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雪记》 楔子 1402年. 南京皇宫。舒适百~万\小!说 落日的光辉正洒在宫殿门口,一人身着黄袍,面色苍白,独自站在大殿之中,眉眼中透露出的是一股不出的倦意。 他似乎已听到了皇城外的杀伐声,看到了四叔那张坚毅的脸庞,感觉到了他那颗炽热的野心。殿内的大臣要么都各自奔逃,要么都被他挥退了,而身边的侍女、太监也被他轰了出去,此时此刻,他想要的,仅仅是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享受太阳的余晖洒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那种感觉,不就如同现在的自己么?太阳终究会落下,就算他是万民中的天也不例外。虽然贵贱由命,但这些事,老天显得分外公平。 朱允,此刻正面对着他四叔给他最后的一点闲暇时光,而这一次的交换,是自己的性命与手中的江山。 他轻声叹了口气,道:“朕听,人在将死的时候,会想起许多不该想的事,怀恋许多再也追不回的人。” 空寂的大殿回荡着他的余音,像是在嘲弄他自己一般,他是在对谁话? 阴影处,一个声音传来:“陛下多虑了,在下今日拼却性命,也要护得陛下周全。” 朱允摇头道:“战局颓败,无可更改。城破之时,已然不远。卿可速离,免遭祸害。”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陛下以国士待我,此当危难之秋,怎可远离?燕王甘为高演之辈,陛下难道就不能为重耳之逃吗?” 朱允浑身一震,只听那人继续道:“恕我妄言,若今日江山易主,难道陛下就不想看看那燕王治理的天下究竟如何吗?” 朱允霍然抬头,望向门外的落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他继续道:“秋明,朕这一生活在祖父庇荫下,登位三年有余,自觉无愧于心。今日燕王起兵而返,天意作祟,人力未逮。他必然不会放过朕之性命,朕亦愿安然赴死,少做杀戮……” 唤作秋明的男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在一旁静静听着,知道这位末路的帝王已萌生死志,只听朱允继续道:“然而,朕……我仍有三事抱憾于心,现托付于你。” 秋明身上一阵发颤,他听到朱允此时已自称我之后,不禁心中泛起一阵苦意,他知道,这是这个君王作为一个朋友的请求,而不是君主的命令了。 秋明伏地三拜,再起:“为吾之友,当拼却三生。” 朱允大笑:“你最后还是认了我这一个朋友。”随即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书道:“此书乃祖父命人收集的天下武学总纲,名曰《武定籍》,虽有残缺,但此书现世,足以轰动江湖,燕王此次造反,四大世家,八大门派出力颇多,我主张治。武林之事,还是交由你处理。” 秋明取过《武定籍》,只听朱允继续道:“第二件事,我之性命不保,皇后亦随之,但奎、圭尚不满韶年,可否请你保他们一命?” 秋明点点头,此时朱允却沉默了。只见他缓缓走到殿中左方大柱旁,将龙首向右方转了两次,走向御台,打开了一个盒子,心翼翼拿起一物,握在手中,神色郑重地向秋明道:“此物关系天下气运,你出宫后须寻找相同的三块物事,留待有缘人。”朱允将物事交与秋明,继续道:“若是有一块在一眉间朱砂的年轻女子手中,请替我向她一声‘恨将今生尘缘尽,惟愿来世不负卿’。” 秋明细细接过那物,一双手紧紧地握住,点头道:“我……知晓了。” 朱允点点头,满是欣慰的笑容,转身向门口走去,忽然后颈一痛,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秋明扶起被击晕的建帝,叹息道:“我听你讲了这么多,答应了你三件这么麻烦的事,可不是让你这么从容的去赴死的!” 他看了看门外,一声:“八大门派的人,来得还真快。天罗六阵,竟然只阻挡了他们四个时辰。云石,风别何在?” 两个人影一闪而过,来到秋明面前,左边的女子单膝跪地,道:“护法大人,教主被武当,峨眉,少林,丐帮四派高手牵制住,暂时无法分身。” 秋明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忽问道:“他,来了没有?” 地上两人对视一眼,右边男子道:“禀告护法大人,那人似乎在城外就已离去了……” 秋明默然,心中自道:“原来你觉得……胜负已定了吗?可惜,朱棣注定掌握不了气运!”他向那名女子问道:“风别,人准备好没有?” 风别垂下了头:“护法大人,我前去的时候,皇后已吞金自杀了,长皇子我已命人送出,长皇子和建帝的替身尸体已准备好了,另外,我已传信让惊雷赶来皇宫。” 秋明叹道:“想不到皇后竟性烈至此,也罢,我带皇上先行一步,你去后花园放火吧。云石,你速去支援门主,我担心门主打得兴起,被人暗算。今日败局已定,我们撤吧。好一个四大世家、八大门派!这笔帐,我们冷秋门早晚会来讨的。” 语罢,两人眼前只觉一晃,秋明竟如同带着建帝凭空消失了一般,云石,风别两人对视一眼,冷秋门虽以身法飘逸灵动见长,但此时心中均是讶异万分。风别悄声道:“这就是秋护法真正的实力?” 云石颔首:“也许……等等,那些人来得好快!”两人转过身去,只见十余人正在急速迫近宫门。 风别霎时一惊:“难道门主他!” 云石摇摇头:“来的是另外四人,我得赶紧了。”语罢,望向上方,朗声道:“惊雷,你还要在上面待多久?” 廊上黑影微动,一名男子从上面跳下,脸上的面具掩盖住了他的表情,嘶声道:“你们先去,这里交给我。” 云石点点头:“惊雷,来人势大,不可硬拼。”一旁的风别满是忧色,低声询问道:“他们好手很多,你……” 惊雷默然,从怀中摸出一物:“放心,我不会死的。” “这是……你竟然重制成功了?!!”风别和云石一见那物,神色均是一变,只觉四派高手已越来越近,点了点头,相继离开。 惊雷神色苍凉,独自站在殿中,逼音成线向两人道:“不,这是她的遗物……” 未至半刻,十余人便已站在殿外,为首一人官服锦帽,大声喊道:“何人在此,还不退去?”只见大殿之上灰尘簌簌而下,身边几人只感耳膜阵痛,惊雷转过身来,看着众人:“朱统领好内力!不过诸位既能来此,我为何不能来?” 一位青衣居士走出,拱手一礼:“我观阁下面貌,莫非是贵门下‘风雷’中的惊雷?” 惊雷看着此人,忽笑道:“我沉隐六年,想不到今日被人一眼认出。石砚冰先生不愧为君子堂智囊,果然好眼力。” 石砚冰摇摇头:“今日燕王清君侧,你们败局已定。阁下难道还执迷不悟吗?阁下不如代为引见一下建帝,让他们叔侄相见,我们也不会危难你们……” 惊雷一声:“石先生,我素闻你博学多才,今日虽然战局已定,但你难道没有推算过,天下的气运,真的是在朱棣那人身上吗!” 石砚冰一怔,旋即道:“较之建帝,燕王的确是目前最适合治理国家的王室……” 朱林抽刀一横,骂道:“竖子无礼!竟敢直呼王亲名讳。” 惊雷浑然不觉,只是巡视了一圈大殿上的人,嘴中犹自道:“锦衣卫,君子堂,极乐谷……嗯,居然唐门也派人来了……” 一众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上前时,一名束发黑袍男子冲上前来,拦住了众人,只见他颤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有那件东西!” 惊雷笑了笑:“看来唐门这次派出的人地位很高啊,你居然见过它,不知你是内堂堂主还是外堂堂主?” 一旁沉默的白发少年眉头一皱,此时终于开口了:“少昂堂主,究竟是何物事?莫非……”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闭目回忆着。 少年刚一开口,惊雷的目光便锁定了他,不由得大赞一声:“好!如此年纪竟然能将剑气实化,当真天纵英才,你是单天冥的关门弟子?” 少年并不回答,突然双目一睁,猛然道:“难怪!”他看向惊雷的右手,眼中露出了灼热的光芒:“这股杀气……”他顿了一顿,缓缓吐出三个字:“孔——雀——翎!” 众人听闻此言,面色大变,朱林向那名少年问道:“雾狐佛使,你可确定?” 唤作雾狐的少年闭目微吟,缓缓道:“这种感觉……比之那里,所差无多,但似乎又不完全是。 石砚冰望向左侧的唐少昂,询问道:“少昂堂主,你能解释一下吗?他手中所持的,究竟是不是孔雀翎?” 唐少昂直直地望着惊雷,那凌厉的目光似乎想要穿透他那副古朴的面具,忽然对众人道:“此物乃是我唐家堡所仿照的孔雀翎,我也不知此人从何处获得,真正的孔雀翎仍然还在孔雀山庄。”不待众人回答,他转向惊雷,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惊雷此时心中却想着的是另外一件事:“看起来,他没有去过那间屋子……那么,也就问不出什么了。”他看着众人,缓缓道:“我不过是想让诸位在这里陪在下喝上一杯罢了。”罢,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酒瓶,径自喝了一口,随即猛地向唐少昂掷去。 唐少昂低声道:“虽然我唐家堡制造出来的孔雀翎比不上原本,但大家最好别动,那件杀器,我也没把握能接住……”话音未了,只见酒瓶如飞般袭来,唐少昂右手一扬,向外一引,随后左脚向后一撤,侧身将酒坛接住。朗声道:“阁下好武功,不知为何却要做梁上君子,偷我唐家堡物?” 惊雷冷哼一声:“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古人诚不我欺。诸位助纣为虐,还有脸面来教训我吗?既然你不想喝这酒,不如就还来吧。” 当他道不想时,身形一动,道喝字时,已来到唐少昂面前,伸手向前一探,当“酒”字刚发出的那一刹,左肩向前一顶,岂料唐少昂的右手竟然向内收缩了一尺有余,这一探眼看就要落空。惊雷心中暗赞道:“心脉阴极功果然有独到之处。” 唐少昂此时也为惊雷的身法所震惊,唐门一向以身法自傲,而面前此人和他比起来,身形似乎还快上那么一分。然而,惊雷的左手竟也暴涨了一尺,将酒顺势夺过。 就在惊雷出“不如”时,一道剑光闪过,剑气逼得惊雷撤手侧身,待看清面貌,却是那名叫做雾狐的白发少年。 这句话完,酒已落入了雾狐的手中,惊雷退回原地,只听雾狐道:“他不喝,我喝。” 惊雷哈哈一笑,赞道:“好剑法,果真凌厉无双。” 雾狐拿起酒瓶,神色淡漠,缓缓道:“本就是好剑法。” 惊雷摇摇头:“可惜,这酒你还是喝不了。” 语罢,雾狐脸色猛地一变,一旁的朱林忙叫道:“心!”那瓶酒竟炸裂开来,原是刚才惊雷在瞥见那道剑光时,已下了暗劲,让雾狐夺取,此时暗劲爆发,无数酒滴随着碎片向众人袭来。 然而,就在此时,酒滴和碎片仿佛被人控制住了一般,滞在半空,转而向惊雷袭去。 惊雷袖袍一挥,似是有引力一般将碎片吸住。沉声道:“石先生,你果然学会了明玉神功!” 就在这时,只听宫外有人大声喧哗道:“不好啦,皇上在后花园纵火自棼,快来人啊!” 众人闻言却是一愣,惊雷叹道:“也罢,十年之后,再做了断。”旋即一股绿雾飘散而出,弥漫在了大殿。 石砚冰高声叫道:“诸位请屏住呼吸,靠拢。”一旁的唐少昂轻轻道:“这只是一般的迷雾,并没有毒。” 待得他们将雾气排出殿外,惊雷却早已不见身影。朱林恨声道:“想不到竟被此人拖住这么久。” 佛使雾狐看了看大殿四周,继而开口道:“从我们踏入大殿时,便被他算计了。” 石砚冰点点头:“他先取出孔雀翎震慑我们,在这样的威压下,我们的内功杀气自然会流露出来,他故意将酒掷出,便是为了打碎,将酒与他袖中的药粉相结合,制造迷雾。” “来简单,可这人将时间控制得这么准,以一人之力拖住我们,冷秋门下,果然多是奇人异士。”朱林单手抚腮,分析道。 石砚冰摇头道:“这次魔门虽然伤亡惨重,但核心人员大多只受了轻伤,只有那雨痕差点丧命在那把剑下……走吧,去看看后花园的情况,好久啊,这个乱世,终于,要结束了吗?” 每个人都在心中这样的问自己,然而,那一种毒蛇噬心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去。 1402年,建帝朱允,皇后马氏及其长子朱奎引火自棼,尸身在后花园被发现。 朱棣登位,抹去建帝封号,将洪武三十二年延长至洪武三十五年。 140年,改年号为永乐。 而江湖,也在这一年掀起了滔天巨浪,号称天下武学总纲的《武定籍》重出江湖,一场血雨腥风悄然而至。 不知不觉中,七年已逝。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巍巍昆仑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更新最快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 早春时分,群山披翠,绿萝飘扬,当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 然而,那昆仑山就如同不羁的野马一般,独自套上了一层白衫,将自己紧紧地裹住。从山下望去,渺渺云雾中,依稀可见一座偌大的殿宇矗立其上,仿佛是从昆仑上劈砍出来的一般,牢牢地镇住了这一截山脉。 邵扬站在前殿,看着漫山的皑皑白雪,叹道:“昆仑积雪常年不化,难得我们这些人看了这么多年也没感到腻味。算起来,现在已是二月中旬了吧。” “三师弟可是又在伤春悲秋吗?”只觉温婉的声音和春风融合在了一起,向人拂来,未觉先醉。邵扬转过身,拱礼道:“环师姐,邵扬只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只见谭环今日身着一身素装,仍掩盖不了春天里的隐隐透出的意韵,那修长的腿被衣物紧紧裹住,头发自然挽起,脸上的两个酒窝却有一丝俏皮之色。她点点头:“是为了师弟下山的事吗?” 邵扬望着大殿,低声道:“按昆仑门规,凡年及志学,可请求下山。然而沈易师弟被强行留下了五年之久,今年他已过弱冠之年,掌门在外游历,却突然传书让我们审核沈易师弟,决定是否让其下山……虽师弟他的剑术天赋几可与大师兄比肩,并且平日也勤修不辍,我初始以为师父是想收他为闭门弟子,未曾料想如今又允其下山,我着实觉得有些奇怪。” 环听罢,笑吟吟地看着他:“三师弟,亏你还是读书人。当初有一道人来拜访师父,他见到师弟了一番话。莫非你忘了不成?” 邵扬一怔,随即脸上满是惊疑之色,奇道:“难道真如此?命理之术,端的如此神奇吗?”左臂向前一伸,只见丈余外的一截树枝竟被他吸了过来,他手拿树枝,开始在积雪上划写起来。 “别想那么多了,我先去看下师弟的情况,也不知道曹师兄跑哪去了,师父可是点名要我们三个来把关呐。”语罢,便向偏殿走去。 邵扬犹自在地上划着,待他抬起头来时,环却早已走得远了,似乎已和漫天风雪融为了一体,而脚下的字,却也渐渐被风雪所掩盖…… 这边的谭环向剑池走去,未走多远,却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声。 一个年轻的声音嚷道:“大师兄!你干什么?” 谭环心中一惊,她已听出这是师弟沈易的声音,莫非曹师兄已先跟他交上手了,连忙施展莲台步迎上前去,但接下来另外一个声音险些让她气晕跌倒:“唉,我你子急什么,今天出来得急,没带兵刃。我不就用你的剑来割下兔子肉嘛,等会我们两吃的时候我多给你一成怎么样?再你大师兄什么时候坑过你了。” 原来曹亦安竟带着沈易来打野味来了!最重要的是,听起来他们似乎是在用随身的佩剑来切磋烹调,谭环的心颤了一下,这可是师父云阳子亲手传给他们的佩剑啊…… 只见一名束冠男子慵懒地卧躺在地上,身着锦服,面貌普通,手上一根木棍却插着一只烤兔,正在来回的翻烤,而另外一名年轻男子正在细细地擦拭手中的剑。 沈易擦拭着宝剑,突然眼前跳出了一双巧的鹿皮鞋,他怔了怔,忙起身低头道:“沈易见过二师姐……” 谭环叹了口气,挥手让沈易免礼,转而向曹亦安道:“曹师兄,你在寒潭苦修十年,出来后便下山游历,诸位师弟妹算起来已有十二年未见过你出手了,莫非你在寒潭专修的是烹调之道?” 曹亦安哈哈笑了两声,起身道:“环师妹笑了,你觉得师兄这样败坏门风总归不好,但碍于同门之情却又不便讲出。是吧?” 谭环面色一红,微微低头:“师妹不敢。” 曹亦安摇头道:“没什么,我之行事,素来如此。你不必介怀,但环师妹可知天地一指,万物一马的道理?这世上所谓的道,并没有那么多……” 沈易心中奇道:“大师兄怎么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了?这两句话我倒是曾在《庄子》上读过,不知大师兄是何意?” 沈易抬起头来,却见环师姐一脸惊容,又见她恢复了正常,拱手道:“多谢曹师兄提点,是我愚钝了,不过……” 曹亦安点点头:“我知道,今日是易下山的日子,你先带他去吧。”罢便将沈易推给了谭环。 看着两人向偏殿行去,曹亦安突然大声道:“易,这烤兔肉冷了岂不可惜,你的那份,还是你大师兄代劳了吧。” 沈易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在地,一旁的谭环笑道:“大师兄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当初我们都以为,他从寒潭闭关出来后,会变得冷若冰霜哩。” 沈易握着手中的剑,道:“大师兄今年尚未至而立吧?” 谭环点点头:“嗯,连师父都他的剑术天赋极高,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便传了他一套剑法,至十七岁进入寒潭去修炼,那个时候,我们这些人也才刚刚起步,话那个时候你还未满十岁吧。” 沈易点了点头,谭环握住了他的手,似是想要感知他的情绪:“怎么?你很羡慕大师兄吗?” “不,环师姐,我只是觉得……大师兄的剑,有些时候会显得很寂寥。”沈易思虑了一会儿,缓缓道。 环诺然:“唉,那种剑法……我们和他十几年未曾相见,的确是有些生疏,不过大家都是很敬重喜欢他的,因为大师兄从就待我们很好,而且闭关出来后性格依旧是那样……额,洒脱。”她缓了缓,继而道:“师弟你别心急,你的天赋和大师兄不分上下,其实你别看他老是欺负你,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你练剑后,私下跟我和你邵扬师兄过,二十年后,能继承师父剑法的人必定是你。” 沈易一惊,问道:“他见过我练剑?” 环笑道:“当然啊,他几乎每日都有去的,只是没让你发觉罢了。” 没曾想到大师兄竟然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关键是他对自己的信心……再次回想起这个把月来,大师兄总是喜欢把他捉出来,让其陪同去猎食野味,在这个过程中,他见过大师兄使剑,很多平时的疑惑便解除了,所以也不推诿,现在想来,恐怕是大师兄每日都在看他练剑,然后第二天通过这个委婉的方式告诉他一些疑惑所在。 须知沈易方至弱冠之年,少年性子最为激烈,本身剑术天赋就高,其他人若来指教,恐怕多有不服之处,而曹亦安竟然想到这种委婉的方法,倒真是煞费苦心。 想及此,沈易不由得心中一热,向环师姐道:“师姐,谢谢了。” 环哂了他一下:“有什么好谢的。等会就开始测试了,倒是你若是连我这关都过不了,可别怪你二师姐翻脸。” 沈易看着山下的青翠嫣红,面上浮起了一阵红光,定定地点了点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山林初试 山风吹拂而过,昆仑的积雪仍旧一副毫不理睬的模样。谭环将沈易带入一个木屋,随后将门扣上,径自走了出来,在门外朗声道:“师弟,这件屋子便是我考验你的第一关了,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先上去与你三师兄汇合,若你能在一个时辰之内从屋里出来,便算过关。” 谭环顿了顿:“另外,若你是强行破屋而出,屋中连系的铃铛一响,我们便会知晓,便算你输了。如若遇到什么危险,屋中有一响铃,可摇铃呼唤……切记,不可逞强。” 沈易此时站在房间内,正环视着周遭。只见屋中摆设略为简单,一张卧榻,一个藏书架,一张桌子,桌子正中摆放着一个摇铃,旁边几只长长的蜡烛正火旺地烧着,而环顾四方,门窗是紧闭着的,除此之外,似乎便没有什么了。 沈易尝试了去碰了下摇铃,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正欲坐在卧榻上,心中忽的升起了一阵警觉,左手佩剑顺势而出,直向卧榻斩去。 山上,邵扬看着那木屋,苦笑道:“环师姐,将沈易师弟关在那间屋子里,没有问题吗?他可从来没有领教过你机关术的厉害,而且,恐怕这次你还在机关里面掺入了毒药吧。” 一旁的谭环点点头:“他若连我这关都过不了,下山之后,免不得遭人暗算,若是如此,宁愿把他留在山上,好过我们伤心。” 邵扬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我们六人中,不应允我们结伴下山,而是单独行动,若是能结伴同行,哪有这么多的顾虑。” 木屋内的沈易向卧榻斩去,刚触及床布,却见一条蛇影弹射而出,他不暇多想,侧剑一点,正中蛇头,定睛看去,却是一条木头雕制而成的木蛇,沈易心道:“这便是环师姐的机关术吗?” 心念未绝,岂料那木蛇居然张口一喷,一股绿色毒液喷射而出,沈易连忙撤手,执剑一舞,如同一个圆一般,让毒液进不了身,尽数洒在了地上。 沈易长吁一口气,却见一张字条在那卧榻上,沈易凑近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只见娟秀的字体写着:“师弟,不知师姐给你研制的蛇胆你喝了没,接下来可没这么好的事了。” 原来那绿色的液体并不是毒药,而是谭环特别研制的蛇胆,只不过她故意加了些东西,将其弄得看上去像毒药一般。 沈易索性坐在了卧榻之上,只听一声细微的咔嚓声,他心中暗叫不好,侧身向右一滚,只听一阵破风声,床上已多了几支箭镞,而箭头却是给人特别磨平了。 “我的娘,二师姐你这是要弄死我啊。”沈易不禁爆了个粗口,只见箭镞上绑着一个纸条,打开来看,依旧是二师姐的笔迹:“永远不要掉以轻心,陷阱之中,可能另有陷阱。” 看到这,沈易心中之气已除尽,脸上挂着一抹笑容:“二师姐觉得光是空口告诉我这些,定不能让我长记性,所以便如此做么?”言罢,抬头看着那桌子,似是看得发神了。 约莫已过去了半个时辰,山上的谭环道:“从那件木屋出来,需要的不仅是武功,还有心智,学会忍耐。他若能忍下去而不摇铃,等到了一个时辰,那门会自己打开的。” 邵扬笑了笑:“师姐这是准备放水吗?” 谭环摇摇头:“要在里面忍一个时辰,可不是闹着玩的,本来我只是想告诉他一些道理罢了,接下来便是你们两的事了。” 邵扬只是笑着摇头,他自己心里自然知道谭环天生一副好心肠,当初年幼时为了给掌门采药,在山中挨了一晚上的风露,令掌门大为感动。虽然环师姐只大了他不过两岁,但平时几位师兄弟的起居饮食时常由她照顾,即使武功平平,她也是大家最敬重的师姐,何况她明白自生武学天赋,转而反倒在医术和机关上均有造诣。邵扬看着谭环的婀娜的背影,心中绮念纷纷,不由得看得有几分痴了。 正在此时,一阵清脆的铃响将他拉回了现实中,邵扬一愣,问道:“这是?” 谭环却叹了口气:“什么嘛,这才半个多时辰就摇铃了。看我下去不打他一顿。”罢便飞身跳了下去,邵扬也跟了上去。 谭环一肚子火,本身她极为疼爱这个师弟,就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她在预算时,已计算过,沈易至少还能多撑一刻钟,现在就摇铃,分明不是力有未逮,而是未尽全力。 邵扬看着面色不善的师姐,知道不是话的时候。只有低头向前走,未料谭环突然停住,邵扬一不留神,差点撞了上去,还好及时稳住了身形,任他内功卓绝,但那身淡淡的幽香已让他满面通红。 谭环尖声道:“你要死啊!!” 邵扬听罢,心中大呼:“诸位先贤,邵扬真是枉读圣贤书了。”随后喏声道:“环……师姐,我……我不是……” 话未完,只听谭环道:“你已出来了还摇个铃干什么!要死了吗!”嘴上虽得凶,语气却满是欢喜。 沈易的声音传来:“我不摇铃的话,怎么去见三师兄呢?” 原来刚才的那一声呼喝不是对他,邵扬心下略微一松,随后却又生出一丝醋意。 谭环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沈易沉吟了一会:“这个嘛,咦,三师兄,你脸怎么这么红?” 邵扬被这么一问,脸登时更红了,连忙压住念想用内功将潮红褪去。而身前的谭环也转头看着他,看他这模样,想起刚才他还没完的话,脸上也是略微一红,似是明白了,转而向沈易道:“鬼莫打岔,赶快你是怎么出来的?” 沈易心中好笑,其实师兄弟都看出了邵谭两人的一缕情丝,偏偏两人装作不见,互不点破,旁人也不好什么,他拱手道:“适才在屋中,我看那火烛烧的很旺,于是便将卧榻上的床布割掉,遮掩住窗户的亮光,待我熄灭烛光时,屋内立时变得昏暗,明四壁和屋顶并没有通风的口子,所以……” 邵扬此时接口道:“所以你猜想这木屋下是镂空的,于是从木屋下挖了一个坑,借着雪地便出来了?” 沈易点点头:“基本就是这样了。师姐,这样应该不算破坏了规矩吧?” 谭环叹气道:“便算你过了吧。”沈易一笑:“师姐是在怪我没有去看完你写的纸条吗?”语罢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盒,将其打开,里面正好装的是那些字条。沈易笑着道:“既然环师姐这么好心,我自然不能将其弃之于不顾了。” 谭环既感好气,又感好笑:“罢了,你这鬼。快去找你三师兄比试吧。” 邵扬此时已平复了心情,看着这个让人又疼又恼的师弟,道:“师弟,若过了我这一关,便只剩下大师兄的那一关了,君且勉励。” 沈易点点头:“不知这一次是比什么?” 邵扬看了看高耸的昆仑山,随即道:“今次,我们比的是脚力。”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正在我辈 谭环看着邵扬,恼道:“你和他比脚力,你难道忘了你服过天材地宝,早已有了一甲子功力了吗?” 邵扬却不以为然,道:“我还没完,这次比试,终点在剑池,也就是大师兄待的地方,从这里出发,大概需要一炷香时间,我先让师弟前行一刻,我再前往追赶。更新最快”罢,从腰带拿出一颗玉石,继续道:“这是我的贴身玉石,师姐你先行一步,将其放于剑池,准备好后,可摇铃一长两短示意,若师弟拿到这玉石,便算他过关了。” 环接过玉石,迟疑了下,最后点点头,向剑池赶去。 眼下,便只剩下了两人对立着。还是沈易最先打破了沉默:“三师兄在这昆仑山上待了多久了?” 邵扬略一沉吟,答道:“我自6岁被送上山来,至今已有十七个年头了。期间下过两次山,游历五年。” 沈易继续问道:“那江湖到底是怎样的?” 邵扬哈哈一笑:“还没过关就这么心急吗,你从我那借了不少武林轶事去,那我不妨考考你,现在天下的格局是怎样的?” 沈易闭目思吟,缓缓道:“一府四世家,双岛八大派。” 邵扬点点头:“时间尚早,我便与你了。这一府,双岛,四世家,八大派,原先本不是这样的。” 沈易“哦”了一声,投来询问的目光。 邵扬解释道:“在此之前,这天下本是那建帝的,谁知他上台后大兴儒政,削弱其他皇族的势力,招致不满,他叔叔燕王便起兵造反,夺了他侄儿的江山。” 沈易点点头:“我知道,朱棣这厮,居然抢自己侄儿的江山,着实可恶。” 邵扬听他直呼当今皇上的名讳,不禁一笑:“以后在外人面前,可别直呼这朱……朱老四的名讳,否则,便是我们也不好处理。二十年前,有名为冷秋门的组织,因其行事隐秘诡奇……被称作魔门,后来不知为何,在燕王节节大胜时,冷秋门公然宣称支持建帝,对燕王的部队进行骚扰,暗杀。有一次差点就取了燕王的命……” 沈易继续听着,却见邵扬忽的没有了言语,只是催促邵扬快讲,邵扬气结道:“师弟莫催,这个故事我现在只给你讲一半,剩下的一半,等着你赢了再,若是赢不了,嘿嘿……” 沈易一听,转开话题道:“那外面的那些女子比之环师姐却又如何?” 邵扬随口答来:“纵千红万翠,不及雪中梅。”语罢自知有失,不再搭话。沈易心中偷笑,问道:“为何我见环师姐和师兄明明各自都喜欢得紧,却又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呢?” 邵扬看着这个鬼,啐然道:“我劝你还是好好恢复一下体力,若是想借此扰乱我心智,恐怕你的算盘要落空了。” 沈易叹息道:“师弟怎敢,再古人不是过‘太上忘情,最下……’呃……” 邵扬接口道:“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沈易点点头:“对,就是这个,师兄你既然常读圣贤书,自然不是什么最下了。” 邵扬默默将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这两句话念了两遍,突然双眼泛出一阵光芒,沈易觉得自己眼花了,正欲细看,却听邵扬淡淡道:“铃声响了,我可只让你半柱香的时间。” 沈易看了看邵扬,拱手道:“好!师兄慢行,师弟我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绷紧起来,双脚向下一踏,奋力向前弹射出去,这一越,竟是有三丈有余,随后脚步变换,直往剑池奔去。 邵扬站在那里,双眼盯着沈易脚下,点头道:“气浮于上,风环于周,以虚踏实,看来这子逃命功夫练得还不错,只是这样跑下去,恐怕难以继力……不对,这子一向不笨,莫非是另有打算?” 只见人影已渐渐变,邵扬估摸了下时间,双掌一挥,追星逐月般地奔去,速度竟越来越快,直至耳旁风声破空,才稳定下来。不愈半盏茶时间,便看到了沈易的身影。 然而令他奇怪的是,沈易这子看到他后,似乎像是停下来了一般,邵扬一怔,站在十丈开外,只听沈易大声问道:“三师兄,是否只用拿到那块玉石便行了?无论手段如何?” 邵扬寻思刚才似乎并没有限定什么,点了点头,心下寻思道:“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莫非已准备好了什么后手?”他抬眼望了望沈易,只见他满是笑容,没有丝毫紧张的样子。不禁又低头思虑到:“他应是不知今日的比试项目,应不可能提前准备,莫非是这子从环那间木屋拿了几件机关或者毒药出来?或者这本是他的疑兵之计,只是来恢复一下的?” 想及此,却听沈易喊道:“三师兄何不趁此上去,莫非是在这里调息等我吗?” 邵扬略微一想:“倘若他有什么东西埋伏,我只需让他先行,自己在后面循着他走过的地方即可,到了最后的一段路程,想必必然已无事,到了那时,我再越过他便是。”于是道:“再让你先行又有何不可?” 沈易笑道:“那就多谢三师兄相让了。”腾空而上,速度却并不快,邵扬稍作调息,便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只见沈易在一个地方转圈三次,随后又前行开去,邵扬心中起疑,决定绕道而行,岂料刚走出两步,脚下一阵空浮,邵扬暗叫不好,向旁一击,缓住身形,望向脚下,只见一个数丈深的雪坑,还好自己及时缓住了身形,这时沈易的声音传来:“师兄莫慌,那是曹师兄和我平时去打猎时挖的深坑,并没有利器猛兽在下,不过,师弟我就先行一步了。” 邵扬猛提一口气,双脚向下一点,竟跳了近二丈,脱身出来,沈易一惊,心下叹道:“三师兄的内息竟如此惊人……”加快步伐,向前狂奔。 邵扬见状,跟了上去,暗想到:“这混子跑这么快,想必后招已用尽。”于是再次提气轻身,直追而上。 沈易向前轻轻一踏,只听微微的一阵声响,邵扬随即已快到身旁,沈易微微一笑:“看暗器。”伸手向后一扔,邵扬心下好笑:“连破空声都没有,师弟还想骗我?”岂料刚向前踏三步,地上一阵响动,一只劲弩从雪中射出,邵扬不敢去赌,罡气护体,身形一慢,那只劲弩堪堪擦身而过,就是这么两顿,沈易离那剑池已不足百丈。 邵扬提身奋追,片刻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三丈,而曹亦安和谭环两人正在那注视着两人。 这时,沈易忽然大呼一声看掌,反身向邵扬一掌击去,邵扬感到掌风扑面,下意识运起功力一掌击出,听的谭环一声惊呼,只觉着力处似无多大内力,拼着自己受伤,忙撤回内力,心中惊惶道:“糟糕,掌力过重!” 一旁的谭环冲了出去,却又被曹亦安拉回安抚道:“别急,这子他赢了。” 沈易借这一掌之势,飘出十丈有余,在他接掌的时候,便将全身脉护住,但仍感气血翻腾不止,而右手似是没了知觉。邵扬只是愣在原地,不再追赶,沈易拿起玉石,压下体内的不适感,躬身向邵扬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承让了。” 邵扬开口道:“你没问题吧?”沈易点点头:“多亏师兄掌下留情,稍作调息便可。” 曹亦安走过来,一手搭在沈易后背,笑道:“三师弟不必自责,这混子刚才故意出掌算计你,将你的掌力卸去了大半,而自己借你一掌之力前跃……”沈易感到一阵暖流从曹亦安手上散出,平伏着他的气血。 沈易不好意思地向邵扬做了个揖:“还真是对不住邵师兄,沈易先赔罪了。”邵扬摇摇头:“师弟真是越来越鬼了,让人防不胜防啊,这次便算你过吧。” 沈易拱手再谢,垂询道:“那师兄可以继续那个故事了吗?” 邵扬看了一眼曹亦安,后者笑了笑:“无妨,我这很简单,你先养下你的内伤,落日之前均可。” 谭环走过来,转而向邵扬问道:“你受伤了?” 邵扬吐出一口浊气:“只是被自己掌力伤到,应无大碍。看来天下风云,该是交由师弟他们了。” 曹亦安摇摇头,目光坚定,看着三人道:“风云汇聚,当应我名。天下兴衰,正在我辈!”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潜龙在渊 邵扬看着曹亦安坚定的眼神,愕然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岔开道:“当初冷秋门的几大高手竟然挡住了永乐帝的进攻,这让他很是惊奇,于是相邀武当、少林、峨眉、丐帮、君子堂、唐门、锦衣卫、极乐谷一齐抵抗冷秋门,并且指责建帝勾结魔门妖人……” 静坐在一旁的沈易突然打断道:“为何正邪门派会突然接受永乐帝之邀,齐心协力一起对抗冷秋门?另外锦衣卫不是皇帝管辖的吗?极乐谷和君子堂又是什么门派?” 邵扬摇摇头:“一齐对付是真的,是否齐心协力就只有他们知道了。..更新最快锦衣卫的话……在数年前由于一些政治原因脱离了皇帝的掌控,极乐谷据传是极乐老人百年前所创,如今的谷主是单天冥,据武功已臻化境,手上一套夺命十三剑从未有败绩,只不过以前门下弟子少有在江湖走动故名声不响,而君子堂则是万苏山庄少庄主萧别情所建,所收弟子皆为采风流之辈。” 邵扬稍叹口气,继续道:“这八个门派联手起来,立时将局势扭转了过来。冷秋门节节败退,最后和建帝一起被围困都城,八大门派率先攻入皇都,派中一部分高手将冷秋门门主及护法缠住,最后在大殿激战四使,大败冷秋门,而建帝,皇后和太子则被烧死于宫中。” 此时,曹亦安突然道:“有两点不对。” 一旁的谭环奇怪地望着他,问道:“邵师弟所讲的,基本与江湖上流传的相同,有何不对呢?” 曹亦安决然道:“第一点,冷秋门的确败了,但并不是败在了八大门派联手之下。” 三人闻言一惊,只听曹亦安继续道:“冷秋门之败,实质上是败在了三个人手上。八大门派只是推波助澜罢了。” 曹亦安看了下三人,笑道:“你们一定很奇怪,八大门派围攻皇城时,我尚在寒潭,为何如此肯定。” 邵扬垂首:“还得请教师兄。” 曹亦安漫然道:“此事是一故友告知,我听闻他的述,才知道原来帮助朱棣围攻冷秋门的不止是八大门派和四大世家。” 邵扬一愣,突然醒悟道:“莫非……他们不是一般不涉及中原之事吗?” 曹亦安嗤笑道:“境外之人,其心奈何?他追求的只是武道罢了。” 沈易见两人如猜哑谜一般,不禁问道:“那第一个人是谁?” 邵扬接口答道:“师弟可知两岛八大派中的两岛为何?” 沈易点点头道:“自然是屈鳞和蓬莱两座仙岛。” 邵扬深吸一口气,道:“大师兄所的那个人,恐怕便是屈鳞岛主——帝刃叶藏锋。” 谭环奇道:“便是那江湖上称帝刃藏锋,海外无刀的叶岛主吗?” 曹亦安点点头:“正是,我那朋友那日在城外目睹了他与冷秋门门主魏冷钦一战。” 沈易听闻当世两大高手相遇,欣然问道:“那是谁胜了?听这意思,是叶藏锋胜了那冷秋门主一筹吗?” 曹亦安摇摇头:“不,那一场,未分胜负……两人连手都未出。” 三人皆是一愣,谭环也不禁问道:“那为何冷秋门败在了三人手中?” 还是邵扬最先反应过来:“两人虽未交手,却各自心中有了估计。甚至他们可能靠一些细微的动作已交过一次手了,所以那冷秋门主在与八派高手动手时会有所顾忌,以防叶藏锋在旁出手?” 曹亦安笑道:“师弟分析得不错,可是,以叶藏锋那傲人的性格,怎会在旁做出偷袭之举,魏冷钦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而原因,我想,恐怕是他已受叶藏锋的刀气所伤。” 沈易心道:“可是大师兄你他们并未交手啊?这刀气又是从何起。” 只听曹亦安继续道:“这只是其一,其二,冷秋门四使中,惊雷消失了一段时间,在最后殿中激战才出现,期间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只不过他出现的时候,孔雀翎也现世了……” “什么!”邵扬一声惊呼,“传竟是真的。” 曹亦安点点头:“天下第一暗器为何会出现在冷秋门护法手中,这本就是一大疑点,所以,我才推断有第二个人在里面,将惊雷在那时支开。而且这个人很大程度上与孔雀山庄或是唐家堡有关。” “那么还有第三个人呢?”沈易问道。 “第三个人……我只是感觉到这是一个拖冷秋门入水的局而已,当时的形势,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建帝,而冷秋门却公然支持,这一点让我很是疑惑,现在想来,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曹亦安看了看三人,继续道:“而第二点不对。便是建帝也许并未死在宫中。” 邵扬愣了愣,喃喃道:“君子有时,潜龙在渊……” 曹亦安点点头:“正是如此……此事不可多,子,休息得差不多了吧。” 沈易站起来,施礼道:“大师兄请指教。” 曹亦安“嗯”了一声,语气转冷道:“这一关很简单,只要接我一剑不死即可。” 谭环和邵扬同时叫道:“师兄!” 曹亦安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向他们两人横过一眼,只觉一股寒气上涌,邵扬勉力支撑住:“师兄,这样对师弟是不是太过于严厉了些。” 曹亦安轻笑一声:“师妹师弟可在一旁观看,我自有分寸。” 随即向沈易道:“师弟也可选择不过这一关,明年再试。” 话间,一股澎湃的气势猛地压迫向沈易,沈易深吸一口气,再换换地吐出,看着凛然若神明的大师兄,一字一顿的道:“还请大师兄不吝赐教。” 亦安吐出这个字,反手抽出一柄剑,漫漫道:“剑名影沉,不知何人所铸,不知何日所启,不知何日所折。无忧,无虑,无惧。剑入吾手,已历七年,斩三十四人,以寒雪洗其血气。今日出剑,非仇,非怨,非攻。仅以此式,窥他人剑术,希求汝可预见剑之道。” 这话得极慢,而正对着的沈易不出的难受,那股巨大的压力就快将他压垮一般,但他不敢动弹,他感觉那股剑势已锁定了他,只要他稍有动作,气机牵引之下,迎接他的,只是那排山倒海的一击,所以,他知道,他必须等,等大师兄出手,而此时的心中,蓦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大师兄真的……要杀我?” 一旁的两人看得心惊胆战,谭环不禁问道:“为何我感觉到了如此浓重的杀气……曹师兄他难道……” 邵扬摇摇头:“这不像是曹师兄的剑法,反而他像是在模仿别人一般。” 谭环愕然,呆立了几秒钟后道:“是他的剑势?!” 邵扬长叹一声:“曹师兄竟能做到如此了……先前我还觉得能以护体罡气接他一剑,没想到 这一式本不是他的,而能模仿到这种地步。” 环忧心忡忡地问道:“师弟他能接住这一剑吗?” 邵扬看了看沈易,闭目道:“只希望曹师兄真能随意控制,不会使他伤重致死吧。” 沈易这一边,手中的佩剑不断的震动,像是要脱离他一般,他右手紧紧地握住剑柄,心中默然道:“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旋即闭上了双眼。 心念刚绝,曹亦安动了,只见他原先所站立的地方留下一道残影,剑已迎面劈下。 沈易双眼紧闭,此时,右手上扬,一剑刺出,点在了影沉上,随后全身一震,口鼻溢血,但握剑的右手依旧很稳,直直刺出,迎上了剑势最强的一点。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曹亦安已站在沈易身后,收剑入鞘,淡淡道:“甚好,待半月过后,你伤势好转,便可下山。”随即转身疾点沈易几处大穴。 沈易只见一道血红从左肩至右腹蔓延开来,听闻曹亦安道他已通过考验,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鲜血喷洒而出,倒了下去。好在曹亦安及时护住了他几处大穴,才让他不致有生命危险。 邵扬与谭环急忙上前扶起沈易,邵扬双掌抵于他背后,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内力,而谭环则掏出一个瓶,拿出三粒药,喂入沈易口中。过了约莫半刻钟,邵扬起身问道尚未离开的曹亦安:“师兄刚才那一剑,可是他的剑法?” 曹亦安缓缓道:“他在那种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看出剑势最强点才是关键所在,不然此刻垂危在际。” 谭环对沈易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听闻此言,愤然道:“若师弟接不了这一剑,曹师兄你是否会杀了他?” 曹亦安大笑两声,道:“师弟若这一剑也接不住,让他下山岂非自寻死路?死在那人手里不如就安寝于昆仑。” 邵扬开口道:“师兄你不是不知道环的性格,在这种时候还跟她开玩笑?刚才那一剑劈下,当沈易迎上那一剑时,你已收了三分剑势。不然,别师弟,恐怕我也难以接下这一剑。” 谭环听闻,知是邵扬给她台阶下,但余怒未消,叹气道:“环错怪师兄,还望师兄责罚。” 曹亦安摇摇头:“我们这一辈,自结识,早已亲如兄弟,他是块璞玉,还需雕琢,刚才这一剑,我只能学到五分相像,就看他能从这一剑学到多少了?” 邵扬默然,谭环问道:“已是五分相像便已如此了吗?那若学会他的剑法……” “不,”曹亦安打断道:“你们最好断了这个念想,因为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就如同那人骨子里的冷和傲。” 完这话,曹亦安便转身离开,走了数步之后,轻叹一声:“有些事,也是改变不了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别兮去兮 一去数日,谭环在居室照顾着沈易,邵扬则不日来查探,过了两日,沈易状况已略微好转,只是全身乏力,不敢走动以免撕裂胸前的伤口,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半月有余,通过邵扬庞大的内力和谭环的灵药两管齐下,沈易的伤势已恢复了七七八八。|||||更|新|最|快| 这日,沈易正站在观云台上,怔怔地望着远方,手中的剑却是仅仅握着,他回想起当日大师兄曹亦安刺来的那一剑,心中犹有余悸,虽心里明白曹师兄绝不会害他,并且邵扬和谭环两人也从未向他做过什么辩解和开脱,沈易仍是觉得这种方式有些耐人寻味。若两人以生死论,恐那一剑就足以让他败亡,而今日回忆起来,那一剑似乎有很多值得琢磨的地方,他已想通了一部分,但有一些依旧是模模糊糊的,特别是当站在观云台望着这千山层云的时候,那感觉似是开始明晰起来,可惜总是隔着什么东西,将他阻拦在外。 沉浸在这思索中,丝毫没感觉到外界的变化,直到有人走到他身后五步时,沈易才反应过来,转身道:“见过大师兄。” 曹亦安一身白衣,头发简单地束住,任由几缕发丝披散在肩上,如玉的面庞在这云海之上更是显得堪比天人,宽大的骨盆支撑起他瘦弱的身躯,反而显得俊伟挺拔,而那把影沉,正静静地待在他的背后,曹亦安看着沈易,突然笑了。 这一丝笑容,先是从他的嘴角溢出,随后蔓延开来,让人感觉到那股笑意不仅是挂在脸上,甚至连全身都被占领,散发出一股温暖的感觉,与那日那股冰冷的感觉完全隔断了联系,就如同两个人的魂魄在不同时刻附着在了他身上一般。 曹亦安先是问道:“子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沈易茫然的摇了摇头:“还请师兄指点。” 曹亦安指了指沈易,答道:即不等沈易发问,抢先道:“那一剑,你感觉到了什么?” 沈易闭目略微迟疑:“首先被一股力量锁住,想必就是尊长们常提到的剑意了吧,然后……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曹亦安只是看着他,并不答话,沈易继续道:“那种感觉似乎告诉我,我永远也胜不了这一剑,也逃不掉这一剑,似乎整个天地都被这一剑充斥,唉,混蛋,究竟是怎样练出来的?” 曹亦安听沈易骂他,并不以为意,反而拊掌大笑:“你和我十二年前的感觉一样!看来你已从这一剑里学到很多东西了。至于之后,你究竟能明白多少,就看你的命数了。” 沈易心中一惊,这句话不是显然表示大师兄是从别人处学来的,听他的话似乎还吃了不的亏,问道:“那个人是谁?” 曹亦安不答反问:“易你相信命数,精魄,轮回的存在吗” 沈易稍微错愕,不知曹亦安此句问话是何意,只是点头道:“圣人云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又有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之言,我相信命数,却认为精魄只是那群骗人道士的虚妄之言,何人曾见精魄鬼怪?至于轮回,是什么?” 曹亦安笑道:“轮回是佛教的法,昆仑派以道教为重,辅以佛理,只是不论佛家的一些观点,恰好轮回便在其中。或许以后你会有一些看法。带着师尊的业破剑出去,居然连轮回都不知道,呵。” 沈易终道:“为何大师兄今日给我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沈易看着曹亦安的表情,只见他似是没听到这句话一般:“剑寄我思,剑存我意。我再附送你这句话,你已略微明白这个道理,可以找环师妹去了,之后便随你下山去吧。” 语罢看着沈易,那目光反是一种绝对的信任,曹亦安转身离去,转瞬便消失在了观云台,只是声音依旧传到了沈易的耳中:“生若日复,命有何意?人若无情,焉能情破?下山之后,倘若遇到那日的光景,无论如何,逃回昆仑。”前两句话似是警醒,而最后一句话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显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让沈易顿时又愣在了原地,“倘若出剑的不是师兄,我真有命逃回来吗?”心中忖道。 沈易来到居茗殿前,只见谭环一人在此,不禁问道:“邵扬师兄没来吗?” 谭环随口答道:“他啊,被曹师兄抓去挡祸了。”沈易一怔,旋即疑虑道:“是有仇家上我昆仑,寻衅滋事么?” 谭环似是反应过来了一般,扑哧笑道:“这事原来你是不知道的,待我吩咐你几句,你便可以自己去查探下了。反正,这事也指不定是坏事。” 沈易稍定了下心,于是静静地听谭环吩咐,只听她道:“我昆仑派自来人脉单薄,地处西北,少在中原走动,故而名望上比不上江湖的八大门派。”只见谭环顿了一顿,瞧了沈易一眼,见他未发一言,柔声道:“师父的武学你虽只修行了内功,轻身和剑术,但大师兄你已得三分真传,保命应是不难。然而须知行走江湖,身上若没钱也是寸步难行的,昆仑虽余钱无多,好在昆山多玉,可予你一二,待你游历之中换取银钱。” 这时却见沈易眉头微皱,谭环自然问道:“师弟有什么疑问吗?” 沈易点点头:“既然昆山多玉,为何不多加开采,派人去中原做生意换取金银,进而广招门徒,扩大声威?” 谭环略微一滞,笑着摇头道:“邵师兄曾向我解释过玉石乃天赐之物,形成极缓,故不宜多采滥淘,免遭天祸。至于你所的广招门徒一事,我倒是没想过,不过想来若是多几个师弟师妹也是好的。” 沈易听闻,低声道:“难道是师父他们怕我们身上钱财多了之后养成骄奢淫逸的性格影响修为么?” 谭环纤指抚着脸颊,道:“我们修行的多为道家之法,对心性要求较高,可能是这个原因吧。好了,不这个了,玉石我已放入你包裹中,随身衣物也在里面。倒是你,那几日让你看的书看没有。” 沈易淡淡笑道:“师兄师姐催促得如此之紧,我岂敢忘了?”原来沈易养伤的这段时间,邵扬找来了派内的江湖事迹杂锦一书交与他阅读,并叮嘱他将上面的内容记住,而谭环也待他伤好后要考校此事才能放他下山。虽书本厚重,不过好在沈易为人聪颖,加之此书乃昆仑下山弟子整理而成,其中不少奇闻异事,勾起了沈易的兴趣,过了十余天,也勉强记住了大半。 谭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那好,我便考校一下你。昆仑门人,身处江湖,当如何行事?” 沈易背负双手,昂首答道:“昆仑弟子,当尊天重道,正吾气,端吾身,行吾事。我辈之行事,坚持心中正道,不必顾及世俗眼光,心怀百世凌云志,身虽万死亦未悔。”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素云宫前 谭环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沈易都对答如流,脸上总算多了一抹笑容:“去房里收拾好了就可以下山了,不过,时间不能超过两年,清楚了吗?” 沈易点点头,想起来自己从前总是羡慕师兄师姐下山游历,现在好不容易轮到自己,竟莫名生出一股眷恋之情,虽在师兄姐的教导下,江湖验已不少,但毕竟自己是初入江湖,不知道什么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也不知自己将会带来什么,他怔在那里,突然有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說|| 谭环见着沈易发愣,不禁嗔怒道:“你这子不是早就想着下山了吗?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像个木头一般?” 沈易点点头,应了一声,却是立在原地没动。谭环伸手摸了过去:“师弟莫非被这个好消息给高兴傻了?怎的到了这个时候还愣着?” 望着谭环探来的皓腕,沈易习惯性地往后一缩,恢复了笑容:“哈,二师姐有令,师弟我怎敢不从,只不过刚刚想起来这十几年一直待在昆仑山上,自打记事起虽不知自己父母何人,如今尚否在世,不过师父和众位师兄师姐待我极好,沈易心中一直很感激,此次下山,定不教师门蒙羞。” 一口气完,沈易呼出一口气,对面的谭环心下寻思道:“师弟平时话并不像这样的……怎么今日感觉正式了许多?”正念及此,只见沈易向后跑去,那俏皮的话语传来:“我知二师姐你待我就像姐弟一般好,希望弟我下山回来的时候能喝上一杯你和三师兄的喜酒,哈哈……” 谭环看着沈易远去的身影,似乎蓦然明白了什么,低头喃喃道:“师弟……”沈易从屋里拿了行李,不再多做停留,走出房门,抬头望去,正午一缕光束直直地射了过来,那刺人的日光,让沈易不禁闭上了双眼,也不知是日光的刺激还是为何,一滴热泪滴落下来,迅速的融化在了这冰冷的雪上。“昆仑……”沈易默念道,向山门走去。 尚未至山门,沈易便远远地看见了邵扬师兄,正感疑惑,却听见一女子的声音传来:“我晓得你大师兄在,我明明都看到了,你还想骗我?”这声音似嗔实娇,宛如黄莺初啼,清脆悦耳,仿佛为这寒彻骨的高山带来了一阵春风,虽勉力得字正腔圆,却已听到了一点点川音。沈易心下不禁念想道:“这人找大师兄?她声音还真是好听,不过听起来却毫无内息,内功基础很一般,应该不会是仇家,等等……”沈易猛地一怔,想起二师姐那时的那个暧昧的笑容,叹道:“我还真是蠢……”思虑道:“大师兄在剑池待了十年,之后的三个月,都未在山上,想必是下山去了,以他的相貌本领,不知又引得多少情债,娘的,大师兄这人人品虽然差了点,不务正业,整天拉着我去打野味,嗯……不过想在他待我还是不错的份上,且帮他这一把。” 沈易念及此,欣欣然地点了点头,走出去向邵扬喊道:“邵师兄,大师兄正在观云台那看景呢。”邵扬全身一震,转过身来,双颊深陷,一副深仇大恨的表情,直直地盯着沈易:“你子……还不快下山去!”接着用密语传音过来:“别让大师兄逮着你子,不然你死定了……” “啊?”沈易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那名女子猛地叫起来:“我就我不会看错的!”刚才被邵扬挡住,沈易并未看清女子面貌,此时女子探过身来:“少侠,请问刚才你的观云台在哪里?”这一问不打紧,沈易顺着看过去,脑中已是一空,女子不高,一席红衣,紧紧裹住了身体,姣好的曲线在白雪之中甚为耀眼,皓腕玉镯,一双柔荑似若鸿羽,转向脸上,不知为何这女子却戴了一个面具遮住了半边脸,嘴唇略薄,稍长,鼻子不算挺,略,本来不是甚好看,而那双剪水秋瞳,却宛如张僧繇笔下的点睛一般,让她多了一分惊心动魄的美,而那嘴唇,鼻子更显得女子楚楚可怜。 沈易心下还在琢磨着邵扬刚才的话,顺手就是一指,脑中已自行地将其和二师姐开始作起比较来,比到最后,仍是觉得那名女子更美,摇了摇头,想到:“她没事戴个面具作甚?女孩子生来都是爱美的天性,想必她另外一边脸定是有什么,才不愿示人,这样看来,还是二师姐好看些,嗯,难怪大师兄让三师兄来拦住她……等等……大师兄、这女子、川音、面具,莫非,不会吧?”转身一看,却见邵扬拦着那女子:“姑娘,昆仑重地,如若擅闯,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女子娇笑一声,道:“看你一副读书人模样,难道先生没有教过你好男不和女斗吗?”,完不再言语,只是向沈易指的方向走去,邵扬挡在一旁,左手作爪状,向女子衣袖捉去,不料女子不避不闪,反而向前一迎,一挺,邵扬生生止住了去势,已是满面通红。 沈易心中不禁想到:“这女子好生大胆,应是南疆人氏无疑,为何跑到昆仑来了?”女子哧哧笑道:“嗯,看来这法子对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挺管用的,听还有什么三从四德,等我做了你师嫂,免不得向你请教一二。” 沈易一惊,“师嫂?我怎么不知道大师兄还有位未过门的妻子?”邵扬开口先问道:“姑娘口口声声自己是曹师兄的妻子,不知可否已定下婚约?” 女子做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婚约?是签了就不分开的约定吗?嗯,这个倒是还没有,不过应该会有的,你师兄破了我的蛊,我嫁给他也是很自然的事,我可找得他好苦,你们这些人却偏要阻拦,这次跑出来这么久,不知道回去会怎么样。” 两人闻言均是默然,心下已有了个大概,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那是不是我破了其他人的蛊,她们也得嫁给我了?” 依旧是那衫白衣,曹亦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三人面前,他看了看沈易,对邵扬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向那名女子道:“姑娘,请回吧,世上卓于曹某之辈何其之多,姑娘何必自贱身价?” 女子跺跺脚,嗔道:“你总算出来了,看来没找错地方,但为什么一来就赶我走。你破别人的蛊我不管,反正你破了我的蛊,要是以后来让我养的宝宝来反噬我怎么办?” 曹亦安微微一笑:“原来姑娘担忧的是这件事,大可放心,曹某可立下重誓,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姑娘可否在曹某立下誓言后,早日回去?” 女子冷哼一声:“誓言誓言,都誓言这种东西不会管用的,特别是你们男人的,还不如蛊好使呢。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沈易略感错愕,心道:“现在无理取闹的是你才对吧……” 曹亦安易感错愕,问道:“那姑娘的意思?” 女子的声音突然转柔:“我们喝过桃夭酒,在女娲娘娘面前种下心锁,然后我就相信你了。”着着,螓首已低了下去,俏脸竟染上了一抹嫣红。曹亦安眉头微皱:“就如此简单?”转身向邵扬道:“我去一趟,大概个月回昆仑,派中之事,在师父未回来之前……” 话未完,女子一抬头,猛地道:“等等……是我们,不是你。” 曹亦安一怔,苦笑道:“原来这是你们那的风俗吗?那请恕曹某不能从命了。况且当日在素云宫外,破去姑娘的蛊实是不知之举,而后贸然救出姑娘,亦是曹某之错。可否姑娘当那日之事,未曾发生?曹某知在武当清字辈中,至少还有三位能做到,其皆为人中龙凤,姑娘错爱,甚是心愧。” “去他什么的武当清字辈,喂,我有什么不好,你这般推三阻四,像躲毒婆一样的躲着我。你倒是啊,那天之后,你倒是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偷偷跑出来做了多久的准备,你知不知道,我打听你差点跑遍了恶人谷,你知不知道,我……我在素云宫前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女子一口气完,像是憋了很久一半,终于在这一刻倾泻了出来,道最后两句时,竟已隐隐带了哭腔。 沈易心中惴惴,念到:“这女人刚才还蛮横无理,怎么现在倒像是变得我们在欺负她了?”念及此,向大师兄看去,却发现大师兄的脸色变得略微黯淡:“蘋姑娘,终身大事,怎可儿戏,一见钟情之,实在抱歉……”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笺,转而交与沈易道:“师弟,你这次下山,行至素云宫前,将这封信交给云宫主。”顿了顿补充道:“送完信后即刻离开,不要多留,以免惹上事端。”语毕,竟再不回头,向昆仑山上走去。 而沈易感觉大师兄的话仿佛从耳边绕过:“你这子,还真是会给我惹麻烦……算了,今次就不和你算账了,记得给我带两壶好酒回来。”而剩下还萦绕在耳边的话语却是那位蘋姑娘“原来你竟当我是个事端……” 这便是他下山之前的最后一点记忆了,摸摸怀中的那封信笺,沈易看了看前方十丈的几人,心中不免一紧,四五个男子在一旁商议着什么,而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被丢在一旁,不断挣扎着,沈易凝神细听,无奈恐对面有追踪高手,不敢靠的太近,只听得“上头”“气运”“那把枪”“素云”几字,沈易心中一惊,当下琢磨,已明白了几分,细细看去,那女子身上所着,的确与素云宫服色相近,“看来应是素云宫人无疑,只不过摸不清对方虚实,贸然相救的话,只会坏事…易心中思索道,“看他们着装,似乎不像是这边的人,而交谈时的动作却均有几分相似,就算在同门中也很难看到,倒像是在军伍中……”想及此,却听那边一人大声道:“早就告诉过你们了,我们昆仑弟子不是好惹的。素云宫算什么,不过里面的婆娘倒是不错,迟早,嘿嘿……” 沈易闻言顿时一震,“昆仑弟子?不对,他们决计不是,昆仑弟子多用剑法,虽然他们的佩剑几乎和我们别无二致,但那握剑的姿势很生疏……那种感觉更像是,握刀!”沈易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心道:“原来如此,是锦衣卫?却为何跑到这地方来挑拨昆仑和素云宫了?” 想到这一点,沈易继续看去,只见他们的腰部都缠了一个布袋,“追魂爪?”锦衣卫本不是江湖门派,只是五年前皇甫遥当上了指挥使,不知为何,便撤出了皇城,到了燕京的边域,自立一派。而他们赖以成名的绝技,便是这追魂爪了,以锦衣卫奇特的内功驱使,竟能使铁爪准确地向敌手抓去,一旦被抓住,便会难以逃脱,江湖上已有不少人饮恨在了这件武器上,而传闻锦衣卫还有套极为高明的血杀刀,更是将刀法与飞爪相融合,让人防不胜防,难以招架。沈易回想着昆仑历代下山弟子返回山门后所作的笔记心得,心下已是澄明一片。 此处离素云宫尚有数十里路程,看这几人捉了素云宫的人来此,似乎并无动手的准备,究竟是干什么?沈易从在昆仑山上长大,少时便被云阳子收为关门弟子,少与同龄人交流,除去平时练功,时常面对的便是几位师兄师姐,所以养成了默想的习惯,在动手之前,总是习惯性地开始分析,有些时候剑指喉头才反应过来,随着年岁渐长,这个习惯终究没有改掉,好在现在的反应快了许多,才不至于误事。沈易思索着,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向四周看了看,暗自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麻烦上身 沈易叹了口气,心下已有了七八分计较,这些人将这名女子带到此地,看来已是设好了埋伏,只等对面上钩,可是,看情形应只有他们四五人,并无其他伏兵,难道不怕对面群起攻之?莫非算定了对方来人不多?还是……另有所图?沈易拿不准主意,决定先静观其变。请加||书友新群9494-6身子心翼翼地往前移了两丈多,生怕惊动对方,刚一立定,只听嘤咛一声,那名女子已醒转过来,看着众人,第一句竟是:“是你们带我出来玩的?” 沈易再次审视那名女子,这次离得较近些,听声音,已过了及笄之年,但尚未至桃李年华。声音并不如在昆仑上见过的蘋姑娘悦耳,却让人有股忍不住想亲近的感觉,沈易还欲再看,只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看来你们并未下毒,那就赏你们一个全尸吧。” 一名瘦高男子从四五人中走出,笑道:“原来是素云宫六宫主亲临,真是荣幸之极,想杀昆仑门下弟子,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当真痴人!云阳子的徒子徒孙,堪堪如此,比上次那个姓曹的差太远了。”六宫主不屑地看了眼几人,“劫走公主,已是死罪,你们是自戮还是我动手?” 沈易眼看对面只有一人前来,底气竟如此之足,回想起曹师兄曾自己在素云宫前破掉了蘋姑娘的蛊,随后又带着她突出了素云宫的阻截,一阵心驰神往,忽的一个念头击中了他:“这个时机,怎如此地巧?” 须知曹亦安此事发生在半年之前,而今日才修书一封,让自己送至素云宫,信上的内容他没看过,只是师兄在上面夹了张纸条:信笺交与后便知。沈易不疑有他,此时感觉怀中的信微烫起来,信中究竟写的是什么? 正思索间,那名被困的女孩开口了:“六姑,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这几位叔叔那天从凤翱池冒出来,要带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呢。”女子出的话与她的年龄毫不相符,若是换了别人出,未免让人感觉矫揉造作,不过话源自她,却让人产生不出这种感觉,反而是一种初生般的纯真,让人恨不得将其拥入怀中,给她世界上所有的宠爱。 六宫主的面色一缓,柔声道:“池听话,先闭上眼,睡一会,睡醒了我们就回去了。”唤作池的女子颔首低声道:“可是……六姑,我真的想到外面玩一下嘛,就一下,好不好?” “唉,池,宫中的景色你难道不喜欢吗?若是这样,我让她们拆掉再换,你想看什么,我们就建什么,好不好?和六姑一起回去,听话。你云姨现在可是很着恼呢。”六宫主似乎已将那几人忽略掉,只是好言劝着池。 这时,另一名较为矮的男子道:“云姨?哈哈,她也不想承认这孩子的身世,她难道不是云曼和那……?”话未完,忽觉喉间一冷,只觉杀气侵体,急往后退,可嘴中已呜呜不出话来。 六宫主目光转冷:“有些话不该,有些话不能,有些话不敢,你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我来教教了。” “你这么做?不怕我昆仑找上门来吗?”另一人厉声喝到,却是底气不足。 沈易暗叫不妙,六宫主此时应想到对面连她的兵刃是什么都未看清便已受伤,自是应将他们骇住,而这时搬出师门来压她,明显是不将素云宫放在眼里。沈易躲在一旁,刚才那一瞬他虽已竭力捕捉,但也只看到了寒光一闪,随即消失不见,不禁讶异于六宫主的出手速度,而他此时想的是另外一回事:这几人的演技甚好,若他不是昆仑嫡传弟子,差点都被蒙混过去,只等六宫主一回去,素云宫和昆仑派的梁子便结下了,而锦衣卫正好坐收渔利,但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刚才听那人云曼和谁时,六宫主突然出手,莫非线索在那里? 形势已不容沈易多想,他暗自提了一口中气,一个箭步冲出,喝到:“锦衣卫贼子,竟冒充我昆仑弟子为恶!”手中业破疾点,向一名功力稍弱者双目刺去,那人未料到有次突变,也亏他反应奇快,平地一个铁板桥躲过了这一剑,沈易微微一笑,对方的反应正合他意,只见剑尖下指,中途变招,向那人腰间布袋划去,只听铿锵一声,布袋已破,露出了里面的铁制飞爪,旁边几人面色一变,已落入了六宫主眼中。 沈易撤步,一个飞雁归巢,转到几人身后,拉住池,正欲退回。却听那名瘦高男子低声道:“师弟,这个时候还做甚么戏,我们用飞爪做掉那个女的,素云宫的人肯定不会怀疑到昆仑派身上,只会去找锦衣卫麻烦,到时候我们昆仑就可以卧观虎斗,坐收渔利了。”虽然他话的声音已刻意压低,沈易明白六宫主早已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暗叹道:“这人好生急智,事情有些麻烦了。”眼见六宫主一双眼眸已是满含煞气盯着自己,沈易已明白自己此时手中握着的是个烫手山芋,六宫主看来是不会放过他,这几人也不会轻易让他把人交出去,但让他把人交给锦衣卫这几人,自问做不到,于是高声道:“在下昆仑弟子沈易奉命给素云宫送信,宫主看信后便知事情真假,这位姑娘由我送往素云宫前可好?” 话音未绝,那名高瘦男子又低声道:“战书别忙下了,师弟快走,这里我们帮你挡住,师兄他们已在从此前往素云宫的路上做好照应,她们决计料想不到我们还会折返回去。”沈易心中大骂卑鄙无耻,这人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推到了困境,沈易无暇多少,看着那名唤作池的女子:“姑娘可信我?” 池看着他那双澄澈的眼眸,不知怎么的,下意识点了点头,沈易唤了一声多谢,补上了一句得罪,将女子背起,运起全身功力,向素云宫奔去。 身后惨叫连连,沈易知道六宫主急于追他,那几人只要识趣的让开,就足够了,而且等六宫主追上,他们在后跟着,六宫主敌我不明,沈易有苦难辩,自是他们占上风,沈易心下着恼,却也只得全力向前奔去,他必须摆脱后面几人,单独地向六宫主明此事。 麻烦已上身,想甩掉明显是不现实的,只有努力去尝试解决了。沈易回头看了看那名男子,“这面貌是不是易容?”心中泛起这个念头,“今次算栽他手里了,连他本来面目都分不清,还被他耍了一圈,真是可恨。” 沈易心中暗恨,脚下的步伐虽是不停,却已明显的感觉到了背后的阴风。“该怎么办?”沈易不敢往回看,只有一直往前狂奔,但身负一名女子,迟早会被追上,到时候的话,解释就更难了。 方念及此,忽觉背后池的双手渐渐收紧,口中传出一声轻哼。沈易这才想起,背后的池似乎未习内功,此时寒风逼人,娇躯无力承受。沈易暗叹一声,道:“得罪了。”将其反抱过来,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将池放下,全力向东南方向奔行三里,看到石雕后雕像的手少阳三,依次点下,随后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 沈易苦笑,低声答道:“多谢宫主信任。”直直停住,将池放下,猛提一口真气,转身向东南方狂奔而去。 六宫主将池扶起,柔声道:“今天你想必已很累了,快跟六姨回去吧。” “六姑,他的眼神,池……池有种熟悉的感觉。”池道,六宫主的面色一变,手却拂上了池的昏睡穴:“想必你今天很累了,又出现幻觉了,快和六姨回去吧,不然又惹得你云姨生气,池乖,听话。” 池迷迷糊糊中应了一声,双眼渐渐阖上了,六宫主怜爱地扶着池,望向素云宫的方向,默默念道:“看来还真有必要去那里一次,希望那子能挺住。”随即看了看后面几个黑点:“到时候就知道是不是如你们所了,今次,就先放过你们几个。” 轻灵的身法与刚才的速度完全不符,几息之间便跃出了十丈,“唉,这件事,还是不要让曼姐知道好了。” 话另外一边,沈易奋力前行,向着六宫主指点的地方奔去,“那个时候我背后空门大开,但她没有出手,难道看破了我的招式?还是相信了我的话?锦衣卫的那几名弟子研习的昆仑剑法虽不精熟,但几可乱真,我把那名女子从后背反抱至前时,她的态度居然就变了,是什么原因?还有让我到那个地方去究竟是做什么?是要进一步询问吗?信我已交到了她手上,但曹师兄写的什么我尚不知晓,如若我不去那个地方,她们认为我是做贼心虚,迁怒到昆仑该如何?”沈易苦苦思索着整个事几个让他费解的地方,不禁觉得越想越头疼,摇头笑道:“沈易啊沈易,你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就先且去那地方,看她想做什么,之后写信把这件事传回昆仑,让大师兄他们多加注意就是了,这些事情,想必他们比我更在行吧。” 沈易脑海中浮现出昆仑众人的模样,心下一安,继续向那处走去,约莫过了一刻钟,已到达了六宫主所指的地方,却不见其踪影,只见一座男子的雕像立在那里,沈易细细看去,只见男子雕像刻得颇为传神:一柄七尺长枪握在右手中,左臂前挡,双脚微曲,宛如满月之弓一般做蓄力状,尽出一股肃杀之气,而再往面部看去,只见他嘴角上扬,双眼微闭,剑眉微翘,脸上一副怡然的模样。奇怪的是,沈易感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地方,却不是从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所来。 他在雕像面前站住,正要点上其手少阳三,不意间,瞥向雕像右手,却发现那把石枪上有行字:游龙——邱凤成亲持。而另一旁有行更的字,上面写着:洪武二十三年,天谪客所作。 “邱凤成?这个名字似乎在哪看见过。”沈易默想,却记不起是在什么地方了,“看来师兄他们写的东西我还是没怎么记住啊,倒是这天谪客是何方神圣?从未听人提起过江湖还有这一号人物,看来这雕像应是他所作,此人好高的手艺,竟作的如此传神……”沈易赞叹道,同时右手点上雕像对应的穴位,触及之处,面色一白:“这……这怎么可能?” 当他手指触及雕像时,竟感觉自己手上有一丝内力溢出,进入到了雕像的手少阳三上,流一圈后又回到了他本身,同时雕像传来一股反震之力,将他手指弹开! 沈易一惊,死物竟然有这等怪事?!他不得不细细审视起这座雕像来:“好一个天谪客……已技通鬼神了吗?”他越看越是心惊,无论怎么变换方位,那柄石枪似乎已将他锁定住,沈易感觉只要自己一动,那柄枪就会袭上自己的空门,这一座石雕,竟隐隐透露出一点杀气。 感受了这雕像的材质之后,沈易的讶异之情更甚,到底是用何种工具才能将如此坚硬的材料雕刻至此?看其光滑的表面,似是常有人来打理,而最让他震惊的,却是那雕像的心口,有一道深约两寸的剑痕…… 那股不和谐的感觉,原来是出自此。这道剑痕,分明是被别人加上去的,沈易刚想上前再作细查,却听得背后一个娇柔声音响起:“公子前来此处,可是寻人?” 沈易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本想转过头去,一股直觉让他面对雕像径直答道:“是素云宫的六宫主让我来此,有事相商。嗯,姐姐可知晓这雕像来历?” 话音刚落,沈易只觉后背一阵发凉,那娇柔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了:“呵,连他都不知晓,六让你来这里,明显就是为了给我找点乐子啊……” 沈易一个侧转,右手拔出长剑,护住前胸,一声刺耳的金属声在耳边划过,直激得他头皮发麻,定神一看,手中握住的业破不禁开始发颤起来,眼前的女子,体态婀娜,身材修长,右手玉臂正托着腮,双眼就像含了汪幽泉一般,直勾勾地看着他,这本是一副动人的画面,而女子的左脸却毁掉了这一切,那半张脸,就像受过了极其恶毒的诅咒一般,下颚已快分辨不出,而面部的肌肤如同被人一刀又一刀地切掉了一部分,露出森然白骨,右脸则被半块面具遮住,而刚才那金属交错声,则是来自女子的左手,准备的,应该是代替了她左手的长钩,沈易越看越惊,那女子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却遭受如此之难,不知其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勉力控住自己跌宕的心情,往后退了退。 女子见他如此,轻然一笑:“是不是很可怕?”这一笑,牵动她的嘴角,让人感觉她左脸上的白骨分外诡异。 沈易不答话,头脑中飞快的回忆着刚才那一击,他拔剑的速度尽管不慢,但也只是堪堪挡住,而对手变招极快,早已收回长钩打量着他,就速度这项而言,已然输了一大截,而刚才那一击,震得他手臂发麻,其中固然有刚看到此面孔惊慌之下,真力未继的原因,但平心而论,对方出招时未尽全力,自己已无把握,加之这地方自己是初来,看情况女子应常来此处,就算要逃,也不一定能成功逃离,何况还要想六宫主解释事情。天时地利人和未得,今次,只怕是危险了。 女子见他不答话,也不着怒,自顾自的着:“呵,好久没有外人来过这里了,可还真是无聊得紧,也罢,就让你多活几日,待我腻烦之后,再宰掉。”她像是完全无视了沈易个人的存在一般,继续道:“嗯……那剑看来不错,那我就先斩断你的双手,再剁掉你的双脚,她们一向都不怎么喜欢男人,就算是六约你相见,想必也不会怪我的。” 沈易面色一变,他不确定这女子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实力,但如果这根本就是六宫主的一个圈套,他就算撑到六宫主到来,换来的也许是两人的联手,到时候,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要不要溜?”沈易心中犹豫着,自己若逃掉,那么素云宫和昆仑的矛盾该如何?若六宫主是相信自己的,自己这样一走了之,岂不是遂了锦衣卫的愿? 沈易叹了口气,也就只有这样了,只听他朗声道:“沈易若能死于邱凤成面前,当已无恨,虽万千志愿未遂一二,但今日目睹天谪客超凡之技,已然如愿……”他把刚才雕像上的两个名字缓缓出,然后观察着那名女子的表情。 却见女子神色木然,忽的盯着他,问道:“你以为就靠那上面两个你刚才看过的名字就可以唬过我了吗?呵,我来问你,你天谪客的技艺超凡,何以见得?” “若我没看错,那雕像原本应是一块天外陨铁刻成,且不找到这块巨大陨铁何等费事,能将其雕成此形,其内功造化拿捏已使人骇然,而最重要的是,在这里面,他居然还加入了九霄铁精……”沈易一字一句道,顺带看着女子表情,见她秀眉一跳,心知自己刚才试探之下,所不错,便继续道:“九霄铁精的神奇之处,便是在注入真气之后,能使其形状,硬度进行变换,极其罕见,而其寻找也极为麻烦,至今未有书籍记载铁精何在,如何寻找,我以前也只当这是古人的谬言,想不到天谪客的超世之才竟至于此……而这邱凤成,为当世之英豪,绝代之侠客,天谪客为其作此雕像,当属实至名归。”沈易一边心中推断一边慢慢着,装作无意地探看女子的表情,只见她听到这句话时,双眼一黯,然而又霎时变得摄人起来,而眼神中的感情,是怒,怨,还是恨? 只听她缓缓道:“息洛,你听见了吗?他,你是超世之才啊。” 女子笑了笑,眼里尽是一番柔情,沈易恍然间感觉到她的面庞似是不再那么恐怖,而布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让人置身于和煦春风中,沉醉不知归路。沈易心中默念道:“还好以前和大师兄出去打野味时他会偶尔告诉自己一些奇怪荒谬的事,而这九霄铁精,便是其中一件。” 女子看着他,道:“沈公子,你很好。”沈易一震,从刚才的状态中回归到了现实,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刚才的巧舌如簧面对着这六个字竟然再也发挥不出什么了。只得继续听着女子道:“刚才你一边诉一边装作无意的看我脸色,想必是想通过我的表情看看你得对不对吧。” 女子轻轻笑道:“唉,好久没外人来过这了,我本来想骗骗你,看看你反应的,结果你猜得已是不差,我也就打消了骗你的念头。因为……”女子别过脸去,“我乐意和你这么拖着时间,你就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吗?” 沈易心下一凛,默默运气,心口传来一股剧痛,让他差点站立不住,沉声道:“你诈我?” 女子依旧是那副面容,动作也越发的优雅,只是那只长钩和左脸看起来实在破坏了这种意境,她缓缓道:“你们这些人啊,总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真是全把别人当傻子看吗?” 沈易,只是盯着女子的面容:“你现在也何尝不是呢?你真的……确定我中了道吗?既然如此,为何不上来试试?” 女子歉然一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生气了。”边边向沈易那边走去,“恐怕你现在正在心中咒骂着我这丑八怪是么?” 沈易不语,只是盯着她的脸,露出一丝不屑。女子也不着恼,只是右手缓缓地拂上了自己的脸庞,将那半边面具摘下。这一刹,沈易仿佛已不再相信自己的双眼一般,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在了那里。 而就在此时,左手的长钩如闪电般刺向了沈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晚来天欲雪 君子堂 十月 晚 “金波淡,玉绳低转。..更新最快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月下一人青丝绾正,举剑而立,漫然低吟。 “何时动身?”不知什么时候,另一人悄然而出,双目炯炯地看着拿剑男子。 “今夜何妨?明日又何妨?她们那里,可从来没来酷暑寒冬之分。”男子笑道,“只是这个把月,可能辛苦你了。” “每年都是如此,我早已习惯,年末向来清闲,想必少你一个智囊也无甚大事。”那人抬头望去,月明星稀,映照着他冠玉的面庞,但岁月还是在鬓角留下了它的痕迹,只听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砚冰,今次是第几次了?十二,还是十三?” 石砚冰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我已去过了十二次……世间竟真有如此玄妙的武学,她的容貌,十二年来竟像是没变过一般,而我……萧别情啊萧别情,你还是得心点密宗的那些人。七年了,密宗的人就像附骨之蛆一样。心萝现在什么都记不起,倒不失是一件好事。” “哦?你在怪我当年带回她这件事?”萧别情笑了笑,转首望向石砚冰。 “呵,若不是当时你凤舞真诀已成,当日你如何带着心萝从密宗三大暗杀高手手上捡回了一条命?你若有失,教我如何向君子堂众人交待?”石砚冰返剑还鞘,望向不远处的一座屋。 “若我连眼前的一个无辜女孩都救不了,那当初创立君子堂的意义何在?”萧别情叹了口气,“倘若当时换成是你,你救不救?” 砚冰向一旁走去,拿出一坛酒。 萧别情看了看那坛酒:“你已有多久未回去过了?” 石砚冰掀开酒布,顿时一股酒香弥漫开来:“上次我回去,带了九坛陈酿回来,这次,是最后一坛了。” “绿意山庄,你便不管了么?”萧别情依旧站在原地未动。 石砚冰拿起酒坛,猛地灌了一口:“我只是,想有个家的感觉……而这里,似乎更像。”语罢把酒坛扔给了萧别情。 萧别情平平接住,也照着石砚冰的模样痛饮一口,狂然道:“良辰皓月,有酒无诗,岂不可惜?”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洞箫,凑近嘴边,开始吹奏起来。 玉箫声动,仿佛要将人的魂魄牵引出来了一般,只听铿然一声,石砚冰再次拔出佩剑,伴随着箫声舞了起来,朗声吟诵道: “一缕青丝,两行红泪,浸断三生石。 四季携游常忆,当年五人同行。 花楹映朱颜,六月盛景,不诉别离。 遥想七夕散后,挥别鹊桥独行。 鸿雁未归,八行谁寄? 九霄愁云泪初凝,十里长亭柳难尽。 百般念想,化千世梦蝶纷飞,万分怨怅,抚一曲秋夜悲思。 取次华胥终相逢,可伴取酒浮生醉?” 箫声越传越远,似乎已超越了空间,透到了某处。 石砚冰越舞越快,手中的佩剑似乎已变成了一道银波,随着他整个人狂热地飞舞着,探寻着,低吟着。刹那间,仿佛漫天星空的光彩都已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仿佛也已和这夜色相融,随着时间渐渐地消散了自己的光华。 不知何时,箫声已然停歇,而玉笔先生也不知所踪。第二天起来的一些君子堂弟子看着庭前莫名多出来的一堆落英,面面相觑,既是秋月,何来春花?然而大多数弟子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是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很美妙的梦境,仿佛有圣光在前指引着他们前行,去寻找一个心中的桃源。 楼云渊也是这样。 早年失怙,由母亲一人抚养大,父亲生前是一落第秀才,而云渊在幼时便表现出了对书籍的热爱,但其家境贫困,年少体弱,无以得偿。好在束发之年,遇上了石砚冰,成为了其的书童,砚冰先生将云渊的母亲接到了苏州某一宅邸,而楼云渊也跟随着他,来到了君子堂,一晃十年已过,自己每日在君子堂中便是整理一下先生的笔墨,然后一个人在书房中翻阅着各种籍。 十年匆匆一晃,楼云渊已可算是君子堂中的“老人”了,不少的人来来去去,学艺,游历,拜别……每天都在上演着相似的剧情,随着君子堂门派声望日隆,一跃成为八大门派,想要拜入门下的江湖人士也是与日俱增,然而门下收徒的规矩却极为严格,门中的人数也就稳定在了一个数量上,楼云渊看着自己身上的武斗衫,无奈的摇摇头,像自己这样的三脚猫功夫,本是不应该着此装的,这起来还是前两年,君子堂玉箫三公子之一的秦轩齐为他讨要来的,君子堂对着装的限制并不多,只不过楼云渊还是习惯这样墨青色的服装,不过穿上了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待着看看石先生的藏书吧,免得四处晃悠时又被新进的弟子当作师兄来切磋一番。 楼云渊从弟子居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一边穿衣一边整理发冠,心下暗叫不妙,自己昨晚明明很早就入睡了,今日居然昏睡至此,他连忙穿好衣服,整理好发冠,三步并两步的跑向石砚冰的居所,还没等喘口气,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立在书桌前。 “是云渊吗?何事竟如此惊慌?”那人手持狼毫,笔尖正好停在了一处。 “云……云渊见过掌门。”楼云渊深吸一口气,垂手行礼,低下头去,不敢看那人,心中默道:“没想到掌门居然过来了,这下可好,被逮个现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风雅门主萧别情,他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这几不必早来,将这里打扫干净即可。另外,昨夜可有听到什么?” 楼云渊见萧别情没责怪他晚来之事,略感奇怪,只是恭敬的答道:“弟子知晓。昨夜弟子早睡,但似在入梦之际闻有人吹奏笛曲,声音雄奇怆悢,似易水悲歌般慷慨,又似碧海浪潮般壮阔……”楼云渊娓娓道,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抬起头来,只见萧别情怔怔地看着他,那目光让楼云渊有些不自然,他喏喏道:“弟子昨夜昏昏沉沉的,刚才所言大概是昨夜梦中所见吧。” 萧别情闭上双眼,问道:“云渊,你跟随石先生多少年了?” 楼云渊想也不想,便答道:“已然十个年头了。” 萧别情点点头:“十年了啊,但你的内息似乎很弱,而拳脚也未有练过,你做他的书童,就没有学过两招?” 楼云渊脸红了红:“回禀掌门,先生也曾教过我一些内功招式,但我着实没什么武学天赋,所以先生也就不勉强我学什么了。” 萧别情摇了摇头,没什么,向门口走去。楼云渊脑袋一热,转生向萧别情问道:“掌门,请问石先生他是出远门了吗?” 萧别情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你跟了他十年,还不知道他的习惯?” 楼云渊摇了摇头:“回禀掌门,先生的确有寒冬出远门的习惯,但是这一次,似乎比往年要早近半月。” 听闻此言,萧别情的面色一僵,近乎是一字一字的问道:“你没记错?” 楼云渊不知晓萧别情的面色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之差,回答道:“从七年前,先生每次出去,我都会记录下来,虽然每年这个时段出远门返回的时间会有所偏差,但出发的时间基本是在近半月后的三天中,所以我……” 楼云渊还未完,只见萧别情一个纵身从眼前消失了,“掌门……”楼云渊呼喊道,早已无人应答,只是发现手中多了一张字条,上写着:“外人来访,若有相问,则称砚冰同我回万苏山庄。”楼云渊刚看完,手中的字条竟然自己开始焚烧起来,他惊异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字条渐渐化为了飞灰,“四周有人?”楼云渊心想到,绕着房屋走了几圈,但没有什么发现,殊不知这是萧别情写好这张字条后,以暗劲附着其上,算好他看完的时间,领字条自己焚毁,对于内功的拿捏,真可谓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楼云渊摇摇头,叹了口气:“先把书屋打理下吧。”走近书桌前,只见纸上墨渍犹未干,简练的宣纸上,写着银钩铁划般的十字: “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楼云渊看着这十个字,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悲凉,望向窗外,秋色已渐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碧波三万顷 楼云渊将宣纸收好,放在一旁,开始整理其书房起来,约莫整理了一刻钟,总算松了口气,看了看屋外的圭表,猛然道:“都已快到巳时了啊,得赶紧去朝颂。d免费门户”语罢将门带上,慌忙向明性台赶去,好在砚冰先生所居的寄冬阁离明性台相距不远,楼云渊堪堪赶上。 只见一名男子轩冠长袍,手握书册,笔挺地站在书台上,那对眉眼,细细望来,却是不尽的风流,也不知曾勾去了多少女子的芳心,然而楼云渊只得祈望那双眉眼不要望到自己身上来,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的蒲团旁,刚准备坐下,便听到台上男子的声音传来:“云渊,今日所学为何?” 声音柔和富有磁性,楼云渊却是不敢怠慢,垂手低头答道:“应是于湖居士的词集。”男子走下书台,双手负于身后,点头道:“不错,前日可有参阅?” 楼云渊不敢坐下,只得摇头道:“还请秦师叔指点。”四周的弟子对这场景却是见怪不怪了,此男子名为秦轩齐,名义上算是君子堂的客卿,出生书香门第,博闻强识,为人亲和易近,更与君子堂才女程遗墨指腹为婚,郎才女貌,门人时常见他俩在一起讨论诗词,端的是一对天生璧人,羡煞凡尘。自从四年前程遗墨加入君子堂后,秦轩齐便跟着过来,以客卿的名义长居下来。 秦轩齐平时居住在畅春园,而每日清晨都会都书台这,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卷诗书便开始自顾自地诵读起来,路过的门人往往被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吸引住,要知君子堂内多是饱含情思之人,只听秦轩齐诵诗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悲啼婉转,时而豪气干云,时而淡泊平生……久而久之,许多门人就自发的聚集在书台下,而秦轩齐也受萧别情之托,教授门人一些诗词歌赋。可惜秦轩齐虽与东方凌少,燕长空同为玉箫三公子之一,却少有人见过其出手。 门人对秦先生问答他们已司空见惯,大家还是各自做各自的事,并无多少人注意过来。秦轩齐拍了拍楼云渊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同时道:“命数有限,然学海无涯,虽欲穷皓首,苦无时晷,云渊,你跟随石先生许久,可知古诗中何句为最?” 楼云渊刚坐下,不料秦轩齐突然发问,只是怔怔得看着上方,脑海中想到了今早在书斋内看到的那句诗,过往的一个念头仿佛攫住了他,他忽得低头道:“常言道,无第一,武无第二。先生如此问,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世》曾言,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云渊愚昧,不解古人,未敢苟同,只是心中始终有一句萦绕不散。” “很好。”秦轩齐面带微笑,显然云渊的答案让他很是满意,而此时他更想知道云渊心中的词句是什么,但楼云渊未,他也不问,只是又接着到:“无第一,所谓的第一,大概算是最贴心的一句了。” 一丝笑容浮上了楼云渊的脸庞,他在君子堂多年,无奈入君子堂时年岁已大,学习内功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虽然资历已老,武功却常年如此,好在他志不在此,也不着恼,砚冰先生倒也随着他的性子来,时常与他谈论古今。如今的君子堂,更多的是以武论道,好在尚有秦轩齐之辈与他有相同爱好,此次砚冰先生出远门,而掌门也紧跟着离开和离开前的种种让他心中有点不安,好在现在又来了个秦轩齐。 “不知先生此时感觉最贴心的一句是什么呢?”楼云渊看着秦轩齐,只见其俊秀的脸庞慢慢溢出一缕幸福之色,楼云渊虽是感受不到,却也明白,这是从心中的相生出的。秦轩齐轻声道:“今日学于湖居士之词,倒也有一词甚合我意。”秦轩齐望向远方的墨池,喟然道“素月分辉,明河共影,此情共与卿。” 那股声音似乎有沁入心神的能力,楼云渊看着秦轩齐那焕然的表情,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墨池的程师姐,是否昨夜秦轩齐先生程遗墨师姐在素月的照耀下,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呢?素月分辉,明河共影,他虽想不出程师姐在月光照耀下的姣好仪态,可从秦轩齐嘴中出的这两句词倒是却为贴切不过。“恐怕在秦先生心中,程师姐已和和素月明河相融了吧。”楼云渊心中想到,不禁有些开始羡妒起这对“准情侣”来。 楼云渊在君子堂已久,虽才二十余岁,论资历,倒是比大多数弟子都要老得多,每年回去探亲时,都会被母亲问及婚嫁之事,让他很是羞赧,并不是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只是其生性散漫,总是觉得时间还长,自己不必着急,可今日见秦轩齐面上幸福之色,心中竟是起了涟漪,自己到底还要拖多久呢?想着想着,向旁远眺,只见海天一色,碧波万顷,仿佛不断的冲刷着他的心绪。 秦轩齐见他若有所思,微笑着摇了摇头,正欲离开,面色却是一变,转身向一旁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若不好好相待,岂不有负待客之道?” 楼云渊被这一声呼喝吸引过来,只见秦轩齐右手持古籍,放于胸前,左手匿于长袍下,昂首向畅春园的方向望来。 四周的弟子看着秦轩齐,不知其忽然发声所为何事,只听得那边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呵呵呵,这就是君子堂的待客之道吗?” 声音略为刺耳,却有一股寒沁心脾的感觉,让人不禁打起冷颤来,秦轩齐移步上前,面带微笑道:“阁下甘为梁上君子,又有何言指责?不过还望将古籍留下。”先前的那股冷寒,顿时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来人笑道:“君子堂名气挺大,不过看来倒是气得紧,连本古籍也不愿借给咱看看……呵,你要的话,那就给你便是了。”话音未绝,只见一竹简状的物事猛地被掷过来。 “先生心!”不少弟子反应过来时,只听到这猛烈的破空声,知道此书必有古怪,却呼出这句话,那物事来得太快,转瞬之间就已到秦轩齐面门,只见秦轩齐袖袍一挥,右手负于身后,左手向前一探,以柔劲将其拍出,力道刚及上去,竹简猛地一颤,“暗器机关?”秦轩齐暗道,正想将其拍飞,一缕剑光已然袭了过来。 “弟子且往书台后退。”秦轩齐只了八个字,却已与那人拆了四招,当道弟子二字时,左手已然夹住剑锋,岂知那剑猛然缩短,又向其右臂攻来,道“且往书台”时,脚下连续变换了三种步法,堪堪躲过这一剑,剑至中途,又向其下盘袭来,秦轩齐右手向前,却是用手中书本抵住了这一剑,同时暗劲传出,将那人震退,只是几息之间,两人便已交手数招,看得旁边的弟子心飞神驰。 “原来秦师叔的武功如此之高?难怪是玉箫三公子之一啊。”不少弟子在书台那边声议论道,他们入门并不久,尚未见过这位师叔出手,今日一见,心中顿时大好,却也被对手那诡异快速的剑法给惊住了。 正在此时,只见一抹翠影闪过,只听“锵”的一声,那人向旁一跃,手上却只握着一柄断剑,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尖锐:“蔷薇剑?!!燕长空!” “燕师叔来了,这人到底是何来历,竟然也逼得燕师叔出手?”一旁的一些资历较老的弟子不禁道。 “是无根门的人。”楼云渊看着三人,轻声道,声音虽,身旁几人已都听见。 “无根门?云渊师兄你可别乱,无根门不是前几年就被灭门了吗?”那几人戏谑地看着楼云渊,纷纷表示不信。 只见燕长空身着长衫,双目如电,手上的蔷薇剑绚烂如血,他缓缓道:“无根门还不吸取教训吗?” 那人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只听轻哼一声,并不理会:“断剑之仇,来日羽墨韩必将奉还。”语罢手中的半截断剑竟渗出一缕血雾,羽墨韩嘴角划出一丝弧线,血雾猛地变浓,“这次只是一个开始,君子堂,日后再见之时,希望你们不要琴断剑折!” 刚才那几人看着楼云渊,脸上尽是惊异之色,楼云渊虽是师兄,可武功并不高,怎会看出对面是无根门的人?楼云渊笑了笑,知道他们心中想的是什么,他向来也习惯了轻视,只是摇摇头,不置可否,他武功虽是不高,然而博览群书,在石砚冰的书房中,就有不少关于江湖武功的介绍,他闲时也会去翻阅翻阅,此时这人出手诡异,剑招极快,而又声音尖细,自己便已推断其为无根门之人。 “他逃了。”燕长空还剑入鞘,低声,“你刚才为何不留住他。” 秦轩齐耸耸肩,笑道:“连你都留不住,我又有什么办法?” “呵,你这子,看你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快把书给我。”燕长空伸出手来,向秦轩齐道。 秦轩齐笑着摇头:“唉,还是没瞒过你的眼睛长空接过藏书,点头道:“此次多亏了你,刚才你掉包之时,我也未曾看清,只是你一向稳重,畅春园的古籍非同可,你如此安稳,想必必是有了把握,是刚才躲他那招流星飞堕时掉的包?” 秦轩齐“嗯”了一声,道:“我在他身上留下了记号,不过想来已是追不上了,还是让伯箫他们加强防卫吧。对了,你……何日去峨眉?”道最后一句,声音已变了许多。 燕长空双肩一颤,望向远方的大海,道:“我……我也不知,我只是怕这一次又是失望而归。”语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轩齐叹了口气,不再多,而门下的弟子也继续着自己的学业,楼云渊看着两人,桌上的于湖居士集不知何时已翻过了许多页,楼云渊转头看着那书页,目光落在了那首念奴娇上: “应念岭海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 读至此处,面对着这碧波万顷,心中竟涌出了万丈豪情。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有女垂玉颜 朝诵散后,不少弟子聚在一团,纷纷讨论着刚才的打斗。-||||书友上传/-看最新更新章节 “那个什么墨的出招还真是快,我看都没看清,就已到跟前了,想不到秦师叔出手更快,竟把那人给拦下来了。” “唉,你是没看见燕师叔那一剑,真可谓是静若幽兰,动如雷霆,啧啧,那剑法……什么时候能成为他的闭门弟子,学上一两招就好了。” “呵,就你,还是算了吧,燕师叔的燕门十三剑可从不外传的,整个君子堂都没人会哩。” “我还是觉得秦师叔出手时更潇洒一些啊……” “哦~某人莫不是春心萌动,看上了师叔?别人可是跟着程姐来的君子堂哦……” “你这妮子,再乱心我撕烂你的嘴,别跑……” 楼云渊听着周围人的调笑打闹,笑了笑,并不参与其中,热闹是他们的,他能够在一旁看着他们,感受其中的欢乐就足够了,但这一次,他的心中总有一股不安在跳动。 正在思索这股感觉的来源时,只觉肩上被柔荑轻拍一下,“云渊师兄,在想什么呢?”耳旁突然传来如风铃般清脆的声音,“平瑶师妹?”楼云渊转身回首,只见一双剪水秋瞳正看着自己,鼻息间充盈着少女特有的淡雅清香,眼前的明媚似乎驱散了初冬的寒冷,而那娇笑声不免让人心神一荡。 “你什么时候来的?”楼云渊不答反问道。 “啊?我一直都在这里啊。”唤作平瑶的女子嗔道,“你没看见我?” “哦,没有没有。”楼云渊连忙解释道,面对这不到自己肩头的娇少女,可是大感头疼。平瑶这孩子入门才两年有余,入门时刚过及笄之年,却被石砚冰先生收为了闭门弟子,不禁让众多弟子大感诧异。 而楼云渊自身明白,这师妹的武学天赋虽只是中上,对于阵法的领悟却是出奇的高。刚入门的那一年,石先生派了好几个弟子去照顾这位徒弟的平时生活,然而都被捉弄得死去活来,甚至有一次假装失踪,留下部分线索,将一名师兄引入了自己设计的一个阵法中,可怜那师兄在阵法里面闯荡了三个多时辰,碰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是靠石砚冰将其领出来的。从那以后,就没有几个人敢去了,况且这妮子与程遗墨,戴语书等人关系很好,自身又如出水芙蓉一般,装下可怜,却也没几个人能上得来火了。 偏偏一年多前,楼云渊正在砚冰先生的书房中进行整理时,撞上了这妖女,被其捉弄了一番,平瑶在旁咯咯直笑,谁知楼云渊竟一本正地开始和她讲起道理来了,什么子之斯室,什么君子固穷之类的话。平瑶看着他面色平常,竟没有多少窘态,顿时感觉心中受挫,连忙用手堵住那人的孔孟之口,“真是个迂腐的呆子。不过罢便走出去了,留下云渊一人在书房中。 第二天,石砚冰便托人告之云渊,以后照顾平瑶的任务便落由在了他身上。看着周围一群人窃笑的表情,楼云渊才猛然反应过来,昨天在书房中遇到的女子便是师兄弟口耳相传自己从未见过的“师妹”。 楼云渊只好接下这一工作,只是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却没他想的苦难重重,师妹似乎并没师兄弟相传的那么恐怖,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个爱捣蛋的孩儿罢了。 可惜,就在楼云渊松了一口气时,他才知道这纯真的孩背后的思虑远比他想得复杂得多。自从被这妮子狠狠地坑了一次后,他终于明白了两个道理: 1。和女子是不能过多的依仗圣贤教育的。 2。孔夫子过:唯女子与人难养也。那么女子就是难上加难了,这句话得真他妈太正确了。 摸着自己腹部的一道疤痕,楼云渊心有余悸,不禁哀叹一声:真是多么痛的领悟。好在那次自己没死,还救出了师妹,带着她泅水回到了君子堂。自此过后,平瑶倒是没找他麻烦了,在他想来,这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刚才只是在想无根门的事。”楼云渊飞快答道,想要把自己没看见她的这个“错误”给掩盖过去。 平瑶螓首微摇:“无根门?刚才我也听师兄师姐们在讨论哩,那是个什么东西?是个门派吗?” 楼云渊面色古怪的看着她,心中想到:“你这话要是被朝廷的人听见,估计再给我十条命也救不回你。” 楼云渊迟疑的点了点头,不知是同意她前句话还是后句话,只是道:“无根门是江湖上的一大隐世门派。” 平瑶“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他们和我们比怎么样?我以后出师了可以去吗?” 楼云渊听闻此言,嘴角顿时一阵抽搐,心想:“这孩子莫不是今天又来逗我玩来着了?” 不过他还是平心静气,解释道:“无根门从何时建立恐怕已无人知晓,只知其是皇室附属,它的名字也明了其身份,里面的弟子皆为阉宦之人。虽然皇权更易,但这个门派却从没完全消失过,无根门掌握了很多皇室搜集得来的武学,武学套路阴柔诡异,十年前无根门暴乱,为害江湖,八大派联手将其扑灭,上一任掌门魏无言也死于决战中。然而无根门毕竟是依附皇权的存在,没想过过了这些年又有死灰复的样貌,而听闻这一代的无根门统领很是神秘,据传就连醉秋生也不知道其真实面目。但如今他们应该好好调养才是,为何又暴露在江湖中,我着实想不通……”道此处,向平瑶看了看,却发现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那师兄,你还是没回答我能不能去啊?” 楼云渊克制住赏她一个爆栗的冲动,反问道:“我不是了里面的弟子都是阉宦之人吗?你当然不能去,快快收起你那些古怪念头,好生研习才是。” 平瑶一双妙目转了转,笑吟吟的道:“好啦好啦,多谢师兄讲解。对了,云渊师兄知道师父去哪了吗?” “砚冰先生?他应是昨夜里离开了。估计数日后便会回来吧。”楼云渊应答道,正欲回书房,却被平瑶一把拉住。“师妹还有什么事吗?”楼云渊转过身来,疑惑的看着平瑶,不知她搞什么鬼。 平瑶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俩,才声道:“师父真的出去呐?我记得前几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出去的。是不是又要去半个多月啊?” 楼云渊点点头:“应是不差。师妹怎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不妨直。” 平瑶抿着嘴,笑了笑,低头道:“云渊师兄,那个……我听师父前几个月得了部名为《归藏》的古籍,能不能……借我看看?” 语罢双眼悄悄地瞧向楼云渊,双手不停的弄着衣角。 原来石砚冰好藏古籍,君子堂的畅春园中,便有不少是由他捐献。此外,在石砚冰的居所,他还自建了一座阁楼,将部分藏书放在其内,在里面设置了机关阵法,并派门下弟子在外巡查。而石砚冰虽收了数名弟子,却也只有楼云渊一人有能够自由进入的权力,门下弟子也只有他一人知晓机关阵法的中枢所在。 当楼云渊知道师父交与他的这莫大权力时,心中先是欣喜,随后又是惶恐,石砚冰只是笑着道:“门中弟子,大多对里面的藏书无甚兴趣,不过你,这些年来,应是将我书房中的藏书看得差不多了,交与你倒是最好的,若其余弟子想去其中翻阅,你来报与我便是。” 想到此节,楼云渊心中不禁感慨师恩深重,石砚冰门下,数他入门时间最长,武功却是排在最末,好在他为人随和,倒也不以为意。而砚冰先生也从不念叨他习武之事,在君子堂中日子也算过得平静。 楼云渊想了想,问道:“我记得《归藏》是有关命理推算的书,你平时研习阵法,似乎未曾听你接触过命理之,看那个干什么?” 平瑶挠了挠头,脸上显出一股异样的颜色,道:“嗯……就是最近研究阵法时,遇到一些问题,我在想如果配合命理之的话,不定会解决。” 楼云渊打量了她许久,问道:“不能等到砚冰先生回来,再向他请求吗?” 平瑶迟疑了一下,道:“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师父有《归藏》这部书的,而那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我想早点解决掉。云渊师兄,我就进去看半个时辰,行不行?” 楼云渊看着平瑶恳切的表情,心下暗道:“师妹如此急切,想必那书对她很重要,也罢,带她去看看,等砚冰先生回来再向他禀明这件事。”念及此,楼云渊转首道:“师妹,随我来。” 平瑶重重地点了点头,悄声在楼云渊身后道:“就知道师兄你会帮我啦。”罢,低下头,慢慢地跟在楼云渊后面。 楼云渊顿感好笑,道:“你这妮子,以前不怎么爱读书,净是琢磨一些整人的东西。现在怎么突然转了性,想着看那么复杂的书来了?” 平瑶忽的重重地拍了楼云渊后背一下,怒道:“本姑娘本来就是敏而好学的人,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虽是留了气力,楼云渊猝不及防下,还是差点被她一掌拍倒,这师妹虽然入门时间比他短得多,武功上的进境可比他快数倍,要不是她还兼习阵法,恐怕武学上的造诣还要高不少。 身后的平瑶看着楼云渊狼狈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连忙止住笑声,道:“云渊师兄,你怎么那么容易就被偷袭得手了,要是遇上敌人,我怕是难见到你了。” 楼云渊吐出一口浊气,慢慢道:“你师兄可没那么没用,只是没想到你下手还挺重的。” 楼云渊如此,自是对自己这个师妹信任之极,平瑶俏脸微红,只见楼云渊转过头来看着她,一双凤目看得她心神烦乱,脸上红晕更甚,忙嗔道:“要是没什么事就快些去百~万#^^小!说呐。” 楼云渊只见其玉颜低垂,粉颊微嫩,似怒还嗔,好似上天赐予的美物一般。看到师妹的女儿情态,楼云渊竟是一呆,随即反应过来,点头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慌乱之中,似是听得身后的师妹在低声着什么,想要细耳去听,却也是什么也不得了。平瑶嘟哝了两句,脸上浮起了一阵笑意,跟着师兄身后,在朝阳的照耀下,玉颜显得更是动人。 时近正午,冬日的暖阳覆盖着整个君子堂,好像在冲刷着清晨所残留的血气,整个人在这种祥和的气氛下,也变得活泼起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归期未有期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百~万#^^小!说前,首先引入人眼帘的便是那古篆的“风雨楼”三字。舒适百~万\小!说百~万#^^小!说共三层,里面藏书大多是石砚冰所有,据传这些书大都是他离开玉笔山庄时,带到君子堂来的,前后耗时近两年。搬来之后,门主萧别情与石砚冰共同建筑了此楼,将藏书放置于此。 要知君子堂招收的弟子大多是雅之士,而且不分性别。许多官宦人家的女子因不能与男子一同上私塾,故而希望进入君子堂进行研习。故而君子堂分洗墨与御剑两院,分别为武之修。 而石砚冰所携带的藏书,与其他众人的藏书一同放置在风雨楼中,风雨楼第一层多为抄本,门下弟子入门两年便可以自由出入。 而第二层就是原本与许多珍贵的孤本了,除开极少的内部弟子,其他弟子进入,均需取得门中玉笔先生石砚冰的同意。而这些对于一些客卿,例如秦轩齐等,并没有规定,他们随时可以进出,不仅是给他们的权利,也是对他们的信任。 所以,当石砚冰给予了楼云渊这项掌管出入的权力时,楼云渊极为震动,虽然里面没什么武学秘籍,不过对于他们这些读书人来,里面的东西几可与所有等值。除了感念师恩深重之外,进入此处看的书越多,他对石先生便越是敬重。第二层的藏书据楼云渊统计,大概有千本之多,而其中近半都附有一册,记载着石砚冰对其的注解和感悟。 两人来到风雨楼中,此时第一层已有四五个弟子正在研习了。两人纷纷打过招呼后,便走向第二层。 “守明师弟,沐英师弟,辛苦你们了。”楼云渊向两位守在第二层入口的师兄弟招呼道。 “是云渊师兄和师妹啊。是来借阅的吗?请进吧。”守明看着两人,笑道。 楼云渊点点头,附身过去道:“师弟那次托我找寻的书,我已抄录好,下午换班时,便会交与你们。” 两人一听,脸上瞪时一喜,连声道谢。楼云渊忙止住他们,打了个手势,走进了第二层。 “平瑶先谢谢两位师兄啦。”平瑶向两人道,罢,便和楼云渊一齐进去了。 守明与沐英看着进去的两人,均是会心的一笑。沐英看着佳人倩影,道:“师妹还真是越来越乖巧了。” 守明摇了摇头,苦笑道:“师弟,你是没领教过……恐怕几个师兄弟里面,现在就只有云渊师兄能制住她了。” “哦?云渊师兄的武功很高?我还没怎么见过他出手呢。和那项明台比怎么样?”沐英不禁问道。 守明脸上一僵,低声道:“云渊师兄的武功……实话,还及不上你。” 沐英一愣:“怎么会,我才入门两年多,玉箫剑法我也才堪堪能使出三招来,听云渊师兄都入门近十年了。而且,不是他帮我们……” “唉,你是不知道,师兄他……”守明叹息着,幽幽道:“至今还只会那套本门的入门武学——落英飞花剑啊。” 沐英听闻此言,不禁睁大了眼:“怎么,会?云渊师兄可是最受师父器重的啊。” 守明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可能是师父觉得云渊师兄更合他的性子吧,而且师兄他对我们不都挺好的吗?我们君子堂重的不止是武功,还有其他东西啊。” 守明继续道:“至于师妹,你不觉得,自从她归云渊师兄管之后,就很少闹事了?我看……”罢笑吟吟地看着进去的两人,冷不防,感觉到一股目光刺过来,守明不禁打了个冷战,连忙停止了话,这个魔女的手段,他们这些师兄弟可是领教够了,别看她平时笑脸盈盈,人畜无害的模样,一到了算账的时候,若不心翼翼,步步为营,恐怕怎么去和阎王喝茶的都不知道。 还好的是,这一年来,虽然师妹时有一些整人的时候,不过无论从手段,还是从破坏度来看,比以前都要收敛了不少。 楼云渊看着眼前的书架,缓声道:“没记错的话,《归藏》应该在西北方第二个书架的第三排里,你快去吧。” 平瑶点了点头,向楼云渊所指的方向走去,楼云渊看着四围的书架,心中不免有一种浩淼的感觉。“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他低声道,口中所念正是《南华》中养生主,正在此时,东北方传来一声轻笑,声音不大,却是把楼云渊一惊,“还有其他人?”楼云渊暗道。便向东北方看去,一抹翠绿色的倩影在古朴的书架旁显现了出来。 只见她身着翠绿色衣衫,云鬓高耸,素手芊芊,显露在外,皓腕之上,带着墨绿色的玉镯,手握一本芸编,笑意从她的嘴角渐渐扩散开来,到眉梢,到雪颈,从你看到她的第一眼你就会觉得一抹阳光不知从何处射进你的心中,而她的一对眼瞳似乎会话一般,将整个精美的五官再加以细细的雕琢,整个人仿佛是造物主极为满意的作品一般。 看她的第一眼,不是美,更不是媚,而是柔。 如水一般柔弱,如水一般沉静。 她站在那里,与周围的场景都陷入了画一般,仿佛她从一开始就在那,百年前如此,百年后亦然。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倘若水上起了一层层的涟漪,那必定是对她那抹微笑的回应。 此时,她带着那抹微笑,正看着楼云渊与平瑶两人。 楼云渊与平瑶都是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 “弟子云渊拜见程师伯。” “遗墨姐姐!” 来人正是君子堂缡凤阁阁主程遗墨,她看着两人,嘴角的笑容丝毫未变,淡雅的声音传至楼云渊耳际:“看来还是你这师妹讨喜一些,你这师伯叫起来倒是让我又老了几分。” 楼云渊垂手低头,恭敬的站于一旁,道:“云渊知错,程阁主教导得是。”。按资历来排,他与程遗墨同年入君子堂,只是程遗墨本是宋代大儒程颐后人,出生显赫。其父程敏焯在江南为知州,而她更是天资聪慧,被誉为江南第一才女,加之从习武,人又是极为端庄美丽,可谓是色艺双全。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程遗墨自就与秦家公子秦轩齐指腹为婚。但她十七岁时,却将婚期拖后,受石砚冰之邀前往君子堂,做了缡凤阁的阁主。两年后,其未婚夫秦轩齐到君子堂来做了客卿,一待便是八年,然而两人并未成亲。好事之人便将此事添油加醋宣扬出去,岂料两人却不以为意,仍是安心在君子堂待着,只是每年偕同回去探望家中亲眷。 “唉,你这孩子……当年啊,还是我们几个看着你这个书童渐渐长大的,现在竟这么见外了,还不如你师妹。”程遗墨掩嘴轻笑,楼云渊老脸红了红,忽然又听到程遗墨问道:“砚冰先生,已离开了?”这话似是询问又似探求。 楼云渊看了看程遗墨,又看了看平瑶,拱手道:“阁主所料不错……先生已于昨夜离开。” 程遗墨转身将手中书卷放回原位,低语道:“难怪掌门也不在……”将书卷放好后,她转过来看着两人,继续问道:“听今早轩齐与外人交手了?” 平瑶在一旁点了点头,抢声回答道:“是呢,听云渊师兄是无根门的人,那人剑法好生阴毒,结果被后来赶到的燕师叔斩断了剑。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一向温儒雅的秦书呆武功居然那么好。” 程遗墨听到无根门时,眉头略微一紧,不过并无忧色,看来她对自己的这个未婚夫是很放心的。待得她听到平瑶称呼秦轩齐为秦书呆的时候,不禁莞尔,调笑道:“你这样你的秦师叔,不怕我去找他告状,然后罚你抄吗?” 平瑶连忙摆手:“我知道程姐姐待我最好了,而且,秦师叔和这个书呆子本来就是同一路嘛。”罢指了指旁边的楼云渊,“程姐姐你要问什么去问师兄他去,我先去找书了。” 程遗墨点点头,随后朝楼云渊走来,忽然用极低的声音道:“砚冰先生可曾过何时归来?” 楼云渊知道其用了逼音成束的上乘内功武学,看她神色,当即反应过来,从身侧的书架旁取出笔墨,略微研了一下,写下了“归期未有期”五个蝇头,不过料来以程遗墨的眼力,这几个字应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见佳人蹙眉,却是多了三分游离,楼云渊不忍打破这静谧的气氛,静立于一旁,整个百~万#^^小!说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与书页翻动的声音。 程遗墨看着那五个字,低头沉吟着,过了一会,忽问道:“平瑶她到这里来是看的什么?” 楼云渊看了下在稍远处的师妹,见她正快速的翻阅着一本书,心想应该是找到了,便答道:“阁主,师妹借阅的是古书《归藏》。” 程遗墨微微颔首,“月余前带回来的那本吗,我知晓了。”旋即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道:“云渊,五日之后,语书将带领部分弟子前往苏州风铃谷。你……也是随行之一。” 楼云渊听到风铃谷三字,先是一怔,当听到自己也是随行之一时,不禁喉头发紧,问道:“这……” “是你师父的意思。”程遗墨转过身去,看了看那旁的平瑶,回答道。 楼云渊一阵疑惑,只不过程遗墨在弟子中向来声名极好,又算是自己的师伯,所以承应道:“是。弟子知晓了。” 程遗墨看看了四周,道:“那我先行离开了。你师父的事,不要与旁人起。” 楼云渊点头称是,程遗墨走到平瑶身旁,吐气如兰:“妹后天可有空闲?不如移步到我墨池来玩耍两日?” 平瑶将书一合,高兴的问:“程姐姐真的吗?” 程遗墨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在缡凤阁等妹你移步芳尘了。” 罢,转身向门口走去,楼云渊恍惚之间,似是看见了她对自己笑了一下。 又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楼云渊就站在那里,像是突然要失去了什么一般,心中一阵剧痛传来,让他险些站立不稳。 半个时辰后,平瑶开开心心的从阁楼跑下来,全然不顾及其他师兄弟的眼神,待得楼云渊好不容易追上她后,她高兴的把楼云渊的手一把拉住,道:“云渊师兄,真是谢谢你了,平瑶今天好高兴。” 楼云渊只觉手中温玉香软,心神一荡,被拉住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颤,仿佛带动了相连的线一般,平瑶猛地把手抽回来,脸上已是红霞满布,楼云渊也略感窘迫,正想找个话题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却听得平瑶先开口道:“云渊师兄,今天程姐姐邀请我去她缡凤阁那呢。” 楼云渊“嗯”了一声,像是没回过神来一样,旋即醒悟平瑶是在问自己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当即细细的解释起来。 冬日中,天总是黑得较早,待得两人聊完,天色已昏暗了,楼云渊长长的呼出口气,道:“师妹天资聪颖,想不到那本《归藏》只看了半个多时辰就解决了你的问题。现下天色已不早,你后天还要去缡凤阁,先去准备准备吧。” 平瑶点了点头,低声骂了句“笨蛋”,然后就一溜烟的跑开了,楼云渊看着自己这个师妹活泼的背影,脸上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轻声道:“我又怎会不懂,可是现在的我,如何配得上你?”自己只不过是占了时间的便宜,才得到今天的待遇。 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在风雨楼中,在他恍神之时,他没有听到程遗墨的那句轻语:“你,还是不知道,对他来,你有多重要……”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风雪夜归人 上 夜 圆月 一个男子静静的站在苏州城外,姑苏的繁华似乎与他无关,他好像生来就该冷眼看待这一切一般,身旁摆放着一副布卦,歪歪斜斜的写着“长言生死”四个大字,在萧瑟的风中看起来更像是一副招魂幡一样。||书友群0612而他此时正倚靠在这杆幡旗旁,闭目养神。 他看起来三十余岁,而岁月的风霜已把这张脸雕琢得更加坚实,他的个子不高,身子看起来也是孱弱不堪,仿佛风一吹就会把他送到天上去。他的衣服很旧,打了好几个补丁,却是洗得异常的干净,他就静静的靠在那里,不知道要睡到何时?也许是明早,也许是明年? 而就在此时,他的双眼缓缓睁开了,一双桃花眼就仿佛画龙点睛一般,将他的整体感觉提升了不少,那灵动的双眸转了转,他头也不回,只是道:“今天的月,比前几年又要好看得多。”声音如人一般的沧桑,但又多了三分柔和。 “你终于肯回来了?”身后传来女子的询问,声如莺啼脆鸣,光是听声音便已知道其必定是个燕赵佳人。 男子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自嘲的道:“回来?我已离开多久了?六年?” “六年零三个月又十七天。”出这个数字时,女子的声音依旧很平淡,仿佛只是在一个简单的时间一般。 男子笑了笑:“我听一般老婆子才喜欢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的,莫不是你也开始变老了?” 女子不答,只听男子继续笑道,“不过若是风铃谷谷主云无心都是老婆子的话,那恐怕天下九成九的女人都想变成老婆子呐。” “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你躲了我六年,今日可够了?”唤作云无心女子叹息一声,双目炯炯的看着他,纤指紧握,樱唇像是要渗出血了一般。 男子摇了摇头,道:“躲?我又为何要躲你?” 云无心恨声道:“如若不是,为何我来了这么久,你连转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当年的指点江山楚长生,又跑哪里去了?难道还怕我这一个弱女子不成?” 男子只是静静的听她诉,并没有回答。云无心顿了顿,继续道:“你不敢,因为你已不是当年那个指点江山,命通天下的楚长生了!你就是个骗子,混蛋!”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颤抖,当她看见楚长生的身子明显的一颤时,她突然心中一痛。 “思君令人老,轩车何来迟?”云无心低吟道,“六年了啊,你明白吗?”完这句话后,她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她害怕,害怕听到那三个字,不是不明白,而是对不起。名动江湖的风铃谷谷主,此时却像个孩一般,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明白……”楚长生喉头耸动,缓缓的吐出了这三个字,“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是我,对不住你。”语罢,他转过了身,满眼悲凉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云无心看着他,六年的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太多了,他的发丝,他的眉,他的唇,他的四肢……忽然,她愣住了,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脖颈,涩声道:“这是……” “命纹。”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脖颈上那道奇怪的纹路,楚长生缓缓的吐出了这两个字,只见那道奇异的纹痕在他的手指下渐渐的消失了,他低声笑道:“这就是命纹啊。” 云无心的整体身体已止不住颤栗了,她道:“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是密宗最恶毒的诅咒和最深的刑罚?” “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密宗的势力有多大?整个大明都早已遍布着他们的人手?他们早已不算是简单的江湖势力了。” “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碰过的双生婆娑对密宗来有多重要?如果他们要杀任何人,那人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不知道。” 云无心的脸色已变了,她双拳紧握,恨恨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一定不会一个人去死?” “你错了。”楚长生叹了口气。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还敢我错了?”云无心着,看着他的双眼,想要看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密宗如何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现在还活着,而他们已死了五名堂主。”楚长生淡然道,“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你放心,我这种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云无心的双眸仿佛亮起来了,她看着这个令自己心悬的男人,急切的问道:“所以你有对抗命纹的法子是不是?” 楚长生嘴角的笑容凝住了,随即缓缓摇了摇头:“连他都抗衡不了,何况我……” 云无心脸上的光彩瞬时又黯淡了下来,她苦笑道:“所以你,今晚是让我来难受的吗?” 楚长生不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包,只见其被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一挥手,只见包轻飘飘的飞到云无心面前,缓缓的落下。 云无心蹙了蹙眉,伸手接了过去,将其打开,里面却是一个精致的铜制盒,上面刻着些什么,虽然已有些看不清,但大致能看出刻着的是一个笑脸,仿佛触动了什么回忆一般,她的手变得有些颤抖,楚长生在一旁看着她,轻轻的走过来,站在她的身旁。 云无心看着盒,纤纤素手轻轻揭开了盒盖,只见一本古朴的书册静静的躺在里面,昏黄的书页上,金烫的两个古篆显得格外惹眼。 “悲丝……”云无心并没有去翻阅,她抬头看着身边的楚长生,道:“你一直都记得的对吧,为何……” “嘿,只是上次去密宗的时候顺手带过来的,以前听你老念叨这东西,早知道这曲谱没让你高兴,反而差点让你哭了,那我也就不给你了。”楚长生忙打断道,见着佳人似要泪垂,只得道:“无心你琴曲天下无双,这曲谱给你自然是最合适的,可否为我弹奏一次?” 云无心一怔,双手紧握,指甲深深的嵌了进去,终于重重的点了点头,咬着牙道:“好。” 她取出背后的古琴,翻开《悲丝》曲谱,慢慢的看着,大约半刻钟后,将《悲丝》放进盒中,无尘素手抚上了琴弦,在她双手接触琴弦的时候,楚长生分明感觉有一道光从她的身上闪耀而出,照亮了这漫天星空,当她掌控琴弦的时候,她就像换了个人一般,似乎整个天地都在她的弦上跳跃,指尖轻动,一个又一个的乐音开始侵入了楚长生的双耳,他闭上双眼,琴声与天地仿佛已交融在了一起,他的耳畔,没有落雪声,没有晚风声,甚至已没有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唯一剩下的,只是那引领着他去感受这个冬夜的琴声。 云无心的双手不断挥舞着,如同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来浇灌这株音律之花一般,头上的发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断裂开来,乌黑的秀发飘扬在冬夜中,晶莹的脸上竟已有了一抹泪痕,而那滴泪早已融化在了雪地里,和着胭脂,晕出了一朵绚丽的红花,却又转瞬被风雪掩埋。 一旁的楚长生静静的看着她,竭力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波涛,而一旁的云无心却已轻声的唱了起来: “江湖路远,痴离还聚,西风又送愁生。梅落雪残,星稀月淡,共谱一曲芳魂。青袖拭啼痕,红泪晕飞尘,难除此恨。兰摧玉折,冬景萧疏,长路尽。 一局演算谁胜,平生错相托,旧景难承。可堪追忆,乌鹊桥上,同放几许华灯。风雪夜归人,烟雨归鸿断,梦别初更。欲锁金铃相思,春山终相逢。” 语声渐渐升高,突然又回落,扣人心弦,楚长生在一旁听着这阙《望海潮》,就痴痴的站在那里。风雪渐渐的大了起来,琴音却是不为风雪所阻,异常的清扬,雪花片片坠落,落在琴身上,很快的就变成了一滩水渍,楚长生静静的看着玉人弄琴,不知那琴上的点点水痕是雪,还是泪? 飘雪落在云无心乌黑秀丽的长发上,更显得其清丽无端,飘然兮恍若遗仙入尘,仿佛兮又如璧玉耀世。琴声从萧疏转为悲凉,听起来就像一个智者从苍穹上仰望这凡尘一般,云无心感受着手中的曲意,心中念头突生,手上的动作一滞,琴弦应声而断。 而待得云无心反应过来时,古琴已在楚长生手上了,就在那恍惚的一瞬,楚长生出手将琴取了过来,免得其伤到她。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风雪夜归人 下 只见他细细摩挲这古琴,就仿佛对待自己的情人一般,纤长的手指,将断掉的琴弦慢慢捻拢,他突然叹了口气,道:“这琴跟了你已多久了?” “已十七年了。”云无心眼中尽是温软,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一般。 楚长生将琴放在她身前,漫然道:“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木犹如此。稼轩公此话现在看来倒不尽然,这琴与你一般,多年过去,从未有什么变化。”而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是自己已老了呢? 云无心看着他,苦笑道:“可惜,再好的琴如果久了不用,也有断弦的时候。” 楚长生默然,他发现自己现在已有些惧怕面对那清澈的目光了。只听得云无心继续道:“你这次前来,还为了什么?” 楚长生抬起头来,望着无尽苍穹,轻叹一声。 “天下,又是这天下。”云无心的话语有些悲凉,“难道你们这一派的人,定要如此才肯甘心吗?你们就不能退让一步吗?” “不……”楚长生涩声道,“我们早已无路可退了。” “为什么……”云无心喃喃道,她看见楚长生转过身,背对着她,而此时,两人之间仅有一琴三尺之遥。 我早已无路可退,因为,退后一步,便是你啊。楚长生想,但理智让他将这句话咽了回去,他身负命纹,生死难测,怎能让她为其牵肠挂肚。这次的送谱之举,便是让她悲中忘思,将自己忘却。 “长生。”云无心忽然叫到了他的名字,倒使他有些无措,“我自幼研习六诀,你心中所想,我大概能知道一些。可那些,已不是我能改变的范围。今年谷中的弟子,悉心栽种了许多花卉,明年应是姹紫嫣红般……”她到一半,没在下去,只是看着楚长生的背影。 一阵大风吹过,风雪呼啸,像是要封了人的眼一般,而楚长生,也消失在了这风雪中,云无心低下头,如若不是身边的《悲丝》琴谱,刚才的一切,真端如梦如幻,她看着那古琴,只见那上面不知何时,已被写上了四个的字:“当与卿同”。 云无心俯下身去,将琴紧紧抱住,仿佛怀中的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口中低声道:“当与卿同,当与卿同。你还是不忍骗我啊。” 她不知道,在几丈外的另一旁,那双桃花眼正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股不忍。他看着云无心站起身,将琴置于背后,缓缓地离开了这里。从始至终,不曾发出过一点声响,待得她人已走远,楚长生才慢慢走出来,手中的幡旗猛然飘动,黑夜中的风雪,格外的渗人,他转过身去,踏上了一条相反的路。 楚长生的身形已隐藏在了风雪中,雪地上的足迹渐渐被风雪所掩埋,而此时,在他的足迹旁,又多了一层浅浅的雪印。 “你想不到?”楚长生右手依旧持着那副幡旗,闭眼问道。 只听得一个男声道:“端的是情深意重,若是名动天下的风铃谷谷主这般对我,我怕是万死难辞了。听云谷主自从上次前去君子堂之后,虽已有四年未踏入江湖了,而前来求婚的世家子弟踏碎了谷口,原来心中早已有人了啊语得不急不慢,正合楚长生步伐,声音听上去却颇为慵懒。 楚长生忽的停下,道:“不对。” “哦?莫非我又错了?”那人也跟着停了下来,目光中露出了询问的眼神。 楚长生摇摇头:“她既能当上谷主,与其他女子自有区别,你若如此想,可真觑她了。另外,她也从未出过江湖,而且,谁也没法离开这个江湖。” 雪越发的大了,那人看着在大风中飘荡的幡旗,上面的长言生死四个大字在夜色下竟然有些震慑他的心。他又看向那只握着幡旗的手,指甲剪得很干净,指节纤长,有力,握住了那幡旗,仿佛掌控了一切一般,他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这双手握住的是一柄枪,会不会和那个人一样,刺破了那些惊魂的胆?” 他笑了笑,见楚长生一言不发望着那远方,问道:“今夜又看出了什么吉凶吗?” 却听楚长生长长的叹了口气,神色之中,竟有一种难言的忧愁。他已很久没见过这情形了,不由得问道:“为何叹气?” “因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楚长生摇摇头,“正因如此,我才叹气。你老是问他人吉凶,可曾想过给自己卜上一卦?” 那人笑着答道:“呵,君子畏天命,我虽算不上君子,也不想为这些事劳心。” 楚长生转过头来,看着他。良久,终于了一句:“你已看出来了?” 那人一愣,随即眼帘一垂,别过头去:“啧,你这眼神真不该当算命的。你若是去使暗器,唐家堡的人都应该去睡觉了。” 楚长生闻言只是一笑,继续问道:“所以?” “我想看看是什么人敢去对付她们。你难道不想去看看?”那人问道。 楚长生看向天空,并不回答,而是道:“君子堂建立仅仅十五载,便跻身江湖八大派之列,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玉笔先生这十五年来,先是邀请几位客卿前往君子堂,后又与萧别情传授门下弟子《明玉功》与《忘情天书》,而君子堂的收徒条件,更是严格,门中弟子,皆为风流之辈,锐意进取,独立于正邪两派,弄得江南风生水起,玉笔先生从中翰旋,倒是使得君子堂名声大振,得了个智囊的称呼,倒颇有三公之风。”那人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楚长生对此不可置否,只是道:“那你觉得他会看不出吗?” “不会。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他必须去。”那人道。 楚长生继续道:“你可别忘了,君子堂的门主是谁。” “萧别情?对了,他并没有和石砚冰一齐出发。莫非是玉笔先生看出了此行凶险,不愿门主涉险?这个局到底是什么,让得他如此谨慎?”那人眉头一皱,却是想不出来其中的奥妙。 只听得楚长生道:“你得不错,他必须去。他知道移花宫的事,最好也不要别人来掺和,而萧别情的话,恐怕他韬光养晦得已差不多了。” “他一直在隐忍?”那人奇道。 楚长生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莫忘了这十五年来,他一直是君子堂的门主,也莫忘了,这个门主,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谁也不知道他全部的实力到底是怎么样。” 完,他向前走去:“我要前往烟雨庄一趟,虽密宗的五堂主不怎么样,不过若不是你帮忙,我估计还得忙一会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此别过吧。”话音刚落,人便整个跃起,足尖在雪上轻轻一点,几息之后,竟已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中。 “烟雨庄……你去找谁呢,难道我这次还真得去蜀中?”那人喃喃自语道,“倒还真是个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转身慢慢走去,只是令人惊异的是,此时的他,像是浮走在雪上一般,没有留下半分脚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半生凭无端 夕阳渐沉,冬日里,却是晚来风急。 只见一辆马车孤零零地行驶在官道上,时近黄昏,车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车上的乘客似乎急着赶路,并不打算在夜晚休息。 看蹄印,拉车的两匹马均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赶车的老汉微眯着眼,右手握着马鞭,马的嘴角已开始泛白沫,但老汉丝毫没有让其休息的意思,因为车里面的人并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他只有继续向前。 前行了大概四五十里地,天色渐渐的昏暗起来,马夫看了看四周的山壑,低声道:“少主……” 话音刚落,只见数道虹光从不同角度袭来,其中两道击向马头,马夫,而余下五道皆击向车身。 老汉见状,手上马鞭一紧,向空中卷去,只见其手一扬,马鞭在空中展开了一道很奇异的轨迹,将六道虹光卷走,而剩下的一道,和其相碰,差点将其马鞭震得脱手。但这只是前奏,六道黑影从不同的地方窜出,人与手中兵刃化为一体,直向马车刺去。 “子午钉……手笔还挺大。”老汉看了看马鞭上的暗器,啧啧称道。而就在其刚出手时,已有四人如鬼魅般的出手,手中兵刃直向车盖砸去,老汉想要救援已是不及。却只听得“铿锵”数声,兵刃刚触及车盖便已折断,车上帘幕微掀,几道细丝发出,只听得几声惨叫,那几人已从空中跌落。 老汉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继续赶他的车,只是道:“少主功力比之去年又有精进,倒是老仆多余了,不过似乎漏了一人。” “无妨,已有人料理了。”车中人道:“王伯,先让马儿歇息下吧。” 唤作王伯的老汉闻言立即拉住马缰,跳下车来,将缰绳斩断。两匹马儿挣脱了缰绳,无人驱赶,自顾自地向道旁跑去。 只听轰的一声,整个车轩破裂开来,顿时木屑飞扬,而车架竟还保持平衡,立在那里。一青衣男子从已破碎不堪的马车中缓缓起身,走了下来,只听他道:“我这次以绿意山庄的少庄主前去,门中事务繁多,你又何必追来?” 王伯向少主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轩冠翠衫,气宇轩昂,两鬓虽有微白,但更衬托了其坚毅的脸庞,王伯不由得拱手道:“老仆先去将那些人料理了,萧门主与我家少主慢聊。”语罢便退向一边。 来人正是萧别情,他礼节性的点点头,问道:“明知是局,端的要去?” 青衣男子笑道:“既知是局,为何相陪?”随后道:“你知道我必须来。石砚冰的命,他们想要的太久了,只看他们今次有没有本事来拿了。” 萧别情双眉一挑,略有怒意,道:“你已如此有把握?连要对付你的是谁都没搞清楚,带着个仆从,就跑过来了?” “我已没多少时间了。”石砚冰笑笑:“快二十年了啊,有时我觉得,去那里不是约定,已成了一种习惯了。” 萧别情沉默不语,手中的洞箫在昏暗中显得更加耀眼,石砚冰见状,继续道:“君子堂成立十五年,你一直隐忍不发,江湖上知道你武功底细的人基本没有,这次你终于想出手了?” “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萧别情神色落寞,只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询问道:“可是我看到了那个孩子。” 石砚冰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欣慰,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萧别情淡然一笑,拿出细绢,擦拭着手中的玉箫:“从多久开始的?我记得你并不是一个喜欢赌的人。” “八年之前。”石砚冰抬头看着夜色,王伯此时不知已去了哪里,他继续道:“我不喜欢赌,但为云渊那孩子赌一次,倒也没什么不可的。” 萧别情看向石砚冰的眼眸,想要看出些什么,从他的眼神中,似是读出了骄傲两字,他道:“年岁已过二十三岁,内功尚未成,仅会一套最基本的落英飞花剑……可你,对他充满了信心。”萧别情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把这样的担子交给他,会不会太重了些,而且,他似乎并没发现你的用意。” 石砚冰嗤笑一声,道:“既然决定赌一把,当然得对自己有信心。这些事,他不知道反而更好。呵,当年的那杆枪,不也是从一介军伍,一举跃升为通幽之列,绣玉谷一战,一个人一杆枪,杀退了三大明心高手,从此江湖不敢对军旅之人有觑之心。还有武当那道士,十五年来未有寸进,后来凭借着一手太极拳,孤身一人将鬼域十二魅挡在解剑岩下。”石砚冰缓缓道,就像是在诉自己家的故事一般。 萧别情眼光闪烁,一双眸子中分不清是忧愁还是悲凉,他摇摇头,道:“百年江湖,如此卓绝之士不过寥寥数人,而其晚景莫不凄凉。你想好了?” 石砚冰头上的纶巾在晚风中飘动,他伸出手去正了正,叹气道:“今晚的风真大。不知又是哪位仙神送东风至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回答,让人听得云里雾里,而萧别情的面色却是一变,只见他双目微闭,口中默念着什么,手中的玉箫被紧紧握住,发出耀眼的光彩,过了许久,他终于睁开双眼,声音略微颤抖的道:“皇天后土为盘,日月星辰为子?” 石砚冰沉默不语,向远方招了招手,只见王伯笑呵呵的牵着不知从哪三匹马走了过来:“前方十余里有个镇可以落脚,少庄主现在出发去那里歇息了吗?” 石砚冰笑了笑:“正愁我与门主去哪里手谈一局。王伯,辛苦你了。” 王伯仍是挂着一张笑脸,道:“不碍事不碍事,少庄主高兴老仆就高兴。” 石砚冰牵过一匹马,看着延伸出去似乎没有尽头的大道,在黑夜中要择人而噬一般,他自顾自的道:“自便是王伯看着我长大,十多年前,也在这里看着我走去那的啊。呵,当真是半生凭无端吗……”完骑上了马,慢悠悠的向前走去。 而王伯牵着马,落后大概一个身形,走在后面。而萧别情一人一马,只是看着他们走远,并未有什么动作,夜风吹得他的衣衫飒飒作响,一席翠衫,似乎化成了墨绿一般,与黑夜渐渐融合。他拿起玉箫,放在唇边,轻轻的吹奏,箫声伴随着夜风渐传渐远,悲凉之意顿生,如潮水一般拍打着寂静的砂岩,此时,前面传来了石砚冰的高歌声: “我曾单骑入移花, 自识天人美胜霞。 如今西风古道夜, 一似当年履平沙。” 歌声越传越远,只听得远处重物下坠的声音,随后便再无声响。石砚冰停止了高歌,转头看着那个渐渐靠近的翠衫,俊脸莫名露出一个笑容,挥鞭驱马向前奔去。 任你半生凭无端,我自如一来相对! 天命如何,尽了人事才知晓。 三骑消失在了夜幕中,几天过后,一些猎户在树林中发现了七八具尸身,交由最近的唐门分堂,这些尸身中,怀中皆有一个玉牌,上面是不同的编号,最为二十七,最大为六十二,这些人中全身并无伤痕,而内脏已破碎,死亡时间几乎是一瞬,到底是什么人,在一瞬之间取走了这些人的性命,堂主不敢怠慢,将其奇怪的情况详细写好后传与唐家堡。 唐家堡下—— 一个背微驼的中年男子,背负双手,若是光看他的脸,大概觉得也就四十岁出头,五官巧,一双眼睛迥然有神,型的南人长相,看得出其年轻时也是个俊秀男子,只是不知为何,其头发已然雪白,随意的披散在脑后,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此时他正迎着朝阳,看着远方“唐家堡”三个古篆的大字,轻轻的叹了口气。 “老了啊,都刺得眼疼了。”男子摇头道,听其声音,有种莫名的磁性,这时,他转过身来,从前面望来,那偏为瘦弱却很高大的身形正好挡住了那个朱家钦赐的“唐家堡”三字。日光从他雪白的头发后射来,更加衬托得其仙气盎然。 更巧的是,他的名字也颇有点道家气味——唐巽鹤,若是他此时穿上一身武当道袍,指不得旁人以为武当的哪位长老高人前来拜访唐门了。 可惜,他的下一句话就将其仙人的飘逸击得粉碎。 “凤子,去给老子买两个肉包子来,饿死他娘的了,敢加芽菜的话,看老子不把你揍得满脸开花!” 只见不远处的一个草堆里面,探出了一个头,少年发丝散乱,青涩的脸上还有点泥,肤色偏黑,一双脸先展现出来的是两个酒窝,随后最为攫人心魄的就是那对大眼了,明亮清澈,远远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大眼猫一般,他站起来,叉着腰道:“唐老头,你能不能有点高人风度,好歹你也是我师父,妈的老天给你这么好的皮囊,你倒好,那么多年了,连个媳妇都没讨到。出去我都丢脸。算了,老规矩,楚楚那份的钱也给我。” 唐巽鹤怔了怔:“啥,它还吃包子?” 少年正色道:“当然,你以为它只吃竹子啊。让你吃两天竹子,你不得淡出鸟来,改善生活是必须的,你自个吃的话心它揍你哟。” 唐巽鹤摇摇头:“唉,老了就是老了,好不容易收个徒弟,对他的猫比对我都还好着,就像要流泪一般。 “行了行了,得我一点都不尊老一样,我自个给你买张大哥那最好吃的肉包子去。”少年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道。 唐巽鹤略微一愣,问道:“啥时候有钱了?” 少年拍拍胸脯:“嘿,我凤承平好歹是你唐巽鹤的徒弟。上次不是有人来买暗器吗,我就卖了几颗子午钉出去,唉,做了一年才做出四枚,就这么卖了。” 唐巽鹤也不什么,只是从怀里摸出几十枚铜钱,放在手里面颠了颠,道:“钱拿好,老规矩,掉一枚一两银。”语音未落,数十枚铜钱便如天女散花般的洒向凤承平。 寻常人见到这一幕,恐怕早已睁大眼睛等死了,因为这中年人使出的分明是唐门上等暗器手法,虽然没有灌注内力,不过足以取人性命了。 只见少年微微一笑,跃向空中,双手先下后上的摆动,仿佛波浪一般,随后将铜钱黏了过来,脚下也不闲着,向空中一蹬,顿时几枚钱币的去势变缓,顺势便将其收入,前十枚钱币分打他身上要害,而当他跳起来后,接下来的十枚铜钱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般,其中一半钳住他的身形,另外一半分别打其鸠尾,巨阙,肩井,太渊,膻中,凤承平并不慌乱,口中一喝,双手做交叉状,像有吸力一般,将几枚钱币吸了过来,稳稳接住后,随手一抛,反打出去,手中钱币与其他钱币相撞,登时让其失了准头,轻轻松松的把剩下的钱币接住。一切只是几息时间,数十枚铜钱就到了他的手上。 “唉,看来没银子给你赚喽,哈,我是不是越来越厉害了?”凤承平手里拿着铜钱,脸上尽是笑容,“楚楚等会大爷给你买包子吃,嘿。师父,我走了。” 唐巽鹤只是摇头,笑而不语。 只听得“噗”的一声,凤承平手里面的三枚钱币被震得粉碎,余力将剩余的铜钱震了出去,虽是凤承平反应快,但也只接住了十余枚,剩下的二十多枚铜钱落在地方,丁叮铃铃的声音在凤承平听来真是格外刺耳。 唐巽鹤笑了笑,凤承平看来这个笑容极为奸诈:“二十三两银子,记得和吃的一起送来,嘿,你子,太得意了。” “老头子,你特么阴我!”凤承平反应过来了其中的奥妙,唐巽鹤算准了他接手的方式,虽然没有注入内力,但是靠其反打的气力,让钱币处于将崩未崩的状态,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突然通过笑声来触动那个平衡点,让钱币碎掉,这样一来,就成了现在的这个局面。 “还不是你子太笨,愿赌服输,快去快去。”唐巽鹤笑道,丝毫没有点长辈风范。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唐巽鹤感觉自己的腰板要直了些,没那么驼了。 “这半生来,我唯一承认的两个弟子,我可不会让他走上你的老路……”他轻声叹道,山间的风吹着他的头发,看起来似乎又憔悴了几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新人换旧人 上 凤承平掂量着手上的钱币,转身看了看,确认后面没人跟着时,才骂道:“老头子最近真是越来越贼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整个人都像变了一样,唉,四十好几的男人讨不到老婆子,倒也正常。..更新最快嘿~”凤承平嘿嘿一笑,把钱币抓在手中。两脚一点,施展轻身功夫,向前方集市赶去。 离山脚市集还一两里路时,凤承平放慢身形,慢悠悠的向前走去。待得其抵达时,已近巳时了,他径直走向街边的一家店铺,只见一名老伯正在慢吞吞的叠放着笼屉,而那笼屉已摆了高高的十几层,老人却很熟练的一抽一抽的摆上去。凤承平摸出半贯钱,向那老者笑道:“康爷子,麻烦给我来六笼冬笋包。” “好咧!”老头子呵呵一笑,麻利地抽出几笼来,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凤承平垂涎不已,倒不是因为他的手法动作,而是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他感觉自己的胃已要贴到那案墙上去了,老头见他模样,笑道:“我凤,买这么多你吃得完吗?这可是平时五六个人的食量了。要不要少要两笼?” 凤承平忙忙摆手,“吃得完,吃得完。康爷子你尽管上就是。” 老者姓康,不是蜀地居民,操着一口官话。几年前来到唐家堡山下开了一家包子店,以此为生。康老头为人热情和蔼,做生意也不大计较,按他的话来,老了闲不住,总得找点事做,饿不死自己就成。数年来他只做包子,因为其手艺地道,味道可口,街坊邻居大多叫他包子康。凤承平倒还是挺恭敬的叫一声康爷子,以示其尊敬。 凤承平总认为,在某一方面做得比自己好而又是自己需要的人,就应该得到尊敬。他曾问唐巽鹤,自己这句话是不是得很有水平?唐巽鹤只是鼻孔轻轻的哼了一声。凤承平咧嘴一笑,继续道,当然,老头子为老不尊的话,尊敬倒是显得没啥必要了。这话出去他还来不及后悔,就知道情况遭了。因为他的腿不知怎么的就被几个石子打中了,他明明紧紧盯着这老头子的双手,还是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自己就栽了,在床上躺了一天多才恢复过来。技不如人,得认栽,这没什么,关键每次都技不如人又避不过,那就得想法子了。为了在老头子面前能够好好话,他开始努力的学习身法起来,几年过去,倒也是有模有样,挨打的次数也少了,话的底气也足了,关键是,以前被打跑的胆子,也跟着回来了。 凤承平有次就偷摸跑过来,想拜康老头和其他几位厨子为师,学学做菜什么的,想着自己以后能饱饱口福。后来被脸色铁青的唐巽鹤捉了回去,教育了一道,通过“切磋”了解了下自己与他的差距后,放弃了做厨子的想法。 “人啊,要自知句话是他“切磋”完的,在三天后,从病床上醒过来时。 从此以后打定了好好习武的主意,跟着老头子学习武功,他想着你是鹤,我是凤,日后终有一日我凤承平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不过想着那个时候他还有没有牙的问题,又是一笑,结果练身法中一个不留神就出了错,自然身上又多了几个石印。 奇怪的是,老头子好像看破了他的想法,这六七年武功基本上只练了身法。中途也教过一些内功口诀,加以强身健体。凤承平虽然略感愤懑,不过看着“切磋”的时候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少,也就欣然接受了。而按老头子的吩咐,他外出时不能过多的显露自己的身形,老头子的意思是他的轻身功夫练得太烂,使出去有损其威名。凤承平听了只是笑笑,这不才练了几年的时间,来日方长,反正自己偷摸着用老头子也不知道。 凤承平从康爷子那里接过一大袋包子,腾腾的向上冒着香气,凤承平向康爷子道了个谢,拿着袋子慢悠悠的走了。当然,是边吃边走的。 走出山脚镇,凤承平的脚步就加快了起来,看了看渐渐高升的太阳,他知时辰已不早,心里盘算着还是早点回去的好。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脚尖往地下一点,地上显出一个的凹坑,登时跃出两丈,还在空中时,身形又是一变,上半身向前一探,后腿猛地一蹬,宛如一只飞鸟一般,就窜了出去。数息之间,已跃出了十余丈。 这样疾行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凤承平的身形慢了下来。苦笑道:“唉,内力不行果然不能这么做啊。看来只有让楚楚少吃点了。”罢左手一抖,抛出两个包子,口中咬住一个,右手接住一个,嘴里面含糊不清的道:“老头子,不出来拿还等着我送给你不成?” 唐巽鹤慢悠悠的走出来,道:“比我预想的要快那么一点。不过这早饭都凉了一半了,你用轻功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破风?”罢还摸了摸手上的袋子。不知何时,袋子已到了他手上,唐巽鹤细嚼慢咽的吃着,边吃还不忘边教训凤承平。 凤承平也不恼,点头称是,嘿嘿笑道:“唉,人笨了没办法,要不看在我是你徒弟的份上,传我一些牛气点的武功?以后我行走江湖传出去也不坠了你威名,是不?” 唐巽鹤慢慢的把早餐咽了下去,斜眼看着他,伸了下腰,不紧不慢的道:“丢的是你自己的人,我可没什么威名。” 凤承平两眼一眨,仿佛早已猜到这个回答一般,叹道:“那你能不能吃快些,我怕等会过去被它给吃了。” 唐巽鹤闻言只是笑了笑,转手将袋子扔出,凤承平如临大敌一般,左手化圆状堪堪伸出,将其滞于空中,右脚往后一斜,整个身子一侧,卸去了不少劲道。随后一个转身,右手将袋子抓住,口中恼道:“老头子,给个东西都这么不安分,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徒弟啊。” 归,凤承平也就呈呈口舌之快了,他整了整手腕,正准备往回走,却听到唐巽鹤道:“嗯,看来最近武功进展不错,今晚来老屋,学一点功夫吧。”话音刚落,就听到凤承平叫道:“师父你德高望重,这句话我是听到了,到时候不能后悔啊。”话还没完,人就溜没影了,想必是不让自己听到他反悔的话。 唐巽鹤呵呵一笑,慢慢的向唐家堡踱去,嘴里面念叨着:“你的师弟和你的性子差别还真是大啊。” 凤承平一路跑,前行了约莫半炷香终于停在了一片竹林前。他歇了口气,吹了个口哨,呼喊道:“楚楚,楚楚,来改善伙食了。”不多时,只见竹林中浮现出一个颇大的黑影,迅速的靠近,一下子把凤承平给扑到在地。 “我靠,你又长肥了是不是……”凤承平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道。“先起来,给你带吃的来了。老规矩。” 那黑影退到一边,只见其身上大半覆着白毛,四肢和五官则是黑乎乎的一块,显得甚是黑白分明,原来是一只大猫熊,可这只猫熊的体型似乎也太大了些,看其身型,大概怕是八尺有余,硕大的体型并没有使它看上去很凶恶,倒是有些憨厚。它这时怯生生的坐在一旁,不断的摩挲着自己的双爪,眼神不断的向凤承平手上瞟去。 凤承平叹了一声,道:“喂,我楚楚,你不用摆出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吧。当初可是好的,接多少个吃多少个。上次你掉了七八个这可不能怪到我头上,我用的手法都是从我师父那里简化来的,吃多了强身健体也是很有必要的。你看,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我大,现在都长成啥样了?” 唤作楚楚的大猫熊不吭声,那对漆黑的眼依旧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袋吃的。凤承平抖了抖手腕,将半数包子扔了过去,笑骂道:“服了你了,唉,冬天能吃的少,先让你吃一半吧。下不为例啊。” 前一秒还端坐在地上的楚楚,此刻登时弹立起来,将数十个包子卷了过来,咋看之下,居然有点武当黏字诀的味道,不过效果就是云泥之别了,武当的太极劲讲究一个“引”字,我不去山,山来寻我,让对手按照你的心念出手。而楚楚就纯粹是简单的一捞一卷,能拿多少是多少,不过好在熊掌巨大,这一卷倒是没多少掉在地上。 凤承平随手折了片竹叶,坐在一旁,看着楚楚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间有了种每次唐巽鹤看他吃饭时的感觉的明悟。不由得又是一笑,道:“这次在老屋里面关了一段时间,算来也有半个月没见,感觉你好像又长胖了些,唉,楚楚啊,你你……”凤承平看见楚楚好像停下了吃东西,连忙道:“没事没事,胖点好,冬天嘛,多吃点好过冬,虽然蜀中没北方那么冷,不过到时候你吃的东西也不多喽。”凤承平像是一个话篓子一般在一旁着,而楚楚仿佛听得懂他的话一般,只不过发出的赞同声大抵是带着喉咙中进食的呜咽…… 不多时,楚楚就已风卷残云的消灭了手上的食物,它舔了舔双手,目光又停留在了凤承平身上。凤承平站起身来,拍拍身上,道:“好了啊,这次就看你能接多少了。” 楚楚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一副我已吃饱任你来的样式。凤承平不多,只是将手中剩下的吃的往空中一掷,随后整个人跳了起来,伸手拍去,一股阴劲附于其上,劲道凝而不发,在空中悬浮着,凤承平咄的一声,一指点出,食物如暗器般向楚楚射去。楚楚临危不乱,双掌交叠在一起,向上一挡,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与生俱来的大力直接将其来势挡住。岂料“暗器” 与它一相接,便分散开来,向四周散去,楚楚吐了吐舌头,一副早就料到了的表情,全身快速一转,难以置信其庞大的身型居然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它巨大的肉掌带动的气流将“暗器”吸了过来,不过还有少许眼看就要落地,楚楚横身一躺,张开嘴,直接将其含住,剩下的几个想要努力伸脚去接,却是力有未逮了。 脸上懊丧的表情还未褪去,凤承平指尖微微一动,手上的竹叶带着劲气,将剩下的几个轻轻一点,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楚楚的肚子上…… 日上高头,蜀中少见日,冬日暖阳更是让人心神愉悦,一人一熊对坐着,少年仿佛是憋坏了一般,又不完的话,而大猫熊只是坐在那里像一个学徒一样听着“教诲”,不时的挠挠头,看下四周。 凤承平也没去多管,只是自己慢慢道:“几年前看到你的时候,你还真惨,那时候我拜老头儿为师还没多久,偷偷的给你疗伤,不过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嘿,要早知道他人对你还不错,一开始就去找他了。还给我什么你是灵兽,伤养好了就该离开了。他妈的,又来唬我,你见过这么呆的灵兽吗?” 楚楚摸着头,吐了吐舌头,哼哼了两声。凤承平一掌挥过去,拍了拍它的耳朵,“再了,就算你是那啥的灵兽,也没见过你有什么特殊本事啊,还不是得跟着我混吃混喝。老子一年半载好不容易攒些银子,快一半都流进你肚子了。你要是再长了,我这穷光蛋怕是没钱养你了。”楚楚听着话,忽然抬起头,两眼看着凤承平,两只爪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凤承平看着那黑漆漆的眼,心下一软:“得,别这么看着我。该吃还是得吃。”他瘪瘪嘴,继续道:“不过你也还真能长啊,当年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才多大点。这才过了几年时间,居然长得这么……壮了。”楚楚不声不响,抬起屁股,坐到凤承平旁边。共同看着那云层遮掩的暖阳。 凤承平眯着眼,享受着这大好时光,在日光的照耀下,不得的感觉全身酥软。他自顾自的道:“算算老头儿带我回唐门到如今,已近十年了。待在老屋那个地方也已七年有余了。”凤承平叹了口气:“虽然我只是个唐门记名弟子,不过比当年已好了不少。嘿,至少每个月有三两银钱拿去给你买吃的。” 楚楚熊背微微一耸,凤承平一脚就踢了过去:“这还没过冬,你他娘的就已吃了睡啊。我平时出来的时间不多,好好听着。”楚楚转过头,的眼珠转啊转,耸拉着双耳,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凤承平满意的点点头:“嗯,不错。等冬天过去,我如果还能出来的话,指不定带你去逛逛。”话虽然这么,不过凤承平看了看楚楚的身板,心里寻思着:“带这么大个朋友出去晃悠,是不是太招摇了些?” 凤承平继续道:“成都的云来酒楼可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厨子手艺简直快好到天上去了,什么干烧桂鱼,东坡肘子,松茸鸭翅……”凤承平一连了十几道菜名,感觉自己嘴里的涎水快要包不住了,赶紧打住道:“你,这么多好吃的,不比你闷在这里啃竹子强?”楚楚哼哼唧唧的点了点头,眼睛里顿时有了光彩。 看着这只大猫熊上了道,凤承平笑了笑,继续道:“我前次出去寻找子午钉的材料,离开老屋的时候顺便看了看烟雨断肠的图纸,发现两种材料的产地比较近,就顺便拿了些回来。”凤承平看着楚楚,叹道:“不过子午钉的制造对我来还是有些难,快一年时间了,也就成功做出了十二枚。这次回老屋,我准备把烟雨断肠好好研究一下。那材料柔韧有余,但劲道稍差,不过我看色质和你身体毛色比较接近,到时候做好了我就在托宜宁师姐打造一副机关,放在你身上。”凤承平摸了摸它身上浓密的白毛,继续道:“老头儿人虽然不咋的,但是话却很少有假。他你是灵兽,我还是姑且先信着。以后要是有什么人来捉你,跑不掉的时候记得你身上的暗器。” 凤承平伸了个懒腰:“谁又会猜到,一只大熊身上会藏的有‘烟雨断肠’这种暗器?”楚楚在一旁低声呜呜了几声,似是不满,凤承平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觉得你不行,只是这个江湖上,人心这种武器,实在太过于厉害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新人换旧人 下 凤承平完,随即又摇了摇头:“诶,这些给你了也不懂。|头儿常,对未来要有念想,我觉得这话得挺对。你一个大猫熊,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难得有点时间来练练身子,也不出去惹是生非,‘烟雨断肠’这种东西放你身上还真是有些浪费了。不过还是得给你装上,老子好不容易养了你这么多年,哪天被人抱走了,我找谁哭去?” 到这里,他侧过头去打量了楚楚两眼:“嗯~不过若是有人能把你抱走,那还真是得有几分本事。”刚完,一只硕大的熊掌就扑了过来,凤承平不敢大意,左手向上一格,相交之处,只觉整条手臂都发麻了,身子侧向滑开,卸去了不少力道。凤承平猛地站起身来,笑道:“不错啊,力道涨了不少,只是速度还是太慢,来,我再看看这几个月你长了多少本事。” 只见一人一熊,就在竹林中相互奔打起来…… 待得凤承平缓步走出竹林时,已是临近黄昏了,他捂了捂肩头,轻骂道:“看来得好好练功了,还真是不抗揍啊。不知道老头儿回去没有,先回老屋看看吧。”完,稍微调息一下,梳理呼吸,运了一口气,向唐家堡内部奔去。 在落日的余晖下,唐家堡显得格外的辉煌,堡前烫金的三个大字无不在显示着它的荣耀,而前面的吊索大桥,则是将内堡与外堡隔离开来,桥下湍急的流水,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想要闯入的武林好手。宁入阎王殿,不闯唐门涧。这是一条江湖上通行的公理。可是,又有谁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是多少人穷尽一生支撑起来的? 凤承平并没有去参观过几次内堡,因为他总觉得,那些高大的建筑群,到了晚上,总会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以前尽管是陪同唐巽鹤在堡内行走,仍然会察觉到那些看不见的目光,如芒刺在背一般,每次他从内堡走出来,都会感觉背上的衣衫湿湿的贴在身后,劲风一吹,整个人不由得要打个激灵。而现在,他可以慢慢的晃悠进去,不用担心那些目光会停留在他身上。 因为他已进入了老屋,唐门的老屋。 老屋不是一间很老的屋子,却是一个很老的组织。 江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唐门还有一个老屋。就连唐门中人,也已很少有人知道老屋建于何时,存在了多久。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对于老屋的人,他们能够给予的,只有尊敬与推崇。也许在这之后,还藏有一些的悲悯。老屋中的人,身份严格保密,知道的,只有唐门的高层。而唯一证实他们身份的,则是一个很普通的铁牌,上面刻着一个“唐”字,虽然看上去很普通,然而在夜色中,却能在特殊的角度用特殊的手法发出一丝奇异的光。每个人的铁牌是不同的,所选取的角度也不同,手法固然也是迥异,而那道光,更是标志。凤承平平时都把自己的铁牌细细的放在贴身处,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取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在许多人看来,对于一个才加入不到一年的年轻人来,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然而凤承平心里清楚,这些还不够。一年前,他已算作是老屋的记名弟子,这一年来,他也知道了许多事,老屋中,人数最多时有十七人,最少时只有三人。一切都缘于条件实在是太苛刻。老屋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维系唐家堡的威名。 无数失传的暗器图谱,机关样本,被送入老屋,而在无数个日月年后,那些早已被江湖人认定消失人间的东西,又重新展现了它的面目,老屋所做的,就是修复那些威力惊人却又早已失传的暗器机关。老屋之间的成员,往来并不是很多,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关在自己专属的房间里,拼命的修复着图纸上的暗器机关,与他们相伴的,不是添香,不是温红软玉,只有各种各样冰冷的金属与烛光,并且在修复的途中,往往有着极大的生命危险,越是强大的暗器机关,对生命的威胁也就越大,许多时候,一个眨眼,修复中的暗器就失控了…… 凤承平看着自己的双手,从最初的颤个不停到现在的稳定,天知道他挨了多少痛,吃了多少哭。他也是在那时明白为何唐巽鹤要他练好轻功。老头儿,恐怕许多年前就有了让自己进入老屋的想法了吧。他笑了笑,心中想到,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谁能想到竟然是老屋的掌控者? 许多条件加总起来,进入老屋就很难了。老屋不收庸才,不收傲才,不收懒人,不收懦夫。老屋的人,你可以平凡,但不能平庸,因为平庸的人,是做不了这些事的。你有了才能,但不能傲气,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你的骄傲往往就代表着死亡。在这之后,你还需要日夜不分的做好自己的工作,机关的安置,暗器的淬炼,这些都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而材料的选择,性能的估算,这些只有你自己才能体会,凤承平在老屋的时候,每日只睡两个半时辰,余下的时间要么在默默的练习轻身功法,要么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中。而这个过程,往往持续数月甚至几年,在修复的过程中,无边的寂寞会渐渐的吞噬你,没有坚定的意志,很难坚持下来重复着枯燥的修复。 在唐巽鹤看来,这些条件,凤承平都可以算是在线上了,所以让他加入了老屋。凤承平本以为能达到这些的人,除开自己,大概要么是疯子,要么都是沉默寡言的人,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在与几位师兄姐打交道的过程中,他才发现,他的师兄姐们,不但不疯不闷,反而都是一些意气风发,身正心明之辈。对他这个师弟,颇有照顾,两位师兄倒还好,时常来传授一些自己关于材料选择上的验,而三位师姐……除开四师姐宜宁喜欢抓着他的脸捏来捏去之外,其他两位也常为他讲解在修复中遇到的疑惑。不过宜宁师姐虽时常捉弄于他,倒也常帮他的忙,也常和他聊上一会儿生活琐事,所以凤承平倒是和这位师姐的关系最为要好。这群人在他眼中,怎么看都是一群再正常不过的人,凤承平当时心中疑惑,却是忍着没问。直到他来了两个月后,听到轰的一声,跑出屋子,只见大师兄李昔满脸黑线,衣服上已是多了几个破洞,居住的屋子烧起来,他大声喊道:“妈的,我的算稿!”随即冲了进去,拿出一堆纸放在身上,再跑去找水灭火。而此时另外几位师兄姐早已从房中拿出水来,将火势扑灭,然后调笑几句,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似乎对这种情形早已习以为常。凤承平看着这一切,自嘲的笑了笑,大概算是略微懂得原因了。 凤承平回到老屋,把自己途行的踪迹隐去。刚回到房屋,还等他没打开机关锁,取出里面的图纸,就听见门外的叩门声。 凤承平打开门,看着门外一个挺直修长的身影,笑道:“原来是莫修师兄,是师父让你来找我的吗?” 唤为莫修的男子点点头:“巽鹤先生吩咐我,你回来的话,就让你去封械堂一趟。”罢便转身欲走,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道:“师弟,那个地方,不要太过于儿戏。” 凤承平一怔,旋即点头道:“谢谢师兄提点,承平知道分寸的。”莫修点点头,道:“这次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机关,其中的构造很是让人棘手,到现在已过去半月,我尚未算出其内部径元,不过昨天与师姐谈论的时候,倒是让我有了点方向,我就先回房了。” 凤承平笑着回应,心想莫修师兄还是如此的刻苦努力,凤承平自认平时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已不少,但是比起自己的这位师兄,的确是略有不足,莫修的房间常年都是关着的,往往他出行一次就会备好半个月的干粮,然而一门心思扑在了修复上,如果不是唐巽鹤交待事务或者修复完成,很少走出房门来。虽然天赋比不上其他几位同门,然而他制造出来的东西,就连唐巽鹤也很少能挑出毛病来。 凤承平关上屋门,心下念到既然是莫修师兄来传唤,还是快些赶去为好,当下运足脚力,不多时就来到了封械堂。凤承平以前也来过这里,不过是唐巽鹤领着进去的,这里面放有唐门中最为凶险的十七种暗器的样本,虽是样本,不过这么些年的历练,凤承平也能看出这些并无光泽的金属上散发出的煞气。 凤承平来到门前,未等其敲门,大门已自动打开。唐巽鹤背对着他,看着墙上那大大的“封”字,并不出声。凤承平眼见此景,想着莫修师兄的叮嘱,也就站在那里,默不出声。虽他平时对唐巽鹤的称呼并无尊敬,不过他心里面对这个面貌慈祥的老头是多有好感的,否则也就不会那么听话的去练功之类的了。只是他心里面始终疑惑的一件事就是:老屋中的另外五人,天赋、毅力、心志、验胜过自己的大有人在,为何偏偏选了自己当徒弟?因为唐巽鹤只承认了现如今的这个弟子,所以,其他人都只能用先生来称呼这位支撑着整个老屋的掌控者。正念及此,一声轻微的叹息传入耳中,凤承平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只听得唐巽鹤道:“跟我进来。” 进?从哪里进?很快就有了答案,唐巽鹤手中的戒指轻轻的按在“封”字中寸的那一点上,整个面壁便分成了两块。唐巽鹤走了进去,凤承平也快步跟上,待得他进去之后,整个机关又再次关上,只不过,这次面壁上的字,换成了“械”。 凤承平今日才知道原来封械堂这里竟然藏得有如此精巧的机关,他也不多问,只是跟在唐巽鹤身后,通道两边的长明灯明灭不定,不过当唐巽鹤走过时,两边的光焰都莫名的大涨起来。 终于,唐巽鹤停下了脚步,轻声道:“跪下。”声音轻微,仿佛是怕惊扰了谁一般。 凤承平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双膝下跪,却见得师父也已跪下,而两人身前,竟然放了许多个灵位。 凤承平一眼扫过去,心下一惊:恐怕这里有百余个灵位……供奉在这里?难道都是老屋的人?只听身边的唐巽鹤道:“老屋弟子,唐巽鹤,凤承平前来祭拜逝者英灵。”罢自己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缓缓的站起身来,凤承平在后面看着,只觉得唐巽鹤似乎又老了些,心中竟蓦地一酸,他仔细看着上面的灵位,才发现,每个灵位上面都挂着一枚的铁牌。“真是老屋的先辈……”凤承平心中了然,只见灵位的名字旁,还写着其平生修复的暗器。 唐巽鹤缓声道:“承平,叩首三次。”凤承平重重的点了点头,极其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唐巽鹤并未让他起身,他也就这么跪在那里,看着那些灵位。唐巽鹤暗自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些灵牌,供奉的是老屋二百四十六年来不幸身亡的英灵,正是因为他们,我蜀中唐家堡的威名才得以维系。天下人都知道唐门暗器机关霸道惨绝,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它的背后承载的是什么?” 唐巽鹤的声音还是很轻柔,而凤承平心下却是悯然:“师父,师兄师姐们,还有自己,将来也是魂归此处吗?”只听唐巽鹤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们为了那些冰冷的事物,无日无夜的沉浸在修复中,最后身死魂消,可又有多少人记得他们?他们的名字,是不被允许出现在其他地方的啊……” 凤承平心中猛地一震,满是惊异的看着那些灵位,难怪自己从未听过老屋有过哪些高手,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声,听过的,只是他们创造修复出来的暗器,又取得了怎样的辉煌。而这里的人,似乎早已不在乎这些东西,他们早已把一切都交给了老屋,道如何?以己证! 老屋的人,有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虽有遗憾,但无后悔。凤承平看着那一个个如血般鲜红的名字,眼中不由得湿润起来,“陆轩——追命弹,风陵——情人箭……”一个个平凡的名字后,都是一件件可怕的暗器,而到了后面,竟是一些凤承平只曾听过的暗器,“暴雨梨花针——唐傲……”这是倒数第二个灵牌。凤承平知道,唐傲,正是上一任的老屋掌控者,自己的师祖,原来竟是修复唐门镇牌之宝暴雨梨花针而亡…… 而当他的眼睛移到最后一个灵牌上时,眼中积蓄的泪水终于爆发出来,无声息的流下,他已看不清那位先辈的名字,只是看到了那个暗器的名称——孔雀翎。 天下第一,无人可破的暗器……谁又知道它的重制者是在这里? 凤承平埋下头,克制着自己满是泪水的脸庞,浑身颤抖着。 一旁的唐巽鹤轻轻一叹:“又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萧然听秋水 上 唐巽鹤看着自己犹自光滑如新的一双手,这双手曾亲手制造出许多威力无匹的暗器,也曾亲手刻下这里寥寥的几个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时常在想,是否要先提前给自己准备一个?不过再看看老屋里现在几人的状况,他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不敢放手。 唐巽鹤抚摸着看上去较新的几个灵位,淡淡道:“这里一共有一百三十七个灵牌,其中有六个”他顿了顿“是我亲手做的。做的不好,恐怕再与他们相见时又要被笑话了。你师父我这些年来做过不少稀奇玩意,可是的确不擅长做这个东西啊。你们六人,我都带进来过,到时候六个人记得帮我做一个好看一点的,放在这里倒也不算丢脸。”到后面,语音竟已是不出的疲倦和落寞,忽然他身子猛地一震,语气陡然严厉起来,继续道:“谁要是敢偷懒,可得先问问我这双手答不答应。” 凤承平闻言抬起头,脸上的泪水早已埋进土中,一生可流的泪实在太少了,因为这些都要用别人的血来换,凤承平宁愿自己多流些血,也不愿再流泪。可世事真的随人愿吗?凤承平不知道,所以他只能自己克制住,用尽方法的去避免。 唐巽鹤右手垂下,向凤承平做了一个上托的动作,凤承平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在膝间,便不作抵抗,慢慢的站直了身体。唐巽鹤走到他身后,问道:“今日我找你来,除了正式入门,还有一套武学要传授于你。” 凤承平闻言一愣,听老头讲了这么多,自己竟是将这平时最挂念的事给忘了,当即追问道:“是什么厉害功夫?莫非要教我漫天花雨了?”唐巽鹤笑了笑,摇头道:“以你现在的水平,学漫天花雨太过于勉强了,现如今,你们六人当中,也就李昔能学我这绝技,可惜他志不在此,我也不便勉强。你就别多想了,我要教你的,是一套刀法。” 凤承平听完,心下一阵计较:“唐门战斗,多是机关暗器伏击,配以匕首近战突袭,依靠身形上的优势,切入战局,也能很快的脱离开,所以内堡的那些人,多是配的匕首与暗器,却不曾听过有谁是用刀的好手,老头子不会到现在来诳我吧?”想到这里,忽觉背后一凉,对于金属的敏锐感觉让凤承平迅速的转过身来,只见唐巽鹤手中已多了一柄刀。 刀长不盈一寸,通体银白,在烛光的映照下仍然透出一股寒凉之气,凤承平不由得赞叹道:“好兵刃。” 唐巽鹤只是一笑,手握刀柄,刀身上清晰的映出他神俊的脸庞,凤承平知道唐巽鹤要给他演练招式,目不转睛的盯着其握刀的右手。 手动了。凤承平也紧张起来。 而下一瞬,他就想骂娘了。 堂内的明烛在挥刀的一瞬全部熄灭。刹那间屋内已被黑暗吞噬,“这是……在耍我?”凤承平愤懑不平得想,可当他静下心来,聆听着这接连不断的风声,突然明悟了,“原来是这般……”一丝微笑爬上嘴角,凤承平闭上了双眼,开始全心全意地用耳,用四肢,用心去感受周围劲风的变化。 这种在黑暗中感受的状态虽是让凤承平极为不习惯,不过对于长年累月接触金属的人来,这种感觉让他有了许多新的体会。黑暗持续了大概半刻钟,刀劲消散,明烛复,同时凤承平睁开双眼,身后传来唐巽鹤的声音:“不错。可曾听清楚了?” 凤承平微微颔首,看着四壁摇曳的烛光,低声道:“来得太突然,大概算是听到一些,要不您再给我演练一遍?”唐巽鹤抚摸着刀身,终是叹了口气,将刀轻掷给凤承平,同时道:“反应还不算慢,刀收好,不要随意拿出来用。” 凤承平点头称是,伸手准备把刀拿住,可就在手指刚碰到刀柄的时候,脸色一沉,竟是没料到此刀颇为沉重,突然掷来,一手居然有些拿不稳,刚刚才祭拜了老屋英灵,凤承平可不想在这里丢人,左脚后撤,右手作了一个引势,卸去不少力道,堪堪将刀握住,心下不由得一惊:“刚才听老头衣袂飘动的风声,他的动作不是特别快,但破风声决计不会这般,我已想到这刀不寻常,却没想到有如此之重。”他稍一掂量,已知这刀应有十七八斤,也不知是什么材料铸成,按道理来,像这样巧的武器,如果超重的话,其锋利程度应该会下降不少,所以唐门中人身上携带的暗器毒砂虽然不少,但为了保证其杀伤力,选择的往往是巧轻盈的类型,加以独特的手法发出去,以达到出手制敌的目的。可这刀只是近观,就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握在手里的时候,更是让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傲气,刀身明显被人用特殊的手法改造过,里面的杀气并未泄出。凤承平这几年来摸过的暗器、兵刃也不算少,然而也是第一次见过如此奇特的刀。 凤承平看着手中的刀,想着唐巽鹤刚刚的话,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询问道:“我,不是要我带着这么重的东西到处跑吧?”唐巽鹤摇摇头,笑着道:“当然不是。” 凤承平顿时放心,细细的看着手中的利器,道:“我就知道,老头儿您还是对我这个徒弟挺好的。”唐巽鹤淡然的补了一句:“不仅是跑,平时无论做什么都要带着。”话一出,凤承平手一抖,刀差点掉下去。他满脸疑惑的看着唐巽鹤,问道:“这……没开玩笑?” 唐巽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如果知道这刀的来历的话,就明白我不是在开玩笑了。”凤承平听闻此言,倒是开始好好的打量这手上的武器了,唐巽鹤虽然平时爱吹牛,总自己武功如何如何,也不见他何时踏出过山门过,不过对于其他的事情,凤承平倒不认为这位老屋的掌控者是在笑。 凤承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所了解的金属,没有一种会给他这样的感觉,就连门派镇派之宝——暴雨梨花针所用的东海铁英,也只是很接近这种感觉而已,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凤承平不知道,死撑着不问,装作仔细查看的样子,等着唐巽鹤自己出来。 唐巽鹤看了看一旁低头深思的凤承平,叹了口气,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老屋里面的所有材料你基本都过了手,但仍然没认出这是什么?”凤承平声嘀咕了一句:“我早就我们的材料少了些,门主也不给发些银钱来……”如果唐门门主唐天行听到这句抱怨的话,估计直接会气背过去,唐门老屋的材料,别人不知,但门主可是很清楚的,许多珍奇无比的金属、材料、械图都放于此,虽不至于天下一石,独占八斗的程度,但好歹也拿了四五成走了。好在唐巽鹤听到这句话时并没有发怒,倒也跟着了一句:“是啊,有些材料的确是太少了。” 凤承平挠挠脑袋,腆颜一笑:“我也就随便,您老人家别往心里去。不过这刀看似巧,入手颇沉。刚才施展刀式的时候并没感觉气劲外泄,而此时我拿在手里的时候,却又感觉到里面有很强的杀意。这把刀的材质,绝不简单,比之玄铁之尊的东海铁英也不遑多让,却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用何等材料所铸?” 唐巽鹤目光转移到那片灵位上,凤承平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听唐巽鹤缓声道:“这把刀,其实应该是一副暗器的……”他摇了摇头:“天下无双、九州无匹的暗器之王,你没见过孔雀翎,自然是认不出它的材质。”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萧然听秋水 中 凤承平全身剧震,这一寸见方的刀,用的竟然是当年修复孔雀翎时的材料?那么……他的手微颤,不知为何,有一个念头攫住了他,他只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脑袋中竟霎时空白了,“天下无双,九州无匹,暗器之王,皇天之赐,绝世凶物……”孔雀翎身上承载的名号实在是太多,多到人们已只能靠想象,才能大概猜测到这重重光华下的真实面貌。d免费门户 凤承平的确没有见过孔雀翎,关于孔雀翎的记忆,也只限于其最后由唐门一位绝世天才修复成功,交由给了秘密委托于老屋的孔雀山庄。可听那位天才最后也因此耗尽心力而亡,这已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时光太久,久的让凤承平都感觉恍若前世一般,这种传中的暗器,他实在难以想象当年那人是凭借何等的才华与毅力,加之上天的眷顾方完成了这个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须知孔雀翎的创造,花费了孔雀山庄三代庄主的心血,前后历百年,才让这等神器现于人世,而当时送至老屋的设计图,竟是没有几人能看懂……这些都是凤承平平时听老屋师兄师姐闲聊时知道的,至于孔雀翎真正的面貌,能活着见到的人不多,听大师兄李昔曾有幸见过,只不过他绝口不提此事,其他人对此的态度也只限于高山仰止了。而如今唐巽鹤告诉他,自己手中握着的刀,所用的材质竟是当年修复孔雀翎的金属,如何能让他不震惊激动? “那……当年修复孔雀翎的那位天才是谁?师父你认识吗?”凤承平咽了咽口水,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他想知道,当初的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制造出这样的奇迹。唐巽鹤眯着眼,双手负于身后,用着满是骄傲的语调道:“她是你的师姐,如果现在还活着,按照规矩,应该算是你的师叔了。”凤承平闻言一惊,没有想到这位天才……还和自己师出同门,刚才在灵位那边似乎看见了孔雀翎的名字,但制作者却是没看清楚,但此时灵位已被唐巽鹤高大的身形给挡住,于是他也不再计较,决定等日后有机会再。而且,他也听出了唐巽鹤掩盖在那语气之后的悲凉,甚至,还有一丝愤慨?所以,凤承平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去询问自己这位无人提及的师姐的消息,只是道:“这刀,是当初重制失败后改造的吗?” 唐巽鹤点点头道“这把刀是我用失败后剩下的材料重新淬取提炼而成,然后过她的一些秘技,将杀气凝入兵刃内。孔雀翎的材料是几乎已是传的九霄铁精,当年的修复将老屋取得的这点材料耗得一干二净,你没见过也正常。” 凤承平一听到九霄铁精的名字,不由得“啊”了一声,回忆起了自己在老屋的藏书中的确看过对这种神奇金属的描述。 九霄铁精,天地神物,世间绝珍。无人知其成所,状若精铁,然论其金质,独步天下,冠绝九州。且奇效良多,君子以气化其状,天性阴寒,故绝炽杜热,锋锐无当…… 凤承平早已听过这种法,当初觉得不过是无稽之谈,因为有许多东西完全违背他们老屋对于金属铁器的认知,并且从未在老屋见过这种类似的材料。想着这些记载不过是哪位前辈无聊之时突发奇想写下的,而现在唐巽鹤告诉他,孔雀翎的材料就是这九霄铁精。怎能让他不惊讶?也只有感叹自己见识短鄙,有如井底之蛙了。 凤承平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刀,低声问道:“把这东西交给我,不怕有失吗?” 唐巽鹤笑了笑,反问道:“对自己没有自信?你手上现在拿的,可是与孔雀翎同出一脉的兵刃。” 凤承平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传我武功不是一件太顺利的事……让我练了这么多年的轻功和臂力,莫非你早就准备好了?” 唐巽鹤笑着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你的轻功,勉强算练到家了,臂力尚还差些,不过那套刀法好自领悟,可以弥补这方面的缺点,至于内力……我教你武功,可是让你防身不是让你去拼命的。尚未加冠,若无奇遇,内力能强到哪去?不过好在你也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也不会傻和别人去拼命。这刀只要别人不拿到手中,是感觉不出有问题的。” 凤承平听完之后,默然把刀收好,长出了一口气:“唉,为老不尊,连自己的徒弟都要算计下。这次交待了这么多,看来交待的事挺麻烦。” 唐巽鹤转过身,淡淡道:“去苏州的烟雨庄,把那里的一块九霄铁精取回。若是有强敌阻扰,就找机会用这刀把它毁掉。” 凤承平听着这古井无波的语调,心下生疑,九霄铁精的存在,一直都是秘密,但老屋为何知道?他反问道:“就这么相信我?要是我没法做到怎么办?回来不会被你狠揍吧?” 唐巽鹤的语调依然很平淡:“人事已尽,天命若如此,也是没有法子的。最多扣你三年银钱罢了。” 凤承平腆颜,又把刀拿了出来:“那啥,我其实觉得李昔师兄更适合这任务,要不我找他去?” 唐巽鹤并没有阻止,只是道:“未尝不可,那就先用你五年的银钱来抵这刀法的学费吧,我去找找账本……” 凤承平收刀于后,正色道:“徒儿这就前去准备出行,定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唐巽鹤闻言,呵呵笑道:“不急,准备个一月再走也行,不然还得去那边等上一段时日,先把这边你的一些事处理了……” 凤承平像是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随后身子不由自主的被唐巽鹤带着,走出了祠堂。 回到自己的屋中,凤承平坐在桌前,打量着桌上的那把刀。看上去与其他的兵刃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显得袖珍一些,只有当你握住它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一股难以抑制的冰凉气劲慢慢渗进你的肌肤,随着你的热血,周身流动,你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刀中蕴含的杀意。凤承平轻轻拿起刀,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开始回忆当时在祠堂中的那种感觉,他开始挥舞起手中的短刃,破空声充斥在耳际,若是有人在一旁观看,定然会觉得很惊讶。因为那柄短刃竟脱出了他手,凤承平尽管动作变化无端,短刃始终只在身前一两尺的范围中移动。 “看来没有更强的内力,是很难驱使的。”挥舞了近半个时辰,凤承平全身近乎脱力,只得收回刀,不禁叹道。早就听孔雀翎有伸缩自如的特性,所持之人,就算手无缚鸡之力,只要懂得使用方法,也能操纵自如。其虽然材质与孔雀翎相同,但显然没有这种特性,我尝试了各种方法,也不能操控它,看来传毕竟是传,驭兵于己,杀人于千里外。这种东西毕竟是虚妄,不然大家都去学炼器算了,还学什么武功…… 然而凤承平也知道兵器脱手悬浮于自己一尺之外,这并不难,很多武学高手都能做到,不过其中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这样的花花架子。但是以他目前的内力,能支撑半个多时辰,就很让人惊讶了。凤承平自嘲一笑,心中了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唐巽鹤教自己刀法,就是为了不让这刀的特性展现出来,如果不是有一击制敌的把握,自己持有如此宝物让别人知道了,恐怕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凤承平寻思应是这个道理,看着放在手臂上用机关装饰起来的刀,无奈的笑了笑,将刀取下来,刚才只是用内力将刀牵引住,尝试着操控,现在他想试试把内力注入到里面,看看九霄铁精是否有传中如此神奇。心念至此,右手微动,刀从机关出弹出,凤承平将其握住,催动内力注入兵刃内。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内力刚一输进去,整把刀就颤动起来,随即猛地一震,凤承平措手不及,好在多年来的训练让他的反应极其敏捷,转瞬之间加大了力度,牢牢握住了刀柄。 “嘿,看不出来你倒还有些脾气。不巧我今天也是个犟牛,老子还不信了!”话间内力不断的涌入,同时承受着内力返涌回来的力道,两股力道相碰,由于是同源,虽不至让人重伤,但也早已气血翻腾,可凤承平死撑着握住刀柄,不断地向里面输入内力。 只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凤承平已是汗如雨下,有苦自知。就在半身内力都已倾入进去时,刀身竟然猛地长了两分!而像是解除了部分束缚一般,一股浓烈的杀气喷涌而出,凤承平心中即喜又惊,喜的是果然九霄铁精可以靠输入内力改变其长短,而惊的是这次对内力消耗如此之巨,那改变形状又有何意义?而同种材质制成的孔雀翎,就连是个弱书生,也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凤承平寻思着其中的道理,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将刀装好,此时天色已晚,心中默默演练了一遍唐巽鹤传授的刀法,寻找那股在祠堂的感觉,今晚听唐巽鹤的刀法,手中拿着此刀,却是举重若轻,身形变换之间如行云流水……凤承平不断的在脑海中模拟着起手,身法,变招……不知不觉中竟昏沉睡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萧然听秋水 下 待得凤承平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凤承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昨晚的疲惫让他现在还有些恍惚,然而当他发现,那柄刀赫然被握于手中时,脸色变得说不出的奇怪:“我明明记得昨晚将它装好了……”他满是疑惑,再次将刀收好,起身检查门窗,并没发现有谁进来过的痕迹。 真是怪事,这刀怎么到我手中去了?莫非是昨晚思索太深,睡梦中又拿起了刀操练一遍?凤承平再次将刀收好,从居室左侧的柜中拿出一叠图纸,略微思考了下,便拿起旁边的笔刻画了起来…… 一根根线条交错,凤承平极其仔细的在那里对比刻画着,不时又停下,看着纸上的图形,思索着下一笔该如何操作,耗费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绘成一副简易护甲的图,他将其他图纸放回原位,然后拉出床底的箱子,打开六道机关锁,将一个小物事摸出,揣在怀里,随后才将画好的图纸拿起,走出屋子,径直朝着右边的房屋跑去。 “宜宁师姐,宜宁师姐?”凤承平极其有礼貌的轻叩房门,随即站在离房门有五步之遥的地方,静静等着屋内的人,他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应该尚未过巳时,平常这个时辰的话,这位师姐是定然还没出门的。 果不其然,里面传来了一声慵懒的应答:“是小师弟么?先等我一下……”音色温软干净,像是初春的嫩芽一般,给人喜悦的感觉。若是只听声音的话,就像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大姐姐,而事实上也是这样的。当然,凤承平是不这么觉得的…… 凤承平拿出右袖中的笔,展开图纸,继续修整着上面的一些问题,几年的相处,凤承平早就摸透了自己这位师姐的性子,敲门之后,总是有的你等的,记得那年严冬,第一次来找这位师姐的时候,自己就足足等了两盏茶的时间,开门的时候,凤承平不得不揉捏着自己被冻得通红的脸颊,而不巧的被这位师姐看见,从此就以捏他的脸颊为乐了。 过去了大半刻钟,凤承平放下画笔没多久,房门终于打开,一名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缓步走出,女子身材颀长,鹅黄色的衣衫衬托出其美好的身材,她眨着明亮的眼睛,一双纤纤玉手直接抓向了凤承平的脸庞。好在凤承平早有准备,此时离房门尚有几步之遥,女子刚有动作,他就一个后撤,躲开了那美丽的魔爪…… “宜宁师姐,我有事情找你帮忙……”凤承平躲开之后不等对方有下一步动作,就直接开口说明来意,这些都是以往的教训换来的,上一次凤承平大声嚷嚷着师姐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怎可如此儿戏。反而被顺道路过的欢喜、清歌两位师姐投以暧昧的眼神,而随后就是宜宁师姐的一顿痛揍。 宜宁理了理自己如瀑的长发,凤承平看着那轻盈自如的动作,感叹道确有七分风情,可是怎么就老喜欢玩小孩子的游戏呢?只是殊不知,年仅十七岁的自己,在对面看来,的确可以算是小孩了。 “唉,果然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是不是等会又要去找唐盈弦那小妮子了?你今年也十七了吧,要不要我去帮你说说媒?”宜宁调笑道,听得凤承平汗毛直立,赶忙赔罪道:“师姐,算是我不对。这次我在成都的彩云轩看到只珠钗,觉得很适合你,就买来了。”说罢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制作精巧的小盒子。 宜宁双眼光彩闪烁,素手接过盒子,轻轻打开,只见一只玉质珠钗静静躺在盒子中,宜宁眼中满是柔色,轻声道:“我还以为会是凤钗呢……”凤承平心下忐忑,须知每次找宜宁师姐帮忙,师姐都会帮他处理得很好,而自己一直未曾有过实物的答谢,那次听欢喜师姐与清歌师姐聊天的时候,知晓女子大多喜欢这类装饰。这只珠钗他已经在成都最大的珠玉铺彩云轩看了很久,质地,工艺都是上选,却因价格太高,止步门外,无奈只得祈祷别被他人买了去。这次得了不少银钱,就兴冲冲拿了一半多去将这珠钗买了去,只是付钱的时候老板娘的目光让他感觉略微不舒服……他小心的问道:“师姐你刚才说什么?是不喜欢么?” 宜宁将盒子扣上,放入袖中。摇头笑道:“我说还是小凤第一次送我这种贵重物事呢。还好啦,看来你这次下了血本,只要不是让师姐去偷什么掌门令之类的事,我都没法推掉了。” 凤承平顿时放下了心,拿出图纸,笑道:“师姐你说哪去了!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你,这次的东西,你喜欢我就很高兴了,还敢奢望什么……” 宜宁笑了笑:“那好,既然你没事,我就回房去了。”说罢,竟然真的转身即走,凤承平一愣,随即拉住宜宁的水袖,慌道:“师姐,我刚才就客气客气。其实,这次是有个小忙麻烦你的。”说罢腼腆一笑。 宜宁转回身来,凤承平连忙松手,把图纸递过去,不等对方开口就说道:“我想给楚楚装上烟雨断肠,不过需要雪蚕丝做的铠甲覆盖到它身上,这样别人就很难看出来了。师姐在这方面比我强得多,所以就麻烦了。” 宜宁接过图纸,眉头微皱:“楚楚?那只大猫熊啊。你还真舍得,用雪蚕丝来做……”说罢打开图纸,微惊道:“那只猫熊已经长得很大了?你应该也知道雪蚕丝的韧性可是很强的,居然需要的这么多,都快赶上常人的两倍了。” 凤承平点点头:“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拜托师姐了。不久后我将去苏州烟雨庄,师姐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宜宁螓首稍斜,笑问道:“这算是那些夫子说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吗?”凤承平一怔,垂头赧颜笑道:“师姐又来调笑我了。”却见一双素手,放于自己衣领前,在自己衣领前轻轻扑打着尘土,帮自己整理着衣衫,“多大的人了,好好照顾自己。我不调笑你了,你去准备吧,老屋里面,只有你经常到处闯,我们几人,算是习惯待在这里了吧。”宜宁一边笑着说着这段时日的趣事,一边帮凤承平整理着衣衫。凤承平低头看着这一幕,一如当年自己刚到这里时那般,那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女孩,却是他刚到这里时最为照顾自己的人,在那个冬天,这个女孩的一抹笑容,似是驱除了整个严冬的寒冷。 只听宜宁突然道:“咦,换了新武器吗?” 凤承平点点头,挽起衣袖,将机关展露出来:“是老头儿给的小刀。”宜宁看着那珍奇的兵刃,笑道:“早让你别那么叫先生了,这刀看上去很小巧的样子,有没有名字?” “还没有,要不师姐帮我取一个?”凤承平摇头说道。宜宁手中动作不停,略微思索,开口道:“就叫它秋水如何?” 凤承平拍了拍右手的兵刃,“以后就叫你秋水了,听到没?” 宜宁吃吃笑道:“你和它说,莫非它还能听懂你的话?” 凤承平笑了笑:“它不止听得懂,刚才还说了话。”宜宁看着他,笑问道:“我倒想听听,它说了什么。” “它说,宜宁师姐……真是一位很温柔的师姐啊。”凤承平轻轻说道,丝毫不觉宜宁的动作蓦然停住了。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天地仿佛停留在这一刻,两人静静的站在一起,都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如多年前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忽然,凤承平又听见了宜宁轻柔如梦的声音,萦绕耳边,似风般的飘过:“我也听到它说话了哩。”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前路渺茫茫 上 不知过了多久,自己看着宜宁师姐停下手中的动作,拿着图纸回到屋中,整个过程中再未发一言,凤承平还是感到恍恍惚惚,禁不住怀疑刚刚的场景其实只是自己的妄想,可衣领上残余的温软香气却分明在告诉自己刚才的温柔不是梦幻。凤承平看着整好的衣衫,笑着摇摇头。他望向庭中那棵已亭亭如盖的枇杷树,淡黄色的花瓣在微微摇动,像是在向他招手一般。还记得这是他数年前第一次到老屋时,与几位师兄姐栽种下的,年岁悠悠,凤承平却感觉周围什么都没有变,老头儿还是一如当年的精神,师兄姐们也还是颇为照顾自己。可这颗愈来愈粗壮的枇杷树却在提醒他,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小毛孩了,许多事都在悄然变化,到了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凤承平望着在微风中摇曳的娇小花瓣,笑着轻声道:“没想到你也开得如此繁盛了,待我回来,你也应该结果了吧。”他转身离开。和风又起,卷起片片花瓣,撒向晴空,撒向轻云,然后若飞蝶般落在凤承平的衣衫上,落在凤承平的心湖,他信步离开,再次归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坛佳酿。 “但愿欢喜师姐这个时候可别又出门去了。”凤承平心中暗道,提着酒走向一旁的廊道,瞧见东边的一座木屋,四周谷物环绕,此时朝晨未过,枝叶上还闪耀着晶莹的水珠。“看来出去过,不知道现下回来没有。”凤承平摇摇头,一个闪身来到门前,拍了拍门。 “欢喜师姐?我给你送酒来了。”凤承平略为提高了音调,只听门内窸窣声响,不知是何物出声,凤承平还待细听,屋门便已打开。一个模样娇俏的“小女孩”站在凤承平身前,身着一身翠绿色衣衫,脚上穿着一对虎头布鞋,腰间别着一枚两尺长的竹筒,她抬着头,一双剪水秋瞳煞是惹人怜爱,配上一张俏皮可喜的脸庞,眉目之间颇为动人,只见她脸上浮现出两个小酒窝,笑吟吟的道:“呵呵,小承平还知道给师姐我送酒啊,知道你有事,先进来吧,别在外面干站着。” 屋里的摆放很简单,一张小床,一张木桌,然后便是一个大大的书架,井然有序的摆放着不少卷宗。不过,凤承平知道那些卷宗里面没有实际的内容,只是一些编号而已。因为,欢喜师姐,记忆力骇人,不仅有过目不忘的神通,并且能够在数刻间想起起相关的内容。除此之外,最为显眼的就是前面那个醒目的酒架了,摆放着大大小小各种不同的酒坛,当然,都是空着的…… 欢喜盘腿而坐,脸上依旧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凤承平手中的那小坛酒,凤承平也不拖拉,将酒放在桌上。“欢喜师姐,这是我回来时一位朋友送我的酒,虽称不上佳酿,不过尝起来却是别有一番风味,我知道欢喜师姐你嗜酒,就给你多要了些来尝尝……” 欢喜樱唇轻启,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随即手一拍,揭开上面的封布,单手托起酒坛,直接灌了下去。 “师姐,这酒很烈,不能这么喝的……”凤承平没想到欢喜动作如此之快,尚未反应过来,酒即已经入口。只听得咕噜咕噜声响,欢喜将酒坛一放,樱唇像染了血一般艳丽,而双颊更是早已布满红霞,小巧精致的脸庞在此时看来,平添几分妩媚之色。凤承平略微一算,心下暗惊,欢喜师姐这一口恐怕喝了小半坛下去,也不知她支不支撑得住。 “师姐,你没事吧?”凤承平低声问道,欢喜摇了摇头,将腰间的长竹筒打开,把剩下的酒灌了进去。凤承平顿时无言,欢喜师姐虽然看上去身材娇小,面貌如二八少女,但实际年龄已经不小了,进入老屋也已十余年来,这好酒的脾性从凤承平最开始见到这位师姐时就没变过,刚开始还偷偷让凤承平尝她自酿的酒,看着他面满通红不停咳嗽的样子咯咯直笑,而酒量也是特别的好,去年年夜饭的时候,几位师兄被轮番灌了个醉,后来听清歌师姐说,要不是唐巽鹤用了内劲散酒这种“卑劣”的手法,那老屋的男子估计就全部被灌到了……凤承平一直很奇怪的是,师姐如此嗜酒,可从来没因为贪杯误过事,而她的记忆看上去也从未受到过影响。 “当真好酒!”欢喜笑着赞叹道,“小承平,我可不记得你的好友里有什么酿酒高手?” 凤承平指了指前方佳人,笑道:“师姐不就是一个酒仙么?怎么会说没有酿酒高人。”欢喜小手一下拍到凤承平脑袋上,却是毫无力道,“就会说好话,你师姐水平如果高的话,每次送你们酒喝,你们怎么都千推万辞的?” 凤承平苦笑一下,拱手赔礼,说道:“是承平不对,下次一定好好品尝。我的确不认识什么酿酒高手,这酒是叶影送的,说是他娘亲酿制,他说因为公门办案,条件辛苦,所以他时常带着这烈酒,疲累时喝上两口好醒神。” 欢喜素眉微蹙,“叶影?嗯,我记得那个小捕快。说来别人比你虚长几岁,可都已经吃了四年的公门饭了。他娘亲的酿酒手艺还真是不错。对了,这酒有没有名字?” “唤为‘泉涸’,是他娘亲取的名字。不明白为什么这酒会取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泉水干涸,似乎不是什么好寓意吧?”凤承平答道。 欢喜展颜一笑,手上刻刀在酒坛上刻上“泉涸”两字,便往后一扔,精准无误的将酒坛仍在了放酒的架子上。凤承平暗自赞叹师姐的暗器功夫真是越来越高了,欢喜却轻声念到:“泉涸么,倒也是个痴情人,好一坛泉涸。”念及此,抬起头来,看着凤承平道:“酒我也喝了,说罢,有什么事?” 凤承平挠挠头,笑道:“看来我这点花花肠子是还瞒不过师姐。这次师父交由我一个任务,让我去苏州烟雨庄一趟,寻一块精铁回来。其中有许多细节,我想来请教一下师姐。” 欢喜沉吟了一小会,脸色酒色犹未退去,可表情却也严肃起来,她起身把房门关上:“这样吗?是先生交待的事……我知晓了。小承平,那么我说的话你可得记清楚些。” 凤承平点头应允,欢喜继续说道:“烟雨庄毗邻苏州,是个小镇,因为秋冬之际,多飘渺烟雨,故而叫做烟雨庄。周围势力虽是鱼龙混杂,但你只需留意君子堂、极乐谷还有风铃园就够了。不过风铃园自从改为风铃谷之后,极少参与江湖争斗,应该不会影响到你……” 凤承平静静听着欢喜陈述,虽然大段的资料听来无聊,好在欢喜声音如莺般清脆,倒也很自然的接受了,“对了,你要寻的铁精是哪一种?”欢喜说着说着突然发问道。 “是九霄铁精……”凤承平瞄瞄四周,才低声道,却不料欢喜的面色倏然变化,失声道:“什么?先生让你去拿这个?” “嗯,不过他说如果不行的话,毁掉也可以。”凤承平点点头,解释道。“毁掉?先生这是怎么了……九霄铁精,绝世之物,凡兵根本不能伤其分毫,你怎么毁掉?听说你昨天去次祠堂,不会这个就是你的入门试练吧?”欢喜神色满是担忧,一时又不明白唐巽鹤的用意到底是何。 凤承平做出一副肯定又无奈的表情,随后安慰道:“师姐放心吧,老头儿告诉了我方法。再说我可是一个怕死的人,情况不妙,我撒腿就跑,绝不会吃亏。” 欢喜上下打量了番他,终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好吧,总之你要小心。既然知道了这个,那么接下来我说的内容你一定要好好听着。” “君子堂建于东海之滨,创派至今方廿余年,却已为江湖八大派之一,其手段不可小觑。门主萧别情是万苏山庄萧千秋之子,但也有传言说两人只是养父子而已,但几乎无人目睹过他的武功,所以你就千万不要招惹。” “为什么?”凤承平纳闷道。 “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深浅,那,就意味着……”欢喜冷笑一声道“见过他武功的人,都死了”凤承平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另外智囊石砚冰本是玉树山庄的少庄主,但却在二十年前将庄主之位让给了弟弟,自己孤身一人与萧别情创立了这君子堂。”欢喜顿了一顿,取下腰间竹筒,抿了一口之后继续说道:“那石砚冰颇有手腕,将君子堂治理得井井有条,并且邀请了不少极具名望的大家前来做客卿,一些杰出的世家弟子纷纷拜于君子堂门下,玉箫三公子中的燕长空、东方凌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听到这里,凤承平眉头微皱,出声问道:“我听说君子堂门下,皆为士子风流之辈,整个门派学风极盛,出仕之人亦不在少数。然而自身从未表态过正邪立场,与我们唐门一样,处于一个中立的态度。他们与朝廷,是否达成了某种盟约?” 欢喜摇了摇头,答道:“你是在担心朝廷也参与进来吗?这倒不至于,朝廷对江湖的管制虽然颇多,但大多数小动作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君子堂的话,是不大可能与朝廷达成联盟的,当初皇帝赐予八派丹书铁劵时,君子堂门主萧别情就直接公开拒绝,使朝廷颜面大损,而且这么多年来,也不曾让门派重要人物与朝廷有什么来往,两三年还可能是做戏,近十年均如此就不太像了。”凤承平点点头,暗自想道这位门主倒也是个颇硬气的人,可感觉这不太像那群读书人的做法啊。 欢喜见凤承平若有所思的样子,补充道:“我之所以给你说这些,是让你注意一个人。” 凤承平拉回思绪,“师姐所指的,可是那东方凌少?” 欢喜露出一个你还不算笨的目光,点了点头:“他是东方世家的二公子,年纪轻轻就孤身前往君子堂求学,因其心性坚韧,天资卓绝,两年前被萧别情正式定为下任门主。许多人都认为,沉寂许久的东方世家极有可能会在他身上重放光彩。这些都是其次,那些读书人大多迂腐,以他的脾性,是断然不会做出卑劣之事,可麻烦就麻烦在他姓东方。” 凤承平也点点头。是啊,东方世家……凤承平作为唐门老屋的一份子,对于暗器制造来说,是有十足的信心的,但是如果谈论到兵刃制造,还是不得不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低头。虽然江湖没有类似于兵器谱之类的榜单,但是凡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过几年的人都知晓,东方世家所铸造的兵刃,多是利器,而由家主东方城过手制造的兵刃,更是千金难求的神兵,江湖上口口流传的十大神兵,就有四把是出自东方世家。唐门的暗器虽然独步天下,镇派之宝暴雨梨花针扬名宇内,但江湖上大多数人还是认为,暗器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所以十大神兵中不包括暗器。虽然自朝廷严格控制兵刃锻造后,东方世家开始逐步没落,但百年来的底蕴,依旧足以让东方一氏名列四大世家之中,他们现在缺少的,只是一把神兵而已……而这次九霄铁精现身,凤承平觉得东方凌少对此不可能没有察觉,但老头儿却是用一副不慌不忙的口吻来吩咐,难道这里面尚有一些环节,自己没有想到? 欢喜饮了一口佳酿,看着眉头紧缩的凤承平,笑道:“你也别太紧张,虽然他是东方世家的二少爷,不过为人过于拘泥正道,看起来就傻了些,上次我去寻找东海玄英的时候,那笨小子就被师姐我给骗了一遭,后来看他也不容易,还是留了些给他。不过那小子功夫的确不错,师姐我除开轻功之外,另外几项倒还都敌不过他,君子堂武学,确有独到之处。不过小承平你自小就狡诈,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很强,此外唐门与君子堂也没有什么宿仇,应该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他长得很高,穿一身青色长衫,很好认的。”说完眯着眼,抿嘴一笑,看着凤承平奇怪的表情。 凤承平此时想的却不是欢喜师姐对自己的评价,心中另有一番计较,当初师姐靠着门内的资料算好了东海玄英的成型地点与时间,提早做好了准备,这才取回了东海玄英。但东方凌少也前去找寻,既然他能知晓东海玄英,天知道东方世家的底蕴中到底有没有关于九霄铁精的记载,而且欢喜师姐回来的途中从没发过信号求助,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会遇到伏击的危险……果然,前路还是迷雾茫茫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前路渺茫茫 下 欢喜看着他愣愣发呆的样子吃吃直笑,纤纤玉指点了点凤承平垂着的头,“喂,想什么呐小承平,不用在这方面上想太多。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真不是说着玩的了,极乐谷……我最担心的是他们。” 凤承平从思虑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还请师姐指点。” 欢喜左手拿着竹筒,右手葱指轻点着桌面,“极乐谷在苏州南部的无盐谷,根据影堂搜集的资料,应该是四十年前所建,初代谷主为莫寻仙,但江湖上从未听过有此号人物,应该是假名,倘若现在此人还在人世,应该已经是位古稀老人了,那莫寻仙在奇门遁甲之术上颇有造诣,对命理也很有研究,连失传已久的《连山》《归藏》都在他手上重现江湖。但是他为人实在是过于低调了,建谷之初的二十年,极乐谷只是在默默发展,收纳了周围许多人,在江湖上并没有多大名气。直到现任谷主单天冥的出现,极乐谷的势力才开始急剧膨胀,也是在他出现后的几年间,极乐谷与我们唐门成为了死仇。” 凤承平突然发问道:“极乐谷与唐门是死仇,这个我知晓。但是究竟是什么缘故,让态势变成这般?” “呵,”欢喜双眼迷蒙,又啜饮了一口竹筒中的泉涸,继续说道:“也是他太会算计,把整个唐门都摆了一遭,当时我尚未入门,这件事我也是通过影堂的资料知道的。二十年前,一名男子闯入唐门,意图偷取镇派之宝暴雨梨花针,然而被门中暗哨发现,最后竟然惊动了门中长老,刑堂、影堂长老双双出手,将他拦下。” 凤承平问道:“那人是极乐谷的人?莫非是因为他的死引起的?” 欢喜摇了摇头:“的确是极乐谷的人,却并没有死,他中了影堂长老的火器,虽然容貌半毁,但终究让他给逃了。” 凤承平闻言更是一惊,需知唐门分五堂:外堂,内堂,药堂,刑堂,影堂。内外堂分别处理内政和外务,药堂是管理门中资源所在,剩下的刑堂和影堂,一个负责审讯和刑罚,一个负责堡内安全、搜集情报与暗杀,每个堂口由一名堂主分管,同时配有一名武功卓绝的长老坐镇,刑堂长老和影堂长老出手,都没有将其性命留下,凤承平自问自己再过几年也没法做到长老,其他尚且不论,但此人的逃命功夫确已称的上上乘。 “当时无人认得此人所使的功夫,因为两长老联手都未将此人当场格杀,加之对自己火器威力的自信,这件事只是记录在案,并未宣扬出去。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度过了一年,大家也就渐渐把这事忘了。然而,谁都没想到,一年之后,事情才算真的开始。” 欢喜叹了一口气,说道:“当时,唐门接到朝廷圣旨,朝中之人怀疑我们藏有‘祸主之器’,并且言之凿凿,有人被火器打伤,而使用者正是唐门中人。朝廷发下圣旨后,言明将在半月之中前来调查。同时,江南霹雳堂质问唐门是否盗取了他们火器的研究成果,以图称霸江湖,请唐门派人前来江南商议。双管齐下,我们一下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凤承平啐了一口,骂道:“它霹雳堂算个什么东西,无非是朝廷的一条狗罢了,为了巴结朝廷不断研究威力巨大的火器来对付江湖人,倒还真是把自己当个角色了啊。” 欢喜闻言一笑:“的确是一条挺忠心的狗,不过小承平,不要小看他们,对火器的研究,霹雳堂的确有傲人的资本,只不过那群人中没什么谋士,一直被人当枪使。小看自己的对手,你可能会赔上一条小命啊……” 凤承平连忙抱拳称是:“师姐教训得是,是承平虚浮了。” 欢喜点点头,继续说道:“唐门领导商议之后,决定派出外堂、影堂的堂主与长老前去江南进行交涉,同时向江湖同道澄清并承诺,唐门并无大量研制火器之举,更不会以此来威胁江湖同道。另外,没有朝廷的支持,私造火器算是重罪了,当时影堂长老手上的火器,也只是老屋偶尔研制出来的一套,并没有太多,其余的都迅速销毁处理掉了。朝堂派遣官员前来巡视,当时姥姥认为不能和朝廷交恶,就降低了门派里的防卫,只在重要之处派遣影堂弟子设防,为的就是给朝廷的人一个祥和的印象。可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有个人,千不巧万不巧的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凤承平略一思索,问道:“是极乐谷的人?难道是单天冥亲来?” “除了他还有谁。”欢喜猛地灌了一口酒,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只有影堂记载下了这件事,堡内大多数亲历此事的人都不愿提起。那人当时也就二十四五岁的面容,但却须发皆白,在朝廷特使到来的前一个晚上,他突袭唐家堡,孤身闯入堡内,只凭一人一剑,连败堡中几名高手,然后用激将法,指名道姓地要求与刑堂内堂两长老交手。” 凤承平轻叹一声,赞道:“的确好手段,以那两个老家伙的性子,被后辈指名道姓的要求挑战,决计是无法推脱的,这样一来,他也避免了被堡内高手围攻的困境。” 欢喜点点头:“两名长老自然无法忍受这小辈的张狂与轻视,自然接受了挑战。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单天冥武功奇高无比,所用招式招招诡谲狠辣,两人皆败于其剑下……” 凤承平低头思索:“想必他当时应是极其猖狂了。” 欢喜看了他一眼,俏声说道:“这倒不是,他武功虽高,也没达到举世无双的地步,门中仍有几位能够制住他,比如姥姥,四公和唐先生的师父唐傲等人那时应该都有这个能耐。可那单天冥并未提出挑战,只是朗声说道‘岁前我单天冥胞弟被唐门中人所伤,致使容貌半毁,今夜权当作为一名兄长,特来拜会,败贵堡两名长老,非我所愿,今弟仇已报,闯堡之罪,自当受罚,同辈之中,若有能胜过我手中幽冥之人,单天冥甘愿授首。’” 凤承平冷哼一声,“果然是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么傲气。同辈之中,难道真没有人能胜过他?老头儿把自己吹得挺厉害,当年怎么不上去把那人的头给摘了回来?” 欢喜面色一肃,正声道:“承平,唐先生武功堡内无人见得,也许当年比之那单天冥尚且高出一线,可他能去吗?别忘了,我们是老屋的人,是影子……无论白天黑夜,都不能让别人知晓身份的影子……” 凤承平猛地一震,脑中想起的,却是那祠堂当中的一百多个灵位,对啊,我们只是影子……老屋是唐门的底牌,我们既不能大声的活,也不能光荣的死……争名逐胜,本来就与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是另外的事……这些都是入门时牢记于心的东西,我怎么就给忘了? 凤承平当即低下头,歉然道:“师姐,是承平糊涂了,对不起。” 欢喜严肃的面容缓和下来,小手摸着凤承平的脑袋,轻声说道:“唉,真是难为你了……”声音极轻,后面的话凤承平都已听不清楚,他抬起头来,只见欢喜对自己笑了笑,明媚的笑容顿时融化了两人刚才的不快,欢喜继续说道:“唐门众人自然都是不敢上前,怕自己无法胜过那手中剑,坠了唐家堡数百年来的威名,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从容离去,就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青年提剑走向姥姥,‘来人狂妄,惊扰长辈,是天行的过错。天行愿凭手中霜雪,扬我唐门门威,请诸位长者允。’姥姥看了他许久,终究同意了。 门人皆说天行掌门是一战成名,莫非就是这一战?凤承平心下计较着,却听欢喜继续说道:“姥姥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他这个二儿子,我想,如果不是唐天昂前辈早丧的话,现在的门主应该不会轮到他的弟弟吧。不过那场对决,却也是凶险万分。两人过招之后,堡内一些高手就发现了,天行掌门当时的剑法,不能算得上是剑法,更像是把身法练到极致之后,辅以的剑招,单天冥虽然一直将他压在下风,却无法取他的性命。最后千招过后,单天冥罢手,而姥姥等人也放任他离去,单天冥走之前,只问了天行掌门一个问题。”说道这里,欢喜停了一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凤承平不禁问道:“那贼人问的是什么?” 欢喜拿着竹筒,柔声说道:“他问当时和他年纪相仿的天行掌门,为何?只问了这两个字。” “为何?”凤承平眉头一皱,“是什么意思?” 欢喜轻笑一声,说道:“我也是了解了天行掌门的一些事,才略微猜到了一些。为何?为何你明明不是我的对手,还要苦苦支撑?为何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你,你还要站出来?就连对决结束后,都无人关心你,你为何要如此拼命?” 凤承平微愣,他的确没想过,那个始终站在殿前的掌门,被门人私下里说成是懦弱的掌门,为何如此? 欢喜站起身来,说道:“天行掌门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上方,而那上面,正是三个古篆的‘唐家堡’!我想,恐怕他想说的是,没有太多的为何,只因为我是唐家堡的人,只因为我姓唐,只因为那三个大字维系着唐家堡二百九十七年来的名声,如此而已。可惜当时天行掌门功力耗尽,只能勉强以剑支地,支撑着整个身体,根本无法言语。不过那单天冥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向他抱拳躬身后潇然离去。经此战后,江湖大肆宣扬,单天冥一战成名,极乐谷声势水涨船高,直逼六大派,不久之后,便与君子堂一起,成为了江湖八大派之一,可那单天冥自从这一战之后,就很少露面了。” 凤承平点点头,“这就是唐门与极乐谷成为死仇的原因么。”闭上双眼,开始整理着整个事件,欢喜坐下来,看着凤承平思索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的打开竹筒,甚是珍惜的喝着那壶泉涸。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凤承平睁开眼说道:“师姐,这件事中,我尚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单天冥的胞弟,为何要来我唐门盗取暴雨梨花针,而那极乐谷主对时机的把握似乎太好了一些,我觉得整件事情就是他设计的,但是他为何能说动朝廷,又如何让江南霹雳堂相信他说的话?而且为何在他站在一个顶峰之后,他便销声匿迹,很少露面了?” 面对凤承平连珠炮似的提问,欢喜沉默了许久,然后直视着凤承平:“我也不清楚呐。”说完便吃吃的笑了起来。看着凤承平布满黑线的脸庞,欢喜笑着道:“算了,不逗你了。你刚才提的几个问题,除去最后一个,在那不久之后就有人想到了。可唐门派出了许多影堂的探子去查探,这些年来仍旧是没查出多少来,想必那单天冥自己设局,早就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吧,他的胞弟叫做单天邪,至于偷盗暴雨梨花针的原因,我确是不知,如果是为了暗器而来,应该不会就此罢手,如果是为了材料,当年我去寻找东海玄英的时候,并未遭到极乐谷门人的阻挠,真是头疼……至于这件事,现在完全可以肯定是单天冥自己一手策划的了,极乐谷与朝廷关系颇为密切,但二十年前,他还不至于能说动朝廷,在他身后,应该还有一个人,江南霹雳堂么,你不说一直是朝廷的一条狗吗?既然主人都发话了,狗儿当然也要更着帮忙来咬人咯。”说完又是一阵轻笑。 凤承平点点头,自己对有些事情,实在是了解太少了,欢喜师姐提供的情报,已经值得他去好好研究一番了。 “对了,”欢喜师姐突然开口,“极乐谷的功法很是邪门,按道理来说,招式可以靠天赋快速的修炼,但是内功决计没有速成的道理,但是当年单天冥才二十多岁,内力就已强得骇人了,当初影堂一直认为其是服用了什么奇物,才获得了如此强横的内力,但是后面与极乐谷的人交手中,发现许多年轻弟子功力都不弱,影堂堂主认为,他们的功力应该与发色有关,头发越白,功力越高。这次的九霄铁精,关系重大,我怕极乐谷会派出一名四使,其他尚且好说,但你若是见到一个头发雪白,面如冠玉,腰间挎剑的男子,切记不要和他交手,能跑多远是多远,佛使雾狐……”欢喜的眼神迷离,似在品酒,又似在回忆“他的剑可真是可以弑神灭佛的啊……” 凤承平却苦着脸道:“师姐,能再详细点吗?你这跟没说一样啊!”欢喜一个竹筒打在凤承平头上,让凤承平连连呼痛。欢喜气道:“就你多话!”只见她小巧的脸上涌起了好看的红潮,气呼呼地道:“雾狐右眼下纹有奇怪的花纹,而且他的兵器很好认,是一对名为千忆无痕的双剑,剑身有‘藏剑于冢,以励其志’的铭文,你可要给我记牢了!见到就要快点跑!” 凤承平点了点头,说道:“师姐放心,能让唐少昂堂主如此忌惮的人,我是不会傻着去对拼的。我看过他的资料,我的轻身功夫算是比他强上一些,逃命问题还是不大。”另外凤承平顿了顿,满脸怨色的说道:“我说欢喜师姐……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啊,每次都说让我逃命什么的,诶,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弟啊,对我要有信心啊。” 欢喜拍了拍凤承平的头,笑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道:“只是让你一切小心而已,我怎么会对你没信心呐。” 凤承平摸摸自己的脑袋,笑道:“嗯,师姐,那我先回去了。”说罢起身,向门口走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欲语,却发现始终说不出口,只得轻声说道:“师姐,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的。” 欢喜放下手中的竹筒,眯着双眼,笑了笑,脸上的酒窝显得格外的甜。 “早些回来,我们还等着你一起吃年饭呐。”欢喜轻声说道,房门却已关上了,萧索的房间内,一个人独自坐在桌前。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翠绿的酒杯,整洁如新,晶莹若水,一如当年。欢喜面着无人的一方,笑着问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天涯几知交 上 凤承平信步走回自己的卧房,略微整理之后,随即褪下外装,从箱子中取出一套墨黑色的天狼衣穿上,这天狼衣不仅紧致贴身,具有很强的韧性,而且不会让人产生丝毫的束缚感,所以唐门弟子平时大多喜欢穿着这套衣衫。凤承平稍微整理下衣衫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走出房门,绕过密道,回到了唐家堡的吊桥前。 此刻旭日东升,桥头那三个银钩铁画的烫金古篆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一旁一座石碑坐落着,弟子们口耳相传那是当年明军入蜀与唐门结盟之时,派人在唐门门口刻下的,以彰显其功绩,上面还有洪武皇帝的谕诏。不过听一些老人说,当年明军入蜀之时,双方并不协和,这座石碑,其实是双方的一个条约……但凤承平对这些毫无兴趣可言只是无聊时曾用琢磨石碑来打发时间。石碑是用极其坚硬的云来石铸造的,上面刻的是小篆,凤承平已经看过好几遍,只是这些文字歪歪斜斜密密麻麻的模样,让他头皮发麻。他把这碑文满篇看下来,也认不得几个字,索性最后也就不再管它,但有一次他在石碑的侧面,发现了一道深约两寸的剑痕,他曾经偷偷从老屋中拿了些云来石试过,灌注内力用匕首全力刺进去,却也只留下一个约莫指节长短的小窝,这不得不使凤承平惊叹这位剑痕主人深厚的内力,但转念一想,那位在石碑上刻字的人,岂非功力也是极强?他就此事问过唐巽鹤,后者却说不知晓。凤承平便不再多问,只是心中仍觉得奇怪,倘若这石碑是朝廷刻下的,为何要摆在山门这个位置?唐门也不怕谁把它偷了去,然后自己落得一个‘看管圣物不力’的罪名?不过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无数次风吹雨打,霜雪印刻,这石碑依旧伫立如初。 凤承平接受了堡前守卫的检查后,缓步步入堡中,与周围的唐门弟子热情的打着招呼。凤承平此时的身份是外堂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唐门外姓弟子,要知老屋中人,并非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也会以普通弟子的身份在堡内走动,但除唐门的一些元老外,再无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对于一般外姓弟子而言,是接触不到门派中的机密要务的,他们每天所做的,就是跑跑腿打打杂什么的,但如果对门派有卓越贡献的话,那么就有可能被赐予唐姓,成为唐门家族中的一员。但凤承平从来没有过动自己姓氏的想法,反而他对老头儿给自己安插的这个闲职也很满意,每月不过是去内堂拿一些药材,分发下去,再者就是去城镇进购一些常用药物回来,对于凤承平来说,这种闲适惬意的生活,当真是快活赛过神仙。但在身边的这些师兄师姐心中,凤承平算是一个热情阳光的年轻人,只可惜缺了点上进心,武功一直没什么进步,也没见他努力练功,而且平时在堡内的时间少得令人发指,有些时候甚至半个月都冒头。不过每次他来堡内的时候,与人交谈时,总是谦恭有加,加之他容貌俊秀,故而大家每次见到他时,下意识都会还以笑颜。 凤承平脸上满是笑意,心下却了然,当初唐巽鹤教导他时,就告诉了他大隐隐于市的道理,自己现在在唐家堡内,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外姓弟子,武功不高,见识不多,胆子不大,怎么看怎么平凡。这样的人最不容易被人瞩目,自然也最适合老屋中人隐藏。凤承平其实很想问问老头,为何要让自己作为一个外姓弟子的身份在唐门中走动?仅仅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能力?他心下叹了口气,这一年来的生活,倒真是让自己浮躁的性情沉淀下不少,老屋中人又如何?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外姓弟子而已。 不觉间,药堂堂口已近在咫尺。凤承平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轻声走了进去,只见几名男女弟子站静在一张桌子旁,一名身着素衣的女子正在药柜面前取药。这女子是纤弱的,犹如出水芙蓉,浅笑安然,她的眼眸里带着三分柔情,好似万千诉不尽的言语都藏在这秋水里,她的声音轻柔,仿佛吹拂心间的一缕微风,不易铭记,却让人莫名安心。 “刘师兄,这是外敷的药,每日巳时,酉时在伤口上涂抹此药,大概四日后,伤口就会结痂了。到时师兄记得要再来取药。” “呵,多谢盈弦妹子了,我本来说来拿一些普通的金创药止下伤就成了,没想到这伤居然如此严重。” “巧师妹,这两需要静养,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先跟我说,这药虽苦,不过效果奇佳,巧师妹早点好起来,我也好多教你些诗文。” “嗯!唐姐姐,那就说定了,我一定会好好喝药的,等我好起来,我就来找你哦。” …………………… 凤承平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白衣女子忙碌自己分内的事,照顾病人,抓药称药,凤承平想:我是何时看到的她?又是何时第一次步入这里?是开始她就是这样?还是后来慢慢就变成这样?他的记忆确实模糊了,只是每次以这个身份出现时,他都会习惯性的来到这,看着她浅淡如烟的微笑。凤承平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他并没有与唐盈弦说过太多话,算下来其中大多还都是礼节性的问好,只是每次来这里,都会感到心安,仿佛放下一切不用再承担。他站在这里,看她说着笑着和他人一起,就如同在仰望另一个世界。 此时,凤承平忽地感觉到后面有人正在慢步走来,步态轻盈,若非自己耳力了得,恐怕根本听不出来。凤承平已经感觉到一道飘忽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明显那人是在暗自观察自己的反应,自己的气机已经被锁定,稍有不慎,露出马脚来,自己的处境便会十分尴尬,这种时候,还是继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为好。 于是凤承平依旧凝视着不远处的白衣女子,心中却在默默计算着那人与自己的距离,他不敢去探测气机,只能通过刚才听见的步伐声来猜测,待得感觉那人与自己的距离已不足丈许,他才装作全身一震,猛地转回身看去,只见一个满脸和气的中年人站在离自己八尺远处,“哦,原来是账房先生。” 中年人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凤承平的肩膀,“承平,倒是快半月没见过你了,偷懒的话,可是要扣工钱的。” 凤承平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低声下气的说道:“承平知道了,只是家中叔父叔母最近需要人帮忙,我来的次数就少了些,待得来年我一定会补上,先生你千万不要告诉堂主啊。” 中年人满意的点点头,此时药房前的几个人都已转过头来,纷纷向其问好,唐盈弦问过好后,向凤承平瞧来,稍稍点头微笑示意,随后又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唉,我说承平,你真得向盈弦学学了,现如今堡内做事像她如此般认真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账房先生说到,随即叹了口气,“我要去其他地方看看了,你们忙自己的吧。” “弟子谨记教诲。”凤承平恭敬的答道,随即转过身来,继续待在一旁,安静的等着唐盈弦处理着手上的工作。 账房先生走出药堂不远后,便两个闪身纵越开去,来到了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身后,双手行礼道:“少昂堂主,刚才我已经试过,他的感知和普通弟子相比并无太大差异,待我走近他身后不足一丈时,他才反应过来。” “哦?”被唤作少昂堂主的男子微一皱眉,“难道是我太多心了?” “少昂堂主,”那账房先生补充道:“我刚才拍他肩膀的时候,暗自加了些内劲,他的内功,的确也是唐门的正统内功,并不像是那……” 唐少昂手一挥:“好了,我知晓了。辛苦你了,是我对一个后辈弟子太上心了些。这个月的账,赶紧先去处理了吧。” 账房先生躬身称是,随即便慢慢走开了。 唐少昂目视着他离开后,又低下头看手中的一卷密宗,面沉如水。 “影堂收集了那么久,资料总算到手了,这么看来,那些人真是危险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阴魂不散,难道还想和天下大势相对抗吗?” 此刻人都走的错不多了,唐盈弦总算缓下一口气,她向一旁的凤承平招呼道:“承平师弟可总算忙完事了么?上次见你,好像都是半个月前了吧。” 凤承平苦笑一声:“盈弦师姐别挖苦我了,我哪有忙什么,倒是盈弦师姐你,每次见你都如此忙,药堂也不止你一个人,怎么不叫其他人来帮忙。” 唐盈弦理了理稍乱的发丝,轻声道:“习惯了呢,堡里其他人在外面为了唐家堡的声誉出生入死,我在这里也算不上什么忙,好歹懂得一些药理,每次看见那些受伤的同门,心中还是挺过意不去的,不过能看见他们接过药时候的笑脸,也就足够了。”边说边拿出一本册子,在上面填写着。 凤承平点点头,看着唐盈弦仔细填写的模样,随即问道:“师姐,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唐盈弦手握朱笔,皓白的玉婉与纤细的手指相互辉映,她微微一笑,抬起头来,“要不和我聊聊这半个月来的生活吧?” 凤承平一愣,没想到唐盈弦是如此要求,唐盈弦看了看他的脸色,笑道:“看来想听听一些新鲜事也不行呢,这样吧,我这还缺几味药材,你下山到成都的悬壶堂帮我买些来吧,顺便想想有哪些趣事可以给我说说的。”说罢将一张写好了药材的素笺递给了凤承平,纸墨余香,字迹清秀,凤承平将其细细收好后,拱手道:“对不起,师姐。我这就去。” 看着凤承平远去的身影,唐盈弦掩嘴轻笑,手上的朱笔浅勾深画:“毕竟再怎么装作成熟,还是有点小孩子心性呐,你说对不对,宜宁?” 凤承平从药堂那里获得了许可后,便直接往成都奔去,好在路途不算太远,以凤承平的脚力,半日之内,足够来回了,当然他知晓要把速度放慢一些,今早的那次探视,让他现在还没缓过神来。他思虑了下,便决定买了药之后,在城内浅酌几杯再走。 在悬壶堂买好了素笺上所记的药材后,凤承平便转身走向一个街边的小酒店,酒店前的旗子上写着“四方来客”几个遒劲大字,这间酒店,在成都并不是很出名,此时刚过晌午饭时,店里的人不是很多,看起来稍显冷清。 凤承平寻得一桌坐下,向小二要了两壶酒,两个酒杯,一碟下酒菜,自酌自饮。刚饮完一杯浊酒,凤承平一笑,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刚才就在心里打赌,如果你一刻钟之内没来的话,我就把凤承平三个字倒过来念!” “看来我是来早了,怎么,这回不跑了?”门口那人走进店来,坐在凤承平对面,笑问道。只见来人剑眉星目,宽肩细腰,身着布衣,豪迈气概张扬于外,端的是一副好皮囊。 凤承平叹道:“上次是你和你的兄弟们一起来的,你是官,我是民,来找我都没什么好事,我不跑还留着干嘛?莫非等着叶捕头来把我收监不成?” 来人笑问道:“那这次又有什么不同?” 凤承平满上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过去,抬头笑道:“这次,你未穿公服,只身一人,权当作为我自小的好玩伴而来,顺便还来帮我结账。叶影,你说我为何要跑?” 说罢凤承平双眼一闪,正对上叶影满是笑意的眼神,两人大笑,同时举杯一饮而尽。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天涯几知交 下 楼云渊一行人在几日前已经收拾好行装,在雅仙阁主戴语书的带领下,正欲离开君子堂。临行之时,程遗墨带着几名弟子前来送行,平瑶也赫然在此列中,此时她正满脸怨气的看着楼云渊,直瞪瞪的眼神让后者头皮发麻,楼云渊不由暗自想道“唉,不知这次回来,师妹又要怎么怪罪于我。嗯……还是回来时,顺便在苏州买些新奇玩意儿给她赔罪吧。” 此时,程遗墨与戴语书两位玉人正在一起交谈着什么,玉琢嘉颜交相辉映,在旁人看来,两人就宛如一对坠入凡尘的仙女一般。程遗墨在询问了戴语书出行的一些细节后,转身看着那泪眼婆娑的平瑶,走近她身前,伸出柔荑,轻轻摸着平瑶那如瀑般的柔发,螓首微摇,低声笑道:“你的云渊师兄啊,只是跟着语书他们去风铃谷一趟,怎么,还怕那里的琴师们把他拐走了不成?平瑶妹妹,要对自己有信心,程姐姐可是很看好你的,这半月,就跟着程姐姐回缡凤阁,学一些精巧手艺,我保证呐,等他一回来,你准能把他吓一跳,并且赶他都赶不走呢!” “可是……我心中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平瑶忍着眼泪,轻声说道,话说出口后,又自觉失言,摇首叹道:“嗯,我一定……会好好向程姐姐请教的。”程遗墨微微一笑,玉手轻抚着平瑶后背,秀颈低垂,在其耳边轻语:“傻平瑶,其实云渊师弟以前告诉我,你笑起来的时候样子看着很美呐。爱笑的女孩子,老天总是会多照顾一些的。”语罢松开手,转身面着戴语书一群人。 平瑶点点头,平复了下心境,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与周围的师兄姐们一起向着即将走出山门的一群人送别:“戴姐姐,师兄师姐……你们早些回来啊,记得回来后给我说说一路上的趣事。”边说边笑着挥手,眼神却依然游离不定。 楼云渊与随行的几位师弟师妹也向对方拱手致意,刚才发生的一切,楼云渊都已目睹,他不是傻子,也不是负心薄情之人,这些年来平瑶师妹的举动,他如何不知?只是许多时候问自己是否有些自作多情了,自己有什么资本能够让平瑶跟着自己呢?退一步说,现在的他不敢,也不能、不愿,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法承担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他一直不明白为何师妹对自己青眼有加,论资质,他自认比不过许多师弟,论武功,更是差之千里,唯一有所凭借的,便是资历了,入门十年,玉笔先生石砚冰的亲传弟子……虽然没人说过什么,可骨子里面的一股傲气却是时时刻刻都在逼迫着他向着更远的地方前行,但他毫无办法,明明感觉自己对武学的理解已经颇有见地了,许多招式到了手上就变了样,他也曾就这个疑问请教过砚冰先生,然而石砚冰只是点点头,说如此甚好。并告诉楼云渊不要过于心急,要懂得大器晚成的道理。 可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许多师弟都已经离开师门,或是去考取功名,或是行走江湖,或是走上商路……唯余他一人,十年来默默的将自己困锁在一座小书屋中,未分白天黑夜,不知春夏秋冬,青灯古卷,常伴身侧,许多书籍,自己便是在梦中也能将其诵读而出。楼云渊曾怀疑过,自己是否的确缺少练武的天分,砚冰先生的话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但每当这个想法涌上心头时,想起石砚冰那双满是信心的双眼,他又生生将其按下。 他相信着先生,就如同相信着自己的先考一般。虽然现在脑海中的印象已经渐渐模糊,但他犹然记得那一年,那个高大的背影,把自己扛在肩上,与娘亲一起登上高峰,指着山下说道:“云渊,看见了吗?这就是‘天下’啊……” 身旁的娘亲颇为担忧的说道:“你小心点,别吓着了云渊,每天尽是说一些大话。” 男子朗声笑道:“摇红,我可是相信着我的孩子,他注定是要去扛起这座江湖的人啊。哈哈哈……” 小云渊当时坐在这个温暖的肩膀上,站在着千丈高峰之上,丝毫不觉得慌乱,只是用稚嫩的语气说道:“爹爹,云渊不会让你失望的。” 男子将小云渊搂在怀里,苦笑着说道:“是爹爹对不住你,把这种重任寄托在你的手上,爹只是个落第秀才,没什么太大的本事,恐怕你以后的路会走得很辛苦,许多话记得太牢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若是觉得累了,就放下吧,可……”小云渊已经记不得父亲后面说了些什么,只是仍记得那双眼眸,那对虽是疲惫,但分明是充满了信心的双眼,就如同石砚冰看着他的眼神一般。 楼云渊还陷在回忆之中,却发现戴语书一行人已经做好准备,即将离开了。楼云渊悄悄擦了擦快要从眼角溢出的眼泪,心中自嘲道:“明明是在想着师妹的事,怎么突然想到那么遥远的事情了……都说人老了就容易怀念旧事,看来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另一旁的程遗墨轻轻握着平瑶的柔荑,低语笑道:“刚才看见云渊师弟也偷偷抹了抹眼泪,看来他也不是个无趣的人嘛。”说道这里,只觉身旁佳人微微一震,程遗墨暗自偷笑,继续低声耳语道“小平瑶,可别觉得我刚才是在骗你,不信你等他回来亲自去问吧,不过我看以他那个傲气的性子,估计打死也不会承认的。他那个人啊,虽然平时没表现出来,可实在是很傲气的,我和他入门的时间差不多,他其实更应该叫我一声师姐,而不是师叔的,只是他自觉与我的差距愈来愈大,就不再如此称呼我了。其实,他那份能在砚冰先生小屋待上十年的心性,就已经令我很是佩服了,有这样一个师弟,真是件令人心安的事啊。话说回来,你可得好好努力,不然以后指不定就追不上他了呵,我们先回缡凤阁去吧。”平瑶听得程遗墨的话,心中一宽,坚定的点了点头。 程遗墨看着不远处的秦轩齐,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又各自走向不同的路。程遗墨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平易近人的笑容,心中却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将她紧紧的攫住,不经意间,自己握着平瑶的手又紧了紧,似乎生怕自己喜爱的这个小师妹飞走一般。 雅仙阁主戴语书,带着随行的六名弟子,踏上了前往风铃谷的道路。虽然耗费了近两日的路程,不过好在戴语书见多识广,一路上说着江湖上的趣闻逸事,其中许多趣事就连楼云渊也是第一次听说,而戴语书嗓音清脆悦耳,所讲之事又是江湖上流传不广的秘闻,几位弟子都不自觉的倾身听去,一时间倒也就忘记了旅途的疲乏。待他们来到一座占地巨大的水榭亭台前,看见这里风烟如画,绿水层碧,两名身着蓝衫的持剑女子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们,他们这才知晓,自己已经到达名震天下的风铃园了。 只见右侧的持剑女子问道:“来客可有请柬?按本谷规矩,持请柬者为贵客,方可入谷,无请柬者请原路返回。” 戴语书拿出一封请柬,交由给这位女剑侍。女子打开请柬后,只扫了一眼便展颜笑道:“本来君子堂雅仙阁主亲来,就已不必再看这请柬的,但谷中规矩如此,还望见谅。诸位请随我来,谷主已经恭候多时了。” 众人也就随着戴语书走了进去,楼云渊看着女子手中寒光凛凛的剑器,以及女子走动时轻盈的步伐,心下不禁赞道:“早就听说风铃谷的剑舞,琴音,云袖谓之三绝,今日观之,果非浪得虚名,观其步法,藏有翩鸿之影,游龙之姿,手中剑器,更是寒气逼人,不知道挥舞起来会是怎样的光景?” 女子带着一行人走过长长的廊道,随后眼中景色霍然明朗,一座巨大的阁楼横跨在水面之上,四周的廊道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其托起,而四周栽种的奇花异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更是平添几分颜色。 女子歉然一笑,说道:“谷主就在前面阁楼上为诸位接风洗尘,谷中人手较少,我须得早些返回,还望见谅。” 戴语书点头称是:“嗯,瑾瓷妹妹请便,几年未见,你的剑舞之术端的是越来越高明了。” 女子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不过马上就消散开去,轻笑道:“想不到雅仙阁主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戴语书笑了笑,说道:“五年前,第一次见瑾瓷妹妹时,便已觉得亲切,现在不仅人长得更标致了,武功境界也是一日千里,风铃谷果真是人杰地灵。” 瑾瓷脸上笑意更浓,拱手施礼道:“承蒙阁主谬赞,瑾瓷先告退了。” 戴语书不再多言,只是带着身后的君子堂弟子缓步走上阁楼。 楼云渊刚踏进阁楼,只觉一个撩人心魄的声音拂过耳边:“语书姐姐登门造访,本是大事,但奈何小妹身体抱恙,未能远迎,还望姐姐莫要见怪。” 女子声音极其轻柔,却又充满了一股乱人心弦的魔力,使得楼云渊不禁想看看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绝代佳人。戴语书却笑道:“无心妹妹言重了,君子堂与风铃谷交好已十余年,亲如姐妹一般,何必如此客气?” 楼云渊这才明白刚才发声的就是风铃谷现任谷主云无心,江湖上人人皆道“天舞云无心”,但真正见过云无心样貌的却寥寥无几。他随着戴语书入座,随后忍不住好奇地往座首望去,不由全身一震,世上竟真有如此玉人! 云无心全身素袍,美好的身段隐于其下,细柔的发丝自然的盘成一个髻,一根凤钗横插其中,更增添了几分光彩。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明眸皓齿,细眉朱唇,皓腕葱指,玉手纤纤,一架古琴放于其前,尽管并无动作,但已让人想象出弹奏时的绝代风华,虽不施粉黛,却已让天下大部分女子黯然失色。楼云渊终于知道书中所说祸国殃民的红颜绝色并非只是危言耸听而已,也明白了为何当年云无心在君子堂的一凤凰箜篌舞,竟会惹得江湖中人竞相奔向苏州来围观,以至于在这之后风铃园不得不谢绝一切来客,改名为风铃谷,不再行走于江湖。 而令楼云渊不解的是,从云无心十三岁接任风铃园时,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之久了,这期间云无心从未表明过自己在择偶方面的态度,而是早早的隐居起来。这种做法令江湖上无数世家公子,王孙贵族扼腕叹息,恨不能辞去人间的一切杂务,陪在佳人身旁,无奈风铃谷迁到苏州百花岛上之后,其方位暗含奇门八卦之术,若无指引,寻找起来异常麻烦,许多人因此只得作罢。所以这位风华绝代的佳人,至今仍是孤身一人,不知其是心志太高,还是另有所图。 此时席间的谈话在和睦的氛围下进行着,云无心与戴语书闲聊着这几年来的生活与江湖上发生的一些趣事,聊得兴起时,云无心也会弹奏一曲来助兴。楼云渊本以为大名鼎鼎的风铃谷谷主是一位冰山美人,却没想到也是如此好说话。不过楼云渊也知道,这次的造访,主要是双方切磋技艺,交流心得,自己的武功远不如同行几人,而演奏琴曲也非自己所长,更别提那翩然之舞了。不过既然是砚冰先生交待自己来此,自己定然不能辜负了先生的心意,抓紧时间多多感悟。 洗尘宴散后,天色已暗,风铃谷的几位弟子将君子堂众人带回各自的房间,楼云渊谢过随行侍女之后,便决定洗漱之后早早睡下。然而一闭上眼,脑海中却又浮现出两天前离开君子堂时,平瑶那悬珠欲泣的玉颜。楼云渊暗叹一声,起身走出房门,想先在谷中多走动一下,欣赏谷中夜景。 此时,夜色深邃,星辰沉默,黑夜迷蒙,一阵清扬的古琴声忽地飘过来,“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弹奏琴曲?”楼云渊好奇心大起,循着琴声,慢慢找去,不一会儿,便是在一个亭台处,发现了弹奏之人。 只见那人着一身红衣,肤色却却苍白异常,但由于长发及地,看不清是男是女,只能看见这人的手指纤长有力,正弹奏着案前的古琴,琴声时而清脆悦耳,时而铮铮发颤,楼云渊在一旁听着,蓦然发现,自己的呼吸,竟然与琴曲弹奏的节拍相合起来,自己想要挣脱,却发现为时晚矣,只得催动内力不断的与之抗衡,时间流逝,楼云渊只是觉得心中烦闷之气愈甚,四肢百骸仿佛要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一般,不禁放声长啸起来,啸如鸿声,刹那间扶摇直上,破风穿云,直抵云霄。而那庭中人闻得此声长啸,抚琴的双手竟然一缓,嘴角牵出一抹笑容。 不知不觉间,一切归于寂静,仿佛世界都意犹未尽地品味着,但亭中人自己打破了氛围,只听他出声道:“既有知交前来,何不前来一叙?”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楼云渊才从琴声中挣脱出来,已是全身乏力,但仍然挺直了腰,待得听那人开口说话,心中猛然一惊,原来刚才弹奏琴曲之人,竟是一名男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一杯酌半生 上 叶影看了看凤承平一旁鼓鼓囊囊的包裹,打趣他道:“怎么?又被人支使出来买药了?” 凤承平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笑道:“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吃皇粮的人呐,只要每天大街上转一转,东瞧一瞧,西逛一逛,看着没什么大乱子,就可以安心回家蒙头睡大觉去了。像我这种没着没落的,可就得时刻听从门内吩咐了,好在轻功我还练得不错,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叶影听闻此言,眼神忽地就黯淡下来,他握了握拳,叹气道:“若是当个捕快真有那么容易,恐怕我也就不会时常烦心了。”凤承平默然饮下一杯清酿,眼光瞟过叶影紧握的手,这只手宽厚有力,粗糙但坚实,仿佛能握紧眼前的一切事物。可凤承平曾见过这手握住刀时的模样,并没有想象中那种迫人的气势,想到这,他的眼神飘移到叶影的左手上,叶影的左手时时刻刻都裹着一层黑纱,虽然叶影好像对这只手很随意,但凤承平不止一次的猜测到,这层黑纱之下,是不是沉睡着一个择人而噬的凶兽?他与叶影虽然是幼时多年的玩伴,但自从自己七岁被唐巽鹤带走后,双方就再也未见过,直到三年前凤承平回到以前的旧居,才知道自己这个幼时的玩伴,已成当了快一年的公门捕头了,而这七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而谁也没询问过对`方的过去,只是依旧把对方当作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凤承平明白,就算是关系最要好的玩伴,也有着各自的小秘密,他也从未告诉过别人自己是老屋中人,所以他从来没有问过叶影,问他的左手,更没有想过去说服他,他手中真正该握着的,是否应是一把纵横江湖的剑,而不是这柄栖居公门的刀。 凤承平点点头:“是啊,现如今虽是太平之世,那场战争也结束了七年,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太平,终究还是有一些人想要弄出一些乱子。”随即低声笑道:“嘿,我就知道你找我不是帮我结酒帐那么简单,说吧,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忙的?” 叶影嘴角牵出一抹苦笑:“还是你了解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断裂的小块金属,“你能认出这是什么?”他将其摆在桌上,同时注意着凤承平的表情。 凤承平刚看到这件物事时,心中猛地一惊,他伸手摸了摸,这熟悉的材质,正是自己耗费了许久精力制造的“子午钉”。前不久他才刚刚托人卖了出去,而看这子午钉材质的耗损程度,应该是才制造出来不足一年,而这一年里,门中能制造此暗器并将其卖掉的,就凤承平所知,似乎只有自己了,可为何现如今出现在了自己的好友叶影手里?看叶影郑重其事的态度,莫非这玩意惹上了大案子?凤承平的眉头越皱越深,心下更是思虑极多,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叶影看着这位昔时好友的表情,心下已有几分明了,他现在破案最需要的,就是详细的资料。他将这件破损的暗器放在桌子上后,就不再说话,目光扫向四周,酒店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柜前正在对账的掌柜和忙碌着收拾餐桌的小二,这件酒店的人,衙门都已经打探的很清楚,自小就在成都居住,没有不良记录,家世清白。尽管如此,叶影还是很小心,在放上这件暗器时,特意选得是周围人视觉上的死角。 “这东西,我认识……”凤承平看着这子午钉,内心挣扎良久,但终是友情占了上风,一声轻叹,他低声对叶影说道。 “果真是你们唐门的暗器?”叶影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追问道。 凤承平点点头,又迟疑了一下,随即小声道:“这是我一位师兄耗费许久时日打造出来的‘子午钉’,我见过最后制造成功时的模样,对其材质也还算熟悉,所以认了出来。” 叶影并没有急着继续发问,只是看着凤承平的表情,暗中不断思索分析。过了一会,叶影才问道:“那你可知道你的这位师兄将这暗器如何处置的?” “当然是卖掉了。”凤承平随口一答,接着补充道:“唐门的暗器出售都是由特定的人接手,制造出来后交给他们,交易成功后去领钱,不同威力等级的暗器有不同的人接手,至于子午钉,我的确不知道是何人接手,卖给了什么人。” 叶影听罢,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凤承平,说道:“我看得出你很想知道我是从哪里得到这暗器的,既然听你说了这么多,我也就实话告诉你。”凤承平微微一笑,只待叶影继续说下去。 叶影说道:“五日前,有人在成都通往云南的驿道了发现了数十具尸身,待得我们赶赴到现场时,尸身却被人搬走了。这个暗器便是我在现场发现的。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这个……”说罢伸出手,拿出一个只余一半的玉牌,断裂处异常工整平滑,就像是被宝剑切开一般,只见上面写了一个陆字,后面应该还有一个字,因为玉牌被切掉,所以无法辨认出来。 凤承平指了指叶影放在桌上的玉牌,问道:“这是什么?