐隐看出这修文馆不再是北辰和嘉善的势力了,加上她原本就厌恶二人,所以便选择投靠汉广和倩兮。 汉广看这女子很不一般,一出现便吸引他的目光,忍不住为之侧目,当下心中便有了计较。随后又看向倩兮,询问她的意见。 倩兮心下思虑着,虽然控制住了两个馆主,但他们只居于幕后,所有的命令都是通过馆主传达的,修文馆手下的人并不识得她和汉广,还需要修文馆原来的人来安抚人心,而且倩兮早就查过修文馆所有人的底细,知道平日里北辰对乔木的不轨之心,今日看来这女子也是个聪慧的,确是个可用的。念及此,倩兮便向汉广微微点了点头。 “起来吧”,汉广伸手虚扶了乔木一把,既显温和,又不失礼数。 乔木这时抬头近距离的看向汉广,他嘴角挂着温润的微笑,如一幅清远雅致的水墨画,整个人看起来暖暖的,温润如玉,有几丝初夏的味道。 西风渐起,天上有些薄薄的乌云,微雨薄雾,初夏的雨来得疾去的也快。 不过半月的功夫,三人谋划着将修文馆收服了。 倩兮打开雕花轩窗,抬头看外面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金光耀眼,只觉真是个好天气,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倩兮白皙细腻的面上,即使温暖的阳光扑面,她墨色瞳孔依然饱含凌厉,面目冷艳。 忽然,馆外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一道墨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玄陌骑着肃霜一路从夏都回来,虽然赶了十几日的路,冷冽的眉间没有一丝风霜。玄陌轻提缰绳勒住马,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墨色金丝衣袍带着一道流动的弧度,稳稳落在修文馆门前,门口守着的小厮接过缰绳,把肃霜牵到后院去了。 “师兄回来了”,见此倩兮放下窗帘,转身对坐在紫木圆桌前饮酒的汉广说道。 听到这话汉广立刻放下酒杯,向门口望去,玄陌一身流光锦缎玄墨色长袍,金丝红线绣上的火焰纹路在衣摆绽放,眉宇间一片冷冽,气势逼人,只见额头上挂着薄薄的汗珠,想来是夏日天气炎热的缘故,气息却没有半分急促,端得是风姿潇洒。 待玄陌在圆桌旁坐下之后,汉广拿起青瓷酒壶,给玄陌倒了一杯,一时间酒香浓郁,飘散四逸。 “师兄,夏都那怎么样”,汉广心里猜测着,一定是十分顺利,师兄办事哪有不成的。 玄陌从夏帝的两万禁军中挑选了一番,只留下身强体健,适合习武,又没有拖累的兵将,交由吴毅,佟泽二人统领,临走前玄陌给二人留下了操练的任务和计划,若是完不成,便也没有跟着他的必要了。 “五千精兵”,只一句简短的话音。 修长有力略带薄茧的手捏着白玉酒杯,“你呢”,玄陌转眸对着汉广,语气十分平常,却还是让汉广倍感压迫。 “都办好了”,汉广明亮的眼微微闪了闪,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又道,“北辰嘉善都关在地牢里,其余的人都收服了”。 “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占地方么”,玄陌蹙了眉,有些不耐烦。 “北辰和嘉善都杀了?”,汉广有些惊讶问道,似有些不舍得这么两个武功高强的手下。他原是想着北辰和嘉善都是高手,让师兄把他二人收了,这样他们的势力就更强一些。 玄陌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墨眸渐渐的沉了下来,眼眸半垂,睫毛如扇轻掩,阳光洒落的金辉之下,面色如玉,手指摩擦着白玉杯,淡红的薄唇轻抿,面上含了不加掩饰的鄙意,心道,目光短浅,这种不中用的东西,要来何用。 不欲多加解释,玄陌只道,“尸体送到稷府”,语气霸道而强硬。 前些日,稷府派一批人刺杀玄陌,全部失败了,还折损了一个高手,再震慑一番,想来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稷府上大夫敏慎武功与玄陌不相上下,只是当年稷府势力被大大削弱,如今连修文馆和七弦阁也比不得了。 “修文馆还有多少银钱”,玄陌开口问道,似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大概二十万两白银”,倩兮立刻回道。确实是太少了,修文馆名下生意店铺不少,却亏损的太厉害,也不知道这些人这么管理的,士农工商,莫不是自视甚高,不屑从商,那修文馆这么多花销,钱都哪来的,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些蠢货”,玄陌冷笑道,“以后你负责管理修文馆名下所有的生意”。 “是”,倩兮点头应下,轻轻一笑,心下暗道:这是师兄对我的信任和重视,我一定要办好了,免得师兄失望。 “我们还收了一个人,这次也有她的功劳”,汉广提起乔木时,唇边带着笑意,眼眸中似带着笑意,面上带着献宝似的炫耀。 玄陌看着他这幅样子,不由得剑眉微蹙,似有些不满。 初夏的风拂过花草露珠,掠过碧蓝的湖面,荡起一阵阵的涟漪,清晨暖日还没有午后那般炎热。 身着天青色罗裙的女子正站在一棵柳树前投掷暗器,只见她白皙手指捏着五支特质银针,小指微微翘起,针尖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金属光泽,乔木目光一凝,银针破空而去。而后只有一声响动,五只银针将风吹落的柳叶钉在一条柳枝上。 乔木站在枝繁叶茂的柳树下,一头墨发轻轻挽起,戴了几支清雅的碧色珠花,她身形笔直,目光温婉,巧笑嫣然。 汉广站在回廊上,远远的看见这一抹风轻云淡的背影,不由得暗暗赞道,真是一幅清新优雅的美人图,看来她也是一样喜欢天青色。 乔木听见身后有人,警觉的转过身来,动作迅速,却又不显突兀。只见不远的回廊,汉广一袭天青色的儒士衣袍,墨发简单的用天青色锦缎布条束起,整个人轻轻倚在红木柱子上,丰神俊朗,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更显儒雅。 便就是那一回眸的温婉淡然吸引了他的目光,也不知是否唐突了,汉广缓缓走到乔木面前,面上的表情更是柔和许多,声线温暖如沐春风,轻声道,“乔木姑娘”。 乔木也款步上前,道,“汉广公子”,面容淡然,身形端庄,仅是按着礼数,没有过多的情绪。 二人见礼之后,汉广却不能多说些话,便道,“玄陌师兄让你过去”,他不敢让玄陌多等,师兄若是不耐烦了,他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怕乔木会受委屈,又怕她紧张,便先安慰她一番,“不用担心,师兄他为人,嗯,还是比较和善的”,却没想到,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心虚,汉广觉得自己撒了个大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是”,乔木淡淡应下,表情淡然,面上带着些许笑意,纵然心里紧张,却没有多余的话。 汉广见倩兮一眼也没注意他,心里有些失望,心道,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修文馆二层阁楼上,外间摆着一套檀木桌椅,案上清茶微香。 汉广带着乔木来到里间,珠帘低垂,一阵风掀开了珠帘,清脆的玉石碰撞声,帘子后的软榻上,玄陌一身玄色衣袍侧坐着,修长的腿踩在塌上,肆意闲散,玄陌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墨绿色的眼眸朝她瞥来,一种出于习惯而不带情绪的凌厉。 汉广为乔木掀开纱帘,乔木缓缓走到里间,又缓缓走到玄陌面前,缓缓跪下,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停顿,从容不迫。她跪在地上,不敢与玄陌对视,但脸上的表情沉稳镇定,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心里的慌乱。 玄陌看了她半晌,没有动作。 一旁的汉广有些急了,眼神瞟向玄陌,似乎比乔木更紧张,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开口。 玄陌看了汉广一眼,带着浓浓的不悦,汉广不敢与他对视,心虚地低下头。一旁的倩兮看到他这样,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正在乔木紧张到了极点之时,玄陌冷漠的声音响起,只简短的两个字,“起来吧”。 听了这话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上清童子 天色还未大亮,几分昏暗,只有几丝朦胧的霞光透过云层,洒在清澈澄明的池面上。花池周围清新凉爽,不时有鱼跃蛙鸣,落英缤纷,芳草鲜美。青白色的梨花树下,花片纷飞,花香沁人心脾,清新幽远。 倾城懒散的半卧在翠绿的草地上,白皙的素手轻轻支着头,墨发未束,三千青丝倾泻而下,一双清冷的眼眸淡淡地看着天上的云霞,眉宇间是安娴与静谧。 轻风微拂,满天梨花簌簌落下,倾城广袖一挥,清香四溢的花瓣在空中飞舞,漫漫地洒在青翠的草地上。 须晴从院外拿过来一只陶瓷坛子,放在草地上,又道,“这是杜康居的夜光醉”,坛子轻轻打开之后,顿时酒香肆意,紫雾飘散。 “我记得我好像有一整套夜光杯”,倾城声线软软的,慵懒中透着些许淡然肆意。 “殿下稍候,我去找找”,须晴放下酒坛,怕酒香挥散了,便盖好酒封,才向后院去了。因着这套杯子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当时便将它收好了,现在找起来也是比较方便。 现在时辰正好,天色未明,玉杯玉壶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光晕,与天上的月一样。 倾城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玉杯,粉色荧光的指甲,在夜光的映衬下更显粉嫩圆润。 她平日里不喜饮酒,也没怎么喝过,只闻见那刺鼻的味道,实在不知那些酒鬼品出的酒香是什么。只是这果酒的味道浓而不烈,酸而不涩,清而香甜,着实有些不一样。心中微带疑惑的对着玉杯轻抿了一口,酒果余香满口皆是,果然是不错,嘴角略微勾起,粉唇轻抿,又继续喝了几口。 “好香啊”,凌风闻到肆意的阵阵酒香,从近旁的一棵树上探出头来,面上带着几分馋意,讨好的看向倾城。 凌风一身青色道袍,银丝玉冠,加上他坐在洁白繁茂的梨花中,显得他整个人像是仙人下凡,优美清雅。 倾城抬起头看了看他,清凉的目光一瞥,秋水般的瞳眸刚好跟凌风的眼神接了个正着。 倾城回过头来示意须晴也给他倒一些。 须晴倒好了刚刚把酒杯放下,只见一个白影闪过,一眨眼的功夫地上那还有玉杯的影子,却是到了凌风手里。 凌风一双修长的手悠然的晃着白玉酒杯,闭着眼轻嗅了几下,又仰头一口喝下,神态怡然自得。 须晴有些不情愿,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听说是个贼子,虽不介意他品行如何,因为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只要凌风不会害她家公主,管他是什么人呢,只是还不熟悉,便对他有些戒备。 这葡萄果酒不似米酒那般浓烈,还有葡萄果肉的酸甜,倾城便多喝了一些,须晴见倾城喜欢,便也只喝了一杯,不一会,一坛子酒就都喝光了,基本上进了倾城的肚子里。 倾城没怎么喝过酒,酒量也不是很好。面上有些醉意,霞光洒落,脸颊微微泛红。望着清晨的园林,清香雅致,只是酒意朦胧,觉得雾气弥漫,有些倦意,便躺在树下,阖眸小憩。 大约在树下小睡了半个时辰,修长的睫毛落下一片扇形光影,直到暖日初升,阳光洒落,方才悠悠醒转。 只听得前院的大门开了,想来是有人上门,还未差人去问,扎着两个双丫髻的小童半夏就来禀报了,“小师叔,只是个受了外伤的病人,苏叶师兄正在给他医治”。 苏叶和竹苓都是三师兄的弟子,今年十五六岁的年纪,和倾城差不多,却因着辈分的关系要唤她一声师叔,庄里还有一个小童名叫紫苏,是大师兄的徒孙,这么一来,倾城不过十五岁就成了师叔祖。 毕竟是师兄们的徒弟,倾城还是要多照顾他们,这便准备去瞧瞧,顺便醒醒酒。 倾城站起来来时,身形有些不稳,差点摔了。 果然,酒不能多喝。 但见回廊两侧满是梨花,片片碎花不时盈盈飘落,随风飞舞,一侧假山清池,柳枝轻垂,边上还有静谧的小亭石桌,另一侧是一片花海,姹紫嫣红,和风起舞,幽远的清香四处弥漫。 倾城迈着小步摇摇晃晃沿着曲折环绕的水上回廊缓缓走到前院,这一路上微风轻轻吹拂,带着水中的清凉温柔,拂在微红的脸颊上,倾城清醒了些许,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却又含着几分朦胧的雾气,风中吹乱了的青丝,显得她还是有几分微醉之意。 前院屋堂里,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青年男子,一身淤伤,断了几根肋骨还有一条腿,倒是没有性命之虞,旁边站着几个家属模样的人,两男两女,看他们虽是一身棉质布衣,却也整洁端正。 床边,一个穿淡蓝色儒衫的清秀少年正在为他接骨,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勉强压抑着的沉闷的痛呼。 倾城瞧着苏叶的手法十分熟练,确是有几分天分的。 听见门口来人的脚步声,除了正在专心医治的苏叶,众人皆向门口看去,倾城一身水墨丹青白纱衣裳,头发挽成一个流云髻,发上簪了一支镂空衔珠玉凤钗,发髻上散落几朵花瓣,纤细的手臂上挽着一条飘逸纤细的淡粉色披帛,典雅高贵。 一只绣花白色长靴缓缓迈过门槛,倾城悠悠的走到木桌前,玉手轻轻端起一杯清茶,喝了半杯,微微驱散醉意。 众人见着倾城,皆俯身行礼,倾城并不拿着身份,也是端庄有礼,一头乌黑的青丝倾泻缱绻,额角垂着一缕玉珠流苏,随着倾城的动作珠玉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珠落玉盘之声。 长桑门众人皆是见过倾城,此时依然是觉得倾城面容极美,只是看多了,便不再那般惊讶。 堂下守着的人皆惊叹于神医竟是个这般美貌的少女,这床上的男子见着倾城,也暂时忘记了呼痛,不忍心惊扰了。 “这是怎么伤着的”,倾城看这伤痕皆是钝器击打所致,出于好奇,便简单问了句。 这时一个应该是男子母亲样子的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刚刚止住的哭声又接上了,“是上清赌坊派人打断了我儿的腿”。 “是个赌徒么”,须晴小声嘟囔了一句,心里对这些人的同情少了几分。 倾城以眼神示意须晴在不了解情况之前不要下结论,“怎么回事”,倾城沉眸凝视,略微思虑片刻,觉着这几人看起来还是有几分淳朴,不似那品行不端之人。 “我们本开了一家粥铺,凭着祖传配方,生意不错,也是本分,我儿有时会与人小赌一把,不管输赢,也只一局,当是图个乐子”,这妇人说到这,抽泣了几下,擦了擦眼泪,又接着说道,“昨日夜里,被人硬拉着去上清赌坊,逼着他赌,十几局全输了,五千两银子,还不上就把他打成了这个样子”。 这时一旁的苏叶接着道,“确是如此,平日里我们也喜欢在林家铺子买些粥食”。 听了这话须晴也忽然想起,“姑娘也喜欢吃呢”,有外人在时,她只唤倾城为姑娘。 倾城想起平日里吃的早膳,用材也是精致,想来不是奸诈狡猾的商家,当下心里便有了分辨。 “这酒也喝过了,我还没赌过钱呢”,倾城目光幽深,乌黑的瞳孔里映着淡淡的光影,贝齿轻咬粉嫩的唇瓣,一侧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那我去给你备车”,须晴了然于心,轻笑道。 “把凌风也叫上”,倾城眼眸微敛,睫毛暗垂,一边喝茶一边淡然的对须晴道。 林氏妇人听得倾城要去赌坊,当下便阻止道,“神医莫去,那些人凶恶得很”,虽然心知倾城是为他们讨个公道,却也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家,唯恐吃了亏。 “苏叶,拿五千两给他们,日后整个庄子的早膳都由林氏粥铺送来”。倾城一向如此,不喜随意施舍,她不是舍不得区区五千两,只是这几人看起来不像是会接受白来的施舍,不想破坏了这份淳朴罢了。 几人顿时千恩万谢的,倾城也不喜欢听这些话,皱了皱眉,只叫他们记住教训好了。 那老妇人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劝了倾城几句,见也没什么用,心道长桑门势力很大,上清赌坊也要忌惮几分,便也放下心来。 街上门庭若市,到处是装修精致华丽的酒肆店铺,街上人山人海,热闹至极。 凌风驾着马车停在上清赌坊前,出发前他觉得白发太过显眼,便穿了件白色斗篷,头发都遮在帽子里。 一双素手轻掀窗帘,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女子一袭月牙白色衫裙,如烟的墨发一直垂在胸前,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眉目。 须晴先下了马车,看到牌匾上的字,轻轻念道,“上清赌坊,倒是文雅”。 倾城抬眸望去,只见上清赌坊几个纯金打造的大字,心中暗道,上清,不还是钱么,故作文雅,真是俗气。 一个赌坊竟起了个道观的名字,凌风缓缓摇了摇头,面上一片毫不掩饰的嘲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知之濠上 倾城进入赌坊之后环顾了一番,上清赌坊无愧越城第一赌坊,整个排场极大,赌坊内的装修十分值钱,只是俗不可耐。人很多,激动的叫喊着,各类吆喝声比比皆是,什么人都有。倾城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她不打算和一群赌徒挤在一起,又见里间有一张空桌,便抬脚向那边走去。 倾城的翩然清冷的样子与这赌坊的气氛十分不符,甚是显眼,众人的目光皆向此处看来,大堂里的管事从倾城一进门就注意到她了,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年岁又轻,她的钱一定很好赚,便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迅速的迎上前来。 “姑娘是想玩上两把”,夸张的声音配上奸诈的假笑,一副讨好的市井嘴脸。 倾城淡淡的,没有做什么反应,面目一片清冷,也不欲与他多说。 这管事面上也不恼,继续笑道,“看我这是废话了,来赌坊的不都是图个乐子”,摆出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这边请”。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倾城向里间走去。 倾城在赌桌旁坐下,立刻有人端上一杯好茶,倾城也没看一眼,须晴把茶挪到一边,又让凌风去拿了马车里的茶水。 很快管事的唤来一个伙计,长相颇为凶狠。赌局开始之后,伙计飞快的摇着骰子,他那摇着骰子的动作也十分老道,很有一副赌中高手的样子。 他放下骰盅之后,不屑的抬眼,这姑娘一副端庄优雅的做派,后边跟着婢女和侍卫,很明显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凌风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套茶具,须晴接过手来,给倾城倒好了茶。 倾城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桌面,只轻抿着茶水,她也听不出来点数,便拿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随便押了一个,于是几局下来输了几万两银票。看了这么多局,这人身上没有什么内力波动,倾城也没看出来他是怎么作弊的,只好抬眼看向倚在一旁的凌风。 凌风淡淡挑眉,清雅一笑,眉目间却透出几分无奈,倾城见他摇了摇头,便开口道,“我累了,要歇一会”。 这管事的赚了这么多钱,喜笑颜开,见倾城输了这么多钱,面上也没有一丝怒气,只道是个财多的,便也不介意,依然陪着笑脸,道,“您先歇着,有事招呼着”,说罢便拉着伙计到别处去忙了。 “凌风,我们走之前把钱拿回来”。倾城那双眼眸仿佛划过一丝星光,面上满是狡黠的笑意。 赌坊的大厅里依旧是嘈杂吵闹,一众人激动的吆喝着,输的沮丧,赢的兴奋。 吵吵嚷嚷之中没人注意倾城身边穿斗篷的男子不见了,倾城依旧是悠闲的坐在椅子上,须晴在一旁为她添着茶水。 凌风不过片刻功夫便回来了,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献宝似的交到倾城手中。 倾城接过银票收到袖子里,抬头看向凌风,淡然地道了句,“不错”。 凌风看着倾城眼里的赞赏,心里不免十分得意,有些飘飘然,低头看着倾城的头顶,暗道,看,你遇见我是多大的福气。 倾城自然不知道凌风心里的想法,否则是更觉得他傻得可爱。 “殿下,我们不走么”,一旁的须晴见凌风拿回来的钱数和倾城输的一样,一分不多不少,赌坊的人一定会怀疑是她们偷回来的,未免麻烦,还是先走为妙。 倾城却不担心,安然的靠在椅背上,淡淡垂眸,气息沉稳,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轻声道,“不急”,她今天来就是为人抱不平,目的还没达成,怎么能走。 很快管事的带了人就向倾城的方向过来,想不到这女子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原来是打了这样的主意,敢在上清赌坊撒野,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二楼雅间,燃着上等檀香,房间内坐着两个人,一名男子戴着金丝面具,以珠玉点缀,一侧缀着穿着水晶石的金丝流苏,一侧饰以薄如蝉翼的金羽,面上只见一双如星辰般耀眼的墨眸,隐隐透露着一股魅然天成的气息。透过窗子,目光穿过珠帘,子非鱼淡然的看着楼下隔间里的倾城,此刻他手执金玉杯懒散地靠在榻上,更添了一丝魅惑。 男子掩在面具下的唇角勾起,温润的看着楼下的白衫女子,那样优美的身姿,淡雅的气质,见之不忘。 金玉顺着子非鱼的目光向外看去,楼下唯一能让子非鱼注目的也就是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的蒙着面纱的女子了。 虽不得见其容貌,只是一双柳眉星目便足矣,金玉此刻想到一句诗再适合不过,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鱼兄,你看什么呢”,金玉抿了口酒,邪笑着看着子非鱼,他一向喜爱美人,平日里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对女子较为宽容怜悯,尤其是貌美的女子。 “你不长记性么”,子非鱼语气中有些许不悦,又含着警告之意,斜着眼睨了他一眼。 金玉摸了摸鼻子,拿起酒杯匆忙的喝了一口,讪笑两声不敢再说了,他知道子非鱼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不过平时玩笑惯了一时没忍住。 金玉戏谑地笑着,“这该是那天在湖中看到的女子,倒是有些缘分,非鱼是想来一场英雄救美的佳话么”。 子非鱼不语,端着酒杯,起身走到门口,悠闲的摇晃手中的杯子,淡然看着楼下管事的带着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围着倾城几人。 倾城悠然地侧过身来,一手搭在桌上,柳眉微挑,道,“我便就是来闹事,如何”,清凉平淡的声音响起,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淡漠疏离,明明是嚣张挑衅的语气,却又带着一丝端庄悠然。 子非鱼一双眼眸紧紧盯着倾城,那女子明明就在楼下,却又似乎离他很远,令他不敢接近,又让人移不开视线,因美丽而遥远,可望而不可求。即便如此,他的脚步又似乎不受控制的向外走去。 楼下,倾城忽然看到了站在楼梯处,暗紫色花纹银白长袍,一手搭在扶栏上,一手执杯的子非鱼,虽因面具看不见他的面容,但那身高贵优雅的气质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尤其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只不过片刻,男子便下了楼梯,身影蹁跹,到了倾城的对面,轻声道,“我来替这姑娘赌一赌如何”,这话虽是说给赌坊的人,可子非鱼的视线却是落在倾城身上。 倾城扬起头,子非鱼的面容近在咫尺,却只得见华贵的金丝面具,又暗自想起,她自己不也是蒙着面么,倾城透过面具,对上子非鱼的眼眸,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虑,今日她算是欠着他一个人情,也许不止如此,只是她怕是要一辈子欠着他,来生也还不清。 有些人此生注定会纠缠不清,这一场初见,更像是遥远的重逢,有故人从远方归来,却不知是喜是忧。 倾城甩下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转过头来端起茶杯,不再看他。 “赌什么?”见此这管事出言相问,他便是这赌坊的主人,原也就是个小商人,后来搭上代国二公子,每月给他些分成,靠着公子的势力赌坊才越做越大。 “若我赢了,赌坊归我,输了,铅华坊归你”。子非鱼嘴角一抹邪笑,眼中闪烁着一股意味不明的光芒。 赌坊一旁的铅华坊也是生意不错的铺子,在这越城是数一数二的,这管事也十分心动,可又一思量,这男子看上去是个有本事的,若是输了着赌坊如何是好,心里还是犹豫。 子非鱼和金玉站在一旁也不急,似是笃定他会答应一般,转身和倾城说起了话。 “在下早先便听闻神医倾城姿容,今日一见果真是美人无双,风华绝代”,子非鱼声线温润柔和,却带着几分掩饰的刻意,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倾城二字似乎语气略重。子非鱼双手抱拳,看似礼数周全的如玉公子,黄金打造的面具也没有让他显出半分俗气,却添了一种高贵的惊艳。 倾城见他翩然有礼,自己也不能失了礼数,便也回了一礼,身形端庄素雅,又道,“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身后的须晴见倾城向男子回礼,她自然也是不能站着,也跟着行礼。 “在下子非鱼”,在倾城回礼的同时,子非鱼也是微微垂首倾身,便就是这一细微的动作,让倾城觉得这是个有心之人,是真的温润有礼,公子如玉。 “在下金玉”,一旁的金玉与子非鱼不同,却是作了个揖礼。 倾城见这男子身着一袭华丽的金丝软袍,袍子上用银丝绣着几枝竹枝,腰系一条青玉流苏,不似一般的商贾,有几分文人的雅致,金玉,金玉,也许不是金银玉石,莫不是,书卷中的黄金屋颜如玉。 倾城坐回椅子上,心中暗暗思忖,子非鱼,千丝楼的主人,号称就连水里的鱼快不快乐都知道,想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至于旁边的金玉,江湖中人很少行揖礼,该是士族。千丝楼生意遍布大夏,这两人大概专是为了这赌坊而来,正巧遇上自己。 在这几句话的功夫,管事的也想好了,“这赌约,我接下了”。他手下也是有好几个赌中高手,赌坊又有自己的出千手法,赢面更大一些。还有二公子作靠山,若是输了,借着公子的权势给些钱打发了便是。 倾城闻言看了子非鱼一眼,虽然有面具遮掩,但她也能猜到他面上是什么表情。看来这赌坊要换人了,这样也好,子非鱼在江湖上的风评还不错,且今日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子非鱼面上满是笑意,似乎早就料定了一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沅有芷兮 巍峨壮阔的王城中,琉璃瓦闪着七彩的光泽,比起花园中盛放的百花也毫不逊色。 楚渊住在王宫西北角的修远殿,虽然有些小,却被收拾的十分精致,院中还有一方小池,疏影横斜,乱红飞花,落入碧色的湖面,确是一叶扁舟,婉转曲折,无端生出许多风情来。 楚渊最近清闲得很,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公子,整天就是喝酒品茶,读书写字,打发无聊的时间,楚渊站着窗边,正待出去走走,却见里间纱帘被一柄折扇挑起,露出一张容色温润的脸来。 男子一身青蓝纹绣滚边的月白儒服,长身玉立,腰间左侧佩着一柄长剑,右侧坠着一枚刻了字的玉佩。“公子”,男子抬手行礼,举止端雅,同样一身华服,容颜俊朗,只是比楚渊稍逊一些,但身上沉稳内敛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 “容与(兰止的字),你怎么出来了,正好与我对弈一局”,楚渊那墨绿色的明眸隐隐带着笑意,如沐春风,瞬间便将窗外一池清凉碧水比了下去。 楚渊吩咐下人拿了棋盘,拉上兰止一同向院中走去,已有宫人在湖边摆上了案桌软垫。 “子渊这些天怎么一点动作也没有”,兰止低下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棋盘,和颜悦色中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急。现在楚国的局势有些紧张,楚渊与楚云胜负半分,可若是楚云先一步拿下了燕国,这局势可就是对他们不利了。 “不急”,楚渊始终笑眯眯的,又吩咐宫人拿了些茶水。他刚回代国,各方势力还在观望着,定会派人紧盯着他,这个时候他只需要不露出破绽,按兵不动就好。 “楚云那边都已经小有所成了”,兰止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可楚渊就像没看见似的。 “我在等一个人”,楚渊微微眯眼,忽而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几日前,汉广通知了楚渊,说玄陌要见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兄他可是好奇的紧,这两年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言可是不少,师承轻吕山的少年剑客,身份尊贵的夏氏皇子,他无论是走到哪里都能引起一阵风云。 看着阳光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楚渊投了一颗棋子,一石激起千层浪,湖里的花叶打着旋,如一只只迷途的小舟,不知该往何处去,起起伏伏,可怜的紧。 兰止撩袖收起了折扇,见楚渊神情坦然自若,知他已有对策,便也不再多说。忽又听得宫门外一阵急促又略显欢快的脚步声。 今日正巧纯筠也拿着东西来看楚渊,兰止在纯筠进门之前便闪身离开,拿着茶杯,藏到不远处的一颗树上。 纯筠进了院子,轻唤一声,“哥哥”,接着走到楚渊旁边,视线在兰止坐过的地方稍作停留,便又不动声色的移开,面上也看不出来异样。 “阿筠怎么来了”,温润的声音中夹杂了些许颤抖,半是因为愧疚,半是因为心虚。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纯筠把食盒轻轻放在案桌上,跪在软垫上,挨着他身边坐下。 “是什么”,楚渊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平日里他也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可实在是不忍心欺骗纯筠。 “桂花糕”,纯筠恍若未觉,又看似随口问道,“哥哥在做什么”。 “正巧最近有些无聊,自己下棋打发些时间”,楚渊面上尽是温润的笑意,一双眼落在纯筠身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二人随便聊了几句,纯筠便借着有事离开了。 待纯筠走远后,兰止才悠悠然的从树上下来,坐回原来的位置,手中的茶杯亦是平稳的放在案上,一滴茶水也未洒落。手中的折扇在桌上轻敲着,心中有些思虑,道,“她没认出来吧”,不知怎么,兰止觉得纯筠看起来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无害,倒不是他发现了什么,正是因为挑不出破绽来,才更让人怀疑。 楚渊笑而不语,继续盯着纵横交错的棋盘。 兰止跟在他身边多年,知道他心里该是有了思量,也一心扑在棋局上。 黑子和白子在棋盘上交错纵横,争锋相对,局势轮转,风云变换,这是一场名为天下的棋局。 初夏时节,午后阳光清浅,乔木穿着一身青色窄袖劲装,悄悄潜入王宫。现在不是夜晚,守卫森严的王宫,对于乔木来说是有些难度,她自己也清楚的很,这是主上给她的考验,汉广嘱咐过她,玄陌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办砸了。 现在面临一个难题,代王宫到处是亭台楼阁,小径环廊,她又从来没来过,一时有些找不到,微思片刻,乔木挟持了一个落单的宫女,迅速将她拖到假山后面,问清代序的住处之后,将她打昏,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发出多少声响。只是,她看着地上躺着的宫女,有些犯难了,她不死就会说出去,可能会牵连到代序,若杀了她,尸体被发现引出的麻烦也不会小。乔木思量片刻,决定把她带上,交给代序处理。 纯筠走后,楚渊此刻正与兰止在殿内对弈,下到一半,兰止忽然察觉殿内隐藏着另一道气息,手执黑子,向殿内角落里的雕柱掷出镶嵌在柱上,同时楚渊手中一枚白色棋子同时掷出,却因为力道不足,方向也有些偏差,落在一边的墙角。 各国王室少有习武,最多也只是简单的学了些许剑术,只为修身养性,强身健体,这是当初夏帝为了加强统治,不允许各国王室习武,以免朝见天子之时做出些不臣的行为,虽然现在夏氏也管不住了,但几百年来的习惯也没有改变。 楚渊看着落在墙角的棋子,又看见镶嵌在柱上的棋子,眼中颇有些失落和羡慕。楚王室不习武并非是因为夏氏的规定,而是实在没有天分,百年来只有楚襄武功还算入流,祖父,父王,楚云以及他自己皆是无所成,反观青锋谷一脉,倒是人才辈出。 楚渊敛下思绪,只见一身绿衫的蒙面女子从柱子后面缓缓步出,手持一把黑色短刃,姿态却悠然淡雅,一身不悲不喜的风轻云淡,没有半分常年隐在暗处的肃杀气息。 “你是什么人”,兰止面上带了几分警惕。 “今日酉时望江楼五层”,乔木并不理会兰止,又怕隔墙有耳,便只传达了玄陌的意思,并不多说,至于别的代序自己也该明白,说罢便从高墙跃出,不见了踪影。 “终于来了”,楚渊拂了一把棋盘,原本进退有度,情势明了的棋局顿时混乱不堪。 “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兰止笑道。 ------题外话------ 《九歌·湘夫人》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断金之利 日头西斜,家家户户都上了灯,街头一片灯火辉煌,夏日的夜晚有些燥热,只有微风拂过水面才带来了丝丝凉意,清澈澄明的湖面与长天连成一片。越城的街道上铺着的一层天青石板也渐渐冷了下来。 一辆马车缓缓在望江楼门口停下,马车装饰稍有华丽,不过在这贵人往来的街道上,也不是很起眼。 驾车的小厮跳下车驾,朝着里面躬身唤道:“公子,到了”。 兰止用手撩开车帘,楚渊由小厮扶着缓缓走出,紧接着兰止也下了车。 望江楼一层是明亮宽阔的大厅,丝竹管弦略显粗俗,来往皆是附庸风雅之人。三层以上皆是独立的雅间,想来这才是真正的雅士聚集之地。 而楼梯处等候他们的倩兮,适才看见一身白底紫纹锦缎深衣,头戴银质发冠的公子在门口张望,奇怪的是,他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木质食盒,只是倩兮并未多想,便迎上前来。 二人相视一笑,倩兮微微躬身抱拳行礼道,“公子,请随我来”。 未免失礼,楚渊只简单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子,一身暗红色剑服,纤细的腰身用一条金线绣花银线滚边的腰带束起,虽然身形纤瘦却没有半分柔弱的样子,一头乌发挽在脑后,斜插了一支紫玉流苏发簪。 不过片刻功夫,楚渊便移开了眼眸,有礼地道,“多谢姑娘”,随后与兰止一路随着倩兮上了五层。 楼梯两侧的墙壁上每隔几步便安放罩了灯纱的烛火,光线朦胧,随着台阶逐级而上,一楼大厅喧闹的丝竹管弦之声越发模糊。 不一会,倩兮在五层一间装饰更加精致的房间门口停下,微微侧过身站在一旁,向楚渊比了个请的手势,楚渊亦是翩翩有礼,面色温润,轻声道了声谢,这才抬步走进房间,兰止也向倩兮点头示意,随后跟着进了门,倩兮待二人进门之后,习惯性的向四周看了看,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楚渊走进里间,见到右侧主位身着银丝滚边墨色衣衫的男子,一头墨发用紫金色缎带简单的束于颈后,额前垂下一缕青丝,面上一片冷意,墨绿色的眼眸更添一丝邪气,他就那么随意的坐着,却是一种傲然的气度存于举手投足之间。 玄陌身形微斜,右臂支在面前的案几上,也不等二人坐定,便自顾自拿起酒杯,低头看了眼酒杯中的香醇美酒,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又似乎还嫌不过瘾,修长的手指拿起一旁的白玉酒壶,高举到半空,香寒冷洌的佳酿灌入口中。 房间精致典雅,月光随着夜风从窗子灌入,四角的墙壁上挂着六棱琉璃灯盏,散发着柔和的暖光,将室内映得如同白昼一般,房间正中央放着一面紫檀木屏风,绢布上绣着一幅万里河山图。前面是两张坐席,侧面的案几上也摆好了美酒佳酿,汉广坐在夜冥一侧,微微摇曳的烛火散发着明亮的光,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似乎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楚渊看玄陌闲散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拘泥礼数的,便迈步走到左侧首位,坐在玄陌旁边,兰止见此,便在侧面落了座,随手把食盒放在案桌上。 “子序见过表兄”,楚渊坐在软席上,转过身来向玄陌行了礼。 楚渊的面容与玄陌有几分相似,却又是截然不同,若说玄陌是一把锋如寒芒的利剑,楚渊便似那温润的琉璃美玉。 “你不是代序”,玄陌随意的把手中的酒杯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响声虽不轻不重,却似敲在二人心头。玄陌墨绿色的眼眸微微转动,斜看向一旁的楚渊以及侧面的兰止,带着几分了然,又道,“楚渊”,一句话带着肯定的语气,低沉的音调是掷地有声。 听了这话,众人皆惊,楚渊心里先是有些惊诧,代序已死的消息就是在楚国也仅仅几人知道,玄陌是如何得知。楚渊心下有些思虑,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恢复常态,再次开口道,“楚渊见过表兄”,声音不慌不乱,端的是从容有礼。 玄陌并没有回他的礼,只道,“那么楚云是在燕国,楚王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这语气是一贯的肆意,不带一丝情绪,让人听不出是赞扬还是讽刺。 