上面的陆是表示的他们的身份?” 叶影一脸奇怪的看着凤承平:“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这几年窜出来的最大的杀手组织?” 凤承平心里一惊,霍然站起,把不远处的掌柜和小二吓了一跳,凤承平转身微笑致歉,随后慢慢坐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是天外天?你不会判断错了吧?” 叶影摇了摇头:“不会,这块玉牌我以前见过,的确是天外天用于证明身份的东西,因为我们以前也得到过一块同样材质和纹饰的玉牌,而且我去问过成都几位有名的玉匠师父,这玉上面的雕纹,是极难仿造的,而材质也是昆仑那边独产……或许西域也有吧,但这个影响并不大。” 凤承平听完不禁感到心惊肉跳,天外天,如今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组织内分工严密,规矩分明,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天外天接受一切暗杀买卖,其中曾有一长老放下豪言,只要出得起足够的代价,就算是要杀秦王府的朱靖,他们也会接单。并且他们的成功率极高,被盯上的人少有善果,好在凤承平自己并无名气,平时与人为善,倒是从不担心自己会被这个杀手组织给盯上。 他了下嘴唇,不由低声怒道:“叶影,你疯了?公门少管江湖事,这已是共识。何况数十个天外天的杀手命陨……可见其刺杀人物武功有多高,这样的案子你也敢查,你不要命了?” 叶影不急不慢的将酒满上,送至凤承平面前,笑道:“当我踏入公门之时,我便有了觉悟。混官场的真理是什么?上曰是则是,上曰非则非,虽然我并不喜欢,但现在也只有遵守着,除此之外,我信的,只有正道。江湖风起云涌,层涛叠浪,多少男儿想要出人头地,最后只是枉送性命,两手空空,倘若这些人我一个不漏都查下去,那即便是十个我,也不够往里面填的。只是我觉得这次的案子很重要,有不得不查的感觉,所以才要追查下去。” 凤承平听他如此说,心下稍安,看着桌上的玉牌,沉吟了一会,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设局?” 叶影握拳在桌子上轻捶一下,摇头叹道:“我不确定。只是感觉有太多巧合了,事出非常必为妖,按照江湖说法,天外天是个极其严密的组织。断然不会犯留下物事的这种失误。另外被人发现尸身,也很是可疑,来报案的人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而在我们到来时尸身已经被转移走,那些人应该是故意放这个农夫来报信,让我们前往调查,然后发现这两件东西。而能杀掉天外天这么多杀手的人,世上并没有多少……” 凤承平听着叶影描述,只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阴谋中。他不解的看着叶影,过了许久,终是抑制下了自己的疑问:这些事,你一个捕快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桌上的子午钉,许久没有言语,叶影拍了拍他的肩,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叹道:“你是唐门的人,我本不该问如此多的问题。” 凤承平笑笑,说道:“我们之间,何必讲那么多规矩。何况子午钉也算不上极其霸道的暗器,唐门中大多弟子都是知道的。” “时间已然不早了,我就不耽搁你了。”叶影呼来小二,结算酒钱,与凤承平起身离开了酒店,临行前,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投来一个不好意思的眼神“我听说你们入门时都会被赠与一本书册,上面记载了不少暗器的资料,能否借我看看?” 凤承平略一思索,从衣衫中拿出一个小册子,毫不犹豫地甩过去,叶影接住后,正要感谢,他道:“拿去就拿去吧,这样公门办案也方便一些,你只要是自己看就行,这上面记载的东西只是些很常用的暗器,你先用着,一月之后我过来取。” 叶影点了点头,收好书册道:“嗯,我知道了。”凤承平咧嘴笑了笑,忽地握拳打向叶影的肩头,叹道:“查案的时候不要迫得太紧,遇到不对,记得早点脱身,我的朋友本已不多,再少一个就太可惜了。” 叶影握住了凤承平的手,摇摇头又轻叹一声,自嘲道:“怎么现在听起来你更像是一个捕快?”他正色道“别忘了,我是吃公门饭的,在这里已经待了四年有余了,这种事情,我比你要敏感得多,放心吧。书册我会好好保管,一月之后你来取回便是。” 他道了声别,便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此时天色渐晚,红霞漫天,叶影的身影渐行渐远。凤承平目送离开后,发了一会怔,又叹了口气,也转身走向回唐门的路。 一路上,凤承平拿着药,心里面尚在思索着叶影在酒店时说的话,子午钉是他自己铸造的,威力如何他心里清楚,虽然远不及门中那九种被封存起来的暗器,但威力已是极强,在暗伏偷袭的情况下,破掉一名一流高手的护体罡气已是绰绰有余,可那毁掉的子午钉的模样,让凤承平看得心惊肉跳,这种毁坏程度,简直无法想象是怎么弄出来的。 待凤承平将药材送回药房,药房中已是烛光闪烁,唐盈弦此时还在药柜前操劳,他不禁叹了口气,将药材放在桌上。唐盈弦见他回来,把垂下的头发撩起来,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她一边将药材分类放好,一边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路上遇到麻烦了?” 凤承平摇摇头:“只是遇见了一名故交,小饮了两杯,没有耽搁什么吧?” 唐盈弦又是莞尔一笑,素白的衣衫配着她此时的面容,更显得清丽有加:“没有,只不过你要是再晚归的话,我恐怕不好向某人交待了。”语罢随即转移话题问道:“说起故交,嗯,我还没听你说过师弟你小时候的趣事。现在忙着这些也挺无趣,要不你给师姐讲一讲儿时的你?” 凤承平看着师姐的笑容,一时间痴了,下意识地点点头,双眼不经意间望向南方,心中也勾起了一丝对家乡的思恋,家乡,多么温馨的词语,可是自己,究竟有多久没回去过了?两年?还是三年?他真的快记不清了。自己怎么会忘记呢?不知觉间,凤承平的两眼湿润了,待他转过头来,正迎上唐盈弦好奇的眼神,他笑着说道:“小时候,我住在蜀郡西南的一个小镇里……” 夜色微凉,清风穿堂,烛光闪烁,凤承平的面庞显得忽明忽暗,但是唐盈弦看见,凤承平的眼中有光,好似深邃的苍穹中那一颗闪亮的星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一杯酌半生 下 楼云渊长出一口浊气,努力凝聚着体内四散奔走的内息,待得气息稍稳之后,才缓步向亭台走去。那名红衣男子抬起头,含笑看着他,楼云渊与他目光相接,顿时觉得天地间的美景为之一黯,只见其面色白净,柳眉琼鼻,嘴唇微薄,却丰润有加,让人不禁感叹上天为何要将这张本属于女儿家的俊秀脸庞安置于一名男子身上,奇怪的是,楼云渊并未感觉有丝毫不适,只是呆呆的看着他,那种美,似乎已经超越了性别,凌驾于众生之上。楼云渊坐在他的对面,红衣之下那纤细的身材,却给人一种醇厚的感觉,若不是他说话的语调与微微凸起的喉结,楼云渊断然不会相信此时邀他入座的人,会是一名男子。 只听秀丽男子开口道:“我看小兄弟的服饰,应该是君子堂的门人吧。” 楼云渊点了点头,老实答道:“正是,不知前辈可是风铃谷中人?为何深夜在此抚琴?” 男子嗤笑一声,却是让楼云渊心中暗颤,听得他缓缓说道:“栖居幽谷,多年未见来客。小兄弟心中自有计较,何须来问我?” 楼云渊连忙起身,拱手赔罪,刚一躬身,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自己,不让自己弯下腰去,他抬头看着男子,男子笑了笑,说道:“我说过,既是知交,便无需多礼。世俗的那些繁文缛节,害却多少人。” 楼云渊听及此,已经对男子心态有了几分了解,便不再客气,坐在男子对面,苦笑道:“那我就妄称一声兄长吧,兄长教训的是,倒是我显得拘谨了。” 男子轻笑,指尖轻拂琴弦,摇头道:“已经很久没其他人来这里听我的琴曲了,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楼云渊答道:“夜里无心入睡,出来散步,行至中庭时,听见琴声悠扬入了神,便寻过来,还望兄长勿怪打扰。” 男子神色微变,上下打量着楼云渊,随即拊掌笑道:“原来是听到琴声过来的,看来你我果真有缘,我姓云,单名一个泠。你唤我一声云兄即可。” 楼云渊将云泠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说道:“云兄称呼小弟云渊便是。” 云泠赞道:“云渊吗?哈,好志向!”楼云渊腼腆一笑,忽问道:“刚才听云兄说你我果真有缘,不知何意?” 云泠淡然一笑,伸手指向亭外,说道:“我在此演奏,为不扰人心神,会事先以内劲阻隔方圆二十米的气息流动,琴音因此不会传出去。而你说你是循着琴音而来,中庭到此至少有两百余米的距离,你能听到,足以说明你对我的琴声有着敏锐的察知,这不是有缘是什么?” 楼云渊听罢,心中一惊,云泠说话不似作假,其竟然能以内劲隔断如此大的范围,可见其内功深厚,可看他的面相,并不像是内家高手,莫非已经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云泠似乎看透了他的疑惑,摇头道:“我的内力并未至返璞归真的境界,封锁此间,只是我用内劲辅以了阵法而已。云渊你在旁听我弹奏了如此久,可知为兄所奏何曲?” 楼云渊闭目沉思,回想着刚才听到的琴声,当时虽在极力抵抗着琴声的侵扰,但那琴声悠远幽长,楼云渊多多少少也都记住了,以前石砚冰也经常弹奏古琴曲,楼云渊在旁也饱受熏陶,此时自觉曲调颇为熟稔,一时竟想不起来。 云泠见状,低吟道:“古调虽自爱,今人不多弹……唉,吾道孤矣。”楼云渊一怔,电光火石间,似是想起来,他轻声道:“是《文王操》……” 云泠脸上顿时光彩一闪,握住楼云渊的手:“不愧是君子堂高足,竟然识得此曲,不知令师是萧别情,还是石砚冰?” 楼云渊只觉手中温软,而云泠的话更让他一惊,仅凭自己的只言片语就能认出自己的师承?他望着那那对星眸,老实答道:“是砚冰先生……” 云泠放声大笑:“哈哈,果然如此,名士风流,诚不我欺。”语罢,他从亭下拿出一坛酒,破去封布,刹那间酒香喷涌而出,弥漫在整个厅内,云泠笑道:“栖居于此,独酌已久。今时良辰美景,得遇知交,同饮光风霁月,岂不美哉?” 楼云渊见他从石桌下拿出两个普通的酒碗,摆在桌上,倒上满满两碗,放于楼云渊面前:“方才我误以为云渊你是强行破掉阵法,闯入此中,所以调转琴音,查探你的内力。为兄先饮一碗,权当赔罪。”说罢便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楼云渊想不到云泠看上去俊秀有加,举止之间尽是君子之风,却也有如此豪迈的一面,楼云渊不甘示弱,也举起酒碗,咕咚咕咚的直灌下去,酒并不是很烈,入口有一股醇香,沁人心脾,亭中的酒香更加浓郁了,楼云渊放下酒碗,云泠又帮其满上:“此酒如何?” “好!不知酒名是何?”楼云渊又灌了一碗入肚,已觉面皮发热,忙运转功力,将酒意压了下去。云泠含笑看着楼云渊,眉眼之间满是自得:“狂歌痛饮,笑醉江湖。这酒是我自酿,名为醉江湖。” “好一个醉江湖!”楼云渊觉得胸前热气流动,不由赞道,云泠点点头:“云渊,你既是君子堂门人,来风铃谷应是为两派交流,不知此次交流的是内功,还是招式,抑或是琴曲?” 楼云渊老脸一红,不知为何,在云泠面前,他竟然生不出说谎的意图,只得答道:“实不相瞒,我虽是君子堂这次的随行人员之一,然而内功和招式比之派内普通弟子都差了不少,琴曲也只是略知一二。” 云泠一怔,似是不信般的说道:“真是如此?哈,云渊,你可知,刚才你在我的天音弄潮中持续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倘若这般内力在君子堂内都是下乘,那我这些年的功夫恐怕真是练到狗身上去了。” 楼云渊未曾料到云泠竟然对自己有如此评价,看他神色言语不似作伪,心中如波涛翻涌,不禁颤声道:“云兄是说,我的内功……其实很不错?” 云泠柳眉一横,骂道:“岂止是不错,你最后那一阵长啸,气劲之强,内息之足,已接近江湖一流水准,若不是我隔断了声音的传出,恐怕大半个风铃谷的人都会被你惊醒。咦,看你那副疑神疑鬼的表情,我倒想看看,你的内力到底如何?”说完伸出纤长的手指,按在了楼云渊的经脉上,几息之后,云泠的脸色就变得奇怪起来:“怎么会这样……天音弄潮不可能弄错的,也不会把内力抽取出来啊……”听得云泠的自言自语,楼云渊脸上激动的神色又渐渐散去。 云泠柳眉深锁,楼云渊见状反而安慰道:“云兄不必介怀,也许是我与你琴音相合才撑了那么久,我虽已苦练了十年内功,但一直未能有所突破……”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情况,反而没有云泠看得如此之重,只是心中略有些郁积之气。 忽然,云泠双眼一睁,猛然道:“你师父可曾指点过你?这种情况,他可说过什么?”楼云渊略一思索,回答道:“先生未曾有过太多指点,大多是让我在他的小书屋里参阅书籍,而我内力的情况,先生只是说了大器晚成之类的话。” 云泠闭上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似是明悟了一般。旋即白玉般的双手拂上琴弦,朗声道:“为兄弹奏一曲,云渊你随声唱和,共度月夜,如何?” 云渊一扫心中的阴霾,笑道:“正当如此!” 月光之中,两人一琴,纵声啸歌,天地仿佛听见了这一声声的呼唤,金风玉露,点缀着这无边的夜色,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云渊终于起身辞去,两人约定明夜再会。 一袭红衣,依旧坐在亭台之中,而身边默然多了一抹白影,正是风铃谷谷主:云无心。 云无心轻声问道:“师叔似乎对他很好奇。” “呵,我大概明白了。”云泠点点头,“石砚冰可真是大手笔,竟然真舍得如此做,唉,我以前一直对其智囊的称号有所异议,现如今才知江湖所言非虚。若已得云渊,何以惧罗网?独居谷中十七年,终究是比不上外面的人了。” “师叔言重,”云无心单膝下跪,说道:“您的天罗舞,幽谷清心曲已臻化境,若正面交手,天下敌手已不多,只是为誓言所累,不得不为了风铃谷困锁于此,无心为此深感内疚。” 云泠扶起这名绝色天下的美人,脸上的表情并无变化,只是说道:“无需内疚,信守承诺,本是我应做的,何况风铃谷环境幽雅,还有如此多天赋极佳的红颜女子相伴,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哈哈!”随即他闭上眼,低语道:“江湖风起云涌之时,正是龙凤出头之日。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活着的人,大多成为了棋子,死去的人,反而参加着对弈,呵。无心,你也是时候早作准备了。” 云无心垂额,低声称是,随即问道:“那名君子堂弟子?” 云泠淡然一笑:“他已是我的朋友。” 云无心点点头,悄声离开了亭台。云泠看着云无心远去的背影,不禁叹道:“果然你连选传人都要选与自己相像的,却又是何苦?”随即抱着琴,仰首向后倒去,竟是整个人都没入亭台之后的湖水中。 “天涯几知交,一曲共相邀……”没入水前,云泠漫然吟道,同时纤长的手指向前一探,桌上的酒坛就到了他的手中。 谁言壶中日月长,与君共醉九万场! 知交,可别失约了。云泠笑着想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云深不知处 上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息,而生灵们大都悄悄的寻个寂静的地方躲藏起来,等待着凛冽寒冬的终结。夕阳朦胧,在杳杳的雪气和云雾里,橙光似纱,一眼望去,这凄凉的荒景似乎永远走不到头,世上到底有几人可以忍受这寂寞的雪原? 大概只有离家的游子。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离家的游子往往都在此时此地触景生情,漫然吟上两句,以排解心中的寂寞,离人在天涯,天涯已不远,天涯是归家。留得天涯,就也留着归家的念想。 而此时,连绵的山野之上,乌云己渐渐聚拢,夕阳悬挂,却迟迟不肯被掩埋,是因为有人在盼望它,还是它在等待某人? 夕阳将沉,断肠人何在? 只见古道上,一名男子仗剑踏歌,在日暮的照射下向前奔跑,风尘仆仆,不少灰尘沾染于身,可知,可他完全不在意他已受到了不少的风尘之苦,但嘴角的那一丝笑容,似乎从他踏上这条路开始就不曾抹去,双手沉稳,姿态犹如蓄势的猛虎,眼眸明亮,宛若夜空璀璨的星辰,无论是谁,都能从他的眼中看到生活的希望。只有对生命充满热爱的人,才会展现出这样的姿态。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都不像是一个断肠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隐的这首诗已成千古名句,时常被人挂在嘴边,但夕阳之后的那皓然月色与缤纷星斗,岂不也是美丽的?所以有些人生活得很愉快,因为他们总是想尽法子来让自己去发现美。生活的不幸何其多,倘若不让自己活得愉快些,人生岂非太过无趣? 沈易就是这样的人,可同时,他也是一个断肠人。 江湖上活得开心的人太少了,活着的人往往被太多的东西拖累,或为义气,或为爱情,或为名利……而服下了素云宫断肠丹之后还能像他一样笑得如此开心的人,恐怕在整个江湖也找不出相同的人来。 沈易在笑,不仅是笑自己,也是笑别人。 虽然体内的毒已经被暂时压制住,不会影响他的功力,但是沈易却毫不敢怀疑素云宫云曼大宫主说的话,“你刚才服下的,是素云宫的断肠丹。三月之后,毒性将会发作,相信你也知道断肠丹发作时的惨状,不过这只是一个约束,本宫想委托你一件事,去绣玉谷的移花宫,将这封信交给大宫主曦池,到时候你自然会得到解药。除此之外,为表诚意,本宫先将酬劳交与你。” 此时,沈易离开昆仑已经快一个月了,离云南的绣玉谷也越来越近,他没有去问云曼为何要将这种任务交给自己一个与素云宫毫无关系的人,也没有去问倘若完不成是否真的会毒发毙命。因为他知道云曼是不会回答自己的,既然问了没用,又何必自讨没趣呢?其实这半个月来,自己反复思考,心中也有几分计较,自己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珍玉回魂这种近乎能起死回生的灵药诱惑实在太大。 这笔买卖,沈易怎么算还是觉得赚,他就像是一个赚得万两银子的商人一样,每天都会莫名的发笑,不过若是笑得过头,肩头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沈易摸着右肩的伤口,不禁苦笑,那天在木屋遇到的女子,下手还真是狠。要不是自己在通过下山试练之时,在小环师姐的机关屋中拿了几件轻便灵巧的机关的话,恐怕那天还真只有留在那里当花肥了。 可他一直未想通的是,那名女子明明容貌有若天人,为何要用半张如此可怖的面具将其掩盖住?而随后云曼赶到时,称呼她为三妹……素云宫的三宫主,一直都住在那座木屋?而那座雕像,大宫主在看着那雕像的时候目光很是奇怪…… 当时的情况虽然紧急,沈易却也细细的观察着每个人的举止,可自己没想到被大宫主云曼给“阴”了一把,自己服下的疗伤药竟是断肠丹。沈易叹了一口气:“难怪大师兄那么高的武功,都会为一个苗疆女子头疼,女人呐……” 沈易下山不足一个月,算上来却是一直在跑腿,刚开始是帮大师兄曹亦安送信给素云宫,随后云曼又委托他前往绣玉谷移花宫。沈易看看自己腰间的剑,满是自嘲的说道:“看来我应该好好学一学轻功的。” 虽是如此说,不过手中青锋已经让他逃脱了好几次伏击。一路上,沈易已经遭到数次袭击,一交手,他瞬间辨认出对方是上次想要败坏昆仑派名声的锦衣卫,奇怪的是,对方却无心置自己于死地,而更想将他活捉回去,沈易本以为自己破坏掉锦衣卫的计划,按照江湖上对锦衣卫的风评,对方应该是对自己怨恨满怀,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才对,可每次相逢后,对方招式之中,却无杀招,沈易稍一认真,就能轻易的脱出,可是锦衣卫的那帮人,鼻子简直比狗还灵,一路行下来,自己没有将追踪者给甩掉,可对方也只是紧随着自己。 沈易拍拍腰间佩剑,心里明白对方是在给自己施加压力,要让自己随时处于一个担惊受怕的状态,从而找到破绽,一击制敌。这种日子,如果过得太长的话,自己还真拿不准是否能再次从对方的围攻下逃脱。日影渐淡,沈易抬头看看天色,随即自嘲般的笑了笑:“看来一个人若是倒霉太久,老天偶尔也会帮下忙的。” 在路上一家小摊狼吞虎咽一顿后,沈易随即立刻行进,一个瞬身,闪进一旁的树林中。倏忽间身后几道黑影,也紧随于他进入深林中。 沈易补充好体力,一路向南狂奔,尽是选择一些密林处奔走,而跟踪他的人也紧跟不舍,双方的距离却在慢慢拉大,一名黑衣人询问道:“白统领,他这样狂奔,虽能甩开我们一阵子,但还是跑不掉,莫非他已经扛不住了?” 那名被唤作统领的白姓男子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他不像是这样的人,追。” 另一边,沈易狂奔依旧,大概过了两刻钟后,他看见了远处粼粼的波光,是湖泊!他没有猜错!沈易不禁暗笑道:“这下看你们怎么追……”随即跑到湖边,纵身一跃,跳进了水里。 待那几名锦衣卫来到湖边,对着水上的波纹有些发愣,那叫白统领的首领稍一沉吟,便道:“我去守住湖口,你们三人守在这里,这对付他应已足够,他刚才狂奔如此之久,内力损耗应是不小,在水下撑不了多久的。”语罢便向着入江处奔去。 剩下的三人就老老实实地守在湖边,只等沈易冒头。天色愈加黑了。 约莫过了半刻钟,三人突然注意到,湖中一处不断冒着气泡,不一会,一道黑影在水中若隐若现,三人大喜,踏波奔向那处,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之后,便使出锦衣卫的擒拿鹰爪功向那黑影捉去。 锦衣卫的鹰爪功成名江湖已久,以其凌厉无双,变化多端名扬天下,一旦抓住对手,便有一百二十八种变化接踵而至,除了用强劲内力震开对方、以力破巧之外,几乎别无他法。而三人料得此时沈易内力不继,己方又以逸待劳,已是大占优势,然而他们三人丝毫不敢大意,这几天让这小子逃脱数次,若不是白统领要求活捉的话,沈易早已惨死,三人互相辅合,同时出手,意欲封死沈易的退路。 三人眼看要将沈易擒住,心中大喜,然而横生突变!一柄剑从一名身材瘦小的锦衣卫背后袭来,凛冽的杀气让其不得不变招防卫,然而仍被剑刃刺伤了手背,那人只觉手上一麻,心中登时了然,大声呼喝道:“剑上有毒!”同时连点手上几处穴道,不得已站在一旁,退出了战局。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另外一个方向,沈易破水而出,双掌向前一吐,登时击中另外一名锦衣卫的后背,只听得骨骼错响的声音,那人狂喷鲜血,倒入湖中。沈易身着内衫,右足点水而起,握住了长剑,而此时剩下的一个锦衣卫已抓住了那团黑影,心中暗呼糟糕,原来手中握住的竟是沈易脱下来的长衫。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沈易一剑一掌,便已伤了对方两人,此时他执剑面着那名锦衣卫,说道:“还要继续吗?” 那人正在犹疑之间,却听见一声大喝:“他已是强弩之末,缠住他!” 沈易面色一凛,那人心知白统领说言非虚,立时缠斗上来,招招只守不攻,却是让沈易脱身不得。白统领冷笑一声,心中暗想道:“伤我两名弟兄,今番量你脱身不得!” 沈易见四人中武功最高的那人急速奔来,心里愈发焦急,脚下却不时的在向湖口靠近。白统领使着鹰爪功攻来,沈易只是挑剑上扬,攻势登时衰弱下来,却也让其近身不得。 一招招的缠斗下,却始终不得将沈易擒拿住,白统领心中惊疑,只听沈易朗声说道:“你应是他们的首领,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白统领虽是狠辣之人,对待手下倒还颇为不错,赏罚有明,并不是个冷血之人。听得沈易如此呼唤,明知其是要分其心神,可脑海中刚有这个念头,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沈易刚才招招守势,正是如挽弓射箭一般,借对方之力强化自身,此时弓弦已如满月般拉满,蓄势待发,先是出声使得白统领心生杂念,随即掌力喷薄而发。 白统领本能般的变爪为掌,两掌相交,顿时激起千层浪,白统领心中暗呼不妙,原来刚才的弱势都是装出来让自己上钩的伎俩。沈易握剑抱拳,口鼻溢血,可脸上还是挂着那副“讨人厌”的笑容:“多谢阁下相送,但愿不再相会。” 沈易被一掌击得口鼻溢血,而对掌之人亦不好受,这一掌凝聚了沈易许久的守势,岂是如此好接的,白统领只觉体内气血翻涌,站在水面上,无法借力,双腿一软,差点栽入湖中。 身旁的锦衣卫想要帮忙,白统领看了看天色,挥手道:“不用追了,这次竟让他给摆了一道,实在是个人物。你先去看看那两人的伤势,尽快帮他们疗伤,然后随我回锦衣卫。” 那人听得统领此言,眼里满是感激,奔向那两人。白统领走到岸上,坐下调息,平复体内翻涌的血气,随即长呼出一口浊气:“昆仑沈易……好一个昆仑弟子,我白少邪记住了!可我那一掌,也不是这么好受的!” 沈易被湖泊冲下,埋头水中,待得血液全数流进水里后,才抬起头看着远方,苦笑道:“妈的,功夫还真是硬。伤了他们两人还是受了这么重的伤。”沈易盘膝而坐,稍作调息,以免内伤反噬,随即略微整理下自己的衣衫,便提了一口气,轻身奔向河边的树上,准备寻得一处安全的地方再做疗伤。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未过多时,便下起倾盆大雨来,沈易仰面接受着雨水的洗涤,不禁想放声大笑,这场大雨,彻底消弭了他的行踪,锦衣卫的几人受伤颇重,想要再追上来,那就真是痴人说梦。原本素白的衣衫已被彻底淋湿,沈易躺在树上,只感觉身心俱疲,不过为保险起见,他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树林里纵越穿行……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云深不知处 下 走出树林,沈易靠一股气,撑着找到一间客栈,将贴身的一枚玉石交由掌柜当掉后,小二恭恭敬敬地把沈易带到天字上房,待小二关上门,沈易终于撑不下去,如山岳般咚的一声倒在床上。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就算是天崩地裂也没关系,他此时所想要的,只是一个热水澡,和一个柔软的床。 待沈易醒来,天已大亮,旭日的光芒照在他脸上,有些刺眼。他唤来小二,打赏他几两碎银,随后让小二帮忙买几件合身衣物。待得小二回房后,沈易又问了问周围镇子的情况,已知离自己的目的地绣玉谷不远,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不过为求稳妥,他还是早早结账,拿着剩余的银两,买了些伤药与干粮,就急匆匆地奔向绣玉谷。 绣玉谷位于云南边陲,四面有高山环绕,虽已是冬日,但谷中鲜花绚烂,丝毫未见衰败之象,温泉喷涌,雾气飘渺,使绣玉谷宛若仙境一般。原来谷中得天独厚,四季如春,花开四季,年年不败。而谷中男女大多淳朴忠厚,对外来之人甚是热情,可当沈易问起移花宫的事时,大家对此都讳莫如深,沈易无奈,只得自己寻找,可搜索许久,也只判断出其大概方位。 绣玉谷景色优美,沈易却无心欣赏,算着自己体内毒物发作时间越来越近,自己胸中郁结之气也是愈加沉重,而上次与锦衣卫那武功高强之人对拼一掌,落下的内伤至今未好,几条因素加在一起,沈易烦躁莫名。 “果然移花宫不是这么容易进入的,找寻这么久,也没找到进入的办法,可恶,早知道当初向小环师姐请教八卦易理的时候就认真听讲了。唉,美人儿宫主不会是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来故意整我的吧?不过用珍玉回魂作为代价,是不是出手太阔绰了些?”沈易打趣自己,虽是沮丧,却依旧不肯放弃,就在他筋疲力竭之时,一抹翠衫映入他的眼帘中。 沈易看着来人,星眸剑眉,英气逼人,一袭长衫更加彰显得名士风流,脸上稍有倦色,却难掩其风采,而他身后的一人身着蓝衫,给人一种孤松独立,傲视天下之感。两人身材颀长,眼间的皱纹虽已浮现出来,然而眼中的光彩较之其他年轻人更为明亮。 只听那人说道:“这位少侠,因何在此?”声音沁人心神,让沈易顿生亲切之感,沈易尚未来得及思考,就开口答道:“受人之托,送信于此。” 绿衫男子轩眉一挑,低声道:“少侠可否告之在下,此信交与何人?” 沈易正待回答,忽然心中警醒,看着两人,怒道:“阁下究竟是谁?竟会迷神之术?” 绿衫男子一愣,随即歉然一笑:“抱歉,对我来说,事兹重大,必须小心行事,以免抱憾终生。”男子拿出一枚玉牌,继续道:“少侠既然知晓迷神术,看来与我派颇有渊源。此物你可识得?” 沈易冷笑一声,全身防备,只待那男子是来诳自己的话,可当目光移到玉牌上时,却是一怔,接过玉牌轻抚一阵后,说道:“纹路材质都无问题,你是君子堂的玉笔先生石砚冰,那么身后的那位,便是萧别情萧门主?在下昆仑门下云阳真人弟子沈易,拜见萧门主,石先生。”沈易虽然对刚才石砚冰的行为颇有微辞,不过念及对方说明缘由并且态度和善,加之君子堂与昆仑已交好数十年,也就一笑置之了。 石砚冰微微颔首,随即拱手抱歉道:“原来是云阳真人高足,方才多有得罪,勿望见怪。实不相瞒,此番我正是为移花宫之事而来,沈少侠如若信得过我,可讲信笺交与在下。少侠可在城南的平轩客栈等待几日,那时我自会给沈少侠一个满意的交代。” 听闻君子堂的玉笔先生如此承诺,沈易心中想到:“美人儿宫主并未让我亲手将信交出去,君子堂与我派的关系素来较好,而那玉牌断然不会是假。石先生这十几年来的作风,也不会是拆人信件,吞人物事的下作之人。看石先生与萧门主的神色,不愿让我跟随进去,似是因为其中有难言之隐,也罢,将信笺交与他们去约定的地方等着吧,现在离美人儿宫主所说的毒发之日尚有半月多的时间,应是不会出问题的。”念及此,从怀中那出封存已好的书信,拱手道:“那便劳烦石先生与萧门主了,我在客栈恭候佳音。” 沈易将信件交出,正欲离开,却听身后的萧别情说道:“沈少侠请留步。” 沈易硬生生止住脚步,回首道:“萧门主有何指教?” 萧别情摇了摇头,叹道:“指教谈不上,但我观沈少侠血气,似是被人下了剧毒之物,此番闯入移花宫,可能颇为费时,我和砚冰会先出手压住你体内毒气蔓延,不知沈少侠可信得过?” 沈易心中一惊,暗道美人儿宫主果然没诈自己,而也对萧别情的观气之术十分震惊,仅是这么一看就知晓自己被下毒?他面色一变,轻叹口气:“那就有劳两位了……” 萧别情与石砚冰相视一笑,各处一掌击在沈易的肩上。 只听得沈易一声惨哼,心中骂娘不断,却是吐出了一大口乌血。 萧别情摇摇头:“此毒看来非是内力能够压制,必须辅以药石之力,而你似乎前不久受过极重的内伤,加快了毒物的发作,我和砚冰此时用内力将你身上剧毒暂时封住,可若无解药……” 沈易长出一口气,刚才两股内力从肩膀灌入,差点没让他痛晕过去,不过在吐出乌血过后,他感觉胸中郁气的确消除不少,答谢道:“石先生将信送出之后,自会得到解药。沈易再次谢过。”感觉到体内紊乱的真气平息下来后,他站起身,抱拳告辞,前往萧石二人所说的客栈。 石砚冰看过信上“曦池宫主亲启”几个娟秀的字后,微微一笑,将信放入怀中,待得沈易走远之后,他才道:“刚才你感觉到的,应该不止是断肠丹的毒吧。” “断肠丹是素云宫常用的毒药,刚才沈少侠说将信送至后自然会得到解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萧别情不答反问,直视着石砚冰。 石砚冰点点头:“移花宫的阵法每年都会有变化,常人想要进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近期会前往移花宫的外人只有我而已。看来素云宫的人认定,这位少侠是一定会遇上我的。” 萧别情叹了口气,嘲弄道:“每年都是固定的时候去,天下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不少了。此次路途,一共遭遇了九次袭击,虽然我们三人都能全身而退,但是对方觉得已经把我俩的武功路数摸得差不多了。即使没能杀掉我们,也能弄清楚我们的一些资料,天外天的人,倒是对我们颇为关心。” 石砚冰轻笑一声:“他们这样觉得的话,那就再好不过。看来素云宫是表明她与移花宫,昆仑派的态度了,此番待我把那位少侠的解药拿到后,希望能邀请他去君子堂小住几日。” 萧别情望向西方,萧然道:“曹亦安还留下了一道剑气,我感觉得出来,就算我俩不出手,那道剑气在危急时刻也能压下他体内的毒。”随即摇头道:“他在剑道上的天分之高,世所罕见。二十年后,世间剑客,恐再无一人是他对手。” “未必。”石砚冰笑道,“莫忘了极乐谷的雾狐,还有武当的曲意。这两个小辈,天分也是极高。说道武当,当年的那个人提着一柄剑就闯下了武当山,再也没回去过,我曾见过三丰真人一次,他老人家对我说,如若世间还有人能悟得真武剑意,就一定会是他。” 萧别情点点头:“算你知道的多吧。不过曹亦安想要扛起整个昆仑,恐怕难度不亚于那人领会真武剑意啊……” 石砚冰拍了拍萧别情的肩:“总有些人想去做蚍蜉撼树之事,你我所做,又何尝不是?夹泰山以超北海,真不能也?我看未必,蚍蜉若是能齐心合力,撼树之举,真是笑谈?” 萧别情听闻此言,脸上满是坚毅之色:“既然想要改变,就该承担起应有的责任,江湖非一人一府之江湖,而是江湖人之江湖,偌大的江湖,总要有人去干些惊世骇俗的傻事,若是一直这样如古井无波一般,却也太过无趣。” “正当如此!他们在布局,而棋手已经要开始提子了啊。”石砚冰双手负于身后,望向移花宫的方向,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现在担心的,倒是云渊那孩子,这么多年,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只希望这一次风铃谷之行,能让他更清楚地认识自己。” 萧别情放声大笑:“看来我比你更相信他,他一定会的。只缘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哈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绣玉谷中。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夜来幽客至 上 楼云渊回到自己的居室,简单梳洗一番后,熄灯上榻,脑海中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听到那本该听不到的琴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得到云泠的青睐,而自己在夜空下的那一声声长啸,真的能宣泄掉这些年来萦绕于心头的不甘?楼云渊不知道,他躺在床上,任由思绪蔓延开去,心里一片茫然,他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云泠的确将自己当作了朋友。而自己在君子堂居住近十年,却也从未像今日一般放纵痛饮。 他是一个好徒弟,也是一位好师兄,十年来,他兢兢业业,极少犯错。在门人眼中,他永远谦和有礼,永远不知疲惫,永远清醒冷静。许多时候,连他自己都要忘却,自己也算是平凡人,有那么多的情感压抑在心底,也许今晚的放肆,正是自己一直所希望做的。 冷风吹拂而过,醉江湖的酒劲已经慢慢侵蚀过来,楼云渊手捂着头,想要缓解下放肆过后传来的疼痛,却猛然一惊,一个纵越从床上跳了下来! 风!为何会感觉到冷风?楼云渊虽是醉酒,但他仍清楚的记得,上榻之前,自己将门窗关得很严实,而此时,窗户已然打开,冷风不断的灌入房内。夜露微凉,晚风吹酒醒,楼云渊心中疑惑,酒也醒了大半,他走出房门,外面依旧是静谧的一片,风荷已谢,百花微摇,只有那渐渐隐去的月光在提醒他,一切并不是梦境。 楼云渊深呼一口气,终是受不了凉风吹拂,摇了摇头,心中暗嘲自己是否太多心。转身回到屋内,再次将门窗关好,不多时,便已倒在床上,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手握燃香,从床底窜出,低头看着床上的楼云渊,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查探些什么,素手刚触及枕被,本该已经熟睡的人突然“醒”了过来,反手握住了来人的手腕。 “谁!”楼云渊低声喝道,同时心下默运君子堂的逍遥心法,加大手上的力度以免来人逃脱。他刚才起身时,心下就已暗生警惕,在他走出房门后,悄悄服下一枚清心丸,这才回房假装熟睡,只等那人现身。不知为何,楼云渊觉得现在的自己的五感明显增强,周遭的声响动静自己都了然于胸,不然自己也无法确定屋中是否藏有他人。 楼云渊刚接触到对方手腕,却觉对方如同泥鳅一般,手腕猛然一缩,竟从楼云渊的手中滑了出去!楼云渊面色微变,手上反应却不慢,双手探出,抢攻两招,使得竟是山西谭家的拿云手,招招攻敌所必救,来人左手顺势一带,右手化为掌刀,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向楼云渊劈来,楼云渊瞬间变招,左手护于胸前,挡住这记掌刀,右手向后抽出佩剑,直刺来人的肩井穴,却是使得武当两仪剑法中的“苍鹤流云”。 楼云渊左手挡住掌刀,发现对方手上竟无力道,可形势已不容他多想,右手长剑直直刺出,待得对方闪躲时,剑势又变,使出君子堂玉箫剑诀中的“金声玉振”,来人惊呼一声,蒙面头巾被长剑挑开,只见秀丽的长发挣脱束缚,如瀑般的散开,楼云渊听得呼声,已经知晓来人是一名女子,手中长剑只是点到即止,揭开头巾,想要确认来人的身份,岂料女子双掌向前一吐,一股大力登时将他击中,楼云渊措手不及,被击倒在地。女子见状一愣,却没乘胜追击,只是丢下一个瓷瓶后飞也般的逃掉了。楼云渊最后看,到的只是黑暗中一双如水月的眼眸。 楼云渊先强行压下伤势,将内力集聚于右掌上,同时侧耳倾听,待得确认那人已远走,他才再度将门窗锁上,倚靠在床边。精神稍一松懈,喉头的鲜血再也忍不住,瞬间喷涌而出,楼云渊盘腿而坐,运气查探自己的伤势,半刻钟后,他才站起身来,将地上的瓷瓶拾起,打开瓶塞,轻轻闻了闻,皱眉道:“居然是治疗内伤的灵药花清散。”他倒出几粒药丸,细细检查后,并没发现里面添加过一些其他药物,不禁摇头低声道:“这女子的武功路数不像是出自风铃谷一脉,更像是对西域的瑜珈术加以改进创出的武功。” 楼云渊将手上的丹药吞服进去,感受到体内的伤势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恢复着,过了一会儿,楼云渊长吐一口浊气,感觉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随即站起身来,那股女子的幽香还萦绕屋中,楼云渊面上微红,心中默然道:“那女子似乎并无意伤我,否则那一掌后已可取我性命,又何必留下这花清散?她刚才使的功夫,招招出人意表,若非自己博览群书,脑海中记得极多的招式,自己万万不是那女子的对手。” 而楼云渊最为惊诧的是,在交手之时,自己发招并未经过思虑,完全是本能反应,回想起刚才的战斗的凶险,楼云渊不禁冷汗直冒,自己对招式的领悟和拿捏,何时到达了这种程度?楼云渊苦笑着摇了摇头,大抵是自己在生死关头展现出的求生本能吧。眼下安梦已被惊扰,今晚是无论如何都不得入睡了。楼云渊脸上又泛出苦笑,若不是自己的内力如此不济……他默运起君子堂的内功心法,开始凝神修炼。 但屋外,那名黑衣女子去而复返,此时屏息藏匿于楼云渊居处的屋顶上,她不敢掀开砖瓦查看,只得运气聆听屋内情况,待她听到屋内那细长平稳的呼吸声后,嘴角牵起一抹微笑,随即轻身一点,凌空一跃,消失在漫天的月色中。 楼云渊将自身内力散于经脉,任由其在奇经八脉之中四散奔走,不多时,胸中凭空生出一股气机,牵引着经脉中奔腾的内力,使其有规律的旋转起来,此刻若有人查探楼云渊体内真气,恐怕会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此举竟是要在胸中生成一个气旋,将内力化为体内的生气。这种心法在一些偏诡的道家书籍中有所记载,却为正统道家所摒弃。道家武学,注重以体养气,以气生力,再求以力护体,练至最后,可达生生不息,天人合一之境。而楼云渊的做法,无疑是借体生力,以力锁气,再求以气护体,这样的举措,在道家的人看来,无非是本末倒置,引火之举,倘若那些道人知道楼云渊如此运功,已达十年,却未走火入魔,大概眼珠子都会掉下来。 楼云渊阅书广泛,自然知道自己的举动是正统道家所不容的,可当初石砚冰领他入门,让他挑选研习的内功时,楼云渊竟鬼使神差般的选了一本泛黄的书籍,而石砚冰那时看向他的眼神也颇为奇怪,待得他阅读之后,才知道这只是一本内功残篇,上面只记载了基本的入门练法,当石砚冰低声询问他是否要换一本内功书籍时,自己的内心疯狂的涌出一个念头,让他紧紧的攥住了这本书册。石砚冰不再言语,只是轻抚云渊,将书册拿过,墨笔挥洒,在上面写下“凤舞”两字后,交回给他。 这十年来,楼云渊都是按照书上所记修炼内功,十载寒暑,自己练功从来不敢有所懈怠,最初这功诀显现的威力颇为巨大,一些师兄竟是都奈何他不得,然而三年过后,,面对门中许多后进师弟,自己都已只能勉力对付。又过了一年,自己的内功却无尺寸之进,楼云渊索性也就断了与门中师兄弟切磋的念头,默默练功,他不执着于勤能补拙,只是相信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的道理,这十年中,凤舞虽然折磨了他许多个夜晚,但是从未出现过走火入魔之象,随着自己对内功的掌控更加熟稔,就未再重新修行其他内功。 而此时,气旋已经越转越快,体积却是变小了些,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楼云渊的脑海中开始显现出四周的情况,光风霁月尽收眼底,霜叶玉露酌饮唇间,寒蛩微鸣萦绕耳旁……然而,此番情景并未持续多久,就猛然崩散开来,气旋渐渐消失,内息顿时变得狂暴起来,此时奇经八脉中新气顿生,引导着狂暴的内息,归于虚无…… “呼。”楼云渊呼出一口浊气,此番引导,又失败了。数千个日日夜夜,自己早已习惯这种失败,气劲的牵引,对他而言,难度终究还是太高。他尝试过许多办法,始终无法将奔腾不一的内息化为一股气旋,每次到了融合的时候,总是功亏一篑,引得内息四散消亡,不过这些年来,他每次运功之时,明显体会到自己的五感有显著的提升。好在楼云渊早已习惯,且对此看得很开,自己作为石先生的入室弟子,并非要他的武功拔群,石先生也从未对此表现出不满。可是武者踏足江湖,谁没有一颗仗剑天下,行遍九州的豪?而最基本的依仗,便是高强的武功。这些年来,自己虽藏身书屋,却依旧会偷偷在脑中描绘那刀光剑影,纵横叱诧的江湖。 楼云渊此时心神俱疲,终是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睡意,随即就倒塌沉沉睡去。待得他再次睁开双眼,天已大亮,楼云渊知时辰已不早,匆忙穿衣洗漱,打开门,却见一名极其年轻的秀丽女子站于门前。 “请问是云渊公子吗?”女子轻身一礼,只见佳人发髻高挽,秋波盈盈,樱唇小嘴,眉间一点朱砂让人心生亲近之感,妆容虽是作成熟打扮,却掩盖不了那股青春气息。楼云渊稍一愣神,随即还礼道:“正是在下。” “啊,那就好。”女子拍拍胸口,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公子勿怪,今天云姐姐吩咐我们带诸位到山水阁去哩。” 楼云渊听得山水阁的名字,眼中一亮,自语道:“山水阁?是观看剑舞吗?” 女子笑脸盈盈,点头道:“公子好见地,正是如此。” 楼云渊取出床前佩剑,笑道:“姑娘称呼在下云渊即可,不知姑娘芳名?” “叫我碧如就行了。”女子笑容不改,随即向楼云渊招了招手:“时候已不早,请楼公子随我来。” 碧如语罢脚尖一点,向庭外奔去,只见其体态轻盈,姿势极其优美,宛如舞蹈一般,女子娇笑一声:“云渊,你可要跟好呐。”竟是考校起楼云渊的轻功来。 楼云渊适才反应过来,女子就已与他拉开数丈距离,云渊深吸一口气,发足疾奔,心中暗想,自己可是君子堂的随行弟子,若是连一个带路的小女子都给跟丢了,说出去岂不是丧尽君子堂的脸面?一念及此,楼云渊凝神疾奔,五感牢牢的锁定住前面奔走的女子。 不多时,碧如莲足轻点,停于一座亭台前,亭台中已经有不少人,相互交谈着。碧如螓首微偏,转过首去,目光正与身后的楼云渊相交,碧如吐了吐舌,俏皮一笑,那目光似是在赞赏他的轻功。楼云渊含笑点头回礼。随即抬首看向那匾牌上“山水阁”银钩铁划的三个大字,楼云渊呆呆看着这三字,只觉这字体犹如凌霄一剑,直指人心,又如出海腾龙,飘逸无方。正在发神之时,阁中忽地安静下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夜来幽客至 下 夜无声,月如水,大多数人在忙碌奔走一天后,都匆匆回到各自的房间,不多时就已沉入梦乡。而唐门药堂内,烛光飘摇,唐盈弦边仍整理着身边的药材,边微笑着聆听凤承平儿时的趣事,凤承平也嘴角含笑,还时不时的像个孩童一样模仿出当年的动作与情景,惹得一旁的唐盈弦不禁捂嘴轻笑,时间一点点流逝,明月悬于夜空,似也为这一刻沉醉,不肯远去。不知何时,唐盈弦手边所有的药材已经归类完毕,但她仍然静静的倚靠在药柜,在一旁聆听着,任时光飞逝,偶尔也会插上嘴,说上两句自己的童年…… 恍惚间,凤承平抬起头,忽地发现夜色已深,四周全是茫茫黑雾,只有依稀月光穿过,自想再留在这里恐怕惹人非议,忙说道:“盈弦师姐,今天天色已暗,你若还有兴趣听,改天我再来吧。” 唐盈弦笑着点点头:“嗯,那就约好了,下次有时间师弟再过来罢。对了,承平师弟你等一下”唐盈弦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氤氲忽散,急匆匆地转身走入屋中。不多时,一股浓郁的草药味道从里面传出,只见唐盈弦手拿药罐,玉手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好,随即递给一脸苦笑的凤承平,轻笑道:“别拿出一副要命的表情,这又不是什么毒药,只是师姐我自己熬的草药,对凝神补气很有效用的。” 凤承平苦笑不止,但听到“凝神补气”四字,心中一跳,接过手来,也谨慎地接下药罐。抬起头来,却又看见唐盈弦清亮的眼眸,但两人的眼神一触即散,只听唐盈弦低声说道:“今天听师弟讲了这么多,原来承平师弟你也很健谈。可为什么你从没提到过自己的父母呢?” 凤承平面色顿时一僵,稳健的双手也是轻轻一颤。唐盈弦自知失言,眸中色彩黯淡,歉然道:“对不起……”话未出口,凤承平挥手打断,神态恢复如常,他笑了笑,说道:“本想下次再对世界说,但师姐问起,那我就只好再在这里赖一会儿了。”语罢,凤承平将药罐放在桌上,轻声说道:“我自小没见过我爹……” 身边的唐盈弦听闻此言,全身不由得一震,眸中氤氲又聚在一起,凤承平似是没注意,继续说道:“我常常想,我娘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人,儿时我由叔父叔母收养,我每年只能见到几次娘,她每次都那样匆匆地来,又那样匆匆地去,可我每次看见她,都会感到由衷的高兴,因为我知道,我也是有娘疼的孩子,不比那些孩子差。”凤承平呼出一口气,似是吐出了心中的积郁,但他的语气仍然平淡,仿佛在说一个漠不相关的陌生人:“娘每次拉着我的时候,我都想,她那双手握着真温暖啊,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比这双手更值得我珍惜。每次我们都有说不完的话,可我每次都知道,娘并不高兴,说不清为什么,那只是一个小孩子纯粹的感觉罢。现在想来,她大概是在想那个人。”说完嗤笑一声,摇头道:“我娘等了他一辈子,他却从来没露过面,我想娘那几年怕是都在寻他,我原本很恨他,恨他恨到希望将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经。”不觉间,凤承平的话语带了三分阴狠,唐盈弦在一旁听得心底发颤,凤承平又呼出一口气“他为什么要抛妻弃子?我不知道。可现在我想,既然是娘执着于心的人,怎么会那么做,应是有他的苦衷吧?可到了我八岁的时候,娘也不再来了,只是留下一封信,大概是说她暂时脱不得身,待得日后再来找我。所以我每年还是都会再回那个小镇一趟,我担心要是我哪年错过了,我娘就真的找不到我了……”说罢仰起头,嘴角泛起一阵苦笑:“啊,我竟然废话了那么多,对不起,这些事,师姐听听就忘掉吧,都这么晚了,盈弦师姐,我告辞了……”说着凤承平准备拿起药罐,离开这里,有些东西他藏在心里面很多年,今晚一齐倾泻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只有选择快些离开。 不知为何,这些话他本应该对外人说起,这是他早已深埋于心的记忆。可当他面对唐盈弦的低声询问时,竟不由自主的就说出这么多来,大概盈弦师姐也和娘亲一样,一样的温婉善良,才会不自觉得让凤承平说出了心中的禁忌,这种感觉,就像…… “承平,”唐盈弦温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凤承平的脚步停下了,听得她继续说道:“以后,就叫我姐姐罢……” 这种感觉,就像……亲人一样啊。 凤承平没有回头,只是点头道:“好。” “真是对不起……姐姐竟然问了这么蠢的问题,让你想起以前那些……”唐盈弦走到凤承平身后数尺处,歉然道。 凤承平竭力平复着心境,望向老屋的方向,说道:“有个老头儿常对我说,过去的事情难以改变,我们真正应该关注的,是这双手,用它来把握住现在。虽然他时常胡吹海骗,偏偏这句话我不太想去反驳他。” 唐盈弦一愣神,旋即摇头柔声道:“承平,你这样就好,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凤承平目光不变,笑着说道:“谢谢你,姐姐,我在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牵挂。” 唐盈弦点点头,她刚才自觉失言,听过凤承平的回答后更是担忧,但此刻她已感觉凤承平心境恢复,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她默默说了一句:“路上小心。”便向药房走去。她不愿回头,不愿看见凤承平的眼泪,同时,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刚刚眼中的泪光…… 凤承平提着药罐,进入密道,飞奔回老屋,一路上,他的脑海中有闪过许多画面,老屋的七个人,早就已经将对方视作亲人了吧。凤承平向那盏还亮着灯的房屋走去,轻声喊道:“师兄,师兄?”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名不修边幅的灰袍男子看着凤承平,双眼微眯,似乎怎么都睁不开一般,笑道:“小师弟这么晚还不睡,莫非又来寻我开心?”凤承平摇头,走近房内,将药罐放在桌上:“这是凝神补气的药,我想李昔师兄经常熬夜,所以就给你带来了。” 李昔拍拍手,桌上的图纸散乱的放着,他也毫不在意,只是笑道:“这不会本是给你小子的药,而你觉得太苦就给我了吧?” 凤承平连忙摆手:“师兄,天地良心呐。我真是想着师兄才带过来的。”李昔摸了摸凤承平的头,笑看放在桌上的药罐:“开玩笑的,师弟的心意我明白。不过这么多年我都这样过来了,现在你让我喝这个,哈,我恐怕还真有点不习惯。咦……”李昔突然顿了下,随即看着凤承平,眼中精光一闪,倦态一扫而空,问道:“小师弟好像不开心?有人欺负你?大师兄去帮你收拾回去。” 凤承平摇摇头:“师兄不必挂念,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多有感慨罢了。倒是师兄可得注意身子,冬夜霜寒,虽是内力护体,却也容易落下病根。” 李昔面带疑惑的看着凤承平,看他面相,不似说谎,点头应声道:“知晓了。我听先生说,过得不久,你又要出门去,唉,早些休息,有什么不懂的明天可以来问我。” 凤承平施了一礼,随后退出屋去,烛光下,李昔看着桌上散乱的图纸,喃喃道:“真的要制造出来吗?” 回到自己的屋里,凤承平将门窗锁好,从床头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锦盒,仔细打开上面的七巧锁后,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一件物事。昏暗的屋中,凤承平看着手上的点点萤光,那是一块凤型玉佩,玉质虽不是上乘,上面的雕纹却是极其细致,栩栩如生,可以想象雕刻它的人拥有着怎样的一双巧手。凤承平将其放入怀里,盘膝闭目,当年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平儿,喜欢吗?”女子将玉佩放在孩子手中,轻轻问道。 “当然喜欢啊,只要是娘亲做的东西,孩儿都喜欢。”凤承平将玉佩双手握住,闪着一双大眼,笑吟吟的望着女子。 女子轻抚孩童,说道:“平儿啊,你要时刻带着这块玉,传闻玉可护主,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嗯,我一定会带着它的。”当时自己什么也不懂,但还是努力的点点头,将玉佩紧紧地攥在手中…… 凤承平低吟一声:“娘亲,孩儿在努力着呢。” 言罢褪下天狼衣,露出右臂上的秋水,凤承平将其握在手里,脑中开始构建那日在封械堂听到的起手,拆卸,制人之式,秋水也开始随之挥舞起来,破空声充斥在房内,凤承平此时不敢加注内力进去,天晓得这刀会不会再使性子,屋内放的可都是一些重要的东西,倘若一时控力不稳,刀气纵横,自己到哪哭去? 凤承平闭眼凝神,心沉如水,而秋水在他的手中不停的挥舞着,刀刃如霜,映射出的清影在屋中飞舞,丝毫没有凝滞的感觉,凤承平的挥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到最后刀影竟充斥着整个屋子。如此持续了两刻钟,凤承平手中的秋水顿然停下,满屋的刀影也在刹那间消失。 他睁开眼,看着手中光华散去的秋水,叹气道:“老头儿交的刀法确实不简单,我已在脑海中拟合过无数次,可还是没有那天在封械堂的感觉。也罢,才学两日,就想练成,是我太过于心急,对了……”凤承平下意识之中,将内力注入刀中,岂料秋水猛然暴涨两寸,凤承平一怔之下,断绝内力,没有内力的维系,秋水又渐渐恢复原状。 凤承平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昨日近乎灌注半数内力,才让秋水有所变化,而今天仅是轻轻一试就让其暴涨两寸?凤承平再次将内力输入,待得确认刚才发生的并不是梦境后,尝试将大半内力持续注入,却发现刀身扩展到一尺六寸长后,就不再有变化,只是刀尖不断的颤动,仿佛随时都会喷薄出来一般,凤承平压下心中的喜悦,默默将刀放好。 “这样的话,此番出行就好办多了。”他倒在床上,刚刚的烦恼已是全部忘去,笑意在脸上渐渐扩散开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器动四方 上 碧如跑过来拉扯着楼云渊的衣袖,嗔道:“你发什么呆呐,水师姐的剑舞就快要开始啦。”楼云渊这才回过神来,歉然一笑,跟随碧如走进亭台中,他环顾四周,发现随行的同门都已安静入座,自己老脸不由得一红,还好没见到戴语书的身影,不然恐怕是免不了一道训。 碧如将楼云渊带到一个视野还算不错的空位边上,楼云渊施礼入座,碧如还礼过后,端坐于其身旁,低声说道:“等会儿看师姐剑舞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不过师姐这几年都是独自谷中苦练,我们也很少见到她的身影呐,这次可得好好看看……”话音未绝,碧如已经自己捂住樱口,向庭中看去。 楼云渊微微一笑,碧如虽然看上去资历较老,不过终究有些行为举止像是小孩子一般。他稳定心神,正欲一观那碧如口中称赞不已的水师姐是何模样,忽然间白光一闪,剑身微荡,声如龙吟,直沁心神。楼云渊全身剧震,只见庭中女子身着蓝衫,包裹着其修长的身段,此时她手持玉龙,双眸细细地看着手中长剑,好似浑然忘却了外界。楼云渊直视着她,只觉女子眼眸里似是掩盖着一片化不开的浓雾,拒人于外。此时她独立于台,发髻高挽,身上散发出一股圣洁不容侵犯的气质,恍如画中仙子走出图来,令人目眩神驰。女子环视四周,待得看到楼云渊时,柳眉微蹙,樱唇轻微耸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忽地一笑,双手抱拳,倒持玉龙,向周围行了一礼,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楼云渊此时才注意到,女子脚踝处缠着两个小金铃。 楼云渊入谷之时,先是叹服于谷主云无心的祸国妖影,后来夜晚寻音,对云泠的俊秀身姿更为惊叹,可现如今,面对台上持剑的水姓女子,楼云渊脑海中毫无欲念,只存有那剑器低吟时的触动。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楼云渊今日终于知道杜子美在看到那位传说中的公孙大娘剑舞之后,内心被雕下多么深刻的刻痕,以至于竟数十年念念不忘,才得以写下那传唱千年的诗篇! 女子手上的剑器刚一挥舞,楼云渊就感觉到腰间的佩剑似乎要脱鞘而出,追寻那交错的剑影。他忙伸出右手,牢牢握住不断低吟响应的佩剑,同时目光紧紧的跟随着台上女子的一举一动。 剑本是一柄普通的剑器,但此时挥舞在女子的手中,仿佛获得生命一般,不断的向四周低语着,那一幅幅画面,好似跨越时空,穿越千年,从那个盛世唐朝走出,又走入这个尚未安定的朝代。时移世易,白云苍狗,唯一未变的,似乎只有那一颗舞者的心。楼云渊恍惚之间,似乎感觉她与剑器正在慢慢融合,那柄剑,已经融入她的生命之中,她心中的喜怒哀乐,她感受的世态炎凉,正在一点一点的从剑尖处宣泄出来。 楼云渊只觉那抹蓝色的身影已经印入自己的脑中,女子舞剑的频率并不算快,但剑光从未曾断绝,配合她的舞步,一剑一浮生,一步一莲华,连周围的气流都舞动起来,好似她飞舞的蓝裙一般开始附和她的舞步,天地之间,只余一人一剑而已,金铃发出一阵阵脆响,楼云渊只觉自己的心神已渐渐的被铃声攫住,却没有丝毫挣脱出去的想法。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楼云渊早在书中就看过关于剑舞的记载,女子剑舞千年来最为出名的便是那位公孙大娘,可最后也只是为那开元盛世的绣锦上留下一朵花,而之后不久,这个乾元盛世,便被突如其来的安史之乱撕得粉碎,残花凋落,又有何人去在意?楼云渊当年看过之后,也只是轻叹一声,女子剑舞,终究是伴于君侧,葬于梨园。 如今,亲眼目睹女子的剑舞之后,楼云渊发现自己想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真正的舞蹈,本来就是生命的象征,是力与美!是热忱与自由!舞者疯狂的跳动,就像永远不会停歇一般。她的舞,是为自己而跳,为了永不褪去的热情与自由,而这曼妙的身姿在不经意中感染着他人。天地变幻,风袖低昂,舞!舞!舞!女子在台上挥舞着手中剑器,剑光闪耀不断,那小巧的金铃也渐渐变得亮丽起来,发出的清脆声响回荡在亭台之中。众人在台下屏息凝神,不忍出声打断这美好的一刻。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女子身形再变,剑器化作一道银光,倾泻如玉,气势如虹,仿佛要直贯耀阳一般,楼云渊感觉周围的空气似是凝固了一般,冷汗不断的从背后沁出,那剑光笼罩了整个亭台,只是那一刹,台下众人感觉到那剑光直上九天,欲与日月争辉,女子舞姿依旧充满美感,举手抬足之间,水的柔美与剑的刚强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女子持剑,气势不断的攀高,恍若女神降世,俯瞰众生,那叮铃的声响,仿佛是来自上天的召唤一般。楼云渊在台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女子,欣赏那如高山雪岭般的绝代风华。 当她的气势攀升到一个极高点时,铃声突然断绝,整个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手中的剑光一凝,那本若掣电般的剑势也为之一滞,台下所有人的呼吸顿时都急迫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何况是雷霆之怒?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女子双手握住剑柄,猛然跃起,楼云渊只觉自己耳边铃声大作,台下众人的心跳也急剧加速,那本应是直刺的剑招顿时化作劈砍之势,而剑身所向,正是台下的楼云渊! 剑身携带奔雷之势,加之女子的身法极为迅敏,几乎没人反应过来。一旁的碧如掩口轻呼,一双大眼直盯着水姓女子,而楼云渊神色平静,丝毫不顾自己散落的发丝和那迫在眉间的剑器,他与那名女子对视,似是早就猜到女子的剑会及时停住。眼神顺着那寒气逼人的剑器移到女子冷若冰清的脸庞之上,楼云渊只是轻声赞叹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多谢姑娘,让在下有幸观赏到人间至舞,纵使佳人公孙复生,亦不遑多让。”楼云渊语气甚是陈恳,脸上也无丝毫做作的表情,完全是由心而发,说罢避开剑器,起身一躬,竟是向女子行了一个大礼。 女子将剑器收好,冷漠的神色也随之瓦解,她微微一笑,算是还礼,随即走过来摸摸立身于旁的碧如的螓首,低头亲吻了下她的柔发,拍拍她的肩作为安慰,再次走回场内,向四周施然一礼。众人此时才从刚才的震撼中反应过来,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 碧如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拍拍胸脯,转首向楼云渊说道:“水师姐刚才的收手之势,真亏你能面不改色的接下,我刚才快担心死了,那一剑要是劈向我,我肯定是给吓得哇哇叫了。”楼云渊微微点头,眼神不由自主的跟随那抹蓝衫,直至她消失在视野中,而那叮铃叮铃的响声回响在廊道之中,不知是无情的嗤笑还是那柔情的余韵,但楼云渊都已将其深深的记入脑海之中。 “呐,呆子,还看哪?”碧如伸出纤指,在楼云渊额头上轻点一下,笑盈盈的说道。楼云渊摇摇头:“不,不是她。” “嗯?什么?”碧如满是疑惑的问道,楼云渊并未答话,只是说道:“风铃谷的剑舞之术,当真独步天下。对了,碧如姑娘,你的那位水师姐,一直都是一个人在练剑?” 碧如嘟着嘴,纤手托腮,歪头说道:“这个啊,嗯……从我入门以来,就记得水师姐是一个人在练习的。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师姐是那种恃才傲物的人,虽然她看上去冷冰冰的,不过平时待我们都很好的,我们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她也会亲身示范教导。” 楼云渊笑了笑,舞蹈给人生命的热忱与自由,一个舞者,可以骄傲,但不会冷漠,因为她的心中,本来就充满了热爱,如果不是热爱着舞蹈,她又怎能演绎这样一出惊世剑舞?他看着桌下散落的发丝,说道:“你们的水师姐,的确是极其柔善的人呐。” 碧如嘴一撇,嘟囔道:“那当然,只是可惜……” 楼云渊侧耳倾听,发问道:“可惜什么?”碧如水灵的大眼睛看了看四周,随即低头小声说道:“水师姐……我从未听她开口说过话。” 听闻此言,楼云渊一怔,摇头叹道:“老天爷果然也是有善妒之心的。不过她的舞步,在我看来,早已比世间大多女子的声音都要动人。” 碧如鼓着双颊,盯着楼云渊,最终呼出一口气,点头说道:“谷主也说过同样的话哩……对了,刚才的舞步可有什么不懂的吗?可以来问我哦,虽然我的剑舞大概这辈子都比不上水师姐,不过教教你应该足够啦。”说罢抬头挺胸,满是自信的看着楼云渊。 “哦?”楼云渊不禁失笑,果然是小女儿情态,楼云渊略一思索,打算先从几个简单的问题开始,垂手道:“那就请教碧如先生了。” 两人的问答在极其融洽的氛围中进行,楼云渊向她询问一些自己留存在心中的疑惑,而碧如也都细细的为其解答,交谈之中,楼云渊看着碧如稚嫩的笑容,心中不禁苦笑,心想,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古人诚不我欺。碧如年龄虽小,但对于剑舞上的认知,比自己强上太多。于是他收敛刚才的小觑之心,虚心请教,同时也将自己的一些理解说出来,楼云渊本来阅书无数,加上口齿伶俐,一旁的碧如也是听得如痴如醉。况且君子堂与风铃谷走的武功路数极像,加之楼云渊对江湖各大门派的武学都有所了解,还时不时的用腰间佩剑演练一番,两人一番研究切磋,竟都是从此次谈话中学到不少。 一番交谈下来,楼云渊又感觉出碧如对音律上的感触极为敏感,君子堂的玉箫剑法,他只演练过一遍,碧如就已经颇得其神韵,此种天分,让楼云渊也惊叹不已。他便又将自己对玉箫剑法的一些理解慢慢讲与碧如,就如同在派内对后进弟子的教导一般。碧如自小被风铃谷的人收留,极少外出,谷中的人本不多,又多是女子,哪里见过楼云渊这样通晓百家的奇人?于是心中的疑问就一股脑倒了出来,到最后,竟是楼云渊问少答多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器动四方 下 一轮剑舞毕,全场寂静无声,大多数君子堂弟子都久久地沉浸在刚才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舞姿中,仿佛寒光炫目依旧,许久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接引他们的风铃谷弟子们早已捂嘴偷笑了许久,仿佛在看一群呆子一般。随后,一众君子堂弟子与风铃谷门人便在亭中在相互交流着武学上的见解,君子堂风铃谷两派本是世交,武功路数又极为相似,互相讨论之下,众人大多受益良多,对本门武学的理解又更近一步,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但众人讨论的热情丝毫不减,楼云渊看向四周,心中自豪不已,,君子堂建派未久,能跻身八大派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门中这种好学的氛围,弟子们强烈的求知欲和相互的信任是其他门派难以企及的,这次回山之后,前往风铃谷的师兄弟们,也会毫无保留地向门中其他弟子讲授自己对本门武功的新理解。 楼云渊演示过几套剑法之后,一旁的碧如待他停下,立刻拿出佩剑也演练一番,随后拉着楼云渊的衣襟巧笑嫣然地让他细细为自己讲解一番。楼云渊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竭尽所能的为碧如剖析着整套剑法的精妙……倏忽间,楼云渊感觉到脖颈一凉,回头遥望,只看见一座朱楼上,恍然间有两道倩影在其中,注视着他,可待得楼云渊眨眼再次看去时,朱楼依旧,一无所有。 朱楼内—— 云无心与戴语书走回内室,两人相对而坐。许久,戴语书低眉轻声赞道:“想不到无声这孩子,竟以剑舞解天道,从其招式可窥,无声已步入通幽之境。” 云无心脸上却无欢喜之色,她点头致谢,如玉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落寞,玉手触上身前的古琴,轻抚琴弦,叹道:“无声她,这些年来,过得实在辛苦。早在半年之前,她的剑舞谷中已无人能敌,若是再练个三五年,恐怕师尊复生也得甘拜下风。” 手指轻挑,叮咚两声,云无心玉容微蹙,双手间琴弦颤动,一首琤琤瑽瑽的《木兰歌》顿时流出,丝弦声撩人情思。 戴语书素手轻拂耳边发髻,另一只手轻声和着曲调眼中渐渐浮现出回忆之色:“我还记得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啊,她还是个小姑娘,那个时候啊,她就抱着那把剑,从来都不肯松手的。萧门主说她日后必成大器,只是他十分担心无声的性子,门主曾私下跟我说过,若无声如此练下去,虽可能达到天人之境,但须知这世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而她那样孤高气傲的性子,恐怕韶华易逝,难以长久……” 云无心玉手微颤,琴音却是不乱,曲中却多了几许悲意,阁楼外的飞鸿拍着翅膀,环绕着朱楼引吭长鸣,一曲终了,雁鸣不去。云无心从旁取出一柄宝剑,剑鞘涵碧,上面虽未镶嵌珠玉等物,但那尊贵雍容的气势在剑身拔出一尺之后就倾泻而出,充斥屋内。云无心收剑入鞘,轻声道:“当年他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无声的剑舞日后定会远胜于我,或许超越创派祖师宋薰也只是时间问题。我当时并不服气,他只是解释说无声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研习剑舞的人都要心诚。心诚于剑,亦诚于舞,则技近乎道,他当时先是欣慰地笑谈到江湖已经很少看到这样热爱自己所学之术的人了,可又摇头叹息,我追问于他,他却只是说了八个字……” 戴语书淡眉微皱,她知晓云无心口中的“他”是谁,只是继续追问道:“那人说的什么?” 云无心将剑抱在怀中,眼中渐渐集聚起了一片水雾:“情动而成,情动而逝。”不觉中,指甲深陷掌心,却是化解不掉那份心中的悲哀。 戴语书轻呼一声,随即摇头道:“难道尊师没有考虑过吗?妹妹何不阻止她继续练下去?” 云无心看向窗外,那抹蓝影似乎就在眼前,脚上的金铃声叮铃的回想在耳边。她收回目光,螓首微摇:“我们都在走自己的路,自己的路都不知对错与否,哪有资格指摘劝说别人,毕竟,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啊……” 戴语书默然,多次拜访风铃谷,水无声是什么样的性子,自己早已清楚不过。而且,自己选择的,只有自己知道值得与否,自己的路,只有自己才能决定。 “不过还是有希望的,只是我不想走到那一步啊。”云无心自言自语,那一抹艳红的外袍在脑海中翻涌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说,此次随行弟子中,有一名君子堂弟子是石先生的高足,语书可为我介绍一二吗?” 戴语书一怔,脸上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云渊吗?嗯,既然是谷主垂询,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两派白天的讨论交流总算结束,楼云渊辞别依依不舍的碧如之后,信步回到自己的居室,开始领会整理今日的得失,可一闭上眼,女子持剑劈向他的画面就跃于他脑海之中,在与碧如的交谈之中,他旁敲侧击,终于知道了女子芳名水无声。水无声的那一剑,对剑势的掌握可谓炉火纯青,将剑气凝聚在了剑身一尺之内,玉龙劈向楼云渊时,剑气喷涌,却只控制在楼云渊身前两寸,他额头前的发丝,被剑气一把削断,楼云渊看着自己被削落的发丝,发现断口处竟是一般的平整。楼云渊从水无声的起手看到收手,中间的变化早已深深印入脑海之中,加之随后与碧如切磋讨论,对整套剑舞的剖析已是八九不离十,可他自己也知道,尽管如此,他也无法练成那般剑舞,而他隐隐察觉到,不仅是他,不管是台下的众人,还是风铃谷的所有弟子,甚至可能连谷主云无心,亦无法将剑舞练至水无声那种境界。 楼云渊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心想自己既然知道如此,为何脑中还对那剑舞恋恋不忘?当那寒光已近在咫尺时,自己为何毫无恐惧?水无声收手那一式,劈向他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寒冽的剑锋,不是她曼妙的舞姿,而是那一双清丽的眼眸。 那双眼中的冰冷,在剑锋靠近他的时候,似乎慢慢溶解开来,一瞬间无数情感转换,那些眼神到底包含了什么?楼云渊已经忘却,那种感觉一闪而逝,尚未等自己捉住它,就已溜得不见踪影。楼云渊的耳中回荡着那金铃的响声,叮铃,叮铃,仿佛正寂寥的响在天地之间…… 入夜,楼云渊轻轻的打开房门,看了看四周,踱步出门,散至中庭,那道悠远的古琴声再次传来,楼云渊循着琴声,却是越走越远,心中不禁惊疑起来,待得他看见那道红色的身影时,终是放下了心。 “云渊,我知道你今晚会来的。”云泠抚完一曲,抬头笑道。 楼云渊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云泠对面,望着云泠那瘦长纤细的手指,说道:“今日得观风铃谷剑舞之术,独步武林,当之无愧。” 云泠脸上笑意顿生,食指轻点,说道:“能让你都生出这番感慨的剑舞,莫非是无声那孩子亲自来给你们演练的?” 楼云渊垂手道:“云兄猜的不错,正是如此。” 云泠左手稍稍拨弄琴弦,琴音低沉,仿佛无数的生灵在身后低声悲颂,他望向那浩瀚苍穹,叹道:“无声是个好孩子,倘若当年能早些遇见她,我一定,一定会带她回西域。” 楼云渊听得西域一词,猛然一震,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云泠,这般反应,被云泠尽收眼底,琴声消散,云泠瞬时恢复常态,笑问道:“想不到?” 楼云渊点点头:“的确是想不到。我观云兄面貌,并不像是域外之人。”心中却是暗自计较,为何云泠身为西域男子,却能长居于风铃谷? 云泠微微一笑:“因为我母亲是汉人,她是一位很出色的琴师。我的琴艺就是向她学的,而母亲和我一直都居住在大明,所以我的官话说得还算不错。”说罢不再言语,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楼云渊见其唯独只谈起了母亲,未提及自己的生父,恐怕其中有难言之隐,便调转话头问道:“今日我观水姑娘的剑舞,其中剑术剑意以致剑势流转我自认都已得其八九,但自忖无法练至她那般境地,恕我妄言,大概风铃谷之中,也只有水姑娘能将剑舞练到这种境界……云兄可否指点一二。” 云泠哈哈一笑,将琴一推,欣然道:“云渊你果然有一双慧眼!”随即直视着楼云渊,说道:“易理有言,天道五十,泛衍四九,遁去其一。”云泠顿了一顿,一字一句的说道:“无声……正是寻得了那遁去的一!” 楼云渊一愣,只听云泠反问道:“江湖武夫何其之多,就境界来分,分为几何?” 楼云渊老实答道:“虽然境界之说有不少人并不认同,但大多江湖人对其都是认可的。按照功力大致,分为三等,二等三等并未细分,若跻身一等,则可称为高手,此时方才谈论境界,就境界来分,从下至上分别为渐微,通幽,明心,天合。至于江湖传言若能突破天合之境,便能破仙而去,我认为是虚妄之谈,不足为论,否则以武当三丰真人当世无双的内力,何以至今尚未踏鹤升仙?” 云泠点点头,说道:“不错,想必云渊也知通幽之境所讲为何。”嘴角牵出一抹笑容道:“渐微之境,观山是山,观水是水。而到了通幽,则已是观山非山,观水非水。此间差距,在于情字。” 楼云渊稍一愣神,问道:“情?但与那遁去的一有何联系?” 云泠笑着摇头:“云渊你还真是……无声她,是诚,以至诚之心,方窥得至高之境。她的情,全部都注入在了那剑舞之中,天地万物以心观,皆入剑道,若单以招式论之,无声已是稳稳的通幽之境!” 楼云渊“啊”了一声,却不是对水无声的境界感到惊讶,而是吃惊于水无声竟然能将至情倾注剑舞之中,难怪自己会有那般感觉…… 云泠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无声今年尚未满二十四岁,若她能继续如此练下去,我可用性命担保,十年之后,她必定能达到明心境界。到那个时候,江湖能胜过她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也能放下心来,可……”说着说着,脸上竟显出一抹悲戚之色,难以再说下去。 楼云渊见状,忙转移话题,说道:“云兄,实不相瞒,我来找你,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相询问。” 云泠不语,看着自己认定的这位朋友,只听楼云渊说道:“昨晚我回房,发现有一人潜伏在我房中,交手之中,却发现她的功夫像是西域那边的武学,而风铃谷外的阵法,我相信很少有外人能闯进来,恕我冒昧一问,谷中弟子,有谁研习过西域武学吗?” 云泠摇了摇头:“除我之外,谷中弟子,应是无人习得。”楼云渊面色一变,却听云泠继续说道:“不过,若真要潜入风铃谷,据我所知,通幽境界之下,单以秦王府来说,就有一手之数的人能办到。”楼云渊面色一红,云泠说通幽境界之下,显然是照顾他面子,以楼云渊现在的功力,恐怕来个二流高手自己都够呛,昨夜要不是那女子留手,自己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但当他听到秦王府那三个字时,却是眉头紧蹙……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第二与第一 上 秦王府并不只是一座王府,也不仅是一座王城。 江湖上常有人说到:一府四世家,二岛八大派。这句话将整个江湖做了大概的划分,一府四世家,一府指的便是秦王府,四世家分别为:南宫世家,东方世家,燕门世家与上官世家。在江湖的眼中,他们的作风更偏向于朝堂。 而下面那句二岛八大派,说的便是南方的屈鳞与蓬莱两岛,以及少林,武当,峨眉,唐门,丐帮,君子堂,锦衣卫,极乐谷这八大门派。 好事之人虽将它们都放在一起,但秦王府凭借它超然的地位,凌驾于其他势力之上。有好事之人说,秦王以一府之力,压住了整个江湖。可若秦王府仅是一座巨城,岂能将整座江湖压住? 日薄西山,偌大的秦王府内,朱阁转绮户,亭台飞钩角,殿堂,高墙碧湖,此刻尽化金黄。在花园,金黄的彩色中,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手持一把剪刀,裁剪着那些多余的枝叶,手起手落,伴随着叶落时簌簌的声响,别有一番美感,仿佛心已沉醉于手上的修枝剪中,担忧稍有不慎便破坏了整个花圃的美感,每一剪,似乎都凝聚了身上所有的心力,此时虽已是寒冬时节,但府内的花依然开得很好,争红斗艳,绚烂缤纷。在西安这样的风水下,能让这些花儿在冬日依旧绽放如春,恐怕秦王府外的那些老园丁们打死都不会相信。 可此时花林鲜美,青葱间有玉华绽放如火,只因这里是秦王府,一府镇九州的秦王府。除开拿下那天下第一的位置,对这里的主人来说,世间已经没有多少不可能的事了。 男子身旁还有一名身着儒衫的中年人,他只是站立于旁,静静的观赏着那名男子的动作。夕阳渐没,他的影子越拉越长,挺拔修长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就像标杆一样,嘴下的短髯为他那俊秀的面容增色不少,可依旧掩盖不住脸色的苍白,他已经忘记自己身染沉冗已经有多久,许多看过他脸上病色的人,都觉得他已活不了一个冬天,西安的冬天,尤其寒冷,可他偏偏顽强的挺过了一个又一个严冬,而那些自认长寿的人,却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 身染重病的人存活于世,健康无恙的人接连死去。这个世界是不是很可笑?自己虽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但终究不认为这很可笑。当然,那些人中自然是不包括自己眼前的这名男子,那正在整理花圃的壮年男子不仅认为他能活着,还觉得他能活过一个又一个的冬天,所以他不能死! 因为他叫朱靖,人们口中的靖王爷,秦王府的主人。 待得日落西山,朱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那把普通的剪刀放入一旁雕饰锦绣的盒子之中,回头看着中年人,咧嘴一笑,露出亮白的牙齿,他笑问:“侯先生觉得这些花剪得如何?” “枯枝尽除,独蕴生机。我相信它们来年花期必定更加长久,只是气运相依,此消彼长,恐怕其他地方的长势会衰颓不少。”被称作侯先生的中年人拱手答道。 朱靖微微一笑,说道:“侯先生知我甚之。我也是这般想法,这些花开得太久,旁人多以为是天赐之美,可只有亲手栽种它们的人才知道这是人为之事。当然有些花已经开始有所感觉,试图向外面探去,不过只要有一仍手持此剪,它们所做,终究是虚妄。” 侯先生咳嗽数声,叹道:“王爷不可大意,造化多端,人为有尽,自然难测,有些花也许会在一夜之间就长到了别处去,若不防微杜渐,我担心……后患无穷啊。” 朱靖跨步上前,右掌轻拍侯先生的后背,过得一会儿后才说道:“晚上露重,先随我回书房吧。” 侯先生点点头,让朱靖先行,随后他拿起盒子,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在寒风中犹自摇曳的花朵,轻叹一声,朝书房走去。 长长的廊道之上,侯先生并未遇到巡府的侍卫,只是有几个往来的侍女,恭敬地向他请安,待得他点头回礼,她们早已慌慌忙忙的逃开去。侯先生只是笑笑,举目看向前面那个并不魁伟的背影,走路的步伐依旧稳健,充满进取的朝气,可这人偏偏又极其冷静多思,这实在不是一个王爷应该表现出来的模样。侯先生摇摇头,朱靖自从十年前请他出山之后,就将王府的整个布置统统告之他,而许多朝中密事自己知道的也不少,这十年,自己已是极少踏出王府,只是独居王府卧房之中,谋划着自己胸中所愿。 朱靖打开书房房门,案前的文件分成两堆,一堆极高,另一堆只有寥寥数本,朱靖刚坐下,侯先生便踏门而入,站在朱靖的对面,默不作声。朱靖先拿起较少的一堆中的文件,打开之后,放在侯先生面前,说道:“再征安南,看来无可避免了,先生以为如何?” 侯先生将那卷文件拿过细看一番,将卷宗阖上,放于原位,说道:“两年前,圣上本意欲北伐,征安南之事本未提上议程,可安南皇裔陈天平之死,触犯了圣上之逆鳞。以至于龙颜大怒,任命成国公朱能为南征军统帅,可成国公竟莫名病逝于龙州……” 朱靖目光骤冷,声音却是异常的平静:“朱武烈天纵帅才,岂料英年早逝,那群西域的杂碎……” 侯先生默然不语,过得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不过倒是挖掘出张辅这个将才,他当时临危不乱,上报朝廷,主动接任指挥全军的重任,与沐晟兵分两路,仅一年就平定了安南之乱,那时候,他才刚过而立之年,看来以后的仕途应是无可限量。” 朱靖微微点头,说道:“但现在安南又陷入了动荡之中,而皇上已经准备北征蒙古,此次作战,应该不会分出太多兵力出来,兵力不多,又要速战速决……”说道此处,朱靖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侯先生。 侯先生拱手答道:“我以为,安南之乱,不在于兵将,而在于人心。当初朝廷曾言复立陈氏子孙之贤者,这是人心所向,仗义之举。可后来的举动,分明是将其作为内属管制,此为食言之举,方使人心离背。所以大军一撤,安南之乱又起。依我看来,应该先加以安抚,随后派军驻扎于此,施威于王,施教化仁义于百姓,长此以往,安南之乱,必平!如若不然,侯某以性命担保,此次安南之乱,不容乐观。” 朱靖站起身来,淡淡一笑:“先生所言,我如何不懂。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辅全力坚持武力讨伐,皇上已经定下懿旨,调发云南、贵州、四川都指挥使司和成都三护卫军共四万人,由沐晟领征夷将军印,再征安南。想来先生此举也只有之后再上奏了。” 侯先生闻言一怔:“由沐晟率领?将令可已发下?” 朱靖拿起另一封书折,说道:“圣谕已下,你看看吧,另外皇上让我抽调出高手作为护卫,我已抽调了七人前去。先生意欲如何?” 侯先生接过书折,迅速看过后,霍然道:“糟糕!沐晟此人承父兄之业,镇守云南,虽然沐家庄的武功颇有独到,沐晟应已得其真传,可他少时轻浮妄言,虽好为书册,但上阵经验太少,多为纸上谈兵之举,如此看来,此人只可承以小责,并不能委以重任。上次安南之战沐晟虽有战功,但也因有张辅互为呼应。而此番沐晟他志得意满,以沐晟之能,此次南下只怕有败无胜……王爷你派出的那七名高手……”侯先生说及此,突然见到朱靖嘴角的那抹微笑,顿时止口。 “我与先生也是同样的想法。”朱靖笑了笑,“派出的那七人,大多只是渐微之境。” 侯先生摇摇头:“我能想到,朝堂之上,怎会没考虑到,何况提出平定的人是张辅……” 朱靖脸上的笑意更浓,拍拍侯先生的肩,说道:“推荐沐晟的人之中,有一位杨制杨大人。” 侯先生全身剧震,慌忙低下头来,杨制,他已经许久没听别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昔年入仕之前这位师兄丰神如玉,才冠江南,被誉为江南唯一人物,自号江南居士,现如今已经是朝堂最有权势几人之一。而他侯臻羽如今…… 他默默不语,忽又点点头,说道:“移花宫出状况了?” 朱靖叹了口气,点头肯定,从那堆小山般的书折中抽出一本,说道:“移花宫每年的花销之巨,单凭那些‘仙子’般的人物和绣玉谷的资业,是绝对供养不了的。” 侯臻羽接过却不看,直接等待着秦王的下文。朱靖继续说道:“但秦王府不能出手,所以,我要找一个能帮我办事的人。而朝堂上的那些人啊,也觉得沐家待在云南的话也好上不少。” 侯臻羽拱手道:“王爷思虑周全,倒是我多言了。” 朱靖摇头:“我只是想知道先生的想法罢了。夜深了,先生身体抱恙已久,不宜熬夜,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说罢坐回书桌旁,拿起砚台旁的朱笔,开始处理起台上的书册。 侯臻羽做一辞礼,慢慢走出书房,替朱靖将门关上。 待得门关好后,侯臻羽才转过身来,冷汗早已沁湿后背,今晚上,他“无意”间犯了些许错误,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只有有野心的人,才绝对不会犯错。” 他敬重朱靖,朱靖也以国士之礼待他,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能够毫无顾忌。远的不谈,那三十多年前突然暴毙而亡的诚意伯刘基,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多少人知道? 侯臻羽踱步月下,不禁想起了多年前同样的月夜,他漫然吟道:“楚河柳,江南栽,相定九州今何在?”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第二与第一 下 圆月西移,光辉如纱,稀薄的光练缠绕在木桌上,油灯的伤痕显得格外分明,寂静如梦,忽的吱呀一声,一缕火光照了进来,点亮了屋内的所有:一张卧榻、一张书桌,和无处不在的书册。侯臻羽叹了一口气,用火折子点燃油灯,又吹熄手中的火光,灯火冉冉摇曳着,侯臻羽坐下来,眼中的光彩明灭不定,许久,侯臻羽叹了口气,坐正后轻车熟路的从书丛中抽出一本老破的书卷,这本厚重的书卷上早已缺痕遍布,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但是速度却是飞快,不一会便已翻了大半本,忽然,侯臻羽的手猛地停下,此时他已经找到了他想确认的内容,虽然此书自己已熟读多遍,但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再三确认。 低下头沉吟些许时候,侯臻羽才抬起头,将书册合起归位。心中暗叹:“新时代的洪流刚刚开始,旧时代的洪流却还未停歇吗?”他看向灯火,那摇曳不停的火苗,仿佛又一次看见夏日里扑上灯火的飞蛾,侯臻羽的眼神有些悲哀“这世上,没有甘心的失败者,没有厌倦的成功者,世人都是历史的浪花,都希望自己绽放在永恒的一刻。”他摇摇头,都是无可奈何,无可奈何……但心中所想终究证实,心中那块高悬的石头已然落地,可脑中却又闪过今晚看过的奏折。 “安南,大明……”侯臻羽摇摇头,安南难以平定是必然之事,只有安抚之策方可根治。现如今安南已独立多年,它的制度文化都与大明相仿,这按理来说本应是大明入住安南的优势。问题是,安南已经成熟了。就好比两人师出同门,尽管才学有高低,可谁又甘愿为另外一人的附庸呢?侯臻羽一念及此,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华倾洒下来,仿佛为大地披上银妆,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今夜的圆月,一如当年长江江畔般清冷,可他的心里却感到沉淀在心底的愤怒在着。 当年,自己还是远游求学的学子,默默无闻,但豪情万丈,在师门中交到数位至交好友。一次共饮时,一位朋友起哄说,在几人中,就数他与自己才志最为高远,他还记得有一晚江水汹涌,河风萧萧,他大笑着直指对岸朱楼道:“臻羽,今乱世初定,正是吾辈匡扶九州化安天下之际。你信吗?我杨制一定能封侯入相,为万人敬仰。虽日殊月异,但此时此心万古不易!”他哈哈笑着,又朗声道:“他日定遂凌云志,白云一鹤上扬州!此江此月此高楼,与我共鉴此言。” 侯臻羽想到这句话,又不禁冷笑,这是多少日子中支撑他的一幕。凌云志?他杨制的凌云志是什么?所谓匡扶九州化安天下,原来是卖友求荣!侯臻羽每念当年之事,都不禁气得浑身发颤,今夜朱靖在他面前提起杨制时,自己勉力才忍住心中的愤懑之气,恨不得咬碎自己的牙!杨制,杨制,杨制……他一遍又一遍的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渐渐漏出了阴冷的笑意。 天下兴亡难测,又有几人会在意一个王府的无名幕僚?可是造化难测,一个幕僚也可以与高官有牵扯。 洪武三十一年时,秦王朱樉已经过世三年,新王朱靖堪堪戴孝完礼,便发动各方关系寻得隐居的侯臻羽入府为僚,以国士之礼相待。侯臻羽深受感动之余,且观新王多日,认定其为霸业之才。便于一夜间剖心置腹,出谋划策,希望朱靖可以逐鹿天下,成就帝业。朱靖至此对侯臻羽倚为心腹,赞道:“先生真国士。”随即叹道“但先考有言,欠懿文太子一命。” 方其时,杨制已入燕王府多日,燕王自然也不同于秦王,虽然侯臻羽竭力想使朱靖成为天下第一王,但是格局决定成就,有杨制辅佐的朱棣眼中全是龙座的影子。所以杨制一直走在侯臻羽前面,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王。 接下来三年靖难,物是人非。在滚滚洪流面前,朱靖竟然真的忍住,并未动一兵一卒。而侯臻羽此时已身患痨病,不得不独居生活。直至朱靖告诉他战事已了,他痨病可医时,侯臻羽才重返人世,这场战事的结局早已注定,若秦王不搅局,那燕王终究会坐上龙位。但侯臻羽从朱靖身上看到了许多王没有的东西。 现如今,年号更易,朝臣变换,杨制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杨大人。 而侯臻羽在三年间,潜心谋划,出三策四略传于朱靖。待他再次踏出屋外,秦王府终于也变成江湖第一的王府。但侯臻羽明白,只要燕京的那座王府还在,秦王府就还是天下第二。现在看这个态势,北伐之举,势在必行,迁都燕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想到这,侯臻羽闭上双眼,忍不住想放声大笑,朱棣你,终究还是怕你的兄长侄儿返魂来找你么?笑声尚未出口,冷风灌入体内,又惹得一阵咳嗽,侯臻羽猛然锤向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血来,他垂首看着自己袖口的鲜血,不由得低声笑起来,忽地高昂起来,又忽地低沉下去,仿佛孤鸦黄昏时的低鸣。 朱靖此时还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嘴角泛笑,合上了最后一本书折。多年来的历练,让他看起来极为成熟,宽阔的肩膀,想要扛起的可不仅是这座王府,他轻敲三下桌面,一个人影顿时出现在门外,散发出来的气息绝不低于通幽之境,朱靖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说道:“这一年来,扶桑那边的倭寇不断侵扰沿海,官兵疲于应对,你派遣二十人前去援助安远候柳升。” 门外那人领命称是,朱靖忽然又叫住那人,他笑了笑,说道:“今晚的夜宵很不错,在王府吃上一顿,你们再去执行任务,倘若回来时赶不上年夜饭,也好有个味道记在心里。” 只见那条人影略微一怔,随即领命:“是,多谢王爷。”朱靖看到他眼中有一丝激动闪过,瞬时就消失在门前。 朱靖笑笑,又望向桌上那最后一本书折,同时从书桌底下抽出一把火药短枪,短枪入手颇为沉重,朱靖详细地触摸着枪身,感受着这冰冷的质感,又端详了会黑魆魆的枪口,冷笑道:“好东西是好东西,不过一柄要价两百两白银,江南霹雳堂你还真敢开口,就不怕把自己也给吞进去?” 话虽如此,可朱靖心里也明白,江南霹雳堂生产的这把火枪样本,无论是从稳定性还是耐久上看,都远胜于明军现在持有的枪铳,若不是造价方面的问题,朱靖早就上报朝野,请求户部出资进行大规模的生产。此时明军作战仍以冷兵器为主,可沐英将军镇守云南时,安南象兵曾让明军吃了不少亏,后来配合火枪,竟然取得奇效。朱靖知道当今圣上早已有组建一支名为神机营的枪炮部队的想法,如若组建成功,不管是对付安南象兵,还是狙击北蒙铁骑,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可现在明军手上持有的火器并不能持久作战,朱靖早已亲自试过,一般打上几枪过后,膛内温度会急剧升高,若是再使用下去,恐怕就会炸膛,所以大多数兵士还是喜欢用刀枪一类的冷兵器。而霹雳堂制造出来的枪铳,似是解决了这个问题,可要价如此之高,何时才能组建出一只优良的枪炮军队? 朱靖将火枪放好,摇头笑道:“看来安逸的日子太久,就会忘记自己富贵的根本。北伐已是必然之举,你们为何总是看不清时势?江湖事,江湖了,秦王府可是帮你们扛下不少罪责,唐门的那群家伙,已经忍你们很久了,呵,你想多吃的部分,我会让你连本带息的吐出来!” 说到这里,朱靖忽然想起什么,他推开门,望向夜空中的寒月,捻指道:“对了,今日已是十四……离侯先生说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啊。” “去把梦影给我找来。”朱靖走回书房,向外唤道。话音刚落,几道黑影便窜离开去。 一个时辰过后,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已经出现在朱靖的书房之中,他与朱靖差不多年纪,长得不高,看上去很瘦弱,整个身躯都裹在黑袍里面,只将头露出在外。古铜色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眉眼之间紧紧锁着那随时都可能流走的生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他都像是一个病人。 没错,梦影的确是一个病人,也的确病得不轻。可当朱靖却知道他是世上最可怕的病人,他问道:“九霄铁精是不是将成?” “是。”回答的声音气息平稳,丝毫感觉不出说话的人是个病人。 “你去一趟烟雨庄,只用回来告诉我是被哪些人取走的就行。” “是。”依旧是简短的回答,梦影深深的鞠了一躬,半截身子都像要垂下来一般,朱靖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待得自己从书架上取出一叠宣纸后再转身时,梦影的身影已经消失。 朱靖心中默默叹气,梦影总能很好的理解他的意思,朱靖的意思很简单,不用取走那东西,取来对自己既无用处,也可能造成势力损失。他相信,只要梦影出手,无论对方是谁,都会倒下,他只是担心倒下的不止是对手而已。 朱靖曾对侯臻羽说过:“这世上,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会犯一些错,那些从不犯错的人,就得好好注意。” 朱靖一直都相信着这句话,也一直做得很好,但是这句话,对一个人例外。 那就是梦影。 因为他已经算是一个怪物,朱靖还对侯臻羽说过,梦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朱靖还说过:“这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弃我,但梦影绝不会。” 关于梦影,即使是侯臻羽也只知道两点:一,梦影只听从朱靖亲自下达的命令,二,梦影不住在王府之中,但一定能在朱靖召唤他的两个时辰之内,出现在朱靖面前。 朱靖对梦影所做的一切,都感到很满意,对交待给他的事,也都很放心。 他铺开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下数十个名字,随后一一划去,到最后,纸上一片划痕,只剩下六个名姓,朱靖笑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冷秋门的诸位,当年欠我秦王府的债我就先不忙向你们讨要了。” 彻骨的冷风在肆虐着,朱靖放下朱笔,将宣纸折成一小块,投入灯罩的烛火中,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随后望向窗外,轻声叹道:“寒冬就快来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离人行何处 上 一夜无梦,凤承平已经许久没有睡得如此之好了,自从他掌握秋水的部分使用方法后,每天晚上都会把自己锁在屋内,一刻不停地研习唐巽鹤教授给他的刀法。尽管每天都要在刀法上耗费数个时辰的苦功,但是得到的些许进步已经足以让凤承平心满意足,当日自己在听唐巽鹤演练时的刀势时,虽觉刀法还算精妙,但只要多加琢磨应该是能学会的,可待得自己亲手拿起秋水练刀时,才知道当初的想法有多幼稚。 秋水的重量远甚于一般的兵刃,凤承平当初将其放于自己右臂的机关处,一是为了出其不意,后发制人,二是让自己的手臂尽快适应秋水的重量。可不料要熟悉秋水还有另一层障碍,当他将秋水握在手中时,刀中那股冰冷沁人的气息就随着他的血液,直入肺腑,自己握得稍久一些,便感到神志不清,若握的时间再长一些,估计自己的心志都会受到影响。所以每次凤承平都只演练半个时辰就开始打坐调息,祛除体内的戾气。每当凤承平念起当初唐巽鹤拿刀时举重若轻的模样,他都不得不感慨自己与老头儿间的差距原来真如天堑之分一般…… 不过凤承平也有自傲的地方,他现在通过注入内力,已经可以较为得心应手地改变秋水的长度。这一点老头儿当初把刀交给他的时候可没提起,他既然是老屋的掌控者,不知道这一点怎么都说不过去,凤承平思来想去,也没搞明白老头儿为什么没告诉他。凤承平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没想到老头你还真是小气,嘿,等我这次完成任务回来,拿上秋水在老头儿面前好好耍上一番,定然让他刮目相看。”想到得意处,嘴角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浑然忘记老头的武功难以斗量,可既是如此,唐巽鹤又何必藏拙? 昨夜凤承平反复思虑后,决定今早练完功后还是悄悄离开,以往有师兄师姐们临走时,大家都会聚在一起来送别,这回自己远行,估计他们都会叮嘱自己两句,还有老头儿,这时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损他,承平啊,你看看今天的风沙大不大?凤承平忿忿不平地想,这都多少年前的老事了,他还把这事儿挂在嘴边,何况那次又不是自己出行……凤承平叹了口气,一时间心绪万千,索性干脆不去想它。他将答应借给叶影的图谱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在行囊中,随即便准备早晨的修习。 凤承平将秋水收好,在床上盘膝而坐,双手护在丹田的位置,吐故纳新,修习着前几天清歌师姐传与他的心脉阴极诀,闭目凝神,尽力使心体气合一,不多时,凤承平身上渗出一丝丝纱白的寒气,在冬日的照耀下不仅未消散,更是是慢慢充盈整个房屋,逐渐形成一个不断蠕动的气团,在凤承平的头顶盘旋,随后从他的天灵盖灌顶而入,分成两股气流,各自向两侧流去,几个瞬间,凤承平的脸色由红转白,又渐渐转为青色,最后再变为黑色,如此练得两刻之后,他猛喝一声,双掌击肩,脸上黑色尽褪,神色恢复如初。只是看上去反而比练功前虚弱了不少。 “以前只是听闻门中的心脉阴极诀先伤己身,再为对敌霸道非常。现在自己修炼,才知道真是不好受的东西。”凤承平轻揉心口,暗自思忖道:“看来只有循序渐进慢慢来了,这功诀虽然威力极大,不过强行运功的话,经脉先逆行,我的内脏可受不了。”他又呼出一口浊气,正要整理一下房间,却听得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响。 凤承平一愣,还没想到来人是谁,随即窗户上又显现出女子曼妙的身影,只听见宛若黄莺啼啭的一句飘进窗来:“承平,你晨练完了没有?” 凤承平又是一呆,随即连忙跳下床打开房门,满是疑惑的问:“宜宁师姐,怎么这么早?有什么事么?” 门外站着的正是宜宁,却见她青丝轻扬,绿衫摇曳,在冬日金辉中显得格外出尘。宜宁看见他先是一怔,随后两朵红云渐渐的浮上脸颊,扩散开来,染红了耳后根。她手拿一个银白色的护甲,把头别向一边,眼神飘忽不定,凤承平正奇怪,只听宜宁一字一字的低声说道:“你的外衣呢……”说到后面,声音已是越来越小,凤承平看向自己,心中登时了然,猛然将门关住,满是歉疚的说道:“师姐,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啊……” 凤承平身上只着了一套素白内衫,刚才练功之时,寒气入体,衣衫已经被汗水侵透,自己却浑然不觉。凤承平飞速的将外衫套好,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勉力笑道:“师姐今天起得挺早啊。” 宜宁脸上红晕尚未消退,但语气已恢复如常,她将手中的护甲交到凤承平手上,柔声说道:“还好吧,楚楚的护甲我已经做好了,我想让你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 凤承平接过护甲,腆颜道:“辛苦师姐了……”他将护甲紧紧握在手中,看向宜宁的俏脸,却发现盈盈秋波满是倦意,凤承平心中一震,低声问道:“难道师姐昨夜一夜未睡?” 宜宁素手微颤,抬起头来,凤承平看着她稍稍肿起的眼袋,心中一疼,歉然道:“师姐你身子骨本就不好,需要好生休养。我这时并不急需,你没必要这么着急的,要是身体上,我,呸……”凤承平心中满是感动,本来他只是提一提,楚楚身居深山竹林之中,这护甲只是以防万一,世上哪来这么多万一之事,可宜宁对此却如此上心,找好材料之后便连夜为其赶制,凤承平内心感动之余,更多的却是愧疚,两年前师姐的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这几年来,她整个人变得嗜睡,晚上很早就入睡,第二天却要到巳时才能自然醒转,唐巽鹤检查后也没检查出是个什么病症,清歌师姐为此还特意将宜宁带到成都的金针沈家,请求自己的好友沈家三小姐金针妙手沈兮婷为其诊断,好在她开口说道宜宁师姐只是心神憔悴,每日只需确保足够的休息就不会有事。 凤承平也私下悄悄问过几位师兄师姐,宜宁师姐为何突然患上了这种怪病?几位师兄师姐虽然都是博学多才之人,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这几年来,宜宁除了稍稍嗜睡之外,并没有什么病痛,大家也就放下心,不再过多问些什么。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凤承平倒是从没问过宜宁本人,几位师兄师姐取笑他时,他去很认真地解释道:“以我师姐的性子,她若是真得了什么重病,大概就是自己死撑着,也不会告诉我的,所以只有劳烦几位师兄师姐平时多加费心了。”凤承平已经进入老屋多年,因为与宜宁的年龄和入门时间都较为相近,两人的关系最为熟稔,凤承平很清楚宜宁心性如何,只是没想到宜宁似乎更了解他的心思,临行的决定,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可偏偏宜宁就连夜赶制出这副护甲来送给他……凤承平心中微荡,暗自寻思道:“上次听莫师兄说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是这般情况吗?”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丝丝笑意。 宜宁柔荑玉容又是一红,她在凤承平的额头上一点道:“唉,你不来道谢也就算了,怎么反倒问过来怪我?诶,真奇怪?难道你才是我师兄?”说完,宜宁双眼微眯,像月牙儿一般,嘴角勾勒出一个清爽的笑容,却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凤承平右手摩挲着护甲,能感觉到护甲上清凉的冰蚕丝,摸上去别有一股清凉之感,暗自用力之下,护甲极佳的柔韧性立刻就体现出来。凤承平知道要做到这般细腻程度,需要制作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将材料一丝不苟的缝纫进去,以保证每个部位能够分散压力。他将护甲收好,嬉笑道道:“师姐教训的是。这护甲做得不能再好,多谢啦,如果我没有师姐,估计我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宜宁气得一拧凤承平的腰间软肉,直疼的凤承平龇牙咧嘴不停地吸气“油嘴滑舌!这些年跟先生在一起,你别的没学到,就是这个油腔滑调学了个十足十!”随后素眉微蹙,伸出柔荑,帮凤承平整了整领口:“都多少次了,每次穿衣服都这么随意。”凤承平默默无言,只是低头欣赏着那双玉手,虽然已经看过许多次,但是在凤承平心里,这副画面承载的是那些过往。刚入门的时候,眼前的这个温婉女子还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却也是细心的帮他整理着衣衫,春来秋去,两人都已长大吗,但岁月的冲洗下,有些东西总是可以留下的。 宜宁身上幽香阵阵,凤承平小心又贪婪地轻嗅着,清早的疲乏似乎都被这清香扫荡一空,看着她那细心的模样,自己不由得心中黯然,师姐是否一直把自己当作小孩子来看待的呢? 只听宜宁说道:“前天我拿到材料的时候,欢喜她告诉我你又要出去执行任务了,我想你不告诉我自然有你的道理,可我知道依你的性子,大概就是这一两天会不辞而别的走掉,你啊……”说到这里,声音却是细不可闻。两人之间的氛围忽地变得微妙起来,使凤承平内心一震,但是他对这场景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 凤承平长长呼出一口气,暗自逼自己作下一个决定,冬日人口中的白雾扑到了少女的脸上,宜宁不禁停下手,疑问的眼神望向他,凤承平只是笑笑,随即低首侧在宜宁耳旁说道:“师姐,谢谢你。” 宜宁霍地一瞬间就耳根通红,垂下头去,凤承平跳开在旁,郎声笑道:“这么多年过去,师姐的弱点还是没变呐。”说罢将房门关上,任凭宜宁在外面笑骂,凤承平摇头苦笑,待得感觉到门外再无动静,才带上行囊,打开门,轻车熟路的朝老屋外奔去。 欢喜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将腰间的竹筒取下,递给一旁的宜宁,笑道:“小师弟真的走了啊,这可是他第一次自己出远门。” 宜宁点点头,算是回答,却在无言间拒绝了欢喜的佳酿。欢喜也不以为意,抬首一饮而尽,苹果脸上露出醉醺醺的红晕,之见她闭着眼调笑道:“到头来还是没说出口呐,这个胆小鬼,究竟还要让你等几年?”说罢又拿起一个竹筒,自酌自饮。 宜宁摇摇头,目光仍是停留在那渐渐变小的黑影上,俏脸显现出一抹浅笑:“不,他已经说过了,他知道我知道的。”纤纤素手紧握着那一枚珠钗,而其中的一颗圆珠,一个纤小如蚁的刻字显得很不起眼。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离人行何处 下 冬日渐升,日光艰难的透过层层迷雾,洒照在川蜀大地上。凤承平走出唐家堡,在外面绕上两圈,确定没人跟踪之后,双脚一点,闪进一片竹林之中。嘴唇耸动,呼出一声口哨后,他便坐在原地等待起来。 不多时,一个黑影渐渐的靠近,凤承平从怀中掏出一件护甲,向那黑影喊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些过来?以后还想不想跟着我出去吃好的了?”话音刚落,楚楚那硕大的身躯就直奔过来,待得与凤承平相距不足两丈时,纵身一跳,直往凤承平身上压来。凤承平闪身于旁,避开那股力道,脸却仍被劲风刮得生疼。楚楚那巨大的熊掌实实的摁在地上,止住前冲的势头,转过头来,那对黝黑发亮的小眼睛中满是期待的望着凤承平。 凤承平摊摊手,说道:“你自己也该闻到的,我可没带什么吃的来,你好好的睡觉去。不过在这之前,先把这个穿上。”凤承平将护甲亮了出来,打开护甲相连的地方,不顾楚楚发出的呜呜哼声,直接将其套上去。 完事之后,凤承平在一旁等待楚楚的反应,见它转过头,拼命想看看凤承平到底给自己装的什么东西,奈何身躯庞大,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躺在地上,四爪乱挠,随后见凤承平丝毫不理,便从地上爬起来,咕噜噜地坐在一旁,不断地呼气。 凤承平见其行动并未受到影响,感到很满意,这冰蚕丝近乎透明,辅助材质也与楚楚身上的毛发颜色极为相近,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得了身上的护甲。何况,谁又能想得到,在一只大猫熊身上,竟然穿着冰蚕丝制成的护甲? 凤承平坐在楚楚身旁,轻拍其肩背,说道:“我就给你一件护甲而已,不会影响你的。我给你说,这东西穿上去,你看着都比以前好看不少,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那些你喜欢的母猫熊,肯定会被你吸引过去。” 楚楚转过头,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凤承平,似是想要分辨他刚才话中的真假,凤承平被盯得直心虚,不过还是说道:“骗你干什么?这东西要是拿去卖掉,足够你好好吃上三个月了!”楚楚听完,眼中登时闪过一道亮光,凤承平挥掌拍过去,笑骂道:“你要是敢把师姐耗费心力帮我做的这东西给弄丢了,我非得让你饿上半年不可。” 楚楚被这一敲打,顿时耸头耷脑,凤承平又哄骗道:“不过你要是好好戴着,这次我办完事情回来,有空就给你带好吃的过来。”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先把这个东西弄上。”说完从暗器囊中拿出一把银白色的细针,然后飞速的将细针插入护甲的小槽中,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说道:“别乱动,这可是好东西呐,烟雨断肠,嘿,我算过你发动机关的力道,破掉渐微高手的护体罡气应该不是问题,通幽之境的高手被你偷袭的话,猝不及防之下,也会受重伤,我等会交给你使用方法,不过你别乱用,以你的那肉掌,这东西用掉就捡不回来了,对你来说,可都是白花花的肉包子呐。” 填装完烟雨断肠之后,凤承平好不容易才教会楚楚如何启动机关,发射这些暗器,而自己得又一次一次的将那些细碎的银针捡回来,重新放回机关中。一个时辰过后,楚楚终于能娴熟的控制机关发射出暗器,凤承平总算长出一口气,摸摸楚楚的头,顺带从行囊中掏出一小块风干的牛肉,还没等自己扔出手,便被那巨大的熊掌给卷了过去。凤承平看着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的楚楚,说道:“记清楚,不到极危险的时候,不要轻易用这东西。我想,你对危险的感觉,应该比我敏锐吧。” 凤承平走过去,拍拍楚楚的头:“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过冬,等我回来给你送吃的,哈哈。”说完竟是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楚转动着黑溜溜的眼睛,目送着凤承平走出竹林,待得那个身影再也望不见,才转过身,看似笨拙地向密林深处爬去。 时光难度,逝者难留。 待得凤承平赶到成都时,已是日上三杆,他在捕快经常巡视的地方作下记号,随即转过街角,来到上次那家小酒店,自己择一处靠墙的桌位坐下,向小二要了几斤熟牛肉和两壶酒,慢慢的吃起来。 不多时,店内的食客已渐渐增多,凤承平只是坐在那里,自酌自饮,细嚼慢咽,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一顿简单的午餐,凤承平硬是在店里面磨上一个时辰,一旁的掌柜看他穿着一般,挥手将小二喊过来,低声说道:“那位客人在那已经待了一个时辰了,你去对付一下。” 小二看了一眼凤承平,点点头,走过去,刚欲开口,却见凤承平大手一挥,满是笑意的看着他,说道:“小二,把你们这里最贵的几道菜上上来。” 小二闻言一怔,这位客人似乎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一样,莫非是一位练家子?他立在原地,赔着笑脸,说道:“好咧。不过,客官能先把这酒钱给结了吗?” 凤承平脸上的笑意更浓,凑近店小二身旁,说道:“小二哥是怕我没钱来吃白食的吗?” 店小二面上一僵,顿时难以回答,只听凤承平继续说道:“这样吧,我和你打个赌,十息之内,会有一个好人上来帮我付账,如果我输了,让他帮你跑三个月的堂……” 店小二尚未回答,只听后面有一个爽朗的声音说道:“店家去上菜吧,这钱我帮忙结了。”说罢拿出一小锭纹银,放在掌柜桌上。 凤承平待得来人走近,才小声问道:“叶捕快今日公务很是繁忙?” 来人正是叶影,他身上官服尚未来得及褪去,直接坐在凤承平旁边,说道:“前些日子的案子已经有结果了。”叶影看了看四周的食客,低声说道:“那批人是天外天培养的杀手,人数应该在二十人左右,而能让天外天拿出这么多杀手来招待的人,我算来算去,只有可能是君子堂的玉笔先生石砚冰……” 凤承平睁大双眼,反问道:“石砚冰?你们怎么查探到的?” 叶影摆摆手,说道:“别激动。天外天的杀手,如果发现情况不对,是不太可能尽皆身死的,而那玉牌断裂处异常平整,我去请教的那几个玉匠,都说寻常兵刃难以办到……” 凤承平皱了皱眉,“所以你想到了君子堂的破阵曲?” 叶影点点头:“而且,我们调查全城的马贩后,的确有一名翠衫男子向他们买过马。而且,还有一名蓝衣男子和一位老仆跟随。” “萧别情?”凤承平脸上的惊讶之色更甚,“那接下去查到什么没有?” 叶影笑着摇摇头,“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只是知道他们是往云南的方向行去。” 凤承平长呼一口气,见小二已经上完菜,才从行囊里掏出一个黄布包,甩给叶影,之后才小心叮嘱道:“虽然不是什么宝贵物事,但你得好好保存,一个月后,我会来找你讨回。” 叶影将东西收好,突然发问道:“临近深冬,你这是准备出远门?” 凤承平在桌上大快朵颐,过得一会儿才笑道:“门内要我出去采摘一些东西回来。唉,我这跑腿的命,比不上你们这些吃公门饭的啊,所以临走前,再趁机敲你一把。” 叶影只是朗声一笑,随即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你的记号我早已看见,迟迟未来是因为我去跟踪一个人,只不过到最后给跟丢了。” 凤承平手中木筷一顿,剑眉微蹙,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叶影轻叹一声:“是一个农夫。” 凤承平放下碗筷,叶影继续说道:“本来我没注意他的,他的步伐,身形都很正常,可一个寻常农夫的手,老茧是不大可能长在指尖的。” 凤承平颔首:“的确不太可能,他手中间的指节是不是要格外长一些?” 叶影一震,只见凤承平伸出自己的左手,一字一句的问道:“就像这样?” 叶影点点头,自嘲道:“我算是明白自己为何跟丢他了。” 凤承平闭目微吟:“但我还是不明白。单单一个暗器高手,是不会让你费神去跟踪的,你应该还发现其他不寻常的地方,不过你不告诉我,应是有你自己的打算,我也就不追问下去。” 叶影并不言语,只是倒上两杯酒,随后递给凤承平,凤承平毫不客气,双手接过酒杯,相视一笑,直接饮了下去。 凤承平看向叶影的左手,那手依然缠着黑纱,他忽然道:“叶影,我们似乎已经许多年没交过手了。” 叶影一愣,稍稍沉默,但终究是微微一笑:“好勇斗强,本来就不是我们两个的性子,那么就姑且算你赢吧。” 凤承平轻哼一声:“你还是这么敷衍,看来入公门之后,你越来越畏首畏脚了,也罢,今天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就先放一放。等我回来,可就不要推脱了。” 两人吃完后离开酒席,一前一后走出酒楼,行至城外,忽然两人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只见一名中年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他们眼前一晃而过,马蹄踏起的飞尘尚未散去,人已去得远了。凤承平不禁赞道:“好俊的马儿。” 叶影望向那远去的人影,点头道:“是城南的崔老四,他们兄弟四人经商为生,老四尤爱骏马,听说每年都会花大笔银子换一批马,他也经常在城外试骑。” 凤承平苦笑摇头,叹道:“唉,远游的人只得步行,不出远门的人却买得起高头大马,这世道呐……”旁边的叶影忍不住发笑,说道:“还不是你自找的?” 凤承平一时气结,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果然当公门人之后就学会帮朝廷说话了,叶影你小子,哈。” 叶影无奈耸肩,右手按住自己的佩刀,左手拍拍凤承平的肩膀,凤承平感觉到他似乎在自己肩上放了什么物事,转头一看,却是一个普通的护身符。叶影说道:“上次我跟我娘说起在成都遇见你的事,她就又做了一个,让我有机会交给你。” 凤承平微笑点头,将护身符紧紧攥在手中,随即两人背转身,向着自己的方向走去,竟是再也没回过头,凤承平抬头望向那高阳,忽然觉得虽是隆冬时节,但是阳光灿烂依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移花宫之变 上 日月难留,一晃几日便已过去,如今沈易每天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客栈里面,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前些日子在锦衣卫的追逐围攻下,自己虽是勉力逃出来,但是身上也受了不少伤,好在对方的兵刃与飞爪并未涂毒,否则自己现在估计都已见了阎王。 待他唤得店小二拿来一大桶热水后,沈易褪去外衫,将身上的纱布取下,全身浸在热水之中,过得好一会儿,才探出头,呼出一口热气,面色也变得红润起来。沈易依靠在木桶中,心中不禁赞道:“这里的温泉真是世间奇珍,疗伤的效用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上许多,这么算下来,只要配合药石辅助,再过三天,身上的伤势应该就没有影响了罢。” 话虽如此,可沈易也知道其实现如今对自己而言,最要命的还是那颗潜伏体内不知何时会发作的断肠丹,不过他现在已经尽量不去想这件事。如果在石砚冰,萧别情联手的情况下,都无法进入移花宫,将信送给那个夙絮宫主,自己再怎么着急进去也是枉然。不过既然素云宫的美人儿宫主认为自己能做到,以素云宫和昆仑派尚不算坏的交情来看,云曼没有坑他沈易的动机,也没有必要去算计他一个昆仑小弟子,所以沈易目前还是觉得自己这笔生意算是赚大了,如果再没有锦衣卫一路上的追堵的话,这趟旅程就可以称得上完美了。 沈易闭上双眼,万分享受的浸泡在热水之中,感觉身上的每处酸痛都在飞速地消散,可他脑中想的却是锦衣卫的那几人。自从当年一部分锦衣卫叛逃皇城,在皇甫遥的带领下于燕京自创江湖门派后,江湖锦衣卫这帮人在江湖上的行动就开始变得频繁起来。四处挑拨是非,制造争端,散布虚假消息,只要能引得江湖中人自相残杀,种种恶行,锦衣卫就几乎没有不做的恶事,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其实是皇帝埋在江湖的一枚棋子,不过看统领皇甫遥对朝堂的态度,却又让这个猜测变得扑朔迷离。虽然沈易早就对这帮恶徒的行径有所耳闻,但是没料到今次一下山就撞了个正着,想起那些人的手段,若是当时自己没有站出来加以破坏的话,恐怕素云宫的人就真的相信那帮人的谎言了。 沈易住进客栈之后,就将自己在恶人谷遇见锦衣卫一事写成书信,交由一名赶车马夫,送往昆仑,想到十天半月怎么也该送到,好让派中之人多多提防。他总觉得,锦衣卫出手破坏素云宫与昆仑的关系这件事看上去过于奇怪,现在朱棣坐上皇位尚未满七年,如果说锦衣卫是帮皇帝办事,那么主要的精力应该集中在中原地区,让那些江湖人自相争斗,可昆仑与素云宫都毗邻乌斯藏,如果不是派中弟子多为汉人,不是当初沐英远征至此,这两个门派几乎已经被划入西域武林之列了。 身上的伤口被温泉滋润着,让他感觉极为享受。沈易摇摇头,摆脱掉这种欢愉感,脑海中继续计较刚才的想法,既然锦衣卫已经将手伸到这里,没有后续动作的话,就无疑是打草惊蛇,在沈易看来,对方应该不会犯这么蠢的错误,不过自己也无法得知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只能写信回去,让派内的高手多多加以防范。 沈易把头埋进水中,努力感受身体内的气感,随后双手聚气,加速流转丹田真气,真气按小周天流转全身,不一会,沈易便觉四肢百骸极为舒畅,身上的毛孔似乎都张开了一般,沈易再使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后,重新使其交汇在丹田内,合成一股紧密的雪白真气,沈易感受到丹田中的胀痛,眉头紧皱,小心翼翼地将这股真气分为两股,缓缓流经奇经八脉,尝试将体内的毒素给逼出来。然而刚这么做没多久,心口骤然间就传来一阵剧痛,体内莫名地生出一股力量,就像有人手持一柄剑要将自己刺穿一般,把沈易地真气一瞬间击散。沈易停止运功,抬起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双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麻痹感,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果然还是不行吗?”刚才他将体内真气凝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试图逼出体内的一点毒素,岂料到毒素竟然能够慢慢融进真气之中,骇得沈易连忙罢手。 这几天来,沈易一直在等石砚冰与萧别情两人从移花宫出来,谁知两人进去之后,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无消息。虽说两人用内劲封住了他体内的毒气,但沈易始终感觉身上的毒素处于一个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状态,如果不根除掉心中始终存有芥蒂。不过眼下自己也只有等下去,他从木桶中站起身来,将身上擦拭干净,穿上内衫,披上外袍,躺在床上,开始思索起来。 他现在依旧没弄懂为何锦衣卫的那几人要追堵他,自己的确是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但如果只是说对方迁怒于他的话,直接杀掉岂不是干净省事?何必在外面蹲守自己如此久,还跟着他跑了这么远的一段路?对方几人的实力,若是诚心想制自己于死地,沈易在自己辞别素云宫主的时候就该死上一次,后来虽然自己多加防备,仍给对方留下几个机会,对方都视若无睹,难道是怕自己有埋伏?沈易念及此嗤笑一声,否定了这个想法。看来那几人是打算活捉,进而从自己口中问出点什么来。沈易回想那日与素云宫六宫主的对话,自己只说是昆仑弟子,云阳子的徒弟,除此以外,并没有泄露其他资料,对方为何想要活捉自己? 沈易思来想去,却始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此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三重一轻,沈易登时站起来,打开房门,只见石砚冰站在门外,他向后望望,却不见萧别情的身影。 沈易刚要询问信件之事,却见石砚冰脸色发白,上次一尘不染的翠衫上竟破了好几个大洞,头上的发髻也稍显得散乱,若不是他体内的气息和那日相见时一样,沈易差点没认出来。他心中一惊,急忙将石砚冰接进房中,锁上房门,接着问道:“石先生,出什么事了?萧门主怎么没一起回来?” 石砚冰并未答话,只是在一旁闭目凝神,沈易知他是在恢复真气,便不再打扰,护在一旁,只见石砚冰脸色几次变幻,待得半刻过后,石砚冰才长出一口气,他面向沈易,迟疑了片刻,还是向沈易问道:“沈少侠是否身上有素云宫的绝顶灵药,珍玉回魂?” 沈易一怔,也是犹疑了会儿,随即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向石砚冰回道:“我身上的确有一枚珍玉回魂,先生莫不是遇上了麻烦?” 石砚冰点点头,脸上露出尴尬颜色,但还是恳求道:“沈少侠可否分与我半枚,现下无暇多作解释,若是少侠应允,石某日后必有重谢。” 沈易看石砚冰表情不似作伪,心下略一计较,将小盒放在桌上,说道:“石先生言重了,既然先生开口相求,必然有紧急之事。此物对我也不是急用,我相信先生的人品,先生若有用就尽管先拿去。” 石砚冰也是一愣,没想到沈易会那么爽快,但眼下也没空多说什么,将小盒收入怀中,拱手低声道:“多谢沈少侠高义,石某谨记于心。”言罢便打开房门,正欲离开,忽地又补了一句,“对了,沈少侠,请你明日午时到城北街巷来,会有一名老仆前来接应你与我们会合。暗号我已留在桌上。” 石砚冰来去匆匆,没有多作停留。沈易拿起桌上的小纸条,看过之后,记在心中,随即将纸条放入焰火之中,不多时,便已化作灰烬。 沈易再次将房门关好,心里寻思道:“刚才看石先生的装束,应该是遇上不小的麻烦。事情如此紧急,还需要珍玉回魂,莫非……萧门主出事了?”沈易念及此,心中莫名一惊:“虽然昆仑的资料上并没记载萧门主武功境界如何,不过既然为八大派掌门之一,再不济也该接近明心境界,何况石先生也在旁,何人能伤他至此?不会是……和移花宫的那两个宫主打起来了吧?” 沈易一念及此,心中不禁一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的解药岂不是……这珍玉回魂虽然珍稀,但是对自己并无用处,而石砚冰又是有信之人,所以沈易还是放心的把药交给了他。 沈易摇摇头,努力将其他猜测驱逐出脑海去,他打开窗户,望向远处的移花宫,此时的他才发现,那偌大的宫殿,在群山万壑中,竟是显得如此寂寥。 “都说移花宫那群女人一个个冷得像冰山一样,而两位宫主更甚。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嘛。”面对着远处的宫殿,沈易心中不禁调侃道。移花宫的人出行装扮都极为讲究,偏偏大多数人武功又高,在武林算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而且对负心薄幸之人分为憎恨,恨不得杀之以后快,好在宫中的人极少外出,不然以她们的性子,恐怕江湖上半数男子只得乖乖隐居起来。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那位似乎无所不能的大师兄曹亦安面对那名苗疆女子那副无奈的样子,差点让他笑出声来。 “嗯,多想无益,等明天与石先生他们会合后再询问吧。”沈易如此想到,终是强行压下脑中纷乱的念头,径直休息去了。可他终究不知道,这几日山壑之上的移花宫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移花宫之变 下 傍晚时分,店小二专门来他客房一趟,说是这几天晚上风寒露重,客官最好待在屋子里面保养身体。若是想欣赏绣玉谷夜景,可以再在这里多住几天。 沈易扔给店小二一点赏钱,将其赶走,笑道这店家还真是会做生意。夜深人静,沈易却无心入睡,走向窗台,慢慢将窗户打开,一点明月窥人,街道静寂无声。沈易享受着夜晚这美好的时光,他望向苍穹,只见繁星点点,分散开来,金波淡淡,玉衡低转,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股静谧安详的气氛之中,远处群山高耸,白日里碧翠的树林此时在月光下显得模糊起来,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而那繁花拥簇,群林庇荫的移花宫,在如此星夜里,看起来竟是有些庄严肃穆。沈易叹了口气,却又生怕叨扰这静夜。他心中暗道:“虽说绣玉谷四季如春,但想不到晚上也有这等景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绣玉谷的景色与昆仑的漫天雪景相比,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我在昆仑的时候,可不常见这繁星黯月……”眼前如此美景,让沈易烦乱的心境也渐渐归于平静,他闭上双眼,感觉到自己的气机似乎开始慢慢和周围相融,体内真气自由游走在经脉之中,循环一个大周天之后,全身竟是说不出的舒畅,这个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沈易放松身心,使自己陷入一个近乎入定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沈易慢慢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运功查探之下,发现自己体内真气充盈,生生不息,竟是隐约有踏入渐微之境的迹象。沈易惊喜交加,寻思道,自己下山前的那段时日,感觉自己离江湖一等境界尚有一大段距离,可下山之后,先是服下毒药,后来又在锦衣卫的追捕下逃脱,体内的潜力渐渐被被挖掘出来,此时心宁神定的情况下,气息流转,机缘巧合下,总算迈出了武学境界上至关重要的一步。 沈易苦笑,这次自己的遭遇究竟算不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忽的他眉头一皱,随即拿起佩剑,从窗户鱼跃而出,脚尖在房瓦上轻轻一点,悄无声息的落在寂静的街道之上。 “绣玉谷四季如春,可现在毕竟外面是冬日,星亮而稀,前几日的夜晚,我记得并未见得如此多的星斗,而这街道,也太安静了些……”沈易想起店小二傍晚专门来提醒自己,莫非?他运足脚力,向小镇外奔去,尚未行多久,就已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沈易眉头微皱,循着那股血腥味奔去,待得血腥味变得渐渐浓郁时,发现自己竟是抵达了移花宫前,他放慢脚步,悄悄抽出佩剑,待得他绕过一处密林后,看到眼前的一幕,却是愣住了。 只见一个宛若修罗般的巨人立于月色之下,光看他魁梧的身体,就好似是能开山裂石一般,手中的长棍一挥,就能在空中爆出一声骇人的巨响。这里十余名移花宫弟子踩着奇怪的步伐,将其围住,却又围而不攻,移花宫弟子们娇小的身形与眼前的巨人比起来,宛若孩童一样无力。那巨人招式老到狠毒,大开大阖,棍棒所到之处,烟尘滚滚,显然武功极高,已有几人惨死在其棍下,可就算如此,他依旧无法从包围圈中突围出去,像有什么人正与他缠斗。沈易凝神再望,看见一道白影缠绕着那巨人,发出阵阵闷响,那铁塔般高大的巨人怒吼一声,护体罡气将那抹白影弹开,沈易定睛一看,那抹白影却是一名面容姣好,神色清冷的宫装女子,女子被内劲震开之后,瞬时间又挥掌前攻,掌势变化无端,难以捉摸,那巨人挥舞着手中棍棒,却不由得节节败退,只是罡风惊人,一时之间,女子竟是攻不进去。 可那名宫装女子身形极快,在月光下只见一道道白影闪过,那巨人虽有撕狮裂虎之力,却是连她的袖边都摸不着,时间一长,似是败相初露,行动变得迟缓起来。女子见状更是加紧攻势,那巨人却是大笑,一声怒喝,凝气于胸,硬抗女子一掌,将其迫开,女子气血翻涌,向后退去,竟是受了内伤。那人得势不饶人,手中长棍向前方猛然急扫,声若惊涛,颇有横扫千军之势。 一名弟子躲闪不及,被棍棒扫中手臂,只听她惨哼一声,脸色变得煞白,周围的一名同门见状不忍,伸手欲将其拉出圈外,两人步伐一滞,阵型登时露出一个空缺。那名巨人长棍狂舞,状若疯魔,急欲从那缺口处脱身,而那女子尚未来得及阻止,只听那人狂笑道:“曦池你这个臭婆娘,还想困住我?” 他话音未绝,只见白光一闪,一道剑影向其小腹直刺过来,那巨人丝毫不理,只道是寻常兵刃,寒气迫体时才反应过来,左手向那剑影一抓,剑势猛然减弱,可依旧刺入他小腹寸许。 来者正是沈易,他刚才在一旁观战,此时趁着那巨人心神疏忽之际,跃至巨人身前,疾刺一剑,岂料那铁塔巨人反应极快,沈易宝剑刚刚入体,剑身已被那人捉住。巨人双目圆睁,一声暴喝:“季玄剑?!昆仑派这些狗贼何时也参与进来了!” 沈易既惊且怒,被这一声呼喝震得双耳溢血,可手中长剑依旧紧握在手,眼前这名巨人武功奇高,还识得自己手中长剑,可他言语辱及师门,沈易向来尊师敬长,教他如何能忍?更何况移花宫有难,自己的生死全着落在她们身上,眼下能尽自己全力帮忙那自然义不容辞。可是瞬间沈易的剑身被抓住,一股绝世大力从剑身上传来,直震得自己手臂发麻。他怒喝一声,催动全身内力,聚劲于手,同时右脚向前一跨,剑气顿时暴涨开来,那巨人脸上露出一丝惊异神色,握住季玄的左手稍松,只见剑光璀璨,直刺过去。 岂料那巨人身躯坚如金玉,剑身弯曲若月,竟是再也刺不进分毫,那人的周身护体罡气将季玄的来势化解掉,只听他狞笑一声,长棍直直扫下,沈易自知自己无法伤他,连忙收住剑势,舞出剑花,使得正是昆仑旭日剑法中的卸字诀,那巨人见沈易并不闪躲,而是有意拖住自己,杀心大起,手中长棍招式再变,挥动得越来越快,势若奔雷,他人本来就高大无匹,此时看来,更像是从蛮荒之中走出的怪兽巨人一般。 沈易面色微变,兵刃相交之下,自己的虎口已然裂开,而那巨人的攻势如惊涛骇浪般袭来,一棍强于一棍,沈易连续几次变换身法,竟是无法从那股威势之中逃脱出来。两人的交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遭的移花宫弟子只是将两人围住,却无人上前,而那宫装女子却是趁此时机在一旁疗起伤来! 沈易本来只欲拖住敌人,让那宫装女子再来对付这敌手,可那宫装女子竟还在那疗伤!而眼前的强敌也看破了自己的伎俩,招招都是搏命之势,意欲将自己杀之而后快。沈易已无路可退,只有全力一拼,谋求活路。只见他临危不乱,将季玄倒置,支在地上,自己长身跃起,堪堪躲开那巨人一棍,随即聚起全身功力,右手执剑,借助下跃之势向巨人头顶刺去,巨人慑于季玄威力,虽有罡气护体,仍然不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去搏上一搏,他双手灌注劲力,举棍挡住这一击,知道沈易这一击之后,已是强弩之末,嘴角泛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谁知两人兵刃尚未相接,一道暗光从沈易的胸口射出,竟破开了那巨人的护体罡气,直直射进他的胸膛,而沈易转换剑刃,剑背在木棍上一拍,自己承受着那股巨力,向一旁跃开去,而那巨人遭到沈易全力一击和暗器偷袭,身形竟也是滞了一滞,沈易哪肯放过这等良机,他拼尽全身力气,将季玄向那巨人的胸口投掷出去!季玄如离弦之箭,飞速袭来,丝毫没给对手反应的机会。 可没想到那巨人竟然瞬时借兵刃相交之力,向后仰去,同时张开大口,将季玄剑牢牢咬住! 沈易见得那人满嘴血红,暗道可惜,他知道刚才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后一击,没想到那人竟然能借力生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新力凝聚在头部,用那血盆大口破掉自己的这一招。唯一能让沈易稍感高兴的是,那巨人虽然接下这一招,但是现在看起来也不好受。可毕竟他还活着,而此时他已经是血目怒睁,手中木棍夹杂着风雷之声,势必要将沈易劈成两半! 沈易鲜血狂喷,眼前一黑,那股疼痛感瞬时袭来,仿佛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已被打碎一般,胸前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此时外面刮过的微微凉风,就像万千针尖刺在他身上一样,沈易的意识渐渐模糊,那彻骨的剧痛似乎已感觉不到,可体内的一股气劲竟然急速膨胀开来,他只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被这股气劲给撑爆,潜意识下,不知哪里新生的气力,竟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向前一指。 那股劲气从指尖喷涌而出,随即又化为一小股气团潜伏回去,沈易彻底昏厥过去,只是在最后,听到了一声怒吼和一曲悲怆的玉箫长鸣…… 这就要死了吗?沈易的意识竟然空明起来,他也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的回光返照,自己差一点就可以跻身一等高手之列,就差那么一点。昆仑……在这一刻,自己莫名想起昆仑寻常的雪景,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在剑池中幼小的身影,正一招一式极其认真的挥舞着手中长剑……呵,那巨人的最后一击,可不怎么样啊。想及此,所有的画面都崩碎开来,剩下的只是无边的黑暗。 沈易不知在黑暗中已行走多久,他似乎听见了周围的谈话声,一抹亮光射进他的脑海中,破开了整个世界的黑暗,他尝试着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只听那温和的声音说道:“还真是命大啊,要不是曦池先耗去那凶人七成内力,恐怕你早就死在那人棍下了。” 沈易似是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诧异的问道:“石先生?萧掌门?” 石砚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继续说道:“你先别急着问,好好养伤。现在我们正在马车上,再过几日,就可以回到君子堂了,到时候我们会给你解释,至于你体内的毒……” 一旁的萧别情拿出一个小瓷瓶,叹道:“你若安心在客栈等候,我们现在应该回到君子堂了。好在这次没事,不然可真不知道怎么向你的师父交待。” 自己从那人棍下死里逃生,最后发生的事竟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沈易望向车顶,感受着窗外吹来的习习微风,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如同那梦幻一般……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一曲镇群妖 上 楼云渊在风铃谷住得几日之后,在碧如的引导下,对谷内的环境也熟悉起来。而这几夜里,那名神秘的女子不再出现,不过他还是不敢放松警惕,每晚索性就研习凤舞,奇怪的是,虽然对体内气旋的掌控劳神费力,但是楼云渊运功之后并未觉得疲累,反而感觉全身像是被洗涤了一番。 白日里楼云渊与同门以及碧如切磋交流,夜晚就去找云泠畅谈,楼云渊感觉受益良多,这次风铃谷之行,他自认最大的收获便是观看了水无声的剑舞和结交上云泠这名朋友。此时夜已深沉,今晚的北风尤为寒冷,楼云渊打开房门,绕过中庭,往西北方向的亭台前去寻找云泠,不多时,云泠那抹红色的身影便已出现在眼前。 不过云泠今晚却并未弹奏琴曲,只是在古琴旁放上一本泛黄的书册。楼云渊见状,心中略为奇怪,尚未开口相询,只听得云泠望向谷外,淡然说道:“今晚有客远来,不宜奏琴相迎。” 楼云渊心中一紧,问道:“云兄是否要我回避?” 云泠摇摇头,轻笑一声:“云渊你尽管在旁观看便可,为兄的待客之道,可不多见。” 楼云渊还待说话,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自己包裹起来,随即自己竟身不由已的坐在一旁,他刚坐定没过多久,一声锐利的尖啸响彻谷内,楼云渊心神剧震,将自己双耳捂住,却是毫无作用,一旁的云泠低声说出两个字:“运功,守心,凝神。” 几日的交流让楼云渊瞬间领会云泠的意思,当下盘膝而坐,闭上双眼,默念凤舞的内功口诀,体内真气流转开来,在刺耳的尖啸声中,快速形成了一个小型气旋,楼云渊运功之下,五感变得更加敏锐,而那尖啸声对自己的影响更是强上不少,尚未过得十息时间,楼云渊的双耳已渗出血来,但楼云渊依旧对云泠的话充满信任,继续运功抵抗下去。云泠岿然不动,楼云渊的反应自己尽收眼底,眼中流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同时右手向琴弦拂去,琴音萧萧,竟是一股说不出的苍凉意味,楼云渊只觉耳边的尖啸声渐渐减弱,不知是自己的双耳出了问题,还是来人已被云泠压制住。 但随即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喝道:“魔琴梵音,红衣清泠?云小儿你竟然没死?” 云泠嘴角牵出一抹冷笑,琴声未停,他朗声道:“云泠年幼,不敢走在诸位前面。” 楼云渊稍一愣神,体内气旋差点破碎开来,自己勉力之下,才将那濒临奔溃的气旋控制住,来人竟然不止一人?刚才那声尖啸,楼云渊已经能初步判断出对手至少是通幽境界的高手,听声辨位,此时他们应尚在谷外,未曾攻入,可为何要深夜前来? 自己思绪未绝,只听外面有人娇声道:“奴家素来仰慕云大侠琴艺,今夜良辰美景,云大侠可否让奴家进谷一叙,好解奴家的……”声音娇媚入骨,闻声知人,发声者定是一名极为柔媚的女子,楼云渊听得这声呼唤,心中一荡,随即紧咬嘴唇,守心凝神,暗骂道:“糟糕,居然有修行偏门媚功的高手,那人功力高我太多,差点就遭了她的道。可恶,今夜来的都是些什么妖人,云大哥他……”楼云渊额头不断渗出汗来,不过心中倒是十分惊喜,不仅胸中的气旋平稳依旧,竟挺过刚才的那阵尖啸和琴声,而且现如今自己还能分心两用,一边控制气旋,一边听他们交谈。 云泠却毫不理睬,只是双手抚琴,琴声铿然如磐石又汹涌如浪潮,浩浩荡荡的席卷出去,几个变徵之音,云泠忽地罢手,楼云渊就听得远处一声娇哼,刚才开口之人话未说完,竟已是收了内伤。云泠拂袖,漠然道:“苏虹红,我对男人可没什么兴趣,你那一套少拿到这来,污了风铃谷的景致。” 谷外沉默些许,随即另外一个声音说道:“哈,风铃谷,云泠你居然在风铃谷内,江湖上都把那云无心说的是冰清玉洁,想不到竟是口头一套,背后一套,自己私藏男人在谷中。不过想来该是她那早逝的师父南卿月应许的罢,啧……” 云泠抬起头,轻轻一笑,向对面道:“黄老怪,苏虹红,剩下一个……嗯,可是上官璟?你们三人今夜造访,所为何事?” 楼云渊听那人出言污浊,而云泠却是语气如常,仿佛丝毫不受影响,心中顿时大为放心,想来云泠每夜与古琴相伴,心性之坚自然远甚于常人。楼云渊侧耳倾听,也想知晓来人到底意欲如何。 那苍老的声音说道:“果然不愧是魔琴红衣。我黄老怪明人不说暗话,谷中那人,你将其交出来,我们便可退走。” 云泠俊眉一挑,笑道:“何人让三位通幽境的高手如此挂念,不妨说出来让云某涨涨见识?” 上官璟怒道:“云泠,你还要装糊涂不成?将人交出来,我们便不与你为难,还会送上重礼相谢,以后风铃谷所行之处,绝无人敢刁难。否则得罪了密宗,你应该知道下场的。” 楼云渊听得此言,全身一震,来人竟是密宗的人?这个近十年突然崛起的势力,在数年中席卷整个江湖,江湖上无人不谈之而色变,此番这三人来到风铃谷,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了,自己的戴师叔与云谷主为何现在还没出面? 云泠轻叹一声:“条件听起来不错,可惜我这个人,是最受不得威胁的。” 苏虹红一声娇笑,说道:“看来云大侠是决意要保住那人了。呵,可真让人羡慕得紧,不过云大侠,你当真以为这外面的阵法能够拦住我们?况且,你有把握挡住三个接近明心境高手的围攻吗?” 上官璟接过话头:“不如将你那小谷主云无心也喊来,早就听说那水灵的模样了,今天倒是要见识一下她的功夫,想来既然十三岁就能当上风铃谷的谷主,床上的功夫肯定不弱,哈哈。对了,听说那君子堂的雅仙阁主戴语书也来了,老子当真是艳福不浅呐。” 楼云渊听得三人各种挑衅威胁,不禁眉头一皱,心神顿乱。这时,楼云渊感觉到云泠那温润如玉的左手放在他的肩头,只听他淡淡道:“加紧化气,凝神勿念。”在那温和的掌力之下,楼云渊收敛心神,全力控制着那股气旋,此时他惊讶的发现,那股气旋已经超过了以往的大小,而且正在缓慢的扩大着。 云泠起身,踏前两步,朗声说道:“诸位既然已经见识了风铃谷部分的待客之道,何不来看看云某的待客之道为何!” 话音传出,只见三道人影疾驰而来,迅如鬼魅般难以捉摸,只见三人十分默契,在距离云泠十丈处同时停下。为首一名老人说道:“云小儿,老夫奉劝你一句,凡事三思,不要勉力而行,到时候落败身亡,后悔可就迟了。”眼中精光闪烁,满是毫不掩饰地蔑视。 云泠并不答话,只是面带微笑,直视面前三人,两方之间的威压相抵,此时已形成了一道气墙,气氛极为紧张,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楼云渊只见远方一个身材窈窕的黑影扭捏道:“想不到云大侠比外人传言还要生得俊美,奴家今夜见得之后恐怕都不忍下手了哩。”随即又是传来一阵娇笑。 立于右侧的黑影应是上官璟,只听他嘲弄道:“难怪云大侠要躲到风铃谷里不出来,这等奶油小生,若是在外,估计早就被人捉去当面首了。”语罢双眼注视着云泠表情,同时左手缓缓移向自己的刀鞘。 楼云渊身处局外,三人对他视若无睹,一个内功尚未达到二等境界的武者,对自己能有什么威胁?而此时他心中清明,知道这三人是采用攻心战术,惹得云泠心绪不宁,以求一击致胜,将其拿下。楼云渊尚在担心之中,就听得云泠朗声大笑,随即说道:“你们三人一起上吧,我云泠何惧!” 云泠轩眉一扬,那如瀑般的长发随风飘荡,双手袖袍鼓足了内劲,一袭红衣在夜色之中看来极为耀眼。若是楼云渊见得他此时面貌,定然会惊诧于这柔美如女子的身躯竟然也能爆发出如此气概。云泠未等三人反应,左掌平推而出,气墙登时破裂开来,三人面色微变,未料到云泠竟然会率先出手,而内劲之强,显然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云泠左掌挥出,一个侧身,右手向亭台一引,呼道:“琴来!”桌上古琴竟是像由人牵引一般,径直飞入他的怀中。 黄老怪尖声喊道:“小心,这小儿武功颇为古怪!”身旁两人丝毫不敢有怠慢之色,苏虹红手握相思铃,正寻找着机会,而上官璟依旧只是左手握住刀柄,并未抽刀。 云泠坐于地上,将琴置于身前,而那古琴竟像是被托住一般,浮在半空之中。云泠双手置于琴弦之上,低头浅笑,随即轻轻一拂,远处三人知晓厉害,登时长身跃起,避过这一招。 云泠双手拂动不停,琴音响彻整个风铃谷,那漂浮无定的琴音,犹如一道又一道的利刃,向三人刮去。三人从缝隙中闪过,相互交换眼色,几个呼吸后,三人便各占一方,分成三个方向向云泠攻来。 可云泠越弹越疾,琴音不断升高,犹如钱塘春潮气势磅礴,更有扶摇直上凌空万里之势。端坐于一旁的楼云渊此时诧异的发现,体内那股气旋,似乎在与琴声和鸣,随着那股旋律,不停的旋转,而自己的内息,也疯狂的涌入那股气旋之中,楼云渊平心静气,努力维持着气旋的稳定,同时睁开双眼,望向云泠。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一曲镇群妖 下 只见云泠黑发乱舞,原本白皙的面庞上满是汗水,而那瘦长纤细的手指似乎从未停息过,依然极其有力的拨弄着琴弦,他身上的红衣已经多了几道口子,不过让楼云渊心中稍定的是,云泠看起来并未受伤,那三人也尚未攻破他的防线。 但异变突生,那黄老怪退出战局,立身于旁,从怀中掏出一个形状奇怪的乐器,轻轻吹奏起来,与之前的那股尖啸不同,楼云渊甚至并未听到有声音发出,可云泠却是浑身一震,随即琴声也霎时凝滞住。 楼云渊暗道不好,才反应过来黄老怪刚才通过那个奇特的乐器将内力逼成一束,以点破面,径直破开云泠面前的护体气劲。楼云渊感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但却并不是指向自己,而是朝向云泠的方位,楼云渊本想停止运功,大声呼喝提醒云泠,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已无法停止运功,那气旋依旧高速的旋转着,反过来制住了他。并且由最开始的鸡蛋般大小凝聚成碗口一般大。楼云渊心下大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场中的一切。 只见苏虹红用相思铃缠住云泠的左手,又瞬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幽绿的色泽在月光下看来极为危险,如若刺入人身上,恐怕沾血既亡,苏虹红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随即挥刃直刺出去。 楼云渊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奋力挣脱那股气旋的控制,而眼见的一切都无法阻止,他心中疾呼道:“云兄!”却是毫无作用,霎时间,刚才那股寒意感觉已近在咫尺,一股愤懑之气充斥在胸前,楼云渊感觉体内气旋放慢了旋转的速度,似是在蓄力一般,而他对周围的感觉,变得更为敏锐,他已经能看见匕首一寸一寸的逼近云泠,而同时云泠指控琴弦的图景也都印入脑海,每一个动作,都变得缓慢起来,楼云渊怔住了。 他所感觉到的世界,变慢了? 仅仅是这一个刹那,他感觉到一丝的明悟,却又无法用心将其捉住,因为他的双眼正死死的盯着前方。待得他看清这一切后,那匕首猛然加速,已经离云泠不足两寸! 此时,楼云渊看见了云泠侧脸的笑颜,嘴角轻轻上扬,左臂一震,一股高亢的琴音直冲云霄,苏虹红双臂护身,抵挡着这强大的内劲。 楼云渊终于放下心来,原来云泠刚才只是诱敌之计,骗得苏虹红近身,再用极强的气劲震开,苏虹红樱唇鲜红,面色却是煞白,不过此时,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是自信的笑容。 因为,刚才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忽略了最危险的东西。 上官璟的刀,终于出鞘了! 他面色如水般沉静,与先前的那副样貌截然不同。楼云渊感觉到那冲天的杀意,上官璟已拔刀劈向云泠,楼云渊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上官璟说的言语都是为了让对方低看自己,从而寻找机会。之前黄老怪的破气,苏虹红的涂毒匕首,都只是佯攻。 他手中的刀,才是最后的杀招! 此时,云泠旧力已发,新力未生。 上官璟无论角度,时机,力道,都已做到极致!这一刀,带着力劈华山之势,从上方劈下,云泠已经无法躲闪。 他躲不了!因为那是必胜的一击! 云泠根本就没想过躲,只是右手轻抚琴弦,弹出一个极为低沉的音符。 楼云渊全身剧震,体内那股气劲竟然在此时爆发,经过刚才的蓄力,楼云渊只觉胸口一空,那股强大的内劲疾射而出,追云逐电般的射向上官璟。而那内劲似乎抽走了他全身的气力,楼云渊双脚一软,差点没站立住。 到底什么是必胜的一击?情况的逆转就在这一刹之间,楼云渊清楚,云泠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自己体内的这股气旋,从战局尚未开始就已经在慢慢培育,随着琴声在不断的调整,到最后,才调用这最后一招杀手锏。 就算无法将上官璟重伤,但给云泠争取的时间足够云泠再将其重伤了。楼云渊心下了然,嘿,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啊。 可正当此时,一道蓝影从湖底跃出!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楼云渊一怔,那容颜清丽,剑势磅礴的蓝影正是水无声,她似乎早就在水下准备多时,此时剑势已然施展开来,竟先楼云渊体内的劲气一步,长剑刺向了上官璟,而与碧如切磋研讨多日后的楼云渊瞬间认出这是剑舞之中以命搏命的轻烟寒日式,此时收招已绝无可能…… 上官璟知道已无法得手,怒吼一声,转刀劈向一旁的水无声。金玉相交之下,水无声闷哼一声,长剑脱手而出,鲜血顿时狂喷出来。 琴弦刹那间绷断,云泠狂吼一声,左掌击向上官璟,楼云渊心中大骇,云泠此掌掌势比之最初要强上几倍,隐隐中已有风雷声响,只听得骨骼碎裂的声音,上官璟径直飞出,云泠右手搂住水无声,只见其面色灰败,鲜血洒在脸上,那双眼中掩盖的浓雾早已消散,水无声努力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直直的看着云泠,勉力做出一个笑容,樱口微张,却发不出声来。 云泠连点水无声几处大穴,右手不断的输入真气进去,随即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直接一股脑的倒入水无声嘴中。楼云渊此时也赶过来,将虚弱无力的水无声扶住。 而另外一旁的两人早已失神愣住。上官璟被击飞时从牙关中吐出的字他俩可听得清清楚楚:“明心……巅峰……” 黄老怪喃喃道:“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才四十岁啊!”密宗里,他也仅仅只见过四名明心巅峰的高手,可那是密宗啊,云泠怎么会……他抬头看向云泠,而云泠此时也神色漠然的看着他们两人。 “你们不明白,所以密宗永远都杀不掉邱凤成。”云泠淡淡的说道,而两人听到“邱凤成”这个名字时,浑身一抖,只听云泠继续说道:“我本来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让你们一直都认为我只是通幽巅峰而已。” 几人听得冷汗直冒,现如今,身处风铃谷内,想要逃脱云泠的追杀难度实在太高,一旁的苏虹红握住匕首,向前道:“装什么好人,赶紧动手吧!” 云泠向她望了一眼,轻声叹道:“用你们密宗的誓言立誓吧,不将今晚的事说出去。然后你们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三人互望一眼,脸上都写满了畏惧,密宗的誓言……过得一会儿,黄老怪才将手放于右胸上,说道:“我黄穹武在此向宗神立誓,今晚发生的一切,绝不再提,如若违背誓言,让我万虫噬心,金龙分身而死……”说罢手竟是一颤,鲜红的血液从胸口流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衫。 另外两人也跟着立誓,云泠听完后点头,走到楼云渊身旁,抱起水无声娇弱无力的柔躯。 随后黄老怪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苏虹红望向云泠的背影,同时又瞟了其身旁的楼云渊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扶起倒在一旁的上官璟,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水无声此时神智已经清醒,只是全身的无力感,让她无法挣脱云泠的怀抱。“为何不好好待在屋内?”云泠低声问道,水无声芳唇紧咬,却是向一旁的楼云渊望去。 云泠微微一笑,说道:“他与你,不同的。”随即转向一旁的楼云渊,说道:“我知道云渊你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我,不过能否等为兄一刻?” 楼云渊点点头,说道:“强敌既退,云兄还是先照顾水姑娘的伤势为好。” 云泠将古琴负于身后,抱着水无声,飞跃离去。 楼云渊走到桌前,却见那泛黄的小书册仍留在桌上,心下好奇之余,便拿起书册,翻阅起来。读过几行后,楼云渊知道这本书册是偏向于史官记录一类,而开始记录的年份是洪武十八年。书册上的小字排得密密麻麻,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看不下去,可楼云渊早就在石砚冰的书屋中阅读过上万书册,这点内容对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 楼云渊细细读过之后,发现上面记载的似乎多为当年懿文太子朱标的事迹,心中想到:“云兄虽然是西域人,但似乎对懿文太子挺有兴趣。”而字迹到了后面,却是越来越潦草,语句也变得晦涩不通起来,楼云渊皱了皱眉:“这史官的水平怎的如此低劣?这些错误就算是未读过多少书的人也不该犯啊?”读过几十页后,楼云渊见云泠归来,将书册放下,问道:“水姑娘的伤势如何?” 云泠微微颔首,说道:“不算太糟,好生静养半个月大概就能恢复些许,不过我担心以她的性子……嗯,云渊你刚才看过这书册了?” 楼云渊点点头:“翻过几十页,想不到云兄虽是域外人,却对懿文太子如此感兴趣。” 云泠将书册拿过,笑道:“我可不打算看这东西。而且这书册也不是我的,等会我自然会告诉你来龙去脉,我知道,你现在有许多东西想问我。” 楼云渊点点头,若有所思,随即直视着云泠,问道:“我体内的气旋,到底是怎么回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将别 上 云泠淡然将琴放好,不答反问道:“云渊你这内功,恐怕并非砚冰先生亲传吧?” 楼云渊被这一问问得一愣,随后点头答道:“云兄猜的不错,这内功是我偶然间从一本残卷上研习练成的。” “这内功的练气法门本就极为偏奇,我想正派中人就算得到也很少有人去练,况且我知你悟性不低,平日也一定是勤学苦练,然而这数年来内功却并未有多大进展,是也不是?若是换做别人的话,练了这么久还不见成效,恐怕早就化去体内内力,改练其他内功。可你竟然没有因此放弃,体内内力虽然不多但却已成气候,如若不然,我怎能用琴音探出你的内劲。”云泠缓缓道,同时一双丹凤眼注视着楼云渊,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敬佩惊叹之情。 楼云渊面露惊色,自己从未与云泠谈及此事,不知他是如何知道此中奥妙,楼云渊的反应云泠尽收眼底,只听他继续说道:“虽说内力是会越练越强,可是人所依靠的不只是气,还有心和体,心不必多说,但是身体却是会随着年岁增长而逐渐衰老虚弱,当跨过天命之年后,许多高手往往因为身体的原因,或多或少地对自身武学产生影响。当世内功最强者为武当张三丰真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可他一定是天下第一吗?我看倒不尽然,如果不是他老而弥坚,悟出太极拳、剑这样玄妙的招式,否则就算他是天合境高手,以他百余岁的高龄,却也难以杀我。”云泠面带微笑,看着楼云渊。 楼云渊听闻这段话后,心有所悟,回想起自己过往的十年,即使很少与人交手,可是他博览天下武学,所以对招式的见解往往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武功无论如何也不该只有如此水准。自己的这股气劲,在现在看来,仿佛是在刻意压制他一般。 云泠见楼云渊眼神色闪动,笑道:“看来你已经有些感悟了,你的师父石先生并未告诉你,我相信他有自己的打算。你体内的气旋,现在对你来说也许是累赘,但如若有一天能够完全掌握它,我相信,纵使武道漫漫长如夜,你也可以一往无前,无所畏惧。虽说你现在只以内力而论,连江湖二品高手都算不上,不过若是让我来和你谈论天下招式,恐怕我也得甘拜下风。当然,还有一点不同,若是你和我谈论音律类的武学,则是另外一回事。这就是博与精的区别。” 语罢云泠拿出酒壶,慢慢倒上一杯,浅尝辄止,一旁的楼云渊沉默许久,终是叹口气:“多谢云兄解惑。”楼云渊听罢也是懵懵懂懂,但也知道,云泠是明心高手,对于武学上的见解,整体而言,比自己要强得多,两人并不是站在一个高度,虽说高处不胜寒,但是没有亲手攀上巅峰的人,永不能感受到风起云涌的磅礴大气。若是明明白白地将道理说出来,反而使未亲眼所见的人心生疑惑,所以云泠许多话只是点到即止,并不说破。 楼云渊拱手致谢,又问道:“云兄这次让他们三人立誓之后,便放任三人离去,难道不怕他们违背誓言吗?” 云泠莞尔,说道:“密宗是近十年突然崛起的势力,也难怪你不了解。他们立下的是派内誓言,密宗的弟子身上都会有食心虫,如果他们违背誓言的话,下场可谓极惨,我相信他们就算是死,也不会选择受那种惩罚。我答应过卿月,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会再造杀业。” 楼云渊见他唤得前任风铃园主人的名字时,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南前辈一生未嫁,应该是和云兄有关罢。”随即听得云泠继续道:“至于我这明心境界,知道的人也并不多。不让他们三人说出去。是为了不打扰这谷中的安宁。” 楼云渊笑道:“若我一天能达到云兄这般武学境界,想来也该寻一处好景待起来。” 云渊放声大笑,随即倒满酒,递与楼云渊,说道:“云渊无愧为我知己。他日功成身就,莫忘今夜话语。” 楼云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理当如此!可世上武夫千千万,能达到一品渐微境界的已是百里无一,若有人武达明心,便足以开宗立派,名垂武林,又有几人,能像云兄这样,愿意独守幽谷?若是我将来真有那一天,云兄可记得为我奏上一曲。” 云泠哑然失笑,随即道:“若携有佳酿,则一切好说。” 楼云渊满心喜悦,知道云泠是将他视作知交对待,并未因两人的地位,身份而心存芥蒂,只听云泠突然问道:“云渊可信气运命理之说?” 楼云渊一愣,随即老实答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气运之说,我不知道,人世无常,世代兴替,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道理可讲,至于命理。”楼云渊看了一眼手中的空酒杯,自嘲道:“也许是有的吧。” 云泠并不搭话,双手拂过琴弦,柔和的音符从指尖流露出来,好似潺潺流水流过心头,渐渐的融去了心中的坚冰,月明星稀,楼云渊望向那寂寥的长天,似乎感觉到冥冥之中的召唤,他闭上双目,让自己浸入琴声中,随着那悠扬的乐声渐行渐远,整个人就如同万里神游一般,跨过山川,越过丘陵,如画江山尽入心中。一曲将歇,楼云渊缓缓睁开双眸,只觉今夜自己浑身经脉说不出的舒坦,内息也比以前要强上不少,楼云渊看向云泠,他只是含笑颔首,笑问道:“感觉如何?” “内息比之战前不仅更强,体内也如荡涤干净一般。”楼云渊呼出一口浊气,语气之中颇有一点激动之情。 云泠面色平静,解释道:“那晚你前往亭台,竟能抵抗住我的琴声,使那时的我不得不留意你。而这几每夜用琴声引导着你体内的气劲,本来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可是你却依旧无法突破,我思虑良久,最终明白是压力不够,但我又无法动手施加压力,因为我不清楚你体内的承受能力有多强,也拿捏不准这个力道,毕竟对敌的话,很有可能一时出手不慎,酿成大祸。好在今晚来了三个高手……” 云泠淡淡一笑,饶有趣味的看向谷口。 他继续说道:“我便顺势牵引你的气旋,因为你我共同抗敌,所以我并不担心气旋的强度会超过你体内的最大承受能力,而到最后,成功将你体内的气旋引导而出,就像一个水池蓄满水,突然尽数被抽走一样,外面的压力会压迫你的经脉,催动你体内劲气。而那时若不是我忙着照顾无声那孩子,唉……” 楼云渊连忙摇头道:“云兄言重。兄长为我做的一切,云渊已经很知足了,何况水姑娘……也是关心云兄安危。” 云泠垂首,笑了笑,说道:“倒是我显得计较了。刚才我奏完一曲,你现在体内的经脉被你的那股气旋拓宽,内力应该有二流高手的境界。别忙谢我,你要谢的应该是他。” 随即他抬头看向亭外,楼云渊朝那方向望去,见亭外已多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男子走进亭台中,单膝下跪,向云泠抱拳一礼。楼云渊看着这名男子,却是一惊。 楼云渊身长八尺,在男子之中已经是较为修长的体形,而眼前的这名男子,楼云渊远处一看就觉得体格恢弘,近了看,竟还比自己高上半个头,这男子身材壮实,双臂尽是虬结的肌肉,全身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而一张国字脸英气逼人,容貌甚伟,虽然还带着伤,但丝毫掩盖不了其身上的英雄气概。 楼云渊正欲询问,云泠先介绍道:“这位是君子堂石砚冰先生高足,楼云渊小友。” 那男子听得石砚冰性命,脸上竟是浮现出激动的神色,随即向楼云渊抱拳礼道:“多谢楼大侠仗义出手。” 楼云渊连忙摆手道:“兄台折煞楼某,此次多亏了云兄,我……算不得什么大侠的。” 云泠手向前一伸,将男子稳稳托起,问道:“你的伤已经好了?” 男子点点头,再次道谢:“多亏先生的灵药,我服下三粒后,运气两个时辰便已清除了体内的伤势。” 云泠显然是早已预料到,转首对楼云渊说道:“他是金吾卫的一名翊卫,名为王孟伦。”楼云渊听闻此言面色一变,眼前的壮伟男子,竟是隶属于皇城十二卫之一的金吾卫,难怪有如此俊伟面貌,虽说翊卫只是一名七品职员,然而毕竟金吾卫执掌皇城安危,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卫队,地位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楼云渊未曾想到此人竟是从金陵逃来,而且他与云泠究竟有何关系?竟能逃进风铃谷来,云泠竟为了他不惜开罪密宗。楼云渊觉得事情十分奇怪,但尚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得王孟伦说道:“云先生高义,王某万死难报君恩,然王某身负重任,即使现如今只得苟活于世,还望云先生将那书册交与我。” 楼云渊望向云泠,书册?莫非是自己刚才看的那本?云泠淡淡说道:“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恩情,我救你不是因为你的缘故。现如今你可以离开了,但书册,我不能给你。” 王孟伦闻言愣住,随即面色一寒:“云先生这是何意?难道也想去向那人邀功吗?倒不如先杀了我罢。” 楼云渊面色古怪,诧异于王孟伦态度转换如此之快,如果是刚才那本泛黄书册的话,自己已经读过一些,只是普通的记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自己看走眼了?或者是他们所说的,是另外一本书册?楼云渊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只听云泠说道:“若你有信心拿着书册,走出风铃谷,从那三人的手中逃脱出去,我自然可以给你,”他顿了顿,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可惜,你不能。” 王孟伦怔住,随即才反应过来,那三人穷追他至此,虽然被云泠击退,但必定是等候在谷外,等他自投罗网,而自己在此处逗留得越久,恐怕对方准备得就越充分,到时候自己走出风铃谷,恐怕是九死一生,而拼命夺出的东西,也会重新落于敌手。王孟伦念及此,头上冷汗直冒,歉然道:“是我思虑欠周,云先生勿怪,但我也不愿给风铃谷带来太多麻烦,只是请云先生将那书册交给在下” 云泠将壶中美酒饮尽,长出一口气,洒然一挥手,淡然道:“我已说过,现如今,你可以离开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将别 下 王孟伦脸上闪过一抹诧异,转头端详在一旁得到楼云渊良久,随即又向云泠恳声道:“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语罢,王孟伦转身便要离去,却听身后云泠呼忽道:“且慢。” 在一旁两人讶然的眼光中,云泠轻叩三下石桌,桌下石墩訇然分开,里面铁光明晃,竟是藏着一件贴身宝甲!云泠将其取出,细细地掸去其上尘土,仿佛是对待多年老友一般,只听他说道:“此甲名为地佑,是我少年行走江湖时所配,已尘封七年有余,虽然已是多年陈物,但依旧是绝世宝甲,今日,便送与你罢。”说完向王孟伦轻轻一掷,地佑直直地飞到王孟伦身前。 王孟伦接住地佑,之间月光下其上光泽浮动,入手时轻便柔和,与寻常甲衣大有不同!就连楼云渊都能看出地佑绝非凡品。一时间王孟伦心中感动溢于言表,他慨然道:“云先生已救我三次,如今又赠我宝物,此德此恩,我实在是……”说道此处,竟是有些哽咽。 云泠却道:“你既然都肯为那人丢掉性命,接受这地佑又如何?我是让你走,不是让你去送死。” 王孟伦本身也是豪爽之人,便不再坚持,默默穿上地佑后,随即跪拜叩首,说道:“先生大恩,我无以为报。若有朝一日,我得助先生,定将报此大恩。”话语铿锵有力,句句为肺腑之言,语罢,王孟伦起身又是一拜,转身便向外飞奔,一往无前。 亭内,楼云渊看人影渐渐隐去,心中感慨万千。一旁的云泠则默然不语,许久方叹道:“望上苍怜佑忠义之人。” 楼云渊点头称是,但心中疑惑经过这一番谈话后又是增添不少,不由问道:“云兄和王翎卫刚才所谈及的书册,可是我刚才翻阅的那本?”云泠点头默认,另一手拿出书册,楼云渊一怔,微微颔首,继续问道:“如今王翎卫去引开那些人,云兄作何打算?” 云泠看向楼云渊,说道:“我想将其送至烟雨庄,交给一名老者。” 楼云渊顿时明悟,虽然在自己看来这书册貌似无用,但实际上定然烫手,若为保平安去祸乱,还是早日将其送出方为上策。他拱手说道:“那我先预祝云兄一路顺利。” 云泠笑看楼云渊,摇头道:“不是我。”楼云渊一愣,只见云泠挥手将书册扔到楼云渊身侧,笑道:“是你去。” 这话语使楼云渊手一颤,不禁瞪眼望向云泠,云泠摇头道:“你如今内功突破,全赖王翎卫,不若就以此为报答吧。” 楼云渊又与云泠对视良久,但看到云泠眼中神光一闪,顿时心下了然,将书册收入怀中。 云泠待他放好书册后,继续道:“算来你们离开这里后不久,石先生也该回到君子堂了。” 此言一出,楼云渊心中惊诧莫名,却听云泠又笑道:“我虽多年未出谷,但也知道他每年会在这月初五离开君子堂。” 楼云渊心中惊讶更甚,说道:“原来云兄对君子堂知之甚多,是小弟小看了。但今年先生日程比起以前要早三天。” 这次反而轮到云泠错愕了,他沉默不语,看似在低头沉思,而一旁的楼云渊看到他这幅神态,也记起当时萧别情听闻此语的神色。 良久,云泠抬头对楼云渊微微一笑,看上去似已成竹在胸,楼云渊本以为云泠还会就此说些什么,但他岔开话题道:“再过两日,你们也将返程。听说烟雨庄景色怡人,云渊可是决定去欣赏一番?为兄且先为你弹奏一曲。” 琴音飘渺,仿佛那淼淼烟雨一般,楼云渊也不得不放下心中疑惑潜心聆听,琴声流动,引人如画,随着云泠的琴声渐渐欢快,楼云渊只觉画中美景纤毫毕现,栩栩如生,楼云渊沉浸在这天籁里,不觉间体内气旋又开始旋转…… 次日清晨,楼云渊已将那书册大致翻阅完,虽然后面的内容大多无法理解,但也只求记得而已。他打开房门,随即走向风铃谷的演舞阁,此处风景如画,杨柳依依,是弟子们常研讨武技之地,近几日来,君子堂的弟子也大多在此与风铃谷弟子切磋交流。待楼云渊抵达那里时,演舞阁中已有不少人,只是令他奇怪的是,昨夜动静非凡,呼啸之声响若雷鸣,可如今谷中众人神色如常,楼云渊侧耳倾听,也不见有人讨论,仿佛昨夜平安依旧。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娇喝:“楼云渊!”这一声太过突然,让楼云渊浑身直打了个激灵,他转过头,只见碧如正站在他背后,两人间隔不到一尺,楼云渊都可以嗅到碧如身上的胭脂馨香,显然是碧如悄悄潜到他身边故意为之,楼云渊无奈道:“碧如姑娘,你……”随即看向四周,只见那些同门尽皆向其望来,不少人更是捂嘴偷笑。 碧如仰着笑脸,水汪汪的眼睛笑意盈盈,调笑道:“喂,你想什么呐?这么魂不守舍的,和你打招呼反应都这么大。”楼云渊轻抚胸口,一把将碧如拉到旁边,低声说道:“我的姑奶奶,哪有人像你这样打招呼的?换做别人,你这么突然一喊,不得被吓个半死?” 碧如前跨一步,一挺,说道:“本姑娘怎么打招呼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害怕?” 楼云渊顿时气结,低声叹道:“真是无理取闹。”几日相处下来,两人关系也渐渐熟络,而碧如也显现出她活泼调皮的脾性,在与楼云渊切磋交流时,经常捉弄他,好在楼云渊在君子堂时就已经饱受平瑶的“训练”,这点程度的把戏,自己也能一笑置之,可谁知他如此态度反而激起碧如的“斗志”,总想逮着机会就好好折损他一番。 碧如听见楼云渊叹气,又笑问道:“刚才说什么呐?”同时柔荑渐渐靠近楼云渊的腰间,楼云渊面对这笑里藏刀的问话,早有应对方法,忙岔开话说:“我说真是奇怪……对了,昨晚你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语罢极其认真的看着碧如。 碧如见他这副模样,显然颇为关心,她撅了撅嘴,玉手托腮,闭目微吟,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过得一会儿,碧如眨了眨那双动人大眼,忽然笑道:“啊,对啦!昨晚我听到了一阵很美妙的琴声,给我一种很舒服,很祥和的感觉,但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就睡着了。你要是不提,我都没想起来哩。” 楼云渊心中顿时已有计较,点了点头,笑道:“嗯,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看来应该是哪位前辈兴致所致,拂上一曲。” 碧如点点头,说道:“说不定是谷主呢……诶,差点忘记正事。”她拿来自己的宝剑,低声询问道:“昨天你教我那南海屈鳞岛的古屿剑诀,可我回去演练后,发现有一些很别扭的地方,是不是你教错了?” 楼云渊见她连来请教他时还不忘损自己一番,忍俊不禁,说道:“你先演练一番看看。” 时间流逝,两人对话间,不知不觉就已过了正午。两人靠在雕栏处休息,碧如望向那蔚蓝的天空,忽然向楼云渊问道:“我听谷主说,你们明天就要离开了……” 楼云渊点点头,望向碧如,笑道:“是啊,也该回去了。此次造访风铃谷,我也是收益颇多。”碧如垂下头,来回晃动玉腿,自语道:“以后又是与师姐们待在谷内练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看看。”说道后面,声音愈发的小,而脸上那随时挂着的笑容也渐渐隐去。 楼云渊闻言微微失神,此时才想到自从云无心封谷之后,谷中弟子就极少外出,而像碧如这样年龄偏小的弟子,恐怕从拜入风铃谷后便没出去过几次吧?想起自己前几日向其讲诉那繁华如锦的大城面貌,碧如都听得极其用心。如若可能,自己也想帮碧如满足心愿。 当云泠的样貌浮现在他脑海中,楼云渊顿时有了主意,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碧如,说道:“如果你将我教授的那几套剑法都学会的话,我有办法让你出去好好玩上一圈。” 碧如抬起头,瞪大双眼,低声问道:“你不会是在吹牛吧?” 楼云渊摇摇头,满是诚挚的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碧如脸上浮现出喜色,说道:“那说好了,我练好剑法就来君子堂寻你,如果谁骗人的话就是天下最卑鄙,最无耻,最下流的小人,呵……” 楼云渊笑道:“你还是好好练习那几套剑法吧,等你练得到家,写信给我便是。”语罢又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有一位小师妹,性子与你倒是挺像,说不定到时候她见过你,还舍不得把你给放走。” 碧如一扫之前的阴霾,跳下来继续询问楼云渊那几套剑法的要领,楼云渊看她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心中也是颇为高兴,他此时看着碧如矫健的身姿,不禁想起在此时应在缡凤阁的那位伊人…… 平瑶……楼云渊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只是脸上微笑依旧。 傍晚时分,戴语书将君子堂弟子召集在一起,询问了他们近日来武功的进展,对门下弟子有疑问的地方,也都加以悉心解释。轮到楼云渊时,他起身而谈,周遭同门听他的一番对答,脸上都露出了钦佩的神色,但是念到往日楼云渊的内力进展,无不暗自叹息。戴语书听完他的回答,点头微笑,称赞一番。可楼云渊总感觉戴语书刚才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欣喜? 回到自己的屋中,楼云渊从行囊中拿出一个琉璃玉杯,他细细擦拭一番,良久,终于手握玉杯,走出房门。 他缓步来到最初与云泠相遇的亭台处,今夜并未听到琴声,但他还是来到这里。楼云渊看着那凄清的石桌,轻轻将玉杯放在桌上。随后从石桌下拿出两个玉壶。 寒风彻骨,楼云渊将那壶酒尽数灌入腹中,又将另外一壶倒入玉杯中,却无酒香溢出,原来那一壶中,装的竟是清水。 身子逐渐暖起来,楼云渊看着杯中清水,淡然一笑,转身离去。 赠君琉璃杯,不饮离别泪。 天涯几知交,梵音清如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逃离 上 今年冬天尚不算寒冷,苏州城内依旧人潮涌动,富贵人家的子弟们,身着锦袍,头戴玉冠,相携佳人,或漫步于城郊的枫晚林,或在东郊寒山寺上香,祈愿来年万事随心。游荡四海的江湖侠客,则相邀三五豪杰,同上酒楼,觥筹交错间,所谈尽是江湖趣闻。整个苏州城,尽显一片繁华景象。人人都沉浸在除夕将至的喜庆氛围中。 苏州自古繁华,而此刻新年已近,城中的行脚商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载着自己细心制作挑选的小物事,想在闹市中会拿出来博城里人一笑,如果有富家公子哥看上那些小物事,趁此机会赚上,家中也就能多几件物件。虽然离年夜尚有半个多月,但大多数人已经开始筹备年货,这些行脚商随身包裹里携带的货物,往往新奇便宜,看上去也喜庆,每年都会成为人们争相购买的商品。 在苏州古道上,人来人往,凤承平就背负着包裹,行走在人潮中。在到这之前,他先在川蜀地区购置了一些物品,换了一套衣衫,扮成行脚商的模样,星夜兼程地赶到苏州来,慢慢打听消息,居然还靠两地差价小赚一笔。 时值正午,凤承平来到苏州城赫赫有名的云来酒楼,在二楼找了个还算安静的位置坐上,只点上两个小菜,便将行囊放在一旁,向四周看去,店小二见他衣着普通,料得身上也没有多少油水,边息了心思,暗自摇摇头径直下楼去了。 此时二楼的人并不多,凤承平倒也落得清静。哪知当他环扫四周时,靠窗台的两名男子不约而同地向他望来,凤承平心头一怔:“练家子?”于是隐去眼神中的精芒,目光四处飘散,装作武功低微,不经意的扫过他们一般。须知行脚商行走四海,为了保平安求富贵,大多数人会练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所以这种情况就见怪不怪了。那两人见凤承平的装扮,再看他眼神飘忽,也就不以为意,将注意力转向别处。 凤承平暗出一口气,低下头来,本想要好好吃上一顿,然后就离开这里进行第一步探查,岂料那两人开始交谈起来,凤承平恍然间听到了“烟雨庄”几个字,登时心中暗生警惕,同时侧耳仔细倾听两人的对话。 只听那名高壮的男子说道:“这次的事,得好好报告给上面,由他们做决定。” 而另外那名较为瘦小的男子回答道:“我已经发出信号了,今天就会有人过来跟我们连络。现如今那两人不在,而那东方家的小子又要前去烟雨庄,嘿嘿……” 凤承平本来不敢听得太细,很担心两人注意到他,但是听到东方家的小子和烟雨庄时,心中凛然,暗自思忖:“真有这么巧,才来苏州还没两天就碰上了?看来东方家的确有探勘珍奇矿藏的方法。” 待凤承平又要继续聆听,可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凤承平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计划”“城南”的词句。凤承平本来已经做好了九死一生地准备来探取情报,但这偶遇的对话简直是天外之喜,可他不敢将凝聚内力探听两人谈话,若是被那两人发现自己在窥听他们的密谈,恐怕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一时间急的凤承平心里像是百爪挠心。那两人继续边交谈边查探四周,不料那名瘦小男子在望向凤承平的时候,眼中精光一闪。不过好在店小二此时正上楼来,将自个儿的菜上好,凤承平又顺势要了一壶清酿,自顾自的吃起来。 尚未过得多久,凤承平感觉那两人的目光又直直向自己这方射来,似是怀有浓重的敌意,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凤承平不禁心中惊讶,难道自己的伪装已被他俩看破?正犹疑间,却听得背后一个温厚的声音说道:“小二哥,我就坐这位兄台的旁桌吧。这位兄台,可否与在下小酌两杯?” 虽然背后话语温和有礼,但却搅得凤承平心中波涛不断,自己虽然注意力集中在临窗两人身上,但何时背后来人自己竟然毫不知晓!背后这人的内力轻功之精湛,真是难以言叙。又听那店小二谄媚的说道:“哟,东方少爷您来了,这位……大侠,是您的朋友?” 凤承平面上平静,笑道:“嘿,我来苏州买卖,想不到也有人与我这个小货郎喝上两杯,请坐。” 那东方少爷闻言后便毫不客气地坐在凤承平对面,正好挡住身后两人的视线。凤承平只见他身材颀长,锦衣翠衫,衣服上面的纹理别出心裁,在衣衫两侧慢慢勾勒出一副凤翔九天的图,而衣角处的云纹为其增添了几分尊贵气质,眼前这男子面容虽算不得极其俊朗,但一眼看去便觉干净清爽,眉眼之间,别有一番侠士风流。头顶玉冠精雕细琢,却是用一把小剑将冠发束好,透出一股儒侠之风,让凤承平心中顿生好感。 东方少爷向小二要了一个酒杯,凤承平也极为客气的为他斟上一杯,两人目光相接,凤承平心头不由得一怔:“倒是老子走眼了,这人却是个高手。难怪穿着如此富贵,身边连一个小厮奴役都没带。” 那华服男子接过酒杯之后,也不客气,直接饮下去,凤承平上下打量着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待得他放下酒杯,凤承平不失时宜的问道:“相逢即是缘,不知兄台是苏州何家子弟,竟有闲心陪我这个小货郎共饮?” 那男子一拱手,接口道:“兄台客气,在下并不算是苏州人士,只是前来此地观赏游玩。虽然阁下看上去似乎像是行脚商人,但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以貌取人是江湖中最不该犯的错误,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凤承平暗道厉害,这人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身份乃是假扮,犹豫一会儿,答道:“唤我承平即可。” 华服男子微微一笑,随即满上一杯,说道:“那凌少在此先敬承平兄弟一杯。”凤承平也笑呵呵的举着酒杯,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只不过他感觉对面两人在听到男子自报性命后,也皆是一震,随即拿出一枚银锭作为结账,转身便欲离开。 华服男子忽然说道:“两位兄台这就忙着离开吗?何不过来也喝上两杯?” 那两人闻言,身形顿住,但稍稍犹豫,又走向凤承平这桌,行了一礼道:“我两人乃草莽之人,本不配与东方公子同饮。但既是东方公子邀请,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唤得小二拿来两个酒杯,斟满一杯,痛饮后抱拳谢道:“我们两人还有要事,若公子没有其他事吩咐,便告辞了。” 东方凌少点点头,笑道:“那你们好好计划去吧。”两人面面相觑,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困惑,凤承平此时伸了个懒腰,拍拍其中一人的肩,笑道:“还留在这儿,兄台莫不是想要再讨杯酒喝?” 那人向凤承平怒视一眼,见其脸上依旧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得压下怒火,这种关头,没必要去和一个小行脚商计较。两人抱拳辞别,飞快的下了楼。 凤承平还在望向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桌对面的东方凌少说道:“不知承平接下来有何打算?” 凤承平展颜一笑,说道:“自然是去做下小本生意,如今年关已近,正是出货的好时候,我他娘的还准备好好赚上一票再回家团年呐。”语罢装出出一抹贪婪之色,同时细心观察起东方凌少的反应来。 谁知东方凌少竟是面色如常,也丝毫未对凤承平的粗鄙言行露出不悦之色,只听他说道:“不知承平包裹里装的是什么年货,若是方便的话,不如全卖与我了。” 凤承平略微错愕,继而大笑道:“我这人有个习惯,货物从来不卖朋友,若是凌少执意想要,那也是帮我消除烦恼了。”说话间,左手摸向自己的行囊,同时紧紧的扣住暗器。 东方凌少微微一笑,说道:“既是如此,我东方凌少就当又结识了一个朋友。朋友的话,大多是不会错的。” 凤承平含笑问道:“你看人很准?” 东方凌少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走眼了,也是我自己的过错,怨不得他人。”凤承平拍案笑道:“凭这句话,就该喝上他娘的三大碗。” 东方凌少神色一闪,笑道:“虽然我的酒量一如几年前那般差,不过既然承平如此豪爽……小二,拿碗来!” 一旁的小二看着两人交谈甚密的模样,哪还敢怠慢凤承平,急急忙忙拿了大碗过来,顺带又抱了两大坛酒上楼。凤承平撕开酒布,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两人相视一笑,便在这种愉快的气氛下畅饮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凤承平辞别东方凌少,待他走出酒楼时,背后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他暗自叹口气:“最近还真是点背,吃个饭也能碰见师姐要我多多提防的人。唉,若是东方凌少知道自己是前去烟雨庄取九霄铁精的又该如何?”他摇摇头,抹去脑中的这个想法,好歹自己也算骗了一顿酒喝,他紧了紧随身的包裹,离开人潮拥挤的繁闹大街。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逃离 下 凤承平慢慢踱步,待得走到一个偏僻的巷道后,左拐右闪,行得一会儿又停下来,闭目沉思一番,随即又向前奔去。 不多时,他便来到一个小型花园后,他看向四周,并无人追踪而来,放心的轻呼口气,暗道:“根据追香散的味道,那两个人应该就在这里面。”凤承平跃进花园,藏匿行踪后又向四周观察片刻,见四下无人,就追着香气悄悄前行,不多时,凤承平远远看到酒楼中那两人的身影,急忙闪身躲在身旁一座假山后面,内力灌注双耳,侧耳倾听着。 看来这两人似乎找到了接头人,只见那两人向一名黑衣人行礼,然后开口便道:“属下已经证实消息,那石砚冰,萧别情如今确实不在君子堂内,而我们两人适才在云来酒楼又遇见东方凌少,看来他将前往烟雨庄的消息也属实,而戴语书此时尚在风铃谷,君子堂中,武功高强之辈仅有燕长空,程遗墨寥寥数人。对于君子堂,属下认为这是一个好时机。” 那黑衣人开口道:“嗯,我已上报给宗主,君子堂之事,他自会有定夺,辛苦你们了。”听来竟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凤承平一震,君子堂的掌门和智囊都不在?听上去这群人似乎是在商量一个针对君子堂的阴谋,但是这些与己无关,凤承平想了想还是准备抽身欲走,但那人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生生止住脚步。 “待得君子堂这件事一了,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唐门老屋。当年若不是她重制孔雀翎成功,孔雀山庄就早已覆灭,要想在西南地区大有作为,拔掉唐门老屋势在必行。”那黑衣女子听来平淡无波,但虽也没看见她的眸中却闪过一抹厉色。虽然这只是寥寥几句话,但却已经成功地在凤承平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那名高壮男子谄媚道:“有圣使坐镇,我们这些下属还需要担心什么,只要圣使出马,那些不识趣的家伙就是瓮中之鳖,只剩下束手待擒的份罢了。” 女子冷哼道:“不用拍马屁,想要圣药就直说!” 那矮小男子急迫道:“圣使英明,我们兄弟二人此番打探这情报可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希望圣使能够看在我们的这份辛苦上,赐予我们圣药吧。” 凤承平听那男子语气急迫,似乎就像要发病一般,不由心中奇怪,刚才在酒楼,他看过两人面貌,并不像是身中剧毒的模样。只见那黑衣女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黄色丹药,分给他们后,笑道:“我向来赏罚分明,你们立了功,自然该赏。” 两人连忙将丹药服下,凤承平见他们不多时便露出一种飘飘欲仙的神情,显然极为享受,过不多时,两名男子长出一口气,精神便得萎靡不堪,而那女子的声音突然转冷,说道:“赏过了,接下来就是罚了。” 她似是自语道:“宗主早就说过,做事要谨慎,面对任何敌人不可大意。可贺老四,你居然连身上被人下了追香散都不知道,还想奢求明年的药?还有,那边的那位小哥,你可听够了?”那矮小男子全身剧震,凤承平只见那女子的目光向自己这边的假山扫来,暗叫不好,霎时间从假山跃出,一个足步轻点,径直向外飞驰而去。 那女子的声音犹如幽魂般飘在耳际,令凤承平全身发毛,他不敢回头,只是从怀中取出两枚暗器,扣在左手上。听身后的呼吸,似乎只有那两名男子在后面奋力追赶,那位黑衣女子却是不见影踪。 想来大抵是觉得自己内功低微,不用她出手吧?凤承平心中不由得冷笑,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现在只被两人追赶,自己仍有不少希望逃出生天。 而身后的两名男子更是惊讶,在客栈中,他们虽然知道这行脚商身怀武功,但因其内功低微,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而后来东方凌少上得楼来,更是把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此番追击,他们本以为是十拿九稳之事,岂料这小子轻功脚力甚是了得,两人一时间竟是追他不上,反而他们间的距离,有渐渐扩大的趋势。 不过两人丝毫不急,就算那小子轻功了得,但内力始终是个大问题,这样持续奔跑,只要距离不是拉得过大,就不至于他们追丢,只要待得他内力不继,就会落入他们手中。 凤承平奋力向闹市中奔行,心里本打算等自己混入闹市之中,就好逃脱掉两人的追击,可自己虽然狂奔不止,与他们的距离始终不见扩大,若是这样下去,自己被他们捉住时,恐怕还等不得自己混进闹市之中…… 两人见前方凤承平的速度似乎放慢了一些,而双肩有些微的颤抖,不禁心中一喜,这显然是内息接济不上的表现,两人暴喝一声,分别手持一把精钢扇,一只判官笔,从后方分开攻来,精钢扇错骨,判官笔点穴,两人合作多年,彼此之间,早有默契。眨眼之间,扇、笔就离凤承平不余三尺,一个呼吸之后,就是遭擒的局面,谁知凤承平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暴射出一阵寒芒。 “小心!”那贺老四措手不及,连忙展开扇面,接住这些寒芒,而身边的高壮男子则是低呼一声,速度竟是慢了下来,看来是已遭了凤承平的道。“暗器有毒。”高壮男子呼喝道,扔出手中的判官笔,同时顿下身来,点了自己几处大穴,开始运气疗伤。 凤承平趁两人分神之际,速度骤然加快,堪堪躲开那气势已尽的判官笔,向前冲去,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那贺老四竟然还敢追来,他左手捏一把暗器,低声呼喝道:“若是再追的话,小爷我的暗器可不长眼睛。” 贺老四并不答话,只是全力在后面追击着,凤承平绕过一个街道,在房瓦上轻轻一点,一个侧身,将手上暗器尽数甩出,岂料那男子竟然一挥扇将暗器尽数接住。 “糟糕。”凤承平心中暗呼,刚才形势紧急,自己并未注意,此时他才发现贺老四的武器竟是添加一些类似于磁铁的金属,专门克制他手上的暗器,凤承平见贺老四接住暗器之后神色大喜,心知不妙,但又无法用什么手段破去对手武功,当下只好又拿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丹药后,犹豫片刻后心一狠,一口吞服下去“娘的,都是钱呐。”凤承平不由得暗自骂娘,脚下却丝毫不停。 那贺老四见凤承平内力似乎有所回复,微微错愕,竟是没料到他身上还携带有灵丹妙药,不过此时此刻,也只有硬着头皮追下去。 过得半刻,凤承平终于从听到了嘈杂的人声,登时精神大振,硬憋着一股气,冲出巷口,一边疾奔,一边高声呼喝道:“来人呐,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啊!”这下,街上众人都向他看去,只见其身后一名矮小男子面色凶狠,正追赶着前面那位喊话的小伙。 时近年关,一些青年才俊携带佳人出游赏玩,此时听得有人呼救,正是展现自己男子气概的时候,当下向四周的小厮打了个眼神,准备待得自己的手下将对方困住之后,再由自己出手。 凤承平大声呼喊之下,人潮涌动,凤承平一边挤开四周的人群,一边奋力向前奔去,而贺老四见周围人有将其合围之势,顿时一声怒喝,长身而起,跳到房顶之上,同时目光锁定凤承平的行踪。众人见那矮小男子竟然攀上屋顶,皆是一惊,而那些年轻男子见来人武功非凡,自然显然不是对手,当下不由得一退。凤承平又呼喝道:“不好啦,那贼人要从房顶上逃跑了!” 众人闻言,皆是高声喝骂,同时有人喊叫道:“快叫官府的捕快来!” 贺老四闻言心中一惊,若是惊动官府,事情可就不妙了,可心中一动,当下大声怒喝道:“前面那个穿粗布衣衫的小贼偷了我家主人的东西,若是有哪位朋友能够拦住他,当以百两银钱相谢!”贺老四从怀中摸出一把银票,那些凑热闹的人一见,顿时眼红起来,人潮大浪顿时转了个向,纷纷向凤承平扑去。 凤承平心中暗骂一声卑鄙,可又不敢扔出暗器伤到周围的无辜群众,只得几个纵跃奋力前行,好不容易突破人群,眼前就及时地出现了一座拱桥。凤承平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当下不再犹豫,径直跳进湖水之中。 湖面虽未结冰,但跳下去的一瞬间,凤承平只觉自己周身都要被冻住一番,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在水中忍受不了,那贺老四恐怕也追不了多久,于是从怀中掏出他出入老屋用的细小竹管,含在嘴里,继续向湖水深处游去。 待得贺老四追击而来,却见湖水之中哪有凤承平的身影?时值冬日,湖水冰凉,在岸上很难看清下面的面貌,贺老四正要跳下去,却是一道寒芒射出。他急忙避让开来,怒道:“老子倒要看看这么冷的天气,你那点微薄内力,能在湖水之下撑多久?” 寒芒时不时的射出,贺老四索性就和凤承平杠上了,在湖面不断地躲避寒芒,但就是不肯离去,。待得半刻过后,水下终于没有了动静,贺老四心中大喜,不禁狞笑道:“小兔崽子,你终究是没辙了吧?”随后纵身一跃,跳进湖中。 可当他入水之后,暗呼糟糕,水下哪还有凤承平的影子!只有一个小小的机关匣,静静的躺在湖底……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再会 上 凤承平将机关摆放在水底之后,含住竹管,悄无声息的向远处游去,顾不得身上寒冷,奋力前游两刻钟后,料得对手已经中套,追他不上。这才慢慢向岸边游去。 凤承平先将包裹扔上岸,随即再缓缓的爬到岸边,口中不断呼出白雾,湿透的衣衫附着在身上,被冷风稍稍一吹,使得他全身止不住的发颤,他都能听见自己牙关打战的声音,将包裹里面的东西检查一遍,发现里面的东西并无损坏,这才放心下来,盘膝运功,驱逐体内的寒气。 “这太湖还真是大,游了半天才上岸,差点冻死在里面,不过还好逃掉了。”凤承平从两个高手的围剿下逃脱,虽然现在看上去狼狈不堪,不过已是极大的幸运,若是自己计算稍有失误,恐怕就被那两人给擒去了。 冬日在冰冷的湖底潜游两刻钟的时间,凤承平现下体内集聚不少寒气,如果不赶紧将这股寒气驱除出去的话,恐怕会落下病根,影响日后的修为。凤承平此时正全力运功,一丝丝轻烟从他身上四散而出,身子骨也逐渐暖和起来,照他的计算,再过得一刻钟,自己就能将寒气全部驱除掉,之后再连络唐门老屋的人,告诉他们自己在花园听到的内容。 然而,一股幽幽香气传来,凤承平猛然一惊,如坠冰窟,从头凉到了脚……只听后面那个散漫的女子声音说道:“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不知现在又被盯上的感觉如何?” 凤承平本想马上逃离,但本能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自己现在有异动的话,那女人的动作会更快,自己现在寒气并未完全驱除,单纯以轻功来说,并没有取胜的把握。他笑了笑,说道:“哎呀,想不到有美女追我这么久,一直追到这里,不过小爷现在要换衣服了,姑娘你回避下?” 女子娇笑一声,叹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更是想拖延时间。不过,你还是安心的问阎王吧!”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她手上闪出,径直刺向端坐在那里的凤承平。 凤承平眼见自己的计策被对方识破,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霎时间向右侧一滚,只听得破空声响,自己的左臂已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当下左臂衣衫破裂,鲜血渗出,火辣辣的疼痛感却是让他的反应变得更快,凤承平忍住疼痛,一个撤步,避开对方紧随其后的一招,那女子依旧是着一身黑衣,头戴一顶斗笠,黑纱遮住了她的面容,而她的手中,此时则是紧握长鞭,看来这就是刚才击伤自己的黑影。 凤承平腾闪转移,然而惊恐的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变换身形,依旧被那长鞭给笼罩住,不得脱身,凤承平喝骂道:“丑婆娘这么凶,当心以后没人敢娶!”这句话说出口时,自己又堪堪避开一鞭,身上却是再添两道伤口。凤承平见她攻势越来越凌厉,招招直攻自己要害,显然并未被自己的言语激怒。凤承平心中计较,若是再和她这般下去的话,恐怕自己就要把小命丢在这了。 “可恶……这次如果携带的有‘封七’就好办得多。”凤承平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右手从怀中摸出一物,又向旁闪躲开来。 “不行,这女人攻得好快好狠,我现在体能尚未恢复,若只是这样一味躲避,迟早死在这里……赌一把了!”念及此,凤承平将手中的暗器握紧,径直奔向那名黑衣女子。 他避开重重鞭影,长身跃起,呈居高临下之势,当那条长鞭再次被凤承平躲开时,他面上一寒:“就是现在!”他看准女子此时气力未继,想来应该是避让不开,自己瞬时丢出手中暗器,直打女子身上数处大穴,那女子身形一怔,凤承平心头暗喜,却忽然听到背后一阵破空声! 那道长鞭竟然在半空之中调转方向,从身后刺向他!长鞭速度快得惊人,待得凤承平察觉到时,已决计闪躲不开,他稍稍变换身形,那长鞭已从他右肩穿过,带着极强的劲道,将他击落下来,凤承平只觉内脏中的空气都要被抽干一般,而当他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时,心中更是一沉:“我居然没料到她穿得有护身宝甲……” 只听黑衣女子的笑声在耳边想起:“呵呵,我等的就是你临死前那最后一击。”她柔荑一转,手中长鞭从凤承平的右肩抽出,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疼得全身发抖。 “有什么疑问,赶紧去问问阎王吧。”她目带怜悯的看着倒在地上难以动弹的凤承平,手中长鞭直直地刺向其心口! 凤承平闭上双目,心有不甘,“难道就这么死了?怎么可以,哈……”身体泛起一阵刺眼的红光,鲜血不断的从口鼻溢出,却是在身上凝聚成一道血团,竟堪堪挡住那道鞭影。 “嗯?”黑衣女子稍稍一愣,却是冷笑:“想同归于尽?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好。”手上长鞭劲道猛增,直刺过去。 凤承平感觉到胸口传来的那股巨大压力,无奈的摇了摇头:“终究挡不住啊!”索性放弃抵抗,然而却没有感觉到那应有的疼痛。 莫非临死之时,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凤承平缓缓睁开双眼,却见一个华服锦袍的男子立于自己身前,只听他温和的说道:“姑娘,不如今日就此罢手?” 那黑衣女子收回长鞭,说道:“既然东方少主都来了,小女子还能说什么呢?”她特意加重少主两字,发现东方凌少依旧是一副淡然模样。东方凌少转身看向凤承平,就在这时,那名女子突然挥出长鞭,速度竟然比之前还要快上几分。 凤承平高呼小心,谁知东方凌少似乎早有准备,他从腰间一抹,只见一道白虹返身缠上那道鞭影,一阵阵金戈交错的声音后,那女子不由得撤回长鞭,向后退去。 “在东方家面前用这招,姑娘也太小看铸剑师了。”东方凌少摇头笑道,那名黑衣女子也不反驳,只是抱拳飞退开去,说道:“领教高招,隔日自会再来请教。” 东方凌少连点凤承平身上几处穴道,止住出血,随即拿出一包金创药,笑道:“她自视甚高,从不在武器上抹毒,不然的话,恐怕你早就毒发身亡了。” 凤承平任由东方凌少为自己涂上伤药,而自己则在慢慢运功治疗内伤,刚才凝血成壁,实在耗去他不少心力。而东方凌少涂好伤药过后,就立于一旁,不再打扰。 过得一刻多钟,凤承平吐出一口淤血,这才勉力笑道:“这女人下手还真狠,差点就被她给弄死了。”随即看向一旁的东方凌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东方凌少临风而立,望向女子远去的方向,说道:“在我上酒楼的时候。” “我的破绽在哪里?”凤承平此时已站起身来,将一旁的包裹整理好。 “虽然你的行为举止都模仿得不错,可你的肤色,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远游的行脚商。”东方凌少淡淡说道,“其实有一点就足够,不过我坐在你旁桌的时候,不小心又看见了你的手,我想,大概没有哪个行脚商,会常年练暗器的。” 凤承平点点头:“的确有一点就足够,看来下次我得把自己给化得黑一些。” 东方凌少放声一笑,说道:“而且,我最疑惑的是为何一个看上去对江湖人士怕得不得了的小行脚商,为什么敢在长岭双雄下楼时在他们身上放下追香散。” 凤承平瞥了东方凌少一眼,笑道:“你的眼神倒也真是毒辣。可我还是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又为何要救我?” 东方凌少,转身面对凤承平,说道:“第一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问那姑娘。” 凤承平一愣,嗅嗅自己的衣物,随即恍然:“还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我也中了她的道,难怪当时在后花园她应该早已发现我,却是过一会儿才来对付我,原来是在给我下追踪的东西,难怪当时她没有一齐追来,原来早就料想到我跑不掉,这女人还真是机警。” “我不敢跟太紧,她的焚香蝶确有过人之处,只不过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也亏得你能撑住她那几招夺命手。” 凤承平轻哼一声,傲然道:“要不是小爷我刚才冻坏身子,身形凝滞,要从那女人手中逃出也不是什么难事。” 东方凌少继续说道:“至于为何救你,”他拍拍腰间的鱼形玉佩,凤承平注意到东方凌少这个细微的动作,而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大吃一惊,“我欠唐门某人的人情,这就当作偿还一部分吧。” 凤承平微微颔首,问道:“是一位爱喝酒的姐姐?” 东方凌少一怔,轩眉一挑,尚未来得及回答,却听得凤承平说道:“我也不愿欠人情,你倘若要还,理应找本人去。”凤承平见他模样,心下已经确定,东方凌少口中的某人,恐怕就是自己的欢喜师姐,当年她去寻觅东海玄英的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 东方凌少点头道:“理应如此,是在下疏忽了。不过只是数面之缘,我连她的名字也不知……” “欢喜。”凤承平直视东方凌少,打断道:“她的名字。” 东方凌少稍一愣神,默念几遍,随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果然是奇怪的名字。” 凤承平念在东方凌少救命的份上,告诉东方凌少自己师姐的名字,随即岔开话题道:“另外,刚才那人提到过君子堂,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听闻此语,东方凌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再会 下 冬日初升,寒雾未消,整个风铃谷还笼罩在一片凄迷雾色中,隐约可见云影天光,徘徊于谷外碧清的水潭上。虽是寒冬,仍有不少莺燕环绕谷外,发出清脆的声响。 清泠琴声从谷中传出,却并没有破坏这清晨的氛围,而是一丝一丝的融入到整个天地之中。琴声渐渐高扬,谷外的浓雾也开始消散,离人缓缓走出。为首一人高髻青袖,妙目蕴情,正是雅仙阁主戴语书,她向送行的弟子一礼,含笑道:“多谢相送,谷外风寒露重,诸位请回。” 楼云渊看向行在后面的一行人,只见她们顿下脚步,为首的水无声站出来,抱拳一礼,点点头,随即向风铃谷弟子做了一个手势。楼云渊见其虽面色苍白,但气息已稳定不少,想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也就放下心来。 众人会意,皆是向君子堂弟子一礼,君子堂诸人还礼后,分别向谷内外走去,双方再未多言一语,只是北风萧索,许多人被冷风一吹,自然的向后望去。 恍然之间,却是数对目光相交。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楼云渊转过头,只见碧如嘟着小嘴,气鼓鼓的望向自己,见自己转过头来,顿时气消,得意的挥了挥手中的长剑,随即伸出小指,弯成一个小小的指钩,一对妙目直视着楼云渊。 楼云渊微微一笑,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也伸出自己的小指,遥向空中一弯,相隔数十米,两人像小孩子一般,拉钩许愿。碧如见楼云渊如此,笑逐颜开,目中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不过若是仔细一想,他到时候真的能来带她出去见识下外面的天地吗?师父真的会应允?碧如不知道,只是单纯的相信,相信他的承诺。碧如踮着脚,努力的向前望去,直至那个人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雾色中,这才低下头来。 水无声走过碧如身旁,停下脚步,伸出柔荑,轻轻抚摸碧如的秀发,碧如抬起头,笑容依旧,两行清泪却是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明明只是相处几天,分别的时候竟是如此,想来还是自己对离别这件事感触得太少。碧如点点头,默默认同自己心中的这个想法。水无声将碧如搂过,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秀背,呵出的热气直磨得碧如耳根发痒,碧如红着脸,低声道:“水师姐,我又哭鼻子了,真丢人。”她看向水无声,只见其目光清泠如水,那剪水秋瞳中,映着自己的身影,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的悲喜。水无声伸出纤纤素手,在碧如的玉臂上划写着什么。 碧如痴痴的看向水无声,唤道:“师姐,我不懂……”水无声摇摇头,牵起碧如的小手,追向走在前面的风铃谷弟子,碧如恍然之间,似乎看见水无声那安静的面庞流露出一抹笑容。 楼云渊一行人走出风铃谷,只听得戴语书说道:“此次风铃谷之行,相信你们都有不少感悟,待回得君子堂后,好生领悟一番。” 楼云渊略一迟疑,随即站出来说道:“戴师叔,此番出行,云渊想去烟雨庄游历一番。” 立于四周的其他同门面带疑惑的看着楼云渊,此时正值寒冬时节,烟雨庄的景色并无别致之处,况且此番风铃谷学艺归来,当务之急应该是回到门派,将感悟心得记录下来,楼云渊入门已久,向来老成稳重,怎会做出如此决定? 戴语书看向众人,点头说道:“恐怕云渊觉得在烟雨庄能有一些新的感悟,只是前路渺茫,阻碍重重,云渊你须得小心,莫要节外生枝。另外其他人还有什么请求吗?” 众人面面相觑,摇头不语,他们均是听出来,戴语书刚才的一番话,显然另有所指,但既然师叔并没反对,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一旁的楼云渊听得戴语书如此说,一时错愕,随即想到:“莫非是云兄给戴师叔说过这件事?” 念及此,楼云渊也就放下心来,恭敬答道:“师叔教诲,云渊谨记在心。” 戴语书微微颔首,叮嘱道:“一切小心,别忘了石先生的嘱咐。我们,回去罢。”语罢,云袖低转,戴语书带领剩下的门下弟子往君子堂行去。 楼云渊垂手一躬,目送着君子堂的一行人消失在视野中。他换上普通衣衫,将那本书册放在贴身处,回首看向那秀丽如画的风铃谷,轻叹一声,收剑入鞘,将其挂在谷外,随即快步奔向苏州。 风铃谷虽然与世隔绝,离苏州城却也仅仅三十四里的路程,楼云渊不多时已行至苏州城外,然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一大队入城的普通行人正在接受着官兵盘查。只见四名兵士立于城门两侧,另外数名官兵披甲持刀,来回巡视,对着手中的画像盘查那些过往的行人,楼云渊心中一凛,永乐皇帝登基以来,九州渐定,四海升平,虽民风远不及上古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般,但也逐渐步入一个太平盛世。这种盘查,楼云渊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想来事干重大,当下心中警醒,缓步向城门走去。 只见两名军士手持通缉图纸,仔细的对照着入城行人的面貌,而城门口也张贴着数张人犯画像。轮到楼云渊时,他配合军士检查,同时向那几张画像看去,为首几人的面貌他并未见过,但那几个名字却是早有耳闻,再看一旁的批文,心下了然:“原来是在缉拿冷秋门的余孽,难怪查得这么紧。”他看过一幅幅通缉画像,待得看到最后一张时,心中却是掀起万丈波澜:“这人!怎的是那王孟伦?” 楼云渊还想驻足细看,一旁军官模样的壮汉呼喝道:“看什么看!检查完赶紧走,别磨在这里!”楼云渊走上前去,询问立于城门旁的军士:“这位军爷,请问那人是犯了什么罪过?”边说边指向那最末的一张画像,那名军士回头看了看画像,随即昂首冷哼道:“瞧你也像个读书人的模样,上面写的你看不懂?” 楼云渊并不恼怒,他本算是江湖人,能少招惹当差的,那是再好不过,只听他叹息道:“当今圣上英明,我见那人画像容貌俊伟,眉宇之间不似奸人,怎会做出欺君叛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那军士听闻此言,双眼圆睁,怒道:“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是读傻了吧?人好人坏还得看面相?毕竟这恶徒原本是金吾卫的翎卫,自然生得英俊。你若再多问下去,小心哥几个把你当从犯抓起来审讯一番!” 楼云渊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军爷指点。” 那军士在这里站了一上午的岗,心中一肚子的气,不过见楼云渊态度诚恳,倒也没有太为难他,只是说道:“我说你小子,如果见过此人的话,要及时上官府上报,这可是悬赏千两白银的重犯。奶奶的,老子辛苦操劳一年也才二十多两银钱,啧啧……” 楼云渊还欲再问,却听得身后一阵抽刀的声响,那名军官猛喝道:“大胆狂徒,把剑卸下,接受盘查。”楼云渊好奇的转过身去,只见几名军士将一名白发男子围住,那男子看上去颇为年轻,剑眉星目,右眼有道奇怪的花纹,古铜色的肌肤与其白发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身材算不上高大,但举手投足间都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紫色衣衫将其紧紧裹住,腰间配有双剑,剑身裸露在外,并无剑鞘封存,不像那些世家子弟的佩剑镶满珠玉,白发男子的剑看上去很简单,很古朴,只是在剑身上各自刻有几个小字。 楼云渊并未感觉出白发男子的杀意,但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不知从何而生,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那名白发男子并不回答那名军官,只是向前踏步走去,几位围住他的军士竟是不敢上前,自动的为他让开道路,因为他们惊恐的发现自己手中的佩刀似乎被某种力量牢牢锁在刀鞘中,无法拔出。楼云渊凝神屏息,直视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白发男子,一步一步,楼云渊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仿佛想要合上那步伐的节奏,但当那男子停步之时,他的心跳是不是也会跟着停止? 楼云渊体内的真气自发运转起来,白发男子的脸庞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停下脚步,开口问道:“君子堂?” 楼云渊不敢出声说话,担心自己一开口,体内真气流转不济,只是点头应答。 “不错。”白发男子颔首赞道,竟化作一缕清风,渐渐消散在楼云渊面前。楼云渊心中大骇,转过头去,那人早已走远,只留下一个紫色的背影。 “佛使雾狐……竟然已经练到剑影留痕的境界!”楼云渊不由得惊叹,同时心里面也升起疑惑:“刚才他说的不错,是什么意思?近些年来,极乐谷的五使都很少出现在这样人潮涌动的地方了,真是奇怪……” 而自己身旁的那些军士,也是满脸的错愕,楼云渊见状,不再多做停留,径直向城中走去,同时心下念道:“孟伦兄竟然成了通缉罪犯,还是欺君叛上的罪名,那云兄……”念及此,只觉怀中的那本书册愈发的烫起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卷 命理 上 楼云渊趁那些军士尚未反应过来,冲进城里,此时已过正午,他来到街边一座茶铺旁,见其来往茶客颇多,决定先在此处喝一盏热茶再做打算。 茶铺前面有一位老者正在卖力的说着书,四周行人乐得有故事听,纷纷落座小铺,点茶听起说书来,店小人多,楼云渊也就只能与他人共坐一座。同桌的两人均是一副江湖人的打扮,楼云渊本打算安安静静的喝茶,然后在苏州城内找个小客栈休息一晚,再前往烟雨庄。这时,那两人的谈话传入他的耳中。 “听说了吗?昨天有人在街上闹事,差点被抓进去!” “哼,我当时可在场。那贺老四似乎是在追谁,一路上他打伤不少人,被官差围住,不过最后还是给他逃掉了。” “唉,这些官差……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配合起来倒还真是让人犯难。对了!还有那个捕头秦宿,昨天就是他出面带头捉拿的贺老四,堂堂混元掌,竟然差点栽在一个捕头身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年来公门出了不少人才,鼻子灵,武功高,下手狠,像苏州这样的大城市,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在这里犯事,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 楼云渊听得两人谈话,不禁心生奇怪,自己上一次来苏州大概是一年前,那个时候城中随处可见仗剑而行的江湖人,也经常有人在城里打斗,官府对此也一向是极少干预,只要不生出人命,捕快们是不会来找你麻烦的,现如今看起来怎么一个个都像是怕那官府的样子? 此时前面的说书老者正高声说着当年朱元璋派遣徐达围困张士诚的故事,听得他滔滔不绝说道:“洪武帝当时派遣徐相国前来攻打苏州,待取得平江之后,却是围而不攻,历时数月,城中粮草将绝,张公为人仁善,断然做不出杀人为食的恶事,这苏州城呐,终是守不住了,才有了后来的突围之策,率领部下精兵,意欲撕破徐相国的防线,当时那一仗打得极为惨烈……” 楼云渊默默聆听老者述说,暗自想到:“这事已过去四十余年,如今早是大明的江山,可看周围茶客的反应,这些苏州的居民,看上去倒是对张士诚颇为怀恋。老先生如此说话,若是让官府知晓,恐怕会遭来无妄之灾……” 座下有人发问道:“老先生,世人皆言‘友谅最桀,士诚最富’,怎地围困数月之后便守不住了?” 那位老者抚须微笑,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张公的确富有,但在那时,他的大部分财产已经不在苏州了。” 座下茶客皆是发出惊疑之声,有好事之徒发问道:“我说老头儿,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老者也不恼,只是慢慢品了一口茶,向茶铺的其他人望了望,众人会意,摸出几枚铜钱,扔到老者的那张桌子旁,老者含笑点点头,随即继续说道:“当时张公已知其败势无可挽回,所以将大笔财产转移出去,留作子孙后代之用……” 东侧一名壮汉打断道:“嘿,老丈,那张士诚还有什么个子孙后代?不是被杀得绝子绝孙了吗?哈,看来他是白费心机呐。”话刚说完,却见周围数人向其投来鄙夷不屑的眼光,壮汉不以为意,向老者说道:“老丈,你说是不是?” 说书的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正正声嗓高声道:“张公虽已身死,但天佑善人,这位客官说的话未免太绝对了些。”老者见周围不少人纷纷点头,黯然道:“城破前,张公问妻子刘氏,‘吾败且死矣,若曹何为?’,唉,张公英雄一生,却也落到如此境界。那刘氏回答‘君勿忧,妾必不负君’,随后便怀抱两个幼子,与众侍妾登上齐云楼,随后那刘氏便命人纵火焚楼,待得城破时,齐云楼早已付之一炬。” 众人见老者言语悲戚,心下也不由得开始同情起张士诚来,老者顿了一下,说道:“小老儿当时正在苏州城内,那被点燃的高楼染红了半边天,大火三日三夜未息。最后明军来检查时,的确在焦土下发现两名幼童的尸身。” 这时,台下有人说道:“老先生不必伤怀,那两名尸身是不是张公的子嗣至今也未有定论。何况当今圣上谨慎有为,对七年前的发生在眼前的那把大火尚不放心,我看这四十年前的旧事,也说不准呐。” 远方另外一个声音叫喊道:“我说这位老兄,你说出这般话语,真不担心被那锦衣卫捉去毒打一番?” 茶座上不少江湖人,听闻此言,纷纷皱眉不语,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说道:“锦衣卫不过是朝廷的鹰犬罢了,我们所言所行,并未触犯《大明律》,如今是在苏州城内,想必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说书老者见众人牵扯越来越深,连忙打住道:“各位请听小老儿一言,诸位大侠行走江湖,对锦衣卫的手段并不上心,想来如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诸位在苏州城内,自然要放心得多,但请各位慎行慎言,别忘了朝廷除开锦衣卫,尚有一座秦王府。” 当老者说道最后秦王府三字时,楼云渊感觉周围的空气为之一凝,在座的江湖人士脸上均露出极为凝重的神色,楼云渊轻叹一声,看来这些年来秦王府积威甚重,就连提到这个名字,都会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一府镇江湖,果然所言非虚。 老者语毕,只听那名东侧的壮汉大声应答道:“没错,那些宵小之徒如果敢在苏州城内闹出什么动静,下场必定会如同当年张家父子一般不堪……” 壮汉话未说完,一道破空声响传来,楼云渊低呼道:“好快的暗器!”只听得那壮汉惨哼一声,随即仰面倒下,周围的人顿时四散开来,楼云渊凑上前去,见那壮汉捂着嘴,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鲜血不断的从手指缝隙中流下,而在他身旁,只有一枚普普通通的铜钱,此时已沾满了鲜血! 楼云渊朝铜钱奔来的方向望去,却只见一名素衣女子单手叉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壮汉。楼云渊见那女子面容黝黑,衣衫朴素,看上去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只是那对眼眸却是格外有神。他回头望了望那名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壮汉,心中不忍,拿出一瓶伤药,弯腰将药放在壮汉身旁,说道:“每日三粒,大概七日后伤势便会复原。”随即站起身来,向那女子走去,抱拳一礼,低声说道:“这位姑娘,也许这位兄台刚才言语上多有冒犯,但过不至此,何以出手伤人?” 那女子一双大眼上下打量着楼云渊,冷哼道:“若是以前,他就该死了。你又是他什么人,来向我讨说法?” 楼云渊微微一愣,歉然道:“抱歉,我与他非亲非故。只是希望下次姑娘出手……” 话未说完,女子右手变为掌刀,直向楼云渊劈去,楼云渊感觉到劲风袭面,知道不可硬接,当下一个铁板桥,闪躲过去。女子冷笑一声,掌刀在半空中变换方向,向其腰间横砍过去。岂料楼云渊像是看穿她的招式一般,左手早已候在那里,扣住女子的手腕,往自己身侧带去,女子立足不稳,身子向前一倾,楼云渊挺回身,却见那女子饱经风霜的脸上生出一抹诡笑,暗道不好。眼前一道寒光闪过,楼云渊只觉前胸一凉,重心已是不稳,眼看要撞上匕首,此时后面一个温厚男声说道:“罢手。” 那女子还待追击,听得这声呼喊,登时停住手上动作,楼云渊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那女子突然袭击,若不是自己风铃谷之行后反应快上许多,恐怕今日要血溅当场了。 楼云渊摸摸前胸,胸前衣物已被利刃划破,露出那泛黄书册的一角,楼云渊见状立马将书册放回裹好,环顾四周,见四周并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转过身去。只见那女子此时正站在一名男子身侧,一脸不忿的神色,那名男子身高八尺,头顶斗笠,遮住面容,身后几名仆从,恭敬的立于一旁。他并未有过多的言语与行为,也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然而他站在那里,仿佛就透露出掌控一切的自信,他虽是遮掩着面容,却让人感觉似乎在何处见过他一般。 楼云渊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如同河流一般,但不知为何,那股压力迫到自己身前时,竟化为虚无,他剑眉直皱,正在思索该如何应对,那名男子倒率先开口说道:“家妹鲁莽,伤及无辜。在下代其向尊下赔礼,这里有一点微薄银钱,权当作赔罪。”声音温厚敦实,让人心生好感,他向后面一人递了一个眼神,那名老仆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走过去递交给楼云渊。楼云渊见那男子身着儒衫,谈吐不俗,并不是仗势欺人之辈,心下的恶意散去不少,摇头应道:“一点小伤,哪里用得如此赔礼。”可那老仆只是双手将钱袋奉上,并不离开。楼云渊无法,只得接过钱袋后,谁知那钱袋倒是颇为沉重,里面怕是有四五十两银锭,楼云渊一凛,忙道:“这位兄台,这般赔礼恐怕太过了些,云渊受之不起。” 那名男子缓步走来,行至楼云渊身边,低声道:“在我面前,尊下不必如此。你是个聪明人,这本是你该得的。”语罢拍拍楼云渊的肩膀,悄然离去,楼云渊任由他行动,因为自己发现在他面前,竟是不能动弹分毫。而四周的茶客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只是围在那名壮汉身前,查看他的伤势。楼云渊此时像是一尊泥塑,站在那一动不动,待得男子走远,这才打了个激灵,全身如同脱力一般。 楼云渊手握钱袋,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苦笑道:“看来今年的年关会热闹不少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命理 下 楼云渊走到那位说书老者面前,先是一敬,后问道:“老先生,在下可否询问几个问题?” 说书老者见楼云渊态度诚恳,略为错愕,旋即回答道:“阁下有什么疑问,如果在小老儿能够回答的范围内,自当如实告之。” 楼云渊走上前去,低声问道:“当年与张公一起起义的十七人,是否均是盐帮出身?” 那名老者闻言脸色不变,枯木般的双手却是微微一震,楼云渊将其收入眼底,心中已有计较,说道:“老先生既然不知道这个问题,那么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希望老先生不吝赐教。当年张公妻子刘氏,自/焚的那座楼唤作什么?” 老者勉力一笑,看向楼云渊,上下打量一番后,这才说道:“那座楼叫做齐云楼,在城东柳林巷,苏州许多老人都知晓。” 楼云渊微微颔首,从钱袋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老者手上,说道:“先生的故事说得很精彩,另外多谢解惑。” 老者将银子紧紧攥住,满是疑惑的看着楼云渊,这样一个问题的回答就值五两银子?楼云渊也不答话,转身便向城东行去。 老者此时把银子放入怀中,快步追上楼云渊,唤道:“公子,公子!”楼云渊转过头来,那老者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层,只听他说道:“公子如果是想去那里寻宝的话,小老儿还是劝你死了这条心,当初明军攻破苏州,将苏州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有寻到张公留下的宝物。” 楼云渊点点头,抱拳答道:“多谢提醒。不过在下只是去瞻仰一番,并无这般打算。老先生请回吧。”老者见楼云渊面色如常,不似说谎,也就轻叹一声,转身离开。边走边摇头说道:“半百江山千岁城,劝君莫论棺中人呐……” 楼云渊听得此言,轻声念上几遍,自嘲的笑了笑,回头望去,说书老者早已拿上自己的东西消失在人群之中。楼云渊抬头望天,默然道:“北风料峭,扫尽衰草。”语罢,趁着周围人还处在慌乱时,向城东行去。 路上的行人越发的稀少,楼云渊运足脚力,不多时就抵达那齐云楼焚塌的地方,此处早已被整理过,并未见得多少残垣断壁,只是杂草丛生,看来已经被遗弃许久了。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此时他面前一名男子正背对着他,那人手握一副布卦,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长言生死”四个大字,布卦随风飘扬,不知为何,那四字在风中看起来极为刺眼,仿佛在嘲笑这片土地一般。 楼云渊立在原处,静静的看着那名男子,却未料到那人突然转过身来,笑道:“萍水相逢,既是有缘。阁下可需要卜上一卦?” 那人个子并不高,身子看起来也是极其孱弱,在萧瑟的风中孜然独立,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将他送上天去。身上的衣衫已有七八个补丁,其中几个看上去似乎是最近才缝上去的,不过却洗得很干净,干净得如同他此时的眼瞳一般。 楼云渊见来人可疑,但从其气息来看,内力极弱,不过当下也是不敢放松防备,问道:“先生算卦?” 那人点点头,随即左手指了指布卦上“长言生死”四个字。 楼云渊聚气凝神,笑道:“我向来很少信命理这东西,先生还是去找别人罢。” 那人不作应答,只是向楼云渊走来,楼云渊加强戒备,只待那人走近自己半丈范围内,先一步出手。可谁知那人走至其身前半丈,蓦的停住,开口说道:“有人前来,你我须得藏于树后。”随即左手伸出,抓住楼云渊的手腕便藏匿于一旁的树丛中。 楼云渊只觉自己不受控制一般,与那人藏匿树后,他心中惊骇,刚才自己明明早已有防范,只待得那人走近身前,便先发制人,可不知自己怎的就信了这江湖术士的话,而那人也趁自己空袭之际,竟将自己带到了树后。楼云渊正要开口作声,那卦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却是见几个身影出现在前方。 “是他们?”楼云渊定睛细看,却是一惊,这几道身影,便是刚才自己在茶铺遇到的那名头戴斗笠的男子等一行人。 楼云渊不敢作声,只是静静看向前方,只见男子身后的仆从取出香烛,在那旧迹处点上,随后恭敬的跪拜在一旁,男子手持三炷香,轻烟袅袅,他跪拜下去,双手向地上一捻,那三炷香便稳稳的插在上面。而那名看上去饱经风霜的女子此时也像是一只温顺的小兔一般,跪于男子身后。 男子双手合十,向那旧迹跪拜三次,从怀中取出两个灵位,放于两侧。 只听他默默叨念着什么,许久过后,才站起身来,随后双掌向下一吐,那两个灵位齐刷刷的陷进土中,男子挥了挥手,那几名仆从才站起来,跟随在他身后,一众人这才向苏州城北的方向行去。只是在离去之时,那名男子似若无意般的向楼云渊两人藏身之处扫了一眼。 楼云渊见人已走远,这才长呼一口气。断然没错!刚才在茶铺时,楼云渊与那女子交手,便已感觉出其内力并不如想象中的强劲精妙,须知道,想以铜钱这种并不锐利的小物伤人却不致死,对内劲的操控要求极高。所以,当时自己已经感觉出女子并不是发出铜钱的人,他认定当时那名女子背后还有一名武功极强的人,而此时见识到那名男子内劲焚香,送碑入土的举措,自己便已肯定那名武功极强的人就是这名头戴斗笠的男子。 他看向一旁的落魄方士,不由得直皱眉头,从自己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不对劲,如果这人真是一名普通的卦师,应该在城中繁华处摆摊算卦,赚取银钱,为何会来到这偏僻之地?刚才一番探查下,楼云渊感觉这人内力恐怕连自己都比不上,但为何会比自己先感觉到那群人的到来,难道自己看走眼了?可若是对自己有敌意,刚才又何必提醒自己? 那名方士面带微笑,看向楼云渊,说道:“在下楚长生,阁下现下是否要为自己卜一卦?” 楼云渊微微一笑,说道:“楚先生,请。” 楚长生问道:“阁下欲问何事?” “远游。”楼云渊开口答道,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胸前。 楚长生闭目微吟,过得半刻,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然而李代桃僵,公子此次远游,定当不负重托,顺心如意。”说完后,他将布卦插在身旁,双手负于胸前,问道:“阁下觉得如何?” 楼云渊大惊,随即后撤一步,聚气于掌,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长生轻叹一声:“我只是一名卦师而已,阁下不必紧张。如若信我,可待远游归来后加以印证,若是有缘,你我当再相见。” 楼云渊眉头深锁,思虑一番后,终是放下戒备,说道:“云渊知晓,愿借先生吉言,不知卦金如何?” 楚长生见楼云渊放下防备,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次。” “三次?”楼云渊略略愣神,不明白楚长生所指为何物。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会为你算上三次卦,三次过后,我自然回来收取卦金。” 楼云渊一脸疑惑,看着这胡言乱语的方士,心中疑惑:“这人不会刚才只是碰巧撞上的吧?说话怎的如此奇怪?” 楚长生说道:“我知你现在心里一定在骂我是个疯子,可命理无常,天命谁知?世人趋吉避凶,却不知逆天而行,终是徒劳。”语罢,转头望向南方,面露慈悲之相,那干净的眼神似乎已穿越重重叠嶂,抵达遥远的彼方。 楼云渊此时震惊于楚长生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那种气息,并不是内劲的外放,而更像是一种浩然之气,存于天地之间,让楼云渊产生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 然而这种奇特的感觉转瞬即逝,楼云渊尚未来得及做反应,见楚长生手向那齐云楼旧迹一指,说道:“阁下刚才看到那一行人在那里祭拜,难道不想去看看究竟是何事吗?” 楼云渊心中一沉,看向男子刚才祭拜的地方,点头道:“我的确很好奇,可惜,那不应是我该关心的事。” 楚长生一怔,随即叹道:“果然是聪明人,不过我想告诉你,那两个灵牌上刻的并不是张士诚与其妻刘氏。” 楼云渊错愕,从开始到现在,这人竟是知道他心中想法一般,每次语出惊人,钳制住自己。不过刚才距离如此之远,这人真的能够将灵位上面的字迹看清楚?他不禁问道:“敢问先生,那灵位上面刻的是什么?” 楚长生望向那片杂草丛生的旧迹,北风忽起,那一片片杂草竟然就这样被风吹起,飞扬上天,楼云渊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杂草早已是无根之物,耳边传来楚长生那浩然长叹:“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楼云渊听他忽然吟道南唐后主李煜的《破阵子》,心下霎时警醒,只听楚长生继续说道:“不肖子孙张氏宗周,张氏灵周之位……”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问剑 上 楼云渊看向那群人远离的方向,自语道:“当年那两名幼童真的是死在这里?”四下苍茫,楼云渊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徘徊在心中,他想询问楚长生,却听楚长生笑道:“建文帝的坟茔,倒不知落在何处啊。”语罢纵声一笑,笑声像是充满无奈一般。 楼云渊木然立在原地,细细琢磨着楚长生说的这几句话,刚才脑海中的念想一闪而过,难以捉摸,本身楼云渊并不想参与到这件事中,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他隐隐感觉到此事会对未来产生极大的影响,所以一定要尽力解决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测。现在看来,要解决自己心中关于那群人的疑惑,还是得看看那灵位才行。楼云渊打定主意,这才向那齐云楼的旧迹走去。 繁华往昔,终究化为一抔黄土,楼云渊唏嘘不已,行至刚才那名男子跪拜处,他向前一礼,说道:“小子鲁莽,惊扰先灵。愿恕之。”语罢蹲下身来,试图将那两块灵位挖起来。 可当他手指触及土地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这泥土的质地怎么如此奇怪?”泥土质地极其坚实,楼云渊运足内力,聚劲于手,竟是无法将破开下面的土层。他暗暗心惊:“那男子的内功当真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将灵位打入土中,再用内劲将土块凝实。我现在的功力,要破开这土层甚是勉强,但想必有人能够破坏其布置的话,那两块灵牌也会破碎掉吧。”念及此,他无奈的摇摇头,看来对方果然是早有准备,可既然是祭奠的话,为何要将灵位打入土层之中,多此一举? 楼云渊正思索时,一双精致的紫色鞋履出现在眼前,这颜色,不禁让他打了个寒战,待他抬起头来,终是肯定自己内心的猜测。 “佛使雾狐,又见面了。”楼云渊抬起头,平静的说道,此刻他尽量在维持着心中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心境被对方牵制。 然而楼云渊并未感到在城门时的那种压迫感,此时的雾狐,并没有答话,也并没有把楼云渊放在心上,那股可怕的杀意,在这萧瑟的北风中,似乎已经消失无踪,而他那身紫衣,在这天地之间,更是显得极为孤寂,雾狐转过身去,面对着那齐云楼旧迹,默然不语。 楼云渊此时站起身来,雾狐的后背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空门大露,此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自己的脑海,如果此时自己突然出手,是否有机会制服住这邪派年轻一代中公认的第一高手?这个炙热的想法盘旋在他的脑海中,出手吗?能出手吗?自己有机会吗?他在心中不断的询问着自己。从苏州城门相遇的那一刻起,楼云渊就感觉到雾狐对自己那一种强烈的威胁感,如果他是追寻自己追到这里来的话,自己若不先下手,那真是再也没有任何的胜算。可他为何来来追自己?楼云渊自认在君子堂中,自己的武功辈分并不值得雾狐动手,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也知道了自己怀中的泛黄书册。 楼云渊只觉胸口那本书册变得十分烫人,他的手足似乎都已充满力量,仿佛下一刹那就能出招制敌,可他依旧很冷静,强烈压制住心中的念想。雾狐站在那里,站得笔直,如同旗杆一样,而腰间的双剑静静的悬挂在两侧,并没有散发出那股煞人的凶气,楼云渊早在几年前就对雾狐这名极乐谷的绝顶高手有过透彻的分析,通过已有的情报大概掌握住雾狐的武功套路与出手速度,倘若自己骤然发难,并不是没有机会…… 楼云渊忽的叹了口气,眼中的炙热渐渐消散,他看向雾狐的背影,只觉那个背影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遥不可及的一个地步,而那种感觉,楼云渊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了:那是孤独。 七岁提剑杀人,到如今已历二十年,虽然那双手看上去依然素白如婴,可上面沾染的鲜血却是怎么也洗不干净了,未过而立之年,已然击败过正派明心高手,如此傲人的天资,这么多年,陪伴他的,恐怕只有那一柄又一柄的剑吧。楼云渊如是想,轻叹一声。 雾狐似是听到这声轻叹,转过身来,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有一抹笑意,可下一刹,眼前的紫影一闪而逝,径直越过楼云渊。 “又是剑影留形?!”楼云渊心中惊骇,正想回头去看看身后楚长生的情况,然而脑海中刚生出这个念头,只觉脖颈剧痛,眼前一黑,直直的倒了下去。 “多谢阁下手下留情。”楚长生此时向雾狐一礼,说道。 雾狐剑眉轻挑,摇头道:“刚才他可以出手,但他没有。” 楚长生笑道:“因为这位小友还算聪明,刚才如果他出手,定然能伤你,但若为此丢了性命,想来还是不动手的好。” 雾狐右手握上剑柄,直视着楚长生,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楚长生微微一笑,并不回答。雾狐轻哼一声,说道:“可现在已经连伤我的机会都已没有,我若动杀念,又当如何?” 楚长生手握布卦,摇头道:“你要问卦于我,自然不会在我面前徒增杀戮。” 雾狐放在剑柄上的手渐渐松开,转向楼云渊倒下的地方,低吟道:“当年苏州一战,我尚未出生,并未见识过那一剑的风情。如今斯人已逝,我常引为恨事。” 楚长生笑道:“若是无人来赏,纵千般风情,又当以如何?所以我想当年那一战,她是满怀感激的去迎战的,想必当年也只有南海的那一脉,能解那剑中风情。”说道最后,语调竟是慢慢变得惆怅。 雾狐闻言全身一震,低首未言,过得半响,这才问道:“先生懂剑?” 楚长生摇头道:“我只算人,不算物。” 雾狐转过身来,目光如炬,望向楚长生,说道:“可否帮我卜上一卦?” 楚长生点头应允,只见雾狐从腰间取出一张小纸条,随即右手一扬,纸条如同离弦之箭般直射向楚长生,可不知为何,在离楚长生还有三尺近时,纸条飞行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是平平稳稳的落在楚长生的手上。雾狐见状,心下凛然,不由赞道:“果真好内力。” 楚长生并未搭话,只是将手中纸条渐渐展开,待他看到纸条上的字迹时,眉头深锁,抬头看向雾狐,问道:“阁下当真要卜算此事?” 雾狐不答反问道:“能否一算?” 楚长生略一迟疑,手上纸条尽焚,笑道:“可以,但我要的卦金很高。” 雾狐闻言,心中稍定,说道:“先生不妨一叙。” 楚长生露出笑容,先是看了一眼犹自躺在地上的楼云渊,随即说道:“我需要佛使雾狐的一个承诺。” “承诺?”雾狐眉头稍皱,未曾料到楚长生竟然开出这样一个要求,他说道:“倘若让我自刎,或是背叛门派又如何?” 楚长生摇摇头,说道:“佛使放心,在下需要的承诺一定会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雾狐闻言,心中略一思索,终是点点头:“既是如此,我便欠先生一个承诺。”旋即又问道:“解卦需要多久?” 楚长生微微一笑,说道:“十日后,佛使可来苏州锦绣轩寻我。” 雾狐捻指计算,说道:“最迟十五日后,我自当上门拜访,一切拜托先生了。”语罢望向刚才那头戴斗笠的男子离开的方向,说道:“不久前这里似乎有不应该再出现的人来过……” 话未说完,楚长生打断道:“佛使若是想要去拦下那人,我奉劝还是最好放弃这个想法。”雾狐反问道:“你认为我一定会败?” “是的。”楚长生的回答干脆直接,然而话中的那股肯定不容置否,雾狐闻言并未发怒,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笑容,问道:“我会败,他呢?” “也许会死。”楚长生说道,这个回答同样直接,只是少了那一分肯定。杀人与比试从来都是两码事,去刺杀那名头戴斗笠的男子,成功的几率虽然不小,但也有相当大的风险,让雾狐的境界永远都停留在现如今的这个阶段,他相信雾狐自己心中比他更清楚,所以说出这句话后就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这位被誉为极乐谷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看他有什么反应。 “你们究竟想将这个江湖变成何种模样?”雾狐仰天长叹,望向楚长生,问道。 楚长生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秦王府的七星,已经有人出动了。” 这句话刚说出来,一向沉稳的雾狐也不由得全身一震。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长生,却听得楚长生继续说道:“布局已经开始,可是谁是棋子,谁是棋手,又有几人能看清?” 雾狐一声轻笑,随即拂上右侧剑柄,四周的空气为之一凝,一道杀意渐渐的从那剑柄中散发出来,雾狐向前踏出一步,只见三丈范围内的草木皆迅速枯萎,冲天的杀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直视着楚长生,猛喝一声道: “今日,便由我这枚棋子来向先生问上一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问剑 下 雾狐身上的杀意将不远处的楚长生牢牢锁定住,腰间的双剑颤抖着,仿佛在吟唱欢歌一般,那双剑急剧震动,随时都会脱身而去,噬人心血,双剑尚未离身,便已让人感觉到巨大的压力,那不断颤鸣的双剑,现在听来更像是那古老神秘的召魂曲。一旁的楚长生不禁开口赞道:“剑性甚烈,凶煞逼人,好一对双剑!” 雾狐只是握住右侧的剑柄,淡然说道:“剑名千忆、无痕。此剑离身,煞气难治,若不见血,万难得归。先生请留意了!” 楚长生颔首,呼啸的北风将布卦吹得飒飒作响,而他全身的衣襟却紧贴在身上,不曾被狂风吹动分毫。 雾狐直视着楚长生,体内蓬勃的气机此时已停止攀升,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内力突然变得如此孱弱,不过,我仍然想要试一试,就在这齐云楼的旧迹,一如当年南海屈鳞岛主问剑于此!” 楚长生摇摇头,只听一声震响,那布卦已深陷地中,楚长生背负双手,昂首挺胸,面对着那柄即将离身的凶煞之剑,面上竟是未流露出丝毫胆怯退缩之意。 “你!”雾狐见他这般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气机为之一滞。而就在此时,他眼前一花,心中暗叫不好,本已被杀气锁定的楚长生消失在他面前,雾狐心念一动,劲气外放,意欲将楚长生迫退,可那握住剑柄的手,已被一只坚实有力的手牢牢按住,这对双剑,本是不饮人血,绝不归身,可此时被楚长生一只手牢牢控制住,像是一条剧毒猛蛇,被紧紧抓住了七寸,动弹不得,这一场问剑,剑尚未离身,便已经结束,一股颓丧的感觉迅速在雾狐的心中蔓延开来。而就在这时,楚长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以前,很少说这么多话的。” 雾狐全身一震,左手不由得松开几分,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楚长生,那干净素洁的衣衫已平添几道裂口,然而他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听得他继续说道:“我内力消散无几,可这轻身功夫还在。至少在为你解完卦之前,我还不想这么急着去死。”说罢楚长生笑了笑,与雾狐目光相接,那纯净无垢的眼眸似乎要将雾狐看穿一般,雾狐并不躲闪,只是摇头道:“七星上次全部出动,已是十年前围剿邱凤成的时候,而那不败龙枪,竟也是从此销声匿迹。” 楚长生闻言,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缓缓说道:“七星动身,不是你们这辈年轻人应该考虑的问题。谁是棋子,谁是棋手,没到最后,又有谁说得清楚?况且,你的师父,大概也不想你在我面前拔剑。” 雾狐怔住,楚长生拍拍他的肩膀,走过去将躺在一旁的楼云渊扶起来,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说道:“我相信他让你离开极乐谷,定然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待你事情一了,来苏州的锦绣轩寻我便是。” 雾狐沉默无言,只是轻轻拍拍自己身上的佩剑,看着楚长生带着昏迷不醒的楼云渊渐行渐远。 楼云渊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待他醒来时,只是觉得自己躺着的地方为何有些颠簸,他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竟是睡在一座马车里。 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可脖颈上的疼痛感告诉自己在齐云楼那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连忙坐起身,摸摸自己的胸前,将那本泛黄书册掏出来,翻阅之后,发现并没有被人掉包,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这东西没被人拿走。” 此时马车外传来一阵询问:“客官,你醒啦?” 楼云渊正正脖颈,拉开前帘,向那马夫问道:“小哥,为何我会在这马车上?” 那马夫正在挥鞭赶马,头也不回的说道:“嗯,是一名算卦的先生给你雇的马车,说是让我把你送到烟雨庄,到达之后还另有奖赏,诶,客官,你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要不是那先生说你嗜睡,我可都要把你摇醒了。您可别不信,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而且那先生还说把你送到清露巷第三间民宅的话,能有一大笔银子赚呢!” 楼云渊略一沉吟,随即问道:“那位先生还说过什么没有?” 赶车的小哥略一思索,随即答道:“嗯,好像就没说什么太紧要的事了,咦?我想起来了!那位先生还念叨过什么天人之命,君子之行什么的,不过那段话说得文绉绉的,我没读过啥书,没怎么记住,嘿嘿……” 楼云渊点点头,问道:“那位先生当时面色如何?” 小哥笑道:“他啊,当时面色有些发白,不过看起来还好,只是穿的衣衫,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我却没想到那先生倒是挺有钱的,出手挺阔绰,想来公子应该也那啥……哈哈。” 楼云渊摸摸自己身上的钱袋,摇头苦笑,果然不是自己的钱用起来还真是爽快。他拉上前帘,思索道:“听这位赶车的小伙的描述,楚先生应该是与那雾狐交过手了,可他竟然能从雾狐手中把我救出来,难道真是我看错了?可内力应该不会骗人,他到底是怎么脱身的……” 不过既然已经安全脱身,就不该再想这些问题,况且楚先生之前说过他还会为自己再算上两卦,这次的卦金都还没给,想来与他再次相见之时,再来感谢今日救命恩情吧。念及此,他悬着的那颗心已然放下去,他探头看向马车外的风景,询问道:“小哥,还有多久到烟雨庄?” 赶车的小伙看看前方,回头说道:“放心吧,客官,再行得十几里路,就到烟雨庄了!” 楼云渊将车帘拉上,闭目养神,尝试运行凤舞功诀,然而气劲刚刚凝聚起来,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脑海中充斥的全是这几日遇到的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凤承平跟在东方凌少身后,想到自己能将计划中的对手拉拢到一起,前几日险些丧命在那黑衣女子的阴影早已一扫而空,眼下自己的心情还不错,不过想着这几日的吃住都是前面这位东方世家的二少爷付的账,他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我说二少爷,你们东方世家有寻觅九霄铁精的经验没?”凤承平双手枕于脑后,昂首阔步的走在后面,询问着身前的东方凌少。 东方凌少行进的脚步并未停下,说道:“先祖曾经寻得一块,可已是百余年的前的旧事了。” 凤承平眉头微皱,问道:“虽然我觉得这九霄铁精形成不易,可连东方世家百年来都只寻得一块,这金属竟是如此稀有?” 东方凌少笑了笑,说道:“不知道你一个唐门普通弟子从哪里知道九霄铁精这东西,有些事也不妨提前告诉你,我东方世家世代铸剑为生,材料分为三六九等,而九霄铁精就是那最上一等的材料,一般都处于寒热相交,天水滋润之地,这一点已经很苛刻,并且传言铁精有灵,会吸收天地灵气,本来按照其自然形成的速度,应该是百年左右形成。” 凤承平听得直摇头,说道:“想不到君子堂大弟子,东方世家的二少爷,竟也会相信鬼神之说。” 东方凌少并不反驳,只是笑道:“巴人重鬼,蜀人信仙,楚人重巫,你们唐门不也供奉着各路仙神吗?何况神兵有灵,对铸剑师来说,可并不是无妄之谈。” 凤承平略一撇嘴,心中念道:“唐门供奉的仙神与祖宗,我们老屋的人可都没怎么拜过。”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日在封械堂看到的百余个灵位,不禁黯然神伤。 只听东方凌少继续说道:“我听父亲说,二十年前,有人感应到九霄铁精的存在,待得家族派人前往寻觅时,却是不得。想来那次应该是情报有误,希望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凤承平寻思道:“二十年前……莫不是唐门那位先辈将九霄铁精采了去重铸孔雀翎?”他不由得问道:“二少爷,那你知不知道孔雀翎的材料?” 东方凌少略一迟疑,旋即摇头道:“虽然早已听过孔雀翎的大名,但我从未见过其面目,所以并不知晓到底是用何种材料才能制造出这种威力绝伦的暗器,那孔雀山庄,的确有过人之处。” 凤承平略为惊讶,须知唐巽鹤当初告诉他孔雀翎是由九霄铁精铸造时表情并没有多严肃,而老屋中也有其他人知晓这个秘密,他一直以为东方凌少作为东方世家最为杰出的子弟,应该知道这件事,谁知他竟然也是不知道孔雀翎的秘密。 凤承平叹口气,说道:“像我这样普通的唐门弟子,一辈子恐怕也难以见到孔雀翎的真身,也只能停在想象中了,暗器之王,倒还真想见识一番。” 东方凌少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凤承平一番,旋即笑道:“你这小身板,用孔雀翎这种东西来对付你未免也太奢侈了些,哈哈。” 凤承平也不反对,只是说道:“作为一名天天和暗器打交道的唐门弟子,若是能死在孔雀翎上,的确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啊。”语调听上去竟是说不出的落寞…… 此时脑海中那一块灵位渐渐的清晰起来,凤承平记得清清楚楚,上面写着孔雀翎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而这暗器之王后面的名字,当初被唐巽鹤的身形挡住,自己并未瞧见……可不知为何,每当自己想到这里,一股的悲怆之情渐渐袭上心头。 修复好暗器之王,可也终究逃不过与那冰冷的名字相伴的结局。 铸剑师以身铸剑,以命问剑。 老屋的人,倒是挺像呐。 