听见玄陌评论自己的父王,楚渊没有接话,只好转移了话题,又问道,“不知是子渊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没有”,玄陌抬眼看向兰止,道,“是他”。 玄陌看见他身上的玉佩,便知他是楚国国相子慎的长子兰止,子慎父子二人深得楚王信任,兰止又如何会跟在代国质子身边,并且神色恭敬,原本玄陌只是猜测,便出言试探,从楚渊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兰止却将右手按在剑柄上,一副紧张戒备的样子,便露出了破绽。至于和他一样的墨绿色眼眸,几分相似的容貌,便只能是楚渊。 听了这话,兰止看了看自己下意识的搭在剑柄上的手,立刻松开了,抱拳道,“兰止受教了”。随后又摘了那玉佩,这玉佩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上面刻着一个子字,子姓是前朝君王所赐,也只此一脉相传。 玄陌不与他客套,拿过面前的酒壶,给楚渊倒了一杯,直言道,“楚云比你更适合这天下”。 楚渊手里接过酒杯,缓缓低下头,面上却是十分淡然,似乎早就明白,只是屋内其余几人是惊诧万分,不得其意。尤其是兰止,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有些急切,“这是为何”。在他看来楚渊不论是胆识谋略样样都是上乘,与楚云也是不相上下,他既已选了楚渊,听了玄陌的话,心里便有些不安,一双眼眸紧紧盯着玄陌,急切地等着他说下句。 玄陌面上不见任何表情,连眼眸也未动,缓缓道,“这天下需要的是乱世霸主,而非盛世仁君”,声线平淡却无端让人心里生出信服来。 室内又是一片诡异的安静,只有酒杯碰撞发出的清脆玉声,玄陌拿起酒壶,不等众人多加思虑,接着开口道,“但,我选择你”。 这话却让众人有些不理解,皆是疑惑的看着二人,既然楚云更适合,玄陌又不是个重血缘之亲的人,向来是利益至上,从不做无用多余的事,又如何会站在楚渊一边。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楚渊抬起头看向玄陌墨绿色的眼眸,四目相对,道,“我知道表兄的意思,那么就请表兄为我平定这乱局,我来开创一个繁华盛世”。 看似简单的几句话,却似乎在是互相试探。 楚渊从玄陌手里拿过酒壶,把他的杯子填满,楚渊面上满是笑意,面向玄陌双手举起酒杯,一口饮下。 玄陌一只手随意地拿起酒杯,只象征性的举了一下。 就在众人疑惑的眼神的注视下,二人达成了共识。 玄陌一手扶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一双手负在身后。楚渊也随后起身,走到玄陌身旁,二人并肩而立,目光透过窗外,只见缺了一角的明月正挂在岸边杨柳枝头,银光不减,微风吹落几片花瓣,轻轻落在水面,未惊起一丝涟漪,却不知这一片平静无澜的湖面之下,又是怎样的暗潮汹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千丝万缕 杨柳依依,千丝万缕,不住一分愁绪。 最近越城引人注意的大事又多了一件,千丝楼短短半月便买下了越城主街的几个的商铺,过几日还要举办一场竞卖,楼主子非鱼亲自来了越城,让人猜不出是何用意。而此时倍受众人关注的千丝楼主正忙着一件更重要的事。 一辆马车停在迟暮小庄门口,一身月白色长袍的子非鱼从车上下来,仍旧是金丝面具遮住面容。 一双长靴刚刚踏在门口,木质大门便缓缓开了,正在前院打扫的仆从看见了,立刻迎上前来,引着子非鱼到正堂里坐下。 在正堂里侯着的竹苓见来了人,迎上前去问了来人的姓名和来意。 子非鱼答话的时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也是十分温和,“在下子非鱼,前来求见子城神医”,他见面前的少女虽一身青衣素服,却是上好的锦缎所制,气质清新灵动,不似刚才粗鄙的仆从,便知这是长桑门的弟子,也许是倾城亲近的人,既然想要结识倾城,一定要留下个好的印象。 不出所料,竹苓确实觉得这人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吩咐了下人招待茶水,然后没有再多加耽搁,即刻去请示倾城。 布景十分雅致的后院,树影斑驳,阳光碎了一地,树荫下的芳草夹杂着几朵零星的小花,偌大的人工湖碧绿中泛着金色的波光,湖心小亭荫凉清爽,微风拂过,吹起四周的白纱帷幔,雕花香炉里淡淡的薄雾,花香袅袅,清香悠远,一架紫椴落霞瑶琴之后,倾城一袭莹光似雪的白色纱裙,纤细的玉指在蚕丝琴弦上翩然飞舞,樱花粉嫩的柔唇扬起一丝弧度,面上带着淡然优雅的笑容。 琴音清越,如珠落玉盘一般清脆悦耳,随着轻风渐渐散开,洒落在碧波微漾的湖面,溅起涟漪,与阳光撒下的金辉缓缓交织。 子非鱼正坐在室内饮茶,听得后院传来一阵优雅的琴声似从遥远之处飘然而来,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细细地听着,优美动人的乐曲似一汪清泉缓缓流淌涌入心中,如墨汁落入清水时的那一声回响,又淡淡晕开似与杯中清苦茶香融合,引出万般思绪,却在意犹未尽之时,琴音缓缓消散,让人怅然若失。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倾城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大多十分悠闲,见今日阳光正好,清风微凉,便起了兴致,坐在小亭里抚琴。 正巧竹苓来的时候,倾城刚刚弹完一曲,远远见她来了,知道大约是庄子里来了人,便先叫人收了琴。 “师叔,有个名叫子非鱼的人想要见您”。 “知道了”,那日在赌坊里二人也算是相识,况且自己还欠了一个人情,也该去见的。 子非鱼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见倾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室外阳光正浓,迎着光线有些看不清,只见倾城一身白色宽袖襦裙,似乎用珠粉染过,栩栩如生的花团图案泛着点点银光。 子非鱼立刻上前一步,温润有礼,“非鱼冒昧前来,还望神医见谅”。 “公子客气了”,倾城微微倾身垂首,回礼道。 二人离得这样近,子非鱼闻见倾城身上的药草香,目光忍不住移到她的面上,肤如凝脂,柳眉星目,顺着窗外透过来的光线,如小扇般浓密的睫毛投下一排浅浅的暗影,眉眼间的清冷淡雅让他移不开眼。 倾城见他盯着自己看,黛眉微蹙,不动声色地缓缓向侧面移了一步,先落了座,又道,“公子请坐”。 子非鱼面上有些窘迫,好在有面具遮挡没人看到,只好轻咳一声,缓缓坐下。 “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倾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疏离而又淡漠。 子非鱼心中又有些微微的失落,却还是换上一副笑面,声音了带着些许期盼,“千丝楼明晚会有一场竞卖,还望神医赏脸”,说完悄悄望着倾城清美的面容,心神微荡。 “那日在赌坊我欠你一个人情,但你要知道我自己也能处理”,千丝楼在江湖上颇有势力,虽说长桑门同样是不可小觑,但千丝楼主不会无缘无故对她这般客气,这子非鱼明显就是别有目的,倾城不欲与他多加纠缠,敛了笑容,语气也冷了几分,“你若是来讨这个人情,只管开口便是”。 子非鱼见面前的美人有几分恼意,也不知是哪里做得不妥,心下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慌忙开口解释,“神医误会了,非鱼只是想与长桑门结交一番,若是哪天有了性命之忧,定是要求到神医的,非鱼并无恶意”。虽然这并不是他的真意,但是只有这样解释才可以让倾城相信,若是不图半分利反倒让人心生怀疑。 虽说子非鱼这番话十分有理,也让她信了几分,但倾城直觉不是这样简单,面上毫不掩饰的怀疑,冷声道,“你的诚意呢”。 倾城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却只得见以珠玉点缀的金丝面具,一侧饰以薄如蝉翼的镂空金羽,一侧缀着玉石流苏,唯独露出一双星辰般闪亮的眼眸。 子非鱼见倾城盯着自己的面具看,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我的容貌只给未来的夫人看”,缓了片刻,换上了另一副神情,又接着说道,“若是阿城有心”。 子非鱼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眸紧紧望着倾城,看起来是柔情似水,深情款款,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温润,又换了较为亲近的称呼,听得倾城十分不自在,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算了”,倾城敛下眼眸,面色更是有几分不悦,“我会去的”。 不等子非鱼回话,倾城缓缓端起了茶杯,却不饮下,只对着子非鱼敬了一番。 子非鱼心知倾城的意思,也知多说无益,便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又缓缓站起身道,“在下告辞”。 倾城点了点头,提高了声音对着门外侯着的小厮,冷然开口道,“送客”。 看着子非鱼的背影渐渐走远,倾城有些怅然,她并不厌烦子非鱼,相反的,每次见到他,心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还是歉疚,也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好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安排,一只操纵命运齿轮的无形之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与君相知 夏日的夜晚来的迟些,天边最后的霞光如潮水一般退去,漆黑的夜幕稀松的挂着几颗零星。 四方湖前宽阔的街道是人们集会游览之地,各家商铺彩灯高挂,一片灯火阑珊的辉煌之景。 十年前,大夏慕容氏渐渐衰落,就在世人以为曾经辉煌无比的第一皇商家族就这样消失的时候,一个带着金丝面具的神秘少年以一己之力撑起将倾的大厦,在慕容氏的基础上建立了千丝楼,不过八年时间,迅速扩展,涉及的领域也越来越广,不仅是商业,还有情报和暗杀的买卖,只要出的起价钱,没有买不到的消息,杀不了的人。楼主子非鱼向来以面具示人,很是神秘。 千丝楼买下了越城主街上与铅华坊,上清赌坊挨近的五家商铺,以及东侧临街的一些地盘。最前面正中央是七层主楼,左右两侧各有两家商铺,都是越城生意最好的,门前人来人往,更有摆摊的小商小贩,喊声络绎不绝,至于主楼之后是一片山水雅致的亭台楼阁。 二楼临街的房间里,子非鱼临窗而坐,一双乌黑的眼眸望向窗外的街道,似乎在寻找一个身影,神态焦急,似有些坐不住。 金玉就站在子非鱼身侧,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窗外,有些不解。缓缓弯下腰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道,“你看什么呢”。 这一句突然响起的声音把他惊了一下,缓过神来,答道,“自然是在等美人”,语气有些得意的炫耀。 金玉优雅的晃着玉杯,时不时轻抿一口,又戏谑道,“你喜欢的美人也不少,也没见这么着急的等过哪个”。作为子非鱼的至交好友,金玉自然知道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一向爱美人,对于容貌美丽的女子总是格外宽容怜悯,他大概也能猜到子非鱼等的是谁,那小神医确实姿容绝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不过那女子一副清冷的样子,能约了她出来,子非鱼真是好本事。 “这个更美一些”。子非鱼轻轻扬起嘴角,眼底满是期待。 夜幕下的四方湖美得让人沉醉,月色朦胧,似笼罩着一层薄雾。 千丝楼前面的街道延伸到四方湖附近的一段宽三十余丈,若是站在主楼七层凭栏远望,整个四方湖尽收眼底。 一辆刻着长桑门标志的马车在千丝楼门口停下。 “城姑娘,到了”,随着凌风的低唤,倾城缓缓踏下马车,站在四方湖前宽阔的街道,抬眼望去,正门的门匾上雕刻着几个镶金大字,千丝楼,偏紫色的红木建筑大气又不显张扬。 门前不远处还有摆摊的小商贩,因着千丝楼的关系生意也是好的很,一般来说没有哪家店铺会让人在门口摆摊,可子非鱼却没有命人驱赶,这样一来,倒让倾城对他印象好了几分。 倾城轻轻提着拖地的长裙,正准备从门口进去,却不想刚刚抬脚,便看见子非鱼从二楼窗边翩然跃下,很快就在她面前站定。 子非鱼一改平日的装扮,面上戴着饰以水晶的银色面具,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腰间坠着无暇的白玉,乌黑的发丝用一根白色发带束起,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正如这初夏里的暖风。 “倾城姑娘,请”,子非鱼淡然轻笑,翩翩有礼,走在前面为倾城引路。 待子非鱼走了几步之后,拉开些许距离,倾城这才跟上。 子非鱼领着倾城去了位置最好的一处房间,室内以精美华贵的白纱幔帐装饰,墙壁上安放着几盏罩了细纱的烛灯,案桌软榻置于窗边,窗框上挂着珠纱,可以看到大厅,但外面的人却看不到屋内的情景。 倾城一拂衣袖,缓缓坐在软榻上,站在倾城身侧的子非鱼递给她茶杯,又道,“晚些时候四方湖上有一场盛会,不知倾城姑娘意下如何”,语气里有些故作的紧张。 “好”,倾城轻轻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并未拒绝他的邀请,随口应下,心下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了,便索性玩个畅快。 子非鱼与倾城闲谈几句,眼看到了竞卖开始的时间,还有许多事务需要他亲自处理,不得不先行离开,便道,“倾城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就先失陪了”。 二人客套几句,互相行礼之后,子非鱼转身出门去了。 看见子非鱼走后,凌风才从外面走廊里推门进来,他察觉到子非鱼并不欢迎他,心里也能猜出是因为什么。 “城姑娘,我看这子非鱼可不像什么好人”,凌风关了门就开始说子非鱼的不是。 “为何”,倾城缓缓放下茶杯,饶有兴趣的等着他说。 “子非鱼喜爱美人,是个花花公子,这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他在秦淮之地可是有好多个红颜知己呢”,凌风在诋毁子非鱼的同时,还不忘讨好倾城,“他一定是觊觎您的美貌,您可要小心着些”。 对于凌风说的话,倾城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因她的注意都被凌风的一副狗腿子模样吸引了去。凌风今日未戴发冠,不着道袍,一头银发随意地披散着,原本倒有几分闲散肆意,只是配上他面上刻意做出来的笑意,顿时便入了俗世,一副市井模样。 凌风看见倾城笑着点了点头,以为她信了自己的话,暗自窃喜。 千丝楼一楼大厅里,早已是座无虚席,楼上的雅间,也是都被预定满了,今晚是千丝楼在代国举行的第一场竞卖,将由楼主子非鱼亲自主持。早在几日前金玉便命人透漏了一些消息,竞卖的物品中有名箫上邪,而最后的一件压轴之物价值更在其上。 有些人是为珍宝而来,即使没有能力拍下,也可以一饱眼福,而有些人是为子非鱼而来,不论是哪一种,千丝楼今晚确实是热闹极了。 四处悬挂的琉璃灯盏映得大厅如同白昼, 金玉缓缓从一侧走到大厅正中央的展台上,简单说了几句,便开始了竞卖。 侍女将第一件物品用红绸缎盖着放在紫檀木的案台上,众人好奇的目光聚集在展台上。 金玉缓缓揭开红绸布,“名箫上邪,起价一百金”。 这话一出倒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上邪乃是一琴一箫,传说是仙族之物。上古之时,有两位仙人是至交好友,终日在树下对弈,适逢仙族之变,二人因为棋局胜负未分始终不肯离去。此情有感于天地,二人死后尸身化为玉石,相伴合鸣。 这传说早已不可考据,只是这对琴箫材质绝佳,音色纯正,绵长悠远,确实是价值连城。 倾城放下茶杯,向窗外看去,只见一只紫檀木盒里静静躺着一只琉璃玉箫,半透明的淡蓝色水晶玉,洁净无瑕,不见半点刀工雕刻的的痕迹,浑然天成,淡淡的光波流转,凄寒深邃,似有诉不尽的相思衷肠,正应了那段凄美的传说。 虽然倾城十分爱好乐曲,也很喜欢这箫,只不过,既是琴箫一对,就该放在一起,由心意相通的人共同演奏,才不算埋没。记得这对琴箫原本是安国公主琴娥和他的夫君萧韶所有,却不想辗转之下为子非鱼所得。 琴娥和萧韶原是定国公主的好友,二人还有一段和这琴箫同样凄美的爱情故事。 据传安国公主出生之时有凤鸣之声,正巧安王得人进献名琴上邪,故名琴娥。 而萧韶是太华山隐士,有惊世之才,亦善吹箫,避世不出。 一日,琴娥于林间抚琴,琴音清越,绵长悠远,忽闻有箫声相和,二人琴箫合鸣,有凤来仪。 一番辗转之下,安王为琴娥寻得吹箫之人,得知萧韶为隐士,欲请其出山辅政,以女妻之。 萧韶无意从政,又不舍琴娥。 最终,萧韶乘凤,琴娥乘凰,登仙而去。 只可惜这段美好的爱情故事只是世人编造的愿望罢了。 二人确实以乐相知相识,引得凤凰于飞。 只是安王以琴娥作为筹码,利用萧韶,又觊觎神鸟,最终二人被迫害致死,只留下一对幼子托付给友人照料。 琴娥与萧韶死后,定国公主怒而发兵,与楚国共同灭亡安国,也算是为二人报了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不眠之夜 众人对于名箫花落谁家自然是十分好奇。 “二百金”。 西侧的一间雅间里,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坐在开着的窗边。 这男子因为和二公子华一派的臣子搭了些关系,在越城倒也是小有名气,大厅里的人听到他出价,也是议论纷纷,只因这是个焚琴煮鹤的粗俗人,这箫若是到了他手里,真就是糟蹋了。 倾城猜想拥有上邪琴的人一定会来将这支箫买下,再不然还有凌风,便放下心来,坐在窗边向大厅里瞧着。 东侧角落的雅间里,纯筠正摆弄着她手里的一支竹笛,原本她对上邪并未有多大兴趣,虽然说她是用乐声来控蛊,但这竹笛也用着习惯了,若是忽然换掉倒是有些麻烦。不过纯筠也不想如此宝物落入庸人之手,便吩咐静姝竞了价。 “二百五十金”,纯筠并不是很富裕,也只能加这么多了。 “是纯筠”,正在北侧房间里的楚渊听出静姝的声音,稍稍想一下便知道那房间里的是纯筠。 几日前,玄陌与楚渊打探到千丝楼竞卖的最后一件物品正是他们需要的,这才来参加这场竞卖。 而兰止和汉广对千丝楼的盛会也颇感兴趣,便一起跟着来了,他们坐在窗边,时不时的向大厅里看着。和兰止汉广的兴致盎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楚渊和玄陌二人坐在里间饮酒,相对无言。 思虑片刻,楚渊又与对面坐着的玄陌道,“你也该见见她”。不管怎么说,他们几人也是表兄妹,虽然未曾见过面,可血脉相连也不是假的。 玄陌面上没什么表示,也不回他的话,只抬起头,一双眼紧盯着楚渊,反问道,“你确定她没有识破”。 “没有”,楚渊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确定,却没敢让玄陌看出来。 玄陌与他对视片刻,见他眼神没有躲闪,话里也十分笃定,便也没再追问下去。 楚渊心里也紧张的很,眼看应付过去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压压惊,为了尽快转移话题,楚渊正准备说些别的,却忽然注意到玄陌脖颈处有很多红点,好奇道,“你的脖子是怎么了”。 玄陌皱了皱眉,却没回答。 一旁的汉广听见楚渊的问话,估计玄陌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会理会这件小事,便替他答道,“大概是吃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 想了想,随后又接着问道,“你上次拿来的糕点还有吗”,那桂花糕他们各吃了一块,剩下的都给了乔木,汉广见她爱吃,便想再向楚渊讨一些。 “那是膳房做的糕点,我改日让人给你拿一些来”,楚渊随口应下,虽说那糕点是纯筠拿给他的,但是从前听真正的代序提起,纯筠小时候总是拿一些吃的骗他说是自己做的,好上他那儿讨些东西。念及此,楚渊心里有些怅然,楚王宫的争斗较其他国家的王室更激烈,他又没有同母所生的兄弟姐妹,而面前的表兄又心思深沉,令人捉摸不透,他自然体会不到这样的感情,同时也为代序和纯筠感到叹惜,如今他既借了代序的身份,自然也要做一个好兄长。 汉广点了点头,与兰止对视一眼,二人又转过头去继续观看楼下的竞卖。 “三百金”,那中年男子再次加了价钱。 闻言,纯筠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却也没再出声。 就在那男子以为志在必得之时,纯筠旁边的房间里有人竞价。 “五百金”。 这一次直接加了二百金,众人纷纷扭头看向东侧第二间,想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众人只看见门口站着的小厮,一时也认不出是谁家的下人。 只是那刚才竞价的中年男子却认出那是国相府的人,便小心的关了窗子,缩了回去。 除非是真正爱好乐曲的雅士,很少会有人以高价拍下一支箫,所以这上邪便毫无悬念的归了这人。 此刻这东侧第二间里有三个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紫衣道袍男子,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弱冠之年的白衣少年。 “你倒是不心疼”,这紫衣男子盘膝坐于软席之上,对着跪坐在右侧的白衣少年道。 “反正没花你的钱,不劳你费”话音未落,左侧的少年便急促地开口制止,“扶苏”。 听到兄长的训斥,扶苏只得住了口,把拿着的杯子随手放下,接着看向窗外,没再说什么。 坐在左侧的扶桑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又向紫衣男子拱手行礼道,“还望大司巫见谅”。 “无妨”。 没人知道这雅间里的小插曲,大厅里的竞卖还在有序地进行着。 “第二件物品是花蛊的解药,一金”。 这件物品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大多数人并不知此为何物,而识得花蛊的人却觉得没什么用处,这是一种蛊毒,不同的人不同的花制出的花蛊是不一样的,所以花蛊的解药只能是特制的。众人有些奇怪,千丝楼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了半晌的功夫没有人出价,金玉依然站在台上没有出声,面上一片从容,似是料定了一定卖得出去。 倾城有些疑惑,这花蛊的事有些不寻常,且不说花蛊的解药是特制的,没有人会以竞价的方式买卖解药,可子非鱼不像是个会做无用功的人。 一旁的凌风面上也有些忧虑,对倾城道,“蛊术出自荆地九黎山,而在中原只有大夏洛氏以及长桑门通晓,这事会不会和你有关系”。 荆地九黎山为苗人部族,苗人擅蛊,其中以四音教为最。教主与圣女为掌权者,巫祝二,巫女七,其余庶氏。 洛氏原本是夷族,当年夏氏君主为了安抚夷族部落,封洛氏为公爵,几百年之间,人才辈出。当年洛氏嫡系有三女,长女洛宓为夏氏太子珏续弦,次女洛寒为代王后,三女洛安为楚王夫人。 倾城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她自己也不清楚,虽然母亲已经不在了,但她和兄长手中握着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难免会被人盯上。 大厅里安静了许久,终于一道冰冷的女声打破了僵局。 “一金”。 金玉转头望向西侧第二间,心下暗道,四音教的人,看来与楚三公子云合作的人就是他们了。念及此,金玉向着楼上子非鱼的方向会心一笑,二人以眼神交流,面上看起来有几分奸诈的笑意。 二楼上,身着淡紫色长衫的四音教主青衿斜靠在窗边,一双忧郁深邃的眼望着面前的蓝衣女子,轻声道,“小佩,你是又有什么计划了吗”。 这女子是拟素,小佩是青衿给她取的小字。 拟素跪坐在软席上,一双眼透过珠帘看向楼下大厅,面上一片冰冷,看不出悲喜,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气息,即使听到了青衿在问她,也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北侧房间里。 “纯筠没那么简单”,玄陌放下手中的酒杯,对楚渊道,“找个机会,把她处理掉”。玄陌的语气平淡,就好像杀死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丝毫没有顾忌。 听到这话,楚渊立刻放下了酒杯,紧紧盯着玄陌,因动作太急,酒杯重重地撞在桌上,洒了些许。 “这是为何”,楚渊提高了音量,急道。 “她是唯一有可能识破你的人”,玄陌眉头皱起,看了楚渊一眼,语气里有些不耐,“最重要的一点,你因为她乱了方寸,她便非死不可”。 听了玄陌的话,楚渊方觉失态,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刚才确实有些急躁了。 窗外吹来一阵晚风,烛火摇曳,灯光略有些昏暗,地上的影子微微晃动,忽明忽暗。 楚渊心里十分矛盾,半晌没有开口。 汉广几人见气氛如此紧张,也都闭口不言, 室内一片寂静,似乎与喧闹的大厅隔绝开来。 玄陌侧身依墙而坐,一手倚靠在几案上,一手端着酒杯,眼神从楚渊身上收回,垂眸看向杯中倒影,映出一双眼眸,玄陌轻轻摇晃酒杯,水波荡漾,不见眸深无底,又道,“你要我动手么”,这语气虽稀松平常,却无端教人听出些许杀意来。 “还是交给我吧”。楚渊无奈道,心下里却在思量对策。 楚渊缓缓看向窗外,楼下是一片喧闹之声,繁华之景,看似歌舞升平,却是不眠之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沧海月明 一楼大厅里陆续呈上了几件物品,虽说也有些稀奇之物,却也不是什么紧要的。 料想倾城必是兴致缺缺,子非鱼吩咐侍女给她送去了一壶杜康居的名酒。 二楼上位置最好的一间,外侧的小窗开着,窗边青釉白瓷花瓶开着一支淡粉色木槿花,香远益清。从窗外一眼望去,整个四方湖尽收眼底,柳枝垂摆,晓风残月,莲灯浮动,湖中薄雾蒙蒙遮了远山,夏夜的微风拂过,薄雾轻移,驱散几分热意,银白色纱帐随风飘动,紫铜香炉里青烟袅袅,弥散着药草香。内侧窗边,只见倾城青丝半挽,缀一支流苏玉簪,珠翠铃叮,柳眉低垂,目光淡然,面前一本泛黄古籍,素手纤纤,竹墨清香。背对轩窗,身姿清卓,如此风华,一幅山河皆沦为背衬。 倾城随意地倚靠的软榻上,手肘搭在案桌上,袖口低垂,隐约露出的一截皓腕凝霜似雪。素手轻翻,不见楼下繁华喧闹,只闻得细碎书声。 一身青衫深衣的凌风倚在窗边,饶有兴致的盯着大厅里,看着那些宝物两眼放光,本是银发雪丝,青衫素衣,却沾满了俗世的红尘。 侍女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将酒壶酒杯轻轻放在案桌上,为倾城倒好了酒,又拿着托盘,缓缓跪在地上,整个过程侍女一直低着头,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倾城缓缓坐直了身子,又对侍女道,“你也坐”,声音虽然清冷,却无一丝凌人之意。 侍女起身,谢过倾城,复又跪坐在一旁的软席上。 一阵清风悠然而来,掠过眉梢,倾城素手执起玉杯,眼眸轻垂,天青色的淡酒,药香伴着酒香,忽而广袖遮面,一口饮下,凉眸微阖,回味片刻,赞道,“冷而不冽,清香悠远,浓郁醉人”。 凌风视线从窗外收回,转头看向倾城,她不善饮酒,面色有些泛红,似染了霞光,衬着那带着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眸,比平日里清冷的模样多添了几分生气。 “子城神医,这是杜康居的酒,问青天”,一旁的侍女轻声道,却仍旧低着头,只隐约得见淡蓝色的一片衣角,蜀锦苏绣,光泽浮动。 “问青天”,倾城低声复念了一句,又轻轻摇了摇头,又一口饮下整杯,心中有些说不明的思绪,面上复又带了笑意,心道,问青天,青天又待如何。 倾城又对凌风道,“世人皆道酒能销愁,却少有人识得其中趣味,这杜康居的主人该算一个,不如改天去看看”。 “好啊”,凌风按下思绪,一口应下,从窗边离开,坐到软榻的另一边,拿起酒壶之后才发现没有自己的杯子,在心中暗骂了子非鱼一句,随后拿起一旁的盖碗,将里面的茶水顺着窗边泼了下去,自己倒了酒,却同时听得楼下一声惊呼。 倾城柳眉微蹙,不认同地看向凌风。 凌风恍若未觉,自顾自地饮起酒来。 侍女抬起头看向正在饮酒的凌风,想起楼主的吩咐,面色有些不好看,只准备了一个人的酒杯,意思如此明显,他竟还这般不知趣。 侍女又看着倾城只坐在一边饮酒,吃着点心,并不关注楼下,便开口问道,“子城神医,这些都没有你感兴趣的吗”。 不等倾城回答,凌风接了话,“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来就是了”,看着楼下的展台,凌风颇有些不屑,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不许随便偷东西”,听了这话,倾城有些不高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越城只是表面平静,暗里不知有多少错综复杂的势力,若是偷了不该偷的人,不知会引出多少麻烦。 在几人说话的同时,楼下的大厅竞卖继续进行着,终于到了最后一件压轴的物品。高台之上,一个身穿正红色绣金丝软袍的男子将蒙着红布的托盘放在展台上,这男子看似随意,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他面上遮着的金丝面具已经成了标志性的象征。 随着他的出现,整个会场渐渐安静了下来,能让子非鱼现身的定然是那珍贵的压轴之物了。 子非鱼目光缓缓扫过寂静的大厅,知道吸引了众人的兴趣,也就不再卖关子,微微一笑,说出了众人最为关注的事,“能让我亲自主持竞卖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 子非鱼掀开罩着托盘的红布,众人只见的玉质的托盘里静静躺着一枚古朴的黑色令牌,周边雕着麒麟纹饰的菱形黑玉,正面以黄金漆着三个字,只有三寸见方,却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洛神令”。随着子非鱼的话音落下,大厅里众人议论纷纷,就连二层雅间里的人也都坐直了身子,向窗外望去。 倾城从软榻上下来,走到窗边,素手轻轻掀起纱帘,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面上依旧是一片清冷,可那眼眸里说不清的思绪,似忆起遥远的往昔。 室内淡香缭绕,烛火巍巍。 听闻子非鱼之言,玄陌亦拿着酒樽,起身走到窗边。后面坐着的楚渊抬眼望去,那人一身金丝黑袍,一手捏着酒樽轻轻摇晃,一手掩在宽袖里负在背后,面色冷硬,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城府。 玄陌原是想瞧着楼下,却无意中向对面看去,雕花漆栏,红梁轩窗,隐约得见一截淡蓝衣袖,纤纤素手,却遮掩了五分面容。 虽未见全貌,却似曾相识,玄陌剑眉微蹙,衣袖一挥,一支暗刃飞旋而去,斩断纱帘,珠落玉盘声,闻之悦耳。 这暗器来的突然,倾城未及防备,凌风身形一动,闪身挡在前面,待珠翠落尽,再转眼一看,一支轻薄小刃嵌在窗边,凌风伸手取下,又迅速关了窗。 这一动惊的不止二人,大厅里的人目光皆移向二楼上,就连楚渊几人都十分惊诧,不知玄陌此举意欲何为。玄陌未得见那女子样貌,却也不甚在意,又坐回软席上,未发一眼。 子非鱼看向倾城所在,而后又看了一眼玄陌所在,面色不虞,却有面具遮挡无人察觉,随后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又道,“不过,我们换个玩法,以物易物,出价不限”。说罢,环顾一周,眼眸里含着捉摸不透的深意。 这话一出,不仅是倾城,就连凌风也很有兴趣。 暂且把刚才的事抛在一边,倾城看了凌风一眼,随后拿出一只紫檀木盒,轻轻打开,里面的红绸布上躺着三株药草。 短暂的沉默之后,凌风夹杂着内力的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到一楼大厅里,“三株昆仑山凉风草”。 凌风这边开了头,竞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只听得,东侧第二间,扶桑开口道,“名剑纯钧”。 北侧第二间,兰止道,“五寸沧海月明珠”。 西侧第三间,传出一道女声,“洛神殿三次免费交易”。屋内,一黑衣人,戴着斗篷遮住了面目。一红衣女子,妆容精致,右眼角一朵朱瑾花略显邪气。 风渐歇,初夏清凉的夜晚又因烛火通明添了些许暖意。 倩兮刚刚从修文馆送了夜明珠过来,听了其他人的竞价,不由得蹙了眉,复又看向玄陌,担忧道,“这夜明珠比起凉风草来还是差了些”。 汉广也有些疑惑,正巧倩兮问了出来,便也从窗边回过头来,盯着玄陌看。 玄陌放下酒杯,难得耐心地解释道,“出多少价钱并不重要,问题的关键是子非鱼想让洛神令落到谁手里。” 汉广又转回来对着一旁的兰止道,一副肉痛的样子,“你看你,随便出个铜板就好了,干嘛拿这么值钱的东西”。 兰止瞥了他一眼,只道他小家子气,“那太过分了吧”。 汉广争辩道,“不是你的钱,你倒是大方”。 兰止见此,正欲反驳,一旁的楚渊看着二人有些争执,抢先道,“子非鱼不会在乎这点钱财,他要的是更大的利益,我只是表示对他这个人的尊重罢了”。 汉广兰止二人闻言也都不再争辩,神色恢复如常。 对面的玄陌不以为然,却也没说什么,只在一旁饮酒,暗自思量刚才见到的女子的身份。 出价的人不多,只此四家。一楼大厅更是一片鸦雀无声,对他们来说,洛神令就是催命符,只因洛神殿当年是江湖实力最强的杀手组织,由定国公主夏槿与洛神宓妃共同建立,名下的杀手不计其数,当年巫神瑶姬,日神羲和,月神常羲,风神飞廉,皆是让人畏惧的存在,虽然十年前夏槿,洛神,日月风神以及花神余容,都在一场变故中死去,但现在的洛神殿由巫神与楚国前公子楚襄掌管,又新添了湘神湘妃,霜神青女,死神秦广。 至于洛神令一共有三块,持有者可以调动洛神殿除了以上之外所有人,但自从洛神宓妃死后,巫神瑶姬私下里不再承认洛神令,并且会追杀持有洛神令的人,是以,洛神令烫手得很。 待众人出价之后,便只等子非鱼的决定了。 只见子非鱼一袭鲜红浮光锦缎衣袍,负手立于厅堂正中,鎏金面具,珠玉流苏为饰,遮了半张容颜,只得见一双眼眸若明珠生辉,含笑四顾,可醉风月。 静待片刻,又缓缓吟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蓝田日暖 上古之时,天地间有六族,征战不断,神族筹谋千年,神帝晴天终令四海臣服。然,孤守天地,终不能得一人相伴。 仙族瀛洲山,顶上有玉,化身为一女子,是为玉神,自名笙烟。 晴天与笙烟相知相爱,却未能相守,红颜薄命,待尘埃落定,此情已成追忆。笙烟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滴眼泪落入东海,化为珠玉。 晴天终日醉酒,不过短短三载,便不知所踪。 这传说早已不可考据,只知渔人误入东海深处,于海中见得月影,再细看,却是明亮的珠玉,后有文人结合传说,称其为沧海月明珠,以千金换之。自此,众多渔人不顾危险,纷纷前往东海深处寻找,然,得而返者尚不及十一。 虽说这五寸大的沧海月明珠十分珍稀,却也仅仅是值钱而已,子非鱼最不缺的就是钱,如何对能救命的凉风草,传世名剑,以及洛神殿的交易视而不见呢。 众人虽不解其意,却也未深究,毕竟无论谁得了洛神令去,都与他们无关。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作想,竞卖也是到此结束了,子非鱼早在说完之后便离开,剩下的都交给金玉了。 金玉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也有些不耐烦了,便又道,“今夜千丝楼会公布江湖高手的排名”。说完,也离开去寻子非鱼了。 大厅里的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热闹得很,片刻之后,待众人安静下来,只见台上站着两个身穿青色儒服的读书人,衣袍整齐,发冠正直,左佩白玉,右备容臭,神采烨然。 二人也不多说,一人一句,直接道,“四美人,燕倾城,拟素,钗钏,青女” “四美男,江蓠,流衍,离鸿,夏玄陌”。 “四剑客,寒光,流衍,夏云天,楚惊澜”。 “四君子,弈秋,离鸿,景行,八斗”。 这时,子非鱼金玉二人正在三楼上。 听见这名单,金玉对子非鱼道,“燕倾城排在第一是你授意的吧,其实我看她们几人都差不多”。 “自然是为了讨美人欢心”。子非鱼掩在面具下的神情有几分得意。 “她性子冷清,我看她反而会不悦”。金玉面上倒有些幸灾乐祸。 子非鱼斜了他一眼,道,“世间有哪个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 金玉看着楼下的二人,又对子非鱼笑道,“这两人你从哪里找到的,五车,八斗,真有趣”。 子非鱼随口答了一句,“路上捡的”,神色间似对这二人颇为满意,他已经能想到某些人听见这些火冒三丈,又不形于色的模样了。 此刻汉广几人所在的这间虽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却觉得气氛有些沉闷,窗外的天气甚好,却又似乎下一刻便会有一场暴风雨。玄陌依然坐在桌前,神色如常,可汉广就是察觉出些许怒意来。也许玄陌并不在意,但汉广一心认定他是隐忍不发。 这个时候,汉广和倩兮都默不作声,甚至有些大气不敢喘的样子,眼神时不时偷着向玄陌瞥去,又向楚渊投去求助的目光。 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楚渊敢说些什么,却没想到,楚渊开口之后让他们更紧张了。 “表兄,世人皆知轻吕山的剑术,可这四剑客里却没有你,倒说你是美男子,却在最末,你说这子非鱼是何意”。楚渊拉长了语调,戏谑地看着玄陌。 几人以为玄陌就是为这排名不快,楚渊怎能直言,便又一齐盯住二人。 玄陌眉头拧着,语气里有些不悦,却不是为这无用处的排名,只觉这称兄道弟的,虚伪的很,道,“你以后直接叫我玄陌”。 “好”,楚渊见玄陌不理会自己的话,颇有些尴尬,只得随意应了一声,又看着玄陌被风吹起的发丝,随风而动,就如他本人一般的肆意,心下暗道,玄陌一向不喜寒暄,不喜虚礼,看起来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事实却又并非如此,他颇懂人心,只是不屑罢了。 兰止看楚渊失了面子,思虑片刻,转移话题,对汉广道,“前些日里我倒是见过那燕倾城,确实是人如其名,不可多得的美人”。楚渊请神医那日他其实也在,只不过躲在暗处,燕倾城没有察觉罢了。 “可我听说其余几个也不差啊,而且在秦淮河还有八艳”。汉广有些疑惑。 一旁的玄陌有些不悦,开口讥讽道,“你把心思都用在女人身上了么”。 汉广顿时面露羞愧,低下头不再开口了。 “尊卑有别,燕倾城毕竟是夏氏公主,身份就是其他人比不得的,当年定国公主夏槿挟天子令诸侯,桓帝封夏槿为皇室公主,楚惊澜为燕国太子,所以燕倾城亦是正统”。 楚渊道明原因,又为汉广解了围,收到了汉广一个感激的眼神,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对饮。 “说得很好,但是你想多了”。玄陌又给楚渊泼了冷水。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子非鱼的个人喜好”。楚渊这才想起,前几日,子非鱼去过神医庄。 楚渊正在思量间,又听到倩兮的问题,这回却不再开口了,免得再下不来台阶,楚渊心里暗暗抱怨着,不过是刚才开了他的玩笑,至于这么小气。 “人为什么要分尊卑”。倩兮犹豫着,小声问道,她自小生活在轻吕山,有些不解。 兰止看了楚渊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对倩兮道,“荀子曰,贵贱有等,则令行而不流”,说完兰止看了倩兮一眼,见她似乎还是很疑惑,便又道,“简单来说,就是秩序”。 倩兮听罢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玄陌看了倩兮一眼,不带任何情绪,道,“乱世是由强者决定,孰贵孰贱”。 这回没有人再接话,于是随着玄陌话音落下,这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不同于几人的紧张气氛,另一房间里香气四逸,掩盖了夏夜的愁绪。 此间倾城一直在饮酒,不过一会的功夫,坛子已经见了底,倾城向酒坛子看了看,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有些不悦地看了凌风一眼,却也只得把杯子放下,让侍女收拾了。 凌风收到倾城的眼神,颇有些委屈和无辜,这怎么能怪他,他并没有喝多少。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嘴上却不敢说,正巧此时听到楼下的人提到倾城的名字,便道,“你看,他们说你是第一美人呢,肯定又是子非鱼的阴谋诡计,您可别被他骗了”。 倾城虽有些醉意,却没有顺着凌风的话,柳眉一挑,道,“哦,你是说我的容貌不美么”。刻意拉长了尾音,语调里有几分威胁之意。 “绝无此意”,凌风连连摆手,急忙辩解,“你听我诡辩”,凌风自觉失言,不敢再说话了,只傻笑着看着倾城,面上满是讨好之意。 倾城看着凌风这副模样,心情更加愉悦,低声笑了起来。 凌风看着倾城的笑靥,心中叹道,她的容貌本就恰到好处,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此时借着醉意,她未施粉黛的面颊上浮现了淡淡的胭脂色,宛若天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嫣然一笑,可惑阳城,能迷下蔡。凌风感叹于倾城的盛世美颜,对楼下喧闹的声音充耳不闻。 一楼大厅里,将名单念完之后,五车抬头向楼上望去,子非鱼看了他一眼,五车便回过头,捅了捅八斗,示意他该做正事了。 八斗迅速念道,“十兵器谱,青锋剑,瑶光琴,朔月剑,将离剑,上邪,墨白,秋水练,纯钧剑,疾风箭,鸿羽剑”。 这时底下众人议论纷纷,“这些兵器好多出自青锋谷啊”。 “有什么惊讶的,青锋谷那是什么地方”。 “据说第一任谷主楚青锋成仙去了”。 “这你也信,不过我听说兵器之最是神族帝王晴天的魔剑无端” “真的假的,既是神,又为何用魔剑”。 “这你都不知道,听我跟你说” 对于下面的窃窃私语声,二人恍若未闻,接着道,“接下来是武功排名”。 “绝世强者,天机宗大宗伯玉玠,轻吕山掌门青锋,玉虚宗大宗师御风”。 “还有,”五车接着补了几句,“青锋谷前谷主楚临风,定国公主夏槿,洛神宓妃,公子安”。 “一等,巫神瑶姬,楚惊澜,寒光”。 “二等,敏慎,大司巫,子非鱼,云天,流衍,玄陌,青女,敦阜,大司乐”。 “三等,青衿,楚襄,兰止,湘神湘妃,秦广,拟素,离鸿,钗钏,江蓠,凌风,汉广,扶桑,扶苏,上炎,桑拓”。 “四等,倩兮,弈秋,楚云”。 “当然,还有不入流的,金玉,楚渊,公子序,公子华(代国二公子)”。 当然一楼大厅里众人关注的重点全部都在这几个不入流的武者身上,又是一片议论纷纷。 待放下手中的名册后,八斗又道,“我们还写了书,江湖秘闻,关于”,但是这回二人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金玉派人赶下去了。 楚渊有些尴尬,并非是楚王室不愿习武,实在是没有天分,除了王叔楚襄,其他人,包括父王,楚云,皆无所成就,反观青锋谷那一支楚氏血脉倒是极有天分,楚临风,楚临溪,楚惊澜,真是人才辈出。 楚渊似乎又想起了一个人,道,“燕倾城武功如何”。 兰止略微思量,便道,“大概在四等”,那日倾城并未发现他,武功该在他之下。 “哦”,楚渊点点头,应了一声,有些惭愧,自己的武功还不如她。 玄陌本来还想讥讽楚渊几句,但看他面有羞意,倒是好心地放过他了。 兰止注意到玄陌眼里似有幽光,恐怕他再说出什么来,便开口道,“此夜良辰美景,游湖如何”。 汉广和倩兮似乎颇有兴致,看向一旁的玄陌,征求他的意见。 “不去”。玄陌看也不看几人,便直接否定了。 另一边,子非鱼处理好竞卖的收尾,二人浅谈了几句。 “夏玄陌的排名有些靠后”,金玉皱了皱眉,听传闻似乎不该如此。 “他现在的武功确实在这个层次,不过,他为人果决无情,天分极高,所以,他真正的实力要添上几分”。子非鱼顿了顿,又接着道,“那日我只与他战成平手”。 “若是生死战又该如何”,听了这话,金玉面上有几分重视。 “玄陌死,我重伤,武功尽失”,子非鱼据实道,“我能取胜,是因为比他年长四岁,不出五载,他武功便会在我之上”。 金玉赞道,“真是少年天才”,又叹了口气,“我武功却只勉强在三流,唉,比不得”。 “呵”,子非鱼笑而不语。 金玉却从他这声笑里听出了满满的嘲讽,正想着如何回击,却转念一想,挑眉道,“你为什么把江蓠放在凌风前面”。 子非鱼笑而不语,并不理会金玉,转身下到二层倾城所在的房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桃之夭夭 雕刻精致的红漆松木门缓缓合上,一身浮光锦缎的子非鱼立在门边,夜风清凉,开着的窗外依稀有白色梨花随着风飘进,和着细碎的月光,铺了满地,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倚在窗边的凌风转过头来看着他。 只见倾城半卧在软榻上,阖眸小憩,裙摆拖在地面,窗外飞进来的花瓣似乎是绣在淡色的裙摆上。 子非鱼怕惊扰了倾城,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倾城姑娘,可要一起去游湖”,此时他早已换回了之前那件月白色衣衫,银丝流苏面具。 “好”,倾城缓缓睁开眼,起了身,一旁的侍女上前为她整理好衣襟。 金玉忽然推门进来,高声道,“我也去”,他挑衅地看着子非鱼,面上得意的神色,显然是特意来给子非鱼添堵的。 不等子非鱼拒绝,倾城便点点头,又对凌风道,“带着须晴一起去吧”。 于是子非鱼原本计划的二人单独游湖变成了四人之行。 入夜,四方湖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清风徐来波光撼,花姿摇曳清香远,众星罗列闲夜深,明月映烛花黯淡。 轻风拂过,薄雾渐散,隐见杨柳岸边,松木红栏,雕花轩窗,玉楼画舫。 金玉叹道,“江风明月,耳得为声,目遇成色”。 闻言,倾城转头看向金玉,只见锦衣玉冠,华袖宽衫。 金玉回以温润一笑,轻展折扇,近看只见锦缎扇面上画着金银玉石,若远远看去,却是以金银堆砌为山,美玉光泽浮动似流水,确是雅俗共赏。 子非鱼有些不悦,轻咳一声,斜了他一眼以示警告,然而倾城听得这一声,对子非鱼笑道,“楼主身体有恙么”。 子非鱼神色恢复如常,道,“偶感风寒,无妨”。 “那你离我远些”,说着倾城便退开一步,站到了船边。 金玉面上满是嘲笑,向他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须晴面上也带了笑意,但并未出声,而一旁的凌风却无半点顾忌,大声笑了起来,倾城亦是掩面而笑。 子非鱼原以为倾城会提出为他医治,便可以借此与她更近几分,却没想到看似清冷的倾城也有如此狡黠的一面。 虽在几人面前有些尴尬,子非鱼却没有失了气度,又道,“能博美人一笑,非鱼甚感欣慰”。 湖面飘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倾城顺着花灯的来路望去,见岸边几个少女手捧莲灯,闭目许愿,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承载着希冀的花灯放入水中,顺着水流飘向湖中央,微风轻浮,花灯摇摇晃晃,有些随着波澜沉入水中,引得一阵惊呼。 子非鱼拿过侍女手里的花灯递给倾城,道,“你也放一个吧”。 倾城接过花灯,入手颇有些分量,再细看,却是以镂空玉石雕刻成木槿花的样式,栩栩如生,又添了碗状的底座,想来会十分稳妥,倾城将花灯轻轻置于水面,心中默念,“一愿逝者安息,二愿生者无忧”。 花灯缓缓远去,却不想一丝波澜卷来,花灯摇晃,烛光忽明忽暗。 “随波逐流,终是身不由己”,倾城摇了摇头,叹道。 子非鱼见此,用内力稳住倾城的花灯,使它稳稳地浮在水面上,却不由得打翻了周边其余的花灯。 烛火熄灭,只余一缕青烟,倾城听到岸边陆续发出了些许惋惜失望的声音,心里有些歉意,便转过头看向子非鱼,似乎有些不认同,她既不信这些,便不会在意,何必坏了其他人的心情呢。 子非鱼见她看着自己,眼里有些说不明的情绪,劝道,“你不必自责,是她们太弱了,没有能力护住自己的愿望”。 听了这话,这似曾相识的语调,倾城一双眼眸看向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的子非鱼,脑中却浮现那日在树林里遇见的黑袍男子,心里有些怅然,原来他也是一样的,这乱世中,能站在高处的,都是不简单的人。 倾城缓缓蹲在船边,伸出手将那些莲灯捞了起来,换了新的短烛,重新放回了湖面,看着那莲灯缓缓飘向远处,倾城面上带了笑意,朱唇轻启,道,“三愿风平浪静”。 子非鱼看着倾城纤细的身姿,有些担忧,这世道,终究对善良之人不够宽容,只愿她能够早些看清。 子非鱼的担忧既是多余的又是正确的,倾城一向聪慧,当然明白这一点,可她做不到。 倾城此刻自是不知道子非鱼心中所想,低着头看见湖面里映着皎洁的圆月,便要伸手去捞,却只一捧清澈的湖水,想起捞月的猴子,只觉得有趣,低声笑了起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散。 画舫停靠在岸边,子非鱼与倾城缓缓下了船,入目是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纷,中有杂树,别是一番雅致。 金玉自知玩笑不能开得太过,便很自觉的待在船上,又拦下了凌风和须晴,收到了凌风的一个白眼,以及须晴的一声冷哼。 子非鱼对金玉的识趣很是满意,引着倾城进了花林。 林中花香肆意,月色醉人,风舞花落纷飞逸,翠叶玉枝润露香。 “赏花宜对佳人,醉月宜对韵人,非鱼不虚此行”。 放眼望去,四周有许多定了婚事的男女在树上挂着红木牌,清风拂过,木牌互相碰撞,清脆悦耳。 “《诗》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现下的景致真应了这诗”,倾城见此美景,不由得感叹,却在说完之后,才惊觉有些不妥。 “月之色,花之香,美人之姿态,真足以摄召魂梦,颠倒情思”。子非鱼眼中似有光华流转,半张银丝面具遮了容颜,却不掩一身风华。 待进入桃林深处,中间夹杂着几颗杏树,梨树,一片空旷的草地上百花齐放,清香袭人。 倾城看着地上的各色花朵,道,“兰,花中之伯夷也;葵,花中之伊尹也;莲,花中之展获也”。 子非鱼拿了一把油纸伞,轻轻遮住倾城。 倾城有些不解,转头看着子非鱼。 “夜间露重,小心沾湿衣裙”,说罢,子非鱼一拂袖袍,带起一阵风,花瓣纷纷,散而不落,飞溅的露珠伴着花雨,敲打在伞面,落如玉翠。 二人执伞信步花间,衣带当风,公子如玉,青丝玉簪,美人无双,便是一幅水墨丹青,美景如画。 倾城心神微漾,看向身侧的子非鱼,笑道,“世人皆道你是惜花之人,今日一见,却非如此”。 “有倾城姑娘在,今后再美的花于我不过是杂草”。 倾城恍若未闻,抬眸远望。 “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间”,子非鱼仰头望着明月,又靠近倾城,道,“美人之胜于花者,解语也,花之胜于美人者,生香也。如今是二者得兼,不枉此生”。 子非鱼看见倾城裙摆上绣着的木槿花,便问道,“阿城喜欢木槿”。 “母亲喜欢,祖母也喜欢”。倾面上如常,心中却有些怅然。 子非鱼当即反应过来,倾城说的祖母是外祖母,“听说当年燕王昭与王后也是因赏木槿而相识,被传为佳话”。 “所谓佳话,古往今来,能有几分是真。亦如萧韶琴娥,不过是愿望罢了”。 听了这话,子非鱼也略微沉思片刻,父母与夏槿也曾相识,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当年燕昭将平民之女带回王宫封为少使,初见时必是动心,可惜帝王多情也无情,没多久便厌弃了,好在夏槿后来掌燕国大权,将她的母亲扶上王后之位,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其中的艰辛也不言而喻,只可惜 此夜良辰美景,不该去想这些伤心往事,子非鱼便又问道,“那阿城最喜欢什么花”。 “梨花”,油纸伞下,美人淡立,身姿绰约,眉目清雅,花雨笼着素衣白纱,一身花香伴着轻风。 “离,寓意不祥”。子非鱼说罢,便陷入沉思,就连倾城走得稍远了也没有发现。他曾经为她卜卦,就在湖边的竹林里,本是吉卦,就在他回去路上迎面遇见了一个黑袍男子,他有些不放心,便折返回去,正巧看见那人一脚踏破了卦象,地上的铜钱不仅移了位,还翻转了,他心中满是怒气,而那人也以为他在跟踪,于是便打了起来,最后却只战成了平手。 倾城步出纸伞的遮挡,缓缓走到树下,抬头望向那一树的梨花,花瓣簪在她如墨的青丝上,道,“冰身玉肤,凝脂欲滴,妩媚多姿,抖落寒峭,无需绿叶来衬,独立枝头,刚柔并济。” 子非鱼回过神来,凝视着倾城的背影,青丝如水,素衣轻拂,优雅出尘。 却不想倾城回首对他道,“你也是个俗人”。夜深月冷,眉眼染了青霜,倾城面色不虞,随后便告辞离去。 子非鱼不知哪里得罪了美人,只得执伞呆立在原地,望着少女远去,半晌没有动作。 落花悠闲,绣伞摇曳,却带起了一方愁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长安棋局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四方湖旁,望江楼立在北侧,高楼之上,眼观山河,耳听轻风,手可摘星。 玄陌站在窗边,身旁是楚渊。 “你有三个选择”,玄陌这话虽是对楚渊道,目光却是盯在湖面。 “一是扰乱代国内政,由楚国出兵灭代,二是用代序的身份夺得王位,名正言顺的夺取代国,而后向楚国臣服,不过三是什么”,楚渊用他墨绿色的眼看着玄陌同样墨绿色的眼眸。 玄陌并不解答楚渊的疑问,“这样看起来,你的选择似乎比楚云多了一个,但是” 楚渊不等玄陌说完便道,“燕国太子楚惊澜还在楚国,也许楚云会利用他,楚云若挟持了楚惊澜,那么青锋谷与定国公主余下的势力就不得不帮助楚云,虽然青锋谷素来避世不出,却也不可能完全不顾谷主性命”。 “不是也许,是一定”,玄陌的目光缓缓从江面移到楚渊身上,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被打断而恼怒。 “那第三条路是什么”,楚渊问道。 汉广和兰止也有些好奇,莫不是玄陌还有什么高见不成。 “那是最简单,最好走的路”。玄陌右手拿起酒樽,左手负于身后,缓缓侧过身看向楚渊,“一条死路”。 楚渊挑眉道:“你认为我会失败”。 玄陌不语,抬首远望。 夜幕中星罗棋布,月色皎皎,窗外东风渐起,掠起衣袍,一黑一白,交织纠缠,似起了无声无息的硝烟,天下如棋,只在这方寸之局,似山穷水尽却无舟舸,又似路转峰回云开雾散。 汉广看了看二人,只觉气氛又有些沉寂,大概只有这个时候才能体现他的存在吧,汉广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所以,我们不能让楚惊澜落在楚云手里”。 兰止也不甘示弱,斜了汉广一眼,“不仅如此,还要让楚惊澜投向我们”。 玄陌看向窗外湖面上与子非鱼一起的女子,眼眸微动意味不明,唇角勾起一抹邪意。 与此同时,楚渊缓缓道,“燕倾城”。 二人对视,心中了然。 轻风微凉,桃花依旧,月色近人,只是林中已不见佳人笑面。 倾城独自一人离开了桃林,向岸边走去,之前以为子非鱼温润有礼,这才不想拂了他的面子,便答应与他一同游湖,现在只觉他太过轻浮了些,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便佯怒离开了。 倾城向金玉告辞之后,对须晴道,“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凌风亦是快步跟上,临走前却不忘向金玉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金玉见倾城几人向北去了,又看见跟着后面有一段距离的子非鱼,面上满是失落与不可思议。心中知晓大概是有些不愉快,能让子非鱼这副模样,看来这燕倾城也不好对付。 金玉不愧是子非鱼好友,唰的一声展开折扇,轻轻摇晃,故作风流,揶揄道,“其实你也该庆幸,她的性子没有随了夏槿,不然我只能明年再来这看你了”。 子非鱼不语,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追随倾城的背影而去。美人渐行渐远,步履从容,无一丝犹豫。 倾城说着是要回去,却并没有直接穿过桃林向西去神医小庄,却是从另一侧去了越城主街道。 十五的夜晚,月色倾洒,岸边杨柳疏影横斜,水中小荷清幽的芬芳浮动在月光之下。 街上人来人往,夜风和煦,烟柳摇曳,一片繁华之景。 几人顺着岸边信步闲谈,一路便走到了望江楼前。抬头望去,七层的飞檐雕阁,牌匾上俊逸清秀的望江二字隐隐透着儒雅的气息。望江楼的存在已有近百年,其间翻修过多次,依然屹立在四方湖边,越城最繁华的地段。倾城心下有些思量,子非鱼没有买下望江楼,究竟是没有兴趣,还是 凌风对望江楼颇有兴致,对倾城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倾城总觉得望江楼背后的势力不简单,若是现在不与凌风一起去,他日后也会自己来,免得惹出什么事端,便答应了。 一楼大厅人来人往,大多是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张灯结彩,高台之上,灯影交错,舞姬歌女身姿妖娆,但倾城几人却是觉得有些喧闹。 凌风问道,“我们去几层”。 “三层”,倾城环顾四周,只觉一二层太过杂乱,便选了较为安静的三层。 倩兮从一侧的楼梯上下来,看到戴面纱的倾城,便走上前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道,“几位可有兴趣去五层”。 “我记得望江楼五层从不对外开放的”,凌风面上有些疑惑,目光审视这女子,心生警惕。 倩兮面对凌风的打量也不恼,笑道,“一般人自然是上不得的,不过,公子有所不知,若是解了迷题,自然是望江楼的贵客”。 听了这女子的话,凌风忽然想起从前听人提起过望江楼似乎是有这样的规矩,只不过那好像是十年前的事了,便一时没想起来。 凌风侧过头看向倾城,以眼神征求她的同意,见倾城轻轻点了头,便又对面前的女子道,“那便去瞧瞧”。 倩兮随即吩咐人在大厅里摆了一副棋局,大厅里的人见状皆凑上前来,议论纷纷。 