凤承平如是想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烟雨 上 东方凌少小心翼翼的走在前方,凤承平在其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刚才自己说过那句话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凤承平从回忆中脱出身,想要打破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缓了口气,问道:“二少爷,你有没有一个铸成天下名剑的梦想?” 东方凌少闻言,停下脚步,思虑许久,忽的轻叹一声:“以前是有的。” 凤承平略显错愕,满是疑惑的问道:“以前?” 东方凌少转过身来,眼瞳似是蒙上了一层迷雾,教人看不出他的喜乐,他点点头,说道:“小时候在家中,看着那些名剑,我时常想,若是自己以后能铸造出这样的兵器,家中的弟子将它供奉在宗庙内,那该有多风光?” 凤承平听得东方凌少如此说,心下也默默赞同,自己现在尚未及弱冠之年,也算是制造出一些精巧的暗器,同时也喜欢在那些暗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姓氏,如果不仔细注意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可这些带给自己心中的满足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 可当他进入封械堂后,心中的想法就渐渐产生改变。他看着那些灵位,看着那些冰冷的,熟悉的,辉煌的暗器名称,看着那些消逝的,陌生的,无名的先辈名字,除开心灵的震撼与钦佩,他也偷偷的想过,若是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能够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凤承平念及此,听东方凌少继续说道:“武林中的人都知道,我们东方世家铸剑技术高超,天下十大名剑,出自东方世家之手的就有四柄……”说道这里,他摇摇头,叹道:“可这四柄,排名最高的也就是第五的惊鸿。” 凤承平见状,连忙说道:“这已经十分了不起了,一个世家,独占江湖近半数的席位……” 东方凌少苦笑一声,说道:“正因为江湖人大多如此想法,所以才纷纷上门求剑,可神兵剑灵,哪是那么容易锻造的?”说到此处,东方凌少双手握拳,微微颤抖。凤承平看在眼里,也明白了东方凌少话中的含义,若是只有铸剑师的身份,的确很难保护这些神兵利器,就如同老屋如果没有唐门作为依仗,恐怕也很难修复好那些绝世暗器。 东方凌少看向凤承平,从他那理解的眼神里稍稍得到一丝安慰,继续说道:“惊鸿铸成已是百年前的事,那时族中尚有人能够驾驭神兵,三十年前,惊鸿终是赠与当时的昆仑三绝云阳子,不过名剑有主,也是幸事,但我许久未曾见过惊鸿出鞘的英姿了。” 凤承平颔首,东方世家以独步天下的铸剑术名扬江湖,位列四大世家,可他们的武功却始终不显,恐怕这也就是为何东方凌少前往君子堂求学的原因吧?凤承平暗自叹气,心里寻思道:“还好我不是什么显贵出身,否则担子轮到自己身上,想必也不好受。嘿,我唐门的三少爷若是有这东方凌少一半的本事,掌门人也就不会这么头疼了吧?” 一想起自己门中的三少爷,凤承平也是显得无奈,也怪掌门夫人前两胎都是女孩,这唯一的男子便成了宝贝,掌门还好,对三少爷多加管教约束,如有犯错,必然欲施加重罚。无奈姥姥对这孙子太过于溺爱,这才养成他那副纨绔的脾性,武功虽然还不错,可为人也太骄横傲气了些,凤承平虽然与这三少爷并未打过多少交道,可从同门的只言片语中,也了解到不少这位未来唐门接班人的荒唐事…… 东方凌少望向远方,不禁赞道:“群山拥翠,碧湖连天,不愧是‘霜冷’铸成之处,果然得天独厚。” 凤承平顺着东方凌少的目光望去,只见眼前一片连绵起伏的高山,虽是冬季,可满眼翠绿,丝毫未见凋枯的迹象,而不远处,一座巨大的湖泊,静静的躺在群山的怀抱之中,湖水青碧,却是一眼望不到底,而当你注视着它时,就感觉一名娇柔的女子正含情脉脉的望着你。凤承平猛吸一口气,感觉胸中郁气散去不少,点头应和道:“这烟雨庄的景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上几分。二少爷刚才提及的‘霜冷’,莫非是那排名第三、江湖传言深藏于秦王府的宝剑?” 东方凌少点点头,说道:“不错,霜冷的确是藏于秦王府。我有幸见识过霜冷的风华,霜冷剑身通体洁白,冰晶雪魄,如淡烟璞玉,看上去并不似寻常金属所铸造而成,而更像是天降神物一般。更为神奇的是,此剑若出,则霜华满地,朔风回舞。南海屈鳞岛主叶藏锋曾评此剑说,其容清明,如同天高日晶;其气凛冽,几可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动则山川寂寥。” 凤承平听得只皱眉头,不禁问道:“若是真如传言一般的话,这柄剑应该已经算是通灵之物,剑器有灵,为何不见秦王府的人使用?” 东方凌少微微一笑,反问道:“那孔雀山庄的孔雀翎,也不见得经常露面吧?” 凤承平顿时哑口无言,只听东方凌少继续说道:“江湖上盛言霜冷为天下至寒至洁之物,惟赤子心者可驭之。借由讽刺秦王府无人能使得霜冷,我看却不尽然,恐怕他们是怕那……” 凤承平饶有兴致的听着,谁知东方凌少突然止住话头,向前疾奔。凤承平心中疑惑,不由得也跟随在他身后,两人行至湖泊旁,绕湖前行六七里后,东方凌少渐渐放慢身形,转头低语道:“九霄铁精,已经形成,就在湖中某处。”语罢看向凤承平,却见其左手牢牢按住颤抖的右臂,面色竟是说不出的奇怪。 “承平?你怎么了?是上次的伤还未痊愈?”东方凌少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关切的问道。 凤承平摇摇头,紧咬嘴唇,蹲下身去,猛地将右臂浸入湖水中! 只见几缕寒烟飘在湖面上,凤承平的右手手臂渐渐止住颤抖,脸色也变得正常起来。东方凌少满脸疑惑的看着凤承平,轻声问道:“不要紧?” 凤承平站起身来,长呼一口气,说道:“没事,以前练功落下的病根,现在好多了。”他尚未告诉过东方凌少自己右臂的秘密,虽然东方凌少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并且两人已经知道了对方不少事,但自己右臂上的秋水,凤承平没有多大的把握说出来。如果东方凌少知道自己手臂上就有一大块九霄铁精的话,他会怎么想? 刚才经过这里的时候,自己的右臂忽然传来强烈的痛感,那种灼热的痛感,深深的刺入骨髓,仿佛一团火,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要将自己的经脉焚化一般。凤承平左手抚摸着右臂的秋水,此刻它已经停止暴动,安静的躺在右臂的机关匣中,冰冷的刀锋似乎告诉着凤承平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可尚未褪去的疼痛告诉他,刚才的一切的确发生了。 他苦笑一声,心中抱怨道:“我说老头儿,你说的提醒原来就是这样……就不能事先说一声让我有点准备吗?”同时他看向一旁面露关切的东方凌少,心中的疑惑之情更甚:“我原本以为他与我一齐前行,是因为需要靠我寻找到那九霄铁精,可他现在显然有方法能够得知那东西的所在,既是如此,他为何没有发现我手上的秋水?难道想让我先出力,再一并夺去?可倘若是演戏,这也未免太真切了些?” 东方凌少此时又问道:“如果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可以先休整一会儿再做打算。”凤承平感觉出他言语中的关切之意,打消掉自己刚才的想法,不由得嘲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凤承平摆摆手,说道:“不碍事,稍作调息足矣。二少爷,你肯定这九霄铁精就在湖中?” 东方凌少点点头,说道:“不会错,九霄铁精在这湖中底部,离我们所在,大概还有数百丈,刚形成不超过一日一夜,尚未有人来动过。” 凤承平见他说得如此肯定,不禁暗叹道:“果然和欢喜师姐说的一样,这东方世家的子弟,的确有独到的寻觅方法。”他看向那平静的湖面,说道:“时值冬日,刚才我试过水温,在岸边尚且有些微冷,不知湖中央又是如何。不如我先下去查探一番?”说完便准备跃入水中,一探究竟。 谁知东方凌少伸出手将他拦住,凤承平苦笑道:“二少爷不会是担心我取了那东西就逃开吧?你也知道,九霄铁精的采集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东方凌少摇摇头,脸上神情竟是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凤承平,说道:“这明镜湖,太过于平静了,平静得让我都觉得有些害怕,《觅金要术》有言,异宝形成之处,往往有奇兽守护” 凤承平闻言为之一愣,他看向平静的湖面,那远处的湖心呈现一片幽幽的暗蓝色,越是向下,就越是昏暗,仿佛就像是巨大的洪荒巨兽,张开巨口,安静的守候在那里,等待猎物上钩一般……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烟雨 下 马车缓缓前行,驶进烟雨庄,楼云渊安坐在车上,将那些奇怪的人和事都放到另外一边,运起凤舞功诀。 体内的内息感受到招引,渐渐向胸口汇集,形成一个小小的涡流,楼云渊操控着内息的流向,让其在涡流外围形成一个小气圈,随着内息不停地流动,气圈逐渐扩大,而圈内的涡流也开始慢慢变成一个气旋。在风铃谷的那段时日,通过云泠的帮助,他已经能够娴熟的掌控气旋的第一阶段,内力因此得到显著的增长。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楼云渊极其小心的维护着胸前气旋的平衡,使其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下逐渐增大,体内的气劲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经脉,过不多时,楼云渊已经明显的感觉到气旋扩大到一个接近自己能力极限的大小,微微一愣,须知离开风铃谷后,自己虽然也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但是已是十分吃力,而现在竟然如此顺利的就将气旋给控制住进而让其扩大到这种程度?莫非那是姓楚的方士给自己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使得自己的功力精进? 楼云渊心下暗喜,却是丝毫不敢放松,使自己的气旋以一个相对平稳的速度旋转着,一点一滴的将旁边的内息吸引过来。通过几次叠加,胸口的气旋已有茶盏大小,楼云渊不敢再让其扩展下去,若是气旋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关于凤舞这本功诀,楼云渊曾翻阅过许多书籍,但始终未找到关于这内功的详细描述,也未曾发现有哪位高人练成了这门内功,不过自己选择这条路,已经摸黑走到这里,好不容易有人牵引着向前跨出好几步,如何轻言放弃?在楼云渊看来,既然从其他书中根本找不到凤舞这本残破功诀的影子,自己如今要做的,就是稳中求进,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说不定自己真能练成这门内功,之后就能将心得体会写下来,交与门中的其他弟子,也算是为君子堂尽一份心力。至于要练多久,楼云渊已经很久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了,十年已过,何妨再来一个十年?少林武当这些名门正派,内功不都是练到后面越练越强? 每当想到这里,楼云渊信心大增,可他却忘记了一件事:凤舞的独特之处在于内劲的激发与正统内功完全相反,可谓是先伤己,再图敌。这十年楼云渊若是选择另外一门内功的话,凭他的博闻强记与勤学苦练,恐怕现在内力已经是接近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 气旋依旧在平稳的运行着,楼云渊闭目凝神,身心浸入其中,五感开始变得敏锐起来,烟波浩淼,一潭碧青的湖水出现在他的眼前,楼云渊听到衣袂带起的风声,几批人渐渐向这湖畔奔来,而他继续向湖中看去,能看见的范围越来越小,四周越来越黑,他本欲退去,岂料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一般,无法脱身,一股心悸的感觉袭来,楼云渊咬咬牙,气旋的旋转速度开始加快,眼前之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清了,那是一双眼瞳,在十丈外幽幽望向自己这一方,让楼云渊吃惊的是,那竟然是一对金色的兽眼!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体内奔腾的气劲,极尽眼力看去,那似乎是一只巨蟒,金色的眼瞳扫视四方,身体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与深层的湖水融为一体,盘旋在湖底。那长而粗壮的腰身,让人不寒而栗,而最让楼云渊感到不解的是,他似乎从这条巨蟒的身上看到了爪子…… 楼云渊还欲看得更清楚一些,岂料那怪蛇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意图,发出一阵低吼,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楼云渊感觉到怪蛇传来的极大的威胁感,连忙收回神来,控制住自己的心神。 而就在此时,一股气劲忽的从背后袭来,待得楼云渊有感觉时,那股蛮横的气劲已经破体而入,将他的气旋一击击碎!气旋完全崩碎开,四散的气劲裹带着内劲冲向他体内的经脉。 赶车的马夫听得车厢内的异动,心下担忧,放慢马车行进的速度,转头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楼云渊调息数下,总算止住了乱窜的内息,揭开车帘,说道:“没事,只是在练功而已。” 马夫看向楼云渊,惊道:“公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我去帮你找个大夫?” 楼云渊止住喉头的一口鲜血,摇头道:“无妨,练功出了点差错,调息一下即可。小哥,是否快到了?” 马夫点头应道:“没错,转过下个路口,就到那算命先生说的那地方了。” 楼云渊颔首,从怀中拿出钱袋,摸出十两纹银,交给那马夫,说道:“这位小哥,这点银钱是作为报酬,还望你不要提及送人来烟雨庄这件事。” 那马夫一见楼云渊手中的银子,眼睛瞪得老大,心中早已乐开了花。他将银钱收入布包,连忙应承道:“公子爷放心,就算天王老子来问,小的也会咬碎了牙不往外说,嘿嘿嘿……” 楼云渊点头,将车帘拉上,只听得外面的马夫自语道:“拉一趟车,挣十两银,什么时候钱变得这么好赚了?”楼云渊不敢多言,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他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丹药,直接吞服进去,开始运气调息起来。 自己的面色渐渐恢复红润,楼云渊呼出一口长气,心中寻思道:“刚才不知哪位高人破了我的勘察,还以气劲重伤了我……而那湖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怎么看上去像是在守护什么东西一般?那几批向湖畔赶来的人,恐怕就是为了这湖底的东西。这次来烟雨庄送书册,看来也不是巧合啊……” 楼云渊感觉这几天发生的事正在渐渐的连成一条线,可他现在依旧无法抓住这根线,只有顺着往下走。正思索间,马车缓缓停住,赶车小哥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公子爷,已经到了!” 楼云渊跳下车,那赶车的小哥向其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甚,他向前一指,说道:“公子爷,那位先生给我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小的名叫李进,公子爷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苏州找小的,小的保证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楼云渊含糊回应着,想来这车夫是看自己出手阔绰,将自己当成肥羊,楼云渊也不忍打破他的幻想,随便答应几句,那李进也是识趣的人,见这位公子爷无心与自己多说,当下也就腆颜一笑,调转马头往回赶去。 楼云渊看向四周,眼前几座房屋相隔并不远,而那楚长生所说的地方,只是一间很普通的茅草屋,屋子很小,但站在外面,楼云渊竟有一种精致的感觉,屋外有几块小小的农田,只是此时已是寒冬时节,这家主人似乎并没有栽种什么。四周围着栅栏,而正中的竹门却是大大的敞开着,仿佛早已料到会有人前来拜访一般。 楼云渊低头微吟,回忆着云泠弹奏琴曲时的感觉,过得一会儿,终于肯定眼前这间小屋便是云泠交待的地方,楼云渊心中一松,怀中的泛黄书册终于送到了目的地!他站在门外,朗声道:“在下楼云渊,受人之托送来一物。” 岂料屋内并无声响,楼云渊心下生疑,运气查探,却是被一股柔和的劲气拦在屋外,此番他已经确定屋中的确有一名武功高强的前辈。他定了定神,向木屋一礼,说道:“前辈,原谅在下叨扰。只是事关紧急,可否出来一见?” 只听得一个老者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远来是客,年轻人不妨进来一叙。” 这番话并无恶意,楼云渊略一思索,答道:“既是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语罢,楼云渊向木屋走去。他穿过竹门,走在农田旁,一股奇怪的感觉从脚下传来,让他感觉仿佛脚下踩着的并不是土地一般,而待得自己走至木屋前,尚未敲门,那木门自动打开,楼云渊不敢无礼,先是向前一躬,随即抬起头来,开始细细观察起屋内的状况。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屋中,除了那名老者之外,竟然还有一名年轻男子,两人身前放着一个棋盘,楼云渊粗略一看,已是快要收宫之局。 却听得那名男子说道:“世事如棋,渺如烟雨。一着既失,满盘皆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化龙 上 第七章化龙 楼云渊仍是站在门外,不敢逾矩。那名年轻男子将棋子收进盒中后,这才注意到楼云渊尚站在门外,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问道:“少侠既然有要紧事,为何仍站在门外?莫非嫌这间木屋太小?” 楼云渊木然,旋即摇头道:“在下并无此意。”连忙走进木屋立在两人身侧。他四下打量了一番,木屋里的装饰十分简单,可楼云渊总感觉自己走进屋中时,这屋内的装饰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还欲细看,那名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侠请勿多看,这位老先生可是将他的奇门遁甲之术布在这屋内了。” 听闻此言,楼云渊不禁错愕,如此狭小的空间,竟然也能布置阵法?他心怀好奇的向那名老者看去,老先生眼睑下已补满皱纹,但气色甚佳,他身着粗布衣衫,双手也满是老茧,看上去与普通的乡间老头儿并无多大差别。可不知为何,楼云渊感觉到了这位老人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奇异波动,虽然从这种波动上看不出老者的武功深浅,然而楼云渊感觉这股波动似乎与自己体内的气劲暗暗相合。 老者捋须微笑,望着楼云渊,说道:“不知少侠前来所为何事?” 楼云渊听得老者发问,这才反应过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说道:“在下受人之托,替王翎卫送此书到此处。” 身旁的年轻男子眉头深锁,伸出手,解开桌上的布包,露出里面的泛黄书册,楼云渊只觉那男子看见那泛黄书册时,面露欣喜之色,随即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那男子抬起头,直视着楼云渊,问道:“王堂主现下何在?” 楼云渊微微愣神,没有反应过来男子所指的王堂主为何人,却见一旁的老者伸手按住年轻男子的肩膀,歉然道:“少侠请勿介怀。刚才少侠口中的王翎卫,是否叫做王孟伦?” 楼云渊点点头,说道:“不错,我来此正是受人委托,替他送这本书册。” 那名老者看向一旁的年轻男子,摇摇头,做了一个手势,继续向楼云渊询问道:“少侠可知那王翎卫身在何处?” 楼云渊面露难色,见那名男子眼中的热切之色,只得老实答道:“实不相瞒,在下也并不知道王翎卫的去向。” 年轻男子闻言轻叹一声,拱手礼道:“这位少侠,刚才是我多有冲撞,齐庐在此先行赔罪,还望勿往心里去。少侠高义,不知姓甚名甚,出自何门何派?” 楼云渊应道:“兄台言重,我敬重王兄为人,才如此行事。在下楼云渊,师承君子堂玉笔先生门下。”语罢拿出一块玉牌,玉牌正中刻着一个小小的砚字。 一旁的老者点点头,笑道:“原来是石先生高足,难怪王堂主将此重任交与你。” 楼云渊向那老者一礼,恭敬的问道:“不知老丈?” 老者捋须笑道:“老夫久不闻江湖事,先居于这一方天地,自号九宫老人……” 楼云渊心中剧震,霍然抬头,脸上写满了惊讶:“您……您就是当年六圣之一的九宫剑客?” 老者点点头,算是承认此事,他问道:“楼少侠若是信得过老夫,可否将事情原委告之?” 楼云渊“嗯”了一声,随后简略的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两人,而关于云泠修为的事,他隐去未说,只是云泠用计说将那通幽境的三人逼退……齐庐与九宫听完后,对视一眼,均是看出对方眼神中的担忧。 齐庐率先说道:“既然云泠将那宝衣赠与孟伦,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他日如有机会,我定当前往风铃谷还此人情。那密宗,倒也是欺人太甚!” 九宫老人叹了口气,说道:“王堂主定然能平安归来,齐庐你不用太过担忧。不过那云泠竟让楼少侠将书册送至此处,却也是出人意料的一记好棋。” 楼云渊说道:“若是没有王兄帮我引开那些人的围堵,恐怕此番路程,凶多吉少。”而心中却是生疑,这本书册自己已经翻阅过,并未看出有什么独特之处,为何感觉那么多人对此极为看重,莫非是上面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九宫老人见楼云渊这番模样,心下已有计较,当下转开话头说道:“想来老夫与那云泠初识时,他方才年及弱冠,我两人结为忘年交,想不到他一入风铃谷后,竟是恪守诺言,十余年来未踏出风铃谷一步。只可惜与那南卿月终究是……唉。” 楼云渊心中早已猜到云泠与九宫老人交情匪浅,但未曾料到两人竟是忘年之交,还好自己刚才没说出自己与云泠已拜为兄弟。楼云渊长呼一口气,自己的师父见了九宫老人,也有恭敬的叫一声前辈,若是与其成为兄弟交情,岂不是乱了辈分? 这时,一旁的齐庐说道:“楼兄弟,此番你仗义出手,在下齐庐可答应你任何的一个要求,若是在齐某能力之内,自当竭尽全力。” 楼云渊正欲推辞,可齐庐那极其认真的眼神让他明白自己是难以拒绝,稍稍思虑后,这才开口说道:“多谢。在下有三件疑惑的事,希望两位能够帮我解答。”随即又补了一句,“这就是在下的要求。” 齐庐一愣,未曾料到楼云渊的要求竟是如此,他无奈的笑了笑,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云渊,说道:“楼兄弟,有什么疑问,若是我与他能帮你解决的,绝不推辞。” 楼云渊放下心来,体内的内息开始奔流起来,说道:“第一件事,我想请教两位,可否知道凤舞这门内功?” 齐庐的笑容顿时凝住,轩眉直皱,问道:“凤舞功诀……是君子堂的内功?”而身侧的九宫老人面色一变,上下打量着楼云渊。 楼云渊摇摇头,将自己运功时的状况叙述出来,听得两人眉头直皱,待得自己叙述完后,九宫老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一旁的齐庐已开口说道:“楼兄弟,勿要怪我多言,可这门内功,我还是劝你不要再练下去。” 楼云渊为之一愣,齐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此时尚未感觉出这种内功的缺陷,不过这内功与道家的养生之道全然相左,照这般练下去,迟早修习者会是一个走火入魔,筋脉俱毁的下场,就算万幸练成……大概也会心性大变,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我虽然未曾听过凤舞这门内功,但以前也有人用类似的练法强练内力,最后无不是含恨收场。我知晓这内功你已练了十年,可我也相信君子堂有其他的上乘内功供弟子研习,再者,我这里亦有一些不错的内功,楼兄弟还望三思。”他缓了缓,看看楼云渊的反应,只见其嘴角挂着感激的笑容,可眼中无神,双手微颤,似乎大受打击,齐庐不忍再说,向身侧的九宫老人使了使眼色。 楼云渊听得齐庐如此评论,心中沮丧,他知道齐庐武功高上自己太多,能与六圣之一的九宫剑客对弈一局,必然不是普通人,他对内功的见解,自然应该强于自己,楼云渊不是不清楚凤舞这门功诀可能带来的危害,只是十年过去,他虽未有长足进步,但也未曾遭到内劲反噬,就渐渐的放下心来,现下听得齐庐重新提及,联想到未来的修行之路,不禁信心顿失。可不知为何,现在自己的心中,竟是没有想要放弃的念头…… 九宫老人咳嗽两声,走到楼云渊身旁,说道:“云渊你辛勤研习内功十年之久,如今内力仍显微薄,若是换做其他人,此时已是江湖上的二品高手,单以习武的资质而论,你的确是不适合练这门内功……” 齐庐听得九宫老人这番说话,不禁暗暗叹气,虽然说的是实情,可这话也说得太直,想来与他平时的作风并不相同,齐庐此时脑中正盘算着,在自己知道的内功中,有那一套适合这名君子堂弟子。 九宫老人的这番话,无疑给楼云渊判了死刑,天下六圣之一的武学大家若是如此说,自己那就是真的不适合练这门内功。十年寒暑,自己从未间断过练习,虽然与门中其他后进弟子的差距越拉越大,但是他从未有过不忿之言,只是固执的相信着万事皆有转机,厚积终能薄发的道理。他也想过放弃,可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只是存在于自己的脑中,每天还是仍然照着练习起来,而这次风铃谷之行,在云泠的帮助下,他对体内的气旋操控有了长足的进步,更是让他看到了一丝丝希望。他从未认真的想过与他人一较长短,可此时九宫老人的这番话,让他多年来执守的信念开始崩塌,楼云渊犹挂着笑容,可心中早已酸楚万分,只感觉眼中已有了雾气,忙低下头来,不敢与两人对视。 此时,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摸着楼云渊头顶,温厚而坚实。九宫老人哈哈一笑,极为庄重的说道:“天下应是无人适合练这门功夫,可在老头子看来,这群人中,总有一个相对来说最适合练这门内功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楼云渊霍然抬起头,九宫老人拍拍这位少年的肩头,轻声说道:“是你。” 听得这番似是激励性的言语,楼云渊又是惶恐,又是高兴,他伸出衣袖轻轻掩住自己的双眼,却是遮不住嘴角的那抹笑容。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化龙 下 齐庐见九宫老人如此说,站起身来,问道:“你相信他?” 九宫点点头,说道:“我相信楼少侠,更相信他的师父。” 齐庐微微愣神,不禁问道:“石砚冰?” 九宫转过身,坐在木凳上,望着楼云渊,笑道:“我若是有这么一个弟子,想来是不会去害他的。既然楼少侠已经练了十年的内功,而玉笔先生也从未阻止过,那么我想,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 齐庐不语,陷入深思中,过得一会儿,才点头道:“好罢,算是你说的在理。楼兄弟,我希望你师父没有看错,也希望你终有化为九天火凤,翱翔苍穹的一天。关于凤舞的资料,我会帮忙打探,日后若有反馈,定当立刻送至君子堂。” 楼云渊微微拱手,嘶声道:“有劳齐兄费心了。”齐庐站起身来,按住他的肩头,楼云渊只觉一股柔和的气劲从自己的左肩进入体内,顺着自己的内息开始在体内游走起来,过得半刻,楼云渊的身子变得说不出的暖和舒服,他这才明白齐庐刚才是在查探自己体内的气劲的运行情况,顺便也助自己恢复体内伤势。而随着气劲的深入,齐庐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楼云渊向齐庐投去感激的目光,后者挥挥手,说道:“无妨,楼兄弟想问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楼云渊吐出一口浊气,只觉胸前清爽不少,他回答道:“第二件事,两位可知道楚长生此人?其人究竟如何?” 齐庐听得这个名字,微微颔首,说道:“指点江山楚长生?此人我认得,以一手婆娑指闻名江湖,武功还算不错,偶尔还会替人算上一卦,倒也挺准。只是他出道已久,江湖上无人知其来历,也无人认得他的武功来历,几年前消失后,现在又重新现身,可一身武功似乎废掉不少,内力竟是连一个二品高手也比不上,也不知他那几年去做了什么,遇到什么事。怎么,你遇到他了?” 楼云渊点头应道:“正是他雇的马车,将在下送至这里。” “哦?”九宫老人说道,“原来这小子知道老夫隐居的地方,他是你的朋友?” 楼云渊矢口否认:“我与楚先生只是萍水相逢,他曾替我卜上一卦。后来在苏州齐云楼旧迹,我被极乐谷的佛使雾狐击晕,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上,那赶车的马夫说是楚先生为我雇的车,告诉他前去的具体地点,而我感到奇怪的是,我并没告诉过他我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齐庐打断道:“佛使雾狐?可是那邪派青年高手第一人?” 楼云渊点叹道:“正是此人,他尚未及而立之年,已练至剑影留痕的境界,看来我之前对其还是太低估了。” 楼云渊此语一出,两人均是一震,相互之间看出对方眼中的诧异之色,齐庐摇头道:“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奇才。” 九宫老人也赞叹道:“单以剑法论,这位佛使已远超过当年的我……若是再成长五六年,恐怕那极乐谷主也无法在剑法上胜过他。” 楼云渊听两人对雾狐的评价如此之高,心中暗暗警醒,同时疑虑之情更甚,若是雾狐已然强到这种境界,当初楚长生是如何将自己救出来的? 却听九宫老人说道:“楼少侠大可放心,那楚长生虽然为人孤僻,行事隐秘,但江湖上很少有人指责其人品,想来也是洁身自好之辈。” 楼云渊点点头,问道:“多谢两位解答,在下尚有最后一个问题。” 齐庐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楼云渊说道:“在前来烟雨庄的路上,有一处湖泊,我似乎感觉到湖底有一只异兽,而就在我脱身时,一股劲气破去了我的内力。” 齐庐面色凝重,问道:“你是指你体内的伤是在抵达烟雨庄之后,为人所伤?” 楼云渊叹了口气,说道:“没错,那人的劲气能够在不破坏外物的情况下将我击伤,足见其武功非同一般。” 九宫老人看向一旁的齐庐,问道:“你已认出是谁的劲气?” 齐庐走出木屋,向苏州的方向望去,过了许久,才说道:“是天旋劲气,秦王府的天旋孙崇出动了。” 大道上,李进驾着自己的马车正在往回赶,怀揣十两银钱,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想来时近年关,天降横财,怎么看都是一个好兆头,李进心里盘算,待这次回到家中,就拿出点钱去购置年货,全家人聚在一起好好的过一个大年。他挥挥马鞭,正欲疾驰而去,岂料突然窜出一个灰影,横在路中央,李进连忙拉住缰绳,骂道:“大冬天的,你这人好好的路不走,有病啊?” 这时听得站在路中的人说道:“这位小哥打搅了,刚才是不是有位客官搭乘过这辆马车?”话虽然说的客气,然而李进不知为何,听到这声音,总有一种气闷的感觉。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怪人,只见其身着灰色衣衫,身材高大,只是这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而他的身后似是背负这一把很长的兵器,用布将其团团裹住。李进感觉这人站在路中,便有一股摄人气势,心知遇到了高手,慌张之下,忙答道:“这位爷,没有的事,我这是到烟雨庄来省亲,正要赶回苏州呐。” 那灰衣男子冷笑道:“小哥说话好不实诚,若是无人搭乘过你的马车,车厢里为何会有新鲜血迹?”李进的面容顿时僵住,只觉一股寒气逐渐从身下侵袭上来。一只手紧紧攥住那十两银钱,另外一只手悄悄的拉上缰绳。 李进欲要开口回答,眼前却是一花,耳边传来衣袂风飘的声音,车前的灰衣男子已是不见踪影。正疑惑间,听得身后传来那名男子的声音:“你可以回去了。” 李进心中大骇,这人是何时到自己身后的?自己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一听到男子说自己可以走了,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连忙挥舞马鞭,向苏州疾驰而去。 灰衣男子嗅嗅自己手上的血迹,抬起头,望向前方,笑道:“果然是去那里。故人重逢之日,真是让人期待,九宫……”他那古铜色的脸庞看起来格外坚毅,而右脸上的一道剑伤,在冬日的照耀下,也显得刺眼起来。 楼云渊见两人面容肃穆,禁不住问道:“秦王府天旋?此人是谁?” 九宫老人轻叹一声,说道:“天旋是秦王府七星之一,七星平时很少出动,多是留守府内,故而江湖上知道的人甚少。这一任的天旋,叫做孙崇。也就是那位打伤你的人。” 屋外的齐庐说道:“此番他出府,想来身上应该有很重要的任务,恐怕秦王府是在打那东西的主意。” 一旁的九宫老人沉默不语,只听得齐庐继续说道:“楼兄弟方才说在明镜湖旁感觉到湖底有异兽?” 楼云渊点点头,说道:“当时我延伸五感,看到了那似蛇而有足的异兽,现在想来,倒是像及古籍中提到的蛟,可那异兽生着一双金黄色的眼瞳,也极不寻常。” 齐庐闻言,摇头笑道:“你看到的,的确是一只蛟。” 楼云渊全身剧震,满是怀疑的问道:“烟雨庄竟有蛟龙伏于湖底!?” 这时九宫老人开口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烟雨庄虽是狭小,然而却不妨碍其成为化龙之地。” 楼云渊转头看向九宫老人,见两人神色如常,不禁摇头道:“两位前辈早就知道此事?” 九宫老人知其话中含义,答道:“世人言蛟为恶灵,伤人祸国,为不祥之兆。可老夫隐居此处已二十余年,那湖中蛟龙未曾有过伤人之举,只是安静的潜伏于水底某处,如果不是有人前去招惹,定然不会暴起伤人。” 齐庐点头称是,说道:“想来湖中蕴有天材地宝,才有蛟龙长居于此。不过齐某眼拙,未能识得异宝。那秦王府的天旋赶来烟雨庄,我想大概也有此事有关。” 楼云渊眉头微皱,问道:“莫非天旋是来取宝的?” 齐庐摇头道:“你这却是小瞧了秦王府,若是来取宝,何须出动天旋?依我看来,他们恐怕是想要水中的那只蛟龙……” 楼云渊怔住,惊道:“世间真有人会擒龙之术?”虽然蛟尚未算得为龙,但依古籍记载,蛟有化龙的潜力,这对世人来说,蛟与龙已相差无多。加之世人皆未见过神龙出世,可有许多人目睹过蛟的存在,传到后世,这两种生物就渐渐的合称在一起了。 齐庐冷哼一声,道:“是否有人会擒龙之术我并不知道,可楼兄弟你刚才说那蛟已修成金黄色瞳孔,单这一点,就足够请来七星中的任何一人。” 九宫老人见楼云渊一脸迷惑的样子,叹道:“齐庐曾对我说,若是蛟修成金黄色眼瞳,那已是接近化龙之日。” 一旁的齐庐拍拍楼云渊的肩膀,安慰道:“不过那天旋如若对其出手,九宫道长是定然会阻止他的。” 楼云渊看向九宫老人,面上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九宫老人干咳两声,只听得齐庐说道:“说出来楼兄弟可能不信。那湖底蛟龙,却是当年九宫道人发善心救下的小家伙……”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钓蛟 上 北风呼啸,凤承平与东方凌少站在平静的湖边,火红的枫树映照着两人的脸庞,片片枫叶落在他们脚下,轻轻踩上去,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站定,望向那暗蓝色的湖心,越往下看,湖水颜色越是阴暗,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对方眼神中的不安之色。 东方凌少说道:“承平你伤势未愈,不妨先在岸上等我,待我下去探探究竟,再作打算。” 凤承平点点头,拍拍东方凌少的肩膀:“一切小心,我可不想替人收拾烂摊子。” 东方凌少闻言一笑,说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抓紧时间,我先下去看看,你在岸上注意湖面有没有什么异常。拜托了。”说道这里,东方凌少似是想起什么,他从腰间解下那枚鱼形玉佩,递到凤承平面前,低声道:“劳烦承平帮我保管此物,我担心下水后稍有不慎,将此物遗失。” 凤承平将鱼形玉佩收好,调笑道:“这莫不是什么宝贝?惹得东方家的二少爷如此看重?就不怕我拿了这东西就跑掉?” 东方凌少摇头解释道:“这玉佩在别人看来与普通货色并无二异,但对我却有莫大的意义……”说道这里,却又止住话头,只是目光炯炯的看向凤承平。 凤承平拍拍胸脯,大声说道:“二少爷您尽管去,这东西我一定会帮你保管好的。” 东方凌少点点头,脱下外衫,露出贴身劲装,踏足在湖水之上,向湖中奔去…… 凤承平见东方凌少露出这一手功夫,不禁赞道:“好内力,居然已经能够踏波而行,不愧是君子堂高足!”见东方凌少的身形渐行渐远,凤承平低下头,掏出怀中的鱼形玉佩,细细摩挲着上面的雕纹,待得他感觉到鱼儿尾部有一处明显的上扬痕迹后,嘴角不由得牵出一抹微笑,心中笑道:“果然是欢喜师姐自己亲手雕刻的东西。嘿,欢喜师姐,老是来找我这找酒喝,看来这次回去后我恐怕得偷偷摸摸向你讨一杯喜酒喝。不过你若是嫁到那东方家,想必这辈子都饮不完那些佳酿了。师姐啊师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好歹还是去尽心尽力的帮他。” 听得扑通一声,凤承平抬起头来,却见东方凌少已潜入湖中央,水面荡起的波纹向四周散去,渐渐又归于沉寂。北风席卷在身上,凤承平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再次将玉佩收好,轻轻呼出一口气,在眼前凝结成一团迷雾,雾气久久不肯散去,似是想要阻碍他的视线。凤承平自语道:“这天怎么突然冷起来了?”同时向前跨出一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探测着周围的情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之间,东方凌少已经潜入湖底快半刻钟了,但湖面依旧平静,似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凤承平都不由得怀疑刚才东方凌少跃入水中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可身旁那翠绿的外衫与胸前的那枚玉佩又在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都是极其真实的,凤承平心里面直犯嘀咕:“凌少怎么下去那么久还没动静?难道是这明镜湖太深,还是遇到什么麻烦?不过想来以他的武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凤承平不断的劝慰着自己,同时死死的盯着湖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波动。 凤承平孤独一人,站在岸上等待,这种无声的等待,像是毒药一般,在慢慢的侵蚀着凤承平的神经,已经过去一刻钟了,仍旧是没有任何反应,凤承平心下做好决定:“若是再无动静的话,自己也潜下去看看情况。” 岸边的枫叶不断飘落,在北风的吹舞下,点缀在湖水上,而几片枫叶,竟是在风中飘扬许久,待得风力未继时,终于缓缓落在那湖中心。而就在这时,那几片枫叶坠下的湖面,开始颤动起来,凤承平猛地抬起头,运极目力,向湖中央看去,只见一圈一圈小小的波纹向四面八方散去,平静的湖面开始泛起涟漪,而凤承平看到,湖中央的黑影范围似乎在慢慢扩大,不,不对,那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不断的扭动,欲要将那深层的湖水翻搅上来一般! 凤承平快速从行囊中取出暗器,紧紧扣在手中,同时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湖中央。一道人影破水而出,仗剑而立,脚尖轻轻在那红枫叶上一点,身形却是急速的向后退去。 凤承平正待出声呼喊,此时狂风大作,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破开水面,发出震天声响,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复又坠回湖中,激荡起的水雾将那黑影衬得更加神秘,而凤承平那异于常人的目力却是看清了那黑影,只见其通体呈黑色,身体覆盖满鳞片,闪耀着光泽,小半个身子露出在水面外,竟是约莫有三丈长,凤承平本以为这是一条巨蟒,可当他再细看时,却发现那“巨蟒”身侧居然长有两只兽爪,而那“巨蟒”此时也睁开了双眼,凤承平不由自主的向其双眼看去,只觉天地之间的空气,仿佛霎时凝结住了一般。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瞳…… 通体布满鳞片,其形如蛇,身前有爪,凤承平的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小时候娘亲给他讲的那些神话异事,那本是只会出现在故事中的东西啊! 此时自己虽然离那异兽还有近百丈远,可自己还是分明感觉到一股威压,凤承平喉头耸动,想要发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极其喑哑,尽管如此,他还是艰难的吐出了那一个字:“龙……” 东方凌少一个纵跃,躲开异兽的攻击,长剑向前刺出,那异兽却是伸出兽爪,只听得金玉声响,东方凌少只觉虎口发麻,惊声道:“好畜生!力气倒是不小。”语罢运气又是一击斩去,那异兽显得极其不耐烦,怒吼一声,只见一道黑影急速向东方凌少卷去,东方凌少未料得有如此变故,连忙变招,将手中长剑横于胸前,堪堪挡住这迅猛一击,同时借助这番力道,飞速的向后退去。 而那异兽见东方凌少远退,竟是不作追击,再度潜入湖中。 东方凌少回到岸边,却见凤承平犹自痴痴的看着那异兽消失的地方,不禁为之哑然,他轻叹一声,说道:“也难怪,任是谁看到恐怕也会吃惊不已。”语罢坐在一旁,开始运气排除体内的寒气。 凤承平见那异兽消失在湖中,长长的呼出口气,向一旁的东方凌少歉然道:“对不起,刚才没帮上你的忙。” 东方凌少的眉目凝结出一层冰霜,劲装上不断有雾气渗出,过得约莫半响,他站起身来,拍拍凤承平的肩,说道:“不必自责,我也是未曾料到这湖底居然还有这种东西。不过,有一个好消息,九霄铁精的确是在这湖中央,只是刚才我几次试图靠近,都被它给拦住……” 凤承平摇摇头,置若罔闻,只是说道:“小时候,我曾听娘说起过,一个人若是能遇见真龙,那么真龙身上的龙气会有部分转移到他身上,而那个人心中最为念想之事,将会实现。” 东方凌少闻言愣住,不知凤承平此言是何意,心下嘀咕道:“世人说巴人敬鬼,蜀人信仙,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凭空之谈。”他随着凤承平的话问道:“那不知承平你心中最为念想的事是什么?” 凤承平垂下头,脸上闪过一抹憧憬之色,轻声念叨道:“我想……想和爹娘见一面,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东方凌少感觉出其言语中的诚挚之情,心中不由得暗叹道:“看来他与自己的爹娘分开已经很久了。”他走上前,拍拍楼云渊的后背,说道:“云渊,虽然很打击人,不过我得说,刚才那只异兽,并不是龙。” “不是龙?”凤承平转过头来,看着东方凌少。只听他解释道:“这是一只蛟,有鳞而无角,爪为四数。所谓的龙,是否存在于世还有待商榷……” 凤承平脸上的神色顿时黯淡下去,东方凌少看在眼里,说道:“不过我想那蛟眼瞳已呈金色,看来修行已久,说不定以后便会化龙而去。承平你现在见过这灵物,心中最为念想的事,想来一定会实现的。” 凤承平知道东方凌少见多识广,对这些古籍的了解远超于自己,听得他如此说,也知道其是在安慰自己,抬起头,说道:“谢谢,二少爷。”随即打起精神,看向湖中央,笑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九霄铁精,既然已经知道它的下落,那么先商议如何将其拿到手。” 东方凌少点点头,见凤承平恢复状态,心下稍安,说道:“刚才我与那水中蛟相遇,它并未主动攻击我,只是将我拒在九霄铁精之外,直到我拔剑相向,剑气激荡,它才怒而攻之。它的行动并不是很快,可力道奇大,身体上的鳞片也极为坚实,想来应该是它常年守在九霄铁精的铁母旁,与那天材地宝一齐吸收天地灵气,这才孕育出一身铜筋铁骨。” 凤承平听完东方凌少的诉说,略一思考,心中已有了计较,他转头,向一旁的东方凌少极其郑重的说道:“这一次,我下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钓蛟 下 东方凌少见凤承平眼神坚定,知道他已打定主意。但还是禁不住问道:“刚才我说的那些难道你没听到?就这样下去,你难道有什么依仗?” 凤承平摇摇头,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扭动上面的机关,只听得轻微的嗡动声,铁盒已被打开,凤承平将东方凌少交与他的那枚鱼形玉佩放进去,随即再将铁盒扣上,放在岸边,用枫叶掩埋起来,说道:“我知道你想劝我,刚才我也看到了,水中那只灵蛟全身宛如铁精般坚硬,他身上的那几道浅痕是你手中长剑留下的吧……” 东方凌少看着手中璧玉铸成的长剑,叹道:“我的执灵虽然谈不上削金断玉,但是锋利程度也远非一般兵刃可比,当时在水下时,我不敢与它近身缠斗,只得施展剑气,可也只是在它的身上留下纤纤的一道白痕。” 凤承平看向那湖中央,整整手腕,笑道:“我们此次来此,只是为了取那九霄铁精,而并不是要与那灵蛟相斗。” 东方凌少点点头,脸上的担忧稍稍褪去几分,冷风袭来,尚未烘干的衣衫贴在身上,浑身不由得颤抖了下,他环视四周,并未发现有人被刚才明镜湖的异动惊动,长呼一口气,说道:“的确如此,可湖中灵蛟守在九霄铁精旁,我们两人恐怕很难将其顺利拿走。” “那九霄铁精有多大,你一个人能够将它切割下来顺利带走吗?”凤承平反问道,同时静静等待着东方凌少的回答,他此时身上携带有秋水,按照唐巽鹤的说法,自然是能够顺利取走九霄铁精。他知道东方凌少既然能够寻到这里,必然有带走九霄铁精的方法,令他好奇的是,这东方世家的二少爷,到底有什么方法? 东方凌少稍有迟疑,随即缓缓从腰间取出一根透明纤细的丝线,说道:“虽然我刚才只是匆匆瞧了一眼,不过能保证的是,只要给我十息的时间,我能够将湖底的九霄铁精带走。” 凤承平走上前走,伸手拿捏住那根细丝,同时右手拇指与食指下意识的在丝线上摩挲,只觉手指似乎被千万把极其细小的刀刺破一般,丝丝鲜血从上面溢出,凤承平猛然一怔,将手缩回,抹去上面的血迹,他抬头看向东方凌少,叹道:“名门大家就是不一样,这可是早已被世人认为绝迹江湖的千蛛血丝?用这东西来取走九霄铁精,东方世家果然有一手。” 东方凌少复又将丝线缠回腰间,语道:“承平好眼力,正是此物。只是这千蛛血丝,我只敢用来针对死物,像湖底的那只灵蛟,我虽然对千蛛血丝尚有几成把握,可惜这东西太过于珍贵,整个东方世家也只有我手上这一条,若是稍有不慎,被它破去,那我就很难向家中交待了。” 凤承平微微一笑,说道:“你只要能够在短时间内将九霄铁精拿下,那我们成功的机会就很大了。”语罢他从行囊中拿出数十枚银针和一个小小的机关匣,针尖极细,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夺人心魄的光彩,凤承平将细针装进机关匣中,调试一番过后,向一旁尚处于愣神中的东方凌少解释道:“这种机栝性暗器,是靠里面的机关来提供强大的力量,对使用者的内力没有太高的要求,可是这东西制造甚费心力钱财,我也只带来了这一个……” 东方凌少苦笑道:“你还真是……这么的出人意料啊。” 凤承平装作没听到,只是自顾自的说道:“灵蛟的身体极其坚硬,恐怕堪比一品通幽高手的护体罡气,不过既然你的执灵能够伤到它,我想这东西应该能够破开它的鳞甲。”须知东方凌少刚才是在水中施展剑气,实力大打折扣,然而还是能够留下两道痕迹,自己的暗器在水中收到的阻力本就不大,加之又有机关匣的助力,倘若自己能够把握好时机和距离,想来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凤承平拿出一团白色的物事,随即双手往两边一拉,整个白团在凤承平的拉扯中变细变长,凤承平动作越来越快,手中的白团在他的手下渐渐的变成一条长线,凤承平将长线的一头交于东方凌少手上,说道:“这根线用来连系你我,我会用它来发信号,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潜入水中,什么时候应该离开。”边说边将另一头系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 东方凌少明白凤承平的意思,将手中长线系在自己的剑柄之上,执灵舞动之下,东方凌少感觉到长线传过去一阵阵波动,说道:“想不到你的精巧玩意儿还挺多。” 凤承平走上前,拍拍东方凌少的肩膀,笑道:“现在要麻烦二少爷送我一程了。” 东方凌少点点头,握住凤承平的左手,凤承平只觉一股柔和的内劲传来,包裹着他的身体,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一旁的东方凌少见他已然被自己的内劲裹住,当下向前一跃,足尖轻点在水面上,带着凤承平向前奔去。 两人临近湖中心,凤承平向一旁的东方凌少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松开手,凤承平一个鱼跃,猛地扎进湖中。 刚潜入湖中,冰冷的湖水就将凤承平冻得一哆嗦,凤承平稍运内力,向右臂上的秋水灌注进去,只觉一股热力从手臂上传来,整个身体也暖和不少,他看向湖底,那只灵蛟盘旋在一处,此时正在那里悠闲的闭目养神。凤承平并没有急着靠近,只是在一旁打量着这只异兽。 这只灵蛟约莫有七八丈长,静静的卧在水底,一动不动,像是古老的雕塑一般,守候着天地的馈赠,而让凤承平感到惊讶的是,刚才在水面上,这只灵蛟通体呈黑色,可是此时他再看去,那黑色的鳞甲,隐隐透出深蓝色的光泽,凤承平不敢大意,紧紧握住左手的长线,同时缓缓向那灵蛟靠近着。在它身后,凤承平已经清楚的看见有一块突出的黑色“石头”,看上去与周遭的水底岩石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当凤承平将右臂上的秋水对准那块“石头”上,秋水传来一阵颤动,仿佛随时都欲脱手而去一般,凤承平明白,那东西便是自己要找的九霄铁精了,可看上去竟是这么的不起眼…… 凤承平离那灵蛟还有数十丈距离时,它慢慢睁开双眼,金黄色的眼瞳牢牢锁定了不远处的凤承平,一串串气泡从水底冒出,灵蛟昂起头,向前探去,蛟尾不断的挥动,拍打湖底,像是在警告入侵者一般,凤承平不予理会,运足内力,加速向那灵蛟游去。 灵蛟似是被凤承平这般举动激怒,蛟身猛地一展,凤承平只觉周围的压力竟是莫名的变大,那灵蛟一个腾跃,就向凤承平扑来,凤承平止住冲势,看着那灵蛟向自己游来,心下笑道:“来得好。”从怀中拿出机关匣,同时向湖边游去。 凤承平转身看去,只见那灵蛟并没有急着追来,而是不时的回头看向那九霄铁精的所在,凤承平见状,知晓这灵物生性谨慎,他握住机关匣,对着那灵蛟,细针悄然急速射出,只带起阵阵水纹,只听得一声轻微声响,那灵蛟猛然一震,数十根细针竟有半数都射进他的鳞甲之中,那灵蛟望向凤承平,金色的眼瞳渐渐变得凶狠起来,凤承平不再多做停留,向湖边游去。 灵蛟见凤承平逃离的方向,当下展开蛟身,向凤承平快速游去,凤承平感觉身后的气息流动,知道灵蛟已被自己激怒,正在远离它所守护的地方,同时自己右臂秋水的颤动,告诉着他此时与那九霄铁精的大致距离。凤承平开始估算起来……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 自己此时离九霄铁精的位置越来越远,而身后的威胁感却越来越强,凤承平从怀中取出细针,再次装在机关匣内,心下暗自计较道:“这是最后一份了……”同是左手呈圆环状旋转起来,向某个方向一扯…… 凤承平转头望向远方,只见一个人影潜入水中,正是东方凌少,而那灵蛟也感觉到有人潜入,追击的速度顿时放慢下来,此时它与凤承平的距离已不足两丈,再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追上这名挑衅者,将其绞死在湖底。可此时,这只灵蛟犹豫了一下,竟是想要转身回游。 凤承平哪里会给它机会,机关匣向其头部射出一连发银针,同时自己飞速向那灵蛟游去,那灵蛟转过头来,感到头部一阵刺痛,护体气劲已被那暗器给破开,见凤承平向自己撞来,当下毫不犹豫,张开血盆大口向那个弱小的人影吞去。 凤承平拉扯左手长线,长线猛地绷直,自己也被一股大力拉起三尺高,正好与那灵蛟金黄色的双瞳相对,他伸出手,向那灵蛟的双眼击去…… 右手刚一触碰到那灵蛟,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将自己远远的震开,体内气息奔腾翻涌,鲜血从嘴角溢出,可凤承平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笑容:“且先让你暂时看不见……” 只见那灵蛟开始翻滚起来,一双眼瞳黯淡不少。凤承平看向东方凌少,只见他已抵达那九霄铁精所在,此时正用手中的千蛛血丝割裂着四周的岩石。 岂料那灵蛟似是感觉到了远处东方凌少的行动,虽为凤承平所伤,当下也是顾不得许多,转身游去,速度比最开始还要快上不少。 凤承平见状,心下一凛:“果然是最坏的情况呐。”他悄无声息的拿出右臂机关上的秋水,猛然贯注内力进去,秋水竟是散发出妖异的血光,凤承平见状,也是微微错愕,不过感觉到手中短刀的气息,也就放下心来。 那灵蛟也是一滞,随即转过身来,气机锁定在了凤承平的右手上,凤承平微微一笑:“两块九霄铁精,我看你如何选?” 正在这时,一根极长的银色丝线出现在凤承平眼前,夹带着一股巨大的气劲向他袭来,“这是?!”凤承平连忙闪身躲开,眼前的情景却是让他怔住。 这应是一根钓猎用的长线。 而此时,这根长线携带着翻江倒海的气势,向那灵蛟缠去。 操线之人,竟是欲钓起这一只灵蛟!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天旋 上 第九章天旋 长线出现在湖中,凤承平只觉整个明镜湖的湖水都开始翻涌起来,他已被这股力量震荡开来,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银色丝线飞速袭向灵蛟。 凤承平将秋水收回右臂的机关匣中,那灵蛟显然感觉到了银色丝线传来的威胁,顿时一个转身,向一旁快速游去,避开了丝线的缠绕。而这么一滞,也给远处的东方凌少赢得不少时间,东方凌少已然将九霄铁精采下,同时用手上的千蛛血丝将其裹住,随即缠在自己腰间,奋力向湖面游去。 凤承平见东方凌少已经得手,当下也不再停留,运气向上游去,就在此时,凤承平看见那只灵蛟似乎已被那丝线缠住,整个蛟身开始不断的翻滚起来,却始终摆脱不了鱼线的缠绕,凤承平暗暗咋舌,操线之人不仅内力超群,对气劲的掌控更是妙到毫巅,不然如何能够凭借一根鱼线将这灵物困住?不过凤承平刚才被这根丝线的劲道震开时,隐隐感到到了丝线的不凡之处,这绝对不会是凡物,否则连东方凌少的执灵都无法破体的灵蛟,怎么会连这根丝线都无法弄断? 两人游到湖面上,对视一眼,同时施展轻功,向约定好的湖畔奔去,凤承平率先抵达湖岸,他转头向明镜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却是将凤承平给吓了一跳。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手执一柄金色鱼竿,立足于湖面之上,男子衣着朴素,面容沉静如水,他手中的鱼竿已经弯如半月,然而在他的手中,仿佛永远不会折断一般,那条银色丝线绷得笔直,丝线上传来的阵阵波动让凤承平感到心惊肉跳,凤承平睁大双眼注视着男子的动作,他此时尚且只用一只手操控着鱼竿,另一只手则反手握住自己背后的修长兵器,只是那兵器被灰布团团裹住,无法辨认出到底是何物。 这时,东方凌少也已经赶到,他取下千蛛血丝,双手微颤,心中的激动难以言明,手中沉重的九霄铁精告诉他此番之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东方世家,那一柄神兵的材料,总算有了着落,他看向凤承平,准备商讨如何分割这炼器瑰宝,却见凤承平此时正目不转睛的望向那明镜湖。 东方凌少刚才在湖底也已感觉到波动,只是当时全心全意的在采集九霄铁精,采集成功后,他奔向岸边,也注意到有名男子立于湖面垂钓,可那名男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宝物已经到手,东方凌少不愿节外生枝,只想快速抵达相约处,这时尘埃落定,他这才顺着凤承平的目光看去。 “这……”东方凌少见到如此奇景,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灰衣男子哪里是在钓鱼,分明是意欲收蛟啊! 凤承平运极目力,只见水中灵蛟已被丝线缠住,此时正向湖底游去,昂头扬尾,奋力疾游,想要摆脱丝线,而那丝线就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跟随着灵蛟,灵蛟猛然转动身体,波涛翻涌,激起的白浪像山岳一般,整个湖水也为之震荡,发出的声响如同鬼神的悲鸣,声威骇人,震慑千里。可无论它如何动作,那名男子始终操纵着丝线,紧紧缠住灵蛟。 一旁的东方凌少惊叹道:“我原本以为,任公子钓鱼之说,只是昔时庄周外物杂言,不足为信,全当作求道寓言,未曾料到,世间竟真有人效仿其事!” 凤承平微微颔首,虽然他书读的不多,不过庄周的《南华经》倒是时常听娘亲说起,而这篇《外物》中的任公子钓鱼,便是娘亲给自己讲过的故事之一。 相传任公子作巨钩,以数十头肥牛作为鱼饵,将鱼钩投入东海,独坐会稽山上,等待大鱼上钩。一年过去,未有收获,直到后来,终于有一条大鱼咬钩,被任公子钓了上来…… 凤承平问道:“凌少,这人是谁?” 东方凌少摇摇头,答道:“我并不识得此人,按理来说,以他的武功,早已应名动江湖才对……” 凤承平闻言,眉头一皱,低语道:“连你都不认得,那应该是在江湖上没有多少名气。可我看他的出手,决然已经超过江湖上大多数一品高手,单是那份磅礴的内力与那对内劲的掌控,我便是练一辈子也赶不上。” 东方凌少观察着灰衣男子的动作,赞道:“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端的是高手风范。可为何江湖上从来没听过这一号人?许多人一生练武,无非就是搏一个声名,这人武功已练至如此程度,而声名不显。难道……” 凤承平看向东方凌少,问道:“难道什么?” 东方凌少沉吟半响,随后说道:“刚才我身携九霄铁精经过,而他连正眼都没瞧过我,可见他对灵蛟的重视程度远甚于九霄铁精,他既然知道这里潜有灵蛟,那么在他背后应该有个极大的情报组织,另外灵蛟虽比不得传说中的龙,可它依旧是天物,凡人想要染指的话,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凤承平点点头,附和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来自于某个庞大的组织。” 东方凌少迟疑许久,怔怔的看着那在惊涛骇浪中犹稳稳站立的灰衣男子,终是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今日你我有幸见到了秦王府的七星之一……” 凤承平听得东方凌少这句话,猛然惊醒,极力抑制住打颤的身体,低声问道:“一府镇江湖,七星定乾坤。这人就是那神秘的秦王府七星之一吗?” 东方凌少点点头,回答道:“恐怕也只有他们才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来。那只灵蛟,看来危险了。” 凤承平看向湖中,灵蛟犹在翻腾挣扎,可力度比刚才已经弱了不少,不过眼瞳中那股金色却越发的浓重起来。凤承平与灵蛟遥遥相望,只觉它的眼神中透出一股不甘与愤恨,然而让凤承平感到意外的是,它没有从灵蛟的眼神中看到任何的放弃之意。 须知在唐门时,凤承平常与楚楚在一起玩耍交流,对于动物,他能够从眼神中看出许多东西来,这也是为何他能够顺利的和楚楚进行眼神与言语上的交流。当年唐巽鹤看见凤承平和楚楚一人一兽在那里交流着,就感到十分诧异,问明情况后,让凤承平当下演示一番是如何“看懂”楚楚的眼神与动作,观看过后只是说了一句:“看来你小子在这方面比你练武要强不少呐。”这番评价倒是让凤承平很是受用。 那只灵蛟望向凤承平这边,眼神中透出一股蔑视,显然是将凤承平当作那灰衣男子的同伙,凤承平心中感到愧疚,自己刚才在那灵蛟上涂抹的药物并不是毒药,只是在水中经过碾磨后能够散发出大量热量,虽然那灵蛟全身宛若铜筋铁骨,可毕竟眼部是全身薄弱的地方,凤承平抓住这一点,看准时机,将药粉抹在灵蛟眼前,才让它暂时失明,辨不清方向,同时自己拿出秋水,秋水本来就是九霄铁精铸成,在凤承平贯注内力下,使其产生与九霄铁精类似的质感,让灵蛟生出感应,从而为东方凌少争取到时间。 可是让凤承平没有想到的是,那条丝线,就在此时袭来,将灵蛟困住……虽然凤承平也知道,以那人的武功,独自想要困住灵蛟也并非难事,可此时他只是感到心中不安,右臂的秋水又开始变得灼热起来,疼痛感霎时袭上心头,他看向那执竿的灰衣男子,只见他神色平静,手中的动作有条不紊,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凤承平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随即转过头,眼神坚定的看向东方凌少,说道:“二少爷,你且先走,待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用记号联络。” 东方凌少一怔,满脸不解的看着凤承平,问道:“承平你这话是何意?你我不一起离去?何况那灰衣人若是收拾掉这只灵蛟后,万一抢夺九霄铁精又怎么办?此时趁他与那灵蛟缠斗,我们正好快速离去,谅他也无法追上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后,凤承平只是微微一笑,他拍拍东方凌少的肩膀,说道:“所以我要你先走,保全九霄铁精,不为他人所夺,我相信你的能力。只不过现在……”他转身望向那翻腾不已的湖水,笑道:“我实在很想去领教领教七星翻江倒海的手段!” 东方凌少一把抓住凤承平,却只是扯住了他的衣袖,东方凌少拔出执灵,猛运真气,一个闪身腾跃在凤承平面前,怒道:“承平,你疯了?!” 凤承平看着水中的灵蛟,眉头一皱,说道:“凌少,请相信我,我心中有分寸。你先走。”同时右手开始猛烈的颤抖起来。 东方凌少见其目光坚定,知晓已无法劝阻,只得说道:“好,一切小心。”凤承平从怀中摸出机关铁盒,扔给东方凌少,说道:“那枚玉佩我已放在里面。” 东方凌少接过铁盒,看着凤承平一个猛扎跃入湖中,不禁轻叹一声,转身欲要离开。 “留步。”一个声音响起,东方凌少猛然抬头,只见一名白发男子不知何时已然站在自己身前十丈处,而自己刚才竟然丝毫没有发觉! 东方凌少直视着来者,冷笑道:“原来是极乐谷佛使雾狐,不知有何贵干。” 雾狐向前跨出一步,右手放在腰间的千忆上,一字一句的说道:“九霄铁精……”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天旋 下 东方凌少微微错愕,他是如何知道九霄铁精的所在?凌少紧了紧腰上的千蛛血丝,执灵横于两人间,断然拒绝道:“此物我不可能交出来。” 雾狐闭上双眼,叹息道:“自招烦恼。”腰间的千忆骤然飞出,径直击向东方凌少。东方凌少横剑格挡,堪堪止住千忆的去势,借着飞剑的冲击力,提气轻身,闪向一旁。 可尚未落地,只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东方凌少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刺,攻敌必救,同时左脚将千忆重重踢开,这才接住雾狐的起手式。 “一年未见,你的剑又快了不少。”东方凌少沉声道,同时自己心中也明白,与极乐谷佛使的这一战是无可避免的了。若是平时,他尚有五成把握可以从其剑下顺利逃脱,可此时身负九霄铁精,铁精的重量使得东方凌少的速度变缓不少,眼下想要在雾狐的双剑下逃脱,难度实在太大。 东方凌少话音刚落,雾狐手执千忆,再度奔袭上来,只见一道道残影留下,让人无法分辨出真身何在,东方凌少不予理会,只是感觉那股杀气的远近,待感觉到杀气袭身时,东方凌少猛然大喝,一股劲气从体内喷薄而出,只听得金玉交接的声音,执灵与千忆已碰撞在一起,剑身交错,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执灵剑柄一转,竟是硬生生将雾狐迫开去。 “他的内力……难道来这里之前他就受了内伤?”东方凌少感觉到千忆传过来的内劲,心生疑惑,不过丝毫不敢看轻对方,“极乐谷的人向来狡诈,万不可掉以轻心。”东方凌少在心底提醒自己,同时凝神静心,观察着雾狐的气机流动,这时,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查探潜入湖中的凤承平了。 明镜湖中—— 凤承平扎入水中,快速的向灵蛟游去,可湖水在灰衣男子的扰动下,就像在湖中迸发出风暴一般,狂涛惊浪不断的向凤承平袭来,阻止他向灵蛟游去,而此时灵蛟的挣扎幅度已经越来越小,但凤承平明显看到灰衣男子的丝线迟迟不能将灵蛟完全裹住,这说明灵蛟尚未完全陷入灰衣男子的掌控之中,可谁也不知道它还能支撑多久,凤承平只得竭尽自己的全力,奋力向前游去。 灰衣男子也注意到了水下的凤承平,他微微皱起眉头:“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语罢右脚抬起,向湖面轻轻一点,数道水柱刹那间形成,竟是同时向凤承平所在的地方涌去。 凤承平只觉数股极强的水压向自己逼近,看到水中奔腾的水柱,凤承平心下了然,骂道:“,是警告我吗?嘿,告诉你,小爷我,最受不得威胁了!”凤承平暗自聚气,同时抽出右臂机关匣中的秋水,对准汹涌奔来的水柱,当下就是一劈!锐利的刀气从秋水中冲出,撞上那迎面而来的水柱,只听得一声巨响,水柱霎时间溃散,而凤承平受劲气反冲,差点被冲回岸边,他稳住身形,压住体内奔腾不息的血气,嘴角勾勒出一个笑容:“这就是七星的程度吗?妈的,今天我还就真栽进去了。” 右手握紧秋水,凤承平继续向灵蛟游去。灰衣男子见凤承平并未被水柱击退,脸上不由得露出惊诧之色,随即释然:“果然敢来这里打主意的,都做了不少准备啊。”他看向远处的灵蛟,脸上终是有了一丝笑意:“畜生,今日你逃不掉的……” 凤承平遭受过几波水柱的袭击后,竟是再无阻碍,此时他内力消耗已过半,见灰衣男子不再阻拦自己,心中料想到恐怕此时已到了紧要关头,那人才无暇顾及自己。凤承平已顾不得许多,自己与那灵蛟的距离只有不足二十丈了,他看见灵蛟的眼神中的金黄色越来越盛,当下憋足一口气,奋力向它游去,同时悄悄取出几个匣子,向灰衣男子站立的地方看了看,随即将其扔向水底。 灰衣男子望向远方,不知何时,坚毅的面庞竟是染上一丝落寞,右脸的剑痕又在发热,已经是时候做最后的收尾了,可那个人,为何还没有现身?莫非,现在的他,已经连七十二地煞都已经斗不过了吗?灰衣男子不由得嗤笑一声,莫名的说了一句:“你终究,也是会老的啊。” 同时,手上的钓竿猛地一紧,一股磅礴的气劲传出,丝线开始疯狂的收缩起来,灰衣男子面带怜悯的看着水中那只已经放弃挣扎的灵蛟,此时它的双瞳已经没有了光彩,刚才那股金黄色的光芒正在迅速褪去,它慢慢的阖上双眼,似乎认定了这个结局。灰衣男子见状,不由得低声叹道:“吸收了这么多的气运,也许你真能化龙,可惜……”灰衣男子似乎已经听到丝线缠绕在灵蛟那铜筋铁骨般的身躯上,发出嗞嗞作响的声音。 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眼前,他看见刚才的那个年轻人正在游向灵蛟,两者间的距离已不足三丈,灰衣男子摇摇头,低声道:“看来也是个痴人,受了这畜生的灵气蛊惑,竟然连命都不要了,玄绝丝制成的鱼线,可是你能破的吗?” 凤承平看着鱼线渐渐收紧,知道灰衣男子即将起竿,而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无可挽回了,他看向灰衣男子,只见他的双手依旧沉稳,而双脚此时牢牢固定在水面之上,他要借这一湖之力,将整只灵蛟纳入掌中。 就是现在!凤承平眼中寒光闪过,站在水面上的男子只觉脚下寒气逼人,他知晓那小子在水中给自己设下暗器,此时正飞速袭来,当下冷哼一声,气劲向下发出,与飞来之物相撞,那球状暗器登时四散开来,男子面色一变,暗叫不好,听得一声巨响,整个湖水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数十枚锐利的飞刀向灰袍男子射来,已然封死他四周的所有退路,男子冷哼一声,全身气劲猛然外泄,形成一层护体罡气,将飞射而来的暗器一一拦下,他看向凤承平,此时眼中已经没有了小觑之意。 有意思,此番烟雨庄之行居然让我遇到两个有意思的人,他偏头看向湖岸的雾狐,又看向湖中的凤承平,心中暗道:“那极乐谷的弟子,天赋之高,世所罕见,能在我手中走过三十招全身而退,如此年轻还是头一个。至于这小子……是看出来我此时不能离开湖面,只能用内劲将他的暗器击碎,而他将防水火药藏在暗器中,在我击碎暗器的一瞬,火药爆炸,引起湖面波动,使我的内劲无法凝聚,同时用爆炸的余波牵引出其他暗器的机关,封阻我的退路……” 脑中的思绪飞快闪过,灰衣男子看着凤承平,此时他已来到灵蛟身旁,男子轻叹一声:“如果你的内力能够达到明心境界,恐怕今天得颇费一些手脚。不过就算这样,你又能做些什么呢?你的内力,是破不开玄绝丝的。” 刚才的那一番举动,已使缠绕好的丝线有了一些缝隙,灰衣男子的气息已经平稳下来,湖面也渐渐归于平静,手中的丝线继续收紧,此时的他已不愿拖延下去,以免节外生枝。 可就这此时—— 凤承平双目通红,秋水握在手中,右臂的鲜血不断渗出,灵蛟那渐渐阖上的双眼再次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死死的盯着身旁的凤承平。 “相信我吗?”凤承平无法开口说话,可他的眼神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灵蛟眼中的敌意正在缓缓褪去,凤承平从它的眼中读出一丝友善的态度,而眼瞳深处,凤承平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金黄色的眼瞳,此时如此的干净,一人一兽对视着,如同当年,在唐门的紫竹林,那一只满身是伤,笨拙不已的大猫熊,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少年,那憨憨的面容让少年停下脚步,在身旁中年男子的帮助下开始治疗起这只大猫熊,那名少年,依旧还记得它那时的眼神,那眼神中透露出的东西—— 叫做信任! 一如现在! 凤承平抬起手中秋水,因承受不住全身内力的右臂不断溢出鲜血,已染红他面前的湖水。凤承平咬牙忍住传来的剧痛,挥刀斩下! 顿时,一股狂暴的气息从秋水中迸发出来,刀气如虹,直向缠绕灵蛟的丝线斩去。 “什么!”灰衣男子面色大变,“他怎么可能……有如此强的劲气!”诧异之余,他也不断的催动内力,强化丝线的韧性,当他的内劲与刀气相撞时,灰衣男子全身一颤,竟是差点立足不稳,不过好在丝线并没有断裂开来…… 正当他略为放心时,凤承平再次举起手中的秋水,没有任何的迟疑,挥刀劈下! 凤承平整个人向后倒去,鲜血不断的从七窍中流出,脸上却是挂着一副笑容,他看向灵蛟,面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着两个字:“谢谢。” 谢谢你的信任,我做到了…… 丝线开始剧烈的颤抖,部分玄绝丝竟是出现了裂痕…… “你找死!”灰衣男子此时已经起了杀心,左掌聚集功力,猛然向水底的凤承平拍去,凤承平看向那排山倒海的气劲,脸上的笑容犹未褪去,整个人却是出奇的平静:“嘿,躲不过了啊。”手中紧紧攥住一只小小的护身符,上面绣着一个极其娟秀的“凤”字,“师姐,对不起……” 凤承平闭上双眼,等待着承受那股巨力。可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剑鸣声。 一柄飞剑,从天而降,直直插在湖面上,整个明镜湖刹那间恢复了平静,而那股袭向凤承平的气劲,也消弭得无影无踪。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天旋孙崇,好久不见。”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剑影 上 第十章剑影 剑身直插在湖面上,释放出的威能让人感到心悸,唤作孙崇的灰衣男子此时已经无暇再管沉入水底的凤承平,他看向那面容苍老的剑客,不由得叹息道:“十年未见,你老了。” 那人站在湖面上,如履平地,听得孙崇如此说,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世间,又有什么人能抗拒衰老?孙崇,你习武多年,这番道理,至今未悟吗?” 孙崇冷笑一声,不答反问道:“若真是如此,为何九宫你要豢养灵蛟在此?” 来人正是九宫老人,只见他行至湖中央,立于剑旁,面露慈悲,犹如普渡众生的罗汉一般,九宫老人抬起眼皮,看向孙崇,摇头道:“孙崇,你错了。我从来都没有豢养过灵蛟,只是它的命运本就不应该被人掌控。” “我错了?”孙崇听九宫老人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九宫,错的是你们这些抱残守缺的人!” 九宫老人默然不语,暗自运气查探明镜湖的情况,却发现自己刚才那天外一剑虽然镇住了狂暴无比的湖水,但整个明镜湖的气机流动依旧掌控在天旋星孙崇的手上…… 孙崇见九宫老人这般模样,心里早已清楚九宫的行动,他神色冷漠,向九宫老人说道:“想必你也查探过了,我已经成功的将自己的气机与这明镜湖相连。换句话说,”孙崇顿了顿,双目炯然直视着九宫老人:“除非击败我,否则那只灵蛟依旧会被我的气劲侵袭至死……” 九宫老人见他神色坚定,面容肃穆,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终是轻叹一声:“这是靖王爷的意思?” 孙崇点点头:“擒拿灵蛟,是王爷的指令。”九宫老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孙崇,他已经明白孙崇的言下之意,王爷的指令,是擒拿灵蛟。而此番面对自己,则是他自己的意愿。 九宫老人左手向长剑一引,缓缓抽起长剑,使其离开水面,悬于半空中,丝丝水珠从剑身滑落,滴入湖心,孙崇全身微微一颤,只听得九宫老人说道:“请转告靖王爷,逆天而行,终究会饮恨收场。” 孙崇握紧右手鱼竿,冷笑一声,说道:“看来你们都认为自己更懂天意。勿作多言,动手吧!”话音刚落,孙崇右手猛然一震,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的从丝线上传出,与水中的气机流通相合,丝线翻搅水中白浪,掀起数十丈惊涛,向九宫老人袭来。 “凝!”九宫老人低声念道,只见惊涛骇浪在靠近他时,蓦然放慢速度,最后竟是在他身前坠落。然而孙崇此时从浪涛中冲出,鱼竿向前一点,直刺九宫老人的胸口,九宫老人伸出右掌,一股柔和的气劲从掌上发散而出,止住鱼竿的前刺劲道,同时向身侧一引,一股水柱霎时涌出,切断孙崇的退路,九宫老人依旧站在原地,右手却是变掌为拳,猛然向下一击,正好击在鱼竿上面…… 只听得一声钝响,鱼竿剧烈的晃动起来,然而并没有如同九宫意料中那样破碎开来,反而受到反震之力,一时气血翻涌,体内气机不定。孙崇的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此时的他也并不好受,可他早有准备,以有心算无心,刚才自己顺着九宫的引导来到他身旁,拼着挨上九宫那一拳,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此时趁九宫气机未继,孙崇强行压下体内奔腾的内息,左脚迅速向前跨出一步,左手化作掌刀,直直向九宫老人的肋下空门劈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孙崇现身到此刻仅仅是几息的时间,眼看这一掌刀即将劈到九宫老人的身上,孙崇已经能够预想到九宫老人遭受自己这全力一击后的情景…… 岂料九宫老人竟是右手暴涨,竟是丝毫不管那一击杀手,牢牢握住了鱼竿,而这时,孙崇的这一记掌刀也已经顺势劈下! 然而,并不是预想中的情景,孙崇只觉自己的手刀似乎劈到了一块铁板上,而那鱼竿上传来的迅猛气劲差点将他手中的鱼竿震脱手。孙崇见势不妙,身子一弓,借一劈之力猛然后退,待得他站定后,这才抬起头,看向九宫老人,脸上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从一开始,你就隐藏了内力?” 九宫老人轻声咳嗽,说道:“我已年近六旬,按理说,功力应不如当年,外加二十四地煞拦路,现在的我,内力应该大不如你。你可是如此想法?” 孙崇听得九宫老人识破自己心中所想,毫不掩饰,接过话头道:“可你毕竟是当年六圣之一……我唯一奇怪的是,在二十四名地煞的围堵下,你是如何保持着这般内力的?” 九宫老人轻叹一声,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重:“倘若我告诉你,我并没有遇到二十四名地煞的拦路,又当如何?” 孙崇全身猛然一震,九宫老人看在眼里,继续说道:“齐庐帮我缠住他们,所幸才能让老头子我赶到这里。” 孙崇看向九宫老人,随即望向天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果决,只听他喃喃道:“这便是……天意啊。”语罢将鱼竿向湖中一扔,那鱼竿如同千斤巨石般,轰然一声,沉到湖底。同时孙崇右手解开背后布条,露出了一截两尺长的握柄,右手将其牢牢握住,缓缓将其拔出,只听得一声锐利的声响,孙崇的手中已多了一柄七尺长刀。 孙崇双手握刀,目光似火,牢牢锁定住身前的九宫老人,一句久违的话语从他口中传出: “徒儿孙崇,第十七次向师尊问剑!” 楼云渊此时正向明镜湖奔来,他已经见识过齐庐的手段,面对传说中天外天七十二地煞中的二十四人,竟然仍能保持不败,其对招式的理解与运用,已然达到一个极高的境界,可楼云渊不敢多做停留,当时离开九宫老人的居所后,在齐庐的提议下,齐庐与九宫老人并行,吸引敌人的注意,而让楼云渊装作是普通江湖人,离开这里。两队人刚分开不久,齐庐那边就遭遇了地煞的围攻,只听齐庐大声喝到:“呵,从天外天派来二十四名地煞,可还真是看得起在下!” 楼云渊只见他人影上下翻飞,双拳迅猛如虎,将二十四名地煞的阵型打乱,使其不能结成阵法阻碍九宫老人离开,楼云渊策马前行,向九宫老人离开的方向看去,那正是自己前来时路过的明镜湖,心中计较道:“九宫道人如此看重我,这番他急忙赶向明镜湖,想来敌人甚强,我虽然武功不济,但是我若藏身一旁观看,也未尝寻不得机会帮助九宫道人。”楼云渊自觉自己书册已经送到,云泠交待自己的事情已经办好,当下再无诸多牵挂,径直策马向那明镜湖疾驰而去。 而待他尚行至半山腰时,就看见一柄飞剑从天而降,径直插入湖面,那奔腾不已的狂涛骇浪,登时平静下来,九宫老人一个闪身,便已稳稳踩在湖面之上,与那名灰衣男子相互对视。楼云渊见两人气机颇为磅礴,走的是相同的路子,不由得自语道:“六圣与七星……实力原来已经到达这种程度了?” 他见过云泠与那密宗三人的交手,虽只有一击是明心巅峰的实力,但楼云渊尚未过于惊讶,而此时见得两人对敌,竟是引起地象异动,这……真是人力能够达到的层次? 待得他听见那人说到灵蛟两字时,这才发现湖中某处有一只长达七八丈的异兽,有鳞无角,蛇身却有四足,想来这就是齐庐提到的那只蛟了,而此时灵蛟却躺在水底,一动不动,似是入定的老僧一般,生命气机大不如楼云渊当时查探湖底时所感受到的那样。 “咦,那是?”楼云渊看向灵蛟时,发现它身前的部分湖水已经被鲜血染得微红,刚开始楼云渊本以为那是灵蛟的精血,等他运极目力,细看之下,才发现鲜血竟是从一名少年身上流出,而这名少年此时已失去意识,向湖底沉去,只是右手仍紧紧的握住一把小刀…… 楼云渊不再多做停留,跳下马,运起轻身功法,向明镜湖奔去,可就在他离湖边尚有数十丈距离时,眼前出现的那抹紫影却是将他骇了一跳。 “雾狐?!”楼云渊一眼就认出了那抹紫影,而此时正在与雾狐交手的那人,更是让楼云渊感到惊讶,那身翠衫,那柄玉剑……无疑均是道出了他的身份:东方世家的二公子,萧别情的入室弟子——东方凌少! 此时东方凌少正在与雾狐苦苦缠斗着,紫影神出鬼没,一柄千忆更是毒辣迅敏,可东方凌少毕竟是东方世家的人,对兵刃极其敏感,加之其只守不攻,与这位邪道年轻一辈中的魁首对敌四十多招后,竟是仍未显现出败相。这时,他也发现了刚刚到来的楼云渊,一抹喜色浮现于脸庞。 楼云渊捕捉到雾狐挥剑时的破空声,眉头直皱,心道:“这极乐佛使似是在与凌少交手前就受了内伤,此时不仅内力有所欠缺,连出剑的速度也慢了几分……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出手,可惜没能将他擒住,不过他来这里又是为何?”楼云渊感念下,抽出长剑,克制住心中的恐惧,正准备上前与东方凌少并肩作战,却听得东方凌少大声说道: “云渊,去救水中的那位朋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剑影 下 东方凌少勉力挡住雾狐突袭而至的一道剑影,向不远处的楼云渊急声呼喊道。刚才凤承平潜入水中,在水底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并不知道。但耳边那灰衣男子震耳欲聋的怒喝声,已经告诉东方凌少凤承平的成果,可他为何此时还未游上岸来?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更是让东方凌少的心一紧,他与凤承平虽然是初识,但这几天的相处,让东方凌少觉得凤承平实在是一个可以极为可靠的人,况且在这次的采集中,若是没有凤承平的帮忙,能否夺取九霄铁精还是两说之事。 滴水之恩,皓月之德,泰山之行,君子常铭。 楼云渊当即点头应允,飞身赶到湖边,正欲跳入水中,眼角忽然一亮,楼云渊暗暗心惊,下意识挥剑格挡,“咚——”一道紫色的剑芒与剑身相撞,不对!撞上来的是一座巨石!是一座巨峰!楼云渊只觉剑身不断的悲鸣,手臂刺痛又发麻,而且一股极其阴寒的内劲从剑身上袭来,楼云渊猛然提气,体内气旋开始急速的旋转,一股灼热劲气传至双手,楼云渊暴喝一声,只见剑身上紫光一顿,霍地便被楼云渊震碎,同时他一个后撤退至一旁。 正被东方凌少缠斗的雾狐面露惊奇之色,心中暗道:“几日未见,他那奇怪的内劲似乎又有长进……”自己一剑刺出,剑上的玄阴气劲竟是被他那体内突然迸发出来的灼热气劲击溃。这名君子堂弟子的内力明显远逊于自己,然而却能够在极短的时间爆发出异于平常的气劲,雾狐轻笑一声,说道:“有趣……”同时右手向后一抖,手中千忆舞出一朵剑花,轻描淡写地化住东方凌少的剑势,拨开剑招,千忆在风中几个急转,一道紫芒穿过东方凌少的衣襟,迫使他不得不退后五步。 “云渊,快去,这里我帮你拦住。”东方凌少说道,就又迈步向前,与雾狐缠斗在一起,剑影交错,东方凌少全力格挡住雾狐的千忆,毫不敢大意,可是心中却还忌惮着他腰际尚未离身的无痕,心中压力如山,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雾狐无言,但是剑气却一道强过一道,逼得东方凌少狼狈不堪。 东方凌少向楼云渊使了一个眼色,同时迈步向前,与雾狐缠斗在一起,剑影交错,东方凌少一边格挡住雾狐的千忆,一边注意着他腰际尚未离身的无痕,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东方凌少手中执灵光彩大盛,一剑将雾狐逼退,怒道:“佛使与我交手,至今只用单剑,这是何意?” 雾狐面无表情,手执千忆,淡然答道:“我只要九霄铁精,并不想杀人。” 东方凌少压下心中火气,不怒反笑,手中的执灵竟是散发出柔熙的光芒,他昂首看向雾狐,说道:“这一招,请佛使指教了!”雾狐只觉对方的剑势在不断的攀升,眼前的东方凌少给人的感觉与之前判若两人,仿佛一头沉睡已久的巨龙,终于睁开了双眼。雾狐的嘴角终是露出一丝微笑,心中的战意也是节节攀升,大喝道:“来得好!” 楼云渊站在湖边,只见湖心上九宫老人与那灰衣男子遥遥对峙着,虽然湖上狂风大作,但是湖面却静若明镜,不起丝毫波纹,楼云渊一看便知,此时的比拼已经达到了最激烈的时刻,两人澎湃的内力尽皆传入湖中,此时这明镜湖应是暗流涌动,气机骇人,若是一个不小心,估计自己也要搭进去。但犹豫之意一闪而过,君子堂中君子风,楼云渊深受石砚冰影响,这点危险何值畏惧? 他感受着湖中气机的流动,选择了一处气机稍弱的地方,跃进湖中,尽量避开那些暗流,奋力向沉入湖底的那名年轻男子游去,四周的水压逐渐增大,楼云渊默默运气,体内的凤舞功诀流转起来,内息涌入胸膛,形成一个小小的气旋,抵抗着周遭异于平常的水压。 虽然水下昏暗,但在此时的楼云渊眼中如同在陆上一般,只是下游了数刻,楼云渊便远远看见昏迷的凤承平,只见眼前这名青年男子口鼻溢血,右手有多处细小的伤痕。整个手臂都已被鲜血染红,可依旧紧紧握住手中的那一柄小刀,左手也像是握住了什么物事,不肯松开。而且男子的面色极其苍白,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身体状况已是极差。 楼云渊靠过去,伸出手,搭在凤承平的心脉上,却感觉到强烈的搏动,心下一喜,暗自想到:“看来他只是失血过多昏厥过去,得先帮他止血,然后带他上岸。”同时逆行内功,将一股柔和的气劲传到凤承平体内。 楼云渊感觉到其身子正在渐渐变暖,当下连点凤承平身上几处大穴,拿出一个白玉瓷瓶,对准凤承平的嘴,灌入进去,凤承平那苍白渗人的脸庞渐渐恢复红润之色,楼云渊见药效已达,右手锁住凤承平的脖颈,以防其潜意识下的胡乱摆动,左手攀上凤承平的腰际,准备将他带起,可左手感觉到凤承平的腰间似是悬挂着一个小巧的兜囊…… “唐门弟子?”楼云渊心生疑惑,他已经感觉出凤承平腰间挂着的是唐门弟子独有的百巧囊,心下不禁疑惑道:“为何东方师兄会与唐门的人在一起?”随即摇摇头,眼下救人要紧,等自己将其带上岸,击退强敌后,再向师兄询问。 打定主意后,楼云渊将凤承平向上一抬,准备先向湖面游去,再做打算。却感觉身体猛地一沉,在楼云渊双手一提之下,凤承平只是缓缓挪动了下身体。“怎么回事?”楼云渊惊诧不已,“这人看上去算不得健壮,怎的如此之沉?” 楼云渊的注意力转移到凤承平右手握住的小刀上,他伸出手,尝试将凤承平右手抬起,竟是颇为费力,心下已经了然:“这人手中的刀好生奇怪,明明不盈一寸,居然这般沉重,看来必非凡物,难怪他握得这么紧。”楼云渊将凤承平整个身子放平,体内气旋逆向旋转,生出一股内劲,将凤承平手中秋水裹住,随后双腿向水下一蹬,极其费力的向上游去。 “糟糕,若是不弃刀的话,凭我的内力,很难带他到岸边……”楼云渊不禁暗暗叹气,正当此时,忽的感觉脚下一实,似是踩上了什么东西,楼云渊向下一看,却是一骇,只见那只灵蛟不知何时已经醒转过来,此时正用他的尾部承托着两人,同时,那双金黄色的双瞳正注视着楼云渊与凤承平两人。 楼云渊被这双金瞳一盯,只觉心里发怵,虽然他已经知道这只灵蛟是九宫老人当年放养之物,不会无故伤人,可此时与那灵蛟对视,心中的那份自然而生的恐惧感难以挥去。金黄色的眼瞳……这可是化龙之兆啊! 楼云渊当下默运内力,以防万一,岂料那只灵蛟只是口吐红信,垂下它那巨大的头颅,同时缓缓地将两人向上托去,显然一副对待友人的样子。 —————————————————————— 凤承平劈出那两刀,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般,也听到了丝线崩碎的声音,脸上含笑,向湖底沉去。 本来他体内还存有一口真气,能够将他送至湖面,可那灰衣男子突如其来的一掌,将这股真气彻底打散,若不是那一柄从天而降的飞剑将那一掌的劲道消弭不少,恐怕自己现在已经伤重濒死了。秋水此时显得异常沉重,但凤承平却是死都不愿松开双手,刚才那两刀劈出后的感觉,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握紧秋水,就能得到天神赐予的力量一般…… 好重……好重……好想放开…… 不行!我不能死,我手中还有秋水,我不会死…… 我为什么要拿着它?我为什么要继续做下去…… 凤承平被秋水本身的重量压迫着,渐渐沉入湖底,巨大的水压侵袭过来,口鼻不断有鲜血溢出,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而此时,他左手紧握一枚小小的护身符,感觉似乎有人向自己游过来…… 他看向了那只黄金双瞳的灵蛟,只觉那眼瞳中,充满着无法言喻的魔力,仿佛是来自魂魄深处的呼唤,将你心中的夙愿全部看透,凤承平无力的阖上双眼,黝黑的脑海里一个身影却忽然清晰起来。 那个人影,是叶影!是离开蜀郡时前来送别的叶影! 凤承平手中握住的,是叶影临别之时代其娘亲送给他的护身符。凤承平儿时常与叶影一起玩耍,经常遇见他娘亲。在凤承平的印象中,叶影的娘亲是一名江南水乡女子,清丽端庄,女红尤为出色,更是酿的一手好酒,可不知为何这样的秀丽佳人会住在凤承平的故乡小镇里。 她每天都会教导叶影念书写字,每当凤承平来找叶影玩耍时,却也不会约束叶影,只是叮嘱两句便放他出去,并且她也时常邀请凤承平来他们家做客。不过自己在进入唐门老屋后,已经很少回到儿时居住的地方,算来也是好几年没再见过他们。念及此,凤承平忽然想,“看来这次回去后,得买些好东西上门赔罪啊。” 叶影在与自己玩耍的时候,会撇下一根木枝当作宝剑,来回舞动凤承平看不懂的招式,那个小小的身影,在“练剑”的时候看起来极为认真。可叶影也只在凤承平面前这般,因为他说有一次自己舞剑被娘亲看见,竟是让她偷偷的抹了好几回眼泪。现在想来,可能这就是叶影后来改练刀法的原因吧? 凤承平过了许久才知道,原来叶影与自己一样,自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生父身在何处,由母亲一人将其含辛茹苦的养大。两人相似的境遇使得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宛如兄弟一般,儿时的岁月就在小镇里欢快的情绪中飞逝掉,直到自己遇上那位看上去颇有神仙风范的唐门高手。而在凤承平离开小镇后不久,叶影也起身奔赴蜀郡,配上官刀,着上官服,当上了一名小小的捕快。 叶影知道凤承平有位师姐爱品佳酿,于是便送了一壶酒给凤承平,说道:“这是我娘亲酿的,这几年,她还时常向我问及你小子的状况,嘿,你小子倒好,我娘以前待你这么好,你也不去看望她?” 凤承平只是笑着赔罪,接过酒说道:“放心,今年过年,我一定去拜访伯母,再好好向她赔罪。”叶影拍拍凤承平的肩膀,说道:“好,这话我可记住了!” 凤承平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些,往事浮上心头,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现在竟是记得无比的清楚,是否人只有在危难的时刻,才会记起这些未尽之事? 护身符被凤承平紧紧攥在手中,脑海中叶影的身影渐渐褪去,而另外一个模糊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凤承平只觉心中一酸,情绪再也克制不住,沙哑的声音从喉头发出:“娘……” 楼云渊只觉一股令人心悸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是一股冰冷,凛冽的杀气……凤承平握住秋水的右手猛烈颤抖起来,抱着他的楼云渊不禁打了个冷战,湖上拔刀而立凌风不动的孙崇此时也眉头大皱,望向水底,喃喃道:“莫非又是一个邱凤成?”语罢,竟是拼得露出破绽,直直一刀,向湖下斩去! 刀光如腾雷闪电,携带神威无匹的一记刀劲,向楼云渊与凤承平斩来,竟是意欲将两人格杀于湖中。 楼云渊见刀光袭来,倘若自己此时撒手,或许还逃得一劫,他看向凤承平,只见其全身发颤,双目紧闭,楼云渊轻叹一声,终是狠不下心来,心中道:“仁者爱人,倘若接不下这一刀,也许就是天命吧。”他疯狂的运转体内真气,使胸前的气旋其到达一个极限,想要以自己近十年的功力来抵抗这死亡一刀…… 就在这时,凤承平动了。 他睁开双眼,右手横刀,向前一挥,而那双漆黑的眼瞳,迸发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刀光 上 眼过金芒,刀涌寒光。 凤承平手中秋水生出一股磅礴的刀意,凤承平无意间已经把刀锋指向了湖水上,弥漫在四周的湖水中,凤承平身侧的楼云渊只觉一股寒意系上心头,他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锁住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身上像有寒冰凝结,直渗骨髓!楼云渊睁大双眼,望向凤承平手中的那把小刀,恍然间他看见不断有黑气从小刀上面冒出,凤承平手中握住的,何止是一柄利器,简直是一柄魔刀! 楼云渊此刻已然动弹不得,那股窒息感在不断的压迫他的神经,体内气旋的旋转速度猛然加快,以至于体外形成一股旋转的水流,化掉魔刀的压力,可就在凤承平手中秋水刚刚举起时,外面的那股压力在刹那之间消弭无踪,反而一股极强的吸力从凤承平的身上爆发出来,楼云渊就像是一拳打空,气旋气流反被牵引,有一种无力着地的吐血感,气旋随时都可能破体而出,被那诡异的魔刀给吸收进去。 “它在……吸收我的内力!”这个惊恐的想法袭上楼云渊的心头,他奋力挣扎,想要摆脱那柄魔刀的控制,然而无论他怎样运行内功,都无法逃离那柄魔刀的吸力。慌乱之间,楼云渊看向一旁的凤承平,只见他原本漆黑的双瞳,此时已经被血色所掩盖,而那双眼,茫然望向湖面上天旋孙崇的那记刀光,有若痴呆一般。楼云渊心头一怔,自己在石砚冰的书屋中耕读十年,自然知道这种状况意味着什么,楼云渊暗道不好:“糟糕,他入魔了!” 刀光飞驰,转瞬之影,楼云渊脑中闪过一个个念头,飞快的计算着各种能够想到的行动在那一记夺目刀光下获救的可能性,却颓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一刀的劈砍,那孙崇不愧是位列七星,一出手便已经封死了自己的所有退路,要么扔下凤承平自己逃走,要么就是硬碰硬,正面接下这一招,可自己刚才迟疑一瞬,此刻已无法脱离开来,那一股奇特的吸力将楼云渊牢牢锁定在这里,除开拼却全身内力接住这一击,已是别无他法。 可现在,自己的内力竟然被那柄刀源源不断的吸走,此时的楼云渊,就如同一具空空的气囊,只需要一根细针,就能将其扎破! “不要慌,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的……”楼云渊不断的在心里劝诫自己,可那刀气已经破开重重水浪,直奔两人而来! 楼云渊感到到那寒冷的刀气袭向全身,冰冷刺骨的刀意让楼云渊感觉仿佛被人扒光衣服仍在冰天雪地之中,孤寂,愤慨,绝望……楼云渊清楚的感觉到刀锋上所带着的种种情感。他想闭上双眼,不忍看见刀光透过两人身躯的情景。 可他不能…… 因为他看到了一抹华丽的刀影,从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 那一抹刀影,仿佛是破开混沌后的第一缕亮光,点燃了生命的希望! 那一抹刀影,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迎向天旋孙崇的夺命一刀! 楼云渊双肩发颤,全身的寒毛都已竖立起来,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那一抹刀影里狂暴不息的气劲,分明充斥的是自己的内息! 刀影如惊雷,划过的湖水凝结成冰,形成一道黑蓝的冰轨!刹那间刀劲迎上孙崇全力发出的那一记刀劲,两股刀劲交织在一起,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刀意纵横,席卷风雷,两股刀劲在交织后发生剧烈的碰撞,在湖水中爆裂开来,冰轨碎成冰片飞荡激射!可整个湖面被九宫老人与孙崇用极为强大的内劲封锁住,水中的声音根本无法传出去,冰片也凝固住,而岸上的东方凌少与雾狐也只是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晃动。 “轰!”平静的湖面下,底部的湖水开始剧烈翻腾起来,震荡不息,连那只卧在水底的灵蛟,此时已是蜷缩身躯,躲着四射的冰片,费力的向凤承平所在之处靠来。 这一刀挥出,竟是破去了那孙崇的致命一击!可残余的劲气仍是让楼云渊体内气息翻涌不定。而此时,他感觉那股奇异的吸力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被吸过去的那部分内力,极为迅猛地窜回体内,四下奔流,冲击着他的经脉,楼云渊有苦难言,强行压住喉头鲜血,担心自己若此时不能压抑住体内杂乱无章的内气,恐怕当即会昏厥过去,同时看向身旁的凤承平,只见其眼眸之中的血气渐渐消弭,刚才的那一道金色的光芒也随之消失不见,楼云渊见凤承平竟是如此轻易的就走出了走火入魔的境地,心中大为诧异,而当他再向凤承平手中的那柄小刀看去时,却愕然发现上面的黑气全然褪去,现在细细观察,也察觉不出有丝毫不妥之处,这就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兵刃…… 楼云渊不由得怀疑刚才自己是否陷入了幻觉当中,可四下涌动不已的湖水,分明在提示他刚刚发生的一切,楼云渊死里逃生,也顾不得多想,只欲向湖面游去,而此时那只灵蛟也是奋力将两人向上托起。楼云渊双手环抱凤承平,见其虽然已经苏醒,可依旧是一副茫然之色,又暗自将内力输送进其体内,却发现凤承平内息极为稳定,似乎并没有受到刚才那一刀的影响。 两人在灵蛟的帮助之下,总算游到湖面上,楼云渊单手将凤承平的脖颈锁住,另外一只手搂住他的腰部,将其向上一送,凤承平只觉一股清新的空气灌入,神智当下清醒不少。 而楼云渊此时浮在水面上,正在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刚才在水中短短半盏茶时间,那种窒息般的感觉让楼云渊差点坠入深渊之中,他此时只觉这平时毫不在意的空气,竟是如此的珍贵美妙,“呼,呼……”楼云渊大口的喘着气,见凤承平面带迷茫的看向自己,连忙解释道:“是东方师兄让我下水来救你的……现在我们先赶紧离开这里。” 楼云渊说完,扑打着水花游向岸边,他转头向身后看去,九宫老人此时已经跟孙崇缠斗在一起,手中长剑将孙崇牢牢困住,使其不得脱身,只能一味用那柄极长的苗刀格挡住九宫的攻势。 楼云渊却不知道,刚才孙崇斩向凤承平的那一刀,是他的全力一击,他拼着失去先手,也要将凤承平斩杀在湖中,可九宫老人在他出刀的同时,便迎身而上,那柄镇压明镜湖的“天命”也同时向孙崇击去,孙崇一刀劈出,旧力刚卸,新力未生,只得用那狭长的刀柄挡住九宫老人的雷霆一击,被迫转为守势,无法分心顾它。否则若是孙崇再向湖中劈出一两刀的话,楼云渊与凤承平必然是身死之局。 孙崇发现凤承平无恙逃离,大感诧异,自己倾力一击,竟是没能将这年轻人击杀?孙崇不由得眉头紧皱,刚才湖底中那一记刀光,他已经感受到了,决然不是眼前的这名年轻人能够使得出来的,看来问题是在于这人手中的兵刃上。可此时自己被九宫老人缠住,难以分心再去杀他,若是自己拼着受九宫老人重伤将那年轻男子杀掉,水中那只灵蛟又该怎么办?这次行动,孙崇明白,王爷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当下只是牢牢记住凤承平的面貌,待得回府将这事禀告给臻羽先生后再做决定。 他察觉出凤承平并无当年那人的潜质,当下也是放心不少,这才过去二十年不到,怎会又出现那样的绝世奇才?孙崇想通此中关节,顿时潜心刀道,寻找着九宫老人的空隙。 九宫老人施展开自己独创的九宫剑法,天命化作数十道剑影,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攻向孙崇。一时间,剑气纵横,光影交叠,数十道虚幻的剑影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迅速向笼中人收紧。 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九宫老人抢得先机,正欲布阵,却听得孙崇低吼一声,双手握住苗刀,将其举过头顶,横霸无匹的向面前的虚影劈出一刀! 九宫老人面色一变,那道虚影渐渐凝实,露出本身的面容:天命被这一刀狠狠击中,剑身颤鸣不已。 孙崇止住刀势,面容肃穆,细碎的头发随风舞动,在冬日的照耀下,那坚毅的面庞看上去竟是有一些落寞,只听得他缓缓开口说道:“师尊,当日我离开时已说过,若是一日不能胜过师尊,便是一日不再用剑。刚才那套九宫剑法,及其破解之法,你当年已悉数传授与我,看来直至现在,你仍想劝说我?此番问剑,师尊可还有其他话说?” 九宫老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右手握住天命,剑身登时止住颤抖,平静下来。九宫老人摇头叹道:“孙崇,你这又是何苦?” 孙崇将那七尺长的苗刀插入湖中,握住刀柄,看向远方,目力似乎越过重峦叠嶂,瞧见了那座恢宏的王府:“人各有志,无法强求。这话是当初师尊您对我说的。刚才十招,我并未还手,在你赶来前也未不顾一切杀死水中那只灵蛟,你我师徒情分,从今日起,恩断义绝!”语罢刀柄一转,湖面涌起十丈波澜,孙崇一刀之威,竟是破去了九宫老人的气机封锁。 “江湖发展得太快了……”孙崇看向湖畔的雾狐,又看向刚游上岸的凤承平,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九宫老人身上,面对九宫满脸的愕然之色,孙崇只是轻声笑道:“我们不懂他的,他要寻求的,是一个真正平静的江湖……” 孙崇将七尺苗刀拔出,刀身直指面前的九宫老人。孙崇面色冷如冰雪,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想守住水中那只恶蛟,九宫道长先挡住孙恐怕崇手中的冬雷!” 话音未绝,一股狂傲之气从冬雷刀身中喷薄而出,刀光破晓,一时之间,天地为之失色!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刀光 下 九宫老人听得孙崇如此称呼,心中一痛,知道两人间的师徒情分已荡然无存,当下紧握天命,长剑悲鸣,生出数道剑气,环绕在九宫老人周围。 孙崇手持冬雷,足尖在湖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凭空跃起,追云逐电,直向九宫老人杀来。 九宫挥剑,抵挡住孙崇由上至下的一刀,刀阔势沉,九宫老人只觉虎口发麻,整个身子顿时向水下陷去,当下右臂一振,天命向身旁一带,卸去冬雷不少劲道,同时左掌凝聚内力,袖袍无风自满,向孙崇击去。 孙崇识得厉害,并不敢硬接,双手握住冬雷,在天命上一点,霎时止住自己的下冲之势,避开在一旁,同时刀身外斜,施展出精妙刀式,凭借兵刃长度上的优势,再次先手攻向九宫老人。 楼云渊在岸上看两人相斗,只觉两人招式来往,并无奇诡之处,刀劈剑刺,大开大阖,腾转挪移,攻守兼备,走的均是极为中正的路子。这时,一旁的凤承平已经调息完毕,身上寒气已经被驱除得差不多,而刚才在水底受的内伤竟然莫名的恢复了,凤承平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凤承平,多谢兄台搭救。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楼云渊连连摆手:“君子堂楼云渊。兄台不用谢我,是东方师兄让我来搭救你。”语罢向前方一指,凤承平顺着楼云渊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东方凌少与另外一名紫衫男子立于两旁,两人手执宝剑,身上气势都在急剧的攀升着,凤承平略感诧异,将注意力转向那名白发男子,上下打量,只见其右手握住一柄长剑,而左腰还佩有另一把成对的兵刃……凤承平心中登时警醒,脑中回想起欢喜师姐叮嘱自己的话:“你这番出行,若是遇到了极乐谷的雾狐,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明白没有?” 凤承平怔怔看向对立的两人,见东方凌少右肩已有丝丝鲜血渗出,而那雾狐左腰的无痕剑尚未离身,显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两人现在相互对峙,气机不断的上攀,竟是谁也不愿率先出手,免得让对方洞察心机,凤承平看准局势,从腰间的百巧囊摸出一把暗器,正欲从旁下手,帮东方凌少一把,岂料身旁的楼云渊猛然抓紧自己的手,阻止了他的行动。 “楼兄这是何意?”凤承平轩眉一挑,满脸疑惑的看向楼云渊,正欲发怒,却见楼云渊眼神甚是清明,极其认真的看着凤承平,凤承平压下火气,准备先听听楼云渊的解释。 楼云渊摇摇头,按住凤承平的手犹不肯松开,只听他说道:“师兄与那极乐谷佛使间的战斗,若是我们在旁用暗器干扰,恐怕会适得其反。” 凤承平心生疑虑,问道:“此话何解?” 楼云渊低声说道:“他们两人的气势急剧攀升,正处于一个相对平衡稳定的点,但如果现在有人在远处出手破坏的话,这种状态就会被打破,接下来就会爆发出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不知我这样解释承平你能否明白?” 凤承平细细观察两人的状况,发现正如楼云渊所说,点点头,将暗器收好,随即问道:“楼兄的意思是,我若现在出手,反而会害了二少爷?” 楼云渊见凤承平放弃了偷袭的想法,心下一宽,回答道:“正是。佛使的剑,即快又准,你若刚才出手,击破两人间的均势,那么东方师兄必然会伤在他的剑下。而就算他受了你的暗器偷袭,以佛使凌厉无匹的剑法,仍有余力将你我两人留下……” 凤承平一愣,显然是没考虑到这一点,他不知雾狐的武功深浅到底如何,可既然欢喜师姐都叫自己遇上了就赶紧逃跑,想来自己的暗器对他威胁不大。凤承平紧皱眉头,双拳紧握,叹道:“难道就让我在一旁看着?” 楼云渊摇摇头,说道:“不,并不是。” 凤承平听得楼云渊如此说,心中一喜,轻声询问道:“楼兄可有什么办法?” 楼云渊回首看向湖面上的孙崇与九宫,又转过来审视着雾狐与东方凌少,他见凤承平虽然内伤已经恢复,但面色依旧苍白的可怕,当下直截了当的说道:“如今我们两人赶紧撤走,这方是上上之选。” 凤承平怔住,断然拒绝道:“不,这不行。”他看向东方凌少,目露担忧之色,九霄铁精还在东方凌少身上,自己若是离开,那么此番辛苦寻得的九霄铁精岂非要拱手让与他人?可自己若是留在这里,又能做些什么?凤承平心下踌躇不已,进退两难,他知道九霄铁精对于唐门老屋意味着什么,那可是暗器之王的制作原料!何况下次九霄铁精成于何时何处,恐怕老屋中无人知晓,错过这一次,定会让自己懊恼终生,那雾狐武功就算再高,可自己与东方凌少联手对敌,也并不是没有机会。凤承平站在原处,眼中闪过一道异彩,而双脚就像生了根一般,不肯离去。 一旁的楼云渊不明就里,见凤承平毫无离去之意,不由得劝慰道:“承平,你若是担忧东方师兄的安危,则大可不必,那佛使雾狐似是只为了某件东西而来,万不得已时,东方师兄若将那件物事交出,逃离此处应该不是难事。我们待在这里,反而容易为人所制,不如先行离去,湖上那位老人是昔年六圣之一的九宫道长,他若能将那灰衣男子击败,念在与君子堂的交情上,也必定会帮东方师兄一把……” 凤承平轻叹一声,打断楼云渊的劝说,他向湖面看去,随即摇头向楼云渊说道:“楼兄,你舍命搭救在下,我凤承平心中很是感激,也知道现在逃离此处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他目光灼灼的看向那面如冠玉的男子,继续说道:“你所说的那件物事,对我来说实在太过于重要,我不能让它有失,不若楼兄先行离去?” 楼云渊见劝说无用,以手扶额,大为恼火。猛然间,身后传来一道震天声响,气劲四散,水花四溅,枫叶乱舞,两人只觉身后被水滴溅射到的地方隐隐生疼,一片枫叶被劲气卷来,楼云渊躲闪不及,那片枫叶竟是从他脸上划过一道血痕,楼云渊当下木在原地,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迹,低声叹道:“现在恐怕只有拼着一战了。”谁知此时,楼云渊分明感觉到不远处的东方凌少,身上的气势随着这股震动,再次暴涨了一大截! 汹涌澎湃的气机四溢开来,明镜湖终是承受不了两大高手的轰击,湖水中蕴藏的劲气此时向四周散去,而那股气机,也破坏了雾狐与东方凌少间的均衡之势。 凤承平震慑于这股骇人声势,他转过头去,只见刀光闪动,孙崇将手上那把狭长苗刀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或劈或砍,刀意纵横,那九宫老人手中长剑已是不住颤鸣,只能固守在一个极小的圈子中。 楼云渊低声道:“无须担心,这样狂猛的刀势,以七星的功力,也无法长久的坚持下去,而九宫道长借湖水之力,只守住那一个小圈,反而能较为轻松的抵抗住,现在那孙崇已是骑虎难下,待得他后继无力,便是九宫道长的反攻时机……”楼云渊说完,皱了皱眉,低语道:“奇怪,那孙崇好歹是七星之一,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听得楼云渊这番一针见血的分析,凤承平一惊,心下暗道:“这人武功看上去似乎还要弱于我,怎地见识如此之高?” 而此时,东方凌少已然出手!可奇怪的是,他闭上双目,仅仅是普普通通的向前刺出一剑。 凤承平正疑惑中,却见雾狐神色一变,随即脸色恢复如常:“不错,难怪被选为君子堂下任门主。”只见东方凌少递出这一剑,四周飘飞的枫叶,竟然不约而同的向东方凌少手中执灵飘去,在靠近剑身三寸处,尽皆化为齑粉…… 凤承平大感诧异,他未曾想到这普普通通的一剑居然有如此强的威能,右手紧握的秋水在这种威压下,似是苏醒过来,整个刀身都开始剧烈颤抖。雾狐此时站在原地,并不躲闪,因为他知道,在东方凌少出剑的那一刻,自己就被执灵的剑势牢牢锁定住,这一剑,自己不能躲闪,只有将它破去! 右手千忆横举在身前,雾狐左手握住无痕剑柄,双目一寒,直视着那缓缓攻来的一剑,低喝道:“来吧!” 楼云渊看着片片粉碎的枫叶,怔在原地,“原来师兄的武功已经高到这般境地,难怪门主如此看重他……”楼云渊不禁暗叹一声,师兄既然有这般实力,那么岂非是自己多虑了?破碎的枫叶随风飘摇,轻轻落在楼云渊肩上,没有丝毫重量,被劲风一吹,又缓缓飘散下来。 楼云渊却是面色大变,他终于明白自己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是为何事。楼云渊转身看向湖边,天旋孙崇已有气力不继之像,可脸上神色依旧如常,手中冬雷横向砍去,逼得九宫老人不得不举剑格挡。 “道长小心!是他的陷阱!”楼云渊运足内力,大声呼喊道。同时神色焦急的向一旁的凤承平喊道:“拔刀,助师兄!” 只见湖面上,孙崇的冬雷与九宫的天命劈砍在一起,而下一瞬,狭长的冬雷却是断裂开来,自动分成两截,用锁链连住! 冬雷的一截将九宫老人的天命锁住,而孙崇此时手持剩下的另一截冬雷,闪耀出一道极其璀璨的亮光,似是欲夺人心魄一般,急速向九宫老人斩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人心 上 这世间,最为危险的武器是什么? 是南海屈鳞岛主的无锋吗? 还是深藏孔雀山庄的孔雀翎? 抑或是那柄已成为传说的游龙? 不,答案并不是这些武林中人津津乐道的神兵利器,楼云渊知道,这世上最危险的武器,莫过于人心。 在他看来,兵器终究是死物,就算神兵有灵,也是为人所控,但倘若一个人能够洞察其他人的心思,那么他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一个人。 当楼云渊看到眼前那一道亮光时,知道自己的呼喊为时已晚。心中暗恨自己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才造成如此局面。 孙崇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假象,直到手中冬雷化为两截,才显露出他真正的杀手锏,楼云渊方才正奇怪他的行为,待得那片片飘零的枫叶落在身上时,他才反应过来其中有诈。 九宫老人见孙崇突生奇招,迅速将体内气机凝结在腹部,想要阻止那道刀光的入侵。孙崇脸色一寒,怒吼道:“弃剑!” 这一声大喝,并没有九宫老人松开天命,反而握得更紧,孙崇只觉上半截冬雷承受着极大的威压,天命似是感觉到主人所面临的危险,爆发出一阵极强的剑势,欲要挣脱冬雷的钳制,可孙崇并没有给它这个机会。刀光闪过,顿时一道血雨溅出,孙崇一愣,九宫老人却是拼却挨上这一刀,也不肯弃剑,只见他手中天命光芒大盛,剑身竟是莫名变宽两寸,将孙崇震退在旁。 九宫老人捂住腹部,鲜血不断的从小腹流出,滴进脚下的明镜湖中,他退后一步,执剑而立,仍是站得笔直。九宫老人左手轻点自己身上两处穴道,伤口流血的速度渐渐放缓下来,孙崇并未做追击,而是双手持刀,横在眼前,将两截冬雷合在一起,问道:“为何不弃剑?” 九宫老人当下悄然恢复着体内的真气,反问道:“如何能弃?”一旁的楼云渊看见此情此景,心中一冷,当他来到明镜湖畔时,他亲耳听见孙崇称呼九宫道人为师尊,虽后来他表明与九宫恩断义绝,但楼云渊不曾想到孙崇真的会对自己这位曾经的恩师下此杀手。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楼云渊站在湖畔,尚未看清两人的出手,就见得九宫老人受伤后撤,却也是清清楚楚的听见孙崇在劈出那一刀时,向九宫老人叫喊道弃剑。楼云渊心里明白,若是九宫老人及时弃剑,那么以他的武功,必然能够避开孙崇那突袭而至的一刀,可九宫老人并没有如此做,因为一旦弃剑,天命被孙崇的冬雷锁住,那么湖底的灵蛟,只有任由孙崇宰割了,楼云渊听得九宫老人那一句反问,不由得微微发怔,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对水中那头畜生却是如此看重。 而他身旁的凤承平刚才听得楼云渊呼喊,也是径直抽出秋水,直奔雾狐。雾狐此时正专心应对东方凌少,手中的千忆缓缓抬起,剑指迎面击来的执灵,左手拂上无痕剑柄,像是一个极其认真的猎人等待着猎物上钩,俊秀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冷笑,无痕终于出动了! 雾狐明白东方凌少这一招蓄势已久,出手已见其不凡,左手的无痕此时已经蠢蠢欲动,“这便是你最强的招式吗!”雾狐大声喝道,无痕已然在手! 东方凌少前进的步伐猛然一滞,此时五感敏锐的他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可剑气奔涌,不得不发,东方凌少横下心,手中执灵径直送出。而此时,从旁赶来的凤承平毫不停留,秋水直向立于一旁的雾狐狠狠劈去! 雾狐见一道人影掠过,并不闪躲,右手千忆向上一挑,点向来人,同时左手抽出无痕,指向东方凌少正面袭来的执灵,只听得一声脆响,剑如惊鸿,剑气四散开来,而最为猛烈的一股剑气凝聚成束,刺向东方凌少! 东方凌少脚步不停,送出手中执灵,却感觉如同撞上一面铁墙一般,无法再移动分毫,却是分明感觉到雾狐只用无痕的剑尖便已经顶住了他的前进,东方凌少猛吸一口真气,向前跨出一步,可手中执灵竟是无法再前进分毫,面前的无痕,宛如一片汪洋,将自己手中执灵的剑气分散得无影无踪。 东方凌少一怔:“我已经使出了族中百炼剑法的乾元破甲,却只是让他双剑出手,难道我与他的差距,竟真的如此大!?还是我东方世家,真的是……不,我不会接受!!”东方凌少右臂暴涨,怒喝一声,手中执灵霎那间爆发出耀眼光辉,雾狐脸上浮现出一抹异色,赞叹道:“好,这才是东方家真正的实力!” 话音未落,左手无痕已经弯曲近乎成一个半圆,可雾狐的手已然很稳! 此时凤承平的秋水也已经斩下,凤承平踏着奇异的步伐,借助下坠之力,只听得破空声响,一柄银色刀光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袭向雾狐,而此时雾狐右手千忆尚停留在半空,眼看已是来不及变招!而楼云渊瞅准的正是这样一个机会! 楼云渊在苏州与雾狐两度相遇,对其的剑影留形印象极深。而这两次相遇,雾狐甚至连剑都没有抽出过,他怎么会料到楼云渊早已在从苏州前往烟雨庄的马车上就依据他散发出的剑势将他的剑法分析了一遍? 楼云渊知道,像剑影留形这样高层次的剑势,施展起来必定需要极大的精力,雾狐剑招虽强,可内功终究走的是极乐谷速成一派,其绵延性无法与道门正统相比,在一个较长的时间内,他的剑影留形最多只能使用两次,而凤承平本是唐门弟子,身法卓绝,这一记刁钻至极的杀手,便是要逼迫雾狐施展出剑影留形! 雾狐右手手腕轻轻一抖,凤承平只觉眼前一花,那柄千忆竟是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自己这一刀不可避免的就撞上了千忆剑身!凤承平只觉右手止不住的颤抖,一股极其阴柔的内劲顺着右手经脉向他的周身大穴冲去! 一旁的楼云渊眼见此景,大声唤道:“承平!用你刀的吸劲!”楼云渊刚才在水底已经感受到凤承平那柄小刀的奇异之处,更是饱受那内力吸收之苦,此时见那雾狐已经用千忆抵挡住凤承平的刀锋,却是中了楼云渊的算计。 凤承平听得楼云渊呼喊,明白他的用意,当下顺着那股阴柔气劲,将自己的内力聚集于右手,向手中秋水催动过去!而那秋水似是明白主人的用意,紧紧贴住千忆,产生出一股极强的吸力! 而另一侧的东方凌少也不含糊,他睁开双眼,看向雾狐,怒道:“接我全力一剑,由不得你不动!” 雾狐脸色一变,却仍是立在原地,他转头看向凤承平,脸上再度浮现出惊奇之色,摇头叹道:“真像啊……可惜,功力差太远。”语罢右臂一震,竟是放开了手中千忆! 凤承平睁大了双眼,却见雾狐右臂暴涨,掌上竟是生出碧绿色毒气,向凤承平胸前空门击来!使得正是极乐谷的门派绝学腐骨掌! 凤承平连忙撤刀格挡,这一掌起码聚集了雾狐六成功力,自己若是结结实实的挨上这一下,恐怕是个经脉受损,腐毒侵身的下场!手中秋水堪堪挡住雾狐这突然袭来的一掌,整个身子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凤承平心中惊骇,江湖上传言雾狐心高气傲,剑术造诣极高,大多数人却是忽略他的拳脚功夫,而他弃剑的那一刹,不仅是让凤承平,更让一旁的楼云渊感到惊讶。他们原本以为雾狐剑术高超,手中双剑便如同他的生命一般,不会轻易放弃,岂料这一弃剑,立时改变了楼云渊原本的计划! 雾狐击退凤承平后,双手握住无痕,转头直视着东方凌少,东方凌少只觉前方一空,气机已无法锁定住雾狐,而雾狐此时也终于动了起来,只听得他那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比剑,你赢了。九霄铁精,我拿走。” 无痕舞出一道奇异的剑花,划过东方凌少的腰际。 东方凌少只觉眼前有鲜血溅出。 是雾狐的血。 是邪派青年才俊第一高手雾狐的鲜血! 此时正从他手中的执灵中丝丝滑落。 与此同时,东方凌少感觉到腰间一轻。 那千蛛血丝,竟是被雾狐的无痕一剑划去! 雾狐右肩的鲜血不断涌出,而那块九霄铁精,此时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人,终究是对名利太过于执着了啊。” 雾狐如是说道。 湖面上一道巨大的剑影霍然而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人心 下 手中的九霄铁精随着这道剑影莫名颤动起来,雾狐紧紧将其攥住,却感觉到这块不怎么起眼的金属竟是在迅速变沉。雾狐眉头微微一皱,心道:“此物好生奇怪,难怪那东方凌少刚才速度比以前还要慢一些。” 他不愿在此多做停留,右手向后一引,跌落一旁的千忆再度握在手中,随即双剑飞舞,凭空生出一道凛冽剑气,欲要藉此逃离。 东方凌少立时反应过来,哪肯让雾狐逃掉?手中执灵追上那道紫影,一个瞬身来到雾狐身前,剑招已然施展开来,却是后撤两步,与雾狐拉开距离,执灵撩点,霎时之间,已然布下一张剑网,将雾狐缠在此中。 雾狐尚未来得及将九霄铁精安置好,只能单手与东方凌少对敌,他见东方凌少布下剑网,已然明白现在的形势,倘若自己不能将东方凌少击败,恐怕极难将九霄铁精带回极乐谷,雾狐破开一道剑气后,千忆忽然溢出一丝丝黑气,黑气缓缓溢出,却是将数道剑气都抵挡在外,雾狐也有了喘息的机会,将九霄铁精收入囊中,双手执剑,直向东方凌少袭去。 “你终是不肯罢手?”雾狐手中千忆挡住东方凌少迅猛攻来的一剑,无痕平挥一剑,将其逼退,沉声问道。 东方凌少止住退势,说道:“九霄铁精对我而言,意义甚重,还望佛使能够行个方便。” 雾狐冷笑一声,叹道:“可惜,我很少与人方便!”语罢全身气机暴涨,右手一剑直直刺出,剑上的黑气渐渐浓郁起来,化作一团黑雾,附着在剑刃之上,整把千忆颤动起来,携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威势,向东方凌少攻去,东方凌少面色一变,将执灵御在身前,化为守势,不敢妄自抢攻。雾狐等的便是这一个时机,手中双剑一剑接着一剑,不断的向东方凌少刺去,东方凌少凭借着深厚的道门正统内功,雾狐倒也一时无法攻破他的防线。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雾狐夺得九霄铁精,到他被东方凌少缠住,仅仅发生在几息之间,楼云渊在一旁目不转睛的审视着两人的攻守,不由得冷汗直冒,雾狐现在攻势如此迅猛,加之身负重物,体力消耗不可谓不巨,但东方凌少此时为了抵抗那股黑雾的入侵和雾狐那飘忽无定的剑招,罡气不得不护住周身要害,内息也是急剧的消耗着,若是时间一长,究竟是哪一方会先倒下?楼云渊不敢妄言,也无法出手相助。 凤承平将体内那股阴寒气劲驱除出身体后,发现九霄铁精已经落入雾狐之手,他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秋水,“他的内劲与剑法实在是太诡异了,要想从他身上拿回九霄铁精……”凤承平暗暗忖道,他抬起秋水,面向前方的雾狐,思考着如何应对,却是感觉到一股波动从秋水传来。 凤承平一怔,却是大喜过望,瞬时有了对策。“我的秋水能够感应到九霄铁精,我怎么把这点给忘了!这样的话……”打定主意后,凤承平紧握秋水,施展出轻身功法,向雾狐奔去,同时右手暗暗蓄力,却是蓄而不发。 楼云渊见一旁的凤承平突然冲上去,想要制止已是来不及,他心下焦急,忖道:“如今雾狐已经得手,双剑既出,恐怕东方师兄也难以抗衡,承平如此鲁莽……”他看向战场,凤承平闪身来到雾狐身后,秋水堪堪往前一刺,楼云渊皱了皱眉,摇头道:“这个距离怎么能打中他?” 然而,却听得雾狐闷哼一声,手上的剑势蓦然一缓。雾狐如同背后生了眼睛一般,左手无痕迅速像身后刺去,剑尖抵住了秋水的刀锋!楼云渊脸上满是惊疑之色,低声道:“什么……承平居然能看穿雾狐的剑招?他端的如此厉害?” 凤承平微微一笑,眼见自己的猜想正确,调转刀锋,将无痕剑尖引至一旁,顺势斜劈下去,东方凌少又如何会放过此等良机,执灵劲气大盛,顿时压下了千忆的黑雾,接连刺出十三剑,直奔雾狐周身要害。楼云渊手心渗出汗水,雾狐现在分心二用,面对两人夹攻,东方凌少这一式只是虚招,而真正厉害的凤承平身后的那一劈,如果雾狐要闪躲东方凌少这记剑招的话,那么这一刀势必会劈在他身上,而倘若他想要接住凤承平这一刀,那么无疑给东方凌少留下一个的空门,是死,还是伤?楼云渊不知道这位邪道年轻一辈的第一人究竟会做出如何的选择! 却是听得雾狐轻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虽然极轻,却是如同黄钟大吕般响彻三人耳际,“为何总是要苦苦相逼?”话音未落,两团黑焰分别从雾狐的双手冒出,直接附着于千忆与无痕上,雾狐闭上双眼,双手各执一剑,分别刺向东方凌少与凤承平,那股黑焰裹着剑势奔向两人!兵刃相交,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声响,两人顿时感觉兵刃上传来一阵阴寒的劲气,随后一道极其澎湃的热浪侵袭过来,全身筋脉似乎都要被焚毁一般!两人面色一变,不得不格挡后退,暂避锋芒。 雾狐站在原地,双剑上那诡异的黑焰犹未散去,只见他将双剑插在土中,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楼云渊,笑道:“你们一起上罢,我早已习惯这种战斗了……” 楼云渊满脸俱是震惊之色,他口中干涩,面对这那滚滚黑焰,竟是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雾狐的武功极高,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已经到达了这样的一个程度!剑渡魔焰,楼云渊识得此招,这是极乐谷谷主单天冥独创的招式,魔焰既出,侵蚀天地,所触之物,俱为焦土……这一招楼云渊以前也只是听石砚冰谈起过,从未见过其真正面貌,此番雾狐使出这招,楼云渊有一种直觉,这便是那对剑道与内力的要求达到极其苛刻的剑渡魔焰! 楼云渊怔怔看向雾狐,嘶声道:“你已学会……剑渡魔焰?” 雾狐微微愣神,双手握住剑柄,看向楼云渊,道:“你尚未入渐微之境,竟已识得这招……”随即冷笑一声,说道:“君子堂门下,果然人才济济!” 楼云渊摇头道:“你既然先前已受内伤,再使出这招……难道那东西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即使一个月如同废人般生活,你也要将其拿走?” 雾狐微皱眉头,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这名君子堂弟子,自己之前被迫与那七星交手,身受内伤,他虽尽力掩藏,但终究能被一些眼力高明的人识破,可这剑渡魔焰自己是第一次使出,这人为何知道此招过度使用后的副作用?雾狐左手放在胸膛,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是对他,重要。” 语罢,右脚将千忆踢出,随即提起无痕,飞身奔向东方凌少,不知为何,自己今天的废话格外的多,他不由得嗤笑一声,淡然道:“你们不动,那就休要怪我了!” 东方凌少没有想到雾狐会骤然发难,仓促之下已来不及变招,只得挥剑硬抗,可每一次触碰到那剑上黑焰,自身的经脉就如同遭到灼烧一般,而身体却是莫名的发冷,东方凌少进退维谷,却也听得楼云渊方才的话语,认定雾狐此招无法长久,于是决定先支撑下去,待得他劲力消散后再谋九霄铁精之事。 雾狐右手接过飞驰而来的千忆,双剑或刺,或削,或劈,或撩,东方凌少只觉其剑势越来越快,自己已是极难招架。 “竟是如此强……”东方凌少面对雾狐的剑招,心中生出颓败之感,对手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而且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受过内伤。东方凌少苦笑一声,“难道真是……天不佑我东方家?!” 脑中念头一闪而过,自己右肩却是又添一道伤口,一阵酸麻的感觉从右肩传至全身。 “你是支撑不住的!”一个声音从心中传出,东方凌少一怔,剑势变缓,“我……支撑不住,东方家……”雾狐冷冷一笑,无痕已是朝其胸口狠狠刺去。 “就这样,死在无痕的幻境中吧……”剑尖离胸口不及五寸,此时的东方凌少似是入了魔一般,这一记剑招,眼见得是无法挡住了。 铿铿铿! 两声清脆的响声,将东方凌少从魔怔中拉了回来,只见眼前一刀一剑,架住了雾狐的攻势,凤承平大声呼喝道:“二少爷,胜负未定,发什么呆!” 楼云渊却是顺势将东方凌少往后一拉,脱离雾狐剑招的范围,恳切的说道:“东方师兄,切莫心急,我们尚有机会。你若伤在他手上,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东方凌少被两人拉回现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着了雾狐的道,陷入迷幻之中,不由得向两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心下恼道:“我太大意了,极乐谷擅长蛊惑之术,我竟然没有多加防备,还好……” 雾狐见三人分别站在不同的方位,巧妙的阻挡住他的去路,收剑后撤,低声道:“人心……终究是太为脆弱的武器。” 而四人身后的明镜湖,早已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害怕,九宫老人与孙崇立于两侧,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只是九宫老人的鲜血不断的流入湖中,流到水底深处,划出一抹奇异的魅影…… 而当雾狐使出剑渡魔焰时,九宫老人猛地颤抖一下,而孙崇此时睁开双眼,坚毅的脸庞化为慈悲样貌,只听他缓声说道:“你……阻挡不了了。” 九宫老人捂住伤口,含笑看向眼前那双眼满是信心的男子,道:“你一如十四年前那般自信啊……” 话音刚落,水中爆出一声惊天龙吟!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锦年 上 时近新年,秦王府的仆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在大管家朱守阳的交待下,打点着这座恢宏王府的上上下下,买来的年货堆积在行吟阁旁的院落里,将里面塞了个满满当当,虽说下人都知道王爷不喜欢张扬煊赫的装扮,但这种时候,朱管家总会默许他们将整个王府装扮得红红火火的,王爷回到府内,倒也没说什么,却是吩咐账房根据工龄派发一些年钱给那些整年辛勤工作的下人。 朱守阳自打十八岁被老王爷选进府内,已在秦王府待了近三十年,可以说是看着眼前这位王府的接班人长大,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朱管家却越来越看不透这座王府的主人了,他为朱家辛勤的打理着这座院落,而故去的老王爷与眼前的这位主人,何尝不是也在帮那朱家天子打理着天下? 曾经燕京的那位王爷,现如今已成了天下共主,建文帝打了一场不知道怎么就溃败如山的仗,将这个江山拱手送给了别人,朱守阳不了解当年的细处,也从来没有动过去了解的念头。 知道的越多,活得越是艰难呐。 朱守阳暗暗叹了口气,老王爷逝世前,任命他为府内总管,当时尚未过不惑之年的他,诚惶诚恐的接过这副担子,樉王爷病卧榻前对他说的话,朱守阳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守阳,这座王府,本王就交由你打理了。靖儿尚年幼,许多事情恐怕看得还不通透,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了解这孩子的性子,如果日后他面临两难选择的话,告诉他我为何给他取名为靖字……” 朱樉断断续续的交待完这句话后,向朱守阳微微一笑,俊朗的面庞光泽更甚平时,朱守阳只敢跪在地上不断谢恩,他知道王爷已是回光返照之象,只听得朱樉挥手道:“守阳,麻烦你了啊。”跪拜在地上的朱守阳,听闻这句言恳意切的话,两行热泪终是再也忍不住,猛然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王爷放心,守阳一切谨记于心。” 朱樉躺卧在金丝虎威椅上,如今虽是已近死期,但他常年习武,只是静静的躺卧在那里,却也散发出一种威严无比的气势。 朱樉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炉火,眼中闪过一抹柔色,脸上的表情似是在追忆一般,只听得他缓声道:“三月了,秦地还是这么冷啊……”朱守阳起身,想要为王爷加上一件锦袍,朱樉挥挥手,阻止了他:“守阳,你先出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朱守阳艰难的点点头,忍住热泪,拱手道:“王爷,我先告退了。”转过身去,不敢看朱樉那容光越来越盛的脸庞,他跨出房门,小心翼翼的将房门阖上,与其他奴仆一起,跪拜在门外,同时心里默默叨念着上苍。 房屋中一片寂静,朱樉现在只能听到柴火燃烧的声音,他右手向前一探,却是将两丈外的木炭径直抓了过来,握在手中,朱樉轻轻一握,尚在燃烧的木炭竟是直接化作了飞灰,从指缝滑落,而他的双手,依旧如玉般光滑。朱樉闭上双眼,喃喃道:“兄长,是我对不住你……只可惜,父皇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呵呵呵呵……” 朱守阳不知道自己离开后那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匆忙赶回的世子冲进屋内,发出一声哀嚎后,朱守阳才肯相信,王爷是真的离世了…… 一晃,十余年悄然逝去,小王爷如今也变得更加沉稳,办事也极其有效。朱守阳很少外出,但他也知道秦王府在江湖上的影响力,而这种影响力,靠的便是秦王府七年来累积下的威势,靠的是眼前这名男子的苦心经营。 九年前,那一场逐鹿之争,朱守阳本以为小王爷会有所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可年轻的靖王爷硬是压住了府中所有谋士,按兵不动,直到战事尘埃落定,这才上书禀奏,陈述秦地情况,一如往年。而后来,武学高手不断的悄然进入秦王府,朱守阳才不得不佩服这位小王爷的定力与胆识,朱守阳不知道内情,但唯一敢肯定的是,秦王府发展到如今的这个程度,并不是靠的主上眷顾。 北风料峭,秦守阳拉了拉自己朴素灰白的棉衣,只听得身前的靖王爷忽然开口问道:“守阳,卧鲤潭今日可有什么情况?” 朱守阳连忙拱手回答道:“回禀王爷,我一刻前去探看时,坛内有一只黑色锦鲤欲要跃出水面,却是被水中其他锦鲤给压住。而另外那只一直安睡在水底的老鲤,身上并无伤口,身下却是莫名多出一丝血迹,我已吩咐下人请葛先生来查看。” 朱靖转过身,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挥挥手,说道:“不必劳烦葛先生,我已有打算。府上近来事务繁多,劳烦你了。” 朱守阳垂下头,立于原地,不敢多言,靖王爷从他身旁走过,却又停住脚步,朱守阳微微愣神,一只大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只听得靖王爷温和的声音响起:“守阳,快过年了,我让内院帮大家置购了新衣,记得去领你的那一份。” 朱守阳连忙跪下,自责道:“王爷,这是我的失职。”双膝还未跪稳,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朱靖却是已经向前走去,只听得他说道:“你做的事已够多了,何须自责?” 朱守阳目送朱靖的身影消失在廊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棉衣,摇头道:“果然该换新衣了啊。”寒风更甚,朱守阳不由得紧了紧衣衫,一边脑中盘算着这几天还要处理的事情,一边向内院走去。“也是想不通,这么冷的天,王府里的那些花草鱼虫到底是怎么活得,看上去比人还要活得滋润呐……”朱守阳自嘲一声,呼出一口冷气,摇头向内走去。 朱靖穿过内院,径直来到一座小屋旁,停下脚步,房门大开,似是早已料到有人会前来,而房屋里面并没有燃起炉火,因为杂乱的书册已将整个房间充满,而一名衣着单薄的男子正在案桌上翻阅着那早已泛黄的书册,朱靖叹了口气,站在门外,拱手道:“侯先生。” 侯臻羽从书堆中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朱靖,右手指向身前,说道:“王爷请坐。” 朱靖将房门关好,坐在案桌的另一旁,同时将身上的白虎锦绣衣褪下,披在侯臻羽的身上,侯臻羽倒也不推辞,大方的接受了这份“赏赐”。随着朱靖的到来,整间屋子暖和不少,侯臻羽披上那件做工极为精细的白虎锦绣衣后,身子稍暖,却是轻咳两声,朱靖关切的问道:“两日前薛神医开的药方,先生服用后可有效用?” 侯臻羽微微一笑,道:“多谢王爷关心,薛良翁无愧神医之名。”此时尚未及正午,天空却已飘起雪来,侯臻羽抬头看向窗外缓缓飘落的雪花,说道:“我知晓王爷前来所为何事,那一尾黑鲤,的确是无法掌控住了……” 一向沉稳的朱靖,在听到侯臻羽这番话后,面色也不禁一变,随即又恢复如常,问道:“已无补救之法?” 侯臻羽摇摇头:“鲤跃龙门,是天命。何况,此事本不需要补救。” 朱靖皱了皱眉头,侯臻羽倒上两杯沏好的毛峰,缓缓说道:“我知晓王爷现在有许多疑惑,但请王爷相信在下,此事总的看来,对秦王府并无弊处。” 朱靖浅斟一口,将茶盏放好,点头道:“愿闻其详。” 侯臻羽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之色,说道:“十余年前,秦王府在葛先生的帮助下便早已知道那灵蛟所在,可为何到如今才派出天旋前去收服?” 朱靖闭目微吟,右手拇指与食指不断摩挲着,侯臻羽并不继续说下去,过得一会儿,朱靖才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欣然答道:“是为了卧鲤潭。” 侯臻羽轻笑,品尝着那冬天蒙山特产的毛峰,口齿余香,回韵无穷,他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为了那标记天下气运的卧鲤潭!” 朱靖单手撑额,说道:“葛先生建造这卧鲤潭,煞费苦心,花费五年时间,倾注无数心血,调动了府内极为庞大的人力探查,这才建成这一座卧鲤潭,如今已过去三年,里面的锦鲤并未减少,倒是越来越多了。” 侯臻羽放下茶盏,答道:“正是如此。所以才要让那黑鲤跳出水潭,跨越龙门!” 朱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霍然抬起头,说道:“先生早已计划好这一切?” 侯臻羽手指轻点桌案,笑道:“并不是,只是顺势而为。此番派出天旋,天玑,让其分别赶赴两处,完成各自的任务,想来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王府到底需要的是什么。所以,王爷只需要安心等待即可。” 朱靖轻叹一声,说道:“天旋,天玑俱为惊世之才,可这次面对的对手并不是那些寻常的明心、通幽高手……” 天底下,能将明心境与通幽境高手说为寻常,恐怕也只有秦王府才有这个资本了。 飘然飞雪越下越大,门前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侯臻羽含笑看向窗外,忽然说道:“瑞雪兆丰年,老天的规律倒是自古未变啊……” 朱靖默然,他已明白侯臻羽的意思,这个江湖,有人在追求名利,有人在追求正义,有人在追求金鞍美女,有人在追求艰深武理…… 而他们,追求的只有两个字——秩序!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锦年 下 西蜀—— 唐门四周高山环绕,大多数冷气被抵挡在外,加之今年寒气来得较晚较散,所以今年唐家堡的冬天并不算寒冷,许多人穿着一如往常。 老屋。 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打开窗户,伸了伸懒腰,顺便抖抖衣服。男子微微睁开双眼,蜀地和煦的日光让他感觉颇好,男子打了个哈欠,两行眼泪不禁滚滚流下,他长出一口气,道:“总算完成了,唉,花这么久的功夫,做出这个东西,还算能接受。”男子看着手上泛起幽光的金属物件,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随即又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一个铜制小匣中,男子从怀中拿出千奇锁,纤长的手指轻叩匣面,眨眼之间,男子动作迅如鬼影,已用老屋每个人特有的手法将匣子锁住,安置在屋内。他走出沉闷的房屋,却见一名娇小俏丽的女子已站在门外,右手拿着竹筒,左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男子头上直冒黑线,来回搓着双手,讪讪笑道:“欢喜师妹,大清早的就到这来闲逛啊?” 欢喜微眯双眼,举起竹筒,啜饮一口佳酿,水袖轻轻擦拭掉嘴边酒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让面前的男子看得冷汗直冒,只听欢喜轻声说道:“李昔师兄,快到年关了……” 李昔装作不知,面上尽是疑惑的神情,只听他说道:“是啊,又快到新年了,师弟师妹们可是想回乡团圆?” 欢喜嘟着小嘴,秀首轻扬,望向天空,脑后扎成的两个马尾辫在北风中来回摆动,秀丽的脸庞看上去却是平添几分童真,那副表情就像一个恳求大人的小孩一般。李昔不由得暗暗叹气,心中直道:“唉,这个妖孽……放在外面的话,不知有多少人能看出她其实已过花信年华。” 欢喜并不言语,只是伸出素手,放在李昔身前,一副你若不给我便不动身的模样。李昔看向四周,发现此时已过巳时,自己的居室处在老屋居中的位置,其他师弟师妹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醒来了,若到那个时候,恐怕事情会变得得不偿失。李昔悲叹一声,说道:“欢喜师妹,算我输了。等我一下。” 李昔返身回到屋内,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大大的袋子,动作极为缓慢的解开口子,拿出里面一个稍小的钱袋,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随后搁在欢喜手上,说道:“这些可算够了吧?” 欢喜含笑点点头,迅速将钱袋收入囊中,随后又轻轻品了一口竹筒佳酿,笑道:“师兄,这么多年,你放东西的习惯好像一直都没变呐。” 李昔苦着脸,叹道:“我算是怕了你。早知道还是在自己的屋里面多待几天再出来了。”一旁的欢喜掩嘴轻笑,道:“师兄,虽然我是进不去你的这间屋子,不过要是清歌和莫师弟来帮我的话,把你这间老屋子给拆掉问题也不是很大。” 李昔挥挥手,自嘲道:“唉,我这个大师兄就闭关了一段时间,没想到你就拉拢了这么多人,挺有本事的啊。对了,以往这个时候,不都是承平去购买年货的吗?怎么今年轮到您老人家前去?莫不是承平在老屋待久了,想要回家去看看?” 欢喜一愣,螓首微低,说道:“李师兄不知道承平外出去执行任务的事?”李昔皱皱眉,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不过他这次出去算来快一个月了,再怎么着也应该回来了罢?” 欢喜幽幽的叹口气,说道:“看来师兄是真的不知道承平此次出去做的是什么事,也难怪会有此问了。” 李昔听得欢喜如此说,见她眉宇之间满是担忧,连忙问道:“怎么?承平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师父只是给我说他将外出去执行任务,但并没有告诉我是去做什么。” 欢喜转头看向四周,巡视一番后,才低声说道:“承平此次是去找回九霄铁精……” “什么!”李昔高声叫道,被欢喜转首一个眼神瞪回去后,才压抑住自己心中的震惊,喃喃道:“师父怎么会让他去,九霄铁精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欢喜转过身,看了看李昔,低语道:“师兄是不是觉得,这个任务,应该交给你?找回九霄铁精,毕竟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于重要。而对他们,也同样重要,让小师弟前去,恐怕……” 李昔沉吟不语,随即点点头,道:“师父已有七年未踏出过山门,想来也不会为了这次行动而破例。我当时尚在研究天雷连珠,无暇抽身,而欢喜你两年前已经取回过东海玄英,按门规并不适合前去。唉,都怪我沉迷在制造天雷连珠上,这次小师弟安全回来,我还真得考虑送他两件封八防身了……” 谁知欢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李昔不解的看向欢喜,后者巧笑倩兮,玉指轻扣,道:“承平离开前,问过我许多事,我当时也是反复叮嘱,你知道那小子对我说什么吗?”欢喜脸上被笑意掩盖,她笑道:“他说,‘师姐,你能不能别这么看不起我这个师弟啊。’现在想来,那孩子倒是把这次任务看得挺重,否则也不会这么用心了。” 李昔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可心中还是有一丝担忧,他说道:“可我还是担心,小师弟虽然天资不错,练功也挺刻苦,但是习武时间还是太短,这次让他接受这样的任务……” 欢喜摇摇头,叹道:“李昔师兄,你还是不明白吗?” 李昔一怔,却是看向欢喜的素白纯净的脸庞,欲要寻求欢喜所说的答案,只听得欢喜说道:“师兄,我问你,我们六人进入老屋已经十余年,虽然私下里称唐先生为师父,可他只认了承平作为弟子,这是为何?” 李昔轻叹一声,摇头道:“这件事不用多说,我与师父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所教给我的东西,早已超过了那根界限。至于为何会认承平为徒,大抵是他现在尚年轻,是一名可塑之才吧。” 欢喜微微一笑,说道:“师兄,你最后那一句话,说来连你自己都不太相信,是么?论天分,承平他及不上你,论努力,他比不过莫师弟与清歌,但师父偏偏收他为徒,我们五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可其他人呢?其他人会怎么看,怎么想,怎么做?师父他可是老屋中最为坚实的一根梁柱啊……” 李昔听欢喜娓娓道来,心下不由得一紧,低声道:“你说的是……唐门高层的那些人?” 欢喜缓缓点头,说道:“他们并不是完全信任我们的行动,并且他们一直都认为我们要完全处于他们的掌控之中……” “师妹!”李昔忽的打断道,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欢喜樱唇微启,笑了笑,道:“师兄可明白此间缘由了?” 李昔垂头不语,过得一会儿,抬起头来,长出一口气,说道:“若是承平能够将九霄铁精带回,那么自然就可以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当年那名修复孔雀翎的前辈,也是极为了得,最后得到唐门高层的认同,赐予唐姓。” 欢喜冷哼一声,说道:“可惜斯人已逝,竟是连一个祠堂的灵位都未得到,哈……” “欢喜!”李昔面上露出一丝怒意,不过转瞬即逝,他柔声道:“我知道你对他们高层的许多做法都有怨言,可毕竟大家都是为了这座城呐,我们老屋,不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吗?” 欢喜见李昔发怒,吐了吐舌头,收敛住自己的脾性,说道:“也就师兄你这样的人才长期被他们压榨,不过我也没做好一个师姐该有的样子呐。对了,师兄你的天雷连珠制作得如何了?” 李昔看看屋内,笑道:“还算顺利,不过我现在只打算做出母体,不打算完全制造出来。它的威力,我现在还没有把握能不能控制住,而且,这件东西若是真的能制造成功,是好是坏,实在难说。” 欢喜向李昔一抱拳,道:“那我先祝贺师兄了。”她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笑道:“时间不早了,我得早些去购置些年货,交给内堂的那些人,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李昔点点头,挥手示意欢喜离开,忽的又叮嘱道:“师妹……” 欢喜转过头来,却听得李昔极其严肃的说道:“可别拿钱去买好酒了,你师兄这点钱,可灌不饱你。”说完自己倒是忍不住笑,想要伸袖掩饰一番。 欢喜敲了敲自己的竹筒,说道:“师兄放心,承平可给我推荐了一名不错的酿酒熟人呐。”李昔颔首,未了,又轻声说道:“师妹,嗜酒伤身,还是少喝一些。还有,你和清歌年龄也不小了,早点找个婆家,不要陪师兄师弟窝在这个地方,我们都还等着喝上一杯喜酒啊,哈哈……” 李昔话刚说完,一个后撤,瞬身回到房中,双手施展成一个圆环,将飞速袭来的物事接住,关上门,爽朗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半月未见,师妹果当刮目相看。” 欢喜却置若罔闻,向远处宜宁的屋子走去,这个丫头,恐怕这段时间担心坏了,自己还是带她出去逛逛吧。 欢喜望向远方,迷蒙的雾气环绕在群山之间,玉人放缓脚步,喃喃道:“臭小子,如此锦年,可要好生回来吃一顿年夜饭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垂成 上 九宫老人与天旋孙崇静立于明镜湖上,双方并没有再交手,而是不约而同的看向湖底。 岸上的楼云渊四人,也是怔在原地。雾狐怀中的九霄铁精,开始急剧颤动起来,想要挣脱他的束缚,飞离开去,雾狐左手按住胸口,一股阴煞的内力游走全身,丝丝黑气从体内冒出,这才抑制住了九霄铁精的暴动,他本想要迅速离开这个地方,可现在他更想待在这里,看完那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看到的奇观。 而一旁的东方凌少,此时紧握住手中的执灵,一边监视着雾狐的举动,一边慢慢挪动身位以便能看到大半个明镜湖,他感到执灵在刚才竟是发出一阵猛烈的颤鸣,以他铸剑师的经验来看,必然是有惊天之事发生,而执灵在指向明镜湖时,那股颤抖更是让他感到心悸……这又是什么情况?东方凌少心中十分讶异,那只灵蛟,到底在水中做了些什么? 凤承平转过身去,望向那恢复平静的湖面,缓缓闭上了双眼,刚才的那一声龙吟,他听得真真切切,而冥冥之中,他感召到了一声呼唤,他虽然听不懂其中包含的意思,但是在唐门紫竹林与楚楚相处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静下心来,才能感受到更深的指引。凤承平双臂低垂,全身放松,那柄秋水,也收敛起凶煞的气息,附着在他的手臂上。他轻吸一口气,却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金瞳,那双金瞳越来越大,上面的影像也越来越清晰,凤承平看到这对眼瞳中,映照着一名绿衫女子,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止不住全身的颤抖,楼云渊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海变得混沌一片,许多支离破碎的残片不断在脑中一闪而过,熟悉,陌生,温暖,寒冷……他似乎快要想起了什么,可体内竟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将这些碎片统统压制住,想要将其再封锁起来。楼云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冷汗不断从额头滴落。 “不……记起来,我要记起来!”楼云渊的瞳孔慢慢放大,脸上的表情显得极其痛苦,他捂住头,喃喃道,一个个记忆的碎片慢慢拼凑起来,组成一幅又一幅的画面,然而楼云渊忽然感觉到体内的气劲自发旋转起来,迅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脑海一阵剧痛,楼云渊不由得单膝跪倒在地,他还尚未来得及看清那些画面,旋即就全部被那股突然生成的气旋击溃…… 此时,明镜湖上,孙崇只觉喉头一甜,知晓自己被刚才那声龙吟震伤,可他此时的面容,并没有多少震惊之色,更多的是那一抹不解。 孙崇咽下那一口鲜血,向远处孜然独立的九宫老人问道:“它……成功了?” 九宫老人露出倦怠的笑容,缓缓说道:“劳烦孙大侠前去回禀靖王爷,它化龙……”九宫老人看了看水中的黑影,顿了一顿,随即道:“失败了。” 孙崇直视着九宫老人的双眼,待得九宫老人缓缓说完这句话后,孙崇从他的眼神里面捕捉到一丝悲凉之色,两人毕竟师徒多年,双方均是十分了解对方,孙崇明白九宫老人并没有骗他,可自己仍是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一声怒吼,并不是龙吟?” 九宫老人并未答话,而是将目光转向湖岸,将几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他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孙崇,双掌忽的向湖水按去,一字一顿的说道:“蛟沉于渊,其鸣也悲。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孙崇并未明白九宫老人口中的这十六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当他看到九宫老人双掌下按的动作时,脸上的表情竟是变得极其严肃,他将冬雷紧握在手中,死死看着九宫老人的动作,语带嘲讽:“想不到九宫道长自诩淡出江湖争斗,却是与那魔门纠缠不清。” 九宫老人双掌在水面上不断划弄,似是在精心雕画着某种图案,他听得孙崇的嘲讽之语,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成王败寇,秦王府当初既然选择了燕王,如今为何还对冷秋门念念不忘?” 孙崇冷哼一声,道:“魏冷钦不知生死,秋明下落不明,四大护法也都避世不出,九宫道长以为,这样做,秦王府就会放过他们?”他将刀一横,笑道:“您以前时常教导我,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如今,若不能将魔门的希望全部斩断,江湖恐怕又会陷入一场纷乱中。”语罢,孙崇双手握住冬雷,倏然将其插入水中,只听其暴喝一声,双臂一震,整个湖面竟然开始震动起来! 九宫老人摇摇头,缓缓站起身来,波澜不惊,双脚立于湖面上,一股浩然正气以九宫老人为中心,四散开去,九宫老人看向面色阴晴不定的孙崇,笑道:“孙大侠,已然……来不及了!” 孙崇咬紧牙关,不动催动内力,可他讶然的发现,自己在水中的气机全部被一股摧枯拉朽的巨力破坏掉,再也无力控制水中的气机流动,而让他感觉到更奇怪的是,他同样也感觉不到九宫老人的气机。 “这是怎么一回事!?”孙崇从水中拔出冬雷,怒喝道。九宫老人衣袍一挥,将天命唤于身旁,叹道:“从你砍中我的那一刀时,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实施了……” 孙崇一怔,九宫老人持剑在手,继续说道:“你也明白,现在我在这里,单凭你一人的力量,已无法阻止它了。” 湖岸,楼云渊缓缓站起身来,只感觉自己浑身乏力,似是要虚脱了一般,刚才一闪而逝的种种画面已全然潇然,可那双黄金眼瞳却是深深的烙入自己的脑海中。握剑的右手不住发颤,他看向一旁的凤承平,却发现凤承平此时双目紧闭,静立在那里,一言不发,面上清晰可见两道泪痕,楼云渊听得身后衣袂风飘的声音,暗道不好,原来雾狐见凤承平呆立在原地,有机可趁,欲要以此为突破口,逃离开去。 雾狐现在身怀九霄铁精,刚才的那声龙吟更是让自己内伤进一步加重,稍作调息后,才将体内翻腾的内息平复下去。千忆直向凤承平点去,左手的无痕向斜侧一荡,剑气激荡,将东方凌少的阻击缓上一缓。 楼云渊想要出剑阻拦,却是发现自己竟是无力出手,“该死,我现在被他的剑气死死压制住……”楼云渊马上反应过来,向凤承平呼喝道:“承平,小心!” 楼云渊话音未落,千忆的剑尖离凤承平的后背已不盈三寸!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凤承平忽然动了。 右臂反肘护在身后,雾狐只觉手中千忆碰上了一块坚玉一般,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同时,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凤承平的右臂传来。 雾狐面色一变,变招后撤,双手执剑,看向拦路三人,随即将目光锁定在依旧背对着他的凤承平身上,呼出一口浊气,叹道:“想不到,我却是看走眼了。” 双剑的黑焰渐渐消散,也焚毁掉了剑上那股冰冷的杀意,雾狐不禁颔首赞道:“好一柄凶刃!” 东方凌少不敢大意,体内默默运气恢复伤势,同时开口道:“佛使,今日你孤身一人,难以将九霄铁精带离,若是能将其交与在下,定有重谢。” 雾狐轻笑一声,道:“赢过我手中双剑,再来说这等大话吧!”语罢提剑向前,一个瞬身便与东方凌少缠斗在一起,只见其双剑若毒蛇吐信,将东方凌少身形困住,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竟是比最初还要迅猛。 楼云渊不得不暗暗咋舌,雾狐的内力,体能比之最初均有不足,可此时战意滔天,双剑攻势如惊涛骇浪般连绵不绝,汹涌澎湃,如此强大的内力消耗,难道他从来不会感到累? 雾狐双剑将东方凌少限制住,然而东方凌少手中的执灵也是让他难以脱开身去,雾狐分心两用,一边与东方凌少缠斗,一边注视着凤承平的状况,时不时看向他的右臂,刚才那股冰冷的杀意,就是从那上面传出来的,那种感觉,自己在多年前曾经遇到过,只是想不到,今日会在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身上再次感受到…… 两人交手已过数十招,在雾狐狂猛的攻击下,东方凌少依旧不肯退让,死死将其拖住,雾狐双眉紧皱,怀中的九霄铁精更是变得炙热起来,他心中暗道:“现如今我已是六成功力,依旧无法速战速决……今日这局面,难道定要我破开禁制?”雾狐正思索间,只觉刺骨的寒冷侵袭全身,当下不再犹疑,双剑一抖,将东方凌少震开在一旁。 楼云渊面色微变,只觉雾狐那银白的发色似乎又加深了些,气机流转远胜刚才。他已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时,一股强烈的悸动感席上心动!楼云渊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 只见凤承平转过身来,缓缓睁开双目,望向不远处的雾狐,举起右手的秋水,沉声道:“把它,还给我!”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垂成 下 九宫老人身形晃动,几息之间便来到孙崇面前,未等孙崇有所动作,天命便向他狠狠斩下!孙崇猛力一蹬,避开锋芒,可尚未来得及回击,九宫老人下一手重击已迎面拍上,孙崇见九宫老人剑法凌厉,招式衔接俱是大开大阖,丝毫未采取守势,就这样将自己的空门暴露在孙崇眼前! 孙崇将冬雷护于身前,右手握住冬雷狭长的刀柄,硬生生抵挡住天命的劈砍,同时左手将其从中再次分为两截,径直向九宫老人划去。 眼前闪过一抹鲜艳的血色,九宫老人竟是不顾孙崇这一刀,反而双手握住天命,举过头顶,前跨一步,携带力劈华山之势向孙崇斩下!剑势狂猛,孙崇走的本就是刚猛的路子,此时见九宫老人竟是用长剑来劈砍,再无花哨浮华的剑招,不由得怒喝道:“来的好!”同时双手各执冬雷的一部分,欲要架住九宫老人的天命。只见金玉碰撞,一阵巨浪在两人身旁炸裂开来,孙崇衣袖尽皆裂开,双膝向下一弯,却是不敌九宫老人的正面一击!危急之时,孙崇忙使出一招千斤坠,借兵刃的优势,将天命上的大半力道卸入水中,同时左脚猛点右脚脚背,登时向后平平撤出三丈,与九宫老人拉开距离。 孙崇抬起头,看向九宫老人,后者面色如常,天命悬于身侧,孙崇此时与其比起来,看上去倒是要狼狈不少。可一道血痕渐渐在九宫老人的腰际蔓延开来,犹如一朵嗜血的红蛇,不断地在吸取这位老人的生命。刚才的交手,孙崇虽然被九宫老人压制住,可冬雷的刀气,引发了这位老人身上的伤势,并且将其进一步加深,孙崇知晓自己的刀气对九宫老人的影响,若他此时再不运功调息,那么等到他气力枯竭时,自己便有充足的能力取这位武林六圣的性命。 可孙崇并未有所动作,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从刚才交手开始,脑海中就有一丝疑惑,随着两人的比拼,自己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深。 他与师尊相处十余年,在这期间,九宫老人已将自己在武学上的领悟传授了十之七八于他,而孙崇自己也是选择走刚猛迅捷的刀道,并未去研习九宫老人阴柔诡谲的九宫剑法。师尊曾经对他说过,剑走正途,适宜挑、刺、缠、点,不宜以短对长,与刀枪劈砍。可他此时每一击使的均是极其刚猛的套路,与自己手上的冬雷进行正面的劈砍,这不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孙崇相信他既然是昔年的武林六圣之一,决计不会犯这样的武学大忌,九宫老人如此做,必然有他的原因。刚才他双掌所结手印,的确是魔门的换魂移神大法,变换自己体内部分内劲,互生阴阳,藉此提升自己的功力,孙崇本以为九宫使出这招是欲以九宫剑法配合阴阳气劲将自己牢牢困住,可未曾料到对方竟是直接正面劈砍过来,阴阳气劲相生相和,却是将他的冬雷压制下去,但这样一来,九宫先前的伤势,却是越来越严重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孙崇心中暗道,而九宫老人腰腹间的鲜血犹不断滴落,融入湖水之中。 九宫老人脸上红润之色尽褪,然而却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而此时,整个湖底像是地龙翻身一般,极其猛烈的晃动起来! 孙崇霍然警醒,暗呼不妙。手中的冬雷刀已被他重新合在一起,紧握在手中。孙崇向明镜湖底看去,同时取出身上的丝线,把冬雷缠住,随即毫不犹豫的将手中冬雷向水中猛然掷去,刀奔若雷,竟是生生劈开了层层叠浪,以横扫千军之势,劈向湖底,而那冬雷所奔袭的方位,正是那只灵蛟所在之处! 漆黑的刀身在接近湖底时,已然变得通红,犹如一条致命火舌,即使在重重水压的阻碍下,速度也没有丝毫放缓,仿佛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它的前进。冬雷经过的湖水开始不停的翻涌,它与灵蛟的距离也越来越短。这般骇人的阳刚内力,便是孙崇倾注全力的一击! 可就在那冬雷即将刺向那头灵蛟时,却蓦然的停住了!破开了所有的阻碍,刀势竟是在最后一刹荡然无存。鲜血从孙崇的右手不断滑落,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孙崇勒紧丝线,转头看向远处的九宫老人,满是自嘲的说道:“原来这便是……你的计划?!” 九宫老人握住天命,将其掷入水中,只听得金石破裂之声,在他的一掷之力下,天命已是深深的陷入湖底,翻涌不息的湖水,渐渐的平息下来。九宫掩饰不住眉角的一抹倦色,叹息道:“它虽然化龙未果,老夫犹自能送它一股气运。” 孙崇目光闪烁,双拳紧握,他压抑住心中的怒火,质问道:“用你的血?!”随即摇头道:“难怪刚才交手时,你在被我划伤后,却是用大开大阖的路子与我正面交锋,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滴落在湖中的血融得更快一些?!” 九宫老人露出一个苍凉的笑容,只听他轻声说道:“这是为他们留下的东西,我已经欠了十年了……” 雾狐听得凤承平那冰冷的音调,不由得冷笑一声,双手握住剑柄,喃喃道:“还真是自信啊……”同时右脚向前迈出一步,全身的气势已然暴涨开来。 “这!”楼云渊心中一惊,明白自己猜想的果然没错,雾狐从开始到刚才,一直都没有发挥出他本身的实力,而此时,楼云渊感觉到他那不断攀升的气机,心中那股悸动感也是越来越强烈。“现在,唯有三人一起阻挡他了……”楼云渊如此想到,刚欲向身旁两人说明自己的想法,却见一道紫色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逝,“剑影留痕?好快!”楼云渊震惊于这超乎寻常的速度,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一股巨力从腹部传来,胸中空气仿佛被人抽空一般,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涌出来,洒在他天蓝色的衣襟上,像是被人绘上了点点血梅。 仅仅是一击,便将楼云渊轰出数丈之外,落在湖畔。凤承平右手一挥,秋水破鞘而出,封住雾狐的去路,同时东方凌少手中执灵,犹如灵蛇出洞般,招招攻向雾狐要害,可手中的这柄长剑每每要刺中雾狐时,却只能刺中一抹残影,旋即就被他左手的无痕给轻易荡开。 雾狐手中双剑神出鬼没,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有渐渐将两人压制住的势态,双剑上的黑焰已从刚才的两寸暴涨到半尺,挥舞之时,空气中隐隐有爆破声响,可东方凌少的执灵与那年轻少年的凶刃将他死死缠住,而那股冰冷的杀意更是让自己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八成功力……”雾狐心中默然道:“现在只能使出八成功力,呵,东方凌少,我看你能将它隐藏到何时。至于这柄凶刃,与当年那个东西倒是极像,真是有趣……”雾狐双眼没有丝毫感情,像是被杀戮控制住一般,双剑挥舞越来越快,而剑上的黑焰也慢慢侵到两人的武器之上。 “他的功力……”东方凌少感觉到如山般的压力,衣衫已被冷汗浸湿,“剑招越来越快,那黑焰的威力竟也是越来越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刚才都在压抑功力?”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东方凌少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倘若雾狐从开始一直在压抑功力,现在才是他真正实力的话,那他以后将会成长成什么模样? “师兄,攻他曲池。”忽然,楼云渊的声音响起。在君子堂时,东方凌少就听萧别情评论楼云渊对武学招式的了解,已经远超江湖上大多数人,整个君子堂,恐怕也很难找出几个在招式的了解上超过他的人。萧别情的话,他一向记得很牢,故而在东方凌少听得楼云渊这声呼唤后,鬼使神差般的刺出一剑,正是取向雾狐的曲池穴,而雾狐左手的无痕却是一滞,东方凌少顿感压力大减!而楼云渊的话语并未阻断,只听得他大声呼喊道:“巨阙,关元,肩井,玉枕……”东方凌少不疑有他,径直按照楼云渊所说的穴位刺去。 雾狐微微愣神,他刚才将楼云渊作为第一个攻击的对象,正是看准其实力赶不上其余两人,自己将他击退后,再各个击破,将那少年的兵刃拿走后逃离,岂料楼云渊被雾狐一掌击飞后,竟是脱离了雾狐的剑网,在一旁将他的招式看得一清二楚,同时找出了他的剑术套路,并且向对敌经验丰富的东方凌少加以指导。 雾狐见自己剑招被楼云渊识破,欲要抽身出去将其格杀,可那如影随形的秋水将他拦了下来,那柄凶刃,仿佛能追踪自己的杀气一般,将自己的去路拦住,而剑渡魔焰与那冰冷的杀意接触互拼,竟是占了下风,雾狐嘴角勾勒出一抹轻笑,他是越来越想知道,这柄凶刃的神奇之处了…… 雾狐久攻不下,双剑的魔焰渐渐缩短,东方凌少暗道机会,持剑刺向雾狐空门,同时,凤承平漆黑的眼瞳也是捕捉到了这一闪即逝的机会,挥刀砍去。 两人夹攻,欲要将雾狐击溃,可雾狐的脸上,却丝毫未看到惊慌之色。 “是陷阱!”楼云渊猛然喊道,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同时出招,攻向一处,雾狐冷然道:“你们,太自大了!”话音未落,双剑魔焰再生,竟是硬生生的涨到一尺长,左手无痕将东方凌少挡住,魔焰也在迅速消耗着,而此时,雾狐面对着凤承平,右手的无痕,已是向他的心口径直刺去。 雾狐早已清楚的计算过,在凤承平的秋水触及自己时,他的无痕,已经能够刺进对方的胸膛。 剑尖已经抵住凤承平的心口,凤承平的眼瞳却是霎时从漆黑转为金黄,雾狐双眼与其对视,只听得一阵破水龙吟,那只灵蛟已然破湖而出! 仅仅是一刹那的时间! 佛曰,一弹指六十刹那。 可这一刹那,已经能够决定许多事情。 湖中的灵蛟冲天而起,而于此同时,凤承平左手握住雾狐的剑尖,魔焰将其左手瞬时烧的皮开肉绽,可他也为自己赢得了时间! 凤承平暴喝一声,秋水刀身竟然向前暴涨三寸,径直砍向雾狐胸膛的九霄铁精! “我说过。把它,还给我!”凤承平的暴喝声在天地间回荡着,而一声清脆的响声,却是将他的声音掩盖过去,天下至坚的九霄铁精,在凤承平一劈之力下,竟然被破成了三块! 为山九仞,功败垂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不败 上 凤承平看着崩落散开的九霄铁精,脸上总算是浮现出一抹笑容,同时右臂一震,秋水刀尖将刺入的那块九霄铁精带出,而与此同时,雾狐的千忆也是分毫不差的刺入了他的心口! 在这之前。 凤承平与东方凌少同时攻向雾狐的空门,在那个时候,凤承平就已经暗自留心了。在欢喜师姐临行之前交给凤承平的书册里,上面详细的记载着一些关于极乐谷佛使雾狐的资料: 七岁,投入极乐谷谷主单天冥门下,受同门欺辱,杀之,断其佩剑,震慑众人。 九岁,入极乐谷隐卫,逢单天冥之命,战常氏家主常新雨,苦战斩之,夺其剑葬于谷中。 十岁,奉命追杀隐卫首领苍月,历经数月,终斩之于扬州,夺此剑而葬谷中。 十一岁,其奉谷主之名,斩杀峨眉首席弟子曹阳于青城。遭绝幽师太追杀月余,莫能奈何,夺其剑青丝,回谷葬之。 十二岁,单天冥远行,点苍三雁欺极乐谷谷中无人,下战书至山门,雾狐迎战,三雁败走,弃雁翎剑。 …………………… 当时凤承平在客栈中看完这几份资料后,便没有再读下去,若是继续翻阅的话,恐怕自己仅存的自信就要被这个还未见面的人给消磨掉了。 凤承平将其资料默诵数遍,尽皆记入脑海中,不由得苦笑数声,心中寻思道:“这极乐谷佛使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武功竟是强到了这种地步……”在老屋时自己听欢喜师姐的述说时,并没有多大的感触,直到自己看到这些记录在案的资料,有了具体的事件记载时,凤承平那早已平静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将资料阖上,夜深人静时,开始思考着此番行动最坏的状况,思索如何去应对。同时心中暗自祈祷老天爷这次行动最好不要让他碰上这名极乐谷的剑道高手。 可惜事与愿违,后来发生的一切果如欢喜师姐所说,东方凌少与雾狐均是前来寻找九霄铁精,若不是自己与东方凌少结成联盟,恐怕他在撞见雾狐时,便已打算如何开溜了。 凤承平与东方凌少联手取得了九霄铁精,然而凤承平在湖底,与那双金色眼瞳对视时,心态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待他被楼云渊带到岸上,回过神时,凤承平明白,自己已有了绝不能放弃的理由!九霄铁精,他必须要得到手,他要借此弄清楚许多深埋心底的事。 他沉下心,将整个身体的控制交托给右臂的那把刀,让秋水来掌控他的动作。而自己同时也缓缓向秋水注入内力,等待着机会。 从影堂整理的资料来看,雾狐的武功并没有明显的短板,凤承平自己也清楚,靠他与东方凌少两人的力量,恐怕也难以击败他。因为影堂在最后对雾狐的总结中,关于败绩那一项,是一片让人发怵的空白! 九霄铁精被雾狐夺走后,凤承平便已开始暗中观察,他发现雾狐与东方凌少在取得九霄铁精后,身形都有了明显的凝滞,明白两人是还没有适应九霄铁精那异乎寻常金属的重量。而自己的右臂,这一个月来,每日都佩上秋水进行修行,自己对九霄铁精材质的了解,要远甚两人,这便是他的优势。另外凤承平知晓手中秋水能够与九霄铁精产生感应,但看雾狐的样子,反过来似乎是不行的,所以,他能够靠秋水传来的反应来推知雾狐的动作,在一旁感受许久后,凤承平也总算是勉强能抵抗住雾狐那缥渺无踪的剑势。 而他了解雾狐有一个习惯,喜欢将对方的兵刃折断,带回极乐谷埋葬,故而凤承平设下了一个圈套,他先是爆发出秋水的威势,引起雾狐的注意,随即缠斗上去,秋水那冰冷的杀意让雾狐眼前一亮,凤承平明白,眼前的这名剑道高手,已然上套了…… 后来的一切都如凤承平所料的发展,只是雾狐突然间功力陡升,却是超乎他的意料,但那时退出战局已是奢望,凤承平只有苦苦支撑,靠着秋水的引导将其缠住,而雾狐竟一时也奈何不得他。好在楼云渊在旁协助,将他的出招喊破,这才逐渐占据了上风。 当雾狐露出空门时,凤承平已然知晓这是一个圈套,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挥刀上去,因为他想要赌一把,赌他的秋水,到底能不能胜过雾狐手中的千忆。 所以,在雾狐调转剑锋,全力攻向自己时,凤承平已然将全身内力尽数贯注于秋水上,他已感受到千忆上黑色火焰的灼热,也感觉到死亡的临近,可他的手依旧紧握,紧握着刀! 这一刻,刀就是他的生命! 他要握住自己的命运,去探寻心底最深的疑惑! 这场赌博,凤承平在听到那声细微的碰撞声时,便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他知道自己成功的取回了九霄铁精,虽然仅仅是一部分,但对于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他以极快的速度将秋水收入鞘中,同时收回的,还有一块分裂出来的九霄铁精…… 感受到心口的刺痛,凤承平的脸上犹挂着笑,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微笑。他闭上双眼,等待着命运在下一刻的选择。 这一眨眼的时间宛如百年一般,心口的刺痛并未散去,却未曾深入,只听得雾狐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当年的半招,今日便还在你身上罢。你,很不错……”语罢,凤承平只感觉胸前一闷,自己竟是被雾狐一掌击飞,退出了战局。 凤承平极其狼狈倒在地上,缓缓睁开双眼,只见雾狐与东方凌少手中各持一块九霄铁精,立于两旁。凤承平轻抚胸口,雾狐那一掌并未使出极乐谷的腐骨掌力,只是将他推开,并未取他性命,凤承平心下疑惑,不知雾狐为何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没有取自己这个破坏他计划之人的性命。 凤承平慢慢站起身来,楼云渊走上前来,将一瓶丹药交到他手上,同时向天上一指。凤承平顺着楼云渊所指方向看去,却是一怔。 只见那只水中的灵蛟,此时竟已褪去黑色鳞片,全身化为暗金色,奋力飞向空中,同时巨大的蛟首不断的向楼云渊与凤承平两人所在的方位看来,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吼声,天空一阵昏暗,不多时已是雷云密布,呼啸的风声狠狠的刮在众人身上,明镜湖也开始不断翻涌起来。那只灵蛟在空中盘旋数圈之后,终是爆发出一声惊天吼声,冲破黑云密布的云霄,只见数道闪电击在其身上,然而灵蛟毫不在意,浑身一震,便将四周的黑云搅乱,傲视九天,腾云驾雾,随即竟是头也不回的向南方大海急速飞去。 孙崇将灵蛟褪下的鳞甲统统收入,另一侧的九宫老人并未阻拦,只是怔怔的看着灵蛟远去的方向,默然不语,待得黑云散去,神物无踪,他终是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口气,向一旁的孙崇说道:“这身鳞甲,已包含不少你们所要的东西,你将它带回,也算是对靖王爷有所交代。” 孙崇大手一挥,将坠入水中的冬雷收回,沉声道:“此番争斗,是我败了。孙崇自当回府请罪。九宫道长,他日我必将再度前来向你问剑……”孙崇向后一跃,在湖面上轻轻一点,他那伟岸的身躯在瞬息之间便已移动到岸上。脚下踩着坚实的泥土,孙崇向远方望去,眼神透过重重迷雾,却是望向那皇城所在。 只听他那沧桑的声音回荡在明镜湖上:“金陵王气黯然收……” 孙崇已然离去,然而雾狐尚与其余三人对峙着,楼云渊扶住凤承平,见他脸色在吞下丹药后已好上不少,心中已放下心来。一旁的东方凌少将自己手中的沉重金属收入囊中,抱拳道:“佛使,今日算是平局,可否作罢?” 雾狐双眼扫过三人,轻笑道:“败便是败,雾狐岂是拖沓之人?今日之败,我自当长记心中,”他转头看向明镜湖上的九宫老人,沉声道:“来日再会!”语罢将双剑返于腰际,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缓缓向外走去。而东方凌少三人只是站在原处,并未追击。 凤承平轻叹一声,说道:“算计了如此之多,到最后仍是这番局面。佛使雾狐,的确担得起不败之名。我实在不明白,最后他的那一剑,为何没有刺下。” 东方凌少点点头,回应道:“他的武功已是极高,可心性却也是极为好强,想来是你破开九霄铁精,他认为自己已然败了,故而没有下杀手罢。” 凤承平点点头,低声道:“也许……是吧。”可脑中却是反复回响着雾狐说的那一句话…… 东方凌少看着向三人走来的老者,躬身一礼,极为谦逊的道:“晚辈东方凌少,见过九宫道长。远来此地,未曾登门拜访,凌少实是惶恐。” 九宫老人笑着摇摇头,挥手道:“无需多礼。今日见你们三人与那佛使雾狐相斗,老夫才知如今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后生可畏呐……” 话音未绝,只听得远方一个声音呼喊道:“道长,地煞已撤走,事情已经办妥了?” 楼云渊一怔,这个声音,不是齐庐却又是何人?只见九宫道长看向自己,面上尽是慈祥之色,道:“云渊小友,能否有空随我同去?” 楼云渊微微发神,旋即反应过来,想来是九宫老人不愿让太多人知道齐庐的存在,故而邀他随同前去,而不是让齐庐前来。 他尚在犹疑,却听得一旁的东方凌少说道:“云渊,既是前辈相邀,还不速速应允?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至于石先生那边,我自会向他说明情况。” 楼云渊点点头,向东方凌少抱拳道:“那就有劳师兄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不败 下 九宫老人上下打量着站在一旁的凤承平,随即伸出宽厚的手掌,轻拍其右肩。凤承平只觉一股内劲从九宫老人的掌上传来,刚欲有所动作,只听得九宫老人温和的说道:“莫要运功抵抗,我正在祛除你体内的煞气。”凤承平闻言一怔,想来九宫老人若是对自己心怀歹意,还需要这般?当下不再动弹,任九宫老人的气劲游走全身。 柔和的内劲从自己的右肩传入,在体内循环一个周天后,凤承平感觉到九宫老人那宽厚的手掌传来一阵极强的吸力,将经脉中的杂质统统融入其中,九宫老人面色一凝,大手向上一提,凤承平只觉自己部分内力从右肩倾泻,随即全身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九宫老人化掌为拳,手臂猛的向身旁一震,却见数丈外一颗朽木被这股气劲给击得粉碎。 凤承平只觉一股烦闷之气充斥胸口,全身气血翻涌,不断凝聚,自己却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清新的空气从口鼻灌入,此时的凤承平,看上去虽是萎靡不堪,但他也知道,排出浊气后,自己体内的情况已好上许多。 凤承平依旧站得笔直,双腿勉力支撑着身体,向九宫老人抱拳谢道:“劳烦前辈费心,为我祛除后患……” 九宫老人单手持剑,负于身后,摇头道:“先不用谢我。刚才你大战之后,内息奔腾,服下疗伤灵药后,体内的煞气却是能更快的融入到内力中,还好现在煞气并不惊人,我能够将其彻底祛除……”楼云渊闻言,面上一红,连低声歉道惭愧。 凤承平握住楼云渊的手,笑道:“楼兄弟哪里话,若不是你在湖中将我救起,恐怕我此时还在湖底喝水呐。既然前辈唤你前去,楼兄弟还是快快动身吧。二少爷也说了,这里的事情,我们能处理的。”语罢向一旁的东方凌少使了使眼色,东方凌少也是轻咳一声,礼道:“前辈,在下就不叨扰了。待事情处理完毕,本当登门前访,只是这九霄铁精关系重大,我须得将其亲自带回族中。” 九宫老人微笑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的凤承平,目光落在了其右臂上,面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凤承平见九宫老人如此,知其有话叮嘱,当下洗耳恭听,只听得九宫老人道:“孩子,你现在还无法压制住那柄刀,尽量不要让它的杀意倾泻出来,否则可能会带来大麻烦。” 凤承平边听边点头应允,想起方才自己那近乎入魔的状态,冷汗不断的从额头滴落…… 两人目送九宫老人与楼云渊远离后,凤承平终是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在这位昔年的武林名宿面前,当真不好受啊。” 东方凌少微微一笑,饶有意味的看着凤承平,问道:“心里有鬼?被看出来了?”岂料凤承平只是怔怔发神,过得许久才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回应道:“我只是感觉九宫前辈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可碍于某些原因,没有说出口。” 东方凌少颔首,同时右手紧紧攥住分裂开的九霄铁精,安慰道:“不要想太多,前辈他已帮你祛除掉体内的煞气,也叮嘱了你,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东方凌少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此番多亏你那相助,若不是如此,恐怕佛使早已夺去九霄铁精。” 东方凌少刚才在一旁,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秋水传来的冰冷杀意,他只觉寒冬忽降,刺骨的寒冷直侵骨髓一般。而更让他大开眼界的是,凤承平手中的兵刃,竟是能隐隐约约克制外生剑气,不光是雾狐的剑渡魔焰,还有他那柄执灵上的剑气,也遭到了那柄凶刃的压制。 可最让东方凌少感到惊奇的,是凤承平最后劈出的那一刀,居然将九霄铁精一分为三,他也清楚的看见,在那之后,刀刃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作为一个铸剑师,东方凌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没有去向凤承平询问那柄刀的事。一名“普通”的唐门弟子,却能携带这样的兵刃,东方凌少心中念想道,若是自己真有追究起来,恐怕两人之间,很难保持现在这样的朋友状态了吧? 正思索间,却见凤承平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东方凌少不由得眼前一亮,只听凤承平说道:“那时被楼兄弟救上岸来后,我担心百巧盒被劲气破坏掉,就将它收起来,放在身上。好在没收到损伤,嘿嘿……”凤承平乐呵一笑,随即用独门手法打开了上面的封锁,从里面取出那枚鱼形玉佩,小心翼翼的交到东方凌少手中,同时还不忘调侃道:“二少爷,拿稳你的这宝贝东西,顺便好好检查下有没有损坏的地方,不过我这穷人,可赔不起呐。” 东方凌少面露笑容,拿过鱼形玉佩,倒还真是细细的审视了一番,随即却是面色一凝,怔怔看着手中的玉佩,沉声道:“遭了,这……” 凤承平一愣,看得东方凌少如此严肃,心里面也是微微慌乱,“妈的,不会这么凑巧吧,还真被我说中了?刚才打斗的时候,我明明一直好好护住的,欢喜师姐,可别怪我……”他满脸忧色,开口询问道:“我说,东方兄,这玉佩不会真的……”凤承平见东方凌少面上愁云密布,吓得连称呼都改了过来,随即叹道:“好吧,谁让我倒霉帮你保管,要不,我就肉痛一下,出钱帮你找个玉匠修补下?” 东方凌少闻言,默默点头,伸出五个手指,淡淡道:“就五百两吧……”凤承平一听这数字,差点跳了起来,转眼却见东方凌少一脸忍不住笑的模样,顿时醒悟,手指指着东方凌少的鼻子,苦笑道:“好啊,二少爷,你耍我!” 两人的笑声回荡在明镜湖上,先前苦战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 东方凌少看向一旁在寻找散落暗器的凤承平,忽然问道:“承平可是准备立即返回唐门?” 凤承平弯腰捡着暗器,回答道:“嗯,再过十余天就是大年了,想来须得快些返回,在除夕之前回去。”此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倩影,脸上平添一抹久违的笑容,道:“不然的话,恐怕又得被好生数落一顿。” 凤承平说完,东方凌少那边竟是久久的沉默,凤承平感觉气氛似乎有点不对,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二少爷你刚才不是说要赶紧返回族中吗?想来你这次将九霄铁精带回,家中亲人都会很高兴罢?我先祝你们东方世家早日铸成神兵了,来年若是再会,可得请我好好吃上一顿,对了,地点什么的……” 东方凌少微微一笑,他站在原地,如玉山巍峨,临风而立。北风萧瑟,将他的思绪吹乱,凤承平滔滔不绝地在一旁述说着,他却没听清后面说的是什么,只是等凤承平说完,他才开口道:“也许吧。”旋即点点头,回应道:“江春入旧年,也是该回去与他们好好过上一个年夜了。” 凤承平此时已将一些珍贵的暗器收捡好,放入腰际暗器囊中,快步返回东方凌少身边,后者缓缓说道:“差不多该离开了,那极乐谷的佛使是心高气傲之辈,拿到九霄铁精后,虽不会在途中设伏,但待在这里时间久了的话,恐怕会徒生枝节。” 凤承平点头称是:“先前那灵蛟破空而去,动静之大,方圆数百里应该都有感应,一些武林高手应该会闻风而至,倘若朝廷那边的高手也在这附近,那就麻烦了。” 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先共同前往驿站,抵达那里之后再分道扬镳,身怀异宝,总得小心行事。 快步来到烟雨庄的驿站后,凤承平停下脚步,东方凌少满是疑惑的看着他,凤承平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说道:“二少爷,这一分别,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再见,想来蹭你吃喝也是奢望,要不我俩互赠物事,当作临别赠礼可好?” 东方凌少哑然失笑,随即摇头叹道:“你啊你……”不过说归说,东方凌少从怀中拿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物事,说道:“这是昔年昆仑云阳子道长赠与我的玉坠,有醒神固灵的功效,听道长说,若是女子戴在身上,此玉坠会产生一股沁人幽香,让人心旷神怡。” 凤承平听东方凌少这番描述,将玉坠接过,裹好在手绢中,再细细放入百巧囊里,笑道:“二少爷果然豪爽,这等宝贵之物,我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语罢也是从身上取出一件物事,却是几近透明的一副手套。 东方凌少接过手套,触摸之下,只觉光滑如玉,柔韧如丝,不由得为之动容,说道:“这……”凤承平嘿嘿直笑,说道:“既然你都送我这么宝贵的东西,我也不能太小气了些?我知道你东方世家是铸剑大家,想来你以后也会去铸造神兵宝甲,这副雪蚁冰丝,大抵也是我身上最适合你的东西了,戴上它后,水火难浸,寻常刀刃也难伤到,铸剑师的手最为宝贵,我是知道的。” 东方凌少自然知道凤承平这雪蚁冰丝的宝贵,刚欲推辞,却听凤承平缓缓说道:“不过说来这并不算是我的东西,是我的师姐耗费精力做给我们的,虽然我挺宝贝它的,但是送给你的话,却也没什么问题……”在凤承平的一阵说辞下,东方凌少竟是鬼使神差般的收下了这副手套。 分离在即,东方凌少看着踏上归程的凤承平,望向那渐渐远行的坚毅背影,手中的雪蚁冰丝传来的感觉已是越来越柔和,不足十日的相处,他与凤承平之间,竟真是有了一种兄弟般的情义,他收回视线,面向北方,许多事情浮上心头,怀中的九霄铁精开始变得炙热起来,东方凌少向前迈出一步,北风呼啸,响彻耳际,他的那声叹息,也很快消散在了风中: “不败之兵,何时降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天命 上 ——本卷终章 楼云渊跟随在九宫老人身后,向前赶去,两人一路上并未多做交谈,九宫老人为使楼云渊能跟上自己的脚步,走的并不快,楼云渊也落得轻松,一边前行一边默运内力治疗着体内的伤势。 两人缓缓前行一会儿后,九宫老人竟是转身进入到旁边的密林中,并没有返回自己居住的地方。楼云渊眉头微皱,不过料想到九宫老人唤自己前来必定有所吩咐,当下不再犹疑,快步跟了上去。 这时,九宫老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云渊,接下来可要跟紧我。”楼云渊一怔,随即点头应允,牢牢的跟在九宫老人身后。楼云渊本以为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密林,岂料自己深入之后,越走越是心惊! 楼云渊跟在九宫老人身后,仔细注意着他的脚步,发现他的步伐暗含八卦之理,行的是九宫之道,当下不敢大意,老老实实紧随他的脚步。密林内的树木看似平常,然而楼云渊细看之下,却察觉到竟是有人刻意将一些树木种植于此,布下阵法,阻拦外人前来。 楼云渊不禁心中设想:“这些树木年龄看起来参差不齐,有些已是百年老树,有些却是这十余年来才栽种下的。看来当初布下这阵法的人甚是花费了一些心血,如若站在外面,根本发现不了,九宫前辈带我来如此隐秘的地方,难道……”念想至此,楼云渊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做观察,只是像个牵线木偶一般尾随在九宫老人身后。 过得盏茶时分,九宫老人终于停下脚步,而楼云渊也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一座清新别致的翠竹小屋坐落于此,屋外并无任何装饰,只是简单的开出了一条小道,供人行走,而此时竹屋大开着门,像是在欢迎归家的游子一般。而楼云渊感受着四周的气机流动,冷汗渐渐浸湿了后背,他隐约察觉得到,在这普通的翠竹小居四周,布置着极其恐怖的机关,倘若寻常高手想要强闯,恐怕登时落得一个身死当场的结局。楼云渊轻出一口气,难怪九宫老人交代自己要好好跟紧,刚才若是自己胡乱走动,大概连怎么死的的都不知道…… 九宫老人转过身来,笑道:“云渊,随我一起进去。” “是。”楼云渊恭敬的答道,他并没有询问为何齐庐与九宫老人约定在这样的地方,这种事情,自己进入屋中,自然能得到答案。可从四周这暗藏杀机的布置来看,两人商谈的事情必然不简单,而九宫老人却带上了自己这样一个“外人”,又是何意? 楼云渊一边思索,一边迈着小步走向翠竹小居,待得自己走进竹屋后,却是一愣。 屋内的布置也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桦木方桌,屋内连一张木榻也没有,而竹屋的墙上却是悬挂着数副画卷,描绘的尽是山水风景,浓厚的水墨气息扑面而来,楼云渊一扫而过,长期在君子堂的他,耳濡目染之下,对书画的认知也算是颇有独到之处。这几幅山水画并不是出自名家手笔,可悬挂于此,楼云渊恍然间只觉一名白衫儒冠的男子站在眼前,手执墨笔,尽情的在宣纸上泼洒着…… “好厉害的境界……”楼云渊微微错愕,连忙收回眼神,看向屋中的两人。 除开早已等候在此的齐庐之外,还有一名朱袍高冠的年轻男子。 而更让楼云渊感到惊讶的是,齐庐此时正恭敬的站在男子身旁! 楼云渊细细打量着这名男子,男子身材瘦弱,面如冠玉,嘴唇微厚,鼻子高耸,那对炯炯有神的双眼倒是透出一份沧桑之感,双手白皙,看上去并不像是习武之人。从整体来看,眼前此人虽算不上是翩翩少年,倒也是颇有仪表。那名男子察觉到楼云渊的目光后,转过头来,眼神在楼云渊身上巡视了一圈。楼云渊只觉自己浑身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这名男子的眼神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可又抓不住那脑海中的一缕思绪。 男子见得九宫老人走进屋来,连忙起身,微笑道:“道长,在下与您一别多年,今日相见,道长风采更甚往昔。” 九宫老人摆手叹道:“公子过誉了。老朽本已是半截身子都已入了黄土的糟老头子,公子此次前来,我并未能如约带来公子所求之物,实乃惭愧。” 男子面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摇头道:“道长隐居于此,照看小黑十余年,这份恩情我尚未言谢,何来惭愧之语?” 九宫老人轻笑一声,说道:“公子切勿多虑,老朽隐居于此,可并不是为了那只灵蛟。” 楼云渊在一旁默默聆听着,而待得九宫老人说出这句话后,全身一震,一脸惊异的看向那名身着朱袍的年轻男子,刚才听两人对话,话中的意思似乎指那明镜湖的灵蛟竟是与这名男子相识,从男子的称呼来看,这一人一物的关系听起来倒是不浅。楼云渊不得不感到奇怪,这男子的样貌看上去尚不满而立之年,最多就比自己虚长几岁,莫非他在束发之年就已经与那只灵兽结下善缘?这种际遇,还当真是…… 那名年轻男子显然也注意到了楼云渊的目光,他含笑看向楼云渊,向一旁的齐庐问道:“齐先生,这位是?” 齐庐紧绷着的脸露出一个笑容,伸手介绍道:“这位楼云渊楼公子就是我向您提起的送书之人,王翎卫的书册,就是他不辞艰险送来的。”男子听得齐庐如此说,面上又是多了一抹和善,向楼云渊伸出双手,道:“云渊大恩,文懿当牢记于心。只是不知云渊师承何人?” 楼云渊见男子态度友善,也就放松下来,握住其白皙的手,说道:“在下师承君子堂石砚冰石先生,今日得见文公子,幸会幸会。”楼云渊话刚出口,却见文懿的脸色一黯,面上的笑容仿佛凝固住了一般,而一旁的齐庐竟是一脸的惶恐。 “君子堂弟子?”文懿轻声念叨着,随后笑道:“无愧是玉笔先生之徒,端的是艺高人胆大。”楼云渊本来感觉到气氛不对,听得文懿如此说,却是满脸通红的说道:“惭愧,师父的功夫,我并未学会多少。” 文懿礼节性的笑了笑,随后向一旁的齐庐轻声问道:“为何云渊公子也会在此?”文懿话音虽轻,可在座均为习武之人,俱是听见了文懿的这句问话。 只见齐庐面露难色,而楼云渊当下也是明白了文懿的意思,自己刚才报出师承后,文懿的表现就变得反常起来,看来自己的师承让对方有些反感?楼云渊平生自认受石砚冰大恩,其他事情皆可忍得,但若是辱及师门的话,自己是定然无法忍耐的,看来他们三人在此的确是要商讨一些重要的事情,自己厚颜待在一旁,无疑是让别人为难,当下他抱拳说道:“诸位请放心商议,云渊这就离开。”语罢便转身欲要离去。 “云渊!”齐庐忙呼喊道,楼云渊勉力一笑,转首抱拳道:“齐大哥的教诲,云渊自当牢记心底,时时警醒,勿用担心。”齐庐轻叹一声,不再多说,而此时,身侧的九宫老人却是伸出那双坚实的手臂,拦住了楼云渊的去路。 只见他面露慈色,说道:“公子勿怪,云渊是我擅作主张带来的,他虽是君子堂门人,可这里他却也是能来的。” 文懿见九宫老人开口劝解,眉头微皱,询问道:“道长此话何意?恕我没听明白。” 九宫老人捋须微笑,他拍了拍楼云渊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孩子,适才文公子对你恐怕有些误会,我会向其解释一番,待得我说完,再做打算可好?再说这返回之路危险重重,你若莽撞离开,触发了一些厉害机关,让你的师父石先生届时如何是好?” 楼云渊听得九宫老人如此客气,不免的受宠若惊,昔年的武林六圣之一,此时于自己交谈,并没有任何的架子,完全是以平辈朋友的语气在聊着天,这如何让楼云渊拒绝?楼云渊面上一红,拱手道:“前辈教训得是,云渊鲁莽了。” 九宫老人见楼云渊不再有去意,面露和蔼气色,道:“云渊,转过身来。”楼云渊听得九宫老人话语,转过身来,却不知如何是好,当下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一旁的九宫老人伸出手来,搭在楼云渊的肩膀上,楼云渊只觉一股极其柔和的气劲从其掌中传来,游走全身,整个人在这个气劲的牵引下,变得极其放松,而体内的气旋也自行的凝聚起来。 九宫老人含笑看着对面的文懿,说道:“我知道公子现下心中疑惑,为何老朽要带这名普通的君子堂弟子来到这里。” 文懿迟疑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询问道:“还望道长解惑。” 九宫道长看向身边的楼云渊,眸子里竟是回忆之色,只听他长叹一声,说道:“公子现下请仔细看看,他是否有些眼熟?” 楼云渊此时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着什么,他只是感觉到自己似乎浸入了一汪清泉之中,泉水如同琼汁玉液一般,滋润着他的身体,使他沉睡于此,不愿醒来,而他此时也清楚的感觉到,体内气旋正在飞速的运转着。 文懿上下打量着楼云渊,直到自己看到楼云渊此时眉间渐渐凸显出来的一道浅痕后,面色一变,喃喃道:“是他……”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天命 下 ——本卷终章 九宫老人轻抚自己手中的天命,叹道:“想不到一别十五年,公子仍是记得他。那一年,若是老朽未记错的话,公子才刚满十四岁吧?” 文懿只是怔怔的看着楼云渊那眉间的一道浅痕,久久不语,待得心情平复后,才拱手答道:“不错,那一年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好在有几位叔叔帮忙主持大事,才得以平稳下来。说来一直很愧疚,当年我尚未来得及感谢你们六人,你们便已纷纷隐居。后来,绿前辈……”文懿说到此处,抬头看了一眼九宫老人的神色,终是止住了话头,不再多言。 九宫老人左掌仍搭在楼云渊肩上,不急不缓的说道:“我此番邀云渊前来,并不只是为了让公子想起他来。” 文懿默然颔首,道:“我知晓道长的意思,当年父亲曾说,若不是那人以命相救,恐怕他撑不过三个月。可惜那人身死已是确定之事,只是父亲至死仍不知恩公名号,实为憾事。如今道长你带他来此,想必是有所求,若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定当全力相助。” 九宫老人摇摇头,缓缓道:“他曾在水底见过灵蛟的金瞳,还是公子亲自与他商谈吧。”语罢渐渐撤回左掌,楼云渊整个人发出一阵呻吟,眉间的那一道浅痕悄然隐去,光滑如新,丝毫看不出有伤痕的样子,他慢慢睁开了双眼,体内的气旋也开始四散到经脉之中。 文懿见楼云渊醒转过来,微微一笑,抱拳歉然道:“方才是在下言语多有得罪,云渊请勿往心里去。” 楼云渊见文懿语气陈恳,态度忽然转变,不由得摸不着头脑。刚才自己浸入了一种极其奇妙的环境中,四肢百骸仿佛得到极大的舒展,体内的内息也在有条不紊的聚集着,他感到自己对那股气旋的掌控能力似乎又更上一层,可当九宫老人撤去掌力后,自己又是猛然跌回现实。 他看向一旁的九宫老人,见其目光沉沉的看着手中的宝剑,心中寻思道:“莫不是刚才我沉入那股意境时,齐大哥与九宫前辈帮我解释了一些事情?” 楼云渊念及此,也是一礼,道:“文公子言重了,是云渊小器了些。”文懿坐下身去,同时向楼云渊说道:“云渊请坐。” 楼云渊闻言也是老实不客气的坐下去,却见一旁的九宫老人与齐庐仍是站着,顿时脸面微烫,想要站起身来,文懿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前辈,齐兄,你们也入座吧。” 齐庐点点头,坐在了文懿的身旁,向楼云渊勉力一笑,楼云渊点点头,却是发现齐庐不知何时已给左手戴上了一只铁制手套,右手的食指与拇指来回摩挲,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九宫老人就云渊身旁坐下,说道:“云渊,你在湖底见过了那只灵蛟的双瞳?” 楼云渊见九宫老人发问,忙回答道:“是的,它的眼瞳很特别,呈金色,不过比之我前来烟雨庄时,似乎那时又要深了一些。” 齐庐听得此话,微微颔首,随即问道:“楼兄弟,你为何会去明镜湖旁?又怎的见到了那只灵蛟?而你在与它对视后,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楼云渊稍稍愣神,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娓娓道:“当时,我来到明镜湖畔,本是想要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九宫前辈什么忙……不过前辈的对手实在是太强,他的刀式我连见都未曾见过,就更别谈帮忙了。恰巧那时我的师兄东方凌少也在那里,正与极乐谷的佛使缠斗在一起,而师兄让我潜入湖中去救他的一个朋友。待我入得水后,发现师兄的那位朋友已坠入湖底,倒在那只灵蛟的身旁。我到达他身旁后,那只灵蛟将我二人托起,其间我看见了它那金色眼瞳,至于不对劲的地方,嗯……现在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楼云渊说完后,却见齐庐眉头紧皱,一旁的九宫老人也是愣住,楼云渊见他们面色奇怪,不由得低声问道:“齐大哥……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齐庐摇头答道:“不,我相信楼兄弟说的都是实情。这样的话,看来是那名坠入湖底的男子先看见那个时候的黑蛟了。” 一旁的文懿轻出一口气,叹道:“虽然小黑化龙未果,但腾云南去,蛟已入海,想来比现在要安全得多,这份气运,不要也罢,只是怕他依旧不肯放过……”九宫老人忽的咳嗽了一声,说道:“公子似乎忘记了一个人。” “谁?”文懿反问道,面露不解之色。“难道有人还能海中囚蛟吗?”文懿虽是一副不信的神情,可那话是九宫老人说出,自己这句反问倒是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九宫老人面伤的皱纹更加深重,只听得他幽幽说道:“他虽然常年居于南海,我也曾传信询问,可从未表明过自己的态度。” “道长说的可是那南海帝胄——叶藏锋?”齐庐此时右拳猛然握紧,问道。 九宫老人微眯着眼,应道:“正是此人。不过想来他应是知晓内情之人,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齐庐冷哼一声,反问道:“既是知晓内情,为何偏偏要在那一年寻上门主与之比试?”九宫老人摇头不语,文懿左指轻叩桌面,说道:“齐庐,那已是过去的事,计较太多反而使自己不快。再者,我也愿相信叶藏锋的品性。”文懿说道此处,赧然一笑,“也是不得不信呐……”齐庐听得文懿如此说,垂下头去,低声道:“是我太过执着了……” 文懿恢复常态,向楼云渊问道:“对了,云渊,你从明镜湖底救起的那人是谁?也是你君子堂的弟子?” 楼云渊见场面的气氛和缓下来,心中渐渐安定,回答道:“那人并不是我派弟子,只是师兄的好友,叫做凤承平,是一名唐门弟子。” 文懿将凤承平这个名字反复念过几遍后,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调侃道:“还真是少见的姓氏,九宫前辈与那天旋孙崇在湖上大战,他一名唐门弟子潜入水中却是为何?” 楼云渊沉吟片刻,说道:“我想,他大概是为了救那只灵蛟。而天旋当时本欲格杀我两于水底,未曾料想承平竟然挡住了天旋的致命一刀。” 文懿双手微颤,茶盏的茶水差点溅出,而齐庐却是已开口问道:“能挡住孙崇的一记杀招,在江湖中已不是泛泛之辈,为何我从未听过这人名号?楼兄弟,这位唐门弟子相貌如何?” 一旁的九宫老人开口答道:“老朽来替他说吧。那名唐门弟子看上去很年轻,应是尚未及弱冠,武功的话,倒也还算过得去。至于为什么能挡住天旋的那一刀,我想应该是他那柄古怪短刀的缘故吧。” 楼云渊也是点头说道:“没错。承平的那柄短刀看上去与普通兵刃并无差异,可却是极沉,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 文懿面色一凝,放下茶盏,极为恳切的问道:“楼兄,那兵刃可还有其他特点?”整个身子也是情不自禁的向前倾去。 楼云渊见状,不由得一怔,文懿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端坐直腰,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楼兄知晓,还望不吝解答,这件事对我而言,很重要。” 楼云渊缓声道:“文公子客气了。”他心中寻思道凤承平在与自己分别时并未嘱托过什么,一旁的九宫老人也见过这刀的奇异之处,这位文公子眼神澄澈,不似奸恶之徒,他如此恳切,想必那刀对他而言颇为重要,楼云渊当即说道:“承平的那柄刀,除了异常沉重之外,似乎还能散发出一股凛冽杀气,我在旁观战,那杀气似乎能够压制住极乐谷的剑渡魔焰。另外,那柄刀,似乎可以通过内力的操控‘变长’……” 文懿听完楼云渊的回答,与一旁的齐庐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抹亮色,文懿站起身来,拱手道:“多谢楼兄。这份恩情,我先记下。日后定当回报。” 楼云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回绝道:“云渊只是尽了分内之事,公子此语,请勿复言。” 文懿叹了口气,看向九宫老人的佩剑,沉默半晌,道:“也罢,道长,此番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随即文懿指向一旁的齐庐说道:“我听齐兄说,云渊你练的内功是一套名叫凤舞的功诀?” 楼云渊点头承认,文懿的面上露出一个笑容,随即转身走向一旁的字画,将一副字画取下,轻叩三声,竟是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暗匣,他从里面取出一本书册,放在桌上,向楼云渊说道:“这门内功,已经很少有人去练了。齐兄说你已练了十年,九宫前辈倒也看好你,这本书册,今日便送与你吧。”说罢掸去书册上的灰尘,递给了楼云渊。 楼云渊双手接过,文懿继续交待道:“这上面记录了一些前人关于这门功诀的领悟心得,虽算不上宝物,不过想来对云渊应是有帮助的。” 楼云渊听得文懿此番言语,全身一震,拿着书册的双手微颤,满含感激的看向文懿,后者缓缓说道:“既是如此,我也盼你有朝一日功法大成。你我若日后有缘,再相见吧。” 楼云渊见文懿下了逐客令,当下也不好再停留,起身谢道:“文公子赠书之恩,文渊无以为报,自当铭记于心,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文懿轻笑一声,挥手道:“好,好兄弟。你,你走罢。” 楼云渊重重的点点头,此时,一旁的齐庐也站起身来,走到楼云渊身旁,说道:“楼兄弟,这次就让齐某送你离开罢。” ………… 两人渐渐消失在文懿眼前,文懿伸手触及茶盏,那一杯热茶却已冷了。 他看向一旁的九宫老人,那柄泛着幽蓝冷光的佩剑此时正被九宫老人握在手中。 文懿轻叹一声,“这便是,天命吗?” 正是 九霄风云初际会,仗剑持刀动霆雷!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平生莫话离人语 第一章平生莫作离人语 齐庐拉住楼云渊的手,将其带离密林。两人不多时已抵达林外,齐庐看向渐暗的天色,低声道:“楼兄弟,为兄只能送你至此了,想来你应是直接返回君子堂,这一路上也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楼云渊右手卷起书册,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得许久,才缓缓将书册放入自己的行囊中,向一旁的齐庐抱拳道:“齐兄,既然已经送到林外,接下来的路,便由我自己走吧。” 齐庐点点头,叮嘱道:“楼兄弟,不是我多言,只是有些事须得谨慎。文公子送你的这本书册,希望你拿去之后好好保管在一处安全的地方,不要在外人面前展示,这一点,你可否答应我?”齐庐目光深沉,俯身轻言,未等楼云渊回答,只听得他继续说道:“莫怪我不信任你,只是此物事干重大,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恐怕云渊你也会因此陷入麻烦中去。书中记载的功诀,大多只是辅助之用,凤舞本身的突破,还要靠修习者自身的努力与运势。好好加油吧,想来九宫他看重的人,江湖上也没多少了,哈……”齐庐放声长笑,一边拍着楼云渊的肩膀,直拍得其全身发麻。 楼云渊听齐庐说完后,先是躬身一礼,这倒把齐庐给愣住了,这小子怎么突然行起大礼来了,连忙伸手去扶,楼云渊抬起头来,缓缓道:“这一礼,是我谢文公子与你的。”楼云渊看着面对面一脸茫然的齐庐,解释道:“齐兄对文懿公子如此客气,想来他的背景极为深厚,像他这样的人,对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还如此客气,想到先前我那些冲动之举,实在是让齐兄费心了。” 齐庐微微失神,没想到楼云渊刚才所思所想竟是这等事情,他面色一凝,将楼云渊托起,沉声道:“你这小子,原来想的尽是这些琐碎事情,唉。”他举起自己左手的铁手套,继续说道:“我们皆是看中你的果敢与义气,却未曾想到你在这种关节上想不通,云渊,我说若是以后再像这般婆婆妈妈,别怪齐某不认你这兄弟。” 楼云渊未曾想到齐庐反应居然如此之大,全身一震,挺直了腰板,拱手笑道:“齐兄教训的是,云渊太过于执着了。” 齐庐听得楼云渊这番话语,也是展颜一笑,不知从何处摸出两个酒杯,递与楼云渊后,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饮过这杯酒后,就此别过吧。” 楼云渊接过酒杯,只觉触手温暖如玉,指尖丝滑,望之清澈如璧,不似凡物。齐庐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壶,为其斟上满满一杯后,道:“此地一别,不知来日再见又是何等面目?哈,楼兄弟,干!” 酒杯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楼云渊仰头一饮而尽,只觉这杯醇酒入口极辣,烫得楼云渊嗓子发疼,随后齿间残留的香味开始弥漫开来,楼云渊摇晃了下脑袋,欲要将酒杯交还给齐庐,谁知后者并不接过,只是站在原地,观察着楼云渊的状态。 楼云渊只觉喉间的那股辛辣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清泉般的感觉席卷全身,这股感觉冲击着他的经脉,刺激着他的头皮,似乎整个魂魄都开始亢奋起来。齐庐将楼云渊的情况尽收眼底,颔首道:“此物,便是为兄送与你的。好好拿着吧,若是不想要,日后相见时再还我也不迟。” 齐庐说完这句话,双手放在楼云渊的肩膀上,感慨道:“楼兄弟,我知道你很聪明,许多话不用说出来你也能猜到,所以你也从来没问过那些使我为难的问题。你如今虽得到前人书册指点,然而凤舞的修行仍不可操之过急,这是我最后的嘱咐。再会罢。” 语罢,右手拍拍楼云渊的头,齐庐便转身向竹屋走去,一边走一边晃动着那铁制的手套,喃喃自语道:“孟伦兄,可别让我失望啊,我这就前去寻你……” 整个过程,楼云渊并未发一语,待得齐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反应过来,紧紧握住手中的酒杯,一股清凉温润的感觉从手中传来,安抚着他的心灵。楼云渊站立许久,夕阳渐沉,身上的衣衫也已被露水打湿,然而他的目光依旧是看向那竹林,待得那些树木“不经意”挡住了他的视线后,才低声叹道:“我楼云渊又是何德何能……” 楼云渊将文懿与齐庐送与他的物件用细绢包好,放在包裹中,随即挎起包裹,向那烟雨庄的驿站行去,掐指算来,待得他回到君子堂后,已是新年将近,门下许多弟子大多已提前返回家乡,与亲人团聚,留在门中的,大多是孤儿或者准备来年应考的宦游人。 而他,不属于两者中的任何一人。 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起,自己该回去了。 该回家了。 楼云渊坐上官驿,同行之人大多是行脚商的装饰,看来也是处理完货物赶着年关往家里奔去,楼云渊将身子蜷缩成一团,靠在车厢旁,而车上一行人正在一旁火热的交流着,官话中偶尔蹦出来的乡音却使得他人感到更加亲切。可这位离群的行者,此时只想安静的靠在车厢旁,好好的睡上一觉,他希望等到自己醒来的时候,映入眼中的,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嘿,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江湖上冒出一个凶人,所行之处,必然血流成河,朝廷现在正派出大批高手在追捕他呐。”不知何时,那群行脚商谈论的话题转移到了江湖上。 楼云渊微眯着眼,把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另外一个人说道:“可不是嘛,官府都把布告给贴出来了。悬赏两千两纹银捉拿此人,两千两呐。” 同车数人听得这个数字,不由得掩口轻呼,其中一个年轻男子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缠带,咽了口口水,说道:“两千两两,就算只拿到三成,我也就能好好陪陪家里的妻子了。” “唉,我说年轻人。”旁边一个拿着烟斗的老头敲了敲车厢,笑道:“真当这钱这么好拿呐?我告诉你,我有位在衙门办事的老哥们给我说的,那凶人从云南杀出,一路上杀了好几十口人,官府派去的高手,要么命丧于手,要么就是被打成了残废,听说有一名江湖好手路见不平,却直接被打碎了膝盖骨,唉,那些被钱冲昏了头的人,却别是因小失大啊……” 车厢的人听得这名老头如此说,顿时都安静了下来,随后那名起头的人为了缓和气氛,宽声安慰道:“大家莫慌,这个凶人虽是厉害,可我听说他已向洛阳奔去,嘿,到时候若是秦王府的人出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楼云渊听得这群商人的讨论,心里面寻思道:“能让朝廷悬赏两千两银子的人,至少也应是入了境界,指不定还是明心境的高手。云南那边……”楼云渊闭目沉思,思索着云南那里有何人可以对得上号,岂料想了半天,均是不符合那些人谈论的身高九尺,腰宽肩阔,满脸凶煞的外貌描述。 而此时,车厢中另外一人插嘴道:“我听人说,这名凶人被放出来,似乎与那苏州君子堂的玉笔先生有关。” 楼云渊闻言猛然一震,却仍是面容不变,他睁开双眼,望向发声处,只见是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于是开口问道:“这位兄台,不知那石砚冰石先生却是怎么与这凶人牵扯上的?可否劳烦讲述一二?” 那瘦小男子见楼云渊仪表周正,一脸英气,加之态度颇为和善,也就挥挥手,说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我老家在绣玉谷,听家里人说那日在移花宫附近见着了玉笔先生,我想这凶人武功这么厉害,而移花宫的仙女宫主常年深居宫内,想来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也只是我的一些猜测,若是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小兄弟勿要见怪,哈哈……” 楼云渊拱手相谢,勉力一笑,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师父为何会千里迢迢跑到云南去?萧门主也追了去,却不见有人提起。若是他们口中的凶人真与师父有关,那师父现下情况到底如何?” 楼云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时所有的猜测只是徒增烦恼,他现在只想快点返回君子堂,回到师父的书房,看看他是否已安然回来。 车辆缓缓行驶快两天后,楼云渊总算抵达了君子堂,一下车,他就急急忙忙的向山门奔去,待得他行至山门,却是发现数名师弟手执兵刃,守在堂口。楼云渊暗暗心惊,走上前去,与诸人纷纷打过招呼,正欲询问。一名弟子却开口说道:“云渊师兄,请把你的玉牌亮出来,师弟好检查一番。” 楼云渊点点头,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玉牌,交给那名师弟审查过后,询问道:“白旭师弟,我记得我离开时,并未查得如此之严,却又是为何?莫非门中出了什么变故?” 白旭示意楼云渊进去,开口答道:“云渊师兄有所不知,这是掌门的命令,要我们严查山门过往之人。” 楼云渊拍拍白旭的肩膀,向周围几名师兄弟宽声道:“时近年关,派中人手要比平时少上许多,辛苦诸位了。” 其中一人接道:“云渊师兄赶紧进去吧。萧掌门吩咐过,若是你回来了,让你赶紧去石先生的书房一趟。” 楼云渊不由得一怔,向周围几人微微一礼,便飞也般的向那座熟悉的房屋奔去。 不多时,他已站在门口,双手却是定在那里,不知该不该向前推开屋门。而待得他听到屋内窸窣的翻书声响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沉了下来,他伸出手,将房门推开,恭敬的说道:“先……”还未来得及说完,却发现眼前之人竟是一名自己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楼云渊后撤一步,握紧右拳,沉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在此。” “昆仑,沈易。”那名男子站在原处,语气不紧不慢的答道,这一脸不慌不忙的神色似乎并未对来人感到惊讶,而他那望向楼云渊的双眼,却是闪过一道精光!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平生莫话离人语 下 晨雾浓浓,秋山重重,峭壁之上不时传来的几声猿鸣不禁使人闻之欲泣。这样险峻的地形,在这种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来往了,而此时一个黑衣人影却是脚步不停,直往前方奔去。 此人气息平稳,健步如飞,一对眸子充满了对新年的企盼,而嘴角露出的一抹笑意则表露出他内心的幸福感,望向前方的眼神,更是异常坚定。他知晓,百里之外的唐家堡,有人在等着他,等他凤承平及时归来。 过不多时,凤承平停下了脚步,从包裹中拿出几块干粮,慢慢的嚼起来,看着山涧迷蒙的雾气,凤承平站在高处远眺,不由得叹道:“还好拿到东西后,就给他们传去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老屋过得如何,嗯……” 待得凤承平补充完体力后,他环视四周,笑道:“马车还是慢了些,还好在师姐送给我的那本书上记载得有这处捷径,否则的话,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老屋去?”凤承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拿出了一张四方的图纸,照着上面弯弯曲曲的图形看了半天后,缓缓道:“还好路线没错,嗯,现在离唐家堡似乎就百里不到了。我若脚力快些,今日傍晚就应该能抵达。”凤承平将路线图又反反复复看上两遍,随即折好放在怀中,伸了伸懒腰,叹道:“九宫前辈的内力还真是厉害,嘿,一连跑了好几天都没见得有气阻的迹象。也不知道师姐是从哪里知道这些偏僻小径的,若是做马车走官路,估计得绕一个大圈,现在辰时刚过,赶紧走先……” 凤承平收拾好行装,拔足前奔,身上携带有一块九霄铁精,故而其脚力不算太快,不过身影翩跹,丝毫不为险峻的地形所阻,若是有山间采药人经过这里看见这一幕,恐怕会把他当作是云中仙人吧?凤承平伸展开双臂,秋水安分的躺在右臂的机关匣上,自从明镜湖一别后,他便记住九宫老人的嘱托,这几日来,都这是普通的操练唐巽鹤传给他的刀法,并没有尝试注入内力灌注到秋水中。 向前疾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凤承平的脚步却渐渐放慢,因为在这空旷寂寥的山间,空气流转还算不错,而此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怀揣重宝,行事小心为上,凤承平放慢速度后,向两侧巡视着,同时左手扣住几枚暗器,以应对突发状况。在这样的山路上,还有如此血腥味,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又是前行许久,可那股血腥味并没有变淡,反而变得浓郁起来,凤承平心中直呼糟糕,自己这段时间少说也前行了十余里,然而血腥味并未散去,这只说明了一件事:有人在跟踪他! 并且凤承平自认轻身功夫不错,此时虽然有秋水和九霄铁精的拖累,但行进速度亦是不慢,对方跟踪自己并不被发现,这份功力看来已远超自己,凤承平眉头微皱,看来自己得多提防一些了,而此时还未出现,莫不是已经觉得吃定了自己?凤承平冷笑一声,同时脚底抹油,加速向前奔去。 可就在这时,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便是向自己狠狠砸来! 凤承平猛然一惊,仓皇之中止住身形,连忙闪在一旁,同时双手扣住暗器,抬头向那黑影看去,岂料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凤承平不由得全身都打了个激灵。 只见一名铁塔般的巨人手持一根硕大的木棍站在自己身前,而那巨人身上竟是穿着一张血淋淋的虎皮,而手中的木棍早已染成血红,颜色深浅不一,那古铜般的肤色配合着全身盘虬的肌肉,看上去宛如上古的魔神一般,而他此时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正盯着不远处的凤承平。 凤承平捏紧了暗器,冷汗不断的从额头滴落,眼前的这名巨人应有九尺多高,足足比自己高上两个头,而那宽阔的身躯,自己与其对比起来,竟像是一个小小的孩童一般,可令凤承平感到害怕的却不是男子的外貌。 而是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气…… 凤承平虽时常待在老屋中,但也见过不少唐门的高手,其中影堂的杀手专门负责江湖上的一些仇杀,这项财富作为唐门的重要收入在江湖上也是人尽皆知。凤承平曾经见过几名已入行十余年却尚未身死的高手,这些人中,有一个名为澹台筱月的人,举手投足之间,便是杀意外露,与他稍稍交谈几句便已是通体生寒,那次与凤承平一同前去的清秋师姐见凤承平的窘状,低声解释道,这些人手上沾满了鲜血,所以平时的动作中不经意间会透露出杀气来,就算他对你并没有杀心,可那股自然散发出来的杀意还是会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你,他们这些人也许武功算不得极高,然而杀人的经验可谓是极其丰富…… 眼前的这名巨人,显然杀人如麻,即使此时双手未沾有血腥,可那股气味,却是环绕在他四周,无法散去。凤承平知道这人既然跟了自己如此之久,必然心有歹意,可他有着那样庞大的身躯,依然能跟上自己,甚至出手还要快上一些…… 凤承平摇摇头,一切的一切,都告诉着他:这名巨人,要比自己强上太多。他心中默默计算着与对方的距离,同时脸上贴笑,问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行至此处,有何贵干?” 男子轻哼一声,说道:“你尚不配知晓老子的名号。交出东西,我绕你性命!” 凤承平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紧了紧自己的包裹,这一细微动作却是被男子收入眼底,凤承平脸上依旧挂着笑,询问道:“不知阁下所要何物?若是索要钱财,可否给在下留上一些,我还等着拿过年钱回去团个好年。” 男子提起木棍,猛然喝到:“少装蒜!”声音如雷震,在山间远远回荡开来,凤承平被震得耳朵发疼,只听男子继续说道:“我跟了你许久,你是唐门弟子可对?嘿,想不到一个普通的唐门弟子,身上居然有天外固金这样的宝贝,老子今天还真是撞大运了,等我拿到此物,再前往那里……”男子缓缓道来,同时已经开始了对未来的想象,仿佛眼前的凤承平已成为他嘴边的一块肉一般。 凤承平听得暗暗心惊,这巨人口中的天外固金,莫不就是指的自己身上的九霄铁精?若真是如此,今天恐怕是有得麻烦了。他暗叹一声,随即抬起头来,笑道:“哦,您说的是一块金属吗?我这就给您,只要您不要我的钱财就好,哈……”凤承平一边笑,一边向怀中摸去,同时左手又是默默按了按自己的行囊。 男子站在原地,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凤承平前去的道路。凤承平笑嘻嘻的从怀中摸出一物,握在手中,随即双手迅速向前一掷,数十点寒芒尽数打出! 那巨人一脸不屑,显然是早已经预料到凤承平此举,只见其单手抓住木棍,猛地一挥,挡住了大部分暗器,剩余的暗器打向他的身躯,可就在接近他身前一尺距离时,速度急剧减慢,竟是全数跌落下来! “好硬功!”凤承平心中暗叹,脚下动作却是不停,在巨人挥出木棒的同时,他看准时机,一个玉蝉跃,足尖在血色木棍上轻点一下,整个人便轻飘飘的从巨人的头顶跃了过去。 那巨人见状,也是不慌不忙,另外一只手暴涨数尺,向凤承平抓去,凤承平没有料想到这人反应如此之快,右手手臂上的秋水应声出鞘! 凤承平紧握秋水,急忙运气向男子的手掌砍去!男子却是不躲不让,径直向凤承平的秋水捉去。“好个自大的家伙!待我看看你的硬功到底有多了得!”凤承平心中默念,同时一股劲气从秋水上迸发出来! 只听得宛如金玉交错的声音,秋水稳稳的砍在了那巨人的手上,却未如同凤承平料想那般削金断玉将其手掌砍下,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道伤痕,丝丝鲜血从上面不断的渗出,顺着手臂淌下,可那巨人似是并未感觉到十分疼痛,却是发出了一声轻呼,似是充满了疑惑一般。 凤承平已知晓眼前此人,自己一人是决计无法对付的,于是借着这一劈之力,猛然向前飞去,同时双手解开身后的包裹,欲要将其放在身前。 岂料那巨人动作竟是极快,原地转身一个跨步向前奔去,几息之间就来到凤承平身后,伸出一只巨手,向凤承平身上的包裹猛然抓去! 只听得凤承平惊呼一声,背后的包裹已被他夺了去,可此时凤承平竟是毫不犹疑,径直向前冲去,同时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那巨人将包裹抓在手中后,感受到其重量,暗呼上当,原来刚才这唐门的小兔崽子做出的小动作俱是误导他的! 男子将包裹远远甩开,同时狞笑道:“真是有趣,看来现在你必须死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山风同君共归去 上 凤承平拔足狂奔,丝毫不敢多做停留,刚才那巨人伸手一抓,将他的包裹扯下,凤承平顺势开溜,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扩大到四五丈,凤承平知晓那巨人轻身功夫厉害,自己此时又身怀沉重的九霄铁精,当下已顾不得许多,并不考虑路线,而专门捡凶险狭窄的山道疾行。 巨人面露狞笑,大步一迈,如同流星追月般像凤承平追去,他被这名唐门的小辈给耍了一着,心中已是愤恨之极,当下运足功力,向前疾奔而去,此人虽然体型巨大,然而身手却是极为敏捷,他手持木棍,单脚在地上猛然一蹬,便已跃出两丈远,刚刚落地,另外一只脚又是向前跨出,如此只是片刻时间,与前方犹自逃窜的凤承平便已很接近了。凤承平听得身后飒飒风声,知道那名怪人紧随在自己身后,若是自己再慢上一线,恐怕那只巨大的木棍下一刻就会砸向自己的脑袋瓜子。凤承平从暗器囊中掏出一物,捏在右手双指之间,听着山风吹动衣袂的声音,手上的汗水却是已经被吹干了。 “你可是老屋的弟子,不要急,冷静下来……”凤承平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同时双眼向两旁扫去,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只见山路越来越窄,向下看去,却是百丈陡坡,好在有不少树木长在山路两侧,使得其看上去不是太过于骇人。 凤承平并没有跳下山路的打算,刚才的交手已经让自己很清楚对方的状态了,那人体内自发生出的先天罡气恐怕唐门中没有几人能够与之抗衡,不过似乎他的内力收到了限制,并不如凤承平想象中的那么狂猛,与他展现出的护体罡气并不搭,不过正因如此,才让凤承平看到了一丝希望。那人的轻身功夫看来与自己身无重物时差不太多,内力必然是远甚自己,淌入跳下山路,在密林中穿梭,内力耗费甚巨,那人尽可破坏掉那些树木,前来追击自己,待得内力消耗得差不多,只怕是一个身死的结局…… “妈的,大过年的,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我给遇上了?”凤承平暗骂一声,当即打定注意,从腰间抽出一根几近透明的丝线,回头看去,只见那个巨人离自己的距离已是不足两丈,眼看再过得几个身位,便能够追上自己,凤承平猛然转身,面对着那名巨人,同时奋力丢出手上的东西,向那名巨人袭取。 巨人丝毫不避,只是跨步上前,他对自己的护体罡气很是自信,只要不是一些神兵宝物,平常的暗器已经很难伤害到他的身体,而凤承平的这一掷,却是失了准头,往巨人手中的木棍旁边擦去。 因为这么一滞的功夫,转眼之间,巨人已经追上了凤承平,他举起木棍,用尽全力的向凤承平横扫过去,狞笑道:“受死!”这木棍一扫的劲风,直击得凤承平全身发疼,巨人眼中俱是嘲讽之色,心底暗自嘲笑道:“这种蹩脚功夫,也敢带着异宝到处跑?还选了这样狭窄的山路,真是不怕死的兔崽子!” 巨人心里面很清楚,眼前的这人已经笼罩在自己的劲风之下,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眼前这名唐门弟子被自己拦腰劈开的场景,想象着木棍撞在他身上时,发出的那种沉闷的响声。 那是骨头破碎,内脏崩裂的声音!巨人脸上狰狞笑意越来越浓,他实在太喜欢这种感觉了,这种虐杀的感觉。木棍的这一扫,他将力道控制得很好,一如这十几年来那样,只会把这个人给劈成两段,并且这名可怜的人不会很快死去,自己要在凤承平眼前,活生生的吃掉他心肝脏肺,听着他那遍布山野的哀嚎,看着他那绝望憎恨的眼神,直到他如同野狗一般死去才甘心。 山路险峻,已经没有腾转挪移的空间,除非凤承平会飞,否则他决计躲不过这一棍!巨人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此时的凤承平,在自己的眼中,已经是个将死之人! 可是,凤承平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慌之色,并且在他看到横扫过来的那一棍时,凤承平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咤!”巨人心念未绝,却听得凤承平猛然暴喝一声,双脚猛踩地面,整个人竟然轻飘飘的向山路的另一旁飞去!躲开了巨人的这一棍! 然而,他这一跃而出的距离,已经偏离了山路,没有任何的阻挡,下面是深达百丈的悬崖。巨人微微一怔:“难道他知道老子接下来要怎么对他,所以宁愿跳崖赴死?嘿,可没这么容易,老子让你死都死得不安心!” 凤承平脸上犹自挂着微笑,他这一跃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离他原来的位置已有四五丈远,他知道脚下便是百丈的深沟,但他的面容并没有在面对死亡时的那种惊慌。他只是简单的做了几个动作…… 巨人只觉身后劲风大作,尚未反应过来,只见一道暗影霎时而过,从自己身侧穿了过去,径直奔向凤承平,而那悬在半空中的凤承平伸出手,牢牢的握住了飞来的物事,同时双手向后一扯,巨人只觉木棍传来一股大力,低头细看,却见一根近乎的丝线早已缠在了自己的木棍之上,而这根丝线的另一端…… 正是握在凤承平手中的暗器! 凤承平此时脸上却是一副贱兮兮的笑容,他自己的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极其凶险,刚才射出去的暗器,正是唐门独有的子母针!上次请宜宁师姐帮楚楚制作宝甲时,还剩下一些冰蚕丝线,想来放在门中也没多大用处,便自己将其带了出来,却未曾料想到在这里起到用处。凤承平将子母双针用冰蚕丝线连接起来,随后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在一个前方并无高木阻拦的位置,故意转身射出母针,带出的冰蚕丝线悄无声息的缠上了那巨人的木棍…… 而在那巨人挥舞木棍击向自己的时候,凤承平明白这是那人心神最为松弛的时候,霎时间向悬崖旁跳去,同时手上暗扣子针,引得母针回巢,他正是看准了这名巨人的一击横扫使出了全身气力,在其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双手握住子母针,猛然向后一扯! 巨人只觉木棍上传来一股巨力,重心顿失,差些立足不稳,他下意识的将木棍握紧,向回拉去,刚刚有所动作,心中顿时警醒,大叫不妙,而那凤承平,借着这一扯之力,倒是被送出是十余丈远,他干净利落的斩断了冰蚕丝线,巨人只觉木棍上力道全失,不由得向后跌去,待得自己稳住身形,凤承平早已远远逃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扩大到数十丈远。而此时凤承平也是远远的狂奔在前面,高声叫喊道:“傻大个,多谢相送,哈哈。” 那人被凤承平这般戏耍一番,眼中快要喷出火来,却见其全身忽的飘出一阵白雾,那巨人深吸一口气,向前奔去,身形竟是比刚才还要快上几分。“小杂种,你找死!”巨人心中暗骂,不过再也没有了小觑之心。 凤承平不敢稍作停留,身法尽皆施展开来,全速向前奔跑着,“唉,倒是可惜了那几根冰蚕丝线,还能卖不少银子呐……”虽是这样想,凤承平心中却是放下心来,自己刚才选的全是小路,居然没有走错方向,此时唐家堡已经遥遥在望,想来自己与那巨人拉开这般距离,应是摆脱掉了吧? 刚刚想到此处,却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冰凉的杀意,凤承平不可置信的向后面一望,这一瞧不打紧,却是将凤承平骇了一跳! 只见那巨人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与自己的距离正在不断的缩小,而让凤承平感觉心悸的倒是那团笼罩在巨人周遭的白色雾气,竟像是传言中的杀气凝形? “不会吧?我还能碰上这样的魔头?!”凤承平此时心中如同狂涛骇浪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可当他看见了那巨人血红的双眼过后,不得不承认了眼前的这个事实…… “不行,九霄铁精我一定要安稳的送回老屋,一定!”凤承平止住了全身的颤栗,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同时全身气脉疯狂运转起来…… 此时若是有人能看见凤承平的面庞,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只见其面庞由白便红,再转为灰色,未过多时又变成一副惨绿的模样。凤承平嘴角溢出丝丝鲜血,体内消耗过半的内力却是在一瞬间忽然回复如初,甚至还有继续攀升之势! 这便是唐门老屋的逆脉攻心大法!可以让施术者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功力,提升的程度与原本经脉的强度有关,经脉越强,那么提升越大,可这功法的副作用也同样巨大,施展此术能够坚持半个时辰左右,收功后却是功力大损,无法与人动手,若是运功一个时辰后,还不停止,那么便会心脉逆流而亡! “拼了!”凤承平默运心诀,速度骤然变快!同时右手紧紧的抓住那一柄秋水…… 正当这时,风中幽幽传来一个声音:“阁下以大欺小,当真不怕坠了威名?” 声音晦涩喑哑,可在凤承平听来,却是如同天上的仙乐一般。 “莫师兄!”凤承平高声喝到,远处迷雾间,一个修长的人影渐渐的显露出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山风同君共归去 下 来人立于前方,白衫迎风而动,双手负于身后,一副书生模样,那双凤眼却是在山雾中犹为发亮,不是莫修又是何人? 凤承平奋力前奔,只听莫修唤道:“小师弟只管前去,这里我帮你阻上一阻……”虽说莫修此时稍显病色,一脸愁眉苦脸的模样,可在此时的凤承平眼中看来,如同遗世独立的谪仙一般,他咽下喉头鲜血,声音极其晦涩的说道:“莫师兄小心,这巨人好生厉害!” 莫修并不多言,只是拿出一件物事,悄然在凤承平面前晃了晃,随即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凤承平看见莫修手上所持之物,眼前一亮,顿时放下心来,抱拳道:“师兄,麻烦你拖住他半刻钟便好。” 莫修点点头,在凤承平闪身而过的一霎那,轻轻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低语道:“小师弟,好些回去……” 凤承平微微一愣,脚下却是不停,心中琢磨着莫修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个纤瘦薄弱的身躯已经与那名巨人缠斗在一起,阻拦着那人前进的步伐,凤承平重重的点了下头,不再多做停留,快速向唐家堡奔去。 莫修脚下虚点,袖袍下的左手向前一劈,一股气劲砰然而出,直直击向那名巨人,那巨人冷哼一声,丝毫不顾,继续向前冲去,这一点劲道,他并没有放在眼中,只是顺手提起木棍,向莫修扫去。莫修双眼微眯,见巨人木棍扫来,两手合并,平平向前推出,巨人见这名瘦弱的男子敢正面硬接他的武器,面上狰狞之色更甚,下手也是毫不留情!随即只听得一声闷响,这一记木棍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莫修的双掌之上,下一刻他整个人便向一旁倒飞而去! 这一击虽将莫修击退,然而巨人面上却是多了一抹凝重,他看向倒在一旁的莫修,并不进攻,而也是放弃了追逐凤承平的想法,刚才与眼前这名病怏怏的年轻男子交手后,他知道以现在自己仅能使用出三成的功力,无法将其格杀掉,更别说摆脱他的阻挠去追上前方疾奔不停的凤承平。现在他心中,满腔的怒火无法得到消除,当年自己纵横江湖,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哪有今日这样的憋屈?他铁牙紧咬,看着躺在不远处的莫修,竟是仰天发出了一声怒吼! 莫修缓缓站起身来,抖了抖全身的灰尘,刚才对方的那股内劲还残留在自己体内,他全身猛然一震,将对方的气劲逼出体内,看着快速向自己奔来的巨人,朗声道:“魔禅大师,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尊下。” 想不到巨人听得这话,却是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立于原地,一双血红的眼瞳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喝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晓得老子名号?” 莫修微微一笑,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物,说道:“我不仅知道尊下名号,我还知道尊下现在的武功,决计不超过五成……”莫修依旧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在这名魔禅大师面前,仿佛对方吹一口气就能将他吹倒在地,可他的腰依旧挺得很直,面上保持那副柔和的笑容,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眸却是越发的亮起来……只听得莫修继续缓缓说道:“昔年魔禅大师行走江湖,大杀四方,那是何等风光?如今我若是将您的情况说于那些江湖人,想必肯定会有许多‘老朋友’前来‘探望’您的。” 魔禅嘿嘿一笑,面上凶容顿现:“你威胁我?” 莫修连忙摆手,道:“在下岂敢?只是想让魔禅大师冷静一下,我们来好好的谈一谈而已。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魔禅眼中血红之色更甚,他听得莫修如此说,怒极反笑,喝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谈?滚!”同时单手挥舞着木棍,向莫修疾扫而去,虽然此时自己仅能发挥出三成功力,就算靠着那人给他的奇异功法,也仅能恢复到当年的一半水平,不过魔禅自信收拾眼前这名看上去使他感到极度厌烦的杂碎已经足够! 莫修实在是太自信了,他既然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就不应该说出来,自己可能还会放他一条生路。此时的魔禅,已然下了杀心! 魔禅的速度骤然加快,一个瞬身来到莫修身前,一双大手便向他捉去!莫修却是站在远处,并没有躲闪! 是没有预料到魔禅会突然发难吗?或者是,被对方那种摄人气势给镇住了? 莫修的发冠被劲风吹落,不知何时生出的数缕白发在风中狂舞着,莫修站在那里,面对着魔禅的这一抓,并没有躲闪,他只是轻轻的抬起右手,护在身前,而那一只苍白的手上,是一枚漆黑的圆形物事…… 魔禅在那圆形小物显露出来的一刹那便已感觉到了危险,只见其双手变换,劲力内收,使出的竟是武当派的绵掌! 而就在魔禅变招的这一刹那,莫修双足朝地面重重一点,腾跃于空,一个后撤到了魔禅的身后数丈,他手中犹自握着那一枚小物件,望向魔禅,说道:“我不算东西,它才是。”随即轻轻一笑,道:“现下,我有资格与你相谈了吗?” 魔禅转过身来,身上的煞气渐渐聚拢,他看向莫修手中的漆黑暗器,沉声道:“封五?你是老屋的人?!” 莫修点头道:“大师好眼力,此物正是十三封中的封五,想必大师对它的威力也有所了解,在下虽然武艺低微,不过想来回到唐门,亦不是难事。” 魔禅冷笑一声,道:“困居十余年,想不到唐门老屋的人竟然如此之狂了,就算是唐傲亲来,也要敬我三分,唐傲人呢?他是不是也在这里?让他出来!” 莫修听闻此语,脸上神色转冷,他缓缓说道:“老屋的人,本该有狂的资本!至于唐傲师祖,他已然逝世多年……” 魔禅听得这话,却是微微失神,喃喃道:“唐傲死了?死了?”随即放声大笑,笑道:“哈哈,这老贼死了!恐怕你怎么想不到自己会比老子先死吧,哈哈哈……” 莫修看着一旁陷入癫狂的魔禅,冷声道:“你言语放干净些!” 魔禅狂笑不止,笑声在山谷中回响开来,竟是听着十分凄厉,过得片刻,他才止住笑声,说道:“他居然也死了?那现在老屋的管理人是谁?是那个暗器天才唐绿摇,还是那老贼的徒弟唐巽鹤?嗯……想来以那老贼的性子,必然是让他那没用的徒儿当了这管理人,嘿嘿……” 莫修握紧了手中的封五,冷言道:“若是想从言语上激怒我,大师尽可不必,唐先生为人如何,我心中自有看法。现下我只问你,我们两人,能不能谈?” 魔禅双瞳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他笑道:“今日总算听得一个让老子高兴的消息,你想谈什么,趁我现在心情不错,赶紧说!” 莫修抬头望向天空,蜀地的太阳被重重云雾遮挡住,只有数缕阳光,透过厚重的云雾,照射下来,莫修暗叹一声,许多事情的真实的那面,不也是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的?他转首看向魔禅,说道:“我与你谈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魔禅问道,将木棍杵在地上,双眼盯着莫修的动作,以防其突然又拿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想来你知道我那师弟身上带着的是什么东西。”莫修缓缓说道,魔禅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天外固金,老子会追他那么久?不过按照你们的叫法,是叫做九霄铁精吧。” 莫修微微颔首,继续道:“三个月,三个月之内,九霄铁精被我师弟所得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也保证你三个月安稳的修行时间,想来三个月过后,你的功力也应该能恢复大半了。”莫修看着魔禅的双眼,沉声道:“不知大师以为,这场交易能否谈成?” 魔禅听闻莫修此言,沉吟许久,心中反复思虑后,问道:“我能信你?” 莫修轻轻掸去白衣上的浮尘,笑道:“信与不信,在于大师一心。大师信的并不是我的话,而是老屋数百年来的声誉。想来以后江湖上,大师的一句话,要比我这样的无名小辈的千言万语管用得多。” 魔禅深吸一口气,随即拿起木棍,朗声道:“好!我便与你谈这桩交易,三月为限。” 莫修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伸出手来,向旁边一引,道:“既是如此,那小辈就不影响大师‘修行’了,大师请便。” 魔禅冷哼一声,提着木棍,头也不回的向另一条小道行去,莫修站在原地,目送着魔禅行远,直至视线范围内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这才长出一口气,双脚一软,差点跌到在地。 “呼,”莫修大口的呼气,冷汗已然完全浸湿了自己的后背衣衫,他心中默念道:“还好如今他功力被限,仅能发挥至此,否则碰上这个大魔头,便是封五也难以应对啊……”莫修将手上的漆黑暗器收好,向南方望去,喃喃道:“那边莫非出了大状况?竟然把他给放出来了,看来武林又免不了一番风雨。” 莫修转身向唐家堡行去,心道:“我须得告诉唐先生这件事,可惜三月之内我们不能动手,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上,唉,小师弟……”想起凤承平,莫修又是一阵头疼,他轻叹一声,道:“三个月,只要撑过三个月,一切就稳定了。老屋的先灵们,莫修恳请诸位显灵,庇佑他们……” 话音极轻,顿时消散在风中,而莫修此时,也是全速向前,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衫,似是欲要与他共同归去一般……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且伴君旁共听潮 上 “昆仑,沈易。”那人缓缓道出自己的名号,放下手中的泛黄书册,直视着门口的来人,说道:“阁下又是何人?不知此处是何地吗?” 楼云渊听那唤作沈易的男子反倒问起自己来,顿时哭笑不得,他拱了拱手,却还是答道:“此处乃玉笔先生的书房,我乃其门下弟子,如何不知?”楼云渊说完后,前跨一步,眼神如芒,质问道:“既是昆仑门人,却又为何在此?” 沈易上下打量了一番楼云渊,摇头笑道:“莫非石先生的弟子,每次到书房来都是不敲门的吗?”他并未回答楼云渊的问题,出言却是反将一军,楼云渊听得此言,面上微烫,以前在君子堂时,若石砚冰在此,他每次前来,都会先叩门三声,待得里面有回应后才敢进来,而今日因为气氛太不寻常,情急之中,并没有注意,听到屋内有响动便走了进来,此时却被沈易这一问问得哑口无言。 楼云渊正尴尬间,却听得内室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沈少侠,你就不要为难我这小徒了吧?”气息平稳,语声如常,楼云渊心喜之下,忙唤道:“先生,弟子回来了。” 只见石砚冰缓缓从内室走出,身上所着依旧是一袭青衫,与那日离开君子堂的那件是同样的材质雕纹,只是却比临行前的那一件要光亮许多,想来新年将至,这位玉笔先生也是为自己填了件新衣。 石砚冰来到两人面前,向一旁的沈易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徒弟,楼云渊,你俩年岁相差不大,你唤他云渊即可。”语罢看向楼云渊,脸上却是闪过一抹讶异神色,将其上下打量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很好。” 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楼云渊却是感觉到了师父话语中那股极为赞赏的语气,楼云渊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拱手垂头,说道:“还望云渊没让师父失望。”石砚冰伸出手,将楼云渊慢慢托起,向其应道:“我知晓。”随即指向一旁的沈易,说道:“这位沈易沈少侠,帮过我很大的忙,所以我答应他,让他前去藏百~万#^^小!说观阅,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皆可以来询问我。眼下你既然已经回来,想来你们两人年岁相近,若是相互探讨,定当大有裨益。”石砚冰顿了顿,向沈易说道:“沈少侠,云渊虽是我徒弟,但在武功上的见解领悟与我已无多大差异……” 沈易听得这番话,看向眼前这位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君子堂弟子,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抱拳道:“云渊兄,我本是客,刚才的言语,颇为无礼,沈易自知罪过,还望勿怪。” 楼云渊此时也是放平了心态,忙摆手道:“沈公子言重了,是我太过于心急才至此……”楼云渊自己也明白,刚才自己推门而入,厉声质问,换做是谁,遇上这事恐怕言语也不会有多客气…… 石砚冰见两人已经相互谅解,微微颔首,向一旁的沈易询问道:“少侠可还有什么迷茫之处?” 沈易看着两人,明白了石砚冰的意思,加之自己的问题刚才石砚冰已经做过解答,当下说道:“暂时没有,那我便先行告辞了。”话一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干净利落,不多做停留。 楼云渊看向沈易远去的身影,心头暗道:“嗯,倒是个爽快人。” “云渊,”石砚冰忽然唤道,楼云渊忙转过身来,拱手道:“先生有何吩咐?” 石砚冰微微一笑,问道:“你以前都很镇定,这次怎么如此慌张?”楼云渊微微一愣,随即把自己在马车上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石砚冰,楼云渊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石砚冰的神色,只见其面色如常,右手却是轻轻一颤。 石砚冰负手笑道:“想不到消息倒还是传得挺快……” 楼云渊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真的去了南疆?”石砚冰垂手轻声说道:“的确如此,那些行脚商人所说的虽有偏差,但大致上是没错的,现下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确去了南疆,并且你口中的那名恶徒,确实从移花宫逃脱了。” “移花宫?”楼云渊微微一愣,只听得石砚冰继续解释道:“移花宫地处南疆绣玉谷,只收女徒,两位宫主武功威震天下,仙踪飘渺,这是大多数对移花宫的印象。云渊,你是否也是这么认为的?” 楼云渊略一思索,默默点头应承,石砚冰微微一笑,叹道:“大多数人只看到了这些表面,却未曾深入了解过。云渊,你可知道移花宫每年的开销有多少?” 楼云渊听得石砚冰忽然提出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未反应过来,自己虽然对移花宫的武学有所了解,但是对它每年的花费却是丝毫不知。只得嗫嚅道:“五万两左右?”石砚冰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低声说道:“是十万两白银。” “啊?!”这个天文数字刚一说出口,楼云渊彻底愣在了原地,每年消耗十万两白银……楼云渊不知道石砚冰突然问起这个有何用意,石砚冰走到书桌旁,拿起笔架上的银边狼毫,楼云渊见状,也是小步走来,在一旁研起墨来,石砚冰轻声笑道:“移花接木的威名便传四海,可你曾听说过移花宫的那些仙女般的人,有谁擅长赚钱的?” 楼云渊见石砚冰面上那一抹耐人寻味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双手仍在研墨,心思却是到了别处:“每年开销如此之巨,这笔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说移花宫背后有一位大人物?” 石砚冰默然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楼云渊,将其表情尽收眼底,他伸手制住楼云渊的动作,转开话题,道:“此番风铃谷之行,看来你收获不小。” 