倾城在倩兮命人拿来棋盘之时便暗觉不妙,这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中,她最不擅长的便是棋道,望江楼能够摆出的一副残局怎么可能会简单,念及此,倾城柳眉微蹙,目光凝在棋盘上,心下却思量着,是否能够把所有可能的落子处全部考虑一番,再决定下在哪处最为适合。 “这是稷府弈政轩棋圣玄素摆下的残局”,倩兮道。 倾城此刻心思全在棋局上,眼中只得见那黑白子,未曾看见一旁的凌风面上满是轻松笑意。 这棋局只在中上等,凌风倒还是有些把握,只是他看见倾城凝眸思量的样子,便没急着开口。凌风目光落在倾城面上,心中只道,她现在虽未捧心,可这蹙眉的样子比起西施大概也不落下风吧。 半刻之后,凌风才走上前去,一子落下,局势顿时明了,困境已破。 倾城看了凌风一眼,有些惊诧,之前从未问过他的来历,现下倒是有些好奇。 凌风回望倾城,面上有几分自得的笑意。 “姑娘,请”,倩兮不动声色地引着三人上了楼梯。 站在窗边的楚渊与玄陌将楼下的一幕尽收眼底。 楚渊回过头对兰止道,“原来那日她说的是实话”,之前以为她只是谦逊,当时他还很遗憾,却不想燕倾城是真的不精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夜深人静 夜风清凉,倾城,凌风,须晴三人围坐在案桌边,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菜肴,须晴拿过酒壶把倾城的杯子倒满,凌风也不客套,拿起碗筷便吃了起来。 倾城看着凌风夹起一块鸡肉,疑惑道,“玉虚宗的人也吃肉么”。玉虚宗是修道的门派,远离俗世,应该是不吃荤的吧。 凌风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是出来了么,反正我也没想成仙”。 一旁为倾城整理碗筷的须晴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凡人真的能修炼成仙吗”。须晴认为仙族的传说就只是传说,人们编造出来的罢了。 凌风放下碗筷,看了看须晴,见她一副好奇的样子,又转头看向倾城,见她也有些疑惑,便也惊奇地反问倾城道,“你不知道么,你母亲可是师从天机宗”。玉虚宗和天机宗皆是修道的门派,只是前者讲究出世,后者是入世罢了。 倾城只摇了摇头,并未答话,她六岁的时候父母便过世了,哪来得及和她说这些呢。 凌风看着倾城柳眉微蹙,似有些惆怅,又见须晴用眼睛瞪着他,心知自己说错话了,便急道,“凡人确实是可以成仙,有两种途径,一是悟道,祖师玉虚子便是如此,二是历劫,经七世劫难,来生便可投作仙胎”。 倾城面上复又带了笑意,问道,“你自己信么”。 “半信半疑”,凌风也有些不确定,毕竟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但师父今年已经有六十岁,看起来却是二十余岁的模样,又让凌风有些不可思议。 “我会卜卦,你要试试么”,凌风注意到倾城身上带着的玉佩,也就是之前他想偷的那块天命石。 “我不信”,倾城不以为意的轻笑道,眸中却带着些许忧郁,母亲曾经为她算过,结果不是很好,但她自己不信相命运,便也不再纠结于此。 凌风好似忽然想起什么,皱了皱眉,道,“之前在千丝楼我们对面那间的人是谁”。 “不知道”,倾城缓缓摇了摇头,她只看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黑衣,倾城复又念了一遍,似有了头绪。 “前几日我在附近的那片树林里见到两个黑衣男子”。说着倾城便将到代国那日晚上遇见的事说了一遍。 就在几人思虑间,隔壁的房间里坐着的三男一女正饶有兴致地听着。 楚渊笑道,“她说的其中一人是你”。听到燕倾城的形容,楚渊暗自思量,如此狂妄肆意的人还能有几个呢。 楚渊复又问道,“那另一个是谁”。 这时,一旁的乔木答道,“夜湑,稷府的杀手,关在后院”。 那日在树林里,夜湑被玄陌重伤,又被燕倾城救下,第二日却自称景行明着走进修文馆,却又对那晚的事一无所知,玄陌便将他押在后院关起来,这些日子里时好时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 兰止环顾一周,心道,这房间设计的当真巧妙,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声音,而房间内的声音却传不出去。 倾城几人自然是不知隔壁还有几个听客。 倾城放下手中的杯子,分析道,“现在的局势僵持不下,楚国国力最强,却不足以同时对燕国和代国用兵,代王燕王虽不是明君,但也懂得联合起来,要打破这个局面,楚国便要出奇招致胜”。倾城心中有些忧虑,只怕兄长要陷入漩涡的中心,念及此,倾城面上十分凝重。 “代国现在是各方势力云集,你避着些吧”,凌风也有些担忧,如此劝道。 “避不开的”,倾城缓缓摇了摇头,眸中似有些无奈之意,“我是燕国公主,兄长还在楚国为质,而且十年前的真相还不清楚”。 听到倾城提起十年前的事,凌风素来玩世不恭的面上也带了几分严肃,“在玉虚宗修道必须心无杂念,所以我离开宗门,待把事情都了了,再回去潜心修道”,凌风顿了顿,又接着道,“而其中一件事,就是当年的真相”。 倾城侧过头,盯着凌风,心中有些疑惑。 凌风缓缓摇了摇头,“我父母是风神飞廉,月神常羲”。 倾城柳眉蹙起,轻声念道,“洛神殿”。 “就是十年前的那场变故,父母去世后,我流浪在外,是师父把我带回了宗门”。凌风似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倾城打断。 “夜深了,回去吧”,倾城并未再与凌风谈下去,有些事情还是回去再说的好。 听着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兰止道,“他们也是怕隔墙有耳吧”。只是,他们已然听了个十之八九。 楚渊问道,“要与燕倾城合作么”,他不动声色的看向玄陌,只见玄陌面上淡漠,丝毫看不出他的心思。 “合作”,玄陌轻笑道,语调上扬,带着轻蔑,又道,“利用罢了”。 楚渊眉梢微沉,片刻才又道,“她很聪慧,若是得她真心相助” 玄陌冷硬低沉的声音响起,他深不可测的眼眸看向楚渊,令人琢磨不透。“心软之人,难成大事”,只是这话不知是说燕倾城还是在暗指楚渊。 不等楚渊辩解,玄陌便道,“你该回去了”。说着便先走了出去,当做几人不存在一般。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兰止面上有着毫不掩饰的疑惑。“原以为玄陌只是个江湖剑客,可现在看起来怕是不止如此”。 “夏氏虽然衰落了,却也不是那么简单,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实力,轻吕山便是其中之一”。楚渊缓缓道,“表面上是个江湖门派,实际上是夏氏皇室培养皇子的地方,从开国至今,传承多年。轻吕山的弟子坚决效忠皇室,当年夏太子珏也曾在轻吕山”。 兰止又问,“可这一代有两个皇子,云天才是皇族嫡系,若是楚云借由云天得了夏氏势力”, “不会,云天已拜入玉虚宗大宗师门下”。 兰止面上有些惊奇,在他看了鬼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他难道还想修仙不成。” 楚渊不欲多加揣测,随意道,“许是吧,人各有志”。 “你为什么与他合作,我觉得玄陌不是很可信,而且太过于张狂肆意”。兰止心下有些忧虑,玄陌城府太深,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楚渊凝眸道,“我做不到的事,便由他来做”。 兰止也明白,楚渊太过仁厚,可为帝者,有哪一个不是踩着累累白骨才得以坐上高位,他需要一把刀,可以为他杀人的刀,可玄陌是一把不可掌控的利剑,剑有双刃,伤人亦伤己。 兰止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他为什么选你”,玄陌之前明明说楚云更适合。 楚渊不语,叹了口气,似是不愿多说。 夜已深,人不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绕指柔情 千丝楼的竞卖结束之后,纯筠并未多做停留,带着静姝悄悄回了宫。 飞羽殿。 红木雕花轩窗大开着,窗外不时有细碎的花瓣随着夜风飘洒进来,铺在地上,纯筠坐在离窗边不远的案桌前,左手肘支在桌上,另一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扣着,头歪向一侧,顺着窗子向远处望去。 静姝上前道,“殿下,现在可是要更衣梳洗”。 纯筠摇了摇头,道,“再等等,你先下去吧” 静姝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静姝刚走了不久,轻风依旧,不增不减,窗外树上开着的桃花却忽然落得更多了,再一看,便是一道黑影落在树上。 纯筠面上不见惊异,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淡淡开口道,“你来了”。 那蒙面黑衣人看了一眼纯筠,这个面上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纱裙,发上戴着白色羽绒珍珠发钗,随意的倚在桌上,眉眼含笑,一举一动更显柔弱无害。 黑衣人缓缓倚靠在树上,声线低沉,道,“你做得很好”。 纯筠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手指搭在窗台上,戏道,“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为哥哥报仇”。 那黑衣人身形未动,笑道,“那就不好玩了,不是么”。 纯筠目光清澈,盯着黑衣人的面具,素手轻挥,道,“我很好奇,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你的真面目”。 “自然是该见到的时候”,黑衣人嘴上这样说着,却在心中加了一句:也就是等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话音还未落,人便已不见踪影,枝头只余几朵惨败的桃花。 纯筠依旧立在窗边,面上的笑意却已消失不见,心下思量着,假代序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楚渊,但还不能确定哥哥就是他害死的,况且这人是她的表兄,如此,现下最好的选择是静观其变。 “静姝”,纯筠重新坐回桌前,向殿外唤道。 静姝从殿外进来,服侍纯筠更衣。纯筠看了眼静姝,刚才支走她并非是不信任,而是她知道的越少越安全,静姝服侍她多年,十分合她的心意,多少也有几分感情。 刚才那人是四音教派来的,纯筠是四音教巫女,她体内有母亲留下来的蛊王,但洛寒去得早,还未来得及教会纯筠如何控蛊,所以她便设法加入了四音教,学习蛊术。 如今纯筠也学得差不多了,便想着早早脱离,但不巧遇上假代序的事,便不得不继续留在四音教。 纯筠心里很清楚,四音教的人在利用她来对付楚渊,如今将计就计,很快会有好戏看了。 初夏的夜色,明月皎洁,夜幕中星光璀璨, 山丘上夏花繁盛,虫鸣悦耳。 星空下,一男一女相伴而立。女子一身淡蓝色冰丝浮光锦缎宽袖曲裾,在月光下泛着道道清辉,更衬得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背影如山巅冰雪,清冷淡漠。秀发束起,额前垂下两缕青丝,微风渐起,隐约可见发中藏起几根银丝,如夜幕中点点小星银光。一双嫦娥眉,似有着淡淡的哀愁,舒徐飘渺,如同微凉月色,眼中却只得见轻霜冰冷,不见半丝女子的柔弱委婉。 男子穿着一身黑衣,只见他伸出白皙修长的玉手,摘掉斗篷的帽子,见他如墨的长发以一根紫色缎带半扎在脑后,轻风微拂,青丝飞扬,又见他缓缓拿下脸上的面具,便得以窥见全部容貌,面容精致白皙,眉似远山,中间一点朱砂,深邃的眼眸如同含着水波茫然若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貌美如诗,正是四音教主青衿。 青衿先开了口,声音清淡温柔,如同月色下泛着浮光散着点点涟漪的清澈幽潭,“小佩,你最近忽然聪明了许多”。 拟素缓缓侧目看向青衿,却并不回答。 “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会插手天下事”,青衿抬眸远眺,眼中添了一层薄薄的水光,似在追忆往昔,“我们之前在荆城的生活不好么”。这话不知是在询问,还是陈述。 拟素不语。 青衿移步到离她更近的位置,缓缓道,“好,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你知道,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寻来”。承诺如山,绕指柔情。 拟素依旧沉默,即便听到了青衿的承诺,这样的深情,面上依旧不见半分情绪,却又缓缓抬首,望向遥远的夜空,一时间,花木愁思,凉风轻喃。 若我只想要你安好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雨打梨花 晨风渐起,初夏的天气有些凉,昨日夜里便下着雨,原本晴了不多时,又飘起雨来,庭院深深,雾色朦胧,雨打梨花,不时飘落在窗前。 倾城半卧在窗边软榻上,一手轻轻支着头,另一手捧着一本书,身上披着一件白色棉绒披风,微微低着头,目光随着文字移动,神色淡然静谧,这一身风华,诗文难述,微风拂过,发上珠玉随风而动,和着雨声,风声,书声,似一曲乐音,清雅悦耳。 就在这时,须晴从门外进来,轻声禀报,“殿下,公子序求见”。 倾城闻言,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声音虽淡,却别有一番雅致,“先收拾一番再请他进来”。然后又缓缓起身,拿下穿着的披风,递给须晴。 须晴虽伸手接过,却道,“今日天气凉,殿下还是穿着”,说着便又将披风递了回去。殿下一向畏寒,现下虽是夏日,微雨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 倾城轻轻摇头,虚拂一把,推开须晴的手,道,“不必了”。今日虽是雨天,却是在夏季,若是还穿着棉绒衣物,不免有些奇怪了。 不多时,楚渊由侍女引着进了后院,又缓缓步入厅室,室内装饰雅致,墙上挂着名家丹青,雕花香炉里散出淡淡的药草清香。只见倾城穿着一身粉白色锦缎曲裾席地而坐,纤纤素手交叠放在身前,头上戴着银制发箍,两侧各垂着一缕珠玉流苏,窗外不时有风掠过,如墨长发轻轻扬起,珠玉碰撞清脆悦耳。 楚渊在倾城五步外站定,行揖礼道,“倾城公主”。 倾城见代序进来,面上扬起恰到好处的笑意,回礼道,“倾城见过公子”。 今日代序依旧着一身白色锦衣,衣襟和袖口处绣着蓝色花纹,墨发全部以银冠束起,垂下两条蓝色缎带,面色温润有礼,当真是谦谦君子美如玉,如金锡圭璧。 倾城淡然移开目光,道,“公子请”。 二人面对跪坐在软席上,楚渊这时近距离看着倾城的面容,和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不同的妆容。一双小山眉,如山色朦胧,姿态雅慵,眉间一点粉红色花钿,唇上淡红色的口脂。与当日的雅致端庄不同,却有一种肆意慵懒的姿态。 楚渊瞧见案桌上放着的殷商史,道,“如今是夏季,读史书再适宜不过”。 倾城面上染了笑意,回道,“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物也。” 楚渊笑道,“公主可还记得,经传宜独坐读,史鉴宜与友共读。不知在下是否可做公主的友人”。楚渊面上看起来很是诚恳,却让人看不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自然”,倾城随口应下,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公子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阿城唤我子序便可”。 楚渊说着拿出两本书来放在案桌上,温润一笑,道“这是上次答应阿城的,若是读完了,我再送来”。 “多谢子序”,倾城微微一笑,也不与他客套,直接便应下了。 楚渊待了半晌,与倾城探讨学问,之后便离开了。 虽然代序由始至终都没有提过其他的事,只以书会友,但倾城隐隐觉得,代序似乎并不只是如此。 待公子序走后,倾城原本想着小憩片刻,却没想到小庄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殿下,子非鱼求见”,只见须晴又进来禀报,语气却带着满满的不悦。 “今日是怎么了,竟如此热闹”,倾城又缓缓坐回案桌前,示意须晴将人请进来。 因着子非鱼扰了倾城歇息,须晴面上满是不情愿,没有给子非鱼好脸色,语气不咸不淡,也并未行礼,道,“进吧”。 子非鱼见须晴这幅样子,以为倾城是真的恼了他,却有些想不通,又低下头来看了眼手中的盒子,想着自己带来的礼物会不会太轻了,正犹豫间,却听见须晴毫不客气地质问。 “怎么还不走啊”,须晴这话虽是要请子非鱼进来,可这语气像是赶人走一样,就差没拿着扫把将人轰出去了。 子非鱼暗道不妙,心中有些不安,只得暗自叹了口气,不知自己平日里追求美人的那些本事都哪里去了。 子非鱼刚进入室内,目光便径直寻着倾城的身影,一袭素色衣裙,随意地跪坐在软席上,一阵风过,她那如墨青丝轻轻扬起,有阵阵香气散开。 子非鱼抱拳行礼,道,“非鱼前日招待不周,还望倾城姑娘见谅”,又将手中的锦盒递给须晴,“小小礼物,不成歉意”。 须晴接过锦盒,却并未打开看,倾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对子非鱼道,“是倾城失礼了”。 倾城并不打算起身,伸出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好似面对不拘礼节的多年好友一般,淡淡笑道,“请坐”。 不知是否光线不够明媚,子非鱼见倾城虽依旧是眉眼如画,肤如凝脂,口若含朱,淡妆下的面色却有些苍白,看起来太过淡然,安静得出奇,看起来像极了文人笔下的能够沉鱼的西子。 “飞羽今日来还有一事”,子非鱼见倾城面有倦意,便也不再转弯抹角,道,“凌风去修文馆偷洛神令,被捉住了”。 听到这话,须晴担忧地看了倾城一眼,道,“凌风却昨日便不知去向”。 闻言,倾城心中虽有些忧虑,面上却半分未显,昨日午后便未再见到凌风,只当他是自己不打算回来,却未曾想竟是被人困住,不过,既然子非鱼特地来告知,想来凌风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倾城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了。 “倾城姑娘可需要非鱼帮忙”,子非鱼轻声询问。 “不必,我自己去救便可”,倾城目光清冷,并未思量便拒绝了。 倾城话音刚落,子非鱼便微微一顿,而后他缓缓垂下眼眸,长睫微动,未曾想到倾城拒绝得如此干脆,只得劝道,“这修文馆怕是不好闯”。 倾城面上换了笑意,眸中是一片从容优雅,“多谢楼主好意,若是倾城没能将人救出,再亲自登门拜访”。倾城认为子非鱼此人深不可测,如非必要还是不要有太多牵扯的好。 “倾城不必如此客套,尽管告知在下便是了”,子非鱼看着眼前笑意嫣然的女子,垂下眼眸,移开目光,敛下心神,道,“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了,便先告辞了”。 “须晴”。倾城示意须晴送客。 子非鱼对着须晴十分客气道,“留步”。 待子非鱼走后,须晴对着倾城道,语气里有些焦急和担忧。“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倾城强忍着倦意,道,“我先去打探一番,再做计较”。 倾城缓缓站起身来,身形有些不稳,摇晃了一下,好在一边的须晴及时反应过来,扶住了倾城。 站定之后,倾城轻咳几声,须晴看在眼里,眉目间满是忧虑,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瓷瓶,道,“这药现下可是要服用”。须晴面上虽有担忧,却看似习以为常。 倾城面色有些苍白,轻声安抚道,“还没那么严重,不过是受了些凉风,那药省着些吧,你去煎副普通的药,再燃几个火炉便可以了”。 倾城以手扶额,心道,看来只得明日再去了。 另一边,子非鱼回了千丝楼,便吩咐人暗中保护倾城,若是无事,不得露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流风回雪 翌日清晨,微雨已歇,雾气渐散,阳光透过湛蓝如洗的碧空,洒在青石长街上。 修文馆正门不远处的树上,倾城一袭白衣,头上只一支竹簪擦在发髻上,简单素雅,正巧这树枝叶繁茂,掩了美人身姿。 倾城在修文馆外静待了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一个身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子,那女子从修文馆内出来,看样子是要到别处去,倾城从树上下来,轻轻落在地上,没有发出响动,然后悄悄跟上她。只见这女子一路走到了望江楼,从后门进入,到了三层的一处房间,好在楼梯处并无人把手,倾城便跟着那女子一起进去了。 夏风清凉,一股淡淡的香气随风浅浅飘来,那女子身形有些摇晃,眼前如蒙着一层薄雾,恍惚见似有见到一个白衣仙女款步走来。 见那女子跌坐在地上,倾城将手中剩余的粉末拍掉,这是她用曼陀罗特制的药粉,让人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这时不论问他些什么,皆是知无不答,然而这药虽是好用,却也只能对付内功一般的人。 倾城得知这女子名回雪,又问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之后,将回雪轻轻靠在墙上,又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一套蓝色衣衫,换上了她的发饰钗环。又从怀中拿出一盒与肤色相同的药膏,轻轻涂在脸上,待干了之后,看似与人皮无异,又按照回雪的容貌换了妆容。倾城摘下手腕上的一只琉璃玉镯,留在了梳妆台上,今日借了她的身份,难免给她带去一些麻烦,这算是给她的补偿罢。 倾城装扮成回雪,明着走进了修文馆。寻到一处二层楼阁,牌匾上书三思阁,正是关押凌风的地方。 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任何守卫,倾城有些疑惑,却也只得冒险悄悄潜入。 因为回雪并不知道凌风的具体位置,倾城只得逐个房间查看,好在第四个房间便是凌风所在。 这房间虽然不大,但倾城第一眼却未找到凌风,忽然听到上方传来的些许响动,又不经意地抬起头,却见凌风被高高的吊在房梁上,银白色发丝凌乱,衣襟上有几道褶皱,有些狼狈,乍一看,还会以为是垂垂暮年老者,因为凌风在想办法挣脱,身体又随着晃动的频率轻轻打着转。 一时间四目相对,凌风也认出倾城来,不由得抱怨道,“你来的太晚了”,面上满是装出来的委屈和可怜。 倾城险些笑出声来,却又忍下了,道,“偷盗是小人行径,你该收敛一些”,倒不是倾城真的认为所有的时候都不该偷东西,只是想劝一劝凌风罢了,免得他日后再被捉起来,万一救不得他,那该如何是好。 “我可是梁上君子”,凌风轻哼一声面上有些不满。 倾城一边为凌风解开绳子,一边戏谑道,“挂在房梁上的君子么”。 倾城为凌风解开了穴道,不再开他的玩笑,嘱咐道,“等我离开了之后你再走,大约需要一刻的时间”。 凌风轻功很高,离开对他来说不算是太难的事,只是凌风一旦离开,惊动了修文馆的人,第一个被怀疑的便是最后一个进入三思阁的人,如此倾城怕是很难离开了。 “好”,凌风应下。 倾城离开关着凌风的房间之后,却透过另一间半开的窗子,看见了一个熟人。正是那日在树林里救下的心性有些不正常的男子。那男子显然也已经看见了他,四目相对,倾城从他凌厉阴狠的目光中看出他此时应该是夜湑。事不关己,倾城没有理会他,转过头,径直离开了。 守在三思阁外的一个不起眼的男子是看见倾城进去而后又出来的,但是他见过回雪,知道同是修文馆的人,只以为是主上或那几位大人的吩咐,便没有多加留意。 倾城离开三思阁之后,便缓缓向正门走去,身形稳重从容,步子不急不缓。不巧的是,在经过一座凉亭时,一个身穿天青色纱裙的女子叫住了她。 “回雪”,那女子向她摆摆手,“过来拿东西”。 倾城暗道不妙,却也只得向凉亭里走过去,边走边思量着,看这女子的穿着,以及她说话的语气,绝不是一般的侍女,这时更不能露出破绽,否则惊动了其他人便麻烦了。 倾城走到女子面前,低着头行礼,却不知应该对这女子作何称呼,便没有开口。 凉亭里的石桌上摆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放着水果糕点和酒壶,而这女子是乔木,正打算把这些东西送到玄陌那去。 乔木吩咐道,“拿着它,跟我走”,这个侍女乔木只见过几次,除了能够叫出她的名字以外,并无过多了解,此时便也没看出什么来。 倾城只得端着托盘随乔木向主院走去。 不会一会功夫便到了,倾城只得随着乔木进了内室。她虽低着头,却在悄悄环顾四周,屏风前的案桌旁坐着三个人,先入目的是坐在主位的黑衣男子,倾城只悄悄看了看他的衣服,并未直视他,从这件衣服倾城便认出是那日在林子里遇见的男子,心知这男子颇有城府,倾城不敢有太多动作,以免被他发现破绽。 倾城的目光不再四处打量,只余光看见左侧的女子是一身红色曲裾,右侧是身穿天青色衣袍的男子。 乔木与几人行礼之后,左右两侧的一男一女皆回了礼,只有那黑衣男子坐着不动。 乔木坐在倩兮旁边,对玄陌道,“主上,这是杜康居的名酒杯莫停”,说完,又朝着倾城摆手,示意倾城把东西拿过来。 倾城依旧是低着头,缓缓走到桌前,把茶点和瓜果摆在桌上,又拿起酒壶绕到一旁跪坐在玄陌身旁,为他倒酒。 这少女手指纤长,如削葱根,如羊脂玉,把这白玉酒杯也给比下去了。从一开始她随着乔木进来,玄陌便注意到了,这女子容貌只算得上是中等,气质却是不俗,姿态轻盈,步履从容,举手投足间满是清雅之气。 玄陌收回目光,仰头一口将酒喝下,却似乎不小心把杯子放在了桌沿边,杯子一歪掉了下去,跪在玄陌身旁的倾城一把接住杯子,重新放回了桌上。 却不想此时玄陌将一旁倩兮的发簪拔出,向倾城掷去。 发簪精准的将一只飞虫钉在窗框上。 一时间,众人反应各异。 首先是倩兮惊呼一声,然后是汉广和乔木面上带了疑惑,却只有倾城面不改色,但细看之下身子却有些微微颤抖。 倾城心知玄陌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刚才的举动应该是在试探,否则他不会好端端的连一只杯子也拿不稳。每个人看到杯子就要掉下去,都会下意识地去接住,只有心中紧张,伪装的人才不会表现出该有的正常反应,她也看出,玄陌扔出的发簪不是对着自己,想来又是试探,倾城便又装作心中惊惧而又保持镇静的样子,但并没有装作太过惊吓,过犹不及,否则便假了。 玄陌心里赞道,反应敏捷,从容不迫,也许是个做杀手的材料。 “名字”,玄陌忽然开口,这话虽是在问倾城,可目光却依旧落在桌面的杯子上。 “回雪”,倾城缓缓低下头,并未思虑,立刻回答。 “不错”,玄陌一向是惜字如金,难得说一句赞赏的话。 倾城并不明白玄陌是什么意思,只当他是在称赞回雪的名字,因这名字也确实不错,却有些思虑,他看起来怎么也不想个风雅之人,如何会无故有此一说,莫不是看出了破绽。 一旁的乔木赞叹道,“飘摇兮流风之回雪,确是好名字,只做个侍女,倒是可惜了”。看来主上是看中这女子了,修文馆中所有人都是习武的,这女子得了主上青眼,若是好好教导一番,必有作为。 玄陌偏过头看了乔木一眼,乔木并未躲闪,大方回视。 汉广听见二人的话,稍加思考便明白过来,也暗自赞叹乔木的聪慧,若是她能得师兄倚重,也是好事。 只有一旁的倩兮听得云里雾里的,只道师兄莫不是看中这女子了吧。当然倩兮以为的看中和乔木的想法却是不一样。 汉广几人只拿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一些,杜康居的酒每日卖出多少是有定数的,乔木等了好久才买到一壶,众人知道玄陌爱好饮酒,这便是特意为他去买的。 杜康居的酒不仅用材精致,酿制独特,酒色纯正,更多了一份清香悠远。 倾城闻着酒中散发的香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玄陌见此,伸手拿了一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酒,放在倾城面前。 倾城看着面前的酒杯,有些微愣,又抬头看了玄陌一眼,见他在墨色的眼眸正在盯着自己,便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而后又低下头来,拿起酒杯一口喝了。 只是倾城刚刚喝完,便扶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之前须晴和子非鱼给她喝的是果酒,倾城便以为杜康居的酒大多是如此,所以刚才一口喝了,却不想这酒味道这样浓烈。 汉广几人见此,都轻声笑了起来,只有玄陌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倾城对汉广的嘲笑毫不在意,心思却在玄陌身上,她见过这人两次,面上从来没有什么表情。如此,倾城心里生了个有趣的猜想,莫不是脸部脉络有什么病症,若是让他相信自己有疾,或许可以以医治为条件,换他放了凌风。 玄陌自然不知道倾城心里这荒唐的想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凤落梧桐 红梁轩窗,微风习习,窗边玉瓶中开着一枝洛神花。 五人围坐在案桌边,玄陌着一身金丝黑袍坐于主位,左侧是身穿红色曲裾的倩兮,再向左便是一身天青色纱裙的乔木,玄陌右侧汉广身着淡青色长衫,而右侧后方便是倾城假扮的回雪。 “今日会有人来救那小偷么”,汉广看向窗外,一切如常,风声也静悄悄的,不像是会有人闯入。 听到汉广提起凌风,倾城竖起耳朵,专心听着,却惊觉有些不对,听这语气,似乎是在等着有人来救凌风,昨日之事,莫不是并非偶然。 “今日不来还有明日,总会有人来救”,玄陌扫了一眼汉广,笃定道。 汉广还有一事不明,追问道,“师兄怎么知道他会偷洛神令”。 玄陌拿起桌上的酒杯,道,“子非鱼赠了我一条消息,玉虚宗凌风”。子非鱼的手下四处编排他,若非子非鱼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便将那二人杀了,看样子,这两人的命倒是值钱。 倾城低着头,面色如常,眸中意味不明,有些想不明白子非鱼一边出卖凌风,一边又提出要帮忙救凌风,究竟意欲何为。 汉广恍然大悟,“原来是江湖上有名的侠盗”。凌风今年二十有二,成名已久,早在一十六岁之时便名声在外,着实在江湖中玩闹了一番。 乔木心道,当日有人以三株凉风草竞争洛神令,听那人声音便知是前日跟着燕倾城的白发男子,他既是神偷,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有不技痒的道理呢,如此,主上便设计于他,引他来偷洛神令,再将他扣下,想来最终目的在于燕倾城。 “师兄特意吩咐我请燕倾城和凌风上五层,又让凌风听到你让我将洛神令从望江楼拿到到馆中,也是算好的了”,倩兮见乔木正要说话,便在她之前先开了口。 对于倩兮时不时地针对自己,乔木却只当未觉。 汉广猜测道,“师兄想用凌风引燕倾城来么”。 听见几人的对话,倾城面上没有异样,心中却一惊,原来一切都是这黑衣男子设的计,看来他早就注意到自己了,只是倾城更忧虑的是凌风能否顺利逃出,她现下困在这里,情况不妙,于是定下心来思虑片刻,倾城心生一计。 倾城频频偷着向玄陌望去,眸中似含着水波,两侧面颊染上了红霞,手指不停地戳着袖子,一副春心萌动的娇羞模样。 玄陌面色不悦,放下手中酒杯,重重撞在桌面上,眸中带着警告的意味,斜了倾城一眼。 汉广几人面上不变,十分了然,似乎早就料到玄陌会恼怒。 倾城收到玄陌目光中的厉色,立刻低下头,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心里却在念叨,既然不悦,那便快赶她出去罢。 不巧的是,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主上,那人正欲逃走,淇奥正拦着他”。 倾城暗道不好,悄悄注意着玄陌。 玄陌刚刚起身,倾城便一把抱住了他,抬头望向他的眼眸,眉目间含着秋波,声音柔软魅惑,轻唤一声,“主上”。 玄陌身形颀长,但倾城也是不矮,却只到他的下颌,看上去是珠联璧合,凤落梧桐。 汉广被这女子的大胆吓了一跳,却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惜了,若在平时有女子对师兄这般投怀送抱,师兄虽然会发怒,但不至于会杀了她,只是现下有情况,若是耽误了,只怕事后这女子凶多吉少了。 玄陌从自己的腰侧拽下倾城的手,又一把将她推开,丝毫没有顾及这是个弱女子,全然不懂怜香惜玉。 “啊”,倾城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上,腰身撞在了桌角上,倾城不可置信地望着玄陌,黛眉蹙起,眼里含着泪花,见到玄陌面上的冷漠,眼泪夺眶而出,低下头,以手掩面,小声啜泣着,柔弱婉转,十分惹人怜爱。 汉广也有几分不忍,却依旧沉默不语。 玄陌扫了一眼倾城,对着正欲起身的倩兮道,“你留下”。 “是”,倩兮虽不明白为什么,却没有多问,直接应下了。 乔木心下了然,看来主上是怀疑这女子了。 淇奥最终没有拦住凌风,只能眼见着他施展轻功,一瞬间便没了踪影。 玄陌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见凌风的一片衣角消失在墙外。 淇奥抱拳跪在地上,心知自己办事不利,以后很难得到主上器重了。 玄陌没理会他,转身回去了。 几人回到室内,却不见那女子踪影,只见倩兮依旧坐在席上一动不动,该是被点了穴道,乔木走过去为倩兮解了穴道。 玄陌斜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问,倩兮才更觉心虚,辩解道,“是我没有防备,才” 不等倩兮说完,玄陌便打断了她,“我不喜欢借口”,声线冷漠,面上带着不耐烦。 “那女子应该是易容的吧”,汉广开口,半陈述半询问,意在为倩兮解围。 “回雪住在望江楼”,早在刚一进门,见到这般景象,乔木便吩咐人去查了回雪,想来是在从修文馆去望江楼的路上被人跟随了。 望江楼三层。 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与假回雪样貌一般无二,只是眼眸中少了几分灵动聪慧,也不似那女子从容淡雅。 玄陌负手而立,一双眼眸盯着回雪,却瞧不出半点情绪。 一旁的汉广见玄陌没有动作,心道,师兄莫不是恼了吧,竟被一个女子戏耍了,汉广虽然这样想着却有些幸灾乐祸,一个没掩饰住,笑出声来,却又在一半生生折转了,变成一声不伦不类的轻咳。 听到汉广发出的声响,乔木斜了他一眼。汉广收到乔木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又有些懊悔,不想也知道,师兄一定听见了,师兄若是不悦,就一定会有人倒霉,但愿不会是乔木,也不要是自己。 “师兄”,走在最后的倩兮刚刚从门外进入,话音还未落,只见玄陌抽出一旁站着的汉广腰间的佩剑,手起剑落,回雪应声倒下,鲜血溅了一地。 玄陌的目光依旧落在原处,却将手中的剑掷向汉广,汉广见此纹丝不动,剑正好落回鞘中。 这些动作不过在一个呼吸间便已完成,再看玄陌,依旧是负手而立,仿若这一切未曾发生。 汉广早已料到,自然不会惊讶,只是一旁的乔木却也面色如常,让他不免赞叹。 看着地上的尸体,汉广又叹了口气,只道是自己对不住这女子了。 不过还站在门口的倩兮便没有这样镇静了,她倒吸了一口气,捂着嘴呆愣在门口。 玄陌正欲转身离开,却无意中瞥见妆台上的一只镯子,便走过去用两只手指捏了起来,举到眼前,对着窗外的光线,玉色皎洁如月辉,如薄雾般轻而不透,隐见淡青色脉纹浮动,似水波荡漾。 乔木刚才吩咐人将回雪抬走,又见玄陌手中拿着一只玉镯,道,“这是美人琉璃玉,产自西夷,是皇室的贡品”。修文馆号称以文会友,自然精通玉石之学。 “那女子莫不是燕倾城”,汉广推测道。 玄陌并未回答汉广,只道,“你收着吧”,说着便将玉镯扔给乔木。 待玄陌和倩兮走后,汉广对乔木道,“你最爱青色,这镯子正适合你”,说话间,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帮你戴上”。 乔木犹豫片刻,将玉镯递给汉广,又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时间,情愫暗生。 南有乔木,可休息。汉有游女,可求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秉烛夜谈 黄昏时分,朦胧的晚霞染了半边天。 倾城与凌风才回到别院,还未等进内院歇息片刻,便又来了不速之客,倾城只好让凌风先去歇着,自己去前院见子非鱼。 子非鱼一袭兰紫色浮光蜀锦长袍,一手握展开的鎏金玉骨折扇置于腰间,由苏叶引着进入正厅。 “倾城姑娘”,子非鱼轻收折扇,客套地向倾城抱拳行礼。 室内静得很,紫色长靴踏在地板上,折扇轻收,以及温润的男声都十分清晰,室中人却恍若未闻。 只见珠帘后,倾城一身素衣倚在软榻上,青丝未束,粉黛未施,手中拿着一只雕花茶杯,清香悠远。 晶莹剔透的壁灯散着银白柔光,衬着一片诡异的寂静,倾城一副不打算起身的模样,不仅未还礼,却是连一口茶也没招待他。 子非鱼沉默不语,只静静立在原处。 半晌,倾城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珠帘之后传来,“千丝楼主,好计策”。不愧是有两张面目,若非正巧听见,她现在也许承了子非鱼的人情。 倾城声音虽然平淡,可听在子非鱼耳朵里,却带了满满的嘲讽。 子非鱼抬眼看去,只见倾城眸色淡淡,面色疏离,仿佛与他素不相识一般,只当她是真的恼了,便道,“我可以解释”,许是心虚,他并未反驳,“我并非有意,我的两个手下得罪了人,所以我才用两条消息买回了他们的命”。 “且不说我信不信,就算是真的,你一句话就可以把这事揭过去么”。倾城显然对这个解释不甚满意。 “那人是夏玄陌,洛神与夏珏之子,出自轻吕山”,子非鱼试探着抛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倾城蹙眉思虑,原来是他,怪不得有些熟悉。 片刻之后,倾城敛下思绪,跪坐在矮桌一旁的软席上,又请子非鱼落座,吩咐苏叶为他添些茶水。 倾城面上带了笑意,问道,“另外三个人”,话音才落,又似乎想起什么,再道,“还有夜湑,或者说是景行”。 “汉广,倩兮,乔木”,子非鱼缓缓答道,并无虚言,他很清楚,倾城虽不再横眉冷对,却不是真的和颜悦色,“汉广和倩兮是轻吕山弟子,乔木是修文馆的人,玄陌控制了修文馆之后,乔木便投诚于他,至于夜湑,稷府派他带着人暗杀玄陌,现下落在玄陌手里”。 倾城没有说话,只盯着他。 “玄陌与代序有联系”,并非是子非鱼有意隐瞒,而是他并不知这所谓的代序是楚渊。 “他二人是表亲,自然有联系”,倾城不以为意地笑着,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 子非鱼见她这般,便也不再转弯抹角,“阿城若问,非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下暗道,她看着一副清雅的样子,却也是个小狐狸。 