楼云渊被这句问话扯回了现实,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研好墨,将砚台放在一旁,挠头笑道:“还好没给本派丢人……”随即如同打开的话匣子一般,将在风铃谷的遭遇尽皆告诉了玉笔先生,当然,有关云泠的那一部分,楼云渊悄然将其省略掉了,楼云渊始终感觉,云泠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关于他的消息。 石砚冰坐在红木乔椅上,待得楼云渊说完,颔首道:“很好,这一次风铃谷之行对你益处颇多,特别是你的内功……”说道这里,石砚冰的双眼突然一亮,笑道:“我听你语书师伯说,他们离开风铃谷后,你并没有随他们一起放回,而是去了一趟烟雨庄?” 楼云渊老实承认,还是用云泠说与他的那套说辞:“我听人说烟雨庄冬景别有风味,想着此番出行,正好前去一观。” 只听得两声轻轻的咳嗽,石砚冰挥手道:“我明白了,你安全回来就好。你这次感悟颇多,先去自行消化,若是遇到了什么疑惑,随时可前来询问。” 楼云渊拱手道:“是,先生。”感觉到石砚冰语气中的欣慰之意,他心中也是颇为高兴,只是这次出行,发生的有些事情瞒着自己的师父,使他感觉到一丝不安。 楼云渊转身欲行,石砚冰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云渊,”楼云渊转过身来,躬身垂首,道:“先生可还有什么吩咐?” 石砚冰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提醒一下你,在我这里待了这么久,不妨去缡凤阁看看平瑶。她这几日,可是有些不安分……” 听得师父如此调侃,楼云渊只觉脸面发烫,声音微颤,答道:“弟子,知晓了。” 楼云渊缓缓走出书房,将房门带上,天色已暗,思虑一番后,他终是轻叹一声,向程遗墨的居所行去。 书房内的石砚冰静静的安坐在红木椅上,面前的宣纸上,一个大大的“沈”字显得格外扎眼。 石砚冰怔怔的看着那个大字,喃喃道:“隐姓埋名如此多年,装死的功夫越来越好了啊……” 屋中烛影摇晃,石砚冰站起身来,看向桌上的那一尊砚台,苦笑道:“云渊,你这瞒人的功夫可还没学到家啊。”他手指蘸起一点墨汁,任由其在指尖晕散开来,随即袖袍一挥,屋中骤然变黑,石砚冰推门而出,望向那浩淼苍穹,紧咬嘴唇,沉声道:“潜龙入海,群魔奔逃,大过年的,还真不是个好兆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且伴君旁共听潮 下 屋中烛影摇晃,石砚冰站起身来,看向桌上的那一尊砚台,苦笑道:“云渊,你这瞒人的功夫可还没学到家啊。”他手指蘸起一点墨汁,任由其在指尖晕散开来,随即袖袍一挥,屋中骤然变黑,石砚冰推门而出,望向那浩淼苍穹,紧咬嘴唇,沉声道:“潜龙入海,群魔奔逃,大过年的,还真不是个好兆头。” 天色渐暗,点点烛光悄无声息的亮起,楼云渊走在空旷的青菱石路上,耳边传来的是自己脚步的回响声,越到团圆的时节,却越是凄清。楼云渊轻叹一声,大抵这新春之时就是君子堂一年之中最为安静的时分吧?想来自己待在君子堂的这十年中,也只是每隔一年回一趟故里,照看家中母亲。 念及此,楼云渊心中猛然一怔,他止住脚步,掐指一算,自己竟是已有好几月未曾写过书信向自己的母亲报平安了。他咬咬牙,心中暗自嘱咐自己道:“明早写封书信回去,再寄一些银钱回去。待得在君子堂过完新年,再待上两月,也该是时候去给父亲墓前祭拜下他老人家了。”楼云渊想起自己早逝的父亲,回忆童年,父亲还时常拉着自己的小手,与母亲一起四处游历盛景,指点江山,可现如今自己却是快连他的面貌都要记不清楚了,楼云渊心头一酸,北风吹拂过他的脸庞,可他早已无泪可流。楼云渊默不作声,只是缓缓前行,向程遗墨的缡凤阁走去。 君子堂的建筑看上去错落有致,庄严古朴,给人一种稳重和谐之感,可让许多人未曾想到的是,这些设计却是大多出自程遗墨之手,而她自己的居所缡凤阁却是清新别致,阁楼仅两层,高不渝两丈三,造型偏小,筑楼材料采用的俱是黄杨木,因之在阁楼外便能问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楼云渊站在阁楼外,楼中那烛火的投影照射下来,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他轻轻挪动脚步,向前走去,尚未开口,却听得屋内一声轻呼,随即而来的却是程遗墨师伯一阵轻笑:“可是云渊回来了么?快进来吧。” 楼云渊推开屋门,楼内装束与其他阁楼并无二致,只是比之石砚冰等人的居所,多购置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搜集这些不起眼的小物事,倒也是这位江南才女的特殊爱好。桌旁火炉正在熊熊燃烧着,楼云渊带上门后,顿觉屋内比外面要暖和不少,而屋中张贴的各处红罗绸缎,却是显得颇为喜庆。楼云渊见程遗墨此时正含笑看着自己,眼神似有意无意的飘向背对着自己的平瑶,而程遗墨的身旁,却是坐着一名模样俏丽的小女孩。 见到这名小女孩,楼云渊脸上的笑容霎时之间凝固住了,转而被一阵乌云所笼罩,心中暗叹一声,直叫道:“完蛋,小圣女怎么也在这里?” 眼前的这名小女孩,身着淡蓝色衣衫,头顶用丝兰绸缎扎着两个小包,齐刘海配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上去着实娇俏可人,想来再过几年,也是一位活脱脱的小美人了。可是为何楼云渊见到这名小女孩会如此害怕? 那名小女孩露出狡黠的笑容,娇声问道:“云渊师兄,我听平瑶姐姐说,你去了一趟苏州的风铃谷?” 如此柔声细语,楼云渊直听得浑身打颤,勉力一笑,回答道:“小圣女,我这才刚刚从外面回来。” 小圣女脸上的笑意更浓,随即轻声询问道:“那云渊师兄,你有没有带……” “带了,带了!”楼云渊不等她继续说话,连忙打断道。小圣女螓首微摇,葱指轻点桌面,眨了眨大眼,再次询问道:“云渊师兄,真的吗?” 楼云渊低呼一口气,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师兄骗你作甚?只是没想到你也在程师伯这里,糖葫芦我放在别处,明天一早便来送给你,好不好?” 小圣女听得楼云渊如此说,一双大眼顿时快要冒出星星来,而楼云渊站在一旁,心中却是暗道:“诶,小圣女啊,你云渊师兄可真没骗你,我说过放在别处,可没说放在哪里,看来明天又只得高价向那敬台师弟买糖葫芦了……” 坐在对面的程遗墨看着楼云渊的脸色,掩口轻笑,像是洞察了他内心的想法一般,只听她出声劝道:“心萝,你就别逼你的云渊师兄了,想吃糖葫芦的话,明天程姐姐帮你买去。” 谷心萝鼓起双颊,一双亮眼瞪向楼云渊,说道:“我还不是为了帮平瑶师姐出气嘛!云渊师兄出去快一个月,居然都没有写过信来问候一下平瑶师姐,哼!” 背对着楼云渊的平瑶听得谷心萝如此说,双肩一颤,终是开口笑道:“心萝,师兄他刚回来。你还是放他一马吧。”谷心萝看见平瑶面上的笑容,也是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听得两人劝慰,她这才向楼云渊说道:“云渊师兄?站在那里不冷吗?快些过来一起坐着,给心萝讲一讲你这次出行遇到的有趣事情。”语罢露出一个极为认真的表情,眼巴巴的看着楼云渊,先前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早已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楼云渊就近坐在了平瑶身旁,刚才听得谷心萝那番话,现在已是不敢与平瑶说话,只敢用余光偷瞧身旁的玉人,愕然发现平瑶此时也是低垂螓首,向自己偷偷瞧来,楼云渊感到面上一热,身旁的平瑶此时却是抬起了头,向程遗墨说道:“我刚才听得门外声响,在想是谁这么不知趣,这么晚了还到这里来。” 程遗墨微微一笑,说道:“平瑶妹子来我这里研习个月的时间,这听音识人的功夫倒是要超过我了,方才要不是平瑶你轻唤一声,我们都还没发现有人在外面,是不是,心萝?”一旁的谷心萝听程遗墨如此说,连忙点头,随即也是偷偷的笑起来,平瑶见两人联合起来取笑自己,又气又恼,此时只恨不得将身旁的楼云渊拖出去好生的揍他一顿,以消除心中的那股火气。 楼云渊咳嗽两声,向谷心萝说道:“谷师妹,你不是要听故事吗?师兄这就给你讲讲在风铃谷时发生的一些趣事。”他强行中断了两人的调侃,开始讲起自己在风铃谷发生的一些事情。 楼云渊口才尚可,加之看过的藏书极多,将自己在风铃谷遇见的一些事情添油加醋的讲出来,倒也是颇为中听,其中讲到水无声那一段剑舞时,一旁的谷心萝更是张大了嘴巴,满脸难以相信的表情。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流逝…… 待得楼云渊滔滔不绝的说了快一个时辰后,终是停下来,抿了一口香茗,这时,程遗墨才问道:“云渊,语书她们一行人要比你早回来数日,我听她说,当时离开风铃谷后,你要去烟雨庄观景,可刚才你怎么一点都没提到?” 一旁的谷心萝调笑道:“烟雨庄的冬景有什么好看的?我的云渊师兄,该不会自己一个人偷摸去那里找你的心上人了吧?”谷心萝这句话刚说出口,对侧正安静聆听着的平瑶却是全身一震。 楼云渊连忙高声辩解道:“胡说。我只是去……”说道这里,他又是猛然住口,一旁的谷心萝双手托腮,笑问道:“只是什么?你说啊,说啊。” 楼云渊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去看风景而已,不过受一个朋友的托付,帮他去办一件事,事情办完,风景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就赶回来了。” 平瑶听得默默点头,沉声不语,程遗墨站起身来,说道:“云渊,天色已暗,你先送平瑶回去,我再和心萝聊一会儿。” 楼云渊听程遗墨开口,将自己放走,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这时他放眼看向四周,才注意到屋内的装扮,楼云渊稍稍愣了一下,问道:“程师伯新年是准备留在君子堂吗?” 程遗墨挥挥水袖,大方道:“我与轩齐都与家中长辈商量过,决定留在君子堂。也好陪陪这孩子。”说着摸了摸身旁谷心萝的秀发。 ……………… 楼云渊与平瑶告别程遗墨两人后,楼云渊本打算将平瑶送回,却被后者一把拉住,直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楼云渊也随着自己师妹“胡来”,跟着她一路小跑,两人行至一座小丘之上,放眼望去,却是一片祥和的海潮夜景。 楼云渊站在平瑶身旁,面向海潮,轻声道:“也是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夜景了。” 楼云渊转首看向身旁的平瑶,月色当空,清冷的玉露流泻满地,照的佳人玉颜如玦,平瑶点点头,转过身来,一脸认真的看着楼云渊,这番举动倒是让楼云渊有点不适应,只见玉人樱唇轻启,楼云渊深吸一口气,脑中仿佛要被抽空一般。 “师兄,心萝这孩子也是闷久了,你别怪她。”平瑶缓缓说道,却是让身旁的楼云渊一阵无语,楼云渊苦笑,道:“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不清楚,难道我这个在门中混了十年的师兄还不知道吗?心萝她也就是太爱吃糖葫芦了些,嘿,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嫁个哪位卖糖葫芦的仁兄?”说到这里,楼云渊顿了顿,轻叹一声,道:“自从掌门七年前带回心萝后,就不断有风言风语传出,特别是掌门给以心萝那如同公主般的待遇,让不少人怀疑心萝是掌门的私生女。不过恐怕只有我们这些老弟子才清楚心萝的痛苦吧……” 一旁的平瑶螓首低垂,轻声道:“七年了,她的样貌还是没有变过呢……”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一帘明月窥谁语 上 凤承平向前狂奔二十余里后,再也察觉不到那股奔腾的杀意,便中止了体内逆脉攻心大法的流转,他的身形骤然变缓,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凤承平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瓷瓶,颇为心疼的灌下半瓶后,稍一运气,感觉到丹田之中的内息开始缓缓流转起来后,继续施展轻功向前奔去。 向前奔走一个多时辰后,那座巍峨古朴的城镇总算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凤承平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一股脑的向不远处的唐家堡山门冲去。而当他踏上索桥的那一刻,顿时感觉全身放松起来,这一次的任务,自己总算快完成了。 还剩下最后一步,那就是返回老屋,将九霄铁精交给欢喜师姐,放入库房,封存起来,那么,一切就已经大功告成了。这次的任务也算完成得比较顺利,除开九霄铁精被一分为三之外,并没有出其他的什么差错。 凤承平向守门弟子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腰牌,走进唐家堡,却并没有急着赶回老屋,而是来到一条小溪前,对着溪水将自己颇有些狼狈的面容整理了一番,清凉的溪水扑打在脸庞上,凤承平浑身起了一个激灵,感觉到自己的面庞看上去不是那么难堪后,这才蹑手蹑脚的向老屋行去。 时值深冬,川内虽不算寒冷,可此时老屋早已百花尽谢,落英无数,整个庭院静寂无声,凤承平踩在那些散落的花瓣上,仿佛只觉自己出去的这一个多月来,从来没有人将其打扫过一般。 凤承平轻叹一声,想必师兄师姐们此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吧?算起来再过得两日便是除夕了,这庭院倒也不装饰一番?他走向自己的居室,准备将身上的东西先放在屋子内,然后再慢慢运气疗伤,化解掉刚才运功带来的隐患,可当他双手碰上门锁时,却是微微一愣。 他仔细摩挲着门锁,随后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自己出去这一个多月,这门锁并没有沾上半点灰尘,想来一定是宜宁师姐时常前来打扫整理吧?凤承平将门轻轻推开,走进屋中,一股幽香弥漫在空气里,他摸了摸鼻子,却是展颜笑道:“看来师姐也是忍我挺久了,就差点没把我这屋子改造一番了。” 感受到家的温暖,凤承平抚过自己屋内的桌椅百~万#^^小!说,心中不禁涌起许多回忆。他顺手将包裹放在床上,怀揣着九霄铁精,正欲出去,却见一名扎着双马尾的女子正笑吟吟的站在自己屋前,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道:“小师弟,可算回来了?” 凤承平勉力一笑,说道:“托欢喜师姐的福,回来的还不算太晚。” 欢喜伸了个懒腰,说道:“要谢去谢宜宁去,她可是整天都在拜念着仙佛呐,嘿,倒是想不到你还真把九霄铁精带回来了,给师姐我瞧瞧?” 凤承平将九霄铁精拿出,递给欢喜,说道:“师姐尽管瞧,瞧完了,我也算完成老头儿给我的任务了。” 欢喜白了凤承平一眼,啐道:“没大没小,你就这么不愿叫先生一句师父?”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凤承平手中的那一小块金属,只见其色偏暗,菱角不平,看上去跟普通的材料并没有什么区别,欢喜打趣道:“这就是九霄铁精,小师弟你不会随便捡了块破铜烂铁回来吧?”语罢伸手去接,可刚一碰到九霄铁精,欢喜脸上的神色就是一变…… 凤承平忙道:“师姐小心,这九霄铁精非同寻常,颇为沉重。”他本以为欢喜神色变幻是因为不曾料到九霄铁精如此沉重,忙出声提醒,可欢喜只是一把接过东西,拿捏在她那娇俏的掌中,随即瞪眼看着凤承平,道:“承平,” 凤承平见欢喜神色不善,便知要遭,果不其然,只听欢喜继续说道:“你刚用过逆脉攻心?” 凤承平知道瞒不过师姐,只得点头应道:“我返回时,撞上一名怪人,打他不过,未曾料到他的轻功也与我不相上下,情急之时,便用了一下,好在莫师兄带着‘封五’及时赶来,不然的话……” 听得凤承平叙述,欢喜的面色渐渐和缓,她说道:“当初你想学这门功法,求了我一年,我才勉强传给你。可不是教你滥用的。” 凤承平默默点头,心中道:“唉,师姐也真是太过于警惕了,我学会逆脉攻心后,这可是第一次用,用不着这样吧……”虽是如此设想,凤承平仍是唯唯诺诺,不敢多做话头。欢喜见凤承平态度尚可,气消了大半,安抚道:“小师弟,是不是觉得师姐太严厉了些?” 凤承平将这个问题思虑了一会儿后,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欢喜微微一笑,说道:“刚才你要是昧着心说话的话,可别怪我又把你给揍一顿。”随即抚了抚胸口,继续道:“之所以对你如此警戒,是因为逆脉攻心这功法虽然威力巨大,可它对人的危害也是极大,能少用就少用,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准使用。” 凤承平咬了咬嘴唇,道:“可那个时候,我要是再不用的话,那个巨人就快要追上我了。有九霄铁精在手,我实在不敢去赌。” 欢喜颔首,道:“好在你前几天传信过来,将你的返回路线告诉了我们。也好在宜宁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委托你莫修师兄前去接应一番,他做事向来谨慎,这次出门专门带上了‘封五’,想不到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啊?”凤承平一怔,脸皮微热,呐呐道:“是宜宁她……委托莫师兄来接我的?” 欢喜轻哼一声,白了凤承平一眼,道:“不然以莫修他的性子,会跑出百里外去接你?做你的梦吧!从你离开后,莫修就很少外出了,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进行实验,听说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若不是宜宁师妹在门外站了半个时辰,就算天塌下来,莫修那小子也会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再说。” 凤承平听得满脸通红,心中寻思道:“看来等会还是得先去谢谢宜宁师姐……”却听得一旁的欢喜说道:“你也别想着什么去谢谢宜宁了,她呀,恐怕看到你平安回来,心底头就高兴得不得了,不过看着她那强忍着不愿表现出来的模样,我也是觉得颇为有趣。” 凤承平眼见自己的想法被撞破,不由得抚了抚前额,问道:“莫修师兄不会有问题吧?虽然他带着‘封五’,可那巨人的功力深不可测,我怕……” 欢喜正色道:“怕什么,我们六人之中,虽说李昔师兄的功夫最好,可如果论保命功夫的话,莫修这小子怎么着也能派上唐家堡前五。”欢喜似是想起了什么,忍俊不禁:“他呀,虽然看上去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却是最怕死的一个,特别在他那担子志业至今还没见到影子的时候。” “但别的不说,莫师弟办事,我是最为放心的,这也是为什么宜宁她要去恳求莫师弟出手了。”欢喜掩嘴轻笑,随即又瞪了凤承平一眼,说道:“可偏偏你这人就是不听劝,老是要让人担心!” 凤承平苦笑,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这位大师姐生气了,只得无奈道:“师姐教训的是,承平明白了。” 欢喜拍了拍凤承平的后背,说道:“临走之前,师姐给你叮嘱过什么?” 这一句问话,倒是让凤承平惊讶无比,自己在信中并没有提起东方凌少,雾狐的事情,大师姐又是如何知道的?他满脸疑惑的看向欢喜,问道:“师姐是如何知道我与那佛使雾狐交过手了?” 欢喜轻咳一声,抚摸着手上的九霄铁精,说道:“这上面,可还残留着他的剑渡魔焰呐……” 凤承平怔住,却不知欢喜怎的能感应出九霄铁精上的剑渡魔焰,不由得开口问道:“师姐是如何得知……” 欢喜并不回答,将如玉般的食指放在嘴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说道:“小师弟你先在房中休息会,调养下伤势,不然某人见到的话,恐怕……”欢喜眯着眼,两个小酒窝看起来煞是可爱,她将九霄铁精放入百巧囊中,随即走出房间,轻轻的将房门带上,又似想起了什么,拿起腰间的竹筒,笑道:“对了,上次你那叫做叶影的朋友送来的泉涸颇对我胃口,这次我去他娘亲那里取得了酿酒的法子。” 凤承平听得这句话,却是愣在了原地,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是没说出口,欢喜拿起竹筒,啜饮一口,歪着头看向站在那里发呆的凤承平,自顾自的说道:“她听说我是你师姐,前来求这佳酿,就很大方的法子告诉我了。我在伯母家待了两天,好歹总是学会了。叶影的娘亲模样清秀,人又温柔,知书达理,还酿的一手好酒,呵,我若是男儿,早生个十几年的话,指不定就去娶她过门了,诶,玩笑话,你别生气。还有那叶影也真是的,去衙门当了个什么小捕头,这几天就没回去过,不过我听伯母说,好像是他们那里出了什么案子,唉,不管他了,倒是你。小承平,她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去看看哩。”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一帘明月窥谁语 下 凤承平只是机械般的点头,待得欢喜说道最后一句话时,他脸上的表情似乎瞬间凝住了一般,欢喜见他面色忽变,心道:“莫不是我提到了小师弟的伤心处?对了,小师弟可从来没给我说过他家里的事,遭了……” 欢喜正欲开口,只听得凤承平缓缓道:“等新年一过,我一定会回到那个地方,一定……”凤承平那坚定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充满了魔力,让欢喜产生了一种要将他人拖向地底的错觉一般,欢喜轻语:“小师弟你太累了些,先好生休息吧……”说完,将门轻轻掩上,走了出去。 凤承平一个人坐在屋中,刚才欢喜的那一番话,又让他勾起了许多埋藏在心底的回忆,他又想起了那双金色的眼瞳,以及……在那双眼瞳中看到的一切。 凤承平轻声叨念道:“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心中的疑团悄然漫开,而凤承平此时猛然用力,所有的东西霎时之间都被锁上了。现在,他只感觉到头很晕,眼皮也是无比的沉重。 睡去吧……耳边传来一声轻唤,如同那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一般,凤承平的双眼,慢慢的阖上了,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发出均匀的鼻息,而他的右臂上,安眠在机关匣中的秋水,此刻却是悄然弹了出来…… 欢喜顺着自己的小园走去,几个闪身过后,便已消失在了庭院之中,而此时,一名粉衫女子悄悄从凤承平的居室后面走了出来,刚才欢喜师姐与承平的对话,自己躲在屋后,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而欢喜的那几句调侃,直把自己说得脸面通红,面上红晕尚未褪去,却听得凤承平用了逆脉攻心大法,悬着的心又是一紧,待得最后欢喜师姐离开后,宜宁才探出头来,缓缓走出。 她站在凤承平的屋前,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师弟能够赶在年夜饭前平安回来,也是实现了当初两人的承诺。宜宁浅浅一笑,这时候,一双玉手从身后伸出,轻拍了一下她的香肩。 “啊,”宜宁连忙转过身来,待得看清来人时,才讷讷道:“欢喜师姐……”眼前这人,脸上犹挂着笑,那两个小酒窝看上去已令人心醉,还有那竹筒散发出的酒香,不是欢喜,还是谁? 只听她低声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奇怪,两个人喜欢对方都喜欢得要命,偏偏都不开口说出来,呵呵……” “师姐!”宜宁嗔道:“你又来取笑我了!”欢喜笑而不语,只是踮起脚,摸着宜宁的额头,宜宁见欢喜如此动作,并没有多做抵抗,闭上了双眼。只觉一股灼热的气劲从额头灌入,那股气流,从头到脚,在她的全身开始游走起来,这股灼热感,此时奔走于宜宁的经脉之中,令她说不出的受用…… 过得片刻,欢喜撤去手掌,宜宁睁开妙瞳,却见欢喜此时已是香汗淋漓,想来刚才运功耗费了她不少心力,宜宁自觉心中有愧,出声道:“师姐……”欢喜未等她说下去,挥手打断道:“宜宁,跟师姐我,就不用说这个谢字了。不碍事,回去歇息个把个时辰就好。倒是你,要是今晚和承平他独处的时候突然晕倒,我可不保证他会是个什么反应?”语罢轻笑数声,直让面对面的宜宁羞红了耳根。 欢喜止住笑,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奇怪我怎么突然回来了,又是怎么发现的你。”欢喜顿了顿,看着宜宁那充满疑惑的双眼,自答道:“你的藏匿功夫一直都练得不错,其实就算是我,也很难发现。暴露你的,是承平屋子中的那股香味。”欢喜吐了吐舌头,继续说道:“女孩子的鼻子,对这方面,往往都很灵的,特别又是像我这样一个酒鬼。” 宜宁莞尔一笑,闪过一抹不常见的妩媚之色,欢喜缓缓拿起竹筒,轻轻啜饮一口,不料似乎是呛住了一般,剧烈咳嗽起来,欢喜摆摆手,示意宜宁不用管她,她抬起头,轻抚自己胸口,伸出云袖,擦去了嘴边的酒渍,随即竟是张开双臂,将宜宁搂在怀中。那沾着有酒水的樱唇轻轻的吻了一下宜宁的秀颈,宜宁也是一愣,低头看见的却是欢喜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欢喜双臂抱得很紧,她开口道:“六人之中,大师兄看来是最有希望继承师父衣钵的人,莫修看上去虽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然而以后必然不是池中物。清歌的话,已能将老屋管理得井井有条,在唐门的人脉也不错,用不着我来担心,至于承平,他从小鬼点子就不少,日后也是别人吃亏的份,可唯独你……宜宁,你一直是唐门中我最怜惜的师妹,也是我一直都放不下心的那一个。”说道这里,欢喜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宜宁也是一脸发怔的表情,欢喜玉手捂住宜宁的朱唇,恳切的看着宜宁,说道:“以后不要太勉强自己,知道了吗?这算是师姐我对你的嘱咐吧。” 宜宁螓首轻点,眼中的神色已是柔和许多,欢喜松开双臂,踮起脚,右手葱指轻点宜宁的额头,心里暗道:“大概你,才是最坚强的人吧。” 欢喜转身离开,不再多做停留,只余宜宁一人待在原地,望着那个娇小的背影,宜宁的面上慢慢露出一抹笑容,她轻轻捻磨那飘落在手中的落英,一汪剪水秋瞳凝视着渐渐凋零的花木,轻语道:“师姐,你也是啊……” 入夜—— 凤承平倏然睁开双眼,只觉房中一片幽暗,点点月华从窗台倾泻而进,洒落在静谧的小屋室中,凤承平伸展了下身躯,只听得骨节作响,他长出一口气,叹道:“还是这里的空气适合我。”随即站起身来,却觉右臂一轻,转首看去,原来那把秋水不知何时从匣中掉落出来,此时正安静的躺在床侧,凤承平摇摇头,笑道:“看来机关匣已用得太久,是时候该换一个新的了。”将秋水收拾起,重新放在机关匣中,站在窗台旁,抬头看向那浩淼苍穹。 一弯银月高高的悬挂在天空上,如同仙女的秀眉一般,吸引着世人的目光。天已暗,可凤承平并没有在屋中燃起一盏灯,他此时双臂环抱,依靠在旁,静静的看着夜空,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整,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了一般,贪婪的呼吸着四周的新鲜空气。庭院中落针可闻,凤承平甚至能听到残花凋零掉落在地的声音……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不知为何,凤承平的脑海中忽然闪出这句话来。他并没有读过那位投江而亡,寻求心中故国之人的诗篇,这一句话,是他从莫师兄那里听来的。时常听莫修长篇大段的诵读这些晦涩难懂的诗篇,可这一句,凤承平却是记得颇为清楚,不仅是这一句的内容,还有莫师兄诵读时那一副伤春悲秋,苦从心来的模样,他的印象也极为深刻。 凤承平悄悄打开房门,习惯性的向左侧一望,颓然发现眼中的那一所小屋,屋内人已然熄灯入眠。凤承平稍稍思虑,终于还是向前迈出一步,脚步轻点,没发出半点声响,向那幢小屋走去。 “已经睡了吧?”凤承平如是想到,可经过下午的长眠,自己现在的精神格外的好,凤承平垂下头,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凤承平,就去看一下,就去门口转一圈,转一圈咱就回来……” 脑海中的这个念头尚未褪去,凤承平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的走到门外,他抬起头来,举止犹疑不定,过得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却是转身往回走去。正当此时,竟听得身后房门打开的声音,那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睡不着?” 凤承平听得这声问话,先是满脸惊容,转过身来,颤声道:“宜……师姐,我以为你已经睡了。打扰清梦,真是对不住。”虽是如此说,可凤承平脸上的喜悦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宜宁十指交握,放于那件淡蓝的裙褶前,嗔道:“知道我睡的早,那你还过来?”随即走出房门,轻声笑道:“不过总有几天,我也会睡不着的。” 一点明月,窥人。 试问夜如何?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时见疏星度河汉 上 凤承平与宜宁并肩而行,两人漫步庭中,看向前方,一时之间,静寂无语,只有那窸窣的脚步声,回响在各自的耳际。 行至中庭,宜宁忽然停下脚步,而一旁的凤承平也是脚下一缓,回头看向她。如瀑的长发肆意散开,不少青丝缠在其白皙秀丽的玉颈之上,素棉长裙衬托出曼妙的身材,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无暇玉璧一般。宜宁安静的站在原地,与凤承平目光相对,凤承平微微侧首,心里发虚,有点不敢与其对视,可眼睛依然不愿从这美丽的风景挪开,他总觉得,半尺之外那双动人的眼眸似要将自己的魂魄勾去一般,同时心里直犯嘀咕:“这种安静的感觉,真不好受呐。” 正念想间,宜宁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轻叹一声,说道:“现在闭上眼,时常会想起大家以前的模样……” 凤承平微微愣神,踩了下脚下的石砖,应和道:“回想起当初见各位师兄师姐时,就是在这里。” 宜宁面上渐渐浮现出追忆之色,只听她说道:“许多年前见到承平的时候,我记得你那会儿好瘦小,感觉一晃眼之间,倒是长高长壮了不少。” 凤承平腆颜一笑,随口说道:“师姐又在那里胡说了,你又比我大不了几岁。那个时候不也是个小孩子?” “唉,你呀。”宜宁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反驳,只是说道:“入门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这脾性也真是一点没变。”宜宁望向天空,缓缓说道:“六个人里面,大概就算你性子最死,认定一件事后,怎么也拉不回来。”莲足轻摇,宜宁走到凤承平身边,纤纤素手却是将凤承平的右手握住,道:“好在打小你运气就不错,这次能顺利拿回九霄铁精,想来也是有人相助。” 凤承平只觉心中一荡,入手处嫩滑如绸,冰凉如泉,可自己面上的温度却是急剧攀升起来,忙转开话题道:“师姐知不知道是谁帮的我?” “怎么说得我好像认识一般?是谁?”宜宁追问道,只见凤承平看向四周,确定无人窥听后,才小声说道:“师姐常年待在老屋,应该不认识,这次帮我的,是一位姓东方的公子。” 宜宁听得“东方”两字,双瞳登时亮了起来,掩嘴轻笑:“是不是那位东方家的二少爷,东方凌少?” 凤承平双眉一挑,奇道:“咦,这家伙名声这么大,连师姐你都知道他?”宜宁白了凤承平一眼,说道:“嗯……听别人说起过。他身为铸剑世家的传人,想来也是为了这九霄铁精才会遇到你,没想到以他名门大家的身份,倒也会帮助你。” “哈哈,师姐我早说过我人缘不错,你看。”凤承平笑道,同时心下了然,宜宁口中说的别人指的是谁,心中挂念起向东方凌少赠与他的那块玉璧,不经意间,向自己的居室望去。身侧的宜宁啐道:“又贫?”见得凤承平目光转动,也是向他眼神处望去,却是全身一震,缓步向凤承平居室外走去。 凤承平见宜宁神色恍惚,快步跟了上去,不知其所为何事。待得见到宜宁站在一株花叶飘零的老树前,他才明白了几分。 宜宁伸手触摸着眼前的枯木,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树皮,像是抚摸着孩子的脸庞一样用心,宜宁微微一笑,说道:“它到底是摘在这里多久了?八年,还是九年?” 凤承平站在一旁,挡住吹拂而过的寒风,回答道:“八年十个月……”宜宁转过身,脸上仍是挂着微笑,然而那股笑意却已淡了不少,她说道:“原来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嘿,毕竟当初和师姐你一起种的,当时我还差点摔了一跤,记得很清楚。”凤承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老实说道。 宜宁看着散落一地的残红败絮,叹道:“当时买它的时候,是看它开得很好,想着放在这里一定会很好看。”宜宁顿了一顿,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欢喜她对我说,这种花,开的时候很繁盛,花期也不短,但等到凋落时,却是与其他枯木一般难看。” 说道这里,宜宁微微失神,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可我当时实在太喜欢了,就把它买来,还征得师父同意,摘种在……这庭中。” 凤承平听得此番悲语,安慰道:“我也挺喜欢的。”宜宁猛然一颤,凤承平继续说道:“它开花的时候我喜欢,衰败的时候我也喜欢,因为这些落红埋进土里,我知道只要我好好照顾,来年一定会开得更繁盛。” 念及此,凤承平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我当然也会照顾好它的。花无百日红,陪我度过这么久,我是高兴都来不及。”宜宁转过头,正巧与他双目相对,凤承平笑道:“何况我还知道,我要是外出久不归,师姐也会帮我好好照料它的。对吧?” 宜宁颔首,凤承平的一番话,让她感觉好受不少,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凤承平先开口道:“看看今晚的弦月吧?除夕那天,可没什么机会了。” 宜宁含笑,向凤承平点点头,算是应允,岂料后者竟是一把握住她的皓腕,向前跑去,惹得宜宁不禁轻声呼唤。凤承平一个提气,便是带着宜宁飞到了房顶上去。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手中还感受得到相接处传来的那点点感触,虽然冰冷,却很真实。凤承平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却没想到被宜宁一把抓住,宜宁抓的很紧,那股时而温暖,时而冰凉的感觉不断在自己的手掌处交替着。 “师姐?”凤承平声音有些发颤,除开今夜,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他看向宜宁,宜宁的双眸却没有瞧着他,反而是看向天上稀疏的星斗。 “我以前一直觉得,冬日里晚星萧疏,没有什么可看的。”宜宁忽然开口,一旁的凤承平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宜宁继续说道:“可今晚在这房顶,却发现它们比夏夜都要亮上不少,能看得更真切一些。” 凤承平默然不语,老人们常说,每个人对应着天上的星宿,那为何天上繁星总是夏天多,冬日少?是因为许多人已经熬不过冬天了吗?未必如此,只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爆发出亮光的星宿,将其他夜星的光亮给掩盖住了。 宜宁坐直了身躯,叹道:“倒也是好久没有看过夜空了……”凤承平笑道:“若是师姐喜欢,就算天天来一起看也是无妨,哈。”话一出口,自觉失言,慌忙之间,却是没想到法子来补救。 好在宜宁并没有看向自己,只是轻声道:“好。” 只是轻轻的一个字音,凤承平已然愣在当场。 脑海中的东西,仿佛被神魔用他们的无上法力抽走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那个“好”字如同被下了魔咒一般,回响在自己的耳畔。 宜宁螓首微摇,看着凤承平的窘样,笑道:“可惜师姐我啊,还是更爱睡觉一些。所以不用担心,不会天天都来的。” 这一番话,倒是给了凤承平一个台阶下,凤承平连声应承道:“是,是,师姐要是有所求,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那双灵动的双瞳转了一转,芊芊葱指轻叩屋檐房瓦,低声道:“真的?” 凤承平左手拍拍胸脯,放声道:“我虽然时常混账,可这件事一定会做到的。” 宜宁盈盈一笑,柔声道:“今后,少用秋水。”凤承平只觉手中一紧,宜宁补充道:“那柄刀,让我感觉很不好,师弟,能先答应我吗?” 凤承平感觉到手中的冰冷之意更甚,忙道:“没问题,当初有位前辈也这样告诉过我,师姐你放心。”凤承平顿了顿,同时左手悄然伸入怀中,似是在寻找着某物。 正当此时…… 房屋底下却传来一声调侃:“我说小师弟,你还真是,这次惹到这么一个人,唉……以后有空再跟你细说,不过我这么辛苦的帮你善后,你倒好?在这里赏起月来了。” “莫师兄?!”屋顶两人听得那嘶哑的声音,同时呼喊道,顿时皆是面上一红,下面的莫修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继续道:“嘿嘿,小师弟,我只是随口说说,谢谢什么的就不要在我面前说了。以后等你哪天有钱了,帮你师兄我买点孤本珍本回来倒是极不错的。”莫修转过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大过年的,还是喜庆点好啊。” 两人注视着莫修那瘦弱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夜色之中,而那几句漫然吟诗却是随风飘散过来: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 试问夜如何? 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 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凤承平与宜宁四目相对,眼眸之中,对方的那股神情,清晰可见…… 夜色深沉,莫修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居室,而是转身走上了另一条小径。 不多时,他已来到一座木屋前。 莫修伫立在门外,任由冷风扑面,面对那烛火摇曳的屋中,向屋中人影拱手道:“唐先生,弟子有事相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时见疏星度河汉 下 屋中人听得这声问话,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任由莫修站在门外。隆冬腊月,川蜀地区虽然并不如北方寒冷,可从小练武的莫修此时还是感觉到背脊发凉。屋中人没发话,他现在只得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不敢离去,也不敢继续询问。 过得半刻,那人影总算是站了起来,来到门前,木门应声而开,北风倏时直灌了进去,摇曳的烛光变得晃动不堪,将这位老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对啊,老人…… 莫修站在门外,正视着面前的这名男子,他就是当年带自己来到此处的人?他就是当年凭一己之力夺得老屋管理的绝世高手?他就是老屋最后的保障? 可就连他,也老了啊…… 虽然腰杆挺得笔直,宽阔的肩背也给人一种极为安全的感觉,剑眉直鼻,面色如玉,仅着一身青衫长袍,若是此刻再背负一剑,可算是像及了江湖上的那些剑客狂侠。但鬓角处那一抹灰白,却是再也遮掩不住,在一片黑色中显得格外刺眼。莫修看着这位老屋的掌权人,只觉冷气不断的从鼻孔中透入,刺激着他的头皮,可他仍是一动不动。 因为面对面的那人,并没有告诉他此时该做什么! 莫修尽力扼制住全身的颤抖,唐巽鹤的声音终于响起:“进来再说。” “是。”莫修抬手抱拳,顺势活动了一下快要被冰封的身体,极其小心的向前迈出步子,随后轻轻的将木门给关好。 莫修站在门口,鼻尖的风霜已然化作水珠,慢慢凝结,滴落下来,唐巽鹤坐在木凳上,抬头看了一眼莫修,指了指身旁的椅凳,说道:“来,坐这里。” 莫修微微一怔,可还是老实的坐了上去。似乎是刚才在门外偶感风寒,唐巽鹤不由得一阵轻声咳嗽,莫修表情复杂,投去了一个关切的眼神,问道:“先生,需要药吗?” 唐巽鹤摆手笑道:“没事,当年落下的老毛病了,难治,就不浪费药了。” 莫修颔首,先生这些年来,每当腊月时分,身体状况突然就变坏不少,老屋中人知道此事的不多,莫修算一个,大师兄李昔也是也是知道的,恐怕欢喜那鬼灵精也晓得……然而奇怪的是,腊月一过,先生就像是饱食了天地灵气一般,精神面貌顿时焕然一新,丝毫不像有过病痛的人。莫修对此感到很奇怪,可他从来没去询问过,因为在许多个冬天,他看到过唐巽鹤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悲凉。 很奇怪的感觉……莫修虽然饱读圣贤书,阅人无数,但是那种眼神,他看过之后却无从知晓里面饱含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晚还来我这里,想来是这次遇到了什么大事吧?”唐巽鹤右手前伸,拿起桌上的茶壶,沏好了两杯茶水,轻轻推送到莫修面前。 茶叶在的水中不断翻滚着,又渐渐归于沉寂,慢慢的,茶香开始弥漫在整个木屋中,莫修闻着这股香气,心中顿时安宁不少,他点点头,说道:“昨天,宜宁师妹请我前去接应小师弟。” 唐巽鹤轻笑一声,啐骂道:“这孩子,还真是……”他拿起茶盏,啜了一口,脸上浮现出追忆的神情,缓缓道:“当年你们几个人当中,也就宜宁与承平年岁最为接近,玩得最好,这一晃,都快过去十年了。” 说道“十年”时,一旁的莫修注意到唐巽鹤的右手微微一颤,心下顿时一紧:这双触摸过十三封的手,也是会发颤的吗?唐巽鹤长出一口气,说道:“你继续说,嘿,看来还真是被你们几个给说中了,老了就喜欢回忆起往事来。” 莫修面上一红,心中道:“我可不敢学小师弟,从没在你面前这样说过……”他继续说道:“感应到绝刃接近的气息,我今早去接应小师弟。却是发现他被一名巨人追逐着……” 唐巽鹤剑眉一挑,斜眼看向莫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莫修缓了口气,说道:“那巨人内劲极强,已练成不坏身,轻功也是远高于江湖一流好手,我和小师弟会合时,师弟已经被逼得使出了逆脉攻心大法,可依旧摆脱不了那个巨人……” 唐巽鹤将茶盏轻轻放下,面露凝重之色,低吟道:“是魔禅?” “正是此人!”莫修回答道,“若不是有封五在身,恐怕今日我与小师弟是凶多吉少了。” 唐巽鹤轻叹一声,忽的低笑起来,指着莫修道:“莫修啊莫修,六人里面,我最看重你对局势的那份冷静分析……”莫修心头一颤,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却听得唐巽鹤继续说道:“倘若你身上只携带着封五,就敢上去与魔禅周旋,你要么是失心疯,要么在我眼皮底下还隐藏着功力。” “弟子不敢!”莫修忙唤道,情急之中,竟是自称弟子,唐巽鹤摇摇头,笑道:“别太紧张了,我只是说一说。”唐巽鹤指尖轻叩桌面,道:“他本应被困在移花宫中,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也不知曦池和夙絮做了什么?嗯……承平身怀九霄铁精,却没被他捉住,想来他的功力应该不足顶峰时的一半,这样的话,你带着封五上去倒是机会不小。” 莫修见唐巽鹤将当时的场面分析得极为到位,连忙道:“确是如此,否则我恐怕也只有拼上这条性命去阻他一阻了,九霄铁精如果落入他们的手中……” “混账!”唐巽鹤猛然一拍桌,一旁的莫修全身一震,只见唐巽鹤此时脸色已然沉了下去,他怒声道:“我教你本事,可不是让你呈匹夫之勇,徒然送命的。九霄铁精,以后还有机会再去取得,交给后人也无妨……”说道这里,唐巽鹤止住话头,可眼下之意已是颇为明显。 你,莫修,整个老屋可只有独一份啊…… 莫修只觉喉头一哽,半晌讲不出话来,他转过头,不敢面对着唐巽鹤,待得那边再无声响后,才垂首道:“先生教训得是,莫修明白。”唐巽鹤眉头微皱,轻敲了三下木桌,道:“承平既然已经使出逆脉攻心,以魔禅只余一半的功力,按道理来说,应该追不上。但承平依旧没法摆脱,莫非……”唐巽鹤左手撑额,略一思考,忽发问道:“你们会合时,魔禅的眼瞳是什么颜色?” 莫修沉默数秒,长吐一口浊气,缓缓说出了两字:“血色。” 唐巽鹤轻笑一声:“果然不错,也只有他们龙家,才敢做出这种事来。魔禅被放出来,想来江湖上又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了。可惜啊,我早已下过誓言,不再踏出山门……” “先生,”莫修轻声唤道,待得唐巽鹤将目光投注过来,莫修才说道:“我与魔禅做了交易,三月之间,我不会将他的行踪泄露到江湖,交易的条件是,他也不得将师弟取得九霄铁精的事散布出去……”莫修说完这一段话,低下头来,不敢看唐巽鹤的脸色。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在烛影的映照之下,气氛变得奇怪起来,过得好一会儿,唐巽鹤才出声唤道:“莫修,” “是。”莫修应道,依旧是不敢抬头。只听得唐巽鹤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你的确是很冷静,也很精明,可你为什么总喜欢替他人设想?”莫修没有开口接话,唐巽鹤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莫修,莫要让我欠你太多啊……” 莫修霍然抬起头来,渐渐发红的双眼直视着唐巽鹤,那嘶哑的声音无比恳切的说道:“先生言重!先生对我的恩情,莫修便是身死魂消,也难以报答!” 唐巽鹤笑着摇头,右手仍是放在莫修的肩膀之上,笑道:“大过年的,说什么傻话。大家都安心的过,想那么多干嘛?” “莫修啊,”唐巽鹤抓紧了莫修的肩,缓缓笑道:“别怪先生自私,就先欠着你这个徒弟的称号吧。你真的,很不错。”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莫修只觉凄冷冬夜,那六个字如同一股暖流,将他冰冷的身躯全部融化掉。已经把事情禀明了,他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忍住。 因为他知道不错的人不该流泪啊。 ……………… 清冷的天空,耀星可数,莫修抬头看着夜空,默念道:“夜星如斗,时度星汉。当是祥瑞之兆。” 远处的房顶上,一男一女依旧坐在那里。 “咦?”凤承平嘴里发出一声疑惑:“莫师兄比我晚归如此之久,刚才没发现他,原来是穿的一身黑衣……我怎么记得今早他是着的白衫?师姐,莫师兄不会‘假公济私’去了吧?”他不由得打趣道。 “又在那里打趣了,莫师兄这次可是帮你的忙。”宜宁嗔道,凤承平连忙做出一个求饶的手势,道:“哈,是我不对,我来给师姐讲讲这个月遇到的事,全当作赔罪。” 凤承平絮絮叨叨的给宜宁讲述着自己这一个月里遇到的事情,而宜宁也是妙目流转,极其耐心的听着。夜露微寒,凤承平悄然坐近了一些,同时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件轻纱,披在宜宁的香肩之上,心里却是寻思着什么时候将怀中的那件东西拿出来。 夜风吹拂在脸上,这个时辰,想必唐家堡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了吧,又有谁会像他们一样,坐在屋顶,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弯月与点点疏星? 像两个傻瓜一样? 凤承平讲的故事,想来又是添油加醋,把他自己大夸特夸一番,连蛟龙这样神话中的动物都出现了,看来想今晚的故事也是颇花了他不少心思呐。 宜宁如是想到。但她依旧听得很高兴。 因为凤承平是笑着讲给她听的,是那种来自心中的笑。 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出来。 远望夜空,此时正有两颗光亮闪耀的星,一前一后,缓缓共渡河汉。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沧溟一剑起风雨 上 星夜黯淡,野外不时传来一阵夜枭声响,重重黑影如同洪荒巨兽的血盆大口一般,待机吞噬过往的生灵。常年弥漫着的雾气,将整个山谷隐藏起来,这远离尘嚣的地方,有一个令武林中人闻之生怯的名字:极乐谷。 年轻的白发男子,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节阶梯一节阶梯地向上走去。四周守夜的弟子伫立在原地,不敢正眼看他,仿佛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会让自己丢掉性命。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这名白发男子腰间双剑难以扼制住的冰冷杀气…… 佛使,雾狐。 历经十七天后,终于在今晚重返极乐谷。那一场争斗并没有使他感觉疲乏,他现在已经记不起东方凌少的执灵,记不起九宫老人的天命。 唯一还留在自己心中的,只有那一柄不盈尺许的短刀!凤承平的那一刀,在自己面前将九霄铁精一分为三,自己虽是夺得一块完成了谷主的命令,但这并不是他雾狐想要的结果。而每当自己想起那惊艳一刀时,他怀中的那块金属开始变得滚滚发烫起来。 走进谷门,一个巨大的法阵呈现在雾狐眼前。 这个法阵,自己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四方朝灵,元气居中,正中处那三丈方圆大小的平台如同一个硕大的眼珠,用铁索稳固住,凝视着下方滚滚翻腾的岩浆。 “逆天阵眼……”雾狐轻声唤道,自己已经将这法阵四周观察得很清楚了,除了能稳固住极乐谷为数不多的天地元气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用。他不明白谷主为何要耗费极大的人力财力建造这座阵眼,但他绝对不会去询问。 因为这是谷主单天冥的命令! 雾狐翻身踏月,通过锁链来到正中台间,随即又是脚下一点,从平台上翻越过去,来到谷门的另一侧。 同样是白发的年轻男子此时站在他的身旁,男子身材修长,气息凝实,面容俊朗,稍显削瘦,配合他那瘦弱的身躯,给人一种弱不经风的感觉。可雾狐却从来不敢小觑他。 尽管,这名唤为隐风的鬼使,曾被自己断过一臂。 虽然两人在外人的脑海中应是仇敌一般,可隐风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任何的讥讽,仇怨。空空的右袖随风摆动,隐风看着擦肩而过的雾狐,说道:“师父已经在大殿等你了。” “嗯。”雾狐的回答简单干脆,他不愿在这个地方多费口舌,只是稍稍转过头来,向隐风点点头,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两人总是一人外出执行任务,一人在内留守,每次雾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都是隐风站在大殿外,等待他踏上这一重重似云霄般的阶梯。 隐风从来不过问雾狐任务完成的如何,就如同雾狐从来不会在殿外等待他一样。 十三年的对手,双方都太了解对方了。 隐风知道,谷主交给雾狐的任务,绝对不会失败。 雾狐也明白,隐风出行后,绝对能够回到这里来。 绝对的了解,绝对的相信。 只是在今晚,面对着雾狐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煞气,隐风的信心忽然有了一丝动摇。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询问。他依旧很相信,相信着这位砍断他一只手的白头少年。 雾狐没有多做停留,他转过头,闭上双眼,径直向大殿缓步走去,空旷的行街,耳边传来的只有自己沉闷的脚步声,雾狐心中默默记着数…… “三十六,三十七……二百六十五,二百六十六,二百六十七……”待得自己数道地三百九十四的时候,他的脚步骤然停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大殿二十四盏长明灯一如既往的燃着,灯火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外面的冷风吹灭一般,可就在雾狐进来的那一瞬,整座大殿的烛火在同一时间熊熊燃烧起来,灯焰如同远古巫师召唤出来的精魄,攫取着人的心魂。 而支撑着大殿的八根巨柱,却是纹上了形态各异的八种生物,似人,似龙,似鸟,似蛇……形态各异,却均是双目圆睁,在雾狐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仿佛全部活过来了一般,雾狐睁开双眼,只觉那八根巨柱上的雕纹都在注视着自己,多少年了,它们就如同上古天神布下的禁咒,当他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这里,接受它们那含义未明的目光了。 而在距离自己十丈之外的地方,一男一女正坐在一张宽阔的翠檀雕椅上,男子实际上已过不惑之年,须发皆白,可端是生得剑眉星目,体态威仪,宽阔的肩膀仿佛能够扛起世间的任何苦痛,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将其雕琢得更有魅力。恐怕也只有极乐谷主单天冥,才有这样的风采。 男子身旁的女子,看上去则要年轻不少,只见其秀发如瀑,身姿婀娜,肤如凝脂,妙目含情,琼鼻芳口,让人顿生亲近之情,是为典型的江南女子样貌。只是今夜远远望去,女子眉眼之间似乎有怨忿之色。 雾狐走上前去,单膝跪下,沉声道:“师尊,我已归来。” 单天冥微微颔首,向身旁的女子低声道:“苏媚,你且先回去。”一旁的女子虽是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但还是点了点头,不敢违逆眼前这名伟岸男子的意思。 女子向殿外走去,一双妙目却是在雾狐身上停留许久,雾狐察觉到女子的眼神,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仿佛此时已化为了一座雕像。待得女子走出大殿,再无声响后,单天冥的声音在雾狐耳畔响起:“你总算回来了。” 雾狐站起身来,点头道:“此次虽是找寻九霄铁精,却遇到一些有趣的人。” “何人?”单天冥稳坐如山,询问道。 “张灵周,天旋孙崇,九宫老人,还有……”雾狐说出这三个名字后,犹疑了一下,脑海中的那个名字终是被他压了下去,“一只化龙失败的灵蛟。” “哦?”单天冥饶有趣味的说道:“张氏后人,秦王府七星,六圣,天下气运……看来你这次离开后斩获不少?等等……” 话音刚落,单天冥霎时间消失在了雾狐面前,他只觉一只无比宽厚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雾狐并没有抵抗,任由单天冥捉住自己的脉门,一股同样阴寒的内力从气脉上涌进,激发着他体内真气的运转修复。 “除开东方世家的那老头子,还有唐门老屋的那几人,此番行动应该没人能够将你伤成这样……”单天冥快速审视了一番雾狐体内的情况后,喃喃道。随即他眉头微皱,叹道:“你与孙崇对过招?” “辱及师门,是为当斩。”雾狐面色不变,斩钉截铁的说道。 单天冥转过身去,笑道:“可现在的你,也许杀不了他。”“也许”两字,单天冥说得很轻,可在雾狐的耳中,犹如炸雷一般响亮。 雾狐点头道:“秦王府七星,的确没有辜负一府镇江湖的名号。此次的任务,徒弟无能,只带回了部分九霄铁精。”雾狐从怀中拿出一物,双手奉上。 单天冥重新坐下,道:“辛苦了,这些已然足够了。”眼中闪过一道异彩,伸出手去,向前一探,只见那沉重无比的金属被单天冥这么轻轻一抓,竟是直接被他稳稳的握在手中,雾狐见得此番出手,默然道:“师尊功力又精进不少。” 单天冥审视着手中的金属,此时已变成了幽蓝色。听得雾狐的称赞,他却是笑道:“能将九霄铁精破开,据我所知,天下可没多少人有这本事。” “可如果是同源的兵刃呢?”雾狐轻声道。此语一出,单天冥猛然一震,随即沉声道:“看来你这次前去,的确遇上了许多有趣的事……那是什么兵刃?” 雾狐昂首,正视着单天冥,道:“是一柄短刀。所持者应是一名尚未及弱冠的唐门弟子。” “唔,”单天冥像是陷入了沉思,过得许久,终于说道:“唐巽鹤是看不起这九霄铁精还是对这名弟子太自信了?”旋即看向雾狐,道:“就如同你一般?” 雾狐沉默不语,单天冥也不恼,说道:“这一次你回来后,武功更胜往昔,比之离开时,又能多迈两步了。如此看来,两年之内,恐怕你又要再次挑战我了罢?” 雾狐双手又不自主的握住腰间的千忆无痕,朗声道:“还望师尊不吝赐教!” 单天冥微微一笑,却是摆手道:“若我还有机会的话,你看这是何物。”语罢向雾狐平平推出一物,却是一封极薄的书信,在单天冥的内力催动下,平稳的飞到雾狐身前,落入其手中,雾狐将书信接过,却见上面写着“极乐谷主敬启”六个端庄工整的大字,初看之时,只觉其银钩铁划,锋芒内敛,待得雾狐再细看时,只觉磅礴剑气扑面而来,不由得双手为之一颤。 雾狐将目光投向单天冥,后者点头道:“信中内容,隐风已然看过,所以你也可以。” 雾狐深吸一口气,拆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来年三月初九,当有沧溟之剑海上来,望君不负昔日之约。 ——南海叶藏锋 信的内容很简单,雾狐却是看了许久,待得两刻钟后,他才将信放回,放于一旁,长呼一口气,平复着翻涌的心境,道:“弟子明白了。” 单天冥点点头,挥手道:“既是如此,你先回去好好疗伤吧。” “是。”雾狐躬身一拜,并没多说一句话,毅然向大殿外走去。 殿外—— 雾狐走了许久,才抬头望向那浩瀚的夜空,喃喃道:“楚长生啊楚长生,你当真就从来没算错过?!”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沧溟一剑起风雨 下 冬雾迷蒙,夜风轻轻拂过,仿佛为整个君子堂都盖上了一层薄纱,淡黄色的柔光,远远看来,让人感觉到一阵温馨。在点点柔光下,君子堂的正中央——掌门居一如既往的燃着明灯,就像是其门派的象征一般,凛冬知霜节,只要这盏灯尚在,整个君子堂的人心便不会散掉。 可没多少人能够想到的是,此时的屋内,除开掌门萧别情外,还有另外一名陌生的来客—— 萧别情坐在书桌旁,执笔笑看着来人,同时另外一只手指向身侧,道:“楚先生深夜莅临,别情未能远迎,甚为惶恐,请坐。” 来人手持一副旗幡,“长言生死”四个大字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不是楚长生却又是何人?他微微颔首,将旗幡放在一旁,坐在了与萧别情相对的位置。 “楚先生来此,不知有何事?莫不是准备接令妹回去,一起过年?”萧别情一边用朱笔勾划着书册,一边轻声问道。 楚长生挥了挥衣襟,却是将身上的数片雪花抖落,他朝萧别情一笑,说道:“今日已是廿八,时日已赶不上,何况故乡也没什么亲友,家妹跟着我,恐怕只能餐风饮露了。我虽是命算无端,可遇上她,算是束手无策,让她留在这里,对她对我而言,都是好事。” 萧别情看着片片飘落的雪花,眉头微皱,他并没多言,只是将朱笔放在一旁,取了一壶刚沏好的热茶过来,倒上两杯香茗,将一盏双花琉璃杯推向身侧的楚长生。 楚长生接过茶盏,轻啜一口,滚滚热气不断从眉间逸散开去,茶香味顿时弥漫在整个厅内,他不由得赞道:“齿间留香,淡而幽,确是好茶。想不到这次来还能蹭上萧门主一盏香茗。” 萧别情也是一笑,摇头道:“楚先生如此说,岂不太见外了?”萧别情顿了顿,继续说道:“年关在即,楚先生前来造访,想必不止是为了探望那孩子吧?” 楚长生放下杯盏,站起身来,点头应道:“萧门主在此,我也就不多绕圈子了,这次我是为了告诉萧门主一些讯息。”说罢脸上闪过一抹神秘的笑容,同时那副旗幡竟是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声响。 萧别情缓缓抬起头,看向楚长生那久经风霜的脸庞,极其恭敬的说道:“请赐教——” 楚长生轻叹一口气,道:“此次玉笔先生南疆之行,进展如何?” 萧别情微微发神,随即答道:“先生已经知道了?”楚长生食指轻叩桌面,应道:“只是猜测而已,现如今看来,萧门主已经给了我答案了。只不过可否告诉在下,究竟是何人救走了魔禅?” 萧别情略为沉吟,并没有直接回答楚长生的问题,楚长生也是不急,坐在一旁,以手撑额,过得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若是萧门主不愿回答,那在下就换一个问题吧,从移花宫宫主手里,破开封魔阵,救走魔禅的,是不是龙家的人?” 萧别情霍然抬头,直视着楚长生,双眼迸发出一道精光,见得楚长生不躲不闪,只是满脸微笑的看着他,萧别情也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楚先生算的不错,的确是他们,那红色的眼。” 楚长生摇摇头,说道:“三年前我来君子堂时,曾说过,绣玉谷中对那魔禅的压制已经有减弱之势,三年之内,恐怕有变。想不到真是一语成谶,呵……”楚长生拿起茶盏,却是不饮,右手握着杯盏,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温度,继续说道:“不过看萧门主的样子,他似乎并没能被龙家的人带走。” 萧别情脸上却是一副疑惑的神情,问道:“楚先生这是何意?龙家家主与魔禅均是客栈掌柜之一,听楚先生的意思,他们似是不愿聚在一起?” 楚长生轻呼一口气,说道:“我曾与一好友去深入北寒之地,倒也是了解到了一些客栈的琐事,不知萧门主可有耐心听其一二?” 萧别情长笑数声,道:“楚兄,我这里可没有什么来支付卦费了。” 楚长生的脸上,是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只听他说道:“这次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楚长生一边说,一边看向萧别情的双眸,窥探到其中的意思后,他继续说道:“只需萧门主答应我,能够带一人前往归离山庄,在里面待上一段时日即可。” 萧别情本来充满笑意的脸庞,在听到这句话时,却也是不由得面色一凝,他缓声道:“先生想要何物?”此时他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归离山庄中,藏有君子堂一部极为重要的武学典籍,除开他与石砚冰,几乎无人得知,楚长生又是从何得到消息的? 楚长生微微一笑,道:“不是我想要什么,以在下的武功,就算再苦练十年,恐怕也无缘练成那部奇功,在下是替一位朋友请求,进入归离山庄,参阅《七数》。” 萧别情的脸色一变,语气仍是保持着平稳:“楚先生果然知道《七数》,可是这般做却又何苦?若是不知你的那位朋友是谁,是否有资格参阅《七数》,恕在下难以答应。” 楚长生凝气聚指,将身上的寒气化作清水,在萧别情的书桌上轻轻写下一个字,道:“他本是武当弟子……萧门主,意下如何?” 萧别情看得桌上那字,喃喃道:“是……他?”他闭上双眼,低头沉思,过得许久,才缓声道:“按照归离山庄的规矩,他的身份,本就是可以进入的,只是能否过关,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楚长生见得萧别情松口,拱手道:“那在下先代他谢过萧门主了。”随即稳坐椅上,道:“萧门主心中之所以有疑惑,只因客栈将有些事一直瞒着。” 萧别情沉声问道:“先生所指?”楚长生轻轻一笑,道:“十年前,客栈大掌柜忽然从人间蒸发,渺无仙踪,八年前,客栈放出消息,大掌柜已然仙去。而江湖上至今流传着的说法,乃是南海的那柄剑,与大掌柜进行了生死之战……” 萧别情心下一沉,道:“十年前,叶藏锋与大掌柜的那一战虽无人见得,可叶藏锋也亲口承认与大掌柜有过一战……难道?” 楚长生轻笑数声,道:“萧门主可记得,叶藏锋十年前一共挑战了几人?分别是谁?” 萧别情默然,缓声道:“据传叶藏锋只挑战了两人,分别是客栈大掌柜,冷秋门门主魏冷钦……虽然十年一剑,只问两人。不过单是叶藏锋对战百晓生武榜前五中的两人,以其一胜一平的战绩来看,实在无愧是当世第一剑客。” 楚长生微微颔首,笑道:“看来萧门主对其评价很高,可我若是说,叶藏锋并没有击败大掌柜,门主以为如何?” “什么!?”萧别情轻呼道,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楚兄是说,大掌柜并不是死在了叶藏锋的手上?” 楚长生极其肯定的点了点头:“决计不是。” 萧别情却是一愣,旋即问道:“楚兄如此自信?难道叶藏锋那一战并没赢?” 楚长生微微一笑,说道:“南海剑神叶藏锋,的的确确是击败了大掌柜。然而生死之战,却是妄谈。叶藏锋仅仅只是胜了一招,大掌柜怎会命丧其手?我若是告诉萧门主,十年前,叶藏锋前来,一共挑战了三人,萧门主当如何设想?” “是谁?”萧别情并没有提出质疑,对于楚长生那副自信的表情,萧别情也是相信着从他嘴中说出的话。 楚长生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缓缓站起身来,透过竹纱窗,望向屋外,天上的星星亮而疏,和那轮弯月一起,映照着大地。楚长生站在那里,只是怔怔发神,萧别情也并不着急,只是安坐于旁,等待着这位看上去极为落魄的江湖人开口。 过得半刻,香茗已经渐冷,萧别情又取来沸水,茶香再次弥漫开来,而楚长生也是缓缓的吐出了三个字:“邱凤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金陵王气黯然收 上 这三个字仿佛有极其神奇的魔力一般,当楚长生缓缓道出这三个字时,整间房屋的空气骤然之间停止了流动,楚长生已经能够听到不远处萧别情的呼吸声变得抑郁不平起来,他转过身来,望向一脸惊愕神色的萧别情,说道:“萧门主没有听错,另外一人便是靖难之后忽然消失无踪的邱凤成。” 萧别情听完楚长生的叙说,长呼一口气,旋即道:“那他们两人之间,胜负如何?” “不知道。”楚长生回答得很干脆。 他笑了笑,解释道:“我虽然不知道那一战结果如果,但我知道邱凤成在那一年后还活着,而叶藏锋也回到了他的屈鳞岛上。” 萧别情沉声道:“你是说,叶藏锋当时已经没有能力取大掌柜的性命?”楚长生保持着面上那干净的笑容,道:“也是没有那份心思。据我所知,叶藏锋的约战,极少是生死之战,当初的信笺内容,以大掌柜的性格,不会交与其他人观阅。” “有人伪造了消息?屈鳞岛主又为何不辩解?”萧别情追问道,楚长生轻叩桌面,嘲道:“叶藏锋那样的剑法,会与他人多做口舌之争?大掌柜是不是死在他手上,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缓了口气,拿起茶盏,放至唇边,却是想起了什么,又将茶盏放下,说道:“大掌柜身死的消息,是客栈的小二传出来的。” “小二?谦卑的小二?”萧别情眉头微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中等身材,中等样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客栈中仅次于五名掌柜的人物……小二就叫做小二,以前的名字,已经无人能够知晓,也没有人能够知道他那一身独特的武功是从哪里学到的。 这世间,本来就有许多神神秘的山洞,以及许多难以解释的问题。 小二展现给别人的,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与别人交谈时,总是一副谦卑的表情。可他却掌控着世上不少人的生死。因为客栈中负责刺杀的暗组,其掌控者正是这位小二。 楚长生点点头,说道:“不错,当小二将大掌柜身死的消息传出后,魔禅便脱离了客栈,不再担任掌柜。而那位龙家的男子,却在路途上暗中狙击了魔禅。” 萧别情听到此处,已感觉到自己触及到了什么,他神色不变,安坐在旁,继续听着楚长生的讲述。 楚长生浅啜一口,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否则以魔禅的武功,当年少林神僧玄鉴亦制不住他,怎会被人困在了封魔阵中?” 萧别情冷笑一声,道:“既是如此,那龙家的人为何还要去救他?”楚长生摇了摇头,说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晓。” 萧别情见楚长生如此,不由得稍有怒气:说了这么多,原来全是无根由的凭空猜测?却是见楚长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只听他说道:“魔禅为何会突然脱离客栈,龙家的人又为何会前去阻击他,萧门主对此难道不感兴趣吗?” 萧别情心中几番思量,偏过头去,看向楚长生,略为迟疑的道:“魔禅将某件重要的东西带走了?” 随即他又摇头否认:“当初魔禅身上并没有武功秘籍,神兵宝甲,也没有起死回生的丹药。如果真有阻击,那会是为了什么……” 萧别情低吟道:“如果魔禅身上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么龙家的人为何要在十年后待得封魔阵力量衰竭后才破开阵法?封魔阵的威力虽然巨大,可倘若龙家的人愿意耗费代价,也并不是没有机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几近不可闻,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楚长生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眼前这名如同老僧入定般的男子,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思虑。 红烛泣泪,光影摇曳,楚长生手中香茗饮尽,萧别情全身猛然一震,喃喃道:“莫非是……血气?” 楚长生含笑道:“萧门主与我一般想法。封魔阵能够压制魔禅的凶性,渐渐将其功力化解开来,整个客栈中,双手血腥最为浓重之人,恐怕就是这名少林弃徒了。” 萧别情以手撑额,念及此,也感慨道:“他能习得少林十七门绝技,已然震惊江湖,可惜与玄鉴神僧走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客栈将其收纳后,更是习得一门神奇内功,能够将血气凝化,转为内力……” 楚长生接口道:“所以正派人士几次围剿魔禅的行动,均以失败告终。小二曾经谈论过几位掌柜,只是以杀人手段及能力来说,魔禅是客栈中的第一人,不过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有客栈对其的管制,恐怕死在他手上的人会更多。” 萧别情冷然一笑,道:“若非他如此嗜杀,当初‘他们’又何必将其锁住?” 楚长生看向一旁的幡旗,道:“可无论如何,他已经脱困了,不知道萧门主下一步作何打算?” 萧别情沉吟片刻,随即道:“魔禅功力尚未恢复,又被曦池打成重伤,想来现在必然躲在某个地方恢复功力……我本就打算将魔禅重出江湖的消息放出,今夜多亏楚兄解惑,关于魔禅的另外一些信息,我亦准备将其公开出去。” 楚长生翘起拇指,笑道:“君子堂虽一直处于中立态度,可萧门主却是仁义之人,不过这个忙,楚某已经代劳了。” 萧别情微微一怔,旋即展颜一笑,指着楚长生说道:“楚兄早有打算,却是来套我的话来了。” 楚长生双手一摊,念叨道:“楚某知晓萧门主一向好说话,否则也不会将家妹送到君子堂来修行了。” 萧别情剑眉上挑,侃道:“这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令妹天赋本就不错,练功也算得用心,我们几人倒也没操多少心。只是……”萧别情想到近些年来石砚冰告之他的一些琐事,脸上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道:“只是小女儿心态,偏偏爱捉弄她那位师兄。” “哦?”楚长生也是一凛,问道:“玉笔先生的高足?可是那位楼少侠?” 萧别情拊掌道:“正是云渊,想不到楚兄也认得他?” 楚长生点头应道:“曾与他在苏州有一面之缘。”心下却是思索着:“果不其然……也不枉我为他卜上三卦。”萧别情见得楚长生脸上神情,关切的问道:“可是云渊给楚兄带来什么麻烦了?” “不。”楚长生沉声道,一副犹疑的神色,面对萧别情的问话,他似是下了某个决定一般,饶有意味的说道:“楼少侠,很不错。”旋即双眼炯炯的看向萧别情。 萧别情心中一惊,面上却是沉稳如水,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楚长生伸掌向身旁一吸,将幡旗握在手中,道:“萧门主,此次返回君子堂,可否见到潜龙入海之景?” 萧别情遭此突然一问,下意识的点头,默然道:“想不到当真有如此神奇之事。楚兄既然在苏州见过云渊,莫非目睹了这事?” 楚长生摇头道:“并没有。”他伸手指向北方,说道:“今夜说了如此多,不妨再告诉萧门主一个消息。此番我在苏州齐云楼,撞见了一名有趣的归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颗星。” “七星?”萧别情眉头微皱,楚长生点头,伸出食指与中指,道:“是天旋与天枢。” 萧别情心下一沉,道:“自邱凤成消失后,秦王府已经很少派出两人以上的七星出行了。” 楚长生微微一笑,手指轻击桌面,说道:“因为这次要应对的,除了一只灵蛟以外,还有一条险些成功的‘龙’。” “张氏后人?” 楚长生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屋外,喃喃道:“朱靖要帮当今圣上看好这一座江湖,却又不敢展现出过多的力量,引起上头的注意。此次秦王府钓蛟与困龙的行动,派出两人,已是不错了。不过想来朱靖却也是好魄力,似乎并没有将这两样放在心上。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他。” 萧别情也是陷入了沉默,窗外北风呼啸,猛烈的拍打着房檐,楚长生抚摸着那副新打上补丁的旗幡,像是抚摸着多年的情人一般,楚长生站起身来,道:“与别情兄一晤,当真令人愉快,楚某先行告辞了。” 萧别情还礼道:“恕在下不远送了。” 话音刚落,楚长生已消失在了屋中,房门依旧紧锁,只有尚冒着热气的杯盏在提醒着这位君子堂的门主刚才有人来过…… 萧别情手执朱笔,在一部古籍上轻轻勾划几笔后,终是叹道:“金陵王气黯然收,难怪动了迁都的念头……” 楚长生紧握幡旗,看向月光下的那一对身影,嘴角牵出一抹笑容,道:“萧别情啊萧别情,差点就被你骗住了。君子堂门主,果然不简单。”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金陵王气黯然收 下 秦王府—— 朱靖看着单膝跪在眼前的两人,轻轻捻磨着手中的香灰,粉尘簌簌而下,洒在两人面前,朱靖的声音也在他俩耳边响起:“你们的意思是,钓蛟与困龙两个行动,都失败了?” 左边的男子应声道:“孙崇无能,仅能带回蛟鳞,请王爷降罪。”那人身着灰袍,背负一柄极长的苗刀,正是天旋孙崇。他拿出一个黑袋,将其放在一旁,不再多言。 朱靖看向另一人,笑道:“天枢,你呢?” 那人抬起头来,面净如玉,秀眉琼鼻,与一旁沧桑的孙崇产生了强烈的对比,天枢身着白衫,腰间配有一把精钢骨扇,看上去宛如俊秀书生一般,他抬起头,宁神静气的回答道:“挽璟什么都没带回。” 孙崇微微一颤,听得天枢说出此语,手心不由得冒出汗来,好在安坐于旁的靖王爷并没有发怒,仍是用极其平和的语调询问道:“当初遣派你时,我是怎么说的?” “捉住张氏后人,将其带回。如若不能,就地格杀。”挽璟连珠炮般的将这句话说出,而朱靖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他眉头微皱,道:“既是如此,那么人呢?难不成没有遇到?” 挽璟摇头,回答道:“情报没有错,他的确回苏州祭拜其父亲张士诚。挽璟也见到了那名当年被锦衣卫认定已经死亡的张氏后人。” 秦王见他一本正经的述说,也是一笑,饶有兴味的看着天枢,轻叩着上等红木雕成的百兽辟邪桌,轻声说道:“既是如此,那人现今何在?” “仍在苏州。”挽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而身旁的孙崇却是面色大变,秦王掸了掸衣袖,笑道:“天枢,你再说一遍?” 面对着朱靖那凌厉的双眼,挽璟面不改色,说道:“张士诚之子,仍在苏州。”此话一处,孙崇悄然向朱靖看去,岂料靖王爷面上的笑容不改,长声道:“你们两人都起来罢。天枢,你一向行事谨慎,你的理由?” 挽璟躬身,随即抱拳答道:“我潜伏在齐云楼时,除了那人和他的仆从之外,还有另外三人。”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分别是楚长生,雾狐,和一名君子堂弟子。” “哦?”朱靖微眯着眼,沉声道:“楚长生与雾狐的实力,应该不会让你退缩吧?继续说下去。” 挽璟点头道:“是。他们二人仅是略一交手后便相继离开,那名君子堂弟子被楚长生打晕后也被其带走了。天枢尾随那人,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出手的必要。” 挽璟说到此处,转头向四周看去,仿佛担心有人在旁窥听一般。朱靖挥手道:“无妨,摇光今日并不在府内。” 挽璟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只见其手中握着一柄玉质短剑,长短约莫只有三尺,更像是模型一般,而朱靖看到此物,面色却是一沉,缓声道:“冷秋门?” “是云石与风别,他俩与那张氏后人似乎达成了协议。”挽璟思虑良久,还是慢慢说出两人的名讳。 朱靖听到此处,霍然抬头道:“这两人居然还敢出现?倒也真是胆大包天。魏冷钦和秋明如今生死未卜,冷秋门早已名存实亡,他们两人身为护法,居然做出了勾结张氏余孽的事来!” 挽璟双手放于袖袍中,默然道:“他们三人联手,我已无把握取张氏后人的性命,天枢相信侯先生还有后手,故而不敢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朱靖微微颔首,转向一旁的孙崇,问道:“天旋,尊师近来身子安好?” 此言一出,孙崇全身一震,旋即叹道:“回禀王爷,我与九宫老人已再无师徒名分。九宫老人与我明镜湖一战,耗费心力,恐怕十日之内,无法再与明心境以上的高手对战。” “很好。”朱靖的脸上总算有了一抹真正的笑意,他站起身来,望向这名比自己尚要高出一个头的武夫,伸出略显苍白的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年来,倒还真是辛苦你了。” 孙崇一颤,忙道:“王爷言重,这些事情,算不得什么,何况这次任务还失败了……” 朱靖转过身去,伸手打断道:“天旋,你错了。”孙崇不明就里,只得老实听着,朱靖笑道:“一切才刚开始,还远没到谈输赢的地步。我秦王府银钱不多,大半还是输得起的。” 朱靖亲手整了整椅上的虎皮,重新坐下,眼光扫过两人,将两人的表情收于眼底后,垂头闭眼,不再言语。天旋,天枢两人站在朱靖面前,也不敢开口多言,不知何时,门外却是簌簌的下起小雪来。 朱靖似乎听到了雪花飘落的声音,他抬起头,向孙崇询问道:“九霄铁精,被何人所得?” 孙崇低声道:“九霄铁精被一名唐门弟子辟为三块,极乐谷雾狐,东方凌少,那名唐门弟子各得一块。” 朱靖发出一声疑惑,饶有趣味的指着孙崇说道:“这倒是省去了我的麻烦。极乐谷,东方世家,唐门老屋各得一块,看来将那灵蛟放走后,老天爷还是眷顾着我大明的啊,哈哈……” 孙崇一愣,不明白朱靖此言何意,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挽璟,后者只是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孙崇会意,安神凝气,不再多虑。 朱靖大笑数声,随即向两人挥手道:“你们两人,先去休息吧。摇光传讯说明日能够赶回。秦王府也算能过一个完整的年了。” “是。”孙崇,挽璟两人应承道,随即便消失在了大厅中。 朱靖看着门外愈下愈大的雪,将自己的旧貂皮衣披上,转身向内堂走去,北风撕扯着大地,将那声轻叹也磨碎在了风中…… 朱靖半月前便已下过命令,愿意回家的奴仆尽可提早返乡,府中会安排车马接送,并且对工期超过半年的人,会有一笔不菲的年钱,若是不回去的,账房会各派发十两银子到每人头上,作为补贴。尽管如此,府内的下人已无多少,朱靖也是落得眼中清闲,直行到那件书房外,只碰上了两名年轻的婢女。 朱靖呼退两人后,轻敲房门,声音细不可闻,却不知道他到底是欲要叫醒屋内人,还是不经意间触碰到门檐。虽是如此,屋中已传来一声询问:“是王爷吗?”音色比之半月前,要饱满许多。 房门推开,侯臻羽面前依旧是放着一摞书册,他看着来人,指向一旁的蒲团道:“王爷来的正是时候,鹰组两刻钟前已传来了消息。” 朱靖入座,看向侯臻羽的面色,颔首道:“先生看上去病情好了不少。” 侯臻羽捋须笑道:“多亏王爷请来薛神医,服下药石后,的确感觉身子骨要硬朗些了。王爷,这次鹰组传来的消息有东,南,北三方,王爷想要先听哪一条?” “北方。”朱靖也不迟疑,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鹰组的成员已经确认了客栈龙晨的动态,他在一个多月前离开了客栈,并向南方赶去,若是所料不错,应是前往的移花宫绣玉谷。” 朱靖颔首道:“看来封魔阵的作用已经差不多了,魔禅也该被放出来了。”随即冷笑一声,道:“皇甫遥却也是瞒得紧,这种消息一定要鹰组的消息传到我这里后,他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才来当马后炮……还真把自己当作江湖门派了?” 侯臻羽并未反驳,只是说道:“十五年前,太祖降罚,皇甫遥带领部分锦衣卫逃到燕京,这么多年过去,想来胆子也是恢复了。” “很好。”朱靖冷然笑道,“北方那边,客栈的势力还是过于庞大,且先让锦衣卫顶住吧,皇甫遥若不是有野心有胆子,这指挥使也轮不到他来当。想来他自己也该清楚有条线是绝对,绝对不能跨的。” 侯臻羽轻咳两声,道:“绣玉谷那,还没有脱离我们的掌控,只是不知道客栈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不过我们算上来始终占有优势,谋定后动现如今看来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我明白,除去绣玉谷那边,南方可还有什么消息?”朱靖看向房中那副不知何时挂起的地图,眼神在版图南边巡视着。 侯臻羽的右手撑上图纸,缓声道:“有。” 他那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巡划着,朱靖的目光也随着其转动,只见侯臻羽的手指最后停在了一个岛上,朱靖眼中闪过一缕精光,沉声道:“他来了?” 侯臻羽一手指着地图,一手捂着胸口,点头道:“屈鳞藏锋破海流,问遍中原三千手。这次我们依然摸不着叶藏锋的行踪,鹰组报告说,叶藏锋已离岛一月,估计前几日已登岸,只是尚未发现那股剑气。” 朱靖眉头微皱,喃喃道:“莫非‘藏锋’已成?”侯臻羽听得这话,苦笑一声:“若真是如此,恐怕只有派天玑前去查询了。” 朱靖挥手道:“无妨。叶藏锋这人我虽未见过,但他只是一名追求武道的人,安居南海,深居简出,想来不会对其他事有太多兴趣。”说道这里,却是长叹一声,道:“若是此生能够得观‘藏锋’,倒也不枉,哈。” 感受到侯臻羽那奇异的眼神,朱靖连忙转开话头,问道:“京城那里也有消息传来?” “是。”侯臻羽迟疑许久,终是开口道:“皇上欲以燕京为根基,进行北征。另外,据传燕京已召集了大批工匠……” 饶是以朱靖的定力,听到这两句话,也是骤然站起,久久未能言语。 他望向京城的方向,过了许久,终是叹道:“金陵……”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十年旧友着新衣 上 蜀中自入冬以来,数月过去,仍未让人感到寒意。昨夜的一场大雪,却是让整个蜀地的气温骤然下降不少。 凤承平睡得还算安稳,今早起来时,推开窗,冷风贯注而入,直冻得凤承平打了个哆嗦,他从床边抓起一件衣衫,随意披上,恼道:“昨晚老头没在,没机会问他,眼见今天就是除夕了,还是等过了新年再说吧。啊嚏……”凤承平感受着忽如其来的降温,使用逆脉攻心的后遗症尚未褪去,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笑道:“这鬼天气,昨天都还好好的,今早却是这么冷。”他将窗户开至一个小缝,权当通风之用,随后便坐在床边,开始练起功来。 凤承平双腿蜷曲,两手护住心脉的位置,脑海中显现出昨日从欢喜师姐那里拿到的心脉阴极功的功诀,开始尝试着运气游走…… 这心脉阴极功本是唐门某位奇人创出的护体功法,练至高深地步,已是百毒不侵,骨硬身坚,算上来也只是稍逊于少林寺的金刚护体神功,可后来在传授给门下弟子时,发现这种练功法门实在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强练的,越到后面,反而对自身危害颇大,于是这门功诀便被唐门的高层扔进老屋中,和那十五种绝命暗器一样,作为封禁物之一,封存起来。 不过唐巽鹤很久以前就给凤承平说过,在老屋待久了之后,身体就能够自然的适应心脉阴极功的要求,凤承平起初不解,随后又在老屋待上了七八年后,总算是有一些明悟了。原来他们常年在接手着各种暗器的修复,就连看上去最闲的欢喜师姐也是保持着一年三件的速率,对于金属的触碰、拿捏,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已经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层次。而老屋中的弟子,在习惯了各种金属的气机后,还要面对那些绝命暗器本身所散发出来的阴寒气息,日积月累,体内的气劲却也是变得阴寒起来。 两年前,凤承平就厚着脸皮向掌管着密库钥匙的欢喜师姐讨要这本功法,却是遭到对方义正言辞的拒绝:“你一个刚过束发之年的毛小子,练什么心脉阴极功。等哪天先生准允了,再来找我罢。” 凤承平也只是挠头笑笑,欢喜师姐虽然也就比自己大上个六七岁,可谁叫别人比自己早入门五年,老头连密库钥匙都交给了她,自己还能说什么?只是年少的自己,还是时常幻想着哪天拿到一门神奇的功法,练过之后,顿时就可以扬眉吐气,逍遥江湖了。 每次凤承平默默跟在欢喜师姐身后,傻愣愣的看着那扇精铁铸成的大门时,同在一旁的宜宁总会轻声取笑,“你啊,看这门的眼神,就像那些登徒子见着了玉人一般。” 凤承平时常在想,那扇门后面,到底藏了多少东西?老屋的十五封几乎全部放置于此,任由哪一种暗器拿出来,莫不是震动八方,神鬼皆泣,这么多年来,也就李昔,莫修,欢喜,清歌四位师兄师姐每人复刻选择了一份,且均没有超过“十”数,就连功力最深的李昔师兄,也只是在四年前刻印了封九的复制品,不过那三个月,凤承平每次看到李昔时,对方脸上那股掩盖不住的浓浓笑意,让凤承平颇为牙痒。 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有资格进入里面,取一件中意的暗器复刻后将其领走?这个问题,凤承平在心里面问了自己三年,可三年过去后,他才渐渐懂得,师兄师姐在暗器上的造诣的确颇为高超,自己恐怕还得埋头苦练一段时日。 不过这番自己回来后,欢喜师姐却是破天荒的将心脉阴极功的复本功诀拿了过来。凤承平想起自己昨日傻傻望着欢喜师姐手中那本书册的神情,足以把一个鸡蛋塞进自己的嘴中。欢喜师姐只是解释道:“先生交待过,若你这回能够带回九霄铁精的话,就证明你已经能够研习心脉阴极功了。诶,我想着你念叨了这么多年,拿到时怎么也该有点反应,怎么傻了?”欢喜师姐作势欲要将书册收回,凤承平连忙双手猛然伸出,将其抓住,惹得对方一阵轻笑。 “练功须得循序渐进,切忌烦躁。书册摘抄的复本,看完之后存在你的七星柜中,练得差不多了,记得将其焚毁。”交待完这几句话后,欢喜师姐不再多言,含笑走开。 回到房中,凤承平迫不及待的翻开书册,看着上面的字迹,却是微微一愣:“这字迹?”凤承平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墨香余韵,恍然间却是看见了一名身着长裙的女子,在灯下独自临摹着,娟娟秀笔尚未散开,凤承平淡淡一笑,心下却是念到:“师姐也是,让宜宁来抄录,看这墨迹,像是这两天才写好的……”他默默诵读,将上面的心法口诀牢牢记住,过得半个多时辰,却是闭上了眼,摩挲着书页。 凤承平今天赶了个早,开始运起功来,按照心法所载,体内的阴寒气劲在初晨冷日的照耀下,冲击着奇经八脉,凤承平只觉身体开始变得忽冷忽热,一股难以控制的愤懑之情直冲脑际,直刺得自己头皮发麻。 “忍住!”凤承平心底道,这心法果然有乱人心魄的效力,难怪只能在朝晨这种日光初露,月华未尽的时刻运转功诀。 凤承平固守本心,承受着体内乱窜的气劲,未过多久,已是满头大汗,不过紧咬的嘴唇慢慢松开,全身也逐渐放松下来,凤承平感受到心脏的平缓跳动,渐渐的开始让内劲与心脏的颤动契合起来…… 如此运功半个时辰,凤承平终是睁开了双眼,撤去护在胸前的双掌,长呼一口浊气,感受到体内产生的变化,凤承平不禁叹道:“果然是一门神奇的功诀,不过若是这么练下去,恐怕功法未成,倒先丢了小命,也难怪唐门把它封存起来。若不是我体内能够承受这种阴寒,还是不要去碰它为好。” 凤承平跳下床来,只见窗口处放着一张小纸条,凤承平眉头微皱,自己刚才运功时并未感觉到有人前来,这张纸条却是怎么回事? 他走过去,拿起纸条,上面写着:“今晚浮影阁畅饮,记得未时来厨房帮忙。另外晚上盯着你欢喜师姐一点,别又被灌倒了。——清歌” 凤承平将纸条收好,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清歌师姐是用暗器手法将纸条打入自己屋中,自己却是一无所知。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这边师兄弟三人,每次拼酒却均是被欢喜一一撂倒,也是不得不佩服师姐的海量。他将屋内简单收整一番,随后打开屋门,准备去四处逛一逛。 打开屋门,凤承平望着门外一片银色,不由得怔怔发神,过得片刻,才掸去身上的风雪,道:“想不到才这么一会儿,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了。”凤承平刚走出屋门,眼神向旁一扫,却是发现了一件包裹,安静的躺在一旁。 “咦。”凤承平心下打起鼓来,这么多年来,老屋中也没有除夕互送礼物的习惯,这个包裹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拾起,感觉到里面并没有什么沉重物事,再略一摸索下,登时心下明了,包裹里装的,是衣物。 凤承平返回屋中,将包裹打开,里面却是齐齐整整的叠放着一件黑红色的新衣,用的材质是普通布料,做工也不是极其精细,凤承平哑然失笑,原来老屋里面还有选衣服的眼光不及自己的人?不过凤承平仔细看着上面的针线痕迹,这件衣物,倒是缝制许久了,而待他看到那衣物内胸位置,用彩线绣了一个小小的“凤”字时,却是愣住了。 “这……”想起自己离开时,在那朵珠钗下悄悄刻下的字,凤承平的手却是一阵轻颤。 凤承平双手捧着衣物,立在原地,身后的寒风不断从屋门中涌入,不时有雪花飘进屋来。可他毫无察觉,凤承平褪去外衫,抖了抖手上衣物,随即将其穿在身上。 竟是出乎意料的合身……凤承平望着自己那身已经穿了多年的衣衫,莫来由的感到一股暖意在心中流动。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十年旧友着新衣 下 凤承平换上新衣,细细将其上下打整了一番,随后再从床下的七星锁中拿出一件物事,却是一把铜镜,他伸手轻轻抹去上面的灰尘,泛起的光泽映照着他的脸庞,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这件新衣后,他又极其小心的将镜子放进去。笑道:“娘亲,你小时候给孩儿这面铜镜,要我注意衣冠,我却是把这句叮咛给忘了啊。” 感受到新衣里面填充的毛絮,凤承平的身体变得暖和起来,右臂的机关匣已经被自己牢牢锁上,生怕秋水不安分的颤动划破了这件新衣。凤承平将东西收拾好后,把门锁上,便向厨房奔去。 现在才刚过巳时,凤承平已经赶到了厨房外,却见里面已有一男两女待在里面了,男子身子颀长,平日那身墨绿竹衫并未穿在身上,而是简简单单的披了一件灰黑冬衣,正在厨房里帮着另外两名女子调弄着食材,不是莫修却是何人? 凤承平一眼便瞧见了站在灶旁的宜宁,她今日着的仍是那身淡蓝衣裙,只不过又套上了一件蜀绣披风,以免厨房中的飞灰弄脏了衣衫,莫修左手旁的女子云髻高耸,黛蛾稍敛,虽轻施粉黛,但亦是明媚动人,纤纤素指染上了一层白面,双手犹自不停的包着饺子。 凤承平悄悄走过去,待行得与三人相距三丈时,才发声道:“师兄师姐,这么早就开始忙了?” 那名云髻女子转过头来,笑道:“小承平来了?本以为你就只知道待在屋中练功呐,正好来搭把手。” 凤承平笑了笑,走进屋内,说道:“清歌师姐又来调侃我了,今儿个除夕,正好大家都在,我又怎么敢偷懒?”说罢拿起身旁的擀面杖,开始帮忙和起面来。 莫修揉了揉鼻子,艰难的在那里按照清歌的要求弄着身前的食材,那双本来打造暗器的巧手,此刻却是不断的将面前摆好的肉食放入空心的食面中,好在莫修眼力手劲皆是苦练多年,做起这些事来还算是信手拈来。 凤承平时不时的偷偷瞟向背对着自己的宜宁师姐,同时心虚的向莫修问道:“师兄,你以前不是说圣人曾言,君子远庖厨吗?怎地今天还亲自过来了?” 莫修瞥了凤承平一眼,笑道:“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君子,唉,小师弟啊,你师兄我今早一大早,就被……”说到这里,莫修猛然顿住,长期以来的直觉让自己敏锐的捕获到了左手旁的杀气。 可毕竟是在老屋安安稳稳的度过了许多年,莫修淡淡的停住了话头,看向凤承平,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的说道:“咦,小师弟,今儿的怎么换了件黑红锦衣?诶,小师弟啊,不是我说你,好几年就穿着那几件衣装,我都快看不下去了,今年总算舍得给自己买件衣服,可怎么眼光这么差,这做工……哪家师傅给你做的?不过这衣料,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莫修将话题转移开去,连说了一大串,却感觉到身边的杀意没有减少,反而有攀升的势头,只是那股杀气的方向,似乎从自己的左手旁转移到了前方…… 宜宁并不是不理会凤承平的到来,她早就听到了凤承平的脚步声,待得他进来后,也只是安分守己的做着自己手上的事,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因为她不必回头,宜宁知道,那件新衣,他一定会穿上,自己悄悄摸摸,前前后后地缝制了三个多月,还根据凤承平身上配备装备的情况进行了裁剪。本来是准备等凤承平一回来便把衣物送去,可宜宁也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女红,所以一直挨到了今天清晨,一大早的把衣物放在门口…… 凤承平不会拒绝,但宜宁害怕他为了安慰自己强行装出的模样。 莫修刚才的那一番话,虽是无心之谈,却也是触到了宜宁心中的那根弦,她的手不自觉的握住了手上的物事,紧咬嘴唇,努力克制着心头的翻涌。 “没有啊,莫师兄,我觉得这锦衣挺好,穿起来很合身,做工也很对我心。”凤承平微微一笑,言语中却没有半分调笑之意,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何况,这还是属于我的唯一。” 宜宁双手一颤,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眼前的景致却感觉稍稍有一点点润,她伸手擦了擦双眼,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咳嗽数声,随即轻声说道:“这烟还真有点熏人……” 凤承平将面团放在一旁,说道:“师姐?要不我来帮你?” 宜宁转过身来,挥手笑道:“不用,你还是先帮清歌吧,我这里慢慢炖着就行,要是去擀面,我担心一会儿就睡着了……” 凤承平抓下一把面团,皱眉道:“师姐今天起得如此早?为何不多睡会,这些事交给我们就行了。” 宜宁抿嘴笑道:“一年的最后一天了,平时睡得再死,好歹今天也得早些起来。” “那大师兄和师姐呢?”凤承平追问道,同时心中喃喃道:“师姐,也不知最近你身子骨好些了没?不过想来每次问你都被你给敷衍过去了,还是等会问下清歌和欢喜两位师姐吧。” 宜宁看着锅灶,指向一旁的清歌,笑道:“这件事,你还是去问清歌她吧。” 清歌十指沾着粉尘,面前已经包了近百个饺子,皮薄馅大,形状喜人,光是看着就让人陡增食欲,清歌伸手挽了挽发髻,说道:“大师兄还待在屋子里,我可不敢去破坏他的研究。至于欢喜啊,唉,她要是来帮忙,恐怕今晚大家都只有陪着喝酒了。” 说完整个屋子爆出一连串笑声,气氛顿时变得欢乐起来。凤承平熟练之后,动作越来越快,他一边运作,一边问道:“对了,我说师姐,为何不直接买现成的,一定要我们几人自己做?” 莫修看向凤承平,笑道:“小师弟,这你就不明白了。除开宜宁,我们几人呐,一年来也难得亲手做一顿饭,要是谁外出去执行任务,恐怕得吃上一个多月的干粮。现在大家能聚在一起,亲手做次饭,倒也还是不错。若是直接买现成的,那这年夜饭吃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旁的清歌看着身旁两人,略一思虑,说道:“你们两个去帮忙拿点柴火和清水过来,似乎厨房里的不够了。” 两人不敢怠慢,唯唯诺诺的走出去了。 待得两人走远,清歌走到宜宁身旁,手肘碰了碰宜宁纤腰,笑道:“宜宁,这孩子出去了一趟,好像开悟不少呐。” “清歌!”宜宁面上一红,连忙嗔道。 ———————— 凤承平与莫修两人并肩而行,分别取得清水和木柴后,凤承平犹疑了一下,还是向莫修说道:“莫师兄,你可认得当时追堵我的那名巨人?” 莫修微微一愣,手上的木材差点掉落下来,他点点头,算是承认般的说道:“和我猜的一样。” “是谁?”凤承平追问道。莫修停下脚步,含笑看着眼前的小师弟,道:“怎的?不会想以后去报仇吧?” “不,”凤承平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的那双眼瞳。” 莫修身形一晃,却是转过头来,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什么?” 凤承平双手各提一桶清水,回答道:“我在施展逆脉攻心大法后,他本来已是追我不上,可后来他似乎也用了什么秘法,竟是比我还要快上一分,而我发现他眼瞳的颜色变成了血红……”说到这里,凤承平偏头看向莫修的神情,后者面色微沉,示意道:“然后?” “那双眼瞳,”凤承平缓缓说道,“我见过。” 莫修猛然一怔,倏的问道:“你见过?在哪里?” “是在一个湖里,我从它那里看到了……”凤承平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已是细不可闻。 莫修听得凤承平的回答,怔怔发神,过得许久,才勉力一笑,道:“师兄我很少瞒过你,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只是不要对你我其他人说起,师弟,能答应吗?” 凤承平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透出一股坚定的光芒。莫修缓声道:“江湖数百年来,少林为执牛耳者,而五十年前,更是出了一名天资卓绝的僧人,他年岁尚未过不惑之时,既已习得少林二十三门绝技,除去那名一苇渡江的达摩祖师,已很少有人能够超越他。” 凤承平接口道:“这人我知道,便是当年六圣之一的玄鉴神僧。” “嗯,不错,正是玄鉴神僧。”莫修点头道,“可世人皆知玄鉴神僧武艺高绝,却不知其佛法同样高深,我昔年尚未投入唐门时,曾上过少林寺,有幸听闻大师佛唱,唉……” 莫修说道此处,却是顿了一顿,望向远方,喃喃道:“而他有位同门师弟,亦是天资卓绝,只是任由他资质如何高,遇上了玄鉴这位绝世奇才,在武学上却也只得败下阵去。师弟,若换了是你,当如何?” “我?”凤承平挠挠头,随即笑道:“我若是有个这么厉害的师兄,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又不用去苦练功夫,当然是高兴啊。” 莫修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你当真如此想?” 凤承平点点头,莫修发怔许久,终是拍了拍其肩膀,苦笑道:“我大概明白了几分唐先生收你入门的用意了。” 莫修不等凤承平反应,继续说道:“可玄鉴神僧的师弟偏偏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武学上,可还是难以望其项背,到后来,他一怒之下,贪嗔痴恶顿生,竟是投入杀道,欲以杀戮求证佛心……” “啊,”凤承平嘴张的老大,听到此时,他已联想其当日遇到的那名巨人,还有一个充满血腥的名字。“莫非他是……” 莫修叹息道:“不错,那名巨人,正是凶名远播的客栈掌柜——魔禅。江湖上不少人知道他是少林弃徒,却不知他与玄鉴神僧的关系。” 说到此处,莫修拉了拉凤承平的衣袖,道:“赶快回厨房去吧,指不定师姐她们已在等我们了。” “十七年了,玄鉴神僧你却是何苦?”莫修暗叹一声,拉着凤承平,向厨房走去。 地上的积雪,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渐渐融化开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生来不信佛仙鬼 上 三十二年前,右柱国邓愈率领大批兵马,与沐英大破吐蕃,追击至昆仑山,斩首万余。 至此,昆仑山划入明朝管辖,昆仑也因之摆脱了中西交界的尴尬位置,归入中原武林。 而那高耸入云的昆仑山以西,又是什么样的一番风景? 漫天风雪中,一块巨大的石碑傲然而立,风雪再大,也无法将其掩埋,此地虽是地处西域,石碑上却仍是刻着“凌霄城”三个隶体大字。 凌霄城。这个名字在西域武林中占据了极重的地位,自从十三年前,同处此地的雪山圣域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之后,从三大宗门中除名之后,凌霄城的地位水涨船高,在展现过默默发展多年的实力之后,城主望月老人总算是站在了这片雪地的高处。 凌霄城的确是一座城池,并且整个视图如同一条即将腾飞的黑龙一般,它是何时何人所建,已经没有多少人知晓,只是在历代城主的苦心经营下,渐渐的能够保全自己。 若是欲从乌斯藏入西域,那么凌霄城则是大多数人所经的第一个大城,独特的地理位置,隐藏在其中的利润,使得许多人对其念念不忘,但当十五年前望月老人坐上城主之位后,便极少有人再去打它的主意。 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话语权。 远远看去,凌霄城就像一个堡垒一般,灰黑的土石垒砌成数十丈高的城墙,抵挡着寒风的侵袭和一些心怀不轨之徒的觊觎。城内占地极广,各项设施尽皆完备,城中近五千居民的生活完全自给自足,他们有足够的东西与外界进行交换,而凌霄城门下的数百名弟子,则是维护着这座城市的日常治安,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小小的国度,并且散发着一股祥和的气息…… 除了五年前那一次内乱。 那是许多人都不敢提起的一段往事。城主望月老人北唐乾与门下弟子凌镜衣的结婚大礼上,那抹白衣突然出现,像入魔一样,屠戮着同门的师兄弟,扬言要带走天山双璧之一的凌镜衣,最终凌镜衣却是自杀身死。而那名白衣,被北唐乾打成重伤,不知所踪。 从此之后,凌霄城的名单上,永远的划去那两个人的名字。 凌镜衣,巫云枫。 宏伟的城池外,却是搭建着一座小小的黑石屋。 与凌霄城比起来,这座屋子就像是一只蚂蚁一般,卑微的靠在旁边。但倘若从天空向下看去,这间屋子,如有一颗极为厉害的钉子,牢牢的钉住了身旁即将腾飞入空的黑龙。 屋中的布置很朴素,而书桌上的佛经则在言喻着主人的身份,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和尚此时正坐在一名小沙弥旁边,闭目养神,而那名小沙弥则是一边诵读着佛经,一边偷偷瞧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开心。”老和尚忽然开口唤道,两条长眉向上挑了一下。身旁的小沙弥连忙答应道:“弟子在。” 老和尚点点头,说道:“今日的诵读便作罢吧,你心中无佛,诵读再多也是徒劳。”开心一脸不解,怔怔的望着老和尚,解释道:“师父,弟子并没有哪里读错啊?” 老和尚笑着摇头,仍是垂首,只听他说道:“的确没有读错,只是你的音律到后面却是越来越乱,你可是在想其他事情?” 开心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脸上一苦,悄声道:“师父,这几天阿秀都没来过……” 老和尚笑道:“见与不见,存乎一心。法相无端,皆为虚妄。” 开心默默叹口气,眉头微皱,直言道:“师父,你又在说一些弟子听不懂的话了。” “会懂的。”老和尚笑道,“等你修行得差不多时,自然便懂了。” 开心裹着厚厚的冬衣,点头道:“佛不过来,我便过去。师父,是这样说的吧?” 老和尚睁开双眼,双眸尽是一副慈爱之色,时有金光外溢,倘若与之对视,恍然间感觉到佛光加身,佛陀自临。老和尚枯坐在旁,道:“不错,有长进,只是不知道你何时才能不信佛。” “不信佛?佛祖仁爱,度化众生,为什么不信他呢?”小和尚不解的问道。 老和尚会心一笑,道:“若佛仁爱,广度世人,又何需信它?若佛不仁,偏于私心,又何必信它?”看着开心疑惑的神情,老和尚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开心,继续说道:“它在我们心中都种下了根,却是要我们去看不同的花。” 开心若有所悟,低头不语,老和尚脸上依旧挂着笑,只听他说道:“开心,为师继续给你讲昨日没讲完的故事吧。” “好啊好啊。”开心连忙应承道,每日念佛经,虽不致无聊,但师父口中所讲的故事对他来说,显然更有吸引力。 “那巫云枫邂逅天山双璧中的凌镜衣后,两人心中均是极有好感,两人郎情妾意,却是不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本是一对恋人。” 开心叹气道:“这两人也真是奇怪,明明两人都很喜欢得紧,却是从来不说。” 老和尚微微一笑,向开心问道:“那你喜不喜欢阿秀那孩子?” 开心略一迟疑,还是点头应道:“喜欢,她时常来找我玩,还给我一些好吃的,还有……她身上闻起来香香的,很好闻。”说道后面,开心那圆嘟嘟的脸也是稍稍红了一下。 老和尚放声长笑,拊掌道:“你倒是实诚得很。”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倘若当年那两人有你这一半实诚就没有后面的枝节了。他们两人呐,一个是天山双璧中的姐姐,一个是凌霄城天赋最高的弟子,均是极为骄傲之人,面对这‘情’字,任是谁,也不愿先说出口的。” 开心喃喃说道:“虽然我也会和阿秀吵架,她有些时候也会莫名其妙的打我,可每次有了矛盾,只要我先道歉,她也会开心起来,看着她高兴的模样,我自己也变得开心了。” 老和尚白眉一挑,道:“你这小子,虽是时常犯错,认错倒也挺快。”他继续说道:“两人心生情愫,巫云枫本打算再执行完一次重要任务后,便回来迎娶凌镜衣。岂料……” 开心听到要紧处,身子不由得向前一靠,老和尚缓缓道:“岂料那次任务实是一个陷阱,对方早已做好埋伏,直等巫云枫一行人上钩,一名明心境携带四位通幽高手,十余名弟子尽皆身死,然而巫云枫不知为何,竟将那五人击退,身负重伤,返回了凌霄城。” 老和尚轻叹一声,道:“这一来一去,加上途中养伤的时间,却是花去了近两月的时间,待他回到凌霄城,才愕然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即将成为他的师娘,而他自己,变成了卖友通敌的叛徒……” “啊……”开心不由得轻呼:“怎地会这样?” 老和尚伸出枯瘦的右手,上面缠绕着一串佛珠,他轻轻捻摸佛珠,道:“欲望会驱使人去做一些极其疯狂的事情,而愤怒亦是如此。” 他轻叹一声,道:“巫云枫正好赶上大婚当日,见着了红妆加身的凌镜衣,巫云枫当时满腔怒火,却见着凌镜衣默然不语,才知她被人下了毒。盛怒之下,欲要将凌镜衣带走,再做医治。”说道此处,老和尚微微皱眉,思虑良久,这才继续道:“后面才有了巫云枫血战凌霄城之事。他顶着重伤的风险,从北唐乾身旁带走了凌镜衣,北唐乾诧异于他的武功进境,竟是没能将他重伤,两人交手百招后,巫云枫不敌,而那凌镜衣不知为何,解掉了身上的毒,大声呼喝让巫云枫独自逃走。” “唉,如果我是他的话,听了这话恐怕更不愿走了。”开心在一旁默然叹道。老和尚看着开心,道:“凌镜衣见巫云枫不肯离去,竟是欲要自刎,以此了断巫云枫的心念……” “师父,有客人来了。”开心这时候忽然开口打断道。 “哦?”老和尚微微一愣,旋即脸上一笑,道:“来人尚身距我们数百米,你怎么知道是客人?” 开心低声说道:“他身上的剑气好盛,而且我刚才靠过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师父这边要更盛一些。” 老和尚随意一挥,那扇木门缓缓推开,凄凄北风顿时贯注进来,老和尚朗声道:“檀越剑气之盛,连我这徒儿都能感应到,实乃不凡。但气机过盛,并非是好事啊。” “多谢大师指点,曹亦安记下了。”年轻男子的声音随着北风,穿透进来。 “师父,他来的好快!”开心睁大了双眼,向一旁的老和尚说道。 “原来是昆仑门下,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老和尚面对着木门,双手合十,两条白眉沾上了些许风雪,却也没有动手去擦。 那一身白衣此时已经立于门口,腰间幽蓝的剑鞘微微颤动,衣衫上的雪花渐渐散落,男子看向屋内两人,待得他瞧见开心时,双眼却是骤然一亮。 “玄鉴大师,在下前来,多有叨扰,此番只为送一物,问一人,求一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生来不信佛仙鬼 下 唐巽鹤早早的便已离开居室,也见着了一贯早起的清歌拉上了宜宁,开始为这个除夕夜做准备。冬景萧疏,唐巽鹤披上薄衣,站在老屋中最高点,正好可以俯瞰到整个唐家堡的面貌,只见其四处张灯结彩,来人络绎不绝,门中弟子虽然依旧身着平时的黑色劲装,然而那满是笑意的脸庞早已将热闹的声响传了过来,门主唐天行也是四处走动,慰问着留守门中的弟子,而他的夫人唐旖眉此时也是挽着夫君的手臂,含笑向那些弟子打着招呼,数百口人齐聚在一起,欢欢喜喜的过一个大年,端的是十分热闹。而与之对比,老屋就要显得安静许多,白雪覆盖之下,整个老屋似乎都陷入了沉睡一般,不远处厨房传来的声响,回荡在这片天地之中,没有人高声说话,也没有人四处闲逛,每个人都在安分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唐巽鹤轻叹一声,十余年来,许多修复好的暗器不断的从这里运出,交到唐家堡的内堂,唐门藉此发展壮大,而老屋的人,倒是越来越少了啊。 唐巽鹤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落指安静,生怕惊扰到了谁,喧闹与繁华是属于外面那些人的,留给老屋的,大多是沉静与冷清,不过在这样的日子,大抵看上去还是要暖上几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唐巽鹤犹自站在那里,看着莫修被清歌拉出房间,看着凤承平小心翼翼的将宜宁留下的包裹收入房中,看着欢喜拿出了两坛陈年佳酿,看着李昔的那间屋子尚在摇曳的烛火……他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向一件破旧不堪的木屋走去。 那是他的居室,此刻时辰已差不多,是时候该做自己的事了。 巴人重鬼,蜀人信仙,楚人敬巫。一年的最后一天,人们总是要去上那两柱香,祭拜一下仙鬼巫神,祈祷一下来年的运势,同时希望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保佑着心中所念之物。 唐门也会在这一天举行祭祖的仪式,门主带领着唐门的高层,进入祠堂,跪拜诸位唐门先灵,点燃两柱高香,口中念念有词,祈祷着先祖的庇佑,待得烟雾弥漫整个祠堂,才缓缓起身,率众离开。 唐巽鹤将屋门关上,随后熟练的打开室内暗匣,走入密室,行得不久,竟是来到了封械堂门前。 他双掌默运功力,放在石门之上,轻叱一声,推门而入。巡视着四周的灵位,唐巽鹤捻了三柱香,手上内力逼催,将其点燃,放在前方灰炉中。 “老屋先贤,请受唐巽鹤一拜。”唐巽鹤轻声唤道,犹如在呼喊老朋友的名字一般,双膝一弯,朝那些灵位跪拜下去。室内安静得让人感到窒息,过得片刻,唐巽鹤才缓缓起身,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几个看上去不算太旧的灵牌,双手合十,道:“老屋中人,不跪仙神,不信佛魔,我们只叩拜英灵。你们的精魄,都留在了那些伟大的作品中,我作为老屋的掌控人,替那些孩子向你们道一声谢。” “师父,”唐巽鹤看着那块刻有唐傲两字的灵牌,说道:“老屋在我的手上,并没有衰落,暴雨梨花针已作为十四封存起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唐巽鹤轻抚着右手旁的一个灵位,苦笑道:“秉德,当初你不让我来修复这子母断魂钉,是早就知道只有将子钉打入身体内,通过切身体会后,才能真正将其修复至‘断魂’的地步?”唐巽鹤右手猛然一紧,将灵位捏住,道:“可你为何要打入心脉之中?你是把自己的那双手看得比命还重啊!我知道那年战事紧急,可你就不愿多等上一年吗?北原冰莲,那时再过一年就可以采摘了,为什么要这么急?冷秋门的七道金令就那么值钱,催着你命去把子母断魂钉修好?值钱个屁!他冷秋门现如今还不是树倒猢狲散?” “古樘,”唐巽鹤看向旁边的一个灵位,脸上却是一抹笑意:“你是我们师兄弟中最为幽默的一个,当年你怎么说的来着?我这个混小子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闲,纸上谈兵,胸无点墨……这些都是你说的吧?你说还要等我以后自我感觉练得差不多了,再来和我切磋。你看看这是什么?”唐巽鹤伸出左手,上面的碧绿翠戒散发出奇异的幽莹光芒。 “掌控暗戒,”唐巽鹤笑道:“你说我这个老屋的掌控人现在有没有资格和你切磋?可你让老子等了九年,这是什么意思?,我唐巽鹤还不信区区一道未开封的阎王帖就能让你古樘喝茶去了!你倒是爷们一点,站出来和老子打上一架啊!” 唐巽鹤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开来,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沉默,他看向最边上的一个灵牌,嘴唇微耸,想要说什么,却是没能说出口,他颤颤巍巍的走过去,看着上面写着的“唐绿摇”三字,眼眶竟是渐渐湿润了,这个听上去很普通的名字,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但如果将灵牌翻过来,它的另外一面,则是刻着威名赫赫的三个字。 孔雀翎。 良久,唐巽鹤终是轻声道:“师兄答应过你什么,不会再食言了。放心。” …………………………………… 凤承平站在这座破旧的小屋外,犹豫许久,正在思考着要不要敲门,却是听到了里面传来一个颇为疲惫的声音:“凤小子,躲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又想干嘛?” 凤承平将门推开,见唐巽鹤此时正依靠在一张太师椅上,他转身将门带上,坐在唐巽鹤的身旁,还未等他开口,唐巽鹤倒是先说道:“咦,这次挺懂规矩,不想你啊。” 凤承平拿起茶壶,沏了两杯茶水,自顾自的喝了一口后,将茶杯放下,双眼炯炯看向身旁的唐巽鹤。 唐巽鹤被这么一瞧,也是一笑:“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有什么事直说。” “为什么?”凤承平开口问道,“为什么老头你要选我当弟子?” 唐巽鹤眉头微皱,反问道:“为什么?你觉得为什么?” 凤承平叹道:“我就是不知道,论资质,我比不上李昔师兄,论见识,莫师兄比我强,欢喜师姐已经握有仓库的钥匙,清歌师姐亦是在唐门有极好的人脉。除了我年龄比他们都要小,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你以前从来没问过我这个问题。”唐巽鹤缓缓说道,“这次回来,倒是有点不一样了。” 凤承平微微一颤,唐巽鹤不等他接话,大手轻拍凤承平的肩膀,笑道:“年轻不是很好吗?没有技巧,我可以教你,没有见识,可以多游历,至于钥匙握在谁手上并没有关系,我的弟子也不需要唐门的人脉,这些东西,我都可以不放在第一位考虑,这些都可以争过来。”唐巽鹤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旋即转过头来,明亮的双眸直视着凤承平,似乎要将其内心看穿一般:“但年龄,我却是没法跟老天爷去争的。” 凤承平全身剧震,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唐巽鹤仍是挂着笑:“时候不早了,年夜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先去看看是不是还有人没到,我啊,随后就来。” 凤承平点点头,站起身来,只是不经意间,瞥见了唐巽鹤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那一缕白发。 “老头儿,”凤承平行至门口,忽然停住脚步。 唐巽鹤显然有点恼火凤承平今天的婆妈,他双眉一挑,道:“还有什么事?” “养好身体,我还等着揍你的那天呐。”凤承平抬起头,调侃道。 话音刚落,凤承平一个闪身飞奔而出,堪堪避过了身后的三枚暗影。 “的,大过年的,下手这么狠!”凤承平大声叫嚷道,脚下功夫却是丝毫不停。不过,他心里也知道,常年被自己老头老头喊着的唐巽鹤,这一次,似乎是真的有些衰老了…… 唐巽鹤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他打开自己屋中的七星锁,却是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制作精巧的小柜子,一共由七个木匣拼接而成,他从前面六个柜子中各拿出一物,旋即又将其放回了七星锁中。 “嗯,又是该写这东西了……”唐巽鹤摩挲着手,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沧海明珠隐书间 上 风霜渐重,随着星夜的降临,整个君子堂也安静了下来,不远处的波涛缓缓冲刷着海岸,波光点点,如同海底隐藏着闪耀的明珠。明月隐去了身形,只留下数点亮星在空中,俯瞰着大地。 一名男子来到风雨楼前,向门口两位收阁弟子略一行礼,待得两人点头后,男子大步踏上了阁楼。 两人望着男子的身形,目光伴随他到了楼梯口,个子较高的一名弟子开口道:“齐英,沈兄弟是第几次来风雨楼了?” 齐英微微沉吟,掐指道:“守明师兄,从他第一次上楼算起,这半个月来,他已经来过八次了。有些时候在楼中一待就是两三天。也真是坐得住啊。” 守明一笑,侃道:“不过若我是他,虽然不至于在上面待那么久,只怕也是不待够七八个时辰舍不得下来。” 齐英点点头,应道:“不错。风雨楼虽然对门内弟子开放,但第二层楼却是少有人去。除开门中的师叔师伯和云渊师兄外,都要获得准许才能够进去。我若是能够在上面待着,也是不愿下来的,哈。” 守明眉头一皱,摆手道:“话虽如此,可我也曾问过云渊师兄那里的藏书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只是说楼中藏书,犹如沧海明珠,若是功力未至,恐怕拾珠未得,先伤己身……所以大家在第一层待着就足够了。” “嘿,”齐英轻笑道:“可云渊师兄功夫也没有多高,他去的次数,也不算少了。” 说到此处,齐英叹息道:“唉,不过谁叫他是玉笔先生的第一个入门弟子呢?自然跟我们不同。”言语中却是有忿忿意。 “安分点。”守明见齐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连忙打点道:“风雨楼可不比其他地方,现在门中人手不够,临近新年,我们更应该好生巡守才是。” “师兄教训的是。”齐英歉然,忙拱手应道。 却说沈易在风雨楼中,并未直接上楼去,而是在楼梯口将两人的对话给听了去,待得听到齐英评论楼云渊时,心下一凛,暗道:“楼云渊?就是前两在石先生书房遇见的那名弟子?” 见两人再无多言,沈易也走上第二层楼,他双臂放于胸前,看着眼前繁多的书架,陷入了思索之中:楼云渊的内功并不如自己,只是不知道招式如何,但听那两名弟子的叙述,似乎并不高明。石先生为何会选他做入门弟子?以石先生的精明,事情恐怕没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而他还时常到这第二层来? 沈易环视一圈,第二层的书册多是一些古谱珍籍,记录摘要,武学典籍说不上大,但已足够普通人参阅许久,他默然叹息,楼云渊对其师弟的嘱托并没有错,若是武学修为较差的人,在参阅大部分书籍时,很容易沉陷其中,难以自拔,以至走火入魔。 经过多日的观察,沈易已经渐渐明白,风雨楼虽然看上去仅仅是一座普通的阁楼,但是对君子堂来说,却是异常重要。光是第一层的武学书籍,若是拿到江湖上去,已经足够开宗立派,凭此跻身至江湖一流势力。这第二层楼,虽然大多数是涉及天文,地理,奇门遁甲之类的古代典籍,但是一些记录摘要,却包含了许多江湖名家的介绍。沈易之所以长时间停留在第二层,便是为日后的行走江湖做准备,这里有不少资料,昆仑派中并没有记载,若是自己将其记住,日后回到门派,也好为其他弟子留下一份珍贵的资料。 当初石砚冰对自己承诺:风雨阁一二层的书籍,尽可翻阅。沈易现在想到这一点时,不由得心中苦笑:“这份还礼还真是重啊。”可沈易不明白的是,既然风雨楼如此重要,为何守备力量并不强?若是有人至此,偷盗书籍又该如何? 不过想来以君子堂这帮人的心思,定然早已经想好了对策,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就不要想得太多了,念及此处,沈易抬头一笑,眼神不经意间却是瞥见了那扇紧缩着的门。耳边想起了石砚冰唯一的一句嘱托:“切记,风雨阁的第三层,绝对不要尝试进去。” 沈易转过头,目光在那扇门上停留了许久。他与普通人一样,有着不小的好奇心,但沈易明白什么时候该将它克制住。沈易想知道门后面有什么,那扇门此时在他的眼中,仿佛充满了无限的魔力,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是绝世武学,还是奇珍异宝?沈易不止一次的站在风雨楼外,看着这座与君子堂整体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的藏,根据第一二层楼的构造来看,门后面的第三层楼,空间并不大,约莫只有这里的三分之一,每次离那门稍微近一些,他仿佛就听到有人在召唤着他,像是地狱中的恶鬼,呼唤着他的名字,想要让他将其带走,亦或是,同坠地狱…… 沈易将石砚冰的话牢记于心,他转过头去,走向一座书架,拿起一本看上去还比较新的书册,翻阅起来。 这是一本剑招批注,上面记载着百年来一些绝世剑客的成名剑招以及详细介绍,并且在之后还附有批注,用来补充说明,上面并没有作者的姓名,但观其笔迹,的确是出自一人之手。沈易摩挲着上面的纸张,这部书看来才编注不久,不知为何会放在这里?江湖上也从未听说过有谁做过此类事情,这看上去更像是街边摆摊用来骗小孩子的东西。沈易心下嘀咕,莫不是君子堂将这本书放错了位置?沈易一笑,本着调节放松的心情,随意的翻阅着。 这部书并不是以派系来分,而是零散的记载着每位剑客的资料。草草翻过几页,一个熟悉的名字,却是出现在了沈易的眼前: 云阳子。 “咦?连师尊的资料都有记载?”沈易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顿时来了兴趣,继续向下翻阅着,但未过多久,沈易的额头不断的渗出汗来,握书的双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云阳子,昆仑新晋掌门,洪武二十一年,曾与之会面,门下弟子五人,多为弃婴。大弟子曹亦安武学见识极高,虽尚为黄口小儿,吾已觉其剑意磅然,故为其留一名位,以待后成。旭日剑法,剑出若雷,以速破敌,剑意刚猛无匹,若是以强大内劲作为支撑,可借助日月星辰之力,化为剑气,将敌人困锁天地之中。然此剑招易入门,难大成,昆仑派中除去云阳子外,尚未有能将其运转如意之人,此招练至艰深处,应入无剑之境。然而昆仑一脉,仅一人练成,后继者未知几何,实为叹兮。” 沈易心头一震,上面对于师尊旭日剑法的描述,与其本人所说几无二致,旭日剑法,走的是刚猛迅捷的路子,需要强大的内劲作为引导,若是内力不致进行强练的话,反而会焚毁经脉,故而师尊只将其传给了邵扬师兄一人而已,这人将旭日剑法分析到这般境地,若是没有见过师尊施展,沈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而让他惊讶的是,自己也是一名弃婴,洪武二十年,云阳子将其带回昆仑,五年后,自己拜入其门下,故而这五名弟子中并没有自己的份,想来这位高人著书之时,并不知道师尊又收了一个徒弟吧?沈易继续读将下去,却是一怔,下面那四个俊秀的字却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破解之法…… 他犹疑许久,还是顺着看了下去,这一看不要紧,豆大的汗珠缓缓滴下,上面虽然没有写明如何破解,却是分析了旭日剑法中那些精妙剑招存在的缺陷和漏洞,沈易越看越是心惊,与他在邵扬师兄那里瞧来的剑招一一对应,竟是说的分毫不差,而其中的分析,也是一针见血,直击要害,更有许多问题,是沈易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沈易将上面的批注牢牢的记入脑中,准备游历返回之时,去告之邵扬师兄,至于师尊云阳子,他老人家向来仙踪飘渺,也不知何时能见到。 沈易翻过下一页,见其中插着一张小纸条,看来是附着其上的补充的分析见解,而字迹显然是另一人,并且也要新上许多。而下面的落款,却让沈易又是一愣。 楼云渊。 沈易心中默然,仔细阅读着上面的内容,而读到后面,已是惊叹于楼云渊的见解:“难怪石先生如此看重,此人虽然武功不济,但观其留字,胸襟气度,武学见解均是不凡。” “呵,”沈易轻笑一声,“楼兄,先在此处道个歉,请恕沈某当时小瞧你了。” 沈易沉溺其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两个时辰过去了,这本薄薄的书册,沈易仅仅翻过了十余页,面对那些自己并不熟悉的剑招,更是耗时颇久。 而待得他再翻过一页,看清招式图时,却差点惊呼出声。 “这是……曹师兄那日的剑招!”沈易心中狂呼,同时双手紧紧的抓住了书册……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沧海明珠隐书间 下 灯笼高悬,火红的光芒映照在雪地上,使得冷清的老屋看起来多了一丝暖意,客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一阵热气从屋内腾腾冒出,唐巽鹤坐于正中,身旁众人随着他的眼神望去,却是见门口两人端着一口大锅,脚下不停的冲了进来。 “来喽!”凤承平高声呼喊道,身边的李昔亦是满脸带笑,两人双手一撤,那口大锅脱手而出,却是极其平稳的定在了桌上。 李昔将锅盖掀开,一阵浓郁的肉香渐渐弥漫开来,凤承平转身将门关好,和大师兄李昔一齐入座,六名弟子分开着坐,环成一圈,而凤承平则是正好坐在了宜宁与欢喜身旁。 六人此时脸上尽是一副高兴的面容,热气不断升腾,映照着他们的笑脸,唐巽鹤双手放于膝上,将六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六人之中,连平时最不老实的凤承平此时也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唐巽鹤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些人是在等自己发话啊? 他轻轻咳嗽一声,面容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众人见状,均是不由来的坐直了身板,唐巽鹤沉声道:“还不动手是在等菜凉?”说道后面,自己也是笑出声来。 众人闻言,先后开动起来,桌上互相插科打诨,逐渐热闹起来,凤承平缓缓拿起碗筷,悄悄替身边的宜宁夹了一口菜。宜宁一愣,望向凤承平的双眼,后者却是低垂着头,感觉到宜宁的目光,凤承平挤出了一个还不算难看的笑容,低声说道:“师姐,快些吃吧。” 宜宁螓首轻点,埋下头去,凤承平轻呼一口气,暗暗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他不敢再看宜宁的神情,师兄师姐都在这里,不知道刚才有没有人注意到,不过想来老头儿肯定看到了,凤承平念及此,做贼心虚的向唐巽鹤那边望了望,只见其谈笑自若,脸上渗透出来的,是一阵阵喜气,他大着胆子,装作夹菜,顺势环视了一圈,其他人也只是眼光从他身上淡淡一扫。 而他们今天脸上的笑,看起来十分的诚挚,就连唐巽鹤,也有了一番慈眉善目的模样。 “对了,小师弟,听说你把九霄铁精带回来了,了不起,我那时可还待在屋子里瞎忙活,哈。”坐在一旁的李昔望向凤承平,忽然说道。 凤承平微微一愣,刚才繁杂的思绪尚未收拢,此时听到李昔突如其来的问话,竟不知如何作答,脸皮渐渐发烫起来。“嗯,嗯……”凤承平结结巴巴的说道,完全没了平时的那种冷静。 “李师兄怎么这样说,承平这次只是运气较好罢了。你修复的东西如此重要,看师兄的样子,似乎有新的突破?”一旁的宜宁倒是先行接过口来,凤承平赧颜一笑,心中暗道:“凤承平啊凤承平,大家都是同门,你此番怎地这么不中用,变得如此紧张起来。唉,若是此时都无法平定下来,以后和师姐还怎么……”想及此处,凤承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同时默念心诀,让自己浮躁无定的心尽快平定下来。 “啊?我……”李昔挠挠头,先是偷偷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唐巽鹤,略一迟疑,才说道:“算是吧,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之内,也许就能成功了。我本想到时候修复成功才告诉大家,想不到宜宁师妹却是眼尖……” “嘿嘿,宜宁师妹啊,人都还没嫁出去,就已经开始帮着说话了,哈……”莫修还未来得及笑,只觉腰上一疼,只见芊芊玉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自己的腰间,莫修勉力一笑,道:“欢喜师姐,饶过我吧……” “对了,李师兄,你修复的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啊?算来你把自己关在屋内也有快一年了,眼下快要成功,之前的冥思苦想我们未能分担,可大家伙儿尚不知道李师兄你弄的是什么东西,今晚可否透露下?”清歌见欢喜脸庞已是泛起红晕,忙转开话题问道。 李昔听得这话,并未直接回答,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唐巽鹤,后者微微颔首,开口道:“李昔他修复的那件东西,并不是我们唐门的暗器。” 众人不敢插话,静静的等待着唐巽鹤的下文,唐巽鹤缓缓道:“想不到天火连珠,即将重现世间。” 此言一出,另外五人皆是一愣,随即莫修瞪大了眼,拍案道:“莫非是当年青云堡一役后,绝迹江湖的天火连珠?” 一旁的李昔点头应道:“莫师弟猜的不错,正是。” “我的天……”莫修喃喃道:“师兄,也真是有你的,敢去修复那种东西,我当时虽有猜测你修复的是火器,却也不曾料想到竟是天火连珠。我莫修没别的话说,师兄,佩服!”莫修向李昔一拱手,赞叹道。 清歌,凤承平,欢喜三人皆是一脸茫然,还是清歌率先问道:“莫师兄,天火连珠到底是什么?” 莫修耐心的解释道:“你们三人入门晚,有所不知。当年老屋本是准允修复火器的……”他看了一眼唐巽鹤,见其没有表示,继续解释道:“而天火连珠则是当时排名前五的火器,只是在青云堡一战后,图纸与成品尽皆深埋地底,无人得知所在。这种火器,携带方便,并且可以连续发射火药,威力巨大,当初老屋也有过研究,只是一直无法解决枪膛过热的问题……” 三人越听越觉得奇妙,纷纷向李昔贺喜。这时,欢喜忽然说道:“小师弟,可别忙逃。” “完蛋……”凤承平听到这声娇呼,心中一紧,已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听那个娇媚的声音继续说道:“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也好说话。你说,临行前,我交待过你什么?” “小心雾狐与东方凌少。不要与之交手。遇上后跑得越快越好……”凤承平迅速的回答道,没有丝毫的停顿。 “那你做得怎么样?”欢喜的手臂缠绕过来,攀上凤承平的脖颈,同时那张娃娃脸却是向一旁的宜宁一笑,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结交了二少爷,算是和雾狐打了一架,之后受了重伤才回来……”凤承平也只有老实交待,这些东西,他明白自己说出来的话,比欢喜来说要好上许多。 欢喜转过头来,笑道:“你说,该不该罚?” “该,该!”凤承平此刻乖得像个孩子一般,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喝酒!”欢喜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酒坛,放在桌上,道:“喝赢我或者你自己喝趴下就行。” 凤承平面色一变,浑身直打了一个激灵,腆颜笑道:“师姐,还是……”同时向旁边两位师兄和唐巽鹤望去。 欢喜扫了一眼,笑道:“你们也想来?” 莫修和李昔两人连忙摆手,向凤承平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 清歌悄声问了一句:“欢喜,你这酒坛哪里来的?” “呵,”欢喜倩倩笑道:“你们都在忙活的时候,我悄悄藏在这桌子里面的,今晚大家都在,不喝点酒怎么能行?呵呵……” 欢喜那银铃般的笑声让在座的四位男性不由得全身微颤,唐巽鹤此时终于开口道:“欢喜,先等一等,让大家把这祷文写了再说吧。” “祷文?”凤承平像是第一次听到这词,问道。 “也行,先生发给我们吧。”欢喜松开手臂,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唐巽鹤袖袍一挥,几道黑影飞出,凤承平低头一瞧,却是张素纸静静的躺在怀中,一旁的宜宁低声解释道:“就是五年前的今天,我们写的那个。” 凤承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道:“是这个吗……” 唐巽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规矩,一人一句,写好之后交给我,丢进去之后,来年就会应验了。” “嘿,老头儿,原来你还信这个啊?写完后你不会偷看吧,不然我可不写。”凤承平打趣道,莫修却是在旁斥责:“承平,对先生尊重些。” 唐巽鹤也不恼,只是静静的看着众人。 凤承平见大家都已经开始认真的划写起来,也默默掏出了随身的墨笔,悄悄的写起来。 ……………… 过得许久,唐巽鹤将欢喜的那一份收好后,借口道自己要赶紧去把这些东西丢进去,不然失效之类的云云,连忙暂时“逃离”了这里。 “诶,欢喜师姐,你刚才是不是写了很多啊,这么慢。”凤承平不合时宜的说道,欢喜柳眉一皱,却是柔声道:“趁先生不在,先喝上两杯?” “啊!”远远传来凤承平的呼喊声…… 唐巽鹤握着纸条,欲要将其分类扔进去,却是稍一迟疑,又将纸条收回,缓缓将其打开。 “这么多年了,就看这一次……”唐巽鹤瞧了瞧身后,随后长吸一口气,开始读下去。 纸条的顺序是按照六人的入门时间来的。 李昔的那一份上面写着:希望以后能够保护好师弟师妹们。 唐巽鹤淡淡一笑,身为大师兄的李昔果然还是那副性子,他展开下一份,却见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将小纸条排满了: 李昔师兄赶紧把天火连珠做出来, 莫修的身子骨也该好好养养了, 但愿明年唐门的事务少一些,清歌也不用那么忙了, 宜宁这丫头,希望老天爷快些将她奇怪的病症给治好吧, 小师弟,若是胆敢辜负宜宁,我非得将他打到半死。 老天爷,一定要保佑我的祝愿成真。 唐巽鹤看完之后却是哑然失笑,自己说过每人只写一句话,欢喜还是极其任性的把这些东西全部写上了。他将其折好,再看莫修的纸条,上面写着: 来年要努力变强,才能更好的照料好大家与先生。 唐巽鹤脸上犹自保持着笑容,叹道:“莫修啊,若不是你身体的原因……” 清歌的那一份也很简单:以后希望能多和大家聚一聚。 唐巽鹤将纸叠好,轻声道:“清歌,这些年来,也真是辛苦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展开了倒数第二份,只见上面娟秀的笔迹写着一句很普通的愿望:希望能够再多看看夜空,后面似乎还有几个字,但已被宜宁划去,只是唐巽鹤已然猜到了后面的内容。 “你们可以的。”轻轻说出这一句话,眼圈已是有些红润,唐巽鹤慢慢打开了最后一张字条。 他怔住了,连忙伸手抹了抹眼。 上面只是歪歪斜斜的写着一句话: 希望大家的愿望都灵验。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静待光影入阁来 上 唐巽鹤将纸条叠好,分别放进各自的盒子中。而最边上的一个木盒,犹自紧锁,上面的精巧小锁已经生出斑斑锈迹,可被锁着的木盒却是比其他几个还要干净几分,唐巽鹤的目光在上面停留许久,终是轻轻一叹,把东西放回原处,关上门,往回走去。 现在除去他自己,老屋中已经没有人知道第七个木盒的拥有者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唐巽鹤为何这十年来从未将其打开过,以他的能力,天下能够锁住他的东西已然不多了…… 唐巽鹤慢慢赶回,老远就闻到一股酒香味,这时候,欢喜的声音也在大厅中响起来:“小师弟,慢慢喝,还有好几坛呐。” 唐巽鹤走进大厅,只见凤承平通红着眼,看着面前的酒碗,同时手指轻晃,说道:“师……师姐,待我缓……缓口气。”凤承平感觉到身后来人,忙转头一看,却是见唐巽鹤垂手立于自己面前,凤承平笑道:“老头儿,怎地去了这么久,不会是在路上偷看吧,这东西不是说看过就不灵了吗?” 唐巽鹤含笑抚了抚凤承平的头顶,随即袖袍一挥,将门掩上,坐回自己的位置,只留凤承平一人独自愣在那里。唐巽鹤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欢喜正在与凤承平斗酒,莫修和李昔极为明智的选择了隔岸观火的态度,而清歌与宜宁则是在一旁劝解调笑,言笑晏晏中,屋内的暖意又多了几分,而大家的脸庞在灯火的照耀下,都有了一种艳丽的色彩。 是因为,感受到幸福了吗? 唐巽鹤呼出一口寒气,拿起身边的酒碗,唤道:“欢喜。” 欢喜微微一愣,看向唐巽鹤,同时抱紧了身边的小酒坛,笑道:“先生也要尝一尝?我记得先生这一年来连小酌都未曾有过几次。” 莫修在旁也是一脸忧色的说道:“先生,虽说冬酒暖身,可你……也是知道欢喜的性子的。” “倒酒。”唐巽鹤简简单单的说道,同时将酒碗递给了欢喜。欢喜稍一犹疑,随即展颜一笑,道:“放心,这酒虽然是我自己酿的,但法子是从别人那里弄来的,怎么都是一副信不过我的样子。不过啊,先生等会喝醉了可别怪我。” 欢喜倒出半碗清酒,双手递还给唐巽鹤,唐巽鹤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夜虽无良月,可大家难得共聚一堂,也当痛饮一番。” 欢喜拍手道:“先生说得极是。”语罢瞟向一旁的两位师兄弟,笑靥如花:“先生都如此说了,你们两人还想推诿过去?你们堂堂七尺男儿,莫非现在已经这么怕我了?” 凤承平也是在一旁推波助澜,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终于将两位师兄拉下了水。唐巽鹤浅尝一口,佳酿入腹,齿间留香,酒性颇烈,然而酒味在口中散开,却是另一番奇妙感觉,唐巽鹤微微一愣,闭目回味许久,才开口问道:“欢喜,你这酒是从何而来?” 欢喜刚刚痛饮下一大碗,听得唐巽鹤问话,忙擦了擦嘴边的酒渍,回答道:“这酒名为泉涸,承平有个好友,名叫叶影,酿酒的法子,是他的母亲教给我的。” 说到这里,欢喜瞧了一眼埋头倒桌的凤承平,向唐巽鹤问道:“先生感觉如何?” 唐巽鹤微微颔首,将叶影这个名字轻念几遍,又是啜饮了一口,随即赞道:“前后入味迥异,似有心而无意,此等滋味,当真好酒,想不到那妇人倒是个行家。泉涸……也是个奇怪的名字。” 欢喜悄然低笑,说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大老远的跑到小师弟的故乡去求教这酿造法子了。” 唐巽鹤听到此节,双手微颤,碗中本已不多的泉涸差点倾倒出来,他看向凤承平,问道:“承平,算起来你也有三年未回过故乡了,可有什么打算。” 凤承平犹自埋头于桌,一旁的宜宁悄悄拉了拉他的新衣衫,低语道:“师弟,先生问你话呢,有没有回故乡的打算。” “啊,”凤承平抬起头,睁开迷蒙的醉眼,含糊的说道:“是时候回去了,我会回去的,一定会的……” 宜宁面带忧色的看向欢喜,道:“师姐,承平他似乎已经醉了。” 欢喜轻哼一声,玉手猛然敲了一下凤承平的脑瓜,笑道:“看在师妹的面子上,今天就放过你了。莫师弟!今年可别像上次那样丢脸,吐了半个多时辰。” 年夜饭的气氛在欢喜的带动下,一直处于一个较为热闹的氛围下,而此时唐巽鹤看着倚桌而睡的凤承平,喃喃道:“栖凤镇,倒是好久没再去过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桌上满是残羹冷炙,唐巽鹤看得李昔被灌到,与欢喜饮上数十碗后,亦是支撑不住,以前内力逼酒的法子已然用过,此番欢喜那双明亮的眼瞳盯得正紧,不好施展,只有找个借口,将李昔与莫修两人轻轻提起,送回屋内,躲过了一劫。 凤承平犹自酣睡,剩下的三名女子见着满桌狼藉,相视一笑,开始收拾起残局,清歌拾掇好碗筷后,道:“明天唐门恐怕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先去厨房,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宜宁看向凤承平,低声道:“师姐先行便是,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清歌抚了抚宜宁的柔发,道:“那我先行告辞了。” 待得清歌远去后,宜宁尚在迟疑要不要将凤承平扶回房中,却见欢喜双手叉腰,向倒在桌上的凤承平喊道:“装睡装够了没,也该醒了吧?” 宜宁略一愣神,只听那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嘿,还是没有瞒过师姐。”凤承平站起身来,目中尽是清亮之色,哪还有半分醉意? 欢喜冷哼一声,道:“果然在装醉,你讨打?”凤承平面上露出一抹委屈神色,道:“原来师姐是在诈我。” 欢喜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酒量哪有这么不济,有什么话赶紧说,还非得等清歌走,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凤承平苦笑道:“师姐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不想等会把事情给忘了,这才不敢多喝。”他向宜宁低声说道:“我有事和欢喜师姐要说,能不能先在这里等一下?” 宜宁双手微颤,寒风吹拂而过,冻得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她点点头,简单的回答道:“嗯。” 凤承平见状,脱去了一件外衫,露出宜宁亲手缝制的那件新衣,他将外衫轻轻披在宜宁身上,摇头道:“今夜风寒,师姐怎地也不多穿点?” 宜宁欲要回答,却不知说些什么,只是驻足原地。一旁的欢喜倒先开口道:“什么事情?就连宜宁都不能知道?” 凤承平不作解释,只是走出门去,向欢喜一招手。欢喜见状,握住身旁宜宁的手,向她点了点头,亦是跟着走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宜宁一个人留在那里,刚才的热闹似乎就像是镜花水月般,倏然而逝,只是身上披着的那件外衫,传来的一些暖意,已足够温暖人心…… 凤承平踩在雪地上,行得数十步,这才停下,看向身后的欢喜,开口道:“欢喜师姐,我……”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响,欢喜已是结结实实的赏了凤承平一个爆栗,她恼道:“你还真把宜宁一个人留在那里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说到此处,欢喜忽然愣住了,她看到凤承平慢慢张开手,一块小巧的鱼形玉佩静静的躺在他的手上,而上面的小小的刻字在这星夜的照耀下,格外的醒目。 “师姐,还记得他的吧。”凤承平缓缓开口道,脸上一副回忆之色。 欢喜明亮的眼眸看着那枚玉佩,声音微微发颤,道:“这是?” 凤承平赧颜一笑,道:“当时耍无赖要来的东西,想来他当时也相信我会把这东西给你吧。” 凤承平见欢喜不答话,心中一紧:莫不是师姐觉得二少爷将这东西随意送人,心下不快?他忙解释道:“师姐,你别误会,那个二少爷可宝贝这东西了,当时和雾狐对战的时候,他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没管,唯独把那块玉佩交到我手上,让我保管好。后来我两分别的时候,他又给了我这件做工一样的东西,想来……” 凤承平不再多说,因为他此时已经看见欢喜掩住嘴,低垂着头,努力克制着全身的颤抖。凤承平心下一慌,忙问道:“师姐,是不是承平做错了?” “没,没有……”欢喜应声道,“把玉佩给我。”欢喜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凤承平将玉佩递交给她,面带忧色的看着欢喜,心中忐忑,暗地自责道:“唉,凤承平,这次莫非是好心办坏事了?师姐看起来不像我预想中那样高兴,还是我会错东方二少爷的意思了?” 念及此处,只觉手上微凉,却是被欢喜捉住了手,欢喜低声道:“小师弟,辛苦你了。若是下次还能遇见他,代我说一声谢谢。只是……” 凤承平猛然一震,忙道:“师姐不喜欢他?” 欢喜摇摇头,细语道:“师姐不是那种婉约的性子,也不对你说谎,那次带回东海玄英后,师姐啊,就喜欢上东方家的二少爷了……” 凤承平恼道:“我看得出来,二少爷也惦记着你,你们有五年未曾见过,却依旧彼此念想着,为什么却要这样?师姐,你待在老屋太久,反而糊涂了吗?” 凤承平说完,只见欢喜抬起头看向凤承平,脸上已是多了一抹笑意,那双清丽无暇的眼眸让凤承平愣在原地,他已分辨不出里面所蕴含的感情,欢喜伸出纤纤玉指,抵住了凤承平的双唇,低声道:“小师弟,你说的不错。” 凤承平只觉一股冰凉之意从嘴唇上蔓延开来,欢喜继续说道:“我在老屋待得太久了,十五年,还是十六年?我已是老屋的影子,影子是要留在这里的,你明白吗?”欢喜痴笑道,“影子,是不能和光站在同一个面上的。何况还是东方家未来最亮的那道光?” 凤承平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话语,他沉默良久,欢喜还是挂着那副明媚动人的笑容,悄声道:“他会找到那个东方家的少夫人的,但不会是我。他的父母,是不会同意一个连来历都是谜的女子,做他们家的乖儿媳的。” 欢喜回望厅堂,宜宁的身影还在忙碌着,她转过头来,轻声道:“承平,师姐很是感谢你。这次回来之后,我感觉你变了不少,不过,你既然已经迈出了那一步,我相信你不会辜负宜宁的,是吧?” 凤承平双眼坚定,望向那个人影。欢喜踮起脚来,含笑轻抚他的发冠,笑道:“快些回去陪她,今晚风寒露重,她的身子骨怕是有些吃不消。”凤承平垂首,终是点点头,往回走去。 欢喜右手紧紧握住那枚玉佩,仿佛生怕它飞走一般,这时,凤承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师姐,少喝点酒,伤身。” “我会的。”欢喜点点头,呼出一口热气,气雾消散开来,一切又重新归于宁静。 欢喜摩挲着玉指,左手拿起竹筒,晃动着里面的佳酿,喃喃道:“泉涸……” 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庄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静待光影入阁来 下 沈易木然站在原地,手上的书册被他握紧,他仔细的看着书册上的人影,只觉一股剑气萦绕其上,欲要破书而出一般。 沈易此时已经确定书上所记载的剑招便是自己当日面对曹亦安大师兄时的那一剑,他继续读将下去,只见上面写着:江湖灰衣人,天上谪仙客。世人皆言天谪客乃绝世铸匠,殊不知万法如一,天谪客剑法通明,已不逊于龙枪邱凤成。此招吾有幸得观,匆忙之中,将其记下。此招剑意随心而发,凝气而出,剑招将出,天地无处可躲。此招并无连绵之意,如精钢断石,一往无前,寻常兵刃无法驾驭,须配以神兵施展…… 沈易越读越觉得惊奇,天谪客?这个名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沈易一边回忆,一边继续看下去,汗水不断从背后沁出,而对这一招的见解也慢慢清晰起来,这时,沈易的脑海中泛起一个念头:那楼云渊既然阅读过这本书,不知他对这招是什么样的看法? 他继续研读下去,此时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部书的作者,有没有写下这一招的弱点与破解之道。沈易翻开下一页,一眼就瞧到了破解两字,再往下看去,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在破解两字下面,是一篇惨淡的空白…… “不可能,师父说过,世上没有不败的招数……”沈易喃喃道,猛地摇了摇头,“定然是这作者只看过一次这招式,故而不知道破解之法。”算是找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沈易长出一口气,然而再看下去,在破解之法的后面,留着一段注解,只见上面的小字写着:天下万法,皆有所克,天谪客若剑法无敌当世,何须远遁昆仑? 沈易全身一震,回忆霎时间涌上心头:“天谪客!那座雕像!?”记起在素云宫外的那个山谷,那张看上去一半脸庞已是白骨的女子又出现在沈易的脑海里,他默然叹道:“难怪你对他念念不忘,他离开后就将自己的容貌掩饰起来,不再让他人瞧见吗?” 沈易深吸一口气,再翻过一页,却是皱起了眉头:“咦,这几页被人给撕掉了?”看到书上的断裂处,沈易的好奇心也被勾引了起来,他快速翻阅过去,整本书翻完,却是发现了三四处被撕去的地方,沈易不由得来了兴趣,心中暗道:“这部书中记载剑招极为精妙,且著书人颇有见地,这被撕去的几页,定然非常重要……” 念及此,沈易只觉楼外光华一闪,他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远处一点火光闪动,不时有人影赶过去,而外面的呼喝声也传入耳中:“走水了,走水了!” 沈易将书册放回远处,紧了紧身上的季玄剑,神情肃穆,暗道:“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发生在除夕夜。实在有些可疑啊……”而此时楼下守明与齐英两人也是望向那起火处,齐英大声道:“师兄,那里走水了!” 守明点点头,只是道:“我们守在这里,灭火的事情交给其他师兄弟就行了。” 齐英默然,随即笑道:“师兄说得对,这火的时机太不寻常,师父这几日叮嘱我们要好生看守,搞不好的话,这恐怕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守明望着远处的火光,喟然道:“师弟倒是明事理,安心守着,总是没问题的。” “对啊。”齐英表示赞同,楼上的沈易在听得两人对话后,也是稍稍心安,决定继续参研下去,而一瞬过后,只听得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楼上还有一人,实力未知,但绝不会超过通幽境。”齐英的声音再度响起,可他的语气竟变得从未有过的冷峻和严肃。 “我上去,你拦住。”另一人的声音响起,却是一名女子开口,只是声音嘶哑,可那股声音具有极强的魅惑,似乎只要她轻轻开口,世间的所有东西,都会送到她手上一般。 “糟糕!”沈易暗呼,迅速拔出季玄剑,同时张口欲要传讯,只见一道蓝影闪过,待沈易回过神来,自己的喉咙竟已是给钳住了。 一只柔若无骨,很好看的手。 而这只手的主人,也长得很好看。 “季玄剑?”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沈易被女子给掐住,高举起来,手中的季玄剑仍是紧紧握住,但已无一丝气力将其递出。沈易此时斜眼打量着眼前的这名女子,来人身材姣好,只着了一件敞胸蓝衫,成熟妇人的韵味不断从她那副娇躯上散发而出,女子发髻自然盘起,眉眼盈盈,正看着沈易手中长剑,尽管此时自己被她所制,沈易还是不得不叹服上天竟然将一副如此媚人的五官拼凑在一起。 “想不到,还有昆仑的人在这里。”女子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随即手一挥,连番点了沈易身上数处穴道,道:“不用喊,这里已经被我用内劲封住。” 沈易冷哼一声,斜着眼,将手中的季玄握得更紧,女子笑道:“果然是一样的臭脾气。念在故人份上,绕你这一次。” 她松开手,沈易只觉全身一软,却是瘫倒在地,女子握住他胸前气海穴,道:“那扇门你打开过没有?” 沈易见女子的芊芊玉指抵在自己胸口,不得不默然垂首。女子娇笑一声,站起身来,顺势摸了摸沈易的头,道:“这才乖。” 她转过身,面对着连接第三层的那道门,神色变得肃穆起来。她那嘶哑的声音盘旋在屋内:“他们诅咒你,迫害你,遗弃你,封印你,而现在,该是你展现荣光的时代了……” 沈易面色一凝,不知女子口中所言为何物,只是感觉到随着那名女子渐渐靠近那一扇门,自己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他想要开口,却只觉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娇媚女子一步一步向那扇门走去。 女子行至门前,水袖一挥,数滴鲜血洒落在那道铁门之上,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洒落在门上的点点鲜血,竟像是被人吮吸着一般,消失在了铁门上,而整个铁门在鲜血消失过后,轻微的颤抖起来…… 女子脸上满是一副庄严的神色,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的降临,沈易倒在地上,只觉一分一秒过得是如此的漫长,他仰首看向女子所在的方向,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易勉力支撑起身体,靠在书架旁,可还未等他喘一口气,眼前便是一道白芒闪过! “不可能!”女子的声音在沈易耳旁响起,同时向沈易所在处疾驰而去,沈易伸出手来,护住双眼,那道白芒只是一闪而过,感觉到劲风扑面,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入手处却是有如凝脂般嫩滑…… “你不可能见过常静安,天谪客的剑招早已经失传了!”女子嘶哑的声音在沈易耳边响起,同时手上传来一股剧痛,一股巨力传入体内,然而那道巨力似乎无意伤害他,更是顺势冲破了他身上的数处穴道。 沈易哪里会放过这般机会,起身而立,季玄剑护住周身要害,顺势后撤,与那女子拉开了距离,奇怪的是,那名女子并没有追击过来,只是冷冷的看着沈易,那双剪水秋瞳透露出来的寒意让沈易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冷颤。 “很好,”女子喃喃道:“他当年最后一程便是在昆仑,今夜有如此变故,你定然是知道些什么,待我将你捉回去……” 一柄璧玉短剑已握在女子手中,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铁门,嘴角牵出一抹笑意:“就让我看看,他们到底设了怎样的一个局……” 而沈易这边,却是感觉到全身上下,一股从所有为的力量不断的在涌出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请君观我断浮生 上 手中的季玄剑发出低鸣声,沈易看向女子,眼中已无畏惧之色,他感受着体内焕发出的力量,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是会给你带来诅咒与毁灭的东西……”女子喃喃说道,执剑在手,那柄璧玉短剑散发出绿色妖芒,女子的娇媚容颜映照其上,却是给人一种心悸的感觉:“只是可惜这些书册了。” 女子话音未落,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向沈易奔去,沈易感觉到四周气机流动,已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横剑格挡,使出昆仑门下的剑法,手中季玄化作剑影,护住周身。只听得铿然一声,沈易右手微麻,心中一凛:“这女人好大的气力……”却见四周劲风大作,数本书册已被劲风撕成碎片。 沈易咬了咬牙,暗道:“这第二层的藏书委实重要,不能在此处与她相斗,得想个办法将她引走。”他转首看了一眼木窗,当下不再迟疑,虚晃一剑,随即径直向窗口冲去。 奇怪的是那名女子并未阻拦,沈易虽心下疑惑,可动作却是不停,欲要破窗而出。刚刚撞上窗户,只觉一股极其柔和的力量将其拦住,下一瞬便将施加的力道尽数还到他身上。气息一阻,沈易周身的剑势也缓了下来,还未等他缓过气,身上已是多了两道伤口。 “好快!”沈易屏气凝神,直视着立于一旁的蓝衫女子,女子轻轻抹去刀上的血迹,芊芊玉指轻轻捻磨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散发于屋中,女子柳眉微皱,低声道:“血脉并不同,刚才是怎么回事?” 沈易向着那扇铁门靠近,女子奇怪的行动他已尽收眼底,脑中转过一圈后,大抵明白眼前这名女子似乎对门里的某件东西很惦念,而自己似乎得到了什么关键的物事,那么…… 沈易念及此,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铜管,捏在手里,脚下轻点,一个燕子回巢已是稳稳的站在了那道门前。沈易伸出手,仿照女子的动作,贴近门前,同时嘴里也在念叨着什么,蓝衫女子见状一惊,直直一剑向沈易后背刺去,沈易感觉到背后微凉,却是不慌不忙,转身右手向前一扬,只见那小铜管中的绿色液体飞洒而出,大喝一声:“腐尸水!” 女子杏眼圆睁,短剑舞出一道剑花,护住脸庞,全身也跟着旋转起来,深怕那绿色的液体沾染到自己裸露的肌肤上。沈易见状一笑,提剑直上,趁着女子尚未反应过来,调转体内真气,手中的剑招皆是大开大阖之式,欲要捉住机会,将女子压制住。 “果然是个女子都爱惜容貌……”沈易心中暗笑:“没想到我从师姐那偷偷拿的润肤水,今夜派上了大用场。” 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沈易见女子使的是一柄短剑,知其走的是奇诡路子,如若不将其压制住,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败下阵来。体内的真气如同不会衰竭一般,沈易使出了在邵扬师兄那里见识过的旭日剑法,将女子的攻势强行压住,真气如火如雷,女子被迫转为守势,抵挡沈易那疾如狂风的攻势。 书架被季玄剑气摧毁掉,那些古籍珍本散乱的掉落在地上,沈易此时已顾不得这么多,全力压制着对手,而那名女子也已是一味防守,并未有所还击,待得一套旭日剑法使完后,沈易却是一愣:“她的步伐没有丝毫慌乱的模样,她的功力远超通幽境的高手,就算是旭日剑法狂傲无匹,也不可能跨越一个阶段压制对手,难道……” 沈易正思索间,手中季玄却是又使出了先前的一招“仙人拂顶”,女子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整个人低下身去,手中短剑却是向前掷出,剑出破空,直击对手要害。沈易这一招落得空处,连忙变招格挡,只听得一声闷响,季玄剑堪堪挡住了女子的那柄璧玉短剑,而就在这么短短的一刹,那名女子却是右手捉住了沈易的臂膀,左手再次将短剑握于手中。 沈易只觉肩膀被捏的生疼,骨头仿佛都要碎裂一般:“这真是女人能有的气力?”沈易面色一变,挥剑直砍,此时女子左手握剑,却是连看都不看,反手一剑架住了沈易的攻势!同时那柄短剑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沈易的季玄剑紧紧吸住! “刚才二十七招,我一共留了五个破绽。”女子缓缓开口道,沈易此时被她制住,动弹不得,体内气机开始疯狂的流转,想要挣脱其控制,可那短剑上传来的吸力,却是越来越大……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嗅着女子身上那独特的幽香,沈易竟有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倘若你会他的剑法,那五处已然该施展出来。”女子一双妙瞳仿佛染上了一层雾气,她喃喃道:“可你没有,没有像他当年一样……”语气如怨如痴,这嘶哑的音调,此时在沈易听来,却也是有了一股能勾人心魄的魅力。 “所以……”女子缓声道,“死吧!”右手的力道猛然加大,沈易仿佛已经听到了肩骨碎裂的声音,看到了下一刻右臂分离身体的惨状,可这个时刻,他的心却是异常的宁静,刚才那本书册中的剑招迅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如同一道灵光闪过,沈易将全身的内息聚于双臂,当下一震,将那柄短剑震开,同时季玄剑径直向自己的左手肩胛骨刺去。 “咦……”女子正欲断骨的右手向后一缩,可这招极快,剑气已然割伤了她的玉指……和眼前这名男子的肩头。 丝丝鲜血顺着玉指流下,而那名男子的肩膀伤得更重,看起来左肩一时半会儿已是无法动弹,女子怔怔的看向沈易,水雾蒙蒙的双眼亦是亮了起来,因为此时,她看到沈易立于原地,手中的季玄剑不断的发出颤鸣,而那起手的姿势,对她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 那是自己的娘亲,每个夜晚在湖边练剑的最后一式! “原来你见过这一招。”女子轻声道,面临着气势不断攀升的沈易,她并没有出手,只是抚摸着自己的剑身,看着璧玉短剑上映照出来的影子,柔声道:“告诉我,他在哪里?告诉我,请告诉我……” 可此时的沈易,已是听不见女子的话语,他看见女子的樱唇微微耸动,却听不见那嘶哑的声音,耳中充斥着的,是手中季玄的颤鸣声。脑海中,自己在下山前所接的那一剑,已逐渐明朗起来。 “就是这个感觉吗?”沈易默然,并没有感觉到剑气的凝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泛的感觉,似乎自己的剑气,已然消失在了风中,抑或是…… 风中,已充满了自己的剑气! 眼前的女子身形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季玄剑已停止了颤鸣,此刻的它,没有半丝剑气外溢,已经与普通的兵刃没有多大的区别,沈易似乎听到了一个呼唤,来自背后的呼唤。这个声音,从那道铁门后传来,声音飘忽断续,不知已在此亘留多少岁月,到此刻,终于又有人能够听见那七个字了。 “夺…天…半…世…息…不…平……” 仅以此式,夺天半世光阴,以息世间不平之事! 沈易嘴唇微动,缓缓说出这句话。 女子听闻这话,泪光泫然,脸上泛起一阵激动的红晕,双肩微颤,短剑被她紧紧的握在右手,而女子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诉说着:那失去了许久的东西,终于要回到了她的手上。 只见她闭上妙目,玉指已被染红,鲜血将她手中的剑与素手相连,她静静的等待,等待着眼前男子递出这一剑,等待那血的证明,等待那份答案。 证明自己这二十年来的所求!回答那人二十七年前的承诺! 沈易的剑,动了。 女子缓缓睁开双目,那双黑色的眼瞳,竟是已变成了血红一般的颜色! “请君观我断浮生!”女子手中的短剑崩然碎裂!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请君观我断浮生 下 沈易已经没有选择,此时手中的季玄安静得宛如一个孩童,没有任何的剑气外泄,仿佛所有的剑气都已经凝聚在剑上,等待沈易最后的指令,在那时倾泻而出。可沈易知道自己是有苦说不出,因为他已感觉不到季玄剑中的丝毫剑意,刚才那股奔涌而出的剑气此刻正在自己的体内四处乱窜! “弃……剑……” 魔音阵阵,传入沈易的耳中,剑气在体内与内力相互冲撞,沈易的肌肤开始渗出滴滴血珠,手上的季玄剑却是越握越紧。 他实在想要递出这一剑,脑海中这个疯狂的念想在不断的催促他:“出剑!出剑吧!递出这一剑后,你就能像你那个师兄一样,去感受那股能够夺取天地的力量!” 潜修多年的心境,已然如同百斤巨石砸破湖面,再也无法平静下来,沈易面色潮红,血气上涌,他站在那里虽是一动不动,却已像是忍受了千年的刑罚即将被释放一般,体内的奇经八脉都在忍不住的颤抖。 自己不再是待在这个百~万#^^小!说中,前方的皑皑白雪,是那么的熟悉,而眼前的那一柄剑和那一个人,又将自己带回到了那一天。 “接下我这剑,你便可以下山了。”曹亦安轻声说道。同样的起手,同样的剑招,可在大师兄的施展下,竟是这般的随意?!而沈易在看到那日的自己倒地,失去意识后,却仍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曹亦安当日的那一句话:“我果然没看错。” 气机存体,神游天外,秉君一言,玉龙提携! “他见过我练剑?”沈易回想其自己的这句问话,而谭小环的那句回答,也深深的印刻在了自己的心中。 “当然啊,他几乎每日都有去的,只是没让你发觉罢了。” “大师兄私下对我和邵扬师兄说,日后能够继承昆仑剑法的人,必定是你。” 沈易沉下心来,昆仑数人的面貌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缓缓抬起右手,默然道:“既是如此,现在已是证明自己的时刻了。” 沈易仍是平视着那名女子,他的双眼依旧有神,却已看不见女子的面容,他听不见外面呼啸的风声,也听不见女子那一句决绝的话,更是没有听到那柄短剑崩碎的声音,此时还能听到的,只有那扇门后传来的阵阵低语。 “弃剑!” 沈易的剑已如同流光般飞逝而去! 渐微破明心,是否仍是天方夜谭? 沈易并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现在相信着的,是自己手中的季玄! 来势迅疾,女子并未闪躲,崩碎的璧玉剑器四散飞开,女子身形微动,那早已殷红的右手却是高高扬起,只见血雾迅速凝聚,竟是形成了一个佛像,挡在了女子的身前,法相庄严,可这团被血雾凝结而生的佛陀,除开怒目,他的嘴型看起来更像有一个隐隐的“怜”字! “噗。”只听得一声轻响,佛像已然碎裂,而沈易手中的季玄剑,正好从佛陀心口的“怜”字透体而过,沈易感受到丝丝凉意洒在脸上,血腥味传入鼻中,剑势已是稍稍一缓,“人血,也会冷到这种程度吗?”沈易询问着自己,可回答他的仍只有耳边的那两个字:“弃剑!” 剑势虽被阻拦,可体内那股滔滔不绝的剑意仍是催动着沈易继续前行。女子面色不变,在那佛陀消逝的一刹那,女子的身前又是凝结出了一尊塑像,却是一名体态威仪的男子,男子虎目生威,胸纳四海,虽是影像,可已有一股王者之气缠绕在旁,而那男子的眉心处有一道伤痕,一个小小的“傲”字将那道伤痕掩盖住,此时血雾凝成的男子已拔剑而起,正对着迎面而来的沈易,一剑怒劈! 舌灿莲花之后,已是王者之怒。 季玄剑迎头而上,眼看就要被男子去势威猛的一剑当场斩断,可就在两剑即将触碰的那一刹,沈易的手腕轻扬,手中长剑如同一只毒龙一般,借助男子那一劈的势头,一剑穿过了他的眉心!血雾凝结橙的男子渐渐消逝,这副场面却是映入了沈易的眼瞳,他此刻已经能够看到眼前的物事,而从那名男子的眼神中,沈易看到的只有从容,骄傲,以及……嘲弄。沈易已经感觉到吹气如兰的幽香,那副美艳的容颜已经近在眼前,只是此时看上去却是多了几分娇柔。 可沈易此时剑势已经将尽,他没有料到,女子尚未亲自出手,仅仅是两名挡在女子身前的“人物”,已经将其剑势消耗得七七八八,女子只是站在那里,玉手轻挥,血雾凝结,便有这般景象。虽是如此,手中季玄仍是一往无前的向前递了出去! 女子一双妙目看向沈易,沈易心下一震,原本水汪汪的双眼,此时却是弥漫着一股血红色,而随着自己手中长剑的前袭,眼瞳中的血红之色变得愈发浓郁,女子不躲不让,只是直直的看向沈易,那双血红色的眼瞳,映照出了沈易的模样。 血色的模样…… 剑尖离女子的心口已不足六寸,女子脸上的红润之色,此时已然褪去,只留下一片苍白,与那血红色的双眼映照着,却是让人生出心悸之感。弥漫在空气的血气,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在女子的身前,凝结成了一个宫装妇人的模样,妇人双手捧剑,那双凤眼望向沈易,似是欲要诉说什么,而在她的心口上,一个浅浅的“痴”字慢慢的浮现出来。 沈易的剑,止住了。 止在了那宫装妇人的心口,再也无法递出半分。 剑势已衰,剑气未发。 沈易耗费心力使出的这一剑,竟是这般的停下了。 沈易痴痴的看着。眼前这名宫装妇人的脸庞,分明与她身后的女子有七分相似。自己的衣袍已被鲜血浸湿,可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这是看着那名妇人,她的眉,她的唇,她的剑…… 妇人露出一个微笑,眉眼之中尽得风流,在那张微笑的脸庞上,一滴血泪缓缓的流下,带着她的爱,恨,苦,怨,滴落在剑上,滑落到心口,融入到那个“痴”字上。 而就在下一瞬,她消散了…… 磅礴的剑气不受沈易的控制,轰然而出,可那股磅礴剑气并未袭向那名女子,只是化作缕缕丝线,与那血雾融在了一起,随即一齐消散开来。 沈易面露异色,震惊于眼前看到的场景,他虽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剑气莫名消散,这已是他闻所未闻之事。 女子朱唇轻启,喃喃道:“怜尘世,傲浮名,痴梦人。浮生已断,君复观之!” 话音刚落,沈易只觉浑身剧痛,手中的季玄剑差点拿捏不住,细察之下,却是那破碎的璧玉碎片已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衣衫之上,疯狂吮吸着他体内渗出的血珠。 “你!”沈易忍受着剧痛,剑指女子,却是再也没有递出一剑的气力。 一股幽香传来,女子走到沈易身前,那沾满鲜血的右手轻抚着沈易的额头,只听她呢喃道:“这不是你该有的罪,也不是你应涉的局,交出来,交出来就好……” 沈易尚未开口,只是觉得那股不知何处涌出的力量此时正在源源不断的流出,女子继续说道:“难道‘他’告诉过你弃剑?” 沈易面色一变,这副模样被女子看在眼底,她已了然于胸,只听她轻声道:“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很快,很快就好……” 不知为何,这嘶哑的声音此时听来,却有一股无法抗拒的魔力,指引着沈易,慢慢,慢慢的向一条路上走去。 沈易脑中发昏,此刻紧咬着牙关,迫使自己不会就此睡去。随着力量的涌出,女子的脸庞又恢复了红润之色,而那股特有的幽香也愈发的浓郁起来。 “呵,还是败了吗?”沈易自嘲般的问道。他转首看向女子红润的脸颊,低声笑道:“原来姑娘从一开始就已经设好了局,沈易服了。” 女子轻笑,并未回答,只是那右手轻抚沈易脸庞,玉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粒药丸,放入了毫无抵抗能力的沈易口中。 未等沈易发问,女子却是先问道:“刚才的那一剑,是从哪里学的?” 沈易横了女子一眼,并不作答,女子并不恼,只是淡淡道:“倘若不想三日后内脏破裂而亡,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为好。” 沈易咬紧牙关,并不搭话,女子含笑,正要继续询问,却听得一声震响,一道人影已经破窗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红色剑影,直取女子双腕!剑招凌厉,仿佛要将沈易与她劈成两半一般,女子手上已无兵刃,匆忙之间,只得闪身避开。 “蔷薇剑?”女子微微一怔,看清来人后,那双血红色的眼瞳便死死的盯上了那把剑。 “姑娘深夜来访,毁我派藏书,可否解释一二?”来人那一剑并未斩下,剑刃从一个巧妙的角度挑去,又将女子逼退了一截,趁此空档,他已将沈易托住。一身儒衫无风而动,手中蔷薇剑直指女子。 “燕长空……”女子淡然道:“我龙家做事,从来不需要解释。” “呵。”燕长空伸手擦拭着手中蔷薇,双眼如芒,看向女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惹错人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点破清心梦不成 上 燕长空傲然说出此语,女子柳眉微皱,道:“就让我来领教下燕门天才的高招!” 话音未落,已是挥动双掌攻了上去,女子瞧准燕长空此时托着沈易,只能单手对敌,当下招招抢攻,双掌如风,俱是袭向燕长空必救之处。 燕长空手中青锋一横,挡住攻势,女子素手与燕长空手中蔷薇剑相击,竟是发出金玉之声,只是女子在使出了第三式后,脸上已泛起了惊容。 燕长空的蔷薇剑,毫无道理的从自己的肋下刺来,若是其他人看来,这一剑实在是没有丝毫道理,既把自己的要害暴露在女子面前,又不能以此制敌,可燕长空手中蔷薇就这样刺了出去,而蓝衫女子亦是面色一边,掌法再变,却已失了先手。 原来燕长空这一剑看似无理,实是早已料到女子下一手攻势,提早将蔷薇剑刺向那处,倘若女子强攻自己要害,那么自己必然会受重伤,但自己的剑尖,亦能在同时刺破女子的小腹。 而他自己也明白,眼前的这名女子是不敢跟他以伤换伤的,原因很简单,他已经知道了女子的身份,女子不敢拖下去,若是再受了重伤,今晚是决计走不出君子堂了。 燕长空有这样的自信,他的自信,来自于燕门世家数百年来的威名,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自己手中的蔷薇剑。血红色的剑尖抵住女子的来路,向上一挑,逼得女子靠向窗前,女子此时已是别无退路,燕长空剑势不减,依旧向前刺出,女子眼中闪过一抹不甘,却仍是不敢强接,闪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尚未站稳,数道剑气已从天而落,牢牢的封住了女子的去路,燕长空手扶沈易,从风雨阁二楼跃下,立于女子对面。此时的君子堂,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银装,呼啸的北风在耳旁肆掠,燕长空长呼一口气,将沈易轻轻放在雪地之上,道:“先委屈你了。” 沈易躺在雪地上,他向燕长空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低声道:“抱歉。”随即紧紧的闭上了嘴,身体蜷缩在一起,此时的沈易只觉五内欲棼,他将整个身子贴在雪地上,借助那股冰凉的寒意,祛除体内的痛苦。他看向一旁的燕长空,这位燕门世家的不世奇才,是否真的如同传说中的那样可怕? 蔷薇剑颤鸣不止,燕长空直面着蓝衫女子,道:“龙姑娘,还是不愿罢手吗?” 女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娇艳的笑容,更是平添三分艳色,她看向燕长空,冷笑道:“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女子的视线转向风雨阁前,白雪皑皑的地上,除开沈易之外,还有两人静静的躺在那里,其中一人满是鲜血,早已死去多时,而另外一人亦是不再动弹……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怜色,燕长空看到这一幕,也是轻叹一声:“我从未想过杀他,他也不必服下那枚毒药……” 女子轻咬樱唇,冷声道:“此时何必假惺惺,你们这群伪君子。”燕长空并不多言,只是前跨一步,横剑而立,长叹道:“大过年的,真不想动武……” 话音刚落,女子只觉劲风扑面,一道剑影已是迎面而来,女子并未慌乱,双掌护于周身,抵挡着那道剑光,燕长空仗剑轻点,攻向女子要害之处,剑势连绵不绝,如同坠瀑倾泻,一波强于一波,剑鸣声重,是为不平。女子已如同一只困兽,被剑气牢牢锁定住,恐怕再过得片刻,便会落败于此。 那张剑网渐渐收束起来,欲要彻底束缚住女子,燕长空不敢大意,蔷薇剑不住低鸣,引导着剑气的靠近,细细的封锁住女子的每一条退路。剑气交汇,逐渐形成一张细密的剑网,向女子笼罩下去,燕长空知晓,剑网将成,眼前的龙家女子已经无路可逃。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一件足以改变战局胜负的事。 女子从未想过逃离的事! 燕长空的剑网降下,女子血色的双眼看向那张剑网,她伸出芊芊玉手,在冷风的吹拂下,那双玉手已是有些微微发红,可当那双玉手触碰到那张剑网时,饶是燕长空,看到眼前此景,面色也是一变! 女子如同受伤的困兽一般,双手抵住剑网,随即奋力向两旁一扯,只听得银瓶破碎之声,燕长空精心布下的那张剑网,竟是被女子用双手活生生的撕裂开来! 女子此时展现出来的气势,连躺在一旁的沈易也感到阵阵心悸,这名龙家的女子,用她与外表极不相符的力量,击碎了燕门绝世天才燕长空布下的剑网! 可女子尚未来得及从残余的剑气中挣脱出去,只觉脖颈一寒,她暗呼糟糕,却已是太迟,就在她破开剑网的那一瞬,燕长空手中的蔷薇剑如同暗夜中情人送出的一束鲜花,无声的搭在了这名美人身上, 只是这束“鲜花”,在送至眼前的那一刹,的确是一种惊喜,却让人感到很不好受。 “我相信我的剑,同时也相信着你。”燕长空的剑抵住女子秀颈,缓缓说道。 女子咬牙不语,眼中闪烁着怒火,燕长空轻声道:“我知道你一定能破开那张剑网,所以我先前的那些招式,都是骗你的……” 女子昂起头,双眼瞪向燕长空,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燕长空笑道:“五年,五年之后,你我之间胜负难料,但今夜,麻烦龙姑娘暂居君子堂一宿。” 出乎意料的是,女子并没有发怒,而是轻轻呼出一口气。雾气凝结,被风一吹,很快便消散开来,那嘶哑的声音轻轻的诉说着一个名字:“沐蝶音……” 远处的沈易见燕长空制住了那名女子,心下一宽,岂料体内气机忽然失控,腹部顿时生出一股狂暴之气,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沈易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却是晕了过去,而他望向两人的最后一眼,分明见到燕长空执剑的手轻颤起来。 “你说什么!”燕长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双肩微颤,手中的蔷薇剑也是不住的发出低鸣。 女子见得燕长空这副神情,柔声道:“放我离开,我告诉你沐蝶音的下落。” “她在哪?”燕长空前跨一步,高声呼喝道,回答他的却是那对血红色的双瞳。 燕长空看着那对双瞳,里面映照的自己,此时他神情紧张,已没有了最初的沉稳。女子展颜一笑,轻声道:“撤剑。” 燕长空思虑片刻,终是收回了蔷薇剑。女子樱唇微动,似是在说着什么,而燕长空此时的神情,变得愈发的严肃起来。 ……………… 片刻后,石砚冰、程遗墨、楼云渊、平瑶等人陆续赶到了这里,见得燕长空正在为沈易疗伤,另外齐英与守明两人…… 楼云渊冲了过去,摇着两人的肩膀,呼喝道:“守明师弟,齐英师弟!”一旁的石砚冰面色微沉,向身旁两名弟子唤道:“将他二人清洗后入葬,以后每年从账房里面扣除三十两银子,寄给他们的家人。”两人应声领命,将倒在血泊中的守明与齐英默默抬走。 平瑶紧咬嘴唇,走到楼云渊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襟,低声道:“师兄,节哀……” 程遗墨来到燕长空身旁,素手轻挥,一股柔和的内力从她体力传出,未得多时,燕长空站起身来,向程遗墨一礼,道:“多谢。” 程遗墨轻点螓首,问道:“长空,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脸色为何如此差?” 燕长空勉力一笑,道:“是龙家的人……” “龙家?”楼云渊听闻燕长空开口,站起身来,问道:“是龙家的人杀了守明与齐英?!!” “云渊!”石砚冰见楼云渊如此,向其喝道。楼云渊清醒了不少,他木然看向被抬走的两人,过得许久,楼云渊深吸一口气,随即向燕长空拱手道:“燕师叔,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没料想到齐英会做出这种事……”燕长空缓缓开口道,还未说完,楼云渊却是猛然打断道:“不,不会的!我与两位师弟相交七年,他……齐英他不会……不会的……”说到后面,自己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小,刚才检查两人伤势的时候,他已经看出来,守明是被人一剑格杀,并且那道伤痕,是君子堂的佩剑所造成的…… 燕长空目带悲悯,道:“我想,齐英他早在入门之前,便已是龙家的死士。看来他们为得到那东西,已经准备了许久。” “东西已被带走?”石砚冰忽然发问道。 燕长空看向远方,点头道:“本来她已受制于我,但我最后却是放她离开……” “长空,你……”程遗墨微微错愕,未曾想到燕长空如此做法。 “蝶音……”燕长空喃喃说道,同时将手中蔷薇剑递向石砚冰:“先生如有责罚,燕某甘愿领受。” “无妨,”石砚冰却是说出了这两个字,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皆向他看去,石砚冰看向众人,缓缓道:“拿去就拿去罢,本也是那人留给她的。只是可怜了齐英和守明……” 石砚冰望向北方,迎面而来的寒风,似乎是在絮絮低语:变数…… 今年,真的是一个锦瑞祥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点破清心梦不成 下 亥时将过,夜幕深沉,经过一天的辛劳,人们带着劳累与幸福渐渐睡去,只有小部分人仍在忙着自己的事,他们身上还有不得不扛的担子,在这个时点,依旧要留守在那一个小地方。安静的唐家堡在夜色的映照下,却是宛如一条潜伏着的巨蟒,负责堡内安全的影卫,便是这条巨蟒的双瞳。 凤承平推开厅门,裹着一身风雪走进屋中。还在收拾桌椅的宜宁螓首微摇,向他看去,疑惑的问道:“欢喜师姐走了?” “嗯,”凤承平低声应道,随即走到宜宁身旁,挽起衣袖,帮忙清理残局,他笑道:“师姐,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宜宁听得此话,手上的动作慢慢的停下来,可并不搭话,只是默然看向凤承平。感受到师姐的目光,凤承平却也一愣,轻声问道:“师姐?师姐?” “哦。”待得凤承平又提高音量呼喝两声后,宜宁这才回过神来,粉拳紧握,开口道:“师弟,你找欢喜师姐出去,说了些什么?” 未等凤承平开口,宜宁又补了一句:“若是不愿意讲,就罢了。”凤承平苦笑一声,点头道:“讲了一个人。”此话一出,宜宁若有所悟,轻语道:“可是那位东方公子?” “咦,师姐也认得这人?”这回倒是让凤承平感到颇为意外,见宜宁颔首承认后,凤承平挠首道:“可惜这次我算是好心办坏事了。”当下把与欢喜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宜宁听。 宜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后,恬然一笑,道:“既然欢喜她已收下玉佩,师弟你也不用自责了。女孩子心里面想的是什么,也不是你能猜到的。” 宜宁说道此处,见凤承平一脸茫然的样子,取笑道:“我虽没见过东方公子,可也知道他已是君子堂萧掌门定下的下任门主,他若是能当上门主,东方世家那边自然应该是由他的哥哥当家作主,婚娶之事,却并没有你们想的那样艰难……” 凤承平眼前一亮,随即又迅速黯然,叹道:“可欢喜师姐的那副神情不像是骗人的。” 宜宁也是黛眉稍敛,道:“欢喜师姐若是当时胆大一些,恐怕五年前就不该留在这里了,她,她……一直都解不开心结呐。”她伸出素手,指了指外面,继续道:“那座唐家堡与这间屋子。”宜宁脸上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说道:“我猜,她当时再等那名东方公子说出那句话吧,只是等那一句话,她就会将东海玄英放入仓库后,离开这里。但这一句话,似乎来迟了五年,不过好在还是来了,”说道这里,宜宁双眼瞧向一眼身旁的凤承平,轻声道:“接下来,就要看那位东方公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师姐了。”平时并不多言的宜宁此刻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凤承平在一旁安静的聆听,不忍出声打破这股氛围。 宜宁缓了一缓,喃喃道:“女孩子啊,这种时候通常胆子都不会太大的。”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后,宜宁却是抬起头,那双妙目已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伸出手轻轻擦去凤承平衣襟上的雪花,轻语呢喃:“这一次,我不想再胆小了。” 凤承平猛然一震,只觉此时放在自己肩上的芊芊素手如同昆山玉一般,他痴痴的望向宜宁,眼中玉人已是脸生红霞,可那双眼眸,依旧看向自己的双瞳,似乎在寻求着那句话最后的答案一般。饶是凤承平脸皮再厚,此时也是感到老脸发烫,两人对视良久,凤承平终是垂下头来,见得凤承平如此,宜宁的脸上又多了一抹笑意。佳人的偷笑声萦绕耳旁,他一把握住宜宁的素手,默然说道:“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宜宁娇躯一震,脸上的神情迅速黯淡下来,螓首低垂,轻声道:“这样吗……” 可就在下一刻,凤承平却是猛然双手将宜宁搂住,紧紧的搂在怀中。感觉到男子传来的阵阵气息,宜宁脑中已是一片混乱,只听得这个自己已相处十年的师弟,此时却是异常温柔的说道:“师姐,这些话……本该是我来说的。” 宜宁此时抬起头,正与那双明亮的眸子对视,眸子主人的声音在耳边悄然响起:“希望我说的尚不算迟。”宜宁双手放在胸前,抿紧了嘴唇,已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凤承平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将宜宁搂住,没有再多的语言,十年前那两个小孩子的约定,他一直都记得,而今夜,似乎已经是到了他该接受审判的时刻。 凤承平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宜宁的回答。 “嗯。”声如蚊蚋,可在凤承平听来,这一个字,已经胜过世上所有天籁,他握住宜宁那微微发颤的双手,像孩子般的笑道:“师姐这算是答应了吗?以后可不能反悔。” “不过,”宜宁缓声说道,水灵灵的双眼看向凤承平:“等到你加冠之后,我们再……再……”说道最后,声音已是细不可闻,凤承平明白师姐意思,身子前倾,两人正好额头相抵,凤承平柔声说道:“那就有劳师姐再等我这个混蛋三年了。” ……………… 今夜,飘雪,无月。 两人行至中庭,凤承平拉起宜宁的手,快步前行,来到自己门前,指着那株与人高的花木,道:“师姐,你看。” 宜宁顺着凤承平的指向看去,却见枯木之上,竟是已经长出了新芽。凤承平呼出一口热气, 含笑说道:“今年它新芽长得格外的早,看来,是一个好的开始,对不对,师姐?” “嗯。”宜宁轻声应道,看着那几处迎着风雪长出的新芽,那股新绿,慢慢的在心间弥漫开来,可风雪渐大,宜宁突然莫名叹气道:“只是不知道它们明早会怎么样。”言语悲戚,却是没来由的突生一股哀伤之意。 凤承平伸出手,搂住宜宁的柔肩,说道:“它们一定会好好的长下去,待得来年,又开出那最好看的景致,一定会的。”语气竟是异常的坚定,宜宁双肩微颤,转首看向凤承平,后者亦是回首相望,两人相互对视,宜宁桃花俏面渐渐浮现出一抹笑容,从凤承平的双眸中,她似乎看到了当年两个孩童,一前一后,将这株花木种下,随后守在一旁,想要看着它慢慢长大的傻样。 竟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宜宁这般想到。而那份两人共有回忆中,始终不曾随岁月褪去的,宜宁此时已然确定,依旧深埋在两人的心中。 只是,似乎两人至今都还不知道这株花木的名字啊…… 凤承平就这样看着宜宁,握着柔荑,不断的讲述着这些年来自己时常会想起的那些事。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点上,凤承平丝毫不觉疲惫,可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却发现,手中已有了一丝微凉的感觉。 宜宁眼中透出一股倦意,凤承平连忙将她搂住,轻声问道:“师姐,累了吗?”宜宁摇摇头,含笑道:“不碍事的,承平,我还想听下去……” “我会慢慢讲给你听的。”凤承平柔声道:“我却是忘了师姐,已经快三更天了,好好休息吧。”凤承平搀着宜宁,一步一步,将她送回了房间,同时心中暗自骂道:“凤承平,你怎么就忘了师姐身上的病?恐怕她是一直强撑身子,陪着自己的吧。”内心愧疚更甚,将宜宁送入房中,却是笑道:“师姐要养好精神,以后这三年啊,我可还有很多故事要讲给你听的。” 宜宁站在房内,巧笑倩兮,向凤承平点头道:“我会的。” “嗯。”拖着重重的尾音,凤承平将门掩上,待得师姐的面容消失在眼前时,亦是转过身,向自己的居室行去。 地上某处积雪却是留有一滴热泪,无人看到,亦无人知晓,它何时融入了这雪地之中。 今晚,大概是清梦安眠吧?凤承平如是想到。 可就在下一刹,一道冲天火光,印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药堂?凤承平看向火光燃起的方向,喃喃自语,却是转瞬之间反应过来:糟糕,盈弦姐姐! 唐门,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老屋,一名少年疾驰而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夜深忽忆少年事 上 除夕将逝,盏盏烛灯熄灭,在一天的忙碌后,大多数弟子已经沉沉睡去,而那些夜勤的弟子也有了换班的空隙,两个时辰换一次班,接替对方的职守后,往往都会拍拍肩以示新年的祝愿。 当然,有一部分人是例外的。他们没有休假,没有轮换,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此时站在何处。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影卫。 影堂长老每年会从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中挑出二十名最合适的人选,让其加入到影卫的队列中去。作为影卫,他们要做的很简单:隐藏身份,完成任务。 每一个影卫在进入影堂之后,所要学的第一件事的就是忍耐,不仅是忍耐生理上的痛苦,还要承受精神上的压力,每一个茫茫黑夜,他们面对着渐渐隐去的月轮,回应其光华的,只有脸上那一张特制的面具……影卫中一部分人负责刺探情报,一部分负责暗杀,另外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守在这个巨大的古堡中,保证其安全。 黑夜的笼罩下,那一双双漆黑的眼眸正在暗中观察着,观察一切有可能威胁到脚下土地的东西,并且他们会在那个东西做出行动前,将其抹杀掉。进入影卫之后,暂时失去的,是名字与自由,而将永久得到的,便是执行这种任务的力量……唐门影堂中所放置的数十本心法秘籍,便是最为吸引那些青年才俊的所在。 这么多年来,江湖上广为流传的那句宁进阎王殿,不闯唐门涧的说辞,很大程度便是由这些武功高强却又默默无名的影卫给支撑起来。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当年的极乐谷主单天冥独闯唐家堡,出入如无人之境。 后来影堂长老探查此事,才发现负责巡守西北方向的三名影卫,皆是尚未来得及放出讯息,便被被一剑格杀。 在这之后,唐门高层商讨决定,将赐予巡堡影卫部分封禁暗器的使用权力,换来的是唐家堡堡内十余年的清静。 而此时,一盏孤灯尚还亮着,似是在指引着迷途的归人,又像是在呼唤离去的故人,孤灯照亮的地方,隶属于药堂的一个小屋。而那名掌灯之人,此时正在烛火的照耀下,细细地审查手中的药方,在外人看来,她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不知疲倦的帮药堂长老处理着琐屑事物,照看患病的同门,还会时不时的在其药方上披红嘱托一二。 可唐盈弦并不是一个极其热心的人。 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每天笑脸迎人,听着长辈的嘱托,同门的诉苦,然后将嘱托做好,将苦事烂在心中,这样的事情,唐盈弦已经不知不觉的做了七年,从她刚刚进入药堂开始,直到现在,从未改变过。许多与其同事的人在开始都会觉得其人做作,逐渐远离,可如果一个人七年时间均是如此,这个就不是做作能够解释的了,所以当初那些远离她的人如今又靠拢过来,以示友好。当然,许多人在私底下相传,药堂长老有意把自己的位置交给这名看上去柔弱无比的女子。 这一件事,唐盈弦自己早已有所耳闻,但也仅仅是停留在耳闻的阶段,她从来不会与人说起此事。因为她知道,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有一个秘密,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秘密。 真正的秘密,是很难与人分享的,能够说与人听的事,其实在诉说者的心中,已经算不得是秘密了。而每一个女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守住自己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唐盈弦已经安安稳稳的渡过了七年之久。 素手朱笔轻描,唐盈弦将一叠宣纸放好,手中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做完了,而这个时候也很少有人会再来看病。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位药堂弟子每日会工作到很晚,但如果不是有什么突发病状的话,大都不会去烦扰她。 大多数人都喜欢看一张充满活力的笑脸。 唐盈弦看着焰火旁不断挥舞翅膀的飞蛾,怔怔发神,可脸上犹挂着一副笑容。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用微笑去面对一切,她作为一个接纳者,一个倾听者,一个救济者,每次她的举动都会给对方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而那曼妙的嗓音更是在精神上减轻了不少病患的苦痛。她喜欢听人讲故事,讲他们的故事,每次听到不同的故事,眼波流转出的感情亦多变化,但她从来未曾讲过自己的故事,讲过她的家人,讲过她的童年。 她的过去,就仿佛如同一张白纸一般,放眼望去,什么都看不见。唐盈弦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听人倾述这一件事的,她只是觉得,有个人能够讲一些故事给自己听,总是一件不算坏的事。 她不太喜欢黑夜,如此安静的黑夜。在这个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的夜晚,她总是无可避免的会想到一些事情,就如同这些年来在梦境中反复出现的场景一般。小屋中弥漫着一股淡烟,沁人心脾,定人心神,唐盈弦每个晚上,都会在房内焚香一柱,她一直都觉得,这能够让自己安稳的睡去。而长期以来的熏香,也使得自己身上开始散发出那种香气,那种能够让人稳定心神的香气。 看似宁静的外表下,到底掩藏的是什么样的魂魄呢?唐盈弦痴痴的望着烛火,那飞舞在周围的枯蛾,又是为了什么?是冬夜太冷,为了感受那焰火的温暖,到最后深陷其中吗?唐盈弦伸出素手,想要触摸那股跳跃的火焰。 “笃笃笃……”忽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唐盈弦不由得一颤,同时也回过神来,向门口轻声唤道:“请进。” 屋门被人推开,唐盈弦首先看到的,是一只手,一只很秀气的手,可这双手的主人却并不秀气。“姑娘可否为我诊下疾患?”低沉的嗓音问出这句话,一名身着黑袍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面目笼罩在黑袍之下,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脸庞。唐盈弦柳眉微皱,但依旧保持着和煦的笑容,问道:“可否让我把把脉?” 男子点点头,伸出手来,唐盈弦素手微动,搭在男子脉搏之上,唐盈弦细细检查之后,脸上却是多了一抹凝重,此人脉象平稳有力,体内气机却是飘忽不定,时而充盈,时而空虚,飘忽无定。唐盈弦抬起头,看向男子,平静的答道:“阁下脉搏平稳,并无异状。小女子医术浅薄,恐难以医治。” 男子轻咳两声,却是笑道:“深夜造访,实为冒犯。但在下这病,放眼天下,盈弦姑娘已是能救助的寥寥数人之一。” 唐盈弦素妆稍敛,正声道:“此言何意?” 男子抬起头,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道:“我的病,不在肌肤肝脾,而在这里。” “而这个病,只需盈弦姑娘的一句话就能够解决了。”男子继续说道,同时摘掉黑袍,露出了一张苍白俊秀的脸庞。他微微一笑,那股笑容,仿佛充满了魔力一般,只听他那低沉的声音问道:“不知盈弦姑娘的身生父母身在何处,又是何人?” 唐盈弦素手仍搭在男子脉搏之上,面对男子的问话,她平静的说道:“对不起,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男子脸上笑意不减,直视着唐盈弦,想要从她的眼神中找出什么。 可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中,并没有男子想要的东西。男子轻叹一声,道:“难怪唐寅秋那女人想要把药堂长老的位置传给你,单是这份镇定,已经能够当得起这个位子了。” 唐盈弦缓缓说道:“你非唐门弟子,能走到这里来,武功境界已非我能应对,而你身上并没有血腥味,说明你没有惊动任何影卫,单是这份藏匿的功夫,天下已经少有人能及得上你。” “小女孩嘴倒是挺甜。”男子苍然笑道,随即说道:“你的手既然已经放在我的要穴之上,为何不试一试?” 唐盈弦轻呼一口香气,瞧向男子,道:“你既然能放心的将要穴露出于我,自然有应对之法,我又何苦自取其辱。” “那姑娘现下愿不愿意告诉我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呢?”男子仍是极具耐心的问道,唐盈弦默然,撤回素手,轻挽发丝。她双眸与男子对视,过得片刻,笑着开口道:“不愿。” 男子似是出奇的好脾气,没有丝毫愠色,反而宽声道:“他当年如此,你当真不恨?” 唐盈弦冷笑道:“抱歉,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一声素衣在银烛照耀下,却是显得冷若冰霜。 男子看向那只环绕在烛台旁的飞蛾,终于在盘旋许久后冲进了火光之中,不由得叹道:“你倒是还有个好……” 话未说完,只见眼前白光一闪! 一道剑影已是向男子斩了过来! 此刻,白衣胜雪的唐盈弦手中,已是多了一把刃寒霜华的宝剑! 男子轻轻避开剑影,笑道:“却是不像他的招式。”可下一瞬,男子的微笑凝住了。因为这名女子,竟是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就在那眨眼的瞬间,女子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而此时,外面开始燃起了熊熊大火……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夜深忽忆少年事 下 男子看向四周的焰火,轻叹道:“倒是和他一般机警,可惜还是不愿告诉我吗……”男子褪去黑袍,将其直接扔在地上,却见黑衣迅速化开,被火焰给吞噬得一干二净,而那原本已是猛烈的大火,像被人泼了桶油一般,火舌疯狂吞吐,声势惊人。 “你们来迟了啊。”男子念叨着什么,竟是向室内走去,整个人消失在了一片火海中…… 唐盈弦站在门口,脸色煞白,一丝鲜血从嘴角慢慢溢出,她将手中长剑轻轻一晃,缠于腰际,抹去嘴角血迹,背朝后,静静的从一条幽静小道退出去,在雪地中留下一串串脚印,由深及浅,待得看到黑影闪动时,她这才莲步轻移,顺着留下的脚印走回去。看着冲进去的影卫,唐盈弦轻呼道:“这……怎么一回事?” “盈弦姑娘莫慌,里面可有什么要紧事物?”一名戴着面具的高大男子沉声问道,他见得唐盈弦面色煞白,想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吓住,连忙安稳稳定下她的情绪,唐盈弦眼中尽是焦急之色,说道:“多是一些日用杂物,只是这场大火,恐怕里面的一些药草怕是保不住了。” 男子看着这一片火光,点了点头,安慰道:“姑娘没有事就好,这件事在下会回报内堂的。”唐盈弦轻轻“嗯”了一声,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过得片刻,只见火势渐弱,几名浑身黑色劲装的影卫从中走出,为首一人回禀道:“屋内并没有人,可……”说话之人向唐盈弦处微微偏首,犹豫了一番,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什么可,你们看到了什么?”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唐盈弦听得这声音,不由得黛眉微敛,不过还是面带微笑,向男子盈盈一礼道:“三少爷。” 来人正是唐门的三少爷唐君文,见得玉人轻唤,脚下轻点,霎时来到唐盈弦身前,从身上抽出一把折扇,道:“盈弦,我瞧见你这着火,便连忙赶来了,你还好吧?”唐君文轻声问道,语气说不出的轻柔,与之前的问话判若两人,一脸关切的模样。唐盈弦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礼道:“承蒙三少爷关心,盈弦并没有什么事。”唐君文神情一黯,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轻咳两声,看向那几名黑衣人。 高大男子向那为首之人打了一个手势,那人这才战战兢兢的回答道:“这间屋子被人破开了一个大洞。” “哦?”唐君文冷笑道:“看来是有人来放的火?既然从那里逃出去了,你们为何不追?” “少爷,”那人看了看身后,缓缓说道:“盈弦姑娘这一间居室后面,已经没有路了,下面是百丈深渊……”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愣,唐盈弦此时亦是感到十分惊奇,紧咬着嘴唇,身旁的唐君文倒吸一口冷气,说道:“莫非这人畏罪跳崖了不成?查查堡内今晚何人不在。” “这人不是堡内的人……”高大男子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表情,可那种语气,分明是极其的肯定。 “不是堡内的人?”唐君文脸上闪过一丝愠色,道:“可笑,唐家堡十余年来未曾有过一人能够潜入肆意妄为,你作为影卫的七位统领之一,居然说有外人潜入?” “是的。”男子的回答简洁有力,同时有一种不容批驳的意味。唐君文冷声道:“倘若如此,他又为何要到这里来?” “这就要问盈弦姑娘了。”高大男子的语气顿时转冷,望向唐盈弦归来那条路上的脚印,沉声问道:“此时已是丑时,如此晚了,盈弦姑娘在外又是所为何事?” “澹台筱月,你这是什么意思!”唐君文声音忽然提高,质问道。 唤作澹台筱月的高大男子欠身一礼,道:“在下不敢如何,只是希望盈弦姑娘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的话,为了堡内的安全,还是请姑娘和在下去一趟刑堂。” 唐君文听闻此语,瞪向澹台筱月,后者不闪不避,只是说道:“三少爷,影卫能够带走任何可能对堡内有威胁的人,这规矩是老门主定下的,希望待会,你不要让在下为难。”话已说到此处,显然是已经怀疑到了唐盈弦身上。 “你!”唐君文指着澹台筱月那张狰狞的面具,却是说不出话来。 唐盈弦缓缓抬起了头,正要开口,眼中却是闪过一道亮光。“姐姐!”一声呼唤传入众人耳中,大家不约而同的向声音来处看去,却是一名毛头小子冲了过来。 “承平。”唐盈弦看向来人,轻声唤道。凤承平几个闪身已是到了众人身前,一把拉住唐盈弦的素手,后者并没有挣脱,只听凤承平满是惊疑的说道:“姐姐你屋子怎么了?你不是在给我开药方吗?” 唐盈弦素手微颤,点头道:“刚才想帮你到库房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药,结果走到半路发现自己屋子走水了。” “啊?”凤承平一脸苦色,恼道:“都是我不好。不过姐姐没事就好。小子见过三少爷,端的是像她们说的这般俊朗。”凤承平感觉到一股冷冷的目光,撤回手,向唐君文礼道,同时加重了“她们”与“俊朗”两词的声音。 唐君文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心中暗道:“在盈弦面前,还是大度一些为好。”手中折扇紧握,却是笑道:“看着有些眼熟,你是盈弦的弟弟?” “嗯,几个月前我认他做弟弟的。我这弟弟身子骨有些差,最近气血虚浮,想要我帮他开一副方子治治。”唐盈弦不慌不忙的说道,唐君文听罢颔首,说道:“既然是这样,就没有事了吧?”虽是说与众人听,目光却是投向了澹台筱月。 岂料后者仿佛置若罔闻一般,两眼死死的看着凤承平,凤承平看向这人,不由得向唐盈弦这边靠了靠,腆颜道:“凤承平见过几位兄弟。” “我认得你。”澹台筱月忽然开口说道,同时伸出手去,唤道:“凤承平。” 凤承平全身一震,也是伸出手,那带面具的高大男子握住凤承平的手,过得许久,终于放开,向一旁的唐君文说道:“三少爷,时候不早了,若不在早点休息,恐怕老祖宗会不高兴。” “知道了。我很快就回去。”唐君文不耐烦的说道。澹台筱月看向唐盈弦,歉然道:“盈弦姑娘,多有叨扰,请见谅。我这就去向内堂报告此事,让他们来帮忙修复这里。若你想要换一处住,也不妨提出。” “不必了。”唐盈弦浅笑道:“众位也是职责所在,小女子怎敢怪罪。” “既是如此,告辞了!”澹台筱月向另外几人做了个手势,一行人顿时隐去身形,重新藏于黑暗中…… “盈弦,若是不介意的话,去我那里住一晚上?”唐君文向唐盈弦发出邀请,后者却是微微一笑,道:“有劳三少爷费心,不过盈弦今晚需要去向长老禀告房中被烧掉的药方。抱歉了。” “嗯。”唐君文应道,脸上却是闪过一抹憾色,他看向凤承平,上下打量了许久,终是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行回去了。你若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两人看着唐门三少爷离去,不约而同的长呼一口气,凤承平看向那原本幽静娴雅的居室变成了一片狼藉,轻叹一声,向一旁的唐盈弦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刚才看那些影卫在这里,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唐盈弦笑道,玉指轻戳凤承平腰间:“不过刚才要不是你机警,恐怕我还真要和他们走上一趟了。” 凤承平调侃道:“三少爷不是在这里吗?他可是挺关心你的。怎么会让影卫把你带走?” “别闲扯,不管三少爷如何,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唐盈弦紧咬嘴唇,缓缓说道。 凤承平点点头:“听说三少爷花心,这个我不敢确定,不过大冬天的,还拿扇子出来,唉……”凤承平垂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唐盈弦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可马上又消散下去,她看向凤承平,恼道:“这个把月都没见过你,怎地这次回来血气如此不稳?” “姐姐你看出来了?”凤承平挠头道:“我还以为你刚才是随口猜的。” 唐盈弦一副不屑的神情,说道:“我可是药师,这点事我还看不出来?别扯开话题,你遇到什么了?” 凤承平看向四周,皱眉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唐盈弦轻笑一声,道:“正好今晚没去处,也就只有听你讲讲那些‘话长’的事了。” 凤承平稍一抽搐,紧了紧身上的新衣,唐盈弦“咦”了一声,笑道:“许久不见,倒是换新衣了。”伸出素手,轻轻捻摸了一番,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了:“不像是那些裁缝的手艺,心上人做的?” “嗯。”凤承平轻声应道,已感觉到自己的脸皮开始微微发烫。唐盈弦拉起凤承平的手,道:“别人家除夕家人团聚,我们姐弟倒也不算迟。今晚就好好的给姐姐讲一讲吧,嗯?” 良夜无月,两人在药堂点起了一盏孤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旧时堂燕今安在 上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空长叹。” 百丈悬崖下,幽幽的声音在崖底回响开来,男子抬头望向上方的迷雾,吟诵的诗句再也无法维系下去,眼中却是泛起了一道水光,他手中握着一对翠绿玉镯,玉镯看上去已有些年头,光华不再,男子却像是拿到了绝世宝物一般,紧紧的将其攥住,山雾迷蒙,已是看不清上方的情况,也绝不会有其他活人会与他一般,就这么顺着悬崖峭壁滑行下来。 男子垂头,看着四周的森然白骨,突然笑道:“这些年来,他们倒是比你们要聪明了些啊,或者说,更怕死……”一脚踩碎了身旁骷髅的肋骨,男子弯下腰来,抓起一抔黄土,洒在身前,喃喃道:“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后悔?他可还记得那长安吗?”窸窣声在崖底回响,男子 “美人如花隔云端!”男子拆开玉镯,将其中较旧的那一只埋入才挖的小坑中,默然许久后,终是朝身前一躬身,道:“我看得出来,她很机警。我本想带她离开,可她那双眸,简直就跟你当年一模一样,一样得让我惧怕……她有自己的想法,有她自己的计划,她并没有忘记所有。这个吃人的地方,我不会让它将那孩子给吞下去的,阿笙,你可以放心了。”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男子双膝下跪,脸色发白,跪拜在周围的森森白骨之间,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他将土坑埋好,柔声道:“十七年,实在够久了。你托付我的事,我既然答应了你,那么就一定会办到。也不知当初你让我把这里当作是你的葬身之所到底是对是错,前尘往事,就随这只玉镯,一起葬了吧……”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仿佛幽灵的低语,呼唤着亡故的灵魂,说道最后,男子已潜身俯首,将那张俊秀苍白的脸庞埋在土里,双肩已是止不住的颤抖。 长相思,摧心肝! ……………… 唐门,内堂。 唐少昂没有入睡,此时正站在内堂最里的一间居室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澹台筱月立于身旁,没有说话。他知道,在唐少昂面前,保持必要的沉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特别是这位年轻的内堂堂主一动不动的在门口站了近半个时辰后。 他不动,澹台筱月也不敢有所动作。 “澹台,”唐少昂总算开口了,却是问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你是洪武二十四年入的唐家堡?” “是。”澹台筱月老实的回答道,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四年前当上内堂堂主之后,堡内一直都有所争议,澹台筱月到现在都还能听见这种声音,可他再也没有过类似的想法。 能牢牢记住唐家堡内堡每个人的名字,职位,入堡时间,清楚的给出唐家堡每年各个产业的利润,明了的说出川蜀大小七十九个门派势力的高层分布…… 这样的人,当真是因为与唐门姥姥死去的二儿子长得很像才坐上这个位子的? 澹台筱月虽然不敢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知道,姥姥还不老,掌门也不是傻瓜。 所以唐少昂说什么,他都会老老实实的听着。 “你比我早进堡十年。”唐少昂缓缓说道,“当年,我还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啊……”听得这声感慨,一旁的澹台筱月不由得全身一震,唐少昂并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说道:“现在住在这间屋子里,我知道有不少人很羡慕我,但我比之当年,只是好上了那么一点。”唐少昂转过身来,看向澹台筱月,轻声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吗?” “属下不知。”澹台筱月诚惶诚恐的回答道,一只有力的手拍打着自己的肩膀,只听唐少昂说道:“现在,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说到此处,唐少昂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让这座古堡向前的路。”澹台筱月稍稍愣神,还来不及揣摩内堂堂主话中含义,后者先发问道:“破开的那个洞,是通向鬼哭崖的?” “是。”澹台筱月的回答迅速简洁,那种语气,很难让人产生任何的怀疑。 “这件东西?”唐少昂从袖袍中拿出一物,放在手中细细观察着。 “在盈弦姑娘的房中找到后就送过来了。”澹台筱月不敢抬头看那件东西,只是垂首回答道。 “嗯。”唐少昂收起物事,语气却是蓦然转冷:“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有……”略一迟疑后,澹台筱月还是老实交待道:“是六号找到的这东西,随后就交给了我,在下不敢迟疑,直接送到堂主这来了。” “他人呢?”唐少昂侧过头,饶有兴趣的看向澹台筱月。 “我……我已给了他银两,让他第二天去山下,去做一个普通的唐门弟子。”澹台筱月缓缓回答道,生怕说错一个字,他抬头看向唐少昂,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什么。 可惜,什么都没有找到。 唐少昂负手而立,轻呼一口浊气,说道:“你知道当年自己做不了杀手的原因,”澹台筱月听闻此语,双股一颤,已是猜出唐少昂后面要说什么:“可你到现在还没有改掉。” “堂主!”澹台筱月高声道,却是差点把自己给吓一跳,他缓了一缓,说道:“庆元他……他是当年唯一和我活着回来的人……” 唐少昂的脸上泛起一阵奇异的表情,双眸上下打量眼前高大男子许久,终是一笑,道:“你以前是杀手,可你并没有做成最好的杀手。”他拍了拍的澹台筱月的肩背,继续说道:“现在你要做的,是一名守卫。” “杀与守,终究是有区别的。”唐少昂背过身去,缓缓说道:“庆元是一个孝顺的人,这几年来堡内事务繁重,他似乎已经三年的除夕没有回去过了吧?不要让他再做唐门弟子了,给他双倍银钱,让他把那身衣服脱下来,带着他的母亲,去做一个普通人吧。” “是……”澹台筱月许久才从嘴中说出这个字,双手微颤,向眼前男子抱拳道:“谢堂主。” 做一个普通人。对于此,澹台筱月已经无法再说什么了。 “澹台,”唐少昂唤道:“你说,那个叫凤承平的小子也赶到了?” “是,”澹台筱月连忙回答道:“他是盈弦姑娘认的弟弟,盈弦姑娘说的拿药便是为了此人。可那凤承平是……” “我知道。”唐少昂打断了澹台筱月的回答,轻声道:“你回去忙你的事吧。” “在下告退。”澹台筱月躬身回答道,话音刚落,人便已消失在了眼前。唐少昂看向远方,沉声道:“我知道那件屋子,可屋子里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群人……” 唐少昂再次从袖袍中拿出那件物事,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脸庞,唐少昂看着这枚鸡蛋般大的珠子,喃喃道:“你知道把它放在那里,会落到这间屋子的主人手上,倒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借尸还魂?我唐少昂可从来不相信这些。”他将珠子用力攥住,冷声道:“我倒要看看,已死之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 凤承平一边滔滔不绝的给唐盈弦讲述着自己在路上搜集来的一些趣闻,同时将自己此行的部分事情隐去,讲与这位姐姐听,而一旁的玉人却也是听得入神,讲到精彩处时,脸上惊讶,慌乱,高兴的神情更是让凤承平兴致大增,两人围炉夜聊,时间悄然流去,不知不觉中,竟是已度过了良宵。 “咦,承平?怎的这么早就来药堂了?”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凤承平猛然一怔,却是向身后看去,腆颜道:“清歌师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旧时堂燕今安在 下 北风渐歇,初晨的日光照耀在雪地之上,冰雪消融,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然淡去,昨夜站在风雨楼外的人,此时也均四散开去,处理善后事务。 此时的风雨楼中,师徒二人看着散落满地的书籍,均是默不作声。石砚冰将还残存在书架上的书籍一一摆好,而楼云渊则蹲在一旁将地上的书籍残页收拾好,整理归类,放在身侧。 眼见得遍地残页,部分书页上已是沾有血色,将字迹弄得极为模糊,看来很难再将其恢复原貌,楼云渊不由得眉头微皱,将手中书页展开,平铺于地,柔和的内力从双掌传出,想要将其理顺得平整些,只是风雨阁中藏书颇多,不知这样慢慢来,须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将其打理好。 楼云渊犹自埋头苦苦整理着,这些书本,自己大多已熟读,其中有些书册的内容早已是牢记于心,可毕竟风雨阁乃是君子堂的藏,堂中不少长老时常来这里借阅书籍,倘若不快些整理的话,恐怕会影响他人。 忽的楼云渊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此时站在窗前的石砚冰,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石砚冰身旁,躬身一礼,说道:“先生,此处书籍杂乱,整理起来颇为费时,先生不如先回去处理事务,这里便交与徒儿便是。” 石砚冰点点头,转过身来,一双眼眸却是晶亮透彻,他向那扇铁门看了看,随即问道:“清点出来了?” “嗯。”楼云渊重重的点点头,回答道:“书籍散落大约三成,不过其中只有《连山》与《归藏》两书不知所踪,其余书册依旧还在这楼中。” “好。”石砚冰眼前一亮,轻声道:“果然是这两部书……”站在一旁的楼云渊心下忐忑,不敢多问,过得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先生,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呵。”石砚冰轻笑一声,拍着楼云渊的肩膀道:“有些事情,进行得太顺利,却也不是件好事。”楼云渊听出师尊话中有话,只是不敢私下揣摩,垂手默立,等待着眼前这名男子的命令。可过得许久,石砚冰并未说话,他走向那扇铁门,在那扇门前驻足半刻,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楼云渊见师尊陷入深思,不敢打搅,弯下腰来,拾掇着地上的书页,继续整理起来。 “云渊,”楼云渊此时手中拾起一本书,正是沈易那时翻阅的剑招批注,听得石砚冰呼唤,楼云渊顺手将其放在身旁的书架上,石砚冰踱步过来,长呼一口气,环顾四周,问道:“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吗?” “弟子不敢忘却。”楼云渊恭敬的回答道:“七年前,是先生带着我,进入到这第二层百~万#^^小!说中。” 石砚冰微笑着点点头,继续问道:“还记得当时这里的情况吗?” “七年过去,这里的装饰并没有改变,只是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藏书还比不上今日之巨,但当时弟子面对着那些古籍,只觉浩如烟海,恐怕这一辈子都难以将其翻阅完。”楼云渊老实回答道,说道后面,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当年他尚未加冠的时候,便已被石砚冰带到这里来,后来更是给了自己那把钥匙,能够随意出入此处,风雨阁中的藏书日渐增多,到前年时,已是隐隐有超越秦家知古轩的趋势。 “还记得这扇门吗?”石砚冰的语气变得低沉,他侧身指向那道铁门,向楼云渊问道。 楼云渊垂首道:“自然是记得的。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这道铁门便已经存在,而当年先生亦嘱咐过,不要靠近这道门,也不要试图去打开它。” “很好。”石砚冰微微一笑:“你记得很清楚。”他捉起楼云渊的手,双眼在上面一扫而过,随即缓缓道:“也一直都很听我的嘱咐。为师,很是欣慰。” 听得石砚冰如此说,楼云渊却是心中一慌,不知所云,待得石砚冰松开手后,才慢吞吞的说道:“先生……” “嗯?”石砚冰转过头来,看向楼云渊,后者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已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这道铁门的背后,是什么?” 此言一出,楼云渊感觉到四周倏然变冷,一股寒意不知从何而生,袭向自己,不由得全身一颤,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杀意。这时,一只大手拂上了自己的头顶,楼云渊只觉自己被一股极其柔和的力量包裹起来,那股寒意被彻底隔绝在外,再也感受不到了,而刚才的那一丝杀意,也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石砚冰的话在耳边响起:“当年带你回君子堂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书童,不知不觉,都十年了啊。嘿,平时没太注意,倒是长高了不少。” “先生……”楼云渊说出这两个字,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石砚冰微笑道:“现在啊,还不太早了些。再过得几年,我会好好告诉你的。” “嗯……”楼云渊点头应道,石砚冰撤回手,看向窗外,喃喃道:“云渊,你已经几年未回去过了?” “回去?”楼云渊愕然,旋即反应过来,捻磨着手指低声道:“已经两年了。” 石砚冰负手在后,轻声吟诵道:“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云渊,元宵前回一趟家,去看看家中亲人,我那里有些东西,也请帮我转交给令堂。” 楼云渊一怔,似是不相信自己的双耳一般,师尊对其说这句话,用到如此言辞,让他颇感惊异,当下不敢大意,只是环顾四周,脸上泛起一阵苦色:“先生,这里的书册……” “你记得几成?”石砚冰走过来,拿起楼云渊身侧书架上的那本剑招批注,问道:“比如说,这本《窥天》?” “已然将其铭于心中。不过弟子愚钝,有关奇门八卦的书册,虽已诵读数十遍,却仍未其牢记掌握。”楼云渊面有愧色,老实回答道。 “哦?”这下倒是石砚冰面露惊异之色,追问道:“你的意思是,其余书册,皆已记住?” “武学之类,虽不全恐亦不远。”楼云渊点头应道,石砚冰默然不出声,过得许久,才轻声道:“好,这里的书册,待得你从家中回来再来整理罢。” “可……”楼云渊稍有迟疑,石砚冰袖袍轻挥,劲气将门窗关住,向楼云渊发问:“你可知这里的书册从何而来?” “是先生从玉笔山庄带过来的。” “玉笔山庄虽有藏书,却不似这般浩繁,仅仅占了十之三四。” 石砚冰看着眼前的弟子,轻语道:“你可知五年前皇上修书之事?” 楼云渊猛然一怔,却是迅速反应了过来:“先生是说,这里的其他书册,是从……那《永乐大典》中所得?” 石砚冰笑道:“‘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备辑为一书,毋厌浩繁!’这是皇上的原话,我当时也未曾想到,他竟真的做成了……” “这……”楼云渊扫过一本本书册,指尖已微微发颤起来。 “当初皇上诛灭那人十族,碧血犹未尽,一年之后却要修书,人心惶惶,也只得从我们君子堂中调出不少人去完成这件事了。”石砚冰缓缓说道,“我知道许多人不认同这般做法。但盛世修书,实在是一件伟业,若能传递后世,亦是一番功德。我君子堂虽不喜朝堂官宦之风,可这等事,门主与我,皆是点头应允,而那《永乐大典》即成,皇上还会管那些朝廷搜罗来的书册?” “可这些都是,都是……”楼云渊只觉自己声音发颤,已说不出话来。 石砚冰面对着那扇铁门,笑道:“皇上现在不会有闲情来追问这些事。不然两年前就该动手了,可那样,才真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但如果他想要秋后算账的话,这里已经没有他的账本了……” 楼云渊看向石砚冰的背影,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师尊准允我自由出入风雨阁第二层楼,让我阅尽百家书册,却从来未告诉过我为何要这样做。况且众人赶来阻击那龙家女子的时机,恐怕也太凑巧了些,这…… ……………………………… 平瑶在一间无人的弟子居中照看着那位遗墨姐姐口中所说的君子堂贵客,岂料这人一连昏睡了四五个时辰,现在天都已大亮了,还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平瑶也只得守在这里,不敢到处走动。 “也不知云渊师兄和师父现在在做什么,不会还在风雨阁中吧?”平瑶单手撑腮,一双眼皮却是感觉再也撑不住。 就在这时,那名躺在床上的昆仑弟子忽然猛烈一震,将一旁欲要睡去的平瑶骇醒,只见其右手挥舞,似是握住了什么,平瑶柳眉轻蹙,忙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那变得异常嘶哑的嗓音缓缓的说出了三个字:“楼……云……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何人持灯入我梦 上 第十三章何人持灯入我梦 平瑶听得沈易发声,不由得凑近了身子,待得她听清后,这才轻声问道:“你要找师兄?现在吗?” 沈易点了点头,以明其意,随后便是躺在绣锦铺好的大床上,呆呆的望着屋顶,不再多言。平瑶瞥了瞥嘴,心中暗道:“这人也总算安分些了,只是不知道他找师兄所为何事,我记得师兄似乎连话都没和他说过几句,罢了,毕竟他现在有伤在身,我还是先去将师兄找来……” 平瑶看了一眼犹自躺在那里的沈易,起身说道:“你先待在别动,我这就去把师兄给你找来。”她取下佩剑,放在床边,随即将桌上的参汤取来,放在了床旁的红木椅上,并附上了一碟看上去还不错的点心,平瑶轻笑道:“遗墨姐姐说你现在身子虚弱,特地让他们熬了一碗参汤来给你补补身子,对了,那盒金丝翠玉是遗墨姐姐亲手做的,你要是再晚一点醒来,恐怕我就忍不住把它给吃完了。” 听闻此话,沈易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平瑶吐了吐小舌,说到:“东西放在这里,你若是不方便拿,就等我回来吧。”语罢,转身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顺手将门给带上,末了还看了一眼屋内的沈易,见他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喃喃道:“伤得这样严重?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师兄来?真是奇怪……” 不多时,待得平瑶走远,沈易这才猛然咳嗽起来,他伸出左手,捂住了嘴,仍是止不住浑身颤抖,握住剑匣的右手却是一软,只听得哐当一声,佩剑连同剑匣直接掉落到了床下,沈易不禁嘴角牵出一抹苦笑:“那女子当真了得,若不是那燕家公子及时赶来,恐怕我就算拼掉这条命,也只能是一死一伤之局吧。” 他闭上双眼,回想起下山之前师兄师姐对他的嘱托,心中笑道:“江湖藏龙卧虎,我昆仑偏居西北,也正是应当游走中原,增长阅历。只是希望以后别再碰到这样的事,再多来几次,恐怕我这条小命连魂归故土都难了。” 沈易勉强翻了个身,单手撑着床沿,正要拾起掉落床下的剑柄,这时却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人轻轻的打开,一股幽香伴随着北风传来,沈易不由得抬起头,却见一名君子堂女弟子站在门外,北风不断的从她的水袖中灌入,女子浑然不觉寒冷,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沈易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随即又环视四周,微微一笑,说道:“若是在下无意中擅用了闺室,还望主人多多包涵。” 女子嫣然一笑,将门掩上,走上前来,向沈易柔声道:“程师叔已吩咐过我,我只是好奇,这才来见见,被他们看重的昆仑门下高足到底是何等人。” 沈易脸上微红,道:“都被人伤成这样了,还称得上什么高足……”那名女弟子走近床前,颇为关切的问道:“你……伤得很重吗?” 沈易摇摇头,仍是试图去捡掉落在地的那把佩剑,低声道:“其实还好,只是现在劲气消散,难以出力,想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占用居所,多有得罪,还望……”沈易话未说完,那名女子已是俯身将佩剑拾起,握在手中,道:“没什么,远来是客。君下不必如此见外。” 沈易见女子纤纤玉指敲打着剑匣,点头应道:“既是如此,那么在下就只有厚着脸皮继续休息了,若是无事,麻烦姑娘把这佩剑放到桌上。” 那名女弟子听闻此语后,并没有行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沈易,低语道:“这就是昆仑的季玄剑么?” 沈易微微颔首,躺在床上,不再多做动作,他现在已经感觉到有些倦了,打算待得女子走后,休息一会儿以等待楼云渊的到来。 那名女弟子的声音依旧柔和:“住在这里,都不想知道这件屋子的主人叫什么吗?” 沈易转头看向女子,眼珠转动,显然是来了性质,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浓,贴身向前,说道:“我叫……” 话音未落,只见女子的袖袍之中暴射出数十点寒芒,径直打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沈易!两人之间,已是咫尺之遥,女子的笑意已有了三分阴寒,她在外面等待了许久,待得那名君子堂弟子走后,她才混了进来,而昆仑的季玄剑已被自己握在手上,任眼前男子此刻有天大的本事,下一刻,便是阴阳相隔! 暗器转瞬而至,幽绿的寒光已经说明了其狠辣之处,女子双瞳渐渐变大,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这名昆仑弟子血溅当场的局面! 可下一瞬,印入她眼瞳之中的,却是一道闪亮的白光! 沈易的右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佩剑! 季玄出鞘,夹带在一股磅礴巨力,将暗器震得四散开去,而剑光犹自不减,猛然冲向那名女弟子。 女子面上露出惊奇之色,倒也临危不惧,用手中剑匣堪堪挡住了这一道剑光,剑匣被震飞出去,沈易此时已持剑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女子。女子娇俏一笑,道:“唉,你个死鬼,人家好心来看你,你居然装病来骗女孩子。” 沈易轻叹一声,满是愁容的道:“若非如此,恐怕我现在就真的是个死人了。”语罢,沈易身上剑势开始的累积,而手中的季玄剑更是直接锁定了眼前的女子。“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沈易厉声问道,同时挪移位置,准备封住女子的去路。 “呵,”女子冷笑一声,手中突然多了一件物事,向地下一掷,瞬间烟雾弥漫了整间屋子,沈易连忙舞了一个剑花,使出旭日剑法中的地佑式护住周身,同时紧闭口鼻,冲出了小屋。 此时那还见得这名君子堂女弟子的芳踪。待得屋中烟雾消散后,沈易这才返回屋中,他将散落的物品一一收拾好,坐下来看着那一盒被击碎的金丝翠玉,虽然此时形状已被破坏,不过四散的香气的确勾起了他的食欲,沈易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待得轻轻咀嚼了几口后,不由得赞道:“嘿,下次也带几块回去给师兄他们尝尝这江南的味道。” 屋门犹自大开,沈易只是坐在桌旁闭目养神,并不行动。过得半刻,平瑶与楼云渊两人冲进了房屋,只是见到沈易好端端的坐在那里时,却是一人愠怒,一人微惊。 平瑶环视屋内,随即向沈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走的时候还躺在床上一副动弹不得的样子,怎么现在倒在这里养起神来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一丝愠怒,也难怪,刚才她和楼云渊见着房门大开,都是吓了一跳,慌忙赶来后,却见沈易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平瑶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耍了一道。而一旁的楼云渊却是一脸忧色,上前道:“有外人来过?” 沈易脸上露出一股复杂的表情,随即点了点头,楼云渊走到他身旁,右手搭上了其手腕,不由得面色一变,向一旁不明所以的平瑶低声说道:“师妹,快去将师父找来。”平瑶并不多问,点点头,正欲离开,楼云渊又补充道:“路上小心一些,快去快回。” “知道啦。”平瑶心中的那一点愤懑也一扫而空,施展身法,向石砚冰的居所奔去。 不多时,石砚冰赶来,将沈易体内那股奔腾不已的气机给压制了下去,待得这时,沈易才开口道:“实在是劳烦石先生。”同时向一旁的楼云渊,平瑶拱手道:“多谢楼兄,平瑶姑娘。”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让我去找师兄来,谁知道我一走回来他就这样了。”平瑶揶揄说道,双手不断的摆弄着衣摆,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楼云渊想要说什么,却是忍住了。沈易发声道:“不关平瑶姑娘的事。”他缓了一缓,继续说道:“当时季玄颤动,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我先把平瑶姑娘支开,让她去找楼兄。”他看了一眼平瑶,道:“若是那人一进来就先制住平瑶姑娘,恐怕我就很难向两位交代了。” 平瑶面露惊讶之色,沈易勉力一笑,说道:“可外面依旧没有动作,想来那人生性谨慎,担心我还有还手之力,所以我将季玄剑与平瑶姑娘的佩剑掉了包,却是没想到剑鞘居然合适,我就将那佩剑故意掉落在地上,发出声响,装出一副无力的样子,引那人进来。” 沈易面上依旧带着一副懒散的笑容,说道:“进来的似是一名君子堂的女弟子,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杀意,只是这个天气,还穿那样的水袖,看着总有点奇怪……”沈易深吸一口气,道:“何况她身上的香味,我来君子堂也有一段时间,却是从来没有闻过。” 沈易闭上眼,回忆道:“这并不是最关键的。我是昆仑派弟子,这事最开始只有萧门主和石先生知道,这么多天来,那些门下弟子也只把我当作一名外来客卿看待,与楼兄平辈的弟子,知道我是昆仑门人的应该不多,何况她居然知道我的佩剑是季玄剑……”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石砚冰忽然发问道,沈易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碎布,里面包裹的却是那数枚泛着幽光的暗器,沈易叹气道:“她一击未能得手,便逃了开去,但我怕她还潜伏在周围,看我是否已是强弩之末,所以当时我不敢懈怠,强压着真气伪装到两位赶来。” 石砚冰拾起暗器,似是丝毫不畏惧上面涂抹的剧毒,向一旁的楼云渊问道:“看出来了吗?” 楼云渊点点头,回答道:“这是云南五毒教的暗器,上面的抹毒若是没看错,应该是他们特有的鬼蟾血。” 石砚冰赞赏的点点头,放下暗器,向沈易一礼道:“沈少侠受袭之事,我自当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是近来事务繁多,恐不能马上处理。我听说沈少侠找云渊似是有事相商,不知沈少侠可否信得过愚徒,将此事交由他处理?” 沈易看向一旁面露不解的楼云渊,重重的点了点头,满是坚定的说出了两个字:“我信!”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何人持灯入我梦 下 当第一缕日光悄悄拨开紫竹林的迷雾时,大多数生物还蛰眠在山林中,冬日难得的阳光虽然温暖,不过在这个万物方歇,山灵遁隐的时分,只有轻微的竹叶声与这片土地做伴。 紫竹林因山多产竹,经冬不垂,色深如紫而得名,虽然此处离唐家堡并不远,但是一直鲜有人踪,一方面是因为此地已被内堂下令封山,另一方面,乡人传言此处有山神坐镇,吸纳灵气,故而山林傲寒不凋,度炎不枯。常人言,巴人重鬼,楚人信巫,而蜀人,则多是敬神之辈,因之大多数人并不会试图进入到紫竹林中,探索传言究竟。 伴随着一声低吼,一个大大的黑点渐渐的出现在了竹林中,只见其步履蹒跚,不慌不忙的向前方走去,正是那只大猫熊楚楚。待它走到一个似是被人用器物加工好的六尺石台前,才蹲坐在地上,一双巨大的爪子不断的拨弄着石台上的一个木盒,盒子似是被人用特殊的手法给锁了起来,楚楚低耸着头,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几番这个盒子后,随即就是一巴掌拍向了那个木盒。 只听得哗啦一声,木盒在楚楚的大力熊掌之下被拍出了一个可供大手出入的破洞,阵阵香气从木盒中散发出来,而伴随着这阵香味飘散出来的,还有一梭子的耀眼寒芒…… 楚楚似是早已见状不惊,咆哮一声,双脚向前一蹬,经过一个冬天养出来的屁股在大地上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整只熊身已经飞速撤开了石台旁,同时双掌向身前猛然一挥,卷起一阵劲风,饼饼铛铛数声,那“潜伏”在木盒中的暗器大多已被击落,而少部分仍是从刁钻的角度打在了楚楚的身上…… 那本能将习武之人打得皮开肉绽的凶狠暗器,在清脆的金玉交错声后,尽数掉落在地,楚楚看在四散的暗器,厚大的熊掌摸了摸自己身上那件冰蚕丝打造而成的“衣衫”,了一番,两眼放光般的看向那石台上的木盒…… 凤承平此时已经刚刚离开蜀郡,太阳照耀在身上,他伸了个懒腰,随即松松筋骨,喟然道:“当初给你穿上那东西,要是你给我脱下来了,这次挨打可不要怪我。”言罢嘿嘿一笑,说道:“想吃点好东西,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那些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搞到的,逢年过节,也让你吃好点罢,哎哟……”说道这里,只觉得腰腹还是隐隐生疼,凤承平不由得摸了摸自己那被掐得淤青的腰间,摇头道:“清歌师姐也真是,下手还挺重,还好叶影这小子还欠着我那本书,不然都没有借口跑出来。” 凤承平向远方眺望,崇山峻岭阻隔着视线,阳光也仿佛忽然变得刺眼起来,他揉了揉双眼,低声自嘲了一句:“看来真是好久没回去探望过,都快不知道怎么走了。” 脚下的泥土凝实而厚重,空气中混杂着新绿的芬芳,凤承平迈开双腿,大步向前,迎着朝阳,向那个目的地走去。 故乡。 多么温暖的字眼。 无论是宦游的士子,还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当脑海中跳出这个字眼的时候,心中大多是被数股暖流包围。它承载了太多的记忆,有着欢喜,有着悲伤,有着常年难归的无奈,有着衣锦还乡的欣喜,有着近乡情怯,也有着泪尽芳尘。 凤承平的双腿已是不知疲倦的迈过了山水之遥,他,已经站在镇前的一座石桥上,时过晌午,小镇的人并不多,却是远远就透出一股祥和的气氛,凤承平轻抚着桥上石柱,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 在路上,他一直在想,站在这里时,他会不会奔到街上,扯开自己的外衫,将那件特有的衣衫显露在外,大声的呼喊道:“我回来了!我凤承平回来了!我带着我所有的荣光,回来了!” 可是当他真正的站在这里的时候,那种想法早已经破灭开去。 叫得这么大声,给谁听呢? 最想告诉的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啊! 犹记当年粉壁,如今题破无踪…… 凤承平微微垂首,清澈的溪流映照出他此时的脸庞,凤承平双手拍了拍脸庞,低声笑道:“凤承平呐凤承平,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满足,振作点,别等会见了伯母被取笑啊。” 所幸这些年过去,小镇的布局并没有多少改变。依靠着昔时的记忆,凤承平大概找到了叶影家的位置,门上的铜漆环锁已经破旧不堪,可门前新贴上的那副对联依旧是写得秀丽无比,凤承平微微一笑,当年自己不认识叶影娘亲写的是什么,现在依旧是读不懂……他站在门前,手悬在半空,正犹豫着要不要叩门,却是“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打开,而一名女子从院里探出头来。 “陆伯……”凤承平忙正了正身子,满是欣喜地向来人唤道,可刚说出口,面上不由得泛出一阵疑惑之色:“姑娘是谁?” 眼前的这名年轻女子显然不会是叶影的娘亲,只瞧着她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凤承平,与他眼光对视后,慌忙垂下头,缩回身子,意欲将门关上。 “等等!”凤承平忙大声道,倒是将女子骇了一跳,女子双手一颤,一张俏脸涨的通红,虽仍是胆怯,却努力装作一副凶恶的样子,说道:“你是何人,这里……这里可是叶……叶捕头的家,你不要胡来!” 凤承平哈哈一笑,说道:“那就没错了,我找的就是这里。诶,姑娘莫怕,我不是歹人……”凤承平见女子猛力推门,忙解释道,他也不敢有什么其他动作,只是抵着门,同时打量四周,刚才眼前这姑娘一闹,估计自己要再是这般,恐怕她就会大声呼救,将其他邻居叫来,看样子叶影似乎不在,自己也多年未回来过,到时候可真的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可是承平回来了?”正当两人相持时,屋内传来了一声问话,声音清脆动听,凤承平听到这声音,激动的说道:“陆伯母,是我。” “小玉,是故人,让他进来吧。”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唤作小玉的年轻女子点点头,退在一旁,凤承平向女子做了一个赔礼的动作,笑脸道:“姑娘,误会,误会。” 小玉并没有搭话,而是将门关好,并且用一旁的木桩顶住大门,凤承平眉头微皱,却也没多问,只是和这名女子一齐走进屋内。 叶影的家并不算大,很普通的一座小宅院,这么多年来,并没有搬走,只是稍稍装修了一番,凤承平看着眼前熟悉而又仿佛很遥远的物事,心总不由来一番感慨,他走进大堂,那名妇人此时正端坐在一张柳木藤椅上,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眼睑旁的皱纹丝毫不影响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妇人含笑看着眼前两人,黑瞳里满是慈爱之情。 “陆伯母……”凤承平将随行带来的礼品放在一旁,随即“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妇人面前,垂首道:“请恕承平多年未归。” “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妇人宽慰道,“你和影儿关系那么好,快些起来。” 凤承平也不坚持,站起身来,将自己从唐门买来的补品放在桌上,一边放,一边介绍各种物品的使用方法和功效。末了,陆夫人颔首道:“真是谢谢你了。小玉,待会将这几样带回给你的父母吧,他们更用得着一些。”陆夫人将其中几样分隔开去,凤承平看在眼里,知道伯母选的,都是功效颇好的几样药材,不由得向一旁的小玉看去,同时心下直犯嘀咕:“她是伯母的什么人?莫非?” 小玉连忙摆手道:“不成的,这些都是……是他送给伯母的啊。” 陆夫人微微一笑,道:“他送给我,我再给你,不就对了吗?对了,我忘了给你介绍,他叫做凤承平,是影儿小时候最好的玩伴。”陆夫人同时向凤承平指着小玉说道:“这是符家的女儿青玉,唤她一声小玉就可以了……”青玉脸上一红,向凤承平轻轻一礼,道:“承平大哥好。” 陆夫人摇摇头,说道:“他的年龄,可做不得你的大哥,算起来,他还要比你小上一岁。”凤承平闻言忙向青玉礼道:“承平见过小玉姐。” 陆夫人坐回藤椅,螓首微点,向凤承平询问道:“前段时日,有一名自称是你师姐的女子找到我这里来,向我学了那坛酒的酿造方法,也亏得她聪敏,一天就学会了,只不过又在我这里多待了一段时日,向我问了一些你和影儿的事,没关系罢?” 凤承平讪讪一笑,回答道:“没事没事。欢喜师姐没给您添麻烦就算好的了。她那股馋劲,我就怕伯母不信被她强行给……咳咳……”凤承平知晓自己多嘴,忙止住了话头,看向一旁的青玉,问道:“刚才我听小玉姐说叶捕头,莫非叶影那小子真从捕快升到捕头了?” 见得陆夫人点头,凤承平心下一喜,暗道:“平时我总是拿叶捕头来洗涮他这个小捕快,没想到还真的就升职了。”他拱手道:“那还真是恭喜了。不过他既然升了捕头,怎的大过年的不见他人?” 此语一出,青玉的脸色顿时黯了下去,凤承平一震,想起之前青玉的种种行为,不由得严肃起来,向陆夫人正色道:“伯母,若是出了什么事,请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陆夫人依旧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凤承平言毕,她螓首轻点,拉着一旁青玉的纤纤玉手,柔声道:“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苦了这丫头了……” 青玉脸上一红,并没有言语,只是双手握住了陆夫人皓腕。 凤承平眉头紧皱,暗骂道:“叶影这小子,不会惹上了什么大麻烦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春雨欲来时 上 凤承平双手接过青玉递来的茶盏,轻饮一口,旋即放下说道:“伯母,发生何事不妨直说,叶影的情况我了解一些,应该可以帮上什么。” 陆夫人看向屋外,缓缓说道:“那孩子上个月刚升了捕头,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才入职三年未到,本不该升迁如此之快,可上头既然发令,他也就稀里糊涂的接下来了。影儿他啊,曾经对小玉说过……” “伯母!”青玉忙唤道,脸上红晕更甚,陆夫人看在眼里,面容已是多了几分笑意:“好好好,女孩子脸皮薄,我这个老妇人不说便是。” “伯母哪里老了……”青玉摇头道,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只是叶大哥也没说过一定之类的话,倘若……”一旁的凤承平听得两人对话,似是明白了眼前女子与叶影之间的关系,他轻咳两声,继续问道:“伯母,叶影升职,这是好事啊,怎地我感觉家里如此紧张?” “唉……”陆夫人轻叹一声,点头道:“原本的确是件好事,可他前几天在家里过完年后,有名下属前来找他,几个时辰后,影儿赶了回来,只是说了一句话,这数天就再也没回来过。” “他说了什么?”凤承平前身微倾,知晓这句话乃是关键所在,陆夫人螓首低垂,轻声道:“影儿他说,这一次案子非同寻常,无论他做出什么,希望我这个娘亲能够原谅他。” 一旁的青玉此时接口道:“叶大哥也曾过来找过我,让我在他没回来的日子里,好好照顾下伯母,另外小心外人,所以刚才在门口才……” “哦?”凤承平此时已是心中一紧,“叶影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旋即站起身来,向两人说道:“伯母,青玉姑娘,既是如此,看来我要去蜀郡一趟找找他了,我虽然不知道他武功到底怎么样,不过他办事向来小心谨慎,你们先别担心……”说道这里,凤承平忽然放低了声音,同时向两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凤承平缓缓从右袖中抽出秋水,紧握在手,同时脚步轻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悄的靠在门楣旁,直到此时,屋内两人才看见一个身影顺着窗沿在慢慢接近大堂,凤承平心下正感受着来人的步伐,待得那人在离大堂门外还有三尺之遥时,倏然出刀,猛然直劈来人。 来人侧身避开,同时迅速抽出腰间佩刀,一瞬之间,便已经格挡住了凤承平的刀式,同时,那张脸庞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影儿。” “叶大哥!” 凤承平收回秋水,眼神装作不经意间在叶影的佩刀上面晃了一晃。 没错。 刚才握刀的,是只左手。 叶影看向凤承平,长出一口气,笑道:“还好你留了力,不然刚才被一刀劈死在自个儿家中,我可不知道到哪里说理去。”拍了拍凤承平的肩膀,叶影走上前去,双膝跪倒,叩首道:“孩儿不孝,让娘亲担心了。” “起来罢。”陆夫人扶起叶影,看向一旁的青玉,说道:“这几天,可多亏了小玉的照顾。” “嗯。”叶影含糊答道,同时向青玉点了点头以表谢意。 “叶大哥,你……你回来了。”青玉见叶影褪去身上的外衫,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接,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缩回了手,尴尬之余,却是说出这句话来给自己解围。 