倾城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心下却不以为然,只是这些话心照不宣,不必说出来,也便装作信了的样子,这页就算翻过去了。倾城原也没有真的恼怒,子非鱼与她不过数面之缘,他是个商人,自然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只是他出卖了她的消息,又到她面前来做好人,想要她的人情,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总要有个说法。 夜深人静,乌云蔽月,偶有鹊声,却伴着尖锐的风声显得诡异凄然。 片刻之后,云开雾散,风声止息,树林在月光的清辉下,显得格外静谧。 山丘之上,稀稀疏疏有风过树林的声音,隐在暗夜之中的两个黑衣人也显露在月光下。 “洛神令还有多大用处”,黑衣男子面对着明月负手而立,冷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一半”,身旁一人披着黑色斗篷,只得见挺如翠竹的背影,却能够从清脆如珠落玉盘的声音中分辨出是个女子。 “足够”。男子的衣袍被夜风掠起碰撞,发出厚重沉闷的声响,又伴随着斩钉截铁的话语,似成竹在胸。 这时,女子偏过头来,目光明亮,笑意盈盈,戏道,“你没有地图”。 “很快就会有”,男子与她对视片刻,移开眼眸,又道,“楚云有什么动向”。 黑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锦袍墨发,剑眉薄唇,一双墨绿色的眼眸深邃不可测,面目染了月色,依稀可辨出是玄陌。 “他”,黑衣女子语调扬起,顿了一顿,双手抱在胸前,道,“在忙着谋取燕王的信任”。 “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女子试探着猜道,“洛神殿”。 玄陌冷笑一声,“洛神殿的辉煌已经结束”。 “无端”。沉寂片刻,玄陌望着夜幕中的孤独残月,月光透过枝叶间隙,细碎地洒在他的面上。 不等女子再次发问,玄陌漫不经心的开口,面上依旧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你可以回去了”。 女子眉眼弯弯,轻笑道,“怎么,许久未见,都不叙叙旧的么”,她虽说这话,却并不是等玄陌的回答。 乌云轻移,随着玄陌的身影渐渐融在夜色里,女子也缓缓收回来目光,静默片刻,却又抬首望向远处。 云开月明,星光隐曜,清辉银光落在女子皎洁的面上,轻风微拂,女子缓缓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往昔,他是高高在上的少主,而如今,他亲口承认是朋友。 “如果”,念及此,女子轻叹一声,罢了,又能如何呢。 夜色暗然,玉壶般的明月挂在夜幕正中,青石长街,灯火辉煌,东风吹散千树繁花,烟火纷纷,似星光如乱雨,来往行人络绎不绝,马车精致满路芳香,茶楼酒肆,喧嚣四起,箫声悠扬四处回荡。 玄陌回到修文馆,却发现楚渊和兰止已经在等着他。 幽幽烛火,摇曳生姿,谦谦君子,墨发素冠。 楚渊盯着玄陌的眼眸,面上带着刻意做出来的自得之色,戏谑道,“你输了”。他前日与玄陌打赌设计擒住凌风,赌燕倾城能否顺利救出他,她果然没让他失望。 玄陌不屑道,“你心里清楚”。那日楚渊向他要求,莫要太过为难,不然燕倾城怎会这般轻易便把人带走了。 楚渊一边请玄陌坐在案桌旁,一边解释,“燕倾城不是敌人,是朋友,不能太过分”。 “朋友”,玄陌似笑非笑。 “好,我知道,她没资格做你的朋友”,楚渊摆摆手,这语气里满是无奈和敷衍。 “你的朋友”,玄陌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玉壶。 楚渊忽略掉玄陌嘲讽怀疑的眼神,迅速转移了话题,“子非鱼为何会送你一条消息,他可是无利不起早,吝啬得很”。楚渊虽然这样问着,面上却无好奇的神色,显然是十分清楚,只是为了回敬玄陌罢了。 玄陌嘲讽道,“你只会说这些废话么”。 楚渊见好就收,收住笑脸,说起了正事,“修罗域有动向,据说锦瑟到了代国”。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玄陌似乎不想谈论这件事,便反问道,“代国的局势你可摸清了”。 “兵权一半在代王和几个公子手里,一半在大司马”。 “朝堂的局势”,玄陌再次问道。 楚渊娓娓道来,“世家阀门互相牵制,国相势力为最,郑氏,韩氏,田氏次之,其余世家实力弱些,只是他们抱作一团,也是不可小瞧”。 “你这便满足了”,玄陌眉头拧起,似有些不满,睨了他一眼,“楚云有天机宗,四音教,你再看看你有什么”。 “我有你”,楚渊迅速答道,语气似掷地有声,模样认真严肃,不似玩笑。 若是忽略楚渊是个男子,这样的话倒是颇让人感动。 玄陌不语,唇角勾起,一双眼微微眯起,眸中似有幽光。若是之前那黑衣女子在此,定会看出这是他要发怒的征兆。 兰止见气氛又有些诡异,忍不住开口道,“现在有轻吕山,修文馆,不久之后还会有洛神殿长桑门”。 楚渊摇了摇头,也有些忧虑,“不,这些加起来才勉强与天机宗抗衡,更何况就算有燕倾城在,长桑门也不一定会参与天下之事”。 玄陌道,“苏悠隐居在颖山”。这时候他才将最重要的消息告知,语气缓慢,似乎带着尽在掌握的从容与笃定。 兰止眼眸一亮,道,“南苏悠,北魏诩,二人齐名,乃隐居名士,世人赞誉很高,据传得其一者得天下”。 “你从何而知”,这二人向来无踪可寻,楚渊有些怀疑。 玄陌难得耐心解释,“子非鱼”,话音刚落,玄陌见楚渊还有些疑惑,便又道,“两条人命”。 楚渊面上换了笑意,两条人命换子非鱼两条消息,世人皆知子非鱼不做亏本生意,但玄陌此人不仅不做亏本生意,还要占些便宜,想来不止换了两条消息回来。 兰止沉思道,“这二人向来行踪隐秘,怎么忽然被子非鱼找到了”。 “是他们自己打算出山”,玄陌手指轻敲在桌上。 “他们?”,兰止似听出了什么。 玄陌并未理会,径直对楚渊道,“你亲自去请”,不容拒绝的语气,似乎为楚渊想好了一切。 “好”,楚渊点头应下。 “他若不肯为你所用,你当如何”,玄陌一双眼眸盯着楚渊,面上的笑意愈深,却也愈寒。 楚渊淡淡回望,似不见玄陌面上的幽深,坚持道,“以礼相待”。 玄陌敛下笑容,似不欲与楚渊争论,偏过头向另一人道,“兰止”。 兰止心下了然,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楚渊带着些许墨绿色的瞳孔在烛光下微闪,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饮下,沉默不语。 “魏诩在燕国”,玄陌这才解答刚才兰止的疑问。 “不如派人去除掉他”,兰止提议道。 玄陌似听到了最有趣的玩笑,“你当楚云是傻子么”。 “是我急躁了”,兰止面有羞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何夜无月 夜已过半,月上中天,倾城有些心绪不宁,起身随手披了件棉绒斗篷,缓缓向外去。 清辉洒落庭下,积水空明,藻荇交横。 夜风低起,薄雾轻移,依稀有人影可见。 男子一身素色长袍,负手静立树下,抬首见月,侧耳倾听露珠坠落花间,凉风拂过枝叶,姿态清卓,似仙风道骨,月辉镀了银发。 凌风难得正经,与平日里的他大有不同。 倾城瞧着,许久无话。 半晌,淡淡开口,“我们该谈一谈”。 凌风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锦袍华袖轻挥,划出一道弧度。 清凉月色落在倾城身上,不见容颜绝色,只瞧见形影单薄。美人垂眸,面上落一片剪影,看不清眼中神色。 倾城抬眸,未及开口,凌风却已知她的疑问,“你可知梁上三君子”。 “梁上三君子”,倾城复念一声,面有疑色。 “鸿蒙,登徒还有我”,凌风笑了笑,抬眸远眺,“我们三人相约在一年之内各自偷取一件最珍贵的东西,争盗神之名”,凌风转身面向倾城,“我恰巧在代国,那日见到燕国士兵,又见你身上的天命石,知你是定国公主之女,一定有不少稀世珍宝”。实际上凌风有所隐瞒,他当时真正想偷的其实是燕倾城本人,如此美人,定能将翡翠玉石,甚至明月星光比了下去。只是现在,在倾城面前,他当然不敢说。 “原来如此”。 凌风却又道,“对于十年前的事,你有什么打算”,显然不想让倾城再追问下去。 庭院深深,院中一株粉紫色木槿,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不由联想起当年定国公主是怎样的的一身风华绝代。 十年前,燕楚两国交战,原本是僵持不下,只是站在夏槿一派的洛神忽然死因不明,楚襄与巫神瑶姬杀日月风神,夺取洛神殿,随后燕国战败,楚临风与夏槿自杀殉国。 随后,燕王协重掌燕国,向楚国割地求和,并把一切归罪于夏槿,世人只道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念及此,倾城面上浮现嘲讽的意味,燕国当年鼎盛之时,挟天子令诸侯,四方来朝,全是母亲的功劳。而现在,当权者颠倒是非,百姓愚昧无知,燕国的统治也该结束了。 倾城眉心沉敛,眸中如水波不惊。轻风卷过,落英缤纷,碎了一地月色。 凌风见倾城黛眉微蹙,面上染了一层寒霜,便又道,“能除掉定国公主和洛神,以及与楚王抗衡的人,一定不好对付,所以我们需要与人合作”。 入夏之夜,风微暖,却见倾城披着一件棉绒外衣,越发显得单薄。 倾城敛下思绪,正色道,“子非鱼还是夏玄陌”。 凌风目中有复杂神色,有些为难,“说句实话,他二人都不是很好的伙伴”。 夜色沉沉,清风凉了月色,倾城怅然远望,无奈道,“别无他法”。 凌风顺着倾城的目光望去,星光灿灿,排列如棋,枝叶间隙将月辉洒得细碎,落在地上,如星罗棋布,交相辉映,美景仍在,却无心赏,二人各有思虑,半晌未开口。 “你可知子非鱼的来历”,倾城转过头,发上一只玉簪划过清冷的月色,流苏轻动,珠翠悦耳。 “不知,但我知道另外一事,公子安”,凌风眉头深锁,声音凝重,“慕容安,据传他与花神余容有过一段”。 余容,又名将离,是芍药花,将离,“江蓠”,倾城忽然想起那日在千丝楼的名单上有一人。 凌风点了点头,“秦淮河,万缕阁,江蓠”。 “万缕阁”,倾城疑惑,她这些年从未离开长桑门,对江湖上的势力并不是很了解。 “秦淮城最大的秦楼楚馆,最出名的是秦淮八艳”,凌风轻笑,似乎想到了趣事,“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千丝楼总部在江南,秦淮城,那是整个大夏最富庶的地方”。 “千丝楼前身是皇商慕容氏,当年慕容安与楚信,玉玠,还有你父亲,并称四公子”。 倾城听了这些,目光一寒,“公子安与花神也是十年前去世,是在洛神之前”。 “慕容安死后,慕容氏便一蹶不振,两年之后,子非鱼接管了慕容氏,没人知道他的来历,而万缕阁是千丝楼名下的产业”。 “江蓠有可能是公子安与花神之子”,倾城沉思道。 “若真的是,想来他也在查十年前的事,于公于私子非鱼都不会袖手旁观,洛神当年与你母亲是好友,而夏玄陌是洛神之子,他也一定想知道”。 倾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玉玠呢,他是天机宗大宗伯,母亲也师从天机宗”。 “你怎么会不知道”,凌风十分诧异,按说倾城该对天机宗有些了解才是。 “师父和兄长有意瞒着我”,在长桑门师父对她看管甚严,而且她身边一直跟着兄长的人,所以他们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便一点也不知道。 “天机宗选弟子,从来只看天分和缘分,大宗伯收两名弟子,乾君和坤君,前任大宗伯扶摇选中了玉玠和定国公主,玉玠是师兄,定国公主去后,玉玠便再不问世事,也未收弟子,现下天机宗由大司巫和大司乐共同掌管,想来下一任大宗伯便是二人之一”。 “天机宗是最强的门派,大司巫年四十,姓名不详,大司乐长琴,其次是五宗伯,钗钏,桑拓,流衍,上炎,敦阜,再次大祝有三,鸿蒙,寒光,子非鱼”,凌风顿了顿,又道,“子非鱼十六岁时脱离天机宗,接管慕容氏”。 原是如此,怪不得当时子非鱼提出要为她占卜。 “至于寒光,是个剑痴,最爱收集名剑和与人比剑,还有两个肆师,一对双生子,扶桑和扶苏”。 “天机宗和我玉虚宗皆是道者的门派,只不过他们是入世修道,而我们是出世悟道,据说始祖天机子和玉虚子,还有你们青锋谷先祖楚青锋一同得道成仙了”。凌风兴致盎然,话音不绝,“至于玉虚宗,先是大宗师御风,而后宗师有三,千古雪,云天,还有我,都是大宗师的弟子”。 “云天,夏云天”,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倾城眼眸一动。 “对,轻吕山掌门的义子,夏氏太子夏珏之子,玄陌的异母兄长”,凌风一边说,一边留意倾城的神色,见她似对云天有些兴趣,问道,“你认识”。 “十年前见过”,倾城只随意答了一句,不打算多说。 凌风似乎了然,“哦,对,夏珏,楚王,洛神,你父母,还有公子安,曾是至交好友”。 倾城目光落在凌风的银丝上,问道,“你的头发”。 凌风抓了一缕发丝在手中,“悟道这回事,不太容易,会出岔子”,眉宇疏朗,笑道,“这可不是我没有天分,师父也是如此”。 倾城闻言,挑了挑眉,“我也没说什么”。 月色已暗,静夜深沉,风渐歇,薄雾渐浓。倾城微微蹙眉,似有凉意,轻拢锦袍。 凌风抬头看了眼天色,担忧道,“夜深露重,你一向畏寒,回去歇着吧”。 倾城有些诧异,她从未对凌风提过,却不想,他们相识不过一月,倒让他发现了。倾城面上虽淡,却心生暖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锦瑟无端 夜色里,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在林中大道疾驰。 马车里铺着软毯锦垫,置一檀木小几。二人相对而坐,马蹄落地之声,车轮之声,却不真切,倒是棋子落下之声清脆悦耳。 棋盘乃是磁石所制,不惧马车颠簸。 “容与走了一步好棋”,楚渊面上带笑。 “不及子渊”,兰止虽淡淡开口。 修文馆。 一副屏风,松木为架,银丝为线,墨染丹青,一副锦绣江山,从南至北,烟雨雾霭,寒风凛冽,由山到海,巍峨绵延,波澜壮阔,从春至冬,幽香四逸,银装素裹,万里河山,尽收眼底。 提款处松烟二字,如行云流水,与这画卷相得益彰。 玄陌一身金丝紫衣,墨色大氅,负手而立,华袖垂坠,于屏风之前,一副山河皆沦为背衬。 “都安排好了”,汉广手中拿着托盘,站在门口道。 “很好”,玄陌抬步,坐到矮桌边,衣袖一挥,似拂平了山川波澜。 汉广坐定之后,为玄陌倒了酒,随后问道,“师兄是担心别人得了苏悠去”,今早楚渊与兰止动身去颖川城,但苏悠的消息不止他一人知道,想来代国其他公子也会去,师兄自然会派人为他拦下,确保只有他一人可以见到,也许他清楚其余的公子比不得楚渊的才识,只不过楚渊太过心软,此举许是为了避免意外。 “不是”,玄陌否定了汉广的想法,又道,“要成大事,只有才智,远远不够”。 汉广似有所悟,楚渊此去一定会告知苏悠他的真实身份,世人皆知楚渊仁厚,师兄之前便说过天下需要的是霸主,需得让苏悠看到楚渊的手段和魄力。 二人安静饮酒,无声。 窗框微动,似忽然一阵风,但湖中未起波澜,远处的树木也未动。 玄陌面色一凝,起身向外去,脚步虽快却依旧如行云流水般从容,无半分急促之意。 汉广一愣,这才明白过来,窗外有人。 此夜无月,星辉黯淡。此夜无风,水波不兴。 湖面如镜,隐约可见一个黑色身影浮在水面。 那人背对着他,半晌没有动作。 玄陌走上前去,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主上的人”,闻声,那人转过身来,面向玄陌,垂首跪在地上,看不清面色。 玄陌声色如常,意味不明,道,“起来”。 待那男子站起身来,玄陌偏过头,打量一番,此人面目冷硬,目光坚毅,身姿挺直,倒与他自己有几分相似。玄陌耐心问道,“你是何人”。 “锦瑟”,那人淡淡开口,话音简短,语气间颇似玄陌。 “修罗域”,玄陌眉间一凝,目光中带着些许意味。 锦瑟道,“世间并无修罗域,只我一人”。 玄陌却没再追问修罗域,话锋一转,“为何要跟着我”。 锦瑟面无表情,“没有原因”。 玄陌难得有了一丝兴致,“那我为何用你” “因为我有利用价值”,锦瑟底气十足。 玄陌轻笑道,“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山川悠远 颍城依颖山傍颖河而建,至今已有七百年的历史,斑驳的城墙屹立不倒,隐隐显出磅礴之气,虽比不得越城繁华喧闹,却是岁月积淀的厚重深沉。 城西二十里,颍山压着天上的白云,枕着奔流不息的河水,潺潺的流水滑了石壁,一眼可见其髓,山崖上松木斜生,形如困龙,似有起势。 彼时清晨,日出林霏开,野芳幽香,佳木繁阴。楚渊兰止二人徒步行于此山间,不免惊叹,此山林之乐也。 复行数里,只见山村宁静,桃李繁茂,一派悠然和乐之景。 二人来到一处小庄,柴门半掩,篱墙三尺。可窥见园中之景,修竹似翠屏,野花远清香。 楚渊轻叩柴扉,正在院子打扫的小童见门外有人,放下扫把走出门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楚渊道,“在下楚渊,前来拜见先生”。 小童道,“先生今日不在”。 “敢问几时得归”,楚渊再问。 小童只答,“不知”。 “我能否在此等候”,楚渊不急不恼,语气温润有礼。 “请”,小童迟疑片刻,随后侧过身,引着二人进来堂院。 楚渊同时道,“多谢”。 这小童请楚渊与兰止落了座,却是连茶水也未招待,便离去了。 二人相对席地而坐,兰止见小童并未奉上茶水,有些不悦,“子渊,听说苏悠乃贤士,怎如此不知礼”。 “既是清高隐士,想来不拘俗礼”,楚渊环顾四周,此处虽不华丽,却是整洁正直,雅致静谧。案桌上一把伏羲式桐木七弦琴,架上书卷排列整齐,墙上挂着一柄君子长剑。 楚渊又见香炉中烟雾袅袅,幽香清淡,赞道,“焚香操琴,真乃名士”, 待日头移到正中,室内依旧清凉,但兰止心里多了几分燥热,“子渊,不如我们改日再来”,他二人已在此等了两个时辰,既无饭食,也无茶水,似被人遗忘了一般。 “再等等”,楚渊摇了摇头,道,“原就是我们唐突了”。 兰止心中还是有些不快,虽是他们贸然来访,但主人家哪有这样招待客人的,如此名士,大多自视甚高,当真无礼。 日头西移,已近水面。 小童从外头进来,正欲进内室。 “先生可是回来了”,兰止问道。 “半个时辰前便回来了,只是先生白日里奔波劳累得很,需得先歇息片刻”。 兰止心中有些薄怒,却忍下了,他也清楚,这不过是苏悠想试探楚渊罢了,便也只得安静地等着。 日落,月起,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夜幕。 凉风起,帷幔轻动,苏悠这才翻身转醒。 “今日可有人来访”,苏悠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小童立在一旁,回道,“楚国公子渊已候多时”。 “为何不早说”,苏悠立刻起身更衣,半晌之后才出来与二人相见。 楚渊见苏悠面若美玉,发冠正直,一身棉布衣袍,银冠鹤氅,长身玉立,好一番书生意气,遗世独立。 楚渊拜曰,“在下冒昧来访,还望先生见谅”。 “是子远怠慢了”,苏悠亦是回礼,举止端雅。 “请”,苏悠请二人落座,又对小童唤道,“奉茶”。 几人分宾主席地而坐,童子拿来茶具,一时间茶香四逸,三人只静坐品茶,谁也没有开口。 茶罢,楚渊又见墙上挂着的剑,案上的琴和架上陈列的书卷,便道,“你我生此乱世,当奏一曲战歌,执三寸玉管,持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先生鹤鸣九皋,空居于山林,岂不是埋没了”。 苏悠并未明言,看向一旁的兰止,赞道,“兰止已是当世名士,今日一见,果真美玉也,我不过一介山野村夫,公子何至于此”。 “先生过谦了”,楚渊和颜悦色。 苏悠不语,端茶静饮。 楚渊会意,“夜已深,在下告辞”。 二人徒步下山,夜里明月惊飞了雀鸟,清风徐徐,蝉声悦耳。 兰止有些疑惑,“他是什么意思” 楚渊看了眼夜空,道,“我们明日再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