叶影褪下已是落尘斑斑的外衫,露出了里面的官服,凤承平瞧着那服饰,打趣道:“咦,叶影,恭喜升职啊,你是不是该请我顿酒喝?” “去你的。”叶影一脚踹向凤承平,手上却是不停,继续将官服脱了下来,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衣衫。 “你这是干嘛?”凤承平叫道,“还有,刚才你回家为何不走大门,要从房檐悄悄攀进来?” “等会再给你解释。”叶影不知从那里找了一套普通衣物,迅速将其穿上后走到符青玉身旁,柔声道:“玉儿,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我现在先送你回去。” “嗯……”青玉低垂着头,应声道,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眼神里面仿佛多了一些东西,青玉用一股柔弱却满是坚定的声音说道:“叶大哥,你才回来,先和伯母还有这位……承平弟弟好好聊聊吧,家离得并不远,我一个人回去没事的。” “嗯。那好。”叶影微微颔首,旋即似是考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还是先送你离开,很快的。”言罢轻轻拉起了青玉柔荑,青玉先是一愣,脚下却是跟着叶影离开了大堂。 过得一刻有余,陆夫人看向一旁的凤承平,忽然问道:“承平,你觉得小玉怎么样?” “挺不错的姑娘,叶影和她蛮合适的。”凤承平老实答道。见得陆夫人点头,凤承平问道:“伯母,这符家是才搬来的吗?我记得当年我离开这里的时候,镇上并没有姓符的人家。” “嗯,”陆夫人回忆道:“当年你走之后大概半年,他们就搬到这镇上来了,房址却是建在你……” 话未说完,大堂外已经响起了叶影的呼唤:“娘亲,我已经把玉儿送回她们家了。” 叶影快步走进大堂,掩上房门,同时掸了掸身上的飞尘,一旁的凤承平看在眼里,不由得说道:“叶影,到底发生什么了,这看上去可一点儿都不像你做的事……” 叶影轻呼一口气,啜饮了一盏苦茗后说道:“今日我从衙门回来,感觉自己被跟踪了。” “你确定?”凤承平面色一变,问道:“你平时也不怎么跟江湖上的人打交道,谁没事跟踪一个捕头?”倒是端坐在旁的陆夫人显得很平静。 叶影点点头,说道:“我的感觉应该不会错。跟踪我的有两个人,不知道他们的武功深浅,所以我没有出手,只是回到衙门拿了套衣衫,然后将他们甩开后就匆忙赶回来了。” 凤承平闭目微吟,道:“你察觉到有人在里面,怕是他们的同伙找到了这里,躲在大堂等你出现,你这才从房檐翻进来。” 叶影没有否认,只是说道:“的确没想到你会来,上一次,似乎是五年前的事了。” 凤承平老脸一红,扯着脖子道:“你记错了,是四年……”旋即向陆夫人一个躬身,赔礼道:“伯母,实在是对不住。” “影儿,”陆夫人这时开口道,“你若是想做什么,就去吧,娘相信你。” 叶影微微一震,过得许久,终是开口道:“影儿明白。只是可能会苦了娘亲。” 陆夫人微笑不语,站起身来,将叶影褪在一旁的外衫和官服稍作收拾,缓步走近了内堂。 凤承平满是疑惑,问道:“这都说的什么?伯母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是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叶影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册,放在凤承平面前,淡淡说道:“这是当初你借我的那本册子,我已经看完了,正巧你过来,现下就将它还与你。你大过年的能想着来看我娘亲和我,我很高兴,不过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唐门去吧。” 凤承平一把扯过册子,嗤笑道:“叶影啊,这些话对我来说无关痛痒,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烦的事,这么说是不是不想让我卷进来?嘿,小爷我还就不走了,你要不给我说是什么事,那我就待在你家,吃你的喝你的,蹭上个一年半载再回去。” 叶影眉头一皱,语气却是不屑:“你的脸皮能有这么厚?” 凤承平嘿嘿一笑,低着头,看着叶影的左手说道:“脸皮这个东西,就像武功一样,都是练出来的。” 叶影背负双手,转过身去,喟然道:“既然这样,就随你意吧。记得照顾好我娘亲。”语罢竟是准备晾下凤承平,独自出门去。 “等等!”凤承平一手直接抓向叶影肩头,却是被后者轻轻闪开,凤承平面色微变,语气已变得极其认真起来:“我们十年的交情,当真连这一次都信不过?说实话,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你这次有些危险。” 叶影全身一震,旋即轻出一口气,说道:“正是因为觉得危险,才不愿让你们卷进来啊。” 凤承平见叶影松了口,终是放下心来,宽慰道:“说出来看看,我也许能帮你点什么。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以后我去蜀郡,找谁蹭酒喝?” 叶影转过身来,看向凤承平,缓缓说道:“城南崔家四口,一夜之间尽皆被杀……”他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事,揭开上面的白布,继而凝重道:“凶器,应该是这个……” 凤承平神色一凝,待得他看向叶影手中的物事,却是双手一颤!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破死而归生 上 叶影看着凤承平震惊的表情,并没有多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将东西收好,重新用布裹起来,放入怀里,向凤承平问道:“我没看错?” “没错。”凤承平定声答道:“这东西的形状,颜色以及给人的那种煞意与我唐门中的描述分毫不差,的确是魔门中的烛影针。城南崔家……莫非我上次离开蜀郡时,遇见的那名骑着骏马从我们面前匆匆离开的男子就是崔家的人?” 叶影微微颔首,继续说道:“不错,我们遇见的,是崔家的老四。魔门里能用太阴针的,大多都是能够排得上号的高手,所以你明白我这次为何不想你们卷进来了?” 凤承平无奈的摊手道:“我知道是个麻烦,可没想到麻烦这么大,看来也只得下次多蹭你几顿饭了。不过既然是去查案,为什么你不穿官服而要换这一身?” 叶影长叹一声,回答道:“城南崔户一家四口死于非命,这桩案子本来是由我负责。但在我刚开始调查的时候,知府大人就欲要将我调走,后来更是直接明令我,不要追查这件案子。” 凤承平满是疑惑的说道:“所辖地发生如此命案,不仅不急着追查,还让你罢手?难道……你的上司知道这是谁做的?” 叶影猛吸一口气,一拳击在门柱上,切齿道:“所以这件案子,我更要追查下去。我已经吃了四年的公门饭,所求的只是公道王法而已。灭人满门,我如果不把幕后凶手揪出来,恐怕日后都睡得不安宁。” 凤承平轻笑道:“呵,说得还真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把这件案子查清楚了,这背后会不会是你惹不起的一个大人物?日后有觉睡,总比没得好。何况刚才跟踪你的那两人,连你都摸不透他们武功,你就真的这么不怕死?别忘了伯母和你那名小媳妇儿。” 叶影回头一瞪,道:“我当然怕死,但我……早有觉悟。当初我习得武功后,立下的志愿便是维护公道。你现在已经知晓了情况,如果能够留下来照顾我的母亲和……,我会感激不尽。” 凤承平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唉,真受不了你们这些捕快。老是把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说过的话当放屁。快些走了!” 叶影却是一怔,反问道:“你?” 凤承平满是无奈之色,不耐烦的解释道:“你我结识多年,既然都说了前路凶险,我总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吧?” 叶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待得整个身子平复下来后,才说道:“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取一件物事便来。” 凤承平站在门外,看着空手而来的叶影,皱眉道:“连官刀都不带?这么谨慎?莫非你拳脚功夫其实要比你的刀法好?” 叶影并不答话,只是说道:“跟我来,去城南崔家。我走之前吩咐了其他人不要动那里,现在我带你去那里,应该还能发现些什么。” 凤承平点了点头,与叶影一同从侧门房檐处跳了出去。室内,陆夫人轻抚那本已被叶影藏好的空匣,柔声道:“他还是拿走了啊……” 两人并没有骑马,而是飞速前行,向崔家赶去,而凤承平则是惊讶的发现,叶影的轻身功夫竟然如此不错,自己在七成的速度下,也仅仅比他快一些。不过最让凤承平在意的,还是叶影那缠着黑布的左手,他并不相信叶影会赤手空拳的跟他一起前往,可他并没有看出叶影身上到底藏了什么兵刃,难度与自己右手机关匣中的秋水一样,是一件藏身短兵? 凤承平看向四周,询问道:“就是这里?” 叶影的回答很干脆:“是。” 凤承平从树梢上跳下来,踩在软软的泥地上,向身旁的叶影道:“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叶影点了点头:“案发后我第一次来就感觉到了。” 凤承平走进崔家,巡视过一圈后,说道:“尸体都被运走了,屋子还保存得不错。陈设虽显杂乱,但是没有剧烈搏斗的痕迹。” 叶影尽量避开散落在地上的物事,思索道:“灭人满门,大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崔氏兄弟生财有道,邻里和睦,乐善好施,并没有听过与谁有矛盾。并且凶手只杀了人,却把屋子留了下来。我若是他们仇人,必然会将其杀死后再一把火烧了这间屋子。” 这番话说得不错,凤承平观察了下房屋布局,不禁问道:“崔家是一直定居在成都的?” 叶影早就知道凤承平会有此问,说道:“我查过户籍,他们四兄弟是十三年前迁居到这里来的,祖籍在川北。都是很平凡的行脚商人,至今未娶亲,一直过着独居的生活。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也都三十好几了,居然没有分家,而是生活在一起。” 凤承平不由得眉头一皱:“十三年前……时间似乎太久了些啊。”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过得一会儿,叶影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不像是仇杀?” 凤承平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路上听你说,在他们体内找到了烛影针,崔家兄弟是被毒杀?” 叶影从怀中拿出那枚暗器,说道:“伤口大小一样,并不像是将其杀死后,再将烛影针打进去的,而且死者身上没有其他伤口。” 凤承平看向屋顶,低声问道:“你确定这间屋子有没有人动过?” 叶影满是坚定的回答道:“没有,我派了弟兄日夜守在这里,三天中没人来过。直到上午我才将他们撤走。这里的布置,我还记得。” 两人来到了大堂,叶影指着桌子说:“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四人死亡的时间应该是三天前的未时,而尸身是在酉时被发现的。” 叶影继续说道:“期间隔了一个时辰,据发现的佃户说,四人当时已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 凤承平默然不语,略一思索,这才问道:“你当时赶到的时候是多久?” 叶影回答道:“已接近戌时。你是想问尸身的状况?” 凤承平点点头,说道:“和你交流就是省心,你应该摸索过吧。他们的面色如何?看得出来会武吗?” 叶影稍有迟疑,不过还是承认道:“嗯。面部和躯干僵硬,但奇怪的是,双脚还未完全僵住。脸上也无痛苦之色。反而倒像是一种嘲弄之类的神色。除开老三,崔家四兄弟的身体看上去都很健壮,不像身患苦疾的人,不过老三是个书生,看上去面色很苍白。四人粗通一些武功,却没看出用什么武器。他们的手,都很像商人。而且四人身上都有纹身,奇怪的是,看不出是什么,而且并不完全相同。” 凤承平听完后,轻声说道:“这样吗。川北那边,我可没听说过有纹身的说法啊。我们再去那边的祠堂看一看。” 祠堂中,摆放着二十四副灵位,其中有许多并未刻上名字。然而却写上了时间。两人并没有掌灯,在这昏暗的光线中,那些灵牌似乎因为生人的到来而蠢蠢欲动,凤承平站在一旁,一一轻点后,问道:“这么多灵位……为何有许多空白的?” 叶影显然是调查过一番,回答道:“嗯,不过据传川北那边有个地方有这种民俗,家中人先置灵位,敬告鬼神,以知其天命。可是二十四副灵位……这些年来,并没听过有什么亲戚来找过崔氏兄弟。” 凤承平轻轻擦拭了一下灵台上的灰尘,自嘲道:“看来他们不久前还来这里祭拜过。可是没想到自己之后便身死了,唉……” 叶影看了一眼灵位,然后又摇摇头:“我总觉得,它们看上去很眼熟。可我就是说不出来……” 凤承平宽慰道:“那就先别想了,我刚才看见他们家还有厨房?” 凤承平在叶影的带领下,来到了崔家的厨房,厨房不大,却很干净,案台上摆有不少蔬肉,凤承平转了好几圈,说道:“看上去很普通,并没有什么异样。” 一旁的叶影却是摇摇头:“不,这里才是最可疑的。” 凤承平反问道:“哦,为什么?” 叶影缓缓说道:“崔氏四兄弟住在这里,厨房只有这里一处。他们来这里已经十余年,可是你看。”叶影指向灶台,说道:“墙壁上的炉灰,很少。” 凤承平眼前一亮,低声道:“莫非你觉得,这里有机关?” 叶影似是不敢确定,只是向凤承平说道:“可我当时就在这里检查过许多次,并没有发现什么。我想唐门弟子对暗器,毒药,机关都有些研究,你能不能看出些什么?”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破死而归生 下 凤承平点点头,示意叶影站在一旁,叶影也明白如果这里有暗门一类的东西的话,也有可能存在一些毒辣的机关,凤承平在唐门待的时间较长,对于陷阱机关还算比较熟悉,如果等会真的不幸触发了什么陷阱,也有较大把握能够脱身,但如果叶影在旁的话,恐怕届时就会影响到他了。 叶影倚靠在门外,闭目而立,凉风吹拂在身上,月华侵泄下来,照耀着他的脸庞,可就在下一瞬,凤承平猛然冲了出来,而叶影亦是及时的拉住他,两人同时向西方那个还未去过的房间奔去,足尖轻轻一点,凤承平手中秋水应声而出,迅速朝前一划,将门闩破去,叶影将门推开,待得两人躲入房中后,这才又重新将门关住。 “是小高与老陈。”叶影低声说道,一旁的凤承平见那两名捕快四处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般,不由得问道:“这是你手底下的人?” 叶影点点头,不再多言,凤承平将秋水收入鞘中,凝神屏息,同时脑海中开始回忆起那件厨房的细节起来。 正当这时,那两名捕快已然向这边走来,同时还在交流着什么。 “我说老陈啊,这么冷的天到这个鬼地方来……要不我们看看就回去了?”年轻的捕快哆哆嗦嗦的说道,他的脚步很小心,似是生怕沾惹到了什么不详的东西。 “呵,你小子平日里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老陈笑道,“怎么?这就把你给吓尿裤子了?我回去可得给叶头儿说道说道,哈哈。” “放你娘的屁!”小高怒骂,跺了跺脚,说道:“老陈你也忒不厚道了,给我说是叶捕头下令让我们俩到这里来查探,可现在我连叶捕头的影子都没瞧着!” 凤承平看向一旁的叶影,只见他此时盘膝坐在地上,背对着两人,默不发声。 凤承平摇了摇头,侧耳继续听去,只听那老陈解释道:“嘿,多少人想来都还没排上呐,你说,叶头儿的命令和知府大人的命令哪一个更重一些?我们呐,都是奉命行事,好好找一找,看一看,有没有人来过,然后回去禀告上头一声,这事儿啊,就算办成了。” 小高似是还有些不服气,只听他嘟囔道:“今早上我看叶捕头直接冲出了衙门,虽然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肯定……肯定是火大得很。” “嘿,我说你小子。”老陈说道:“叶头儿当上捕头还没半个月,你就学会拍马屁了?你倒是说说,叶头儿怎么火大了?” 小高辩解道:“他心中有火的时候从来不会写到脸上,只是那左手会颤得厉害一些。” “哦?”老陈不由得惊疑道,“你倒是观察仔细,我和他一起共事好几年了,倒是没发现过,下次我注意注意。先别说这些了,看看大厅,祠堂那些重要地方吧,叶头儿当时带我们来的时候,主要查的就是这几个地方。前面那件书房就别去了,这里也看不到什么脚印,里面也怪冷的,还写着一些老子看不懂的东西。”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并没有进到凤承平与叶影两人藏身的地方来。 凤承平轻声说道:“他们走了。” 叶影却是一把将欲要起身的凤承平拉住,低声道:“别忙!” 凤承平虽有疑惑,但没有反抗,叶影与他又在屋子中待了两刻钟后,竟是见得两道人影从门外飞驰而过。 叶影这才松了一口气,长叹道:“总算走了……” 凤承平满脸疑惑,询问道:“刚才两人是什么来头?我刚才竟然没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叶影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恐怕是跟着我那两个兄弟来的。在一旁待得许久想要看有没有人现身。”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凤承平询问道。 叶影看向门外,轻出一口气,说道:“我并没有发现他们,只是觉得我的两位兄弟有些奇怪。” “奇怪?” “平日里和我一起查案的时候,小高与老陈是不会这样多说话的,并且这间屋子当时也查探过,老陈记性虽然不好,可并没有差到这种地步……” 凤承平微微一震,说道:“他们知道你躲在这里?莫非你掉了什么东西在外面被他们给认出来了?” 叶影并没有言语,只是垂下了头。凤承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双官鞋显露在他面前。 “我疏忽了这一点,刚才发现人来时走得太急,应是在外面留下了印子。”叶影缓缓说道。 凤承平打开房门,在月光的倾洒下,软泥上已是有了数十道足印。 叶影默然不语,过得片刻,这才说道:“我想他们这般说话,句句不离我,应是已经猜到了我来这里,但我并没有出去与他们相见,他们恐怕是以为自己遭到了其他人的跟踪,所以出声提醒我……” “你不去看看他们?”凤承平忽然问道。 叶影摇头道:“老陈和我共事多年,很是稳重,小高也是个聪明人,对方的目的并不是他们,还要靠他们来掩藏自己,所以他们不会有危险的。不过……” “不过什么?” “这般作为,说明崔家当真有一些秘密……对了,刚才在厨房里发现了机关没有?” 凤承平双手一摊,笑道:“我本应说找到了让你高兴高兴,可遗憾的是,我也没找出什么来。如果真的有机关的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 “机关是由里面打开。这样的话,就只有建造和使用的人知道了。” 叶影眼前一亮,旋即却是摇了摇头,闭目思索起来。 凤承平没有打扰,站在一旁,等待着叶影做出决定。过得片刻,却是听得叶影说道:“回书房。” 书房 凤承平皱眉道:“机关不会在这里的,这里只有向下造暗室,但刚才我待在这里的时候已经查探过,这里的土质没有丝毫问题,不可能会有暗室在下面。” 叶影微微一笑,道:“我并没有说这里有暗室。”旋即抬起头,说道:“厨房可能也没有,就算有,恐怕也只是个障眼法。” 凤承平一凛,接口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影分析道:“这里我查探过,幕后有谁跟着我并不知晓,但我能想到的地方,他们应该也能想到,那间厨房露出来的破绽,太明显了,仿佛就是要人刻意去查一般。” 他继续说道:“若是有一条暗道在里面,那么恐怕查探的人就直接顺着那条暗道走出去。可这位幕后的人物倒是也做了两手准备,想要看看究竟是不是狡兔三窟。可惜他们差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凤承平询问道。 叶影轻声道:“是一张纸,我在这里发现的。其他人并不知晓。” 叶影环顾书房,说道:“这间书房是崔家老三的房间,邻里说老三喜静,所以平时都在书房里,不过下午都会出来散步,说是效仿晋人服散。” 凤承平看向叶影,道:“你觉得有问题?” 叶影点了点头。 凤承平继续追问道:“问题出在哪里?” 叶影轻叩书桌,回答道:“我看过老三的尸身,他面色苍白,眼中缺少神气。而服食五石散,会处于一个精神亢奋的状态,长期以往,人会变得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并且五石散对人身有害,长期服用关节会有损伤,而我检查他尸身的时候,发现他的骨节并没有问题。” 凤承平不解:“他在说谎?他向周围的人说下午行散,是想要掩饰什么吗?” 叶影道:“应是如此。书房中的藏书很多,我没有一一查看,却发现了他书桌上的《洛神赋》后有这几句手抄。”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宣纸,铺开在桌面上。 凤承平默然念道:“子健独占才八斗,得闻洛神舞春柔。煮豆燃萁犹未尽,不若自在共泛舟。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影指着诗句说道:“我也不是很懂,前两句是说曹植因为文采名动天下,才能见到洛神。后两句指的应该是魏文帝迫害他弟弟曹植的事,倘若当时与洛神共同泛舟而去,煮豆燃萁兄弟相残的局面就不会发生了吧。这四句话应该是崔老三死前不久所写,说是诗,但并没有诗的格律……” 凤承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洛神?曹植?”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踏月照影来 上 叶影犹自呆呆的看着那四句话,凤承平双手环抱,立于一旁,询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叶影摇摇头,叹道:“暂时没有,不过发现的那些东西都很奇怪,总感觉有什么把它们牵引起来了。” 凤承平笑道:“哈,也是。大多事情都没法一次就成功的,崔氏这四兄弟,也算是死而同穴了。我们休息会再来查看,说不定会有……” 叶影却是猛然一震,说道:“等等!” 凤承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叶影看向凤承平,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休息一会,再来查看,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不,前面的一句话。” “啊,我说大多事情没法一次成功,崔氏四兄弟,也算是死而同穴了。” 叶影打了个激灵,低声呢喃着什么,随即抬头看向四周悬挂的书画,过得许久,终于说道:“对了!有没有只能用一次的机关?” 凤承平一愣,旋即肯定的答道:“啊?自然是有的。不过只要是有启动按钮的机关,都会留下痕迹的。厨房里面并没有检查到什么。” 叶影摇头道:“如果机关是从其他地方控制,人为操纵的呢?” 凤承平略一失神,同时眼前一亮,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的确有可能。我们现在去厨房看看?” 叶影伸出手,止住了他,轻声道:“不,不是去厨房。” 凤承平露出了一个颇为奇怪的神色,按照机关的布置机理,应当先到厨房那里检测有没有能够传输的地方,再顺藤摸瓜,找出机关所在。 叶影将那张宣纸折叠起来,收回衣服中,说道:“我想我大概猜到了。只差最后一个疑问——” “他们为何要如此。 是什么人值得他们这么做。” 叶影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让身旁的凤承平都不由得感到一寒。 凤承平轻声询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叶影看向四周,说道:“关键就应该在这里!”他指着书房说道。 凤承平马上否认道:“不可能,我查探过地势,这里没法做成暗门一类的机关。脚下的土也很凝实,不会是地道之类的东西。”言语之中满是自信。 叶影并不反对:“的确不可能。”随即他打开了书房内的窗户,指向窗外,说道:“你往那边看。” 凤承平顺着叶影所指看去,眉头微皱:“这是,崔家的祠堂?” 叶影来到书桌旁边,说道:“站在这里,往那里看去。你觉不觉得那些灵位看起来像一个我们见过的标志。” 凤承平的视线扫过灵位,从这里看来,那些牌位似乎拼成了一个标识:“唔……嗯?!这是,魔教的标志?” 叶影点头道:“你也发现了,我刚才才想到,那四个人身上的纹身,如果拼在一起,那么与这个标志并无差别。” 凤承平双手一颤,沉声道:“你是说,崔家兄弟是魔教的人?” 叶影“嗯”了一声,说道:“自从靖难之后,冷秋门已绝迹多年。想不到崔氏四兄弟竟然是冷秋门的人,在这里隐居了如此之久。” 凤承平寻思道:“那杀他们的人是谁?皇城十二卫?还是八派四世家的人?” 叶影却是摇头:“不……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的确是死在烛影针下。 可下手的,我想应该是他们自己。” 凤承平听闻此语,已是满面惊色:“你说,他们是自杀?” 叶影打开屋门,向四周查探了一番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现在就去祠堂。” 两人迅速来到祠堂。 叶影跪倒在一个蒲团上,向一旁的凤承平说道:“就是这个位置。”旋即便跪在蒲团上,磕了二十四个头。 就在叶影直起身子来的那一刹,祠堂内突然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一阵劲风,将来不及反抗的两人席卷了进去! 凤承平眼前只是一片昏暗,他迅速取出百宝囊中的暗器,扣在手中,右臂的秋水早已应声而出,他闭上眼,感受着周围气息的变动,待机而动,这时耳旁传来的轻微金玉声,凤承平知道一旁的叶影已然拿出了他的兵刃,只是无法根据这一点声响判断出这是何种武器。 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眼皮感觉到前方的一丝微光,凤承平并没有多想,直接将手中的暗器打了出去,既然对方极可能是魔门的人,自己便没有必要留手了。 然而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打出去的暗器,竟然全部消失了! 消失……凤承平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他练习暗器十数年,第一次遇见暗器发出后竟再没有了一丝声响,就如同被先前的黑暗给吞噬掉了一般。 凤承平明白倘若不是此处有精妙的机关,就是对手的功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他挥动秋水,试图护住周身。 岂料刀式刚一施展开来,一双冰凉如玉的手抚上了他的后颈。 凤承平浑身剧震,但还没待他心中的惊骇蔓延开来,脑中的意识就渐渐消散了…… 叶影此时站在实地之上,右手扶着已经昏厥过去的凤承平,左手已是多了一把长剑。他看向对面身着黑袍的男子,沉声道:“果然是你……”他瞟了一眼凤承平,试探了其体内气息,发现并没有受到内伤,这才放下心来。 黑袍男子嘶声道:“你认出我了?” 叶影将凤承平平放于地,回答道:“你的眼神和一个月前并没有变化。” 黑袍男子盘腿坐在一张木床旁,轻呼出一口气,说道:“放心,有些事我想问你,只不过不想让他听见,所以就让他多睡一会罢了。”他伸出右手,手上握着一柄短刀,正是凤承平的秋水!他看向秋水的眼神有些沧桑,只听他低语道:“恐怕你也没想到它变成了这样吧……”男子抬起头,看向躺在一旁的凤承平,似是在思虑什么,过得许久,他才说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叶影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是崔家四兄弟的死让我发觉不对的。” 黑袍男子却是右手微颤,喃喃道:“死?!” 叶影长出一口气,说道:“和我推测的差不多,崔家四兄弟身亡,而伤口更像是烛影针造成的,我猜,这暗器应该是你经常用的吧。不知阁下是风云雷电四使中的哪位?” 黑袍男子并没有回答,而是怔怔的发神…… 叶影看着男子的表情,轻叹一声:“原来如此,在下见过秋明大人。崔家四兄弟虽然死于烛影针,但我知道,这些人不是你杀的。” 秋明看向叶影,双手握拳,噼啪作响。 叶影挡在凤承平身前,继续说道:“因为他们是自杀。” 秋明一震,却是轻声道:“为何如此……” 叶影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这个屋子,显然是他们先整理过,书房和祠堂都很整洁,唯一凌乱的只有大堂。而马厩中那两匹神骏良马亦不知所踪。 这一切都向我们说明了一件事。 有个他们熟悉的人,杀了他们,然后逃走了。” 秋明闭上了双眼:“说下去。” 叶影继续道:“这样做,就能把追捕人的眼光转移,而不会来查探这里。 他们想要隐藏的人就更加安全。 而且,只有死人,才不会在严刑拷打下泄露秘密。” 叶影不顾男子的想法,继续说道:“他们心甘情愿的为你做了十三年的准备,想必再多这一件,也是愿意的。 所以当时我检查现场的时候,就很奇怪,为什么他们的脸上都是一种近乎欣慰的表情。” 秋明问道:“你再次回来的原因是什么?” 叶影说道:“我说过,我觉得一切都太正常了。就像按照一副布好的局在走。而且上头竟然让我不要插手此案,一路上还有神秘人跟踪……我知道有人在把我当作棋子,想要抛石问路。 可我还是回来继续查探。因为,我不想崔家兄弟死得不明不白。 承平他提醒我了一句,让我解开了疑惑。” 秋明的剑眉一挑:“哦?是什么?” 叶影掏出了怀中的宣纸,说道:“是我在崔老三房里发现的这四句话。 健独占才八斗,得闻洛神舞春柔。煮豆燃萁犹未尽,不若自在共泛舟。” 秋明将这句话反复念了几遍,看向一旁的叶影,询问道:“你明白了?” 叶影不自觉的握紧了左手的长剑,缓缓说道:“等到我知道他们四人是冷秋门的人后,我就有些明白了。十三年前他们来到此处,那时正是洪武帝册封皇太孙不久。 在想到你们冷秋门,看到祠堂的二十四个灵位,我就想通了。” “一共二十八个字,祠堂有二十四个灵位,从崔老三的房间挂画中,多出来的那四个字应该是‘健闻犹在’。” 叶影看向秋明,一字一顿的说道:“建文犹在,这恐怕就是崔老三死前想要传递给你的信息!” 秋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意:“倘若崔衍还在,定会与你引为知交。”随即语气转冷:“你可明白这个秘密,抵得上半座江山?” “我知道。” 话音刚落,叶影已倏然出手,左手长剑化为万千剑影,袭向秋明!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踏月照影来 下 却说另外一边,正是月明风清之时。楼云渊端坐在自家屋内,看着一旁的沈易,回答道:“沈少侠,你问的那本书册,名为《窥天》。” 沈易将这个名字反复念叨了几遍后,随后拿起身边的笔墨,细致的勾画起来,过得许久,才将手中绘图交给楼云渊,沈易再次询问道:“上面有一篇剑术摘要,虽然仅有一招,但我想请楼兄告诉我,是否知道那位创造此剑招的天谪客是何人?” 楼云渊接过绘图,看过一眼后,将绘图折叠起来,轻轻放入了灯盏之中,看着焚灰尽落,他这才启齿道:“我听说过天谪客此人,可惜当年一战后,江湖已无人知其去向。” 沈易眼前一亮,身子不由得靠前了些,问道:“那天谪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楼云渊微微一笑,说道:“莫急,我也只是在门下的书册上看到过一些关于他的资料。天谪客并非是中土人士,传言他是来自南疆的一个部族,但无人查探清楚过,其前三十年籍籍无名,混迹江湖,并没有靠武功闯出多大的名声,不过当时他有一项绝技,却是享誉江湖。” “哦?是塑像?”沈易想起那日在素云宫前看到的那座栩栩如生的男子雕像,脱口说道。 这回倒是轮到楼云渊诧异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易,随即点点头,道:“沈少侠说的不错,正是塑像,他的兵刃很奇怪,为双柄,长柄为剑,短柄为刀,传言他兴致所致,会用手中兵刃为人塑像,已达出神入化之境,最为出名的便是大内的那一尊神女雕像了,连眼界颇高的杨制杨大人都叹息道‘苍天幽幽,谪仙为客’,而自此以后,人们便已经渐渐忘却他的名字,改叫他为天谪客了。” 楼云渊直视沈易,问道:“见过那座雕像的人并不多,沈少侠又是从何知道的?” 沈易脑海中回忆起那名女子苍白的脸庞,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想到小弟随意一猜,便给猜中了。” 楼云渊微微一笑,并没有追问,继续说道:“在此之后,无数达官显贵想要求天谪客为其塑像,甚至不少武林大派,江湖世家都动了心思,可遗憾的是,在皇城留下那尊神女雕像后,天谪客的行踪就变得越来越飘渺了。” “当大家都以为天谪客就这样以一个石匠的身份渐渐消失在江湖中时,却是出现了谁都没有预想到的情况。”楼云渊走到桌旁,为那盏烛火添了油,幽幽说道。 “是什么?” “屈鳞岛,叶藏锋。”楼云渊轻轻的说出了一个地名和一个人名,一旁的沈易却是面色剧变。 听到这个师兄师姐谈论过无数次的名字,这个曹师兄一听到后就会莫名握紧剑柄的名字,沈易不由得问道:“就是他提柄出入武当解剑岩,一剑破开少林木人阵,孤身前往金陵皇城,连败武当天玑子,少林玄空,战平冷秋门魏冷钦的那一年?” 楼云渊点点头,说道:“不错,那一年,中原震荡,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南海边陲之处,竟也有如此剑神。” 沈易长出一口气,叹道:“叶藏锋的到来又与那天谪客有什么关系?总不会听闻其名,想要天谪客帮他塑一座像吧?” 楼云渊笑道:“自然不是,只是传言叶藏锋与魏冷钦交手过后,看到宫中那座神女雕像,向魏冷钦询问雕刻者为何人。” “魏冷钦告诉他了?”沈易追问道。 楼云渊坐回原位,品了口香茗,轻声道:“并不知晓,只是那一年,叶藏锋的最后一战的对手便是人们认为已经隐退江湖的天谪客。” “结局如何?” 楼云渊瞟了沈易一眼,合上茶盏,应承道:“结果是叶藏锋胜了。” “还有但是?”沈易听出了楼云渊话中的语气,楼云渊点点头,说道:“但有人询问过叶藏锋后,叶藏锋只是说了一句‘十年后,当再会’。” 沈易眉头微皱,问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楼云渊看向沈易,解释道:“这句话叶岛主只说过这一次,并且十年后再来中原时,并未寻得天谪客。却是与那邱凤成交手后折返屈鳞岛,这其中定然发生了一些外人所不知的事情。” “何解?” 楼云渊说道:“那本《窥天》的作者是谁我并不知道,可他对江湖百家剑术已经熟悉到那般狠辣程度,我想,他的武功与眼界可能已经达到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度。然而……” 楼云渊正视着沈易,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当初看到那篇剑术的时候,并没有写破解之法。” 沈易却是摇头道:“不会的,师父说过,这世上没有不败的武功,任何招式,一旦创造出来,必定是会留有破绽的,否则……” 楼云渊接口道:“就如同那位创出十五剑式的燕家子弟,身死功隐……是么?” 沈易全身一震,楼云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用担心,那位天谪客也许真是被九天所遗弃的人,创出这招剑式后再无消息……你既然能看出其中的奥妙,就该知道练成这一式需要的已经不是天赋和努力了……既然没人能够练成,又何必需要破解之法呢?” 沈易被楼云渊这么一拍,心绪稍稍稳定下来,可脑海中那个人影却一直挥之不去,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一旦提及,那日的剑影便如同再临其身一般,让他无法说出任何讯息。沈易脸面微颤,眼中差些流出泪来。 “师兄!你走的这条路可是被遗弃的路啊!”沈易在心中大声吼道,可那道身影仿佛盘桓在他周围,带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直到烛火微暗,这才隐去在了黑夜之中。 楼云渊察觉到了沈易的异样,以为他入了心魔,刚才便一直为其输送内力,可当他发现沈易的内劲并没有任何的错乱时,又感觉了一丝疑惑,他撤去内力,正欲开口询问,却是听见一阵悲怆的古琴声从远处传来。 听到这琴声,楼云渊仿佛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画面,他微微一颤,向一旁回过神的沈易询问道:“沈少侠,可曾听到琴声?” “琴声?”沈易嘶声道,随即侧耳倾听,过得一会儿,才摇头道:“楼兄,我并未听见什么琴声……” 楼云渊稍稍一愣,随即向一旁的沈易说道:“沈兄,劳烦你在家中照看一下家母,我去去就回。” 说完这句话,楼云渊拿起平瑶给他的佩剑,便冲出了房门,只余下沈易一人,在那烛火摇曳下似乎思考着什么。 不多时,楼云渊终于来到了琴声发出之地,他看着来人,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只是拱手道:“不知公子深夜找我来家父坟前,所为何事?” “我本认为你会把我当作是风铃谷的云泠,”男子开口道,“可从你的表现来看,似乎并没有,我的琴曲模仿得还不够像?” 楼云渊看着这名当日在苏州齐云楼为张士诚夫妇上坟的中年男子,回答道:“不,你和云大哥的演奏,几乎毫无区别。” “那是为何?”男子笑道,颇有兴致的看着看着楼云渊。 楼云渊看向男子手中的古琴,缓缓说道:“他并没有这么重的杀机。” “呵……”男子轻笑一声,连连鼓掌,随即朗声道:“诸位不必再藏了吧!” 楼云渊略微失神,五人从不同的角度现身出来,却没有正眼瞧楼云渊一眼,而是看向那名抚琴男子,眼神中备是警戒,为首一人道:“张氏余孽,今日你的奴仆都未跟来,还不束手就擒?” 男子嗤笑一声,反问道:“余孽?” 为首一人大笑道:“我们几人已经跟了你三天三夜,亲眼看见你的那位老仆和那个丑丫头离开,这次谁也救不了你了,若是能乖乖跟我们回去见皇甫统领,哥几个让你这‘贵公子’少受些皮肉之苦。” 男子闭上了双眼,轻声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朱重八啊朱重八,这天下归了你朱家之后,连你养的这一条狗都已如此嚣张。”随即埋下头,轻轻的拨动了下琴弦。 楼云渊站在原处,并没有任何动作。而另外那五人也只是站在原处,没有做出行动。那名男子睁开双眼,看着楼云渊,询问道:“你是否也要和他们一起,来把我这个‘余孽’捉回去?” 楼云渊摇摇头,说道:“公子的武功,在下就算练上百年恐怕也难以企及。” 男子放声长笑,旋即道:“好!不愧是他的子嗣!” 而那些静静站着的五位锦衣卫高手,却是同时倒下,气绝当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当年明月在 上 万千剑影破光而来,不远处的秋明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到锋刃上的霜寒,秋明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仍是立于原地,仅仅向前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漫天的剑影顿时消逝无踪,秋明望向眼前这名紧咬着牙的小捕头,微微一笑,手腕一抖,叶影便随着他的手中长剑一同被震飞了出去。 地上,散落着数十枚锦衣残片。 秋明伸出手,轻轻抹去了脸上的血痕,瞧向挣扎着起来的叶影,点头道:“好剑法。” 叶影左手紧握,他将剑刃插入到土中,盘膝而坐,不由得笑道:“魔门妖人,是我输了,要取我命的话,就亲自来吧!” 秋明却是不为所动,摇头道:“你在我面前,说这些。是想让我快点了结你?” 随即轻叹一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还留了什么杀招,不过看来你的确是对我冷秋门颇有成见,你从进来之时,就已经赌过两次了,这一次是第三次。” 叶影一震,秋明继续说道:“第一次是刚刚跌落这里的时候,你知道这里面有人,但你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等待我的还击。” “我打向你那位唐门朋友的暗器,有了些微的偏差,可你不敢从这一点上确定是否能够对付我……” 叶影垂着头,默不作声,只是看向一旁仍在昏迷中的凤承平。 秋明捻了捻灯芯,待得烛火将整个密室照亮后,叶影这才抬起头来,看清楚了男子的脸庞。 他看上去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凶恶,从这张脸庞上,叶影甚至能想到,二十年前,这位冷秋门的二把手是如何的丰神俊朗,逍遥风流。只是时间仍是在他的两鬓留下了痕迹,男子的面色很柔和,他仅仅是保持着微笑,就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叶影黑纱缠绕的左手不由得握得更紧,身子向凤承平倒下的地方轻轻挪了挪。 秋明看在眼里,笑道:“你是在担心你那位朋友?”两指夹住秋水,冷冽的刀光映照着他的脸庞,秋明的眼神似乎像是见到了旧友一般,他说道:“可惜他终究还是离开了,不然若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会很好奇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戏谑一笑后,秋明朝叶影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你这位朋友在唐门中到底做了些什么?” 叶影眉头微皱,终于开口问道:“什么?” 秋明不答,岔开话题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你这位朋友,姓凤?若是如此,那么我有太多的理由饶过他了。” 不等叶影回答,他继续说道:“你的第二次赌,是在赌我身上是否有伤。你猜到我的身份后,刚才一直在用话来套我,想来你一定想的是‘这魔头若不是身受重伤,又怎会躲在这里?又怎会听我说如此之久’。” 秋明嘿然一笑,叹道:“难道你就没想过,我是纯粹对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感兴趣,伤势只是我装出来的吗?” 叶影一愣,背上冷汗直冒,秋明将那柄短刃放回桌上,道:“不过你这次赌对了,我的确是有伤在身。” 叶影猛地抬头,看向秋明。 这位昔年冷秋门的二把手,已经和他把话说到了这份程度,到底是何用意? 秋明环顾四周,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为何我要和你说这么多……” 他的嘴角牵出了一抹笑容,说道:“单凭你刚才的那一式,我已经确定,你是有资格知道那件事的人,至于他……”秋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凤承平,摇头道:“如果告诉他的话,恐怕事情会变得更遭。” “你到底要说什么!”叶影忽然大声问道。 秋明微微颔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看来你现在还是不相信我,不用费力,你就算用尽内力大吼,上面也不会有人听到。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应当知道,将来应当去面对的事。” “崔家四兄弟虽不是你所杀,可也算是因你而死。”叶影沉声说道,目光犹如一柄匕首,直视着秋明。 秋明却是出奇的安静,他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发怒,只是缓缓低下了头,说道:“当时我告诉他们,使命已经完成,可以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是要让他们离开得越远越好。是我的错……是我低估了他们……” 叶影双手发抖,说道:“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四兄弟可以如此潜伏十余年,最后甚至不惜全部身死……是什么……” 秋明看向叶影,一字一句的说道:“答案,不正在你手中吗?” 叶影愕然,旋即从怀中拿出那张崔衍的题诗,颤声道:“是……建文帝?” 秋明长呼一口气,回答道:“是他的父亲,懿文太子朱标。” 叶影沉声道:“懿文太子?太子不是二十年前就病逝了吗?难道?!” 秋明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也觉得,他病逝于壮年之时,这一点太过于蹊跷了,是不是?”秋明轻抚石桌,说道:“你这一次闯进来,恐怕是逼我离开这里啊……” 叶影摇头道:“不,我并不是逼你。崔家兄弟死得实在过于蹊跷,四人死在你的暗器之下,他们平日里精心喂养的骏马,只余下向西奔去的脚印,干净的厨房就像是想让人发现那里的密道一般……仿佛要告诉别人,来过这里的那个人,已经杀人夺路而逃……可这些地方,我能看得出破绽,别人自然也看得出,所以我做了些处理之后才到的这里。”叶影深吸一口气,随即问道:“当年懿文太子暴毙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秋明静静的听完了叶影的叙述,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喃喃道:“一个捕快,实在不该如此聪明的。捕快多用刀,而我在蜀郡撞见你的时候,你右手的刀法更像剑法。此番你携带的剑,比寻常的要窄上两寸,长上一尺。你姓叶?你真的是个捕快?” 叶影定声答道:“我叫叶影,已经做了四年的捕快。”言语之中,不卑不亢。 秋明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询问道:“那你的父母何在?你这一身武艺,是从何习得?” 叶影依旧紧握着长剑,回答道:“我父亲早丧,是母亲把我养大的。至于教我功夫的人,恕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秋明站起身来,傲然道:“我果然没看错,我也相信你不会泄露今天你我之间的谈话。” 叶影却是满腹疑惑:“为何?” 秋明淡淡一笑,说道:“我虽然不好赌,可偶尔也会赌上那么一两把,并且我自认我的赌品不算差。” 秋明面色一沉,缓缓道:“当年,懿文太子奉命到秦地巡视,适逢华山论道。” 叶影心下一凝,二十年前,武林之中的确发生过一件大事,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那便是华山之战,决出了当世的六大高手! 叶影虽不涉足江湖,却也早就听说过此事,当时六人除去少林的玄鉴神僧外,均不是来自名门大派,除去已然逝去的魔刀老祖绿涯之外,其余五人,江湖上依旧有着他们的传说。只是其中黑白子飘渺无踪,九宫道长与神机老人尽皆退隐,连最为年轻的林枫茗亦是远遁海外,这几人无不是武功绝顶之人,却几乎同时退出江湖,难道……想到这里,沈易已是冒起了冷汗。 “太子为了笼络江湖人士,前往观战。 不曾料想遭人偷袭,被人重伤。命在旦夕。” 听到这个消息,叶影全身剧震,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颤声问道:“幕后的主使者,是……燕王?” 秋明缓缓说道:“当时我接到消息,和门主一起赶往。 太子在华山出事,处于秦地,秦王朱樉当时尚在京城。 只此一项,秦王朱樉,燕王朱棣,晋王朱棢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叶影疑惑道:“可当年三王并没有什么事,听说太子回到皇都后,还为秦王求情,秦王因此才被放回封地。” 秋明长叹一声,切齿道:“因为太子太过于仁爱。 他不相信手足之间,会做出如此之事。 可也正是如此,朝堂才避开了一劫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当年明月在 下 楼云渊静静的看向倒在地上的五具尸体,其面部表情依旧保持着死前的状态,他弯下身去,将尸体抱在同一处,随即直起身子来,目光与张氏男子相接。 “等会我会将这些处理掉,我并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男子缓缓说道。 楼云渊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不想他们惊扰逝者。” 面对着锦衣男子,楼云渊喃喃自语道:“不知我该如何称呼阁下?” 锦衣男子却是没有犹疑,说道:“不才乃张氏复周。” 楼云渊微微皱眉,随即释然道:“吴王之子,想来应是如此坦荡。” 张复周嘴角牵出一抹微笑,轻抚琴弦,道:“若是别人如此说,我定当不会有甚感觉,不过这话既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我也不得不对你道一句多谢。” 楼云渊欠身一礼,询问道:“张公子深夜至此,恐怕不是为了来向我展现一手绝世武功的罢?” 张复周将古琴收于背后,转过身去,锦绣的华袍与眼前的孤坟看上去让人感觉有一丝悸动,可张复周站在那里,给人一种似乎天命既是如此的感觉,只见他伸出纤长而苍白的手指,轻轻的叩上了墓碑。 “住手!”楼云渊猛然喝道,随即拔出佩剑,一个闪身挡在了张复周与墓碑之间,横剑道:“先父坟冢,我由不得你乱来!” 张复周满脸犹不自知的表情,待得楼云渊手中剑光映入双眼时,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却见他只是伸出右掌,往楼云渊的佩剑一握,顿时一股巨力传来,楼云渊双脚猛地向下一陷,但仍是不肯退后半步,手腕轻轻一挑,同时身子向右侧开,手中佩剑已从张复周手中挣脱出去,随即青锋以迅雷之势从一个极其刁钻狠辣的角度刺了过去。 张复周不躲不让,只是任由长剑刺入体中,可当楼云渊将佩剑刺入后,才惊奇的发现长剑像是刺入了金石之中一般,既无法深入寸许,亦不能拔出半分。同时,一股奇异的内力从张复周的体内传出,通过刺入体内的佩剑袭上了楼云渊的全身。 体内的凤舞功诀开始自动运转起来,然而这一次让楼云渊感到惊恐的是,体内的内息并没有像平时那样逆向运转,而是被张复周传来的那股内力所带动,在体内开始疯狂的流窜! “这是……什么!”楼云渊心中惊骇交加,他现在感觉到体内的内息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张复周传来的那道内力,像是一只强劲的手掌,将他紧紧握在手中,调控着自己体内的内息流动,内息不断的蛮横的撞击着自己体内的经脉,而胸前的那个气旋,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快速膨胀起来…… 楼云渊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连一句话都已说不出来,内息撞击经脉的疼痛让他差点直接昏厥过去,体内的气旋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可体内的内息并没有维护住胸前气旋,而是在那股内力下盲目的撞击着自己的经脉,感觉到口鼻溢出的温热鲜血,楼云渊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只要再过得半刻,自己体内就会因为承受不了自己的内息而爆裂开去。他的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自己身躯四分五裂的模样。 “想不到……我最后是死在父亲墓旁?”楼云渊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闭上了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当黑暗取代了眼前的一切后,楼云渊竟然感觉到了体内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感,而体内那股狂暴的内息也渐渐平息下来,张复周传来的那股内劲似乎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自己胸前的那道气旋在体内内息的保护下,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楼云渊睁开双目,看着眼前微笑的锦袍男子,嘶声道:“你……” 张复周取出一张丝绢,递给楼云渊,微笑道:“你以为我要杀你?” 楼云渊接过丝绢,擦去了口鼻溢出的鲜血,仍是挡在那个孤零零的墓碑前,沉声道:“在那种关头,我的确以为自己会死去,可我也明白,你若要杀我,根本无需如此……我连出手的机会都不会有……” 张复周点点头,叹道:“看来尽管你父亲陪伴你的时间并不多,可并没有将你变成另外的人。想来君子堂石先生亦是功不可没,不过他竟然会将‘凤舞’传授于你……” 张复周冷声一笑,看向楼云渊,闪过一道厉芒:“是对你信心太足,还是……只是将你作为实验?” “住口!”楼云渊大怒道:“先父与尊师,岂是能由你凭口污蔑?”正想一拳击出,却愕然发现全身使不出半分力气来。 张复周并没有发怒,只是淡然道:“你审时度势有他的风采,然而却在有些事上沉不住气,你心里清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可事情总有例外。” “若非如此,与木石何异?”楼云渊依旧丝毫不肯退让,张复周颔首,身形如鬼魅般的消失在了楼云渊面前,声音在其身后响起:“说的不错,正是因为你父亲最后两次的选择,我才会敬佩他,楼枕云啊楼枕云,想来你死前也没后悔过……” “你……”楼云渊转过身来,惊疑的看着立于墓旁的张复周,后者缓缓开口道:“云渊,你真的觉得我是敌人?” 楼云渊杵在原地,过得许久,才叹气道:“现在这四海升平的天下,姓朱。” “四海升平?”张复周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放声大笑,过得许久,才转过身来,右手撑在墓碑上,说道:“若不是他,若不是当年的懿文太子,现在的天下……”张复周一字一句的说道:“会比五十年前更为混乱……” 楼云渊并没有搭话,张复周整理了下衣袍,继续说道:“云渊,还是那个问题……你真的认为,你的父亲仅仅是简简单单的病逝吗?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你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 “你说什么!”楼云渊猛然一震,看向张复周。随即他奋力冲上前去,抬头望着近九尺高的的张复周,颤声道:“你知道,你知道……我父亲的死因?” 张复周刚要开口,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他轻声念到:“去南方,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话音未绝,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他只是个落魄书生而已,他已经快要被所有人遗忘了,你为何还要让他死后都不安宁?” “娘亲!”楼云渊面色一变,转过身去,却见得沈易搀扶着沈大娘向自己这边走来,歉然道:“楼兄,你娘亲知道你出去后,执意要过来……” “沈夫人,是在下叨扰了。”张复周竟是行了一个大礼,旋即起身道:“只是念在故友亡故之日,前来祭拜一二,若是沈夫人不喜,在下便告辞了。” 未待答话,张复周已是纵身一跃,脚尖轻然一点,消失在了三人面前。而地上的那五具尸体,亦不知所踪。 楼云渊却是再也支撑不住,靠在墓碑旁,倒了下去。 第二天 楼云渊疲倦的睁开双眼,感受着体内气息的流转,露出一股惊色。 “你醒了?”沈易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伯母来看过你几次,我这就去给她说。” “等等……”楼云渊唤住沈易,询问道:“沈兄,你是否给我服用过神妙灵药?” “啊?”沈易满是疑惑,说道:“我身上可没带什么好东西,伯母说你只是太累了,晕过去了而已,怎么?身体感到不舒服?” “没有,劳烦挂念了……”楼云渊摇头道,“我等会亲自去见娘亲吧。” 沈易坐在一旁,楼云渊抚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只是感觉到我的内力,似乎有了长足的增长……” “哦?”沈易剑眉一挑,拍手道:“莫非昨晚和那人交手后你突破了?这不是好事吗?” “交手?”楼云渊轻叹一声,道:“不会是突破,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但内力的确是增长了这么多……真是奇怪。” 沈易站起身来,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说道:“对了,今早有一位自称南宫易的人,送来这一封书信给你,说是有答复后尽快去找他。” “哦?南宫师弟?”楼云渊撑着床板,直起身来,接过书信,信封用火漆封好,没有拆开的痕迹,上面写着“石先生书信,楼云渊亲启”,楼云渊没有迟疑,将信封拆开,开始默默读起书信来。 过得片刻,楼云渊将书信收入怀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向一旁的沈易询问道:“沈兄,是否有兴趣随我去一趟蜀郡?” 沈易眉头微皱,反问道:“蜀郡?” 楼云渊轻轻的点点头,说道:“目的地是南宫世家。” 沈易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上次我去南疆,并没有待多久,就被石先生和萧掌门带了回来。但我尚有个疑问,还待在南疆等待解决,这次能与楼兄一起,自然是最好,名扬天下的南宫世家,我也早就想要领教一二了。”说道此处,他顿了顿,望向楼云渊,说道:“不过若是那时我去南疆某地,需要楼兄帮助,不知是否可以?” 楼云渊颔首道:“当不负君托!”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春蚕丝未绝 上 “承平,承平……”耳边那女子柔声的呼唤,让凤承平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的女子淡妆素雅,身披一件素袍,坐在凤承平床边,不是宜宁却是何人? 凤承平勉力支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却是发现自己正身处师姐闺房之中,只是不知为何,屋里的布置换成了一席红色的装饰。喉咙的干涩让他觉得有些不适,他摇了摇头,旋即嘶声问道:“师姐,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叶影呢?” “你啊,”宜宁坐近了一些,纤指指着凤承平有些发红的耳根说道:“下次不要一个人默不作声的就去那样危险的地方。”语气中满是责备埋怨之意。 凤承平老实点头,应承道:“嗯,我知晓错了,让师姐这么担心。可当时我是与我那发小叶影一同前去,现在他人在哪里?” “是那位叶捕头?正是他将你送回唐门的啊,你不记得了?也难怪,昏睡了这么久,一定很累吧。”宜宁轻声说道,双眸如水一般望着凤承平。 感受到佳人传来的阵阵幽香,凤承平不由得有些头脑发胀,心里寻思道:“今次受伤这么严重?怎地定力差了如此多?” 心中念想还未断绝,忽然一旁的宜宁将其紧紧抱住,感受到娇躯的火热,凤承平顿时满脸通红,低声道:“师姐……我……” 凤承平本来下意识想要挣脱,却是发现自己全身像是被定出了一般,完全使不出力气来,右手的秋水变得格外沉重,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同时也听到了那副娇躯主人的低吟,凤承平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有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凤承平微微皱眉,呢喃道:“师姐今日怎么和平时差别那么大?” “承平,我……我好担心你。”宜宁在耳边轻语,感受到那呼出的香气,凤承平不由得全身一颤,不敢抬起头来,只得应道:“师姐放心,我保命的功夫可不差……” 话未说完,凤承平只感觉自己被搂得更紧,那熟悉的声音不断的回响在耳边:“不要,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答应我,答应我……” “我……”凤承平咽了一下,旋即费力的抬起左手,将宜宁搂住,两眼之中满是热切,应声道:“不要怕,我不会让你再害怕的。” 宜宁的眼眸已是一片迷离,待得凤承平说完这句话,却是娇躯一软,全身的重量压在了凤承平的身上,两个人,此时正以一种久违的姿势愣在了那里…… 传入鼻尖的阵阵幽香,眼前那娇艳如血的脸庞,已经让凤承平的气息完全紊乱,体内像是被九天玄火灼烧一般,的悸动让他的思考甚至都已经停滞了…… 可就在他触碰到如火的娇躯时,耳边却是传来一阵轻笑,师姐那熟悉的脸庞在刹那间消逝,凤承平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全身一抖,旋即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一张陌生女子的笑脸,女子黛蛾轻敛,明眸皓齿,虽只是中等姿色,可当那女子笑起来时,双眼会眯成一条月牙般的形状,随即又睁开来,眼眸中的亮光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凤承平甚至从那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此时的窘迫模样,想到自己刚才梦中的内容,脸愈发的红了。 他想要支撑起身来,却愕然发现自己全身的内力像是被阻隔了一般,完全使不出力气来。凤承平脸色一变,正欲强行破开,女子发声道:“别乱动,才给你上好针,等会伤势又变重就麻烦了。” 女子的音色有些清泠,谈不上好听,但从她口中说出的话语,给人一种很舒适放心的感觉,在这声劝阻下,凤承平停止了运功,看向自己的身躯,果真是被数十根银针刺入大穴,随即凤承平默默调息,检查自己体内的伤势,这才放下心来。若是自己刚才强行冲破,恐怕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走出这个大门都算运气不错了。 “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叶影呢?”凤承平侧过头,向坐在桌旁的女子问道。 “唉,一个病人哪来这么多问题?”女子极不满的摇摇头,继而仍是回答道:“这里是沈家堡外庄,我是一名医师,大家都叫我筱曦,你是前几天叶捕头连夜背过来让我帮你疗伤的,他放下你之后交待了我两句就离开了。这样回答可满意了?” “前几天?”凤承平微微一怔,反问道:“我在这里躺了几天了?” 沈筱曦一脸奇怪的神情,皱眉道:“你还想赖钱不成?躺一天五两银子,你在这里可足足躺了三天。” 凤承平听到这话,差点蹦了起来,嘶声道:“一天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当山贼?” 沈筱曦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凤承平一番,旋即指尖轻叩着桌面,微眯着眼,笑道:“要不是看在叶捕头的面子上,多少人想住还来不了呢!姑娘我可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要是换其他一些贵人,一天两百两都是便宜的。嘿,你躺了三天三夜,我在这里守了这么久,直到一个时辰前才敢给你用针,这都没算其他费用,居然还敢嫌贵?!” 凤承平见女子那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全身一颤,说道:“你!”话未说完,沈筱曦就打断道:“对了,刚才扎针的时候,你一直喊着什么‘师姐’‘宜宁’……”沈筱曦单手撑腮,笑颜道:“莫非是你心上人?” 见凤承平脸色又是一红,沈筱曦顿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连忙道:“我说,一个大男人,花点钱都舍不得,怎么讨女孩子欢心?看你模样还算端正,怎的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凤承平被说得哑口无言,还未来得及反驳,沈筱曦又是接口道:“对了,我差点忘了,叶捕头说你一醒,就让我去告诉他。”女子站起身来,将桌上的银针收好,同时看向凤承平,说道:“你可别想跑,不然我可就把你刚才差点‘非礼’我的事到唐门说去,看看你的宜宁师姐会怎么想,哈!” 凤承平却是哭笑不得,眼前的这位沈筱曦医师,看上去也就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怎地说话如此刁钻?脑海中刚刚浮起这个念头,沈筱曦已准备走出门去,不过她掩上门的时候,却是转过身来,看向凤承平,笑道:“我就不打扰您的清梦了。”旋即玉手指了指凤承平身上某个部位。 凤承平看向女子所指部位,却差点背过气去,自己胯下,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那场梦中清醒过来…… 也难怪凤承平没发现,沈筱曦用银针阻断了其体内内息的流动,自己检查全身时,竟然没有注意到,更让凤承平无言以对的是,这名女子……竟然面不红心不跳的和他交流了如此之久…… 这到底是该感到惊奇还是哀伤? 未过多久,沈筱曦便已经折返回来,推开门,看见凤承平犹自乖乖的躺在床上,那月牙般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一旁拿出一本厚重的书册,坐在桌旁,开始研习起来。 凤承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开口道:“喂……不,筱曦大夫,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如果是钱的问题,就免了。”沈筱曦并没有回头,犹自看着那本书册,淡淡应答道。 “我!”凤承平差点气出血来,不过还是好言好语的说道:“我刚才感知体内情况,才知道筱曦大夫医术高明,真乃华佗转世,扁鹊复生,那谁……” “行了……”沈筱曦抬起头来,打断道:“夸奖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就算你舌灿莲花,价格这东西就是死的。我们金针沈家有三不医,命不医,死不医,穷不医,前两种你还算不上,至于最后这一种……我们向来是因人而异,所以啊,你就不用再挂念了。” “我……我不是说钱的问题。”凤承平长呼一口气,旋即道:“我想要问,两年前,有没有一名女子前来寻诊,她有嗜睡的病症,有时一天会睡上七八个时辰,却不知道病因是什么,当时好像是劳烦一位叫做沈兮婷的大夫来诊断的。” “哦?”沈筱曦黛眉一挑:“三小姐?能让三小姐亲自出手的人已经不多了,我想想。”她陷入了回忆之中,而一旁的凤承平更是心绪难宁,师姐她,一直都没有告诉自己她病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她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说一些小毛病,好好调养就行了,可凤承平总觉得放不下心,不然为何当初清歌师姐要找金针沈家的三小姐来诊断? “我想起来了,”沈筱曦拍手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三小姐当时给我谈起过,我还有印象。” “她的病怎么样?”凤承平撑起身子,连忙问道,顿时感觉到一阵疼痛传了上来。“呃……” “我都说了你别动!”沈筱曦走过来将凤承平按下,同时细细将其身上的银针复位,她幽幽叹了口气,让凤承平不由得心中一紧,沈筱曦开口道:“瞧你这么关心的样子,想来那女子就是你口中的宜宁师姐了罢?”旋即蹙眉道:“你真想知道?” 凤承平连连点头道:“还望大夫慈悲,告诉在下。” “唉……”沈筱曦轻叹一声,说道:“你的那位宜宁师姐的病症,若我没记错,便是属于我们金针沈家的头等大忌,命不医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春蚕丝未绝 下 “命不医?”凤承平喃喃道,随即望向沈筱曦,低声询问道:“沈大夫可否告诉我何谓命不医?若是需要不少银两的话,我会想办法。” 沈筱曦看着凤承平,眼神中闪过一丝犹疑,轻叹一声,开口道:“若是所有病痛只需银钱就能解决的话,我们金针沈家现在或许已经有了百世不竭的财富。” “所谓命不医,便是此人气脉已是天定,擅自用药石,金针为其偷取命数,虽然其本身接受治疗的人能够延长寿数,但是施救者往往会遭受到天理报应……我金针沈家为何以金针冠名在前,你可知道缘由?” 凤承平脸色有些阴沉,心中担忧之余,只是嘲道:“我见身子上插的都是普通银针,莫非你们大夫手中的针线也分金银贵贱?” 沈筱曦似是没听出这话中的嘲讽之意,正色道:“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我现在还没有使用金针的资格,不过我也知道若是能够使出金针的话,起死回生虽是荒谬之言,可也已经差不了太远,百年前,沈家先祖曾用此方法救治了一位重伤侠士,轰动武林,金针沈家的名号也就此定下来了。” 听闻沈筱曦这番话,凤承平微微发神,他转过头来,恳切的看向沈筱曦,问道:“沈大夫的意思是,若是有人愿意用金针之法,我那位师姐是否可以……” “不错。”沈筱曦轻声应道,不过马上又补充道:“可这件事上,你还是死心罢了。当年懿文太子病危之际,太祖下旨召集天下名医,可我金针沈家亦没有出手相救,你可知道为何?” 凤承平一怔,喃喃道:“懿文太子?”他摇了摇头,嗤笑道:“倘若金针之法真有你所说的如此神奇,懿文太子为何会壮年而丧……” 沈筱曦冷哼一声,白眼看向凤承平,解释道:“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不知厉害。当初懿文太子病危之时,沈家门主亲自出马,依旧未能为其续命。门主回来后不久便病逝了,死之前仍是对此事有憾,留下遗言,此非天命,乃必死之状。太子当年的状况如何我并不知晓,只是听门中长辈有过议论说当时太子的身体状况颇为奇怪,似是已经有人用类似金针的方法医治过一般,不然很可能就在长安便挺不住了。当时门中无人习得金针之法,非是不为,实乃不能。” 凤承平长出一口气,默然道:“这些也就是你听说的而已,你一口一个小子,恐怕当年你也就与我一般,是个不知世道的小孩。” 沈筱曦撇了撇嘴,似乎很反感被人说成小孩子一般,蹙眉道:“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法子。我金针沈家这块招牌可不是靠磨嘴皮子换来的。不过现在三小姐悟性颇高,看来金针之法有机会在她手上重见天日。”说到这里,语气却并不如凤承平预想中的兴奋,倒是有一点颓然之意。 凤承平不明其意,见得沈筱曦蹙眉模样,倒是与自己师姐落寞时的神情颇有些相像,不由看得呆住了,直到后者注意到他的眼神,反瞪了他一眼,这才回过神来,干咳两声,问道:“我听你刚才谈论到三小姐沈兮婷时,语气有些颓然,倘若沈三小姐真能学成金针之法,这对你们金针沈家来说,岂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沈筱曦躺在了青木藤椅上,饶有趣味的看着凤承平,说道:“你一个大男人,这点关联都想不透吗?”刚才凤承平取笑她年纪与自己相仿,却偏要做出一副成熟的模样来教育自己,沈筱曦此番就将“小子”的称呼改掉,见凤承平神情一凛,沈筱曦笑道:“对了,我都没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凤承平。”迟疑了一下,凤承平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在这位同龄的大夫面前,似乎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东西。 “凤承平……”沈筱曦念叨了两遍,点点头,低声说道:“这样也不怕你赖账了。”见凤承平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她直起身子,正色道:“凤承平,我且问你。”她缓了一缓,继续说道:“若是三小姐真的练成了金针之法,你会不会不计一切求她为你医治你的师姐?” 凤承平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若是三小姐慈悲,愿意施救,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去走了。” 沈筱曦靠着藤椅,闭目道:“凤承平啊凤承平,你还不明白吗?看来的确是喜欢你那位师姐得紧哩。” 凤承平微微一愣,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轻声道:“我明白了。” 沈筱曦悄悄睁开一丝眼缝,看着凤承平那颓然失色的面庞,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装作没看见,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想医好你的师姐,其他人也有想要救助的人,他们的心志,恐怕不会比你差,可三小姐又不是会分身术的神仙,到时候江湖上传出三小姐学成金针之法,那才是麻烦的开始。” 凤承平皱眉道:“金针之法就这么难学?恕我冒昧,这么多年过去,江湖上并没听说过你们沈家用这种方法救助过他人。” 沈筱曦默然,旋即摆正身子,说道:“看来你是没怎么了解过这些陈年琐事。金针之法只是需要引导,任何一个在沈家研习了十年医术的人都已经有能力去学习,可如何锁气,如何顾魂,如何安神,这些根据情况不同,所施手段又不一样,稍有偏差,便容易把自己给搭进去。” “就算这样,”凤承平感觉到体内气息开始缓缓的流动起来,他稍稍移动了下有点发麻的身子,说道:“以你们百年来的底蕴,也应该有不少人学会,指出一条路来了罢?” 沈筱曦轻咬嘴唇,并不否认:“的确是这样。但自从百年前先祖用金针成功救过那位江湖侠士之后,就将有关金针的书册全部焚毁,并且归为禁术,须得门中长老认同后,方可尝试研习。” 凤承平皱眉道:“这又是为何?莫非……与当年救助的那位侠士有关?” “你猜的不错。”沈筱曦说道:“江湖上,大多人只是知道我们金针沈家医术了得,却不了解这东西在我们手中亦是神针追命之效。” 凤承平默默看着扎在自己身上的银针,苦笑道:“这一点,我现在倒是深信不疑。沈大夫你这识穴下针的功夫,便是放在我唐门,亦是相当了得。” 沈筱曦轻笑道:“这一句马屁我收下了,不过想以此免点银钱,还是妄想。”不等凤承平接口,她说道:“这件事江湖上不少人也知道,说与你听倒也没什么。当年沈家先祖救助过那位侠士后,后者感恩,创出一套内功与对应针法,赠与先祖。这便是我门金关玉锁二十四诀和三阳玄针的来历了。” “自创功法?”凤承平暗自咋舌,问道:“这人是何方高人?如此厉害?” 沈筱曦摇摇头,说道:“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只是听说那位侠士创出功法后,看破生死,远遁海外去了,传闻中他还创立了一个什么门派……” 说到这里,沈筱曦停了下来,同时凤承平也看向门口,只听得几声叩门,沈筱曦笑道:“叶捕头,何必客气,进来罢。” 来人推开房门,只见其腰间跨刀,身着官服,一脸欣喜的模样,不是叶影又是何人? 叶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凤承平,继而向一旁的沈筱曦说道:“沈姑娘,可否劳烦暂且回避一下,我与我这位朋友有些事情要谈。” 沈筱曦点点头,起身向两人说道:“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两人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君可缓缓归 上 叶影径直来到床头,按下了想要起身的凤承平,询问道:“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凤承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还好,当时我用暗器袭击那人,却被他以奇妙手法控住反过来击伤了我,还好这次暗器上抹的毒不算太烈,不然我有得好受了。”顿了一顿,凤承平看向门外,轻声说道:“不过你这次请的这位大夫,医术的确不错,刚才我查探自己体内情况的时候,发现毒素已经被其除尽,我想现在身上插的这些银针是在稳固我的内息,想不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儿,医术倒比许多老头子还要好。就是那啥……”凤承平压低了声音,说道:“也太黑了吧。” 沈易微微一笑,拍了拍凤承平的肩膀,说道:“这一次你是冒着风险陪我去查案,这医药所费的银钱,我帮你付了便是。” “好咧!等的就是兄弟你这句话。”凤承平顿时喊道,热情的拍着这位发小的肩背,猛地又一呲牙,原来是动作太大,导致几根银针又稍稍岔开了点,叶影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就这点儿出息?” “穷怕了嘛。”凤承平嘿嘿一笑,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年勤快点的话,也就赚那么几百两银子,一部分寄给伯母,剩下的,还得给……我同门买点小礼物,你也知道楚楚那家伙胃口越来越大了,手里的闲钱其实就没多少了。” 叶影淡淡道:“你寄给我娘的银子,她可都好好保管着的呐。” 凤承平微微一愣,旋即回想起伯母家中的情况,若是用自己这几年寄去的银钱好好修缮一番,应该不会是那副与自己幼时记忆中差不多的装饰。 “这是为何?我不也随同寄了书信过去,说是聊表我的心意嘛?莫非……”凤承平喃喃道:“叶影,我这钱可都是干干净净赚来的,不然你也一早就把我给抓进去了不是?伯母若是担心这个的话,就麻烦你给她说道说道了。” 叶影叹了口气,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嗯?”凤承平不解的问道。 “我娘啊,”叶影长吁道:“她没有什么索求,觉得你每年能去探望她就很好了。你寄回去的那部分钱,她都存着,说是你还小,等你以后找媳妇的时候,这笔钱也就挺多了,拿出来做聘礼多好。”说完,叶影侧头看向凤承平,指责道:“你小子倒好,每年寄银钱回来,就是不见人,你觉得我娘真缺你一百多两银子用?” 凤承平神色一黯,破天荒的没有顶嘴,他点点头,说道:“的确是我不对。小时候伯母待我如何,我一直记在心里,这几年也没有回去过,倒是我走心了。叶影,真是对不住了。” 这回却是轮到叶影愣住了,他刚才只是久来积压的火气随口一说,想不到凤承平一反常态,居然向他认起错来,看着凤承平的神色,他这才反应过来,轻拍其肩膀,安慰道:“她那么善良的人,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再过不久,你们就能母子团聚了。” 凤承平垂下头,嘿然一笑,眼中的那个人影变得有些模糊,手臂暂时还无法动弹,凤承平侧过头去,悄悄的绣枕上抹了抹,旋即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一个公门捕快每年就那么点银子,你也不像是会拿回扣的人,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帮我付钱?天上掉银子的事,这年头可不多见。” 叶影答道:“你不了解我们这一行吃公门饭的人,每月俸禄是一回事,不过嘉奖又是另外一说。若是有大案子告破的话,上头可视重要程度奖励办案之人。” 凤承平定了定神,旋即问道:“崔家的案子办妥了?” 叶影沉默,不过还是微微点头,做了一个答复。 凤承平皱了皱眉,说道:“我很感谢这次你把我给救出来,我虽然没与那人直接正面交过手,不过他将我暗器反击于我的那一手,实在是高出我太多,恐怕与唐老头儿都有得一比,你是怎么击败那人的?”语罢双眼直视着叶影,想要从其中看出些什么。 叶影颔首道:“我就知道你要询问这事,所以也交待过沈姑娘,你一醒就来通知我。”他拉过一张椅凳,坐下后继续说道:“我也不是他的敌手,只是那人在与我们交手之前就身受重伤,我没有贸然进攻,只是一边护住我两人一边向外面施放信号,那人见短时间内没法格杀我两,又担心外面有大批援兵赶来,夺路而逃了。” “还有其他密道?可曾见得那人面貌?”凤承平追问道。 叶影摇了摇头,沉声道:“他从其他密道逃走,并且击碎了机关,崔家现在已经被封禁起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那人身形太快,加之密道中烛火太暗,我并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这样吗。”凤承平略一思考,旋即道:“想来魔门余孽也逃不了多远,皇城十二卫随时随地都在等着他呢,还有那秦王府……嗯,案子就算这么结了?” “不错。”叶影答道:“上头发了点银钱下来,正好拿出一部分来垫付你的药费。” 凤承平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说道:“这笔钱要是拿来给师姐买点小物件,却不知道能买些什么精致物事了,这两天想必蜀郡里面的行脚商人又开始多起来了罢?” 叶影点点头,笑道:“还挂念着你那师姐?” 凤承平苦笑一声,道:“现在就别来取笑我了罢。只是想起师姐她曾来过金针沈家,请三小姐帮忙诊断,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叶影切声道:“可是患了什么病症?” “我也不知。”凤承平摇摇头:“只是每天嗜睡,情况好的时候会睡上六七个时辰,有些时候,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虽说我询问时,师姐总说只是精神有些差,并没有什么病痛,可我好歹也与她共处这么多年,她的性子我是明白的,就算有什么,也是死守着不说。” “你这师姐性子倒与你有点相像。”叶影开导道:“三小姐医术闻名遐迩,既然她没有说什么,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 “借你吉言。”凤承平缓缓道:“我感觉体内情况已好上不少,这些银针可否叫那位筱曦大夫将它取下?” 叶影刚想出声呼唤,忽的想起了什么,转过来头,对凤承平说道:“你与我前去查探崔家命案一事,希望你不要对外提起。” 凤承平颔首道:“我明白,这件事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地连我也信不过了?” 叶影尴尬一笑,并没有多说,出门将沈筱曦唤了进来。 凤承平咬着牙,看着沈筱曦将银针一根根拔出,后者白了他一眼,调侃道:“你一个大男人,也这么怕疼?” 凤承平咧嘴一笑:“一根银针就是一钱银子,你现在把它拔出来,我怎么不心疼?” 未等沈筱曦答话,凤承平扭头看向一旁的叶影,询问道:“你这一身官服风尘仆仆的模样,又有事情要做?” 叶影点点头,说道:“南宫世家老爷子六十大寿在即,二公子南宫明请求郡守大人派人来协助把守,我也在调派之列。” 凤承平微微一愣,道:“南宫家权势这么大?过寿还能请动官府来?上头知道了不责罪?” 叶影笑道:“这是南宫世家的特权,也无人会来怪罪,毕竟富甲蜀郡的名号不是说出来的,这次南宫老爷子过节,想来江湖上不少门派都会前来祝寿,别的不说,你们唐门是一定会派人来的。” 说到这里,一旁默默无语的沈筱曦忽然开口了,她盯着凤承平,说道:“南宫家珍宝奇多,若是能换得一件安神宁梦的宝物,应该会对你师姐的病大有裨益。” 凤承平听闻此语,眼前一亮,拱手道:“多谢提点,我等会就回唐门去。” 叶影叹气道:“恐怕来不及了,按理说,以你们少昂堂主的能力,此次前去的人应该早已挑选好,你想要混进去……” 凤承平想起唐少昂那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心里莫来由的一寒,点头道:“想不到少昂堂主他的名声都传到你们捕快那去了,要不,我悄悄潜进去?” 叶影走过来,猛敲了一下凤承平的头,说道:“你疯了?且不说这次我们官府要帮南宫世家护场,南宫家本身的高手又会容得你乱来?” 一旁的沈筱曦却是捂嘴轻笑,说道:“关心则乱啊。凤承平,你若是真想去一趟南宫世家,眼前不就是有一个最便捷的法子?”说完,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面色陡然发青的叶影。 凤承平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向这位昔日好友腆颜道:“我觉得,当几天捕快,体验下官府生活倒也是不错。” “胡闹!”叶影立马拒绝道,凤承平无奈的摊摊手:“我保证,只是去观礼见见世面,顺便向他们打听一下有什么东西对我师姐有好处。绝对,绝对不动手,否则你直接把我关进大牢就好了。”凤承平转了转眼珠,补充道:“再说,我就是想动手,南宫家的那群人不把我给宰了?” 见叶影没有发话,凤承平微笑抱拳道:“小的见过叶捕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君可缓缓归 下 春风轻拂,经历过一个寒冬的大地正在慢慢苏醒,攀爬过层层阶梯,拨开那重重云雾,近两丈高的金漆大门出现在眼前,高门之上的匾额,写着银钩铁划的四个大字:南宫世家。 一名锦袍绣衣男子向门口两名守卫点头示意,询问道:“辛苦了,可有人前来?” 左边一人身材不算高大,但甚是健硕,太阳穴凸出,显然是一名内家高手,他拱手道:“回禀昭少爷,我等已守卫两个时辰,并无外人前来。” 男子微微颔首,挥手道:“嗯,知晓了。二弟已经回来了?” 站在右边的那名干瘦精炼之人向门内一指,说道:“明少爷刚刚从蜀郡郡守那里返回,此时正在书房内向老爷汇报。老爷让昭少爷你回来,马上去一趟书房。” 南宫昭拱手道:“差不多到了该换岗的时间了,这几天可能会劳累一些,还希望两位兄弟多坚持坚持。” 两人连忙摆手,说道:“昭少爷哪里的话,真是折煞我等。” 南宫昭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进府中,他的步子并不快,可每一步都恰如其分的踩在了一呼一吸之上,楼阁之间,偶有云烟升起,烟雾飘渺之中,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的南宫昭,宛如天上仙人一般,消失在了殿阁中。 “我说老赵啊,怎么感觉大公子的功力又提升了不少?” “这是自然,我们南宫家武学典籍如此之多,随便分一两本出去,江湖上那些人不得抢个头破血流?大公子虽然武学进境比不上二公子,那也远超我等了。” “嗯,这话倒是不假。”那人垂首赞同,旋即转过身看着南宫昭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道:“可内力这东西,无论天赋,怎么都要花费时间去累积的啊……” 南宫昭走在熟悉的土地上,前行约莫一刻时间,走到一处空旷地带,目光透过眼前这座巍峨的建筑,还未等他敲门,这听得门里一个健朗的声音唤道:“进来罢。” 南宫昭轻手打开房门,并没发出太大声响,随即纤瘦的右手将门带上,踱步来到书案前,站在自己的胞弟南宫明身旁,拱手道:“父亲。” “事情办稳妥了吗?”南宫家的家主,南宫轩宇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两名儿子。 南宫明偷偷瞧了南宫昭一眼,见后者对他使了个眼色,兄弟之间的默契让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府内已经加派人手,日夜巡逻,确保不出差错,再过五日便是父亲六十大寿,我已经吩咐工匠将玉带制出,府内高手也已经就位,另外也按父亲的意思去郡守那里要了一帮捕快前来,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了。” 南宫轩宇听完后,并没有南宫明预想中的高兴神色,一旁的南宫昭这时轻轻扯了扯兄弟的衣襟,南宫明才反应过来,连忙补充道:“到时候孩儿会亲手将玉带做上标记,再分发下去,确保府内安全。那帮捕快中,爹所提名要找的叶影我也给刘郡守交待过了。” 南宫轩宇这才微微颔首,说道:“做得不错,为父只是希望你那焦躁的性子能改一改,其他不论,对你日后的武学一途应是大有裨益,故而将这次府内安全之事交由你处理,你可明白为父心思?” 南宫明脸上一喜,躬身道:“孩儿明白,定然不让爹失望。”一旁的南宫昭却是暗自出了口气,这最后一句话,怎么听都像是父亲在像自己询问一般。 “昭儿,你呢?”南宫轩宇淡淡问道,眼神中却是变得凌厉起来。 南宫昭不慌不忙,向前一步,回答道:“四大世家中,燕门应是其二少爷燕长空前来,上官家回信由其门下大弟子齐仲舒前来拜寿……” 南宫轩宇笑道:“看来上官老儿终究是不肯见我,也罢。他那气量,能让他那宝贝徒弟前来已经出乎我预料了。东方家此次是东方羽还是东方凌少?” “回禀父亲,”南宫昭垂下头,沉声道:“若是孩儿的情报没错,应是东方羽与东方凌少兄弟两人同时前来。” “哦?”南宫轩宇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直视着南宫昭,反问道:“兄弟两人同时前来?” 一旁的南宫明也是皱眉道:“东方虽与我南宫世代交好,但这次阵仗如此大,难道想做些什么?” “昭儿,”南宫轩宇示意南宫明不要插嘴,询问道:“东方家的剑炉又动工了?” 南宫昭点头道:“父亲所料不错,月余前,江湖传言东方凌少寻得一块铁精,随后黄龙乘天,异象相随,想来并非妄言。也只有这样,东方家才让他们兄弟两人一同护送。” “嗯,”南宫轩宇点点头,随即问道:“魔门的事,进展得如何?” 南宫昭歉然道:“这次赶回,正是为了向父亲说明此事。” “潜入蜀郡的那名魔门高手,从种种迹象来看,应是魔门副门主秋明无疑。”南宫昭缓缓说道,却见得南宫轩宇铁拳已经悄然握紧,后者看着南宫昭,问道:“秋明已被七星所伤,你说他在蜀郡,现在他人呢?” 南宫昭面有难色,说道:“这次出动府中几大高手,随着崔家那神骏马匹的踪迹查探,但并没有发现秋明的身影,马蹄印,也在金陵道上消失了,另外秦王府那群人也跟得太紧,我怕他们起疑,就没有再继续去追寻。” “所以说,出动了这么多人,”南宫轩宇猛吸一口气,斥责道:“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受了重伤的魔头?” “是。”南宫昭如实答道,可脸上并没有愧疚之色,他拱手道:“这件事疑点太多,我怀疑秋明此人其实并没有离开蜀郡。” “哦?”南宫轩宇皱眉,道:“再过几日,不少英雄豪杰即将汇聚于此,他若是还留在蜀郡,岂不更加难以脱身?” 南宫昭看了一眼身旁欲要言语的南宫明,答道:“这就是为何我向父亲推荐叶影此人和让二弟去郡守处要人的缘由了。” 他接着解释道:“崔家四人的确是死在烛影针下,这点我亲自去衙门问过,可以秋明此人的武功,就算是重伤,杀那四人何须用到烛影针?而崔家并不是大户,养马换马的频率也太快了些,一个普通人家,常年不出蜀郡,家中一直养着神骏的高头大马,想来实在有些可疑。” 南宫轩宇默然,过得片刻,他示意道:“说下去。” 南宫昭继续道:“可我还是担心魔门只是故布疑阵,所以一方面让府中高手顺着马蹄印去追击查探,另一方面,我委托郡守,让他撤走查探此案的叶影。”南宫昭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我料想的那般,这样做之后,叶影反而更欲要查探出此案真相,我本来是打算利用他来帮我查探出此事。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仅是一个小小的捕头,竟然能让赵公权与言秋白两人跟丢,这已经不能靠经验做到,这人的武功,已不是泛泛之辈。” 南宫轩宇将手中书册放下,说道:“那你为什么会选此人?” 南宫昭看了一眼旁边的南宫明,正在思忖应不应该说出来,南宫明却是上前一步,抢先道:“前几个月,我的一名小厮被这人抓了,我想要赎他出来,可这小捕快颇为不识趣,竟然搬出大明律来挤兑我。我有心给他点颜色瞧瞧,出手教训他一番,却没想到这小捕快竟然能与我拆斗十余招。” 南宫轩宇轻叹一声,责道:“明儿,你怎的还是如此不懂事?一名小厮而已,你出手作甚?看来我平日的确是对你管教少了。” 南宫明低垂着头,退后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再也不敢了。” 南宫昭干咳一声,道:“二弟向我说了此事后,我便觉得十分蹊跷,年岁相仿者,能与二弟拆斗十余招还不露败相的,便是皇城十二卫,亦没有多少人,此人为何会只是一个小小捕快?从那时起,我便留意起了他。” “所以你这次让其来护卫庄园,实际是为了从他身上获取消息?”南宫轩宇询问道。 南宫昭拱手答道:“父亲明鉴,叶影此人的背景我已查过,身世清白,家中长辈仅有一位母亲,不会是魔门中人,所以尽可放心。叶影家境着实一般,那他的武功定然是某位高人所传,到时候试探出他武功来路,也能设法查探出秋明的下落。” “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寻求那老狐狸的下落,你不觉得有些荒唐?”南宫轩宇轻叩书桌,问道。 南宫明摇摇头,说道:“他是第一个到崔家的公门人,当时的情况与我去查探时,很可能并不相同,我不认为秋明有上天遁地之术,能从我们眼皮底子下溜掉,而我也相信能从叶影的身上获得我们想要的讯息。” 南宫轩宇没有否认,只是拿出了一封书信,放在桌上,说道:“今天把你们两人找来,还有另外一件事。”他拿起信封,放在两人眼前。 南宫昭与南宫明不由得同时一怔,上面只是写着六个大字: 秦王朱靖敬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说与何人听 上 南宫明的脸上露出古怪神色,他似乎现在才真正明白父亲将他叫道书房的用意,未接过信,就开口询问道:“莫非秦王府也要派人前来?” 一旁的南宫昭双手接过信来,摇头道:“秦王府虽与我南宫家关系匪浅,但大多是私底下的交情,这回来得大多是武林同道,素来有‘一府震江湖’之称的秦王府若是在此之际到我南宫家来,恐怕还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靖王爷不会没考虑到这一点……”一边说,南宫昭一边拆开了书信,默不作声的看起来。 南宫明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倒还想和他秦王府的人比试比试,若是这次七星之一能悄悄来给爹祝个寿,我也就能让他们指点一二了。” 正在撰写回信的南宫轩宇听得这话,却是皱起了眉头,抬头看着自己的这个二儿子,教训道:“成天都想着舞枪弄棍的,我南宫家的基业以后要是交给你,我这个做爹的,还不得担心死?” 南宫明一哂,道:“这不还有大哥吗?他管家业,我和三妹只管花销便是了。”言罢看了看身旁的大哥,后者这时目光从书信上移开,淡淡说道:“二弟你想和七星切磋一二的想法我看还是放弃吧,书信上说,七星中除去镇守王府的玉衡与开阳外,各有要务,那摇光更是只听命于靖王爷,我听说就连其他的七星也很难见到他。” “大哥,书信里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南宫明凑过身来,询问道。 南宫昭却是将书信折叠好,放回桌上,说道:“大多是些寻常的问候之语,还有就是一些秦王府搜集来的情报了。” 顿了一顿,南宫昭继续说道:“二弟,回来这么久了,都不去看看晗儿?” 南宫明听得这个名字,不由得双手一摊,苦笑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妹那地方,我是最待不惯的,看见那么多书摆在那里,我一个头就两个大了。” 南宫昭微微一笑,道:“多读点书,总归是没太大害处的。”随即走近一步,低声道:“晗儿一直深居简出,多和她聊聊外面世界的精彩,你以后出去,不也多了个理由?” 南宫明眼前一亮,拱手向南宫轩宇说道:“父亲大人,孩儿想去陪三妹聊聊,先行告退。” 南宫轩宇挥挥手,并没有多说什么。待得南宫明走出书房,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时,一直盯着那封书信的南宫昭这才开口道:“父亲是想询问我的意见?” “嗯,”南宫轩宇点点头,说道:“你做得很好,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让昭儿和晗儿知道。” 南宫昭默默握紧了拳头,思虑许久,这才开口道:“按照靖王爷的说法,霹雳堂若是真的能够制造这种火器,两百两的造价虽然昂贵,但我南宫家还是付得起,我曾见过皇城的神机营训练,若是为家中高手皆配备一副,不出两年,我们南宫家的战力就很强大了。可是……” 南宫轩宇默默听着,听得自己大儿子忽然一顿,抬起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南宫昭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霹雳堂与我们家合作并不多,但不算是敌人。若他真是想要卖出一个好价钱,我南宫家不是自吹,必然是一位上好的买主。可这个消息是从靖王爷那里得到,江湖中并没有传出任何风声,实在有些让人想不通。” “你想不通?”南宫轩宇笑问道,随即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若是霹雳堂一开始并不是打的这算盘呢?” 南宫昭没有回答,只是躬身道:“还请父亲明示。” 南宫轩宇站起身来,说道:“朱靖他的消息不会有假,那么霹雳堂先找的是秦王府,这就很不寻常了。昭儿,可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的吕不韦的故事?” “不敢。”南宫昭连忙答道。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见秦质子异人,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呵以遗世。愿往事之。 南宫昭小心翼翼的问道:“霹雳堂是打算做泽可遗世的生意?” 南宫轩宇并不否认,道:“我想霹雳堂那群人会想,这天下的生意,既然南宫家做得,那么为什么其他人就做不得?只不过我怕他们有吕相的胆,却没有其能力啊,呵。” 南宫昭皱眉道:“一柄火器二百两银子,以我们的财力,也只能每年购买两百余件,再多的话,账房那边可能会有些问题。” “可神机营至少得换三千六百柄。”南宫轩宇缓缓的说道,“这还只是算神机营的人数。霹雳堂,胃口可真不小啊。” 南宫昭赞同道:“难怪靖王爷会在书信中提到这件事……” “呵,昭儿。”南宫轩宇忽然开口道,“你明明心里面清楚这些,又何须装作不知道?” “父亲!?”南宫昭微微愣神,旋即很快恢复了神色,低垂着头,说道:“孩儿不敢。” 南宫轩宇背负着手,轻叹道:“我看着你长大,这一年年过去,你不敢的事,恐怕也不算太多了。” 南宫昭猛然跪下,匍匐在地,不再言语。 南宫轩宇喟然,袖袍一震,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南宫昭缓缓抬起,南宫昭并不反抗,只听得父亲的言语在耳旁回响:“你做的事都是为了南宫家,至少也是为了明儿和晗儿,我又怪你什么?” 南宫昭仍是不敢言语,南宫轩宇自说自话道:“你若是不那么急着将明儿赶走,恐怕我还看不出来,你是既不想把明儿卷入其中,也不想他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是么?” 南宫昭抬起头来,终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南宫轩宇脸上浮出一抹笑容,轻拍着南宫昭的肩膀,说道:“明儿若是能有你一半沉稳与考虑,我又何必去应付这群人?” 他转过身,坐回书椅,轻声道:“南宫家的财富,并不是一夜之间就冒出来的,自元末起,我们南宫家四世奋起,终才有了今日的局面,我这个做家主的,其实最担心的就是兄弟阋墙之事,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这个老头子多虑了。” “昭儿你几年前就开始打理家务,一直处理得井井有条,很少有差错,明儿却是一心尚武,对家业之事并没有放多少心,倒也给我南宫家闯出了些许名头。至于晗儿……”南宫轩宇说道此处,却是眉头微皱,沉默不语。 南宫昭垂手站在一旁,并没有插话。眼前的这名永远富有精力,判断准确的伟岸男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喜欢回想过去,如此多话。但南宫昭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事实就是:自己的父亲,终究是老了。 再过得几日,便是父亲的六十大寿了啊。 知晓天命后,再到耳顺之年,脾气也是好了不少。 南宫昭思忖着什么,待得他回过神来,却是见南宫轩宇正凝视着他,坐在那里的人,再次开口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语气加重,同时眼神中多了一丝渴望。 南宫昭不再打马虎眼,回答道:“我与爹的想法一致,靖王爷绝对不会接受这个价格,但倘若……” 南宫昭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次讨伐安南,沐晟若是败了的话,就很难说了。” “哦?说说看。”南宫轩宇浓眉一挑,追问道。 “沐晟若败,以皇上的性子,定然震怒,可北伐已如离弦之箭,不得不发,安南的战事难以再抽调出额外兵力。我思来想去,以杨制那一群人的手腕,应是会再次让张辅前去平叛。到那时,霹雳堂若是有人上书向皇上提及火枪之事,难免会迁怒到靖王爷身上。” “再者,当年沐晟之父沐英,便是靠那火枪与战阵,击败了安南特有的象兵部队,霹雳堂此次生产的火枪竟然有连发神效,比之当年不知强上多少倍,到时候再提价格的话,难保皇上不会应承下来,届时,恐怕我南宫家不得不大出血一次了。” 南宫轩宇冷哼一声,道:“如此便将他秦王府与我们绑在一起了,倒也是好算计。” 南宫昭躬身道:“这只是最坏的设想,沐晟毕竟是名将之后,熟读兵法,加之靖王爷也派了七名高手前去保护,想来不会出现武烈侯当年之事。” 南宫轩宇已是写完了回信,用火漆封好后,笑道:“但愿如此,不过也得做上最坏的准备。时候不早了,和我这老头子聊着也没什么意思,晗儿可是隔些天就念叨着你,你不去看看?” 走出书房,南宫昭长出一口气,身后的衣衫已然完全被冷汗浸湿,他打了个激灵,想着靖王爷提起的那种可怕火器,南宫昭的目光不由得朝东南方向看去,透过那层层云雾,嘴中缓缓说出了两个字: “老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说与何人听 下 南宫昭行到府中花园,此时虽仍是早春,可这片占地近半亩的花圃在家中园丁的悉心照料下,已是锦簇纷呈,南宫昭放眼望去,脑中浮现出当年红樱绿柳,家人相聚的场面,母亲总是喜欢倚靠在庭中的那棵并不高大的枇杷树下,询问自己读书的情况,母亲问一句,自己就跟着答一句,若是有些不熟的地方,母亲也只是宽慰一二,诵读解释后再让自己记熟。晗儿多喜欢枕在母亲的柔膝上,央求她再将昨夜的故事讲一遍。至于二弟,则是在一旁演练自己新学的拳法招式,炎炎夏日,总是要练得满头大汗才肯罢手,末了还得问在树下乘凉的几人,自己的武功是否有进步。而待到下午时分,听得门外那一声马嘶,三个小孩则是蹦蹦跳跳的走到花圃口,伸长了脖颈等待那个魁梧人影的出现,母亲则是跟在三人身后,含笑看着来人…… 南宫昭摇摇头,十余年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有些人却是永远都回不来了。南宫昭不明白,为何四大世家之一的家母,会在十二年前人间蒸发,待得再次找到她时,已是一具冰凉的身躯。南宫昭还记得父亲那绝望的眼神,还记得二弟与三妹那眼泫珠泪的面容,他也一直记得自己心中的誓言。 七年来,他一直想要查探,查探当年的凶手,可是他实在有些怕,随着年岁的增长,对有些事情的真相,竟是变得越来越抗拒起来。 这一点,仿佛就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南宫昭明白,家业的担子开始慢慢的转移到他的身上。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南宫昭随手捻起一抹花红,轻声道:“这些年实在是太空旷了,等等,再等等,该让他们看看这满园的春景了。”他摇了摇头,看向西方,嘲道:“关不住的。” 南宫昭脑中仍是在思虑着那封书信中的事,脚下却已是慢慢踱步到了一处清幽庄园外,他向里面一望,并不着急进去,站在园外思忖许久,这才小小翼翼的迈出步子,时而向左,时而向后,时而后退,待得南宫昭踏出第三百七十九步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昭哥哥!” 南宫昭向发声处看去,只见层层竹影后,一位妙龄女子手中正拿着几本泛黄书册,翻开后轻轻放置于屋前的青石砖路上。 南宫昭看了一眼满地的书册,随即抬头望天,问道:“今日有闲情来晒书了?” 女子笑道:“毕竟多是昭哥哥你送与我的书册,若是不好好保管,破损一二,你岂不是得心疼死?” 南宫昭一个纵越,足下轻轻一点,已是落在了空地之处,他摇头道:“原来在晗儿心里,我这做大哥的是如此吝啬的形象?” 南宫晗打趣道:“倒也不是,晗儿知道昭哥哥还是疼我这个三妹的,不然这些你视若珍宝的书册,舍得全部放到我这观涛阁?” 南宫昭摸了摸鼻子,笑道:“还好二弟不在,不然听得你说这话,他恐怕又得捋起袖子要和我这做大哥的打一架了。”他蹲下身,随手翻过一本书册,喃喃道:“我说晗儿,我瞧得别人家的女孩大多喜欢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你倒好,这几年来,却是快把我的藏书都给看得差不多,平时就待在这里,也不怎么出去逛逛,今年蜀郡的庙会也不见得你去,那些个公子哥可是脖子都快给盼断了,算来今年你也二十一岁了,提亲的人每年都要来上几十波,你却一个都不见,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还把你这样惯着……” “哥……”南宫晗娇嗔一声,双手拨弄着发丝,道:“怎地又这样念念叨叨的,真想我嫁出去?我又不是不明事理,老把我当小孩子看……” 南宫昭站起身来,亲昵的抚着三妹秀发,自嘲道:“也是,被你这么一说,我却是显得婆妈了。说不过你,哈。” 南宫晗螓首微垂,恼道:“家里又不缺那些珠宝,倒是你搜集的古籍,还有好多本不全哩,我让方叔在外面帮忙找找,却也是一无所得。” 南宫昭皱了皱眉,说道:“方叔他在外还有其他要紧事忙,这种事情,就不要麻烦他了。”南宫晗“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南宫昭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大哥我的藏书虽然可以算是‘富甲西蜀’,可这古籍本就难以搜集,这些年来你也看得差不多了。不过啊……” 说到这里,南宫昭故意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南宫晗,后者水灵灵的清眸看着他,问道:“不过什么?” 南宫昭反问道:“三妹,天下藏书最多的地方,除了皇上现今在修的《大典》,还有哪里?” 南宫晗不假思索的答道:“君子堂的风雨楼。嗯,若是有机会到苏州的话,一定要去那里看看,我们南宫家和君子堂的关系还不错。” 南宫昭笑道:“曦宸在那里求学,在君子堂中声望不错。我记得似乎早年还有一位远方堂兄在君子堂,若是没记错的话,应是叫做南宫易,也不知这次会不会来南宫家。君子堂萧门主与四大世家关系颇好,那位东方家的二公子更是被指定为下任门主。” 南宫昭偷偷看了南宫晗一眼,补充道:“那东方凌少今次也会前来祝寿,为人正直,英气逼人,武艺超群,端的是一表人才,晗儿,你想,日后成了门主夫人,那风雨楼还不是任意进出?” 南宫昭说完后,正等待着自己三妹的反应,见后者半天不言语,心里正寻思是否有戏,见得南宫晗抬头,却是被那如刀锋般清冷的眼神给骇了一跳:“本以为昭哥哥是来看我,原来却是来说媒的。不知那东方家的二公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莫非也给你说了桩亲事?” 南宫昭看见三妹那微微鼓起的脸颊,连忙宽慰道:“想哪去了?我就是说一说,晗儿你若是不喜欢,当我胡说。你若是不想嫁人,大哥和二弟养你一辈子就是。” “这可是昭哥哥你说的。”南宫晗立马换上了一副笑颜,南宫昭点点头,岔开话题道:“二弟不是先来看你了吗?这么快就走了?” 南宫晗微笑道:“明哥哥他呀,好不容易进来,看我在这里整理书册,想要和我说话,却又不敢打扰我,在一旁硬生生的看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就先离开了。” “任谁在你院前的阵法里走上小半个时辰,心里面都会憋一股气的。”南宫昭轻叹一声,说道:“你别怪他,二弟这些年来练武越发勤奋,连我都很少见着,更别说你了。其实他啊,也是把你给当宝贝供着,只是单独相处时,他又不知道该和你聊些什么,也没有我这大哥这么厚的脸皮,能赖在这里好几个时辰。” 南宫晗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昭儿一直明白的。每年见到明哥哥的时候,他的境界都有所增长,现在应该是明心境了,只是明哥哥的境界越高,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昭儿心里面有些担心,明哥哥因为娘亲的事,这样练下去……” “别怕,大哥还在这里。”南宫昭安慰道,“我相信他。”言罢摇头道:“二弟他倒是很羡慕晗儿你那惊人的记忆力与感官呐,他可不止一次给我说过,若是你习武的话,二十五岁之前,必然能练至明心巅峰。” 南宫晗吐了吐小舌,做个鬼脸道:“我也希望把这东西转给明哥哥,不然每次见到他那心痛的眼神都挺不好意思的。” “天道在上,事不可强求。”南宫昭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正午快到了,怎么还没见到瓷儿的身影?” 南宫晗樱唇轻启,唤了一声“瓷儿”,声音柔弱,以南宫昭的耳力,若是站在数十丈外,那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可过得盏茶时间,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影,急速俯冲下来,待得这猛禽落在院内,南宫昭只是摇头道:“月余没见,你倒是把瓷儿养得挺好的。” 南宫晗抚摸着那洁白的羽毛,笑道:“她这么听话,当然要好好喂养了。” 南宫昭打趣道:“好了伤疤忘了痛,当年驯养那么久,你都给忘了?” 南宫晗转过头来,脸上仍是挂着笑容:“算不得什么,好在当初没有放弃。”她轻抚着这只看上去颇为凶猛的鸟禽头部,问道:“瓷儿,这次去外面有没有见着什么好玩的东西?” 瓷儿柔顺的点点头,同时长鸣不断,一旁的南宫昭也不打扰,待得瓷儿再次振翅,这才开口道:“看你和瓷儿如此融洽,我也是放心了,过得几日,我还有一件事得指望它。”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旧时堂前燕 上 近日蜀郡已是异常热闹,不少江湖人士汇聚于此,摩拳擦掌,大多均是好奇,这以财富名扬天下的南宫世家,里面究竟是什么样貌,那江湖上的种种奇珍异宝的传言,是否真实存在,而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莫过于各大客栈了。 “诸位,这南宫世家,乃是当世最有权势的家族,其庄园占地百亩,这不算什么,可那里面摘种的,俱是金树银枝,端的是奢华无比,普通人若是能摘一根树枝回去,也足够过上好几个月的日子了……”一位说书老者站在案桌旁,此时正是口沫四溅,引得四周的江湖人士注目。 靠窗的一桌,面对着桌上的美酒佳肴,三个年轻侠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俱是忍着笑,其中一人问道:“师兄,你们南宫家端的是如此有钱?” 身材最为高大的那人摇头道:“这种事情,云渊你还要问我?这些说书人也真是想得出来……” 一旁面有疑色的沈易向南宫易询问道:“不是江湖上都说南宫世家,富甲天下吗?” 南宫易点点头,回答道:“这句话的确不假,但说什么‘金树银枝’,这就未免太夸张了,更何况将府邸弄成这样,岂不是在向朝廷示意来这里征粮?” 楼云渊补充道:“当年沈万三便是因为太过于富有,引起朝廷震动,才落得那般下场。不过南宫世家毕竟算是武林大派,不比那沈万三孤身一人,这么多代累积下来的,不仅是财富,还有与朝廷的良好关系。” 南宫易侧过头来,看向楼云渊,笑道:“想不到师弟倒是对南宫家颇有研究,连我这个远房亲戚都不曾知道南宫世家与朝廷关系如此好。” 楼云渊自知失言,看向四周,见无人注意到他们这桌,这才放下心来,歉然道:“只是道听途说之词,师兄勿怪。” 南宫易默默饮了一杯酒,随即道:“本家的事情,我这个远房亲戚也说不上什么话,这次与你们同行,一方面是收到了昭公子的书信,一方面是门主的意思。南宫世家现在如何,未来又怎样,说实在的,跟老兄我啊,关系确实不大。” 沈易坐在一旁,打圆场道:“我倒是能和那沈万三算作本家了,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多有钱?” 听得这话,南宫易哂道:“沈兄弟看来是久居西陲,没有听说过那大商人的轶事,这些东西啊,你还是问问云渊师弟。” 楼云渊也不推辞,接口道:“沈万三本名叫做沈富,万三只是他的俗称,当年通过海上的生意累积了大量的财富,田产遍于天下,是为江南第一富豪。可惜当年各大群雄逐鹿中原时,他支持的大周,终是为我大明所败,吴王张士诚兵败身死。虽然后来太祖并没有太过于为难他,不过以这位大商人的精明,到底还是没有逃过那一劫,太祖后来以惑乱军心的罪名将其发配到云南边陲,不久后沈万三便逝世了,而那笔巨额的财富,竟然随着他发配云南,不知所踪……” 沈易正入神聆听着,楼云渊的声音却是小了下去,不由得问道:“那沈万三到底累积了多少财富?” 南宫易微微一笑,说道:“这些便不是我们能够知道的了,不过富可敌国这句话,真不是传说。毕竟现在江湖上最为富有的南宫家,亦是没有办法拿出一笔银子来修建半个应天府,更没有能力来犒劳我大明军队。” 沈易皱眉道:“如此巨富,他的财产竟然会不知所踪,难道朝廷没有去找寻过?” 楼云渊解释道:“听说朝廷当年快把整个江南的地皮都给翻了一遍,仍是没有找到沈万三数十年累积下来的财富,而他的财产到底藏在哪里,随着本人的离世,已经成了江湖上的一大谜团了,按理来说,沈万三的这笔财富,就算是换成黄金玉石,也足以填满太湖,可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就算是神仙,这偷天换日的功夫亦是令人咋舌。” 举箸而食的南宫易笑道:“若是谁走了大运,发现了那笔财宝,恐怕就能取代我们南宫家的位置了。” 楼云渊摇头道:“师兄又在说笑了,若不用心经营,再大的资产也会给败光的,你们南宫家四世戮力,才至今日之局面,此中辛酸,恐怕不足为外人道。” 虽是如此,楼云渊的脑中却是浮现出了一名男子的脸庞。 张复周…… 作为张士诚的后人,现身中原,暴露行踪。 他既然有姑苏王家的武林秘籍,为何就不能有沈家的财富? 以沈万三这个大商人的手段,竟然不会给自己留后路?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正念及此,沈易却是扯了扯楼云渊的衣襟,问道:“那个大商人,有没有后代?” 楼云渊还未待回答,对面的南宫易却是先行笑道:“沈兄弟,不会有了想攀亲戚的想法吧?不过以你的年纪,当那沈万三的重孙都还嫌小了些,可惜他们沈家最后的血脉,也在当年……”说道此处,南宫易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窥听后,才继续道:“当年蓝玉案中被杀干净了。”南宫易拍了拍沈易的肩膀,说道:“所以有些时候太多的财富也不是一件好事啊,昭公子这些天想来快是忙出病来了罢。” 沈易揶揄了一番,摇头道:“倒是没有想攀亲戚的想法,他们是苏州人,我从小长在昆仑,无论如何,都扯不到一块儿去的。更何况,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师父说当年我的父母本是昆仑山下的牧民,死在了外域高手入侵中原时的那一战下,我却是存活了下来,被我师父发现,带回昆仑……” 南宫易手一颤,放下酒杯,低声道:“沈兄弟,我这人啊,说话经常绕过脑子,嘴欠,你别往心里去。”南宫易斟上一杯酒,说道:“这杯酒当作赔罪!”言罢一口饮了下去。 沈易却是看不出半分责怪的神情,只是说道:“没什么,南宫兄请勿自责,我那时甚是年幼,对亲缘尚无太多感觉,只是现在想起来会有些痛苦,可笑的是,我却是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清了。”沈易缓了一缓,旋即笑着说道:“不过我的师父,师兄师姐待我都如同亲人一般,对我来说,昆仑派就如同家一般了。我只是有点遗憾,沈万三留下那么大的家业,却没能保住他后代的性命。” 南宫易抬头看向那座高楼,叹息道:“是啊,世人只看到了表面的光鲜亮丽,又有多少人明白它所要背负的使命和压力?” 楼云渊默然,随即说道:“父母在,不远游。家父虽然已经去世,但我家中尚有老母,这些年,照顾她的时间本就不多,待得这一些事情了结,我得回去照顾她老人家了。” 南宫易安慰道:“那去探望令堂的时候,令堂身体康健,言语清晰,此番出来,既是门主授意,她老人家也是应允了,若是知道师弟你这番孝心,定然十分高兴。若是什么时候能给她添个孙子,老人家也就不寂寞了。话说,这次完事后,不准备带平瑶师妹回去看看?” 楼云渊面色微红,差点咬到舌头,慢吞吞的说道:“师兄勿要妄言,我这种不肖子孙算的什么……”顿了一顿,楼云渊岔开话题道:“倒是有一件事我想要询问师兄。” “什么?”南宫易已将眼前的一壶酒饮完,摇头晃脑的问道。 “为何师兄你七年前就离开君子堂,独自到苏州隐居去了?”楼云渊将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哦……”南宫易向小二再要了一壶酒,满上后,说道:“云渊,你在君子堂待了已经有十年了吧?” “不错,”楼云渊应道:“今年正是第十个年头。” 南宫易哈哈一笑,说道:“算起来我只比你早来半年,待在君子堂的时间远不如你,却也赚得一个师兄的称呼。”说到此处,南宫易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易,迟疑了一会,终是说道:“既然师弟你问了,我也不怕丢人。” 南宫易缓缓说道:“这算是四大世家与君子堂之间的一个协定……除去上官家无人前往君子堂,整个门派中,留在本门派中的只有东方家的东方凌少,燕门的燕长空与我南宫家的曦宸,云渊你难道没想过为何会是这样?君子堂武学驳杂,内功玄妙,四大世家若真的能无限制派人前来的话,恐怕你也该认识不少四大世家的人了……” “而我,”南宫易叹了口气,“曦宸那孩子,的确是比我要优秀许多,既是不算是本宗,但只有背负着这个名姓,就要遵守这个约定。” 他看向两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无可避免。”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旧时堂前燕 下 沈易愣了愣神,随即问道:“这个约定是什么?” 南宫易坐下来,解释道:“将族中较为优秀的弟子,择其一,送至某一门派,待得有另外的族人前来时,方可离开。” “咦……”沈易惊疑道:“听上去怎么有点像秦汉前的质子?” 楼云渊沉声道:“这么想并没有错,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南宫师兄,东方师兄,燕师叔,俱是通过这种协定来我君子堂的……”楼云渊缓了一缓,反问道:“南宫师兄为何会被选上?” 南宫易干咳一声,叹道:“其实论身份,论实力,我都无法与东方凌少和燕长空两人相比,能进入君子堂,实则是当年多了一份运势。” 见四周无人注意,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本家的二公子,南宫明。此人武学天赋之高,恐怕放在四大世家中,亦是傲视群雄之辈,当初家主本来是打算将二公子送去君子堂,只是中途出了一些意外。” 楼云渊点头道:“南宫明此人我早有耳闻,据说十二岁入一等高手,十五岁踏破通幽境,二十一岁闯入明心境界,现在算来他已是二十六岁,不知境界已到何种恐怖的地步,这等逸才,别说君子堂,四大世家,放眼整个江湖,能与之比肩的也没有多少了。”楼云渊缓缓说出这番话,语气中不免是一番艳羡之意,说道:“据我所知,东方师兄就武功进境而论,也要稍逊这位南宫二公子,恐怕只有燕师叔这位燕门俊秀能够赶上此人。” 随即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沈易,笑道:“沈兄弟,你这一副表情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昆仑那位撞了大运徒增百年功力的邵扬师兄且不论,大师兄曹亦安的境界,到底如何,可否告之一二?” 沈易却是装作没听见,只不过望着两人打量的目光,还是开口道:“邵扬师兄也不知道当时救的那只大白猿,居然能寻得朱红给他服下,这实在是意外之喜。至于曹师兄的境界,我这小师弟还真不看出来。” 楼云渊默默道:“曹亦安剑术卓群,我曾多次听石先生提及此人,只是你们昆仑门人很少到中原来,故而名气不大。”他调转话头,向南宫易询问道:“可否冒昧的问师兄一句,当年南宫世家究竟发生了何事?” “唉……”南宫易叹道,“当年夫人离奇死亡,二公子大受打击,差点一蹶不振,当下拒绝了前往君子堂的要求,为其母守孝三年。而大公子南宫昭也是穿上孝服,开始帮心碎欲绝的家主打理一些繁杂事务,所以前往君子堂‘求学’的重任,便落在了我这个旁门亲戚上。” 沈易皱眉道:“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够……” 楼云渊举起酒杯,迟迟未入口,说道:“南宫兄你比我早来半年,在那之后不久,那场大战就爆发了……” “是啊,”南宫易感叹道:“足足打了三年。魔门也真是厉害,凭一己之力,竟然与八派四世家僵持了三年之久。” 楼云渊缓缓道:“当年南宫家卷进这场斗争,恐怕这件事便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南宫易接过楼云渊递过来的那杯酒,冷哼一声,道:“建文帝打压江湖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自从懿文太子逝世后,江湖这十年一直过得格外压抑。这件事,辅佐建文帝的魔门自然逃不了干系。” 楼云渊并没有搭话,从南宫易这里得到的这个消息,足够让他去思考太多的事情了……当年靖难之役那一仗,江湖的加入,实在有些太过于牵强,无论是四大世家,还是八大门派,都没有必然要加入进来的道理,可这一仗发展到后面,就几乎是整个江湖来针对冷秋门了,而那个在这一仗后迅速崛起的神秘组织——密宗,以前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 想到这里,楼云渊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宽慰道:“现在魔门已然覆灭,你们南宫家的仇也算是报了。” 南宫易点点头,勉力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今四海升平,外邦朝服,若是长期沉溺于悲伤之中,岂不是辜负了南宫家数代前人的期望?” 楼云渊应声道:“如此,当浮一大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南宫易用竹箸轻敲着酒杯,说道:“三年孝期满后,二公子功力进境神速,故而没有前来,而是派遣了另一位来替代我,便是曦宸了,曦宸这孩子,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的潜力远胜于我,若是他留在君子堂,取得的成就会更大一些,所以,我便离开了君子堂,却又不想回到南宫家,就待在了苏州,这一待,就是七年。” 楼云渊默然,旋即问道:“师兄,在你心中,究竟视门派为何?四大世家又为何会选择君子堂” 南宫易微微错愕,过得一会,才回答道:“起初,我有一种作为人质的感觉,不过后来在君子堂待了几年后,每日虽不是晨钟暮鼓,可听着那些学子郎朗诵读的声音,心中竟是感到莫名的平静,也渐渐的喜欢上了这里。君子堂的独特,让它与朝廷的关联颇为紧密,我想,大概四大世家的家主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定在了君子堂吧。” “那位南宫曦宸,是南宫家的三公子?”沈易饮下那杯酒,询问道。 南宫易摇摇头,说道:“曦宸本姓并不是南宫,而是家主赐予他的姓氏,就如同唐门的内姓弟子与外姓弟子一般。” 沈易放下酒杯,却是伸出右手手指,说道:“四大世家,南宫,东方,上官,燕门。可为何君子堂中唯独少了上官家?” 他碰了碰身边的楼云渊,询问道:“楼兄,君子堂中可有上官家的子嗣?是否是因为声名不显的缘由?” 楼云渊思索许久,摇头道:“就我这十年所见,并没有上官家的人前来君子堂。” 南宫易补充道:“云渊师弟所言不错,上官家虽然与其他三世家达成了协议,却是没有派人前往君子堂。” 沈易问道:“这又是为何?” 南宫易缓了缓,笑着解释道:“上官家的家主老来得子,我当年前往君子堂的时候,他那独苗儿子可才三岁不到,听说连奶都还没断,怎的能来君子堂?而派遣其他外姓弟子便显得有些诚意不足,其他三世家当时也就没有要求上官家派人了。不过现在想来,却是有些后怕。” “嗯?”沈易奇道:“莫非是和风雨楼有关?我在君子堂风雨楼第二层借阅典籍一月有余,自觉对武学的领悟大有裨益,想来南宫兄你在君子堂待了十年有余,获益更是颇多。” 楼云渊听得这话,差点后摔在地,稍稍稳住身形后,偷偷抬眼瞟了一眼南宫易,只见后者一脸愕然,旋即这股愕然便是转化成了惊讶,向一旁的楼云渊问道:“师弟,什么时候风雨楼第二层如此好进入了?” “这……”楼云渊汗颜道:“这是石先生的意思,沈兄弟曾在移花宫助过门主与石先生。” 南宫易颔首道:“原来如此。”随即向沈易解释道:“沈少侠,说起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风雨楼乃是门中藏书重地,第一层门中弟子都可进入,但第二层进入的要求就颇高了,我在门中这几年,也仅仅去过数次。” 南宫易继续说道:“怕的倒不是这件事,而是如果当年上官家若是派了外姓弟子前来,那么极有可能是齐仲舒那个疯子,倘若他来到君子堂……”南宫易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邻座的楼云渊。 楼云渊听到齐仲舒这个名字,嘴角抽搐了一下,叹道:“的确会成为一个问题啊……” 沈易显然是来了兴趣,问道:“这齐仲舒是什么来头?听你们这么一说,似乎很厉害?” 南宫易和楼云渊面面相觑,随即前者笑道:“师弟,这件事就交由你来为沈少侠解释吧。” 楼云渊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面带笑容的向沈易说道:“齐仲舒乃是上官家家主上官瞿的大弟子,现在已是通幽巅峰,不过其武功多为缠字诀,出手迅速,认穴极准,甚至能将两名明心境敌人困住……” 沈易点头应道:“如此厉害。”旋即反问道:“可凌少与燕长空武功胜过他不少,南宫兄应也是不亚于他,为何会成为一个问题?” 楼云渊苦笑道:“问题不在于这里,齐仲舒这人,却是出了名有龙阳断袖之好……” 沈易还未来得及夹起盘中菜肴,听得这句话,手却是莫名的一抖……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何人入我梦 上 酒过三巡,见得天色已经渐渐昏暗,南宫易起身说道:“今日天色将暗,不如在客栈歇脚吧,明日再启程前往,两位意下如何?” 沈易点头道:“嗯,算来南宫老爷子的大寿也就是后天了,” 南宫易转头看向楼云渊,后者亦是点头表示同意,他唤来小二,将几两碎银子放在桌上结了帐,挥手道:“不用找了。”店小二喜上眉梢,南宫易随后询问道:“小二哥,可还有上房?” 那店小二收了银钱,忙哈腰道:“有的,有的,几位爷,本客栈还剩下两间上房,但住下三位绝无问题。” 南宫易皱了皱眉,反问道:“就只有两间了?” 小二笑道:“是这样的,明天啊,那位南宫家的老爷就要过寿了,蜀郡来了不少武林人士,许多客栈都已经住满了,几位爷若是不信,可让人去其他地方探听探听,我们店也就只剩下两间上房了,还望见谅则个。” 南宫易看向两人,还未等楼云渊开口,沈易抢先向小二说道:“那就两间上房吧。”说罢从随身包裹里拿出一片银叶子,问道:“可够房钱?” 店小二两眼放光,将银叶子握紧在手,躬身道:“够了,够了,三位可否随小的去掌柜那里登记一下,随后小的便带几位大爷去房间。” “咦?”南宫易纳闷道:“怎地现在还要登记?” 店小二赔笑道:“大爷勿怪,平时本是无需如此麻烦的,不过这都是官府定的规矩,这一个月来住店的客人,都要登记后方可入住,而且那些官差大老爷还时不时的会来查查账簿,说是以防这几天出岔子。” 三人相互对视,均是不语,南宫易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笑道:“小二哥,我且随你前去。” 店小二点头道:“好咧,大爷,您先请。” 过得约莫两刻钟,南宫易才缓缓上得楼来,先是向久等的两位歉然道:“我来迟了。” 楼云渊笑道:“无妨,只是怎地费了如此久的时间?” 南宫易坐下身来,解释道:“登记的信息太多,完事后我让小二带我去看了看房间,还不错,窗外是条少有人行的巷道,若是有什么情况,大家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沈易询问道:“那店家要登记的都是什么东西?” 南宫易没有细答,只是说道:“一些还算比较正常的信息,我还能应付,不过居然还要求登记门派,也颇为奇怪。”说到这里,南宫易话锋一转,向沈易说道:“沈少侠出手还真是……大方,那片银叶子,材质不错,抵得上三四天的房钱了。” 沈易摇头道:“南宫兄见笑了,昆山多玉,这次下山游历,我嫌银两带着不方便,便向师兄师姐要了些玉石,拿到苏州等地换了些银钱来使。” 南宫易“嗯”了一声,随即问道:“沈少侠,你在昆仑可听说过一种叫做奇魄寒玉的玉石?”他问出这话,却是看向了一旁的楼云渊。 沈易听得这名字,怔了一下,低语道:“似是某次听曹师兄提起过……可没什么印象了。”说到这里,身旁的楼云渊却是开口道:“奇魄寒玉,玉质,似水,无定形,无常态,冰火不侵,金戈不破,人携之,通体生香,百病退避,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 南宫易嘴角牵出一抹笑意,询问道:“师弟知晓?” 楼云渊点点头,说道:“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此般记载,不知是不是此物?” 南宫易拊掌道:“难怪门中都说你见识广博,不错,正是此物。” 楼云渊轻呼一口气,说道:“传言奇魄寒玉本是天上之物,上古轩辕帝破虚入圣,关闭天门,只留下昆仑天柱作为连接天地之道,这奇魄寒玉便是从那昆仑天柱流落至昆仑墟……” 沈易忙摆手道:“可我从未听过门中有如此神奇之物,我想若是有的话,凭我昆仑的人丁,恐怕也守不住……” 楼云渊笑着安慰道:“沈兄弟勿急,你这话自然在理,再者,古人之言,多为妄谈,且不说其违反常理的成型,就算真有这种东西,历代皇室难道不会倾尽全力将其据为己有?那些渴望长生的君王,又怎会……嗯,想来这应该是道家的奇谭,比如《南华经》里面的鲲鹏,若真是有这种异兽,我们这等习武之人将武功练至绝顶又有何用?能像那大鹏一般,扶摇直上九万里?哈。” 南宫易也歉然道:“抱歉,沈少侠,我并不是有所指,只是听你说道玉石突然想起听过的这段轶闻,这才开口询问,还望沈少侠别往心里去。” 沈易摇摇头:“我们三人已是朋友,我怎会为此生气?南宫兄还是小瞧我了。” 南宫易放声笑道:“该罚,该罚。待会我让小二拿壶酒来给你赔罪,哈哈。” 说道此处,身后却是传来一阵清寒人声:“原来是君子堂诸位在此高谈,失敬。” 南宫易背对着来人,左手已是按上了剑柄,却迟迟不愿拔剑,来人悄无声息的来到自己身后三尺有余的地方,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虽然刚才与两人交谈,心中未有防备,但仅凭这吐纳的功夫判断,南宫易明白,自己此时若是先出手,可能没有任何胜算。 楼云渊拱手礼道:“原来是鬼使隐风,此番阁下应是代表极乐谷前来南宫家拜寿,正巧,您身前这位,便是南宫家族人。” 楼云渊这番话说得绵里藏针,虽是放低姿态,有意退让,可也亮明了南宫易的身份,在蜀郡中,想来对方也不敢对南宫家的族人太过于放肆。 隐风微微一笑,断臂的那只袖袍无风自动,他看向三人,挥手示意身后的人退下,缓缓说道:“极乐谷鬼使,见过南宫兄。” 南宫易背脊发凉,并不搭话。隐风也没有多作言语,只是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只是看起来南宫兄似是不欢迎我们一行人的样子,也罢,我等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明日南宫府上,再会。” 言罢,隐风竟是毫不停留,带着随行众人离开了客栈,南宫易也是长呼一口气,叹道:“好强的迫力,还好刚才没出手,不然带着一身伤去见他们,还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沈易笑道:“我看那人也不敢太妄动,楼兄一句话,便让他乖乖离开了,不过楼兄还真没说错,这蜀郡,真是你们南宫家的地盘。” 楼云渊只是听着两人交谈,待两人都看向他时,他才摇摇头,问道:“你们可知道鬼使为何是独臂?” 南宫易点头道:“我没见过鬼使,原来师弟你却是认得,我听闻他的那只手臂,是被同门佛使,雾狐给砍掉的?” 沈易一怔,喃喃道:“同门相残?这……” 楼云渊看着沈易,拍肩道:“极乐谷很特殊,能当上四使的都不会是普通人。”他缓了缓,补充道:“雾狐击败前任佛使接替其位置的时候,隐风已经做了快六年的鬼使了,我以前一直以为,隐风此人,武功是不如佛使雾狐的,特别是见过雾狐那出神入化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剑术之后,我更是确定了这种想法,不过今日见着了鬼使本人,我却是有些动摇了……” “为何?”南宫易问道。 楼云渊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刚才我的内力有了强烈的波动,这种感觉,在门内我连见着东方师兄与燕师叔的时候都没有。江湖上皆言极乐谷武功乃天下疾速,以折损寿数来换取武功的快速进步,所以武功越高者,须发越白,可对应的,寿数也越少,练至后面,入魔发狂的可能性极大,多为江湖中人所诟病。可他的内功,竟像是走的玄门正宗的路子,当真奇怪……”楼云渊喃喃自语道:“希望我是看错了……抛开这一点,刚才他的选择也很正确啊。” 酒楼外—— 一名极乐谷弟子踟躇许久,终于还是低声询问道:“鬼使大人,刚才听他们三人谈论到奇魄寒玉,我们若是将其捉住,再下蛊,不难问出点东西来,那三人功力最高的那名南宫弟子,亦远不是您对手,为何……”说到此处,那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敢再问。 隐风依旧是挂着一副笑容,说道:“我知道你们有疑问,可我最开始也是看走眼了,那三人中,最难对付的并不是那名南宫家的弟子。你们当时只顾着对敌,却没有注意到那纶巾佩剑男子私下的动作,那时若我先动手,最好的情况是打伤两人,却无法将三人悉数拿下,这里是蜀郡,不是苏州,这一次的任务很重要,不能有丝毫差池,明白吗?倘若这次任务成功,我绝不会亏待诸位,天魔九诀,能学的,尽可来我处研习。” “明白。”众人应道,同时心底皆是松了口气,默然道:“比起来还是鬼使大人好说话。” 隐风回望酒楼,喃喃自语道:“如果那东西真的在南宫家……呵,谷主可是念想得紧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何人入我梦 下 沈易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向两人道:“看样子他们是离开了,不过刚才那位鬼使似乎瞧见了我。” 南宫易摇头道:“无妨,你只是与我们同行,并不是君子堂门人,再者,极乐谷与昆仑也没有什么仇怨。” 楼云渊长呼一口气,紧攥的右手慢慢松开,缓缓说道:“希望今晚能睡安稳些。” 南宫易笑道:“师弟,无需太过担心,我们现在去住下,待得明日一早,养精蓄锐,再到南宫府去,那时与燕兄,东方兄会面,想来隐风也掀不起什么骇浪来。” 楼云渊点点头:“但愿如此,只是我们行了半月有余,燕师叔始终没和我们联系……” 南宫易摆手道:“嘿,他虽然有些时候行事乖戾,不过还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楼云渊微微皱眉,道:“我就是担心在燕师叔心中,有些事对他而言太重要,况且这里离峨眉也不远了。” 南宫易轻咳两声,岔开话题道:“两间上房,怎么分?” 未等楼云渊接口,沈易抢先说道:“南宫兄最为年长,理当独居一室,我与楼兄挤一挤就行了。对吧,楼兄?” 楼云渊一怔,迎着南宫易询问的眼神,无奈的笑了笑,道:“房钱都是你付的,我还能说什么?” 南宫易笑道:“那就这样定了,你们随我来。”语罢带着两人走向一旁的廊道,推开一扇桐木雕门,叮嘱道:“两间屋子是挨着的,隔音效果不错,晚上若是要运功,应该不会受到影响。不过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一缓两急作为通知。” 见得两人不住点头,南宫易向沈易嘱托道:“沈少侠,我与师弟有话要说,可否先暂用半个时辰?” 沈易将那柄季玄剑挂在床前,道:“不要紧,权当是帮你们出去放放风。”言罢沈易将房门轻轻关上,楼云渊听得那脚步声,笑道:“依他的性子,我想恐怕是去蜀郡游逛了。” 南宫易颔首道:“昆仑乃苦寒之地,门下弟子又极少出来游历,这些地方对他们的吸引当然很大。” 楼云渊轻呼一口气,询问道:“师兄所谈,是为何事?” 南宫易凝神屏息,从怀中拿出了纸笔,楼云渊见其郑重的模样,也坐直了身子,南宫易一边研墨,一边说道:“呵,师兄弟之间我就直说了。南宫家此次寿宴,我一个算是外门的人,本来不应该如此上心,只可惜顶着这个姓,也得为这个家族挂念下。” 墨色渐浓,南宫易缓缓道:“极乐谷会来,这一点我想大公子早已料到,就算锦衣卫也来了,我也不会感到意外,大公子应该能应付过来。可我在楼下登记信息的时候,却是不经意间看到了掌柜那本登记册上的一两个名字。” 楼云渊面色凝重,说道:“是何人?师兄发现了什么?” 南宫易看向窗外,沉吟半晌,终是提笔写下了六个字: “账房 小二 伙计。” 楼云渊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六个字,不由得问道:“那上面还记着他们自己的名字?” 南宫易并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楼云渊,轻声道:“这一页,并不在开头,而是插在中间的,并且字迹也与其他不同,我尽力模仿了出来,但看上去还是只有五六分相像。”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瞳孔中闪过一抹异色,诧道:“你……你是说,他们也来了?” 南宫易沉吟道:“我不敢确定,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师弟你见闻广博,说不定能看出什么,至于沈小兄弟,他不应该卷入到里面来,这件事,他还是不知道为好。” 楼云渊仔细端详南宫易的笔锋,摇头道:“大掌柜已死,客栈的人不应该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前来,他们虽雄踞北方,可这里毕竟是中原腹地,如此作为,更像是有人想要混淆视听,乱人阵脚。实在抱歉,师兄,光凭这字迹,我实在是辨别不出他们的武功路数。” 南宫易挥手道:“我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客栈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我听说上个月有名女子夜闯我派风雨楼,最后还成功逃脱,现在想来,那名女子应该也是客栈的人吧……” 楼云渊迟疑了一下,终是缓缓道:“是一位龙姑娘……” 南宫易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笑着摇头道:“好在我没有对上这人,要不那小姑娘的蛮力恐怕得把我给活撕了不成……” 说到这里,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南宫易将桌上宣纸撕碎,放入灯罩中,向楼云渊说道:“我先回房传讯,师弟且好生休息。” 话刚说完,沈易的敲门声适时响起,南宫易起身打开屋门,点头致意,待得沈易进去后,转身向两人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先行过去了,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知会那位小二。” 沈易径直坐在了床头,笑道:“随便逛了一下,却是见着了不少江湖人,倒也奇怪,放着蜀郡好好的景色不看,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唉,我要是像他们一样,算来至少得折寿十年。” 楼云渊手指沈易,笑道:“倘若江湖上大多数人都是你这般心性,现在江湖就不会是这般状况了。” 沈易连忙起身道:“难得受夸一句,还挺不自在的。楼兄,那些剑术上的问题,还得多请教请教了。” 楼云渊打趣道:“原来和我住一块儿是为了这事?也罢,上次讲至旭日剑法的第九式了,对不对?” 沈易“嗯”了一声,随即开口道:“不过我这次想请教楼兄南海屈鳞岛的剑法。” 楼云渊微微错愕,旋即笑道:“屈鳞岛上的弟子所用佩剑与中原截然不同,自而走的是不同的剑术与剑诀,我也研究过他们的古屿剑诀,剑势太过阴柔,男子并不适合修习……” “不,”沈易打断道:“不是古屿剑诀……”他看向楼云渊,声音却是压得极低,说道:“是由那一柄无锋使出的剑招。” 楼云渊一怔,顿时拒绝:“不可。” “为何?”沈易面带疑惑,询问道。 楼云渊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许多学剑之人仰慕屈鳞岛主的威名,不仅是想要学他的剑招,还想学他的衣着,动作,乃至所有习惯……可那剑招……本就不是常人能学的。” 楼云渊补充道:“叶藏锋曾在华山山顶刻下三招,一方面是向当年的六圣宣战,另一方面则是证明自己的实力,十年来,无数剑客登上华山绝顶,就是为了目睹那三招的风华。我曾看过他人的抄录……叶藏锋的确是天纵奇才,那完全违背常理的起手,正手之后又是断招,这……其他人若也是如此练法,早便被人取了性命。” 听着楼云渊的絮叨,沈易歉然道:“楼兄,我只是有种感觉。” 楼云渊停了下来,反问道:“什么感觉?” 沈易思索了一会儿,却是笑道:“算了,就不说出来惹你笑话了。楼兄,我在这里向你请教旭日剑法第九式。”言罢语调一变,季玄剑已握在手中:“请赐教。” ……………… 三个时辰后。 看着已经熟睡的沈易,楼云渊轻呼一口气,喃喃道:“如此高的天赋,却不知云阳子真人为何不将那么多上乘剑法教与他……” 他席地而坐,盘膝开始运起气来,潜伏的内息奔腾流动,拍打着他身上的经脉穴位,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 楼云渊的眉头紧皱,那日张复周定然在自己体内留下了什么,可过去了这么久,他已查探过好几次,依旧找不出任何东西。 张复周那日临别时候的话语还回响在耳畔。 到南方去,那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这句话如同一个魔咒一般,蛊惑着他一步一步的来到这里,父亲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与那张复周是旧友?楼云渊越想心中越是惶恐,对于早逝的父亲,自己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其中大半是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听来的,父亲在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呢? 体内的气机不断流转,胸前的气旋逐渐扩大,楼云渊双眼紧闭,调控着内息的走向,自己最近内力提升实在过于迅速,以往十年的经验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而就在他细细操纵,将内息汇聚为一股溪流之时,全身猛然一怔。 如水般的静夜,竟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恸哭! 可他,竟是全身动弹不得! 眼前的黑暗将楼云渊迅速吞没,他的身躯开始颤抖起来,因为那股恸哭声就回响在耳边,仿佛自己稍微一动,它就会消失无踪一般,可现在,自己连睁开双眼都做不到。 光,光在哪里! 楼云渊心中狂呼,嘴角开始渗出血丝来。 沈兄!沈易!! 楼云渊呼唤道,却是没有任何答复。 时隔多年,他竟是再一次的感觉到了这种魂魄都在颤栗的感觉。 就在那股黑暗即将转化为恐惧的时候,一盏灯出现在了楼云渊面前。 一名白衫男子,手提华灯,抱月而来,虽看不清他的脸庞,却是能清晰感觉到他的笑容。 只听他用他那温暖的声音缓缓说道:“渊儿不哭,乖,来爹这里。” 看着那名男子抱起了那个小男孩后,楼云渊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喊出了一个字……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满庭涟漪起 上 白衫男子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怀中的小孩并未停止啼哭,男子微微叹气,轻轻拍打着小孩的后背,慢慢将其放下。宽厚的大手抚摸着孩子的发髻,低声道:“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啊。” 说完这句话,男子的身形渐渐变淡,可依旧是护在那名小孩的身前。 楼云渊猛然睁开双眼,胸前的气旋疯狂的反向旋转,产生的巨力将他狠狠弹起,随即又重重摔落在地上。 楼云渊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到胸前的痛楚,不由得苦笑起来:“刚才自己是怎么了?练功运气的时候竟然也能做梦?” 楼云渊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走火入魔,而是在练功时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梦境,真实得让他无法挣脱,也不愿挣脱,他记不起父亲是否曾说过那样的话,做过那样的事,可他心底总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只是一场梦而已…… 心念未绝,耳边却是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唤:“不!师兄,不要逼我!” 楼云渊心中一惊,向床头看去,沈易此时双手紧紧的抓住被褥,全身抖个不停,楼云渊凑上前去,见得沈易双眼紧闭,嘴唇微紫,忙唤道:“沈兄?沈兄!” 沈易一震,右手径直捉住了一旁的剑柄,嘶吼道:“为什么!”楼云渊见势不妙,迅疾出手,连点了沈易身上几处大穴,同时右手放在其丹田上,手指刚刚触碰上去,一股煞气瞬间传来,楼云渊心中一惊,讶然道:“怎地会有如此重的戾气?” 左手捏诀,凤舞功诀开始逆向流转起来,将内力传入沈易体内,以暂时压制住其狂暴的戾气。过得片刻,沈易的面色逐渐好转,整个人也安分了下来。楼云渊擦了擦额头,靠在墙边,欲要敲打,抬起的手却是又慢慢放下了,他附耳于墙,凝聚全身功力,只听得南宫易所住的居室传来极其平稳的吐纳呼吸声,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楼云渊站起身,取出佩剑,将橱窗打开一个小小的细缝,向外面看去。 幽深的巷道上,没有任何行人,偶有一两只野猫穿梭在月色之中,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楼云渊皱了皱眉头,将窗户打开,回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沈易,随即从窗口向外跳了出去。 楼云渊看向四周,却是没有继续行进,试探性的前行几步后,手中的剑匣突然碎裂开来,楼云渊双手持剑,猛的向地底插去! 似是碰到了什么硬物一般,佩剑再也无法下陷分毫,楼云渊沉声道:“既然有高人在此,何不出来一见?” 楼云渊话音刚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回响在巷道中:“你一个尚未入渐微境的小子,竟然能发现他的行踪,啧啧,阴老弟,你的功夫退步得这么厉害?” 楼云渊双手一颤,脚底一股巨力传来,手上的佩剑宛如被金石夹住一般,只听得咔嚓数声,手中佩剑竟已断成三截,楼云渊握住剑柄,脚下轻点,避开在旁,一个矮小的人影从地底钻出,立于楼云渊身前,向暗处插手骂道:“仇老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冤魂。”随即上下端详起楼云渊来,冷笑道:“你个小毛孩子,也能看出老子的行踪?说,是不是蒙的!” 楼云渊看着面前的小个子,只见其个头虽是矮小,两条眉毛却是极长,楼云渊拱手道:“莫非阁下便是藏北双鬼之一的阴须厉?” 那小个子一怔,瞪大了双眼,将楼云渊打量了遍,啧啧道:“想不到连你一个小娃娃也听过老子的名号,嘿,有见识,不过刚才那一剑……”阴须厉语气骤然转冷,双手径直向楼云渊的心口掏去:“刺得可挺狠啊!” 楼云渊不闪不避,眼看那双利爪就要穿透楼云渊的心口,可就在阴须厉的十指刚刚触碰到楼云渊的衣衫时,却是闪电般的收回,而下一瞬,楼云渊整个人竟消失在了阴须厉面前。 “咦?”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阴老弟,这小子人呢?” 阴须厉已是从地洞中跃出,只见他面色阴沉,看着眼前的地洞,气得浑身发抖:“这杂碎,居然没从地洞逃走,难道会遁术不成?厉老鬼,快用你的鬼哭查探一下,看看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那人却是拒绝道:“阴老弟,有人来了。你赶紧将这里处理一番,换个地方。” 语罢,一道黑影闪过,而阴须厉亦是一头钻入了地洞中,而地面又被重新补填了一块,咋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楼云烟此时在屋顶之上,看着来人,笑道:“楚先生,又见面了。” 来人负手而立,常伴身旁的那杆幡旗却是不知去向,他转过身来,看着楼云渊,轻叹道:“他乡遇故知,应是极好。可惜我现在不怎么想见你。” 楼云渊的目光转向另外一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道:“是因为招牌被人给砸了?” 楚长生干咳一声,一旁的那名鬓角微霜的男子却是忍俊不禁,伸手道:“我倒是有些后悔没早些见着你了。” “能得武当大师兄清欢如此称赞,云渊受之有愧。”楼云渊恭敬一礼,右脚微微向后撤了一步。 男子直视着楼云渊,那双眼眸宛如一柄利剑,让楼云渊觉得颇不舒服,过得许久,男子才笑道:“君子堂的人,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啊。” 清欢嘴角牵起一抹笑容,低声道:“不过有件事你说错了。不是武当大师兄,”他伸出手,轻轻挽起遮住左额的发丝,露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疤,一字一句的说道:“是武当弃徒。” 楼云渊愣在原地,看着对方那嘲弄的眼色,深吸一口气,道:“无论外人评价如何,在下眼中,清欢依旧当得起那五个字。” 清欢别过头去,并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只是问道:“就算刚才我不出手,你一样能躲过藏北双鬼的杀招?” 楼云渊剑眉上扬,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摇头道:“并无十成把握。” 可我知道你一定会出手。 楼云渊没有说出口,两人却都是读懂了这层含义,楚长生呼出一口热气,道:“看来你的师父将那件事告诉你了。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归离山庄入难,出亦难,我虽不知楚先生是如何让师父松口的,但我知道楚先生向来很少做亏本的生意,我也知道,这世间最适合去归离山庄的人,便是这位十四岁便已拜入三丰真人门下,研习纯阳无极功的人。凑巧的是,我对武当纯阳无极功稍有研究,刚才在屋中运功时,感觉到了这股气机的流动,而武当能将纯阳无极功练至这种境界,并且现在能出现在蜀郡的人,我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他了。”楼云渊指了指一旁的清欢,后者面露微笑,反问道:“他问的可不是我。” 楼云渊挥挥手,道:“清欢兄还是这般随意的性子,所以我也知道,如果不是楚先生用这个条件,如此乾坤朗月,您是决计不会陪人在这里吹冷风的。” 楚长生摇头道:“虽大多是为猜测,可我相信你的自信。你冒着危险,也要逼我现身,是想要问什么?” 清欢斜眼向下看去,只见两个捕快模样的人已经来到了刚才打斗之处,竟然也找到了那阴须厉留下的地洞。 “现在的捕快,也这么厉害了?”清欢不禁打趣道,楼云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名捕头左手缠着黑纱,右手拿着火折子,正在查探,而另一外捕快,看上去身形似乎颇为熟悉,却又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而这时,清欢的声音在身畔响起:“用那两只野猫的步伐判断出阴须厉和地洞的位置,虽有些取巧,不过也亏你能想得到。被你这么一弄,那仇无良恐怕真的以为阴须厉的武功退步得厉害……” “嘿,还是瞒不过……”楼云渊摇摇头,收回了视线,望向楚长生,面容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他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今晚那位高人的幻神术,针对的恐怕是两位,只是我与一位朋友也不幸波及,好在我及时醒转,只是之后心中的那份疑惑难以消弭,须得楚先生帮我解答一二。” “何事?”楚长生凑近身来,轻身询问道。 “是先考楼枕……”楼云渊话未说完,却是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清欢将其扶住,看向楚长生,轻笑道:“真要如此?” “有些事,必须让他自己想起来。”楚长生缓缓道:“谁也不能告诉他。这是最好的办法。希望你能明白。” 清欢提着楼云渊的衣领,叹道:“便宜事都让你做了,苦力活还得我干……” “所以你若是去了归离山庄,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楚长生右手抚额,淡淡说道。 数里外,朱红小楼。 一名账房先生正在整理着手中的账簿,此时却是抬起了头,望向远方,冷声道:“这次,似乎玩得太过火了,招来了不得了的孤魂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满庭涟漪起 下 男子手持朱红,在账本上细细填写着什么,过得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向暗处询问道:“有哪些人入住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嘿然笑道:“四大世家,极乐谷,君子堂,唐门,甚至连锦衣卫都已经‘登记’过了。” 账房模样的男子点点头,叹道:“上次来蜀郡还是十三年前吧?那时可没有现在这么热闹。” “也没有这么平静。”尖细的男声回答道。 男子嘴角流露出一抹微笑,嘱咐道:“你去给伙计打声招呼,不要太过火,惊扰了客人的美梦,掌柜可是要扣工钱的。” “嘿,你不是不知道,他要是上头了,还在乎那点‘工钱’?” 账房摇头道:“这么多年没折腾死,倒也算是本事。” 尖细的男声沉默了一会儿,稍稍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让人感到浑身不舒服:“毕竟这个位置空出来了,要补上还是很麻烦的。” 账房冷哼一声,随即问道:“小二,魔禅的情况如何?” 唤作小二的人立马回禀道:“他已经回到了冥苍,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麻烦,只是宰了几个锦衣卫过过瘾,算来应该还有一个多月就能恢复功力了。” 账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被镇压了十多年还没改掉嗜杀的习惯,也难为他这些年只是被化去了大半功力,换作其他人,早就已经扛不住了。” 小二尖笑道:“少林内功魔化后竟然有这等奇效,难怪二掌柜吩咐一定要将他接回去。只是不知道他那位师兄会做何感想?” 账房右手叩击桌面,凝视窗外,道:“我劝你不要有什么想法,他的功夫,你是吃不下的。” “账房先生您想哪去了,人家可是得道高僧,我可不触这个霉头,顶多几年后有机会去收点打赏而已,独吞这事啊,我可没那么大胆子。” 账房不再多言,只是又问道:“听说龙小姐去了趟君子堂?” 那边却是许久的沉默,账房也没有多加询问,只是淡淡道:“我知晓了。小姐身子骨不好,又这么贪玩,这些年来大家有些忙,看来得多派点人去照料下她……” “不要忘了她的姓氏……”小二留下这句话后,只听得一声巨响,门已经被一脚踹开,而外面却是空无一人。 账房缓缓起身,踱步至门前,岁月不饶人,虽然玉颜未改,可老迈的样子已经初见端倪,他将门细细关好,摩挲着门缝,喟然道:“真是了不得的姓啊……可就连掌柜,不是都能换人吗?” 夜已深。 还在前台清点账目的朱得贵被一阵敲门声惊起,压着一股火气,不耐烦的问道:“谁啊?这么晚了?” “朱掌柜,是我。”一个低沉的男声回答道,朱掌柜马山来了精神,赶忙让一旁刚刚被吵醒的店小二去将门打开,见得来人,朱掌柜满脸赔笑道:“这不是叶捕头吗?这么晚了,要不来喝杯热酒?” 来人正是叶影,他呼出一口寒气,剑眉轻扬,摆手止住小二,说道:“酒水不必了。深夜叨扰,实为有要事询问。” 朱掌柜见叶捕头身后还跟着一人,看其容貌颇为面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垂下头,搓手道:“不知叶捕头有何贵干?若是有用得着小老儿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哈。” 叶影环视一圈,转过头来,问道:“朱掌柜,你的登记簿在哪?” “阿峰,快拿来。”朱得贵指了指柜台,向小二唤道。将账簿拿过来后,朱得贵交给看不出面色如何究竟如何的叶捕头,顺道瞧了一眼他身后的男子,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他询问道:“叶捕头,我冒昧的问一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嗯。”叶影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声,却是让朱得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向一旁的小二低吼道:“阿峰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备点温酒来?” “不必。”叶影止住了那名小二,同时指着簿则上某处向身后那人问道:“就是这?” 朱得贵咽了口唾沫,见后面那年轻男子肯定的点了点头,差点脚下一软,心中暗道:“店里莫非来了什么犯人?” 叶影抬起头,询问道:“朱掌柜,这两间上房是住了两名君子堂门人与一名昆仑派弟子?” 朱得贵接过簿则,点头应道:“不错,是今下午才入住的。”见得叶影走上楼去,朱得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杵在原地,向一旁的那名年轻人问道:“小兄弟,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年轻男子双手环抱,摇头道:“掌柜放心,并不是歹人,只是询问些事情罢了。”他顿了顿,凑过身来,说道:“掌柜你们二人等候在此便是。”虽是对着朱得贵说这番话,他眼睛的余光却是盯着那名唤作阿峰的小二。 过得不久,只听得楼上传来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消停片刻后,一声闷响传来,叶影却是径直从楼上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朱得贵身旁,随即一名青衣剑士扶着一位面容憔悴的男子快步走下楼来。 那名年少捕快身形微动,正好与叶影形成犄角之势,两人均是看着那名叫做阿峰的小二,笑了起来。 叶影护在朱得贵身前,看着阿峰,问道:“这里的小二哥哪里去了?” 阿峰一脸迷惑的表情,指了指自己,说道:“大人是不是糊涂了,我就是这里的小二啊。” 叶影冷笑一声,看向那名年轻捕快,问道:“我说承平,一个跑堂的小二,你见过手心有这么白嫩的没有?” “叶捕头,说不定是他天生肤好,虽常年干活,可十指依旧像没沾过阳春水一般。”凤承平脸上的笑意更浓,目光却是向下看去:“只是我还是有一点疑惑,为何小二哥你的脚这么小?是不是患了什么病症,可否让我检查一番?” 说罢双手迅如闪电,径直向阿峰双脚抓去,一出手便是唐巽鹤教与他的挑纵手,专封人退路,克敌先机。那名小二面色不变,可眼中已是多了一份杀机,双腿一缩,整个身子向后跃去。 “留下!”叶影斥道,同时手中官刀已然拔出,封死了那名小二的退路。 “阿峰”不慌不忙,腰身却是变得如蛇一般灵活,避开了凤承平后续的招式,同时挥手格挡,一声金鸣玉彻之声,叶影手臂微震,官刀已是多了一道缺口。 趁着两人此时空隙,“阿峰”整个人仿佛缩小了一号,向后猛退,眼看就要破门而出,凤承平却是从怀中摸出一物,大喝一声哪里走,手中之物已破风而去。 “阿峰”听得声响,无奈转身避开在旁,却是直接扑向了愣神中的朱得贵。 “小心!”叶影脚下一移,挡在了朱掌柜身旁,官刀猛然下劈,欲要拦住“阿峰”,后者却是霎时间顿住了脚步,一个小球般的物事从他手中飞出,跌落在地,一时烟雾弥漫,叶影连忙挥刀护住周身,慌乱之中,只听得凤承平大喝道:“屏气,小心毒雾!” 而一个娇俏的声音却是在烟雾中越来越轻:“想不到,唐家堡的人也跑来当捕快了,呵……” 众人驱散烟雾后,凤承平看着破开的窗口,皱眉道:“给她逃掉了,追不上了。”随即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交给叶影,说道:“我也不确定有毒没有,先让大家服下这个,总归要好一些。” 一旁的朱掌柜却是完全慌了神,喃喃道:“不,不,不关我的事啊……”叶影尽量保持着和善的笑容,拍着朱掌柜的肩膀,说道:“朱掌柜不用担心,这是阿峰他可能……”他顿了一顿,说道:“总而言之,这件事掌柜你也是受害者,这几日蜀郡鱼龙混杂,我们官府还需要你们配合,我会派人来这里暗中保护,那贼人若是识趣,想来也不敢来找麻烦。” 朱得贵听到这番话,情绪稳定了不少,叶影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朱得贵手中,后者手一颤,只听叶影缓声道:“给朱掌柜店里带来这些麻烦,实在是过意不去,这点钱,就当做修缮之用吧。”未等朱得贵回话,叶影已是笑道:“若是多了,朱掌柜不妨亲自给我们温两壶酒,最近天寒地冻的,老在外面,倒也是冷得紧。” 朱得贵愣了愣,旋即不住点头道:“谢谢叶捕头,谢谢大人。我这就去,你们慢慢聊。” 凤承平看向那名神色憔悴的男子,皱眉道:“看来他是被那鬼哭之声给弄成这样,不过似是有人提早发现,并且知晓破解之法,休息一晚应该没有问题了。” 叶影点点头,看向那名佩剑男子,礼道:“南宫兄,你刚才是说你的师弟楼云渊原本与这位沈易少侠住在一起?” 凤承平听得“楼云渊”这三个字,猛然一震:“楼云渊,那个脚印是他?!” 叶影转过身来,看着凤承平,疑惑道:“你认识?” 凤承平拍拍手,笑道:“真是巧了,我们先去那间居室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 平静的湖面,不知是谁踏足点过,激起了阵阵涟漪……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月影共卿舞 上 不知过了多久,楼云渊微微转动那已经酸痛难当的脖颈,缓缓睁开双眼,却是发现周遭景色大变,他默默运气,体内穴道并没有受制,感受到身旁并没有其他人,楼云渊挣扎着站起身,看向四周。 过目处多为亭台假山,流水潺潺,虽未到春发时节,但也是花香阵阵,在晚风的吹拂下,让人顿觉神清气爽。楼云渊知晓自己是被那清欢丢在了某位大户人家的庄内,深吸一口气,欲要轻功遁走,可这一试之下,竟然发现自己无法聚气! 楼云渊冷汗直冒,在未被制住穴道的情况下,体内气机无法凝聚,实在太过于诡异,他迅速找了一座假山,藏匿在其后,凝神屏息,默运凤舞功诀,欲要强行聚气,冲破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封锁,可胸前的气旋刚刚形成,手少阳三焦经脉传来一阵剧痛,直接将体内气旋击散,楼云渊差些叫将出声,右手无力垂下,却是从袖中落下一张纸条。 楼云渊将纸条拾起,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小字: 行至玥门,入沧澜阁。 令尊之事,示之以木。 楼云渊见得沧澜阁三字,不由得叹了口气,幽幽道:“算命的,你和那清欢是把我往什么路上逼啊。” 楼云渊站起身来,靠在假山后,确定四周无人查探后,迅速穿到另外一处,如此反复几次,倒也未曾发现有什么人前来巡查,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他抬头看向那道门匾,一个娟秀的“玥”字落在上面,楼云渊抱拳礼道:“得罪了。”随即跨出一步,迈了进去。 看着四周摘种的花木,并没有护卫巡查,也没有高手掩藏在此,楼云渊却是不敢掉以轻心,他闭上双眼,默想许久,脑中构划出一幅幅场景,待得将许多路线一一排除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跨出一步,脚尖刚刚触碰到地面,只听得一声轻响,楼云渊心中一惊,却是忍住了退后的念头,接着有迅速踏出一步,停顿三个呼吸的时间后,他将衣袖扯下一块,缠在身旁的树枝上,又向左迈出了一步…… 如此行得一刻多钟,楼云渊终于走到了玥门的另一端,他转过身来,望向之前行过的那段路程,庭中那似乎永不凋谢的花木依旧未变,可从这边看来,它们的位置,发生了些许的改变。楼云渊深深一礼,道:“不知那位前辈在这里留下了此阵,云渊今日取巧破之,还望勿怪。”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拉起了眼前的两个门环,厚重的声响传来,倒是把楼云渊给吓了一条,他连忙双手拱垂,向门内恭敬的说道:“君子堂弟子楼云渊,今日借阅沧澜阁,实属冒犯,然心中一丝犹疑,若能得解,必当厚报。” 声音传了过去,可久久没有回应,楼云渊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将破损的双手袖袍撕得整齐一些,踱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色像是一家农户小院,并不像是藏书的地方,楼云渊顺着蜿蜒的小路向前行去,周遭环境却是开始渐渐变换样子,密密麻麻的翠竹呈现在眼前,楼云渊透过竹影,已是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座高阁,而下一刻,他的脚步硬生生的止住了。 高阁外的空地上,一名女子,身着轻纱羽衣,裸着一双白皙秀足,在那青石小砖上翩然而舞,楼云渊怔怔发神,只见女子十指纤长,时而捏做剑诀,时而如抱琵琶状,时而玉指轻点,时而皓腕微颤,如瀑的发丝垂在身后,随风舞动,女子背对着楼云渊,看不清其面容,可那曼妙的身姿,借着月光的映照,宛如画中仙子一般飘逸脱俗。 楼云渊在风铃谷看过数次剑舞,至今仍是对水无声那一手剑舞难以忘怀,她的每个动作,都深深的印在了自己的心里,那已是一种剑舞的极致,水无声手中的那柄剑器,仿佛已经融入了她生命一般,而眼前这名女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内功基础,一双柔荑也看不出习武的痕迹,她脚下的舞蹈,更为随意,更为随性,仿佛只是一种倾诉和宣泄的手段。 向谁倾述,又向谁宣泄呢? 楼云渊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是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在君子堂的时候,自己已经领教过平瑶师妹的各种“招式”了,也早已经明白,男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容易自作多情。这也是他无数血泪换回来的一条经验。楼云渊依旧站在竹林后,竹影将他的身形掩藏了大半,但并不妨碍他欣赏女子的舞姿。 女子的动作越来越高,身躯已是变得异常柔软,不少动作,楼云渊竟也是第一次见,清风吹拂下,女子的腰枝柔软得如同那初生柳条一般,可就在下一瞬,始终背对着楼云渊起舞的女子,转过身来,望向楼云渊所在方位,而那墨色般的发丝尚还遮住了她一半的面容,印入楼云渊眼中的,是女子那似笑非笑的侧脸。 仅仅是这惊鸿一瞥,楼云渊已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快要停顿了。他实在没有预想过,仅仅是一个毫无敌意的眼神,会让自己产生一种漂浮在云端上的感觉,那近乎完美的侧脸,让他更是不敢接近,而待得女子轻轻挽起发丝,翘首笑看着他时,楼云渊的胸口已像是被重重的锤了一拳。 这真的是凡尘之人?衣袂飘动,月华倾泻在女子身后,将她映照得如同谪仙一般,胸前的那枚玉石,闪耀着动人心魄的光华,女子仅仅是静静的立在那里,默不作声的看着楼云渊,而楼云渊却是不敢正视,双手微颤,两人之间,仅仅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可楼云渊此时丝毫没有接近的想法,他现在只想站在原地,不发出任何声响,默默地看着她,然后花费极为长久的一段时间,将其忘却。他总觉得,眼前的这名女子就像是天上之人,待得月光散去,整个人就会如同神话中所言一般,回归星位。 一番舞蹈后,女子的身躯,已经被那层轻纱羽衣紧紧裹住,显露出美好的身姿,楼云渊悄悄移了移目光,却是发现脸上的温度急剧升高,烫得让楼云渊自己都想找个地缝藏进去。 可奇怪的是,他此刻的心里没有任何的欲念。惊叹,喜悦,惋惜种种情绪蔓延在心头,可身体并没有任何情、欲的表现,让他自己都开始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来。楼云渊本还想着这样的场面还会维持多久,女子已是莲步轻移,调笑道:“淫贼,看够了?” 他愣在原地,女子走到一边,不知从何处套上了一件锦衣貂绒,将上半身裹了起来,但仍是着玉足,踩在青石路上,继续说道:“看够了还愣在那里?” 楼云渊顿时哭笑不得,想要反驳什么,却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底气,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待得离那女子还有七尺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楼云渊刚一拱手,还未说话,女子却已是俏皮道:“想不到现在的淫贼还挺厉害的……”顿了一顿,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楼云渊,继续道:“也清秀了不少。” 这番话让楼云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正色道:“姑娘,在下并非歹人,只是想要借沧澜阁藏书一阅……” 女子好奇的看向楼云渊,笑道:“既然是借书,又为何在那个地方偷偷摸摸的待了这么久?” 楼云渊眉头一皱,他能明确的感觉出来,眼前的这位姑娘,体内决计没有任何的内力,自己明明已经凝神屏息了,她一直背对着自己,怎么能发现的? 女子像是看透了楼云渊的心思,浅笑道:“哥哥说,我的五感,从小就比其他人好那么一些哩。” 少女弯了弯腰,一双明眸与楼云渊对视着,道:“我也只是调侃一下,如果你是歹人的话,可是到不了这里的。” 她的笑容宛如月牙儿一般,趁着说话的时间,又凑近了两步。楼云渊看着那双眼眸,那副面容已是近在眼前,心中道:“楼云渊啊楼云渊,你现在连一个女子都应对不了了?”念及此,楼云渊抬起头,微笑道:“今日一见南宫三小姐,才知天人之说并非妄谈。” 少女眨了眨眼,笑道:“不过东方二少爷,可是没传闻中那么风流了。”言罢,眼光落在了楼云渊那已短了一截的衣袖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月影共卿舞 下 楼云渊先是一愣,随即顺着南宫晗的眼神看去,顿时明白了其话中的含义,心中暗自计较道:“原来她是把我当作东方师兄了?东方家与南宫家一直交好,我现在身处南宫家,等会还要进沧澜阁,倘若我表明身份,那么这沧澜阁还能不能进?”楼云渊脑中念头飞速转动,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奇怪,我从玥门到这里,除了那道机关之外,再无其他守卫,这里看样子像是南宫三小姐常来的地方,却没有任何护卫,实在是太不正常了,难道说……” 楼云渊念及此,双脚升起一股寒意,他相信南宫世家不会对他们的掌上明珠如此放任,凭南宫三小姐几乎没在江湖上露过面,可见南宫家对她的保护,那么这里必然有自己根本察觉不到的高手守卫在旁,至于为何到现在都没现身,楼云渊也拿不准。 心中计较一番后,楼云渊终是长出一口气,笑叹道:“原来是这样,我想南宫小姐,你应该是弄错了。” “嗯?”南宫晗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盯着楼云渊,眨了眨,问道:“你不是?你身上明明穿的是君子堂的服饰,他又将你从玥门带到这里来……” “实在抱歉。”楼云渊后撤一步,说道:“我并不是东方师兄。”他看向眼前这座沧澜阁,缓缓道:“东方师兄这次是代表东方世家前来拜寿,而不是君子堂。另外很遗憾的是,小姐所说的玥门,是我独自进来的,并没有其他人帮忙。” 南宫晗黛眉微蹙,偏着秀颈,思忖了一阵,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好厉害啊,你能独自通过玥门?二哥每次都被那个折磨得死去活来。”未等楼云渊开口,她低语道:“不是东方就好,不是东方就好……” 楼云渊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位宛如谪仙一般的女子,南宫晗似是感受到了这股目光,抬头看向楼云渊,竟是对着他一抱拳,正色道:“在下南宫晗,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楼云渊心头一颤,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不过看上去自己似是没有引起对方太大的反感,他也不知道南宫三小姐从哪里学来的“问候”方式,不过倒也学得有模有样。楼云渊忍俊不禁,也是抱拳道:“在下君子堂楼云渊,幸会幸会。”他见得南宫晗那认真的脸庞,情不自禁的说道:“不过南宫小姐学起这些江湖话来,有些不伦不类的,还是刚才那样谈话比较适合小姐这般的天人。” 南宫晗听得这句话,面皮微红,不过很快就镇定了心神,反问道:“楼公子是想要进这里面?”素手指了指身后的沧澜阁,见得楼云渊点头,南宫晗又是问道:“是父亲或者昭哥哥他们同意的吗?” 楼云渊为之一滞,他呼出一口浊气,缓声道:“实不相瞒,在下是被人指引来到此处,因为有一件对我十分重要的事,大概能在里面得到答案。并没有得到南宫家主和南宫公子的同意。小姐此时若是呼喊人来,恐怕我只有束手待毙了。” 南宫晗没有搭话,待得楼云渊说完后,只是安静的看着楼云渊的双眸,让后者感到颇有点不自在,不过楼云渊的目光一落到近在咫尺的沧澜阁上,就变得无比炽热。 “父亲……”楼云渊心中唤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重要吗?”南宫晗双手垂在身后,轻声问道,显得格外小心。 “嗯。”楼云渊重重的点了点头,厚颜道:“我亦知外人入藏百~万#^^小!说乃是大忌,可我的确太想弄清楚那件事……”说到这里,楼云渊看向身旁伊人,他咬了咬嘴唇,道:“倘若南宫家有什么条件,我会尽力去完成。” 南宫晗听到这句话,眼中一亮,问道:“真的?” “承君一诺,当守此生。”楼云渊格外认真的说道。 南宫晗眼中的光彩亮了起来,竟是直接拉起了楼云渊的衣袖,说道:“你能闯过那阵法,应该不会比昭哥哥差太多。这样吧,有没有我能学的阵法?像外面那样厉害的,教教我,我学会了,就让你进去,怎么样?” 楼云渊心中一沉,自己对阵法知道的并不算多,《连山》《归藏》自己也仅是记在脑中,论其应用,远不如那些布阵高手,况且阵法的学习亟需天赋,就算自己能教,待得她学会,不知已是什么时候…… 南宫晗见楼云渊面色变幻,似是明白了什么,问道:“那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楼云渊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摇头笑道:“我识得那阵法,唤为藏珠,每行一步,阵法会自动产生变换,将来人困住,只有记得每次生门变换的位置,才能顺利走出。” 南宫晗点点头,道:“昭哥哥也是这么给我说的。” 楼云渊道:“看来令兄应是此道高手,我实在是取巧,在那上面做好记号,然后观察记号的变化来确定自己的位置,从而再推演出变化后的情况,靠这样的方法走出来……”楼云渊见南宫晗看着自己衣袖偷笑的模样,也是微微一笑。 “好吧。看来阵法是不行了。”南宫晗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思虑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对了,你们君子堂有座藏叫风雨楼是不是?” 楼云渊应道:“我正是在那里见过这阵法的记载。” 南宫晗抿嘴笑道:“那有没有一种轻身功夫,我能够学,又很好用的?” 楼云渊看着南宫晗,面有难色,过得片刻,问道:“三小姐未曾习过内功?” “嗯。”南宫晗马上回答道,随即反问道:“轻身功夫一定需要内力作为基础吗?” 楼云渊干咳一声,道:“轻身术虽有分别,但基本都是靠的内力的调用,聚集……”说到这里,楼云渊似是想起了什么,面露喜色,道:“对了,三小姐,你刚才跳的那支舞是什么?似乎能够自由活动躯体。” “瑜伽。”南宫晗说出了这两个字,见楼云渊一头雾水的模样,解释道:“是天竺流传下来的功法,我娘亲当初教给我的。这些年来,身体的柔韧性的确有了很大提高。” 听闻此语,楼云渊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知晓有门轻身功法不需要倚靠内力,但对身体要求极高,名为雁行功,口诀大概百来字,我将口诀告诉与三小姐,可否让我进沧澜阁一阅?” 南宫晗微笑道:“你先将口诀念一遍,若是我觉得可行,这沧澜阁,让你进去小半个时辰也是没什么问题。” 楼云渊默然,心中道:“这功诀虽不长,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再说我倘若真不知,胡诌一个,她也不能分辨吧?”见得南宫晗极其认真的看着他,楼云渊也是苦笑一声,道:“我先陈述两遍,三小姐倘若记不住,那就劳烦取套笔墨来了。” 南宫府另一处。 南宫昭看着桌上的一叠书信,长吁道:“还真是败了。”随即他转向一边,询问道:“方叔,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唤为方叔的男子身着黑袍,宽大的衣裳将他整个人裹在了里面,一双干枯无力的手垂在身旁,声音也是异常的苍老:“是的,家主一个时辰前已经得到了消息。” “沐晟这一败,消息后天应该就能传到皇都。”南宫昭喃喃说道:“还真是麻烦,不过尚且还有些时间,想来圣上接到这个消息,恐怕又得向南宫家要点军饷了。” “家主与公子想来已有应对之法,老朽就不多言了。”方叔缓声说道。 南宫昭苦笑道:“方叔你这么说还真是折煞我了,这些年来你为南宫家操劳如此之多,我这个作后辈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能看着两位公子和小姐健健康康的长大,便是对老朽最大的报答了。”方叔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有丝毫波动,南宫昭轻叩桌面,道:“我们三人年幼之时,父亲时常不在府中,都是承蒙方叔照顾,这一点,南宫昭不敢忘却。”他顿了一顿,看向那身黑袍,问道:“晗儿那里怎么样?那人可有逾界之举?” 方叔干笑一声,喉头发出阵阵嘶哑声:“君子堂那小子,也是本分得很,并未做出什么过界的举动,不然那数十丈的距离,他也该死上好几次了。” “嗯。”南宫昭点点头,轻声道:“楚长生的眼光一直都还不错,拿这位楼公子来与我做这笔生意,倒也是我未曾料到的。” “他说自己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方叔嘲道。 南宫昭微微一笑,道:“从不做亏本生意的人,是做不到现在这位置的。”他看向窗外,补充道:“南宫家,亦是如此。” “让他进沧澜阁,真的没有问题?”方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南宫昭闭上了双眼,沉声道:“他既然是从君子堂风雨阁出来的,这沧澜阁其他东西,他看不看已经无关紧要,只是有些事,他必须自己去查探,其他人最好不要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 南宫昭依靠在那张紫杉雕花椅上,默念道:“谁也不能……只有你自己去揭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君言不得意 上 楼云渊将口诀念了两遍,见南宫晗一副不明其意的模样,笑道:“这口诀是有些难以理解,劳烦南宫小姐寻纸笔来,我将口诀写好交与你,你再做练习如何?” 南宫晗没有答话,楼云渊看向十丈之外的沧澜阁,心中如同火烧一般,楚长生并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否则也不会把他带到这里来了,只是他很好奇楚长生如果知道父亲的话,为何要用这种方式?他隐隐感觉到自己那位父亲,似乎并不仅仅是平凡朴实的教书先生…… 只是想解决这件事,眼下还需要将眼前这位貌若天人的南宫小姐给说通才行,楼云渊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真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还是仅仅伪装出这一副面貌来,面对一个陌生男子,毫无拘束,可偏偏当自己的视线落在那张浣如秋月的面庞上时,竟是生不出一点欲念,几番问答下来,倒是让自己显得束手束脚,楼云渊暗叹一声,无奈的笑了笑。 正当此时,南宫晗却是抬起头来,同时莲足轻点,只是一个闪身,便已经晃到了楼云渊左侧三四丈外,楼云渊尚未反应过来,南宫晗稳了稳身形,一双灵眸看向他,笑道:“是这样的吗?”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低声道:“三小姐,可否再雁行一次?” 南宫晗嫣然一笑,身形一晃,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揉揉脸颊,展颜笑道:“没骗人哩。” 楼云渊只觉喉咙有些发干,他看着一旁欣喜不已的南宫晗,心中泛起了一阵疑惑:“三小姐,你以前有学过这个?” 南宫晗捂着双手,呼出一口热气,反问道:“不是你刚才教我的吗?我就是照着那口诀去练的啊。” 楼云渊听得这回话,先是一阵无语,随后强行按捺住心头的嫉妒之情,恭敬一礼,道:“三小姐,既然如此,这沧澜阁,我是否可以进去了?” 南宫晗略一迟疑,面上泛起一抹晕红,楼云渊不由得微微皱眉,她莫非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是要硬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却是听到南宫晗低声道:“你去吧,快点出来,我在门口给你守着……不过你得再答应我一件事。” 楼云渊一怔,下意识的回答道:“请说。” “以后若有人问起今晚的事,可别说你教过我轻身功夫,也别说我将你放进去了,嗯……理由就交给你想啦,否则爹要是知道了,估计又得来好好说教一番了。”南宫晗声音压得极低,楼云渊听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三小姐的交待,云渊清楚了。” 同时心下嘀咕道:“我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在两刻钟内将雁行功学会……”南宫晗见他同意,小步上前,同时转身挥手道:“快跟我来。” 楼云渊跟将上去,南宫晗那皓白的玉足点在青石板转上,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欢快的感觉,小步走上台阶,来到那座高五丈有余,占地极大的阁楼前,南宫晗手持胸前那枚玉石,轻放在大门前的小环上,皓腕转动之下,一声脆响,紧闭的大门已经打开了一道缝隙,南宫晗又赶快将那枚玉石收好,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楼云渊笑道:“快些进去吧,我在一旁看着。” 说罢一个人站在旁边,看向四周,还真的就这么望起风来。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先是对着整座阁楼一礼,然后郑重说道:“君子堂楼云渊,今日前来拜阁。”说完这句话,过得许久,他才直起身子,大步迈了进去。 屋外的门被轻轻关上,南宫晗倚靠在门前,蹙眉敛唇,低声道:“也是一个懂规矩的人呐。” 楼云渊走进阁中,眼前摆放着一张书桌,上面还放着一本尚未读完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他微微一笑,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平瑶那张娇俏的脸庞,师妹平时虽是不大爱百~万\小!说,却十分喜欢这类戏曲,光是这一部《西厢记》,就缠着楼云渊让他前前后后讲了五次,每一次讲着讲着,她就已是泪眼朦胧,珠泪泫面了。楼云渊却是没想到,南宫晗也喜欢看这故事。 他站在书桌旁,看向绕成一圈的巨大书架,浩如烟海的书籍呈现在眼前,自己要找的东西到底在哪里?楼云渊拿出字条,看着最后那一句“以木示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楚长生留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楼云渊挠了挠头,本以为进入到这沧澜阁后,就会找到线索,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沧澜阁的藏书虽不如风雨楼繁多,但武学典籍要少上许多,大多都是一些典籍。他快速将书目过了一遍,竟是发现这里至少有三成以上的书籍,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长呼一口气,楼云渊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却是见得七尺见方的书桌上,放着几个印章与木雕。 “这是?”楼云渊小心翼翼的拿起印章,上面写着“南宫晗自作用”六个娟秀的小字,想来正是那三小姐的印章,他又拿起另外两个,只见一个上面写着“永乐二年赠余妹晗”,另一个上面的字印已被抹掉,楼云渊伸出手指,摸了摸,大概能感应出一个“昭”字,心下推测道:“看来是南宫大公子和二公子送给她的。”他将印章放下,又看向那三个木雕,木雕做得并不精细,可上面的刻痕还很清晰,看来只是半成品,当中的那名女子,面容与南宫晗倒有八分相似,不过看上去要成熟许多,另外在左眼处,还多了一点泪痣,而剩下的两个,应该就是南宫晗的两位兄长,南宫昭与南宫明了。 楼云渊拿起木雕,细细抚摸下,发现背部也刻有字迹,翻转过来,还是南宫晗的笔迹,上面刻着:踏月同行,而另外一个男子木雕,背后刻着:待日而召。楼云渊瞧着那轻扬的刀工,自己虽未亲眼见着南宫晗制作这木雕并在身后刻上愿语,不过也能感受到南宫晗对她两位兄长的祈愿,他摇头笑道:“有着如此惊人的天赋,两位兄长也能忍住不去逼你习武,而是随你的性子,看来也并无道理啊……” 说到这里,楼云渊无奈苦笑:“三小姐,你可知若是论天赋,你当算是云渊这二十多年来见过最为卓越之人?只是武道一途,迟了那么几年,尚可以用天赋来补回,若是有十年之久,那么也就只有扼腕叹息了。”他将木雕轻轻放下,叹道:“若是师父当年能遇到你这样的逸才,恐怕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给绑去君子堂吧?也难怪南宫明没有来我们这里,恐怕心里想的是让你来君子堂的风雨楼一观?吁……”楼云渊长出一口气:“不过这样,我今日却也是无福见到如此……可爱的木雕了,待日而召,踏月同行,呵,当真是好愿望……” 说到此处,楼云渊猛然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 “待日而召,踏月同行,这是昭字与明字。楚先生写下的‘以木示之’,不正是一个‘标’字?”楼云渊心中迅速盘算道:“张复周认得我父亲,以他本来的身份和他说的那番话……”楼云渊呼出一口浊气,心跳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他让我到南方来寻找,楚先生把我‘送’到南宫世家这里来,两人的目标似乎是一样的。张复周不愿说,楚先生不能说。是……那个姓吗?” 楼云渊霍然抬起头,目光锁定在了左手边书柜第三层的那本厚厚的书册。 太祖年鉴——江湖部。 他将书册缓缓抽出,翻开。安静的沧澜阁中,只有那轻微的翻书声,楼云渊屏息凝神,迅速的翻阅着这本书册,而当他揭开了洪武二十四年那一页时,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他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洪武二十四年, 六月, 秦王朱樉入皇城,接受审查。 八月, 太子朱标西巡秦地,锦衣卫众高手贴身守卫。 十二月, 华山玉女峰,当世高手于此论剑。 太子秘密前往观之,意欲解开朝堂江湖之结。 三日后,六圣决出,当此之际,太子遇袭,匪首逃脱。 后一白衣男子以奇特功法为其医治…… 楼云渊的双眼渐渐模糊,一幕幕以往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回放出来。 “父亲,那个人是你吗?”楼云渊双手微颤,低声问道。 楼云渊咬着牙,继续往下看去,却是愕然发现后面数页竟然被人撕去,对于那名白衣男子,只有那一句的描述,在这之后,便有人直接划去了整个洪武二十五年的内容…… “为什么……”楼云渊慢慢的阖上书册,“为什么要这样,”楼云渊手足冰冷,悲悯的看着那本书册,自言自语式的问道:“为什么要抽去我那整整五年的记忆,让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落第秀才!”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君言不得意 下 “方叔,”南宫晗低垂着头,小声唤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三小姐,老朽从刚才就在这里了。”方叔抖落了身上的花瓣,回禀道。 南宫晗吐了吐舌头,问道:“刚才,方叔都看见了?” 方叔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晦涩,犹如晚上惊魂的夜枭一般,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他的面庞和身躯,这个看上去很瘦小的老人摇头道:“三小姐瑜伽练得越来越自如了,也是越来越喜欢待在这沧澜阁了。” 南宫晗拉着方叔黑色的袖袍,甜甜笑道:“还是方叔疼我!” 方叔微微一颤,却是止住了笑声,他轻声说道:“三小姐看人的眼光还算不错,刚才进去那孩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企图,只是想弄清楚一些我们想让他明白的事罢了。对整个南宫家来说,不是件坏事。” “方叔是这么想的吗?”南宫晗转过螓首,看向那座阁楼。 黑袍之下的那副身躯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这也是大公子的意思。” “啊……”南宫晗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声如蚊蚋般问道:“昭哥哥也来来了?” “大公子尚还在书房处理事务。”方叔缓缓回答道,南宫晗闻言舒了一口气,轻抚胸口道:“这么晚了还没处理完么?嗯……对了,方叔,刚才那人教了我一套轻身功法,你瞧!”语罢身形一晃,整个人如同秋雁穿云般闪到一旁,未等站稳,莲足向后一点,又转到了另外一侧。南宫晗整个人如同一只小猫般,在庭院中来回晃荡,这样反复近十次后,终于筋疲力竭,香汗淋漓的跑了回来,向站在原地的方叔问道:“怎么样,我这样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是不是?”她的眼中泛着光彩,一双剪水秋瞳望向半张面具,切声询问着他的看法,同时双手扯着他的袖袍,一副你要是不夸我我就不松手的模样。 方叔微微一笑,嘶声道:“老朽早就说过,小姐若是习武,现今当是闻名江湖的女侠了。今晚他传与你这雁行功,这才小半个时辰,你就能练至这般田地,这份天赋,实在是老朽平生仅见。” “嘻,”南宫晗笑靥如花,说道:“嗯……其实我本来是想要学阵法的,以后外面的布阵,就可以自己动手了,可他一听说要教会我一门阵法才能放他进去,脸色都变了,唉……不过这对内力没甚要求的雁行功倒也好玩,待我学熟了以后,一定会把大哥二哥吓一跳。方叔,你可别先告诉他们。” 方叔点点头,应允道:“既然三小姐吩咐在前,老朽遵命便是。” 南宫晗转了转灵眸,侧头小声问道:“方叔觉得晗儿这么聪明,要不教教我阵法?” 方叔摇头道:“老朽对阵法本就一知半解,以其昏昏,又何以使其昭昭?更何况阵法研习想来枯燥无聊,恐怕学到后面,三小姐会受不了那种煎熬。” 南宫晗吐了吐香舌,反驳道:“可这沧澜阁的藏书我都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也没感到什么枯燥无聊,方叔你别每次都拿这种理由来搪塞我好不好!?” 方叔笑叹道:“好吧,三小姐要是好好研习内功与武学,老朽就教你阵法,如何?” 南宫晗顿时蹙眉,跺脚道:“方叔又来了,每次都给他们当说客。可晗儿真的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唉,不学就不学了,反正这轻身功夫练好了,一样能找到机会……”说到这里,南宫晗才发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手捂住樱唇,垂头不语。 “呵,”方叔干咳一声,旋即从怀中摸出一物,道:“三小姐,没有内功基础的人虽也能学这雁行功,但不可多次使用,否则容易弄伤身体,尽管三小姐的瑜伽已练得越来越精,可小心点总是好的,否则大公子与二公子他们又要担心了,三小姐到时候也不好作解释。”说到这里,他将手中药瓶递了过去:“这里有瓶老朽调制的药酒,你以后练习完后涂抹在脚踝处,这样的话,会好一些。” 南宫晗眼中一亮,接过药瓶,礼道:“谢过方叔了。” 方叔望向苍穹,问道:“那只雪鹏呢?” “是瓷儿呐,”南宫晗连忙纠正道:“最近她老喜欢往那紫竹林飞,不过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方叔点点头,目光落在了南宫晗胸前的那枚玉石上,轻声道:“三小姐,记得大公子拜托你的事,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马虎。” “知道啦。”南宫晗抿嘴笑道:“等会她一回来,我就去将它弄好,昭哥哥虽然不会凶人,但惹他生气也是不好的。方叔要一起吗?” “不必了,三小姐记得就好。”方叔缓缓说道:“老朽还有其他事要处理,这就告辞了。” 南宫晗挥手告别之间,方叔却是已经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玥门外,半张面具下的那双昏眼怔怔的看着庭中那已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喃喃自语道:“她的性子,越来越像你了啊……” “启禀公子,府外有一名自称是南宫易的人想要见您。”守卫老赵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南宫易将那封书信扔进了灯罩中,起身打开房门,面对着微熙的晨光,微微一笑:“就他一个人吗?” “这……”老赵稍有迟疑,南宫昭看向他,轻声道:“还有哪些贵客,但说无妨。” “是。”老赵抱拳道,“来人一共四位,除去那位自称南宫易的剑士之外,还有一名看上去气色不怎么好的少年,以及……以及……”老赵咽了口唾沫,抬头望了一眼石阶之上的南宫易。 “以及叶捕头和他那位新晋的跟班?”南宫昭淡淡问道。 老赵连忙应声道:“不错,正是叶影那两人。” “先不要惊动父亲,请他们来这里吧。”南宫易吩咐道,旋即又止住了面带询问之色的老赵,摇头道:“算了,你让他们入府,我亲自去见他们。” 南宫易丢下这句话,径直向门口走去,同时向愣在远处的老赵说道:“再过一会儿,就有其他人要来了,蜀郡捕快会协助你们守卫,等会管家会发给你们凭证,只认证,不认人,若有异样,可就地擒获,明白吗?” 老赵抱拳道:“是,昭公子。” 南宫昭点点头,不再多言。 叶影站在门口,如枪般挺直,并不理会另外一名守卫的目光,双眼只是看向门内。凤承平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说叶捕头,你在这等谁?” 叶影没有动作,只是说道:“南宫昭。” 凤承平却是差点跳了起来,见得那守卫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他随意的转过身去,看向四周的风景,感受到那人的眼神移开,这才低声说道:“南宫家大公子?你疯了?他要是看破我身份怎么办?” 叶影这时才转过头来,看着凤承平,笑道:“第一,是你自愿跟来的。第二,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担心他看出你是唐门弟子。第三,如果他现在看破你,你还有机会溜,要是在寿宴上被看破,你觉得你能跑得掉?” 凤承平皱了皱眉,双手环抱,无奈的说道:“好吧,等会他们让我们进去后,我就跟在你后面,叶头儿,我这镇里人没见过啥世面,你可得罩着我呐。”凤承平叹了口气,摊摊手:“不过若是真罩不住了,你可别愣头愣脑的就丢官了,我反正对自己的轻功有信心,溜得出去。” “少说两句留着力气跑路也好。”叶影淡淡的说道。 凤承平嗤笑一声,转过头去,看向立于一旁的南宫易两人,上前扶着沈易,问道:“沈兄,感觉怎么样了?” 沈易微笑着点点头:“谢谢小哥的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啧……”凤承平摇头道:“说谢谢多见外,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沈兄应该是个不错的朋友。” “呵,真是惭愧,稀里糊涂就中了别人的道,还连累了楼兄。”沈易面上微红,低声说道。 凤承平拍着沈易的肩膀,道:“云渊这小子,可没那么容易上道。我可是和他打过交道,面上看着老实,认招的功夫贼精,关键时刻也放得下面子,以多欺少。嘿,这种人啊,要是敌人的话,还真的挺难对付的。” 他向一旁的南宫易使了个眼色,道:“是不是啊,南宫兄?” 南宫易并未回答,只是怔怔看向门内,凤承平感觉到背后微凉,心中一下子机警起来,只听得一个温厚的男声回答道:“这位捕快兄弟,说得倒是在理。” 凤承平心中暗呼糟糕,正在考虑是否转过身去,叶影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背后响起了: “叶影,见过南宫公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我亦飘零久 上 凤承平忍住心里那股强烈的冲动,并没有伸手去试探自己的易容面具此时是否有破绽,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道:“公子过誉,小的见过南宫公子。” 南宫昭点点头,朝凤承平微微一笑,道:“叶捕头如此年轻,想不到其得力助手亦是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夫。”他看向叶影,歉然道:“叶捕头,这一次府内的安全,劳烦你了。” “公子客气了,既然知州大人交待过了,叶某与众捕快兄弟当竭尽全力。”叶影定声答道。南宫昭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向了一旁,他跨步上前,双手拍着南宫易的肩膀,脸上的那抹喜色却是遮掩不住:“易兄弟,你回来了。” 南宫易双肩一颤,稍稍后退,缓声道:“昭公子,南宫易,回来了。”南宫昭面色一僵,不过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他轻咳一声,说道:“这些年,敬轩叔叔也是十分挂念你,你也不时常写信回来,每年他来这小住月余,都会向我和二弟询问你的消息,你也知道我爹的性子……”南宫昭苦笑一声,摇头道:“若是苏州待腻了,那就回蜀郡一段时间吧,如何?届时二弟估计又要找你比武,晗儿她啊,你也有七八年没见过了吧?” 南宫易一凛,听闻南宫昭这番话,眉头微皱,旋即摇了摇牙,低声道:“这次回来,是为家主祝寿……”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去。 南宫昭依旧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偏首看向站在南宫易身旁的年轻男子,询问道:“这位是?” “在下沈易,见过南宫公子。”沈易眼神中满是倦色,却是站得笔直,他抬起头,双眼直视南宫昭,沉声道:“南宫公子,实不相瞒,在下来此是欲要寻一好友。” “好友?”南宫昭笑容收敛,望向府内,轻声问道:“在南宫府内?” “正是。”沈易将这两字说得极为清楚,缓声道:“在下一位好友在南宫府中,希望公子能行个方便。” 南宫昭仍是和声细语的问道:“你的这位好友是我南宫府上的人?” “不。”沈易摇头道,他上前一步,说道:“但他留下的东西把我引到了这里。” 叶影与南宫易皆是眉头一皱,叶影向右跨出一步,正巧挡在了南宫昭的左手与沈易致命要害之间。南宫昭仰头望天,笑道:“哈,倒也真是有趣。” 凤承平右眼皮跳个不停,一只手抚着额头,另一只手已经探入了暗器囊中。南宫昭后撤一步,离凤承平仅有三步之遥,众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极为紧张。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南宫昭却是长呼一口气,道:“诸位且先随我进来罢。”语罢,自己当先跨入了南宫府中,而门口的守卫也是自觉的让开了道。 叶影跟随在后,凤承平将暗器放回囊中,向沈易做了一个佩服的手势,先让他与南宫易两人进入府中,自己则是行在最后。 四人除却南宫易外,均是第一次跨入这座宅邸,凤承平落在最后,看向四周,朝沈易笑道:“难怪这次能容下这么多人,南宫家的气派,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能够比较的。”沈易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去接这个话头,凤承平凑上前来,安慰道:“既然云渊的行踪断在了这里,那么找到他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沈兄弟不用太过自责。” 沈易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凤承平,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把我从那个噩梦中拉了出来,我却连他现在怎么样都不知道,我……” “呼。”凤承平压低了声音,说道:“沈小兄弟,南宫公子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再说,你看刚才他和云渊的那位师兄多亲近,他如果真的对云渊有什么行动的话,以他们南宫家在蜀郡的地位,这样做都显得太蠢了些……”说到这里,他望了望走在前方的南宫昭,见后者没有任何反应,才说道:“老头儿常给我说,千万不要小瞧那些成功的生意人,他们既然能够赚取这么多的钱财,自然有许多胜过常人的地方。我们且先随着这位南宫大公子,看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南宫昭似是听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微眯着眼,看向沈易两人,凤承平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度:“沈兄弟,你瞧瞧,这世家景致当真不一般,我在那个小镇从未见过有哪户人家能将这小花圃弄得如此精致的,诶,那株凤凰树怕有五六十年的光景了……” 行得不久,众人来到一座庭院内,院外幽林环绕,庭内花红似火,南宫昭推开那座屋苑房门,向身后四人说道:“诸位请进。” 众人走进屋内,只见屋内布置极其简朴,当中挂着一张巨幅佛像画卷,两个蒲团分别放置在画卷前,屋内仅两张小桌,四把木凳,对称安置在两旁,南宫昭双手合十,先向画卷一礼,随即转身向四人道:“请坐。” 四人稍有犹疑,不过还是听从了主人的吩咐,刚一坐下,便有两名娇俏侍女走进屋中,将四份燕窝轻放于桌上,向众人行了一个万福,退了出去,南宫昭微微一笑,道:“诸位舟车劳顿,不妨先补补身子。” 沈易眉头紧皱,南宫昭看在眼里,也不着恼,从怀中拿出一物,说道:“易兄弟,沈少侠,你们所找之人,可是着此衣衫?” 两人看向南宫昭手中的衣物碎片,沈易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起身行了一个大礼,低声道:“正是。南宫公子可否告诉在下他如今情况,沈易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南宫易点点头,眼神却是落在了别处,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南宫昭将衣物碎片放在桌上,道:“沈少侠莫慌,我刚才见你体虚,想是遭人毒手。这才吩咐了下人做了一点补物来,安神宁气,你要寻你那朋友,将身子养好些也不迟。” 沈易坐回原位,拿起那碗精巧细致的燕窝,轻尝了几口,南宫易缓声道:“诸位找的原来是楼兄。楼兄乃是君子堂石先生弟子,昨夜造访本府,是为有要紧事情,故而可能没有跟你们说明,也不知他现在忙完了没有,我已唤人将他找来,诸位请稍安勿躁。”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只是我心中尚有一困惑,还希望沈少侠能够为我解答。” 沈易手持一羹燕窝,看向南宫昭,眼中神采也明亮了几分,点头应道:“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当为南宫公子作答。” 南宫昭屈膝坐在了蒲团之上,手捏佛诀,嘴中念念有词,过得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双眼扫过众人,随即问道:“以沈少侠渐微境之功,寻常病痛绝不会将其折磨至此,不知是中了何种招数?” “我……我也不清楚。”沈易怔了一下,旋即摇头答道:“只是当日练习了一番剑术,便早早睡去,可后来竟是越睡越沉,无法醒转,待得我再次有反应时,却是见到了我绝不会相信的一幕……那种感觉实在太过于真实,我虽然知道那是梦境,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当时应是云渊为我梳理气脉,才让我稳定了下来。” “是这样?”南宫易陷入了思索当中,喃喃自语道:“能让渐微境陷入这等幻境之中的人,江湖上能够做到的,大概就是一手之数,但到底是哪一个……”南宫昭深思之下,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他转向叶影,笑道:“叶捕头,看来这次需要我们好好招待的‘贵客’还真不少。” 叶影神色凝重,听得沈易刚才的叙述,他已经知道昨晚那股强烈的不安是来自于哪里了,否则他也不会半夜三更的拉上凤承平在城内巡查,敌人尚未现身,就已经展露了他的踪迹,在这种时候,实在不是明智之选,他们所图,又是什么? 南宫昭微笑道:“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来自南方,还是北方。” “是北方。”门外响起了一名男子的声音,语气之中极为肯定。 在座的四人俱是向门外看去,眼中俱是庆幸,欢喜,以及……一丝惊讶。 只见一名男子站在门外,已是换了一副崭新的衣衫,依旧配着那柄带出客栈的剑鞘,那张坚毅的脸庞神色如常,只是些许发丝的末端,已隐隐见得一抹雪白。 来人正是不告而别的楼云渊! “既然石先生高足如此说,那么便是了。”南宫昭指了指身旁的蒲团,示意楼云渊坐在身旁,南宫昭屈坐于地,抬头看向站立在前的楼云渊,笑道:“楼公子昨夜造访本府,求入沧澜阁,现如今既然回答了在下的问题,不知足下心中的疑惑,可曾解除?” 楼云渊看向那张巨幅画卷,凝视着画中佛像。 他喃喃念道:“君言不得意,我亦飘零久……”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我亦飘零久 下 画中佛像半面欢喜,半面忧伤,屋中的尘埃在日光的照耀下四散飞舞,佛像在这片片轻絮中显得格外奇怪,楼云渊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幅画像,却是被一旁的南宫昭拦住。 “这是先妣之物,还望楼兄谅解。”南宫昭眼神闪过一丝戾气,握住楼云渊的手猛然用力,后者眼神涣散,听闻南宫昭那句话后根本没有反应,待得手上吃痛,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南宫昭那副玉容,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 南宫昭松开手,微笑道:“先妣生前笃信佛缘,这间屋室是她当年常常诵读佛经的地方,楼兄似是对这幅画像很有兴趣?” 楼云渊这时才点点头,顾虑许久,才说道:“南宫公子可有副本?” “不曾。”南宫昭回答道:“先妣之物,为人子女不敢擅动,此画像虽已在南宫家二十余年,但一直未有临摹副本。” “抱歉,是我冒昧了。”楼云渊深深一礼,再次躬身道:“多谢南宫公子借阅书册。” 南宫昭伸手扶起楼云渊,说道:“不必言谢,此事不仅是你心系之久,对我南宫家也是有所裨益,希望日后我南宫家若有所求,楼兄不会推辞。” 楼云渊叹道:“南宫世家,富甲天下。倘若有些事情连你们都解决不了,我又能做什么?” 南宫昭示意楼云渊坐到一旁的蒲团上,自己也坐回原位,轻笑道:“钱财的确可以解决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有些事情,靠它是行不通的,楼兄,能答应我否?” 楼云渊想起了三小姐那奇怪的要求,微微皱眉,不过看着南宫昭那和煦的笑容,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倘若不违背侠义,又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定当不负所托。” 南宫昭放声一笑,看向众人,道:“你的这几位朋友很是担心你,今日一早就用‘你’留下的线索寻到这里来了。稍后会有人来接引你们前去引凤阁,再过小半个时辰,父亲的寿宴就要开始了,叶捕头,府内的安全,还得多多仰仗你们,你那帮兄弟的凭证都检查过了吧?” 叶影点头应道:“来之前已经检查过,没有问题,现在已经和府内守卫协调好,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府邸安全。” 南宫昭站起身来,说道:“一切拜托给叶捕头了。”他看向门外,向众人拱手道:“他会带你们去引凤阁,诸位且先行,我尚有一些杂务处理。” 叶影率先站起身来:“我等先行告退。”五人先后走出屋门,待得南宫易刚要走出时,南宫昭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他老人家在左列第三桌,最近身体不好,别喝太多酒。” 南宫易脚步一滞,嘴唇嗡动,他望向天空,努力不让自己转过头去,只是轻声说道:“我知晓了。” 身后传来沉重的关门声响,五人跟在那名奴仆身后,向引凤阁走去,沈易亦步亦趋的走在楼云渊身后,过得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楼兄,你的头发……” 楼云渊看着自己渐白的发梢,摇头道:“无需担心,只是心神消耗大了一些,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沈易看向一旁,喃喃道:“是因为昨晚输送真气的缘故?” 楼云渊笑道:“别在意,我自己输的真气自然知道分寸,此事与你无关。只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昨晚整宿未眠,等这里南宫老爷的寿宴结束,我好生的回客栈睡上一觉就没问题了。只是这次离去,应当给你们留一封书信的,害得你们如此焦急。”楼云渊转过头,看向那间小屋,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沈易心结打开,指着前面的凤承平,小声道:“那位捕快小哥听说失踪的是你后,说一定没有事的。” 凤承平的耳力,已是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后面的楼云渊唤道:“捕快小哥……” 凤承平摸了摸喉头,转过身来,皱眉道:“有啥事?” “你我曾见过?”楼云渊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庞,不由得问道。 凤承平心中一笑,对自己的易容术又有了几分把握,他左手倚在腰间,道:“只是听人谈起过,未曾见得,我等还要巡查府内,不能多陪几位了,见谅。” 楼云渊双眼微眯,点头道:“抱歉,只是刚才看小哥的背影和动作,实在有些像在下前不久认识的一位朋友,恰巧他也回蜀郡了,故而认错。” 凤承平一怔,不过脸上的生根面具看不出其他的表情,他缓缓道:“看来你和那人交情不错?” “虽只能算是见过一面,不过在我心中,已经把他当作好友了。”楼云渊缓声答道。 凤承平嗤笑一声,伸手轻拍楼云渊的肩膀,说道:“楼兄,兄弟做捕快的提醒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性子,行走江湖,可容易吃亏啊,兄弟阋墙的故事,我在公门也见得多了。” 楼云渊轻轻拂去凤承平的手,笑答道:“多谢小哥提点,不过云渊也知道‘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之语。这种事,”他看着凤承平的双眼,说道:“我相信我的感觉。” “哈,有趣。”凤承平摊手笑道,“楼兄,以后有机会再见了。”凤承平转过身去,快步追上前面的叶影,嚷道:“叶头儿,居然不等我,又想一个人去逞威风?” 楼云渊看着两人的背影,摇头道:“当捕快能把轻功练到这般田地再伪装出一副初通拳脚的模样,倒也不容易。” 长空一声雁鸣,引得三人向那引凤阁望去,沈易奇道:“感觉并没有来许多人?” 南宫易解释道:“寿辰的话,来宾一般都是由南宫家安排住处,届时再由专人接送至此,待得一会儿,那些来客就会将这里给装满了。” 沈易点点头,向一旁的楼云渊说道:“那我们赶紧去寻个位置?” 未等楼云渊回答,南宫易抱拳道:“抱歉,我有些私事要处理,恐怕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师兄久年方归,自然有许多牵挂之事,我们便不打扰了。”楼云渊缓声道:“师兄,好运。” 南宫易勉力一笑,靠在楼云渊身畔,细语道:“我进到那件屋子,才知道昭公子,这些年过得很辛苦……” 他拍了拍楼云渊的后背,向沈易挥手道:“你的内伤还没完全痊愈,在这里可别太蹦达。” 沈易笑着颔首,南宫易手持佩剑,向两人抱拳道:“再会了。” 南宫昭跪在画卷之前,身前已是焚香三柱,他双拳握紧,死死的咬住嘴唇,可依旧止不住发颤的全身,待得飞灰扬起,他才抬起头来,看着那副半悲半喜的画佛面容,喃喃自道:“娘亲,十二年了啊……” 他闭上了双眼,说道:“十二年,连那张椅子,都换了三个人了……可我南宫家的根基依旧很稳,父亲精神矍铄,二弟武功精进,至于晗儿,倒是有点像您呢。”南宫昭低声笑道:“那些东西,她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就罢了,就算真有天蹋的那一天,我和二弟自然会把它给顶上去,娘您不用太过担心。” 香气弥漫开来,南宫昭依旧跪坐在蒲团上,自言自语:“这七年来,我一直在查,查那些我想弄清楚的事情……”他顿了一顿,声音越来越小:“可越查下去,我就越害怕。南宫家,似乎不像我认为的那样稳固。我实在有些怕,怕身边的人就像您当年那样不告而别。” 他睁开双眼,沉声道:“我这个做兄长的,一定会保护好明弟和晗儿,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所以楚长生这次来,我没办法拒绝他,希望娘亲能够原谅我,我知道你对那个人的仇恨,他虽只是那人的半个弟子,但依旧摆脱不了之间的关系。” 南宫昭看着画卷,道:“希望神佛能够将我的话传达到您那里。”焚香成灰,堆积在前,南宫昭伸出手去,将那层燃灰握在手中:“娘亲,孩儿,好累啊……” “大哥,大哥,你在这里吗?”过得不久,门外传来了一人的呼喊,南宫昭站起身来,双手光洁如新,他推开门,脸上挂着那副和煦的笑容:“二弟,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 幽幽深林,腰间悬挂着一枚竹筒,欢喜将手中的酒坛放在桌上,笑问道:“先生,要尝尝吗?” “今日就不用陪我喝酒了,你去紫竹林看看承平那小子养的那只大猫熊怎么样了吧。”唐巽鹤拿出两个杯盏,缓缓说道。 欢喜转了转眼珠,取下竹筒,灌了半坛酒进去,一边灌,一边笑道:“先生,你说我喂楚楚酒喝,承平会不会不高兴?” “嘿,”唐巽鹤摇头道:“他不高兴又能怎的?还能打你不成?再说了,他又打不过你。” “说的也是。”欢喜点头道:“他这次又出去许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唐巽鹤缓声道:“你若是不忙,等宜宁醒后去教她符天录吧。” 欢喜眼中一亮,反问道:“真的?” 唐巽鹤轻咳一声:“还留在这里?” 欢喜走出门去,快步奔向紫竹林,心中却是疑惑道:“奇怪,师父今天拿了两个酒杯,莫非有故人要来?”她摇了摇头,自嘲道:“担心什么,快点把那只笨熊的事处理好后去教宜宁她功诀才是正途。” 春风回寒,唐巽鹤手握杯酒,轻声道:“君言不得意,我亦飘零久……” 桌上的另一个酒杯已不知去向,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剑纵三万里,光寒十九州!”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剑鸣不平事 上 楼云渊与沈易两人说明身份后,被带到一处中间偏后的位置,沈易向远处望去,打趣道:“坐在这里养伤,倒也省心一些,这趟热闹,不去凑也罢。”楼云渊微微一笑,看向大厅,眼光一扫而过,此时已渐渐有人入得场中,被安排在不同的位置上,楼云渊虽然认得大部分人,但自己常年待在君子堂中,此时又换了一套衣衫,并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 转眼间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楼云渊看着摩肩擦踵的来客,心中却是一紧,喃喃低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易见楼云渊眉头深锁,不由得问道:“楼兄,出什么事了?” 楼云渊单手撑额,自语道:“那封书信的确是先生的笔迹,我不会认错,也没有被拆开的迹象……”楼云渊思虑许久,向人潮一望,喃喃自语道:“可是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看见我们君子堂的人……” 沈易闻言也是一愣,看了看不远处的大厅,说道:“不是说那位燕师叔也会来吗?还有东方公子。” 楼云渊摇头道:“不,沈兄你忘了吗?燕门,上官,南宫,东方同为四大世家,如今南宫家主六十大寿,其他三家理应会派重要人物前来,燕师叔应该是代表燕门,凌少如果独自前来的话,恐怕也是代表东方家,就连与南宫家素有仇怨的上官,也派来了其大弟子齐仲舒……我君子堂作为八大派之一,倘若只有我这样的弟子出席,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先生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误,可其他人到哪里去了……” 正思索间,却是有一名老仆神色匆匆的来到两人面前,上下打量了楼云渊一番,迟疑问道:“请问阁下是君子堂楼大侠吗?” 楼云渊听闻“大侠”这个称呼,微微错愕,点了点头,旋即又猛然摇头,歉然道:“在下乃玉笔先生石砚冰弟子,君子堂楼云渊,不知老人家有何事?” 老仆双眼浑浊,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易,又转过头来向楼云渊问道:“楼大侠可有信物?” “信物?”楼云渊皱了皱眉,还是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解释道:“这块牌子应能证明我身份。” 老仆小心的接过玉牌,蜷身一礼,随即便向大堂内处行去。沈易瞧了一眼楼云渊,道:“我虽然不算精通玉石,不过昆仑多玉,我也能看出这块玉是个好东西,你就这么放心的交给这老人?” 楼云渊笑道:“偌大的南宫府,他一个老人家,若真的能随意的出入,我也就认栽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得刚才那名老人神色匆匆的从大堂内走出,两眼的浑浊之气消散了不少,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紧握着那枚玉牌,交到楼云渊手上后,才说道:“请阁下随我来。” 楼云渊将玉牌放好,正要起身,却听得那老仆说道:“这位公子还请留步。”刚刚起身的沈易面色一凝,楼云渊见状,向老仆拱手一礼道:“老伯,请问这是要去哪?另外这位兄台是在下的朋友,可否随行?” 老人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来将沈易瞧了个仔细,摇头道:“随着就随着吧,不过等会家主怎么做,可不是老头子我能够知道的了。” 楼云渊与沈易对望一眼,均是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惊讶之色,两人跟在老人身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大厅之中,门口那几名已是通幽境的守卫没有丝毫阻拦,两人走在那丝滑柔软的波斯地毯上,不由得感到背脊略微发凉。 蓦然间,老人停下了脚步,此时离这次寿宴的主人——南宫轩宇尚有五六丈的距离,楼云渊与沈易两人也是知趣的止住了步伐,老人拱手道:“启禀家主,君子堂楼少侠已带到。” 楼云渊躬身行礼,嘴上说道:“云渊见过南宫前辈。”一旁的沈易也是学着模样,轻声道:“沈易见过南宫前辈。” “果然是青年才俊。”一名雄厚的男子声音响在了两人耳旁,沈易心神一颤,尽力压制住体内翻腾的内息,楼云渊面上不露痕迹,却是抬起头来,看向那南宫家的家主。 只见其正端坐在大厅正中,一张国字脸与锦绣华袍极为相配,不怒而威,而此时嘴角的笑容让人感觉到他散发出的和善之意,南宫轩宇见楼云渊抬首,点了点头,缓声道:“不愧为石先生高足,这位是……”他的目光转向沈易,这时一旁有个声音传来:“这位少侠乃昆仑云阳子闭门弟子——沈易。” 楼云渊向发声处看去,却见得一名男子锦衣高翎,玉带系腰,站在那里,如同玉山巍峨,颜面生春,不是南宫昭又是何人?此时他已换好衣物,恭敬的站在父亲身旁,南宫轩宇颔首,抬手引向座后,说道:“两位请坐。” 楼云渊伸手拉住沈易,渡过一股真气,沈易这才抬起头来,萎靡的神色稍有好转,两人的位置是在座尾,可满堂厅客,比他们靠前的,不过十余人,楼云渊坐定后,环视四周,却是率先看到了对面的一抹银白。 “楼少侠,又见面了。”见得楼云渊看向自己,隐风微微一笑,俊俏的脸庞上看不出半分邪意。 楼云渊也是回礼道:“见过鬼使。不知当日一别,鬼使可否有所斩获。” 隐风依旧是一副笑容,闭上了双目,并不回答楼云渊的话语。 沈易坐定后,此时才是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刚才那南宫家主一声呼喝,让我心神不宁,随即一股内力窜入我体内,竟是以强硬法子,把我体内郁结的血气给冲破了……” 楼云渊点头应道:“他的内功,已经到了圣人所言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地步,稳稳的明心境。四大世家,人才辈出倒真不是虚言……” 两人小声交谈着,此时有一人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向他望去,只见男子腰佩一柄玉箫,却是用樱红丝带缠绕,发髻自然挽起,脖颈处显得嫩白无比,他先是向南宫轩宇一礼,南宫轩宇看向他,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问道:“齐贤侄所念何事?” 听闻齐贤侄三字,沈易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他碰了碰楼云渊的手肘,低声道:“他就是那……齐仲舒?” 楼云渊艰难的点了点头,悄声道:“虽然只是久闻其名,但这次算是我第一次睹其真容……” 齐仲舒笑道:“虽为不敬,但小侄确是心有疑惑。”他看向与自己同为靠前位置的几个空位,询问道:“时辰将近,东方与燕门两家尚未赶到,此次伯父大寿,两家迟迟未到,想来必定不会是心存不敬……” 话说到此处,众人皆是明白了齐仲舒所言为何,楼云渊也是皱眉道:“燕师叔与东方家的人还未赶来,的确不妥,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沈易却是没有理会这么多,只是摇头低语:“这人模样俊俏,语调也并非阴柔之极,怎的会有那方面的趣味……” 楼云渊被这话逗得一笑,却是感觉到有人投来目光,他转头望去,正巧撞上齐仲舒那“妩媚”的笑颜,楼云渊全身一凛,只听得齐仲舒缓缓道:“见过极乐谷鬼使大人,您的威名,在下可是早有耳闻了。”隐风对上齐仲舒的眼神,笑道:“齐兄的袖中剑,我亦是佩服之极。”齐仲舒笑意更浓,转过头来,看向楼云渊,道:“想必这位便是君子堂派遣之人吧,不知如何称呼?” 楼云渊心中暗骂,他先提及隐风的名号,称赞一番,再来询问自己,论武功,论威望,自己怎么能够及得上极乐谷的鬼使?自己的回答,关系的可是君子堂与南宫家的关系…… 正当此时,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这位是玉笔先生高足,君子堂楼云渊楼少侠,昨日我与其谈论,论武功博学广见,我从未见过楼兄这般的人物。”南宫昭说完后,并未看向楼云渊,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齐仲舒,未等齐仲舒开口,他又说道:“至于燕门与东方家的人,他们很快就会抵达此处,齐兄无需多虑。” 楼云渊向南宫昭投去感激的眼神,后者只是淡淡一笑,仍是与齐仲舒对视着。 齐仲舒还欲多言,众人只听得厅外忽然变得嘈杂起来。 “好凛冽的剑气……”隐风轻声赞道。 楼云渊面部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也感应到了那股剑气…… 还有藏在那剑气之中的东西。 九霄铁精! 一名男子的声音在府外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可是众人都已听得真真切切。 “东方羽,东方凌少,携剑千里,前来祝寿。” 话音一落,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东方世家的铸剑庐,竟然破封而出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剑鸣不平事 下 这个江湖,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 有人说是孔雀山庄那柄绝迹江湖的孔雀翎,孔雀山庄的庄主曾持此物,在一夜之间袭杀黑道中欲要攻打山庄的三十八人。 有人说是武当张三丰真人悬于高粱的那把真武剑,虽已是二十余年未曾启封,可每当江湖危难之际,剑鸣如龙吟,尚未出鞘,便已震慑宵小。 有人说是龙家祖传的那柄霜刃——点睛,它存在于龙家的家主手中,世代相传,传言点睛挥出之时,便是化龙之日。 有人说是南海那一柄构造独特的剑, 有人说是当年在江湖中昙花一现的那柄枪…… 江湖的传言随着人们茶余饭后的谈笑,越传越广,也越传越离奇,飞剑千里,气吞山河……在侠客交谈的唾沫中,那一柄柄神器的地位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虚幻。曾有人做十大名剑谱以证剑道,当排名传出时,人们才愕然发现,十柄宝剑,竟然有六柄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东方世家,铸剑庐。 世人恍然明悟,为何武学不显的东方家,能够与南宫,燕门,上官三家平起平坐,成为四大世家之一。 而除去东方世家的子嗣,江湖上几乎没有人知晓那座神器的铸剑庐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再次开工,而每当风云变幻,苍天怒亟之时,不少人总会惊恐的望向那座算不上豪奢的庄园,带着三分激动,三分惊惶,三分赞叹,以及一丝丝的无奈,感受那与天地争夺气运的手段。 可这样的景象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东方世家的铸剑庐在朝廷的一道圣旨之下,已经废弃许久,平日被剑客踏破门槛的庭前,已可罗雀,东方世家的职业,似乎也从刀剑转为了军旅的枪弓。 而此刻,随着大公子东方羽的拜庄,在场大多数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东方世家,这一次似乎又走回了那一条路。 随着大门的缓缓打开,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那踏入府中的数十人身上,以及当头三人护着的那座寒玉琼璧上。 众人通过服饰认出了东方羽与东方凌少,两人均是身着东方家的衣衫,走进了大厅,可不少人却是没认出正中那位看上去尚未至而立之年的剑客,私底下讨论着他的身份。他们的心中都升起了一个疑问:“这人什么来头,能和东方世家的两位公子同行?” 当他们看到那人的衣衫时,却又窃笑起来,原来这人模样虽然俊伟,可一身衣衫,已满是飞尘,两袖更是全然碎裂,露出了健硕的手臂。 可当那人抬起手的那一瞬,众人已然笑不出来了。 一时间,厅内剑气纵横,耳边尽是兵刃的颤鸣之声,离得近的宾客,脸上登时多了两道血痕,但他们此时已经顾不得疼痛,而是满眼狂热的盯着那寒玉琼璧中的物事。 “晚辈燕长空前来祝寿,姗姗来迟,还望恕罪。”男子双手抱拳,向前一躬,南宫轩宇的声音从厅内传来:“多年未见燕贤侄,想不到武功已精进如斯,百苦他定当高兴得很啊。” 燕长空回应道:“伯父过誉。”随即双手一震,压向身后的玉璧,那肆掠的剑气顿时收敛了不少,片刻后重归寂静。 “好强的剑气,好厉害的手段!”沈易右手按住剑柄,抑制住季玄剑那莫名的“兴奋”,他已明显感到,倘若自己不紧紧压住季玄剑的话,这柄师父传给自己的宝剑可能随时都会脱鞘而去,奔向那被封在玉璧中的兵刃。 好不容易安抚完手中的季玄剑,沈易侧过头去,向一旁的楼云渊询问道:“楼兄,这东方世家怎地带来了剑性如此之烈的兵刃?你那位燕师叔恐怕就是被这剑气损毁了衣衫吧?” 楼云渊神情古怪,他的目光与东方凌少,燕长空两人相交后,转向了站在左侧东方羽。东方羽此时闲定的站在那里,丝毫不受刚才那股骚乱的影响,也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窃窃私语,因常年待在东方世家,他的皮肤异常黝黑,可那双眸子清亮无比,楼云渊欲要看得更深切一些,却是全身一震,那眼眸中不经意间流出的情绪与他那“朴实”的外貌极不相称,他就像已经阅尽世间百兵的铸造师一般,无怨,无怒。楼云渊看着他那比常人要大上几分的手掌,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拿起铁锤,一下下击打的模样。相比于其他两人,东方羽的衣衫要干净整洁许多,他人笔直的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看向厅内。 楼云渊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相比于燕门世家的天才,还有自己这个弟弟,东方羽实在是太过于普通,他既没有过人的武学天赋,亦没有鹤立鸡群的俊秀容颜。南宫易曾说过,被遣送到君子堂的四大世家弟子,均是天资卓绝之辈,燕长空自不必说,东方凌少已是下任门主的候选人。楼云渊以前在面对东方凌少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不敢询问的问题在脑中回旋。 “倘若你是嫡长子,那么继承东方世家与君子堂的人,是否都会是你?” 楼云渊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东方家的家主早早的就将大公子东方羽选为了继承人,而将东方凌少送往君子堂,如今第一次看到这位下任的东方家家主,楼云渊觉得似乎许多事都有它这样运行的道理。 他向沈易说道:“剑气外溢而不能自收,东方家这次送来的,的确是神兵无疑,但依我看来,并没有开封。” “尚未开封?”沈易一惊,同时驳道:“怎么可能?燕长空压住那股剑气,看上去虽然轻描淡写,但他倘若真是如表面这般,那剑气又怎能破开他的罡气,损毁他的衣衫?” “不,”楼云渊摇摇头,说道:“虽说燕师叔对付明心境高手毫无问题,但他靠的可不是内力。”他继续解释道:“燕师叔的内力离明心境还有一线之遥,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一线他需要多久才能跨过去……”说到这里,楼云渊蓦然想起了燕长空曾无意间提及的那个名字:衣若熏。 当年,烟霞山庄如果没有发生那桩惨案的话,以你的性子,应是不会来我们这声名未显的君子堂吧?楼云渊轻叹一声,说道:“燕门独步武林的神门十三剑,这才是他武功的关键啊。” 话刚说完,却听得一名男子拍手道:“东方世家,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得见如此神兵,也算了结了一桩心愿,只是不知为何三位护送而来的,只是一具尚未完工的剑胚?” 楼云渊与沈易心下一凛,这声音明明是传自屋内,可两人刚才并未注意到这人,待得楼云渊看清这人的面容,才喟然叹道:“唐家堡的内堂堂主,藏息匿形的功夫端的如此之高……” 沈易凑过来问道:“他就是唐门的那位内堂堂主,唐少昂?” “不错。”回答沈易的却是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沈易一怔,旋即转过头去,笑道:“捕快小哥,你怎地在此?” 凤承平不经意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一双眼睛却不敢朝唐少昂看去,刚才那一瞥,虽然唐少昂没有表现出什么,可自己偏偏看到了一位熟人:清歌师姐。 凤承平心中嘀咕:“我早该想到的……这种大事情,清歌师姐一般都会随行,唉,希望别被她看出什么,到时候露出奇怪的表情就遭了。”他向楼云渊,沈易两人说道:“叶头儿信得过我,带我一起来这厅内护卫,我也好见见世面不是?” 交谈之间,只听得南宫轩宇缓声道:“三位贤侄,请先上座。” 岂料三人并未行动,仍是立于原地,东方羽拱手道:“伯父,我与二弟谨遵父命,送剑于此,若剑不能入南宫之手,无颜入座。”他顿了一顿,向唐少昂说道:“少昂堂主果真好眼力,这柄剑的确只是剑胚,尚未完全成型。” 庭中众人顿时大哗,尚未铸成就已有如此威力,倘若破封,那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更有人在庭中窃窃私语道:“依我看呐,这剑,南宫家很有可能接不起,东方家主这样做,不是来损南宫家的颜面么?” 厅内的齐仲舒将茶盏轻轻放下,浅笑道:“我虽不懂铸剑,可亦听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声音虽轻,可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缓了缓,看向众人,待得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时,才沉声道:“神剑将出,血祭大工。” 是用谁的血来祭剑?! 正当此时,一直沉默的东方凌少开口了:“伯父莫怪,家父说愿以性命担保,此剑除开工匠血祭之外,只能由南宫解封,剑有灵,铸成后视其为主,故而留得其最后一步,命我与大哥护送至此。” 站在中间的燕长空此时看向齐仲舒,轻声说道:“燕某也愿以自身一切作为担保,东方兄所言句句属实。另外,”他将目光投向了唐少昂,缓缓说道:“若燕某所料不错,此剑与孔雀翎的制材,本为同源。” 孔雀翎三字一出,整个南宫府都安静了下来,众人望向那冰封在内的剑刃,只觉背脊生寒,楼云渊似是早已料到,不过当他看到身后那位小捕快的双手时,却是一怔。 他那双沉稳的手,此时正颤抖个不停。 那是兴奋的颤抖!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风雨欲来时 上 楼云渊感觉到那名捕快的异状,眉头微皱,看向凤承平,问道:“小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凤承平好不容易压下右臂秋水那暴戾的气息,他顾不得擦去脖颈上的汗珠,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向楼云渊解释道:“以前听前辈们说起东方世家的神兵如何如何了得,只是未曾料到自己今日能够一睹其状,实在是……实在是不枉此行。” 楼云渊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也没想到东方家竟然会送这么大一份礼来,还加了那东西进去……”回想起当日争夺九霄铁精的场景,楼云渊不由得心有余悸,双方相斗的景象历历在目,楼云渊心中暗叹一声:好快的剑,好狠的招…… 他看了一眼东方凌少,虽然面有疲惫之色,但是双眼炯炯有神,充满了自信,楼云渊又斜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隐风,那空荡荡的衣袖依旧垂在身侧,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楼云渊不禁低声道:“难怪会与雾狐同为极乐五使……” “燕公子如此说,莫非知道孔雀翎是由什么制成的?”唐少昂不慌不忙的问道,燕长空轻笑一声,缓缓道:“少昂堂主,对于这一点,我相信作为唐家堡内堂堂主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遗憾的是,我并不知道那号为暗器之王的孔雀翎究竟是何种材质所铸,可我知道的是,这把剑给我的感觉,与七年前携带孔雀翎闯入我燕门的黑衣人所差无几,不知少昂堂主对此可有什么解释?” 唐少昂双眉上挑,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反问道:“此事我唐门并不知晓,再者,仅凭感觉就能做出判断,是否太儿戏了些?”厅中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沈易将季玄牢牢握住,不敢有丝毫分心,在这种气氛下,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正当此时,一个男声响起:“既然东方公子信誓旦旦的前来赠剑,南宫前辈可否在此当着众位英豪的面,将此剑开封,让大家见识一下东方家无匹的铸剑之术与南宫家的精妙武学?” 说完这话,雾狐看向了南宫轩宇身旁的南宫昭,后者微笑回礼,随即走出厅外,躬手道:“东方兄,燕兄,三位辛苦了。”走上前去,向东方羽询问道:“不知令尊是否说过我南宫府究竟是何人能为此剑开封?” 东方羽摇头答道:“家父只是说南宫家有人能够重现此剑风华,却并没有提到过是何人。” 沈易眉头一皱,喃喃低语道:“重现?”一旁的楼云渊也是露出不解的神色。南宫昭却是没有在意,只是应道:“既是如此,那如何为其开封?” 东方羽让开道来,指着那玉璧中的剑胚说道:“此剑本为前人留下的剑胚,在凌少寻得一物后,终于制成。这玉璧可以用内劲穿透,只要将内劲透入其中,取出剑胆,将其环绕的剑气尽收于剑中,便算开封成功。” 南宫昭转过身去,向南宫轩宇请求道:“孩儿希望先试试此剑之威,望父亲应允。” 南宫轩宇稍稍思虑,还是点了点头,南宫昭得到同意后,看向那柄封于玉璧的剑胚,先是恭敬行礼,随后低声道:“得罪。”右手抚在了那玉璧之上,将内劲打入进去。 燕长空与东方凌少两人此时也是知趣的让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玉璧之中,出现了一道道白痕,而随着南宫昭面色的变幻,整块玉璧开始颤动起来,白痕不断的蔓延扩大,似乎随时都能破璧而出,可剑胚依旧稳如磐石,丝毫不动,南宫昭见如此情形,手上力道猛然增加了三分,可就在自身力量增加的同时,那玉璧中的剑胚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长了三寸! “果然是这样……”身后传来那名捕快的低声议论,楼云渊此时已经分不出心去思考为何一个小捕快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盯着那玉璧之中已经停止了增长的剑胚,自语道:“那个记载竟然是真的?世间真有如此神奇之物?” 转眼已过去了盏茶时间,可玉璧中已经没有任何变化,南宫昭长呼一口浊气,终是撤回右手,摇头道:“实在抱歉,这股剑气随着我功力的注入,自身竟是变得越来越强大,此消彼长,我无法压制住它,再下去亦只是徒增笑局。” 东方凌少宽慰道:“大公子无需气馁。”他将目光转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南宫轩宇身旁的一名年轻男子,询问道:“二公子是否也欲试上一试?” 赶到的南宫明向父亲投去询问的眼神,南宫轩宇面色凝重,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小心些,若有不对的地方,不要强撑,速速退散。” 南宫明拱手道:“明白。”旋即两步跨出大厅,足下一点,纵身七八丈,来到南宫昭的身旁,众人见得南宫明显露的这手轻功,举重若轻,潇洒如意,不由得喝了一声彩,燕长空看着南宫明,赞叹道:“想不到一别多年,明兄已经踏入了明心境界,实在是佩服,佩服。”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明心境?南宫家又多了一个明心境高手?还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少年? “燕兄莫要折煞我。”南宫明笑道,旋即欲要单掌伸出,欲要制服那暴戾的剑气,南宫昭却是右手按在了他的肩头上,说道:“这剑气颇有些古怪,小心为上。” 南宫明微微颔首,虎掌已是按了上去,这一掌之威,玉璧内登时出现了上百道白痕,且数量还在增多,整个玉璧剧烈的颤动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开来一般,封存在内的剑身,此时已是从两尺有余暴涨到堪堪六尺,众人只觉一时间罡风惊天,剑气外溢,心神俱为之夺。 沈易体内刚刚平复的血气此时又变得翻涌起来,他牢牢按住手中的季玄剑,不让其脱离自己的掌控,可身体处于初愈之时,师父传下的季玄剑似乎感应到了同类的号召,想要脱鞘而出,眼看得自己快要压制不住时,后肩却是搭上了一只手,一股冰凉寒冽的感觉瞬时涌入体内,沈易猛然打了个冷颤,可心神却是在这瞬间恢复了宁静,压制住了暴躁不安的季玄。 他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凤承平那张戴着面具并没有多少表情变化的脸。而此时凤承平已经闭上了双眼,喃喃低语道:“错了,全然错了,老头儿可不是这样教我的……” 话未说完,只听得南宫明暴喝一声,沈易连忙转过头去,却是看到了让他惊讶的一幕。 南宫明双掌齐上,脚下砖石登时化为飞灰,那玉璧似是已经承受不了这股内劲,就要爆裂开来,就在这时,燕长空,东方羽,东方凌少同时出手,前者双手按在了玉璧之上,稳住了将要崩碎的玉璧,而东方世家的两位公子,一左一右,分别拦住了南宫明的双手。 “这是何意!”被拦住的南宫明呼喝道。 “二弟,不要冲动!”南宫昭连忙劝阻道。 燕长空稳住玉璧之后,看向南宫明,说道:“若明兄有信心在此剑破开之后,能够将其控住,那么我会为刚才的此举表示歉意。可是,”燕长空看向众人,缓缓低声道:“这里还有如此多挡不住这道剑气的人……” 南宫明咬了咬牙,脸色变得稍稍柔和了些,东方羽与东方凌少也是松开了手,南宫明转身走回大厅,单膝跪倒在南宫轩宇面前,道:“孩儿无能,未有十足把握制住此剑。” 此时庭中已是议论纷纷: “我看这东方家是来砸场子的吧,连明心境高手都无可奈何?天下还有这样的兵刃?” “嘿,我看呐,说不定就是和燕门串通好了……” “没错,不然为何会挑在这个日子,唉,难道真要老家主亲自上马?若是,若是……” …………………… 东方羽并不理会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只是看向南宫昭,后者面色凝重,他也未曾想到已是明心境的弟弟竟然也没有把握,此时该如何收场? “我听闻南宫家尚有位三小姐,不知为何今日没有出现?”东方羽忽然问道。 南宫昭微微一愣,旋即摇头道:“家妹畏生,今日在场如此多豪杰,故而不愿露面,家父也无法强求,莫非东方兄认为家妹能够‘驯服’此剑?” 东方羽憨厚一笑,轻声道:“我相信父亲的话,就算是女子,也未尝可知。” 大厅内的南宫明却是朗声道:“三妹她丝毫不通武功,如何能制住这样凶猛狠戾的兵器?” 南宫轩宇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南宫昭,后者明白父亲将这事的选择权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嘴唇紧咬,思虑许久后,终是说道:“东方二公子与燕兄可否与我同去?若是家妹愿意尝试,我尊重她的选择。” 他看着愕然的东方凌少,微笑道:“那就劳烦两位带着这东西,跟我走一趟了。那里地域宽广,就算剑气外溢,想来也是伤不到其他人的。” 大厅内,齐仲舒柔声笑道:“东方世家的这份礼,可真是大啊。若换作是我们上官家,定让你是接不下来的,如今啊,只有看看那位南宫小姐了。” 楼云渊与沈易也明白,南宫轩宇与南宫明的修为差距恐怕已差不了太多,就算能拿下,也会颇费一番气力,如此的话…… 楼云渊摇头道:“我见过三小姐,武学天赋可能在场之人无人能出其右,可惜已过了练武的最好年龄,亦没有修习任何内功,唉……” 而站在他两人身后的凤承平却是双眼一亮,手上的秋水莫名的发热,只见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想,东方老先生说的人,就是她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风雨欲来时 下 三人进去后不久,庭中众人又开始议论开来,不过这次谈论的话题却是从东方世家送来的那把剑转移到了南宫三小姐身上。 “我听说啊,这南宫三小姐患有隐疾,不然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会不出面?” “嘿,你声音小些,这话要是让南宫家的两位公子爷听了去,有你好受的。” “依我看呐,这南宫小姐恐怕自觉尊容有愧,所以才不愿抛头露面吧。” “不会吧,我看南宫家两位公子都是仪表堂堂之辈……” “你们懂个鸟,悄悄告诉你们,去年灯会的时候,我有幸在月庙远远瞧见南宫小姐,啧,那容貌,那身段,谅你们这群人也是没有眼福来消受了。” “韩兄,此话当真?我要是南宫老爷,就把这女儿送进宫去,换个国丈当了。当今圣上那性子,嘿……” “小声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南宫轩宇向厅中众人说道:“小女喜好幽居,居所离此处较远,各位稍等。” 楼云渊想起自己上次在那道玥门中破解的阵法,还有那座沧澜阁,不由得眉头微皱,随即又自顾自的笑道:“也罢,也许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吧。” 感觉到有人轻拍肩膀,楼云渊回过头去,询问道:“捕快小哥,何事?” 凤承平弯下身来,正好借沈易的位置将自己与唐少昂之间的视线给挡住,他笑问道:“我平日值班,就喜欢听前辈们讲一讲江湖上的逸闻趣事,听闻楼兄博闻强识,不知可否为小弟我讲解一二?” “哦?”楼云渊见得凤承平那殷切的眼神,问道:“小哥想听什么?” 凤承平深吸一口气,旋即说道:“南宫家为蜀中豪门,所藏珍宝无数,不知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之内的物事?” “呵。”楼云渊一听这话,压低了声音,笑道:“捕快小哥,你这话让我怎么回答?这可是还在别人的地盘上,你就向我问起这种事来,也不怕心生歹念,被南宫家的人捉了去?” 凤承平摇头道:“只是问问而已,我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小捕快而已,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再说,我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只是想听个新鲜罢了。”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南宫世家虽然以富闻名,可府中的沧澜阁亦是一大奇景,里面的藏书大多都是南宫家分设在天下的店铺用重金购买而来,几可算得上一卷书一斗金。藏书已是这样,奇珍异宝理应不在少数。至于你说的灵丹妙药,可别忘了,金针沈家便是在蜀郡生了根的。” “那是否有几近能起死回生的丹药?”凤承平忽然问道。 “起死回生?”楼云渊听得这话不禁愕然,苦笑道:“世人以讹传讹,导致连帝王都对长生不死药深信不疑,可若真有这么神奇之物,南宫家也不敢藏私,若是被人揭发,我也不知道当今圣上会如何处理。”他缓了缓,转而安慰道:“不过效用神奇的丹药,也是有的。比如你身前的这位……”楼云渊指了指一旁的沈易,说道:“石先生曾说,沈兄在机缘巧合之下,服用过移花宫的珍玉回魂,上次君子堂受贼人侵袭,亦是靠此药挺了过来。” “惭愧。”沈易向投来询问目光的凤承平回答道,“我亦是不清楚此药的药性,不过夙絮宫主交待说此药服后,并不能祛病断灾,而是伏于体内,当受到重伤垂死之时,若是能换上几口气,便能迅速恢复伤势,重振脉络。” “也就是说,此药对病症并无太大用处?”凤承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沈易点点头,回答道:“应是如此,并且石先生说移花宫对此药珍视异常,我也不明白为何会赠与我。” 凤承平勉力笑道:“想来是沈少侠帮了她们大忙吧。”随即调转话头,继续向楼云渊询问道:“那南宫府内有没有能够安神宁梦的宝物?” “嗯?”楼云渊听得这话,喃喃道:“安神宁梦的药材,寻常药店都有售卖,不过我还真知道南宫府有一对玉枕,对安定心绪有着奇效……” 话未说完,却听得一声巨响,众人连忙回过头去,只见数道剑气凝聚成形,冲天而起,声势极为惊人,楼云渊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暗自心惊:“那剑胚的束缚已经被打开了吗?好强烈的剑气……”凤承平紧咬着嘴唇,偷偷瞟向南宫轩宇与南宫明两人,似是在思量着什么,手臂的秋水忽冷忽热,更是扰得他心烦意乱。 “成功了?”沈易愣了半天,喉头终于吐出来了这三个字,眼睁睁的看着那纵横无匹的剑气渐渐消弭在风中,他似是不相信刚刚发生的这一切。 “还没有……”耳边刚传来凤承平的声音,剑气又是猛然暴涨,声势比先前更为浩大,众人面色又是一变,此时的声势,已经直逼南宫明适才最后的一击,光是剑气便已如此厉害,此剑施展起来又是如何的景致? 而许多人心中所想的是:倘若是在这里的话,自己是否能够挡住这凌厉的剑气…… 好在仅仅是持续了几息的时间便又衰落了下去,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如此涨跌,一共进行了七次方才停止,尘埃落定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脸上尽是荣光的东方羽身上。 这就是,东方世家的铸剑术吗? 东方羽拱手道:“剑已启封,此剑即得明主,我等亦是了结心愿。” 南宫轩宇此时亦是掩盖不住高兴的神色,不过依旧平稳的回答道:“东方庄主的送剑之恩,我谨记在心。贤侄,辛苦了,此时可否入座?” 东方羽看向三人离去的方向,回答道:“他们带着它回来了。” 众人随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刚才离开的三人此时竟已经折返了回来,而三名男子的身后,一名白衣女子素纱蒙面,双手环抱着一柄三尺多长,通体洁白,如淡烟璞玉般的长剑,亦步亦趋的走在后面。 任何人都能看出,这名女子根本没有丝毫的内功,而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更是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虽然以素纱遮面,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脸上那孩子般笑意与兴奋,就像得到了一件喜爱的玩具一般。 而更多的人,在看到那曼妙的身段后再也难以移开目光。 不少人脑海中就盘旋着一个念头:是不是这天底下的好事,你南宫家都能来占一占? 南宫昭牵着女子的手,走进大堂,两人向南宫轩宇躬身一礼,随即燕长空朗声向厅外道:“此剑已为南宫三小姐所得,在下与东方凌少皆可用毕生信誉作为担保,除去破开玉璧之外,未曾有他人协助。” 南宫晗怯生生的回望一眼,瞧见楼云渊后,悄悄做了一个鬼脸,旋即像是怕生般的躲在了自己两名兄长的身后。 齐仲舒率先起身贺道:“神剑觅良主,晗儿也是不逊于她两位兄长呐。” 众人亦是起身道贺,南宫轩宇一一回礼,此时心情大好,向庭外道:“今日老夫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武林同道如此给我南宫轩宇面子,老夫实在是感激不尽,今日微薄酒水,老夫先敬大家一杯。”只见其袖袍一震,手上已是多了一盏琉璃杯,先行饮了下去。 宾客见得刚才奇观,早已是忘乎所以,何况南宫世家的酒宴,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起的,当下便有不少人,在一片颂歌声中,大快朵颐起来。 酒酣胸胆,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适逢这等大喜之日,既然神剑归主,南宫先生何不将那奇魄寒玉拿出来给大家瞧上一瞧?也好让诸位开开眼界。” 奇魄寒玉刚说出口,众皆哗然,楼云渊满面不可置信的模样,喃喃道:“怎么回事,奇魄寒玉难道真的存在?” 凤承平也是一愣,旋即问道:“这奇魄寒玉是什么厉害物事吗?”沈易点了点头,将客栈中三人的对话告诉了凤承平。 庭外话音刚落,南宫昭面上一凝,南宫轩宇却是笑道:“仇先生,老夫不知这番话是何意?奇魄寒玉这等物事,怎地会和我南宫府扯上关系呢?” “呵呵呵……”一阵低笑后,那名仇姓男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说道:“碰巧我有一位朋友也来了,他有一宝物,能够测出那些极具气运的物宝天华,只是不晓得南宫先生允不允许呢?”言罢,他向人群中唤道:“韩老弟,你说呢?” 一名矮个男子走出,手上拿着一副五尺见方的八卦盘,摇头道:“南宫先生如此大度,定然不会与我等计较的。” 这一问一答之间,南宫轩宇看向南宫昭,后者一副没料到这两人突然出现的模样,见那韩姓男子已经注入功力进了那八卦盘,眉头一皱,向父亲摇了摇头。 韩姓男子全力催动下,八卦盘上很快显示出了一道光柱,光柱不断扩大,映照着他的脸庞,庭中的其他人也将目光投向了那八卦盘上。 随着光柱的扩大,它扩张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可不少人已经感觉到了八卦盘传来了一阵阵寒意,如此春日,这股寒意实在是有些不正常。那仇姓男子望了一眼厅堂,高声道:“可否请鬼使隐风大人与唐门少昂堂主助韩老弟一臂之力?” 两人对视一眼,向南宫轩宇投去了询问的眼神,却听得外面笑道:“两位不必有所顾忌,身正不怕影子斜,南宫先生应该比我们更了解。” 隐风与唐少昂摇摇头,跨出厅外,感受着那八卦盘流动的神奇气息,两人一左一右,单掌抵上了那矮小男子的后背,只见得霎时间八卦盘上光芒大盛,光柱急剧扩大,而那股寒冷之意变得越来越强烈…… 仇姓男子面上已是隐隐有了笑意,为了完成上头交待的任务,他们等这一刻,可是等了太久了。 可就在下一瞬,众人听得那矮小男子一声怪叫,手中的八卦盘陡然出现了一柄巨大的佩剑,八卦盘霎时出现了一道裂痕,矮小男子连忙撤手,满是惊惧的嘶吼道: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又回来了!!回来了!”旋即狂喷数口鲜血,睁大双目,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众人仅仅是看到这佩剑的光影,就生出了一股欲要膜拜的情绪,而听得男子的嘶吼,心中更是惊惧交加,不少人的嘴角竟然平白无端的溢出了丝丝鲜血。 唐少昂等人俱是周身一冷!那个位置……是唐家堡!凤承平偷偷瞧了一眼清歌,只见她眉头紧缩,显然也是发现了那剑影所指的方向。 “老头儿……”凤承平握紧了双拳。 楼云渊看着那一闪而过的佩剑光影,轻声叹道:“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凛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九州寂寥。” 楼云渊话音刚落,沈易猛然记起了《窥天》中这一段的叙述的主人,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握住季玄的手莫名的猛颤:“霜冷九州…… 好一个叶藏锋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故人今再来 上 庭中百兵俯首,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隐风先是袖袍一卷,托住了仇姓男子,随即又单手接住了那八卦盘,轻轻一握,抹去了上面的剑痕,可尚未消弭的剑气迅速凝为一道,径直向隐风袭去,罡风扑面,隐风却是不躲不闪,轻叱道:“一成剑气,也敢如此张狂?”虽是这样,隐风的面容却是极其认真,他飞快的将男子平放于地,袖袍一震,顿时宛如硬铁,挡在了那道剑气之前,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隐风堪堪稳住身形,紫色的袖袍上已多了一道伤口,而那股剑气,却是已消弭无踪了。 而另一边,唐少昂返回厅内,面色阴晴不定,身后的清歌向他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唐少昂逼音成线,摇头道:“叶藏锋怎么会出现在唐家堡附近,难道他知道……不,不会的,他若是想要强闯堡内夺取那东西,四大长老的联手可不是那么好破的。” 清歌微微颔首,同样传音道:“可少昂堂主还是要马上赶回吗?” 唐少昂看了一眼厅内众人,犹疑许久,终是点头道:“这里就交付给你了。” “是。”清歌坚定的回答道,唐少昂正欲起身,却是向楼云渊那边瞧了一眼,低声笑道:“若是那捕快小哥来找你的话,记得告诉他,下次紧张的时候不要捻磨食指,在唐家堡待了六年以上的弟子,十之八九都有这坏习惯啊。” 清歌不由得摇头苦笑,仍是没有将视线转移到凤承平那边去。 众人还陷在刚才的震撼之中,尚未缓过神来,只听得唐少昂的声音从大厅传来:“家门恐有危难,少昂且先告辞,此处留与副堂主清歌贺寿,还望庄主勿怪。” “无妨。”南宫轩宇缓声道,“来人势大,少昂堂主一路小心。” “多谢。”唐少昂抱拳道,随即大步流星般的走出南宫府,而当他跨出屋门的时候,身边已然多了两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随从,三人脚下轻点,仅仅数个呼吸,便已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数位英豪见得这绝顶轻功,不由得喝了一声彩,而更多的人却是保持了沉默,心中的算盘早已悄然打响:“唐家堡先前帮助那仇姓男子,已是大为不妥,此刻内堂堂主又匆匆告别,看那坐在少昂堂主位置上的年轻女子,难道是他刚才所说的副堂主?诶,这不是丝毫没把南宫世家放在眼里?”可众人也明白,无论是南宫世家,还是唐家堡,都是他们招惹不了的存在,故而那些老江湖虽然心中如此想,但是无一人开口,仍是挂着一副笑脸,互相敬着酒。 这时,众人却见得那名年轻女子站起身来,先是向南宫轩宇道了一个万福,进而素手轻挥,接过身后那位随从递上的物事,柔声道:“听闻南宫庄主喜好字画,少昂堂主特地在库房中精心挑选了一副《快雪时晴帖》,而少昂堂主此番离去,是担心堡内库房遭人窃取,将欲要祝南宫庄主百岁大寿之物偷走。” 南宫轩宇听得这话,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问道:“姑娘手中之物,当真是王右军所书之帖?” 清欢微微一笑,双手递过那副字帖:“庄主慧眼通明,一认便知。” 南宫昭上前接过字帖,亦是一震,细细观摩许久后,向父亲低声道:“的确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南宫轩宇点点头,脸上已是多了一份笑意,看向清欢,道:“老夫收藏字画许久,早年曾见得王右军之《快雪时晴帖》,惊为天物,无奈主人当时不肯割爱,只好作罢,想不到今日在此得见。不知少昂堂主是如何得来此物?” 清欢不卑不亢回答道:“少昂堂主前年身赴西域,历经艰险,为一人报得家仇,那人便以此帖为赠。”虽只是简单的一句历经艰险,可从清歌口中说出,大家都已能预想到那一战的惨烈。 “原来如此,西域吗……”南宫轩宇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微微颔首,道:“少昂堂主真是有心了。” 两人交谈之间,似乎已经扫清了刚才唐少昂匆忙离去后的不快,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名年轻女子,凤承平听得直皱眉,心中暗道:“瞧着龙飞凤舞的字迹,我怎么觉得在莫修师兄那里见过摹本。啧,该不会是从老屋那里拿的吧……”他见楼云渊也是魂不守舍的瞧着那字帖,一旁的沈易也是向其询问着王右军之事,嘀咕道:“嘿……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看你们这模样,这字帖莫非值个几千两银钱?唉,这等豪门世家,对那些珍宝看不上眼,倒是对这些玩意儿兴致颇高,投其所好啊……” 旋即厅中其他人也是纷纷送上贺礼,楼云渊面露苦色,向一旁的沈易投去询问的目光,沈易见着厅中众人献上的一件件物华天宝,亦是摇头低语道:“看了别人送的寿礼,我觉得就算是我身上最贵重的物事,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啊。”他缓了一缓,将手中的季玄向身后一缩,补充道:“当然,这剑除外。不过师父师兄要是知道我把这剑给‘赠’出去了,恐怕会被打断腿……” 沈易瞧了瞧四周,低声道:“我们现在溜出去还来得及吗?” 正当这时,只听得司仪高呼道:“君子堂……” 楼云渊摇头道:“来不及了……” “棋谱《梦神机》。”司仪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两人一怔,随即楼云渊迅速反应了过来:“原来东方师兄是代表君子堂而来……” 话音刚落,南宫轩宇已是问道:“东方贤侄原来是与那位楼公子同行。” 东方凌少谦然道:“本是遵从师命,然而家父派遣兄长送剑于此,稳妥起见,让我与之同行。好在路上遇见了燕兄。”说完后,他站起身来,走向了楼云渊三人。 燕长空似是没听到这句话,双眼发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站在兄长身后的南宫晗这时扯了扯南宫昭的衣袖,后者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她,南宫晗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位燕哥哥,很伤心呢。” 南宫昭眉头微皱,南宫晗连忙指了指手中的长剑,补充道:“它刚才告诉我的。”南宫昭苦笑,旋即摸了摸妹妹的柔发,道:“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别太在意。” 南宫晗乖巧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南宫轩宇此时上下打量着东方凌少,极为满意的道:“当真是青年才俊,难怪萧门主会如此看重,晗儿……” 南宫晗探出头来,南宫轩宇摇头道:“你与东方贤侄多年未见,贤侄武功,才学极为出众,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向其询问一二,也未尝不可。”说完,他看向东方凌少,试探性的询问道:“东方贤侄,不会麻烦吧?” “这……”东方凌少想起了刚才送剑入阁的情景,想起了南宫昭向他那位宛如天人的妹妹介绍自己时那莫名的笑容,他似乎明白了父亲与师父一定要他前来的原因,可他此时脑海中却是另外一名女子在月下饮酒的模样,和……当年水下的那一吻,“今生可还有机会相见?”东方凌少心中已问过自己无数次,可从来没有得到过让自己放心的那个答案,就连上次最近的那一次机会,自己竟也是鬼使神差的错过了。东方凌少微微皱眉,开口答道:“无妨……”话未说完,却是听得身后某个人低语道:“欢喜。” 听到这两个字,东方凌少浑身一震,压下了心中那难名的感觉,手中已是多了一件物事,东方凌少将其紧紧的攥在手中,仿佛想要将那玉佩的形状印入骨髓一般。 厅中气氛依旧,过得小半个时辰,东方凌少总算是找到了机会,离开了大厅,他深吸一口气,步履微敛,待小心翼翼的走到约定之处时,却是没见到那想要见的人,东方凌少眉头深锁,咬着下唇,像是要咬出血一般。 正当这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看来是天意啊,凌少。” 东方凌少终是长出一口气,笑道:“我也没想到你回来后竟是换了这一身行头,该叫你凤捕快还是承平?” 凤承平伸了一个懒腰,同样笑道:“若是能叫我一声师弟,我想你一定比我还高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故人今再来 下 东方凌少面色一凝,待确定四周无人后,才说道:“这里是南宫家。” “嘿,若是有谁能在东方公子的探查下从容窥听的话,那我也就认栽了。”凤承平摇头道,见得东方凌少的表情稍稍缓和下来,这才继续说道: “所以说,”凤承平嬉笑道:“南宫家家大业大,三小姐又如此可人,换做是我的话,无论于公于私都该答应了。” 东方凌少并没有搭话,只是问道:“她现在在唐门?在唐家堡何处?” 凤承平却是沉默,许久没有答话,直愣愣的看着东方凌少,后者也仿佛失去了追问的信心,只是站在原地,不知在思考什么。 “我将东西交给她了。”凤承平缓缓开口道,同时看向东方凌少,东方凌少面上的疑惑顿时被喜悦所掩盖,不由自主的冲上前去,语言打颤的问道:“她……她可曾说了什么……” 凤承平面容复杂,可那层面具却是将他的脸庞给严严实实遮盖了起来,他点点头,说道:“师姐让我代她向你说一声‘谢谢’。” 话刚说出口,东方凌少的笑容顿时凝固,他似是不相信的问道:“代她?”见得凤承平点头后,他喃喃道:“那……她人呢?” “还在她原来居住的地方。”凤承平并没有说出老屋的所在,见东方凌少眼中的喜悦湮灭成灰,他歉然道:“凌少,对不起,把你叫来只是告诉你这件事。事已至此,我只是将你可能会挂念的事告诉于你,至于以后该如何选,就是你的事了。”凤承平说完这话,扔下了尚未反应过来的东方凌少,转身欲要离开。 “留步。”东方凌少似是从牙缝中喊出了这两个字,见得凤承平并未停下脚步,东方凌少一个闪身站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拦住了他:“承平,等等。” “东方公子有何指教?”凤承平后撤一步,右臂的秋水已然蓄势待发。 东方凌少轻叹一声,旋即双眼直视凤承平,道:“带我去见她。” 凤承平嗤笑道:“这算是命令,还是请求?话我已经带到,难道你还不清楚?” 东方凌少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说道:“南宫家主的寿宴一结束,就请带我去她那里,在这之前,希望你不要先离开。有些事,我必须当面见她,才能够解决。” 凤承平嘴角牵起一抹微笑,反问道:“东方公子,难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娶三小姐,对你,对东方家不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另外,你真的确定能留住我?” “呵。”东方凌少手中玉剑一震,一股气流缠绕剑身,丝丝铭文不断浮现,东方凌少轻声道:“你尽管可以试试。” 秋水猛然颤动,凤承平凝神屏息,见得东方凌少只是蓄势,并未出手,摇头道:“看来当日那一战,你的修为进步不少。不过就算是带你去见师姐,于事何补?东方世家,会接受她?” 东方凌少冷笑一声,横剑道:“我要娶的,自然是我喜欢的人。再者,我并不仅仅是东方世家的子嗣,”剑气霎时而出,直直从凤承平耳畔飞过,一时间落英缤纷,凌落满地,“我亦是君子堂的弟子!” “好一招花无言,比楼云渊那小子使得有气势多了。”凤承平突然笑道,随即无奈的摊摊手,道:“看来真是跑不掉了。好吧,南宫老爷子的寿宴一了,我就带你去那儿。” “你……”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凤承平这句话给化解掉,东方凌周遭剑气尚未散去,凤承平已迎面走了上来,说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东方凌少问道。 凤承平嘿然一笑,道:“你们东方家和南宫家的关系应该很不错,不然也不会送那注入了九霄铁精的神剑来此了。”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东方凌少摇头道,“看来燕兄仍是没彻底压住那股气息啊。” “不,”凤承平摇头道:“你们东方世家的铸剑术实在了得,一开始我也没有感觉出九霄铁精的存在,直到燕长空他撤手,里面剑气开始外溢的时候,才有这般猜测,而到南宫二公子出手时,我才敢确定。充其量,只是对这东西比较熟悉罢了。其他人应该没有看出来,自然也不会怀疑到那金蛟身上……嘿,蛟龙入海,怕是真要成精了。” 东方凌少打断道:“你有何要求?我知道你小子绝不会做亏本的生意。”既然凤承平已经答应了他,此时自己的心情也是稍稍有了些恢复。 “嘿嘿,”凤承平挠头道:“果然还是凌少了解我。带你去见师姐,到时候肯定少不了挨她一顿猛揍,我总得要点补偿回来不是?这样吧,南宫家的宁安夜梦,你帮我讨一个来,不算太难吧?” “宁安夜梦?”东方凌少皱眉道:“你要这安神定心的东西?”怕凤承平再开出其他条件,连忙先答应了下来,随即道:“南宫家珍宝无数,你倒是选了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西,倒也是……也是眼光独特。”想了许久,东方凌少总算找到了这样一个还不算太糟的形容。 凤承平撇嘴道:“还不是怕要求太高,让你这位世家公子折了面子?怎么,这东西很麻烦?” “临走之前,定然送到你手上。”东方凌少信誓旦旦的说道,凤承平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同时暗自道:“欢喜师姐,届时可不能怪我。我可是把那些麻烦事情都给问了,眼前这个人呐,嘿……” 正思索间,东方凌少猛然拉开了距离,凤承平不明就以,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你在这里。” 凤承平连忙应承道:“叶头儿,这不是东方公子向我询问一些情况……” “卑职见过东方公子。”叶影恭敬的说道。 “叶捕头。”东方凌少抱拳回礼,顺着凤承平的话头说了下去:“不错,不知是否耽误了公务?还望叶捕头见谅。” “东方公子言重了。”叶影回答道,“只是寿宴尚未结束,卑职既然受托负责府内安全,总是要小心一些。” “如此,”东方凌少笑道:“辛苦叶捕头了。在下尚有一些事情未处理,先告辞了。” 两人目送东方凌少消失在视野中后,叶影这才问道:“你和他认识?” “嗯,算是一面之缘。”凤承平回答道,同时看向叶影,反问道:“怎地你不在大厅,到这里找我来了?” 叶影说道:“我让其他几个兄弟把好关口,那些江湖豪杰,赠礼观戏后离去了不少,极乐谷的那位鬼使也是先行离开了,你那两位朋友倒还待在那里,我见你与东方公子先后出来了这么久,便寻了过来。” 凤承平两眼一瞪,道:“这也能找到?” 叶影摇头道:“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对于捕快来说,这算是基本功。” 凤承平呼出一口浊气,笑道:“得,我服你。对了,那位唐家堡的副堂主还未离去?”凤承平想起清歌,忙问道。 “未曾。”叶影回答道:“只是看上去有些担心的模样。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凤承平暗暗捏紧了拳头,心下道:“不会这么巧,那剑气真的是从老屋那儿传来的吧。连清歌师姐都……”同时向叶影说道:“还好遇见了楼云渊那小子,知道了南宫家有个宝贝叫做宁安夜梦,事已经办妥,叶影,此番多谢了。” “你准备何时回唐家堡?”叶影忽然问道。 凤承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应该便是今明两日。” 叶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凤承平,过得半晌,才缓缓道:“回到唐门,若是有人见得……见得那人,下次再见的时候,可否向我描述一番他的长相?” “那人?”凤承平不由得有些疑惑,旋即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叶藏锋?嗯……今天你冒着风险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回去后我一定帮你打听打听,只不过别人毕竟是南海帝胄,更是公认的剑术第一,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见到那风华。你平日对江湖上的事也没见多上心,怎么这次主动起来了?” 叶影一怔,随后笑道:“毕竟他也姓叶,我自然想知道这等同宗的传奇人物会是怎样的人?我这小城捕头,可高攀不上别人,他在南海,我在蜀郡,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只是好奇罢了,什么样的人,才能练成那天下第一的剑法。” “天下第一的剑法……”凤承平喃喃道,又摇了摇头,满是企盼的说道:“我可也想见见那天下第一的暗器啊!” 唐门,老屋…… 四位老人看着安坐在屋内的唐巽鹤,均是皱起了眉头,以他为中心,方圆两里,整整齐齐的印刻着一万八千道剑痕…… 唐巽鹤手中的茶盏尚温,他放下茶盏,躬身道:“晚辈见过四长老。” “他走了?”为首一人问道。 唐巽鹤直起身来,道:“见所见而来,未见之而去。所幸他要见的,并不是晚辈。” “那件物事不在老屋?”那人眉头深锁,看向唐巽鹤。 唐巽鹤笑道:“晚辈已将它放在了一个比老屋更安全的地方。若是无事,晚辈便不打扰诸位长老静修了。”语罢,唐巽鹤轻轻将门关上,却是又吟道: “故人今又去,何日是归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苦恨压金线 上 寿宴已持续了数个时辰,席间三小姐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的退了下去,不过还是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将自己手上那把东方世家所赠的宝剑展示了一番,并且将其命名为“晓风”,三小姐那认真舞剑的姿势,虽然在众人看起来极为质朴,果真如同南宫昭所言不通剑道,不过能见得如此佳人轻纱蒙面,玉剑光转,倒也是引起了一阵阵喝彩。 南宫晗收剑后立,转身向父亲施了一个万福后,却是朝楼云渊那偷偷瞟了一眼,便从后堂退了出去。芳踪已逝,东方凌少这才慢慢归座,楼云渊不由得笑道:“师兄怎地去了如此之久?三小姐刚刚的剑舞却是无福欣赏了。” 东方凌少点头道:“遇见了一位故人,聊得久了些,我可没听说三小姐还通晓剑舞之事?对了,云渊,此次石先生有一语让我交待与你。” 楼云渊拱手道:“先生可曾说了什么?” 东方凌少凑近身子,悄然道:“石先生说若是你去了沧澜阁,务必不要对其他人提起你所查之事。” 楼云渊浑身一震,随即缓缓的点点头,说道:“师兄,我明白了。” 东方凌少看向一旁的沈易,问道:“沈兄弟此番事了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沈易见得东方凌少主动向自己搭话,忙回答道:“去一趟南疆,上次有些事还未办妥,就匆匆离开了。”沈易脑海之中浮现出那日离开昆仑在山门口看到的那名女子,瞧那装束,应是南疆五仙教的弟子,只是不知道为何曹师兄会与五仙教的人扯上关系,反正这次下山游历,有的是时间,并不急于这一时,先把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完再说吧。 东方凌少听得“南疆”两字,眼前一亮,旋即道:“听闻沈兄弟曾去过南疆绣玉谷,不知可否见过那移花宫?” 沈易刚欲回答,猛然想起回到君子堂前萧别情嘱托自己的话语,摇头笑道:“移花宫可是最厌恶我这等臭男人,远远瞧着还好,要是进去,以我这身功夫,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东方凌少不禁莞尔,没有再追问下去,沈易说道:“东方兄有空的话,可否与我们同行?” 东方凌少笑意犹在,道:“南疆风光,我早是久闻其名,只是待得蜀郡之事处理完后,我又得赶回君子堂,年前那次夜袭,暴露了不少问题……” 沈易一愣,旋即摇头道:“给诸位带来麻烦,实在是对不住……” 东方凌少摆手道:“沈兄弟,此事与你无关,只是你那时恰好在风雨楼,才中了那龙沐羽之毒手。” “龙沐羽?”沈易皱眉道:“便是当日那怪力女子的名字?” “龙沐羽,龙家第十四代子嗣,力量惊人,通晓百种功诀,传闻其父龙先藐为客栈掌柜,”楼云渊缓缓介绍道。 “虽然她父亲已经近十年未曾露面,但并不能断定龙先藐此人已然离世,况且这孩子,据长空说,可是相当了得啊……”东方凌少的神情亦是严肃了起来。 “呵,”楼云渊轻叹一声,自嘲道:“何止是了得,我即便穷尽一生,能贯通六七种功诀已是不易,从那日风雨楼留下的痕迹来看,龙沐羽通晓百种功诀并不是夸大其辞,并且分心如此,尚能将实力提至通幽境巅峰,实在是匪夷所思。若我没记错的话,她才二十三岁……” 沈易心有余悸,说道:“当时她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而是在寻找什么,尽管如此,被那女人盯住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若是当时燕前辈不在的话,恐怕就算我服了珍玉回魂,也顶不住……咦,燕师叔呢?” “他走了。”东方凌少缓声道。 “走?他不是来为南宫老爷子祝寿的?寿宴还未结束,怎么就离开了?”沈易疑惑的问道。 东方凌少喟然道:“看来你并不了解他啊,他以前做事向来是随性而为,在君子堂待了两年还好,以前我曾在燕门见过他,言语之中冒犯了他那位已经十年未归的兄长,当时便被他给狠手揍了一顿……”东方凌少说到此处,却是笑了起来:“这性子倒是一直没变,比起我来,胆子要大多了。” 楼云渊不可置否,向一旁的沈易解释道:“燕师叔的兄长唤为燕长天,早年入西域后便杳无音讯,这十年来,燕师叔都在寻找着此人和他那位……未过门的妻子。” 东方凌少道:“这事不少人均知晓,所以那夜尽管对手是龙沐羽,以长空他的剑法,想要困住她拖到门主和石先生赶来,并非难事,只是长空难以拒绝她的条件……沈兄弟还勿见怪。” “怎么会?”沈易忙说道:“燕前辈能够救下我的性命,沈某已是感激不尽,如何会生出那般念头?只不过……”他皱了皱眉,缓缓说道:“只不过燕长天这名字,我似乎多年前听师兄师姐提到过数次。” “什么!此事当真”东方凌少猛然一颤,同时南宫轩宇亦是向这边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南宫昭走上前来,彬彬有礼的问道:“东方兄,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只是刚才听师弟与这位沈少侠谈论令妹的剑舞,感到颇为惊讶而已,南宫兄勿怪。”东方凌少压下了刚才心中的那股惊讶,有条不紊的回答道。 南宫昭微微颔首,礼道:“东方兄客气了,令妹不才,还望东方兄多指点一二才是。” 东方凌少含糊应答了一声,待得南宫昭返回后,这才向两人说道:“师弟,沈少侠,待会寿宴结束后,你们且先前往南宫府东南方向十七里外的一株大柳树下,那里有一户农家,我尚有些许疑问,想要询问一二,不知可否?” 楼云渊看向沈易,后者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三人便这般暗自达成了约定,各司其职,静静的等待宴会的结束。 极乐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退场,而场外的江湖豪杰亦是在光与酒的消磨下散的散,醉的醉,南宫昭派人将那些已经醉如烂泥的江湖人士送往客栈,随即与东方凌少等人一一告别。 楼云渊与沈易走出南宫世家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沈易侃道:“以前我一直觉得有钱的感觉,真是很不错。” “现在呢?”楼云渊问道。 沈易摸了摸灌满美酒佳肴的肚子,摇头道:“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以前没怎么体验过有钱的感觉。” 楼云渊不禁笑了出来,拍了拍沈易的后背,说道:“若是休息好了的话,就赶紧动身吧,不知道师兄到了没有。” 两人按照东方凌少所言,果真找到了那户农家,屋舍看上去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扎眼的地方,楼云渊轻敲屋门,开门的是一位头戴蓑笠,老实巴交的汉子,未等两人说话,只听得那汉子低声道:“且先进来罢,并没有人盯你们的梢。” 楼云渊与沈易两人相视一眼,均是一愣,待得走进屋内后,见得东方凌少早已坐在桌旁,东方凌少瞧见汉子带来了身后两人,说道:“大哥,便是那位沈少侠所说的了。” 沈易一惊,却是没想到眼前这名庄稼汉模样的人居然就是宴会上东方凌少的兄长,东方羽。 而细细想来,这人来拜庄的时候,并没有显露出什么锋芒,而他又是什么时候离开,却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沈易深吸一口气,礼道:“见过东方大公子。” 那人坐在了东方凌少的对面,摆手道:“两位请坐,客套话就免了,听凌少说,曹亦安和谭小环多年前曾数次提起过燕长天?”虽是中气十足,可那语气中已满是沧桑。 听得这位东方世家的大公子这般语气提起自己师兄师姐的名字,沈易稍稍有些气忿,不过瞧东方羽的模样,已是四十多岁的老江湖了,倒是比自己的曹师兄还要年长不少,以他的地位,这般称呼倒也无不可,平复心境后,回答道:“是的。” “他们说燕长天如何?”东方羽问道,而此时的东方凌少只是看着那光影摇曳的烛火,默不作声,也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沈易老实答道:“评价倒是说了不少,不过时间太久远,不是记得很清楚,但有一句我还记得,世家之变,启于此人。燕门之辉,毕于其身。” “哈哈哈哈……”东方羽猛然大笑,震得房顶的瓦砾不停颤动,他转过头,看向沈易,道:“好一个世家之变,启于此人!燕门之辉,毕于其身!偏居西域的昆仑,竟也有知晓此事之人!” 沈易听得这话,心中早已是窝了一肚子火,怒道:“我昆仑派虽居于天山,然亦当得起一派之名!东方公子对一个旁人火气如此之重,未免太过于小器了些。” 东方凌少双手微颤,却仍是保持着沉默。 “旁人?”东方羽笑道:“你可知我今年年数几何?” 沈易皱了皱眉,稍稍思虑后,说道:“已逾不惑之年?” 东方羽冷笑一声,指向对面的胞弟,说道:“我只比凌少大三岁。” “嫁衣神功?!”楼云渊全身剧震,不可思议的看向东方羽的面容,颤声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苦恨压金线 下 东方羽看向楼云渊,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说道:“想不到你知道这门功法,难怪听凌少说石先生如此看重你。” 一旁的东方凌少亦是诧异的看着楼云渊,同时右手轻移,不经意间挡在了楼云渊与东方羽之间。楼云渊见得这些微动作,点头道:“我只是猜测而已,想不到竟是给猜中了。” “嫁衣神功?这是一门怎样的功法?为何东方公子你……会显得这般衰老”沈易开口询问道。 东方凌少长呼一口浊气,缓声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大哥他心中多年的愤懑便是源于此,方才对不住了。” 东方羽此时亦是放轻了声音,回答道:“江湖数百年,几许风流客。当时通天彻地之辈,是何等意气风发,可待到百年之后,也是和其他人一般,化为一抔黄土。” “由盛转衰,这本就是自然之理。”沈易小声低估道。 “不错。”东方羽听到这话,并未反驳,只是反问道:“盛衰有时,虽为天命,但岂不亦为人事?道家养生,佛家轮回,也是为了向那上天争一份气运而已。” 沈易微微皱眉,念想自己在昆仑时诵读的经文,而那养气修生的功夫,归根结底也只是吸纳天地间的气息而已,人死功散,当初“借”来的东西又归还上天,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既然云渊知晓嫁衣神功,那么想来你也知道这门功法的来历了。”东方羽看向楼云渊,眼神蓦地锐利起来。 “相传大宋末年,一位大内高手与他的一位文官好友皓首穷经,想要创出一门功诀,意欲抽取武林气数,注入朝堂之内,为那偏安一隅的朝廷续命,然而违逆天命,岂是易事?最终还是让蒙古鞑子夺了山河。而那大内高手临死之际竟然通悟明心,将半身修为转嫁给了他的好友,魂消身死。而那位文官,将这门功法记录了下来,国破之后,不知所踪……”楼云渊娓娓道出这个故事,随即看向东方家两人,问道:“莫非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 沈易摇头道:“若真能像你说的如此,那么这百年来,内功若是能一脉传下,江湖岂非早已有仙人登顶?” “不,”东方凌少开口道:“嫁衣神功的确存在,只不过一直都不完整。” “不完整?”沈易诧异的问道。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当初那位大内高手运气实在是太好,才让他成功的转移了那‘嫁衣’,而他的那位文官朋友,也才没有因为接受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功力爆裂而死……”他顿了一顿,看向东方羽与东方凌少,缓声说道:“嫁衣神功,是否在血亲之间使用,成功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东方羽瞳孔猛然一缩,直视着楼云渊,盯了许久过后,才叹息道:“你的确如同凌少所说的那般聪敏。” 楼云渊心中暗道:“昨日在沧澜阁的那份宗卷中看到了嫁衣神功的记载,而南宫,东方,燕门,上官四大世家,上两辈的家谱均是有兄弟二人,然而到最终,未能成为家主的那人总是不知所踪,难道……” 他望向东方羽与东方凌少两人的眼神中,蓦然多了一丝悲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东方羽淡淡说道:“四大世家幕后的东西,你仅仅是掀开了一丝而已。我们东方家,不会再让有些悲剧延续下去了。”他看向一旁苦笑的胞弟,宽慰道:“即使我的境界跌下了通幽。” 楼云渊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东方世家会将二公子送到君子堂来了,这背后的一切,似乎并不像南宫易所说的约定那么简单。四大世家这一辈中,除去上官家尚无子嗣外,燕门,东方,南宫都是兄弟二人……而武力最为雄厚的燕门,大公子燕长天杳无音讯,燕长空的行为从未受过太大约束;东方羽与南宫昭的功力明显不及他们的弟弟。这一切看上去似乎毫无关联,可楼云渊现在细细想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嫁衣神功流传下来了?”沈易忽然问道。 “不错。”东方羽点点头,说道:“而燕门的先祖,正是当年那位文官的后裔。”刚到两人脸上的惊讶神色,东方羽又补充道:“不过他定下了规矩,将这门内功封禁起来,除非有人心甘情愿修炼这等功法,否则绝不传授。” 沈易皱眉道:“这门功法既然能够转移内力,若是燕门中的高手都修炼的话,互相转移,十个人练功的成果,转接到一个人身上,‘造’出一个当世第一,不是很好?” “你错了。”东方凌少叹道:“想法很好,可惜实行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楼云渊亦在一旁摇头道:“每个人都想要成为接受的那一个,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他看向东方羽,轻声道:“何况,还要忍受难以言明的痛苦,境界跌落,终其一生,可能都难以恢复……” 东方羽神色如常,并未显出怨恨之色,只是说道:“并且因为有可能会因为体内内力相冲突的原因,多一股内力传入,承受者所要承担的风险会急剧上升,若是失败,数十年的心血就将化为飞灰,所以燕门虽然有此功诀,并没有多少人敢去尝试。直到……” “直到十八年前?”楼云渊喃喃说道。 东方羽阖上双眼,轻声道:“你究竟还猜到了多少?” 楼云渊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很好奇,为何太祖二十四年,华山玉女峰上,天下高手十聚其九,为何四大世家没有一人出现。”说到此处,楼云渊便是断了话头,不再继续。 东方羽并没有追问,只是继续道:“既然你已经想到了这份上,我不妨再告诉你,那一次,没有一人成功。” “一直到燕长天出现?”楼云渊追问道。 东方羽蓦然握紧了双拳,长呼一口气,松开手,轻笑道:“虽然很不服气,但不得不承认,他对武学的理解,已经超越了我们东方家所有人。”旋即摇摇头:“想来这也就是我被他拖上贼船的原因罢……” “他成功了?”沈易不解的问道。 东方凌少微微一笑,道:“云渊与我算是同辈,可在君子堂,他要称长空一声燕师叔。这可不是靠家族地位换来的。至于为何长空他的内力仍是通幽境界,这就不是我能去猜测的事了。” “所以,”沈易看向两人,“你们想要知道燕长天的下落?” 东方羽摇头道:“本来他已经消失了十年,除去长空那孩子,就连他的父亲,都认为燕长天已经不在人世。可若是云阳子真人或是你的大师兄曹亦安见过他,那么事情就不一样了。” 沈易陷入了思索之中,他抬起头来,问道:“为何如此说?”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东方羽缓缓念出这段话,旋即道:“你不知晓,不失为一件好事。燕长天既然最后一次远赴西域,定然不会绕过你们昆仑,沈小兄弟,在下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听过关于他的一切话语……” ……………………………… 叶影协助南宫府的管家,处理完府内的事务后,不由得送了一口气,今日并没有发生什么状况,手下的兄弟也能够安安稳稳的回去领钱,他向不远处望去,只见大公子南宫昭正发神的看着庭中草木,感应到叶影的目光,转过头来,朝其礼貌性的一笑,朗声道:“今次,多谢叶捕头帮忙。郡守那里,看来我得多多夸赞两句。” “大公子谬赞,小的恐受之有愧。”叶影拱手回答道。 “今天实在是比我预想中的要安静了许多,想来是家父的寿辰都被那叶岛主抢了风采去。”南宫昭不禁自嘲道,同时看向叶影,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道:“那人再厉害,亦只是一名剑客。” 南宫昭看着叶影那黑布缠绕的左手,走上前来,点头道:“剑,是凶器……无论多华丽的言辞与装饰,都无法改变这一点。”他拍了拍叶影的肩膀,询问道:“与你同来的那位跟班呢?” 叶影刚要回答,却听得一声尖锐隼鸣,不由得全身一震,道:“他遇到麻烦了!公子,失陪。”言罢足尖猛点,径直向那鸣声奔去。 南宫昭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摇头低语道:“你若是用剑的话,这厅内的位置,定然会有你一份的。” 他抬头望向夜空那越来越亮的光点,不由得叹息道:“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吗?”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天地如逆旅 上 东方羽沉默许久,待得沈易语毕,这才看向他,问道:“完了?” “这便是我听过的所有了。有些内容因为记得不是很清楚,我也不敢妄言。”沈易回答道,东方羽微微颔首,自语道:“所以燕长天取道昆仑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吗?” 沈易点点头,道:“虽未见得他的样貌,但他的剑招大师兄倒是曾经给我演示过一次,的确如同东方公子所说。” 东方羽不再此事上多问,像是陷入了思索之中,他的目光转向了沈易右手,抬起头来看着沈易,问道:“沈兄弟手中佩剑,可是季玄?”见得沈易点头后,他又询问道:“可否借我一观?” 沈易并未迟疑,将季玄递给了东方羽,后者双手接过,有力的十指轻轻摩挲着剑上的铭文,轻声道:“又见面了,老朋友。” 楼云渊一愣,问道:“难道昆仑的季玄与胥晓也是出自东方世家?” “不,”东方凌少解释道:“季玄与胥晓并非我们东方世家所铸,实际上,昆仑的这两柄古剑,已经存在了许久,只是昆仑偏处西域,历代掌门并没有多少争强好胜之心,所以它们在中原一直声名不显,少有人认得。而昆仑现任掌门云阳子曾与家父有过数日之约,那时我还年幼,兄长他借过云阳子真人的佩剑观摩,还险些被剑气所伤。” 东方羽摇头道:“既然季玄已在你手中,想来胥晓也应该传给了曹亦安,如今季玄锋寒破损,你作为此剑主人,难道没有感觉到?” 沈易怔住,看向东方羽,随即承认道:“在君子堂的时候我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一直不知该如何处理,而到了南宫府后,季玄似是爆发过一次,很快就又沉寂下去了。” 东方羽的双手像是在抚摸情人面颊一般的温柔,他缓声道:“每一把兵刃,从它们降临,到折戟沉沙之日,不知会带来多少灾祸……季玄它原本的光华,已经被一层血色给遮挡住了。而且今日……” “你们送与南宫府的那柄神剑……”沈易接道:“在南宫二公子出手时,季玄猛然颤动,似是想破鞘而出,与那股剑气交锋,我奋力将其压住后,它安分了不少,只是待得三小姐出来后,却是沉寂了下去。” 东方凌少摇头道:“沈少侠,我想情况并不是你设想的那样。” “哦?”沈易诧异的看向打断他的东方凌少,后者慢慢说道:“那柄剑虽然是家父与兄长的得意之作,但其尚未开锋,并不足以引起季玄如此大的反应,更没有能力将其变成这样。恐怕引起季玄异常的并不是我们带来的东西,而是……” “叶藏锋?”楼云渊皱眉问道。 “不错。”东方羽看向两人,说道:“仇无魂用八卦盘本想在天下英豪面前,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没想到却引来了叶藏锋的剑气,真的把自己给吓丢了魂。” 沈易深吸一口气,道:“此人的剑术当真已化境登仙?” 楼云渊摇头道:“古人云剑气长万里,更有千里之外,御剑取人项上首级之怪谈。可千百年来,光是明心境界的江湖剑侠便已无算,可也从未听过有谁能够做到。” 东方羽默不作声,只是右手倒持季玄,左臂一震,只见一股鲜血从手臂溢出,滴在了季玄剑身之上。 “你!”沈易诧异道,下意识的想要取回季玄,却是被东方凌少伸手拦住。东方凌少解释道:“兄长他此时正在安抚季玄,还望勿要打扰他。” “安抚?”沈易似是没理解东方凌少此话所指,后者继续说道:“兄长曾说,宝剑有灵,铸剑师应当把他们当做朋友来对待。” 说话间,季玄的剑身已经将那滴落的鲜血‘吸’了进去,开始颤动起来,而剑上的铭文也变得虚幻起来,东方羽一脸凝重,双手握住剑刃,一股气劲从他的双臂传出,径直打入季玄中,而季玄亦是瞬间爆发出一道强烈的亮光,楼云渊下意识的护住双眼,沈易却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高速旋转起来的佩剑。 “呼。”东方羽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双手化掌,向下一按,同时伸出右手,捉住剑柄,随即大喝一声,整个剑身倏地停止了颤动。 沈易见得东方羽那严肃的面容,正迟疑间,却听得东方羽问道:“你曾与魔禅……还有龙沐羽交过手?” 沈易微微皱眉,道:“我并未听过魔禅此人,但的确与龙沐羽交过手,令弟亦知道此事。” 东方羽回头看了一眼东方凌少,转过头来,将季玄递给沈易道:“能先后从两人手中逃脱,倒也有三分本领。我方才却是小瞧你了。”随后又嘱托道:“季玄灵气消耗太快,本来宝剑如同江河之水,与天地同息,可你功力尚浅,无法发挥出它的所有力量,就如同将江河变成了水潭,用得太多,消耗也就多了。不过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太过于依赖手中兵刃。” 沈易还未道谢,东方羽却已拱手向两人礼道:“今日多谢解惑,我与凌少尚有要事商谈,便不送了。” 楼云渊点点头,与沈易说道:“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 望着两人渐渐离开的身影,东方羽将屋门阖上,随即坐下为那灯盏加了些油,他摇头道:“这件事你也瞒着我?” 东方凌少沉默许久,终是叹气道:“我看他的年纪的模样,并不像知道那件事的样子。” 东方羽捻着灯芯,幽幽叹道:“你若是能早告诉大哥我,刚才也无需祭血了。一个渐微境的小子,能在龙家那疯丫头的手下撑过这么久,实在是太困难,就算燕长空来得及时,他的伤势也不应该好得这么快。更何况还有那个少林弃徒……” “是。”东方凌少颔首,“我当时只是知道他与萧门主和石先生一同回来,却是不知他竟与魔禅交过手。” “唉。”东方羽轻咳一声,拭去了臂上的血迹,说道:“这样的话,移花宫的阵法应该是被破了,此番魔禅被放出来,一定是悄悄躲在什么地方疗伤,须得赶快联系其他世家。他们两人……还是这样偏袒移花宫啊。” 东方凌少缓了一缓,说道:“昆仑这件事我想告诉长空。” 东方羽并未反对,只是说道:“你们只是给他希望的话,小心在希望破灭的时候,换来的是更大的绝望。” 东方凌少微微一笑:“他对燕长天的相信,我明白。”东方羽全身一颤,眼神也柔和了不少,他别过头去,轻声说道:“可燕长天去找寻的地方,是楼兰啊……” 寒夜中忽的传来一声夜枭声响,东方凌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东方凌少望向窗外,道:“烦人的家伙也来了。若是早知道这事,也能提醒他们一二。” “无妨。”东方羽捶了捶胸口,像是要驱散胸前的那口郁结之气,说道:“南宫家的手段,我是信得过的,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就行了。倘若奇魄寒玉当真藏不住,最头疼的也是他们。” “现在唯一需要我们思量的,送来的这柄剑,是否真的能感知到奇魄寒玉?”东方羽看向自己的胞弟,询问道。 东方凌少苦笑道:“若是连那仇无魂的八卦盘都能感应到,那九霄铁精绝无任何问题。此剑是大哥与父亲共同铸造的,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它的灵性。只是我将剑送去沧澜阁的时候,并未感应到强烈的波动,它真的在南宫府?” 东方羽站起身来,嘴角泛起了一丝奇怪的笑容:“也许时而在,时而不在?” ……………………………… 凤承平看着眼前的两人,放在百宝囊中的左手已渗出了不少冷汗,右臂的秋水也在不安的躁动着,他死死盯着两人,不敢有丝毫分神,同时脑海中开始筛选附近所有可能逃离的路线,以及哪一条是他最有把握的生路。 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走上前来,笑看着凤承平,一脚踢开身边的尸体,尖声道:“一个小小的捕快,竟然能躲开刚才那一击,端的是不简单啊。” 凤承平并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两人的站位,刚才这名男子上前,似是隐约给自己留出了一条路出来,可他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自己能够看出来的“生路”,他们两人会注意不到? “你刚才用的是金蟾跃吧?不知道还能用几次?”瘦小男子满脸笑容的问道,却像是在凤承平耳边想起了一个惊雷! 男子手叉腰,摇头道:“想不到老屋的弟子竟然沦落到当捕快的下场,不知道唐傲会不会给气活过来?那唐巽鹤接手老屋后,却是江河日下的这番场景。”他看向凤承平,笑道:“还是说你们老屋也想趟一趟这浑水?只是不知道是代表唐家堡,还是你们老屋本身?” 凤承平手中的暗器扣住未发,尚未交手,对方已经看破了自己的身份,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如今,只有撑到叶影带人前来,到那时就有机会了! 而另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抬头望天,喃喃道:“饵都下了如此之久,怎地鱼儿还不快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天地如逆旅 下 叶影毫不停留,径直朝着刚才传来鸟鸣的地方奔去,同时选取的路线也很奇怪,并不是直线前往,而是绕了好几个地方,只见他左手飞快的拍了拍数名朴实汉子的手肘,整个人并没有说任何话语,脚下更是追星赶月般的向前,可那几名汉子却是全身一震,浑浊的眼珠顿时闪过一道精光,似是无意间,便已把住了各自区域的要道。 叶影一边猛奔,一边寻思道:“本来以为今日便这样过去了,想来那些歹人还是忍耐不住,也难怪,白日里那么平静,收班的兄弟都快睡着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吗?”可随着叶影离南宫府越来越远,他的脚步渐渐的放慢了下来,看向四周并不熟悉的景象,皱眉道:“他怎么会到如此远的地方来?这里离南宫家怕是已有两三里的路途……”话未说完,背后寒意骤起,叶影弓身一缩,只觉后背衣裳已被锐物给划破,不过好在自己察觉及时,躲闪开来,并没有受伤。 叶影一个弯身,匍匐在地上,同时右手抽出官刀,附于身旁,警惕的看向四周。 “啧……这些捕快,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呐。”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叶影朝那个方向看去,却是右手手腕一抖,整个刀身向后劈去,只听得一声惊咦,一个听上去颇为顺耳的声音道:“小二,这莫不是袖中剑的变式?” 那个尖锐的声音也是奇道:“奇了怪了,怎地一个蜀郡的捕快也会这种招式?” 叶影知晓敌手有两人,不敢怠慢,此时凤承平生死未卜,自己亦没有后退的把握,从刚才对方的出手来看,叶影自认武功境界与其相差不大,况且自己还有一个秘密……如果拼一下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 叶影刀光护住周身,小心翼翼的待在原地,并没有先声夺人,此时自己在明,对方在暗,并且对方的目标绝不可能是自己这个小捕头,他没有任何先出招的理由,只是静静的等在那,他有信心,也耗得起。 可让叶影没想到的是那两人忽然之间便没了动静,就像是突然从他面前消失了一般,叶影凝神屏息,捕捉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乌云蔽月,夜空疏星,正当此时,一个黑影出现在面前,叶影不假思索,挥刀直砍,而那个黑影亦是猛然刺向自己。 当他的刀刃就要破开那人的腰际时,叶影讶然道:“承平?!”同时手上劲道一紧,止住了自己的刀式,可体内气血翻涌之下,险些立足不稳,叶影尚未来得及问话,对方却是双手齐出,连点自己身上五处大穴,叶影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算账的,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何必这么麻烦?”那个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而叶影双目圆睁,看着眼前“承平”渐渐褪去的面容,露出了一张冠玉般的脸庞,可下一瞬,叶影却是感觉到一阵心悸,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自己! “他很特别。”那个温和的男声说道。 那个尖锐的声音并没有反驳,只是嚷道:“真邪门,先是捉到一个带有九霄铁精的老屋小子,现在又遇到这个像是会袖中剑的捕快,老子都不知道这趟到南宫家来是干什么了,你先问他,我去看看那小子的情况。” 那名温和的男子转过头,看向叶影,说道:“你也听到了,你的那位朋友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有些问题我想要询问下你,若是你能帮我解开心中的疑惑,那么就不会有诸多麻烦的事了。”说话间,他的双眸变得飘忽起来,而待得他看见叶影的脸庞变得迷惘时,这才轻声问道:“刚才使出的那一招,是从哪里学的?什么人教的?来,告诉自己……” “是……”叶影双眼发蒙,无神的看着眼前的“自己”,喃喃道:“是他……” “他是谁?”男子追问道。 叶影的声音却是低了下去:“是……”男子眉头一皱,凑近身去,想要听得更真切一些,岂料刚刚向前迈出一步,一道亮光就从叶影的左手迸发出来! “你!”男子右腰的鲜血渗透了衣衫,他的右手紧紧握住那柔软而且冰冷的剑锋,面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没有中招?” “若我能发现对方是他,他发现和收手一定会比我快。”叶影回答道:“另外,我真是一名捕快。” “我可是点了你的穴道。”男子极力压住心中的怒火,依旧是用温和的声音问道。 “不巧的是,我身上的穴道和普通人有些偏差。”叶影脸上看不出轻松的表情,他一招走得实在是太险,若是在那间密室中,自己没有与那位老人交手……恐怕自己第一个照面就被眼前这人给制住,自己连用出左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实在是不想暴露那一只手,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当他看到对方那神乎其技的易容术时,心中已有了猜测,等他看到那双眼睛时,他已悄悄把右掌面向刀刃,用疼痛来抵御那股迷惑,手中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刀尖,好在自己刺出的那一剑,对方并没有躲闪开去。 他一直都很信任那个人的话。 他说明心境下,七尺之内,无人能躲。那事实便是如此。 此式只要刺中了对方,那么对方已经是无力再动弹。 叶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伸出手,想要将眼前这名化为自己模样的人点倒。 “如此,便是一对一了。承平看来并没有事……”叶影低声道,可当他的手伸到一半时,腰腹之间却是传来一阵剧痛,“啊……”叶影咬住牙根,却是见那名男子握住剑尖的手已经松开,而那柔软的剑尖,此时竟是已插在了自己的右腰上,那人轻轻掸去身上的灰尘,衣衫上的血迹仍在,可伤口已经恢复,他看向叶影,用那相同的面容,嘴角却是牵出了一抹笑容,与此时叶影的面部表情形成强烈的反差。 “除去掌柜的袖中剑,冷秋门的移穴换位,想不到你竟然还会南海的剑法……”男子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抚摸着叶影左手的那柄软剑,叹息道:“本来还想问你更多的事情,试探出你更多的招式,可既然你都已经使出了这招,那便留你不得了。” 他双指捏住剑尖,缓缓用力,叶影全身猛然颤抖起来,只听得男子依旧用那柔和的语气在自己耳边说道:“死在自己的招式下,应该会很高兴吧。放心,接下来我就会代替你去南宫家完成未完的事情。阎王爷会告诉你原因的。” 叶影感觉到冰冷的剑锋慢慢的刺透自己的身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越流越快的鲜血,身子也是越来越冷。 他的话从来没说错过啊。 中此式者,无力动弹。 七尺之内,无人能躲。 可眼前的这个人,此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势,明显已经远远的超越自己了。 原来是明心境的敌人啊…… 叶影深吸一口气,心中笑道:“堂堂明心境界,却也要如此小心的压制功力来藏拙吗?” 他闭上双眼,那股冰冷的感觉袭来,自己突然莫名的回想起了小时候…… 那是多久的事呢? 叶影记不清了。 只是那一天极少下雪的故乡,却是飘起了鹅毛大雪。小孩们都四散而出,在银装素裹的雪地上打起了雪仗,那时被承平一个大雪球砸中脑袋的感觉就像现在这般。 就像自己衣领中被人偷偷给洒上雪的感觉,冰冷,刺骨。 却让人记得很清楚。 当时的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呢? 似乎听大人唤她玉儿? 叶影的眼皮越来越沉,身躯也是越来越冷,可嘴角依旧是泛起了一丝笑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幸福快乐的事一般。 “就这样死去,倒也挺高兴的么?”男子冷笑道。双指猛然向前一送! 可整个剑身却是向后。 “他不能死。”一个声音在叶影耳边响起,叶影猛地全身一震。 那个温和的男声此时已是带有了一丝怒气:“秋总管,这里可不是你的冷秋门。以一敌二,你还想救人?” 叶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只听得那握住自己左手剑身的人缓缓说道:“我不救他,只是要你放他。” “凭现在只有五成功力的秋明?”男子叹息道:“就算他姓朱,也活不过今晚了。” 秋明并未恼怒,只是笑道:“可他姓叶。” 化为叶影面容的男子双手一颤。 夜风变得凄冷起来。 一如十余年前在客栈天字房那场大战时。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永结无情游 上 男子捏住剑尖的手依旧不肯放下,面容却是再变,只见其须发渐渐染上了一层白霜,眉间清容,在半许月色的照耀下,端的是翩然出尘,秋明冷哼一声,左掌向后一引,叶影只觉全身一轻,不由自主的便朝后仰去,同时腰腹伤口处的流血竟也是莫名止住了。 此时原本握于自己左手的软剑,剑尖被那名男子双指捏住,剑柄被秋明牢牢握住,叶影倒在一旁,看着这两人,没来由的觉得眼前的这一幕颇为眼熟,正发神间,那名男子开口道:“他的气度,我应是永远都学不了了。” “本是如此。”秋明只是淡淡的回应道。 男子也不恼怒,笑道:“所以只有不学他路子的人才能将他击败,可他一人霸占了这么多条路,就不怕遭来天怒?” “账房先生,我且问你。”秋明看着须发皆白的男子,一字一句的问道:“天子未怒否?” 男子哑然,随即自嘲笑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古人诚不我欺。”说到此处,他看向倒在一旁装作重伤模样的叶影,摇头道:“士子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我还尚未有缘得见。” 他将目光收回,又看向秋明,说道:“十年一战后,你我现在可算是站在了一起?” 秋明长呼一口气,说道:“太子当初交待给冷秋门的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 “愿闻其详。”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秋明正色道,“冷秋门的存在,就是为了消灭这种情况。” 男子指了指自己,笑道:“可‘他’现在在何处?” 秋明不答反问:“敢问掌柜何在?” 男子面色一沉,旋即道:“连客栈都能换,掌柜亦不能免俗。” 秋明摇头道:“既然新掌柜已经掌管了业务,那么这便是他的决定?” 男子轻笑道:“若我记得不错,四大世家十年前可是送了一份‘大礼’给你们,不知秋副门主今夜在此,是为何事?” “寻人。”秋明的回答异常简单。 男子打量了一眼叶影,笑道:“看来秋副门主要寻的人,现下已经找到了。” “不错。” “那我可更不愿将他放走了。那人虽是厉害,可就凭你这番话,就让我两人退去,是不是太天真了些?”男子朝前迈出一步,尚未有所行动,一股磅礴气机却是猛然爆发出来,旋即又沉寂下去,秋明沉声道:“你已经取得了想要的东西,你也应该知道,新掌柜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说到此处,秋明的嘴角泛起一阵笑意:“你们若是以为那名老屋弟子已经为你们所控,怕是太小瞧唐傲看重的徒弟了。” 话刚说完,只听得一声怪叫,就算是背对着小二与凤承平,账房先生亦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那名声音尖细的男子传音道:“这小子竟然用心脉阴极功偷袭,还携有唐门的封五!” 账房神色不变,面容却是再次变幻成了叶影的模样,同时音色也变得与叶影相差无几:“如此的话,这两人便交托于阁下了。”叶影睁大了双眼,他此时似乎已经明白这男子想要做什么,却是无力阻止,只能看着他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秋明看着那人离开,过得许久,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他俯下身来,左手托起叶影,拿出一枚丹药,送入其口中,叶影只觉喉头一苦,整个胸腹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感,豆大的汗珠从叶影的额头渗出,他咬了咬牙,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发现整个喉咙似乎都被人扼住一般。 秋明看着他,摇头道:“他教你这招时,难道没有嘱托过什么?” 叶影点点头,咬着牙关,此时药力已经扩散开来,他能够感觉到伤势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他双手捶地,用力支撑着自己,想要爬起身来,折返回去。却是被一旁的秋明按住了肩头。 “把剑放下。”一个略带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与之同时袭来的,还有那股冰冷的杀意。 秋明并没有转过身去,依旧一手按着叶影的肩头,一手握住了软剑剑柄,像是没有听见那人的话一般。 “我再说一遍,把剑放下。”凤承平已是多了几分怒意,紧紧扣住了手中的封五,他没法保证封五不会伤到那人身边的叶影,如此近的距离,叶影这般状况,对方若是直接将他当做挡箭牌的话…… 正思索间,手腕却是一凉,凤承平心道糟糕,此时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容:这人面容憔悴,看上去似乎饱经风霜,可一双眼睛却是炯然有神,最让凤承平感到心惊的是,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与这副面容完全不搭,就算是在唐门,凤承平也极少见过如此柔和而又有力的手……这只手,仿佛就是为了握住暗器一般。 而此时,自己的那枚封五,已然落入了这只手中! “想不到再次见到这‘封’字暗器,却是在你这少年郎身上,只是不知当年昙花一现的封十二与封十三如今又在哪里?”秋明缓缓说道,同时另外一只手挡住了凤承平右手悄然袭来的秋水,凤承平只觉一股巨力传来,任自己如何用劲,秋水已然无法动弹。而控制住整个刀身的,仅仅是男子的两根手指…… “前辈!”叶影站起身来大声吼道,险些立足不稳再次摔倒,同时向凤承平说道:“承平,住手!” 秋明微微一笑,双指轻轻一挑,秋水刀身猛然一颤,凤承平深吸一口气,总算稳住了身形,而那仿佛由皓玉雕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眼前,手掌上托着的,正是自己的封五! “多谢前辈相救,大恩日后定当为报。告辞。”叶影说完这句话,已是大口喘着粗气,凤承平皱了皱眉,正犹豫是否拿回封五,还未来得及开口,秋明已将封五放在了自己手中,同时看向叶影,道:“你现在要回去?” “是。” “回去是想要救你的那帮同僚?” “是。” “他们两人,一人是明心境,一人是通幽巅峰,你回去,又有什么用?” “有。”叶影终于调匀了呼吸,那枚丹药的药力之盛,让他颇为讶异,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还有机会…… 秋明侧头瞧向叶影,冷声道:“可我要拦你。” 叶影一震,旋即拱手道:“请赐教。” “哈哈哈……”秋明突然大声笑道:“果然不错,都是这般的执拗性子!” 凤承平向秋明一礼,道:“阁下功夫了得,我自认是打不过……另外,多谢。”旋即走到叶影身旁,摇头悄声道:“那两人甚是厉害,我们现在赶回去,恐怕也很难赶上……”见得叶影眼神一厉,凤承平继续道:“不过都是我惹的祸事,我若是独自全力赶回去,应该还能通报南宫公子一声……” “不必了。”秋明缓缓道,“叶小捕头,你且放心,你的那些同僚不会有性命之虞,那两人有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不会为了几个捕快而暴露自己,否则也不会设套将你这位唐门朋友引来了。”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秋明继续说道:“南宫世家,有三名明心高手坐镇,他们若是暴露气机,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两说……只是你这捕头,”秋明摇了摇头:“账房既然化成你的样貌前去,南宫家事后若是想要追查,你定然是逃不了干系了。” 叶影心一沉,旋即正声道:“我已明白。” 秋明点点头,将软剑递还与他,说道:“将它收好,藏锋于心,相信那人已经交待过你。” 叶影面色复杂,将软剑收回,左手的黑布缠绕其上,将软剑裹住,他看向秋明,询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帮我?” 秋明微微一笑,抬头望向天空,道:“也许,这是天意?” 没等叶影继续追问下去,秋明又说道:“我知道你与你这位朋友心中尚有疑问,对我也无法信任,不过我并无恶意,今夜来此,只是想看看会不会遇上几位旧人……” “与那几位故人,已经很久未见了?”凤承平问道。 秋明单手抬颚,笑道:“大概快十年了吧。” 凤承平低声道:“十年未见,应是激动大于心喜?” 秋明摇摇头,望向那轮皓月,喃喃道:“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永结无情游 下 第六卷终章。 叶影调息运气,身上的伤势已大有好转,他向凤承平摇摇头,示意不用搀扶,这时,秋明的话语从身后传来:“现在赶回去的话,不会太晚?” 叶影并没有回头,只是答道:“也许。但我若不回去,岂不辜负了南宫家的托付?” 凤承平皱了皱眉,道:“贼人厉害,此时我们已落后小半个时辰,恐怕……” 叶影只是道:“我独自前去,承平你不用同行。” “你这是什么意思。”凤承平的语气顿时转冷。 却听得叶影说道:“今日少昂堂主离席,神色匆匆,你就不担心唐家堡出了什么岔子?” 凤承平顿时愣在原地,叶影继续说道:“我知道唐家堡高手如云,底蕴深厚,但少昂堂主那般的人,竟是不顾南宫老爷子大寿,径直赶了回去,你的那位师姐……”叶影转过头看向他:“别忘了你这次来南宫家是为了什么。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尽力帮你向南宫公子商量,你且放心回去。” “可你现在……”凤承平上前一步,说道。 叶影长呼一口气,道:“不碍事。方才这位前辈也说过了,那些人另有所图,不会为了我一个地位卑微的捕头而暴露身份,再说,小时候捉迷藏,我可是很少输给你啊。” 凤承平不在多说,他已经明白了叶影的意思。 作为一个朋友,以及一个公门之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凤承平转过身,看向唐家堡的方向,他的心跳蓦然加速,额头不断的有汗水渗出,双手却是冰冷,这种感觉,先前在南宫府已经出现过一次,现在又再次出现了……他尽力压制住颤抖的身子,咬牙道:“好好干,等着你升官发财那天请喝酒。” “没问题。”叶影笑道,大步向前走去,同时挥手道:“我拜托你的那件事,若是麻烦,就不必了……” 凤承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叶影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前,他握紧了拳头,轻呼一口气,转首看向靠在一旁的秋明,拱手道:“前辈,又见面了。” 秋明并没有流露出惊讶之色,只是赞许道:“我只是出了一次手,你便认了出来。不愧是唐巽鹤的弟子。” 凤承平看着自己的双手,回道:“我克敌的功夫就在这双手上,自然对它要关注得多。”旋即又抬头看向秋明,说道:“只是不知前辈何以认定我是他的弟子。” 秋明轻笑一声,摇头道:“年纪轻轻,问题倒是不少。我知道那道剑气的来源,也知道他是为了找什么,知晓老屋的人本已不多,然而其中不少人以为老屋的掌控者仍是唐傲那老头,但我知道,以唐傲的性格和你的资质,他是绝对不会传你这手功夫的。”秋明皓如白玉的十指轻叩树干,一层层树皮渐渐滑落,他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病树前头万木春……唐傲已逝,那么接任的便是那位靖难之役后七年未踏出山门一步的唐巽鹤唐先生了。未曾想到,唐傲已然死去,唐门竟是没走出一点风声。” 凤承平嘴角多了一抹笑容,道:“我先前委实不知前辈身份,竟是对门中之事知道得如此详细。” “先前?那么现在猜到了?”秋明亦是笑道。“封五在你手上,那日密道中未成之事,今夜君可再试。” 凤承平抬头望天,道:“我很少做自取其辱的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秋明,说道:“另外,我保命的功夫,”说话间,凤承平双脚向后一点,竟是凭一息之力跃出了七八丈远,而声音也是从越来越远的地方传来:“就在这双脚上!” 秋明看着天空升腾而起的烟火,眼中多了一抹亮色,脸上依旧是保持着那副笑容:“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要嘴硬啊。” 他信手拈起一枚受烟火震动落下的新叶,望向南宫府,随即看向身后唐家堡所在的方向,将那枚新叶放在眼前,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两耳塞豆,不闻雷鸣。”声音并不大,发声者内力低微,尚未入品,似乎还带有几分倦意,可当秋明听到这句话后,却是双手微微一颤。 随即拱手道:“原来是秦王府侯先生亲临,幸会。” 来人一身黑衣,素冠玉簪,依旧掩盖不了面上的那股病容,他回礼道:“秋副门主,一别多年,可曾无恙?” 秋明微微一笑,望向那病怏怏的来人:“尚未身死,让侯臻羽先生失望了。” 侯臻羽并未恼怒,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秋明身前,稍有些气喘,却是依旧挺直了腰杆,说道:“秦王府是为了大明,冷秋门亦是为大明。当今明主治世,四海升平,君若身死,我大明岂非又少了一位栋梁?” 秋明冷笑道:“我却从未听过夺侄儿江山的明主。” “夏商未出儒者圣人,”侯臻羽缓声说道:“如今已是遍地桃李。” “可惜有一位方姓的大儒被某位明主给诛了十族。”秋明眼中已是多了几分血丝。 侯臻羽笑道:“病树前头万木春,这话可是秋副门主方才所言。习道者,身正,言无立,于后世何言哉?” 秋明看向侯臻羽,问道:“那侯先生作为江东宋儒之徒,又如何?” 侯臻羽猛然咳嗽起来,过得好久,嘴角终是渗出丝丝鲜血,他伸手拭去,这才抚胸说道:“在下如今,已难立身矣。” 秋明不由得叹息道:“我敬重尊师为人,敬佩先生学识,当初先主欲请先生出仕,却是遭拒,未曾料得日后竟是投入秦王府下,世易时移,当真让人唏嘘不已。只是多年未见,侯先生的病症似是更加严重了,我认识一名杏林高手,也许能够为侯先生你医治一二。” “多谢秋副门主关心,可惜它早已化为顽疾。”侯臻羽勉力笑道。 秋明伸出右手,附于侯臻羽肩头,说道:“侯先生患疾于何处?又是何故化为顽疾?” 侯臻羽笑而不答,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病发于心,患为天下。天下有疾,殆有医者?” 侯臻羽没有说,秋明已经明白。 他看向南宫府,叹道:“先生此次前来,不知七星哪几人作为随行?” 侯臻羽微微一笑,看向秋明放在自己肩头的右手,道:“七星各有职责,就算是我,也无权调动。只是一人与我尚有交情,共行于此。” 秋明撤手,摇头道:“他不愿见我?” “还是不敢?” 侯臻羽摇头道:“虽有交情,我却也不知他心中所想究竟为何,只是对他而言,蜀地实有难以忘却之人。奈何斯人已逝,故地重游,端的是徒生悲凉。” 秋明大笑数声,道:“他不愿此时取我性命,换取自由,亦是让我无法对你下手。”蓦然握紧了双拳,道:“端的是好兄弟,好朋友!” “秋副门主,他现在所在之处,乃是离此地尚远的一座小镇,可惜你的夸奖,他听不到了。”侯臻羽像是丝毫不惧,继续说道:“若无十足的把握,我又怎敢来打扰秋副门主的雅兴?” 秋明看着南宫府,说道:“此番先生前来,也是为了那奇魄寒玉?” 侯臻羽笑道:“腾蛟化龙,我想,这奇魄寒玉也该功成而出了。”他摇头道:“可惜我与秋副门主一般,只是在旁,做一个看客而已。” 秋明皱眉道:“以摇光之能,夺取奇魄寒玉,并非难事。” 侯臻羽一阵轻咳,捂嘴笑道:“可那人已跨海而来,若摇光能取得此物,他亦能从摇光手中夺去。魏冷钦魏门主评价他的那句话,我依然记得很清楚,你也该明白。” “除非天下剑器尽毁,”秋明已将那句话深深的记在了心里,此时再次提及,整个人像是充满了力量一般:“否则,无人能够从剑道上击败他!” “倘若世间真有剑神,”侯臻羽咳嗽数声,缓缓道:“我虽不通武学,但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一定是最接近的那一个……” “可他当年还是败了。”秋明说道,“他让大家明白,即使化境登仙,亦不能保证完全的成功。” “一个人若是有了感情,那么他的剑会变得迟钝的。”秋明苦笑道:“这已是没法避免的事。但倘若没有情感,习武又是为何?” “难怪秋副门主会有永结无情游之叹,”侯臻羽摇头道,“但倘若我说,当年他,是故意败的那一场,你又有何感想?” 秋明全身巨震,看向侯臻羽。 后者微笑道:“臻羽听说过,欲为神者,既承之勇武,亦不失智谋。” 侯臻羽缓缓说道:“他这次,还要看看那位意欲与天相抗的人。”随即指向南宫府,说道:“那么你我二人,不妨在此看看他们又将搅起什么风浪罢!” 绝圣弃智,非人哉? 绝仁弃义,非人哉? 绝巧弃利,非人哉? 风起云涌,当见神矣!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卷 风起云涌 第一章天下熙熙 上 太史公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南宫府中,家主此时尚在与几位门派管事商谈今年一系列的采购之事,而长子南宫昭坐镇府中,次子南宫明此时被他安排在别处,辅佐兄长南宫昭,维护府内秩序,至于三女南宫晗,老爷子倒也没指望什么,毕竟还是个小女孩,乖乖待在自己屋中,那便是最好的安排了,况且此番得了东方家送来的神剑,若是藉此对武学之途有了兴趣,以小女的资质,想来南宫家日后的实力必然又能更上一楼。南宫轩宇念及此,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让在座的几位宾客心头一跳。 “诸位已说完?”南宫轩宇问道。 屋中数人点了点头,却是不敢应声作答。 南宫轩宇微微一笑,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看向众人,说道:“诸位看得起南宫家,是南宫家的幸事,若有利可图,自然少不了大家的份,如此大的家业,哈,若不以诚待人,如何能够长久?” “是啊是啊,南宫老爷,我们也均是信得过南宫家……” 话未说完,南宫轩宇微笑道:“我虽算不得是读书人,可一直对太史公的一句话推崇备至。” 他看向屋外,慨然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庭院。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清歌姑娘可明白在下的意思?”南宫昭看着眼前的丽人,笑问道。 清歌直视对方的眼眸,但那双眼眸此时似是含了一层水雾一般,看不清他心中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只是礼节性的微笑道:“南宫公子言重,小女子只是一名内堂弟子,人微言轻,此事,须得等少昂堂主亲来……” 南宫昭摇摇头,叹息道:“清歌姑娘,出身平凡,时年二十六岁,为唐家堡内堂三把手,倘若如此仍是人微言轻,那在下可否认为自己韶华虚度,按我胞弟的话来说,岂非活到狗身上去了?”清歌听得南宫昭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多有失态,还望公子勿怪。” 南宫昭依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说道:“清歌姑娘,我的确是欲与少昂堂主商谈此事,可唐家堡有变,少昂堂主急切赶回,之后的事便交托给了你,当然,也就包括了这件事。我想,少昂堂主不会没有料到这一点吧。” “但……”清歌柳眉微蹙,似是有些犹豫。 南宫昭转过身去,微笑道:“清歌姑娘是觉得我表现得太过于急切,担心有诈?” 清歌一愣,没想到南宫昭径直说了出来,此时南宫昭背对自己,并没有发现脸上神情的变化,清歌不动声色,听南宫昭继续说道:“做生意的时候,我有时喜欢告诉别人我的下一步,以示诚意。” “那么,”清歌轻呼一声,问道:“南宫公子的下一步是什么?” 南宫昭笑道:“借由这次的火器交易,南宫家将上书朝廷,获得利益,而唐家堡,亦能够获得火器买卖的许可,适时,南宫府与唐家堡立足川蜀,共同进退,岂不如意?不知我如此说,姑娘能否相信?” 清歌并没有回答,南宫昭也没有说话,气氛顿时有些微妙,南宫昭突然低声道:“我知道,姑娘尚未完全信任我,因为我没有足够的理由让你们相信,为何要选择唐家堡,而不是以火器闻名的江南霹雳堂?” 清歌咬了咬樱唇,旋即笑道:“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南宫昭回首道:“倘若我告诉姑娘,此番情报,是秦王府传来,不知是否解除了姑娘心中的疑惑?” 清歌闻言双手微微一颤,不过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南宫昭似是并未注意到清歌的小举动,只是继续道:“至于为何如此急躁。” 他闭上眼,说道:“倘若姑娘是我的话,会不会与一个白日里才联合外人拆了你台的人合作?何况,那还是会致命的东西……” 清歌脸上的笑意蔓延开来,回答道:“不会。” 继而笑靥如花的说道:“当然,是在我没与那人串通的情况下。所以,这样进行得越快,效果就会越好,外人也越不会起疑,等到完成的时候,便已经万事皆备了吗?” “哈哈哈哈……”南宫昭放声笑道,低头轻语:“清歌姑娘,果然是个诚心聪敏之人。难怪少昂堂主如此看重你。” 清歌施了一礼,淡然回道:“公子过誉了。” “即是如此,便拜托清歌姑娘了。府内人多眼杂,在下失陪,还望姑娘体谅。”南宫昭抱拳说道。 清歌盈盈一个万福,旋即道:“公子,告辞。” 看着清歌消失在眼前,南宫昭脸上的笑意已渐渐褪去,月光照在他的面庞之上,显得颇为清冷:“也难怪,能成为老屋中的人。” “少爷……”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南宫昭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躬身道:“方叔,你怎地来了?” “小姐有了宝剑护身,老朽这副模样,也就不必时时陪在身旁了。”方叔缓缓说道。 南宫昭点点头,随即问道:“方叔来这里多久了?” “不算太久,那姑娘来时,老朽也才刚到,并无旁人窥听。”说到这里,方叔顿了一顿,想要说什么,却是没有开口。 南宫昭微笑道:“方叔不是外人,有何问题,不妨直说。” “老朽只是奇怪,公子刚才对那女子所言,句句属实。”过得许久,方叔这才说道。 南宫昭看向清歌离去的方向,摇头道:“虽是老屋的人,可二十六岁,就能坐到这个位置,这女子必然不简单。想要骗她,并不容易,倘若有漏洞,届时被利用一遭,就更麻烦了。唐家堡并不是我南宫家的敌人,我也不愿将它推到我们的对立面。” 南宫昭说到此处,忽然笑道:“何况,方叔你明白我的,许多时候,我喜欢让对方知道我的下一步。” 方叔也是笑了起来,只是声音晦涩,如同群鸦耳鸣:“呵……因为这样他们就会分心,忽略了你当下这一步要做的事……” 南宫昭拱手道:“这一招,还得多谢方叔教导。” “呵……”方叔依旧在笑:“少爷何时也学会了溜须拍马之术?” 南宫昭脸面稍红,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正色道:“方叔来找我,想来一定有重要之事。” “嗯。”方叔那掩藏在黑袍中的面容说不出是何种表情,只是说道:“那名叶捕头,适才赶回来了。似是受了不轻的伤。” “哦?”南宫昭剑眉一挑,说道:“我这就去处理,辛苦方叔了。”言罢便向厅堂处走出,行到一半,又止住了脚步,忽然问道:“方叔,昭儿想要问你一件事。” “何事?” 南宫昭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倘若晗儿不嫁与东方凌少,甚至不听从父亲的其他命令,我想问,方叔会站在哪一边?” 黑袍底下的人久久未曾言语,南宫昭轻呼一口气,低声道:“是昭儿多此一问,让方叔为难了。抱歉。”他抬起头,望向夜空,说道:“我们两个做兄长的,实在是不太够格啊。这些年,实在是辛苦方叔您的照料了。” 黑袍下的人喉头耸动,却是一言不发,待得南宫昭走远,这才默默的走开,他望向亭中的承载着无数记忆的树干,摇头道:“姐夫十三年前发现晗儿的天赋后,便一直央求我教她武学。”许久没有出现在光亮下的他笑着道:“可这么多年过去,她从未碰过那些兵刃。” “可有些事……并不像这般简单啊。你若能听见这话,可否告诉我,该如何做?” 南宫昭回到厅堂,一眼便瞧见了半身血污的叶影,他眉头微皱,上千拖住叶影的手臂,一股真气从体内传输过去,却是发现无法助其梳理经脉,真气在手少阳脉处徘徊一阵,又回到了自身,南宫昭向周围的下属吩咐道:“快请医生,准备库房的药材。其他人各司其责。” 叶影开口道:“大公子,他们……他们来了吗?” “他们?谁?”南宫昭严肃起来,事情似乎比他想象得要复杂,他安抚道:“叶捕头,别急,你身上有伤,慢慢说。” 叶影长呼一口气,说道:“我的一位兄弟,在外查探,遭遇歹人,我赶去救援,但贼人厉害,实力远超于我……并且那人转瞬之间,能够化为我的样貌,想来意欲对南宫府不轨,我心念于此,赶紧赶了回来。另外,我见着他的时候,那人体态颀长,看上去更像是书生秀才……” “如此易容术,江湖上能算上的,就那么几人……”南宫昭喃喃道:“极有可能是那客栈的账房先生。” “那我就很困惑了,”南宫明的声音忽然响起:“以叶捕头的功夫,竟然能够从那账房先生的手中逃脱,我还真是看走眼了。” 南宫明走近叶影身前,直视着他,道:“莫非有高人相助?还是说,叶捕头这次赶回来,是为别人报恩带路?” “二弟!”南宫昭打断道:“事有蹊跷,若是内部先出了问题,就乱了。你先巡查府内,看看情况,那人武功虽高,但若是气机流露,定然逃不出你与父亲之手。至于叶捕头……”南宫昭看向叶影,说道:“先随我来,许多事情要问过之后才能确定。” 叶影长呼一口气,看来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糟糕,不过,对方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用意?可既然大公子已经如此说,自己只得跟在他后面,随他进到内堂去。 “叶捕头,今晚的暗号是什么?”南宫昭忽然问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天下熙熙 下 跟在后面的叶影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有此一问,不过很快镇定了心神,摇头道:“原来大公子仍是心有疑虑。今晚的暗号是黄粱。” 南宫昭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叶影,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意,说道:“叶捕头,这次你拼死赶回送讯,我代表南宫家感谢之至,只是不知你前去援救的那位兄弟,现在身在何方?” “他似乎是用了唐家堡的禁功,身体大受损害,可若非如此,我也不能平安逃离,眼下我已嘱托他赶回疗伤,我全力奔回报讯。” “哦,原来是这般。”南宫昭点头道:“既然两位都已逃脱危险,眼下我应该加强部署,以防有失。只不过……”说到此处,南宫昭双眼望向叶影。 后者也是微微皱眉,道:“公子担心什么?若有用得着叶某的地方,尽管吩咐。” 南宫昭轻声叹道:“叶捕头,你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奇怪?”叶影微微一怔,旋即问道:“大公子是说我逃脱此事,是他们故意的?” 南宫昭摇头,说道:“不,并不是这样。”他踱步房中,解释道:“我弟弟南宫明早年踏入明心境,因此对同为明心境界的那位账房先生或多或少有些估量,他认为你无法从那人手中逃脱,我并不反对,然而我也相信,你自然有你自己的法子。让我感到奇怪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他转身看向叶影,说道:“倘若他们真是冲着我南宫家来的,为何要等你前来报信?以你现在的状态,他们应是比你早好些时辰抵达,届时也可打我南宫府一个措手不及,眼下既然有了防备,那么他们的计划岂不是更难了?这一点,我觉得十分奇怪。” 叶影这才反应过来,面露惊疑,说道:“的确如此,我本以为他们已经动手,这才迅速赶回,而府中值班的兄弟却说并无情况,可他们若不是对南宫府有打算,为何又要化为我的样貌?” 南宫昭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影,笑道:“叶兄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小捕头,对方花了这般力气来对付自己,必然是想要通过这个点来做些什么,现在敌暗我明,虽然知晓了对方的动静,却不知道他们的意图……眼下,看来只有等下去了。” “莫非他们是想扰乱我们心神,然后趁乱起势?”叶影忽然开口说道。 南宫昭面色凝重,说道:“不无道理。” “只是为何又要选在南宫老爷寿辰的这个时间?”叶影摇头道:“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是南宫府防守最为严密的时间,选在这时动手,难度实在高了些。” 南宫昭点头道:“客栈的人做事慎重,若叶捕头遇上的真是他们,那么此番举动,定然是有其他原因。” 叶影分析道:“眼下江湖群雄尚未散去,这时动手,他们想来是想让消息传播出去,可他们想要传播的是什么消息?难道是为了夺府上宝物?” 南宫昭猛然一震,似是反应了过来,叶影将其脸色变化收于眼底,低头弯腰道:“卑职多有失言,还望公子勿怪。” 南宫昭思虑许久,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这才向叶影说道:“事关紧急,我有一物相托,叶捕头请随我来。” 叶影略一迟疑,道:“公子莫不是欲将守卫那宝物的重托交与卑职?只是卑职才疏,恐难以胜任。” 南宫昭摇头道:“叶兄先随我来,此物若是暂时交与你手,他们必然猜想不到,并且在下有把握,就算叶兄见利忘命,也决计不敢将此物独吞,也不敢将其泄露出去。” 叶影见南宫昭神情恳切,这才点头应道:“承蒙公子信任,卑职必将好生看护,不负所托。”随着南宫昭前行的脚步,叶影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经意的笑容。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天空中的那轮弯月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蔽,四周的环境变得昏暗起来,楼云渊与沈易走出屋门,两人不由自主的向那灯火依旧辉煌的南宫府看去。 “楼兄,原来四大世家之间有如此之多的密事。”沈易待两人行得远后,这才开口说道。 楼云渊表情严肃,叮嘱道:“今晚的谈话,沈兄弟还望莫要泄露出去,否则恐怕日后麻烦不断。” 沈易无奈笑道:“原来我如此信之不过吗?东方家已经叮嘱过一次,楼兄你现在又来,这事我知晓轻重,决计不会说出口去。” 楼云渊摇头道:“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怕酒后失言,何况漠北招魂,南疆唤蛊之术传闻都能让人在心神无碍时将一些隐秘事情泄露出来。” “哦?”沈易听闻此言,像是来了兴趣,说道:“唤蛊我倒有所耳闻,招魂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两门功法当真如此厉害?那朝廷为何不花大价钱请人教授,那样天下谁想造反,谁犯了重罪,不就更好查探了?若是太祖尚在,定然欢喜得紧。我听师兄说,两次一挥刀,天下人头就落如雨啊……哎,都说以武犯禁,仗势欺人,可论起杀人,又有哪位魔头比得上天子的?” “嘘。”楼云渊连忙止住了沈易的话头,确定无人窥听后,这才说道:“沈兄弟,你虽是江湖人士,出门在外,言行亦须谨慎,别忘了这江湖还有皇城十二卫的人,特别那锦衣卫……若是因为妄言,落入他们手中……”楼云渊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摇头道:“沈兄弟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两门功夫均很难练成,寻常武夫,参悟半生,恐怕也没有头绪,稍有天赋的,也就止步于皮毛,况且就算练成,也只能对那些功力远逊于自己的人使用,若是对方实力强劲,极易反噬。” “原来是这样。”沈易点头道:“多谢楼兄解惑,你的提醒,我自然记得。” 楼云渊边走边说道:“别说世家,就算一些江湖门派,其中的隐秘难道又少了?昆仑派与中原少有交流,你们门下的那些辛密之事,我想那些江湖人,恐怕知之甚少,否则,这八大派的位置,君子堂应是难以坐稳。” 沈易自嘲道:“楼兄就别给我上高帽子了,我昆仑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在君子堂待着的这两月,的确学到了太多东西。也难怪师父师兄要让我们后辈下山游历。” “开阔眼界,增长阅历,的确是修行的好办法,只是像你这般一人独闯,却是容易上当。”楼云渊片刻不停,嘴上又“教育”起沈易来。 沈易却是没有反驳,只是怔怔道:“是啊。”随即轻叹一声。 楼云渊感觉情况不对,见沈易面容稍有悲戚之色,忙道:“我刚才多有失言,沈兄弟别往心里去。” 沈易回过神来,笑了笑,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一时伤感,让楼兄见笑了。” 楼云渊虽有疑惑,可既然沈易没有开口,他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未走几步,却是听得身后沈易说道:“我有一名师兄,五年前下山游历,本早该回归,可眼下尚无消息,若非每年偶有书信寄回……” 楼云渊转过头来,安慰道:“想来令师兄游历山川,多有所悟,想再看看这纷繁世界,才误了行程,既然有书信寄回,沈兄不必太过担心。” “嗯。”沈易抬头问道:“这次拜庄过后,楼兄可否与我同去一趟南疆?” 两人沿原路返回,本就是欲要行到那官道处,再作打算,听得沈易这么一问,楼云渊脑海中回想起了当日在父亲墓前张复周的言语,他望向南方,眉头紧皱,随后应承道:“眼下也无要事,此番就与你走一趟南疆。” “如此甚好!”沈易拊掌道:“那我们再在成都多逛几日,好好看看蜀中风景再……”话未说完,楼云渊猛然顿住了脚步,走上前来的沈易看向他,面露疑惑之色,只见楼云渊面色凝重,他顺着目光所在望去,竟是见一个身材瘦小,大半个身子掩盖在一件黑袍中的男子立于前方,与自己相隔不过数十丈,可自己竟然从未发现此人,而更令他惊讶的是,那身材瘦小之人面前,半跪着一人,呼吸沉重,显然已受了重伤。 这般伤重之时的吐纳声,自己竟然也未发现? 莫非撞见鬼了? 沈易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个念头,一旁的楼云渊却是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沈兄弟,这人武功高强,刚才隔绝了气机,等到我们走近才发现,做好准备,切勿轻举妄动。” 沈易点点头,季玄已然握于手中。那矮小男子桀桀笑道:“呵……他果然没料错,你一定会追来。老子已经等你许久了,现在,看还有谁能再救你?” 矮小男子一手探出,那名半跪在地之人却是猛然一弹腿,踢向对方。只听得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矮小男子又是一阵大笑:“有趣,有趣,到现在还真是半声不吭,老子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那名被弹开数丈远的半跪男子,此时终是慨然道: “我叶影,难道要命丧于此?!” “叶捕头!”沈易未等楼云渊有所动作,季玄已然出鞘。 叶影怎会在此地?!楼云渊此时脑海中猛然闪过这个疑问。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螳螂捕蝉 上 叶影本已万念俱灰,但听得沈易这一声呼唤,却是让他整个人精神大振,浑然之间,已然忘却了腿上的骨裂之痛,一剑径直向那名矮小男子刺出。 男子见叶影剑式猛然凌厉起来,却也没有硬碰硬的念头,他明白叶影身上的伤无法支撑太久,只要露出破绽,自己定然能够取他小命。 叶影见男子并没有趁势追击,心下稍宽,自己刚才那一剑,已是作好了两败俱伤的打算,自己倘若身死,眼前这功力高出自己许多的矮小男子也必然会遭受重创,他在赌,赌对方有更重要的事。 既然对方的主要目标是南宫府,想来应是会保存自己的实力,不会为了急于取自己的性命而破坏整个计划。叶影适才有了这个念头后,手中软剑更是不停,三分守七分攻,招招刺敌要害,一时之间,竟然让那人无法迫近。 “小杂碎。”矮小男子嗤笑一声,怒道:“以为这样你爷爷我就取不了你性命吗?” 霎时之间,男子气焰暴涨,一对利爪缠上了叶影手中软剑,只听得金戈交错之声大振,男子双手已然束缚住叶影兵刃,径直向叶影心口掏去。 叶影不作多想,右手拔出官刀朝男子要害处劈去,却也是做着两败俱伤的念头,这一刀带动自己身子向前倾去,堪堪避开了心口那一击,自己手中的刀身也是刺入了矮小男子的左腰。而自己只感觉腹部一阵绞痛,双手兵刃险些脱手而出,叶影此时已是满头大汗,尚来不及轻哼,真气尽数灌注进左手软剑,将男子的双手紧紧缠住,同时右手奋力一拉,叶影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心中道:“就是现在!” 自己的刀锋已然接触到对方的要害,倘若再拉长数寸,尚还有得机会,那男子急于取他性命,双手急攻,眼下自己的软剑却是成了束缚对手的最好武器…… 然而心念未绝,叶影却是骇然发现自己的刀锋落在了空处,矮小男子森然笑道:“在我面前玩这等伎俩,不显得丢人吗?!” 原来那男子全身真气流动,早已在腹部防范着,先前正是诱叶影出刀,随后双手暴涨,下一瞬,便能将眼前这个捕头开膛破肚了…… “糟糕!”叶影背脊已然湿透,此时疼痛感不断涌出,双手不住的颤抖,男子此时的笑容在他看来如同那地府冤魂的召唤一般,叶影极力压住痛感,软剑死死的缠住对方的双手,可感受到不断涌出的鲜血,叶影也明白,自己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正当此时,一道白芒闪过,矮小男子心中一震,双脚向上一屈,整个人腾在半空,尽管他境界高出背后偷袭之人许多,却也是不得不暂避锋芒,叶影见状,趁势将软剑气劲宣泄而出,堪堪将男子震开,身子一虚,向后倒去。 男子身在半空,无法变换身形,那道白芒得势不饶人,光影闪动,凭借一手精妙的剑招将男子迫开,男子跃出三丈,这才站立于地,看着眼前那年轻的面庞,沉声道:“好锋利的兵刃,阁下与东方世家有何干系?” 沈易心中亦是一惊,这两个月与楼云渊相处的时间,他询问过许多关于剑法的问题,加之对那本《窥天》的研习,自己对于剑招的理解,与初下山时已然有了云泥之别,然而此时全力施展下,却是连对方的衣衫都碰不着,若不是对方忌惮自己手中季玄的锋利,恐怕自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了。 然而沈易并不知道对方心中亦是骇然,本来打算在这里伏击叶影,将其迅速处理掉,谁料叶影虽然身上带伤,临敌经验异常丰富,几次杀手,都被其堪堪躲过,本来眼见就要解决掉这个小捕头,却是被这个身携神兵的年轻剑客阻止。本来以他的实力,解决眼前三人并不算难,但此地离南宫世家已不太远,若自己暴露气机,难免被其他高手发现……四大世家的高手,若是发现自己的行踪,自己纵能安全脱身,可任务若是失败,定然逃脱不了责罚。眼下他竭力压制住功力,虽是只有通幽的实力,但胜在招式精妙,料想取胜只是时间问题,只是他拿不准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楼云渊扶住叶影后背,疾点其身上穴道,替其暂时止住了血,随即拿出一个瓷瓶,倒入叶影口中,叶影轻声说道:“楼兄,我左腿骨裂,劳烦帮我将其固定住。”语罢,右手一震,手中官刀断为两截,楼云渊明白其用意,迅速撕下一片衣衫,裹住两片铁刃,固定在叶影的左腿。听得那矮小男子发问,楼云渊正思索该如何回答。却听得沈易说道: “东方世家的高手就在不远处,即将赶来,你这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楼云渊眉头一皱,心道不妙。 那矮小男子忽然笑道:“看来不是四大世家的人,也没有那些所谓的高手,否则就应该想着如何将我留下才是了。” 沈易一怔,那男子见得他面容,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推测,森然道:“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 男子身形闪动,倏忽之间已然越过了沈易,直直朝仍倒在地上的叶影攻去,双手向其天灵盖掩去,沈易尚未反应过来,只得高呼道:“小心!”同时季玄倒执,朝身后刺去。 男子身形闪动,无视沈易的追击,双掌又是填了一份力道,此时叶影伤重未愈,男子只求一击得手,然后撤离,剩下的两人,稍后再杀,亦是一样,而那名年轻剑客手中的神兵,自己更是有意占之。 岂料自己的双手离叶影头顶尚有七尺距离,却是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那柄软剑,不知何时已放在了前方,自己双掌击出,必是会穿剑而过,就算这一掌能够取叶影性命,然而双掌若是被这软剑给穿透箍住,除非不再压制力量,强行挣脱,否则身后追击自己的那柄神兵,定然要在自己身上留下好些“纪念”。 男子双掌交错,身形变换,再次向叶影攻去,可那柄软剑宛如一条毒蛇一般,紧紧的跟随上来,占据着自己必行之路。男子心中一惊,却是见那名青衣少年在叶影身畔诉说着什么,同时拔出佩剑,与叶影软剑相辅相生,男子只觉得两人联手之下,竟然形成了一道严密的防护网,无论自己如何变招,始终攻不进去,而身后迫人的那股寒意,却是不断的升腾。 “阁下堂堂北原客栈小厮,却是来蜀郡何干?”楼云渊忽然呼喝道,却是让矮小男子全身一震,自己已经克制功力,隐藏独门招式,竟是被眼前这青衣少年给认了出来。 楼云渊的这一声呼喝外加沈易的牵制,已使男子手中动作慢了下来,“攻左,破右,抢明夷,占泽天……”楼云渊口中念念有词,其余二人也是随着他的指导有条不紊的联合防卫进攻,矮小男子眉头大皱,自己出手之式已然囊括数十名家之招,竟是一一被这人叫破,此处离官道较近,再这般纠缠下去…… “看来今日是不成了,大事为重,既然已经知道这小杂碎的身份,那么日后再来便是。”男子打定主意,双掌向前一推,一股巨力将三人硬生生的推出五六尺远,随即便闪身遁入了黑夜之中。 “呼。”叶影不断的喘着粗气,向楼云渊,沈易两人抱拳道:“楼少侠,沈少侠,多谢。”左脚被铁刃固定住,已经勉强能够忍痛站立起来。 沈易收回季玄,点头道:“东方世家无愧铸剑高手,季玄的威力,比之以前更大了。” “嗯。”楼云渊赞同道:“若不是你宝剑锋利,让那人多有顾虑,今夜之战,我们恐怕已是凶多吉少。那人虽然压制功力,但招式之精妙,远超我等。”语罢,楼云渊转头看向叶影,问道:“叶捕头,你与北原客栈有何过节?为何这人对你出手如此狠辣?” 叶影苦笑道:“我也不知。”他看向两人,抱拳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两位能够答应。” 未等叶影说话,楼云渊已是扶住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叶捕头此时要赶回南宫府,我与沈兄便送叶捕头一程。不过我有些疑问,也希望叶捕头能够为我解答。” 沈易扶住了叶影另外一边,两人提气轻身,架着叶影,往南宫府奔去。 “叶捕头,你是说有人化作了你的模样,前往南宫府?”沈易讶然道。 叶影点点头,不由得握紧了双拳:“关心则乱,竟然中了他们的埋伏……希望还赶得及。” 楼云渊望向不远处灯火依旧的南宫大院,轻声道:“这般阵势,看来所谋者大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螳螂捕蝉 下 南宫昭走出厅房,叶影跟随在其身后,挥退四周仆人后,南宫昭转过头来,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两条厚厚的黑布,对叶影说道:“劳烦叶捕头将此物戴上,跟紧在下。” 叶影接过黑布,并不犹疑,用黑布蒙住自己双眼,盖上两层后,已无法视物,只能凭着南宫昭的指引跟随在身后。南宫昭左行右拐,脚步沉稳,显然对寄放宝物的地方有十足的信心,叶影亦步亦趋,脑海中却是在悄然盘算着什么。 两人行得约莫半刻,南宫昭终于停住了脚步,朗声道:“叶捕头,到了。” 叶影将黑布扯下,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得一怔,过得好一会儿,才迟疑的问道:“大公子,这里是……” “这是南宫家存放一些重要物事的地方,我相信叶捕头也明白,世家大族,总会有一些特别的地方,来放置宝物。”南宫昭娓娓道来,同时指着前方说道:“这个仓库并不是固定于此,每天它会自动移动,而具体在什么位置,只有父亲与我知晓。”他转过身来,拍着叶影的肩膀,说道:“所以叶捕头也不用担心兔死狗烹之类的事,因为就算你知道我南宫家有这样一个仓库,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是。”叶影垂首,抱拳答道。 南宫昭心中明白,叶影就算知道南宫家此处,一来自己已经放话出去,若是此中秘密泄露,那么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叶影,叶影的背景自己已经调查过,家中母亲尚在,是一个大孝子,故而他决计不敢将此处所在告之他人,二来就算告诉他人,此地由能工巧匠设计,每日变幻方位,就算有人能够避开重重巡逻,找到此处,没有一些手段,也无法打开库门。 南宫昭吃定叶影,而自己将那件物事交给他保管,也是早有打算。这件物事,外人并不知其玄妙,自己只要小施手段,便能将其收回,并且那些意欲抢夺的人,又怎会料到,自己会将他们认定如此宝贵的东西,交给一个与南宫家并无深交的小捕头? 南宫昭念及此,脸上已是多了三分笑容,叶影看在眼里,没有多嘴,只是静静等待着南宫昭的吩咐。 南宫昭走上前去,面对着一座巨大的石门,轻叩三下,叩声两长一短,南宫昭收回手,只听得一声巨响,一座石碑从地底升腾而起,立在他面前。只见其将右手放于其上,朝东方旋转了一阵,撤回手,转头看向身后的叶影,说道:“叶捕头,你且先将手掌放在这石碑上,否则等会进入这石门中,会触发机关禁制。” 叶影眼中一亮,心道原来如此,当下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放于石碑之上,南宫昭在身旁说道:“叶捕头伤势未愈,不过还请灌注一丝内力进去,好让石碑运转起来。”叶影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起来,将内力灌注入石碑中。 只听得訇然声响,石门应声而开,巨大的石门背后,却是一个极小的居室,刚一打开,冷气便不断的从屋内流出,云雾蒸腾中,叶影的目光死死的看着正中那闪着荧光类似圆盘的物事。 南宫昭长呼一口气,道:“便是此物了。” 随即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叶影,说道:“再次见到它,是否很高兴?” 叶影微微一愣,神色不变,沉声道:“大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卑职不甚明白。” 南宫昭叹了口气,摇头道:“事到如今,还要继续演下去吗?又有何意义?那东西就在眼前,你若想要,打倒我,直接来拿便是。” 放于石碑上的右手,此时却是被一股奇妙的劲道给吸住,“叶影”只感觉整个人仿佛脚上生了根一般,无法动弹,南宫昭左肘轻触石壁,一座巨大的铁牢从地底突出,将“叶影”与石碑整个困在了其中。“叶影”环视四周,才发现脚下的这条路,其底下竟然还有暗流! “这便是……”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直视着前方倚靠在石壁旁的南宫昭。 “不错,”南宫昭拍掌道:“这就是南宫家的水牢。就凭你单手的话,想来是挣不脱这玄铁的。” “叶捕头,感觉如何?”南宫昭笑道,旋即又马上摇头,道:“不对,应该称呼你账房先生还是小厮?” “叶影”此时已不再多言,他闭上了双眼,面貌依旧,颓然道:“我自信我的易容术没有任何问题,南宫家无人能看出我的身份,我究竟哪里出错了?” “没有错。”南宫昭回答道,他伸了伸腰,摇头道:“从头到尾都没有错,你考虑得很周详,回答举止也很得体,从头到尾都没有犯错。可让我怀疑的就是这个。” 那人全身一震,睁开眼,直视着南宫昭,喃喃自语道:“南宫大公子,果然是个厉害人。”语罢怒道:“可就这点怀疑,根本不足以说明什么,你可知道,叶影他若在此处出了问题,你们会有什么样的麻烦?” 南宫昭嘿然一笑,道:“我也觉得,一个小捕快,武功见地与他的身份实在太不相符,不过他什么身份,与我南宫家并无瓜葛。再说,在此处出问题的,只会是您,一个假的叶捕头。” 男子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道:“大公子,倘若真的不知所踪,那么假的,也就会是真的了,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南宫昭眉头微皱,沉默半晌,才开口道:“的确,仅靠我的怀疑,并不能说明什么。我知道,你也定然不服,此处与外界隔离,就算你有同伙,也无法告诉他们。我就好生的告诉先生您,是哪里出了纰漏。” 南宫昭转过身去,说道:“一开始,叶影刚回来,浑身是伤,我想要给他度气治疗,却是发现我根本无法运气进入体内,我以为是他伤势太重,经脉破损。”南宫昭摇摇头,道:“其实并不是,而是你封闭部分经脉,伪装出这副模样。二弟虽然有所怀疑,可偏偏你讲的,句句都是实话。” 南宫昭侧头看向那人,说道:“叶影与另外一名捕快的确遭伏,那人也的确易容成了叶捕头的模样,若是真的叶捕头先行回来,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就是告诉我们情况,让我们以为敌人是疑兵之计,将府内的大部分力量都放在防范外敌的身上。与你之前所做的,一模一样。所以,我看不出什么破绽。” 南宫昭轻笑一声,说道:“但倘若我见着的这个叶捕头是假的,他若这般做,岂不是就将大多数障碍扫除了?所以我决定试一试。” 那人点头道:“的确如此。但密令我的回答也绝对没有错。” 南宫昭嗤笑一声,道:“的确没错。今晚的密令就是黄粱。”他拊掌道:“可坏就坏在,这个密令只是由我的管家告诉了那些捕快,叶捕头本人,并不知道今晚还有密令一说,他若要证明自身,另有他法。” 男子全身一震,只听得南宫昭继续说道:“这是你最大的失误。你当时反应很快,说出了密令,叶捕头曾对我说过,他的那班手下,口风很紧,交代过的事,他就算亲自去问,也无法问出,所以,他绝对不会知道密令。而我在沧澜阁参阅过不少书册,恰好知道漠北有一玄妙武功,唤为招魂术,能让功力远低于自己的人在恍惚之间,回答自己的提问。” 南宫昭面对着“叶影”,说道:“我猜,在我面前的,也许就是哪位大人物?” “想不到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男子叹息道:“还有呢?” 南宫昭接着道:“我向你询问另外一位捕快的事,你却说他回唐家堡去了。这一点,让我肯定你决计不是叶捕头,却也没有翻查过那两人的记忆。” “为何?” 南宫昭解释道:“我先前见真的叶捕头时,那个小捕快恰巧也在场,不巧的是,叶捕头却是极力掩饰,并不想我知道那人的具体身份,若不是你这次告诉我,我尚不能肯定他是否为唐门弟子。你说的这些,的确都是真话,可有些时候,真实的那个人,往往会隐瞒真话,你忽略了这一点。” “的确是我疏忽了。”那人摇头道:“我早该想到,一个唐门弟子,去当了小捕快,还负责南宫府内的安全,其中必然有不能告人的秘密。” 南宫昭稍稍了嘴唇,道:“而我把这个烫手山芋交到你手上时,你却并没有太多抵触和推诿。”南宫昭伸手向屋内一探,将那荧光圆盘握入手中,摇头道:“叶影我已经派人详细调查过,是个孝子,这东西事关重大,他这样贸然接下来,就不担心以后我拿他家中母亲作为威胁?” 南宫昭微微一笑,看着对方,道:“还是说,他根本不用担心这件事?” 那人叹息道:“公子做事果然周密,看来现在我需要担心的,是我自己了?” 南宫昭喃喃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少算了一步,账房先生。” “哈……”男子左手掩面,笑了起来。 “先生果然好兴致,事到如今,还如此高兴?”南宫昭也是微笑道。 男子指着南宫昭,笑道:“我一是笑疑惑得以解开,二是笑大公子你,事到如今,仍不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吗?” 话未说完,男子被吸在石碑上的右手猛然挣脱,双手宛如削金剖玉的宝剑一般,那玄铁水牢霎时之间,已然被其破开了一处! 而下一瞬,男子已然来到了南宫昭的身前,体内明心境界的气机尽数展露!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黄雀在后 上 南宫昭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惊恐更让此时已变回原貌的男子心中一喜。 只听得一声闷哼,南宫昭已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石壁之上,跌落于地,半天没了动静,而男子此时手中已然多了一件物事。 望着手中光华流转的玉器,男子不由得感慨道:“经年未见,风华依旧。”随即侧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南宫昭,笑道:“大公子,别来无恙否?” “不愧是账房先生……”南宫昭极力忍耐,还是喷出了一口鲜血,摇头道:“我实在是有些小觑了你们。” 账房先生微微一笑,摇头道:“你已经算计得很好了。可惜你实在有些高看了自己,更不该一人带我前来此处,若是换成你那功力高深的二弟,想来我还得多费点气力。” 南宫昭勉力一笑,双臂支撑着自己的身躯,盘腿倚靠在石壁门旁,左袖袖袍拭去嘴角的鲜血,嘲道:“先生也想为在下解惑吗?” 账房先生巡视四周,又抬头看向上方那厚厚的壁层,摇了摇头,左手闪电般的点出,连点南宫昭身上几处大穴,旋即说道:“大公子,我想没有你的命令,这里的机关应该还要再过一会儿才会打开吧。与其耗费力气破开机关,不如与大公子一起等待,更好一些。” 南宫昭咬牙不语,账房先生笑道:“从这里出去,恐怕需要什么特殊的指令,不然的话,相信外面会有不少惊喜的东西在等着我,我猜的可对,大公子?” 南宫昭并不搭话,只是垂着头,似是在计算着什么。账房先生也不恼,将那物事收入怀中,道:“我听闻大少爷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可这东西留在南宫府,无疑是祸乱无穷,不如交由在下带走,一来可助南宫家摆脱私藏宝物的困扰,二来,我客栈也会欠下南宫府一份人情。这笔买卖,不知大公子有没有兴趣?” 南宫昭只是一笑,回答道:“早年听说账房先生混迹江湖数十载,乃武林大家,今日一见,却是不过如此。”旋即昂首道:“这等骗小孩儿的把戏,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账房先生大笑一声,道:“我道南宫世家下任家主如何精明,却也是一个看不清形势的小孩。果真不足为谋。” 南宫昭身躯无法行动,转了转眼珠,道:“成王败寇,自当无话可说。” 账房先生走近那石碑旁,轻抚道:“我知道你心有疑惑,我没有骗过你,却是没有栽在这上面。定然让你很不服气。” “愿闻其详。”南宫昭冷声道。 账房先生缓缓道:“大公子,你每一步都在算,从怀疑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但你是否想过,事干重大,我就算对自己的易容术极具信心,也不会赌定南宫府无人能看破,若是这样,又如何?” 南宫昭眉头微皱,看向账房先生道:“你本就打着被识破的主意来的?” “不错,”账房先生笑道:“孺子可教,先前亮点我确实不知,想不到歪打正着,否则我又为何会以那叶捕头的身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惹你怀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南宫昭摇头道:“先生原来也是打的这般主意。” “嘿,”账房先生拍了拍胸口,继续说道:“若非如此,大公子会带我到这里来吗?这样的宝物,遑论交给一个小捕快,就算是交给一个务农之人,也难免对方不起贪意,你这般决定,实在太过随意了些。” 南宫昭点点头:“所以你就将计就计,但你又怎么知道我带你来看的,就是这件东西?” “是与不是,其实并不是很重要。”账房先生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试想一下,大公子引我来此,无非是想将我困住,然后再作打算,以我为饵,钓起其他人。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也为了把这场戏演得更为逼真,你独自带我来此,最好不过。” “然而这却正合你意,是么?”南宫昭听到此处,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哈哈,”账房先生赞道:“大公子果然聪慧,一点就透,如果这里是真的储物室,那么最好,如果这里不是,请大公子与我去看看北国风光,那亦是上佳之选。” “但你明明将内力注入进了石碑。”南宫昭叹息道:“这是我亲眼所见。” 账房先生并没有否认:“的确如此,可我也的确一直锁住了经脉气机,所以它只能困住那位叶捕头,却困不住我。大公子,实在有些小瞧鄙人了。” “明心境高手,果然各有各的本事。”南宫昭点头道:“我的确是小瞧了阁下。” 南宫昭打量了四周一番,道:“阁下与我聊了这么多,想必并不是担心外面有人守候,而是在等接应之人的到来吧。” 账房先生一愣,随即笑道:“我想我该收回刚才的话……” 南宫昭缓缓道:“孤身入此,怎么想都不会是一条明智之选,我想,觊觎此物的人实在太多,而你们又耗不起,所以只有先下手了。你对府中的布置情况极为了解,若是没有内应,实在说不过去,想必你已经悄悄在沿途留下记号,只等你们约定的时机一到,就将此物带走……” 账房先生不由得鼓起掌来,道:“大公子所料丝毫不差,不过若是只带走此物,并不需要假手他人。”他看向南宫昭:“还请大公子与我同往客栈一叙。” 南宫昭却是一笑,自嘲道:“想不到我这人,竟然也被客栈如此看重?似乎还不下于这奇魄寒玉?” “大公子不宜妄自菲薄。”账房先生走上前来,说道:“南宫世家的下任家主,你所知晓和将拥有的东西,定然十分惊人……” 话未说完,南宫昭却是暴然而起,账房先生一惊,不过好歹是久经风浪之人,并没有惊慌失措,也顾不得思考为何南宫昭被点了穴道之后仍能够动弹之事。只见其双手化为擒拿,直取南宫昭要害。 南宫昭一掌挥出,并不多做纠缠,一个闪身就向后撤去,进入到了那石室之中。账房先生提气直追,两人相距极近,并不用担心他会逃离。 两人进入石室后,那扇石门应声而关,账房先生手中擒拿式越发狠辣,招招攻其要害,务求速战速决,南宫昭只是一味躲闪,然而几招下来,已是力不从心。 “还不束手就擒!”账房先生猛然喝道,这一声棒喝如同狮吼一般,直震得人心神晃荡,南宫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账房先生的双手已然扣住了南宫昭右肩与左腕,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将南宫家这下一任的家主擒到手中。 可就当这刻,账房先生却是发现全身气脉一阻,竟是无法使出力来,南宫昭双臂一震,将他震开,同时手中掏出一件黑色物事,指向了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感觉到了自己功力莫名消散大半,当南宫昭拿出一件自己并不眼熟的东西时,心中更是没来由的生出一阵惊惧,他虽然不认得此物,但行走江湖多年的直觉告诉他: 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武器! 他来不及多想,当下提气轻身,与南宫昭拉开了距离。而南宫昭此时亦是轻轻扣动了那件物事。 只听得一阵声响,烟雾升腾,账房先生身侧的石壁上已是多了一个弹孔。尚来不及感叹这武器的奇妙威力,又不得不躲闪开来。 然而此间石屋极小,腾挪躲闪的空间并不大,而自己体内的真气莫名下降了一大截,躲闪起来则更为费劲。 “中毒了!”账房先生查探着体内的气机流转,登时反应了过来。他一脸惊怒的看着南宫昭:“是什么时候!” 南宫昭微微一笑,手中那奇怪的武器却仍是牢牢锁定着他:“是那两张黑布。” 账房先生纵身一跳,躲开攻击,摇头道:“不可能,那蒙眼的黑布绝没有毒。” 南宫昭摇头道:“黑布本身没毒,然而在我带你走的那条路上,那些香气融进黑布中,再走进这低温之处,就成了封人内气的最好药剂,虽然扩散很慢,不过我想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上套!”说话间,南宫昭又是连连出手。 “这小子……”账房先生心中已是掀起了滔天风浪:“此前他莫非是故意回答我的问题,拖延时间,让毒性充分扩散?”账房先生躲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却已经明显感到身体的疲乏。 “让我误以为他中计,也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他巡视石屋,皱眉道:“而带我进到这狭小之地,却是最能发挥他那奇怪武器的威力。” 他与南宫昭距离不过三丈,然而却宛如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一般。 “他女马的。”他破天荒的骂道:“南宫轩宇,你倒是生了个厉害孩子。” 南宫昭脸上的笑意更浓:“先生虽然少算一着,不过有句话没说错。”南宫昭的眼神变得凌冽起来。 “我南宫昭,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黄雀在后 下 一名年轻男子坐镇厅堂之中,亮丽的灯光照在他坚毅的脸庞上,整个人看上去比白天似乎要精神了不少,男子指尖漫不经心的叩击着身旁的红木桌面,除开盘腿坐在木椅上的他外,大厅已是空寂无人,只有那敲击声不断的回响在厅中,一切看上去都是显得格外的悠闲。 然而,倘若有武功深厚之人在此,定然会对男子这一叩木求音的手段感到叹服,仅仅是坐镇厅堂之中,便能用此法探听大半个南宫府的动静,就像一只蜘蛛,盘踞在蛛网之中,等待着猎物落在其上…… 男子忽的抬起头,看向前方,皱眉道:“南院有情况?” 门外那人先是一愣,旋即躬身道:“启禀二公子,有人闯入府中,已被我们围住。” “可认得来人?”男子正是南宫家的二公子南宫明,他已感觉到有外人闯入,本想下令先行拘留,再作打算,然而心中一股莫名的不安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询问起来。 “是今日前来拜庄的君子堂弟子楼云渊与昆仑派弟子沈易,另外……另外,”那人稍稍迟疑了下,顿时感觉到一股寒芒扫过,连忙回答道:“两人还搀扶着一人,那人自称是叶……叶捕头。” “什么!”南宫明霍然起身,一个闪身已是消失在了亭中,来人还尚未看清南宫明的身影,二公子早已奔向了南院。厅中冷清依旧,烛火摇曳不歇,仿佛白日里的繁华本是一场迷梦。 可梦境,是常出现在晚上的。 报信之人正欲离开,与南宫明汇合,却是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 刀刺入骨头中的声音。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奇妙的声音,也是最后一次。 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整个人就软瘫了下去。 而他也听不到身后那个宛如幽魂般的声音了: “第二步,来了。” 南宫明身形倏动,十余息便已来到了南院,正见府中奴仆将三人团团围住,南宫明呼喝道:“闪开。”整个人穿入到了人群之中。正中那名男子,双脚支地,身上的外衫已被鲜血染红,不是叶影又是何人? 南宫明沉声道:“叶捕头?” 叶影摇头叹道:“我自知此时难以解释,不知大公子何在?” 南宫明冷笑一声,道:“半个时辰前,你不是才见过家兄?” 叶影勉力一笑,道:“二公子若是相信那人是真身的话,就不会对我说这些了。” 南宫明切声道:“你是说……你才回来?!” “还请二公子前去南宫府藏宝之处,寻大公子,一切,都还赶得上。”叶影说完这句话,已是咳嗽不止,南宫明的脸色却是猛然一变,向身边一名护卫总领吩咐道:“将他们三人带往庄主处。” 交待完毕后,身形晃动,朝那水榭廊台处狂奔而去。 楼云渊看向叶影的左腿,被官刀固定住的地方已是血肉模糊,当下将那两块断刀解下,说道:“叶兄,我们已将话传到,你伤势较重,先行歇息吧。” 叶影摆摆手,道:“此事却是我之过错,让我怎能安生休息?” 沈易看向四周,叹了口气,说道:“那位南宫公子都已如此吩咐,我们这些客人怎能违命?”语毕,收剑入鞘,向那位总领说道:“眼下,还请阁下带我们去拜见一番南宫老爷。” 那名总领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神色,道:“希望你们这次的运气好一些。” 石室中—— 南宫昭手中那柄怪异武器攻击的频率已是越来越低,而账房先生的动作也是慢了下来。 “这人五感好生机敏,在这狭小石室中,我竟然无法重创他。”南宫昭深吸一口气,面对着账房先生,对方虽是已经中毒,但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手中的武器已是正对着对方,防止其突然反扑。 账房先生的呼吸已是渐渐急促,他看着面前那个胸有成竹却是丝毫不肯放松的小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先生当真雅兴,此时尚能如此乐观?”南宫昭靠在壁旁,询问道。 账房先生说道:“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从前的影子。” “哦?”南宫昭仍是紧握武器,反问道:“先生可知将来又是何种样貌?” 账房先生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大公子,莫忘了,这东西,尚在我的手上。我虽近不了你身,可你也拿不回此物。” 南宫昭面色一凛,旋即摇头道:“这只是时间的问题。”硝烟四散,账房先生闻声而动,却是迟了一线,一丝血痕从袖袍处缓缓蔓延开去。 南宫昭脸上有了笑意。 毒性已经充分蔓延开来了。 先前拖延时间,便是为了让这毒在不知不觉中渗入到他的体内。 而将其诱骗进此处,正是为了利用这里狭小的空间,将手中这柄天火连珠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南宫昭手持天火连珠,心中已是对那人的技艺赞不绝口。 唐门老屋,果真藏龙卧虎! 清歌姑娘的那位大师兄,竟然能够设计出如此精妙的火器,已是让他大开眼界,天火连珠,瞬发不绝,清歌离去前,将此物交与他过目,并告诉了他使用方法,以表诚意,而南宫昭试验之下,才发现清歌所言非虚。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这天火连珠的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对方堂堂明心境高手,竟然被自己死死的压制住,实在让南宫昭没有预料到。对方一方面压制毒性扩散,一方面与自己过招。可天火连珠却是让账房先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无法凝气形成护体真气,对方也不敢尝试以血肉之躯来硬抗这危险的东西。 天火连珠这类机括,还有一个特点,便是需要内力调动,倘若内力越高,能发挥出的威力,也就越大。 只是制造此物的材料太过于稀有,手法也太过艰深。故而清歌当初极其郑重的告诉他,整个老屋,也就只有大师兄李昔能够制造,且这数年来,也只有两柄试制成功。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待到对方气力将尽时,便是他出手的时机。 而眼下,那位从北方客栈远道而来的客人,似乎已经显露出疲惫之相了。 一切都按照着自己的计划在行动。 一切都没有逃脱自己的控制。 一切都进行得极其顺利…… 极其顺利? 南宫昭的脑海中闪过这一个词,却是全身一震! 有时候事情进展得太顺利,并不是一件好事。 南宫昭知道,天火连珠中剩余的弹药已经寥寥无几,可对面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接下来,只需要打开库门,请入自己安排好的那支伏兵…… 便能够将这些“客人”一一拿下了。 可为何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倘若我是他,我会怎么做?”南宫昭看着对方渐渐迟缓的动作,看着对方不断增多的伤势,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 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南宫昭将天火连珠收回,沉声道:“结束了。” “哈,”被南宫昭右手掐住咽喉的账房先生悬于半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冰冷的雾气盘旋在他的四周,看上去极为瘆人。 “你赢了这一步。”账房先生缓缓说道。 “已经足够!”南宫昭说道,同时单手集劲,似是要捏碎对方的喉骨一般。 “好冷啊……”账房先生双目凸出,看向南宫昭: “你不觉得吗?” 南宫昭猛然一震。 他并没有感觉到冷。 在这个常年冰封的石室中,四周雾气升腾,却像是与他无关。 冷汗不断的冒出,体表虽然没有感觉到冰凉,可心中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 “我是……”账房先生将南宫昭的右手挪开,微笑道:“故意的啊。” “若没有螳螂,又怎能将黄雀引出?”他看向南宫昭的身后,叹道:“可你来的,实在慢了些。” 局势瞬间逆转,一股冷意从南宫昭的心中蔓延开来,从头到脚,像是把整个人都罩住了一般。 “不慢,”身后那个声音响起:“太快了,怎么骗过那个南宫家那位练武奇才?” 南宫昭像是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他终于明白对方究竟想做什么了。 只听身后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也想看看,你的易容术,是不是能吃下南宫家。” 一瞬间,南宫昭已经想通了许多事。 账房先生从一开始,便是打算将自己杀死,然后再易容成自己的模样,接任整个南宫家。 而另外一人,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带着东西,离开这里。 叶影那里的疑团,也得到了答案,真假两个叶影,有意无意间,终是将他与二弟两人,分离开,才有这般的计划。 自己说出口的话,到头来,却成了为自己掘墓的锄头!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一步步,都是由命来铸成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鸟为食亡 上 南宫昭叹息道:“我也曾料想,家中是否有内奸,却没想到是你。” “因为我这些年来都很本分。”身后那人缓缓说道:“老实一点的人,总是能知道多一点的事。” 南宫昭道:“父亲曾说过,老实的人,是难以发大财的。” 那人嘿然一笑,道:“他这句话倒是没说错。不过,大侄子,你并没有完全相信我,否则的话……” “我就不会如此急的让南宫易来见你了,叔叔。”南宫昭并没有回头,而是双手制住身前的账房先生,全身气劲不断从双掌涌出,趁着对方内力尚未恢复之时,拼死耗去其内力。南宫昭蹙眉,摇头道:“或是该换个称呼?” “本来一切安好,我可以继续潜伏下去。”那人袖袍一拂,将南宫昭整个人都击飞开去,恨声道:“可南宫易竟然在他六十大寿的时候回来了,却是我们没有料到的事。” 南宫昭缓缓起身,拭去嘴角的血渍,面对身前两人,笑道:“我虽没十足的证据找出内奸,可儿子看父亲,若那父亲是假的,多少会看出一些问题。” 账房先生顺势拉了拉颈骨,伸出右手食指,放于唇边,低声道:“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南宫昭重新握住天火连珠,道:“你真有把握,在杀了我之后,将他易容成我的模样,能够骗过这府中所有人?” 账房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公子不信,待会便知道了。” 南宫昭眉头一皱,却是见另外一人扯下了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张隐藏许久的脸庞。 南宫昭的冷汗缓缓流下,因为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自己的脸。 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感叹,若是就这样看着,恐怕就是连自己,都很难找出那副面容的破绽,看来对方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这样就足够了吗?要知道,自己与父亲,二弟,三妹都有许多私人的记忆,这些事,他绝少跟外人提起过,都存在他的脑海之中,而府中大小事务,时常经过他手,这几年的沉淀,焉能靠一个冒牌货瞒骗过去?对方若是真想杀掉自己,行瞒天过海之计,还真得好生思量思量。 “父亲还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人忽然开口,南宫昭猛然一震,那人的声音已经与自己毫无差别,若是说对方先前假扮自己的舅舅,没有露馅,大抵是因为双方许久没有见过面,记不清音色很正常,可这时,从那“南宫昭”口中说出的话,无论是语调,神色,表情,动作,都与自己平时的习惯极为相似……南宫昭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却仍是保持着从容之态,说道:“在府中这几年,看来你的确一直在仔细的模仿我……” “你却以为是叔侄重逢,人性亲近,实在可谓天真。”假南宫昭哈哈大笑,一只手已经拍上了账房的肩头,后者双目闪过一丝厉芒,南宫昭凝神屏息,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这人在为他输送内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难怪账房为人精明,却要在拿到了那东西之后与自己狠拼……原来是早有把握。手中的天火连珠指向两人,假南宫昭面色一变,正欲行动,眼前人影晃动,只听得一声惊呼,那柄威力奇大的天火连珠已然被一脚踢飞! “还想骗我?!”账房先生此时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面容依旧苍白,却是恢复了生机,并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一脚踢飞那武器后,双手连点,只取南宫昭身上穴道,刹那之间,已是封住了南宫昭身上七处大穴。 “我已经观察许久,你的那武器,根本没法再次发射了。”账房先生冷笑着看向跌落在旁的天火连珠,继续道:“不过这也真是个宝贝,被它逼成那样,可不是装出来的。” 账房先生一边说,双手已拂上了南宫昭的太阳穴,南宫昭心中一惊,顿时明了。 “原来是这般!” 南宫昭睁大了双眼,看着账房先生,他已经明白对手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也明白了其从头到尾的计划…… 客栈从一开始便杀掉了南宫易的生父,并且找人易容成他的模样,随即将其送往南宫府,这么多年南宫府的情报,便是由他传递出去,而不巧的一点便是当时南宫易已被送往君子堂,故而对方并没有把握能够瞒过南宫易,后者此番回到南宫府,自己恐怕再也隐瞒不住,这才出手,不仅是为了那块奇魄寒玉,还有他南宫昭的性命于这南宫家的基业! 奇魄寒玉丢失的话,父亲必然会有麻烦,倘若再有人从中作梗,那么下一任南宫家的家主很快就会落到南宫昭的头上,而老家主新丧,“南宫大公子”能力不济,不足以守住家业,这也是合情合理之事,那么…… 南宫昭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明白,打奇魄寒玉主意的人决计不止客栈这些家伙,这件事谁最先出手,便最吸引注意和火力,南宫昭本以为客栈并不急着出手,却是没想到,他们的目标竟然是整个南宫府,这样的话,就必须及早出手,才能完成偷天换日这一计策…… 而账房先生,就是故意让自己把他带到这里来,再装作无意间掉入了自己布下的陷阱。南宫昭摇摇头,对方是要他误以为自己能够杀掉他,让自己耗尽真气,而那奇异的招魂术,便能成功施加到自己身上了…… 可恶!可恶啊!南宫昭心中怒吼道。 可感受到意识渐渐模糊,南宫昭的眼皮已是越来越沉,耳边不断传来轻柔的呼唤声:“睡吧,你太累了,睡一会吧……” 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变得熟悉,南宫昭喉头耸动,不由得唤道:“娘亲……” 假南宫昭看着两人,不由得笑道:“这些个世家子弟,对自己颇为自信,以为洒下了巨网,只等得我们往上扑呐。” 他摇摇头,说道:“老祖宗早就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样死去,倒是适合他们商人的死法……” 南宫昭想起了许多事, 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沧澜阁里念书,有时候进去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想起了二弟南宫明去爹的书房中偷拿那些所谓的武功秘籍,被捉住后自己帮他顶了罪,讨得一顿好打,后来才知道是一些机密文件,父亲当时虽知道是二子所为,不过为了惩戒昭儿这般不分事情黑白便帮他人出头的性子,并没有说破。 他想起了自己带着晗儿偷偷溜出去看庙会,中途把晗儿给弄丢了,最后还是靠方叔寻到了躲在月老庙后哭泣的三妹,回家后父亲看见晗儿的泪痕,气消了大半,不过却是将他关在沧澜阁中禁足半月,期间都是母亲偷偷来照看自己。 他想起了与弟妹一起,和母亲在亭中树下等待父亲归来的时候。 他想起了母亲走后,方叔却是再也没有褪下那层黑袍…… 棋差一着,便是满盘皆输吗? 南宫昭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越来越疲乏,还是记忆被不断的抽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是否没有分清到底谁才是黄雀? 父亲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我的确是螳螂,你们的确也是黄雀。 鸟为食亡,黄雀,正是因为捕食螳螂,才会遭到覆灭之灾的啊! 饵不大,怎么能够将你们引出来? 我为什么而活?是利益吗? 也许吧,南宫,本就是做着天下最大的生意。 母亲,这七年来,孩儿莫不想着与你相聚,可现在还不行,不行! 二弟武功虽高,沉稳不足,不通人情,晗儿深居世外,不明外界凶险。我这个做大哥的,怎能撒手而去?! 精彩的人生,才刚要开始啊! 都给我滚开! 我活着,是为了守护! 南宫昭猛然睁开双眼,却是让面前的账房先生一惊:“怎会?” 尚未等他反应,一只枯瘦的手已袭上了他的肩头,账房先生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内劲一震,整个人暴退往后,这才看清了来人。 一个身着黑袍,浑身是水的怪人。 他的面容完全隐藏在黑袍之下,看上去瘦小的身材,却是托住了险些倒下的南宫昭。 “方叔,”南宫昭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我们,为什么活着?” “守护。”方叔那嘶哑的声音像是给了南宫昭无穷的力量,他支撑着身子,站定,看着对面两人,说道:“人为财死,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错。” “可我现在要解决的,是活着的问题。”南宫昭嘴角牵出一抹微笑,伸出手指,说道:“现在,二对二。” 账房先生已经来不及思考力竭的南宫昭为何能够摆脱自己束缚的问题了。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住那个黑袍人,拱手道:“阁下大名?” 方叔缓缓开口,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之意,不知是作为对以前的祭奠,还是对未来的企盼: “方、寒、鸦。”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鸟为食亡 下 那假扮的南宫昭却是不慌不忙,摇头道:“只是又多了一个送死之人,凭你们一个通幽,一个内力将尽之人,如何胜我?” 方寒鸦并不答话,手中已多了一柄刀。 一柄奇怪的刀。 寻常刀兵,本是以金属为材,施以工艺,喂以血气,方成品焉。 可这一柄刀,看上去,像是从人身上抽出的骨头一般,骨白无血,此时握在方寒鸦苍白的手上,更是显得莫名的诡异。 而当账房先生看到这柄刀的时候,眉头却是大皱。 “先生姓方?”他问道。 方寒鸦没有回答,整个人已闪到了那假冒的南宫昭面前。 “好快!”那人还未反应过来,方寒鸦的刀已经到了眼前,而他却是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双足仿佛定住了一般,无法移动分毫。假南宫昭心中骇然之极,自己与方寒鸦内功相距无几,可对方抽刀瞬击之下,自己的反应不知为何,要比平时要慢上了一线,但高手相争,生死相搏,许多时候,只是这一线,就能决定许多事情了。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人。 货真价实的明心境高手。 账房先生左掌已顺势斩下,还未与那骨刃接触,而方寒鸦手中兵刃前刺的速度已然凝滞,方寒鸦变刺为削,骨刃上扬,只取账房先生左掌。后者不敢与之硬碰,化掌为拳,跨步向前,左肩挺立,倘若方寒鸦这一击不变,那么先断掉的,绝不是他的左手,而是对方的肋骨。 谁料方寒鸦竟是一刀削来,刀势不衰反涨,账房先生叹道:“好刀法!够狠!”又是变招,左手一股气旋缠绕,已是藏有暗劲,只等对方袭来,方寒鸦双目一凛,识得厉害,反手下劈,攻向账房先生的下盘。 而此时,假南宫昭已是绕过了方寒鸦,直取站在石壁门前的南宫昭,心中念叨道:“只要能将你擒下,那么剩下的问题就解决了!”同时大喝道:“小儿还不束手就擒!”这声大喝,一方面是为了打断南宫昭的聚气,另一方面是让那兵刃奇特,身形诡异的方寒鸦分心。 自己离南宫昭已不足丈余,后者抬起头来,脸上满是讥讽的笑意,道:“二对二,可我并没有说是我上。”南宫昭轻叩石壁,那人却是反笑道:“还耍花招?我早就打探过,外人决计进不来!” 双手化作擒拿招式,分别攻向南宫昭右臂与左腰,那人认穴奇准,务求一击制敌,南宫昭并不闪躲,却是整个人向后仰去…… “我是何人?!”随着一声暴喝,石壁已然分开,一拳携风雷之势,直直的打在了对手胸前,只听得一声闷响,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大哥,我来迟了。”来人正是南宫明,只见其双眼微红,脸上已生怒相,一拳全力击出,当下却是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南宫昭,双掌附于其后背,一股强劲内息传入体内,南宫昭不由得吐出一口淤血,脸色又是苍白了几分,却是凭借这一道内息,撞开了被封锁的穴道。 账房先生心中一惊,见得南宫明整个人已守在石壁口,双掌交叠,将南宫昭护在身后,并不急于出击,脚步凝实,看来是已经做好了死耗的准备,那么只要等其他高手再赶到这里…… “真的叶捕头已经回来,我已让仆人带他前去通知父亲,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了。”南宫明在南宫昭耳畔轻声说道。 账房先生眉头大皱,原本详细制定的计划,现如今竟是在这里出了纰漏,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他摇摇头,双掌化爪,直取方寒鸦面部,账房先生越是与之交手,越是感到惊讶,这人的武功套路,自己从未见过,可那柄骨刀,却是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此时处境虽然危险,可他还是压不住心中的那股好奇,意欲一探黑袍掩盖下的面容。 方寒鸦一刀侧砍,挡住了账房先生的攻势,向后一倾,整个人滑了出去,抬起头来,远远的看着账房先生,而精通易容的后者此时亦是发现:方寒鸦的脸上,戴着一副做工精细的人皮面具。 “不愿我看到他的真面容,难道……”账房先生心中忖道,手上已是扶起了那名冒牌的南宫昭,说道:“厨子,看来今天是无法如愿了。” 唤作厨子的人擦去嘴角的血丝,依旧没有露出本来面貌,点头应道:“他们在等,等南宫轩宇那老贼赶来。” “你嘴里放干净些!”南宫明怒指厨子,却是被南宫明给拦住。 账房先生看向南宫昭,苦笑道:“计划直到刚才都没有问题,可这人为何会突然出现,你又为何能破开我的招魂术?” 南宫昭回答道:“既然客栈的厨子能够进来,那么他也能够进来。这条密道,虽不仅是他一人知道,但我保证,以后知道南宫家密道的,绝对只有对南宫家有利的人。” 南宫昭看着账房先生,拱手道:“至于后面一问题,待得先生您束手就擒之后,在下亦会单独为您详细说明,若先生等不及,亦可让你那位朋友封住你的穴道,让在下放心于此处告之。” 账房先生微微一笑,道:“看来我是没有选择了?” “不,”南宫昭回答道:“选择已经给出,至于怎么选,是先生的事了。” 账房先生不由得长叹一声,侧首看向南宫两兄弟,说道:“你们又在等?” 两人均是不答,只是守在石壁出口。 “我知道,南宫轩宇很快就能到这里来了。”账房先生虽如此说,却丝毫不乱,继续道:“届时,就能将我们一网打尽了?” 南宫明咧嘴一笑,身上气劲四散开去,充满了整个屋子:“你已耗去不少功力,以逸待劳,你现在的胜算本就不大。” “何况,”南宫昭幽幽说道:“施展招魂术被反噬后,想来一点儿也不好受吧。” 账房先生无奈摊手,先是看向身旁唤为厨子的帮手,道:“看来我们今天实在是不该来。” “是的。”厨子回答道,虽然不知道面具下真实的表情为何,可那双眼睛,犹自闪着光彩。 “但我们还是来了。”账房先生笑道。 “不错。”厨子也笑了起来。 方寒鸦忽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安,却不知这股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从一开始,大公子的设局便是这般,到目前为止,除了自己不得不出现之外,一切都在大公子的计算当中,虽然他不知道大公子为何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破开对方的招魂术,可现如今,除非对方能够上天入地,否则只剩下束手就擒这一条路可走…… 账房先生巡视四周,最后眼光落在了方寒鸦的身上,笑道:“这间屋子实在太小,实在不该进来这么多人。” 厨子亦是笑嘻嘻的看着门口两人,道:“两位公子,实不相瞒,我们两人,也在等人……” 等人? 等什么人? 难道他们也在等那前来取他们性命的南宫轩宇吗? “死到临头,还不知所谓……”南宫明看着眼前嬉笑的两人,胸中的怒火已是腾腾燃烧,只等父亲前来,大哥发话,就要将这两人废掉。 可他余光瞟到南宫昭的,却是一张倏然发白的脸。而方寒鸦的手亦是微微一颤。 “叔叔,”南宫昭看向冒牌的自己,却是喊出了南宫明没有料到的两个字。 “这几年来,晗儿一直待你很好,她……她从未怀疑过你。”南宫昭沉声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厨子微微颔首:“她的确是一个好孩子,这几年也一直只有她真心关心我。可惜还是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怪只能怪她生在了南宫家。” 南宫明猛然一震,霎时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方叔本身是晗儿最有力的护命符,今日强敌来袭,却是不得不前来相助,而自己担心大哥的情况,也顾虑无法将两人擒获,让自己的心腹将这件事禀告了父亲,父亲赶来,那么就意味着…… 整个南宫府,没有绝顶高手能够守在沧澜阁,守在不通武功的南宫晗身边! “你们还有帮手?!”南宫明切齿道。 账房先生只是说道:“阁下不信的话,尽管可以试试。”旋即转过头对着厨子说道:“以前你写信说南宫家如何疼爱三小姐,我以前却是不信,现在……”他摇了摇头,看向众人。 方寒鸦枯瘦的手臂青筋乍现,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南宫明眼中的担忧之色越来越深,不由得望向身旁的大哥南宫昭。 为了那块奇魄寒玉,盘算了这么多,到头来,却是把这个选择交到了他的手上。 是不是越在意的东西,越容易被遗忘?南宫昭不愿想下去,也不敢想下去。 想他最在意的,是什么。 南宫昭轻呼一口气,闭上双眼,别过头去:“说吧,你们的要求。” 账房先生摸出那块玉石,说道:“现在就放我们两人离开。我们也保证他不会伤害南宫晗。”他含笑看着南宫昭,道:“大公子,决定在你。不过若是再晚一些,我就没法保证任何事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商人重利轻别离 上 叶影对南宫明的命令并没有什么反抗,深吸一口气,压住脚上传来的疼痛感,随着那名仆人前往南宫家主南宫轩宇所在,只是刚走出了两步,却又是神色微变,顿在了原地。 那名带路的下人也是停了下来,面带疑惑的看着叶影,问道:“叶捕头,二爷让我带你去老爷那里,您这是?”看着叶影额头的汗珠,下人凑近前来,说道:“若是叶捕头难以前行,我让另外几人扶你同去?” 叶影长呼一口气,摇头道:“不必,这位小哥,我有几句话想要跟身边这两位朋友说说,交待完后,我们马上赶去。” 那下人知道二公子南宫明交待的事定然相当重要,当下也不敢多说,只是点点头,站在一旁,等着叶影发话。 叶影看向楼云渊与沈易两人,目光在沈易手中的季玄上逡巡良久,最终看向楼云渊,脸色满是担忧,却又似骨鲠在喉,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沈易皱眉道:“叶捕头,既然已经带我们来到了这里,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叶影轻叹一声,咬了咬牙,低下头,正欲开口,却听得楼云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否和三小姐有关?若叶兄有吩咐,我与他前去便是。” 叶影霍然抬首,双眸闪闪,他猛然握住了楼云渊的双手,说道:“楼兄高义,在下没齿难忘!” 楼云渊点点头,拱手道:“你我既是朋友,无需如此。交代之事,我定当竭力而为。”语罢,不再多言,扯了扯沈易的衣袖,示意后者跟上自己。 叶影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胸中已是涌起了一股热意,向一旁尚在等待的仆人说道:“劳烦小哥带路。” 沈易跟在不断左拐右折的楼云渊身后,时不时的向身后瞧瞧,见得并没有多少人跟着,这才问道:“楼兄,我们这是去哪?” “沧澜阁。”楼云渊回答道,脚下丝毫不停,沈易听闻这个回答,微微一愣,道:“沧澜阁?南宫家的藏百~万#^^小!说?去那里干嘛?” “帮忙。”楼云渊的回答依旧简单,沈易却是差点跳了起来,低呼道:“喂,我说我们去帮什么忙?这里可是南宫家?!我们这样乱闯的话,不会被那些护院高手给当做贼盗捉起来吗?” 楼云渊的步伐越来越快,若不是担心擅用轻功会引起府中骚乱,恐怕此时早已轻身运气而去了,他伸开手掌,转过头,对身后的沈易说道:“这是刚刚叶捕头给我的东西。” 只见楼云渊手握一串绿檀佛珠,沈易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我先前也不知。”楼云渊这个回答让沈易哑口无言,随后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大概猜到了。”他定了定神,说道:“这应该是大公子南宫昭交与叶捕头的东西,能够让他在府内通行无阻。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们来南宫府找我的时候,我们相见的那间屋子?” “那间小屋吗?我有印象,听说是老夫人身前时常居住的地方。”沈易说道。 两人继续前行,楼云渊让沈易闻了闻那股檀香,道:“不错,这串佛珠已有些年头,叶捕头身为公门之人,倘若时常身带佛珠,难免会占有血气,而这上面并没有,佛珠上磨损的地方处处均匀,想来是手持之人常年戴握,我思来想去,那只能是大公子将其母亲的遗物交与叶捕头了。” 他望向沈易,说道:“你想没想过,叶影作为一个公门捕头,知晓有人对南宫家不利,为何他这么急着赶回?” “这……”沈易愣了愣,想起叶影差点命丧敌手,仍是赶回,不由得思量起来。 楼云渊叹息一声,道:“那位南宫大公子对其先妣极为孝顺,换作是你,会不会将这东西交给一个认识不久的捕快?” “不会。”沈易迅速回答道,随即反问:“可你说这东西……” 楼云渊的面色也是变得凝重起来,说道:“我本来不愿趟这趟浑水的,但这件事我实在要试上一试,希望我没猜错。” 两人转眼已来到玥门,楼云渊带着沈易,却是发现进入的路线又改变了,好在待在沧澜阁的时候,稍稍研究了一番这玥门,不多时,两人越过这道关卡后,楼云渊说道:“叶影持有此物,想来在府中已是畅行无阻,可这东西交给我们后,你觉不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沈易走出玥门,长呼一口气,刚才的阵法若是自己独行,恐怕会被困死在其中,好在此次有楼云渊领路,这才顺利走出。 楼云渊皱眉道:“上次我来这里,感觉到了些微的内劲波动,可这一次,一点都没感觉到。” “这……很奇怪?”沈易巡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楼云渊看向前方,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南宫家的藏书处,沧澜阁。”沈易回答道,楼云渊摇摇头,说道:“不仅如此,这里还是南宫家三小姐南宫晗居住的地方。” 感受到身旁的视线,楼云渊回过头去,却见得沈易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那道目光似是在询问:“为何你会知道这些?” 楼云渊面上微热,想起了那日在这里看到的妙曼身姿,猛然摇了摇头,赶走脑中绮念,对沈易说道:“沈兄,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一系列的麻烦事了。” 沈易握紧了季玄剑,笑道:“今晚遇见的麻烦事,已经很多了,再多一件,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到没看出来,你还是一个爱管麻烦事的人?” 楼云渊也是一笑:“我不喜欢管麻烦事,但朋友请求的事,无论如何,我都要帮上一帮。” 朋友,多么令人温暖的两个字。 只要你的心还热着,那么听到这两个字,总是会高兴的。 可温暖和高兴还未散去,两人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朋友……”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道:“这满是铜臭的地方,能听见这两个字,真是让我惊讶啊……原来你也是那姓叶的朋友?” “又见面了。”楼云渊看着从黑暗中走出的人影,咬牙道。 沈易季玄在手,一步踏出,破开了对方传来的阵阵寒意,那人上前一步,道:“那阵法倒是耗去了我不少时间,这丫头也是聪明得紧,知道有东方家的那柄神兵在旁,必然会被我发现踪迹,竟然设了个机关,把剑放在那里诱我前去。”那人笑着摇摇头,道:“想不到这弱不禁风的女孩,倒是跟大小姐一般狡黠。只是心肠还是太好了些,没想着要我的命,既然这样,我就先和你们玩玩了。” “大小姐?”楼云渊皱眉道。 那人大笑一声,道:“大掌柜的女儿,自然就是大小姐。”随即看向沈易,说道:“今晚我已经领教过季玄的威力了,难怪你一个小小的入微境,能在大小姐手下保全性命。” “是她?”沈易心中暗道,脑海中回想起了那夜在风雨楼中,突然破窗而入,欲要打开那道屋门的女子。 男子脸上仍是挂着笑容,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小二,跑腿的小二。”旋即从身后缓缓拿出了一柄寒刃:“这是剑,东方家的剑。” 楼云渊心中一沉,他已看出,男子手中所持,不是他物,正是今日东方家拜庄送出的宝剑!只是宝剑此时在他手中,似乎并不能发挥出神效,但凭其材质的坚硬程度…… “两位客官,在下,要来讨些赏钱了。” 小二咧嘴一笑,顿时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叶影跪在书房中,向刚过完六十大寿的南宫轩宇迅速汇报完后,仍是不敢抬头。 他不敢去看这位老人的神色,也无法承担最坏情况的后果,更不能,也无法从这个地方逃离出去,他知道,他被锁住了,一切都要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他才有机会,有机会回到那普通的生活中。 南宫老爷沉默良久,叶影感觉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南宫轩宇看着他,缓缓道:“他们来了,我感觉到了明心境高手的气脉。看来他两并未解决这件事。” 叶影猛然一震,全身都开始微微发颤起来,他已经明白了身前这位老人的意思。 他的选择是去的地方,是已经确定的南宫昭那里,并不是自己有所猜测的沧澜阁。 “南宫老爷……”叶影嘶声道:“大公子他……他多次交待过我,三小姐那里,一定要……” “走吧。”南宫轩宇挥挥手,道:“南宫家,是商人啊。” 叶影看着南宫轩宇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蔓延开来。 商人重利轻别离? 叶影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挥之不去。是不是人老了之后,反而会对财富越来越看重? 南宫轩宇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转首看向叶影,笑眯眯的说道:“我相信我的孩子们,他们一直是我最宝贵的财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商人重利轻别离 下 南宫轩宇看着愣神的叶影,转过头去,继续道:“我知道江湖上有许多关于我的传闻,这番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南宫轩宇自嘲的笑了笑,道:“不过等你做了父亲,大概就会明白了。” 叶影似懂非懂,只是问道:“老爷早已做好万全之策?” 南宫轩宇摇头不语,跨出屋门,对等候在旁奴仆说道:“带叶捕头去客房休息。” 叶捕头抱拳道:“多谢老爷,只是我那两位朋友……” 南宫轩宇轻叹一声,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书房。 叶影孤零零一人站在书房之中,那名小仆也只有等在外面,小心翼翼的说道:“叶捕头,房间已经备好了。” —————— 夜风骤起,霜露微寒,巴蜀官道上,一人却在奋力狂奔,顾不得耳旁呼啸而过的狂风,脚步丝毫不停,似乎不抵达目的地绝不驻足,他的眼神充满着担忧,祈愿,可隐藏在这后面的,还有一抹矛盾。 凤承平就这样奔驰前行,可离南宫府邸越远,心中的那抹矛盾就越大,好几次,他都想要回去看一看,以证实自己内心的猜测只是无稽之谈,纯属多余。可一想到今日那道恢弘的剑意,想到内堂堂主早早离去……虽然平日他对老头子吹的那些牛皮嗤之以鼻,可现如今,他却是更希望唐巽鹤吹嘘的那些东西,能够实现一二。 “等我啊……”凤承平心中暗道,双拳紧握,想要一拳打散这无边的黑夜。 可当他看到那等候在前方的人影后,脚步却是不由自主的放慢下来。 “东方凌少?”凤承平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熟人,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呢?”东方凌少不答反问。 凤承平深吸一口气,道:“我有要事,现在要赶回门中。欢喜师姐的事,我定然会给你一个法子的。”凤承平说完这句话,不再停留,正欲拔足离开,却是见得东方凌少一步横跨,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何意?”凤承平见状,胸中怒气顿时被人引燃,盯着东方凌少,等待后者的回答。 东方凌少摇摇头,道:“你太急了。比我还急。” 凤承平冷哼一声,道:“二公子,有些事你也许并不了解,请让开。” 东方凌少仍是挡在前方,凤承平右臂的秋水已然微微发热,可还未等他有所行动,东方凌少默默拿出了一件东西。 让凤承平彻底安静下来的东西。 一柄断刀。 东方凌少单手捏着断刃,认真的看向凤承平,说道:“唐门弟子,对手的观察最为仔细,你应该认得出,这是谁的刀。” 凤承平安安静静的立在原地,什么都没有说。 他认得,他当然认得。 这是叶影的官刀,小半个时辰前,还佩在他身上的官刀。 东方凌少走上前来,拉起凤承平的手,将那小半截断刀放在其手上,说道:“我们在官道上找到的这东西,四周还有血迹。” “你们?”凤承平握住断刃的手不断有血溢出,微颤的双手随着血液的溢出抖得更加厉害。不知道他的脑中在想什么,只是仰头盯着东方凌少,问道。 “是的,我和大哥发现了这东西。”东方凌少缓缓说道,可他并没有说,为何他们会出现在那里。 “知不知道是谁的血?”凤承平深吸一口气,问道。 东方凌少摇摇头:“并不擅此道,但我还是可以分辨出来,那里有三个人的血。显然是经过了一场争斗。” “好。”凤承平点了点头,说道:“你带我去找他,然后我带你去见师姐。” 这次却是轮到东方凌少微微愣神,他上下打量着凤承平,道:“你怎么知道我能够找到他?” 凤承平长呼一口气,道:“他去的是南宫家,你们在官道发现这东西,倘若不是确认能够用它来让我回去,又怎会花这么大力气来追上我?” 东方凌少此时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凤承平,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般。 “月余未见,今日两番聚首,你给我的惊讶倒是层出不穷。” 凤承平没有应承,只是说道:“二少爷找我所为何事?” “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东方凌少笑道:“你的那位好友无事,已经安全回到了南宫府,但倘若这件事不处理好,恐怕他麻烦会不断。我想他作为一个官府捕快,他的亲人一定也住在蜀郡。这一点,别人也知道。” 凤承平蓦然握紧了双拳,看向东方凌少:“我能帮忙?” “承蒙君力,必不可少。”东方凌少伸出手,向凤承平邀请道。 —————— 楼云渊看着小二,喝道:“向右边退!”两人脚尖一点,立时遁入了那片密林之中。 “楼兄,你怎么知道这里会出事?”沈易问道。 楼云渊背靠一颗古木,说道:“刚才来的一路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里对南宫家来说相当重要,可连半个守卫的人都没有。” “他杀了那些守卫?”沈易剑尖一颤,问道。 楼云渊摇摇头,道:“应该是点到了那些护卫,血气容易飘散,引来高手,不到逼不得已,他在潜入之前,都不会杀那些人。” 沈易长呼一口气,道:“现在怎么办?” 楼云渊摇头道:“有点麻烦,这人很谨慎,纵使神剑在手,却没有急着出招,看来他知道……” “我知道你能看破很多人的招数。”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楼云渊猛然一跃,堪堪躲开了从后背刺来的一剑,只听得金戈交错之声,沈易剑尖轻点,已是缠住了小二。 楼云渊反手刺出一剑,喝道:“缠右,刺左,退。”一击未中,两人已是退回林中。 小二冷哼一声,道:“季玄锋芒已不足为虑,你们现在,还能靠什么求生?”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看向沈易,抛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嘿,”沈易呼出一口浊气,道:“我本来不是他的对手。”手中的季玄剑猛然颤抖起来,沈易咧嘴笑道:“可他现在实在不该用剑来对付我。” 楼云渊点点头:“检验你《窥天》研习如何的机会来了。” “我会好好把握的。”沈易应道,同时眼神也变得灼热起来:“你却不知道强行使用一柄已经认主的宝剑,再强的神剑也难以发挥威力啊……” 楼云渊拍了拍沈易的肩膀,说道:“万事小心,不敌即退,千万不要小瞧对方。” 沈易击掌,道:“你且快去。” 只见一个人影快速从密林中窜出,小二冷声道:“终于忍不住了吗?” 小二一剑刺出,却是被一道寒光给缠住,未等光影袭来,小二右臂一震,手中霜冷猛然将季玄弹开在旁,只见季玄剑身激颤,低鸣数声,沈易已是站在了小二的身前。 小二看着眼前这人,嗤笑道:“看来他是丢下你逃命去了?就你一人,也想拦住我?” “你可以试试。”沈易笑道。 小二冷笑一声,右手一抖,将霜冷上的气劲尽数激发,面前的季玄颤鸣更甚,小二横剑身前,看向沈易,道:“抱歉,吓坏它了。” 沈易垂下了头,剑尖下指,却是一手奇异的起手式,他默然道:“它不是害怕,是兴奋啊……” 楼云渊回望一眼,见得沈易的奇异的起手式,点了点头,同时径直向沧澜阁奔去。 “三小姐,三小姐。”楼云渊低声唤道。 然而偌大的沧澜阁没有任何回响。 楼云渊看着屋门大开的沧澜阁,稍一犹豫,仍是向屋内跨出了一步。 离开这蜀郡第一藏百~万#^^小!说还未到十二个时辰,此时再次造访,楼云渊心中也是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可这股感觉刚刚升起,大门顿时紧闭,同时一道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将他困在了里面。 楼上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楼云渊安静的站在那里,望着百~万#^^小!说。 随后,他就看见那双明亮的眸子。 “是你?”南宫晗掩嘴轻呼。 楼云渊从袖中拿出了那串佛珠,道:“三小姐,又见面了。” “这是……”南宫晗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昭哥哥的佛珠!”只听得一声轻响,铁笼缓缓上升,将楼云渊放了出来。 楼云渊站在原地,并没有行动,南宫晗蹑手蹑脚的走了下来,接过那串佛珠,问道:“昭哥哥在哪里?那个坏人被打跑没有?” “他应该在解决一件麻烦的事。至于那个取了你宝剑的人,现在尚在外面和我一个朋友过招。”楼云渊说道。随即看向四周,道:“我先前倒是没想到,这沧澜阁竟是被你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机关……” “你现在知道了?”南宫晗秋水流转,打量着楼云渊道。 楼云渊轻叹一声,道:“你一点都不心疼你才拿到的神剑?” 南宫晗左顾右盼,道:“反正我不学武,放着也没什么用,他拿走就拿走喽。” 楼云渊点头道:“世上的人若有一半有你这性子,今晚我们就不用来管麻烦了。” “麻烦?”南宫晗微微垫脚,躲在楼云渊后面,看向窗外。 “昨晚我在这里就很奇怪,为何沧澜阁会有如此多的墨家机甲著述,这些书,可是从未外传过的。”楼云渊摇头道:“现在我想明白了,三小姐喜欢学这个?” “以前看过一点,然后悄悄把这里改装了下。”南宫晗偷笑道。 “悄悄?”楼云渊一愣,反问道:“令尊与令兄不知道?” “对啊,”南宫晗得意的说道:“我花了半年才弄好,方叔都没告诉呢。反正他们也不常进这里来。” 楼云渊猛然一震,看向窗外,喃喃道:“难怪他并未下杀手,那他拿着剑……”楼云渊霍然推门,却发现屋门紧闭,任凭他如何推搡都纹丝不动。 “糟了。”楼云渊望向沈易,顿时感觉从头凉到了足尖……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心似双丝网 上 南宫昭冷冷的看着账房与厨子二人,虽未开口,但账房已看出他此时心神不宁,只需自己布下的那道火适时来添一下,眼前的三人自然就会让出道来。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个人。 南宫家的家主——南宫轩宇。 并不是担心他没有赶过来,而是担心他去了沧澜阁。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今日脱困的难度又要大上几分了,胸口的那块玉石此时不断散发出一阵温润之气,账房先生适才受的伤在这股气息的萦绕下,渐渐好转起来,账房先生不禁暗自点头:“此物果然神异,只是不知究竟是不是如同传言那般,如此一来,掌柜他……”想到此处,双拳紧握,旋即又松开,望向门口的南宫昭,说道:“大公子,不知令妹的安全,与我们两人,谁比较重要?” 南宫明闻言勃然怒道:“我现在就劈了你!”却是被大哥一把拉住,南宫明转过头来,忿然道:“大哥,好不容易……” 南宫昭并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方寒鸦,南宫明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却是瞧见方寒鸦手上已是多了一件物事,一件刚刚碎裂开来的木雕。 “这是……机关?”南宫明微微一颤,低声问道。 南宫昭闭上了双眼,深吸口气,紧咬着嘴唇,双臂不住的打颤,终是跺了下脚,将南宫明拉往一旁,道:“让开。” 账房先生微笑着走向出口,厨子跟随在后,向两人抱拳笑道:“那么,再会了。” 两人瞬时冲出了石洞,却并没有往门口冲去,而且纵身一跃,从桥上跳了下去,只余水花飞溅之声,在水牢中久久回响,像是一道道鞭子般,抽在南宫明的身上。 “大哥!”南宫明拂袖道:“我已经感应到爹的气机了,他就在水牢外!你怎可……”南宫昭看向南宫明,沉声道:“方叔,请速去沧澜阁。你也同去吧。” 南宫明一愣,还未有所动作,方寒鸦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南宫明见南宫昭望着两人逃离的地方,心头一惊,道:“你不会想独自去追他们吧?” “爹现在必须坐镇南宫府。”南宫昭缓缓说道:“晗儿若受了惊吓,你我两个兄长,总有一个要去的。” “你疯了!”南宫明瞪大了双眼:“你一个通幽境,去追他们两人?” “让他去。”一个极其沉稳的男声在水牢外响起,南宫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望向自己兄长的双眼,却是愣住了。 一扫先前的愤怒,痛苦,与不甘,那双眼眸,现在又变得明亮起来。 “先代我向晗儿道个歉。”南宫昭拍了拍二弟的肩膀,笑道:“回来我再来赔礼。二弟你先帮我顶着。” “你……”南宫明一脸不解的望着南宫昭,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的大哥,没有慌乱的表现,反而多了一抹狡黠。 南宫昭指向门外,道:“你得快些了。阵法应该已破,很快就能到沧澜阁。”旋即摇头道:“就算是赌徒,也会给自己留一些翻本的东西。” —————— 账房先生跟在厨子身后,体内气机已然恢复了六七成,一口气竟是从南宫家的水牢密道中游了出来,他望向身后,并没有察觉到追兵,不由得皱了皱眉。 “管账的,还不走?”咳出一口淤血的厨子擦了擦嘴,问道。 账房先生点点头,说道:“走吧,他们似乎并没追来。” “有点奇怪。”厨子边走边说道:“南宫家的那些个鬼狐狸,定然是知道这条密道的,我都已经布置好了,倘若他们敢追过来,定然让他们掉层皮,可现在……” “那南宫家的二公子竟然赶来了。”账房先生叹息道:“看来没杀掉那个小捕头。” “嗯?”厨子有一点惊诧,问道:“捕头?什么捕头需要小二亲自动手?” “回到客栈再与你细说。”账房先生走出了密道,将一股真气度与给厨子,说道:“这些年来,辛苦你在蜀中如此。若不是你的情报,今晚恐怕危险了。” “若真能重振客栈,这又算得了什么!”厨子低声道:“南宫家那小子也端的厉害,不仅把我逼了出来,还差点栽在了他手上,不过好在你布置周全。” 账房先生只能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他面上虽是轻松,心中却是不断的计较着。 厨子坐在一旁,默默运功恢复着功力。而账房先生则在一旁谨慎的守护着,过得约莫半刻钟,厨子缓缓起身,道:“伤势已被压住,如果遇到的不是同级高手,带着它逃跑没有问题。” 账房先生没有回答,只是喃喃道:“不对,不对……” “怎么了?”厨子见账房先生这般模样,不禁问道。 账房先生自语道:“倘若我是南宫昭,我会怎么做,他既然都算到了这一步上……”厨子一愣,才知晓账房竟是在郁结此事,连忙道:“就算他这般计算,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我们破掉了?” 账房先生听闻此言,猛然打了个激灵,霍然道:“好小子……” 同时看向一旁的厨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是故意放我们走的。” 厨子一脸疑惑,道:“这有什么意义?” “把我们交给他们,然后坐收渔利。”账房先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望向前方:“还要藏吗?” 厨子虽然没有察觉到任何高手的气机,然而账房先生这句话,仍是让他整个人都警戒了起来,见得无人回应,账房冷哼一声,一道气劲径直打向前方。 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原本毫无动静之处,猛然闪起了一道亮光。 “哈,不愧是客栈的账房,我东方羽当真佩服!”人影随着那道亮光,从地底中凸现出来,微笑着看向两人。 账房先生巡视四周,道:“这么大的阵仗来迎接我俩,倒让我受宠若惊呐。” 一道又一道幽光闪烁起来,厨子脸色骤变,道:“我们被包围了?什么时候?” “毕竟你们若是就这么走了,我们都会很烦恼的。”东方羽跨出一步,旋即笑道:“将那东西交出来吧。” 账房先生从怀中摸出那块玉石,握于手中,道:“看来是没办法了。” 东方羽见对方如此爽快,不由得留上了心,双掌暗蓄气劲,不求有功,但求能够缠住眼前这人,却是见账房先生右臂猛然一震,东方羽暗道不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账房先生手中那块玉石,顿时发出耀眼的光芒,白光如昼,紫气环绕,奇特的气机顿时四散而去,就算在数里外,也能感应到这股强烈的波动。 “你!”东方羽看向账房先生,怒道:“你疯了?” “哈哈哈……”账房先生紧握着玉石,道:“奇魄寒玉,果然如此!不知道南宫家私藏天物的罪名传出去后,是个怎样的光景。” 旋即他再次将玉石放入怀中,冷声道:“想要的,自己来拿罢!” ———— 楼云渊用力之下,屋门却是纹丝不动。 一旁的南宫晗提醒道:“这门在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触发了机关,一刻钟内,以你的功力,是无法从里面打开的。” 楼云渊一怔,转身看向南宫晗,面色凝重,道:“上当了。” “嗯?”南宫晗不解的看着楼云渊,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没骗人……” “不,不是说你。”楼云渊解释道,旋即向南宫晗问道:“沧澜阁一定有守卫在的,对不对?他们在哪?” 南宫晗又是摇摇头,道:“没有守卫,不过方叔和哥哥会保护好这里的。” 楼云渊反问道:“那倘若这里出了事怎么办?” 南宫晗拿出一个小袋子,说道:“外面的机关被破坏的时候,里面藏着的螟蛉会飞出来,然后找到方叔带着的那个指令牌,因为幼虫放在里面,螟蛉会将其破坏掉,方叔他们就知道这里出事了。” 楼云渊听闻这话,咬牙道:“好一个圈套……” “怎么了?”南宫晗见楼云渊面色突变,感受到对方心头的怒火,怯生生的问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楼云渊长呼一口气,尽量平稳住颤抖的双手,望着石门,道:“那个小二,他的目标不是你。” 他继续说道:“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的哥哥他们觉得你陷入了危险。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你们南宫府的一件奇物。那东西定然守护严密,而他们故意落入守护,将南宫府的高手全部都吸引到那里去,再通过这边的威胁,逃离开去……”楼云渊顿了顿,一拳敲在石门上,道:“那个小二,只需要留住后手,做出选择就行。那么他拿着那柄剑……”楼云渊握紧了拳头:“只是个幌子!” 门外。 小二手持霜冷,看着眼前身上已多了七八处剑伤的沈易,笑道:“没想到你在剑术上的造诣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让我惊讶。” 沈易手持季玄,护住周身,道:“我倒想再见识见识你还会哪些名家的剑法?” 小二冷笑一声,却是将霜冷插在了地上,沈易尚未反应过来,只听得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知道云阳子看到他的爱徒死在东方家的神剑之下,会是个怎样的光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心似双丝网 下 沈易心中一惊,还未有反应,腹部已然挨了一记重击,双手一阵颤抖,想要抓住眼前之人,却是被后者一拳打飞,跌到在地。 沈易“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右手仍是紧握着季玄剑,凭着本能,感知到迅速接近的危险,平平一剑刺出,小二不慌不忙,左脚向下踩去,一股巨力从剑尖上传来,直震得沈易虎口发麻,小二不待沈易有其他动作,又是一脚踢去,沈易左手护住胸口,受住这一脚之力,整个人如同一只老虾般,蜷缩着身子,向后滑去。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从小二丢掉霜冷,突施狠手,到自己被一击击溃,仅仅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沈易这才反应过来对方那句话的含义。 小二此时又拿起了那把霜冷,笑道:“此剑已认主,妄自用之,反受其压制,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不知道?” 小二一步一步的跨进,继续说道:“你年纪轻轻,剑法已着实不错,又有云阳子那老头亲传的季玄,嘿,可惜……”小二已经确信现今的沈易,再无多少抵抗之力,他担心夜长梦多,一剑刺下,直取沈易要害。 沈易看着霜冷的剑尖,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它的刺入,刚才那一拳那一脚已破坏了体内的内息,此时强行调用的话,就算能接住这一剑,那么下一剑是否还挡得住?也许对方还未出完招,自己就先走火入魔,气岔逆穴而亡。 小二下手没有停歇,一剑刺向沈易的咽喉,后者奋力格剑,一挡来势,同时整个身子向后弹去,小二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招,冷笑道:“这招刚才已用过了!”霜冷攻势不变,直直的刺入了沈易的小腹! “啊!”沈易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了剑刃,鲜血从左手不断溢出,小二抬手轻轻一转,登时又削去沈易不少皮肉,“死吧!”眼中泛起一道红光,全身气机轰然而出,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正当此时,不远处的沧澜阁传来一声怒吼,石门再次打开,一道人影迅速朝这里奔袭过来,数道寒光在夜色的掩护下尽数飞来。 小二衣袖一震,顿时像浇筑了铁块一般,护住自己,只听得一阵金戈声响,暗器已被他如此轻易的给拦了下来,“现在才反应过来,迟了!”小二轻笑一声,气劲转到持剑的右手,强行压下神剑霜冷的种种抗拒,剑柄一转,意欲将沈易的小腹绞碎。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剑身竟然纹丝不动。 沈易满是鲜血的手,已经将霜冷那翠寒的剑身染红,而那红色的印记,竟然开始向小二那端侵袭过去! “嗯?!”小二眉头一皱,指尖轻叩,一指平平点出,意欲隔断那道血线,可当他刚刚触碰到霜冷的剑身,一道惊人的剑气倏然而出,袭向了他! 小二感觉到那罡风扑面,自己距离如此之近,不敢强行接下,怒喝一声,整个人向后退去,心中已是惊疑不定:“怎么回事,东方家的宝剑竟然已经能够自生如此凌厉的剑气了?” 他不解的看着霜冷,随即又看向躺在地上的沈易,却是怔住了。 问题不是出在那柄神剑身上,而是沈易本人! 此时的沈易,竟是被两道剑气护住了周身,霜冷像是没有刺中他一般,因为在上面的血迹,此时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而那原本被霜冷刺穿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小二微微一颤,终于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幕是怎么回事了,他指着沈易,说道:“气脉……护体,有人在你体内种下了剑气!” 沈易似乎没有听到小二在说什么。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全身都似乎瘫软下来了一般,只有那握住季玄的手,仍是死死的攥住不肯松开。 小二皱了皱眉,正欲强行出手,却是听到身后风声骤响,一掌向后击去,同时整个人借这一掌之力,后跃数丈,转身看向来人。 “好俊的功夫!”小二不由得赞道,眼前这个黑袍人并没有追来,只是守在一旁,小二已然知晓对方没有与他搏命的意图,心下登时明了,那从沧澜阁中跃出之人已然来到沈易身旁,小二深吸一口气,摇头道:“看来计划成功了,只是这小子运气太好了点。” 黑袍人沉默不语,护在了沈易身前,小二笑道:“看来现在有些棘手了。”同时望向玥门的方向,说道:“我已经感觉到南宫明的气机了,想留住我?” 小二嗤笑一声,双腿一曲,轻身后纵,竟是头也不回的从丈高的房檐上逃了出去。 楼云渊此时嘴角溢血,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体内紊乱的内息,欲要帮沈易疗伤,刚伸出手,却是被一旁的黑袍人给止住。 “不要碰他。”黑袍人喑哑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楼云渊皱眉看着这名奇怪的男子,后者伸出一只干枯消瘦的手,朝着沈易轻轻一点。 顿时,一道剑气反噬过来,男子单指与之相撞,只听得一声沉闷声响,剑气被击散,而男子的身体也是微微一晃。 楼云渊睁大了双眼,诧异的看向沈易:“剑魄?”黑袍男子转过头来,颇为惊疑的看着楼云渊,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知道?” 楼云渊摇摇头,向男子拱手道:“多谢前辈相助,在下并不知道他体内种有剑魄……只是在书中看到过剑魄的描述,与现在的情况极其相似。” 男子点点头,说道:“他很特别。”随后看向沧澜阁。 “三小姐在沧澜阁中,安全无恙。”楼云渊知晓男子心中所念,话刚出口,黑袍男子便已消失在了眼前。 楼云渊轻呼一口气,坐在沈易身旁,悔道:“沈小兄弟,是我思虑不周,害了你……” 话未说完,一个玉瓷瓶不知何时出现在楼云渊的眼前,只听得身后一人说道:“我南宫家欠二位人情,这是木通散,待他醒转过来,喂他服下。两位若有什么要求,南宫明定然竭力而为。” 楼云渊收下玉瓷瓶,缓声道:“多谢二公子,三小姐说你们一定会来的。” 南宫明一怔,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踱步走向沧澜阁,在门外逡巡许久,这才小心翼翼的迈进屋去。 ———— 小二刚飞出屋院,逃离南宫家,却见得寒光一闪,打向他双肋,此时正是他旧力刚消,新力未生之际,眼见已无可逃避,岂料他猛喝一声,双膝微曲,竟是凭空跃起了两尺,一脚踢在了那寒光之上。 “呼。”小二稳稳的落在地上,道:“再不出来,我可就溜了。” 只听得一声轻笑,小二已然闻到了一阵幽香,来人长剑红衣,月光洒在其面上,似乎整个星空都在注视着他一般,而那双勾人凤眼,却是怯怯的看着小二。 “嘿,”小二笑道:“原来是上官家的齐公子。”他特意将公子两字说得极重,见来人并无任何反应,继续说道:“我一个跑腿的小二,虽然武功不济,可还是最不希望遇上四大世家中的齐仲舒。” “你怕我?” “怕得要死。”小二摊摊手,道:“我怕你若练那门功夫真练成了女子,我不得不向掌柜讨一个媳妇了。只是没想到,此时的你,看上去真有九分女子样貌。” 齐仲舒丝毫不恼,只是摇头道:“有些事情,大概是只能晚上做的。” 小二叹了口气,说道:“你要留我?”他看着气机不断攀升的齐仲舒:“凭你,和你的冬雷?” 齐仲舒微微一笑,道:“让你失望了,留下你的,并不是我。” 一道人影从他的身后走出,只见其身披蓑衣,头戴笠帽,清脆而又坚定的声音响起:“是我。” 要留住小二的人,竟然是一个女子? “你?”小二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一般,说道:“我虽是小二,可天下间跑堂的小二那么多,我却是里面最有名的一个。”尽管如此说,双掌已经是暗自运起了气劲。 女子摘下笠帽,解开蓑衣,向后抛去,露出了里面的服饰。 女子曼妙的身材被紧紧裹住,可吸引小二的,却是那上面的雕文云锦。 “飞鱼服?”小二讶然道:“锦衣卫!”他知道,就算在锦衣卫中,也只有身份特殊之人方才能着此服饰,眼前的这名陌生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女子冷哼一声,随身佩刀已然出鞘,一道寒光映照着她的侧颜:“凭我纪酌江,和这柄绣春刀!” 小二微微发愣,旋即苦笑道:“我一直以为今晚遇着那个身怀剑魄之人,是他运气太好,现在看来,是我点子太背的缘故啊。竟然让我遇见了锦衣卫大名鼎鼎的黑旗副使……” “上!”纪酌江娇咤一声,数道铁爪瞬时从黑暗中飞袭而来,像是一道蛛网,欲要将其紧紧缚住!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破云踏月入连环 上 劲风扑面,小二后脚一踏,蹬在墙檐,径直向纪酌江攻去,不顾飞爪刺破衣衫,小二双臂一震,内息疯狂涌动,将周身护住,同时手作掌刀,直劈下来,纪酌江面对如此攻势,并未后退,反而上前一步,横刀斩去,直欲砍掉对方那此时已变得皓白如玉的双手。 只听得清脆声响,小二的双手已是按在刀身之上,用力之间,那柄绣春刀竟然丝毫无毁,“好刀!”小二猛喝道,同时借由这声猛喝前跨一步,排山倒海的功力顿时通过刀身传将过来,纪酌江闷哼一声,不由得后退两步,小二瞅准机会,正欲从这空档之处逃出,然而那空缺之处,却是早有一柄剑横在那里,只等他整个人撞上来。 小二无奈退回,双脚一动,踩住两只飞爪,连接的锁链发出沉闷的声响,小二面露愠色,一脚狠狠向下踏去,那锁链终于承载不住这股巨力,节节断裂开来。 “呼。”小二长出一口气,道:“齐仲舒,你要帮她?若是江湖上传开上官世家与锦衣卫有所往来……” 齐仲舒执剑于身后,笑吟吟的道:“黑旗副使哪需要我帮忙,我只是想请你随我去一趟上官家罢了。” “嘿,”小二轻笑一声,看向齐仲舒,道:“与你同去也无妨,可惜公子得先将我从这里解救出去。” 齐仲舒歪歪头,转身道:“是个好提议,可这绣春刀,和玉蝉飞爪,我都不想领教啊。” 语罢,又是一轮飞爪攻来,月色照耀下,飞爪闪动着幽绿的光泽,小二不敢涉险触碰,只得一跃而起,避开飞爪围攻,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跃到空中,又有数只铁爪从暗处飞来,攻其要害,纪酌江双手握住绣春刀,聚气前劈,一道凌厉的刀气后发先至,砍向空中的人影。 小二空中已无变式,无论是硬接这一刀,还是抗住那几只飞爪,气力消耗下,迟早是重伤被擒之局。岂料他双手放于胸前,不顾两侧的飞爪,双臂与那刀气相撞,整个人向后飞去,一连滑出七八步,这才止住。 鲜血,缓缓的从双臂流下。小二巡视四周,感受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锦衣高手气机,不由得皱了皱眉,同时望向纪酌江,说道:“难怪这么大的胆子,靠那残缺功法练到通幽境的黑旗副使,也敢狂言将我拿下。” “呵,”纪酌江冷笑道:“只可惜我比你更耗得起。对付你,这手段已经足够了。” 小二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心中喃喃道:“账房老鬼,看来这次我们是被一群人给算计了啊。我得先把这里给处理掉。” 小二扯下衣袖,将自己双眼蒙住,正对着纪酌江与齐仲舒两人,伸出左掌,道:“就算是跑腿的小二,我也是全天下最有名的那一个!” “哟,”齐仲舒看着气息突变的小二,拊掌道:“这才是真本事吗?看来这下很有意思了。” 纪酌江感受到小二周遭气流产生的异常变化,双眼一亮,整个人也兴奋起来:“小二……在锦衣卫的通缉令里,的确是响当当的名号啊。”她的眼神从灼热变得阴沉,声音虽然依旧清灵,却是向来自黄泉的唤魂曲一般:“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她舔。舐。着嘴唇,像是找到最美味的猎物一般: “老子,最喜欢杀名人了。” ———— 楼云渊看着二公子踏进沧澜阁中,这才转过头来,沈易此时刚刚睁开双眼,见楼云渊坐在身旁,开口问道:“那个人呢……” 楼云渊一手分开沈易的嘴,一手将丹药灌了进去,见沈易苍白的面色微有好转,这才放心说道:“强敌已退,不用担忧了。” 沈易抬头,却是被一顶树冠遮住了视线,他怔怔的望着上方,轻声道:“那就好。” 楼云渊歉然道:“是我判断有误,对不住你。先别说话,我这会先帮你疏通经脉。” 沈易双手垂下,握住季玄的手也渐渐松开,他摇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吗?你和那位南宫三小姐都没事,这样还是挺……划算的。” “别说了。”楼云渊双掌抵在沈易身后,垂首恨声道:“别说了,你现在气机衰弱,先缓住。” 沈易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肚子那里很疼,差点被他给刺穿……我现在就想说一会儿话,你就当一个听众吧。” 楼云渊默然不语,只是全力运转凤舞功诀,将内力不断的输送出去,说来奇怪,凤舞功诀虽然修炼起来极度缓慢,但将内力输送出去时,毫无阻碍,并且沈易原本修炼昆仑内功的身体,对于这外来的内力,没有太大的抵抗。 “那人厉害得紧,我却太自信了些。”沈易缓缓说道,随着楼云渊内力的输送,他的面色渐渐好转,而在那药物的效用下,他感觉到小腹处的疼痛减轻了许多,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他继续说道:“我想,他在与我交手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这个计划,我能与他交手这么久,一方面是靠《窥天》上面的招式,一方面想来是他在制造出我死于那柄剑的景象。” 楼云渊想要说什么,却是忍住了,身前的沈易继续道:“的确是好算计,我到他弃剑突袭之后才反应过来,若不是最后体内那股剑气突然爆发,今天也许就危险了……” “你……”楼云渊愣住,诧道:“你知道你体内藏有剑魄?” “剑魄?”沈易微微错愕,随即点头道:“是这剑气的名字吗?我知道,这是我师兄打入我体内的。” “曹亦安?!”楼云渊此时满是震惊之色:“怎么会是他?!” “怎么了?”沈易听楼云渊语气有变,疑惑的问道。 “没……没什么,”楼云渊的声音低了下去,过得一会儿,又问道:“现在感觉如何?那道剑气还在体内吗?” 沈易点点头:“多谢楼兄,那丹药辅以你的内力,现在我已经感觉好很多了。至于那股剑气,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对了,楼兄知道这……剑魄的话,不妨为我讲解一二?” 楼云渊松了口气,道:“如此,我便放心多了。剑魄的事,去南疆之后,我再与你细说吧。” 沈易点点头,侧首看向另外一边的沧澜阁,指着那高大的说道:“楼兄那次匆匆离开客栈到这南宫家来,就是去的那里罢?可我想楼兄已是博览武学典籍,为何还要不辞而别到这沧澜阁?” 楼云渊听得沈易有此问,犹豫了一番,说道:“是为了查探故人之事。” 沈易见楼云渊不愿多谈,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自语道:“这南宫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来了这些个高手……” 话还未说完,只见远方忽然爆发出一阵极为亮丽的光柱,竟是持续了数个呼吸才渐渐消散,沈易一惊,道:“那是什么?” 楼云渊望着那光柱消散的地方,喃喃道:“看来,我们这次是入了连环局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上,楼云渊感受着涌入的内力,没有回头,只是道:“我说的对吗,二公子?” ———— 光柱慢慢消散,东方羽先前的一抹惊色渐渐散去,一副不惊不喜的面容看着两人,道:“看来还真被你们客栈的人拿到了。” 账房先生依旧是一副笑脸,道:“可它现在很可能会落到你们东方家的手上。” “不,”东方羽上前一步,身旁的东方凌少亦是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是一定会!” 两人身后不远处,一名东方世家的子弟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问道:“凤先生这是要去哪?” 眼前的少年不是凤承平又是何人? 听得这声称呼,他不由得全身打了个激灵,自己活了十七年,第一次听有人叫自己为“先生”,想想老屋里师兄姐叫老头大多也是如此叫法,全身就抖得更厉害了。他说道:“我要去看看那些机关,以防出错。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可二公子他交待……”那名子弟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凤承平止住:“你们现在面对劲敌,需要速战速决,虽然那些机关我已做好警戒提醒,但太过匆忙,刚才那阵光亮太过骇人,我怕后面出问题。行了,别担心,我不会跑的,二公子不会怪你。快去吧,去吧。”他向那人挥挥手,同时整个人脚尖轻点,向后飞去。 远离人群之后,凤承平开始细细的检查起自己临时安插的机关预警,同时心中暗道:“凌少,难道你们真的不是借护送神剑之名,调来这么多好手?但倘若是的话,又是怎么知道今晚会有大事发生的?越来越奇怪了……” 正念及此,凤承平忽然止住了脚步,一手飞针霎时打出,他转过头,却是对上了一对亮丽的眼眸。 “麻烦了,还真有高手……”凤承平看着不远处那一抹月色下的倩影,叹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破云踏月入连环 下 躲过凤承平这一手飞针,女子也是转首看向了他,月光照在她清丽的脸庞上,五官小巧,却是那种让人一见就难以忘记的类型,女子并未束发,发丝垂至翘臀,让凤承平稍感诧异的是,那柔发自顶端始为黑色,而愈向下瞧去,更接近银色,他不由得愣在了原地,思忖道:“这人的面貌看上去应该与我差不多年纪,怎地头发都银白了大半?若不是我检查至此,尚不知晓机关已被她悄然破坏了部分,难道是哪个老妖返老还童不成?” 凤承平从百宝囊中拿出一把暗器,握于手中,看向女子,道:“你是什么人?” 女子立于原地,先是向身后瞧了瞧,随即转过头来,看向凤承平,不答反问道:“你这怪人,我还没说你偷偷拿针刺我,你倒是先凶巴巴的问起我来哩,这些机关,是你做的吗?” 凤承平听得女子声音清脆悦耳,颇像云苏那方的口音,女子这般说话,怎么看来都不像是一个老妖婆,不过这年轻女子此时出现在这里,自己布下的那些机关,别说拦下她,连预警都被破坏掉了,实在让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凤承平此时心绪颇乱,虽然他相信东方凌少不会骗自己,更不会对他不利,可发生的这些事已经由不得他不多想,叶影此时身在何处,他尚不知晓,却是先帮东方家布下了这一圈机关,以防外敌,这么郑重其事,那东西定然不简单…… 像是没听见女子的话一般,凤承平右脚向下一踏,踩在一个尚未被破坏的机关上,同时整个人蜷缩起来,向左侧一滚,只见数只弩箭登时从身后射出,袭向女子,未等对方动作,凤承平已是返身向林中运气高呼道:“小心,已有人破开机关!” 传讯后,凤承平这才转身正视女子,伸出右手,手掌向上,随即凝握成拳,左手附于肘旁,道:“唐门凤承平,立阵。” “哼。”女子靠在一块大石后,刚刚躲开了那几支弩箭,见凤承平摆出这等阵势,上前一步,道:“极乐宁清泠,领教。”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同时行动,凤承平奔向左方,一连触动了三个尚还完好的机关,直接封住了宁清泠的前行之路,同时双手扣住暗器,尘土飞扬之际,顺势一把打出,宁清泠却是丝毫不惧,脚下先是一顿,随即整个人手中已多了一对双环,宁清泠手持双环,隔开袭来的竹拦、火具,后者一碰之下,顿时爆裂开来,四散的尘埃将其掩盖住。而凤承平的后手暗器亦是随影而来。 只听得数声轻响,凤承平眉头紧锁,看着那倩丽的人影毫无伤痕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脸上已是露出了惊讶之色:“这是……血精磁石?!” 宁清泠手中玉环直向凤承平双脚扫去,应道:“想不到你还识得它?” 凤承平足尖轻点,避了开去,胸中却是一阵气闷,心下不由暗想:“看来若是气血上冲,便难以接近此物?”他一纵而起,竟是一举跃起两丈多高,附于树干上,看着下面的宁清泠,问道:“你与江南霹雳堂是何关系?” “呵,”宁清泠轻笑一声,道:“你若现在下来,磕头认输,我若心情好,就告诉你。” 凤承平神色古怪的看着宁清泠,后者被他这样盯着,登时一怒,一只玉环脱手而出,向外飞旋,却是“正巧”将沿途机关尽数破开。飞环将机关破坏掉后,又飞速的回到了宁清泠的手上,她抬起头,挑衅式的看向凤承平。 “难怪你能这么安静的将它们毁掉。”凤承平叹息道:“看来倒不是我学艺不精的缘由。”说到这里,凤承平像是一幅如释重负的模样,他望向远方,对着唐家堡那个方向,心中默然道:“老头子,我可没有败坏老屋的名声。你也不要对不起你向我吹的那些牛皮啊。”同时紧紧的握住了一块玉玦,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等他帮我讨要到那件东西之后……等我。”凤承平深吸一口气,思索着到底是先解决眼下这个与自己并无冤仇的女子,还是任由她破坏机关,自己赶紧回去与东方凌少联手……可当他站在树上,视线向东方世家弟子所在望去的时候,脸色却是大变! 一抹抹碧绿色的雾气在远方悄然弥散开来,它们本与密林混在了一起,可随着那抹碧绿的蔓延,一棵棵高木变成了死灰般的颜色!在月色的映照下,那抹扩大的碧绿,显得格外的瘆人…… “上当了!”凤承平心中狂呼。 宁清泠见凤承平没有动作,心中虽气,但轻功并非她所长,若眼前这人不顾机关切磋的规矩,强行逃脱的话,自己也没有把握留住他,手中的双环尽管可以说是克制百巧千手般的机关,可拿来进攻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宁清泠黛眉微蹙,冷笑一声,道:“你若要逃的话,那我就先把你这些机关玩意都毁掉,再把它们扔到你唐门的门口去!” “不要以为我是真怕你。”凤承平此时一跃而起,挡在了宁清泠前面,双手环抱,冷声道:“我不逃了。” 宁清泠看着眼前之人,紧握双环,却听得凤承平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你身后会跟着大批极乐谷的人。”此话一出,宁清泠娇躯一震,凤承平看在眼里,道:“你只是个幌子……我竟如此大意!”此时的他,已经不敢往回望去。 凤承平此时全身发冷,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判断失误了…… 他知道自己临时布下的机关有多大的效用,并且自己制作的预警系统,能够提早发现敌人,就算对方也研习机关之术,强行破开,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在这里遇到江南霹雳堂镇门三宝之一的血精磁石! 他本以为,这女子是在破解机关的时候,刚巧被他撞见…… 可是,实在是太“巧”了。 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是故意等待自己前来! 而在他发现了有人破坏机关后,也是做出了自己认为最为正确的一个决定,向林内预警…… 眼下东方世家的人正在围攻那两名高手,难以分身,加上东方凌少对自己的信任,恐怕只会按照凤承平预警的方向做出防卫,同时加紧围攻之势…… 对方似乎对自己会如何行动有相当大的把握,可他们如果先前就破坏了另外一条机关路的话,又是怎么算好时间切入的? 这是最后一个困扰他的问题,难道是东方家带的人中,出现了内奸?可凌少已然说过,护送神兵的必然是家中能堪此任之人…… 他猛然抬起头! 是那道光! 那块古玉散发的光! 凤承平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他看着眼前容貌清丽的宁清泠,切齿道:“好歹毒!” 宁清泠被这宛如野兽般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就恢复了镇定,后撤一步,道:“呵,既然不逃了,那么就在这里分胜负!我倒要看看唐门的那些家伙,能有多得意!”双环一震,径直扫向凤承平。 凤承平双眼泛起一阵血红,怒喝道:“就是现在!刀,来!” 凤承平知道,此时的自己,尚有一个最大的机会。 那就是对方漏算的一点…… 如果他能捉住眼前这个手持血精磁石的极乐女弟子的话…… 脸颊已经感觉到那双环刮起的劲风,凤承平已经闻到了自己体内血液的味道…… 秋水,倏然出鞘! ———— 楼云渊见南宫明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他先是一愣,旋即拊掌道:“连你都骗过了,果真好计策……” “你这话什么意思?”南宫明走到楼云渊身前,坐了下来,问道。 楼云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道:“不知大公子何在?” “兄长前去追击歹人,尚未回来。”南宫明倒也不顾忌,直接说明了状况。 楼云渊点点头,说道:“你们兄弟二人外加那位黑袍前辈,来人定然强大非凡,能从你们手中逃脱,想来仍有困兽斗力,如今他独自一人前往,追击歹人,倘若不是极有把握,焉敢如此?” 南宫明沉默一阵,随即也是赞同道:“兄长他不是会轻易涉险之人,当时他让我回来,亦是说在计划之内。” 楼云渊见南宫明神色有异,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却是三小姐南宫晗轻手轻脚的向几人缓缓走来,看见南宫明发现了她,不由得吐舌做了个鬼脸。 南宫明微微一笑,随即收回视线,看向眉头紧锁的楼云渊,不知为何,莫名的紧张起来,抱拳道:“有何高见,还望点明!” 楼云渊看了一眼身旁闭目修神的沈易,摇头道:“在下只有一句话。世间万事,谁能尽算?”话说出口,恍然之间,琴声似在耳畔,他仿佛又看见了风铃谷中抚琴的那一袭红衣。 夜风轻拂,往事如拨云见月般,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出现在楼云渊脑海。 “何况,”楼云渊抬起头,正对着南宫明的目光:“也许,还有隐藏的敌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逆境与冷静 上 南宫明微微错愕,盯着楼云渊的面庞,过得许久,才问道:“你知道什么?” 楼云渊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易,伸手拂向他的后颈,道:“先前辛苦你了,现在好生歇息一下吧。”话未说完,便已趁其不备,点了他的昏睡穴。楼云渊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身后的南宫晗,后者双眼迷蒙,唇齿微启,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声如蚊蚋,何人独立清宵中,凝眉枉作断肠语? 刚才的一番话,南宫晗已是真真切切的听在耳中,娇躯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是身上的那层薄纱受不住这夜风的侵袭,还是心中担忧的种子已经渐渐发了芽?楼云渊不愿再与那双眸子对视,他看着南宫晗那光滑如玉的脖颈,扶起一旁昏睡过去的沈易,说道:“能否劳烦那位黑衣前辈将我这位朋友送至一安全之所?” 话刚落下,先前那位黑衣人已然出现在众人身前,从楼云渊手中接过了沈易。 “阁下的凤踏枝当真世所罕见……”楼云渊看着那名黑袍人,脱口赞道。 黑袍人脚步一顿,旋即转过头来,一张灰白的面具正对着楼云渊,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你认得?” “曾有幸得见,不敢忘却。”楼云渊拱手答道。黑袍人闭上了嘴,望向三小姐,南宫晗站在原地,终于开口道:“方叔,就按他说的做吧。” 楼云渊望着方叔离开的方向,道:“三小姐不必担心,大公子要瞒你们,想来这事极为重要。三小姐好生休息一晚,免得大公子明日回来,心余挂念。” 南宫晗黛眉微蹙,一双秋水剪瞳像是罩上了一层薄纱一般,向楼云渊确认道:“明天?” 楼云渊无奈道:“南宫小姐明明是此处最信任大公子的人,又何必要我给出答案。你若是一如往常,相信令兄回来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南宫晗“喔”了一声,低着头,双指互绕,思索着什么,很快又抬起了头,重重的点了点,返身向沧澜阁旁的居室走去。 待得南宫晗休憩,南宫明这才开口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二公子,”楼云渊站在南宫明面前,抬头看着这位武学奇才,道:“有些话,她是不能知道的。” 南宫明轻叹一声,拱手道:“兄长让我据守府内,可父亲大人此次是将府中大半责任交给了兄长……” 楼云渊打断道:“你的意思是,令尊将此次的人员调动权,都交与了大公子?” “不错。”南宫明回答道。 楼云渊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就可以解释得通了,难怪我一直觉得不对……” 南宫明反问道:“哪里不对?” 楼云渊看向他,开始说道:“很多点。东方家,上官家,极乐谷,唐门,甚至你们南宫家,都不对……” 南宫明愣在原地,看着楼云渊道:“我以为你会说什么,却是这些唬人的玩意儿?” 楼云渊轻笑一声,道:“是因为我没有提到客栈吗?”不待南宫明发问,楼云渊继续说道:“客栈率先发难,就已经牵制了府内绝大部分高手,现在还脱身而去,试想,若不是有内应接应,怎会如此?” 他望向远方的大厅,说道:“我不知道南宫家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人拼抢,但他们为什么要选在南宫老爷大寿的日子动手?以常理度之,这明明是南宫家守卫最为严密的时刻。”楼云渊叹息一声,自己解释道:“可这只是表面的现象,我知道,像你们南宫家,平日的守卫一定比今晚要严密的多,可南宫老爷大寿,接待四方好友宾客,府中的高手就不得不‘照看’那些宾客,大公子甚至还调动了衙门的捕快,来帮助南宫家的守卫分担压力。” “继续。”南宫明只是静静听着,不做任何评论。 楼云渊来回踱步道:“我一直很奇怪,东方家虽是送神剑来,可为何要让那些随行高手装成剑仆模样?虽然他们的内功并不高,可我在那柄神兵暴动之时,无意间看到了其中几人被剑气刮到时的反应。” “什么反应?”南宫明问道。 楼云渊微微一笑,道:“他们的反应分明都是一流的剑客,而在这之后,他们就悄然离开了。因为留得越久,破绽越多。我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也许是大公子留的一手,东方家以护剑为名,带来这些高手,就是为了解今晚之危。” “可这还不够。”楼云渊说道:“客栈必须有一个内鬼作为接应,他们的计划才能开展,但离成功还有一大截,至少,他们还要能够顺利逃出这座庄园。” 楼云渊看向那光柱升腾的地方,道:“而那个内鬼,既知道南宫家的部署,又了解三小姐是你们的软肋……” “是我的‘三叔’。”南宫明回答道:“也就是南宫易的‘父亲’。” “南宫师兄?!”楼云渊背脊骤然发冷,转头审视着南宫明,想要看出他说谎的迹象。 “本来我也不愿相信,这几年他虽寄居我家,但对我与三妹,都是极好的。”南宫明叹道,“可今晚我才知道,三叔早已被歹人所害,住在这里的,是客栈的那位厨子!” “这样,就连起来了。”楼云渊单手扶额,忽然全身一震,道:“那南宫师兄他,糟了……” “怎么?”南宫明问道。 楼云渊发神的看着远方,缓声道:“从救下叶捕头到先前,我一直以为,处于逆境的是你们南宫家,可我从来没问过自己,他为何要这般做……现在看来,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他转头面对南宫明,咬牙道:“而你的兄长,更是一个十足十的混蛋!” ———— 南宫昭面色平静,特制的鞋子踏在府外的土地上,感受着夜风的吹拂,在这股温柔的触感下,已快要让人沉醉。 但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没有笑,也没有哭,没有怨,也没有恨。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周围的景色已经无心欣赏,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一个半身浴血的人。 他的身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沾染鲜血,但南宫昭知道,刚才倒下的一人,绝不会是最后的一个。 南宫昭也知道,他亦明白这个道理。 可南宫昭不想看到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在今晚之后,沾上的最后一缕血,是他自己的。 “我虽早有怀疑,可你见面时便已十分肯定。”南宫昭终于开口,他拿出随身手帕,细细擦去眼前男子脸上的血迹,就像一名称职的兄长对待他的弟弟一般。 “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见对方没有回答,南宫昭自顾自的说道:“我没留下他们,并不是因为我不能,而是我认为,把那个人交给你亲自动手,会更好一些,你觉得呢,堂弟?” 眼前这人,正是十年前前往君子堂学艺,如今回到南宫府的南宫易! 他双指向剑上一抹,擦去上面的血渍,道:“谢谢。” “叔父其实一直都不喜欢看到你这个样子。”南宫昭摇头道。 南宫易双眼无神,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佩剑,道:“杀意如焚,心刃已折,我已不配再用它,不过现在,让我再多看它几眼。” 南宫昭没有说话,只是绕过了南宫易身旁的十数具尸体,望向前方,说道:“我已拜托东方羽缠住那两人,其他的同党有别人应对,不过你要小心,虽然他耗去了大半功力,依旧是接近明心境的高手。” 南宫易手执佩剑,轻声道:“以前我总觉得他管得太多,说得太多,明明没什么本事,却老要装好人,到头来什么也没有,说实话,当初让我前往君子堂,我……实在是说不出的高兴。” 南宫昭静静的听着,点头道:“十年已过,你依旧是他的骄傲。” “可他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南宫易返身抓起南宫昭的衣襟,大声的嘶吼道。 南宫昭依然平静的看着他。 “可我为什么……不早来一时。”南宫明垂下了头,握剑的手已是止不住颤抖:“为什么我还是要像一个孩子般去赌气?” 南宫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在他眼中,你也永远是一个孩子。” 南宫易长啸一声,将胸中浊气尽数呼出,剑指东方,道:“是时候,来讨债了。” 南宫昭看着那不断蔓延的碧烟,道:“我们一直处在逆境中,我们知道,知道,所以,冷静是最需要的。” “可这些,又是谁制造出的逆境?”南宫昭心中如此问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逆境与冷静 下 南宫易望向另外一旁,只见月色下,两名年轻男女正纠缠在一起,双方身子贴得极近,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情侣一般,然而那清冷的寒光,则是悄悄漏出了两人之间凶险的招式。 “你在看他们?”南宫易看着两人,问道。 身后的南宫昭点点头,道:“你可知道这两人是谁?” “那女子使的是极乐谷武功,但手上的兵刃,我倒从没见过。”南宫易答道,旋即眯了眯眼:“至于那个小个子,身形颇快,腾闪挪移皆游刃有余,这里除了蜀中唐门外,再无其他门派专精此项,可唐门弟子也并不擅长用刀……” 南宫昭微微一笑,道:“那名女子,姓宁名清泠,师从极乐谷毒使,但她本人,却算是江南霹雳堂的人。” 南宫易皱了皱眉,道:“是她?我在君子堂时,倒是听过此女的名号,霹雳堂雷行空最疼爱的侄女,年纪轻轻,机关术已有小成,倘若不是因为外姓的缘故,下任门主恐怕就传给她了。” “除此之外,她在毒功上面的天赋,可是让那瑶见都喜欢不已。”南宫昭补充道。 南宫易负剑而立,冷声道:“我们要看到何时?” “莫急,若想成事,必须知道他们两人的结果,堂弟,再看仔细些,那名男子,你不久前才见过的,他虽然换了容貌,可有些习惯还是改不了。” 南宫易听闻此言,顿时注意起那名男子,不过注视许久,仍是不得其身份,更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这人。 “他是那日叶捕头身旁的那名跟班。”南宫昭呼出一口浊气,提醒道。 南宫易一震,回忆霎时涌来,回首看向南宫昭,后者微微一笑,道:“东方凌少应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否则我也不用将叶影的消息告诉他了。” 南宫昭指着右侧一条碧烟弥漫的小道,轻声言语:“待会,我们就从这条路……这条他们溜过去的路,去跟该还账的人打个招呼……”说道这里,南宫昭双眸闪过一道亮光,旋即转身道:“胜负已分,我们走。” 南宫易见女子袖中突然散出一抹惨绿色的毒烟,叹了口气,跟在南宫昭的身后,向那条小道走了去。 ———— 凤承平秋水在手,夹风雷之势,一刀劈下,直欲将宁清泠活活斩杀,宁清泠气力不济,也不敢硬接,只得双手向下一托,手中双环紧紧挡住秋水攻势,同时娇躯向后一仰,卸去大半力道,凤承平刀势不减,反手继续砍去,秋水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的跟随着宁清泠。 宁清泠面色微变,娇咤一声,整个人霎时跳起,左手玉环脱手而出,击向凤承平。凤承平举刀格挡,同时左手向那飞环抓去,意欲将这双环破掉,径直夺取过来。 宁清泠见凤承平伸手去抓,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却是被凤承平看在眼里,伸出的手向后一缩,旋即一道飞针从玉环中爆射而出,直击凤承平面部,凤承平见飞针上那幽幽之色,知道已被喂了毒,若是打入体内,恐怕今夜就是败亡之局,凤承平临危不乱,向后撤去,同时左手打出一轮五菱镖,将不少飞针击落,却还是两三枚飞针刺到了身上。 “好身手。”宁清泠不禁夸赞道,手上动作却是不停,趁此时机,左手作掌刀状,直直向凤承平刺去,速度比先前还要快上一分,凤承平左手轻颤,这个距离,眼见得已经无法躲开,他整个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宁清泠在这飞针上抹有毒,虽不致命,可若是沾上,对方会迅速丧失大半动手的能力,自己届时逃跑追击,也要方便得多。见得眼前此景,宁清泠知道毒效已然发作,眼前这技艺高超的小子,想来一定是唐门的杰出弟子,若是自己能够将他击败,绑到唐门,届时传到江湖上,嘿嘿…… 刚才自己卖了个破绽,这小子虽是狡诈,可到底还是中了招,宁清泠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眼前的机会,自己可不能放过! 凤承平见宁清泠袭来,咬了咬牙,一双玉手已是在他眼前,下一瞬,便已抚上了他的穴道…… 凤承平笑了:“虽然被女孩子摸的感觉不错,”左手猛然一震,已是反手将宁清泠的手腕拧住,继续道:“可会让师姐不高兴。” 宁清泠此时见凤承平出手,一脸震惊,她看向凤承平的身子,那几枚飞针的确打中了他,然而在他出手的刹那,宁清泠才发现,他竟是靠后冲之力,将飞针紧紧的夹住,装作受伤的假象,引自己出手…… 宁清泠双手被捉,稍显慌乱,眼前的这个小子,从刚才的逆境,一下子就转到了上风,怎能让人不气愤? 凤承平脸上挂着笑,望着宁清泠那满是怨气的脸庞,刚想开口,一只玉足却是狠狠的向他的踢了过来! 此时此刻,谁又能想到,眼前这名看似柔弱娇媚的女子,竟然会用出这等招式? 凤承平却是早已料到的模样,手中秋水压住女子玉足,笑道:“这种招式,就不要在我面前施展了。” 宁清泠柳眉微蹙,低头道:“放开。” 凤承平也垂下了头,却是不知道她是让自己放开她的手,还是移开自己的刀? 就在这时,一道绿烟从宁清泠的衣袖中散出,袭向凤承平,凤承平连忙凝神屏息,手上的力道自然弱了三分,让宁清泠挣脱开来,一掌击在胸口之上,凤承平闷哼一声,已是吸入了半口毒烟,宁清泠双环在手,抵在了凤承平的脖颈上,娇笑道:“我可是叫过你放手了。” 胜负已分。 只是刹那间的事。 宁清泠蓦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使不出半分力气。 她看着自己胸口的几枚飞针。 正是自己方才打出的暗器。 她看向凤承平,摇头道:“是什么时候……” 凤承平伸出手,慢慢将双环从自己的脖颈上推开,旋即出手如风,点了宁清泠身上几处大穴,道:“你放出毒烟的时候,我就将它打了出去,烟雾缭绕,你只是关心我吸进去没有,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宁清泠不甘心的道:“可你明明已经吸进去了……” 凤承平将她双手反绑,同时接过双环,道:“还真是抱歉,机关,暗器,毒乃我唐门派中三技,不巧的是,这三样,我自认还学得不错。”面上浮现出一抹惨绿之色,凤承平坐在地上,开始运起功来,过得片刻,毒气消散,他睁开眼,看着一旁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宁清泠,站起身来,拱手道:“接下来,就麻烦姑娘跟我走一趟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双环,像是思索着什么,点了点头,对宁清泠说道:“等会事情一了,我便为你解开穴道,这宝贝东西也还给你,到时候你若心中不服,想要再和我较量,也无不可,我若无事,便承下。只需来唐门传个信,说找小凤便是。” “你一个大男人,怎地废话如此多?”宁清泠骂道,旋即又笑了起来:“噗,小凤……这外号,哈哈……” 凤承平不由得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只不过,等会需要你配合一下我,放心,我绝对不会伤你。” “哼,想拿我去威胁师伯吗?想得倒是挺好。”宁清泠扭过头去,忿然道。 凤承平摊了摊手,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望向密林之中,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得赶快些。”语罢,竟是双手将宁清泠抱起,径直奔向林中。 “你干什么!你……你这个登徒子!”宁清泠被一个男子突然抱起,已是花容失色,只是嚷道:“放手,再不放手我以后一定把你的手给砍断,拿去喂蛇蝎!我要废了你的爪子!” 凤承平只是低声道:“再嚷这么大声,我先点了你的哑穴,再把你衣服扒光丢到人堆里去。” “你!”宁清泠刚想开口,见凤承平目光扫视过来,顿时闭嘴,只是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凤承平心中暗叹一声,道:“这人虽然争强好胜,出身邪派,不过心肠倒是不坏,那飞针上只是抹了使人麻醉的药物,袖里的毒烟,也无大害……可若不是如此,刚才那飞针打回她身上,恐怕她也就命不久矣了。”凤承平虽是如此想,不过若真是飞针上喂有剧毒,他可不敢将其打回,必须留得眼前这女子一命,助凌少一臂之力。 凤承平心中忖道:“这人想来是受了那极乐谷隐风的授意,本身倒没那么歹毒,看来是我误会了,不过此人即是邪派中人,又是霹雳堂的重要角色,若是将她绑回唐门……” “他、妈、的。”想到此处,凤承平不由得骂了自己一声:“我在想些什么,既然答应了,又怎能出尔反尔,行这等卑鄙之事。若是让师姐知道了,岂不是瞧我不起……先将眼前这事解决,对手都不是省油的灯,要冷静啊……”凤承平面色不停变换,终是下定了决心,却不料这一切都被宁清泠用余光偷偷瞧见。 宁清泠也不再挣扎,只是看着凤承平的脸庞,低语道:“你这小子,若是轻视我师伯的话,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命与运 上 东方凌少袖袍一震,拍散袭向众人的妖异绿火,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群人,道:“你果然来了。” “看来你早就知道那些机关困不住我。”为首一人微笑道,同时转向另一方,看着面色苍白的两人说道:“还在等小二来接应吗?真是不凑巧,他刚从南宫府出来,就撞上了上官家的齐仲舒,还有……你们的‘老朋友’锦衣卫。” 两人闻言均是一震,账房先生手心已经渗出了丝丝汗水,但依旧是紧紧的握住了那件东西。东方凌少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如旧的兄长,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到你们能来得这么快,看来我还是小瞧鬼使的能力了。” 隐风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希望东方公子还能再小瞧我的武功。”无臂袖袍随风而动,他继续说道:“毕竟,我只是一个残废。” 一旁的东方羽冷声道:“可这世上不少健全人的生死,都握在你的手上。” 隐风不可置否,只是看着账房先生与厨子,缓缓道:“先生,我想与你做个交易,不知意下如何?” 账房先生轩眉轻挑,道:“单谷主也想要这奇魄寒玉?” 隐风拱手道:“先生不用担心,我只需部分精魄即可。” 账房先生看了看手中光耀流转的玉石,摇头道:“眼下,我似乎没有选择了。” “不,”隐风抬起头,看了一眼两人,又转过头去,看向东方家众人,道:“选择一直都在先生的手里。” 东方羽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东方凌少已然握紧了双拳,执灵轻轻颤动,剑身的那一处破损,发出清脆声响,似乎在呼唤什么一般。 “助我们离去,随后部分精魄自然会送到极乐谷。”账房先生很快便做了决定,对隐风说道。 东方凌少冷声道:“鬼使隐风,你当真以为我们不存在?” “不敢。”隐风那灰白的头发霎时之间转为银白之色,说道:“可眼下这毒雾弥漫,你们手下的人运功抵抗已然大费周章,东方兄莫非认为仅凭你两人,就能把我们留下?” 东方凌少没有回头,毒雾正在向这里扩散,他已经嗅到了风中那一丝让人恶心欲呕的味道,他知道极乐谷毒雾的厉害,也知道自己带来的这群人,若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对方交手,想要留下对方,实在是太勉强了些。 心下正在思忖如何行动,一旁的东方羽却是上前一步,道:“并不能。” 说完这句话,东方羽整个人却是向地下陷入了一尺多深,只听他继续道:“但倘若我们不惜代价,也能将这位已快是强弩之末的账房先生留下来。” 隐风见东方羽如此行动,先是一愣,旋即道:“原来是靠这样来避免毒性的扩散?不错,若是你们不计一切,全力出手,我着实没有把握带走他,不过……” “不过,这样牺牲太大了。”一个声音从东方羽身后响起,紧接着,在场诸人的面色不由得一变:“我南宫家欠不起这样大的人情。” 隐风轻叹一声,将那半句“值得吗”咽了下去,看着走过来的两人,摇头道:“正主来了。” 南宫昭拍了拍东方羽的肩膀,轻语道:“此番多谢帮忙,不过若是因此折了你们这么多人手,教我如何还得起?” 东方羽黝黑的脸颊多了一抹笑容,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那东西……” 南宫昭走上前去,做了一个摆手的姿势,说道:“交给我吧。” 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另外一名年轻男子,面上无悲亦无喜,只是静静的跟在南宫昭身后,东方羽看着此人,心中却是泛起了一阵极不舒服的感觉,双手也莫名的颤抖起来。 “易师弟?你怎么也来了?”一旁的东方凌少这时开口道。 那人听得这声呼唤,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向东方凌少重重一礼,道:“多谢师兄这些年来的照顾,只是最后还要劳烦师兄下次回君子堂之时,代我向萧门主致一声歉,苏州的那间草屋,我已无颜回到那里,更不用说……”说到这里,他抬头望向东方凌少。 东方凌少望着那空洞的眼眸,忙道:“易师弟,这是何意?易师弟?南宫易!”东方凌少连声呼唤,南宫易已是转过身去,道:“我来,索债了。” 东方羽看着那人,道:“这人就是当年南宫家送去君子堂的孩子?不是说他早已隐居在外,怎地会在这里?” 东方凌少紧握执灵,咬牙道:“他与我,都是师父的弟子……只是后来……他犯了点事,被师父罚出门去思过。” 东方羽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喃喃道:“他的境界,最多也就通幽层次,但为何给我的感觉如此奇怪。” 东方凌少没有回答,只是把眼神转到了南宫易手中的那柄佩剑上。而当他看到剑鞘上的那一丝裂纹时,面色骤变,手中执灵止不住的颤抖,他咬紧了嘴唇,低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岔子啊……” 南宫昭在离极乐谷众人五丈前,停下了脚步,看向隐风,道:“我实在不想在这里遇见你。” 隐风叹息道:“我也与大公子同样想法,可惜师命难违。” “令师通天晓地,不知此次可否为你算过气运?”南宫昭挥了挥衣袖,问道。 隐风向前跨出一步,沛然的功力倏然而出,掩盖住了身旁正在不断调息恢复功力的两人,道:“我乃凡俗之人,又怎敢窥问上天命运?天意难测,我只知道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 南宫昭微微一笑,道:“好一个事在人为!不知鬼使是否还听过另外一句话?” 隐风尽量拖延着时间,并不回答,只听南宫昭身后那人缓缓说出了四个字:“天、意、弄、人。” 隐风看着那人,说道:“酒楼一别,想不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里。” 南宫昭眼睑微动,道:“我也未曾想到,鬼使内力之高,竟然已到如此地步,想来眼下单以内力论,已无人是你的对手。” “若那动手的话,恐怕也就无今日再会了。”南宫易缓声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讨债。” 南宫昭点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涉及他人,我也想来与鬼使谈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隐风问道,双眼却是审视着一旁的南宫易。 “我与他,五十招。”南宫易指着厨子,冷声道。 隐风转过头,看着南宫昭,露出一副询问的神色。 “无论胜败,之后都与你们无关。只有他是否会永远的留在这里这一个问题。”南宫昭回答道:“就算他输了,我们一样会让你们安然离去。” “你能决定?”隐风皱眉道。 南宫昭摇摇头,指着身旁的南宫易:“决定的人,是他。”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感诧异,南宫昭补充道:“今日之事,全是由奇魄寒玉而起,由古玉原本的主人做决定,有何不可?” 隐风面色一变,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心中暗道:“为何现在他对奇魄寒玉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模样?难道是假货?不可能……且不说账房那老到的眼光,刚才的那柱光束,是绝不会骗人的……可这东西,怎么会是这一个小小的分家子弟所有之物?” 念及此,东方羽已是开口应承道:“既然南宫兄已如此说,东方家也会遵守。” 南宫昭仰头看天,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不知诸位想法如何?” 厨子这时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隐风传音入密道:“恢复得如何?” 厨子点点头,道:“我与他一战便是,这人不过刚入通幽境界,我就算只有六成功力,只用保命的话,五十招之内他决计拿我没有办法。” 账房却是伸手阻拦道:“不可……” 他望向南宫昭,对厨子说道:“你忘了吗,这小子……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眼下他竟会做出如此打算,其中定然有诈。” 厨子恨声道:“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他们若是全力阻拦,留下你的把握极大,小二现在恐怕已经陷入那帮狗腿子的围剿之中,尚不知其处境如何,我们若是再有损失,你真的能顺利回到客栈去?” 账房沉默不语,咬了咬牙,厨子继续说道:“别忘了我们如此是为了什么,我在这里待了四年,是为了什么……” “好,”账房先生终是下定了决心,道:“去吧,不过一定要小心!” 隐风的手掌抵在了厨子的后背,一股精纯的内力传入体内,只听他密语道:“这股内力会在你体内暂时存储一段时间,帮你恢复部分功力,小心些。” 厨子转首投去感激的目光,道:“多谢。” 南宫易看着来人,低声道:“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他。” “是天意吗。”厨子摩挲着手指:“他死的时候,可是在念叨着你呐……”他观察着南宫易的面色,想要将他彻底激怒。“而如今,你也将命陨我手……父子两人,哈……” “对。”南宫易双眼的黑瞳霎时弥漫了整个眼白,手中剑鞘碎裂成数百块碎片,从剑身上一块块剥落,“这就是命运啊……” “这是命运吗,师父?”那个青色衣衫的高大背影,再次出现在了东方凌少的脑海里,他望着那剑气冲鞘的凶器,手中的执灵不住的悲鸣。 “命与运,这就是执灵与念梦的诅咒吗?”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命与运 下 “咳……咳咳。”听得身边那急促的咳嗽声,秋明拿出一粒药丸,说道:“侯先生的病,可以试试这个。” 侯臻羽左手抚胸,右手接过药丸,一口咽下,随即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几个呼吸之后,肺部已感觉清爽一二,这才勉力点头道:“多谢。” 秋明手一挥,将慢慢侵袭过来的丝缕毒雾尽数化去,这才开口道:“侯先生不怕在下的药有毒?” 侯臻羽微微一笑,摇头道:“是药三分毒。这么多年过来,毒药与草药,与我来说,似乎区别已不算大了。”他转头看向秋明,说道:“再者,秋副门主绝不是会行此事的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道:“秋副门主也知道,一个活着的侯臻羽,远比一个死去的侯臻羽有用。” 秋明喃喃道:“不知侯先生是否听过,有种药可以让人暂时的脱离痛苦,但却会让人沉溺于那药的魔性之中,挣脱不出。” 侯臻羽的面色顿时阴沉起来,切齿道:“那不是药。决计不是。” “没错。”秋明点头道:“这不是药物,而像是妖物。我曾到过关外,询问过那里的土著,他们告诉我一种叫做罂粟花的植物,我却是没想到,几十年过后,会在中原,闻到它的味道。” 侯臻羽握紧拳头,说道:“看来他们已经摸索出了提炼之法。” “他们是指谁?”秋明追问道:“极乐谷,还是锦衣卫?” 侯臻羽不再多言,只是注视着远处的战斗。 “侯先生的身体,比前几年要好多了,只是这病,却是更严重了。”秋明也是岔开话题,缓缓说道。 侯臻羽摆摆手,道:“我已病得太久,神仙难救。好在王爷愿意收留我。” “连薛神医也没办法?”秋明问道。 侯臻羽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道:“她是神医,不是神仙。” 秋明点点头,继续道:“所以她也只有法子治你肺上的病,没办法治你心里的病。” “和秋副门主交谈,总是让人感觉很方便。”侯臻羽笑道。 凤承平将宁清泠点倒,秋明不由得暗赞一声,道:“看来他又长进了些。”一旁的侯臻羽也是看向凤承平处,点头道:“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秋明轻声问道。 “特别是那把刀。简直一模一样。”侯臻羽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秋明忽然道:“他是不愿来见我,还是不敢?” “这件事,你大可以去问他自己,而不是找我。”侯臻羽直视着秋明,说道。 秋明蓦然抬手,冷声道:“去问他?倘若这七年能够寻到他,又怎么会这样?!魏冷钦在哪里?” 侯臻羽道:“可惜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他若不说,谁也不知道。” 秋明的声音越来越冰冷:“我倒是没想到,他摇身一变,竟然就成为了秦王府的七星。” “因为他还要继续他的未竟之事。”侯臻羽淡淡的回答道。 “未竟之事?”秋明喃喃道:“帮秦王府?” “不,”侯臻羽摇头道:“是为朱家,与你们一样。” “哈哈……”秋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长笑数声,这才怒道:“为了一个夺取自己侄子皇位的狗贼?” 侯臻羽面色不变,道:“是的。” 秋明却是未料到侯臻羽没有反驳,站在原地,只是道:“若不是当年那叶藏锋来找魏冷钦比武……若不是他那段时间怎么也寻不到人……若不是……” “这就是命。”侯臻羽静静的看着秋明,说道:“我们能把握住的,只是运势而已,命理,存于天,它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荒谬!”秋明拂袖道:“若不是当年太子在华山受了重伤……” “那他的确没有一丝机会。”侯臻羽听闻“太子”两字,神色亦是一肃,缓缓说道。 “矛盾啊。”侯臻羽感叹道。 他看向秋明,一字一句的说道:“太祖起于微末,他的天下,也是打来的。” 你认为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不配拥有这锦绣江山。 因为他不是钦定的继承者?因为他本应该安守本分,等待别人的制裁?因为他欺君罔上,用无数的血换来了那个位置? 可太祖的天下,也是打来的啊! 秋明默然不语,过得许久,才说道:“侯先生认为,秦王府现在是在做着与冷秋门相同的事?” 侯臻羽抱拳反问道:“阁下认为不是?” “也许吧。”秋明叹道:“你们的做法,与我们当时并没有太大区别,我已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不要重蹈冷秋的覆辙。” 侯臻羽挺直了身板,眼中已是有了亮光,拱手道:“多谢。” 多谢你的明白。 多谢你的提醒。 若要当一个合格忠君,忠国之臣,就需要努力的向权柄高处爬去,手握重权,将那些奸邪,压在下面。 我知道他的野心,所以也就倾尽全力的帮助他,帮他走到现在,帮他完成一府镇江湖的伟业…… 忠臣,即是权臣。 这是他选择忠臣的命运。 这是世人不知道的矛盾。 所以,多谢你的理解。 侯臻羽在心中默然念叨。 “对了。”秋明指向那正在向密林中行进的凤承平,道:“他不见我,若是你能与他说上两句话,告诉他,他要是早些结婚,儿子也该和那小子差不多大了。” 随即又是一阵苦笑,轻声道:“可如今,郁郁绿摇又何处去寻?” 当年你若不用顾忌这边,那地方真的拦得住你? 岂非是,天意弄人? 侯臻羽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指向远方,道:“南宫家的小子,也来了。” 秋明顺着侯臻羽的方向看去,道:“你便是来看他的?” 侯臻羽只是笑,并不回答,反而说道:“我建议你好好看看他那位早年被送去君子堂的堂弟,念梦破鞘的时候并不多,可不要错过了。” “念梦?”秋明皱了皱眉:“万苏山庄的那柄念梦,怎地会在他手上?” ———— 楼云渊整个人被南宫明给提在半空,后者怒道:“你说什么?!” 楼云渊双脚离地,双手摊在两侧,看向南宫明那愤怒的脸庞,轻叹一声,道:“我说,我是一个傻瓜,而你的兄长南宫昭,则是一个混蛋。” “你找打!”南宫明一掌挥出,却又猛然顿住。 因为他听见了楼云渊的一句话。 “他这是让南宫易师兄送死啊。” “什么!”南宫明松开手,道:“你最好说清楚一点。” 楼云渊无力的垂下了头,喃喃道:“先前那道光束,应该就是那帮人从你们南宫家盗取的宝物吧。” 南宫明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楼云渊,楼云渊继续说道:“倘若我猜的不错,应该便是南宫师兄在酒楼提到的奇魄寒玉。”说到这里,南宫明的脸色变幻不定,这才开口道:“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奇魄寒玉是否真有传说中那般的功效,可南宫家私藏重宝的消息一旦传到朝廷那里,我相信以当今圣上和那位杨大人的腹谋,这决计是一次‘整顿’南宫家的绝好机会。” 说到这里,楼云渊叹了口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我相信从商多年的南宫家一定明白,奇魄寒玉留在这里,定然有你们的缘由,对此,我不会好奇。直到救叶捕头回这里来,我才发现被拉上了贼船,”他自嘲一声,继续说道:“难怪叶捕头当时用那种歉疚的眼神看着我和沈兄弟,我还以为是冒险救他的缘故。不过我也明白,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你委实是个聪明人。”南宫明点头道:“可还是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 楼云渊坐在草地之上,抬起头,看向南宫明,缓声道:“我之前与三小姐交谈过,也知道大公子与她感情极好,发生了这种事,他却追敌去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楼云渊伸出食指,指向后方的沧澜阁:“这件事的发生,也在他的计算之中。我相信府外一定有接应,帮他拦住了贼人,而他就会带着南宫师兄去……送死。” “兄长他若是想要拦下对方,为什么不带我或者方叔去?这不过是你的挑拨离间,诡辩之词!”南宫明双手按住楼云渊的肩膀,沉声怒道。 “很简单。”楼云渊无视南宫明随时可以废去他武功的双手,直视着对方,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从未想过拦下对方,而是要将私藏重宝的罪名丢到我师兄的身上!” “胡说!”南宫明眼眶一红,用力捏住了楼云渊的肩膀,道:“你懂得什么!大哥他就算自己身死,也不会伤害他的亲人!” “哦?”楼云渊冷笑一声:“是这样吗?” 南宫明咬牙道:“他是为了给易弟一个亲手报得父仇的机会!又怎会让他死在那里!” 楼云渊摇摇头,叹息道:“正因为如此,南宫师兄,才会义无反顾的替你们接下这罪名,他的父亲死于敌手,自是死无对证,而他这些年又在苏州隐居,无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说到此处,楼云渊已不忍再说下去。 了却心中大愿, 是否死得其所? 他问自己。 可他无法给出南宫师兄的答案。 这是命运, 抑或天意?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一叶障目 上 南宫明摇头道:“你说的一切,都是你的推论而已,许多事情并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道:“希望如此。” “我虽然不太喜欢读书,不过以前先生教我的一句话,我很喜欢。”南宫明望向远方,缓缓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已经四十招了。”东方羽轻声说道,看向一旁的南宫昭:“你真要放他们走?” 南宫昭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头道:“我知道东方兄想说什么,这的确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可能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但这是族弟的意思。” 东方凌少站在原地,从刚才两人出现到现在,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激战中的南宫易身上,似乎是想要将他的招式尽数记下来一般,直到这时,他才开口问道:“他告诉你了?” 南宫昭面对这句疑问,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他让我此战之后,将这剑交与他的师弟。” “什么?”东方凌少皱眉道:“要舍弃它?” 南宫昭颔首道:“他曾说过,他将不再有资格使用那柄剑了。” 东方凌少蓦然攥紧了拳头,咬牙道:“师弟……” 两人已经过手四十余招,可南宫易不仅没有占据上风,期间反而险象环生,若不是厨子有所顾忌,不敢追击和那柄剑气鼎盛的宝剑护体,恐怕此时他早已败将下来。可南宫易此时的眼神依旧冷冽,没有丝毫的感情,手中那柄气势不断攀升的念梦依旧将厨子笼罩在范围之中。而厨子已从最初的守势摆脱出来,南宫易一剑刺出,却是被厨子双手抵住了剑尖。 “第四十五招。”厨子避开锋芒,将念梦平推在旁,一掌击向南宫易的小腹,后者陡然变招,左掌硬生生的与厨子对了一记,压下喉头鲜血,念梦化刺为斩,向厨子的腰际刺去。 厨子不退反进,右肩狠狠的撞在了南宫易的身上,同时左手抓住了念梦,右手化掌为指,向南宫易的心口点去。 眼下已是一片险象,南宫昭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东方羽浓眉深锁,低声道:“他毕竟只是通幽境,对手就算内力已不济,这还是太勉强了。” “不,”东方凌少摇头打断道:“念梦还不止如此……” 另一旁的隐风与账房先生也是关注着场上的形势,账房先生深吸一口气,道:“老厨子果然慎重,前面攻少守多,耗去了那小子不少内力,现在他就像一只布好了网的蜘蛛,等着处置那猎物了。” 一旁的隐风也点头道:“还有三招了,做好准备……” 账房先生将奇魄寒玉握在手中,道:“我只怕那小子还藏有后手,他那柄剑,剑意越来越盛,有悖常理,实在古怪的很……” “是的。”隐风笑道:“可惜他对自己的体力太自信了些。”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下一刻,就将分出胜负与生死…… “你累了。”看着堪堪避开自己致命一击的年轻人,厨子说道。 “是的。”南宫易不顾肩上那被洞穿的疼痛,咬牙道:“但仍可干掉你!”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南宫易的伤口传来,将厨子紧紧的束缚在了身边。 “你!”厨子感觉到右手传来那股宛如漩涡一般的吸力,面色一变,现今除非自己断掉右手,或者干掉眼前这古怪的年轻人,否则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从这股奇怪的吸力中挣脱出去。 可是,当他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的时候,已经迟了。 南宫易手上的念梦光华大盛,震开了厨子的困锁,剑气汇聚于尖端,径直刺向厨子的喉头! 剑势如同奔雷,迅若流光,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南宫易那乌墨般的双眸在念梦的照耀下,似乎要渗出血来,仇人的血已在前,岂非让人兴奋? “来了!”东方凌少眼前一亮,道:“先前过招,只是在蓄势而已,为念梦的这一击蓄势,他耗去大半功力,就是为了不让对方发现他其实是在偷偷的将内力输送到剑刃上……” 还没说完,东方凌少的面色又是一变,颤声道:“怎么会?!” “实在可惜。”隐风叹道:“他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厨子怎会看不出这一招,只是在等他出手,”账房先生同时说道:“将他擒下,做为筹码而已。” 只见那怒若龙壤的一剑,已然递到了厨子的喉头,却是再也无法寸进。 一股浩然内力挡在了剑尖之前,生生的止住了它的刺入。 南宫易还待变招,却是感觉身上一阵剧痛。 “四十八招,”厨子的右指已将南宫易的左肩洞穿,叹道:“天意啊,父子两人,都将丧于我手……” 话刚说完,只见数道血箭从南宫易的身上射出,洒落在地。 “他早已偷偷种入了气劲!”东方凌少双目怒睁,险些控制不住,冲上前去,他紧握住拳头,喃喃道:“什么时候……他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内力……” 厨子面带微笑,自己方才调息许久才聚集的内力,在刚才的交手中,已经尽数打进了南宫易的体内,方才的四十多招,自己已经向南宫易的替你打入了七道内劲,只是等到现在,才将其引出…… 不过唯一让他感到惊险的,却是眼前的这一剑,厨子心中暗暗长出了一口气,若不是之前极乐谷鬼使隐风渡给自己的那股内力,现在恐怕挡不住这一剑…… 东方羽已准备上前,却是被南宫昭给拦住,同时他看向那位抱着一名女子赶来的少年,反问道:“小捕快?” 凤承平站在远处,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大公子果然认出我来了。这里是……”最后一句,却是问向东方凌少。 见得东方家众人并无太大损伤,凤承平顿时放下心来:“还好,没有酿成大祸。”他将怀中的宁清泠放下,反手扣住了她的咽喉,低声道:“我不想伤你,只要你师叔交出东西,我自当放你走,明白?” 宁清泠只是冷哼一声,白了一眼凤承平,不再做任何表态。 另一边。 南宫易的身体因为疼痛开始痉挛起来,厨子的话如同噩梦一般响在耳畔:“放心,现在不会杀你,还得留着你防止他们反悔……” “他们不会反悔。”南宫易忽然笑了,厨子莫名打了一个激灵,南宫易抬起头,看向他。 漆黑,凶狠,嗜血,那眼神,就如同野兽一般,将厨子都骇了一跳。 “你笑什么?”厨子上前一步,一掌劈下,只听得骨裂声响,南宫易的右手颓然垂下,念梦已跌落在地,可就算这样,心中仍有一股不安的感觉,看到南宫易的这副带血的笑容,那种悸动已是越来越强。 “我笑你……”南宫易猛然大笑,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哈……” 南宫易向前一靠,用肩上的伤,牢牢锁住了厨子,声若惊雷,喝道:“第四十九招,归鞘!” 只见地上的鲜血如同被人牵引一般,迅速融在了一起,化为了一柄剑鞘…… “是的!”东方凌少手中已捏出了血来:“归鞘,就是这一招!你知道,你知道的……” “什么!”厨子面色大变,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眼前的笑容,竟是比厉鬼的哀嚎还要让人心惊。 “斩!”南宫易一声喝下,那柄尤滴着血的剑鞘,已然刺穿了厨子的心脏! “你已经没有护体真气了。”南宫易看着眼前双目圆睁,面上尤带着无比惊异的厨子,将他一脚踹开:“念梦的剑气越来越强,所以你们的关注都在这柄剑上……”南宫易说道这里,已是站立不稳,跌坐在地,大口的呼着气。 “可它只是一片叶子,”东方凌少看向账房先生与隐风,道:“一片遮蔽你们视线的叶子。真正的杀招,是那从一开始就以碎片剥离在地的剑鞘。” “精彩,精彩。”隐风拍掌道:“可惜这战不能让江湖知晓,是吗?君子堂的下任门主?” 东方凌少面色一凝,道:“你知道的事似乎不少。” 隐风摊摊手,道:“那诸位接下来准备如何?” “放他们走……”一股低沉的声音传来,却是那倒在地上,尚未断气的厨子。 “让他们走,我来偿命……”厨子大口喘息,道:“说好的……” 账房先生双手颤个不停,猛然道:“不要求他们!” “静。”厨子勉力转过头,伸手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道:“掌柜能不能回来,就交给你们了,别……别忘了。” “南宫家从不毁约。”南宫昭的声音响起:“东方家与南宫家不做阻拦,他留下,你们走。”同时看向账房先生,笑道:“留下个将死之人,你们很划算的。” 厨子向账房先生投去一个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冲动,随即嘿然一笑,看向南宫易,道:“父仇子报,哈哈……老子计不如你,认了,这条命,给你!” 南宫易倚靠着一棵大树,双臂无力的垂下,听得这句话,那漆黑的双眸终于有了一道神采:“话说清楚了,这条命……不是你……给的,是我自己……拿回来的!”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南宫易仰着头,看向天际。 “父亲,原谅我……”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一叶障目 下 “那年轻人赢了啊。”山头上,秋明身着白衣素锦,满是惊异:“这就是念梦的归鞘?” “仅仅是其中一招。”侯臻羽捻须道:“不过先前蓄势如此之久,突然袭之,再加上对方的内力已然消耗殆尽,取胜并非意料之外。” “万苏山庄的念梦已经醒转,那柄执灵,不知还要沉寂多久?”秋明自语道:“萧别情,你从那里带出来的东西,现在却愈发的控制不住了啊。” “呵,”侯臻羽轻笑道:“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他指着下方,道:“念梦到底是什么样的兵器,谁也不敢妄言,就连东方家的那群人也只有避而不谈。今天锋芒初显,恐怕底下除却东方,南宫家的几人,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你早就猜到了?”秋明问道。 侯臻羽摇摇头,答道:“我只是觉得南宫昭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做,奇魄寒玉不是他南宫府的东西,反而是一个旁系南宫易寻得,这件事你会相信吗?” “不会。”秋明果断的说道:“只是若客栈与极乐谷的人也这般说,大家就不得不信了。南宫家这群嗜血商人,果然谁都可以出卖。” 侯臻羽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对那场战斗中为圣上提供军需物资的南宫家心怀芥蒂,不过现在他们与你们当年做的事,其实很相似啊。” “是什么?”秋明的目光锁定了那位立于中间的年轻人,问道。 侯臻羽叹息一声,反问道:“你真要我说?” “南宫家很少做亏本的买卖。”秋明说道:“这一次,他们如果仅仅是对付客栈的人,在南宫府内就可以将他们重创,本来就没有必要将他们拖到这里来。” 说话间,只见一只鹰隼振翅飞来,落在侯臻羽的肩上,他拆开绑在鹰腿上的纸筒,粗略一看,旋即碾成了粉末,道:“秋副门主既然知道,又何必套我话?” “朱棣……”秋明缓声道:“真的准备迁都了?” “是的。”侯臻羽点点头,抬头望向西方,像是陷入了远久的回忆一般,道:“金陵,虽然是高祖兴起之地,可并不适合他……” “哼,”秋明冷哼一声,讽道:“不知朱棣在原本是他兄长的位置上睡得安不安稳?每一个清光之夜,会不会见到那游荡的孤魂野鬼?” 侯臻羽轻咳两声,道:“这个问题,在下实在无法回答。”抚了抚胸口,继续说道:“当年高祖定金陵为都,正是因为听从刘基的建议,看中了那里盘绕的龙气……” “可惜现在,”秋明冷笑道:“金陵王气黯然收。那些积攒了数个朝代的龙气,在那一场大战中,尽数消散了。” “当年的那位太子,携带近卫,西巡秦地,想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寻找一处可以替代金陵的地方吧?”侯臻羽呼出一口浊气,道:“论远见卓志,圣上当真比不上他的这位兄长。” “可他死了。”秋明微微一颤,咬牙道。 大志者,惜其早亡,哀哉? 侯臻羽点头道:“是可惜啊……师父也曾说,若懿文未薨,大明国祚可增百年。” “我的这位兄弟倒是承蒙太湖程老谬赞了。”秋明拱手道。 “金陵虽是六朝古都,”侯臻羽并未理会秋明的冷嘲热讽,继续说道:“可在那里建都的,没有一个能撑过百年,是时也?天命也?” 侯臻羽叹息一声,道:“当年秦王被调遣入京,高祖派出太子前往秦地考察,现在想来,考察是假,探察秦地龙气为真。想来懿文太子当时一定发现了什么。”他看向秋明,一字一句的问道:“龙脉,对否?” 秋明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侯先生请继续。” 侯臻羽颔首道:“我不知道你们冷秋门当年到底做了什么,让圣上不敢以秦地为都,而现在,他能选择的地方,只有唯一的一个了。” “燕京。”秋明昂起头,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嘿,靠锦衣卫,怎么能束缚住这群人。”侯臻羽笑道:“不仅要获取他们的能力,还要利用他们,将燕京的龙气聚集起来。这样,才能让大明的江山稳固,否则,若是龙气流窜到关外……” “靠那位大掌柜?”秋明蹙眉。 侯臻羽微微一笑,道:“别忘了他的姓氏。” ———— “冷静。”隐风按住账房先生的肩头,道:“你若再发怒,就遂了那帮人的愿了。尽管……”他环视四周,低声道:“我也想知道,作为客栈的三当家,你那特别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账房先生颤抖的双手终于垂了下来,随即看向南宫昭,冷声道:“南宫公子现下准备如何?” 南宫昭将伤药敷在南宫易的伤口处,微笑道:“我已说过,东西是他的,既然他提出了这个要求,那么就按当时说的做。”他伸手指向一旁,东方世家的人也自动闪开:“诸位,现在可以离开了。” “你先走。”隐风传音道:“我断后。” 众人刚刚准备动身,却是听得一人唤道:“等等。” 隐风向那发声处看去,那人右手掐住了宁清泠的咽喉,向极乐谷众人道:“把东西交出来,然后再走。” “你是什么人?”隐风轻笑道,同时示意账房先生离开。 “我……”凤承平还未开口,就听得隐风大喝一声:“你乃唐门弟子,是也不是!” 这一声大喝突如其来,形成一道气浪直逼凤承平,怒喝声中蕴含着一股强劲内力,登时让凤承平感到头晕目眩,一句话卡在喉咙,又不得不咽了回去,手上不由自主的加了几分力道,担心隐风趁此时机将自己手中的这枚筹码夺走。 宁清泠闷哼一声,露出一抹痛苦神色,此时隐风上前一步,手指凤承平,道:“你残害霹雳堂雷堂主的侄女,意欲何为?”左袖无风而动,一头银发披散开来:“若是这女子死在你手中,届时霹雳堂当与唐门不死不休!” 凤承平全身剧震,虽然他之前看到宁清泠手上的血精磁石时,已视她为霹雳堂极为重要之人,可此番隐风一番话,让他哭笑不得,眼前这人竟是霹雳堂雷行空最喜欢的那侄女? “他说的是真的?”凤承平悄声问道。宁清泠点了点头,正当此时,凤承平只觉眼前一晃,一股磅礴巨力直对着他席卷而来! “混账!”凤承平骂道,这一掌虽然看似是击向他,可那股奇怪的劲道却是击向宁清泠的方向,倘若宁清泠若是死在了自己手上,隐风回去后大可说自己拿这可怜女子做了挡箭牌…… 凤承平一咬牙,将宁清泠的身子稍微侧开一点,同时一掌挥出,借力打力,准备趁着这一掌之力后撤开去,再做打算。 谁知一掌对去,竟像是击在了空中,软绵绵感觉不到任何力量,凤承平暗呼糟糕,只觉右手一疼,已然被人用分筋错骨的手法断开,同时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已是结结实实的挨了那一掌,宁清泠虽也是一副受伤不轻的模样,可此时已被隐风袖袍卷起。 “妈的。”凤承平强行咽下喉头的鲜血,秋水倏然而出,一道亮丽的刀影迅疾无比,向隐风劈去,隐风只觉一股危险的气机传来,右手一震,一道气劲打出,将刀气弹了开去,只听得数声惨呼,几名极乐谷弟子已是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刀势破了内劲。 “好兵刃!”隐风赞道,随即冷笑:“看来你也是个关键人呐,我倒要看看,是谁借给你的胆!” 凤承平一刀挥出,身上气力已是消耗了两三分,脚下乏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此刻,一股本能的反应让他整个人跃了起来,躲过了刺向他后背的一根长木。 长木去势未衰,只见其前行了七八丈,穿透了三四根林木,这才断成了两截。 “我来晚了。”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账房先生脸色先是一变,旋即恨声道:“既然伤势未愈,又来干什么!” “他身上,有九霄铁精。”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凤承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全身打了个激灵:“魔禅!是你!” 只见又一杆长木从身后袭来,直直刺向凤承平,凤承平叫苦不迭,此时气力不济,论轻功,魔禅本就与他不相上下,这次若是被他给捉住…… 未等凤承平做出反应,一个黑影霎时出现在凤承平身后,沉声道:“滚。”随即左手向前一推,那根长木如同煤尘一般,化作了粉末,四散开去。同时右掌向后一挡,硬生生的接了隐风一掌,点头道:“好!” 旋即双手化爪,将凤承平抓起,借着这一掌之力,霎时又消失在了黑夜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凤承平已然与这黑影同时离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不败的输家 上 体内传来一股暖流,昏迷过去的凤承平这时悄悄的睁开双眼,只见那黑影此时正拿着自己的那把秋水,沉默不语,面具之下,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可说不出为什么,凤承平感觉这男子只是在那里发怔。 也许是他的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的杀意? 凤承平阖上双眼,暗自调息,经脉中紊乱的内力已被那股暖流抚平,而关节处的伤势,还是需要自己来调养,刚一运气,就听得那人说道:“醒了?” 男子声音轻柔,颇有磁性,可是充满了倦怠,凤承平知道没法再装睡,只好起身拱手道:“多谢前辈救助。” “不用,那两人、比你、强太多。”男子似乎许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结巴,凤承平听得这话,差点笑出声来,不过还是强忍住笑意,点头承认道:“他们一个是极乐谷四使之一,一个是客栈的人,比我强这么多是应该的。” “不。”男子摇头道:“你不应该、比他们弱、这么多。” 旋即又说道:“隐风的内力、的确很强。” 凤承平一愣,转了转眼珠,心道:“莫非这前辈看我天赋不错,动了收徒的念头?”当下说道:“哎,老……我师父这几年就教过我几套轻身功法和内功,拳脚功夫都是向我师姐师兄那学的。” 男子点点头,像是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又开口问道:“这刀、是哪来的?” “嘿,”凤承平挠挠头:“这是我师父给我的。” “你师父?”男子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姓唐?” “对啊对啊。”凤承平点头道:“前辈莫非认识我师父?” 男子握住了凤承平的手腕,弯身问道:“她是不是叫唐绿摇?是不是?”这句话倒是说得极为流利,凤承平感觉到手腕一阵发麻,脸上不由得微微抽搐,男子见状缓缓收回了手,低声道:“是吗?” 凤承平见男子问得如此热切,倒是不好意思直接否认,他沉吟半响,却是见那男子手缓缓垂了下去,挺直了腰,道:“唐傲?” 凤承平倏然一惊,道:“你知道我是……” “老屋。”男子缓声说道:“你是、老屋的人。” 凤承平见状,也不再隐瞒,道:“前辈说的不错,我的确是老屋的人,不过在下未曾见过唐傲师祖,至于我的师父,是……唐巽鹤。” “他?”男子身子向后一颤,喃喃道:“是他……是他……” “前辈?”凤承平见男子情绪有些不稳定,垂首询问道:“前辈?没事吧?可是与师祖师父有旧交?” “是……”男子过了许久,才吐出这个字,他双指扣住秋水,问道:“这柄刀是、唐巽鹤、给你的?” “是啊。”凤承平点点头:“我才拿到没有多久,他还教了我一套刀法。” “使给我看?”男子将秋水放在凤承平面前,半要求半询问的说道。 凤承平接过秋水,深吸一口气,道:“在下学艺不精,还望前辈勿怪。”语罢,脑海中开始回忆每晚练习的刀式,闭上双眼,就在这间小屋里,施展开来。 唐巽鹤那夜施展的刀式又在脑海中回荡开来,凤承平闭上双眼,用心模仿着唐巽鹤当夜的动作,熟练的挥舞着秋水。 十招过后,凤承平一刀劈出,却是感觉到前方有人站立,正待变招,一只手已抵住他的胸口,让他无法挥下这一刀,凤承平睁开眼,道:“前辈……” “不是、这样的。”男子双指卡住秋水,将其慢慢抽了过来,说道:“看好,这刀、在势,不在招。” 男子极其熟稔的将刀握于手中,看着凤承平,轻轻一刀向后劈去。 霎时间,凤承平瞪大了双眼。 小屋的灯火在一瞬中熄灭,可房中的一切景物俱是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无数的刀光闪耀在小屋之中! 仅仅是一刀! 刀光四散,刀势凝结,让凤承平最为吃惊的不是这满屋的刀光,而是他身处刀光之中,没有感到一丝杀气…… 自己若是闭上双眼,恐怕都无法感觉出这屋子中有什么变化。 凤承平阖上双眼,脑海中唐巽鹤的身影慢慢与眼前这人重合起来,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凤承平长长呼出一口气,苦笑道:“老头儿,你的确很厉害啊。”随即轻叹一声,道:“今晚我有幸遇到了一个与你一般的高手啊。” 男子挥出一刀后,将秋水放于凤承平身畔,问道:“明白?” “我若是看一眼就能明白,那还真是武学奇才了。”凤承平自嘲道,他将秋水收回匣中,起身向男子行了一个大礼,道:“不过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明白该如何做了。” “我并未、指点。”男子否认道:“你切莫、对别人说起此事。” 凤承平眉头微皱,心里嘀咕道:“这人武功虽高,但戴着面具,不知道是江湖上哪位高手。他既然交待不让我透露此事,想来自有他的道理,我且先记下他的特征,回去旁敲侧击,问问老头儿或者莫师兄。日后我若有所成,定当寻他报答一二。”想到这里,凤承平拍了拍头,恼道:“嘿,他这么高的武功,我再过个二三十年都无法追上,能报答些什么……” “他说过、什么未?”男子见凤承平站在原处发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唤了他一声。 “啊?”凤承平反应过来,点点头,说道:“师父说过,刀和刀法都少在外人面前施展。” 男子微微颔首,沉声道:“他说的对。”随即又喃喃道:“可他为什么、把这刀、交给你?你是他、子嗣?” 凤承平矢口否认:“只是他的一个徒弟,他姓唐,我姓凤,我怎么会是他儿子呢,嘿嘿……”话未说完,手腕已猛然被男子捉住,只听得他的声音霎时变得急促起来:“你姓凤!凤凰于飞的凤?” “是啊……”凤承平见男子如此失态,当下气势已是弱了三分,见男子半晌未开口,低声问道:“前辈,有问题吗?” 男子双手抓住凤承平的双臂,道:“你今年多大,原本是哪里人,你的父母是谁,现在何处?”一时间,男子的话语已变得流畅起来,凤承平老实答道:“前辈,实不相瞒,在下并非唐家堡堡中人士,乃是蜀郡怀瑾镇人,父亲在我未曾记事时就离开了,乡里人都唤我娘为小瑜,育我十年,后来将我托付给叔叔婶婶后就找我爹去了,至今……已七年有余。” “小瑜,十七……”男子喃喃道,抓住凤承平的双手慢慢垂下,道:“抱歉,认错人,激动了些……” 凤承平见男子恍神模样,稍稍迟疑,问道:“前辈是在一位叫唐绿摇的故人吗?” 听得这个名字,男子猛然一震,双眸一亮,道:“你见过?!!” “嗯……”凤承平点头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 男子浑身微颤,尽量平稳住语气:“她……她在哪?” 凤承平垂下头,道:“说出来你别伤心,我是在老屋……见着了前辈朋友的灵位……” 男子眼中的光亮瞬间褪去,转过身,喃喃自语道:“是啊,她死了……我早、知道……” “前辈,”凤承平道:“若是不嫌弃,留给晚辈一个联系的方法,若是晚辈打听到了前辈朋友的坟冢,也可指引前辈去凭吊。” 男子转头,盯着凤承平,打量许久,拿出了一个小盒,道:“和我联系、会惹麻烦、你将这东西、在她墓前、烧掉、就算帮我忙了。” 凤承平双手接过,入手颇轻,看来不是什么珠玉宝器,他细细将其收好,道:“定不负前辈期望。” 男子点点头,旋即道:“你朋友来、我走。”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在凤承平眼前隐去了身形,而那盏熄灭的灯,被再次点亮。 若不是耳旁传来这句“不要、提到我。”和那摇曳的灯火,凤承平多半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长梦。 “好高明的轻功。”凤承平咋舌道,随即摸了摸自己胸口,小盒安静的躺在那里,凤承平点头道:“恩公,放心吧。”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逡巡许久,未敢破门而入,凤承平朗声道:“二少爷,既然答应了你,我凤某人怎么会食言?” 屋门被推开,一位少年踏入门来,没有了昔日的丰神俊朗,脸上也是多了几分憔悴,可此时,也是多了两分笑容:“没事就好。若不是你的这子母针,我还不知道哪里去寻你。”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凤承平问道。 东方凌少只是拿出了一柄剑。 和那满是裂痕的剑鞘。 “这是?”凤承平讶然道:“南宫易的佩剑?怎么在你手上?” “先随我去一趟南宫家。”东方凌少将念梦收好,说道:“你要的东西和担心的人也在那里。” “宜宁……叶影……”凤承平握紧了双拳,稍稍调息,便跟着东方凌少,走了出去。 “咳,”侯臻羽摇头道:“我倒是没想到,摇光也出手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不败的输家 下 “这七年,”秋明目光如隼,望向那黑衣人消失的地方:“他的进境真惊人……” 侯臻羽颔首,旋即看着秋明,道:“客栈的小二,逃掉了。” “他?”秋明微微皱眉,道:“锦衣卫黑旗副使已经很不好对付,再加上一个齐仲舒,他们这帮人守株待兔,筹谋已久,就算灵敏如小二,也很难从锦衣卫的追踪术上逃掉。” 侯臻羽拊掌道:“秋副门主所说,与我所想并无二致。不过此次主要目的并不是抓捕,况且,锦衣卫还送来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 “侯先生想说什么?”秋明问道。 “他的体质很特殊,似乎、也是无痛体质。”侯臻羽缓缓说道。 秋明面色微变,轻呼一口气,拱手道:“多谢侯先生告诉在下此事。” 侯臻羽笑着摆摆手,道:“我不知道他感知不到痛感是否天生的缘由,可此前我从未听说过他人,告诉秋副门主也是为了计划的进行。” 他走上前去,伸手搭在秋明的肩上,对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毕竟,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大明。 ———— 南宫昭回到府上,脱下那件满是血污的外衫,走进厅堂,尚未坐下,就看到那张布满阴郁的脸庞。 “多谢楼兄相助。”南宫昭拱手道:“若有需求,尽管提出。” 楼云渊站在厅外,没有踏进去,那张毫无感情的面容看着让人有些不舒服,他双眼下视,并不去看南宫昭,拱手道:“敢问我师兄何在?” “凌少他随后便来。”南宫昭坐在一张虎威太师椅上,不紧不慢的答道。 “大公子知道我问的不是东方师兄。”楼云渊双眼乏神,只是望着前方厅堂的地毯。 南宫昭嘴角上扬,可面上已多了几分倦色,淡淡道:“楼兄现在还有师兄留在蜀地?” 楼云渊浑身一震,双手发颤,旋即昂起头,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拱手道:“大公子输得漂亮,实在可喜可贺。” “既然输了,何喜之有,贺从何来?”南宫昭放下手中茶盏,认真的打量起楼云渊来。 “只是输,不是败。”楼云渊缓缓说道:“南宫世家不愧是天下最大的商人。” “我很喜欢你这句话。”南宫昭站起身来,拍手道:“只可惜你说错了。” “虽说商人并不一定是世家,但世家一定会是商人。”南宫昭笑道:“可天下最大的商人,并不在这里。” 他走到楼云渊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曾经有个人想做天下第一大商人,可你知道他的下场吗?” “发配边疆,没收家产,不得善终。”楼云渊回答道。 “果然机敏。”南宫昭赞道,“所以,无论如何,南宫家都不会有争天下第一的想法。” “他在哪里?”楼云渊问道。 “我不知道。”南宫昭返身走回屋中。 “他为你们抗下了罪责,你竟然说不知道?!”楼云渊怒火攻心,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右手变爪,径直捉向南宫昭的脖颈要穴。 岂料南宫昭竟然不躲不闪,任由楼云渊按住自己穴道。倒是让楼云渊的后手尽数收了回去。 “我很赞叹你的聪敏,还有你的勇气。”南宫昭的声音依旧冷静:“可你有些时候太自我了些,这种自我往往会蒙蔽你的双眼……” 楼云渊猛然一颤,却是发现另一只手已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南宫昭转过头来,看着楼云渊道:“这是我给你的一句忠告,你知道很多东西,可有些时候你那顺理成章的推断不一定是正确的。对了,他已经不再是我的族弟,不过我希望我们以后仍是朋友。” 同时向一旁的南宫明使了个眼色:“放开他吧,他只是想替人来向我讨一个公道。” 南宫明收手,说道:“东西呢?” “被拿走了。”南宫昭平静的说道。 “人呢。”南宫明继续追问道。 南宫昭挑了挑眉,看向胞弟,轻笑一声,道:“死了一个,剩下的都走了。” 楼云渊如遭雷亟,愣在原地。 只听南宫明深吸一口气,道:“东方凌少已经在外面了,晗妹还未睡下,你去看看她罢,我替你向父亲说明情况。” “等会我亲自去。”南宫昭点头道,同时指向北方,道:“你带一些人手,去那里将尸体运回来,东方家的人还守在那里。” 南宫明点点头,走出了厅堂,没有再看楼云渊。 “东方凌少,是来找你的。”南宫昭淡淡说道:“南宫易有东西要交给你。” 听得这句话,楼云渊微微发颤,旋即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帮你做一些事还真麻烦。”南宫昭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摇头叹道。 ———— 东方凌少向一旁的奴仆询问道:“老伯你好,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叶捕头的知交,听说叶捕头受伤在府中休养,不知现在何处?” 一旁的老奴躬身道:“呵呵,东方少爷客气了。大公子安排叶捕头在茗宁园休养,这位小兄弟,且随老奴来吧。”他向东方凌少身旁那气虚血浮的年轻人说道,同时心下暗道:“这人看上去也受了不轻的伤……应该没问题吧。” 东方凌少朝凤承平点点头,说道:“完事以后,我向你讨要那玉枕,咱们在你说的那家酒楼再碰面。” 凤承平“嗯”了一声,握紧双拳,跟着那名老仆走了过去。 刚离开片刻,只见一个蓝衣身影出现在眼前,东方凌少挥手道:“云渊师弟!” 楼云渊脚步轻点,几个闪身已是来到了东方凌少的面前,道:“南宫师兄他人呢?” 东方凌少长呼一口气,道:“他来不了了。” “来不了?”楼云渊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不是南宫家的族人了,也不再是君子堂的弟子。”东方凌少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楼云渊险些跳起来,道:“也就是说他还活着?不再是南宫家的族人和君子堂的弟子又是怎么回事?” “对,他受了重伤,不过还活着。”东方凌少答道:“不过稍作调养后他就离开了,也没告诉任何人他会去哪里,只是把这个交给了我,让我转交与你。他这般做,想来是为了不连累他人,独自隐去。” “这是……”楼云渊看着东方凌少拿出一柄奇怪的佩剑,皱眉道:“他的佩剑?他还是抗下了那罪责吗?” 东方凌少点头应道:“不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说已没资格再使用这柄剑,希望你能收下。” 楼云渊接过佩剑,看着那快要破碎的剑鞘,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记得,”东方凌少忽然开口,却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南宫兄离开和传剑与你的事,不要对其他人提起。” “门主与先生也不行?”楼云渊感觉这佩剑入手颇沉,倒是不知道是何种材料所制。 东方凌少摆手道:“师父与先生那边,我会亲自去通报。” “这剑可有名字,我从未听南宫师兄提起过。”虽说南宫易已脱离君子堂,可一时半会儿,楼云渊终是改不了口。 “剑名念梦。”东方凌少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这个名字。 “师兄还有交代什么吗?”楼云渊将念梦悬于腰间,问道。 东方凌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说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很感谢南宫昭能给他这个机会。” “我知道了。”楼云渊双手握紧,沉声道。 我的确太自我了些…… 并不是合理的推断,就是正确的…… 南宫昭输了,整件事上,南宫家像是最大的输家。 可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并没有一丝的慌乱。 看来他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输赢只是一时之事,胜败才是一世之图啊。这次输了,是不是为了最后的胜利埋下伏笔…… 可他究竟埋下了什么,我实在是不了解,金陵那边,当真会相信南宫师兄才是奇魄寒玉的拥有者?以那位圣上的性子,当真不会抓住这个好机会,将南宫家好好的“整顿”一番?放任客栈的那些人将东西带走,又是为了什么?他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要说那些模糊其词的话来让我误会…… 可恶,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啊。 南宫昭,你到底在图谋什么…… 想起先前南宫昭那一句“希望我们以后仍是朋友”,楼云渊不由得背脊发凉。 自己先前在厅堂的那些话,将想法全部暴露了出来,实在是太冲动了些…… 正当这时,一名小仆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楼云渊楼大侠吗?这里有一封我家公子的信。”小仆看着楼云渊,见他点头后,把信交给了他。 ———— “父亲,”南宫昭缓声道:“你好久没来这里了。” “晗儿不喜欢见我,我又何必来自找没趣。”南宫轩宇苦笑道,旋即反问道:“这件事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计划中。”南宫昭望向沧澜阁,低声道:“那位君子堂的楼云渊既然已经猜到了原先计划的大半,他们也就一定能想到。” “你要改计划?”南宫轩宇皱了皱眉。 “不,”南宫昭面色如常:“我就是要他们一直知道我的下一步。” 随即淡淡一笑,看向自己的父亲:“爹你不是教导过,做生意,诚信为先?” 我这次,可是满怀诚意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秘密 上 “我每次的下一步都会被他们知晓。”南宫昭微笑道:“等到我走出那一步的时候,” “就没有人会相信你真的会了。”南宫轩宇拍拍南宫昭的肩膀,问道:“你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不,”南宫昭摇摇头,转过头来,看向自己那刚过天命之年的父亲,缓声道:“父亲你忘了吗?你曾说过,昭儿要承载的使命早就不在于自身,而是在这座庄园,这个世家。” 他吸了一口冷气,道:“坚持下去的,是南宫家。仅凭我一人,怎么能耗得过?” “昭儿,”南宫轩宇过得许久,这才开口道:“后悔吗?” 南宫昭笑了一声,打量了这位立在寒风中的老人,道:“父亲,我从来没有过后悔的念头。” “真的。”南宫昭望向远处的沧澜阁,道:“晗儿应该睡了,今晚这么多事,她也能睡得这么安稳,想到这,我就觉得没什么后悔的了。” 一只大手按上南宫昭的肩头,南宫轩宇的声音低沉而又嘶哑:“可昭儿……爹知道,你很难过,因为你娘……” “父亲!”南宫昭猛然打断道,随即声音又弱了下来:“外面风寒,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好罢。”南宫轩宇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低语道:“这次的事,你处理得很让我满意。” 南宫昭没有回头,只是说道:“现在还是你在主持,别忘了,你是二弟与晗儿的父亲,是他们的偶像,是南宫家最重要的人,可别倒下了。” 继承这份家业。 很难过。 不能保护家人, 更难过! 南宫昭打了个寒战,感受这萧条春风,他喃喃道:“你也是这般想法?” ———— 凤承平在那名老仆的带领下,转过廊道,穿过水榭,不知行进了多久,一股药香幽幽飘来,前面的老仆念叨道:“少侠莫急,前面便是了。” 凤承平点点头,拱手道:“劳烦老伯带路了,叶捕头伤势如何?”凤承平见那老仆没有回应,心下稍慌,不由得上前两步,走到老仆身边,唤道:“老伯,老伯?” 那老仆这才停下脚步,一脸疑惑的望向凤承平,凤承平见状又重复了一遍,老仆连摆手道:“叶捕头他不碍事,不碍事。” “唉,”老仆转过身去,向前方一指,道:“叶捕头就在那间屋子。少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次歹人来犯,若不是叶捕头与大公子做好了准备,指不定府上会丢了什么,到时候,老奴恐怕就没有去处了。” 凤承平礼道:“我已知晓,老伯不必带路了。”老仆紧了紧衣衫,道:“那我就在这里候着,少侠等会聊完了知会老仆一声。” 见这老人就站在了原地,夜风冷吹下,整个人一动不动,凤承平微微一愣,旋即解下外衣,披在了老仆身上,道:“多谢了。” 当下不在犹疑,凤承平走上前去,轻轻推开屋门,探进头去,见床上躺着一人,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个头来,那人双眼紧闭,脸上稍有血色,不是叶影又是何人? 只是房中并无他人,为何要点烛火?莫非有人为他疗伤,此时刚好出去了?凤承平进屋后,将房门扣上,轻手轻脚的靠近床头,不敢惊扰了叶影,刚到床沿,却见得叶影猛然睁开双眼,一柄利刃径直向凤承平刺来! 凤承平一惊,险些被刺伤,好在叶影此时气力不济,被凤承平闪身而过,他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叶影手腕,道:“你疯了?!是我!”后者听得这声呼喊,手臂一震,这才看清来人。 “你……你怎么回来了。”叶影确定来人是凤承平后,将手收回被子中,凤承平还未看清这兵刃,就听得叶影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谁带你来的?” 凤承平看了一眼门外,奇道:“是南宫家的一名老仆带我来的。”他摸出了半截断刀,放在叶影床前,气愤道:“娘的,二少爷这个骗子,拿这柄破刀来骗我。” 叶影认得这是他与那小二搏斗后丢弃在那里的官刀,他皱了皱眉,反问道:“二少爷?你怎么和南宫明认识的?” 凤承平摇头道:“是东方家的二少爷,东方凌少。我当时看他拿着你这柄官刀,还以为你有大麻烦,他告诉我让我帮个忙,再带我来见你。” “东方家……”叶影此时倚靠在床头,低头默念,过得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看向凤承平,道:“说来话长,是有些麻烦,好在有君子堂的楼少侠和昆仑的沈少侠帮忙。” “他们两个?”凤承平瞪了瞪眼,喃喃道:“我当时明明见着他们离开南宫府了,怎会又与你遇上……” 叶影没有答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凤承平靠前,随即眼神看向屋外,朝凤承平来的方向指了指。 两人小时候常常混在一起,双方的小动作自是了然于心,凤承平当下明白叶影的意思,道:“放心,来的时候我一直注意着的,没有人跟踪,至于那名送我来的老伯,我方才将外衣搭在了他的身上,顺便试探了一番,那老伯不通武功,耳朵也不怎么好使,带路的时候我喊了好几次他才听见。”凤承平顿了一顿,继续道:“我那件外衣上藏有螟蛉散,若是有内功深厚的人靠近,我内衫那撒了药粉的地方就会变红,不用担心。” “螟蛉散?”叶影听得凤承平如此说,忙道:“你现在有没有多的,给我几份。” 凤承平看了一眼叶影,点头道:“这东西是我宜宁师姐调制,让我带在身上,她说不求趋吉,只求避凶。我这还有两份,都给你了,使用方法在这个泥丸里,你看完记住后把它烧掉便是。”凤承平从百宝囊中摸出两小袋药粉和一个泥丸,放在叶影身旁。 叶影挑了挑眉,反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向你讨要这东西干嘛?” 凤承平摊摊手,笑道:“你自然有你的理由,你不说,我又何必问。” 叶影将其收好,打量着凤承平腰间的行囊,叹道:“有些时候我实在很好奇,你那百宝囊到底藏了些什么。” 凤承平嘿然一笑,拍了拍自己的百宝囊,道:“既然叫百宝囊,里面装的自然都是宝贝。” 听着凤承平爽朗的笑声,气氛顿时愉快了起来,叶影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凤承平猛然一手向前,趁叶影尚未反应过来,便将他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 当他看见床上的一瞬,凤承平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腿骨碎裂,这也叫‘有些麻烦’?” 叶影没有答话,凤承平上前一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骗人的技术还是烂得让我刮目相看,我得问你一个问题。”他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道:“你回南宫府,当真只是担心你手底下的那群兄弟们?” 叶影迎上凤承平的目光,毫不忌讳的道:“当然不只是。” “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趟南宫家的浑水。”凤承平压低了声音,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小捕头,我只不过是一个唐门弟子,却都被卷了进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叶影淡淡道,他盯着凤承平,反问道:“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 凤承平愣了一愣,那宁安夜梦的玉枕还未到手,心下又牵挂起宜宁,颓然道:“是我自找的。当然是为了重要的人。” 叶影微微一笑,目光渐渐柔和下去,道:“我与你一样啊。”不过很快脸上的微笑便消失了,转为了苦笑:“只不过,我没得选择。你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小捕头而已。” “难道……”凤承平诧异道:“是南宫家做的手脚?” 叶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在这里,话不能乱说,南宫昭并未威胁我。”叶影蓦然握紧了拳头,冷声道:“只是前些日子与我闲聊的时候,我发现,他对我家中情况,很是了解。不仅是我娘,还有符家那姑娘……” 凤承平眉关深锁,道:“他们……是想让你当替罪羊?” “不,”叶影望向床沿,道:“我想,他们需要一个见证……一个有力的官府的见证人。” “为何?”凤承平不禁追问道。 叶影摇摇头,道:“本来我也不明白,直到我知道那些人来南宫家是为了一件东西后……” “奇魄寒玉?”凤承平讶然,道:“那东西,真的是南宫府的?” “以前是,”叶影苦笑道:“你明白吗?” 凤承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所以需要你这个在蜀郡颇有名气的捕头和你那帮手下出来作证,应对朝廷?” 叶影伸出食指,道:“只是其中之一。”他看着自己受伤的地方,说道:“况且有了我这伤势,想来可信度会更高。” 凤承平蓦然感到一股寒气上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一切,都是那南宫家大公子的手笔? 他在脑海中将发生的事粗略的过了一遍,越想越是心惊…… “叶影……”凤承平低声道:“听我一次,这次回去后,让上面将你调走,若伯母不愿,我可以去劝劝。” 凤承平莫名紧张起来,似乎感觉有人在后窥听一般。 “来不及了。”叶影微笑道:“我很快就会升职,留在蜀郡做巡捕总领……”他看了一眼凤承平,道:“是不是该恭喜我?” 凤承平一拳打在了案桌上,道:“怎么会!?” 叶影幽幽的看向屋外,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南宫家已经派人前去拜访郡守大人了……” 心中暗叹一声,叶影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背影。 秋副门主,无恙乎? 可这本应该是秘密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秘密 下 凤承平见叶影这番神色,连忙问道:“升职?这个时候?” “没错。”叶影点点头,继续说道:“而且蜀郡的人事调动,仅仅是捕快的话,不用上报朝廷,最快的话,后天就会将任命书送到我家中。” 凤承平咋舌,低声道:“竟然这么快……” 叶影叹道:“只要郡守大人下令,那就是立即生效,并且最要命的是,虽然不用上报朝廷,但大明律有规定,凡是越两级及以上的升迁,”叶影看向凤承平,缓声道:“一年内……不得再次升迁或调任。” “还有这样的规定?”凤承平并非公门中人,对朝廷颁布的律法并不了解,听叶影这般说,四肢渐渐发凉,难道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之中?他追问道:“那你现在是升了几级?” “不多不少,正好升职两级。”叶影应道:“这本是太祖用来限制官员的条例,所以用这一条,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和怀疑。” “那你打算怎么办?”凤承平问道。 叶影倚靠床头,闭上了双眼,道:“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南宫家并没有对付我的必要,只是要让我的嘴稳一些。” 凤承平眼皮一跳。 死人的嘴岂非更稳? 叶影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活着的我,比死去的我,对南宫家而言,更有价值。何况,”叶影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容:“他们现在急需一个人来帮他们说话,让其他人相信这一切。我若意外身亡,那么上面的人肯定要怀疑到南宫家身上,”他缓了一缓,继续道:“所以,南宫家现在更希望我能活得好好的,至少活到这件事平息后。” “那之后呢?”凤承平问道:“卸磨杀驴这种事,商人可是最得心应手。” “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叶影摇头道。 “好,”凤承平径直走向床边,伸手将叶影扶了起来:“既然这样,我们先离开这里。” “离开?”叶影问道:“你要带我去金针沈家?” 凤承平重重点头,道:“腿骨碎裂,只靠静养的话,一两个月也难恢复,这时间,对你来说,太漫长,太危险。”他嗤笑一声,道:“想不到这么快,老子就又要去见那个小奸商了。嘿,不过这次还是你付账。” “你的东西拿到了?”叶影问道:“看上去你似乎心情不错。” “东方二少爷答应帮我取来,把你安置好后我再去和他碰面。”凤承平背起叶影,打开屋门,低声道:“这么晚了,也不知那小财迷做不做生意。” 叶影也是一乐,笑道:“你若是去送钱,别说是她,就算我,半夜三更也会起来倒笈相迎。” 凤承平走出茗宁园,见那老仆还站在原处,快步上前,拍了拍老仆的肩膀,大声道:“老伯,我现在与沈捕头离开,大公子若问起,劳烦告诉一声。” “啊?哦。”老仆凑近耳去,连连点头,将身上的外衣解下,道:“少侠你的外衫……” “夜风冷得紧,权当送给老伯了。”凤承平摆摆手,不再多做停留,脚尖轻点,背着叶影踏上了凉亭,向府外奔去。 “好在这次兄弟们没遇上那些歹人,不然我可真没脸回去见他们了。”叶影靠在凤承平背上,望向身后的南宫府,安抚道。 凤承平抬了抬眼皮,道:“我说小叶,你那些个手下,还真不用你担心,一个两个都是猴精,晓得厉害,早就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你懂个屁。”叶影踹了凤承平一脚,道:“这是我提前打过招呼。我那些个兄弟们,要真是需要拼命,哪一个是贪生怕死的?” “好好好,你厉害。”凤承平不再多言,只是喃喃道:“不过说也奇怪,南宫府今晚的守备似乎没有想象中的严密,刚才出来,就没遇上几个守卫……” 南宫府内。 老仆披着凤承平的那件衣衫,依旧站立在那里。 只是点点细粉,从他的身上滑落下来。 “少爷,您来了。”老仆浑浊的双眼看着廊道,南宫昭不再放轻脚步声,走到那老仆面前,拱手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老仆摆手道:“我在南宫府这么多年了,少爷是少有几个我喜爱的人,办这点事,老仆还是在行的。” “他没有发现?”南宫昭问道。 “是那名叶捕头,还是那名凤少侠?”老仆问道。 “老伯觉得他俩怎么样?”南宫昭询问道。 “很好,”老仆点点头,此时哪还有耳聋的模样,他说道:“两个孩子都很好,叶捕头已经知道了您的意图,只是应该还不知道你究竟为何选了他。” 南宫昭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从来没有以他的亲友作为威胁的意思,只是……他将这个看得太重,就容易陷进去。” 老仆道:“夫人从前就说少爷外冷内热,心肠好,只是不愿说。” 南宫昭默不作声,过得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母亲的禅房,多亏老伯您打整了。” “不碍事,”老仆笑呵呵的道:“小老儿身无长技,只有这点微末本事了,那间禅房的画像,的确不适合两位公子。” “那个唐门的弟子怎么样?”南宫昭继续问道。 “唐门弟子……”老仆摇摇头,取下身上的外衫,道:“恐怕没这么简单。”他将上面的粉尘抖下,指着地上的一小堆粉尘,道:“至少我没见过哪个年轻的唐门弟子,会用这东西。”他抬头看向南宫昭,道:“这孩子,太小心了。先是借机唤我,看我是否耳目过人,然后又将这衣服披在我身,看看我是否练有内功,最后还将这粉尘撒在外衫上,想来是一种报讯的东西……唐门中的年轻人能做到这样仔细的,为何少爷还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您的意思是?”南宫昭蹙了蹙眉头。 “这孩子……应该是老屋的人。”老仆缓声道,随即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年纪轻轻,看上去挺可亲的一个小孩儿,行事已这般小心,他也是一个难以安然入梦的人啊。” “他还与东方凌少相识,关系似乎不错。”南宫昭说道:“这是我顾忌的地方,东方家与我南宫家一直是同一阵营,凌少今晚还向我讨要了那副藏南寻来的玉枕,东方家并无需求此物之人,莫非是为了给这小子?” “少爷自然乐得做着顺水人情了,不过老仆斗胆问一句,东方家送来的那柄剑,真是晗小姐所有?” 南宫昭重重的点了点头:“不错。” ———— 沈筱曦刚准备吹灭烛火,却见得门外人影晃动,缩回了手,清了清嗓子,道:“晚上诊费可要贵三成。” “娘的,”屋门被人推开,满头大汗的凤承平说道:“我总算知道什么叫马无夜草不肥了,看来我应该走慢些,早上才把你送来。” “是你?”沈筱曦认出了凤承平,道:“事情办妥了?又受了什么伤?我这里可不接受赊账。” “事情办好了,可这次需要救治的可不是我。”凤承平闪身走进屋内,同时将背后黑布裹住的叶影放下,道:“沈大夫,看看他的腿,多快能恢复?” “这……叶捕头?”沈筱曦定睛一看,随即拉开黑布,面上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柳眉微翘,自语道:“腿骨碎裂,好在他当时不知用什么法子卸了力道,不然我也很棘手了。” “那就是有办法了?”凤承平问道。 沈筱曦点头应道:“我们沈家,可是最擅长这个的。”她从旁拿出一盒银针,道:“叶捕头,有些疼,可得忍着些。” 叶影微笑颔首,示意沈筱曦动手。 沈筱曦向凤承平使了个眼色,凤承平会意,走出了屋门。 沈筱曦一针稳稳刺下,叶影蓦的全身一颤,很快豆大的汗珠便从脸上缓缓滴落…… ………… “进来罢。”沈筱曦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凤承平一个箭步窜上去,将门打开,却见叶影已然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他?”凤承平听着叶影那沉稳的呼吸声,不禁问道。 “中途疼晕过去,太过疲累,我给他服了药,让他先睡了。”沈筱曦不紧不慢的说道:“是条硬汉,竟然哼都没哼一声,看在这份上,诊费少算你一成。”说罢伸出素手,摆在了凤承平眼前。 “嘿……要钱的话,你可找错人了。”凤承平挠首笑道。 “既然你事情已经办妥了,那我们现在可以聊聊你师姐的病了。”沈筱曦没有撤手,只是淡淡的说道。 凤承平只觉被人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登时站直了身体。 “还请沈大夫指点。”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新的路 上 沈筱曦笑了笑,道:“态度不错,孺子可教也。” 凤承平仍是站在远处,听沈筱曦这老气横秋的一句话,强忍着没笑出来。不过很快,沈筱曦的下一句话就让凤承平竖起了耳朵:“先前我没告诉你,原本以为你是弄不来的,没想到你还有些本事。老实说,这枕头,只是一个药引而已。” “药引?”凤承平凑近来,反问道:“只是个药引?那药呢?” 沈筱曦白了凤承平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一样,缓声道:“你能不能别着急。你师姐得的又不是什么绝症,需要像昆仑天涟那样的神药来医治,只要……”沈筱曦满面笑容:“有银子,我金针沈家的药库随时都开着。” “钱没有问题,只要沈大夫能治好她。”凤承平被训了两句,出奇的没有冷嘲热讽,只是连声答应,不过他随即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沈大夫……前几年我师兄带她来诊断过,当时并没有医治好……” 沈筱曦将手中的厚重书卷往桌上一拍,道:“几年前没能治好,就代表现在治不好?你去年吃了饭,今年是不是就不用吃了?” 凤承平一怔,没想到沈筱曦居然摆出这等歪理,只听她叹息一声,道:“技艺这东西,时刻都在进步,不然我们沈家还反复钻研这些医术干嘛?” “是是是……”凤承平连连点头,称赞道:“沈大夫妙手回春,自然是有把握。只是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 沈筱曦摆手道:“别给我戴高帽子,药钱少不了。嗯,那东西你没带来,倒是有些麻烦……” 听沈筱曦三句话不离银子,凤承平已是微微汗颜,心中嘀咕道:“,这小娘皮住的地方看上去也没多奢华,怎么这么喜欢钱?老子回去得向莫师兄借点银子和机关铸造书了,这段时间多做一些,应该能卖不少银钱。” 沈筱曦纤指从书中抽出一张皮卷,思考一二,旋即在上面作起图来。凤承平见沈筱曦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不敢叨扰,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她画完。 只不过,等他看到那张成品图时,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歪斜的线条,奇特的造型,若不是凤承平知晓她画的是那个玉枕,恐怕一时之间认不出这鬼画符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在老屋,从大师兄李昔到自己,无一不是精细的机关暗器锻造师,对图纸的绘制,研究,都已经有了相当的造诣,眼前的这幅图,在他看来,跟一个三岁小孩的随手涂鸦并没有多大区别,可惜凤承平现在只有忍着笑,低着头,老老实实的接过这皮卷,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上,装作极其赞叹的样子“观赏”着。 “我知道你想笑。”沈筱曦嗔道:“不过接下来我讲的什么,你可要记清楚。这玉枕得来不易,一定要好好的发挥它的功效。” 凤承平点点头,将皮卷展开,听着沈筱曦的讲解,将关要处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末了,沈筱曦伸了个懒腰,道:“交代的就这么多了,至于药的话,我等会会拿给你,但你要记住,药效只有十天,并且这些东西不能放在外面,你必须每十天来我这里一次,一方面是拿药,另一方面,我要知道你师姐每次用药后的情况,了解了吗?” “嗯。”凤承平点点头,同时看了一眼尚在昏睡中的叶影。 沈筱曦挥挥手道:“下次来的时候,三十两药钱记得。现在你可以赶紧回去了。” 见凤承平仍站着不动,沈筱曦抬头向他望的方向看去,笑了笑,道:“放心,叶捕头我会亲自照顾,他身体的恢复能力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再过几个时辰就会醒来了,届时照顾自己不是问题。” 沈筱曦顿了顿,柳眉微皱,喃喃道:“我很奇怪,他的身体,比我见过的不少武林高手都要强健得多,为何当了一个捕头……难道,这几年朝廷的薪金不错?” 凤承平将皮卷收好,双手拿着药包,礼道:“劳烦沈大夫照顾了。”说罢,掏出一枚金叶子,放在了桌上,道:“宜宁那边,还望大夫多关注关注。” 随即凤承平几个闪身消失在了金针沈家,沈筱曦看着桌子上的那片金叶子,摇头道:“看来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啊,他一定喜欢你得紧。” 沈筱曦坐在叶影的病床旁,自言自语道:“好几年过去了,也不知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大师姐那次给这个宜宁看了症状之后什么都不告诉我……看来我得慢慢先改变她的体质,才能用金针来尝试下,嗯,就这般打算……” ———— 楼云渊点点头,接过小仆手上的信,拆开粗略一看,随即脸色一变,反手捉住了小仆的手腕,道:“你家公子呢?在哪里?” 那小仆见楼云渊震怒的模样,顿时慌了神,口齿不清的道:“少爷……少爷只交待小的把信 ……交给楼少侠。” 一旁的东少凌少伸出手来,将小仆向后一提,小仆只觉楼云渊铁钳般的手霎时间松了开,身旁这位模样俊秀的高大男子轻声道:“既然送到了,就去你家公子那里复命吧。” “是,是,是。”他如何还敢多做停留,连连点头后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开去,东方凌少眉头微皱,自己在君子堂的时候,可是极少看见这个师弟发那么大火的时候,他上前一步,盯着楼云渊手中的那封信笺,关切的问道:“云渊师弟,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信上说了什么?” 楼云渊手一缩,迅速将信笺折叠好,放入内衫,摇头道:“有劳师兄挂念,这只是云渊的一些私事。”如此一来,便将东方凌少的问话给堵了回去,楼云渊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东方师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准备回君子堂?” 东方凌少微微一愣,思虑两分,道:“我尚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处理,待我处理完后,便回君子堂去。” “令兄呢?”楼云渊追问道。 “兄长自是直接回燕京东方世家。”东方凌少不假思索的答道。 楼云渊点点头,若有所思,旋即拱手道:“师兄回去后,还望劳烦代我向砚冰先生道一声谦,云渊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去了。” “哦?”东方凌少诧异道:“云渊有要事办?需要我帮忙吗?” 楼云渊连忙摆手道:“不敢劳烦,师兄能够帮我传话,已是感激不尽。” 东方凌少笑了笑,算是应允,随后突然问道:“平遥师妹那里……” 楼云渊微微错愕,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若她问起,师兄就说我有要务在身,回去后会有小礼物给她赔罪。” “诺,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东方凌少朗声笑道:“可不要弄出了岔子又推到我头上来。” 楼云渊脸上一红,道:“师兄别揭我老底啊……” 东方凌少笑着摆手道:“好了好了,反正这里没别人。我去向南宫昭拿几件东西,师弟的事,我记得的。” 看着东方凌少向内堂走去,楼云渊仍是站在原地,夜风中,那张信笺又从他的内衫中飞了出来,他两指将其夹住,喃喃自语道:“父亲最后一次去的地方,果真是南疆?黔宁王沐英逝世之日,竟然与我父亲相差无多,难道是沐王府的那些人……”楼云渊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被这萧瑟的冷风渐渐吹散在了空中…… “沈兄弟,沈兄弟?”沈易听得数声呼唤,渐渐睁开双眼,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楼兄?怎么了?” 楼云渊扶起沈易,关心的问道:“这次是我害了你,是我小觑了那客栈的小二,做出错误决定,才害得你身受重伤。” 沈易笑道:“怎么能怪到你头上,也是我太自负了些,以为学了些《窥天》里的招式,就能拖住他,没想到这小二竟然这么强……” 楼云渊颔首,道:“沈兄现在身子感觉如何?” 沈易默默运了下气,内息走过周身,循环了一个周天后,他惊奇的看向楼云渊,道:“奇怪,似乎并没有受多大的内伤,难道有高人相助?” 楼云渊听得沈易这话,稍稍一愣,心中暗道:“原来他也不知道体内的那股剑气是谁的?那我还是不要追问了,这剑气,对他并没有害处……”楼云渊抬起头,道:“沈兄,我决定去南疆一趟。” 沈易点点头:“早先便说好了,这里的事解决了,我跟着你去南疆,那本《窥天》里的招数,我还有好多不了解,一路上还得多多请教楼兄了。” 楼云渊笑道:“定当知无不答。” 沈易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一把握住了楼云渊的手:“那就说好了!” 南宫府外—— 纪酌江看着一旁的手下,单手叉腰,怒道:“饭桶!一群人竟然围不住一个客栈的小二?!锦衣卫养你们是养了一群猪狗?” 底下数人战战兢兢,不敢开口,纪酌江长呼一口气,道:“不过好在知道了他是无痛体质,倒是一个重要发现,得赶紧回报。” 她回望了一眼南宫世家,随即视线转向最边上的一名黑衣旗卫,道: “白少邪说的那个昆仑弟子,就是南宫府里的那个沈易?”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新的路 下 “不错,正是此人。”黑衣旗卫恭敬的答道。随即低声询问道:“纪统领,待他们走出这里,我们兄弟几个齐上,定能将他拿下。” 纪酌江摆手制止道:“不急,只是一个小孩儿而已,比那些人好对付得多,现在抓他意义不大,掌控他的行踪即可,我要先回燕京去见一个人,过后再来收拾这小子也不迟。” “纪统领?“底下黑衣旗卫略微迟疑,道:”那东西,咱们真的不去追讨了吗?“ ”追个屁。“纪酌江一掌挥去,道:”隐风和账房两人拿了那东西,你们凭什么能抢过来?还嫌在锦衣卫待着命长?要不要回去给你们试试药?“ 几人听闻此话,面上闪过一片惧色,忙垂首应道:”遵命。“ 纪酌江看着远去的两人,忖道:”不知昆仑那边的部署怎么样了,这次皇甫老大可是特别交代过,只牵制,不争夺,不过那小二拼起命来,还真不好留下。“想到这里,腰间伤口又是一疼,纪酌江咬牙,怒踹身旁石块,恨声道:”麻烦事还真是多,要不是无痛体质,早就被我那刀给砍倒了,朱大哥说得对,有时我真的是太大意了点……“ 沈易走在前面,似乎是察觉到一丝不妥,刚准备转身查看,楼云渊却是伸手抵在了他背后,低声道:”别回头,我们往市集走。“ 沈易点点头,依旧是步履轻松,却悄悄改换了方向,从驿丞转向了市集。楼云渊缓步跟从,四下张望,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前行半里,沈易与楼云渊对望一眼,两人同时纵身一跃,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奔去。 楼云渊进得城去,后面并无人跟随,微微一思忖,走进了一家酒楼,唤道:”小二,来两壶酒,上几个店里的招牌。“小二连声应道:”好咧,客官跟我来。“楼云渊走上前去,凑近小二身边,摸出小块银两,道:”小二哥,我这人不喜热闹,劳烦你替我找一个靠窗,风景好些的位置。“ 小二两眼闪光,麻利的接过银钱,笑道:”这位公子真是慧眼识珠,按小二我说,咱们酒楼端的便是这城中风水最好的地界,我认第二,没几家店敢认第一的。公子您跟我来,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位置看看我们蜀郡的风光。“ 楼云渊被带上顶阁,小二收了银钱,特地帮他找了一个风景独佳的位置,从这里向外看去,果然大半个城景都映入眼中,楼云渊点点头,坐下后,将随身佩剑解下,放在了窗台之上,自语道:“已经按约定的做好了,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未过多久,小二便将酒菜送到,见得楼云渊未动杯筷,小二不禁问道:“公子这是在等人?”楼云渊笑道:“不错,若是小二哥看见这样一人,麻烦带他上来。”说着便将沈易的外貌描述了一番,说罢又摸出三钱银子,交到小二手中,嘱托到:“若是在外面见着他,也劳烦小二哥支会一声,我这朋友初来贵地,有些怕生,容易招惹上一些不轨之徒……” 小二直起了腰,一边将银子收入怀中,一边大声应道:“嘿,公子,不瞒您说,咱蜀郡的治安,你就放一万个心,有刘大人和叶捕头坐镇,那些贼子匪徒向来不敢惹是生非,嘿……”小二的声音低了下来:“南宫家这么大的家业,也从来没出过事,不就是有朝廷官府罩着么,那些强盗虽然眼红,但还是小命要紧。” 楼云渊只是听着,并不搭话,心中想道:“看来昨晚南宫府的动静并没有惊动城里,只是想不到锦衣卫的势力竟是越来越大,连西南都有他们的高手,也难怪当初皇上对锦衣卫如此的不放心……” 念及此,眼前的小二却是猛然一跳,只听后面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我可以和这位公子拼一桌吗?” 小二转过身去,忙道:“客……客官,这不是小店能做主的,您自己和这位公子商量商量吧。”说罢忙抚了抚胸口,缓缓神,才问道:“不知道客官要些什么?” 楼云渊抬头看去,却见眼前男子身高八尺,甚是健壮,素衣裹身,身后背着一个背篓,一幅幅画轴堆积在内,有些画轴似乎已经放了不少时日,看上去有些发黄,男子的脸庞白如画纸,没有太多的表情,才问过话,已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挥手道:“先上两坛烧刀。” 楼云渊微微皱眉,暗道:“这人好厉害的轻身功夫,上楼时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待得小二离开,见男子没有其他动作,他不由得问道:“这位兄台,莫非也来赏景?” 男子将背篓放在一旁,点头道:“从这里能望见大半城,眼力稍好者,更是能观察城内情况,可惜我刚赏完山水不久,上得楼来,只是想找人喝上两杯。” 楼云渊见男子神情不似作伪,追问道:“兄台认识我?” 男子摇了摇头,答道:“本以为认识,后来发现我想错了。” 楼云渊不解,男子拿过酒壶,斟了一杯,缓声道:“我认识这把剑,可它本应该在另外一个人手中。”他伸手指了指楼云渊放在窗台的那柄佩剑,叹道:“念梦……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了,今日重逢,本以为能再见旧友,未料他已将念梦转交给你。” “还未请教兄台该如何称呼?”楼云渊见眼前男子是南宫易的旧友,忙恭敬的问道。 “滇人沐云。”男子一杯接着一杯,转眼间已将两壶酒喝了个精光,长呼一口气,道:“这酒味,倒是越喝越淡了。” 楼云渊感觉“沐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听男子如此说,他站起身来,道:“沐云兄稍等。”径直走下楼去,不多时便折返回来,将手上两坛红布封裹的佳酿放在桌上,道:“在下楼云渊,有幸与沐兄相识,当浮三大白,只是今日不敢贪杯,还望勿怪。” 沐云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他拆开封布,轻嗅一口,赞道:“好,好酒。不枉我帮那年轻人引开两只锦衣卫小狗。” “沐兄,你……”楼云渊微微一怔,未曾料到这人不仅与南宫易相识,还帮沈易解决了麻烦。沐云抱起酒坛,咕咚咕咚狂饮两口,挥手道:“我见他不时望向此处,却又不上前,只是反复绕圈,便设法引开了跟在他身后的两只小狗。不过他亦是小心,只是托我转告你,他已留下记号,届时你去找他便是。” 楼云渊拱手道:“多谢沐兄相助,不知在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地方。” “道谢就不必了,既然你是他选择的人,这点小忙,算不得什么。”沐云看向楼云渊,道:“他既然已经得到自己的超脱,还望你好生保管念梦。” 楼云渊颔首应道:“既是师兄所托,云渊定当好生照顾。”说罢将念梦取了回来,放在身边,沐云笑道:“不愧是玉笔先生的弟子。” 楼云渊怔道:“沐兄见过家师?”沐云摇了摇头,道:“我对玉笔先生亦是神往已久,奈何缘悭一面。前不久去往君子堂向程遗墨小姐请教,才知先生外出,待得我离开君子堂后,他与萧门主才回返。” 沐云看向那破损的剑鞘,久久不语,待得小二将那两坛烧刀子送上,他摸了摸身上,却是一怔,楼云渊见状,向小二说道:“这位兄台的那份,算在我账上。” 沐云将两坛酒拿起,笑道:“云渊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楼云渊思忖一二,还是实话实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准备去南疆一趟,打探旧事。”沐云点点头,随即从背篓中拿出一卷画轴,道:“我这人不喜欠人人情,不过找不着他,也只能帮一下你了。” 不等楼云渊答应,他将画放在桌上,一手拿起背篓,挥了挥手,走下楼去。楼云渊苦笑道:“没想到南宫师兄还认识沐兄这等趣人……”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画轴,画轴被层层包裹,仅仅是打开一小部分,就费了不少力气,但当楼云渊看见这一小部分画卷的内容后,面上的笑容却是迅速褪去,变得无比凝重起来:“这是……” 画纸已微微泛黄,可画中的山水雄景呼之欲出,楼云渊只是略微扫过几眼,心下已是大为震动:竟有如此精细的山水图? 他止住微颤的双手,将画轴卷起,收好。望向沐云离去的方向,深深一礼。 一条崭新的道路,已经描绘于画中。 半个时辰后, 沐云的脸庞依旧白皙,几坛酒下肚,似乎只在他身体暂留了片刻,便消失无踪,他望向前方“南宫世家”四个金匾大字,背篓中的画作不停的颤动,沐云往前迈出一脚,紧了紧身后的背篓,轻声道:“来了。” 来赏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撷山采水换酒钱 上 一夜惊险,让南宫家的仆人还没缓过神来,虽然大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就算一个傻子,也知道敢在老爷大寿这天前来惹事的人,断然不是等闲之辈。听说衙门来的那些个捕快,也受了不轻的伤,那叶捕头,更是重伤不起,一早便被送去了临近的金针沈家,听说动手的不仅有极乐谷的妖人,还有那传闻中“客栈”的人。许多奴仆待在南宫家已近十年,却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惹得这些江湖武夫以身涉险,前来盗宝。无数的风言风语开始传播开来,南宫家的奴仆尽管私下空时会交流一二,但一见得满面怒容的二公子路过时,又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就算二公子对下人宽厚有加,可若是在他面前谈论南宫家的风闻,那一定是觉得自己活得有些太久了。 就像昨夜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一般,守卫南宫府门口的两人和往日并无差别,兢兢业业的守在门口,躯干挺得笔直,仔细的查探着周围的情况。 大抵因为南宫府坐落的位置太高,比之蜀郡其他地方,离天更近一些,所以在这里的人见鬼的次数,也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平左和段右两人守卫南宫府大门多年,也有几次见鬼的经历,可这一次,最让他俩感到背心发凉。 一名白衣男子站在了他俩身前。 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身后背着一个背篓,胡七乱八的放着不少卷轴,双眼微眯,一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咋看之下,端端像是一个山野村夫,砍樵走错道路,误入至此,段右刚呼气放松了一下,可转眼望见平左死死的盯着男子的双手,他顺着平左的目光看去,心下也是一凛,若是村夫,怎会将一双手保养得如此之好?而男子一身白衣让其平添几分气魄,初看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若仔细端详,不免得越让人心惊。 两人守卫南宫家多年,见过不少江湖名士,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他虽不普通,但也算不上特别,两人都觉得,若将他放于人群中,他俩一眼就能将其寻到。只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的? 两人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走上山路,来到府前,不仅如此,最让他们感到惊惧的是,眼前的这名男子似乎已经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他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着那金色的匾额,活脱脱像一个幽魂一般。 倘若不是时值正午,平左与段右两人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平白见鬼,不过仿佛看透了他们的心思一般,白衣男子抱拳道:“在下乃南宫公子的朋友,特来拜庄贺喜。” “老爷的寿辰昨日已办过,这位朋友,可是来玩了。”对方没有透露姓名,平左却也不敢得罪,礼貌应答,算是将来人拒绝在外。这段时间南宫府内的氛围及其敏感,对于身份不明的人,能避开就避开,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我似乎,不记得有你这个朋友?”一个声音在府内响起,平左与段右皆是打了个激灵,段右连忙转身拱手道:“明公子,这人……” 话未开口,那名白衣男子亦是笑道:“我却记得南宫家,似乎不止一位公子?” 平左与段右两人脸色均是一变,心中暗呼糟糕,这几日南宫明正在气头上,听府中管家的那几个小仆说,是因为前日处理变故时,家主将处理权全部交给了大公子,而大公子南宫昭则是有意避开了二公子,直到一切吩咐安排好之后,才让二公子来收拾残局,若是二公子实力不济,那还好说,可一个明心境的高手,面对敌人的突袭,却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转,怎能不让人恼火? 眼前的这位白衣男子不明情况,却是无意间踩到了别人的痛脚,两人正担心时,不料南宫明的声音依旧平静:“原来是大哥的朋友,不知如何称呼,所贺何事?” 男子一抱拳,笑道:“我名沐云,此次前来,正是恭喜南宫家丢失宝物。” 平左与段右先前还只是担心,此时脸上已是一副不可理解的表情,若说刚才只是无意间触犯了二公子的心病,那么眼前沐云这句话只能用发疯来形容了。 南宫明的脸色也是一变,他待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沐云站在门口后,他那明心境敏锐的感知就已经察觉到了来人,只是他亦拿捏不准这突然造访的高手是什么身份,见其没有什么动作,他也就安心的待在暗处,静观其变,先前的那句话,南宫明心中虽有不悦,但略一思量,无心之失也就揭过去了,可现在沐云的一句话,让南宫明心中雪亮:这人知道昨天发生的事! 南宫明声音转冷:“看来阁下是来找麻烦的了。”同时手上暗自积聚气劲,上前一步,挡在平左与段右身前,只等对方行动。 沐云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南宫明的行动,只是笑道:“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惹麻烦,再者,我怎敢来南宫世家找麻烦,天下并没有多少人有这个胆量和能力。麻烦我是不愿找的,我要找的,是生意。”沐云伸手从背后取出一副卷轴,道:“昭公子曾托我作几幅画,现在我已作好,特来南宫家奉上,换取酒钱。” 南宫明见对方全身毫无攻势凝聚,心下存疑,还是接过了画轴,缓缓打开。 随着画中景象渐渐的显露,身后平左与段右的目光也被画作吸引了过去。 “这……真是壮阔绮丽。”两人虽不懂书画,可从纸上那工笔描绘的细致景色中,亦是看出了几分大家笔意,不过两人心中也是嘀咕道:“并没有听说江湖中出了个功夫了得的年轻画家啊……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南宫老爷有收藏字画的习惯,其妻子也带来了不少佛教绘图,南宫明虽对文墨不甚喜爱,但自小在家中也看过不少名家书画,此时手上的这一幅,尽管不如那些书画大家之作,可也是绝妙之笔,加上对方作画时功力渗透笔端,竟然使画作一些部分若隐若现,颇为奇妙。 南宫明将画轴卷起,道:“先生既然是受托前来送画,我自是欢迎之至,不过我尚有一事不解,不知先生能否解惑?” 沐云摇头道:“能让明公子称一声先生,我实是惶恐,请说。” 南宫明随手一抛,画轴不偏不倚的插入了沐云背篓后的空隙中,他打量着这年轻画家,随即问道:“先生妙笔生花自是不谈,一身本领亦是让我佩服,按理来说早已该名扬江湖,只是恕我孤陋寡闻,为何从未听过先生名讳?” “明公子原是怀疑在下用一假名来诳人?”沐云微微一笑,摇头道:“作画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练功亦是辛苦,明公子想必也知晓。”见南宫明点头,沐云继续道:“江湖青年才俊何其多,可声名远扬的又有几人?出名,更是一件难事。我已做了两件难事,没有精力再去寻思出名了。” 南宫明听得沐云每句话中都另有含义,也不多做纠缠,只是侧开了身子,道:“既是如此,请随我来,我亲自带先生去见大哥。” 待得两人悄无声息的入府,平左与段右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段右叹道:“这人年纪轻轻,轻功如此厉害,倒也没想到还是个丹青好手。” “是啊,江湖中不知道有多少奇人异士,我们这些看门的,可得把招子擦亮了。”平左看了看四周,道:“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平啊,虽然大公子已经交代过我们了,但……” 南宫明走在前方,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问道:“先生恐怕不是为了生计才来贩卖这些字画吧。” 沐云耸了耸肩,笑道:“山水虽满筐,不如一囊钱。明公子不缺黄白之物,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现在没有旁人,你不用唬我。”南宫明冷声道:“我虽然看不出你画中的古怪,但决计不是山水画那般简单……” 话刚说到一半,却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古人曾说‘文章虽满腹,不如一囊钱’,可汉书亦有云,” “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 南宫昭侧身在旁,轻轻叩开旁边的三个笨重的箱子,金光闪烁,他看向沐云,拱手礼道:“钱财已备好,只是没想到你亲来,我定当好生赏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撷山采水换酒钱 下 沐云只是瞧了一眼三个箱子,随即说道:“南宫家果然以信义为本,不过这次少了一幅画,看来我只能选两箱了。”南宫昭微微一笑,伸手向内堂一引,道:“价格的事,都是谈出来的,先生若有空闲,且先随我入堂详谈。”语罢看向一旁的南宫明,道:“明弟,我尚未向你介绍这位沐先生。” 南宫明只是一拱手,道:“见过沐先生,府内还不太平,我先走了。”说完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南宫昭露出一副抱歉的神情,挥了挥手,不知从何处出现了几名灰衣侍卫,将地上那笨重的箱子抬到了别处。沐云也不多言,跟着南宫昭走进了一间小屋。 “沐先生,好久不见。”南宫明缓缓坐下,见沐云仍是站在原地,端详着墙上的画作,一点也没有搭理他的模样,南宫昭似乎早已见惯了这种情形,自顾自的端起香茗,啜饮起来。 过得许久,沐云才收回了目光,喟然叹道:“世人皆言玄鉴神僧武功绝顶,佛法精深,却不知他也是位丹青圣手。”他看向南宫昭,道:“我这次带来的所有画作,换这幅罗汉法相,如何?” 南宫昭阖上茶盏,微吟道:“虽然我很动心,也知道沐兄是此中行家,但是抱歉,这幅画作我不能换。” “为何?”沐云追问道。 南宫昭看向那副罗汉法相图,轻声道:“这幅画,挂在这里已经十九年了。当初我娘怀上三妹时,父亲为少林寺重塑十八罗汉金身祈求母女平安,神僧感其心意,做此画作送与我娘。”他顿了顿,盯着沐云,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娘留给我们兄妹三人的东西,大抵都在这件屋子了。” 沐云摩挲着下巴,点头道:“原是如此,倒是我夺人所好了。我听说这次东方家送来一柄神兵,却是被你那宝贝妹妹给拿走了?” “不错,”南宫昭回答道:“宝剑与她有缘,东方家的两位公子也可以证明。” 沐云脸上浮现出一股玩味的笑容,道:“莫非是东方家来提亲了?你那妹妹与那东方凌少倒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南宫家的女子,想做什么,都由她自己决定,就算是父兄,也不会插手。”南宫昭的一番说辞倒是坚决无比。 “就算东方家出了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就算两家联合之后已经能够迫下那四大世家之首的燕门,也不行?”沐云反问道。 南宫昭的脸色霎时一变,随即沉声道:“南宫府只做财物生意,却不会把人当做货物。沐先生是否有些过分了?” 沐云却是丝毫不让,上前一步,冷笑一声,道:“那我就要请教一下大公子,南宫易的事了。” 南宫昭站起身来,走到沐云身前,审视着对方,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可那逐渐灰白的眼瞳,除了一股怒火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昨夜他还是我的族弟。”南宫昭道,“所以我给了他自己选择的机会。” “选择?”沐云冷声道:“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词。我这次没在苏州寻到他,便感觉要出事,我一没想到他将念梦破碎,只得交给别人,二没想到促成这一切的你,还敢来见我,你……什么人!”沐云暴喝一声,同时一指迅速点向身后的衣柜,只听得响若龙吟的一声从那小小的衣柜中发出,随即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昭哥哥,沐大哥……” “晗儿?”南宫昭见到那个娇弱的身形,瞬时之间跨步到衣柜,挡在沐云身前,道:“你怎么在这里,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南宫晗螓首轻摇,道:“昭哥哥放心,刚才这剑挡在了我身前,我……没事。”她从衣柜中走出,抱着那柄神兵,双手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道:“我……我只是感觉最近有些疲乏,所以来娘亲这间屋子来坐坐,只是没想到……你和沐大哥过来了,我一时着急,就躲了起来。” 南宫昭静静的听她说完,转头看了一眼沐云,旋即安慰道:“晗儿没事就好,我和你沐大哥在这里商谈一些重要的事,你先避开一下,好不好?” 南宫晗点点头,不过马上又说道:“我想跟他说件事。”南宫晗一手抱着剑,一手悄悄指了指身前的沐云。 南宫昭面色一凝,不过还是柔声道:“去罢。” 南宫晗两步一并,站在沐云七尺外的地方,昂首看着他,轻声道:“沐大哥,好久不见了。” 沐云看着眼前这位貌若天女的南宫府千金,不知为何,与那双清澈的眸子对上时,自己竟然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心中的愤怒也是消散了两分,缓声道:“劳烦晗小姐还记得我这个山野村夫。” “嗯。”南宫晗点了点头:“我一直都记得。”眼波流转,南宫晗抱剑的手紧了紧,说道:“昭哥哥真的没有迫易哥哥。” 沐云的手一紧,看向南宫昭,道:“我省得。” 南宫晗紧咬下唇,垂首低声道:“东方公子很好,是个很温柔的人。” 沐云听得这话,面无表情,只是承认道:“世家弟子中,东方凌少,的确是佼佼者。” “可我……”南宫晗抬起头来,声如蚊蚋:“我不喜欢。” 沐云只是“嗯”了一声,南宫昭这时总算出声道:“晗儿,先回去罢。” 见南宫晗一副迟疑的模样,沐云说道:“待会跟你大哥谈完,倘若晗小姐不嫌弃,在下当为你作画一卷。” 南宫晗双肩一颤,问道:“真的?”一旁的南宫昭道:“你知道他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所以你现在最好回去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话未说完,南宫晗已是飞快的逃离了屋子。 “想不到这神剑如此奇妙,竟然能隔绝持剑之人的气息,若不是她刚才心绪不宁,已然骗过了我。东方家的铸剑之术,果然独步天下。”沐云赞道,随即注意道南宫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不过和你的账可还没完。” 南宫昭并不反驳,只是说道:“你心中窝火,向我来便是。许多事情,我相信你明白的。” 沐云握紧双拳,却又缓缓松开,道:“你果然是个混账。”他放下背篓,摆在南宫昭的面前,道:“这十四卷画,已经囊括了云南到交趾九成的山水。你要不要先看看?” “不必。你既然如此说,那么便是丝毫不差。”南宫昭深吸一口气,看着那背篓中的画卷,神情恍惚,摆手道:“那些黄金……” “数量太多,带着它们没法回去。”沐云呼出一口浊气,无奈道:“最好换成票据,我知道南宫家的票据,在全天下都能吃得开。” “你要回去?!”这次反而是轮到南宫昭惊讶起来:“你那大哥可是刚打了败仗。” 沐云看向南宫昭,微微一笑,道:“可南宫府也是刚丢了一件至宝。” “什么意思?”南宫昭一凛,一颗心却是飞速的跳了起来。 “他们看不出来,不代表没人明白。”沐云低声道:“这一出,难道不是南宫家倾力出演?所以我来恭喜,恭喜你们丢了至宝。同样,交趾那一战……” “你让沐晟故意战败?”南宫昭似是反应了过来,指着沐云,道:“你……你原来是打算用那些金银……” “并不是故意,有人不希望沐家胜,我正好遂了他们的愿。”沐云展开一幅画卷,指着上面的一处道:“我虽是个山水画家,可有些时候,倒跟你的想法有些相同。” 天下间,唯财是用。 “好,这一次,我再多给你一箱黄金。”南宫昭像是做了一个及其重要的决定,深吸一口气,缓声道:“等会我会给你票据,你回云南,去最大的商行,分十次兑换,免得惹人注意。” 沐云只是轻轻一笑,没有拒绝。 他看着南宫昭,心中已经明白,南宫世家成为天下间最为富有的商户,并非没有道理。 这位未来的家主,年纪轻轻就已经明白了商人的两个重要守则。 唯财是用。 投资有道。 沐云将画轴卷起收好,道:“既然你这么选择,我也不妨顺带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南宫昭问道。 “我去苏州找他,也去了一趟君子堂,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沐云缓缓道。 “哦?”听到君子堂三字,南宫昭不禁俯身向前,等待着沐云的下文。 “我向缡凤阁主程遗墨讨教语言,期间遇到了一个小女孩。”沐云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道:“那女孩我记得,她是萧别情萧门主的义女,我还曾为她画过像。” “嗯,”南宫昭点点头:“他也曾跟我说起过这个小女孩,乖巧懂事,很是讨人喜爱,是叫谷心萝吧?” “不错,可,”沐云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会,才说道:“可虽有人用易容术遮掩,但我还是感觉到,她的样貌身型,和我当年初见她的时候,没有一点变化。” 南宫昭听闻此言,如遭雷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沐云,一字一句的道: “长、生、不、老?”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同欲者相亲 上 “哈,”沐云望向墙上的那副罗汉法相图,笑道:“长生不老,长生不老……佛说生老病死,世世轮回,可这天下却有一个逃出轮回的人?” “子不语怪力乱神。”南宫昭面色凝重,说道:“古传彭祖寿八百,徐福海外寻仙得长生,可又有几人能够证明?” 沐云观摩着图案,没有否认,只是回答道:“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那孩子只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症,导致看上去外表没什么变化,我想这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不会像移花宫那几个老妖婆一般,修行了数十年的明玉神功,保持容颜不老吧。不过若真的是我想的那样,那么君子堂可是藏了一个大麻烦啊。”他没有去看南宫昭的表情,只是耸了耸肩,道:“这次没遇上薛慕仁,若是薛神医她能亲自为我解解惑,我或许也不会在这里妄言了。” “没碰上她算是你运气不错。”南宫昭嘲道:“谁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就连百晓生也只会告诉你,她每年会有一段时间留在秦王府。” “医治那个侯先生?”沐云挑眉道:“这次我刚入蜀,就遇到了侯先生,秦王府没来拜庄?” “既然你遇上了他,我就放心了。”南宫昭缓声道:“他不来,说明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我的做法,秦王府也是支持的。至于你……” 沐云笑了笑,道:“你想问他身边跟着谁?是哪一个七星?我保证,我若说出当时他身旁的人是谁,你的表情肯定会比刚才更有意思。” “莫非是秋副门主?”南宫昭淡淡道:“或者现在该称他为秋魔头?” 这一次倒是轮到沐云愣住了,他转过身来,皱眉道:“你竟然知道?” 南宫昭摇头道:“我只是猜猜而已,我知道秋明逃到了蜀郡,不然锦衣卫那帮人怎么会派出这么多的黑旗卫来?我南宫府庙小,可招待不了这么多仙神。你那沾沾自喜的模样,我猜这次侯臻羽到蜀郡来,身边跟着的十之八九是那七星中武功最强的摇光,也只有他,看到秋明后才会暂时的躲一躲,能放心的让两人相处。” 南宫昭缓了缓,继续说道:“前不久,衙门的人曾经在山下发现有一家四兄弟死于非命,最后确定那四兄弟是魔教的人,却是没想到死于秋明的独门暗器,但暗器的力道不足,似乎他受了重伤,马棚的几匹良骏神驹也不知所踪,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秋明欲要逃脱追捕,担心手下人受不了利诱酷刑,所以干脆动手杀掉了他们……” “这些事应该都封闭了消息,你从哪里得来?”沐云听闻南宫昭这一席话,不由得问道。 “在这里做生意,自然要和官府的人打好关系。”南宫昭慢悠悠的说道:“不过秋明还留在蜀郡,倒让我挺意外,虽然与我曾猜想的所去不远,还是不得不佩服他,这一次把这么多锦衣卫的人给骗过去了。” “大公子,”沐云碾磨着手上的飞灰,低声道:“我是真的有些小瞧你这个老朋友了。” 南宫昭微微一笑,道:“彼此彼此,我也小瞧了你,竟然可以从他刀下毫发无损的走出来。” “这次你错了。”沐云吹散粉尘,道:“不是我,是我们。我这人有一个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单凭我,想从他刀下全身而退,实在是痴人说梦。不说别的,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这些画轴,至少会被他的刀气毁掉一半。” 南宫昭抚摸着桌上的画卷,宛如情人的手一般,道:“是谁?” “我有一个唐家堡的朋友,”沐云叹息道:“做惯了杀人的生意,当起保镖来,至少保命功夫要比其他人强太多,就凭他的轻功,已经足够拿这次的工钱了。” “可你看上去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南宫昭听得“唐家堡”三字,心中一凛,意欲问出更多的讯息来。 沐云无奈的摊摊手,道:“无论是谁,在想喝酒的时候,被你的保镖顺去了酒钱,都不会太高兴的。”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特别是你想抢着结账的时候。” 南宫昭竟是难得的大笑起来。 凤承平将药方揣入怀中,拿着玉枕和买的药材,给叶影留下了一张字条,嘱托其好好养伤,自己会先找信得过的人帮他照顾老母后,这才从金针沈家离开。 这一次南宫府之行虽然获得了解决师姐顽疾的办法,但是凤承平一想起沈筱曦那满是铜币的双眼,不由得低头叹气道:“看来得努力赚钱了。凌少帮我取来这宝贝枕头已经仁至义尽,也不好去敲他一笔,唉……” 正叹气时,却是感觉肩膀一痛,原来是低头叹息时,不小心撞着了人,凤承平还未开口,只听得那人道:“你走路不长眼的?” 肩膀还在隐隐作痛,听得这话,凤承平不禁无名火起,抬头怒视着对方,一双明亮的眼眸此时正审视着他:“怎么,想动手?” 那人的眼眸生的端是明亮,眼波流转间,隐隐透出一股风流,可惜这样一双眼眸,长在了一个平凡的人身上。 平凡的长相,平凡的身材,平凡的穿着。这样的人,如果不多看上几眼,实在难以让人记住,若是丢在人群之中,恐怕顷刻之间就会被人流淹没。此时的他,头戴毡帽,身上的衣服满是灰尘,一双手却是很干净,见得凤承平渐渐张大的嘴,他连忙伸出手,捂住了对方的嘴,道:“小声点!” 待得凤承平点头,他才抽回手,道:“承平,好久不见。” 凤承平满是惊疑,道:“唐翎师兄,你回来了?怎么一副躲着人的样子?” “嗯,”唐翎含糊回答道:“回来了。我跟一位好朋友开了点玩笑,不过似乎有点过火……对了,你这是……干嘛?” 凤承平提着药材晃了晃,道:“有人生病,我来买些药回去。” “买药?”唐翎疑惑道:“药堂难道又克扣药材?盈弦她是不是又被下小辫子了?不然你怎么到这里来买药?” “唐翎师兄,别激动。”凤承平突然想起这唐翎与唐盈弦之间似乎有点什么,连忙解释道:“我朋友得的是种怪病,金针沈家的大夫给她看过之后开了药方,我就顺便按着药方抓了些药。”他双眼一转,问道:“唐翎师兄外出一年有余,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不少,这次旅途倒是见识了许多未曾见过的事物,你若有空,我们找个酒楼,边喝边聊。”唐翎回答道。 凤承平想到东方凌少还在等着自己,当下晃了晃手中的药材,婉拒道:“师兄,我手中还有事要处理,日后我们再多交流交流。” “也好。”唐翎见凤承平急着离开,也不阻拦,只是说道:“对了,你一个唐家堡的弟子,怎地如此分神?刚才撞你的若不是我,而是一把刀,你此刻还有命在?” 凤承平背脊发冷,正色道:“多谢师兄教诲,承平记住了。” 唐翎微微颔首,忽然眼中精光一闪,看着凤承平的手臂,皱眉道:“你的机关匣里?” 凤承平下意识的缩了缩手,道:“是长辈送的一柄兵刃,我还没练熟,故而不敢展露锋芒,只得藏在机关匣里,让师兄见笑了。” “好兵刃。”唐翎赞道,随即贴过身来,嘱托道:”这种东西,实力不够时藏起来是最正确的做法,我是感觉比较敏锐,才感到了你这刀上的寒意,记得,不要轻易展示于外人面前。“ 凤承平回想起老头也说过这样的话,当下又牢记了一次,点头应道:”承平明白。“ 唐翎不再多言,待得凤承平错身而过,他忽然开口问道:”盈弦……师妹过得可好?“ ”师姐还是和往常一样繁忙,时常就住在那间药炉里,不过她也给我说过,虽然劳累,能够帮到别人,心中就很开心了。“凤承平想起唐盈弦那温柔的性子,忽然叹道:”过年的时候,若是有其他人陪她聊聊就更好了。“ 唐翎扶了扶毡帽,轻声道:”这样么,你先回去吧,不过请别告诉其他人我回来了。“ 凤承平看着唐翎的背影,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足下一点,便朝唐家堡奔去。 “奇怪……“唐翎眉头微皱:”明明是把刀,怎么让我误以为是孔雀翎……“他看着前方的金针沈家,笑道:”师妹,我来给你赚药材来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同欲者相亲 下 沈易坐在马车上,看着视野中渐渐变小的蜀郡,体内气机流转,已确定没有其他人跟踪,这才松了一口气,叹道:“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呐,我和那两个狗腿子在城里盘旋拖延,某人却在酒楼里面大吃大喝。” 楼云渊依旧审视着手中的画卷,听到这话,连头都未抬起,只是说道:“他们不是来找我的麻烦,我早就知道他们两个留不住你,所以特地在酒楼为你接风洗尘。不然我该怎么做?给你助威打气?帮你搞定他们?唉,只是可惜最后被你砸坏的那两坛花雕,可费了我不少银子。” “我说,你好歹也夸我两句成不成?”沈易摊手道:“对方可是两个黑旗卫,鼻子比狗还灵的那种!比上次姓白的手下要难缠得多……” “嗯,”楼云渊点点头,说道:“咱们的沈少侠看来这几个月进步神速,真不愧是昆仑高徒呐。” 两人离开蜀郡后,身上的包袱也卸了下来,此时坐在一辆马车中,车内摆放着路途中足够两人挥霍的财物,心情自然是无比的愉快,沈易看着那小半箱白银,摇头道:“这算什么意思?南宫家的酬谢?” “与其说是酬谢,不如说是封口费吧。”楼云渊听得南宫两字,心中一沉,淡淡应道。 “南宫家那小子还真把我们两个当打手了啊,”沈易笑道,随即拾起一锭白银,道:“你也真是老实不客气,我还以为那老仆送来钱财的时候,你会拒绝呐。” “我为什么拒绝?”楼云渊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向沈易,问道:“我们帮了他们一把,得到些回报也是应该的,不然以我们两个穷光蛋的财力,到云南?沈兄,我看你那佩剑似乎还挺值钱的……” “这……有点不像你们君子堂的作风啊。”沈易下意识的收了收佩剑,苦笑道。 楼云渊看了一眼身旁的箱子,将其盖上,伸出一根手指,道:“须知有句话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沈易恋恋不舍的将银子放在箱子之上,喃喃道:“看来现在我得重新认识一下你们君子堂了……” 楼云渊没有接话,从南宫府出来后,他有许多事没有告诉沈易。并不是信不过,而是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好得多,毕竟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装傻成功的几率要高不少,楼云渊现在仍没有把握自己在那南宫家老仆面前演的一场戏有没有被看破。 那位老仆,动作迟缓,眼神混沌,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不通武功,可就在楼云渊准备拒绝那份银钱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老仆身上一些细微的动作。霎时,楼云渊想起了在君子堂的天一楼中,曾经看过一本武功秘籍:大幅提高研习之人的五感,但随之带来的恶果便是永生无法调动内息,故而习武之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去练,久而久之,便被世人忘却了,可石砚冰曾告诉过他,武学不是只为习武之人准备的,有些武学,本身是为天生无法汇聚内力之人所创,让他们能够生活得更好一些。 电光火石之间,楼云渊已经打定了主意,笑着接过了银钱,同时躬身一礼,向南宫家致谢,这才拉上沈易,雇了一辆马车,向云南驶去。 “他似乎也是朝着这把剑来的。”楼云渊心中思量道,同时望向身畔那剑鞘破碎的念梦,可是端详许久,也看不出念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既然南宫易师兄将此剑交托给他,自己便一定要保护好,心中虽有疑惑,想来届时回了君子堂,见过门主与先生之后,自然会得到解答。 念及此,楼云渊将注意力再次投入到手中的画作。一旁的沈易忽然发声道:“我说云渊,你从哪来的画?怎地上马车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盯着看?莫不是……哪位姑娘送给你的?”说到此处,沈易不由得大笑起来。 “的确是人送的。”楼云渊回答道:“可惜并不是姑娘,不过已是我这段时间收到过最好的东西。”他将画展示给沈易,缓声道:“你且细细看。” 沈易看了一眼,嘟囔道:“原来是山水图……咦,”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发颤,手往画上一触,却又闪电般的收回,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精彩:“云渊,这是谁送的?告诉我!” “这么快就察觉到了,看来你的进步的确很大。”楼云渊点点头,回答道:“是一位叫沐云的白衣男子,你认识?” “沐云?”沈易念叨着这个名字,摇头道:“未曾听过,不过这画让我想起了一件东西,一件很古怪的东西……” “古怪?”楼云渊将画作收回,笑道:“这可不是古怪,而是高明,作画不仅是写意,还有一部分,是重气。” 他顿了一顿,解释道:“作画忌讳死板,讲究气韵流动,你看这画,山水线条间隐有气机逸散,可谓山川风流,已融入其中,更关键的是,这幅画,是从蜀郡到南疆的山水图……” 见沈易仍在发神,楼云渊不禁一笑,这人对武学满是兴趣,自己对他讲琴棋书画,倒是多此一举了,可念头未绝,就见沈易眼中露出一股惊慌的神色。 “云渊……你见过,活的雕像吗?”沈易缓缓说出这句话,楼云渊却是感觉到话语中的冰凉之意,皱眉道:“活雕像?” 沈易点了点头,道:“也许你觉得我是在胡扯,不过我曾在昆仑那边见过一个有着‘气机’的雕像,而铸造的材料,似乎是九霄铁精……” “什么?”楼云渊听沈易如此说,亦是感到十分惊讶:“世上竟然有人能够将九霄铁精用来铸成雕像的?再把气机注入到死物之中,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沈易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回忆起了一段并不美好的时光,轻声道:“那你听没听过‘天谪客’和‘息洛’这两个名字?” 楼云渊微微一愣,旋即道:“我似乎在天一楼看见过这个名字……” 这一天,呆坐在小院里的沈筱曦正闲着无事,守在屋外,也不知道里面的叶捕头什么时候才能醒转,手中不断的盘算着这一年赚取的银子,不由得叹了口气:“算来算去,还是差不少啊……” 望着身后药库堆积着的药材,沈筱曦柳眉微蹙,小声嘀咕道:“大过年的,看病的人也没多少,这药不知道得卖到何时。唉,什么时候再多来几个像那个唐门傻小子一样的人该多好?” 正思索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大夫,我想买些药材。” 沈筱曦心中大喜,默念道:“真是盼什么来什么。”她忙笑道:“诶,我们金针沈家的药材可是网罗天下,只要付得起价钱……”她抬头看着来人,待得看清那普通的面貌与衣着后,心中的喜悦已经散了大半。 这幅模样…… 怎么看都不像个有钱的主啊。 不过沈筱曦还是带着这人进了自己的药库,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知客人需要哪些药材?” 那人随手挑出了七八样,沈筱曦一瞧,选出的都是茯苓,当归,决明子这些普通常见的药材,心中喟叹一声,宽慰自己道:“卖出一些总比卖不出去的好……” 她望向男子,说道:“选这些吗?要多少分量?” 男子点了点头,道:“就这些不要吧,剩下每种选八两四钱,分作四包。” “好。”刚说出口,沈筱曦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不要?” “嗯,”男子应承道:“剩下的四十多种,我都要了。” “奶奶的,这小子是要去开间大药店吗?”沈筱曦不由得骂了一句,压抑下心中激动的情绪,淡淡道:“数量有些多,我需要上报一下长老。对了,价格的话……” 男子从身上摸出了一沓银票,问道:“足够?” 看着上面的官方漆印,沈筱曦连声道:“请稍等,我马上去禀告长老。冒昧的问一句,客人如何称呼,是何门派?像这样的交易,我们金针沈家需要做一下详细的记录。” “唐门,唐翎。”男子的话语依旧很简短,沈筱曦记住这个名字后,心中直嘀咕道:“怎么又是唐门的人?”不过手上功夫不停,拿上了桌上的纸币后,就准备往外走去。 “请问姑娘,屋里躺着的是什么人?”还未等沈筱曦离开,唐翎忽然开口问道。 沈筱曦笑道:“怎么,唐公子认识?” “不,”唐翎笑着摇摇头:“感觉气息熟悉,才到了这里来,顺道买些药材。” “哦,他啊,是个捕头。说起来,也是被你们唐门的一个人送来的。”沈筱曦碎碎念道:“那孩子看上去跟他关系很不错,人也挺好,就是没唐公子您这么豪气。” “捕头?”唐翎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我还真是没想到。本以为会是同行啊。” “唐公子想见见他?”沈筱曦好奇的问道。 “不,”唐翎摇摇头:“我这种人,是最怕见官差的了。” 同欲者,相憎?相亲?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画家,刺客 上 “天谪客……”楼云渊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看着手中的画卷,微微愣神,忽然失声道:“是他!我想起来了!” “云渊兄想起了什么?”沈易心中一喜,看来那日在素云宫外答应的事快有了眉目,连忙询问道。 楼云渊看向沈易,反问道:“沈兄是在素云宫附近瞧见那雕像的?”见得沈易点头,楼云渊喃喃道:“这就是了。我在先生的《域外广记》里见过这个名字,天谪客,本名钟息洛,出生西域武林,并非我中原之人,十数年前曾来中原挑战,只是行事低调怪异,故而声名不显。” “钟息洛?”沈易将这个名字记下后,凑近身子,追问道:“我瞧得那人所刻雕像,一身武功虽不说惊世骇俗,可总感觉他实力不至于到了‘声名不显’的地步吧,天谪客这个称呼,莫非是他自己封的?” “不对,”楼云渊连声否认,说道:“天谪客这个称号,是他在西域武林中所得,我曾听石先生讲过,钟息洛此人一生所学驳杂,涉猎广泛,却也正因如此,武功无法登临绝顶,虽说如此说,但那次中原之旅,他却也改变了我们对西域武林的看法。” “哦?他不是失败了吗?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变故?”沈易自顾自的说道:“西域武林向来与中原不和,可这么多年仍未占到便宜,中原的各门各派,想来对他们也不会有多高看。” 楼云渊笑着摇摇头,道:“钟息洛此人的确是天纵之才,这不过他行踪隐秘,而每次挑战都是亲自,与对战之人独处,事后也不会宣扬结果,据我所知,他那次中原之行,向三处发起了挑战,现在想来,难道是天意?” “哪三处?”沈易见楼云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来了兴趣。 “尚是朝廷助手的冷秋门,落户中原数十年的燕门世家,”楼云渊缓了缓,指着自己,道:“和才成立不久的君子堂。” “这……”沈易微微愣神,前两个对手尚在情理之中,可十数年前,君子堂还是一个刚刚建立不久的小门派,天谪客为何会前往挑战?这一点由楼云渊口中说出,可他自己看不出丝毫头绪,沈易继续问道:“那他挑战的是哪些前辈?” “冷秋门副门主秋明,燕门世家长子燕长天,我派掌门萧别情萧门主。”楼云渊缓声说出三人名字,随即说道:“其中,只有与当年方才二十出头的燕长天一战,比的是武功,却是败了。” 沈易一怔,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那剩下的两场?” 楼云渊迟疑道:“若是石先生料想不错,其余两场,钟息洛皆胜。” “什么!”听闻这个结果,沈易一脸的惊讶:“这是怎么一回事?” 楼云渊招了招手,让沈易安分坐下,继续说道:“钟息洛与秋明比的,是棋。而与门主比的,是画。” “原来是比的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儿,”沈易笑道:“那秋副门主输了倒没什么,你们君子堂掌门竟然输在画上,这传出去可有点不好听。” “沈兄弟,你错了。”楼云渊纠正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文斗,其中的惊险,并不是我们所能体会的。” “既然不能体会,那你怎么会有这个结论?”沈易不禁打趣道。 楼云渊仍是心平气和的说道:“因为我突然想明白了。”他向沈易问道:“这世间,武林高手除开境界之分,尚有不同的方向,你可知是哪几种?” 沈易笑道:“想不到云渊你却来考我?除去入微,通幽,明心和传说中的天合这四个境界外,武学修行,无非是体,术,内,器,势五种。” 楼云渊点头道:“不错,当今八大派,少林和唐门以炼体为主,少林弟子体魄强健,唐门弟子身形矫跃,对敌时已有不败之把握,武当峨眉以练气为主,大成者内力深厚连绵不绝。丐帮与我们君子堂,则是偏向于术,致力于招式与阵法,极乐谷与锦衣卫,多是依靠凶猛狠辣的武器毒蛊行走江湖,八大门派,各有不同,却无高下之分。” 沈易听得这番叙述,心中默默思量,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听你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这样,不过只是大部分情形吧,各派之中定然有专心其他方向的,就像我们昆仑,按道理来说应该和你们君子堂差不多,可邵扬师兄,那可是气宗高手……”说道这里,他忽然蹲了一顿,问道:“似乎少了一样?” 楼云渊点头,道:“不错,八大派中,并没有哪一门哪一派,是以‘势’为主的。” 沈易微微错愕,旋即问道:“这又是为何?” “很简单,”楼云渊伸出手指,淡淡道:“‘势’难以大规模的言传身教,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情况,会有迥然不同的修行方法,势宗高手,意在利用周遭能够利用的一切物事,来取得胜利。如何利用,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强行灌入别人的思维,是无法成功的。” “那这么说,势宗高手才是最厉害的?”沈易询问道。 “我已说过,”楼云渊回答道:“五种方式,虽有不同,却无高低。势最为罕见,可修行之道各自有各自的优点,但若以势宗高手来论,事前约定好的比试较量,似乎很适合他们。” “你的意思是说……”沈易转了转双眼,道:“钟息洛,是势宗高手?” “不错。”楼云渊点头道:“而且,他或许强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见沈易一副迷茫的模样,楼云渊缓声道:“十数年前,冷秋门还是朝廷最信赖的伙伴,燕门世家还未算入四大世家之中,君子堂籍籍无名,但现在呢?” 沈易一惊,颤声道:“冷秋门沦为魔门,受朝廷与江湖追剿,燕门世家已是四大世家之首,君子堂也跻身八大派中,这……”想到此处,不由得冷汗直冒。 “这些,都是他挑战后的几年中发生的,可之后中原便再也没人传出过天谪客的消息。”楼云渊说的极慢:“现在想来,似乎不是巧合?”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半面白骨的可怜女子,沈易身子发冷,咬牙道:“就算不是巧合,可他的武功……一个势宗高手,输给了二十岁出头的燕门长子?” 听到这话,楼云渊哑然失笑,道:“看来你是不了解燕长天这人究竟有多可怕。”楼云渊解释道:“我派的燕师叔,你也见过了,他的武功怎么样?” 沈易念想着那晚燕长空独斗那名龙姓女子和不久前在南宫府镇压神剑那一幕,点头道:“很强,我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 “燕师叔是燕长天的胞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追赶着他兄长的脚步,可惜,”楼云渊叹气道:“这个目标太难了。” “为何?”沈易不禁问道,同时心下将其与大师兄曹亦安比较起来。 “那次挑战之后不久,”楼云渊深吸一口气,道:“天下才知道,原来燕家出了一个能够突破嫁衣神功限制的绝世奇才。也正因为这个,燕家坐上了四大世家的第一把交椅。” “嫁衣神功……”沈易皱眉道:“传说中练至最终必须要把所练内功嫁接给他人的阴损武功?” “不错,他正是突破了这层限制。所以十余年前,他已是江湖中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楼云渊赞道:“放眼江湖,单凭这一点,他足以开山立派,自立门户,不过十年前燕长天远遁关外,就此没了消息,倒成了江湖一大悬案。” “突破限制?” “我也不懂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楼云渊叹息道:“按照先生他们的说法,可能他整个人运起功来,会让人感觉到与天地同在?那层境界实在太过于玄妙,恐怕只有自己亲身体会,才能够弄明白。” “若燕长天已强成这般,怎地会突然失了消息?会不会也是那天谪客……”沈易出声询问道。 楼云渊再次打开画作,道:“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经你提醒,我现在倒是能确定一件事。”他将手中画作展现在沈易眼前,说道:“仔细感受上面的气机流动。” 见得沈易表情微变,楼云渊轻声说道:“这位叫沐云的朋友,也是一个势宗高手啊。” “虽说‘势’无法大规模研习,但倘若是一对一的进行教导,循循善诱,也能锻造出势宗高手,”楼云渊看向车窗外:“我相信这一点,对钟息洛来说并不难。若不是沐云这人出现的太过凑巧,若不是你突然问起天谪客这人,我很难想到这一点。” “他们这类人,若是寄情笔墨,那便是最杰出的画家。”楼云渊将画卷阖上,同时担忧的说道:“若是手执凶刃,即为最顶尖的刺客。”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画家,刺客 下 “你看上去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弟弟,南宫昭叹气道。 南宫明转过身来,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问道:“谈完了?” “算是吧。”南宫昭不急不慢的回答道:“他现在正在给晗妹作画,你要去看看?” 南宫明冷声道:“我只想看看你花那么多银子买来的是什么破画?” “这可不是什么破画。”南宫昭拿出一卷画轴,道:“如果你真的知道画中奥秘的话,一定不会这么生气。” “是什么?”南宫明怒气未消,不过仍是好奇的问道,这些画他只是略略扫过两眼,并没有仔细观察,也不觉得一个山野村夫能在这上面弄什么玄机。 南宫昭将一副画卷扔给他,低声道:“看仔细了。特别是上面有红色标记的地方,你好好想一想。” 南宫明打开画卷,按照大哥所说去观察,眉头微皱,过得好一会儿,这才收起画卷,道:“可信?” “他耗费了两年时光,作出这些画卷,西南方的山川地貌,尽皆在此。”南宫昭缓声道:“这些画作早晚会回到他手里,真假可信,对我们并不重要。” “我不懂。”南宫明嘶声道:“若是不知道真假,为何要花这么大的价钱将它们买下?就算朝廷马上要继续对安南用兵,需要用到这些地图,但它们若是假的,岂非是欺君之罪?” “我说过,这不重要。”南宫昭摆手道:“我们看不出真假,其他人能证明吗?我们只需将它呈上,然后它们又会交给那些边军,而我相信,他一定会打赢这一场仗。” “一定会赢?你就那么有信心?沐晟可是才从安南败退回来。”南宫明分析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我若说,”南宫昭淡淡的道:“沐晟之败,是一早就订好的计划,那么又该怎样?” “计划?可为何要败?”南宫明不解的问道。 “镇守边关,拥兵自重,与懿文太子交好……这三点,无论哪一点,都足够让当今圣上对其下手了,倘若安南再胜,我想圣上和朝中那帮大臣不会给沐家太多时间,如今沐晟新败,正是向朝廷说明,其在云南的势力,并非某些人所想的那么庞大。”南宫昭娓娓道来:“这样的话,我想朝廷会继续让沐晟带兵出征安南,并让某位信得过的将领前来协助,一来是削弱沐家的实力,二来正好有了一个查探虚实的机会,那帮老狐狸怎么会放过?” “我明白了。”南宫明恍然道:“倘若沐云将地图直接上交朝廷,反而会惹得怀疑,沐晟的失败,反而会让沐家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南宫昭总算点了点头,随即道:“还有一点。”他看向南宫晗居住的小屋,道:“他用地图,来向我们南宫家换取的,应该是军饷。但偏偏我们无法拒绝。因为,我们需要用这份地图,向朝廷表明忠诚。” 他走上前去,按住了南宫明的肩头,低声道:“所以,父亲将这件事的全权处理交给了我,这一切,我与他都持有相同的意见。” 一场战争,两种谋算。 各取所需,各得所欲。 沐云放下了画笔,向不远处的柔美女子挥了挥手,示意她已经作画完毕,他站起身来,将画递出,说道:“倒是好久没给他人作过画了,晗小姐勿怪。” 南宫晗垂着头,将画接过,一边打开,一边说道:“不会。”只见画中女子身着轻纱,柔背半露,秀足在水面微晃,双手环抱着一柄长剑,转过半张如仙面庞,眸子清亮无比,却隐隐有些凄色,不知心中感伤何物。南宫晗昂首看着沐云,道:“我会好好保管的。” “小姐喜欢就好。”沐云礼貌的回答道,同时看向另外一边,笑道:“时候不早了,在下该离开了。” 南宫晗并未挽留,只是紧紧的攥住了画作,说道:“那就祝沐大哥一路顺风了。” 沐云点点头,正欲离开,却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恰巧撞上了南宫晗那欢喜的眼神,他微眯着眼,笑道:“小姐虽然有两位好兄长,但我想有些粗鲁的事他俩肯定不会教你,以后若是有人对你不好,”他指了指南宫晗手中的神剑:“记得给他一下。” —— 唐翎站在屋外,盯着前方数十丈外的一间屋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皱眉道:“这一下,还挺狠的。”没过多久,他已经瞧见那个卖药的小丫头敲开了那间屋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 沈筱曦看着屋中的几人,小声道:“见过大师姐,长老。” “筱曦,什么事这么冒失?”被唤作大师姐的女子问道,可沈筱曦愣了半天,也没敢出声。 因为她瞧见了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儒生,和一个面色更加苍白,却不像是人的黑袍男子。从他的身上,难以感觉出生命的气息,他就站在那里,护在儒生的身旁,一动不动,像是死去了多时一般,可沈筱曦只要轻轻动弹,那个宛如死人的男子,随手就能爆发出吞噬掉她生命的力量。 好在她下一刻就看到了大师姐沈兮婷的金针,整个人安定了下来,小声道:“有个家伙来买药,需求量太多,我来找长老汇报一下。” “可知道是何人何派?找过库房登记确认后,再带他去领。”沈兮婷抽出一根金针,迅捷的扎在了儒生的背后,只见儒生苍白的面庞泛起一阵红润,旋即又消失无踪。 “他自称是唐家堡的人,名为唐翎。”沈筱曦回答道。 “是他?”中年儒生睁开了眼,出声问道,回答他的是身旁的黑袍男子:“气机吻合,杀?” 似乎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一般,男子的发音听上去十分奇怪,沈筱曦微微一颤,那儒生却是摇头道:“活着,是好事。” 男子不再开口,儒生只是念叨道:“小姑娘,取了药让他快些离开吧。” 沈筱曦点点头,身子向后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房间。 沈兮婷转眼之间已是扎下了六根金针,歉声道:“小孩子不懂事,叨扰了。” 儒生的面色已是好了不少,他长呼出一口气,道:“沈大夫觉得在下像和小孩子斗气的人?” 沈兮婷手中金针不停,只是一笑:“秦王府的侯先生,自然不会是这样的人。” “沈姑娘年纪轻轻,金针已到如此境界,当真让在下叹服。”侯臻羽感受着体内气机渐渐平复,胸中的那股烦闷之气也已经消去不少。 “可惜侯先生以前答应过我的事,似乎并未做到。”沈兮婷下针的速度越来越慢,额头也是香汗淅沥,终于在下了第九针之后,她才止住了不住颤抖的手,说道:“侯先生若再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妄说秦王府万金来求,小女子也回天乏术。” “按沈姑娘所说,需要静养两年,每月辅以金针,两年后再攻以药石,再待得三年,静观后效,方可痊愈?”侯臻羽不急不缓的问道。 “以我的针力,只能如此,世间名医尚存,侯先生若不能办到,可另请高明。”沈筱曦将剩下的三根金针收好,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今次已是第九针,倘若侯先生的肺病再恶化,到了第十二根金针也无法压制住阴毒时,我想届时就算先祖复生……” “薛慕仁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侯臻羽苍白的脸上有了一抹笑容:“语气,神态都很像啊。”还未沉入回忆,他马上摇头歉然:“抱歉,不应在大夫面前提及他人。” 沈兮婷摇摇头,道:“我对薛神医亦是神往已久,奈何总是缘悭一面,她出手救助先生,那么成功的机会又大了两分。” “说话留三分,都是这样。”侯臻羽笑道:“我想听实话,最快还有多久?” 沈兮婷默然,过得许久,才说道:“不超过两年。” 侯臻羽亦是沉默不语,忽然笑道:“算计得多了,活下的机会就少了,这公平的很。对不对,摇光?” 一旁的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宛如幽魂般的守在他身旁。 侯臻羽背脊深深插着九根金针,他试图挺直腰,却是被一阵风再次吹弯。 “大风起兮……”侯臻羽咳出血来,脸庞上笑意更浓。 唐翎将装满草药的四个背筐放在良驹身上,牵着缰绳,朝着唐家堡的方向走去,未行多远,他停下了脚步,止住了受惊的马匹,笑道:“找我要酒钱?” “就当送你了。”来人回答道,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药材,抽出十数张银票:“我来只是提醒你一件事,回唐门之后,最近不要接任何任务。” 唐翎自然的将银票收下,道:“沐云师兄的钱虽然不难赚,可我还是想听听原因。” 沐云看向远方,眼神之中满是自信:“大风起兮……” 他指了指自己,笑道:“云飞扬!”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卷大风起兮 第一章 锦衾遗洛浦 上 凤承平来到酒馆,叫上几个小菜,让小二装点好后,便急忙赶向和东方凌少约定好的地方,却是没想到连东方凌少的影子都没瞧到。 “这东方少爷跑哪里去了?”凤承平不禁嘀咕道:“他可不像是会迷路的人,难道是思来想去怕见我师姐,偷偷溜掉了不成?”正疑惑间,凤承平感觉到身后有一丝微寒,猛然惊醒,一个侧身躲了开去,只见一人执剑而立,不是东方凌少又是何人? 凤承平满脸惊疑,道:“二少爷,你傻了?刚才那一剑要不是我躲得快,可就被你戳一个窟窿了。” 东方凌少将执灵收回,歉然道:“承平,刚才只是一个测试,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最后执灵离你三寸的地方就已有收势,否则也不会让你这么轻松的躲开。” “测试?”凤承平皱眉道:“凌少,你怀疑我?” 东方凌少点点头,缓声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两个时辰,不久前撞见了你和另外一位唐门高手相遇。” “他是你仇人?”凤承平将酒菜放下,同时紧了紧身上的玉枕,后撤一步,向东方凌少询问道。 “并不是,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东方凌少叹气道:“你一定觉得我疯了,不过我需要解释一下,我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我不是很理解你的话和你的做法。”凤承平听得东方凌少如此说,眼神中也渐渐有了敌意,他说道:“就算有怀疑,为何不出声询问?一定要出手来试探?倘若你的怀疑不错,是不是要将我就地斩杀?” “是的。”东方凌少没有半分迟疑,开口答道:“这件事十分重要,不由得我感情用事。” “呵,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凤承平冷声笑道:“杀一个人已经到了如此随意的地步,却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我的过错,我先向你赔礼道歉。”东方凌少双手一揖,毫不设防,向凤承平躬身一歉,若此时凤承平骤然出刀,恐怕难以逃过。可凤承平手臂上的秋水纹丝不动,他只是看着东方凌少那平静的面庞,过得片刻,才嘲道:“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动真火,还偏偏这么一副认真的样子,倒是让我有些难办。” “不仅是做样子,”东方凌少抬起头来,说道:“还是提醒自己,下次出手试验时,一定要动杀心。” “你!”凤承平一时语塞,刚才的那一剑,有杀气而无杀心,对他而言,已经有了莫大的提示,只是想占占二公子的口头便宜,偏偏对方认真了起来,凤承平无奈,只得问道:“你刚才在测试什么?” “看你的反应,对这一剑的应对。”东方凌少坦然道:“如果刚才你不是堪堪躲开,而要快上一瞬,施以反击,我相信这一剑之后,执灵的后手会让你更加痛苦。” “那岂不是说,我的武功要好一点的话,就成了你的怀疑对象?”凤承平一脸无奈:“看来武功差一点倒也不是没有用处啊。” 东方凌少却是一笑,随即说道:“这话可不对,你的武功就算比现在高上几层,面对刚才那一剑,也只有躲闪的份,因为那是你的习惯,是你下意识的选择,在面对突然发生的情况时,很难改变过来,但如果说真是假装的话,那就只能怪我自己眼拙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凤承平此时已经安心坐下,和东方凌少在烟雨庄的那一次合作,让他对这个世家公子还有不错的好感,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欢喜师姐喜欢过的,不会是一个让他失望的人。他瞧了瞧东方凌少,道:“你说你试探我,是因为看见我和另外一个唐门高手会面?” 东方凌少应道:“不错,刚才若是他,必定会对我施以反手,随后一场恶战就避免不了了。” “他厉害些还是你强一点?”凤承平询问道,唐翎在堡内的时间不长,平时也是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只是时不时会去药堂疗伤,凤承平知道唐翎的功夫比自己高不少,却是从来没想过让东方凌少如此重视,不惜冒着自己与他翻脸,再也难以见到欢喜的风险来试探,看来唐家堡内藏着不少声名不显的高手…… “招式相争,他应该还差我一点,”东方凌少缓声说道:“生死相搏,现在的我,必死。” “啊?”东方凌少这番话,让凤承平大感惊讶:“这么厉害?” 东方凌少解释道:“世上武学,除开进境之分,还有体,术,内,器,势五种,虽然修行方法不同,但都会有自己固有的习惯,像你们唐门,多是修炼身形,遭人偷袭时,第一个反应往往是躲闪。你那位同门,也修身形,可与你见面的时候,不经意间透露了点东西,让我给瞧见了,才知道,他是一个‘势’的高手。东方家以‘器’为主,我手上这柄执灵,陪伴我十三年,已如生命一般,所以论招式,我自信可胜他,但论生死,我现今心有牵挂,难以抛去一切,与势宗高手对决,心神不宁,已是必败之局。只不过我也不傻,不会与他去分个生死。” 凤承平静静听完这番话,过得许久,才出声问道:“你们有仇?” “应该是没有。”东方凌少摇摇头,旋即说道:“可他实在太可疑,让我想起了当年来我东方家的一个怪人。此事对我东方家极为重要,所以多有得罪。” “没仇就好,没仇就好……”凤承平尴尬的笑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道:“二少爷,准备好没有,我们现在就去唐家堡?” 东方凌少站起身来,道:“如此甚好。” 凤承平没有在唐翎的话题上停留,东方凌少也就知趣的没有询问,这件事已经尘封十余年,有些人想知道真相,有些人拼命掩埋,自己贸然追查下去,并不见得是最好的方法,东方凌少心中已打定主意,留下记号给他的兄长东方羽,自己先去一趟唐家堡,回来再商讨该如何处理。 “二少爷,这次见我师姐,可别说是我带你去的。”路上,凤承平孜孜不倦的叮嘱道:“别看她人畜无害,温柔貌美,下起手来,可是一点不比老头子软。” “知道啦,”东方凌少笑道:“你都念叨了第七便了,难道她经常揍你不成?” “嘿,做错了事自然要挨打,这是我们的规矩,她又是大师姐,更不能破坏规矩。”凤承平幽幽叹道:“欢喜师姐啊,一直都挺疼我们的,虽然揍我的时候狠,可对宜……其他同门没怎么下过手,估计是我这人老不长记性的缘故的,这些年来也让他们担心不少,在家里揍我一顿让我长点教训总比出门去被其他人给揍死了好不少……”凤承平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突然说道:“我说二少爷,你可别骗我,万一你要是个负心人什么的,这次带了路,我估计也就活不成了。” 东方凌少垂首不语,凤承平微微一凛,心道:“不会吧,老子虽然没经历这些曲折的情情爱爱,可欢喜师姐收着那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负心汉啊,这小子走得越近,话越少,倒是让我有些担惊受怕了。” 正思索间,东方凌少忽然开口问道:“她还是嗜酒成性吗?” “这个啊,”凤承平挠挠头,笑道:“其实我记得以前欢喜师姐也没那么嗜饮,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杯中物,每天都要喝上两壶才能尽兴。”他笑了笑,道:“老头子有次气得把她藏酒丢了大半,惹得她差点大打出手,不过那次之后,师姐就收敛不少,我们曾偷偷找过一些名医趁她喝醉后给她诊断,身子骨也没有什么问题,大家放心之后,便不再多言。” 他打量了一番身旁的东方凌少,说道:“你这两手空空的去见人,也不知欢喜师姐会不会见你?要不你分你两坛我那好兄弟家的美酒,你给送去?” “多谢,不过我已经有准备了。”东方凌少勉力一笑,回答道。 两人前行速度很快,不多时已到了唐家堡山脚下,凤承平却是不忙上山,带着东方凌少从另外一头的小路上,行了上去。 “承平,这是?”东方凌少见状,不由得开口问道。 凤承平晃了晃手中包好的酒菜,笑道:“二少爷,我知道你现在心急得很,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看望我一个‘朋友’,给他送点吃的去,这大冬天的,估计又睡了挺久,应该是饿坏了。不然这小祖宗下次见着我,肯定得发飙,放心,很快的。” 东方凌少点点头,跟着凤承平朝一条小道上行去,心中奇怪承平这好友为何不住在唐家堡,偏要躲在这深林之中,莫非是哪位前辈高人居住在此? 可当他看见承平这位‘朋友’的模样时,想起自己刚才的推断,亦是忍俊不禁。 只见一只体态硕大的猫熊,双脚盘坐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淡银色的‘衣服’,一脸委屈的看着凤承平。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锦衾遗洛浦 下 凤承平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摊手道:“这家伙一到冬天就喜欢睡觉,这几天也差不多该醒过来了,可他天生就是个懒性子,只要能等着我来送吃的,就绝对不迈步子出去自己找,唉,我也是服了这小祖宗,你说做熊怎么能懒到这种程度?”说到这里,只听得那只大猫熊不满的低吼了一声,似乎听得懂凤承平在说什么,凤承平连忙上前道:“别吼,我这不回来了么。来,仙峰客栈的上好酒菜,这几天我心情不错,你算是有口福了,不过这酒你可别动,是我带给欢喜师姐的。” 楚楚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即两只厚厚的熊掌放在了包裹上面,一掌托底,一掌伸向打结处,向上一撩,极其熟练的打开了装着酒菜的包裹。 若是说方才东方凌少还觉得好笑,现在的他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走上前去,也顾不得凤承平耐人寻味的眼光,坐在他的身旁,看着眼前这只大猫熊津津有味的着凤承平带回的大餐,他转头望向凤承平,问道:“你养的?” 凤承平一脸骄傲,道:“可不是,老子从小把他养大,看着他在这座山头称王称霸,凌少,不是我跟你吹牛,我可是把他当着祖宗供着,你看,他身上穿的这身,”凤承平扯了扯楚楚身上那已有些脏乱的铠甲,引得正在大快朵颐的楚楚一阵不满,缩了缩身子,凤承平哂道:“寻常的江湖人可破不开他,何况我还在上面放了些‘小惊喜’,连那些江湖人都打他不过,更别提飞禽走兽了,就是这小子喜欢吃现成的,越养越肥,以前还多小一只,现在他娘的长这么大了,好在本大爷训练有方,他的身手还算不错,若是交起手来……”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阵风声,硕大的熊掌就已经向凤承平的面部袭来,凤承平措手不及,只得伸手格挡,下一刻,整个人如同一只风筝飞了出去……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衣食父母的?”凤承平灰头土脸的飞了回来,质问着楚楚,后者不理不睬,风卷残云的将剩下的佳肴送进了肚子,舔了舔嘴,满意的躺了下来。 东方凌少拉住了一旁正欲发作的凤承平,低声道:“承平,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二公子,我知道你心急,不过先等我把他收拾一顿再说。”凤承平挽起衣袖,手指骨节啪啪作响,平时被楚楚偷袭个一两掌就算了,今天可是东方家的二公子在旁看着,自己刚吹了个大牛,就被揍一顿,要是传出去,还怎么混江湖? “凤兄!”东方凌少阻止道:“这件事就是和眼前这只灵兽有关。”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道:“若我没看错,它应该算是貔貅的一种分支,根据你的描述,我有七八分把握。” “灵兽?”凤承平眼珠一转,喃喃道:“老头子倒也说过类似的话,我还以为是逗我开心的,可……”他看了看眼前优哉游哉的躺在地上的楚楚,眉头一皱:“这哪像是灵兽的样子?” 东方凌少也是微微迟疑,不过还是坚持道:“承平,我想取它一些精血,放心,决计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害,若能取得,我定当重谢。” 凤承平略一思索,旋即道:“东方兄,若你不提楚楚特异,我也不会知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信得过你,只要他不抗拒,我就没什么意见,至于报酬,”凤承平笑了笑,道:“别怪我庸俗,只是小弟养他也耗费不少银钱,二公子就给些黄白之物与我,我也好买点补品给他壮壮身子。” 东方凌少见凤承平如此爽快,也并未追问他获取精血所用,心中既喜且愧,拱手道:“这是自然,以后承平若有麻烦,需要我帮忙,在下定当义不容辞。”东方凌少走上前去,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近乎透明,前端带刺的小瓶,他捋了捋楚楚的皮毛,一股温和的内力从手掌中传出,惹得大猫熊不禁伸了个懒腰,东方凌少见对方没有抵触的意愿,另一只手将带刺小瓶刺入了楚楚的毛皮中,只见一股鲜红的血液快速涌入小瓶,瞬息之间已将小瓶填了大半,东方凌少亦是抽手收回小瓶,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凤承平在一旁观望,见得楚楚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抽了点血去,他走上前去,细细的检查了一番,见楚楚没有丝毫异样,反而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转身看向东方凌少,只见后者紧紧握着透明小瓶,手也在微微发颤,他看了看手中的小瓶,血液已不复鲜红,而是变成了淡紫色,凤承平见他面色古怪,不禁问道:“怎么了?有问题?” 东方凌少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凤承平也是一愣,道:“怎么是淡紫色?刚才看着还明明是鲜红色啊,难道楚楚有什么问题?” “没有……”东方凌少缓声道,随即看向四周,喃喃道:“我只是没想到,它最近还喝过一种酒……” 凤承平愣在原地,心念道:“我向来没给楚楚喂过酒,莫非他还学会偷酒喝了?” 东方凌少将小瓶收好,低声道:“欢喜姑娘,为何不出来一见?” 山间迷雾渐渐消弭,清脆的铃声响起,欢喜手持竹壶,从竹林间走了出来,看向两人,又将视线转向了躺在地上的楚楚,轻声道:“有的人眼神真好,我真不应该给你这酒喝的。” 东方凌少一张脸微微泛红,终于见到了心中佳人,饶是他,此时也是有些紧张,可还未开口说话,欢喜的声音就已经转冷:“小师弟,你好大的胆子。” “师姐,我……”凤承平顿感错愕,自己想过这两人见面的无数种可能,但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虽然自己心中认定这次帮东方凌少一把,无论于情于理,都是正确的选择,可是面对欢喜师姐突然的责问,底气顿时不足,只得道:“我是为了……” “住口。”欢喜打断道:“你带外人前来唐家堡,未向外堂申报,是一罪。是不是还想带他去老屋?先生最开始就教过你的东西,你现在已经忘了不成?” 凤承平脸色一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一旁的东方凌少,后者此时心绪平复,向前一步,道:“欢喜姑娘,在下此次前来,并非心有歹意,而是有事相商。” “老屋不需与他人商量。”欢喜的声音依旧冷淡:“念在东方少爷曾帮过我一次,请赶快离开吧。” “在下前来,一是呈图,二是提亲。”东方凌少朗声道,同时目光炯炯的看向欢喜,手中已多了一卷图册:“这是唐门当年遗留江湖的十三封,在下寻得后特来送回。”他顿了顿,说道:“另外,在下东方凌少,特向唐家堡提亲。” “胡闹。”欢喜切齿道:“师弟,还不将他赶出去?”她向凤承平使了个眼色,见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山风太大,没有听清的模样,脚下一点,右手做掌刀,转瞬之间已攻向了东方凌少。 东方凌少侧身闪过,欢喜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行动,立时变招,一双秀手做剪状,封住东方凌少前进之路,同时双手急弹,招招点向东方凌少身上大穴。 东方凌少只顾躲闪,见招拆招,片刻间已退出了七八丈,凤承平在一旁观看,手心已沁出汗来,心道:“为何与我想的完全相反?难道我会错意了?”正犹豫该如何做,只见东方凌少双眼泛过一道紫光,两人虽未触碰,欢喜却硬生生后撤了两尺,可就是这两尺的距离,欢喜难以再近,东方凌少弹指微曲,斜步前跨,在这瞬息之间,止住了欢喜的后招。 还未等东方凌少站稳,一只手已抚上了他的执灵,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萧别情既然将这剑交给了你,你向唐门任何女子提亲,都已不算过分。” “先生!”欢喜的声音有些发颤,整个人背对着两人,迟迟不敢转过身来。 “老头!”凤承平见唐巽鹤突然出现,心中不安也是彻底放松了下来,有老头在的话,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吧? 东方凌少额头已渗出了一层细汗,他不知道眼前的中年男子是如何出现的,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控住了自己,更不知晓他是怎么一眼就认出了藏在鞘中的执灵。只不过听到他那句话,东方凌少心中一跳,顾不得许多,看向身后的欢喜,道:“前辈,在下只求一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悲歌忘情 上 “你去哪儿?”唐巽鹤看向另外一边,目光锁在了蹑手蹑脚准备开溜的凤承平身上,后者看了看东方凌少,又扫了扫欢喜,忽的叹了一口气:“弟子有错,当领责罚。” 随即探过头来,低声问道:“我自觉去待两个月械屋,老头儿您能不能不跟他俩过不去?”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唐巽鹤点点头,挥手道:“带上你那只熊,滚快一点。” “得令!”凤承平极其乖巧的答道,随即一手拉起了躺在地上装死的楚楚,深吸一口气,道:“唉,给你送个吃的,惹这么多事出来。这下好了,我关进去,你也得自己出去觅食了。”抚了抚楚楚的毛发,赶忙催道:“快走快走,还要老子背你啊?早就背不动了!” 凤承平一边催赶楚楚,一边以商量的语气说道:“老……师父,我先去给宜宁师姐送点东西,再进去,就这样了啊,您大人有大量,这点时间还是会给我的吧?” “说完了?”唐巽鹤淡淡的问道。 “这就走!”凤承平头也不回的往后奔去,心中默念道:“二少爷你个傻子,欢喜师姐出来就给我一顿,已经让我觉得不对劲了,她撵你走,你还赖在那里……唉,这次老头看上去是真有点不高兴了,我虽然平时没大没小,但是看他那个样子,我也没法子了,你自求多福吧。”紧了紧怀中的玉枕,轻轻的叹了一声,脚尖一点,拉着楚楚离开了这里。 “东方家的年轻人,想来必然是懂得规矩的,孤身来此,胆子倒是不小。”唐巽鹤收回放在执灵上的手,可东方凌少还是一动不动,如同被牢牢锁定在了原处一般。 “前辈,在下前来交还贵门的十三封,东西在我腰间,前辈可亲自检验。”东方凌少额头已沁出汗来,刚才凤承平离去时,悄悄向他比划了两个手势,意在让他小心行事,他既然能看见,眼前这位不知武功境界到底如何的唐门高手会视而不见?现在仅仅是依靠气机,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若是真的要动手…… 唐巽鹤手一引,手中已多了一封火红的封折,他只是瞧过一眼,便交还给了东方凌少,后者正感到疑惑不解时,唐巽鹤已走向了欢喜:“你带来的,的确是我唐门的独门暗器制造之法,十三封,上面的火漆也没有错,没有任何开启的痕迹。”声音渐渐压低,唐巽鹤已站在了欢喜面前:“可为何宗祠里还有一副?” 东方凌少闻言心神俱震,唐巽鹤的这番话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虽然不是唐门中人,但仍然知道盗取,冒用宗门秘籍,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也知道对于唐门这样的家族宗门来说,这种行为,与引火已毫无区别。欢喜此时已是全身发颤,咬着牙,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跪倒在地,随即只听得一声金玉声响,东方凌少猛然反应过来,气血上冲,一口鲜血喷出,强行破开了唐巽鹤的气机牵制,吼道:“不要!” 还未等东方凌少有所行动,唐巽鹤双指一探,已是将欢喜手中匕首断成两截,他幽幽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平日的作风,心绪已经乱了?”未等欢喜回答,他继续说道:“我老屋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做了必做的事,犯了宗门的错,就欲一死了之,我这里可就没有人了。” 欢喜紧咬嘴唇,这才开口道:“先生,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唐巽鹤并没有理睬,抬头看向一旁勉力支撑的东方凌少,自语道:“当年我让你去寻东海铁英,回来之后,你虽有所遮掩,可我明白,你有心病了。”他瞧了瞧欢喜身上的竹筒:“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嗜饮起来的吧。”他一只手按在了欢喜的肩头,道:“欢喜,别抖。” 欢喜身体的颤抖渐渐止住,唐巽鹤直视着东方凌少,道:“十三封对我唐门很重要,所以,东方家的年轻人,谢谢你将它送回。”顿了顿,唐巽鹤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我也希望你明白,这个孩子,虽然不是我的弟子,但是我已将她当做女儿看待。她,更重要。” 欢喜跪在原地,眼神涣散,脑中一片空白。 这么多年来,唐巽鹤只收了凤承平一个徒弟,老屋中其他人对他均是执长辈之礼,以先生称呼,大家嘴上不说,可心中都有疑问,为什么唐巽鹤不收他们做徒弟?明明已经快到了倾囊相授的地步,却舍不得给一个名分? 所以,他们称呼凤承平为小师弟,这之中,有羡慕,有嫉妒,也有疑惑,到底他胜在哪里?让先生收去做了徒弟? 欢喜不知道自己为何叫欢喜,只记得先生这么叫她,那名字就这样了吧,自己待在老屋,与清歌不同,她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唐家堡的人,自己总有一股抵触的情绪,不愿做过多的交流,也许从心底,欢喜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 唐家堡虽大,可并不是安身立命的地方。 老屋虽小,却让人觉得住的安心。 每个人都在拼命,拼命维护着老屋,不让这间屋子坍塌。可一个人,永远无法解决所有问题,例如那个最简单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唐巽鹤不愿认其他弟子? 这个问题,欢喜也想过很多次,可她没有问,也没有去找那个答案。它就像一个梦魇一般,潜伏在身体深处,在安静的时候啃噬着自己的灵魂。 她明白,最后面对的那个答案,极有可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个。 可今天,就在唐家堡内,这个静寂无人的小竹林中,她听到了唐巽鹤面对着另外一个对自己极其重要的一个人,亲口说出的一句话,一个答案。 一个她一厢情愿的答案。 她想起身狂奔,可担心打破了这一刻的气氛。 她想回去四处宣扬,可担心被师弟师妹看作疯子。 她想大哭一场,将心底藏了十年的担忧,委屈,疑惑全部宣泄出来。 她想做很多事情,但现在她只有静静的待在这里,忍住眼泪,一动不动。 因为先生方才叮嘱过,别抖。 “你叫东方凌少?”唐巽鹤问道。 “是。” “东方家的二少爷,萧别情的徒弟,我没说错?” “没有。” “若有一天,”唐巽鹤盯着东方凌少的脸庞:“她与你的那些身份有了冲突,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东方凌少迟疑了一下,终是说道。 “但在下的性命已交给了她,那些名号,也算不得太重要了。”东方凌少忽然笑道:“前辈眼下便可来取在下性命,十三封之事,除去承平之外,当世已无这林外之人知晓。” “你的回答也是一股世家子的味道。”唐巽鹤嘲道:“她若真喜欢你,你为了她而死在我面前,岂非让她恨我一辈子?”他扬了扬手:“一般的回答,不过你的那一个问题,可以问她了,我不会拦。” 东方凌少一怔,完全没有意料到是这样一个局面,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踏前一步,开口道:“欢喜姑娘……” 还未问出口,只听得欢喜说道:“东方公子,你走罢。” 欢喜转过身来,一脸平静的看着错愕的东方凌少:“先生已宽宏大量放你走,莫非你还有其他想法?”她向唐巽鹤一跪,道:“欢喜触犯门规,本已是死罪,先生不愿动手,我亦无颜自谅,愿永驻老屋,终生不出。” “永驻老屋,终生不出……”东方凌少脸色惨白,像入了魔一般不断的喃喃自语,他已失去了平日的自信,只是颤声问道:“那年在东海……” “只是小孩子骗人的话罢了,”欢喜淡淡的应道:“东方公子,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小孩子?”东方凌少如遭重击,后退数步,这才稳住身形,久久说不出话来,他闭上眼,颓然道:“等了这么久,就是这句话吗?” “抱歉,”欢喜站在了唐巽鹤身后,道:“没想到小女子几句玩笑话,让东方公子误会如此之重,执念如此之久。东方公子若要怪罪,尽可朝我来。” “不,不必了。”东方凌少看向两人,只是笑道:“我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让我死心。” “所以,我不管真假。”东方凌少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衫,正了正发髻,道:“我会如你的愿。”转瞬之间,他仿佛就又恢复成了那一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前辈,”东方凌少一礼,问道:“有梦的人,是不是都很幸福?” 唐巽鹤的目光变得和善起来,他没有转头去看身后的欢喜,而是打量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后生,答道:“但愿如此。” “多谢。”东方凌少抱拳,随即将放回的十三封恭恭敬敬的递上前去:“权当是贵门凤承平协助在下取得九霄铁精的一份答礼。” 唐巽鹤没有犹豫,将十三封收了去,东方凌少看向欢喜,后者却是转过头去,两人没有更多的话语,东方凌少仰天笑道:“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 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 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 且须一尽杯中酒……哈哈哈哈。”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悲歌忘情 下 东方凌少且行且长歌,欢喜虽然不喜诗书,可早已听出,他口中所念,正是古人的一首《悲歌行》,只是当年那气吞山河的《悲歌行》如今已是真真切切的燕赵悲歌。 她对着东方凌少远去的背影,仰起头来,一壶酒尽数灌下,清酒发髻,铺洒脸庞,从两颊滑落,权当做最后的送行。 山风吹过,那长歌之声再也听不见,欢喜感觉到面庞有些冷,眼角却很热,热到快要压抑不住,只得狠掐自己的掌心,任由那疼痛开始在全身蔓延。 “下次可别让我来演这种‘高人’了,实在是瘆的慌。”唐巽鹤忽然开口道,随即伸手抚了抚欢喜的脸庞,问道:“感觉好些了?” “嗯。”欢喜轻轻点头,道:“先生的恩德,欢喜只有一生来报了。” 唐巽鹤哈哈一笑,摇头道:“这算什么恩德?棒打鸳鸯这种事,我可从来没听说还有这般高尚的说法。” “先生若信不过,欢喜可立下誓言。”欢喜转过头,一对乌黑发亮的眼眸直视着唐巽鹤。 “誓言?”唐巽鹤微笑道:“喜丫头,你是高看了你自己,还是觉得先生我是个蠢蛋?”唐巽鹤耸了耸肩,道:“你要是觉得我这恶人做的还不够,让我再添上一笔,日后那东方家的愣小子明白过来后,再来找先生我拼命?届时可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萧别情的位置,十有八九就是传给他,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想到时候刑堂那几个烦人的老家伙来找我麻烦。” “先生,”欢喜的声音低了下去,明亮的眼眸顿时也染上了一层阴霾,她低下头,道:“我绝没有加害的意思。” “嘿,”唐巽鹤摸了摸欢喜的头,道:“我这人浪荡太久,说话难免有些欠考虑。只是想不到当年带回的一个小女娃娃,现在对我的话已经如此在意。” 欢喜微微一颤,听得唐巽鹤话中的歉意,正欲辩解,却感觉一股迅猛的内力从头顶灌入,直接冲向她体内的气脉,让她暂时无法发声,这本是极端危险的行为,可欢喜只觉得整个身体在这股内力的包裹下,感到无比的温暖安心。 “你身子虚弱,近年来又沉溺杜康,早已积下酒毒,平日靠着内力强行压住,让大家看不出来,却不知道隐患越来越大,你这孩子啊……”唐巽鹤摇头道:“今日若不是悲伤过度,酒毒迅速蔓延,你还准备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在强大的气机压力下,欢喜只能静静的听,她甚至能感觉到周遭一滴水的滑落,一片树叶的凋落,可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转过身子,看着唐巽鹤那素净的青衫,咬紧了嘴唇。 “是像宜宁她一样,整日待在房中,看着承平这臭小子忙天忙地,却不敢告诉他实情?”唐巽鹤微笑道:“哦,对了,东方家的二公子,原来还有这个原因……你担心他的话,就该早点告诉我,这点功力,真当先生我是吝啬之人?” 唐巽鹤话虽说得轻松,手上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精细的控制着内息的运转,将欢喜体内残留的酒毒一点一滴的逼迫出来,不多时,衣衫已经湿透,不过感觉到欢喜的气血逐渐充盈,手上的动作也渐渐的放缓下来。 过得小半个时辰,唐巽鹤终于撤手,整个人微微一晃,欢喜连忙将他扶住,同时从身上掏出绣帕,正欲为其擦拭额头,却是蓦然红了脸,原来手中的绣帕早已湿透,不仅如此,自己的身上已是被汗水和迫出的酒毒打湿,山风吹拂下,整个人不禁打了个激灵。 “先运功,你现在身体还未恢复。”唐巽鹤的声音响起,欢喜没有犹豫,双腿一盘,坐在地上运起功来,将身上的汗水迅速蒸干。 唐巽鹤长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望向东方凌少离开的方向,说道:“有些话,我就不藏着了,我看着你长大,也许远比你自以为的要了解你,很多事情,我试了试,便清楚了。” “他的实力虽然比我低一个大境界,可是明心境对通幽境,悄无声息,一招制敌,并不是易事,我若是萧别情,可不会把执灵交给这样的人,你大概不明白执灵和念梦这两柄剑对君子堂的意义,不过曾经有个算命的告诉我,君子堂的下任门主,必然是在两剑的佩戴者中选出,所以,我想了想,东方凌少大概没有修习东方家的锻骨功,而是修习了君子堂的忘情诀。” 话刚出口,欢喜的身子微微一颤,唐巽鹤点了点头,道:“看来我猜的不错,他修习的,的确是萧家那被毁去了一半的忘情诀,你也知道这件事。”唐巽鹤冷哼一声,道:“萧别情枉为一门之主,没法修复先祖的绝世武功,却将这害人玩意儿教给他人,反过来祸害我老屋的孩子。” “不,不要说了。”欢喜闭上眼,嘶声道。 “放屁,哪有孩子受了委屈,大人还不能抱怨的道理?”唐巽鹤冷冷道:“忘情诀这鬼功夫,练成了的话,当然如他那萧家先祖萧秋水一般震古烁今,可惜剩下的一半心法,被萧秋水亲自毁去,那么,研习功决之人的心魔,就在牵挂之人身上,喜丫头,看来那小子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得紧,所以实力才下降得如此之快。” “先生,求求你……”欢喜索性堵住双耳,哀求道。 “可惜你这孩子心肠不坏,为了他练功,直接了断他的念想,”唐巽鹤笑道:“长痛不如短痛,一次了结,让人彻然醒悟,从此再无眷恋,你就是这般想,是也不是?” 欢喜抿紧了嘴,不作一语。 “可是啊,喜丫头,你想过没有。”唐巽鹤幽幽的道:“忘情诀,也许要旨不在忘,而在情?” “先生,我明白。”过得许久,欢喜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可我不赌。” 不敢,还是不能? “稳重,未必是好事。”唐巽鹤摇摇头,道:“没有不败的人,没有必胜的局,所以我方才不接他的十三封,便是暗示他,这事会有转机,只是看他能不能悟到了。” 欢喜豁然抬头,一脸惊喜的看着唐巽鹤,后者微笑道:“你并没有直接将十三封交给他,因为我知道,东海铁英的铸造方法,十三封稍有记载,你给他的,只是暗示。他若是心有念,必然会寻得你藏好的十三封,最后来交还给你,他既有了突破限制,摆脱桎梏的契机,门派也很难发现十三封的短暂消失。这的确是一个很妙的方法。” “可没想到过程会那么曲折,等待会那么漫长。”唐巽鹤叹了一口气,道:“最重要的是,你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 “先生!”欢喜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 “我若怪你,会对你说这些吗?”唐巽鹤扶起欢喜,缓声道:“这个方法虽然巧妙,但你并不是第一个想到的人。” “是谁?”欢喜问道。 唐巽鹤的表情忽然凝住,眼神中有了几分柔情,轻声念道:“是你的一位师伯,一个天纵奇才的机关师。” “那……后来呢?”欢喜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询问道。 “她的运气不太好。”唐巽鹤眼神中多了一抹感伤,拍了拍欢喜的肩膀,道:“我,也太坏。” “先生,承平那小子。”欢喜小声的问道。 “嘿,那小子啊。”唐巽鹤搓了搓手:“平时没大没小惯了,关键时刻倒也会见风使舵,这次关械屋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我可没有强迫他,这样也好,让他安静的待在屋里,好好的反省一下,对他来说,老屋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在这里,远比在外面要好得多。” “宜宁师妹的病……”欢喜迟疑了下,还是怯生生的说道:“承平他带回来了一个玉枕,说是对她的病大有裨益,还带回了一份药方。” “也是辛苦他了。”唐巽鹤点点头,道:“这些日子让人不开心的事有些多,才过完年,老屋也该有些新的喜悦了。” 欢喜轻轻呼出一口气:“先生的意思是,师弟和师妹他俩?” “随我回去罢。”唐巽鹤笑道:“人老了,就容易怀恋,不过是徒增感伤而已。你看,现在的这间屋子,有人勤勤恳恳,有人天赋卓绝,有人长袖善舞,有人虔诚心善,有人热血激昂,”他望向欢喜,一字一句的道:“可大家都需要欢喜,是不是?” 太上忘情,悲歌渐远。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愁多知夜长 上 凤承平转过栈道,打开机关,从小道绕回老屋,刚落脚,只见一人倚靠在一株凋零残喘的槐树旁,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男子身着白衣,发髻高挽,似乎是很久没有好生休息的缘故,双眼已是有了深深的黑纹,只是手中还握着一册书卷,宛如科举临近正在熬夜苦读的士子一般,他见得凤承平回来,伸了伸懒腰,道:“承平,我可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凤承平挠挠头,腆着脸,笑道:“莫师兄,我俩还真是感情好,上次要不是你来接我,估计我得在那恶和尚手上栽一个大跟头,今天才过完年没多久,你的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没休息好?这样都还特意等我回来,实在让我心中很感动啊……” 莫修伸出手,急忙打断道:”停,少来套近乎。“他瞧了一眼凤承平,道:”虽然不知道你这次又犯了什么错,不过既然先生交待了,你可别怪你莫二哥了,我就在这里守着,你见过宜宁她后,老老实实的跟我去械屋。“ ”老头子这次动作倒挺快的啊,真是不给活路啊。“凤承平嘟囔一句,却听得远处的莫修无奈说道:”要不是你小子有过不良记录,哪还用得着我来守你?什么时候跟你李大哥学一学,主动请愿待在械屋,一待就是半年,出来后我差点认不出他来。不过从那个时候起,他的机关铸造能力也是突飞猛进……所以承平,好好把握机会吧,不要把这个想作是惩罚。“ ”莫师兄教训的是。“凤承平老老实实的点点头,随即道:”不过莫师兄,我有一点疑惑到现在都没解开,你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他凑过身去,问道:”械屋里面到底有什么啊?他们说李师兄以前不是这样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捣鼓一堆木头的人呐?“ ”不知道。“莫修的回答倒也干脆,直接堵死了凤承平的闲扯,他补充道:”我没进去过。“ “以后我能完整出来的话,会跟莫师兄你交流交流的。“凤承平拍拍莫修的肩膀,谄媚的笑道:”我和师姐多说两句,劳烦师兄你再等一会儿了。“ 莫修没再多说什么,闭上双眼开始养起神来,凤承平低声道了一句谢谢,连忙朝宜宁住的地方奔去。 转瞬之间便来到了那熟悉的房屋,屋门和往常一样紧紧闭着,凤承平犹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叩屋门,问道:“师姐,是我。” 轻叩三下后,凤承平老老实实的等在屋外,过得约莫半刻钟,屋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宜宁身着一件红披锦棉,只施了淡妆,小脸看上去有些发白,见得凤承平担忧的神色,不禁笑道:“回来了啊?” “嗯。”凤承平双手不知所措的摆在后面,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问道:“可以进来不?” 宜宁打开门,让出身子,见凤承平轻手轻脚的踩进屋来,忍俊不禁道:“你怎么像做贼一样?师姐我屋里放了机关来暗算你不成?” 凤承平直起身子,道:“最近天黑的早,屋子有些暗,我去点下灯。”刚动身,却被宜宁拉住,只听她说道:“不用了,师姐我休息的早,用不着。承平你似乎挺急的,到底什么事?” 凤承平心中一痛,咬了咬唇,随即抬起头来,笑道:“师姐,这次出去,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回来,瞧。”说罢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玉枕,昏暗的屋里顿时发出了微微光亮。 宜宁的脸庞被这柔和的光亮映照着,似乎多了一丝活力,她诧异道:“这个枕头你从哪里弄来的?得不少银子吧?” 凤承平嘿嘿一笑,道:“帮一位朋友解决了点麻烦,他就帮我讨来了这个东西,我用不着,不过我去问过几位大夫,他们说对治疗一些病痛会有很好的效果。师姐,我给你说说这个怎样使用效果最好……”凤承平滔滔不绝的说道,努力回忆着沈筱曦交待的话语,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说了约莫两刻钟,这才顿了一下,朝四周看了看,刚准备开口,宜宁已将一盏香茗放在了他面前,言笑晏晏:“像是在背书一样,真是辛苦你记得这么详细,连七八种姿势对应该怎样调息都说得这么清楚……” 凤承平喝了一大口茶水,顾不得烫,问道:“师姐,我说的是不是有些繁琐?说明白了吗?” “我记住啦。”宜宁点头道:“师姐像是那么笨的人吗?你平时不大爱多说,今天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迟疑了一下,面上有了担忧之色:“是不是在外面惹祸了?老实说,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这样的朋友?” 凤承平面有难色,不过还是说道:“师姐,你担忧过头了。只是我最近惹了老头子不开心,他罚我待械屋。这东西来路正当,不用担心。” “你呀,”宜宁看着玉枕,念叨道:“先生其实比你想的要辛苦得多,好歹先生也是你师父,你还是对他尊重一些。” “师姐教训的是。”凤承平口是心非的嘟囔道:“他要是辛苦,怎么不早些带你去看病,拖到现在……” “承平,”宜宁皱了皱眉,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生老病死,每个人都会经历,福缘在自身,气运在上苍,怎么能怪到先生身上?” 凤承平感觉宜宁似是动了真火,忙道歉道:“是我误会……师父了,师姐你别生气,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刚过完年,多不吉利。” 宜宁幽幽出了一口气,道:“放心,师姐只是贪睡了些,这病有些怪,不严重的。先生他待我们都很好,特别是你,”宜宁抚上了凤承平的手,道:“你也许感觉不出来,不过先生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已经很让大家羡慕了。虽然他有时很严格,那也是一个师父应该做的。”说道这里,宜宁微微一笑,道:“我们平日虽然都以师兄妹相称,不过上次中秋,李师兄和莫师兄两人被欢喜师姐灌醉后,对先生没收他们为弟子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 “可老……师父也没传给我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凤承平疑惑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右臂机关匣中的秋水轻轻颤了颤,宜宁点点头:“大概正是因为先生对大家一视同仁,才使得一个名号让我们如此看重吧。” 凤承平微微颔首,道:“师姐你这么说,倒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他挠了挠头,道:“我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我不如李昔师兄踏实勤奋,没有莫修师兄聪明有理,武功功绩比不上欢喜师姐,处理关系差清歌师姐老远,更不用说师姐你了……” 宜宁面带笑意,打趣道:“也许就是因为你比大家都差一些,所以先生才收你做徒弟,不让你拖后腿?或者是特意保护下你?” 凤承平苦笑道:“师姐又来消遣我了。”忽然外面一声长啸,凤承平怔了怔,低声道:“这么久了啊,师姐,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嗯。”宜宁轻轻应了一声,看着桌上的玉枕,怔怔发神,待得凤承平远走之后,才低叹一声,将玉枕收了起来。 良人枕玉轮,苦愁冬夜长。 凤承平一脸歉然的来到莫修身边,道:“莫师兄,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省的。每次宜宁见着你都要高兴些,聊久一些也是正常,不过我估摸时间,想着先生快回来了,要是还没把你送去……”莫修说道:“不过你别担心,宜宁师妹最近的状态还不错,你又送了个好东西回来,好生去械屋待着吧。” “好啊,莫师兄你偷听!”凤承平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指着莫修恼道。 莫修无奈的摊摊手:“你说的这么大声详细,我不想听也没办法啊。” 老屋之中,又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但远在几百里外,一辆行在大道的马车上,气氛却是有些压抑。 天色已晚,冬星稀疏,夜月无光,马匹已喘着粗气,可马夫还是毫不留情的驱赶着它不断前行,仿佛一停下,就会被什么古怪的事物吞噬掉一般……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愁多知夜长 下 “已经不停的走了两天了,还没有摆脱他们?”沈易紧咬着嘴唇,自语道:“这些人还真是狗鼻子,一路上换了两套衣服,三辆马车,绕了这么多路,还能在后面跟着。” 楼云渊眼观鼻,鼻观心,盘腿调息,过得一会儿,才道:“我们的确小看了锦衣卫的人,他们的追踪方法果然独特,这辆马车已经跑得很快了,我们也换过了衣物,马车,却仍能逃不开他们的追踪,很麻烦。” “我的伤也好了六七成了,你我联手将他们击溃,如何?”沈易的手按上了佩剑,低声说道。 楼云渊看了一眼赶车的马夫,皱了皱眉,缓声道:“不妥。敌暗我明,我们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部署,什么目的,贸然出手,恐怕突围不易,而且你不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沈易询问道,楼云渊低声说道:“他们跟了我们许久,期间我们换车,马车缓行,他们都有很大机会能够追上我们,但还是和我们保持了一个相当的距离,并没有上前。” 沈易点点头,道:“我也注意到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楼云渊缓缓呼出一口气,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了许久,直到刚刚我想起一件事,才敢确定这些人的目的不是我们。”夜色深沉,楼云渊笑道:“他们是要跟着我们入云南。” “为何?”沈易不禁疑惑起来,道:“从蜀郡到云南,路途并不算远,一路似乎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要跟着我们?而且,我们两人坏了锦衣卫的好事,按他们的性子,不会来捉拿我们?” “这正是问题所在。”楼云渊笃定的说道:“倘若我们两人真的重要,那么为何不在之前就动手,而要拖延时间?你受伤的事,锦衣卫是知晓的,不在受伤之时下手,却让我们养精蓄锐,徒增变数?这不符合他们行事的风格。你方才说这路途并不遥远,也不危险,放在平时,这话没错,但现在,又不一样了。” “有差别?”沈易虽然认同楼云渊的说法,不过还是疑惑道。 “若是平时,从蜀郡到云南,走官道自然没有问题,可沐晟刚刚兵败……”楼云渊轻声道:“交趾一战,朝廷大概从没想过有失败的道理,那么饿沐晟这一败,可以说是对当今朝廷一个相当大的打击,沐家在云南已历两代,根基渐牢,况且云南离朝廷有千里之遥,倘若……”楼云渊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话头。 沈易一怔,旋即也是领悟了过来,惊呼道:“你是说,有不臣之心?!”他自知失言,低声道:“当真?” “我可没说。”楼云渊摊摊手,道:“以我的了解,沐晟并不像是那样的人,况且背叛朝廷,对他们沐家来说,实际上弊远大于利,就算他们裂土分疆,与交趾人联合起来,可别忘了当今圣上的天下,是怎么来的?” 皇上的天下,是打下来的。 这就是隐患。 楼云渊没有说,只是分析道:“无论沐家有没有这层心思,朝廷始终会有人进言,而且,皇上需要这一个时机,很需要。” “所以说,那些锦衣卫,是派来调查此事的?”沈易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不由得拍手道:“这就是了,我听说锦衣卫虽脱离了朝廷,可还是暗中在为朝廷做事,难怪他们没有来找我们麻烦,原来是有更重要的事,可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这就是我方才一直不敢确定的地方,直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楼云渊说道:“既然我们能想到这一点,沐家一定也有人会想到,无论是否有这层心思,他们都会派出暗哨,关注进入云南的江湖人士。而我们,恰恰避开了这些暗哨。” “避开?你莫非连沐家的暗哨都知道?”沈易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楼云渊。 “我怎么可能知道。”楼云渊笑道,他扬了扬手中的那卷画轴,道:“这上面的红点,你好好看看。” 沈易一手接过,略微一扫,愣在了原地,过得好久,才说道:“原来这上面标注的是暗哨的位置?”他将画卷收回,问道:“可这么做,不显得沐家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楼云渊轻叹一声,反问道:“难道不安插就没事了吗?这件事,不取决于沐家的态度,而是取决于朝廷的决断。”他看向窗外,喃喃自语:“那沐云送我画卷,果然没有这么简单。那些锦衣卫看来也是发现了跟着我们会避开暗哨,才一直尾随的吧。” “那要不要把他们引到这画中标注的暗哨那边去?”沈易询问道:“这样的话,他们又多了一个麻烦,我们也好解决掉后面的跟屁虫。” “不妥,”楼云渊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他说道:“沐云他给我画卷,应该便是想让我带这些锦衣卫安全抵达云南,我若是把他们引到暗哨那里,这次南疆之行,恐怕又会多生枝节,现在两边相安无事,已经是一种很好的状态了。” “那姓沐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沈易啐了一口,愤愤道:“女马的,被人跟着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亏他还是沐家的人,有这么算计自己本家的人吗?” 楼云渊摇摇头,解释道:“沈兄弟,你刚踏足江湖,许多事情还不知晓,朝廷的事对于大部分江湖人来说,更是神秘莫测。沐云兄这一手,其实是在保护沐家,我方才已说过,沐家是否有反心,这件事不在于沐家,而在于朝廷,朝廷认为他有,就会派人来。而且,眼下的形势是,朝廷必须要有一个借口来进行一系列的行动,沐家则完美的充当了这个借口。” “云渊,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见得沈易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楼云渊继续说道:“当初圣上起兵,很大程度是因为建文帝的削藩过于严厉,可自汉唐的经验教训来看,削藩之事,势在必为,但当今圣上才登大宝数年,根基不稳,并且当初也承诺过不会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可我相信,以圣上的阴……明智慧,削藩之事乃是必行。那么镇守云南,与懿文太子交好的沐王,就是最好的一个下手点,这次兵败,则是最好的一个借口。” “嗯,”沈易点点头,赞同道:“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也听师兄说过,朱棣这个人,心肠挺坏的,自己侄儿的江山都抢,还真是老不要脸。” 楼云渊面色一变,见得窗外车夫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大逆不道之语,这才放下心来,低声说道:“沈兄,有些事心里藏着比说出来要好很多,不然会给你惹来无尽的麻烦。” 沈易顿时反应了过来,歉然道:“云渊,我这人心直口快……嘿,谢谢了。” “无妨。”楼云渊摆手道,他运气调息,可体内的凤舞功决仍是无法聚成气旋,不得已之下再次放弃了尝试,只是说道:“我听闻沐晟兵败的消息,本来是有点诧异的,沐家在云南已四十余年,论地利,有沐云这样的人在,论人和,交趾的合法继承人在我们这里,无论如何,胜算看上去都不小,可这次却是惨败,现在想来……这可能是朝堂上有些人刻意造成的结果……” 沈易一怔,有些苦涩的道:“岂不是说那些死在边疆的将士……” “用血铺成的路……”楼云渊摇摇头:“也许朝堂一向便是如此。” 沈易颔首:“大概就是这么多热血男儿向往江湖,而不愿修学入仕的原因吧?”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取笑道:“不过你们君子堂这么多读书的……” 楼云渊知晓沈易接下来要说什么,正色道:“这可不一样,眼下也不必急着赶车,待我慢慢给你解释一番……” 黑夜渐长。 仍是看不清前路。 一个衣衫破烂的青年冒着风雪,缓缓的登上了山顶,他的面部没有欢喜,也没有哀伤,只是提着一壶酒,浇在了雪地之上。 “你死得挺冤的。”他开口道:“以前你让我帮你做两件事,一是你死后,让我把你葬在客栈之巅上,二是给死后给你倒点好酒来,现在我都做了。” 他蹲下身子,自言自语道:“我本以为你这人掩藏功夫这么好,一定会死在我这不知疼痛的怪胎身后,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走了。这好酒,想来你一个人也喝不完,我替你喝一些吧。” “那你还带回了什么?”如洪钟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震起了千堆雪花:“我有更好的酒,来换那样东西。” “可我只带了一条命回来。”年轻男子头也不回的说道。 “那你这酒,就只能喝一晚了。” 多愁,方知夜长。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潜寐黄泉下 上 年轻男子没有出声,山风大得出奇,将他那破旧的衣衫吹的飒飒作响,可他身上的积雪却是在迅速消融,没有化成雪水,而是直接变成了烟雾,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远远看去,就像仙人降世一般。 “魔禅大人若是劝我戒酒,我会好好考虑的,毕竟我的工钱不多,买不起多少好酒。”他唯唯诺诺的说道,但随即话锋一转:“可若是想要我这颗人头,” “魔禅大人,请别为难我,也别威胁我。”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摆了摆,说道:“我只是一个跑堂的罢了,卑微的小二,说话的,还是你们几位当家。” 魔禅没有迫近,只是冷冷道:“当年那个卑微的小二,现在手脚已经麻利太多了。” “是吗?”小二喃喃自语,像是在审问自己一般,他摇摇头,道:“也许不是小二的手脚变麻利了,而是当家的有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看来你今天非要试一试我的断刃了。”魔禅的双臂与双腿猛然鼓起,顿时胀大了一半,衣衫尽数爆裂,本就身高一丈的他,又硬生生的长高了两尺,在雪夜中,宛如一尊远古的凶神,站在小二的身后。 “不敢。”小二终是站起身来,面向魔禅,道:“魔禅大人在南疆移花宫‘修行’十余年,难道一回来就要找我这个不知名的小角色试刀吗?” “老子就是见不得你这猫哭耗子的假慈悲模样。”魔禅狞笑道:“我知道厨子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原本每次任务的断后工作,都是交给你来执行,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出过岔子。可偏偏这一次,就折损了人手,东西还没带回来……” “魔禅大人,有两点不对。”小二打断道:“第一,莫非你忘了当年大当家是谁断的后?你可知道大当家现在的状况?第二,我没带回东西,不代表别人没带回来。” 一双颓败的眼眸看着魔禅,小二没有丝毫的退缩,他又追问道:“我斗胆问一句魔禅大人,我们暗中将您从南疆接回,你准备的东西呢?” 魔禅哈哈大笑,震得雪坡滚动,道:“老子这一身魔血,大当家若是需要,随时都可以抽去,但是没有那玉璧,怎么将他唤醒?” “玉璧我已取回。”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魔禅速速归来。” 魔禅听得这声传令,巨大的身躯一震,脸上先是略过了一丝欢喜之色,旋即又变得暴怒,他看着前方左顾右盼的小二,怒道:“你小子,倒是还来消遣老子。”他啐了一口,道:“老子以后再跟你算账。” 看着魔禅飞速离开,小二转过身,端起那半坛尚未喝完的酒,一股脑的全喝了下去,随即呼出一口浊气,转瞬凝冰,他将冰柱揉碎,洒在身前,轻声说道:“厨子,虽然魔禅被关了这么多年,但是他的判断仍然很准啊。跟你讲句实话,若是你没有死在南宫家,那么回到这里,要来取你性命的人就是我了。” 小二回头望了一眼,笑道:“厨子啊,你在下面,可别怪小二我,当家的话,我多少还是得听,若你觉得冤枉,以后找我偿命也没关系。” 打了一个酒嗝,小二点头道:“如果有这本事的话……” “毕竟我也想知道,临近死亡的那种痛苦,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北国风雪,将这座山头裹上了一层银装,高耸入云的山峰,厚厚的积雪,让普通人止步,可那些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也是谈之色变。大家都习惯叫它绝顶,因为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敢在它之上了。 只因有人在绝顶修建了一间客栈。 客栈很普通,没有其他的名字,有账房,有小二,有管事,有厨子,当然,也有老板。 客栈的老板被称为大当家,很少有人知道大当家究竟叫什么,只知道他姓龙。 做生意的,特别是开客栈的,都讲究一个地段,对于那些黄金地段,他们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虽然每个人对黄金地段的理解稍有不同,但是没有人会认为一座大雪山的山顶,是适合开客栈的地方。 除非他是一个疯子。 大当家并不是疯子,他比天底下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明,他看过的武功,瞬时就能记住,下一次交手就能使出,光是这一手,就已让九成九的江湖人垂涎不已。 所以当大当家开了一间客栈之后,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一个如此聪明的人,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莫非里面另有玄机? 客栈的生意一向不温不火,可直到它接纳了一些客人之后,大家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因为这些客人中,有亡命天涯的杀手,有无恶不作的贼子,有欺师灭祖的叛徒,有大开杀戒的和尚……他们逐渐从客人,变成了客栈的伙计。 武林正派与朝廷都曾来过客栈,也被好好的接待,可当他们提出要人的要求时,这位姓龙的大当家只是说了一个字。 “滚。” 他们便从客栈中滚了出来,从绝顶上滚了下来。 他们,当然指的是那些还活着的人。 “你们惹错人了。”大当家曾在客栈的厅堂中轻轻说道。 可惜听不到回答。 一片安静。 就像现在一样。 大厅里面站着三人,一位管账的,一位打手,还有一个小姑娘。 客栈里唯一的姑娘,也姓龙。 龙姑娘看着桌上那闪动着光芒的玉璧,眼神也跟着闪烁起来,她看向一旁风尘仆仆的账房先生,道:“齐叔叔,这次辛苦你们了。” “哪里,”账房连连摇头,道:“只要是对大当家有益的事,咱们就算肝脑涂地,也会去做的。”话刚说完,就听得魔禅一声冷笑。 龙姑娘想要伸手触摸那神奇的玉璧,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回了手,问道:“这就是那传说中的静影沉璧吗?” “是的。”账房回答道:“不过并不完全,我与极乐谷的隐风各分去一半,他已将那部分送回了极乐谷。” “隐风?”魔禅皱了皱眉:“是什么人?” “魔禅叔叔,”龙姑娘知道魔禅在南疆被困十余年,对外界许多事并不知晓,解释道:“隐风是极乐谷的新任鬼使,与剑走偏锋的极乐谷弟子宇通,他年纪轻轻,内功却是极高,虽被断一臂,却仍是不可小觑。” “哦?连龙丫头都这么说,看来他的确有几分本事,也难怪能从你这个管账的这里分出一半的东西。”魔禅将矛头指向账房,嘲道。 账房并不理会,只是看着大当家的唯一血亲,问道:“只是敢问少主可寻回了那东西?” 龙姑娘点点头,应道:“找到了,果然是藏在君子堂,虽然废了些功夫,还是把它带回来了。”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当日那个阻拦自己的小子。 “这样的话,成功率要高一些。”账房缓缓的呼出一口气,道:“静影沉璧,当家遗留的奇魄,魔禅的疯血,这三样合起来,应该能让大当家的病好一些。只是……” “只是什么?别卖关子。”魔禅也不在作对,关切的问道。 账房先生眯了眯眼,道:“你们可知道这静影沉璧的来历?” “这东西不就是那楼兰的镇国之宝?有什么不知道的?”魔禅一脸不耐烦的道:“楼兰都已经灭国五十多年了,难道你还担心大当家受不住这残留的气运?” “楼兰,可没有灭国。”账房的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缓声道:“它只是被风沙掩埋,潜寐黄泉下,罪魁祸首,正是那盗走静影沉璧的人。“ “齐叔叔的意思是?“龙姑娘最先反应过来:”楼兰还有王室遗民?“ ”不错。“账房颔首道:”本来所有人都以为楼兰王室已经湮灭在了那场浩劫中,不过我这次在南宫家看到那燕门的二少爷燕长空时,突然想起了他的兄长。“ ”燕长天?“魔禅对这个名字倒是有很深的印象:”能把嫁衣神功练成,他的确是个人物,怎地我最近都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以他的修为,现在早应稳坐江湖前十了吧。“ ”因为他在十多年前,一个人孤身前往塞外。“账房一字一句的道:”再也没有回来过。“ “就凭西域那些人,能够杀他?“魔禅不屑的说道。 “他已练成嫁衣神功,杀他难如登天。恐怕就算是大当家来,都要费一番手脚。“账房评价道:”并且燕长天为人谨慎,要找着机会,很难。“ ”没有机会。“龙姑娘回答道:”父亲曾说过,年轻一辈中,他是最难对付的五人之一。“ “可他的确有十多年未曾现身了。“账房看着那不断闪烁着光芒的玉璧,脸色终是沉了下来:”我担心,这是一个饵,燕长天,恐怕已将自身的气运,反注到了楼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潜寐黄泉下 下 此话一出,魔禅先是一愣,随即也点头道:“你这话不无道理,难怪我这么多年来感应不到他的气机,还以为他和大掌柜一样,到达天合的层次了。这么一想,燕长天真的有可能把气运反补给了楼兰。” 龙姑娘沉吟半晌,看向一旁的账房先生,终是开口道:“那么齐叔叔的意思是?” “倘若,”账房深吸一口气,“大当家仍是无法醒来,我们该如何做?或者说,客栈,该由谁做主?”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扫过身旁的女子,后者的眼波却是一直看着桌山那跃动的光华。 “齐笑痴,你他女马的难道想反了不成?大当家可还在这山上!”魔禅顿时怒吼道:“就算大当家真的无法醒来,难道不是该由小姐接手事务?” “呵,”账房微微一笑,看向女子,朗声道:“大当家的基业,由子女继承,我并没有意见,齐笑痴这条命是大当家救下的,也早就卖给了客栈,但我今天就想在这里问一句,小姐你能够将客栈继续发展下去直到实现大当家的目标吗?” “你找死。”魔禅冷声道,同时跨出一步,一只巨手伸向了账房的头颅。后者袖袍一震,内息凝聚成一道气墙,生生止住了魔禅的攻势,轻声道:“你被关押十余年,内力尚未恢复四成,真想与我动手?” 说罢大手一挥,气墙倒射而出,撞击在魔禅手上,魔禅闷哼一声,后撤三步,这才卸去那股气劲,他低头看着账房,冷笑道:“齐笑痴,看来这么多年,你长进不少,难怪说话这么有底气了。” “我不想和你做口舌之争,”账房回答道,同时身形后退,站在了魔禅身边,拉开了和小姐的距离,说道:“你当年失手被囚,大当家突破天合,随后与魏冷钦,叶藏锋交手,昏迷至今,这些年来,我和小二他们几个,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你对她的印象,恐怕还停留在那个小小的女孩身上吧?” 账房嗤笑一声,道:“这些年来,客栈损失了多少人手,有多少是死在朝廷手上?又有多少潜入武林后,像厨子那样等一个命令等了快十年?这些你知道吗?”他朝魔禅摇了摇手,道:“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杀人,不停的杀人,若不是当年你出事,大当家会强行突破天合?你的那位玄鉴师兄会向整个武林作担保,只是将你囚禁,而不是诛杀?”账房笑了一笑,道:“魔血很强,强到只有靠佛法压制,这是当初大当家对我说的,可它的强大,并不是你胡来的资本,魔禅,你我一向不搭调,可你看看,现在的客栈,还有当今那齐聚一堂,把酒言欢的样子?” 魔禅一阵沉默,血色的眼眸似是有一幕幕光影闪过,他忽然双手合十,道:“明珠久蒙尘,待时绽光华。问君扫尘者,咫尺或天涯?” 账房缓缓说道:“素小姐,你自从几个月前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与你以前的差别实在太大。如今你魔禅伯伯也在这里,你只需告诉我们,那天你私自去君子堂,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换作龙素的女子伸出柔荑,握住了那枚玉璧,轻声道:“魔禅伯伯放心,我知道齐叔叔不会为难我,只是齐叔叔做事一向小心谨慎,他想要掌握详细的情况,这样他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这些年来,客栈一直都由他们几个人支撑,我这个名义上的接任者,的确做得太差了。” 龙素看向齐笑痴,说道:“厨子留在了南宫家,我想这就是齐叔叔对我的暗示吧,倘若齐叔叔真的要接手客栈,又怎会让厨子身亡?又怎会给魔禅伯伯机会?况且七年前的机会,岂不是更好?” “多谢小姐信任。”账房拱手,身子稍稍一弯。 “每人都有自己需要承担的事务,素儿不必执着于此。”魔禅一只眼眸的血色渐渐褪去,竟是恢复了清亮之色,他说道:“他的话若当真,我亦想了解,小姐遇到了什么。” 龙素看向两人,一对横波目已成了流泪泉,她那嘶哑的声音缓缓道:“我看见她了……我看见娘亲了。” “什么!”这话一出,两人皆是惊声一呼,一向沉稳的齐笑痴一双手都是颤抖了起来,他死死的咬住嘴唇,竭力克制住颤抖,问道:“她……还活着?还活着!”齐笑痴上前,却又是退了回来,道:“主母在君子堂?” “不,只是在取回奇魄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能使出秋水一剑瞳的人。”龙素的声音嘶哑而悲凉:“那是她交会我的最后一招了。” “还有人会惊鸿剑法?”魔禅皱了皱眉头,道:“除去常静安,主母和小姐之外,这套剑法没有再传给其他人了。” “是谁使出的这剑?”齐笑痴平静下来,向龙素询问道。 “一个昆仑弟子,我后来查探过,他叫做沈易。”龙素回想起那年轻男子递出这一剑的姿态面容,心下暗道:“实在是太像了。” “昆仑……”账房喃喃自语道:“常静安最后现身的地方是在西北,难道这么多年,他躲在了昆仑?可主母的下落,是大当家亲口……” “他也算是我的舅舅。”龙素打断道:“他当年对母亲怎么样,你们也都清楚。” 齐笑痴咳嗽两声,道:“这些判断还为时过早,不过若主母真的还尚在人世……” “昆仑派的?”魔禅似乎想起了什么,长眉低垂,忽然开口道:“他手上是不是拿的一柄三尺七寸,剑性极寒的宝剑?大概这么高,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 “正是。”龙素点点头,道:“莫非魔禅伯伯见过此人?” “何止是见过。”魔禅笑道:“老衲破阵之后,和移花宫那两个臭婆娘交手时,这小子竟敢从背后偷袭。嘿,你这么一说,看来必须得找到这小子好好拷问一番了。沈易,沈易……”魔禅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两遍,眼眸中戾气重生,不由得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 龙素看着手中的静影沉璧,久久不语,素手拂过上面的波纹,只感觉到一股磅礴的气机在玉璧中跃动。 “楼兰的镇国之宝啊。”龙素慨然道:“这已经是一国的气运了?” “小姐,里面的气机并不完整。”魔禅开口道:“当年我曾见识过这宝物的厉害,它的气机,比现在还要强上十余倍,它至少被人用秘法抽取过三次。楼兰在丝绸之路断绝后,可是靠这宝物支撑了数百年,若不是百年前此物失踪,恐怕黄沙大漠并不能吞下这座古国。” “魔禅说的不错,此时它显露的气机不足十分之一,余下的被人以高深手段封锁,我与隐风各自抽取了一半,不过只是表面的气机,封印在深处的,我没有告诉他,他自然也感觉不出来,可惜我们也不敢擅动,若是稍有差错,气机爆发,我们两人还能勉强扛住,小素你……”账房朝楼上看了一眼,摇头道:“何况还有昏迷中的大当家,出了岔子的话,就真的很难了。” “那现在怎么办?”龙素向齐笑痴询问道:“齐叔叔和魔禅伯伯有多少把握?” 齐笑痴面露难色,道:“现在动手的话,我只有三成把握。”随即把目光投向魔禅,道:“魔禅现在魔性仍占主导,在这种情况下,把疯血引入到大当家体内,再用这玉璧来激发大当家的气机反应,我担心会引起气机暴动,明心境界我们几人尚且能制住,可大当家他……”齐笑痴咬牙道:“可是进入过天合境的人啊!” “我会尽快调整自己的状态。”魔禅开口道:“这本就是我犯下的过错,三成机会不低了,若是能唤醒大当家,搭上和尚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魔禅伯伯请别这么说,您很重要,这是父亲说过的。“龙素摇头道,坚决的否定了魔禅的话语。 ”不过,“齐笑痴犹豫了一下,说道:”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叶藏锋出手,也许成功率会增加不少。他应该在前往极乐谷的路上了。“ ”齐叔叔的意思是?“龙素的明眸一转,了解了齐笑痴的想法,点头道:”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点时间,齐叔叔,魔禅伯伯,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退出了厅堂。 整个大厅,只剩下了龙素一人,安静的站在玉璧之前。 她拾起玉璧,缓步走上楼,来到一间房前。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书着四个大字: 天字一号。 龙素那素净无瑕的脸庞终于有了一抹笑容,她轻轻推开门,熟悉的寒气传遍全身,可她丝毫没有退后,身上的血已经火热,她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柔声道:”睡太久了,她在等您啊。“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涉江采芙蓉 上 春风暖抚,正是江南一年时节中的好光景,毗邻苏州的君子堂,此时新春的热闹气氛还未完全褪去,一则消息又将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圣皇永乐下旨,传召君子堂石砚冰,秦轩齐等人携门下优异弟子数百人,入京协同编纂,是为《永乐大典》。事毕,拔擢功绩显著者入国子监为官,恩传三世不斩。 此诏一出,江南为之震动,一时之间,无数豪族贵人踏破了君子堂的门槛,想方设法求见萧门主与石先生,只为将自家的子孙送入此次的入京名单之中。 萧别情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雪白公文,掂量了下手中的那一封金黄色的诏书,随即扔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向倚靠在门前的玉笔先生,道:“如何?” 石砚冰环抱双手,低垂着头,食指上的玉指环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道裂痕,他发神的看着那枚玉戒,自语道:“怎么会这么快?” 萧别情叹息道:“你虽然提前算到了这件事,但是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发生了,几个月前你离开君子堂前往移花宫,我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现在想来,诱使我们离开,便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了。” 石砚冰抬起头,与萧别情目光相接,眼神稍显晦暗,道:“她们那里的封印快要被破开了,我不得不去一趟,尽管最后魔禅还是逃了出来,但是那位当家的似乎现在仍未醒过来。” “当年我去凌霄城时,玄鉴神僧曾告诉我,魔禅的血在佛性和魔性的反复侵扰下,已经变成了天下间最为猛烈的一味引子,从而唤醒那已经宣称死亡的大当家。”萧别情手指轻叩桌面,沉吟道:“移花宫的三才无量阵乃是我君子堂与武当两派所布,阵眼佛宝已被破坏,不过我想这么多年的压制下,魔禅的血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效用,客栈那边不敢冒险。” 石砚冰微笑道:“京城的那位杨大人一定也是你这般想法,所以才派人暗中破坏了佛宝,再悄悄通知客栈的那几位当家。” “不错,他已抢得先手,我们却被蒙在鼓里,直到南宫明出事才反应过来。“萧别情身子一颤,随即攥紧了手,道:”我到现在都无法感应到他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他还活着,只是躲着大家,不肯出来。“石砚冰似乎很有把握,极其肯定的说道。 ”为何?“萧别情直视着石砚冰,问道。 ”你看人的功夫,要比你拳脚的功夫厉害不少。“石砚冰忽的调侃道,见萧别情面色不善,才伸出了自己的手,说道:”夜寂多了一道裂纹,却没碎掉,说明执灵的上一任主人并未身死,只是受了些伤,他将执灵交给了另外一位与他修行相仿的人,光泽依旧如初。“ ”你的意思是,“萧别情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云渊?“ ”不错。“石砚冰微笑道:”你应该很明白凤舞的功效,执灵握在他手里,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 萧别情思虑一二,忽的站起身来,道:”莫非这是你计划好的?“ 石砚冰没有否认,只是应道:”这是计划中最坏的结果,不过也给了我们相当的机会。“ 萧别情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怎么,生气了?“石砚冰走进屋中,看了看那堆成小山的文件,随意的翻了两封,摇头道:”要是让我一天到晚来看这些滑稽的推荐,我心情应该也不会好。“ ”石砚冰,“萧别情看着他,道:”云渊是你的徒弟,南宫就不是我的徒弟了?“ “这话我只能承认前半句,“石砚冰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说道:”后半句,不止在你,还在他。“ 萧别情一愣,旋即道:”他在哪里?“ ”做师父的,不应问这些问题。“石砚冰缓声道:”他现在觉得辜负了你,自然无颜来到你面前。你不明白?“ ”好,“萧别情缓缓吐出一个字,看向旁边如雪花般的书信,道:”你要不要看一看?“ 石砚冰歉然一笑,道:”我没有闻狗屁的习惯。“ 萧别情站起身来,走到那些书信前,手指轻轻一压,只见一封封书信瞬间碎裂,如同猛阳照耀,如积雪般快速消融了。 石砚冰摇摇头,道:”这下得罪的人可不少啊。“ 萧别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那位杨大人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君子堂得罪更多的人?“ “所以,我们就遂他的心意来?“石砚冰的脸上已经多了一丝笑容:”的确是你的作风。“ ”没错,“萧别情双手一推,如飞絮般的碎纸顿时化为齑粉,他看向石砚冰,道:”对弈的时候,我会让他知道我的下一步。“ ”有些时候,我还真不想和你一起下棋。“石砚冰无奈的耸耸肩:”可惜跟他们还真不能讲什么规矩。“ ”对了,这次朝廷传召你们去编撰《大典》,你是什么打算?“萧别情询问道。 ”我和轩齐已经商讨过,两人都选择去,无论是对君子堂,还是对秦家,都是利大于弊。“石砚冰点头道:”只不过我还真有些佩服圣上的颜面,几年前才杀了这么多读书人,现在就敢大张旗鼓的招人编书,倒也真是不怕乡野诽谤。“ “方家还有后人吗?“萧别情忽然问起了一个满是鲜血的姓氏,一旁的石砚冰表情也是阴晴不定,只听得他轻声道:“但愿没有。” “希望那些怨灵,也能够安息了吧。”萧别情闭上了眼,语气虔诚的说道。 “如果不是当初方家的事,朝廷也不会现在才启动所谓的大典,要知道,武定籍还在他们的手上啊。”石砚冰感叹道:“若是江湖人知道武定籍里面到底藏着的什么秘密,恐怕我会有幸见识一下所谓的疯狂了。” “对了,心萝哪里去了?今晨轩齐告诉我,心萝已经好几日没去上课了。”萧别情忽然问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慈爱和呵责。 “心萝?”石砚冰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真诚的笑容,念叨道:“前些日子过新年,她可是收了派中弟子不少的压岁钱,光是遗墨就给她封了三百两的红包,你说这孩子如果有了这么多钱,而山脚下双龙镇的酥蓉坊又开张了的话,她会干什么呢?” 萧别情也是一哂,道:“新年打烊快两个月,想来也忍坏她了,也罢,有人跟着就成,这次就不打她手心了。” 石砚冰只是摇头笑道:“某人话总是这样说,我只怕届时又下不了手,让我来当这个恶人。”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对了,这次陪着她去的,是平遥。” “这样没问题?”萧别情有些担忧,道:“若是被当年的那些黑衣人发现的话,以平遥的武功……”他摇了摇头,却见石砚冰从怀中抽出了一封书信,后者微笑道:“有个混账想要替他某位好朋友借我们君子堂的六合塔一用,算来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要进六合塔的是谁?”萧别情听闻这话倒是感到有些惊奇,见得石砚冰没有反应,微微错愕,道:“他没告诉你?” “是的,他说这样对大家都好。”石砚冰点头道:“不过从这句话,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了。是一位曾经的老朋友,也只有他,才符合这两个条件。” “好,你既然信他,我也信你。”萧别情没在多问,诺道:“我会事先去通报塔中的几位前辈一声。” “你这人最让人舒服的一点就是很少去问多余的事,”石砚冰无奈道:“不过他能不能过塔,我一点把握都没有,有些时候我真的怀疑臭算命的给我们挖了大坑,就等着我们自己往下跳啊。” 萧别情转过身去,望向窗外抽枝的新芽,笑道:“这些年来,我们栽进去的坑,还少吗?” “哈,老萧,你还真是变了,这就是所谓的虱子多了不怕咬?”石砚冰再次打趣道,却是发现萧别情并没有什么反应,正纳闷间,只听得萧别情喟然道:“我爹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英雄,是要经历波折的啊。” 古往今来,又不知有多少英雄死在了波折中。 称雄非吾愿,奈何世事艰? 双龙镇,酥蓉坊。 酥蓉坊坐落在这双龙镇已有十余年,老板赵老伯凭借其高超的点心手艺征服了镇上的居民和来往的商客,年迈的赵老伯已经很少再动手烹调,接任老人重担的那位年轻女婿,已然将其手艺学到了七八成,况且年轻人做事,总是要急切一些,酥蓉坊的店面越做越大,已由一辆小小的推车,做成了一小座高阁,专营各种精致点心。 酥蓉坊这些年来钱虽赚的不少,高阁的顶楼却修得不大,仅有三张破旧的小桌,可一般人都无法到这里来,只有赵老伯特别关照的客人,才会被接引上这顶阁。 原因无他,这三张桌子,正是当年赵老伯发家开始的老伙计。而此时,赵老伯也在这里忙碌着,按理说,新春刚过,老人并没有必要出来迎客,更没有必要亲自动手。 只不过任谁看着眼前这位粉雕玉琢般的女娃那哀求的眼神时,也会尽力去满足她的要求的。特别是赵老伯这位盼孙子孙女盼了大半辈子的老人。 何况那要求,只是二十串小小的糖葫芦。 只是赵老伯没有想到的时,小女娃那哀求的眼神,并非只是为了那酸甜的糖葫芦,还有她身旁那名文文静静的绾发少女……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涉江采芙蓉 下 赵老伯端上了一个瓷盘,不同于以前串在一起的糖葫芦,而是散在盘中,加以点缀,看上去就像一颗颗娇艳欲滴的果实,老伯慈爱的看着早已望眼欲穿的小女孩,笑道:“心萝小娃,等久了吧,来尝尝你赵爷爷的手艺,看看有没有退步。” 谷心萝作势欲抓,一对玉手刚伸向瓷盘,却又停在了半空,怯生生的缩了回去,望了一眼身旁的少女,低声道:“可以了吗?平遥姐。” 平遥眉目含笑,眼睛眯得像一弯新月,俏声道:“可以啊,小心萝你偷偷跑出来不就是为了尝尝酥蓉坊的糖葫芦吗?” 谷心萝的目光在平遥脸上逡巡许久,似乎想要分辨这句话的真假,不过最终还是敌不过眼前那朱红色的诱惑,转过头去。面对着一盘精心制作的小吃,谷心萝两眼发光,鼻尖萦绕着一股独特的花香,驱使着她不断靠近,两耳似乎已经能够听到自己那个小肚子里的强烈呼唤,可她还是忍了下来。 普通的冰糖葫芦并没有香味,可赵老伯这些年来一直加以改进,采取各种鲜花,碾成汁液,加入制作之中,而在最后制成的时候,又以猛火瞬烤,再侵入寒泉,将花香迫出,又使其不至于发散丧失,赵老伯一边得意洋洋的解释着自己这一手压箱底的绝活,一边不由得问道:“咋的心萝丫头还不尝尝?莫非嫌老爷子最近做的卖相不好看?” 谷心萝望向平遥,后者已经将瓷盘递在了她面前,道:“放心,我可不会告诉门主那些个破事,免得石先生也头疼。” 谷心萝眼前一亮,猛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开始品尝起来,幸福的表情在这张小脸上迅速的蔓延开来。 见得谷心萝的表情,赵老伯心里也是乐开了花,他在两人对面找了一根扁长板凳坐下,看着平遥,忽然道:“嘿,当年我生意刚有一些气色的时候,还是多亏了你们君子堂照顾,这么多年过去,心萝还是喜欢我的手艺,我那女婿做的,她也吃不惯啊。”老头笑了一声,望向一旁大快朵颐的心萝,心疼的道:“小丫头,吃慢点,都是你的,吃快了可就尝不出我赵老儿的手艺了!” 赵老伯吆喝一声后,也没在多管,只不过随着平遥的视线转过去后,谷心萝的动作明显放慢了不少,又悄悄的将位置往边上挪了挪。 赵老伯凑近了一些,说道:“以前都是萧门主和石先生亲自带她来我这里,嘿,没想到今年倒是换了个小姑娘来,看起来她好像很听你话啊。” “没什么,”平遥笑道:“只是我有些特别的法子罢了。” 老伯没多问,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突然说道:“对了,姑娘,我问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介意。” “嗯?老伯有什么事吗?”平遥收回目光,亲切的说道。 “若是不方便回答,就当小老儿我没问过。”赵老伯侧过身子,背对着谷心萝,小声的问道:“心萝这七八年都有来过我这里,这小丫头每年都来,可她的声音,相貌可是一点儿都没变,难不成患了什么怪病不成?” 平遥眉头微蹙,不过又马上舒展开来,点头道:“老伯所料不错,我这小师妹是身患顽疾,所以身子,心智都停留在孩童时期,门主与石先生也曾设法为其医治,却是无果,好在并不影响她的生活,老伯,心萝若是能一直这样开心的过下去,不也是挺好?” “话是这么说。”赵老伯连连点头,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道:“小老儿知道姑娘肯告诉我这个老头子这些,是因为老头子口风紧,不会传出去。可小老儿并不是因为好奇才向姑娘询问,否则的话,前两年就会问问你们的石先生了。”老人猛然咳嗽数声,打起了精神,道:“不瞒姑娘说,前年夏天,店里来了一位客人,年纪轻轻,医术却是端的高明。” “哦?”平遥来了兴趣,追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老伯回忆道:“那位客人吃过我做的糕点后,就问我的女婿,‘你们这里的师傅是不是双手一到深秋就发颤,怎么也止不住?直到小寒之后,才有所好转?’”赵老伯摆了摆自己的一双手,道:“小老儿的确是有这个毛病,所以才将这酥蓉坊交给我那女婿打理,我女婿听到客人这番话,感到十分惊奇,于是马上恳请她出手为我医治,我瞧着她年纪轻轻,倒也是半信半疑,可小老儿这病自打二十多年前落下病根后,就已饱受折磨,权当一试。”赵老伯一拍腿,嚷道:“嘿,没想到真是遇上了神医,替我开了五副药之后,我这双手就好得差不多了。唉,只是她走得太快,这两年也没再来过,不然可得好好感谢。” 谷心萝拿着盘子,探起脑袋,眼神楚楚的望着平遥,道:“心萝没事,心萝不用看大夫。”平遥抚了抚谷心萝两侧的发髻,微笑道:“对,心萝不用看大夫,大夫也不会用针扎你的,不怕,嗯?还够不够?我再叫老伯给你做一点?” 谷心萝点点头,看着起身的赵老伯,挥手道:“爷爷,谢谢啦!”赵老伯笑着摆摆手,道:“没问题,就把这儿当你家就成。”平遥笑道:“我也来帮把手吧,顺便也学一下,老伯不介意吧?” “没事儿,”赵老伯呵呵笑道:“不过小姑娘你可得看好了,老头子这门手艺不一定比你们的武功好学。” 平遥满面笑容的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问道:“老伯,既然那神医再没出现过,又如何医治心萝?” 赵老伯解释道:“我当年曾问过她,神医只说念了一句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末了还告诉老头子三年内她会再来这里……我想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老头子没别的意思,只是给姑娘提一下这件事,君子堂的本事,肯定要大很多,既然那位神医都愿意出手医治我这个老头子,想来帮忙看下心萝这孩子的情况,不会是什么问题……” 平遥忽然停住了脚步,赵老伯走出了一个身位才反应过来,转过身,面带疑惑,小心的问道:“姑娘……小老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平遥轻声说道:“老伯对心萝这孩子已经快到了宠溺的地步了。” ”我只是想帮个忙而已,姑娘你言重了。再说,”赵老伯搓了搓手,道:“小孩子嘛,不就是来宠的?” 正说话间,一阵敲门声响起,赵老伯眉头微皱,道:“谁啊?” “爹,是我。”一个壮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有些焦急的说道:“快开门啊,出事了。” “什么事?”赵老伯一听,连忙上前,平遥也朝门那边看去,打开门,只见一个哭丧着脸的男子嘶声道:“爹,对不起。” 平遥稍感到有些不对劲,却是见得一柄长剑悬在了男子的脖颈之上,剑的主人蒙着面,阴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你口中的那位神医,她留下了什么东西?” 平遥正欲出手,却感觉后背一凉,紧接着就听到了谷心萝的呼喊,她转过头去,却是见一名高冠锦袍之人捉住了谷心萝的手腕,尖细的双眼如同毒蛇一般看着她,道:“这小孩的脉象真是奇特……看来我无根门此次捡到宝了啊。” 他冷笑一声,不顾谷心萝的呼喊,对着平遥说道:“我劝你别乱动,也别想叫人,你应该知道,我无根门可从来没有怜香惜玉的规矩。” “你敢动她一下……”平遥银牙紧咬,切齿说道,可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得谷心萝闷哼一声,手腕已是通红,那人笑道:“我就是喜欢看到你们江湖人士的这幅表情,放心,我们办事向来稳妥,可惜你这幅好皮囊了……” 一道剑光闪过,平遥心头一惊,脑海中跳出了楼云渊以前神神叨叨念着的四个字: 以气御剑! 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可对方办事竟然如此小心谨慎,这是早有的预谋?莫非君子堂那边也…… 来不及思索,平遥只是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耳中听到了一声脆响,那是分离前的悲鸣。 耳边划过了一缕青丝,那是死亡前的飞扬。 她的手中已只剩剑柄。 “兄长,你在哪里啊?”平遥止住双手的颤抖,心中念道:“早知平日苦心练功了,现在得先救下心萝……” 她已知道无法再接对方的第二剑,从那道剑气打到自己剑身的时候,她就明白双方的差距有多么大了。 可那锦袍高冠之人的面色并不如她所想的好看,只听他尖细的声音忽然变得暴躁起来,他看向楼顶,一指挥去,嘶声道:“滚出来!” 平遥抬头望去,只见楼顶悬着半截断剑,却是她手中所持的那一柄!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地板下传来:“我也劝你最好别乱动,刚过完年,真不想杀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所遇无故物 上 屋内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房顶,看着那柄倒悬在半空的断剑,仿佛下一瞬它就能够重塑青锋,凌空刺下,如同天神带来的惩罚一般。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蒙着面,手中的剑依旧平稳,挟持着眼前的人,他的目光也没有离开他的目标,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屋顶时,他偏偏朝下看去。 因为这一招,他自己也曾用过,所以他反应的动作,都遵从着自己的直觉,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而这种直觉,对他而言,简直比圣旨还要管用。 对危险的敏锐判断,往往能够救他一命。也正是靠无数次经验累积下的判断,他才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完成上面的命令。 所以当他感觉到那丝杀气的袭来,整个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往后,躲开那致命危险的一击。而随后,他就听到了那一句话:“我也劝你最好别乱动,刚过完年,真不想杀人。” 说话之人大概三十多岁,身着素袍,胡子拉碴,一脸严重睡眠不足的模样,他虽是一副懒洋洋的态度,但出手可一点也不懒。 当他说到别乱动时,已经将那名年轻男子掩在了身后,气袖鼓胀,一股接一股的气劲毫不停歇的冲向蒙面人,将其迫出了屋子,抵在了门外,后者正欲还击,却是惊骇的发现了一件事情: 整间屋子腾空而起,撞破了屋顶,那柄悬在房梁上的断剑此时已经落在了那貌不惊人的男子手中,而当他说出杀人两个字的时候,剑尖离那件锦袍的距离不足六寸。 他根本就没想过取自己的命,只是为了将他迫出房屋,从而专心对阵无根门的高手,对方似乎早就赌定自己一定会后撤躲闪,莫非这就是杀人者之间的灵犀? 那高冠锦袍之人稳稳站定,仍是钳住了谷心萝的手腕,牢牢的将她缚住,看着对手,冷声道:“好大的狗胆!” 那人只是笑了一笑,无奈的摊摊手,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拐走小孩,你们无根门的胆子似乎比我要大得多啊。”他指了指四周,声音蓦然提高,道:“莫非陈玄英你已记不得《大明律》了?还是说,魏公公的手下已胆大妄为到了如此程度?” 陈玄英一怔,随即一瞥四周,原来那人以劲道将整间屋子提起,随即又压在了市井之上,此时自己手中正扣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娃,众目睽睽之下,已是铁证如山,何况对面竟然一语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干爹的敌手,跑到皇帝那里参一本,自己受罪事小,可以皇上的心性,恐怕会给干爹带来极大的困扰…… 念及此,他笑了笑,道:“本座只是看着这小女孩长得可爱,忍不住亲近一二,哪想得这小女孩如此怕生,看来本座还是不擅长应对小孩子,哈哈……”尖笑数声,陈玄英松开了手,一股阴冷的劲道刺在了谷心萝的手腕上,随即她手上的瘀痕便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人也不多心,径直走了上来,护在谷心萝身前,笑嘻嘻的道:“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何必把别人的房子给撞破?我看兄台您必是富贵之人,也就顺手出点银钱,把这房屋给赔了吧?” 陈玄英面色一凛,不过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却是更为可亲了一点,他走上前去,向四方的人说道:“的确是本座鲁莽,这位兄弟教训的是。”说罢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手上,朝那突然出现的神秘男子递去。 一旁的赵老伯早已是面色发白,双股战战,看着那锦袍人走近,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却是被身旁的男子拉住,只见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自信的笑容,仿佛能影响他人一般,连带着自己,也莫名的定下心来。 陈玄英的手停在半空,只是惊奇的打量着这个看上去笑得挺难看的男子,手中的银两被他轻轻拿走也不知不觉,就这样足足盯了约莫小半柱香的时间,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因为陈玄英那惊奇的表情,还参杂着一丝嫉妒,悲哀和嘲讽,从眼中一闪而逝,只让眼前的他看见,随即他问了一句奇怪的话:“活着是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对方没有任何迟疑,迅速的回答道,末了,又反问了陈玄英一句:“现在好受些了?” “看来今天并不是没有收获。”陈玄英转瞬之间变得孤高起来,他挺直了腰,华美的锦袍披在他修长的身体上,看上去像是一只即将展翅的雄鹰,他望向远方,喃喃道:“我是真想知道,他传你这招之后有没有后悔?” 周围本是准备看热闹的人群见得事情就这么波澜不惊的掠过了,渐渐散去,他摸了摸谷心萝的头,满是无所谓的答道:“也许吧。”转了转头,发现再也找不到那个蒙面人后,也只有无奈的摊摊手,道:”我也真想知道,为什么会和天外天联手?“ “道长,送你一句话。“陈玄英转过身,冷冷的道:”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 被唤作道长的人一躬身,一改先前的嬉笑态度,仿佛转瞬之间换了一个人一般,左手作礼,道:”贫道多谢赠言,只不过也还赠施主一句话。“ 陈玄英顿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天网……“陈玄英反复念叨道,随即锦袍一挥,整个人竟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双龙镇。 “叔叔,你好厉害啊,把那个坏蛋给打跑了!“谷心萝舞着小手,向他说道,随即又跑向一旁的赵老伯,问道:”伯伯,你有没有摔着?“ 赵老伯此时正数落着他的女婿,见得小心萝前来关心,不由得喜笑颜开,连声道:”不碍事,不碍事。你没事就好啊。“说到这里,上前两步,朝男子一拜,道:”小老儿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呐,这点东西,还请大侠收好。“言罢从胸口解下了一块玉佩,一旁的女婿见状,眼神一滞,也顾不得被骂,一个跨步捉住了赵老伯的手,连忙道:”爹,这东西……“ 赵老伯一瞪,将女婿的后半句话生生的憋了回去,他笑道:”还望恩公不要推辞。“那人怔怔的看着赵老伯的面容,没有多话,而是将玉佩推了过去,道:“老丈已不认得我了?” 赵老伯被这话问得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他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武林高手,脑中回忆迅速翻腾,想要搜出一张熟悉的面容,但细看之下,并没有能够与之对应的记忆,赵老伯迷糊的摇了摇头,道:“大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面容苦涩,摇头道:“也难怪老丈记不得我了,当年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现在算来,恐怕已过去快二十年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平遥和谷心萝,道:“我那个时候,不见得比她们大多少,若是没您给我的干粮,我想大概在哪里就饿死了吧?” “嗯?”赵老伯听闻这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的两眼圆睁,指着那人,高兴的嚷道:“树子!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小树子?!” 那人干咳两声,一脸歉容的笑道:“老丈虽然年事已高,不过还记得我,嘿,还真是让我高兴。” “唉哟,小树子啊,这一晃都快二十年过去了,我差点认不出你了。”赵老伯拉起被唤出小名的男子,脸面涨红,说道:“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藏在高处,以前待树上等我煮好吃的,现在却是待在我家楼顶了。” 赵老伯转身给自己女婿说道:“你先去镇上找几个木匠来把店修一修,今天就先不忙做生意了,对了,和翠儿一起去罢。”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树子,见后者面上并无不快,心下稍定,向平遥和谷心萝介绍道:“看来我真是老了,连这孩子都没认出来,来,我给你俩介绍一下,这位姓常,名仲树。”他转向常仲束,说道:“树子,这两位是……” “我想我应识得。”常仲束笑道:“萧门主与石先生的高足,身份都不一般。” 常仲束看向赵老伯,说道:“老丈,您先回去吧,放心,他们不会再来了,我这次来,一是探望你们,二是要来帮朋友一个忙。” “好好好,”赵老伯连声应道:“你现在本事那么高,我也就放心了,老头子我虽然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不过能看见你这么出息,也是高兴得紧,可惜岁月不饶人喽,那时的你,才这么高一个小子……”赵老伯比划了一下,又连声叹道。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常仲束沉吟道,随即看向了平遥与谷心萝:“这是第一件事。” “刚才还要多谢常大哥相助。”平遥一礼,拉着谷心萝致谢道。 谷心萝低垂着头,念叨道:“常大哥,常叔叔,仲束……种树?”忽的抬起头来,问道:“叔叔你为什么要叫种树啊?” 这话一出,平遥哭笑不得,常仲束倒是一副随意的表情,道:“我取名字没太多讲究,好记就行,我的朋友每次在树下乘凉就会想起我来,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小妹妹你不用谢我,刚才就算我不出手,陈玄英也不敢动你们了。”他扫视四周,道:“不愧是江湖八大派之一,可惜,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萧别情此时正站在一间庭院外面,只见那庭院上书着三个大字: 离别居。 一旁的石砚冰看着这满是悲苦的匾额,喟然叹道:“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所遇无故物 下 “进来。”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离别居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青石砖路铺设在两人眼前,萧别情与石砚冰对望一眼,没有任何迟疑,迈步走了进去。 大门缓缓关上,虽是初春,可这里的草木已是生长得极为繁荣茁壮,百花似乎已经无视了四时的替换,兀自绽放。一座假山矗立在庭院正中,仅观其大略,已知雕琢之人乃是当世大师,可一柄斫刀砍在了假山的左部,显得极为不搭调,破坏了整个画面的构架,萧别情来到假山面前,扫了一眼那柄斫刀,没有多说什么,轻轻调整了一下斫刀的角度,继续前行。 可还没走出两步,从假山下伸出了一只白如脂玉的手,化掌为指,朝萧别情点去,萧别情不躲不闪,同样一指对上,随即一声脆响,脚下的石砖猛然碎裂,他微微一晃,稳住身形,此时脚下已是一堆粉末,而面前已多了一名身着黄袍的年轻男子,朗声道:“怎地?萧别情,看不起我?” “前辈的玄阴指劲比两年前又要强了一分,在下岂敢有轻视之意?”萧别情欠身答道,面对着这位容貌看上去比他还年轻的男子,称为前辈,语气之中甚是恭敬, “我呸,这还需要你说?”男子从假山中跳了出来,身上已遍是污浊,一张白净好看的脸庞此时也是布满了淤泥,他愤懑的说道:“老乌龟和我打赌,你知不知道赌什么?” 萧别情微微一笑,说道:“赌什么我不知道,但看样子似乎是石前辈赢了。”那黄袍男子冷哼一声,指着萧别情道:“我赌的就是今年你会不会送人来,妈的,都已经五年没来人了,这个月突然告诉我们几个说要送人进来,萧别情,你真当离别居是你家开的了?想送就送?” 一旁的石砚冰走了过来,笑道:“梦前辈应该早几年和石前辈打赌,赌不会来人,那么算下来赢的次数会多一些。” “这老乌龟外貌忠实,实则奸诈似鬼,我早该想到,他要是没把握,怎么会跟我打赌?”姓梦的男子恨声道:“只怪我一时不慎,着了他的道,这下好,害得我每天帮他折腾那小畜生,弄得我满身污浊,要不是瞧见它有气运傍体,老子早就一指了结它,拿回去下酒了。” “看来待在这里,你的本事没长进多少,吹牛皮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厉害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几人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随即一个云髻宫装的中年妇人从一间屋子中走了出来,看向前来的萧别情与石砚冰,点了点头,问道:“身体可好?” “一切无恙,劳烦雨前辈担忧。”萧别情与石砚冰皆是拱手一礼,退在一旁,仿佛不敢迎接女子的目光一般,定在那里。 宫装妇人淡淡一笑,道:“你们过得好不好,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了。”随即看向那位年轻的梦姓男子,缓声道:“离别居算是他们萧家的产业,这一点,我可以帮他们回答。你怎么还像一个小孩子般?” “是是是。”他连声应道,随即一跺脚,浑身的污浊转瞬之间自动脱离了他的衣袍,俊秀的脸庞有些发烫,眼睑微抬,看着那宫装妇人,想要靠近,却是扫视了自己一身,自觉刚从假山底下出来,身上还藏有污垢,不敢接近,只得上前两步,道:“我这不是关心后辈吗?怀瑾,你知道我这脾气就这样,也就当年教导燕小子的那段时间,在你们看来要正常一些,可惜他走得太快,若是多跟我两年……” 宫装妇人面带微笑,看着那梦姓男子,道:“魂苦,有些人,是注定等不起的。” 梦魂苦咬了咬牙,道:“这点道理我难道不懂?我只是可惜……”他瞧了一眼雨怀瑾,随即看向萧别情两人,道:“说吧,这次来人的修为,出身,武功?“ 萧别情推了推身旁的石砚冰,后者上前,拱手道:“来人名为常仲束,并不是世家弟子,现在也不算是任何一派的弟子。” “无门无派?”梦魂苦皱了皱眉,道:“我说石小子,离别居的规矩你应该懂的,二十年的期限就要过去了,你最后给我们找来这一个无门无派的常仲束,是什么打算?” “梦前辈,他可以算是符合条件。”石砚冰回答道:“这位常仲束,刚过而立之年,修为已是明心境界。” 梦魂苦瞥了瞥嘴,道:“明心境也没啥了不起的,三十岁才到明心?嘿,说出去应该很吓人,可在我们这里算不上什么,当年有一位可是十五岁就已经到明心境界了,”他还欲继续说下去,可似乎感觉到了一道目光,马上停了下来,摇头道:“记得下棋的曾经给我说过,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武学这方面,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他会太极劲,已入门。”石砚冰补充了一句。 “太极劲?很了不起吗?”梦魂苦很自然的说道:“你们八大派的武功……”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然后猛地上前,捉住了石砚冰的手,双肩剧烈颤动,道:“石小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常仲束他会太极劲,已经入门。”石砚冰只感觉手骨传来一阵剧痛,可仍是面不改色,淡淡的重复道。 “太极劲,太极劲!”梦魂苦松开了手,喃喃自语,随即一脸疑惑的望向一旁的雨怀瑾,后者此时已是看着他,只是平静的面上多了一丝凝重。他垂下头,眉头深锁,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梦前辈,你在想什么?”萧别情忽然问道。 “我在想,”梦魂苦抬起头,看向他们两人,缓缓说道:“这世上,第三个能完全领悟太极劲的人是谁?” 萧别情顿时哑然。 一旁的石砚冰却是忍俊不禁,一个人可以自负到这种程度,除了张三丰这位开创者之外,他已经将其他所有人排开在外,仿佛这门功夫,就是张三丰专门为他开创的一般。可石砚冰同时也无法反驳,因为博览群书,见过太多人才的他知道,梦魂苦并没有说错。 这世上,领悟太极劲的人,只有他和张三丰两人而已。 虽非遗世独立,可也算是日月之辉了。 梦魂苦将目光投向石砚冰,发声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人会太极劲?”一双手转为了灰白色,踏前一步,咄咄逼人的看向两人。 “这个。”石砚冰拿出一封书信,随即从书信中抽出一片叶子,道:“前辈你应该比我们了解,是否是太极劲,一试便知。” 这只是一枚普通的树叶,梦魂苦却是加倍小心的将其“取”了过来,可就在自己劲道刚刚穿透叶脉的时候,他整个人停下了动作。 那片树叶,就这样凝滞在了半空。 没有下落,也没有破碎。 整个叶面,蓦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生如初春,绿意盈盈,一部分寂如寒冬,枯萎凋零。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同时出现在了一枚树叶的两侧。 梦魂苦就这样看着那枚树叶,眼中已是多了一丝惊喜,他缓缓说道:“太极是阴阳,也不是阴阳,他明白这个道理,并且能够施展出来,的确算达到了入门。”话音刚落,那片半枯半荣的树叶,发出了一道夺目的绿光,仿佛在转瞬之间恢复了所有生机,不断的上扬,上扬,直到散为了一缕青烟。 “他和武当是什么关系?”梦魂苦看着君子堂的门主与智囊,摆手道:“别和我说无门无派。我绝不相信,他的太极劲是自己领悟的,就算送来的这一片叶子,也有他在武当留下的痕迹,瞒不过我。” 石砚冰微笑道:“在前辈面前,我们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他对上了梦魂苦的目光,轻声道:“前辈既然早有了判断,又何必让我们两人证实?” “天意?天意啊!”梦魂苦长啸道:“果然上天给了我一个偿还的机会吗?” “好!”梦魂苦笃定的道:“我没意见。”他看了看一旁的雨怀瑾,后者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说道:“我会引导他的。” “多谢。”还没等萧别情两人说出这两个字,梦魂苦先是答应道,他向雨怀瑾深深一凝,欠身道:“我欠下的债,也许真的有机会还清了。” 雨怀瑾淡淡的回应道:“是我们。”她看着萧别情两人,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一般,教诲道:“画地为牢虽能减轻痛苦,却无法消除。这个叫常仲束的孩子,是不是当年曾来过?” 萧别情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应道:“是的,二十年前,这里刚刚建立的时候,他来过。雨前辈,我相信这是命运的选择。” “命运的选择?”雨怀瑾一双横波目眨了眨,道:“只是弥补的说辞罢了。我的承诺,并未改变。” “老乌龟,听够了的话,也该出来了。”梦魂苦高声道:“只差你的意见,你若是同意,就没有问题了,你要是敢不同意,嘿。”梦魂苦冷笑两声,一个温厚的声音打断了他,只见一名白头灰袍的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以后,只有最后一个名额了。” 这句话,是对着萧别情说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忽如远行客 上 梦魂苦眼前一亮,大笑道:“你这老乌龟虽然平时不对路,关键时刻还是看得很清楚的,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就可以回去睡大觉了。” 萧别情望着那深邃的眼眸,没有过多的辩白,只是跪拜说道:“石前辈,在下明白。你们为萧某所做已经太多太多,萧某不敢奢求什么。” “这些只是偿还当年你父亲的恩情罢了。”石姓老人手一托,将他扶起,望向一旁的雨怀瑾,问道:“小瑾,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九个了?” “是的,若他成功,那么就有三个了。”雨怀瑾回答道:“就算他失败,我们也只有几年的时间来对待最后一人了。” “我明白。”石老人点点头,转向萧别情与石砚冰,问道:“你们明白?” 两人沉默,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加上这次的推荐,一共九人,并没有任何一人是来自君子堂,或者之后加入君子堂。”石老人看着身旁的雨怀瑾,平静的说道:“这二十年,江湖拿到的气运似乎已经差不多了。” “是的。”雨怀瑾的秋波此时看上去更为动人,云髻端庄,只听她清脆的声音娓娓而来:“江湖得到的气运远超它原本的程度,这二十年来出现的明心高手恐怕比之前两百年的总和都要多,无数武侠儿都能感觉到,江湖将迎来一场所谓的‘盛世’。” “天道至公,这一切,都是要偿还的。”石老人面目和蔼的看向石砚冰,说道:“从你放弃玉笔山庄的家业开始,我就知道,你比我见过的不少人都要有魄力。” “前辈谬赞,砚冰愧不敢当。”石砚冰诚惶诚恐,道:“我只是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 “是不是谬赞,以后自有公论。”石老人抚须道:“听说朝廷诏令君子堂参与编纂《大典》?”见得石砚冰与萧别情点头,他与雨怀瑾对望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武定籍》看来真的搜集得差不多了。”雨怀瑾摇头叹道:“只是我那可怜的师妹……” “她既有死志,你又何必自责?”石老人安慰道:“何况,她已经有了一个让她欣慰的子嗣。” “逝者不可追,我明白。”雨怀瑾点点头,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馨香,充盈着这个天地。 “萧鸿万当年凭借萧家绝学忘情天书纵横天下,这些年来,你逐渐褪去身上的功夫,去修炼那残破的凤舞功决,我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石老人望向天空,喃喃自语道。 “大侠萧鸿万,并没有这样的子嗣。从前是,现在也是。”萧别情的声音充满了平静,回答道:“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事要做,萧天晴早已死在了那场大火中,留在这个世间的,只有萧别情。” “好。”石老人只是应了一声,随即就转向石砚冰,双目炯炯:“还有一个修炼凤舞功决的人,他呢?” 石砚冰瞧了一眼萧别情,忽笑道:“大概正做着相反的事。” 南疆—— 时值初春,这里的深林却已升腾起了阵阵碧绿色的烟雾,看上去格外让人惊心,可不时从林间穿梭而过的小动物似乎在对外人宣召着眼前的只是假象,仅仅是一种障眼的保卫措施一般,而密林深处偶尔闪烁的金光像是在诱惑着过往的游侠前来索取尘封的宝物。 时间来来去去,两个时辰过去了,无数的生灵轻松的进入了深林,随后又活蹦乱跳的走了出来,气息虽然凝重,但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危险的存在。 就算这样,楼云渊依旧站在外面,宛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的待了两个时辰。直到满身伤痕的沈易来到他身边,他才呼出一口浊气,低声问道:“引开了?” 沈易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按照你的那张图,把他们引到了沐王府那边。”他缓了口气,迟疑的问道:“只是云渊,那张图上的地点不是沐王府吗?我们为什么要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鬼地方?” “的确是鬼地方。”楼云渊双目直视前方,似乎想要穿透重重迷雾一般,他轻声笑道:“小心点,在这个地方,你一不小心,可能真的会碰见鬼。” 沈易睁着眼,吞了口唾沫,微微一抖,道:“大白天的撞鬼?还有,你就在这里待了足足两个时辰?难道真的中邪了?” “我在等。”楼云渊摇头道:“按照沧澜阁的记述,我这次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片密林里面。” “你已经取得联系了?等你想见的那位出来?”沈易发问道,同时从怀中摸出了金疮药,麻利的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不,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他也决计不会出来见我。”楼云渊回答道:“但我现在只有等。”他长舒一口气,宽慰的说道:“还好你回来了,我还担心你来不及赶上。” “等什么?”沈易有些迷糊了,他摇摇头,将药收好,随即递给了楼云渊一些银票,道:“拿好,嘿,我这人穷得慌,可千万别拿银钱来考量我。” “等风,”楼云渊转过头,指向前方的密林,笑道:“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我们两个,只有静待风来。” 越神圣的地方,是不是就越容易见鬼? 所以又过了半个时辰,当一场大风席卷而来的时候,沈易的表情就像活见了鬼一般。 昆仑多风雪,沈易自小生活在昆仑,风雪连天的场景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如何应对也是早有经验,可当视线之内的风暴席卷而来时,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见鬼了!”沈易低吼道:“南疆有这样的妖风?”话未说完,一只手就搭上了他的肩头,向下用力一按,只感觉脚下那坚实的土地突然变得松软起来,下一刻,他整个人就被埋在了土里。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反抗,因为他瞧见了身旁楼云渊那满是惊喜的表情,也听到了对方的一句话: “下来。” 被埋在土里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感受到地面上那股心悸的震动,沈易觉得不适感正在快速的消退,他感觉到恐惧之余,又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奇怪在哪里。“眼前的这个君子堂弟子变成疯子了?”沈易还没从那诡异的狂风中缓过神来,看着身旁的楼云渊,脑海中第一个跳出的便是这个想法,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奇怪,这里怎么像是事先挖好的一般?” 楼云渊像是早就预料到他有此问,回答道:“这两个时辰,我除了在等这场大风,还用内力在脚下开出了这个洞穴。” 沈易感觉到头顶那震动越来越强烈,就算待在地底,他仿佛也能够看到那副狂风肆虐的场景,而那锐利的声音刺得他头皮发麻,迫使他逼音成线,向楼云渊询问道:“还要待多久?” “一刻,再待一刻钟就好。”楼云渊双手紧攥,咬牙答道。 在黑暗的地底,时间似乎变得漫长而重要,沈易抱着自己的季玄剑,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等待,感受着季玄剑身传来的阵阵凉意,他那紧张的心情也渐渐的舒展开来。 就在自己已经完全的适应了这地下的环境的时候,一阵亮光穿透了土壤,照在了沈易的身上,楼云渊站起身来,向前拍出一掌,说道:“出来罢。” 沈易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地洞,观察起四周,却是一阵茫然。 周围的环境完全变换,刚才的迷雾已不复存在,而那些高大的乔木也不知所踪,芳草萋萋,似乎在等待着王孙的回归,落英缤纷,哪有狂风摧残肆虐的痕迹,而远处飘起的炊烟,让沈易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做了一场梦,醒来后来到了桃源附近。 他跟着楼云渊,向前走去,脚下的土壤异常松软,与昆仑那等苦寒之地的地表比起来,简直是千差万别,也许只有这种土地,才能让四时变化的花木共同生长?路旁虽是繁花似锦,可沈易一点欣赏的意思也没有,他只是追上楼云渊,认真的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现在搞不清状况,我也是。”楼云渊微笑道,可脸上已是多了几分欣喜:“不过我现在又明白了两件事,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够写在书上,因为太过诡异。也不是古老的传说都是骗人的,只要能找对时机。我们现在,已经来到了刚才那片密林的内部。” “什么?”沈易一愣,旋即摇头道:“我们刚才一直待在底下,并没有移动,那场风也不可能把我们给吹进来,怎么就进入密林了?但这四周的景色,好像我们的确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这些花木,似乎都在证明着你的话……” “你说的一点没错。”楼云渊并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我们的确没有移动,那阵狂风也无法将我们吹进来,而且以我们现在的功力,倘若正面面对那阵狂风,现在只会是两具尸体。”他笑了笑,伸出手指,指向沈易的背后:“我不过去,山便过来。它没法把咱们吹进来,那片阻挡来客的剧毒乌林却有办法被‘送’出去。”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可有些时候,无论走,还留,是否远行,往往由不得人。 你能扮演的,只是‘客’而已。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忽如远行客 下 客人已经在外等候,主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楼云渊走在一条小道上,心无旁骛,他对四周的环境并不陌生,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家园,向前快速行进着,身后的沈易询问道:“这里就是五仙教?难怪中原这么多人打它的主意,却没听说过哪门哪派来闹过事。刚才那阵妖风,恐怕只有待着极少数的位置才能安然躲过。” “三个。”楼云渊伸出三根手指,极为自信的说道:“只有三个位置能躲开,不然就会被暴走的风灵给生生撕碎。” “哦?你来过这里?怎么感觉很熟悉的样子。”沈易听闻楼云渊如此自信的回答,不禁纳闷起来。 “不,我第一次来。”楼云渊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只是不久前有位擅长布阵的朋友给我讲过,让我多多留心,好在我的记性还不算太差。” “是这样吗。”沈易点点头,看向四周,低声道:“那个女孩,就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 “他还顺带告诉过我一件事。”楼云渊挥手示意沈易加快脚步,说道:“这个风灵,是可以操纵的,所以……”说到一半,他向后看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它现在回来找我们了。” 未等沈易回头,楼云渊拉起他的手,运足功力,就朝里面奔去。 风声越来越近,如同巨兽的咆哮一般,下一瞬就要择人而噬,楼云渊面色不改,气息在胸口反复冲撞,支撑着自己向前狂奔,一旁的沈易也运起功法,并肩而行。当两人齐齐踏入一块石板时,只听得后面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着气墙,这时,楼云渊才转过身来,长出一口气,道:“好了,它不会再跟来了。”说完看了一眼身旁的石板,点头道:“现在,我们才算是真的抵达了五仙教。” 沈易看着那写着奇怪字符的石板,摇了摇头,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怎么一个字都认不得。” “我也不认得。”楼云渊笑道,风灵已经远去,他心中悬着的石头也总算安然落下,围着这块石板转了两圈,确定再没有其他机关后,他才轻声说道:“踏过这块石板,前面就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了。” “你不认得这写的什么,也敢这么肯定?”沈易有些发懵,楼云渊在他心中一向沉稳,这种近乎凭空猜测的话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自己尽管信得过眼前这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君子堂弟子,可是刚才那阵狂风给他带来的震撼还未消去,倘若一着不慎,误入了什么龙潭虎穴,可就一点儿都不好玩了。 “正是因为不认得,所以才肯定。”楼云渊知晓沈易心中的困惑,解释道:“我那位程遗墨师伯通晓数十种语言文字,她曾告诉我,南疆五仙教有一种特殊的文字,只有教中十巫代代相传,她曾试图与秦师叔破解这种文字的含义,但实在太过繁复,并未完成,临行前我曾请教过师伯,她只是给我画了一些图形,与这上面的类型极其相似。” “原来是这样。”沈易点点头,随即问道:“刚才你说的十巫,是五仙教里面类似长老的职务?” “也许。”楼云渊扔下了一个含义不明的答案,就往前走去,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调笑道:“五仙教的人很少走动江湖,你跟我说过的那位姑娘,指不定是十巫之一。” 沈易脸面一涨,嘀咕道:“跟我无关,我只是有点好奇她是怎么和我师兄认识的。” 楼云渊耸耸肩,道:“昆仑派弟子虽然不多,感情倒好得很呐。”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脚步,转头笑道:“明知道危险,还跟着我来了,你的确是把我当朋友对待,多谢啦。” 沈易一怔,旋即怒道:“喊着赶路的是你,磨磨蹭蹭的也是你,,怎么离开蜀郡后你整个人就婆婆妈妈的?” 楼云渊叹了口气,道:“感激的话要早点说,因为我总担心以后就没机会了。”他看向前方浮动的炊烟,喃喃道:“这里的主人,看上去不太欢迎我们两个闯入的客人啊。” 楼云渊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声音便在前方响起:“虽然不喜欢胡乱闯入的家伙,但是对那些听话懂礼的人,咱们五仙教,可一直都是当客人看待的。” 沈易正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只见楼云渊拱手礼道:“多谢姑娘高抬贵手。” “行啦,别给我行什么大礼,我们啊,可不吃你们中原人的那一套。”那个清脆的声音娇笑道:“陷阱已经关掉了,你们俩进来吧。” 楼云渊正欲前行,却被沈易拉住了身子,后者没有发声,只是看着他,那眼神分明是在提点:“小心有诈。”楼云渊摇头道:“那位姑娘已经说过了,对于听话懂礼的人,他们一向是当做客人对待的。”说完,便大踏步的走上前去,沈易一皱眉,也是跟了上去。 当沈易见到那名说话的女子时,才恍然明白过来,他看着那半边面具,讶然道:“是你?!” “昆仑的弟弟,又见面啦。”女子一身少民打扮,衣衫掩不住那窈窕的身姿,宛如凝脂的皮肤吹弹可破,她头戴银冠,半张容颜依旧用面具遮住,薄薄的嘴唇满是笑意:“上次多亏你提醒我,不然又让他给躲了。” “你,你……”沈易只是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女子笑嘻嘻的看着楼云渊,道:“巫咸说你会去找他,让我们确认身份后就不要为难你,请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楼。”楼云渊面容一肃,道:“巫咸卜出我要前来?” “的确是你,奴家没看错呢。”女子点点头,道:“巫咸说他会解答你的部分疑问,但,”她看了一眼沈易,说道:“只能你一个人去。” 楼云渊望向沈易,询问着他的意见,后者没有迟疑,道:“你去罢,我待在外面。” 女子拍手道:“那好,楼公子若是准备好了,给奴家说一声,会有人来接你前去大殿。” “接我?”楼云渊有些错愕,明明村落已经近在眼前,还需要别人接吗?那女子点头道:“不错,稍后劳烦公子蒙上双眼了。” 话刚说完,女子就拿出了一根厚厚的黑布,楼云渊伸手接过,犹疑了一下,还是戴了上去,眼前的光景变成了一片黑暗,只听得一个温厚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兄台跟好。” 沈易看着楼云渊被一个全身裹着木板的奇怪男子领走,感到一阵骇然:“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一直都在,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女子背着手,站在沈易身旁,凑过身子,一股清幽的香气袭来:“喂,我们就这样把他带走了,你一点也不担心?” “倘若担心就能够让我们没事的话,我现在一定会担心得要死。何况你们想要下手,没必要等到现在。”沈易无奈的笑道,随即看向女子,道:“我在这里安静等待就好?” 女子皱了皱眉,气鼓鼓的道:“你们昆仑弟子,说话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沈易哑然,心下道:“可别把曹师兄那里的不痛快找到我身上来。”不过他还是问道:“姑娘……” 刚说出来,就被女子打断道:“他们叫我阿蘋,可你得叫我蘋姐姐。”随即一脸认真的模样盯着沈易,道:“曹亦安怎么自己没来,让你来了?” “我是自己来的。”沈易回答道,刚说出口,自己就后悔了。下一瞬,他就瞧见阿蘋的脸色一变:“他……他没来?” 沈易还记得阿蘋在昆仑山下说的话,忙安慰道:“姑……蘋姐姐,你先别生气,大师兄他一时有事走不开,他这人啊,好面子,很多事明明有,就是不肯承认,所以我先来看看,嘿。” 女子那对秋瞳已是黯淡了下来,她轻声说道:“你不用安慰我。他不来便是不来,奴家虽然喜欢,可也不会去求他,还有些时间,娲皇在下,倘若这真是奴家的命运,那就悉数接下。” 沈易一怔,眼前的阿蘋显然就是当日自己下山时遇见的那名女子没错,可短短半年时间不到,她的脾性和语气怎么感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另一边—— “可以了,取下黑布吧。”那个温厚的声音第二次响起,楼云渊揭开黑布,身边却空无一人,自己此时已经站在一座殿堂之外,古朴的大门呈现在他眼前,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像是即将解下洪荒猛兽身上的枷锁一般,颤巍巍的伸出手,推开了大门。 “你来了。”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一人坐在殿前,微笑着,像是等待了楼云渊许久一般。 “我来晚了。”楼云渊走进殿内,迎着对方那深邃的眼光,满是心酸的说道。 “有些早,也有些晚。可时候,总是对的。”那人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旋即笑道:“你明白吗?” “还望巫咸解惑。”楼云渊双手合十,弯下腰,极其诚恳的站在了男子的身前。 “有些早,是因为他并不希望你现在就来,有些晚,是因为有些东西你已经看不到了。”男子整个人都隐藏在一件巨大的斗篷之下,只听到他的笑声从斗篷中传出:“可这些,都是安排好的。” “谁安排的?”楼云渊抬起头,想要看清男子的面容,却发现无论怎么看,只能瞧见下半张那带着微笑的脸庞。 男子伸出手,光滑如玉的手指了指上方。 一座巨大的蛇尾人身雕像。 举头三尺,有神明。 楼云渊整个人已跪拜了下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去者日以疏 上 “虽然你们的面容看上去差别挺大,可动作却是出奇的一致。”男子说完这句话,沉默了许久,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 “当年他也跪拜在这里,可我现在也不猜不到当时的他,是在向娘娘祈求着什么。”巫咸回想起那抹白衣,尽管事情过去多年,也不禁感到神伤。 天佑善人? 还是说天妒英才? 巫咸没有继续想,这些年来,他所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后静静等待他所托付的那个孩子的到来,当这一天突然来临时,他既感到兴奋,又有些担忧。只不过一切的表情都隐藏在斗篷下,没有谁能够看穿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楼云渊对着那雕像行了跪拜礼后,并没有起身,只是低头问道:“他独自来的?” “是的。”巫咸平静的回答道:“他一个人找到了这里,来到殿前的时候,他已经伤得很重了。” 楼云渊的双手蓦然攥紧,他抬起头,看向巫咸,嘶声道:“我知道,要到这里并不容易。倘若是硬闯进来,二十年前,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巫咸笑了笑,轻声道:“他偏偏就是其中一人。” “他受的什么伤。”楼云渊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之后,问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那位已没多少印象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的落第秀才,可他这几年遇到的一些人,看过的一些记载,似乎从各个方面告诉他,有些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就连对自己父亲的身份,他都已经产生了动摇。 一个普通的落第秀才,又怎么可能从苏州来到南疆,闯入五仙教的大殿? 可他既然能闯入这里,那么他又是受了什么样的伤? 巫咸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起来:“是恶鬼,恶鬼留下的伤痕。他化解不了体内的那股戾气,所以才到这里来,寻求帮助。” “恶鬼?”楼云渊听到这个答案,全身一震,道:“什么是恶鬼?” “他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可体内却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巫咸回忆道:“当世并没有这种能够不伤其外表就致人内伤的功夫,除非……” “除非这内伤本来就是从体内迸发出的。”楼云渊熟读天一楼的典籍,知道巫咸这话并非空穴来风,没有人能够做到隔体伤内,这已经违反了武学常识,他看向巫咸,道:“恶鬼潜伏在体内?” “我不知道,”巫咸摇了摇头,道:“他从未告诉我们他究竟是如何受伤的。” “可他还是来找了你。”楼云渊目光灼灼的望着巫咸,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巫咸点头道:“他曾有恩于我教,所以我允许到这里来,接受娘娘的治疗。” 楼云渊抬起头,望向那尊面容姣好的雕像,苦涩的问道:“女娲娘娘?” 倘若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存在的话,那么善良的人是不是真的会得到庇佑? 巫咸伸出了手,只见那白如碧玉的手瞬间变黑,巫咸闷哼一声,却仍是高抬着手,手臂上鬼气缠绕,传来阵阵呼啸,仿佛地底冤魂在寻求返回世间的道路一般,一层皮肤脱落,血肉已经呈现了出来,可下一瞬,连血液都变成了乌黑的颜色,楼云渊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极为诡异的一幕,嘴角不停的抽动。 此时巫咸伸出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向上,迎向那雕像的目光,他咬着牙,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而那只“腐坏”的手,已经不再是乌黑之色,整个手臂,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不过短短的一刻钟,竟已经恢复如初,宛如婴孩。 “这……”楼云渊满是震惊,他实在不能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颤声问道:“是巫术?” “不,”巫咸整个人又隐藏在了斗篷之下,说道:“你刚才看到的黑气,是我从他身上度引出的一半戾气,你的父亲,当时每七日便会受此折磨。”巫咸看向雕像,道:“而最后抑制住戾气蔓延的,便是女娲娘娘的神力。这已涉及教中机密,我不能告诉你更多的事。” “多谢。”楼云渊叩首,低垂着头,不让泪水落下:“多谢巫咸大人为他解除诸多痛苦。” “不必言谢,他已给了我远超预期的回报。”巫咸摇头道:“我知道他不信巫鬼,不尊仙神,可他最后还是来找了我这个老朋友,只这一点,已经足够。” 这是一种信任,生死之间的信任。 “我帮他度引出了一半戾气,可却无法延长他的生命。”巫咸叹息一声,随即道:“二十年过去了,我就在这雕像下面待了大半的时间,它的发作越来越频繁,但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威力。” 巫咸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也不会对楼云渊说。 也许,是我的命数快要走到尽头的缘故。 不过,看来他总算等到了这一个人。 楼云渊长舒一口气,询问道:“请问巫咸大人怎么确定在下的身份的?” “是你告诉我的。”巫咸微笑,指着楼云渊,说道:“风灵并不是一直都存在的,但你却知道,显然你已经获得了那个讯息。风灵并不是无法撕碎你们,而是它认为你们有资格来这里,否则,”巫咸轻笑一声,道:“这里若真是这么简单就能进入的话,朝廷的兵马早就来了。” 楼云渊一怔,心下翻涌:“听巫咸的意思,那狂风,是人为操纵的,还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 巫咸的眼光落在了楼云渊的左腰,缓声道:“进来之后,它一直都不安分,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楼云渊松开攥紧的手,顺着巫咸的目光,按在了那柄剑鞘破碎的念梦上。 “既然来到了这里,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了。”巨大的雕像在殿顶阳光的照耀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巫咸整个人似乎已经和暗影融在了一起,只听得他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三十年前,一个年轻人送来了一本典籍,正是本教寻找多年的一部重要书册,那时我还是教中的一名弟子,当时的巫咸为了感谢他,承诺十巫会竭尽全力,帮他完成三件事。”巫咸缓缓说道,像是陷入了陈旧的回忆一般,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当时的他,向先代巫咸提出了第一个要求。” “是什么?”楼云渊不禁问道。 “他要割取一块石头。”巫咸的目光落在了那柄念梦上。 楼云渊明白,既然是巫咸如此郑重的说出来,一定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可巫咸的下一句话,还是把他给吓了一跳:“他要割取的,是补天石。” 上古共工与颛顼争帝,共工不敌,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缺……楼云渊的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女娲不忍苍生之苦,斩鳌足定四方,采石而补天。 “先代巫咸有些犹豫,娘娘补天的传说一直流传至今,那些供奉起来的石头,虽说并没有灵力流转,可对于教中人士来说,意义可谓非凡,如今有人想要取走部分,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不过直到最后,十巫才发现,这补天石,坚硬程度远超玉石,别说加工,就算普通的切割,也是极为困难,即使是明心高手,也无法用内力将其损毁。”巫咸笑了笑,道:“谁知那年轻人在征得十巫同意后,带来了一把刀,竟是用那柄短刀划去了一小块补天石。” “一把刀?”楼云渊皱眉道:“切金断玉的宝刀我也见过,但若是明心高手都无法损毁的补天石,被一把刀划去了小块,那这柄短刀的锋芒……” “你可知道九霄铁精?”巫咸询问道,楼云渊马上反应了过来:“您是说那柄刀是九霄铁精所铸?” “不错,”巫咸点点头,道:“有些见识,也只有九霄铁精铸造的武器,才能如此神奇。他带走那小块补天石后,一去就是十年,我也不知道他拿去究竟是为了做什么,不过今天你的到来,解开了我的疑惑。”他顿了顿,叹道:“几年后,东方世家的老家主为万苏山庄锻造了两把剑器后,退隐江湖,说是心愿已了。不久后一场大火毁了整个万苏山庄,庄主萧千秋与世长辞,这两柄尚未出现在世人眼前的兵刃也就不知所踪,我早应该想到,若哪位锻造师能够将补天石铸造成兵器,那么对他来说,心中已无牵挂。” “它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所以才这么兴奋。”巫咸微笑道:“年轻人,我可以问问它的名字吗?” “这是南宫师兄交给我的,名为念梦。”楼云渊老实回答道。 “念梦……”巫咸将这个名字记住,嘱托道:“尽管它并不像是一把神兵,但我希望能你将它收好。” “故人所托,定当行之。前辈之言,云渊谨记在心。”楼云渊极其诚恳的回答道,巫咸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的第一个要求如此严苛,我们本以为还会有更难的事情要处理,结果没想到,在获得了那一小块补天石后,他便离开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去者日以疏 下 “他去了哪里?”楼云渊追问道,巫咸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楼公子,你对你父亲似乎有一些误解?” “误解?”楼云渊摇摇头:“巫咸大人,你错了。也许我从来都不了解他。”他自嘲的说道:“他离开的时候,我还不满六岁,若不是君子堂收留我,可能我今天也没办法找到这里来。他若真有如此大的本事,还让我娘孤苦二十年?抱歉,我很难去认识一位这样的父亲。” 巫咸只是静静的听楼云渊诉说,听他的抱怨,没有任何的辩驳,也没有表示出赞同,末了,他才开口道:“看来年轻人和长辈之间,总会有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误会随着时间会变得越来越难以解释,难以解开,我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来更改你的看法,但我不得不多说一句话,不要太早对一件事下定论,有时候你掌握的信息,并不是关键。” 楼云渊点点头,也不知他是否思索过巫咸的这番话,他站起身,说道:“十五年来,我听过许多道理,有圣人言,有夫子曰,有凡脍说,道理有大有小,有矛盾,有共通,不过巫咸是否知道,有些时候,我不必听那么多道理。” 巫咸没有回答,沉默的隐于一旁。楼云渊看向女娲的雕像,微笑道:“我想若是师父没有把我带回君子堂,那么我可能像我记忆中的父亲一样,熟读孔孟,攒点银子后,上京赶考,若是运气好,搏个功名,衣锦还乡,光耀门楣,已是极大的幸事。”他轻叹一声,道:“可惜师父待我太好,君子堂的藏书秘籍,恐怕我是第一个能够挺直了腰说一句吾已观其大略的人,他给了我太多的机会,以至于多到令人妒忌,虽然我获得了如此多的资源,虽然我熟知百家武学,虽然我用功十年未辍,但是我早就明白,我这经脉只有常人一般宽窄的体质,已经注定一生都无法将内功修习到通幽以上的境界。”他看向巫咸,笑问道:“前辈,你一定也看出来了吧?” “不错。”巫咸沉声道:“你的经脉,的确比常人要窄上许多,所以能够调用的内息也会比别人少上一大截,能修炼到通幽境界,已是最乐观的情况。”巫咸毫不留情的指出了楼云渊的状况,比后者当日遇见的那位老者所说更为直接,不过他说完这番话,却是发现楼云渊的面上没有一丝的悲哀神色,要知道,这样的一番话,相当于对他的武学之道判了死刑,可从楼云渊的面容上,巫咸找不到他预想中的表情,这个孩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巫咸忽然感觉楼云渊前来的目的并不是找人这么简单。 “巫咸大人,您认为石砚冰石先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楼云渊忽然问道。 巫咸略为沉吟,回应道:“久仰玉笔山庄少庄主大名,奈何缘悭一面,虽只是听闻过他的一事迹,我却也知晓他是一个沉着冷静,细腻多谋之辈。” 楼云渊脸上有了一抹明亮的色彩,朗声道:“晚辈亦是如此认为。” 此话一出,巫咸的斗篷猛然胀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灼灼的看着楼云渊,声音变得晦涩起来:“心魔?” “晚辈魔心深种,虽迟迟未解,却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想不到还是瞒不过巫咸慧眼。”楼云渊欠身道:“仅是一个小小的提示,巫咸大人便能猜到这上面,在下深感佩服。” “我先前并未察觉。”巫咸长舒一口气,怔怔的看着楼云渊,道:“你果然有过人之处,很好,很好。” 巫咸连说两个很好,眼神已是越发的明亮,拊掌道:“也正是因为你经脉比常人还要窄上许多的缘故,才能将心魔压制如此之久,可就算如此,我还是不得不赞叹你那对痛苦超乎寻常的忍耐,可这并不是靠忍耐就能够克服的。” “是的。”楼云渊回答道:“支撑的力量,来源于信任。如同石先生对我的深信不疑,我对他,亦是充满了信任。既然石先生需要我帮他看一看这个江湖,那么我唯有全力以赴。”说道这里,他摇摇头,自嘲道:“虽然我知道这听上去一点儿都不可靠,但是当我靠近这里的时候,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我甚至能听见魂灵在我耳边的召唤……” 我的父亲,也曾站在这里,看着那巨大的神像。 女娲神像的眼眸不是用石材所铸,而是将一汪清泉灌注其中,当人在地面向上仰望着这尊神像时,便会感受到那充满怜悯与慈爱的目光。 楼云渊看着石像,怔怔出神。 神悯世人,可曾救助过他?当年的他,看着这双眼眸时,又想起了谁? “巫咸大人,您说是三个要求。”楼云渊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不敢去看巫咸,甚至想要闭上嘴,防止自己问出接下来的问题,想要捂住耳朵,拒绝问题的答案,可他还是询问道:“我的父亲,提出的第二个要求时什么?” “第二个要求反而要简单许多,他想让我们带他去见一个人。”巫咸的声音幽幽传来。 “是谁?” “三百年来,墨家最为杰出的天才机关师……”巫咸说出了一个楼云渊怎么也没想到的人:“碰巧,他待在南疆。”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极其慎重的说出了一个名字:“千手慈悲?” 这下倒是轮到巫咸惊讶了:“他为人低调,在你还未出生时便已退隐江湖,只是依旧进行着他的研究,这些年来,江湖上知晓他的人已越来越少,流传于世的作品也是极少,想不到你竟然认得?” “我虽从未见过这位前辈,却也听过他的一句狂言:天下机关,尽入我手。尽管有夸大之处,但以一人之力,对抗唐门,霹雳堂的机关制造,已非常人能为。” “你看上去很惊讶?”巫咸询问道:“你没想到他退隐之后是待在南疆?” “是的。”楼云渊承认道:“唐门占据蜀中,霹雳堂跨越苏杭,这两处地方,无论是人力,材料还是气候,对于机关的研究制造,都有着先天的优势,说实话,南疆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楼云渊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本来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要去找他,可我现在想通了。” “哦?”巫咸来了兴趣,问道:“你想通了什么?” “千手慈悲虽然是不世出的天才,但是我知道,研究制造机关需要消耗的,不仅仅是他的精力,还有庞大的金钱。”楼云渊缓缓说道:“机关术在江湖中并没有流传开来,千手慈悲本人的作品也很稀少,那么我很想知道,他的资金,是从哪里来的?”说道此处,楼云渊闭上了嘴,看向巫咸,观察着后者的反应。 “继续说。”巫咸像是在听一个故事一般。 楼云渊食指轻叩剑身,看着地面,道:“一直以来,都是江湖人管江湖事,朝野之间的事情,离江湖似乎太远,不过数十年前,南疆并没有移花宫,也没有千手慈悲这号人物。”他看着巫咸,微笑道:“五仙教似乎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扮相。” 楼云渊转身,双手张开,仿佛环抱着什么,只听他说道:“当年来到这里的,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触怒了当时最不能冒犯的人,为了弥补这个错误,他被贬到了这世人所说的不毛之地来。”楼云渊的嘴角牵起了一抹微笑:“世人往往被表象所迷惑,而忽略了真实,人们所认为的不毛之地,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片绝佳的净土。” “很好,你从哪里知道的?”巫咸此时也是站起了身子,楼云渊才发现,原来十巫之首,生的如此高大,可那深色的斗篷依旧将他整个人藏于其中,楼云渊感受到后者心中的震动,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我从书中所得,依靠前辈的提点,推断出来的。” 他补充道:“南宫家积累下来的财富,恐怕只达到了那位老人当年五分之一的水准,沈万三,不愧是个成功的商人。” 当一个商人被冠以富可敌国的称呼后,他考虑的第一件事绝不是如何与所谓的国对抗,而是如何妥善处置自己的财富。 或者说,他需要在财产与性命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能做到这一步的商人,不会没给自己设计好退路。 楼云渊目光灼灼的看着巫咸,道:“以前我遇到的那些奇怪的事似乎被一根线给连在了一起,那些模糊不清的过去,我好像把握到了一点点的方向。我试着去猜一猜当年的事情,和那些隐藏在人心的黑幕。” “你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巫咸笑了,笑得很开心:“你也是一个年轻的聪明人。” 楼云渊没有后退,听着巫咸那渐渐冰冷的声音:“你是不是觉得,有父辈的几分交情在这里,就能够肆意妄言了?” “我并没有想到那些关键点,这也不是妄言。”楼云渊感受到那强大的压迫力,劲风扑面,脸上已多出了数道血痕,可他依旧没有后退,像一根顽固的石柱立在原地:“我相信道义存乎天地。” 他的目光充满了希望,他忽然有一些明白当年父亲站在这里的想法了。 他微笑着,伸出手,指向上方,只说了一句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 劲风骤停。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无为守穷贱 上 天还未黑,一盏孤灯已经燃了许久,浓重的药味从房间里传来,针线上下穿梭,如同没有阻碍一般穿透着那名躺下男子的皮肤,女子的手轻轻拂过伤口,轻声询问道:“感觉好些了没?” “下次别缝得太密,动起来有点不方便。”男子躺在床上,背对着女子,笑道:“你都快比我还了解我的身体了。” “唐翎,”女子双手猛地向唐翎后背一按,后者“嘶”的一声,险些忍不住叫出声来,不顾唐翎的痛苦模样,女子怒道:“莫要把好运当成常态,你这条口子,再往上拉两寸,就不是我能治疗的了。” “我省的。”唐翎说道:“我腰间的那道伤口,是一个使刀的高手留下的。” “高手?很高吗?整天就知道找高手过招,倒也不怕哪天死在外面没人给你收尸!”女子皱眉道:“快一年没回来了,一来就是这么重的伤,对了,那些草药是在金针沈家买的吧?既然都买了药,为什么不让别人给你治疗?” “我想给你看一看这伤势,盈弦大夫。”唐翎转过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唐盈弦:“他武功很高,至少这么高。”唐翎比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动作,道:“很少有机会看到这种高手留下的伤,所以我一定要原原本本的带回来给你看。” 唐盈弦见唐翎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听着他那番胡话,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忍心再骂,只是说道:“别以为用那些草药就可以买通我。” “嘿,”唐翎垂下头,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我听人说,若一个人的刀使得很快,当他的刀锋割破皮肤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会很好听。”感觉到唐盈弦的目光,唐翎抬起头,歉然一笑:“想不到第一次经历,是从我自己身上听到。” “你还有心情来说笑。”唐盈弦咬着牙,一针刺下,唐翎微微一颤,随即便用力忍住,不发一声。但感受到后背的温热波动,他心里一惊,忙声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唐盈弦将伤口处理好,别过头去,道:“我知道影堂有许多艰难的任务都是由你完成的,我也知道你是这么多年来,头一个在这个年纪就摆脱了影子束缚的人,我不会问你这一年出去做了什么,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唐翎眉头深锁,转过头来,看着唐盈弦的侧脸,白皙的面容在烛光的照耀下更为娇美,看着这幅画面,他忽然有些惊恐,颤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许会离开。”唐盈弦转过头,双目清亮,似乎刚才唐翎感知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她补充道:“会很久。” “你要走?”唐翎险些跳了起来,不过腰间的伤势牵扯着他,唐盈弦的柔荑仍按在他的背,他不能动,只能追问道:“去哪里?” “不知道。”唐盈弦笑着摇摇头:“也许是江南,也许是塞外,也许是漠北,我应该会去很多地方。” 唐翎没有多问,他从来没有多问问题的习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做的决断,并不应该靠问题来支撑。所以他按住了自己的伤口,同时如同一只滑腻腻的泥鳅一般,从唐盈弦的手下滑了出来,转眼间套上了一件薄衫,说道:“我也去。” “你?”唐盈弦站起身来,比唐翎矮上一个头的她,定定的看着唐翎的脸庞:“你连我去做什么都不知道,何况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没有更重要的事。”唐翎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随性的人,你能做出这个决定,一定考虑了很久,所以,我只要跟着你,保证你的安全就好。” “唐翎,”唐盈弦垂下了头,幽幽道:“这里是唐家堡,蜀中传承了两百多年的唐门,我在这里待了已经有十年了,这十年,我治疗过许多人,也听过许多人的故事,听他们说外面的世界。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是因为我认为这里需要我。” “现在依旧需要。”唐翎平静的回答道。 “可我现在更需要弄清楚一件事。”唐盈弦的脸上仍挂着笑容,看上去却有些酸楚,她抬起头,苦笑着道:“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完成。” “我要保证你的安全。”唐翎面色不变,抛出了一句话:”这是门主的意思。” 唐盈弦身子一震,一双横波目凝视着唐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发现这种举措徒劳无功后她笑着问道:“门主的意思?可有掌门手谕?” “是口谕。”唐翎挡在唐盈弦的身前,道:“若是不信,可以去见他。” 唐盈弦脸上的笑容变得古怪起来,唐翎与她的目光相接,感觉到了一点异样,可他依旧不肯将视线移开,直到唐盈弦说出了一句话。 “有人来找我提亲。对方,是三少爷。” 唐翎木在原地,眼神一滞,宛如五雷轰顶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明白了唐盈弦为何会有那古怪的笑容,也有些明白她离开的原因。 在唐门,没有弟子能够违抗门主的命令。所以他想用门主的命令来镇住对方。 可他没想过的是,他也是唐门弟子,对于门主决定的事,无法改变。 “你不愿?”唐翎紧紧的盯着唐盈弦,他期盼着对方的答案,可又无比的担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早已消失的疼痛感似乎又变得清晰起来,但他什么都控制不了,他只能等待对方的答案。 “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是很执拗的。”唐盈弦轻声说道:“何况,小孩子总是容易招老人的喜欢。” 他,指的就是那位年方弱冠的三少爷,唐门唯一的男性继承人。 而老人,当然就是唐门中地位比门主还要高的那位姥姥——唐凤。 唐翎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她并没有表现出喜欢的意思,可他现在已经很后悔说出了门主让他来保护唐盈弦的事。 在他看来,这原本是一件上天赐予他的机会。 可现在,却更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现在还担心我?”见唐翎不发一言,唐盈弦笑着说道:“在你离开后,外堂的承平经常来我这里,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他和你很像。” 听到这里,唐翎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庞,随即又想起了前几日离开金针沈家时遇上的那个滑头少年,他反问道:“像?” “对头。”唐盈弦说道:“许多事本来心里面都已经做好了决定,可就是从来都不说,一定要做出一副不经意的模样。” 唐翎一怔,随即眨了眨眼,看着那烧了一半的红烛,烛泪已经凝结,铺洒在木桌上,鲜丽的红色在一堆木头上显得更为刺眼,唐翎感觉就像凝在了自己心头一般,只是点头道:“可能吧。” 唐盈弦的笑意已越来越浓,唐翎的表情虽然不多,但她从那些细微的动作和神态就能发现许多事了,只听她说道: “唐门最重家族,婚姻大事,除了媒妁之言外,还需要父母的意见,是不是?” “是的。”唐翎眼前一亮,似乎有些明白了。 “所以就算我很想嫁给三少爷,可也得先获得父母的同意,是不是?” “没错。”唐翎也笑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被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给耍了一道。 尽管如此,他还是开心得很,因为他很快就听到了唐盈弦下一句话: “所以我要去找我的爹娘,获得他们的同意。可是路途遥远,我又没有多少银两,离开的日子肯定会很长,再者我武功低微,路上遇到危险又该怎么办?”唐盈弦美目流转,她把握到了一些东西,也知道了一些想要知道的事,所以她决定不再捉弄对方了:“我是该找一个不爱钱财的人来当我的保镖?还是找一个可靠的傻蛋?” “天下间不爱钱的人有些难找。”唐翎摇头道,随即指了指自己,笑道:“傻蛋的话,眼前就有一个可靠的。” 唐盈弦笑盈盈的看着他,道:“这样也能完成门主的命令,看上去似乎并不傻?” 唐翎刚要回答,可话还没说出口,他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如同面对着随时都会发生的危机,侧身将唐盈弦整个娇小的身躯挡住,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叹。 “什么人!?”唐翎面色一变,下一瞬他就出现在了门外。 微风拂面,银铃轻晃,干净的地面和窗檐都向他证明着并没有窥伺者的存在。 “怎么了,有外人?”唐盈弦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平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的担忧。 “没什么,我紧张了。”唐翎摇摇头,走回屋中,自我解释道:“才喝了药,有些迷糊。”虽然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蹩脚的理由,但是他不想让其他人也紧张起来,至少现在,不应该是担心的时候。 所以他硬生生的把那口气给憋了回去,潜伏阴影本来是他最擅长的事,他实在不能相信刚才是自己的误判,可心里面又希望着自己刚才的察觉是错误的。 这种冲突的感觉,真是难受啊。 脸上仍是一副平静的面容,心下却只有三个字。 “他女马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无为守穷贱 下 “他女马的。”凤承平啐出一口污血,擦了擦嘴,手中的秋水不断颤鸣着,眼前微弱的光芒让他的神经处于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态。 手上传来阵阵酥麻感,疲劳一波又一波的侵袭过来,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不断的催促着他沉睡,凤承平打了个激灵,笑骂道:“就算是前辈们造出来的,凭你们这群机关木头,也想打倒你大爷?” 话音刚落,就听得尖锐的破空声在身后响起,凤承平不敢硬接,身子向下一缩,头皮阵阵发麻,堪堪躲开了这迅猛的一击:“这是要弄死我啊。”他嘟囔一声,来不及抱怨,手中秋水向下一点,只见火星四溢,凤承平借着着反弹之力猛然跃起,腾空五丈,随即落在了一根房梁上。 底下的声响渐渐消失,凤承平此时盘腿而坐,闭目凝神,过得好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略为后怕的说道:“还好听出有金属做的机关,借着那火光看清了房梁的位置。不然真的要给这群没有痛觉的机关给累死。”他抚了抚手中的秋水,刀身光滑锐利,多次的劈砍,却是没给这把刀留下太多的痕迹,凤承平将秋水缩成原来尺寸,放入机关匣中,暗自忖道:“想不到械屋有这些东西,我们的机关铸甲术明明已经有成,为何大家都没有再继续研究下去,而是把这些东西统一封存在了这里?”凤承平挪了挪身子,想让自己待得更舒服一些,骨骼联络处却是传来一阵剧痛,随即寒气从骨髓中爆发而出,冲击着他的经脉,不过刚一出现,就被他体内的内息给压制了下去:“奶奶的,下手可真重。难道有机关是用的千年阴沉木做的?这种阴寒,真的是打到骨子里去了。” 调息许久,终于咳出一口血来,凤承平睁开双眼,没有顾得上擦去嘴角的血迹,朝下方看去,可是整间械屋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就算他凝聚目力,也看不出下面有什么在等待着他,凤承平皱了皱眉,道:“什么都看不见,要是叶影在就好了,这小子天生的夜视眼,这点东西难不住他。”他稍作休整,将身上的伤口简单处理好后,悄悄的潜了下去:“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感觉过去许久了,怎地师兄师姐都没有一个送点吃的来,不会把我丢在这里就不管了吧,我得先找找路。” 凤承平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静悄悄的走在屋中,靠着自己敏锐的感知,避开各种机关,可当他迈出第五十六步的时候,听得一声清脆的机关声响,凤承平暗呼糟糕,知道自己踩中了陷阱,毫不犹豫的腾身而起,手中扣着从百宝囊中取出的离火针,没有丝毫的迟疑,打响左侧和后方,同时牙齿咬住一根丝线,猛地一扯,只见离火针爆发出一道绚烂的火光,凤承平在这短暂的一霎间,看清了四周,双手毫不停息,从腰间摸出一手物事,朝着四周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掷出,听得摩擦声响,凤承平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没有打空,旋即一点又一点微弱的光芒亮起,映照着他的脸庞。刚才他所掷出的,是一小搓荧光粉,自己平时并不会带多少在身上,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也用得格外珍惜,凤承平朝光亮靠拢,这才发现,荧光粉打在了一件机甲上,这件机甲,只是一条巨大的铁臂,钳在了屋中,黝黑的拳头上,有一道乌黑的血迹,凤承平摸了摸那只拳头,只感觉到冰凉无比,他靠在这机甲旁边,拔出自己的秋水,刀气纵横,对着机关的连接处一划,切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朝里面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这才惊道:“竟然是一件废品,想不到里面的齿轮被卸掉了三成,还能运转,只是不知道这拳头威力这么样,看了看里面的构造,大概是因为不够灵活,才被拆卸掉的?”凤承平自顾自的点点头,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可下一瞬,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咚。” “咚。” “咚。” 耳边传来了一阵声响,凤承平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实的响声,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他打了个冷战,这个声响绝对不是机甲的声音,更像是人的心跳声。 械屋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只能由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莫修替他打开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难道说,械屋里面还有其他人? 但为何自己进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声音消失了,可凤承平的心已经悬了起来,械屋里真的有其他人?这可是唐门老屋的禁地,除非唐门被攻陷,否则世上绝对没有外人能够闯入到这里……凤承平的背上渗出一丝冷汗。 “到底是什么声响?”他移动着沾有荧光粉的机甲,想要看得更远一些,当他照在地上的时候,眼睛已经瞧得发直了。 “血。”凤承平看着那流动的液体,自己刚才走过的路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还未干涸。他警惕的看向四周,全神戒备,黑暗之中,他这处的光亮成了最醒目的存在,然而他并没有灭掉荧光的打算,对于械屋,他一点都不熟悉,这点微弱的光亮,能让他更快的反应。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像是机关转动的声音,凤承平朝发声处望去,紧紧的攥住了手中的秋水,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轰。”忽然间巨大的声响把凤承平吓了一跳,随即一团黑影朝着他快速奔来。 凤承平一刀斩出,同时整个人向后退去,躲在那手臂的后侧,黑影不躲不闪,一下便震碎了刀气,毫不停留的朝凤承平奔来。 直到相距不足五丈时,凤承平才看清了那团黑影到底是什么。 木质的手臂上握着两柄巨刃,一双脚却是精铁所铸,在地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凤承平送了口气,来的只是一个机关人而已,可当他看到机关人的脸庞时,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这是一张人的脸庞,看上去普普通通,除去额间的一个小孔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伤痕,只是凤承平能看出来,他身体的所有生气,都被那个小孔给带走了。 而此时,那张脸上的五官,竟然动了动,变得极为狰狞,像是厉鬼一般,锁定了他。 老屋—— “可真是稀客。”莫修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问道:“欢喜师姐找我有事?” “你把承平送进了械屋?”欢喜开门见山的问道,同时直直的看着莫修。 “是的。”莫修拱手道:“这是唐先生的意思。” “钥匙呢?”欢喜伸手问道。 “自然是还给先生了。”莫修不紧不慢的答道:“欢喜师姐你是了解我的,这种烫手的东西,我从来不会留在手上。” “我知道你不会,也知道你最听唐先生的话。”欢喜笑道,走上前来,抬头看着莫修,询问道:“所以他进去的时候,你解除他的武器没有?” “依照唐先生的吩咐,解掉了。”莫修对于这位大师姐很是尊敬,垂下头,认真的回答道。 “可有一柄小刀?”欢喜追问道,望向莫修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没有。”莫修很快的回答道:“解掉了机关弩,封还有百宝囊里的暗器。” “糟了。”欢喜的小脸霎时转白,忙打开随身携带的竹筒,灌了一口酒,面上才渐渐恢复了红晕,她向械屋看去,轻声道:“带进去了。” “什么?”莫修身子向前倾:“难道出了问题?” “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欢喜转过头来,盯着他,淡淡的说道。 “欢喜师姐,此话何意?”莫修皱起了眉头,看向对方:“械屋并不是绝对安全,承平若是有危险,应当现在就去通知唐先生。”说完,他整个人就欲行动。 欢喜站在原地,挡在了莫修的前面,后者一脸不解,欢喜抬起头来,声音平淡而冷静:“他会解决麻烦,我相信。” “我也相信承平的能力,可万一有闪失……”莫修争辩道,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难以跨动一步,这时候,他才极其惊讶的看向欢喜,一字一句的道:“势?” “现在你该考虑的,是怎么解决你身上的麻烦。”欢喜站在这位老屋弟子的身前,抬起了一只素手:“十年前,你带艺入门,我不追究,六年前,你翻看老屋古卷,我也不管,三年前,你耽误了宜宁的治疗,我只当是失误,不过今天,我很想听你解释一下,你偷偷研究老屋早已禁修的机关铸甲术,是为了什么。” 欢喜凌厉的眼神扫过,莫修却是面色不该,挺直了腰,回答道:“老屋的机关铸甲封存在了械屋,师姐应知道,只有唐先生和门主各有一把钥匙,我从未进入过,怎么会去研究那东西?” “呵,”欢喜轻笑一声,道:“钥匙,还有一把。进门,不一定要用钥匙。师弟啊,我们相处十年,可能我比你想的要更了解你。”她昂首瞧着莫修,玉指抵住软唇,道:“无为守穷贱,你甘心吗?”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晨风怀苦心 上 感受到一股冲天而起的杀意,沈易猛然一震,看向楼云渊离开的方向:“是那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杀意?”他刚要行动,却是被眼前的阿蘋给拦了下来。 “你不能去。”阿蘋开口道。 “为何?”沈易停下了脚步,看着阿蘋,说道:“我的朋友被你们带走,然后这里爆发了这样强烈的杀意,难道你还要我坐在这里干等着?” “他不是被我们带走的。”阿蘋回应道:“他是自己走进去的。” “那就是说,如果我要自己去的话,也可以进去?”沈易灵光一闪,反问道。 “你不行。”阿蘋的答案简单而干脆。 “原来你是在搪塞我。”沈易皱眉道:“那我更要去看一遭了。” 阿蘋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挡在了路中间,用眼神告诉他结论,沈易不为所动,大跨步的向前走去,可刚刚迈步,就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劲风袭来,沈易没有回头,手中季玄向后一点,金玉之声大作,他心头一惊,加重力道,却是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季玄就像嵌入了昆玉之中,不动分毫。 杀气转瞬即逝,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沈易也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人,就算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昆仑奴,也没有身后这个人高大,能与他体型相对的,恐怕只有那天晚上在移花宫外围撞见的血和尚。沈易知道讨不了好去,干脆老实待在原地,摊手道:“好吧,蘋姑娘如此说,我留在这里便是。”说完,就感觉手上一松,季玄剑重回剑鞘,沈易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不再发声。 “我知道你的用意了,放心。”沈易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想起楼云渊进来前告诉他的话语,心中暗自说道,他侧过身,看向身后的那个巨人,却是讶然发现身后那人穿着一件厚厚的铠甲,将身子的要害都护在了里面,整个头部,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此时也正在审视着他。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阿蘋朝那名巨人问道。 巨人抬起手,比了一个动作,指了指前方,又指了指阿蘋。阿蘋脸上闪过一抹惊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点头道:“我知道了。这里很好,不用你保护,你还是去巫咸那里吧。” 巨人点点头,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了,沈易惊奇的发现他一步一步的踏出,却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显然内功和轻功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地。 “五仙教果然卧虎藏龙。”沈易点头赞道:“难怪江湖上的人这么怕你们。” “他们怕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手中的蛊。”阿蘋微笑道:“他们视我的宝宝们为洪水猛兽,谈之色变,却不知蛊虫比人要可靠得多。” “嘿。”沈易没有赞同,只是说道:“你们能控制它们,自然觉得比其他人要可靠。” “你还不够了解啊。”阿蘋那淡淡的笑容让人感觉到无比心安,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质跟沈易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截然不同,她撩了撩发丝,头顶的银冠发出悦耳的响声,就连她的叹息声,都变得好听起来:“我想这就是昆仑派弟子下山游历的原因?并不是为了增长功力,而是见更多的人。” “更多的人……”沈易点了点头,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看四周,问道:“对了,蘋姑娘,为何我一路上没看到多少五仙教的人?” 阿蘋听到这话,脸上多了一抹担忧之色:“他们,被卷入了一场战争中。” 大殿—— 楼云渊两袖的衣衫尽皆碎裂,手上已是多了数道血痕,而此时他的眼前已是朦胧的血色,他顾不得去擦拭,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丝,品尝着自己体内的鲜红,道:“巫咸大人,这算是我的赔礼。” “你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尽管收回了那记惊天动地的攻击,可巫咸起伏的胸口也告诉着楼云渊,收回自己的攻势,一点儿也不轻松。 “不,是进来后才反应过来的。”楼云渊回答道,语气流露出一股自信。只是现在浑身是血的他,看上去颇为凄惨。 “很好。”巫咸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排出了刚才收势造成的暗伤,继续说道:“你的观察力,快赶上当年的他了。” “惭愧,我先前就获得了很多消息,不瞒巫咸大人,在进入五仙教之前,我就已经有过七个猜想,只不过进来之后,所见所闻,让我将其他六个彻底否定,只留下了最有可能的一个。”楼云渊没有隐瞒,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五仙教的年轻弟子,被卷进了战争?” “你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判断出错?”巫咸没有回答,反问道。 楼云渊苦笑道:“若是担心就能让判断正确的话,那我应该向忧国忧民那方面发展下去。我只是根据我得到的信息,找出一个最有可能的情况,倘若不是,那便是在下能力不足的问题。” “你比你的年龄要稳重,不过有些时候,最为可能的结果,并不是现实。”巫咸说道,不过对于楼云渊的回答,他还是比较满意。 “我全力出手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巫咸沉声道:“你的胆子倒也挺大。” “这样的话,您所散发出的杀气,也会暴露这座娲皇神殿的位置。”楼云渊看向那座石雕,摇头道:“这个,要比我的性命重要得多,恐怕在巫咸大人眼中,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 “拍须溜马的功夫倒是超过了他。”巫咸一笑,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说一说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原来是真的……”楼云渊听巫咸如此说,反而自己一惊,低声道。 “年轻人,你诈我?”巫咸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震得楼云渊双耳发疼,后者皱眉道:“不,巫咸大人,这的确是晚辈最后留下的推断,只不过这个结论被你证实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为何?” “太快了。”楼云渊摇摇头:“怎会来得如此快?” 巫咸没有再开口,锐利的眼神审视着楼云渊。 “朝廷讨伐交趾,沐晟新败,这个消息,我是半月前收到的,应天离这里有千里之遥,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一个月的时间,然而朝廷竟然已经开始了第二次的征讨……”楼云渊额头不断有汗冒出,他望向巫咸,道:“这个反应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像,像……” “像第一次失败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样。”巫咸替楼云渊说出了心中的推断。 “前辈也知道?”楼云渊询问道,随后猛然心颤,一脸惊异的看着巫咸。 “感觉到惊讶?”巫咸看到楼云渊的表情,笑问道。 “我只是……还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楼云渊沉声道:“这是战争,牵涉在里面的是一条又一条生命。” “为了更加美好的明天。”巫咸面对楼云渊那近乎审判的目光,平淡的回应道。 “那为何不快速解决?”楼云渊咬牙道:“我相信就算敌人强大,朝廷是有办法一鼓作气解决掉的,根本没有必要等你们入局。” “是你觉得不必要。”巫咸没有过多的解释,说道:“你不在朝野,所以不懂他们各方寻求的是什么,仁义?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词罢了。” “哦?”楼云渊向前跨出一步,道:“请巫咸大人教我,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平衡。”巫咸伸出一根手指,回答道:“不过我再怎么说,也只是一句话而已,平衡到底是什么,不到你自己真正看清的时候,你是不会明白的。” “平衡?”楼云渊喃喃自语,看向娲皇神像,道:“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巫咸大人的意思,但是我想我大概有些猜到你们入局的原因了。” “哦?”巫咸显然对楼云渊如此快的反应有些惊讶:“你猜到了什么?” “是前辈方才告诉我的。”楼云渊仍是看着那座神像,说道:“平衡,是指最少会有两方的存在,那么是不是说,这里供奉的,不应是一尊神像?” “大胆!”巫咸怒喝一声,一掌拍下,自身三丈范围内的板砖霎时之间化为齑粉,显然是动了真火:“你实在是不知所谓!” 楼云渊迎着飞过来的粉尘,任由它们打在衣袍上,身子不断的发颤,声音还能勉强保持平稳:“苗疆除了伏羲大神与女娲大神之外,还有一位战神的传说……”他看向巫咸,轻声道:“这次去参战的,是信奉它的子民?” 巫咸没有开口,犹豫了很久,只是点了点头,相当于默认了楼云渊的猜测。 “竟然,有如此多。”楼云渊讶然,他摇头道:“但倘若十巫之中只有四位信奉女娲娘娘,那么为何这座大殿还是由您主导?” 巫咸笑了一笑,指了指自己,道:“因为我是巫咸,十巫之首的巫咸。”随即又指了指楼云渊,道:“也因为你的父亲,二十年前他费尽苦心营造出的局面。”看到楼云渊顿时发白的脸色,巫咸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无论你相信与否,孩子,这也是我不会对你下杀手的原因。尽管你很聪明,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这个结果,但你改变不了它的发展,也不能去改变,这是你父亲临终前的一个布局,奈何他走得太早……” 许多时候,细心经营的一切,会因为各种原因,让你无法见证未来的发展。 古人早已说过: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巫咸的眼睛充满了光亮,看着楼云渊,道:“我就是保证局能够顺利的被触发,然后进行下去,如果遭到破坏的话,“巫咸停了一下,叹道:“他,死、不、瞑、目。”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晨风怀苦心 下 楼云渊如遭重击,整个身子就要朝后倒去,连退数步,这才站稳了脚跟。巫咸继续说道:“你的每一个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你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有权知道这一切。” “五仙教的那些人,是在帮助交趾?”楼云渊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问道。 “不错。”巫咸说道:“已经成功了一次,交趾已经答应辟出一广阔土地,并给他们建立高大的神像。他们本来就有许多人,常年待在那边,而且当年朝廷在南疆的所作所为,留下的只有仇恨而已。” 楼云渊心神一震,苦涩的回答道:“不错,杀了太多人了。” “连高过车轮的小孩都不放过。”巫咸冷笑道:“他们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腥,难道以为数十年过去,这一切就会淡忘吗?” “所以于情于理,您都没有阻止?”楼云渊没有否认当年明军的暴行,询问道。 “我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你的父亲实在是一个天才。”巫咸感叹道:“当初他从明军手中救出不少孩童的时候就告诉我,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很难消除,他无法阻止未来的发生,只能引导。” “他救下的那些孩子在哪里?”楼云渊听到自己父亲的举动,不禁多问了一句。巫咸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那些体弱的,葬在了南疆,有一些被他送了出去,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您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楼云渊奇怪的问道:“难道第一次失败真的是故意的?若是这次再败,朝廷就很难掌控这边了,那些人也会和五仙教对立。” “若担心就能保证胜利的话,我也会向忧国忧民的方向发展。”巫咸竟是用楼云渊自己的话回敬了对方,这一手让楼云渊苦笑不已,随后巫咸淡淡的说道:“沐晟还有一个兄弟,是个山水画家,也去过很多地方。” 楼云渊一下子就想到了沐云,那个看上去有些粗犷的白衣汉子:“沐云?” “你见过?”巫咸听到这个名字,打量起楼云渊来,随即恍然道:“是了,他从蜀中返回,你们很可能会遇上。” “他给了我一副画。”楼云渊陷入了回忆中,缓声道:“正是因为这幅画,我才会先来这里。” “哈,”巫咸大笑一声:“原来如此。” “什么?”对于巫咸如此反应,楼云渊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果真,是一个逸才啊。”巫咸赞道:“看来你得赶快离开这里了。” “前辈……”楼云渊有些惊讶,道:“你现在放我走?” “倘若迟了的话,你恐怕会错过一出好戏。”巫咸望向娲皇神像,平淡的说道:“这可不是随时都能看到的,好好珍惜吧。” 说完这句话,楼云渊就感觉到眼前一黑,仿佛所有光明,都在这一瞬间,隐去了行踪。 远处,沈易的脸上写满了惊奇,他看见数根黑色的柱子从地面伸出,一阵光华闪过,如同披上了一层黑纱,将整个内谷笼罩在内,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黑纱和柱子共同形成了一个鸟笼,可是此时里面,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沈易诧异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将它视作神迹。”阿蘋面对鸟笼,左手点额,作了一个奇怪的动作,解释道:“人为的神迹。” “它消失了?”沈易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追问道。 “不,它一直都在,只是你看不到。”阿蘋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素白洁净的脸庞上那两抹娇红宛如桃花一般,她转过头,看向沈易,眼睛如同月牙一般:“他不找我,我就去找他好啦。” “啊?”沈易一时之间没有明白阿蘋的意思,只是对阿蘋态度突然间的转变感到奇怪,他迟疑的说道:“现在倒有点像那天在昆仑山下的你……” “嘿,还是多谢你们。”阿蘋将发丝绾好,头上的银饰发出悦耳的声音:“娘娘和巫咸大哥都默许我离开,自然也就没必要维持那样的形象了。我得抓紧时间,赶快出去了,不然的话……”说到这里,阿蘋的声音低了下去,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沈易眉头微皱,还是没有理解话语中的含义,不过此时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他询问道:“楼兄弟在哪里?” “他呀,不就在你后面吗?”阿蘋指了指沈易背后,微笑道。 沈易转过身,可眼前哪有楼云渊的人影,他暗呼不对,再回转过来,阿蘋已经不见了踪影:“好快……”沈易喃喃自语,扶额道:“没想到被她给骗了。”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声巨响,沈易下意识的腾空而起,只见身后土地裂开,那个铁塔般的巨人从地底冒了出来,而躺在他的怀中,正是满身是血的楼云渊! “楼兄!”沈易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见楼云渊双目紧闭,没有回应,向那个巨人问道:“他怎么样了?” 巨人只是摆摆手,示意没事,随即蒲扇般的大手按住楼云渊胸口,向上一提,楼云渊整个身子便被他抓在了手中,沈易双目圆睁,按住了巨人的手臂,沉声道:“你要作甚?” 巨人仿佛听不到他的问话一般,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沈易,随即手臂一震,震得沈易虎口发麻,见他没有松手,巨人也没有继续动作,沈易咬了咬牙,季玄在剑鞘中颤鸣不已,直欲破鞘而出,正当此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道道荧光从四面八方飞来,汇入楼云渊的体内,他的身子被光芒所笼罩,宛如一个发光体一般,沈易按住了急欲出鞘的季玄,双眼圆睁,因为他看见了一柄剑,从楼云渊的身体中慢慢的抽出: 是南宫易给他的那柄破碎佩剑! 奇怪的是,这柄剑上面连一丝血迹都没有,只是破碎的纹路又多了几分。 楼云渊眼睑微动,似乎就要醒转,那巨人见状,点了点头,一跺脚,他的下方就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大坑,他将楼云渊朝沈易掷出,随即头也不回的跳进了坑中。 随着他的进入,那个大坑竟是恢复了原状,上面依旧是绿草凄凄,仿佛从来没被破坏过一般。 “啊……”楼云渊按着头,眼神迷离:“头好疼,我这是出来了?怎么感觉下面软软的?” “再不起身的话,我不介意先捅你一剑。”身子底下,传来沈易愤懑的声音。 被沈易一掌拍起,楼云渊先是疑惑的看了看四周,随即目光转向黑着脸的沈易,询问道:“你脸怎么这么脏?” 沈易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别管,你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刚才被送去哪里?” “刚才……”楼云渊回忆道,忽然脸上闪现出一股痛苦之色,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还好沈易见机快,将他扶住,楼云渊捂着头,咬牙道:“混账……” “怎么了?”沈易有点担心,道:“难道摔坏了?不会啊,刚才我还摔得狠一些。” “他们用秘法消去了我这部分的记忆……”楼云渊颤声道:“我一旦试图去回想这部分内容,就会头痛欲裂,现在只能记起一些断断续续的资料。” “什么?!”沈易一惊,道:“五仙教的人竟然如此狠毒?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对你下了蛊?”想起江湖传闻中五仙教蛊毒的可怕,沈易也是不禁打了个冷战。 楼云渊摆手道:“不,他们并没有下蛊,这是一种古老的秘法,早已失传,我没想到竟然五仙教中有人还会。他们对我们应该没有恶意,不然的话,我们连风灵那一关都过不了。” “对身体可有影响?”沈易关切的问道,同时看向四周,可整个山谷里面,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影。 “只要不强行回忆某些片段,便没有问题。”楼云渊揉了揉太阳穴,稍微舒缓了一下,说道:“这种秘法我在古籍上看到过,只要我的内功达到境界,这部分记忆自然会被解开,我想,我刚才在那里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也套出了不少东西,他们并不想我了解太多。” 沈易点点头,道:“五仙教离群索居,本就神秘,但这里也太奇怪了,人烟稀少,一点也没有宗派的感觉,我刚才在这里仔细观察,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 “哦?原来你来五仙教也是事出有因。”楼云渊讶然,一路上沈易看上去洒脱随性,说着只是陪他来这里走一遭,没想到也有自己的计划。 沈易歉然道:“怕楼兄笑话,只是一些门派琐事,不足为外人道。”随即他问道:“楼兄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楼云渊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开口回答,只是闭上了眼,像是在回忆什么,过得片刻,他才缓声道:“我想我得去找一个人。” “找谁?” “千手慈悲。” 沈易一震,手中季玄颤鸣不止,沉声道:“那位机关大师?” “没错,我想求见他一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潜意识告诉我那里会有我想找的东西,一定有。而且他就在南疆。”楼云渊攥紧了拳头,看向后方,却惊奇的发现那些村落已经消失在了视界中。 沈易听闻此话,眼瞳猛然一缩,道:“正是巧,我也想见这位大师一面。”沈易笑道:“家师与他颇有渊源,听说天下机关,没有他做不出来的,我这次下山游历,也想见识见识,楼兄不如在带我一路?” “如此甚好。”楼云渊点头应允:“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需要悄悄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沈易见楼云渊同意,心中一喜,随即问道。 “沐王府。”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回风动地起 上 云南城南,一座高大的建筑坐落于此,没有金玉装饰,也没有太多的亭台楼榭,一处占地极广的大院,安安静静的躺在这,宽大的教场上,摆放着各类兵器,正中央,是一件空旷的屋子,里面用沙丘堆起了一张又一张的地图,沙图很奇怪,有些地方是侵染成了红色,有些地方插着一个标识,每座沙图旁,此时都悬挂着一副山水佳作,一名男子随意的坐在沙丘旁,直愣愣的看着这些沙图,一言不发。一幅巨大的山水图摆放在远处,挡住了窗台射进的阳光,使得整间屋子看上去昏暗不已。 “报!”一名黑衣将士进入屋子,见得男子,先是恭敬一礼,随即说道:“沐帅,据线作回报,他们已经进城了。” 男子背对着将士,只是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罢。” “沐帅……”黑衣将士还想说什么,可终是叹了口气,道:“属下领命。” 黑衣将士离开房屋,将门关好,抬起头来,迎向天空,猛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都快要睁不开,险些让他两行眼泪给落了下来,他低下头,看着几位等候在外的弟兄,叹息道:“还是老样子,自从那一仗回来之后,沐帅就把自己关在这里面,不吃不喝,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那些沙图发呆。” 那几名男子或高大孔武,或矮小精干,可此时脸上都是布满了愁容,其中一名满是虬须的高大男子开口道:“沐晟老弟从小熟读兵书,便是老家主也称赞不已,可这次沐家军败成这个样子,对他的打击,实在是有些大。” 他身旁的矮个男子摇头道:“高老二,话不能这么说,这场仗不能怪到沐帅身上,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凭着咱们一鼓作气的劲,交趾那些混账球儿,早就被拿下了。”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啊。”一名眉目清秀的男子身着军装,叹道:“只输了最后这一战,却是太惨。谁也没想到,咱们会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锦衣卫那些狗腿子已经入城来了,沐帅有什么表示吗?”高大男子向那名黑衣将领询问道。 “没有,沐帅只是说他知晓了,并没有下任何指令。”黑衣将领面色阴沉,道:“这一次,老子可是被五仙教那帮贼子给害惨了,我早就给沐帅说过,江湖之人,言不可信,连朝廷的主意都敢打,他们的狗胆还真是大。” “咱们捉不住他们,那群人训练有素,来去无影,还能呼唤猛兽,实在让人头疼。”面相柔弱的男子扶额道:“好在秦王派来了几名高手保护沐帅,不然恐怕要步他们的后尘……” “贺老弟,你乱嚼什么舌根?弟兄们可还尸骨未寒,你就说出这鸟话来了?”高老二双目圆睁,怒视贺姓男子,不忿的说道。 “主帅险些白龙鱼服,你这统领,倒也当得称职啊?”贺姓男子没有争论,只是缓声道:“当初沐帅化为兵士出击,我们皆不同意,但拗不过他,只得托付你好好照看。” “沐帅此举的确太过草率,将领应主镇军中,运筹帷幄,怎能以身涉险?”矮小男子点头道:“不过老大熟读兵书,这点道理肯定明白,我想他一定有自己打算,可惜最后……” “你们俩这一唱一和是什么个鸟意思?”高大男子踏出一步,发髻皆张。 黑衣将领伸出一只手,止住了两方,咳嗽一声,道:“行了,别对方还没行动,我们自己就乱了阵脚。贺老弟,抚恤金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分发你自己拿捏着来,高老二,你们俩去安排人手,先看看那些锦衣卫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如果有异动,就地干掉,出了事我给你们担着。” “好。”高老二拉上身旁的矮小男子,转身就走,边走边挥手道:“权统领,那帮兔崽子就交给我了,不用担心。贺老弟,抚恤这种事我干不来,交托给你了,沐帅现在魂不守舍的,咱们还是齐心协力,先把问题给解决了。” “高老哥,我明白的。刚才小弟言语上多有冲撞,还请原谅则个。抚恤死伤的事,我一定不负所托。”贺姓男子拱手歉道,未等高老二回答,就自顾自的向库房走去。 权统领看着两拨人各自走开,摇了摇头,叹道:“都是兄弟……” 兄弟。 沐晟看着一幅又一幅山水图,喃喃自语:“八十六,二百七,一百三十六……”念到后面,声音愈加发颤,几度哽咽,索性闭上了嘴,不再言语,他朝向屋子那巨幅山水图的阴影处望去:“值得吗?” “不值得。”一个声音从画卷后面响起,声音之中有一丝叹息,一丝无奈,可他的声音依旧冷静的可怕:“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那些将士,都不值得。” “你还明白?”沐晟木然的看着那画卷,声音有些嘶哑:“那么多人,不是死在了敌人的手中,而是被放弃了。” “我明白。”画卷展开,一名白衣男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面目粗犷,锦冠束发,劲装缠身,看上去英气十足,可那双锐利的眼此时也是充满了疲倦:“我们别无选择,大哥。” “是吗?”沐晟问道,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随即他点点头:“是了。一切就像你说的这样,我们一鼓作气,击败了眼前的敌人,即将胜利,可就在这个时候,失败来得如此突然。沐云,你的师父是不是告诉过你一个道理?” “距离成功最近的时候,也就是最容易失败的时候。”沐云走到沐晟面前,半跪于地,看着他的大哥:“因为大家,懈怠了。” “也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会懈怠。”沐晟叹息道:“所以尽管我做好了防备,还是被突然出现的他们一举击溃,是这样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沐晟的双眼审视着自己的小弟。 “是的。”沐云没有挪开目光,说道:“这一场,我们不能胜,不敢胜,朝廷和秦王府都在看着我们,锦衣卫也快来了,我们所能考虑的,只有如何败。” 沐晟双手摆在了沐云的肩上,十指发力,见得沐云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说道:“你,也是凶手。” “是。”沐云咬着牙,脸上却露出笑容:“我会承担这一切。” 没错,我们是兄弟。 你是家主,所以,我来当凶手。 “大哥你之前一直不相信我所说的话,现如今朝廷懿旨已到,你还不面对现实么?”沐云颤着身子,站了起来,道:“新败不足五天,朝廷的懿旨就到了,驿丞从南疆到金陵需要多长时间想必大哥你比我更清楚。”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这道懿旨,等着沐家一败,就发出来。”沐晟松开手,看着沐云,缓声说道:“他们终究还是放不下心,所以要找一个理由。” “懿文太子……”沐云刚开口,就被沐晟那摄人的目光给逼了回去,他摇了摇头:“大哥,振作起来,这次失败是注定的,所以也是计划中的一环,那些将士,我很遗憾,也派出了小贺去抚恤,他们的牺牲,沐家必定会记住,那些石碑,我已经刻好。” 说道这里,他笑了笑,没在多说。 这里面,有没有给自己的一块? “它还击倒不了我。”沐晟那浑浊的目光暴射出两道精光,他站起身来,道:“沐家,会镇守这里,镇守大明,我只是要瞒过权东他们,若是连他们都瞒不过,又怎能瞒过秦王府和那位杨太傅?我就是让他们觉得,我只是一个受先人荫庇,纸上谈兵的赵括而已。” 沐云脸上闪过一抹惊色,随即点点头,从身旁抽出几幅画卷,道:“这次出行,我已将交趾的地图绘制出来,上面标注好了各种地势。” 沐晟接过画卷,放在一旁并没有打开,只是拍了拍沐云的肩,道:“弟弟,辛苦你了。” “一切都是为了沐家的繁荣。”沐云垂下头:“我只是追随着兄长,做一件应做的事。” 沐晟见状,不由得想起了一些事,想说什么,却是没有开口,只是问道:“你还给了南宫家一卷?” “没错。”沐云答道:“我画了两份,另外一份重金卖给了南宫家,换取部分粮饷和抚恤金。南宫昭一定会把这些画交给朝廷,以此来稳固与朝廷的关系,而朝廷也一定需要这些地势图,这次如果我想的不错,是张辅领军,杨太傅的人会混杂在其中,只要他们按照那副图来,计划就能畅通的进行。” “你做的不错。”沐晟叹道:“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家主,你考虑的实在很多。” “大哥何出此言,”沐云忙道:“于情于理,沐家都该由您带领,父亲早逝,我和小雪都是你照顾长大……” 沐晟摆摆手,示意沐云不用再说下去,他看向沐云,问道:“父亲的爵位,需要你来继承,出将入相,这是他对你的期望。难道你真要做一辈子的江湖侠客?” “大哥,”沐云转过身,面对着那副广阔的山水画,微笑道:“比起朝堂,还是这广阔的山水,更适合我。”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回风动地起 下 沈易看着来往巡查的军队,不由得一阵发苦,他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楼云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云南城里平常也这么多人戒严?” “不。”楼云渊肯定的回答道:“平日里不会有这么多官兵巡逻,一定是出了什么紧急事情。好在我们改换了装束,看上去并不像习武之人。” “难道说,沐晟兵败的传闻是真的?”沈易皱眉道:“奇怪,几个月前还一直是捷报频传,沐晟也是老将了,怎地说败就败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不是比武切磋,能有不败之人。我们这些人,对于行军打仗,算是一窍不通,等会去茶馆问问,沐王府在哪里,抓紧时间去查探一番,印证一件事后,我们再去找那位机关大事。”楼云渊低声说道,同时看向四周,以防有人窥听。 沈易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咱们快去快回。” 两人来到一间街边茶铺,楼云渊叫了一壶毛峰,招呼小二道:“小二,这云南城怎地有如此多的军队在街上巡逻?” 小二看了两人一眼,道:“两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唉哟,可千万别在这城里晃悠,最近这云南城里啊,可乱得很。”小二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楼云渊知晓他意思,摸出一块碎银,道:“我们兄弟二人是来寻亲的,想向小二哥打听一些事情。” 小二不动声色的将银两收到袖口下,看了看四周,斜着眼,低声道:“客官想问些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沈易指了指身后大街巡查的军队,灌了一口茶,问道。 “唉,还不是沐家军这次打仗败了,在满大街抓人呐。”小二叹了一口气,极其小声的说道:“搞得我们现在生意一点都不好做。” “抓人?抓什么人?”楼云渊愣了愣,追问道:“难道是出了奸细?” “有这么说的。”小二点头道:“不过也有说是抓几个江湖高手,听说啊,那几个高手是刺客,来拿沐帅的命,差点就……”小二猛地止住了话头,看着老板正审视着他,颤了颤身子,道:“客官,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楼云渊展开一幅画,道:“我有个朋友名叫沐云,小二哥您认识吗?” “咦,”小二看着这幅画,突然脸色一变,道:“这是沐公子的画!两位是沐王府的朋友?” 楼云渊示意小二噤声,问道:“沐公子已经回沐王府了吗?” “这……小的不是很清楚,只是见过他前几日进城来。”小二如实回答,楼云渊又绕了几圈,不经意的询问了沐王府的位置,这才又给了小二一些赏钱,“申明”自己只是来探访故友,让他不要声张出去。 两人走出茶铺,沈易跟在楼云渊的身后,时不时的向后看去,等两人走远,他这才问道:“我说楼兄,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哦?”楼云渊转头笑道:“什么不对?” “这个茶铺,不太正常。”沈易抚着下颚,分析道:“那个小二在我们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知道的东西也太多了点。” 楼云渊没有接话,示意沈易继续说下去。 “我之前并不知道沐王府还有一个公子,他却很自然的就报了出来,而且,按他所说,沐云从蜀郡回来,街上已开始戒严,他如你所说,需要隐藏身份,必定和我们一样,是从北城门入城,沐王府,北城门,和这个茶铺似乎不在一条线上,他怎么会看到沐云进城?” “你想的不错。”楼云渊赞了一句,点头道:“多谢沈老弟提醒了。” 沐王府—— “二公子,”权统领敲了敲门,待得里面应了一声,这才走进屋中,手上拿着一卷卷宗,向沐云拱手道:“这是进城的江湖人士登记册,我们已经仔细盘查过了,那些锦衣卫这次化作商人进了城,住在城东的云来客栈。” “辛苦了,放在那里吧。”沐云手持朱红,面对着悬挂在窗前的一幅画卷,并没有回头,只是吩咐了一句。 “二公子,”权统领犹豫了一下,问道:“沐帅现在情况怎么样?” “大哥什么性情,你们这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将领兄弟应该比我更清楚,放心吧,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先尽快把眼下的问题处理好。”沐云慎重的在画卷了勾勒了一笔,转过身来,将朱红放下,指着那卷卷宗,问道:“今天的有没有登记上去?” “还没有。”权统领听沐云如此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老实回答道:“不过发现了两个年轻男子,用的银钱有南宫家的标记。” “南宫家?”沐云闭目思索,忽拍手道:“是他们,他们果然来了。” “公子认识这两人?”权统领长呼一口气,心道还好没将这两人捉来,他解释道:“据线人回报,这两人说是来找二公子您的,却连沐王府在哪里都不知道,问了一些问题后,就离开了。公子,要不要将他们‘请’来?” “不必。”沐云摇头道:“知道他们来了就行,他们要做什么,不用干涉。权统领,这些天来还望你多多帮忙。” “二公子哪里话,没其他吩咐的话,老权我就下去了。”权统领一拱手,随即一步一步朝门口退去,待得将门关好,这才长舒一口气,汗如雨下。 “这是怎么回事?二公子的境界明明不如我,怎地会让我感到如此不安?”权统领心中惊疑,却是不再多做停留,离开了这里。 “既然已经入局了,就索性咬下这鱼饵?”沐云掐指,喃喃自语,抬头看着那幅画,陷入了深思。 画上山水如许,宛如仙人拂袖,一挥而就,沐云盯着朱红标注的地方,一只手默默掐算着什么,过得许久,才长呼一口气,道:“对得上,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得抓紧一些。” 沐云来到一座书架旁,轻叩三下,把七本书依次摆好,只听得一声闷响,一个狭小的通道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走进了昏暗的密室中。 “你是这个打算吗?可别一不小心摆脱不了鱼钩啊。”沐云轻语道,面带微笑的消失在了房门中。 城东客栈—— “既然已经来了,就一定要咬下这鱼饵。”回到客栈,确定四下再无他人后,楼云渊面对一脸不解的沈易,终是吐露了心声。 “沈兄弟你分析的不错,一点都没有问题。”楼云渊先是夸了一句沈易:“那个小二的确有问题,但只是怀疑而已,没有十足的证据,所以我给了他一份赏钱。” “赏钱?”沈易的疑惑更深了:“何解?我不是很明白。” 楼云渊呷了一口香茗,缓声道:“从蜀郡离开的时候,南宫家的那位老仆送给我们一些盘缠,巧的是,我曾听南宫易师兄说起南宫家的事,知道他们的银子上,有特殊的标记,是一种信誉的表现。” 他看着沈易,继续说道:“那小二倘若真是线人,那么对方看到这银子,就应该明白我们是谁了。” “所以说,你跟那位叫沐云的真是朋友?”沈易有些明白楼云渊的意思了,问道。 “不。”楼云渊摇头道:“他实在是一个很奇怪很神秘的人,我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人,朋友的话,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 “那你为何……”沈易一愣,没想到楼云渊所说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将行李丢在一旁,活动了下筋骨。道:“我们现在干什么?” “等。”楼云渊不紧不慢的吐出了一个字。 “等?”沈易皱了皱眉:“这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们是打算去探听他们的消息……”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等。”楼云渊阖上茶盏,起身道:”我刚才说了,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一定要吃掉对方准备的鱼饵。“ 楼云渊的双眼变得有些空洞,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只有吞下鱼饵,才知道鱼线,是从什么地方拉动的……” 沈易讶然,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平复心情,过得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认真的?不是说好来看看情况就去找人吗?这可是别人的地盘。” “看来我说的不够清楚。”楼云渊微笑道,坐在桌子的另一端,伸出手指,道:“南宫世家,五仙教,锦衣卫,沐王府,千手慈悲,他们也许是一条线。”随即,手指紧握,变成了一个拳头。 沈易一颤,这是楼云渊的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 但倘若真如他所想,这条钓鱼的长线上缠着这些家伙。 那么,操纵长线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风回,动地而起。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昔我同门友 上 面对着丈高的机甲,凤承平本就瘦弱的身躯看上去更为单薄,微弱的光亮,照不出机甲整个面貌,可他还是看见了地上那一条长长的血痕。 凤承平眉头微皱,他知道这不是活人的血,血色暗红,像是死去许久的尸体,从地底中爬了出来,带着这道道血痕,来到他的面前,他看不清地上到底有多少道这样暗红的血痕,但他的鼻子还不错。 唐门弟子,时常与毒物打交道,嗅觉本就远超常人。 可惜凤承平这个时候宁愿自己患了风寒,什么都嗅不出。 他不仅闻到了血的味道,同时还闻到了一股腐烂的气息,更让他不好受的是,气息的源头,似乎就在眼前。 凤承平此时已经能够确定,面前的这具机关,正是老屋中已明确封禁了的机甲——人甲。 对于人甲,凤承平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记得自己曾拿着老旧书籍找老头子询问过,换来的却是一顿好揍,不过事后欢喜师姐照顾自己的时候,还是悄悄的述说了一些隐秘。 老屋在百年之前,机关制造中还有一个别支,便是人甲。所谓的人甲,由数位天纵之才设想,实施,将一些生前实力强大的人,固定在特殊机甲中,再通过一些秘法,使这些死去的人实现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重生”。 没有神智,没有感知,只会听取命令,将其完成。然而由于各种原因,在这群不知是疯子还是天才的人还没成功时,人甲被唐门门主叫停,封存起来,再也不许研究,而那些设计手稿,也被要求焚毁。 所以在凤承平的印象中,人甲只是一个存在在书中的概念,只是没想到,自己今天在老屋的械屋中,看到了这件不应出现在人世的东西。 “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凤承平看着那神色狰狞的人甲面庞,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不知为何,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那群疯子,不会留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下来吧。” 凤承平话音刚落,像是在回应他的疑问一般,人甲发出了一声颤鸣,随即一柄长刀从手臂处弹射而出,直扑凤承平面门! 长刀来势极快,凤承平已失先机,且那破空之声也让他认识到,这一刀,凭自己的功力,绝无可能接住,当下向后一退,内力凝聚在手臂,秋水向面前一横。 大刀劈下,与手中秋水撞在了一起。没有想象中的轰鸣声,凤承平脸色一变,想要抽身而出,脚下却是半寸都移动不得。 原本凤承平将秋水的硬度提到最高,计划靠这一击,让自己腾出一些空间,顺便试试发出的颤鸣声,能不能让老屋其他人注意到这里,虽说老头子让他待在这里,无论如何,先试试能不能找到一个出去的机会,械屋这黑暗压抑的气氛实在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然而让凤承平没想到的是,这一刀砍下,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像是砍在了空气上,没有想象中金玉碰撞的声音,可那嵌入巨石般的触感,又无比的真实,可这还不算凤承平最为诧异的地方。 他从人甲的那柄长刀上,感觉到了一股内力的震动! 这只是一个机甲,怎么可能传出内力?!人甲里面的武林高手,已经死去多时,难道他的内力能够凝聚在内,不会消散?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凤承平连忙否定,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无法,也不敢去承认这个想法。 还是说,难道那个说法是真的?人甲,真的能够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让那些本已死去的武林高手,以另外的姿态,“活”过来? 凤承平已无暇去想那么多,他只感觉到那股内力的波动越来越强,将他整个人束缚在原地,那股内力像是要来抢夺手中的秋水一般,缠绕其上,发现凤承平绝不松手的意愿之后,更是蔓延过来,将他束缚住。 “我不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凤承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把刀,我不会放手。” 此时没有外人在场,凤承平面对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机甲,他此时已经不用再顾虑什么,左手轻轻拂过刀身:“这上面的纹路,有一段,我很熟悉……” 话未说完,却是见那人甲不再动作,只是一双空洞的眼眸,盯着自己。 “铁精……孔雀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却不是从人甲中发出。 凤承平猛然一惊,此时那股内力已渐渐散去,可那苍老的声音越来越清楚:“来,孩子……你一定是……那个人。” 凤承平看向四周,想要分辨声音的来源,然而那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四面八方扑来的风声,又像是近在咫尺的轻语,仿佛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那个声音这次连贯了一些:“是传音,跟着机甲来老夫这里。” 高大的人甲收回了长刀,站在凤承平面前,抬起手,在荧光粉的光点下,凤承平看到了他做了一个指引的姿势。 “你是谁?”凤承平没有动作,警惕性的一问,不过也没期望对方有什么回答,见得人甲没有动作,心下已盘算起脚底抹油,走为上策。 可对方下一句话,让他暗中凝聚的一口气顿时溃散。 “我知道你在找的人。”对方生怕凤承平不信,补充道:“你手中的那把刀,与她有莫大的关联。” 对方没有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可凤承平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是听到了一个他本没有想到的回答,一个足以让他冒极大风险的回答。 “前辈在何处?”凤承平吸了一口气,缓住心跳。 “你跟着它,来……”似乎不愿意说太多的话,老者闭上了嘴。 凤承平看向人甲,顺着它指引的手势走去,却是没料到,自己刚刚走进来的地方,有了一个两丈宽的大坑,人甲没有多话,径直跳了下去,很快传来一阵轻响,像是触及到了地面,那人甲抬起头,凤承平直觉一对空洞的眼神正望着自己。他咬了咬牙,也是跟在后面,跳了下去 依旧没有光亮,可脚下传来的感觉像是踏在了湿泥上面,凤承平靠在那具人甲旁边,依靠着其身上的荧光,勉力向四周看去。 四周多是岩壁,有一些凹槽,凤承平触碰上去,只觉得上面雕刻了什么图像,但只靠这点光亮,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这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前,一直走。” 话语很短暂,可凤承平听得出来,这声音之中,已经多了几分欣喜。 他暗自握住了刀柄,看向旁边的人甲,可人甲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停在原地,没有任何行动。等了半刻钟,没有任何的进展,凤承平叹了口气,将全身上下检查了一番,按照老人所说,摸索着向前行进。 前行大概半里地,凤承平止住了脚步,前方是一堵石墙,再也没法前进,他拿出秋水,试图向前划出一道印子,借着火光来判断到底是岩壁还是石墙门,不过,当他刚握住秋水,刀身顿时猛烈的颤动起来,凤承平眼神一凝:“这感觉,又来了!” 还未动手,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像是一把沉重巨锁被打开,那个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孩子,先用布蒙上眼,然后推开你前面的石墙。”方才的欣喜感似乎已经消失,老人的声音显得极为冷静,凤承平此时也没有多想,拿出一块黑纱,将双眼蒙住,随即双手附在墙上,用力向前一推。 石墙纹丝不动。 只是发出了一阵簌簌声响,像是在告诉凤承平,面前的石墙,的确是一道大门。 那个声音沉默许久,忽然问道:“心脉阴极功,几层?” “刚入门,三层。”凤承平呼出一口浊气,老实回答道。 “入微……”老人叹息一声,道:“我授你口诀,暂时提升你五脏的功能,你运转心脉阴极功,再来打开这门。” 半个时辰后,凤承平起身,感受到体内奔腾不息的气脉,双手放在石墙之上,一咬牙,运转起心脉阴极功,用力向前一推。 如同五脏被翻搅一般,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身上的奇经八脉却是如同打开了几道闸门一般,内息喷涌而出,一声闷响传来,蒙着黑纱的凤承平只觉得双眼一阵刺痛,不由得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石门终于被推开,凤承平也适应了突然降临的光线,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间占地半亩的房间,只见房间两侧摆放着十多具人甲,而房间的正中,一个枯瘦的老人被锁在石壁之上,应是那位传唤他来的老者无疑。 此时的他虽然看上去萎靡不堪,不过当他望向凤承平的时候,似乎恢复了当年的威势,眼眸闪过一道光亮。 “唐凤曾说,只要活着,就有机会。”老人缓缓开口:“她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昔我同门友 下 听闻老者这句话,凤承平一怔,随即拱手道:“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 老者头发蓬乱,遮住了大半面容,他没有回答凤承平的问题,只是说道:“坐下运功,保护心脉。”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凤承平,心脉阴极功虽然威力奇大,能够短时间激发人体潜力,然而越是霸道的功夫,所带来的后遗症越是严重,好在他练功并不勤勉,心脉阴极功也未练到什么程度,刚才开口失了部分内息,经老人提醒后,此时只觉得五脏有些绞痛,当下用内力护住心脉,坐下来闭目调息。 老人看着凤承平的面容,查探着他的功力,摇了摇头,似乎甚不满意的样子,不过当他感受到凤承平右臂机关匣中的波动后,眼中闪过一道惊异之色,微微颔首。 凤承平调息约莫两刻钟,确定化去五脏内的郁结之气,没有落下什么伤患后,这才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仔细的打量起这间屋子。 “你叫什么名字?”凤承平的目光刚落在左侧的那几具人甲上面,老人便讯问起他的身份来。凤承平听得疑问,微微错愕,旋即面色有些不好看的说道:“方才前辈说知道晚辈要找的人,但若是连晚辈是谁都不知道,又从何说起?”凤承平挑了挑眉,暗道:“这老人莫不是来消遣我的?看他被困在这么隐秘的地方,更像是我唐门的敌人一般,不过那石门这么多年都没有开动的痕迹,想来他就算是仇敌,也离不开这里?” 凤承平最开始本是放任不管的态度,装作没听见,少惹麻烦。可对方连看都没看,仅仅通过人甲的接触,就知晓了他手中秋水的秘密,更一语道破孔雀翎的制作原料,须知关于孔雀翎的信息在老屋中从未外传,这人又是从何处得知?可对方打动凤承平的只有一句话。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何,凤承平有一种血液加速流动的感觉,似乎像是上天冥冥之中的指示一样,让他鬼使神差的走到这里,打开这道石门,但对方若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还敢说知道他要找的人? 老人见凤承平这般,也不恼,笑道:“我不认识你,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凤承平,眼神中似乎多了一抹怀念:“她离开的那一年,我从未想过她的孩子还会回到这里。” 凤承平如遭雷殛,霍然看向老者,嘴唇微颤,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久没跟人交谈过,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老者慢吞吞的说道,见凤承平这般模样,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等到对方炯炯的目光望向自己时,这才开口:“孩子,你叫什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叫凤承平,之前触犯了门规,老……师父罚我待在这里一个月。”凤承平一五一十的说道,他实在是很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可惜每次在唐巽鹤那里,都被对方有意无意的敷衍过去了。 “他让你待在这里……你的师父是唐巽鹤?”见凤承平点头,老者喃喃自语,道:“看来是上天要你知道一些事情。”他看出了凤承平眼神中的渴望,说道:“你的母亲,是老夫平生所见的绝世奇才。” “她……她叫什么。”凤承平终于要面对这个十余年来魂牵梦萦的答案,心中除了企盼之外,莫名的有几分忐忑,仿佛是血缘上的联系,仅仅这一句话,他忽然有了一种心碎的感觉,不是刹那间粉碎,而是随着他幼时的记忆,被一点一点的扯开,撕碎。 “唐绿摇。”老者一字一句的说道:“百年来,唯一一位能修复孔雀翎的奇才。也是老夫认为,最有实力接任老屋掌控的人。” 如同平地惊雷,凤承平呆在了原地,印象中那个温柔慈爱的面孔似乎倏然间远去,他在梦中无数次追逐的那个背影化为了点点星光,再也无法拥抱,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块冰冷的木牌——他在拿到秋水时,看到的那块写着“唐绿摇”三个字的灵牌。 “你骗我。”凤承平全身发冷,说道。 这句话像是在老人意料之中,他晃了晃手中的铁链,道:“你有一块玉牌,上面有雕有凤纹,对也不对?” 这句话宛如对方用秋水剖开了他的胸膛一般,凤承平踉跄起身,险些站立不稳。玉佩的事,除自己与娘亲之外,他只告诉过宜宁师姐与唐巽鹤。 老人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道:“原来你认为她已经去世了?你看到了什么?” 凤承平快步上前,脸上已是极为动容,道:“弟子曾在老屋看到了……她的灵牌,求前辈指点!” 老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问道:“你是在老屋看到的?可曾去过我唐门宗祠查看?” “宗祠?”凤承平摇摇头,道:“我从未注意过,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颔首道:“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已太久,所以绿摇她是否还在人世我也不敢向你保证,但凡是对我唐门有卓越贡献者,死后均纳入宗祠,受后代祭拜。” 凤承平眼神一亮,他已经明白了老人所说,且不论修复天下第一暗器孔雀翎,光是采集九霄铁精,重现暴雨梨花针,已是巨大贡献,若是宗祠内没有娘亲的名字,那不就意味着娘亲可能尚在人世?! 想通了这一层,凤承平顿时心跳加快,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将宗祠内的每块灵牌都好好看上一番。 可他转瞬之间就清醒了下来,看向老者,狐疑的道:“可老屋的灵牌上……” “绿摇是最有实力担任老屋掌控的人,”老者轻笑一声,道:“结果虽然不是这样。”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凤承平当然是听明白了,可他并不相信,唐巽鹤对自己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还是知道的,虽不说视若己出,但光从其他师兄师姐平日里偶尔流露出的羡慕之情,就已经足够说明唐巽鹤对自己的重视了,他当下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心里自有评断。”老人只是微微一笑,道:“不过凤贤侄,老夫久不出此屋,本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不应关心外界事务,可你毕竟是故人之后,多嘴几句。” 见得凤承平沉默不语,老者心下敞亮,问道:“现今老屋有多少人?唐巽鹤收了几位弟子?” “除我之外,还有五人。弟子的话,虽然老头教给师兄师姐不少东西,但只承认我这一个弟子。前辈有什么话请直说。” “好。”老者点点头,道:“你自认为和其他几人比,资质,武功,能力如何?” “我应是几人中最差。”沉默许久,凤承平还是给出了这个答案。深吸一口气,凤承平面不改色,这是事实,他看得很清楚。虽说自己平日疏懒练功,但就资质而言,李昔师兄与莫修师兄绝对高于自己,而论武功,便是五个自己,也不够欢喜师姐揍的,论能力,又怎比得上八面玲珑的清歌师姐?就连患上嗜睡怪病的宜宁师姐,前些年也是一直照顾着自己,只不过这几年病情时好时坏,换成凤承平来照顾她了。 “哦。”老者淡淡的回应,像是陷入了思索中,低声自语:“选你做了弟子……“ 凤承平一怔。 这也是他长久以来的疑问,为什么师兄师姐如此优秀,唐巽鹤偏偏选自己做了弟子?难道是自己的性格对他的脾性?凤承平摇摇头,他自己这懒散好玩的性格,大抵没哪个当师父的喜欢吧。 念及此,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只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就被他给压了下去。 老者看着面无表情的凤承平,道:“凤贤侄,你伸手过来。“ 凤承平依言而行,老者枯瘦如柴的右手搭在他手腕上,微微挑眉,道:“你入老屋多久了?“ 凤承平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说来惭愧,已经七年了。“ “也就是十岁入门,“老者摇头:”打基础的最好时光,怎地现在才入微境界?” 凤承平没有回答。老者的手按在了他的机关匣上,道:“这刀是唐巽鹤交给你的吧?倒也算是物归原主,只不过他教你怎么使刀没有?“ 凤承平点点头,算是承认,老者颔首道:“能否使给我看看?“ 刀光闪动,老者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把刀,不该这么使。” 凤承平一愣,这句话,他曾经听过! 当时那位在南宫府救了自己的神秘恩公,也曾对他说过,这把刀,不是这么使的。 他一下子就回忆了起来,那男子当时也问过他这刀是谁给的他,他虽然看不见自己告诉对方是师父唐巽鹤给自己的时候对方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恩公的触动,而对方还给自己演示了传说中的刀势。 而重要的是,他在找一个人。 唐绿摇。 凤承平感觉轰的一声,脑袋空空的,只是发神。 那个不安的念头越来越浓,而那老者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再此事上多做停留,只是眼中流露出一股伤感。 凤承平虽早已猜测这老者与老屋有莫大的关联,但直到此刻他才能确定,眼前这人,必定是老屋的前辈,只是他看上去,实在有些落魄。 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戚戚何所迫 上 凤承平又多看了两眼摆放在角落的人甲,随即目光落在了困住老人的锁链上。 “前辈,这些东西是……”凤承平试探性的问道,老人不答,反而问道:“你不认识?对了,你们是从来没机会看见这些东西。” “真的,是人甲?”凤承平惊疑的问道,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的感觉那冰冷机甲内的生命波动,然而让凤承平稍感放心的是,那些人甲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波动,并不是传说中以武林高手为模子,来制作的可怕机械。 “你猜的不错。”老人笑道,似乎真的是许久没有人来过这里,老人变得有些唠叨,开始给凤承平一个一个的介绍那些人甲,虽只是简单的提了几句,仍是让凤承平感到十分震惊,而最让凤承平感到震动的,还是老人讲完后问他的一句话:“凤贤侄,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凤承平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的握住了秋水。老人见得他这个动作,不以为意,摇头道:“十七八岁的小毛头,机警一些,总是好的。”脏乱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个脸庞,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听到那充满回忆的声音在这间石屋里响起:“我偶然间发现了这里,还有这些人甲。刚才跟你提到的那些名字,你可能不怎么知道它们所代表的意义,可这些名字,放在数十年前的江湖,哪一个不是黑白两道中响当当的人物?”老人轻笑一声,双眼扫过屋中的一具具人甲,满是感慨,风沙历尽,尘归尘,土归土,当年那些辉煌的名字,现在又有多少人记得?而最为可笑的是,这些刀口舔血过日子的人,最终却被做成了人甲,以这样一种诡异的姿态继续“活着”。 没有思想,没有感情。 只是一个个机器而已。 倘若楼云渊在这里,听到这些个名字,恐怕会惊讶得合不上嘴。 那些莫名消失在江湖志中的显赫人物,竟有十几人还存在于这里…… 凤承平没有开口,只是觉得那些人甲看上去极为阴森,石室八盏长明灯一直在燃烧,可凤承平踏入这里的时候,还是觉得比之外面要阴冷不少,可除了阴冷之外,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杂糅在其中,让他感觉到亲切。 这种感觉,如同炎炎夏日,情人手沁寒泉,轻抚着你的背脊,可等你转身过去时,却发现只有一双捧着冰泉的柔荑,看不清对方的面庞,看不见对方的身躯,明明很熟悉,却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这古怪的感觉,让凤承平也变得古怪起来。他仔细的打量起各个人甲,很快他就发现,每具人甲的制作材料虽然不同,但被裹住的人额头上,都有一个细小的针孔。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感谢前辈给我讲的故事。” “故事?”老者笑道:“你若当它是故事也可,这个故事,还没有完结,我若告诉你,我是自愿待在这里的,你会怎么想?” “前辈是怎么生活的?”凤承平抛出了他心中的疑问,那道石门许久没有被打开过,而这里又没有水源和食物,这个老人,就算功力深厚,但不吃不喝,又怎能生存下去,除非…… 他又瞧了一眼那十几具人甲,忽然感觉到一股恶寒,胃部一阵翻腾。 “那些人甲的身体用特殊药物浸泡许久,才能保存到今日。整个人甲早已是剧毒之物,若是吃那东西,与寻死无异。”看穿了凤承平心中所想,老者稍作解释:“有人会定期通过密道送来食物,我必须待在这里,直到解决这些遗留下来的东西。” “密道?”凤承平微微皱眉,这里是械屋,老屋的重地,只有掌控者唐巽鹤才有打开大门的钥匙,这密道又是从何而来?凤承平心下怀疑,却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的听眼前这位老人说下去。 “唐巽鹤会时常来这里,一直以来,承蒙照顾。但他也不能久留,因为制造出的人甲,会带有强烈的煞气,这里面的气机,会让人发狂,”老人晃了晃手中的锁链,笑道:“你运气不错,我才熬过去不久。为了在癫狂时候不作出一些危险举动,我把自己锁了起来。” 凤承平一怔,人甲会有煞气,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却是没料到老者是自己将自己锁在这里,而听他所说,老头儿知道这个地方,却没有向他交待过…… “我知道你心头还有很多疑惑,我为何将自己锁在这里?”老者指了指那些人甲,问道:“这些俱是当年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虽早已该葬入黄土,但他们的子女,徒弟,势力仍旧存在这人世间,你说,若有一天,他们以这样的面目重返世间,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会有麻烦。”凤承平嘴唇,缓声道:“大麻烦。” “那些与之相关的人定会与我唐门势不两立,所谓的名门正派更会将其视为邪术,我们自然就是他们眼中的邪魔。”老人叹息道:“虽然前人创立人甲,是为了探究人体内力的奥秘,可一代一代传下来,终究会有些偏差。” “奥秘?” “这个暂且不论。刚才所说,便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我的功法有些特别,能化解他们体内的煞气,让他们不再出现,也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凤承平点点头,的确,从这十几具人甲上,他感觉不出太浓烈的煞气,看来这位前辈所言非虚,能在这里忍受这么久,凤承平也是极为佩服,他抱拳道:“前辈,不知可否告知名讳,待我出去后,也好禀告给师父。” “不必了。”老人摆手道:“他没有告诉过你这里,想来是不想让你遇见我。”他看向凤承平,轻声道:“要知道,能当上老屋掌控者的人,都有过人手段。” 凤承平心中一寒,那个让他不安的念头又在疯狂滋长,他强行将其压下去后,只听老者说道:“你若要去宗祠查探,必定要得到内堂允许,届时你去找唐少昂,告诉他你见过了械屋底下的老人,来寻一位女子的灵位。他会帮上忙的。” “多谢前辈指点。”凤承平半跪下来,向老人一礼,道:“我会向堂主详细说明您的情况。” 老人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犹疑了一下,缓缓说道:“这件事,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一个人去做。” “晚辈记得了。”凤承平心中已有打算,准备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后,回到老屋,就开始着手调查,首先便是看看这老人说的内容,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者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唤道:“等等。” “前辈有什么事?” “你的功力……”老人笑了笑:“我在这里待了一段时日,也有一些控制气机的心得,想来对你有很大用处,却不会让你功力过快增长,惹人注意,这样的话,也能让你更安全一些。” 凤承平心念一动,道:“多谢前辈。” 老者摆手,道:“故人之子,算不得什么。先看看你对这东西有没有灵性,这口诀你记好了。” 凤承平当下凝神默记。 不知不觉,五个时辰过去了—— 凤承平再次挥舞秋水,只是此时的秋水,表面的波动变得有些奇异,似乎有气流附着在表面,虽然他的内力没有什么增长,但他感觉手中的秋水似乎变得更亲近了一些,现在握着秋水,宛如握着一柄与自己连为一体的凶刃般,心念一动,刀锋又是增长了一尺。 “不坏,学的挺快。”老者赞许的点点头,道:“械屋主要是磨练人的心性,你可以上去了,待上一个月,期间好好修炼我传给你的口诀,应能入门了。” “前辈……”感觉到体内气机的变化,凤承平缓缓开口:“我有一事想向前辈请教。” “什么事?” “我有一位朋友,几年前患上了嗜睡的怪病,一日要昏睡八九个时辰,虽然内息没有太大问题,也曾带她去见过不少名医,可这怪病从不见好,我担心长久下去……”凤承平咬了咬牙,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抱拳道:“前辈对人体气机颇有研究,能不能为我指条明路?” “她是你什么人?”老人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反而问了凤承平这样一个问题。 “她,她是我的师姐。”凤承平垂下头,老实回答道,虽然平日里脸皮挺厚,不过不知怎地,妻子两字一时间还是难以说出口。 “放心吧,只要内息平稳,便没有太大问题。”老人平淡的说道:“我唐门毒术独步天下,相应的医术也是不低,你且放心就好,何况蜀中还有一个还魂抢命的金针沈家。” 凤承平勉力一笑,道:“我明白了。”不知怎地,自己对宜宁的怪病,始终有些不放心,虽说这次南宫府之行,带回了不少药材和那玉枕,但眼前有个前辈在这里,自己感受到那蓬勃气机的流动,自然就想到了那被嗜睡怪病困扰的师姐,当下便问了出来。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凤承平算是松了口气,告别了这位老人后,顺着原路,走回了械屋,又将那密道封好,强压下心中思绪,运起功来。 老者一个人留在了石屋中。 他笑了。 多少年了?不记得了。 他的手呢?看着气机消散,被铁索困住的手臂化作了青烟,随即又凝聚成一条手臂,他摸着另一只臂膀上那冰冷的机甲。 他能做什么呢?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他呼出一口气,眼前幻化出了一名年轻女子和年轻男子的幻影,再一吹,便又消散不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只有刚才的少年是个能说话的活人。 他不再说话,眼前跑过去一只老鼠。 老鼠也看了他一眼,又黑又小的眼睛仿佛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可随即,老鼠猛然一蹬腿,再也不动了。 老人向前轻轻一吸,老鼠便化作了一缕气,吸进了他的嘴里。 “机会来了。”老人欣慰的笑了笑:“还好,手艺活没丢。”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戚戚何所迫 下 凤承平回到械屋,开始研习起老者传授的功法,黑暗的械屋,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机关袭向自己,不过当那无名功法在体内运转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能够察觉到有些气机的靠近。 “叮。”凤承平长身而起,躲开了一击弩箭,听着那击打在墙上发出的清脆声响,他不由得有些诧异:“劲道更强了,可怎么感觉比先前要慢了?” 唐门的弩箭,一向以发射迅疾来达到强大的破坏水平,但刚刚那一箭,凤承平明显感觉出它的速度“降低”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损坏的墙壁,皱眉道:“不对,速度没有变。” 他很快就明白了。 速度,并没有变化。 变化的,是他的感官。 在他的感官中,那记弩箭,变慢了。 “竟是这般?”凤承平握紧了双拳,体内的气机冲撞着周身经脉,宛如突然被刀刃刮了一下,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眼中的光芒却是更甚:“是暂时的疼痛,换来感触的提升?还真是唐门功法的路数。”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微弱的光芒照着他的脸庞,凤承平摸索着上面的雕纹,闭上了双眼,他的脑海中回想起施加在那个名字上的各种称谓,喃喃道:“我会不会让你失望?” 他欣喜,自己多半已经有了重要的人的讯息。 他惶恐,他不知道未来要面对什么困难。 他担忧,害怕一切只是自身的幻想。 他忐忑,担心自己表现得太差。 可惜,他还未想过,她那个闪耀的名字上面,还有一个称谓。 一个让她感到最为快乐的称谓。 所以,等他想到的时候,会不会太迟了些? 是不是在冰冷黑暗的环境中,人总会往一些坏的方面去思考? 凤承平感受着械屋的黑暗,心已经渐渐的静了下来。 靠在墙边,缓身坐下,内息一次次的在体内流动运转,一呼一吸之间,他忽然有些悔恨,那些过去的时光,为何总是怠于练功。 不过现在有了目标,还不算太迟。 他微微一笑,对头,他才十七岁。 算起来,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吧,不知道今晚的月色如何? 十七男儿倚墙坐, 只等佳人观月夕。 月华如练。 人长立。 欢喜饮了一口壶中酒,看着眼前的佳人,皱了皱眉。 月下佳人,本是一副极好的画面。 若是少了病痛,就更好了。欢喜如此想着,迈上前去,一对酒窝立时出现在两颊,她笑脸盈盈的看着对方,道:“宜宁师妹。” “欢喜师姐。”宜宁转过身来,诧异的看着欢喜,道:“师姐还留在这里?” “怎么?”欢喜歪了歪头,笑道:“打搅你了?” “没有的事。”宜宁连忙否认,捋了捋耳后发丝,眼睑低垂,轻声道:“我也只是在这里瞧瞧月亮。” 欢喜打趣道:“哦?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落在我们械屋里面了,惹得师妹你一直瞧。” 夜风吹过,不知是被风吹的难受,还是被说到了心事,宜宁偏着头,脸色却是比喝了几口醉江湖的欢喜还要红。 “宜宁师妹啊,”见得宜宁这般模样,欢喜先是一怔,竟是有些发痴,过得片刻,对上那双剪水秋瞳时,她才问道:“我说承平这小鬼头是不是经常在晚上来找你?” “啊?”宜宁不知道欢喜为什么突然问出这句话,摇头道:“他知道我嗜睡的毛病,只是偶尔会来找我。” 欢喜长吸一口气,道:“我也算明白了。”说话时,宜宁却是伸出柔荑,轻轻的在欢喜的嘴角刮了一下,月色下,欢喜只见她蹙着眉,沾着酒水的素手还未收回,声音却是极其温柔:“师姐,喝慢些。” “平分楚天月色,我若是男子,恐怕也把持不住了。”欢喜叹了口气,道:“小承平还真是命好。他要是以后欺负你,只管把他休了,来找师姐我便是。” 宜宁一愣,看着欢喜极其认真的模样,不由得一笑,道:“师姐又在取笑我了。” 她半侧身子,看着那间石屋,道:“谈婚论嫁的事,还很早罢。师姐师兄们,不都还是孑然一人吗?” 欢喜眼中闪过一抹背影,不过很快就定下神来,道:“咦,你还不知道?先生说,四月廿三是个好日子,只等你们两人的意愿了。” 此话一出,宜宁却是一副不知如何应对的模样:“你……说什么?” “原来你真不知道。”欢喜点点头,解释道:“这虽然是先生突然提出来的,不过大家都觉得很合适,我原本以为你们两人没问题,就等着喝酒了,可瞧你现在这副摸样……难道,不愿意?” 宜宁的脸更加的红了,她低下头,悄声道:“全凭先生与几位师兄师姐做主。” 欢喜也是一笑,这番说辞,她曾听某人说过,那些大户人家给女儿选亲,若是女儿看不对眼,便说女儿只想侍奉在双亲身旁,绝无婚嫁之意。若是看对眼了,便说全凭父母做主。只是没想到,今晚宜宁也是这个反应。 欢喜还记得,当时的她对这种做法嗤之以鼻,还向那告诉她这趣事的人抱怨,这些小女孩儿,怎地一个个扭扭捏捏,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非要找个推辞推到别人身上。不过今夜看到宜宁这个反应,却只是觉得满心的怜惜,没有半分的不喜之意,更是恨得牙痒,仿佛小承平就要从她手上抢走一段美好的回忆似得。。 嘿,女人还真是善变呐。欢喜不禁在心底自嘲道。 不过这个故事,是谁告诉她的呢? 好像不记得了。 欢喜只觉得自己最近喝的酒似乎越来越多,记性也越来越差了。 不过她记得,那个人听她这么说后,反问了她一句,若有一天,有人问她喜欢不喜欢某个人,她也会回答得很干脆吗?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欢喜眉头微蹙,嘟着嘴,又想给自己灌下一口醉江湖。却是被宜宁轻轻抱着,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躺在她的怀里。 可能,这个答案,只有他会记得了吧。 会的啊。 只是不知道那个公子哥,知不知道另外一件事? 女人,是善变的啊。 她希望他别知道。 因为欢喜听见了宜宁错愕的声音:“欢喜师姐……你,你哭了?” “你看错啦。”欢喜的一对酒窝在月色的映照下看上去更为夺目:“你让我少喝些酒,我正在用内力把酒从身体里迫出来。”她努力的朝宜宁的怀中靠了靠,想要遮蔽眼中的不安。 “师姐。”宜宁的声音忽然有些伤感:“我今天,看到你和莫师兄……” 欢喜身子一抖,勉力笑道:“原来你真的看见了。” “会不会有误会?”宜宁犹豫了许久,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就算以前没有,现在也有了。”欢喜冷哼一声,道:“他比看上去的要厉害得多,可惜,还是打不过我。” 宜宁面色微苦,无论是欢喜,还是莫修,她能感觉得出来,两人都是真心的对她好。而整个老屋,所有的人,似乎都是真心实意的照顾着她,她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就是这种感觉。可今天下午她看到了欢喜和莫修的交手,听到了他俩之间的对话,一颗心,已经悬了起来。此时,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说不出口,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声轻叹,任夜风吹散在欢喜的耳旁。 “师姐,那位东方公子……”宜宁试探性的问道。 “他不会再来了。”欢喜打断道,反问了一句:“不过他条件还不错,要不你考虑下把小承平踹了,嫁给他?” 宜宁不知道欢喜与东方凌少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她只是听凤承平提到过,也与凤承平有相同的意思:欢喜师姐,不应一辈子都留在老屋之中。 不过有一点她记得很清楚。 那一年欢喜师姐找回了铁精,老屋上下皆大欢喜,大家举办了隆重的宴会,来庆祝欢喜师姐的功绩。 唯独不欢喜的人,便是欢喜自己。 宜宁能感受到她的疲惫,她的强颜欢笑,那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为了不破坏庆功宴的气氛,宜宁也就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悄悄的问过欢喜,也被对方敷衍几句给揭过去了。 因为那时候的她,还不懂。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欢喜师姐喜欢上了喝酒。 欢喜晃了晃手中的竹壶,习惯性的揭开盖子,却是被宜宁拿了过去,一口饮下。 身子有些暖洋洋的感觉,头却是晕乎乎的。 红云扑面,宜宁轻抚额头,望着欢喜,微微一笑。 灿若飞霞。 “今夜月色很好。”已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谁在她耳边说过了。 月华如链。 人常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不惜歌者苦 上 天蒙蒙亮,本该是熟睡的时候,可云南城中的居民此时大多惴惴不安,将屋门紧闭,家中小孩被塞在房中,不让他们发出一些声响。 屋外,风声大起。 “云南城这地方风大得紧,几个月前我是早有体会。”一个面貌俊俏的年轻人站在窗台,不轻不缓的将窗户打开,叹道:“可大晚上不躺在舒服的被窝里,反而要出去吹风,我倒是第一回。”说完这句话,他将视线转向床头那还睡眼惺忪的身影上。 “比我想的回来得要早些。”那人打了个呵欠,掀开帘子,转头瞧了瞧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褥,道:“想来躺一会儿?” “我师兄告诉我,第一回做的事最好不要短时间做完,不然这大好人生,实在太可惜了。”年轻人看了眼窗外,道:“楼兄,你好像也是一副没怎么睡的样子?” 楼云渊正了正衣襟,走到窗台旁,摇头道:“我也想安稳的睡上一觉,不过不把有些东西整理一下,实在是睡不安稳。”他看了一眼窗外,直往城门处瞧去,同时向坐在桌旁看着那些资料的沈易问道:“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沈易看着手中的资料,一边大口喝着茶,一边抱怨道:“在城里转了一大圈,打听到的无非就是沐家军战败的事,至于怎么战败的,倒是有好几种版本,你要不要听一听?” 楼云渊收回目光,看向沈易,拱手笑道:“还请沈老夫子指教。” “嘿,”沈易放下茶盏,摇头晃脑的说道:“沐家军一开始连战连捷,只打到交趾境内,眼看就要护送那陈王子重登帝位,云南城往金陵的文书一向是捷报连传,可谁曾想到,短短一个月,数万沐家军兵败如山倒,被打回了云南城不说,护送的那位陈王子也不幸死在了那边。” 说道这里,沈易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楼云渊的表情,然而对方一副毫不意外的神情,让沈易直皱眉头,问道:“你不觉得奇怪?” “前时攻交趾,正是合适时节,而沐晟是名将之后,自小熟读兵书,并且常居云南,对这一带如数家珍,何况陈王子还有天命在身,天时,地利,人和,按理说沐家军皆有,故而连战连捷,可最后却是这样一个收场,的确有些奇怪。”楼云渊缓声道:“不过若是你几天前告诉我,我一定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可现在我反而不感到奇怪了。” “为什么?”沈易诧异的问道:“我虽不懂排兵布阵,但大明军的战斗力我还是见识过的,何况我晚上夜探军营的时候还发现……”说道这里,沈易自觉的收住了口。 楼云渊看了一眼门外,转过头来,道:“不会有人窥听,你放心。沈兄弟,你还没说完,坊间流传沐家军是怎么战败的,还有你看到了什么?” “坊间一说是沐晟轻敌,遭人埋伏,导致的溃败。”沈易娓娓道来:“只是回来的军士大多闭口不提此事,还有一种说法是沐家在行军的过程中和交趾达成了某种协议,至于具体内容是什么,没人知道,不过陈王子死得实在蹊跷,沐家军也败得毫无征兆,所以人们总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见得不得光的东西,甚至有些人说那沐晟是在用沐家军的性命换一个大好前程。” “你看起来比较相信这个说法?”楼云渊突然开口问道。 “信?这倒还谈不上。”沈易无奈的耸了耸肩,道:“我一个昆仑弟子,关心这些作甚,而且这说法听起来唬人,细想之下,却没什么道理,沐家镇守云南近四十年,在这边已算得上是土皇帝了,没必要这么做,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楼云渊只是笑了笑,没有评断,再次向沈易询问道:“还有呢?” “剩下的这一种,就比较玄乎了。”沈易皱眉道:“有人说是交趾有人会施法术,唤来了远古仙神,将沐家军打败。” “哦?还有这等事?”楼云渊听后也是微微错愕,诧异道:“还有这说法?不过巴人信仙,这也算是情理之中。对了,你在军营外发现了什么?” 沈易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放在桌上,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些什么东西,你看看。”说罢打开小包,只见里面装着少许黑色的粉末。 登时,一股刺鼻的味道在房间里面蔓延开来,楼云渊伸出手,细细碾磨着桌上的黑色粉末,眼前一亮,道:“是这个!原来他们在研发这东西。你具体是怎么弄到的,给我说一说。” “是什么?”沈易凑上前来,说道:“我昨晚看有鸟在他们军营外飞,但飞行轨迹很是奇怪,最后落到地上,被那些人收走了,不过中途掉下了一些粉末,我就把它们捡回来了。” “飞鸟?”楼云渊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缓声道:“你确定?” “天太黑,我也不敢确定,形状错不了,不过那鸟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叫声,这让我有些奇怪。”沈易回忆道。 “那便对了。”楼云渊将桌上的黑色粉末重新包好,看向沈易,道:“你捡回来的东西,是火药。” “火药?”沈易诧异道:“江南霹雳堂经常用的那东西?” “不错。”楼云渊说道:“江南霹雳堂的霹雳连珠,便是凭仗着火药的巨大威力,享誉江湖,不过除去他们之外,还有一些门派,也研发过这东西。” “唐门?”沈易一下子就想到了蜀中的唐家堡,以轻功,暗器,机关成名的他们,似乎近些年来,就火器问题,与江南霹雳堂交恶。 “是的。数十年前,唐门的火器也算是一绝,可不知为何,现在没多少人研究了,搁置在那,我估计唐门里会的人也不多。” “那你觉得这个是……” “应该不是这两家的手笔。”楼云渊凝神道:“每一个制作者的配方乃不传之密,因为添加的成分,数量皆不相同,所以在色泽,威力,残余物上,亦会有些区别。”他指着桌上的那袋黑色粉末,说道:“这个的配比构成相当好,看上去已经实验过许多次了,而且你看见的那只鸟,的确不是真的,若我猜的没错,你看见的,是他最新研发的武器。” “武器?”沈易一怔,从没想过大晚上看见的一只飞禽,会是一件颇有威胁的武器。 “神火飞鸦。”楼云渊缓缓的吐出这四个字,瞳孔也随之一凝。 “那就是传说中的神火飞鸦?!”沈易讶然,道:“当年差点毁掉武当少林的绝世火器?” “应该不是原物,是仿制品。”楼云渊分析道:“真正的神火飞鸦和其图纸,已经随着那个疯子的死,烟消云散了。当年销毁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么多武林同道在场,不会有错。” “那这个……”想起自己昨晚和这么危险的东西擦肩而过,沈易不禁冷汗直冒,看着桌上的东西,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能够仿制成功,并且留有余地,不置死地,我想,这东西就是出自他的手笔。”楼云渊摇头道:“千手慈悲。” 千手慈悲。 武林中最为出名的机关大师。 传闻本是墨家子弟,年少时已将墨家机关术尽皆掌控,出山后向天下机关大师挑战,观者无不惊为天人。 因其制造机关速度极快,部位拼接极为精准,近乎活化,被尊称为千手大师。后来前往蜀中唐家堡,与堡中一位高手交流经验心得,不知为何,唐家堡之行后,千手再也没出现在江湖,故而留下的作品极少。 不过每年都会有他的机关在江湖上流转,若只是威力巨大,还不算什么,可他在设计机关的时候,在其中已经加了禁制,往往能够在使用机关后,留对方一条性命,或是留下了破解之道。所以久而久之,人们在他的称呼后面又加了慈悲两字。 “就是你要找的那位大师?”沈易想了起来,问道。 “是的,我本该装作看不出来的样子。”楼云渊看了一眼屋门,叹息道:“现在换作他们来找我了。” “楼公子眼力之高,在下佩服。家师若是见过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一个娇俏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沈易的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沈易向楼云渊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走。 门外那人能够悄无声息的跟着他,轻功肯定远超自己,沈易自己也想不到,明明已经足够小心,还是被人跟在了后面。 “跑不了了。”楼云渊摊摊手:“张将军的军队已经进城了。跟着这位姑娘走,总比被军队当做奸细抓起来的好。”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不惜歌者苦 下 “楼公子这么说,倒是让我不好开口了。”女子笑着打开了门,只听到一根细线“啪“的断开声,没有想象中触发机关的样子,映入两人眼中的,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短发披肩,梳着包包头,此时一对明眸正打量着门栓。 “姑娘好手段。”楼云渊见那人并不踏足房中,不由得叹息一声:“看来千手慈悲的徒弟,就算年纪轻轻,也是难以蒙骗的。” 女子伸手摩挲着那根细线,随手一挥,向楼云渊询问道:“天蚕丝?” “好眼力。”楼云渊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沐。这算不得什么,这东西应该是有人提前帮你布置好的,看手法,像是蜀中唐门老屋的技巧,不过你们两人一位是君子堂石砚冰石先生的高足,一位是昆仑云阳子的小徒弟,能结交老屋的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本姑娘便不与你们计较了。”女子说话间倒是一股老气横秋的味道,配合着她那张瓷娃娃般的脸庞,让人忍俊不禁。 “笑什么?”沐姓女子双手抱在胸前,眼神扫过两人,道:“若真是要抓着这一点不放,只凭你们结交老屋弟子这一条,你们两人就别想见我师父了。” “姑娘姓沐?”楼云渊脸上恢复了从容,打量起这个看上起尚不满及笄之年的女子,心中倒是不敢有小觑之心。 东方凌少当初离开的时候,交给自己天蚕丝,告诉自己,若不是五感极为敏锐之人,很难发现这东西,故而其作为陷阱,是最好的材料之一。而东方师兄也告诉了他一些使用和布置的方法,只需将内力注入其中,便能够感应到周围气机的变化,料敌先机。 谁知这女子最开始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口,解决门口的那根丝线后,推门挥手间,又是用细毫银针破去了楼云渊一晚在屋内弄好的布置,只是一瞬之间,楼云渊便已感应不到气机的流动,这女子看上去年纪轻轻,在机关方面却有如此造诣,难怪会成为千手慈悲的徒弟…… “没错。”女子踏足屋中,看了一眼沈易,微笑道:“沈公子真是好小心的人,从军营到这里的路上,至少换过三次方向,然后又绕了五个疑点,最后才来到这里,实在让我好找。” 沈易听得直皱眉,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眼前这女子所说,分毫不差,他奇道:“你怎么做到的?” “你不可能一直跟在我后面。”沈易坚定的说道:“就算是明心境的高手,也不可能有连续跟着两个时辰,我一点都发觉不了的道理。” 女子含笑,道:“沈公子如果对这件事感到奇怪的话,不妨跟我来,届时我一定会向你解释清楚。” “问题是出在火药身上吧。”楼云渊忽然开口,看向桌上那包火药粉末:“我也相信这世上能逃过昆仑寒心诀几个时辰不断探查的人,不超过双手之数。不过我更相信,以千手慈悲之徒的水平,在火药里加一些别人难以嗅到却不易消散的味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笑了笑,随后摇头道:“何况,这火药粉末本身的味道实在很容易掩盖其他味道。” “楼公子猜事情的本领倒是和他一样让人惊讶,楼公子不妨再猜一猜,接下来会去哪?” “我想见你师父,可惜你应该只会带我去见你兄长。”楼云渊无奈的说道。 女子脸上两个小酒窝显露了出来:“看来楼公子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沐家明珠虽然从来没出过云南,可若我现在还没猜出你的身份,那我不如引颈就戮得了。对不对,沐倾雪沐小姐?”楼云渊悄悄向后退了一步,伸手罩住身旁沈易,暗中传音道:“看看有没有机会。” “没戏了。”沈易神色不变,低声道:“你也该想到,沐家视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亲自出门来‘请’人,哪有不备仆从的道理?” “很难对付?”楼云渊像是不死心,再次询问。 沈易无奈的笑了笑,道:“现在你让我对付这个鬼灵精,我可能都觉得自己够呛。” “两位公子?”沐倾雪站在门口,戴上了一个奇怪的木制面具,道:“决定好了吗?” “劳烦带路。”沈易将火烛灭去,笑道:“可否先让我去把房钱给结了?” “两位初来乍到,我沐家理应尽地主之谊。”沐倾雪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两位公子尽快收拾好行李,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哥哥常说,让人等,是一件不礼貌的行为。” 所以,楼云渊和沈易两人只是将随身东西收拾了一下,便跟着沐倾雪离开了。 两人也分别戴上了一个木制面具,面具制作很是精细,带上去之后,并没感觉到多少负担,仿佛轻的没有重量一般,呼吸并没有受阻,一股清甜的香味萦绕在上,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两人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戴上面具,不过沐倾雪强烈要求,他们便也没有拒绝,一路上,三人见得街上不断有军队穿行而过,观其方向,竟都是直奔沐王府而去,领头之人更是急切,策马狂奔,已顾不得撞坏了多少摊子。 “姑娘,这好像并不是沐王府的方向?”沈易见沐倾雪将两人朝城外引去,心中已产生了脱身的念头。 “当然不是。”沐倾雪在前面自顾自的走着,似乎根本不怕两人开溜:“我从没说过要带你们去沐王府。” 沈易看了一眼楼云渊,后者摇摇头,传音道:“我必须去,不然真的没法见到千手慈悲,那么线索就断掉了。” 沐倾雪没有回头看两人,也无法知道两人私底下交流着什么,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有人寻找亲人,有人探查同门,一切因缘,都在于此。” 此话一出,两人的面色皆是一变。 “你知道?”先问出这话的不是楼云渊,而是沈易。 除了楼云渊,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来这里的目的,而楼云渊,也仅仅只是知道他来查探某位师兄的消息,沈易没有骗楼云渊,他的确是来查探自己师兄消息的,但楼云渊一直以为沈易查探的,是关于昆仑大弟子曹亦安的消息。 “虽然七年没回去过了,但是他尚在人世。沈公子可以放心了。”沐倾雪又神悠悠的说出一句话,随即回首看向沈易:“不知现在沈公子有何打算?”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易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的看着沐倾雪。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沐倾雪展颜一笑:“是一个臭算命告诉我的,看来他又算准啦。” “他在哪里?”沈易上前一步,询问道,见得沐倾雪的表情,这才退回去,抱拳道:“请沐姑娘指点。” “我只是来负责带话的,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沐倾雪转过身,继续说道:“沈公子如果真想知道的话,不妨跟我走一遭。” “好。”沈易没有丝毫犹豫,便应承了下来。随后又看了一眼楼云渊,后者面无表情,只是轻声的说道:“这么快就来拿作画的报酬了吗?” 城外—— “公子,休息下吧?”一名婢女将手中画作装裱好,随即装在了书匣中,看着眼前十几个时辰还没阖眼的白衣男子,颇有些担心,道:“已经连续作了十七张了,公子你休息下吧,别累坏了身子。” “不必,”此人正是沐云,他摆了摆手,道:“张玉来得太快,我必须尽快把那些图复原出来,然后麻烦你让宋老带过去,沐家已经输了一场,如果再延误战机的话,难免落人口舌。”手中朱笔迅速的在画上批了几个点后,又将画一卷,随手扔给了那名女子,伸出手,往旁边一摸,却是扑了个空。 “作完了啊。”沐云笑了笑,抬头看向那垂着头两眼发红的小婢女,擦了擦鼻子,道:“辛苦你了,陪我这么久,若不是你帮忙,我肯定还有一大堆东西等着处理。” “公子哪里话。”婢女欠身道:“瑾瑜很高兴能帮上公子。” “别叫我公子了,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唤我沐云便好。”沐云将画笔收好,看向窗外,眯了眯眼:“倾雪去了三个时辰了,算起来应该快到了吧。” “公子让小姐去找的那两人,不会有危险吧?”瑾瑜并没有改口,关心的问道。 “没事。”沐云微微一笑,道:“只是难得遇到几个懂画的人,一时高兴,送了两副画出去,现在快饿肚子了,得收点工钱回来。”他瞧了瞧身旁的瑾瑜,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心甘情愿?”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但伤知音稀 上 楼云渊三人前行了约莫个把时辰,途中折返数次,兜兜绕绕,终于到了一所小木屋外。 沐倾雪站在屋外,并没有进去,转身看向楼云渊与沈易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易正犹疑间,看向楼云渊,只见后者怔怔的望着这间小木屋,一动不动的呆在了原地,像是沉浸在了回忆中。 “楼公子?”沐倾雪见两人没动作,秀眉微敛,询问道。 “对不起,沐小姐。”楼云渊收回眼光,垂下头,低声问道:“令兄此时在屋中等候?” “没错,兄长他前两日便待在这里,等待两位公子前来。”沐倾雪笑着回答道:“我需要返回王府,不能随两位同去,见谅。” “请等等,沐小姐。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楼云渊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他看向沐倾雪,眼中似是要滴出血一般,问道:“此处是沐王府所建?令兄长居于此?” “是谁所建我不太清楚。我以前曾来过几次,这间小屋子,应该很早就建在这里了吧。”沐倾雪扶额道:“兄长也只是偶尔才来这里,毕竟他还是沐王府的接班人。” “多谢。”楼云渊匆匆说完这两个字,对沈易说道:“沈兄弟,你现在什么打算?” 沈易没有迟疑,回答道:“既然他这里有我想要的消息,我必须进去求证一番了。” “好!”楼云渊点点头,向一旁的沐倾雪拱手道:“多谢小姐相送,告辞。” 沐倾雪目送两人走了进去,轻轻的敲了下自己的头,低声道:“还是挺简单的嘛,兄长说得这么严重,我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危险的人呢。装了大半天,真是累死人了。” 屋内—— “瑾瑜。”沐云停下了手中的描绘,将朱笔放在一旁,向那一直乖乖守候在旁的女子吩咐道:“客人来了。” “公子……”瑾瑜对上了沐云的眼光,才想起沐云刚才说的话,自觉捂了捂嘴,随即小声的说道:“这些图纸……” “无妨,你先下去。这里的事不要对外人说起。”沐云摆了摆手,只是吩咐了两句,便坐了下来,看向门外:“两位少侠,请进。” 屋门被缓缓打开,楼云渊与沈易踏进屋内,映入两人眼帘的,是挂在屋中一副又一副的画作。 楼云渊只是看着屋顶的几幅画,默不作声。 香风扑面,沈易看着迎面走过的女子,女子也是直勾勾的看着两人,脸上满是好奇之色,见沈易一直盯着她瞧,脸上闪过一抹红霞,局促的低下了头,轻声道:“瑾瑜见过两位公子。” 沈易觉得女子看上去有些面熟,却又不知在何处见过,见女子垂头,想来是自己目光太过热切,连忙赔礼道:“对不住。”侧开了半个身子,瑾瑜低着头,走了出去,可刚走出屋门,又转过头来,悄悄的望了两人一眼,没料到沈易此时也是在打量着她,顿时有些失措,扭过螓首,落荒而逃般的走出院落。 沐云的声音响起:“刚才那位小姐,名为瑾瑜,平日里喜欢独处,咋见两位少侠,有些失态,让两位见笑了。” “这位瑾瑜小姐,”沈易皱了皱眉头,道:“是移花宫的高足?” “不是,”沐云直接否认道:“瑾瑜祖上是南诏的贵族,南诏国灭后一直安居于此,然而前朝战乱,家道中落,辗转来到了沐王府。” “她刚才的步伐暗合移花宫的碎玉诀。”楼云渊忽然开口,目光从画上收回,转向沐云。 “你的眼力果然不错。”沐云直接承认道:“移花宫的步法并非不传之秘,我只是觉得这套步法很适合她,教给一个女孩子多一点防身的东西,总归是好的。” 楼云渊没有反驳,沈易摇头道:“可据我所知,移花宫的武学,并不适合男子。” 沐云一笑了之,道:“沈少侠,我可没说教她的人是我,再者,有些东西并不需要学会才能教。而且我想云渊一定知道,移花宫并非所有武学,都不适合男子,至少有三种武功,便是刚猛至极的套路。” “破心,离恨,绝怒。”楼云渊自然的补充道:“这三种武功,是移花宫大宫主所创,当年杨培风便是败在了离恨手中。” 沈易没有多说什么,直奔主题,上前一步,问道:“你有我师兄的消息?” 沐云随手一挥,只见屋内的一卷画册直直的飞到了他的手中,他快速的翻开到其中一页,平缓的推了出去,道:“不知道我是否有画错?” 沈易稳稳的接住飞来的图册,同时也暗暗心惊,此人内功不知深浅,然而对其的调控,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仅能隔空御物,并且画册到自己手中时,劲力已然全部消散。 沈易自忖自己若是再刻苦练上十年,兴许能够做到,却也无法想沐云一般举重若轻,“大概只有曹师兄和邵师兄能与他争上一争吧?” 他心中如此想,眼光早已移到了画册上,当他看到画中人物的面容后,双手一颤,抬头看向沐云,急切的问道:“沐家公子,请问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抱歉。”沐云脸上仍是挂着笑,可这个回答却是让沈易迅速攀升的心情又跌落到了谷底:“我并非百晓生,我喜欢作画的,不喜欢打听别人的消息。” “但你一定见过他,是吧,沐公子?”沈易不甘心,继续追问道。 “没错。”沐云点点头,道:“昆仑派最为出色的练气弟子,实在是在下有幸。” “沐公子的妹妹告诉我,您有我师兄的消息……”沈易有些局促,咬着牙继续说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没有骗你。”沐云站起身来,走到两人面前,拍了拍沈易的肩膀:“你也不必担心。我一年之前,见过他。” 沈易的眼睛一亮。 “虽然我现在并不知道他具体在那个位置。”沐云将沈易手中的画册轻松拿回,看着对方,说道:“但我知道大概的消息,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问题。” “你需要我做什么?”沈易明白沐云的言外之意,直截了当的问道。 “现在去城北的军营,在那里,我需要你的帮忙,来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沐云也不拖沓,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到那里之后,我会告诉你需要帮我做什么,放心,此事不会违背侠义,事成之后,我双手奉上情报,沈少侠意下如何?” 沈易嘴唇微动,转头看向身旁一直未开口的楼云渊。 楼云渊摇摇头,道:“沈兄弟,不必挂念我,我和沐公子也有事要商谈,在这里,我很安全,沐公子也会全力保护我的。你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沈易还有些迟疑,不过看着楼云渊那自信的眼神,他最后还是长呼一口气,道:“抱歉,解决后我马上来找你。” 随着沈易的走远,整个木屋安静了下来。 楼云渊看着这间屋子。 沐云看着屋外。 仿佛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一般,不顾,无言。 “又见面了,沐兄。”楼云渊率先说道。 “不错,我们真是有缘。”沐云也笑着回应,转身看向楼云渊:“又见面了。” “这是第几次?”楼云渊问道。 “楼兄还记得是第几次吗?”沐云反问了一句。 “上一次是在蜀郡的酒馆,”楼云渊叹道:“我以为那是初遇,直到令妹带我来到了这里,我才明白,我不久前就见过你,只是在苏州的那一次,太过匆忙,没有认出你来。” “毕竟当时的你还在马车上休息,怎会对一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多加注意。”沐云笑道。 楼云渊摇了摇头:“依靠‘势’的高手,想要不让人注意到,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是在看到这间木屋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他继续说道:“烟雨庄的那间木屋,也是差不多的布置。” “你的记性真好,石先生的确是一位极好的玉匠。”沐云扫视这间木屋:“我已经将它掩盖了许多,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我第一眼并没有认出屋子。”楼云渊苦笑:“我的园林技艺,还比不上一个普通园丁,只是那间屋子,也挂了一副你的画。” “什么画?” “潜龙入渊。”楼云渊一字一句的回答道,灼热的眼光锁定在了沐云身上:“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薨,两月后,西平侯(既沐英,沐云父)病逝。” 沐云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看来我找你来,果真没错。”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但伤知音稀 下 古语有云, 同欲者相憎,同忧者相亲。 古语又云,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楼云渊站在屋内,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 他依旧着一身白衣,简单朴素,如同他脸上的笑容一般。 若是他心中的想法也像他的面容那么简单易懂就好了。 楼云渊如此想。 沐云拿起那本给沈易看过的画册,吹了吹书页,似乎怕上面沾惹灰尘,轻轻的翻动着,整个屋子只有簌簌的翻书声。 不知道这本画册到底有多厚,沐云过了很久才停下了动作,他抬头看着楼云渊,合上了手中的画册,摇头道:“不像,一点儿都不像。当时见到你的第一感觉,就告诉我,要找的那个人,是你。这实在让我很费解。” “你见过他?为他画了像?”楼云渊的目光落在了那本画册上,向前挪了几步。 沐云将画册收起,放在了一个木匣中,摇头道:“没有。当年见他的时候我还小,没太多印象,为他作画的人,是我的师父。” “师父?”楼云渊追问道:“能做你师父的人,一定不简单。可我实在想不出江湖上哪号人物,能够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这话若是别人来说,听着着实像拍马屁。但你见闻广博,远超我料想,我先替师父收下这赞誉了。”沐云微微一笑,看向楼云渊,双眸流转,道:“在你进君子堂前,他就归隐山林了,你在现在的江湖中搜寻,自然想不到他。” “恕我冒昧,在下只为寻求家父消息。沐兄若有所知,可否相告?”楼云渊正手一揖,恭恭敬敬的询问道。 他心里期盼。 当他发现在苏州的只是一座衣冠冢时,就有这个念头了。 老母亲没有告诉他缘由,他没有问,他相信这其中有他不能知道的理由。 没有原因,就是内心深处深深的相信着。 来自于亲情的相信。 所以,他一路南寻,寻找一条又一条的线索。 楼云渊从小就接受了自己父亲早逝的这个念头,对于自己的父亲,他没有太多的印象。 甚至连他的样貌,都记不起来了。 石砚冰先生收他为徒,照顾他这么多年,父亲的观念已经越来越薄弱了。 可当他在沧澜阁翻阅着那些信息时,他心中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要找到他! 找到一个自己都快记不起来的人。 楼云渊觉得自己的这个理由如果说出来,会让人感觉很牵强,很可笑,一个都已经快忘记的人,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寻找? 他不能说。 一切都要等自己找到, 找到人, 找到真相。 他想要还原当年的一切, 做完这些,才算结束。 “令尊?”沐云打量着楼云渊,道:“你既然已经从五仙教女娲圣殿的大长老那里获得了讯息,就该熄掉心头那不切实际的念想了吧。” 楼云渊虽然早有准备,可听到沐云淡薄无情的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顿时天旋地转,他稳住心神,看着沐云,想要分辨他话语中的真假。 然而后者毫不留情的又在他心头补上了一刀:“他当年便是消失在了云南,你应该清楚,结合女娲圣殿你所见所闻所做,他还会有多少的可能?” 楼云渊沉默不语。 沐云没有再说下去,坐回了自己的原位,等待对方恢复正常。 “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楼云渊深吸一口气,向沐云询问道。 “当然有。”沐云拿起朱笔,铺开一张画卷,缓声说道:“虽然当年我在这里亲眼见到那个重伤的人,但是我师父以前隐约有提过,他也许真的能够活下来。” “什么?”楼云渊一颤,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桌子前,追问道。 沐云朱笔在画卷上轻轻勾勒了两笔,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看我手中的这幅画,它在你的眼中只是一幅画而已,静止不动,但在我的眼中,它其实在渐渐改变。”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楼云渊蹙眉,仔细的打量着沐云手中的这幅画,喃喃自语:“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的确很难理解,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合理解释。”沐云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这是我师父的一个推断,他在教给我的时候,我至今也无法完全相信,理解。简单一点说,这和我们平时的认知会不同。这个世界,存在一些东西,它们可以同时存在于两种状态,可惜的事,其中绝大部分,我们都无法看见,甚至感知。” “两种状态?”楼云渊有了一丝明悟的感觉,他低声问道:“生,死,是否也属于这种状态?” “生死在我看来就是最基本的状态,当然属于。”沐云直截了当的回答道:“以前我一直以为山海经的诸多记载是古人的虚妄之言。” 他苦笑一声,道:“现在我愈发觉得,恐怕是那些记载的东西,与载体不存在于一个状态。” “子不语怪力乱神。”楼云渊只是轻声的回应了这一句话。 “哦?”沐云挑了挑眼,叹道:“我师父恰巧觉得正是因为儒家老祖宗的这句话,把天下读书人给锁死了,面对怪力乱神之事,不敢妄语,不敢探究,怪力到底终究还是怪力,受扰乱的还是你们的精气神。对待未知,若是不研究,那只会发展成恐惧而已。” 楼云渊听得这番话,怔了一怔,心头默默思忖良久,拱手道:“在下受教了。” “没什么受教之分,只是认知有些差别罢了。”沐云像是打开了话匣,继续说道:“我早年和师父出入山林,走遍中原大地,着实见识到了许多无法理解的事,也有了一番自己的道理,只是这些话若与其他人说,说不定就被他人当成疯子了。云渊能听我如此絮叨,想必一定也见过一些类似的事。” “不错。”楼云渊忽然间想起了那队金黄色的双瞳,烟雨庄的那座湖底,一跃而起的巨大生物…… “那是仅存的几只异兽。”沐云仿佛看透了楼云渊心中想的什么:“游龙入海,是自然之事。它本不该存在于这一个世间,只是气机太盛,凝成了它的形体。”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楼云渊听到沐云的观点,心中不解,沐云的几番话,对他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深刻了。 “很简单,”沐云微微一笑,指了指下方:“曾经,这里也有。” 此言一出,端的是如平地惊雷,让楼云渊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王朝更替,门派交迭,唯独五仙教在南疆繁衍千年,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沐云反问了一句。 “气机太过于缥缈,王气之谈,许多人更是嗤之以鼻。”沐云看着楼云渊,道:“但我想你是最清楚的,现在的武林,和百年前的武林相比,高手辈出,不知多出多少英豪?” “只以明心境界的人数而言,整个江湖现在已稳稳的破百,这个数字,是百年前的十倍有余。”楼云渊解释道:“可纵观历史,天才总是会在特定的时间成群涌现。” “我承认天才,”沐云笑道:“可资源是有限的。就像一个池塘,小雨尚可蓄水,山洪只会将它毁灭。” “谢谢沐公子为我指点许多,不过我还是很疑惑,这么重要的事,为何要告与我?”楼云渊躬身,他听了这么多隐秘,也不发慌,沐云想要动手,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躲避不了,对方能告诉他这么多事,显然没有动手的意图。 “因为我知道,要取得你的信任,一向是很麻烦的。”沐云站起身来:“在这之后,才能请你帮忙。” “你要我做什么?” “去这下面。”沐云缓声说道:“他曾经去的地方,帮我拿一件东西出来。” “是什么东西?”楼云渊并没有答应,而是先问道。 “不知道。”沐云的回答倒是干脆。 不过他很快就解释道:“它现在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它仍留在这里,没有被带走。” 楼云渊深吸一口气,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现在这个世上,我能找到可以进入这下面,接近它的人,只有你,楼云渊。”沐云显得很坦白的模样,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修炼了凤舞功决,让我相信真的是天意难测。” “这也和凤舞功决有关?”楼云渊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个问题,你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沐云没有回答,只是悠悠叹道:“我是个作画的人,你虽不是那个赏画的人,却是连线搭桥的那个知音。”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道路阻且长 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楼云渊缓声道:“看来你打定主意我必然会帮你做这件事?” “不是吗?”沐云微笑着,让开了一条道:“你若是现在选择走出这道门,我也不会惊讶,如何选择,都在于你自己,没人能够强迫你。” “有什么要提醒我的吗?”楼云渊询问了一句。 “不要试图点亮你的火折子,看不见,反而会让你感觉好些。”沐云郑重的说道:“另外,坚持不住的时候,慢慢退回来,不要相信你在返回途中听到的任何话,切记,是任何。” “我记住了。”楼云渊点点头,顺着沐云让开的那条道走去,在一卷书画前停了下来。 画中是一片雪景,绝颠之上,十个绰绰约约的人影,形态各异,仿佛是在做什么决定一般。 楼云渊伸出手,触摸着画卷,随后停在了某个位置,轻轻一转。 画卷自然的收起,露出了一条幽深的通道。 “看来你在南宫家的确获得了很多讯息。”沐云拍了拍手:“相信你也看到朝廷派来的人了,我那兄长估计难以应对张将军这样的人,所以我没办法在这里等你的消息,不过我相信,你出来之后,一定能很快找到我的。祝你成功。” “借你吉言。”楼云渊没有回头,说完这句话后,径直的走了进去。 沐云静静的站在原处,看着那画卷又自动的垂落下来,喃喃道:“师父,当年的十个人,竟然已经有一半都不在人世了。不知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找来了一个能解开谜题的人……” 声音越来越低,沐云走出了这件屋子。一时间,云雾缠绕,群山拥簇,哪里还是楼云渊刚来时的平地模样? 这间屋子,竟然不知不觉间消失在了山脚,隐于山林之间,沐云回看了一眼渐渐被云雾缠绕的木屋,抱拳道:“算是一点小忙吧,接下来里面就要看你的了。至于这外面,”他微笑道:“我早已胸怀群山。” 楼云渊已经闭上了双眼。 地道中,他捕捉不到太多的光亮,不过脚下的路很平稳,一阶一阶的向下,偶尔有转弯处,也没有太大的阻碍,楼云渊索性闭上双眸,靠着触感来判断周围。 待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其他的五感渐渐的敏锐起来,当他走了小半个时辰后,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阵声响。 滴答,滴答。 听上去很像是水滴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可干燥的空气告诉楼云渊,四周并没有水源。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靠着一丝微弱的光亮,判断着周围的情况。 印在眼前依旧是石阶,砌得极为工整,楼云渊每一步都默默测量着,从他跨入这里以来,每一块石阶,它的长度都是一尺六寸,一寸不多,一分不少。 而脚下的这石阶似乎无穷无尽,根本走不到尽头。 滴答滴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楼云渊感觉到四周的温度忽然急速下降。 一股深入骨髓的冷刺激着他的身体。 “呼……”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寒气顺着口鼻浸入体内,疯狂的侵蚀着体内的热流,逼迫着他不得不运起内劲,抵抗这股寒劲。 体内的凤舞功决开始运转,胸前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小气旋,内息不断散出,抵御着寒气的侵袭。楼云渊运作了一会儿,整个人猛然一僵。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沐云知晓他修炼凤舞功决后,那么笃定的神情。 这里的寒气颇不寻常,楼云渊运功后才发现,原来此处的寒气可以和人体的内息相互交织,最后形成一股特异的内息,不但难以吸收,还会和体内原本的内息争夺空间,若是在这里调息御寒,体内会苦不堪言。 然而这只是对江湖中绝大多数内功而言。 楼云渊断定,若是身怀纯阳或者纯阴之人,在这里不仅不用畏惧这些寒气,反而能够借助这些寒气来进行修炼,进一步强化自身体内的内力。 可江湖上纯阳体与纯阴体极少,楼云渊所知晓的,也不超过双手之数,可无一例外,这种特殊体质,在修行方面乃是一路通畅,修行速度远超常人想象,少林的玄鉴神僧与移花宫的曦池宫主便是两个极好的例子。 除此之外,似乎凤舞功决就是最能适应此处的内功心法了。此地寒气入体,与内息交织,破坏常人体内的阴阳两气的平衡,可凤舞功决最为奇特的一点就是先将体内气息汇聚于胸前,缓缓散出,再重新提聚,如此循环,来达到修炼的目的。诚然如此修炼,不仅内息的凝实程度不如其他内功,并且修炼速度也要慢上不少。可眼下,正是这种修炼模式,将四周的寒气牢牢的挡在了躯体之外。 这一点并不意外,楼云渊也明白了为什么沐云会找上他,毕竟当世的纯阳纯阴体,要么已是绝世高手,要么作为各派的珍宝重点培养,何况此地有些秘密,关系重大,恰巧自己既修炼了凤舞功决,又与这些事情有着千丝百缠的联系,自然就成了最佳人选。 楼云渊试着向前继续行进,不过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后,就停在了原地,寒气越来越浓郁,自己的手足已有些发僵,他摇了摇头,强行行进已是不可能的事,以自己的这点内功境界,扛不住前面愈发迫人的寒气。看来需要先把体内的寒气全部祛除干净,再迅速穿越这一片区域。 他默默的运功,加快了体内气息的调动,可当内息周身环绕后,楼云渊愣住了。 凝聚在胸前的气旋不知不觉已经扩大了一倍,而内息流转的速度,比平时要快上七成,不仅如此,内息散出体外,在与寒气交织的时候,竟会有一部分从自己的毛孔中返回,变得更为凝实。 楼云渊皱了皱眉,自己前行了这么远,似乎在某个时间,与这里的寒气形成了一个循环,内息交织成气旋,不断扩大,刺激体内,渐渐的拓宽了经脉,更多的内息涌出,与外界的寒气相互交织,同时带回一部分寒气精粹,楼云渊感觉仅仅是一部分寒气散入经脉,全身就如同被泡在了寒泉一般,不住的颤抖,可那寒气似乎像是一位妙手医仙一般,冲击着他体内的杂质,慢慢的将其冻结,粉碎…… 他站在原地,体外虽然是寒气裂肤,可体内感觉到一股如同洗髓伐经般的舒畅,楼云渊思忖了一下,然后加快了运功的速度,然而就在运功速度提升上去的刹那,外面的寒气突然变得暴虐起来,疯狂的涌向他,楼云渊骇然,想要后退,却是发现整个人都被一股强大的气压给束缚住,难以动弹。 气压疯狂的迫近身体,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撕碎一般,楼云渊有些发神,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在这里驻足许久,好不容易分析出了寒气与自己内功的一个平衡点,可当自己一提升功决运转速度的时候,那寒气仿佛有感应般的自我增加了强度,现在他已是进退维谷,只有全力运转,死撑下去。 他的身体已经发僵。 全身上下已经被牢牢的冻住。 可体内还有许多寒气在冲刷着他的经脉, 同时那极低的温度也在破坏着他的身体机能。 他感觉到皮肤有皲裂的迹象, 尽管全身被冻住,可肌肤依旧如同被刀刮了一样难受,他无法扭动脖子,也就无法查看身体的情况,他只是觉得,有人在拿一把刺骨钢刀,一刀一刀的割着他的身体。 他想要大声嘶吼,可就连呼出的气息都会成为一柄利刃,掉落在他的身上,唯一让他感觉稍微舒畅一点的就是内息与寒气相互交织,被压回了体内,保持着身体不会被寒气冲击得七零八落,同时体内的经脉也渐渐的拓宽…… 滴答。 滴答。 楼云渊的耳边又响起了这阵响声。 如同滴水一般的声音。 他的身体虽被冻住,可依旧能正常的思考。 在这样的温度下,竟然还能听见水声?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并不是水声, 而是自己的血。 他的血渐渐的从肌肤撕裂处滴落,没有马上凝结成冰,而是顺着自己的身体,缓缓的滑落,滴在了地上。如同蜡烛的红泪一般,凝结在了自己的脚底。 鲜红艳丽,为这冰冷的环境增添了一抹新鲜的颜色。 可惜楼云渊在这幽黑的环境中,什么都看不见。 包括希望。 楼云渊想起了很多,他的脑中,在把获得的讯息不断的串联起来,他似乎找到了一条线将那些破碎的珠子一颗颗串起来,可就在将要连线的时刻,胸前的气旋猛然散开了。 楼云渊双目蓦然转红,体内的寒气顿时被气旋给吞没,同时凤舞功决再次自动的运转起来,气旋迅速形成,越来越快,越来越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道路阻且长 下 痛。 楼云渊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痛感在全身弥漫开来,将他先前的思绪全部震开,散落在血液中,被一股又一股的寒气凝结,直至消失。 他发不出声来,身体在颤抖,血液在溢出,楼云渊紧咬着嘴唇,他甚至感觉自己如果开口,会被瞬间而至的寒气刺破喉咙,他的唇已经发乌,体温渐渐的下降,只有靠着痛感来刺激自己不要倒下。 寒气带走的,不止是他的温度,似乎还有他的生命。 仅仅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楼云渊感觉自己已经度过了半生。他恨不得时间飞逝,将所有的苦痛全部倾泻出来,然而他又极其畏惧。 畏惧死亡。 畏惧这种类似死亡的感觉。 举目无光,浑身冰冷,无可言语,只能默默的接受。在楼云渊的心中,已经没有多少状况比现在更像是死亡了。 他遇到过很多接近死亡的时刻,他都还记得,比如年幼时中的金环蛇毒,比如被小师妹捉弄,采药时跌落山崖,比如试剑时,被人一剑刺入胸膛…… 有不少次,都比现在更接近死亡,只差一步,只差一刻,只差一厘……他就再也见不到他想见到的人,听不到他想知道的事,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了。 但他从来不对外人提起这些经历。 楼云渊一直认为,痛苦很难通过分享来减少,相反,若是将它讲述起来,难免会让对方也勾起类似的回忆。但这并不完全是他从不提起的原因,在他的心中,他其实不算是畏惧死亡,而是畏惧死亡之后的未知。 面对死亡,他不能镇定,他也相信很多人和他一样,只是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在这一点上也和他一样:相比死亡,更害怕死亡之后的未知。 楼云渊读过很多书,听过不少圣贤之论,但他们对于死亡的描述,大多不会直言,儒家讲未知生,焉知死,道家讲击鼓为逝。死之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像民间说书人那样描绘的有阴曹地府,十殿阎王?楼云渊并不关心这个,他想要了解的,是那种感觉。 漆黑,寒冷,孤独。 每次他觉得自己行走在生死边缘时,这些感觉的体会就十分的强烈明显。 如同现在一般。 体内的血还在流,从伤痕中慢慢溢出,滴落在脚下。 楼云渊感觉到嘴角传来一丝热气。 这一口喉头血,终于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 “这种感觉。”楼云渊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体内急速膨胀的气旋。 他运足功力,开始全力行转凤舞功决,气旋扩张到了一个极限,旋即开始缓慢的收缩,与此同此,一股灼热的真气从气旋中释放了出来,游走全身,与涌入体内的寒气迅速交织,再由内息冲击,消弭在个个穴道中。 楼云渊感到十分诧异,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凤舞功决,是师父石砚冰传授与他的,当时已经交代过,虽然是残篇,但是修炼的方法和状态已经全部记录在上面,只是无人功成,故而在通幽境后一无注解,二无感悟,被视作是前人妄谈。 由于凤舞功决独特的修炼方法,楼云渊仅仅是入门便花了三年时光,方成功聚起一团小小的气旋,而如今体内的那一块,不知道比他先前要凝实多少倍,而体内的暖流流过,竟是有治疗伤势的效果,皲裂的皮肤渐渐恢复如初,整个人除了看上去满身血污之外,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凤舞功决?”楼云渊一边运功,一边体会着身体的变化,他的体魄比之前要强上了不少,体内的经脉被强制拓宽了一部分,内息在体内奔腾,再也没有力竭之感,而且胸前的气旋不断旋转,将体内的寒热气息维持在了一个平衡点,在寒热交替中,丝丝内息被不断催发,从体内各处迸出,通行全身。 “难道我现在已经快突破入微境了?”楼云渊脑中传来这个念头,先是一怔,旋即明悟:“是了,凤舞功决是通过体内形成的气旋将内息四散开去,并不是排到体外,只是常年累月的修炼,那些内息早已蛰伏体内,难以化为己用,而今我遇到外力阻碍,险些身死,逼出了这些内力。现在它们重新汇聚,如水入河,可以供我调动。十年了……终于要突破入微境了吗?” 楼云渊博览群经,倒是把原因给猜得七七八八,他性子不骄不躁,当初既然选择了这门特殊的功法,也就按部就班的修炼,只不过十年以来,一直处于一个原地踏步的境界,而今终于爆发,十年的积累悉数回归,不仅救了他一次,还因祸得福,破除障碍。 毕竟以君子堂的底蕴,石砚冰的手笔,任何一个门下弟子,苦修十年,都不会似他现在这般凄惨,不过这门功法实在有些邪门,并不能以常理来审视。 楼云渊感受到体内力量的回归,站在原地,盘腿而坐,运功一边抵御着外界的严寒,一边疯狂的修炼着,对他来说,这次的突然爆发弥足珍贵,必须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下次自己是否还有今天这样的好运气,只有天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楼云渊缓缓的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寒气变弱了,再在这里修炼,也没法更进一步了,内息已经完全平复,气旋也安稳了下来,我已经将体内的情况巩固好了,前行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只是……”他皱了皱眉,心中涌出了一个念头: “这里是地底,云南并无寒脉,这股强大的寒气,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一边摸索着前行,一边记忆着所触摸到的东西。 忽然,他看到了点点亮光。 在完全漆黑的地方,忽然看到了亮光,宛如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一般。楼云渊先是欣喜,随后整个人绷紧了身子,他并不知道那亮光到底是什么,先前才经过一场大难,现在的他谨慎了许多,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待得还有三丈之时,一掌击出,打在了那团光亮上。 只听得一声闷响,再无声息,光亮依旧如昔,楼云渊放下心来,再度靠近,待得看清光亮,却是整个人为之一颤。 他本以为会是什么萤火之类的光亮,但凑近一看,却是看到了一根又一根的骸骨。 这些火,是人死后,伴随尸骸而生的鬼火! 楼云渊稳住心神,颤巍巍的靠上去,凭借着鬼火的点点光亮,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尸骸横七竖八的摆放在这里,足有六具之多,楼云渊凑上去,摸到了一根腿骨,鬼火凛凛,眼前的这根腿骨漆黑如墨,却是坚硬之极,自己全力尝试,亦无法使其破损,他又耐着性子,凭借微弱的光亮,审查了一番。 “太奇怪了。”楼云渊深吸一口气,眼中闪动的鬼火让他打了个寒颤:“一共六人,摸了摸盆骨,应该是四男二女,功力不俗,至少有两人是明心境界,功力最高的那人,虽身死于此,但他的外功已经练到了极为恐怖的境地,比之我见过的云大哥,也差不了太多。” 心念及此,楼云渊扯了扯嘴角,自语道:“难怪这么冷的地方,还有鬼火。这两人生前必定是明心境的高手无疑,死后尸骨犹有余气,感应到我接近后,气息对碰,温度升高,这才有鬼火亮起。”他看了看旁边的尸骸,咬了咬牙,抱拳道:“得罪。”随即捡起一块有光亮的骸骨,在光亮的映照下,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任由鲜血一滴滴的滴落。 鲜血流在尸骨上,很快就凝结在了外面,楼云渊长舒一口气,宽慰道:“没有就好。”看着血液的凝结,楼云渊疑惑道:“这两个通幽境的女子,竟是活活被冻死的。这里的寒气竟然如此强?” 忽然间,他隐约看到了几个刻字,连忙举起骸骨,然而鬼火在此时已经燃烧殆尽,楼云渊将骸骨放下,站起身来,摸索着刻字。 刻字均为一人刻下,楼云渊一瞬间就得出了结论。 因为这笔迹,他见过。 是他父亲的笔迹。 只刻了两字。 恨,惜。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客从远方来 上 恨什么?又可惜什么? 楼云渊不知道父亲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刻下了这两个字,劲道透壁,摸上去的感觉,比寒风还要冷冽,他突然想起了小时父亲曾说过的两句话。 恨不如意接踵而来, 惜得道者已在黄昏。 然而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楼云渊对此早有体会。此刻看到这两个刻字,刚放下的心又是一紧,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只好待在原地,又将脑海中关于父亲楼枕云的记忆搜寻了一遍,想想有没有能够用到的线索。 然而让楼云渊感到有些不舒服的是六岁以前的很多事,在记忆中显得太过模糊,一时之间竟是再也想不起幼年的事。 楼云渊轻叹一声,将手从刻字上收回,就在这时,完全黑暗的地道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楼云渊微微发神,旋即反应了过来:这是机关重门启动的声音。 此间既然建有机关门,那么一定会有密室,楼云渊深吸一口气,凤舞功决全力运转,左手捡起周遭一块腿骨,右手持剑一击,将手中那高手腿骨砍掉一小段,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然而此时骨头在他手中,最后的真气逸散,再也无法形成鬼火照明,整个地道又回到了黑暗的状态。 他摇摇头,将腿骨放下,准备重新上路,岂料刚刚走出两步,耳旁传来一声轰响,脚下蓦然一空,楼云渊心中警惕,却是没想到自己走过的路,此时已经下陷了进去,紧急之中,楼云渊深吸一口气,左臂暴涨,向上方抓去,然而石路坍塌,这一手抓去,竟是没能碰到阻碍,直直的叩在了石壁上,刚一触碰,楼云渊就感觉到了石壁异常光滑的状况,旋即整个人毫无阻挡的往下坠落,尽管自己也学过类似壁虎游墙的轻身功法,然而他心知如此境地,根本无法稳住身形,施展轻声功夫,整个空间,一是他不清楚到底坍塌了多大范围的石路,没办法借力,而是石壁光滑远超他的意料,恐怕自己就算能够施展,也无法附身其上。情急之下,楼云渊运转全身功力,手中念梦向前方刺去。 听得金玉交戈声,楼云渊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念梦虽有破损,不过还是堪堪穿透了石壁,但下坠之势只是稍缓,念梦不断的颤鸣,楼云渊右臂剧痛,不过还是咬牙握紧了手中剑,猛地向前一次,试图将念梦完全嵌入,停下后在思考该如何行动。 可惜事与愿违,念梦刺进两寸三分后,再也无法深入分毫,楼云渊不得不双手握住念梦,整个身子弓了起来,试图以自己的重量来平缓下坠的速度。 好在中途并没有什么阻碍物,仅仅十余个呼吸,楼云渊双腿一麻,整个身子跌落在了地面上,双手不住的颤抖,不过依旧紧紧的握住了念梦。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将念梦抽出,轻轻拂过剑身,“还好,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四下依旧是一片黑暗,楼云渊感受着四周的环境,有了前车之鉴,已不太敢贸然跨步。 正当此时,刚才的轰响声再度响起,楼云渊心中一震,还未来得及反应,左眼就感到了阵阵刺痛,仿佛被钢针射入眼眸一般。左眼虽然疼痛欲裂,楼云渊心中却是欣喜无比,他忍着痛,迅速扯下半截衣袖,缠在了自己的双眼上,随即向左方望去。 亮光,从那里传来。 一道石门,就静静的伫立在离楼云渊不足三十丈的地方。 光线不强,夹杂着一股更强的寒气,让楼云渊无法分辨石门后有什么东西。 倘若你不知道你将面对什么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待在原地,等待危险来找你。 这是石砚冰教给楼云渊的一课,在遭遇密宗追杀时身体力行给他上的一课。楼云渊对于这种不常见的课程,一向记得很牢靠。 可他还是不自觉的往那道石门靠了过去,在经历了几个时辰的黑暗之后,他就像飞蛾一般,光亮对此时的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何况,楼云渊已经感觉到了念梦的颤动,若不是强行压下双手的疼痛,紧握住佩剑,它仿佛下一刻就会飞向石门之内。 楼云渊慢慢的靠近,全身紧绷,感受着四周“气”的变幻,周围很宁静,没有一丝气机的波动,如同死寂的深渊,等待迷途的旅人。 然而还没等他放下心,念梦猛然爆出一声剑鸣,一股巨大的气压从剑身中蓬勃爆发,将楼云渊重重裹住,下一瞬,便将他掷进了门内。 “孩子,你回来了。”声音苍老却有力,语气中想要透出一些关心,可说出口的时候,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晚辈楼云渊,见过前辈。”楼云渊伏在地上,没有站起身来,不知是这里的气温更低,还是那老者冰寒的话语,楼云渊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听得那老人出声,心中已是大骇,自己明明没有察觉到气机,可这里确确实实的住了一个老人,若是毫无武功,怎能待在这里?而对方说出回来两字,莫非此前还有一个年轻人? “哦,原来不是他。”老人有些失望,忽又想起了什么,咋声道:“你姓楼?!” “正是。”楼云渊仍是蒙着布条,闭着双眼,此时站起身来,面对着声音的来源,回答道:“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 老人不答反问:“莫要套近乎,我且问你,念梦为何在你手中?你为什么来这里?楼枕云和你什么关系?”一连串的问题接连抛出,声音如同天神怒吼,字字敲在楼云渊心头,只听得“噗”的一声,楼云渊竟被三句话震得出血来,鲜血喷出,转瞬又凝成了一道冰锥。 “这是我一位师兄的佩剑。”楼云渊拂去嘴角寒霜,回应道:“在下为寻家父楼枕云之事,故来……” 还未说完,只觉劲风扑面,眼前布条被揭开,老人的语气已是充满了惊奇:“楼枕云,是你父亲?!” 楼云渊双眼微眯,还未回答,可他已看清了眼前的老人模样,老人长相普通,是那种丢在大街上,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老头子,可他的双臂……或者用机关木臂来形容更加贴切,壮硕无比,将他瘦小的身躯给撑了起来,所以远远望去,他的体型看上去格外的高大。 “前辈认得家父?”楼云渊感觉到体内一阵火热,内力运转下,方才的寒气又蛰伏在了经脉中。 “何止是认得。”老人挥了挥巨臂,摇头道:“我该猜到的,沐家的那小子,只会放你进来。老头子我一个人在下面实在是活得太久,脑筋转不开了。” “前辈,你……”楼云渊被揭开布条,此时已经适应了四周,他略微扫了一眼,却是发现此处并没有储备任何的食物和水,听这个老人说话的语气,仿佛在这里待了十多年了,可没有干粮和水,就算是习武之人,也决计活不过几个月,自己方才没有探查到一点点气机,难道说眼前的这个人…… 楼云渊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那老头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一般,大笑道:“你以为老头儿是鬼?哈哈,若我还在上面,不少人见了我恐怕胜过见了鬼。” “多有得罪……”楼云渊小声念道,看来这位前辈对他似乎没有太大的敌意:“在下受人之托,来拿一件东西。” 老人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看着楼云渊手中的念梦,询问道:“你的师兄叫什么?” “南宫易。”楼云渊如实回答道。 老人咦了一声,陷入了沉默,楼云渊见他眉头深锁,也不打扰。过了许久,老人才问道:“你到底师承何处?” “晚辈师承君子堂石砚冰石先生。” “君子堂?原来如此,哈,了不起啊。”也不知他是夸自己还是师门,楼云渊抱了抱拳,道:“前辈谬赞了,还未请教前辈名讳。” “你既是来找你的父亲,又被沐家的小子送下来,此时见到我,还不清楚我是谁?”老人叹息一声,道:“你父亲当年寻我的时候,可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他顿了顿,缓声道:“佛生千手,何为慈悲?” 楼云渊一震,满面不可思议的看向老人! 原来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千手慈悲! 难怪沐云告诉自己,来取了东西,自然会带他见千手慈悲。 疑团一个一个被解开,楼云渊不禁向前跨了一步,想要询问当年的详细情况。 “止步。”千手慈悲的面部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再前行一丈,以你的功夫,就算修炼了凤舞功决,也会被撕成碎片。” 楼云渊愕然,旋即运转凤舞功决,潜心感受。 内息不断的从体内流出,向前方蔓延开去…… 他惊奇的发现,竟是有一堵类似寒气凝结成的“墙”,将他的内息挡在了外面,不断的搅碎…… 见到楼云渊醒悟的表情,千手慈悲才开口说道:“小子,你可知何谓屠龙之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客从远方来 下 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庄子?列御寇》 放在以前,楼云渊自然知道屠龙之术为何,可自从自己在烟雨庄见过那条金瞳大蛟,再被千手慈悲这么一问,不由得犹疑起来。 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疑惑。 既然庄子曾言,列御寇能凭虚御风,楼云渊初读只为古人笑谈,然而自己习武之后,明白若修至明心巅峰,凭虚御风似乎并不是妄谈。 既然有屠龙之术,那么,创造它的人,若是没见过龙,为何敢放言屠龙? 武林传承了多久,没人想过这个问题,为何朝代更迭,青史断策,武林的笔墨却大多出现在草野之中? 楼云渊止住了自己疯狂蔓延的念头,问道:“您是说,这里曾有一头龙?” “不。”千手慈悲的答案让楼云渊稍微收了下心:“若是这里有一头真龙的话,先不论江湖,怎么能瞒得过应天府那几个厉害家伙?” 然而他下一句话让楼云渊的心如同被重锤砸了一下:“不是一头龙,是两头蛟。” “它们争斗,最后两败俱伤,气机相互牵引,加上南疆此处有人做了蒙天蔽日的手脚,应天府的望气高手自然难以发现。”千手慈悲像是在说一件好笑的事:“那些傻子在西北一带找了十多年,却不知这头畜生早就被引到了这里。”他咳嗽了两声,又道:“现在你了解什么是屠龙之术了?” 楼云渊愣在了原地,实在想不到这个地方竟藏有如此大的秘密,他犹疑的问道:“前辈……您将那恶蛟斩杀了?” “放屁。”千手慈悲木臂一张,一掌挥了过来,扫向楼云渊,掌风直接将其按到在地,骂道:“小屁娃娃你懂个锤子,虽然只是蛟,但难度比屠龙也少不了多少,老子要是能斩了它,这江湖还有拦得住我的地方?” 打过一掌,稍微出了点气候,千手慈悲又笑嘻嘻的道:“老头子倒忘了你是楼枕云的儿子,嘿,也是个体弱的人。罢了,话给你说清楚,你可听好了,蛟并非动物,而是气运凝聚成的实物,屠龙之术,嘿嘿,说到底,就是斩灭气运的功夫,要真有人学会了,先别说哪去找龙了,朝廷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他。” “是气运凝聚?”楼云渊喃喃道,又回想起了那日在烟雨庄的情景:“可我那天明明感觉到了它的生机,的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活物……” 千手慈悲继续道:“你想知道你父亲为什么来找我吗?” 楼云渊没有做声,可殷切的眼神早已出卖了自己的想法,千手慈悲双臂环抱,转眼便是一副金刚怒目的面容:“他引来了两头畜生,竟然想要窃运!” “什么!”楼云渊惊呼出声,虽然对蛟的形体还有疑虑,可他也明白窃运是如何一回事。这种近乎妖邪的术法,只存在于书籍的记载中,他从未在江湖中见过,这百年来,更是没听过有谁敢做这种有逆天道之事。 他看着老人愤怒的面容,轻声问道:“家父请前辈出手帮忙?” “不错,你老子倒是真会看人,选中了我,他当时身体状态奇差,不然他也不会选这条路。” “多谢前辈,云渊谢过了。”楼云渊躬身礼道,千手慈悲却是木臂一伸,隔着十余丈便将楼云渊的身子托了起来,道:“不用谢我,你父亲给我的条件我没法拒绝,倘若再来一次,我必然还是会再帮他。我给你说这么多,只因我等会有更多的事要找你询问印证。” 楼云渊心下了然,千手慈悲不仅机关铸甲出神入化,连武功也是深不可测,而他现在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头子,终于抓到了一个可以聊天的人,要把憋在心头的“大事”一点一点说出来。 “孩子,你可知道江湖的机关术哪几家最有名?”千手慈悲看向楼云渊,出声问道。 楼云渊略一思索,便答道:“南疆的您,蜀道的唐门,北原的客栈,这三家的机关术,在我看来,已经是江湖的最高水平。” “嘿,虽然功夫差劲,可见识还不错,客栈的货也认识,你倒是个懂行的,这样说起来就轻松多了。”千手慈悲嘿嘿一笑,道:“可这马屁却是过了,最高水平?嘿,嘿嘿,哈哈哈哈……”说到后面,千手慈悲竟是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楼云渊不慌不忙,抱拳道:“非是过誉,千手机关,奇巧构思独步江湖,唐门机关,精巧绝伦,已臻极限,北原客栈,其建址亦可管中窥豹。放眼百年江湖,的确无出三家其右者。” 虽是夸赞,可千手慈悲的面容没有一丝的高兴,他沉声道:“百年?嘿,可真是好大的荣光。” 他问道:“你可知道机关术的源头在哪里?” “源于春秋的公输班与墨翟。”楼云渊回答道。 “那他们的技术是哪里来的?”千手慈悲追问道:“机关术博大精深,一个人就算穷其一生,也很难臻至顶峰,公输奇术与墨家的策论仅是一项就能耗去三十年光阴来研习,他们之前,就没有人了吗?难道机关术是一下子蹦出来的?” 楼云渊愣住,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与老屋的那群人,算是沿袭公输班的机关术,而客栈,我虽只见过几件他们的作品,不过的确是墨家机关无疑。消失百年,倒是从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个地方重现。”千手慈悲的语调有些感慨,不过很快就一扫而空,他继续说道:“许多人与你看法一样,虽说源头不是他们,但他们在世人中的确已经代替了机关术源头的位置,就我们看来,他们亦算是顶峰,你可知道为何?” 楼云渊乖乖的闭上了嘴,不作回答。 千手慈悲见他这幅模样,压低声音,道:“因为他们创造出了活的机关。” “不可能!”声音极低,可在楼云渊听来,宛如耳边惊雷一般:“这只是传说罢了!” “龙也只是传说。”千手慈悲不急不缓的回了一句:“你这幅模样呀,已经是信了大半。”他也不管楼云渊发神,自顾自的说道:“那才是机关术的巅峰,我当初帮你父亲,是因为他提出的构想,一个我无法反驳的构想。”千手慈悲的目光扫过四周,像是陷入了回忆了一般:“他对我说了两个字,创造。他知道我在参悟‘活’,那段时间,我简直入了魔,连我唯一的孙子,也受不了我那时好时坏的脾气,收拾了行李,趁我不注意,远走南疆。楼枕云告诉我,机关术与屠龙之技,是同一批人传下,可那群人在传授技艺的时候,故意将其分开,又在屠龙术中分离出了望气,寻龙,抽神,前两者皆有传承,后者因为独立出来难堪大用,这一脉险些断了传承。而机关术的传授,又因理念不同,分为攻守,家国,军民,他们故意制造矛盾,只是为了掩盖一件事。” 楼云渊不禁询问道:“什么事?” “天降鸿运,福泽万民。夺其气运,逆天而行。”千手慈悲喃喃念道:“倘若有人学了望气,寻龙,抽神,又找到一个精通机关的人,帮他困住这些气运,那么屠龙之技是否还是笑谈?”千手慈悲望向楼云渊,道:“我派有载公输班师祖之事,的确与你父亲所言吻合,支离益,朱泙漫,墨翟,公输班四人,在当年的楚国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最后出了差错,却是赔上了整个楚国的国运,险些葬送诸子百家,当然,若你父亲所言为真,更早之前,有一位大人物,成功过……” “黄帝铸鼎,天降金龙,载其破空而去,亲臣携须同行,共为天人……”楼云渊的脑海忽然想起了这一段,他扫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前方,道:“并没有证据……这些只是猜测。” 千手慈悲道:“不错,只是猜测而已,可那些猜测,与书中记载分毫不差的时候,我觉得,我必须要信他一次。”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因为我实在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孩子,你知道一个老人最怕的是什么吗?”不待楼云渊回答,千手慈悲自顾自的说下去:“是岁月。我唤为千手慈悲,手是我最重要的武器,然而我老啦,面对那两头畜生的时候,也丢在了这里。”念及此处,他伸展了下两只木臂,道:“我现在的双臂,虽是机关,却比以前更加灵活自如,心念转动下,宛如我身体的一部分,你可知道,是为何?” 话已至此,楼云渊听得明白,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他颤抖着双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肯说,不愿承认。 千手慈悲替他说了出来:“因为你父亲第一个实验对象,就是我断掉的双臂,他,成功了!”千手慈悲的双眼变得通红:“活物!创造!他做到了!” 石破天惊。 客从远方来,何故听到如此诡谲之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生年不满百 上 楼云渊看着状若发狂的千手慈悲,面色发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相信了对方的话。他明白,只有父亲做出了这等事,才会让这个年迈而又精明的机关大师如此疯狂,才会让千手慈悲忍不住说出这件事来,可自己那个文弱书生般的父亲,是如何做到这些事的?他开始回想自己在南宫世家沧澜阁找到的讯息,结合南疆五仙教大长老与沐云的所说,他发现了症结。 缺少一个有力的证据来让自己相信父亲会做出这些事。 窃运?创命?楼云渊虽说信圣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也明白有些事是划分在“规矩”外的,可正因为是“规矩”外,行动的时候往往就要冒极大的风险,既然有胆气做这番事,有能力做成,那么一定是早有计划,这个计划……是在什么时候订下的呢? 楼云渊默不作声,一个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旋转,他满面发白,浑身冷颤,不知是不是此间的寒气又变得浓郁起来的原因,千手慈悲满是怜悯的说道:“瞧你小子的模样,吓坏了吧?嘿,也难怪,这种事情,别说你这种浅薄修为的孩子,就算那些老江湖,也会给老子这番事业给惊得目瞪口呆,嘿嘿……”他自顾自的大笑,可见楼云渊的脸上忽然多了一抹奇怪的笑容,千手慈悲迅速将笑容收了回去,道:“你若想找老头子要你父亲留下的什么东西,可就早点死心吧,你父亲虽然了得,啧,可惜没留下什么。” “千手慈悲前辈,您也成功了,不是吗?”楼云渊作揖礼道。 “有意思。”千手慈悲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你想说什么,别给老头我藏藏掖掖的。” “算起来,您在这下面待了快二十年了。”楼云渊说道:“我方才仔细查探过,空气中没有食物的味道,水在这里也会迅速凝为冰晶,前辈,在下修为低微,仍想问一句,一个武林高手,在不吃不喝的状态下能坚持多久?” “我见过最长的,是七个月。”千手慈悲微笑道:“是一个西域苦行僧,他有一种特殊的术法唤为龟息,能够极大程度的减少人的消耗,不过整个人看上去就跟死了差不多。” “没错,人力有极限。”楼云渊定定的点了点头:“前辈既然能站在这里为云渊解惑,自然不会是鬼,气运既然能够凝聚成活物,那么,用来补充精力,也完全说得通。前辈能忍受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如此久,想来当年屠龙剩下的气运实在太多。”说到这里,楼云渊乖乖的闭上了嘴,观察着千手慈悲的表情。 然而,他失望了,千手慈悲没有一丝丝的情绪波动,只是在察觉到楼云渊不会再继续说下去后才开口道:“想不到你也猜到了一点,不过最多只算猜对了一半,你武功太低,脑子倒还算不错。” 楼云渊一愣,脱口问道:“还有其他人来过?” “当然。”千手慈悲冷笑道:“否则沐家的人又怎么会守在这个地方?其实他们巴不得我死在这里,然后把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埋掉,不然若有一天应天那里的高手查探到了消息,皇帝老儿会怎么看他们yn沐家?嘿,要是依朱重八的性子……嗯,不对,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早就该蹬腿了,孩子,现在皇帝是谁?” 楼云渊回答道:“现在是永乐年间,当今皇上乃朱讳棣。” “哦?”千手慈悲闻言反而有了一丝诧异,喃喃自语道:“燕王?看来失败了啊……难道当年真的是……不对,不对。” 千手慈悲这番话只他一人能听见,但楼云渊看到他的表情,心下也有了一番计较,遂问道:“前辈,您说在我之前,还有人来过,可是沐王府的人?” “沐王府?”千手慈悲笑了笑:“他们躲这个地方还来不及,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些年,除了那个叫沐云的小娃敢下来试探过几次,又有谁还敢再动?那小子功夫不错,骨龄如此年轻,却能躲过这寒气,甚至有几次还能利用寒气控制环境,实在难得,太久没看见过这么年轻的势宗高手了。” 千手慈悲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次想来是那小子等不下去了,所以才找了你来,也亏他能找到你,看来真的是天意啊。”瞧了一眼楼云渊,鼻孔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若是觉得我刚才有夸大其词的嫌疑,早些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年纪轻轻的,藏这么多事,累不累?我且问你,来的路上,你一定撞到过几根骨头罢?可知那些人生前的修为?” 楼云渊一凛,道:“晚辈不敢,晚辈在行进之时,的确摸到了几具骸骨,这几人修为生前最低的也是通幽高手。” “他们大多是被活活冻死的。”千手慈悲冷不丁的说出这句话,将楼云渊骇了一跳,这里的寒气,竟然能够冻死通幽,甚至明心境的高手?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肯定对自己为什么能够活着感到惊奇,”千手慈悲笑道:“我也很惊讶,不过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是因为凤舞功决的原因?”楼云渊心念一转,马上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错,除了疯子,恐怕也没什么人会去练这本就缺了一半的功夫,更别谈修到绝顶。所以很少有人能够抗住这寒气,天下内功,只要正常运转的,都会吸入这寒气,进入越深,吸得越多,体内真气流转凝滞,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早已是进退维谷的局面,寒气侵入经脉,搅和内息,还想走?”千手慈悲嘿嘿笑道:“我记得你说你是君子堂弟子,对吧?萧别情当年也是练了这门功夫,到通幽境后再也无法寸进,险些走火入魔,好在他心志之强,实在让老子惊叹,被人追杀靠这门功夫活下来后,竟又再起炉灶重修了他们萧家的忘情天书,厉害,厉害,哈。” “晚辈不知还有什么人修炼过这门功夫,难道说萧门主曾来过这里?”楼云渊再次询问道。 “放屁。”千手慈悲啐骂道:“才夸了你脑子不错,现在怎么转不过弯来了?难道这世上只有一门内功,才不怕这寒气?算了,小孩子见识浅薄,老头子也就不多费口舌了,可能是十年前,嗯,也许是十二年前,同样有一个年轻人找到了这里,武功之高,内力之强,实在让老头子汗颜呐,他若早生个二十年,当年六圣的华山论剑,又要多一个位置了,他若是早生二十年,四大世家?嘿嘿,还不唯他马首是瞻!” “燕门,燕长天!”楼云渊失声道:“竟然是他?!” 消失江湖十年之久的燕长天,竟然来过这里!燕长空燕师叔一直寻找的长兄,难道这就是他来的最后几站?! “后生可畏,看来他的名头在外面实在很响亮啊,也难怪你小子一猜就中。”千手慈悲呵呵笑道,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声音却渐渐的低沉了下去,仿佛陷入了久远而又温暖的回忆中,道:“嫁衣神功,嫁衣神功……了不起啊,燕门竟然能创出这种功夫,了不起啊,他竟然能够练成这传说中的境界,了不起啊,了不起!”千手慈悲一连说了四个了不起,才缓缓说道:“嫁衣神功,练到燕长天那种程度,外物已不加其身,沐家那小子虽然也很厉害,可他们势宗最头疼的就是这种对手,不过好在燕长天算是他们的帮手,不仅一个人走到了这里,还连带斩了密宗的三位长老,六位副使!” “我不知道密宗怎么查到这里来的,也许就是跟着他,恰巧发现了这里。”千手慈悲叹了口气:“老天也算够开眼的了,无数望气宗师没有寻到的地方,被他们给碰巧撞见,可老天也是公平的,‘带’他们来的这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是个怪物。密宗的消息,到底也没能传出来,被他一人一剑,给生生的斩断。” 千手慈悲看了一眼四周,道:“若他早些出世,我想你父亲就算耗尽心血,也会请他出手,那也没有后面这么多麻烦事了。” “前辈,似乎很看好燕……燕前辈?与他的关系实在很好。”楼云渊虽然觉得把燕师叔的长兄唤为前辈有些别扭,不过还是向千手慈悲问道。 “嗯?看好?难道他不是天下第一?”千手慈悲皱了皱眉,点头道:“嗯,气运遭篡改,倒是有可能冒出一大批天才来……” 正在千手慈悲自言自语时,楼云渊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前辈,燕长天,已有十年……未出现在江湖上了。” 千手慈悲的面容霎时凝住,五官仿佛被寒气冻结了一般,那种不自然,就持续了那么一刹那,可楼云渊在这昏暗的地方却看得真真切切,随即千手慈悲的五官仿佛全部崩碎,一张脸变得极为扭曲,他浑身颤抖,最后双臂剧震,竟是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寒气凝结,在他面前,仿佛多了一朵鲜血凝成的花。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卷 第十八章 生年不满百 下 血花快速凝结,随后一声轻响,坠落在地,散成了无数碎片,千手慈悲的气机萎靡了不少,楼云渊这才反应过来,他若是不用再依靠食物和水生存,那么这口精血还能补充回去吗? 千手慈悲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那木制的双手,似乎对身体状况一点都不担心。楼云渊试探性的说道:“前辈,他也许只是在筹划一件大事,不想出现在江湖上,也许陷入了某个困境中,您……何必如此伤神?” 千手慈悲低声道:“你有话说?” “燕门世家对外宣称长子燕长天练功有所心得,正在闭关创一门极为厉害的功夫。不过燕前辈的嫡亲弟弟,是我派的长老,这些年来,他除了寻找他那位失踪的未婚妻外,也探听了一些不相干的消息。”楼云渊回答道:“燕师叔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是卓尔不群,况且燕家的长子若真是出事在外,燕门怎会没有一丝动静,我不敢妄论师叔心里的想法,不过他若知晓兄长陷于水深火热中,定会前去营救。” “说了这么多,还是屁话。”千手慈悲长叹一声,道:“世家中的事情,外人又怎会明白?世家之所以为世家,是因为他们有各种本事来压着这江湖。这种权力,我们是看不穿的。我且问你,你可知你那位燕师叔查过些什么?” 楼云渊微一沉吟,道:“燕师叔来过几次藏百~万#^^小!说,他来得次数少,每次却要待很久,我时常去那里,他曾翻阅过《西域诸国志》《连山》,也问过我一些关于西域门派的事情。” 千手慈悲一时怔住,过得许久,才道:“他运气不错,有个没丢了良心的弟弟。”他看向楼云渊,道:“每个世家,都有各自的秘密,这些秘密,是上不得台面的,可又不能毁掉,只能让人紧紧的把它捂住,漏出去一些,那可能就是毁天灭地。” “前辈是说……燕长空他就是为了捂住一个秘密而消失在江湖中?”楼云渊问道。 “不……”千手慈悲有些迟疑,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他是要寻找,也许他是要隐藏。”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骂道:“这臭小子虽然天资极高,却也是个畏畏缩缩的模样,老子要是年轻时有他那样的资质武功,早就把这武林捅破天了,还有哪里去不得?” “可燕长空只是燕长空,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燕长空。”千手慈悲的眼神亮了起来,看着楼云渊,看着他手中的佩剑,道:“你可知道他当年怎么寻到这处的?” “还请前辈解惑。”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楼云渊握紧了手中的念梦,道:“莫非与此剑有关系?” “当然,十年前连应天府的望气师都寻不到门,他一个不会寻气,更不懂机关的人怎会找到这里。他是被这把剑唤来的。” 楼云渊愣了一愣,看千手慈悲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说笑的模样。“他莫不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久了,神智有些不清?”脑中刚升起这个念头,就听得对方喝道:“哈,小子你一定觉得老头子疯了,胡言乱语是吧?” 楼云渊下意识的否认,可话到嘴边,却是哽住了,怎样也说不出口,他霎时反应过来,千手慈悲用了一种极高明的气劲,用周围的环境压迫自己的肌肉,无法顺利发出某些音节,想到此处,楼云渊向前走了一步,又朝左偏了三分,道:“前辈好高明的气劲。” “嘿,这有什么高明的。”千手慈悲嘲道:“无非是老子在这里待了十多年,无论是内里,还是对此间的熟悉都远胜于你,做到这一点并不算什么。”他点了点头,道:“你挺聪明,就是武功……”千手慈悲蹙眉,有些不解,终是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你若是考取了功名,做个县令,这功夫就挺有用了,想那官老爷常年在大堂之上,这功夫对着下面跪着的那些人一用,还不是让他们该说什么说什么?何愁不能平步青云,嗯?哈哈。”千手慈悲嘲弄道:“你们君子堂不也是为这朝廷培养栋梁之才的吗?这套功夫,多半能成为镇派武学呐。” 楼云渊面色一沉,正待出言反驳,千手慈悲自顾自的说起来:“这门功夫,是他走之前留给我的,说是我一个人待着若是无趣,也可练来多消遣消遣,看来他还真是有远见,瞧见了我日后的模样,若非如此,老头子现在说话哆哆嗦嗦,还怎么跟你这后生小子胡吹大气?这么多年没怎么和人聊过,小子你别嫌老头子话多。当时他来见我的时候,我才待在这里数年,也唠叨了他半月,你手中的那柄剑,我更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就插在他身侧,饮了那么多密宗高手的血,可比现在的破落模样好多了。” 楼云渊瞧着手中这早已破碎的剑鞘,剑身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不过此时寒气在旁,念梦倒像是熟睡的火山被惊醒了一般,竟是有一些热气传来。 “这把剑叫念梦,算起来,你应该是它的第四任主人了。”千手慈悲悠悠说道:“上一任是你那位南宫师兄,再上一任便是燕长空了,而这柄剑的第一任主人,也和你们君子堂有莫大的联系,万苏山庄的萧千秋,认得吧?” 萧千秋,君子堂掌门萧别情的养父,楼云渊怎会不认得?不由得轻声道:“想不到念梦竟是由萧前辈一手铸成。” 千手慈悲摇头道:“错了,萧千秋是第一任主人不错,可念梦这柄剑,不是他铸成的。”他摆了摆手,道:“念梦并不是他所铸,萧千秋武功虽然不错,可就凭他,还打不出这样的剑。这件事恐怕也就东方家与燕家的那小子知晓,当年萧千秋修习忘情天书有成,从祖宗留下的东西中,找到了一块很奇怪的精铁。他花了大力气,向东方家求剑,东方世家乃是江湖上第一等的铸剑名门,不过每年也难得开坛一次,铸剑就更少了,不过万苏山庄到底是和他们有几分交情,东方城也一口应允了下来,却没想到,东方家的几位铸剑大师,在见到材料后,破天荒的向萧千秋提出了一个要求。” 楼云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出声道:“莫非他们要拿走一柄剑?” “咦?你倒是知道得不少,猜的方向对了,还差了一点。”千手慈悲道:“他们答应铸剑,并且不要丝毫的费用,只是铸成后,让萧千秋选一柄,剩下的,都留在东方家。萧千秋本就是洒脱之人,这看似不合规矩的要求,他也是答应了下来。” “萧前辈送去的材料若是很珍贵,怎够铸许多的剑?若是凡品,东方家为何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楼云渊有些不解,看着自己手中的念梦,道:“想来萧千秋萧前辈当初挑走的,便是这一柄剑了。” “不错。东方家为了补偿,也加了其他的一些材料进去,共得十七柄利刃,萧千秋选中念梦后,未曾料到剑气冲霄,竟是生生震断了剑庐中十四把好剑。”千手慈悲道:“现在它的模样,可是比当年逊色多了,不过也正是这样,你才能够好好的把它戴在身旁。” “未曾开锋,就如此凶悍,若不是霸者之姿,便是凶兵降世。”楼云渊不由得握紧了念梦,道:“萧前辈最后山庄,燕前辈不知所踪,就连我南宫师兄也……” “嘿……还真是有意思,铁块对我来说只是工具,它是杀人剑,还是机甲刀,都取决于使用者。”千手慈悲道:“只不过念梦有些特殊,它并不是东方家铸成的,而是自己在剑庐中诞生的,传言东方家若真有神兵出炉,必定有一把相生相克之物共生,除了没断的两把,其余十四把剑,都拿去喂他们家那不知养了多少年的剑王啦。东方家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要求萧千秋只能带走一柄剑,另外的留在东方家,以免出乱子。” “执灵……”楼云渊缓缓的说出这个名字,早在一开始,他便想到了凌少的那柄佩剑,只是没想到执灵和自己手中的念梦有如此大的渊源,同炉而生。更让他惊讶的是念梦竟然是自己从剑庐中诞生,这岂非是天生之物? “萧千秋封剑后,将它送给了燕长空,没想到的是,念梦的秘密,被他一点一点的给挖了出来,正是这一柄剑,捕捉到了南疆这里的气机,让他寻到了这里。”千手慈悲盯着这十余年前的旧物,喟然道:“瞒得过应天府的高手,却是瞒不过它。” “这剑现在……”楼云渊迟疑问道,南宫师兄将剑交给自己,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同时有所希冀,不过自己早已探查过,没有发现特别之处。 “剑性消磨,你把它当做自己的佩剑就行。”千手慈悲笑道:“那缕气机若是换了其他人,多半就发现不了老头子我啦,偏偏是燕长天,他找到我,并且答应把此剑封存,不会将此处的消息泄露给任何一人。” 太子,苏州,君子堂,燕门,南宫,南疆,机关术……一个个点在楼云渊脑海中浮现,隐隐有数条线将他们连接交横,而他感觉此刻似乎捉住了其中的一端,不禁询问:“燕前辈找您所为何事?”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千手慈悲缓声道:“他向我求一样东西。” “千机图。” 轻声慢语,却宛如在楼云渊耳边打了个惊雷!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孤蓬万里征 上 千机图。 传闻公输班楚国败于墨翟后,公输后人汇聚数代人之心力,将所创机关术尽皆记于一书中,命为千机,以图未来能与墨家高手再争长短,公输家族凭借着千机图,千年前纵横天下。可时移世易,千年已逝,千机图出现在世间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每一次现世,都会引起极大的纷争,可上一次有迹可循的出世,已是宋初。有人说千机图只是一个传言,公输家早已消失在了历史中,亦有人认为千机图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设下的骗局,当然,不少人依旧在秘密寻找着与它相关的线索。 “千机图真的存在?”楼云渊定下神来,向千手慈悲问道。 “当然。”千手慈悲一副傲然的神色:“怎么?君子堂的高足也想看一看?” “前辈误会了。”楼云渊摇头:“我只是觉得千机图不应该在您手中。” “为何?”千手慈悲奇道:“千机图是机关家的无上至宝,常人穷其一生也无法专研透百之一二的内容,这件东西,由我掌握,岂非是再合适不过?” “我想不明白的就是这儿了。”楼云渊叹息道:“我朝建立之初,对兵器的管制就已相当严厉,连东方世家这等庞然大物也无法例外,朝廷对于兵刃机械的管辖可能比我想得还要敏感,倘若千机图真的存在,那么您必然会成为朝廷第一个要调查的对象。又怎能安生的在南疆待了如此长的时间?” “呵……年轻人,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可谁告诉你千机图是一张图,一本书呢?”千手慈悲笑了,枯瘦的面容仿佛有了耀眼的光彩:“也许它是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它是一座神奇的宫殿,或者……是一个已经消失的地方。” 楼云渊愣住了。 他想起了那座恢弘的神殿。 想起了藏在黑袍下的长老。 五仙教…… “机械不能停留在纸上,否则它无法进步,甚至会走向衰落。”千手慈悲看着楼云渊,一字一句的道:“这也许就是公输家失败,消散在尘土中的原因。” “千机图没有错,图纸有什么错?编撰千机图的人也没错,他们把一生的成果都记录在了上面,留待后人,丝毫无悔,他们能有什么错?”千手慈悲轻叹一声:“错的是那些墨守成规,固步自封之人,他们以为掌握了那张图,那本书,就握住了机关术的命门,这些人,永远不明白一个道理。” “机关术,是由人来实现的。”千手慈悲的声音宛如惊雷:“王朝尚且更替,机关,永无止境。人生在世,寿数几稀,前人为你铺好了路,是希望后人有机会能更进一步,而不是复制他们的经历,只可惜……” 说到这里,千手慈悲不再说下去,楼云渊也没有追问,这必然是一段漫长而又充满血泪的历史,楼云渊不知道千手慈悲的师门是如何在公输家没落后得到千机的图纸,又是以一种怎样的魄力,毁去了这宗机关至宝,他只记得他曾亲眼见过的神殿,还有眼前这个垂垂老矣,却近乎道矣的大师。 穷则变,变则通。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昔日强大鼎盛的公输家族已经尘封于历史中,而新生的人奋力拨开了前面的顽石,硬生生的凿出了一条路,楼云渊道:“多谢前辈教诲。” “我只是自说自话,又教过你什么?”千手慈悲嗤笑道:“想听老子教诲,恐怕你的学费还不够看。千机早已换了一种模样存在,所以数百年来,大多数江湖人士都寻不到它,可燕长空这小子找了过来,大概真的是天意吧。” “燕前辈认为千机图就在这里?千机图不是已经毁掉了吗?”楼云渊有些困惑了,燕长空来过这里,千手慈悲又向自己询问他的情况,看来两人显然不是仇敌,那燕长空到底来这里做了什么……燕师叔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亲人,若不把这些事问清楚,转告与他,岂非愧对师叔对自己的照顾? “没错,千机图是毁掉了,可他找到了一个最适合他的方法。”千手慈悲指着自己,说道:“他手上有一份残图,与千机图有莫大的联系,而最适合帮他解开那张图的人,非我莫属。” “他不想自己找的东西被其他人知道,因为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可能会引来一些麻烦,但这张图以他自己的能力,无法看出更多的讯息了,只得找一个大师来帮忙。而大师的身后,往往又站着一些大人物。这实在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楼云渊叹道:“天上地下,藏匿于此,见过千机图的千手慈悲前辈,定然是他的不二选择。” “可惜啊,他解决掉密宗那几个高手,千辛万苦找到此地,求千机图一观,来验证心中所想时,只有一个老头子待在这里,告诉他,千机图早已毁掉了。”千手慈悲嘿嘿笑道:“你猜,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千辛万苦只为一观至宝,却不曾料到早已毁于世间,是扼腕叹息,还是愤懑不已?楼云渊想着路上那冰冷的尸骨,身子有些发冷,到头来,燕前辈所得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不待楼云渊回答,千手慈悲就自顾自的答道:“他竟是大喝了一声好,目光炯炯,击掌道‘奇术不绝,断处逢生。’老子管他这是拍我的马屁也好,真心实意也好,这句话,说得老头子我真是舒坦!” 千手慈悲啧啧赞道:“燕百苦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断处便是续处,绝境便是生路,有如此见地,也难怪能练成他们燕家的嫁衣神功了。我听得这话,唤他上前,把那残图给我瞧上一瞧,或许也能指点他一二,唉……”千手慈悲顿住,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见得千手慈悲如此,楼云渊虽不忍打扰,可他的内功无法在这里坚持太久,问清楚了燕长天的消息后,还要帮沐云取一件东西上去,自己的时间并不是太充裕,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话题问道:“前辈发现了什么?” “那张图,我曾看过的,虽只有一角,却不会认错。”千手慈悲审视着他:“你是替你门中那位燕小子来询问的吧,可什么东西该说,什么东西不该说,对什么人说,这些事,我想楼枕云的儿子心中应该清楚。” 楼云渊一凛,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极其重要,面色一肃,抱拳道:“前辈放心,晚辈一定思虑周全后才做打算。” “虽然与他接触的时间不长,不过我相信这天下没有什么地方会把他给死死的困住。我告诉你,不仅是因为希望他的胞弟,会去仔细查探一番,还有一点,”千手慈悲抬头向上望去,满脸忧色:“若他真被困住,算下时间,也没有多久了,江湖上有些人迟早会知道,多给你们一些时间准备,胜算也就大一分。” 这番话让楼云渊有些心惊,莫非会有什么变故发生?听千手慈悲的交代,像是认定了之后将会有一场惨烈的争斗……楼云渊全力运功,将寒气迫出体外,凝神道:“晚辈谨记在心,还望前辈指点。” “那张残图上的东西,也是源自千机图,不过却少有人知,因为千机图根本没把这件作品给收录进去。”千手慈悲微笑道:“也许,公输家为创造出这一样作品,耗尽了他们家族所有的气运,才走上了衰亡的道路吧。” 千机是什么? 也许是一堆奇异的想法。 也许是一座恢弘的神殿。 也许,是一个已经消失的地方…… 楼云渊似乎已经猜到了一些,可他还拿不准,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紧张,等待着对方把答案揭晓。 千手慈悲说了许多,似是有些疲了,缓声道:“这件作品,叫做楼兰。” 楼云渊只觉得自己的咽喉被一只大手给牢牢钳住,发不出半点的声音,只能睁大了双眼,安静的愣在原地。 楼兰? 燕长空要找的地方竟然是楼兰?!! “这……怎么会。”楼云渊吞咽下了所有的震惊,道:“楼兰早已灭国,距今已快千载,除了大漠黄沙外,那里还留有什么?怎么会是楼兰……” “不错,楼兰古国早在九百多年前就亡了,葬在黄沙中。可你却忘了,那群楼兰人并没有消失,他们人数虽少,却是天生的良才,六百年来积累下的财富,远超你的想象,更何况,他们有些人,早已混入了汉人的社会里,分不出彼此了。”千手慈悲嘲道:“也只有那么大一笔财富,才能请动公输家,耗尽百年时光与数位英才,为他们建造一座新的楼兰城!可是既然有如此多的财富,当时又怎不请些援手来,以致遭受灭国之痛?” “这实在是难以想象……”楼云渊深吸一口寒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道:“楼兰处西域脉络之地,交易往来甚为繁华,积攒的财富定然十分惊人,然请人援手,无异于与虎谋皮,更何况以财事国者,财尽而交恶。当时沉寂下来,保留火种,待得中原内乱,无力外顾时,再重整旗鼓,亦非难事。” “你说得不错,可楼兰最终还是消逝了。但楼兰的人还未死绝,所以尽管过去快千年了,仍有人孤身前行,会一会那公输家的绝颠之作。”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卷 第十九章 孤蓬万里征 下 楼兰古城早已被风沙掩埋,可楼兰后裔依旧生活在世间,甚至秘密建造了一座新的城市,可燕长空身为世家嫡长子,为什么要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地方,那段时间正是他精气神达到一个顶峰的时候,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远离江湖,燕门世家也没有什么表示?还是说他们之中,其实有人知道这件事…… 一个个问题在楼云渊心中浮现,可他没有开口去问,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恐怕除了燕长空本人外,没人能够回答。而现在,他对公输家为楼兰后裔修建的新城感到一丝不安:“可若是照前辈所说,这座城应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了,怎地从未有人提起过?” “当时北魏灭了楼兰,正值国力强盛之际,楼兰遗民只能暗中积聚钱财,同时寻找能够为他们重建国都的人,这是一个大工程,却要瞒住强大的对手,待得他们找到公输家,集齐物资后,已经过去了一甲子的时间了。”千手慈悲说道:“现在想来,若换了是我,不仅是为了楼兰提供的财宝,还有一个能够施展所学的大好机会,也会不顾一切的答应下来。公输家派出了数十名机关高手,随着一位门中天才,远赴西域,这一去,就是百年。” 楼云渊咋舌,楼兰耗费三代人的精力,总算燃起了一丝重建国都的希望,没想到这一重建又是花了百年时间,跨度时间之长,实在难以想象,他不由得轻声叹道:“值得吗?” “值得吗?我也不知道。”千手慈悲道:“我出生时,元朝已经快完蛋啦,对这个鞑子国,老头子反正也没半分好感,朱重八打来了这江山,算是复了汉人的国,你可没见那些儒生有多高兴?嘿,想来亡国灭种的痛,若是不亲身经历一番,又怎会明白?不过老头子还真是佩服楼兰这帮人,一百六十年……呵,算起来,仇敌都已经被老天爷一个一个收拾了,还有什么仇?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复国了吧。” 楼云渊看着千手慈悲那苍老的面容,心下道:“这位前辈在这里待了近二十年,若有什么大仇,恐怕老天爷也帮他给报了,岁月啊……只是不知他现在有什么个愿望。” “这些江湖秘闻,我从未听过,原来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楼云渊叹道:“可就这件事,我还有许多没弄明白的地方。” 千手慈悲举起木臂,手掌向前一握,楼云渊顿时感觉四周的寒潮迅速退去,运功也没有那么阻塞了,整个人的身体状况都在慢慢恢复,只听得千手慈悲缓声道:“这个故事要从那位公输家的天才讲起了。” “他并不是公输家的人,只是门中的一个奴仆。”千手慈悲笑了笑:“有的人,也许出身微末,可并没有改变他们成功的事实。” 一个人能否成功,不在于他的出身与地位,而在于他的决心。这句话,绝不是宽慰人用的。 千手慈悲像是在讲一件亲眼看到的事一般:“他虽是个奴仆,每日只负责打扫,送水,砍柴,添火这些工作,但丝毫不影响他对机关术的热爱,在工作的时候,他常常会偷看那些公输子弟的制作,那些子弟废弃当做燃料的图纸,被他视若珍宝,反复研究,每年公输家的械斗大会,他更是一局不落的看完,可就算这样,他能接受到的正统机关术,还是太少,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他那些天才般的想法与实验。” “他所做的这些,都很小心,在数百年前,门派之见虽没有现在这么严重,不过这些偷师之举若是被发现,赶出公输家已是最轻的惩罚,可惜,在公输家的第三年,他观看图纸时,被一名弟子发现了。” 楼云渊接口道:“想来这个人并没有揭发他,否则他又怎会代表公输家去楼兰?” “不仅没有揭发,两人还成了好朋友,那名弟子时常送来图纸,并把自己所学交给他。”千手慈悲笑了笑:“两人相互交流,彼此的机关术都有了长足的进步,而他因为得到了平时不可能接触到的技术,机关造诣更是突飞猛进,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他并不是代表公输家去楼兰,而是代表他自己。” “我不太明白。” “在秘密的事情,也有被揭晓的一天,何况是在公输家这样以严谨著称的机关家族。”千手慈悲看着楼云渊,道:“当年他也许比你还小一些,年轻人,做事总是容易冲动,就在他进入公输家的第五年,一只木鸢盘旋在公输家头顶的木鸢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终于发现了这个天才,那只高飞在天上的木鸢,带给他们的不仅是震惊,还有震怒。彻查之下,很快就找到了这只木鸢的主人,竟是一名年轻的奴仆,他正在调试着自己的作品。” “他没有亲人,没有名字,机关家的逼供手段超乎你的想象,他招出了所有的内容,除了那名为他保密的弟子。”千手慈悲嘲道:“他的技术不仅超越了门中所有年轻的弟子,就连一些长老,也赶不上,公输家的家主爱才,并没有直接废了他的双手,也没有把他赶出去,最后把他留在了一间屋子里,任由他发挥,待得门中长老议定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他。” “巧的是,那时楼兰人送来了一大笔资金,请公输家帮忙。有长老提议,让他前去楼兰,在数十名公输家子弟的监督下,完成这一项任务。”千手慈悲面上有了一丝怒容:“在完成之后,若非绝伦之作,那么他就该随着黄沙一起埋葬,就如同那些为帝王修建陵墓的工匠一般。若是在他手中,创出了一项令人惊叹的作品,就招他回来,终生编纂千机图便是。” 千手慈悲嘿然一笑,道:“很好的计划,公输家在计较这方面,倒是从来没吃过什么亏。” 楼云渊默然,他也不得不承认,公输家的这个办法极大的利用了那名天才的能力,亦不用担心机关术的外传,更有很大可能为自家的千机图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看来,这位机关天才接受这个任务,明面上是代表公输家,实际上是代表他自己。楼云渊长出了口气,道:“我想,那位为他保密的弟子一定参与到了监督他的队伍中。” “你猜的不错,那位替他保密的弟子本就与他感情深厚,见他面临死亡仍未背叛,更是大为感动,想尽办法,加入到了监督的队伍中。”千手慈悲微微一笑:“可没想到后来不仅只是监督着他,还成为了他的妻子。” 楼云渊讶然,没想到那名子弟竟是位女子,见得楼云渊这般模样,千手慈悲笑道:“怎么,很奇怪?且不论女子细腻的心思更适合来制作机关,就说那客栈那霸道无比的机关术,便是多为女子所作。” 楼云渊点点头,问道:“可前辈您说,他们一去百年,人生七十古来稀,楼兰建成花了百年时光,当年前往西域黄沙的那些人,恐怕早已埋骨他乡了,建成楼兰的,是他们的后人?” “不,”千手慈悲摇头道:“这便是他最了不起的地方了。”千手慈悲眼中光亮大盛:“他虽只是个奴仆,但明面上却是公输家派出的人,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名字了。你猜猜,他的名号叫什么?” 不待楼云渊回答,千手慈悲重重的说道:“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偃师。” 楼云渊浑身一震,偃师……他霎时便想起了《列子?汤问》中穆王西巡,见到一名技巧高超的机关师,能造出以假乱真的木人,那人的名字,便是偃师! “他们一行数十人,离开公输家,本以为是个简单的任务,却没想到再也没回来。”千手慈悲继续说道:“可公输家并没有追究此事,你可知是为何?” “因为,偃师他不仅造出了一朵绝伦的楼兰,还让同行的人尽皆叹服,心甘情愿的待在楼兰,见证它的诞生。” 楼云渊有些惊讶,要知道,与偃师同去的公输家弟子大多是此间高手,能让他们尽皆叹服,这到底是多么伟大的设计?可千手慈悲还没有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无奈工程太过浩大,以当时的人力,根本无法在短期完成。”千手慈悲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恨声道:“多少英杰,带着希望,带着不甘,带着骄傲,葬在了黄沙之下,数十年过去,同去的人也没剩下多少了。偃师虽未倒下,却也熬不过岁月。为了让自己能够看到这最伟大的作品出世,他摸索出了一条路。” 千手慈悲伸出自己的手臂:“一条与我相同的路。” 八百年前,一个少年,在一群人的监视下,离开了一座巨大的古堡,远赴黄沙。 二十年前,一名儒生,身负重伤,从华山,来到南疆,又不知去往了何处。 十年前,四大世家中最为杰出的传人,找到了一位老人,孤身前往那大漠黄沙。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卷 第二十章 王孙归不归 上 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背井离乡,本是做一项监督的工作,最后却在漫天黄沙下度过一生,甚至甘愿葬在楼兰,偃师到底做了什么,把公输家这些弟子“蛊惑”成这般模样? 楼云渊明白,楼兰这件作品一定倾尽了偃师的所有才华,让公输家的子弟沉迷其中,甚至不顾自己原先的使命。这种奇异的吸引力,就如同绝世秘籍对于武林人士一般。他叹了口气,说道:“偃师在为自己取名的时候,是否已经想到会有那一日?” “谁知道呢?”千手慈悲嘲道:“这条路,并不是所有机关师,在行至绝地时都会选择的,而且成功的机会太渺茫了。想来楼兰对他的重要程度,已经超过自己的性命了。” 楼云渊默然,千手慈悲这样说,是否他也有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楼云渊握着手中的念梦,不仅心下自问道:“我是否也有这样的东西?” 是杳无音讯,自己记忆已经淡薄的父亲吗? 是白发渐生,在苏州等待着自己的母亲吗? 是将自己视若己出,敦敦教导的师父? 还是那喜欢捉弄自己的活泼师妹? 楼云渊闭上双眼,用心回想,一幅幅场景飞逝而过。 随后,头疼欲裂。 像是一把尖刀,插入他的脑中,搅碎了所有的思绪。 很小的时候,自己被石先生收留,作为书童,成为了君子堂的弟子。可之前呢?脑袋中仿佛一片空白,他缺少对父亲的印象,缺少对童年的记忆,岁月仿佛在他六岁那年斩了一刀,将以前的东西通通切碎,丢在了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想要找到这个地方,在看到父亲衣冠冢的那一天,他相信自己的母亲,知道这个地方,也相信自己的父亲,给他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所以他一路寻来,不仅是寻找父亲楼枕云留下的足迹,还有自己的记忆。 六岁,六年。小孩的记忆,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但他一定要寻到,他要的不是一个完整,而是一个心安。父亲似乎卷入了一场又一场风波中,可奇怪的是,自己与母亲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随着一路走下来,自己了解得越多,越是惶恐,越是担忧。 “后来呢?”楼云渊问道。 “楼兰重建,当年参与建造的人,早已灰飞烟灭,可楼兰的子民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了下来。”千手慈悲说道:“再后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又消失了。” “前辈也在寻找?”楼云渊见千手慈悲一脸追忆之色,不禁说道:“想来楼兰一定集当年机关术之大成,若能得见,定然不负此生。” “不负此生……”千手慈悲喃喃道,将这四个字念了许久,闭上了双眸,轻声道:“当年有人,也是和你说了一样的话,随后便去寻找这不显于世间的古城。” “是燕前辈?” “不。”千手慈悲看向楼云渊,叹道:“是我的女儿和女婿。” 楼云渊一怔,从千手慈悲的语气中,他已经明白了这两人的结局,歉然道:“抱歉,我无心……” “没事,”千手慈悲干笑一声,挥手道:“老头子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这些还看不透吗?年轻人呐,总是有股冲劲,天不怕地不怕,总想看看那山顶的风景。可惜啊,山风凛冽,站不住脚便是粉身碎骨。” 楼云渊颔首,准备转开话题,向千手慈悲询问沐云索求的东西,却听千手慈悲继续说道:“我的女儿对机关术没有什么兴趣,却喜欢舞剑弄刀,后来我那女婿入赘我家,他的天赋倒是不错,把我的本领学了个四五成,自然也了解到了楼兰的秘密。他私下托人算出了楼兰的位置,执意要去见识一下那绝巅的风景,我那女儿爱他极深,拿了我两件护身物,和他一起去了,只是这一走,就是二十年呐……可怜我那孙儿,自小被我养大,后来受不了我的念叨,也丢下老头子走啦。算起来,他的年龄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楼云渊心下一凛,暗道:“千手慈悲前辈待在这里已经十余年,看来他的孙儿十多年前就离开了,不然怎会把祖父丢在这里不管?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做些什么?”想到此处,楼云渊不禁轻叹一声,自己来寻找父亲的下落,眼前的这个老人,同时也挂念着孙儿。 “前辈,不知你那孙儿叫做什么,有何特征?”楼云渊问道。 “你要寻他?”千手慈悲笑道:“罢了,他回来又能如何?给我送终?老头子最后一段路还不需要人陪,若是回来看到我这幅模样,岂不让他伤心自责?” “人与人总是很难相互理解的,可我相信,他一定十分挂念你,十余年寻你不得,恐怕以后会更加的痛苦。前辈,就这样度过余生,您,真的忍心吗?” 千手慈悲沉默许久,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楼云渊,这才缓缓伸出手,道:“这个东西,你拿去,若你们相离不是太远,会有感应的,能不能寻到,看天意吧。若是他找到了你,将此物交给他,他能解开,便知道该怎么找我,若解不开,找到我也没什么用。”说完大手一抛,扔出了一个块状物体,落在楼云渊面前。 楼云渊俯身捡起这东西,不大不小,刚好一手能够握住,此物有八面,每一面绘有刀兵,鸟兽,还有两面分别绘有两人,摸上去十分光滑,可入手感觉颇为沉重,不知是由什么材质铸成,楼云渊摸索了一番,并没有感觉出有什么异常,看不出有什么机关,他心中也明了,对方虽然与自己父亲相识,对自己却谈不上信任,之前能与自己聊这么久,无非是一个老人独居十余年,太过寂寥。 眼下,自己提出帮千手慈悲寻找其孙儿,以对方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定然会留上心眼,即使知道些什么,也不会告诉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可人及孱老,思亲更甚,想来这是千手慈悲所想出的最合适的法子吧? “年轻人,你不向老头子讨要报酬?”千手慈悲见楼云渊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件物事发神,不禁开口问道。 “未建寸功,何敢言报?”楼云渊摇头道:“何况,挟恩图报,我的父母和师长从来没教过我这样的道理。”他看向千手慈悲,双目炯炯,礼道:“前辈告诉了我许多我想要知道的事,这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云渊有何颜面,再来向您索求?只是我下来前,受人之托,向前辈您讨一件东西。” 千手慈悲盯着楼云渊,似是想要分辨他这番话的真伪。双目对视下,楼云渊并未有躲闪之色,千手慈悲嘲道:“连迂腐都迂得这么像,难怪做了君子堂的弟子。说吧,谁让你来取东西?” “是沐家的沐云公子。”楼云渊回答道。 “果然是这臭小子。”千手慈悲道:“多年不见,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怎么,南疆出问题了?” “交趾内乱,大明派沐家前去平乱,未曾想功亏一篑。现在朝廷派出人来,意图再征交趾。”楼云渊简单交代了下他所了解的情况,向千手慈悲说道:“我本只为寻父亲昔年行踪,无意卷入此事,只是沐云告诉我,若下来取一件东西给他,他就会带我来见您。却是没想到……”楼云渊苦笑,自己好像被人算计了一番,免费当了一个跑腿的。 “嘿,势宗本就是从商人发展来的,这也算不得什么,这是他要的东西,你拿好了。”千手慈悲扔出一个书袋,指着自己左方幽深黑暗的道路,说道:“从那里离开,出去后,赶紧把东西交给他,不要看里面的东西,也不要猜他要的是什么,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特别是,你……你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楼云渊点点头,将东西收好,拱手道:“前辈放心,出去后,我一定把东西交到他们的手上。”说完,楼云渊默默运起了凤舞功决,向千手慈悲所指的路走去。 他们,当然指的是沐云和千手慈悲的孙儿。 “等等。”千手慈悲开口道:“现在还不是去楼兰的时机,你找不到它,即使有人算出了位置,没到正确的时间,里面依旧寸步难行,算起来,还有七个月……年轻人,这是老头子我给你的忠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要急于这一时。” 楼云渊点点头,转身向千手慈悲作揖道:“多谢前辈教诲,云渊铭记在心,前辈所托,定然尽心竭力。”话音落下,整个人已踏入了黑暗中。 千手慈悲握拳,楼云渊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体力气旋疯狂流转,将他整个人向前推去,黑暗之中,他靠着这股推力,不断地前行。 “心性不错,天资尚可,若你不是他的子嗣,千机图倒也可以传给你。可惜啊,”待得楼云渊离开后许久,千手慈悲怅然道:“你们这一脉的人,是绝不能掌握千机图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卷 第二十章 王孙归不归 下 没有光亮,没有声响,有的只是对周围温度的感应,楼云渊不断的前行,身子逐渐暖和起来,同时脑中的思绪也在不断蔓延,千手慈悲告诉了他很多讯息,可这些消息,是否都是真实的?楼云渊不敢断言,只得先记下,等回到上面,再做打算。 也不知道前行了许久,他感觉到寒气正在慢慢消散,看来已经远离了困住千手慈悲的地方,而远处微微透来的光亮更是证明了他的想法,他撤去内劲,只觉四肢早已发麻,全身疲惫不堪,长时间运转凤舞功决,使他的身体处于一个高度紧绷的状态,和千手慈悲交谈时,对方的气机萦绕,倒是能消除不少疲劳,不过一旦离开那个地方,久违的疲惫感就如潮水般涌来,不断的冲击着自己的神经,眼下终于看到了曙光,楼云渊不由得握紧了书袋,努力向前奔去。 前行了半刻钟,光亮越来越强,楼云渊明白,出口近在眼前,他摘下蒙住双眼的黑纱,慢慢走上前去,可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只听得“咔嚓”一声,一阵亮光透出,随后楼云渊便听到了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看来这次我算得比较准。” 沐云一席白衣,此时正坐在帐中,细细的看着桌上的地图,楼云渊坐在一旁,靠近火堆,试图舒展一下身子,过得许久,才说道:“原来我这一来一回竟是去了近三天时间,实在是没想到。” “在那种环境下,时间总是过得很慢的,怎样,你的事解决了?”沐云接道,可目光依旧停在地图上。 “还没有,事情比我想得还要复杂一些。这是在军营?又开始了吗?”在大帐火堆的温暖下,楼云渊只觉四肢百骸像是重新洗练锻造了一般,说不出的舒服,他没有注意的是,此时,体内有几处气劲,像是复苏了一般,开始缓慢的在他那狭窄的经脉中穿行。楼云渊看了看四周,营帐不大,外面也没有人守卫,不由得皱眉道:“这次出征,沐家不是统帅?你知道从地下回来的路?” “不错,前两日刚起兵,交趾那帮乱臣贼子此次还联合了南疆的少民,意欲阻绝大明军队。这次由朝廷派来的张玉将军统领大军,我沐家负责辅佐张将军,至于那条归途,”沐云笑了笑:“我不知道这条路,但我可以造一条路出来,把你引向这里。” “我明白了,难怪我感官到气温的变化比下去的时候要明显,你故意把营帐建在这里,就是要第一时间找到我?”楼云渊看了看被沐云放在一旁的书袋,道:“可你现在连看都不看它一眼。” “因为还未到时候,看了反而有害无益。”沐云叹了口气,看向楼云渊:“运气不错,你没有打开它。” “沈易在哪里?”楼云渊想起千手慈悲的话,不再多问,转而问起沈易的下落。 “自然也在这里。”沐云看着他,微笑道:“他还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不过我让他放宽心,肯定会见到的。你看,这不回来了?” 楼云渊沉声道:“我们无意卷入战争中,何况我和沈兄弟都是江湖中人,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还望见谅。” “你好像对我有些误会。”沐云面不改色:“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慢慢解开,沈明来到这里,不是我的鼓动,而是有他自己的原因,至于是什么,恐怕只有他才能回答你。” 见得楼云渊神色稍有缓和,沐云继续说道:“你们两人并不用随军出征,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 楼云渊点点头,道:“是我言重了,还望沐公子见谅。这次能够见到千手慈悲前辈,多亏了沐公子的安排。” 沐云笑道:“看来楼兄还是觉得我的做法有些不妥,在下先赔罪了。这样吧,不知楼兄是否有时间听我讲一个故事。” “无妨,这些日子我听的故事已然不少,不过还没到嫌多的地步。”楼云渊颔首,端坐在沐云对面。 “我父亲这一生战功显赫,征讨吐蕃,镇守云南,可惜我出生得晚,不能完全得见,我家那小妹更是在四海靖平后才降生世间,从小未曾见过刀兵之祸。不过我依然记得大明军队进入云南那一年,许多少民的男子被杀,不少小孩被送进了宫中,他们的命运如何,你自然也明白的。”沐云那张普通的脸庞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深邃的眼眸看着桌上的文书,像是陷入了进去。 “你刚才说的那些南疆少民,就是当初那些人的后代?”楼云渊倒是听说过此事,二十多年前,洪武帝派沐英,傅友德,蓝玉领兵三十万人,一举平定了云南,此战俘虏了不少人,随后沐英留下,镇守此地,在随后十年,中原文化不断渗入,许多少民也渐渐汉化了。 “不错。”沐云抬起头,看向楼云渊,眸子里什么感情也没有:“当初还有一部分人要么隐居山林,要么退去交趾,这次交趾叛乱,他们自然也加入了进去。你说,我是忠君爱国,将这些余孽再次消灭,还是想办法瞒过上面,结束父辈的纷争?” 楼云渊愣了一愣,过得一会儿,才说道:“作为臣子,自然该忠君爱国,可作为子辈,也是合情合理。所以公子无论怎么选,我都不会讶异。” “你这回答倒是滑头。”沐云微笑道:“看来我俩还算有话说,不过你有一点搞错了,不是我,而是我的兄长做出了选择。” 楼云渊不禁错愕,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骇然道:“莫非,沐晟将军功亏一篑的原因,是这个?” “也许只是其中之一吧。”沐云叹了一声,道:“兄长只比我年长几岁,可他考虑的事情比我要多许多,自从父亲大哥相继去世后,他便是沐家主事的人了,可这个位置,危险胜于荣光。” “这么说的话,之前的那一场仗,沐家必然要输,对吗?”楼云渊询问道。 “不错,这是势,是局,所有人都要遵守势,尊重局,否则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沐云缓声道:“大到无法承受的代价。” “沐晟将军,并不似传言那般木讷死板,反而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然怎么想得出这种法子?”楼云渊不由得赞道,联系之前的种种,对交趾之战的传闻,他似乎拨开了一层迷雾。 “传言有中伤,却也有保护。”沐云看着楼云渊,道:“平衡重新维持住了,这是大多数人都希望保持的一个结果。” “维持平衡?”楼云渊皱眉,南疆的局势果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不单单只是一个沐王府而已,它的背后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手,千手慈悲当初为什么答应父亲困蛟?南宫家的奇魄寒玉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里的移花宫,五仙教,它们的背后又是什么?楼云渊觉得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却没法捕捉,不经意的就问了出来:“你们怎么知道已经平衡了?” 沐云听到这话,审视着楼云渊,一字一句道:“因为朝廷来了,你和沈易,也来了。” 楼云渊浑身一颤,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攫住了一般,平衡的背后,为何会牵扯到自己与沈易? 倒是沐云转开了话题,道:“故事还没讲完,当年负责将那批孩子送进宫中的,是蓝玉将军,有一个孩子很特别,当年应该只有十岁,成了阉人后,被送去了燕王府,后来,他曾回来祭拜父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 “他……是谁?”楼云渊对沐云口中的孩子有些同情,没有称为公公,而是直接问他。 “他叫马三宝,回人。”沐云看着桌上的文件,烛光明灭不定,映照着他的脸庞:“前几年,因为他功劳显赫,圣上给他赐郑姓,他也就换了个名字,郑和。” 楼云渊霍然而起,道:“是他?刚渡了西洋回来的内官监郑和?” “不错。”沐云颔首道:“除此之外,他还有个身份,你应该也是明白的。” “黑衣病虎姚广孝的弟子。”楼云渊缓声道:“燕王登位,我也曾想弄清楚这位僧人当时为何会收一位太监做弟子。却不知郑和有这般身世。” “说的不错,只弄错了一点。”沐云抬起头,盯着楼云渊。 “哪里弄错了?” “姚广孝收他为徒,并不是燕王登基那年。”沐云轻笑一声,眼神顿时变得无比的锐利:“在那十年之前,他们就是师徒关系了。” 沐云顿了一顿,看向楼云渊,冷笑道:“也就是蓝玉将军被告谋反,最后牵连被诛人数竟达万余的那一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卷 第二十一章 永怀愁不寐 上 如果说当年胡惟庸一案是咎由自取的话,那么蓝玉案则是骄横致亡,事情发生在十七年前,楼云渊当时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还不太明白那些穿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人士,穿梭城中,带来了多大的恐慌,也就是那一年,母亲将他带到了君子堂附近,不久后做了石砚冰的小书童,再过得一段时间,成为了君子堂的弟子。 不过楼云渊还记得,石先生曾经对他提起过蓝玉案,也提到了蓝玉此人,石砚冰当时只是叹息了一句:“四海安定后,他们啊,从棋子变成了弃子……” 难道说,这里面另有隐情?楼云渊深吸一口气,想要离开,他知道的讯息足够多了,不想再卷入什么风波中,何况蓝玉案过去还不到二十年,当年的腥风血雨,是否埋下了一些危险的种子? 就在他想要起身告辞的时候,沐云开口道:“也是你们君子堂发生重大转变的那一年。”这一句话,将楼云渊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楼云渊问道。 “君子堂建立不足三十年,难道你从未想过你们为何能跻身武林八大派?”沐云笑了笑:“或者说,你从未想过,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 “是蓝玉案?”楼云渊轻声道:“难道说,那些人的子嗣……留在了我派之中?可……这,这怎么可能,当时如日中天的锦衣卫会在乎我派?” “一点就透,和你说话的确省力。”沐云笑道:“楼公子不宜妄自菲薄,君子堂没你想的那样简单,不过当年你们未受其害,还是得感谢一个人。”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但我实在想不出君子堂与谁有过这样的交情,可如果硬要我选一个的话,那我相信只有他会这样做了。”楼云渊叹了口气,看向沐云。 沐云手轻轻一颤,道:“你说的他,是谁?” “懿文太子。”楼云渊的声音极低,极轻。可沐云的手却霍然攥紧了桌上的地图,随即又松开,他清亮的双眸盯着楼云渊,仿佛要将对方看透一般,就这样对视了许久,沐云终是承认道:“你猜的不错。” “能让先皇暂缓屠刀的,也只有太子一人了,”楼云渊有些震动:“可当时懿文太子已经去世两年了,难道……太子他当年预见了这一切?” “是啊,已经去世两年了,就和我的父亲一样。”沐云闭上了双眼,喃喃道:“记得懿文太子去世之后的一个月,我的父亲找来兄长,我和小妹,一家人坐在一起,他啊,从自己怎么被先帝收留讲起,随后被收为义子,怎么跟着先帝,征南战北,打下这片江山,可惜,马皇后走得早,父亲他哀悼义母,悲伤过度,大口咳血,落下了病根,十年后,没想到情同兄弟的太子也病逝了,父亲当时像是陷入了回忆,许久都没说话,小妹待得无聊,父亲就派人送她回屋了,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人,那段时间是荷月,天清星密,可我却觉得无比的冷。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云儿,爹能教给你们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过爹有一位很有本事的朋友,瞧你资质不错,想要收你为徒,怎么样?’说完父亲就笑了起来,一脸自豪的道:‘哈,没想到我沐英也有那老贼能看上的东西。’我见父亲高兴,也就应承了下来,过了没一会儿,来了一个身披斗篷的中年人,与父亲交谈了几句,便要接我走。父亲拉起我,把我看了好久,才说道:‘云儿,以后,沐家就要辛苦你和晟儿了。’我感觉那中年人甚是面善,好奇的打量着他,听到爹这一句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口答应了一声。却是气得我兄长重重得拍了下桌子,把我好一顿骂,当时我并不明白兄长为何这么生气,后来……哈,原来那是我与父亲最后一次见面了,兄长他什么都知道,可父亲嘱咐过,他什么都不能说,我想,那个时候,他心中是痛苦胜过气愤吧,我和小妹,才算是幸福的人。” 楼云渊静静的听完了沐云的诉说,垂下了头,低声道:“抱歉,让沐兄回忆起了这些……” “无妨。”沐云轻声道:“这一点闲愁,十年不断,扰乱心头。说这些,反倒让楼兄见笑了。刚才楼兄所问,其实牵涉到了另一件事。” “何事?” “颍国公。”沐云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太子薨于二十五年,家父同年亦逝,越明年,蓝玉案发,被告谋逆,举族被灭,二十七年,颍国公傅公友德坐事,被先帝赐死……” “颍国公……”楼云渊一惊:“加上蓝将军与令尊,岂非正是当年平定云南的三人?!” “不错。”沐云沉声道:“另外先考与懿文太子情同手足,蓝将军贵为太子太傅,颍国公曾为太子太师,皆与懿文太子感情深厚。蓝将军,颍国公二人若还在其一,天下大势,尤未可知。” 楼云渊顿觉浑身发寒,似乎触及到了当年一个极大的阴谋,他没有去点开,而是问道:“所以,君子堂是太子留下的后手?” “家父常说,太子性子过于仁慈,虽有治世之大才,可论杀伐果决,实在比不上圣上。”沐云道:“这是好事,亦是灾祸,若太子得继大统,那么就是黎明苍生之幸事,可若中途出了意外,则是洪水滔天之大祸。” “太子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楼云渊轻叹一声:“可依他的性子,就算有足够的证据,也不会先发制人,何况当时的他并没有,我猜的对吗?” “我不知道。”沐云笑了笑,道:“我只知道,你熟知的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与太子商谈过。” “这便是你要告诉我这么多事的原因?”楼云渊点点头:“我的确从未想过君子堂与皇室有关系,甚至还牵扯到了懿文太子……” “不,这只是一部分。”沐云忽然打断道:“还有一个原因,一个我找上你的原因。” “是什么?”楼云渊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那一年……”沐云轻声道:“家父常提起一个名字。” “一个你早已记入骨髓的名字。”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楼云渊,沐云轻声细语,像是要把心中压抑的东西缓缓的吐露出来:“楼枕云。” 楼云渊感觉整片营帐变得无比的宁静,他能听到营火熊熊的燃烧声,能听到兵戈碰撞的巡夜声,还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楼云渊,你在寻找令尊,是想活得明白。”沐云自顾自的说道:“我亦如此。在找到之前,我告诉你的事,真假你自己能够分辨,我只是想届时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楼云渊心中震动,可还是平静的问道。 “当年他入云南,到底与家父商谈了些什么,我虽有猜测,却不能断定。”沐云长出一口气:“你不必紧张,我若心怀仇怨,你连蜀郡都出不了,又怎能安然于此?不过现在看来,当年的沐家,蓝家,傅家,只有我们还好好的活着,其他人要么命丧黄泉,要么不见天日,幸也?” “我能理解沐公子的心情。”楼云渊叹道:“当年三家,如今只存一族,还望沐公子小心。” “多谢,我自醒的。”沐云一挥手,手边已多了一柄斧头:“无妨,他日再来,权当劈柴砍树。” 楼云渊见沐云心气如此,不再多言,可胸口莫名发热,他伸手探去,却是千手慈悲交与他的那个块状金属。 “难道说……”楼云渊不动神色的将它掏了出来,他看着沐云,试图从他身上发现什么,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金属在靠近沐云时并无太大变化,反而在接近那柄斧头的时候,金属块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沐兄,这是你的兵刃?”楼云渊问道。 “上山砍柴时用的,还算顺手,怎么了?”沐云回答道。 “可否借我一观?” 沐云没有多话,把斧头递了过去。楼云渊接入手中,却是一惊。 “好沉!”这柄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斧头,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铸成,握入手中,竟有五十来斤重,可沐云拿着的时候,挥洒自如,倒像是没有重量一般。楼云渊细细打量着斧头,暗道:“沐云不可能是千手慈悲要找的人,年龄对不上,看来问题出在这斧头身上,在哪里……” 很快,他发现了斧刃上,有一道小小的缺口,被人用其他的金属给补上了…… “沐兄,能问问这道缺口是怎么回事吗?”楼云渊看到金属块的反应,一喜,未曾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线索。 “这个……”沐云笑了笑:“也没什么,和一名唐门子弟切磋时,留下的痕迹,他很是高兴,硬是帮我补好了缺口。” “唐门的人?”楼云渊心中一定,道:“能否告之在下他的名字和下落,这对我很重要。” “哦?”沐云挑了挑眉,轻声说了一句:“我怎地不知。”随后看向楼云渊,道:“他叫做唐翎,你去唐家堡,应该能寻到他。”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卷 第二十一章 永怀愁不寐 下 “年纪轻轻,好俊的身手。”楼云渊越看越是讶异,看着沐云,道:“他是来刺杀你的人?” “不是,只是朋友之间的切磋。”沐云眸中多了一分色彩,道:“你怎地知道他年纪轻轻,且身手不凡?” “唐门弟子多是以炼体为主,身形迅捷不足为奇,何况唐门闻名江湖的暗器,配以他们独门的手法,本就对身体的协调有很大的帮助,可这上面的缺口,不可能是暗器所致,暗器的创口前面要比后面窄,这是被一柄快刀砍出来的口子。”楼云渊一边指着桌上的斧头,一边解释道:“江湖上敢以短兵与人对敌者,必有过人之处,且这斧头如此沉重,在沐公子手中却是举重若轻,潇洒如意,敢用刀与公子较量,呵,唐门多用暗器,可据我所知,唐门的顶尖高手,却是用剑使刀的行家。能在上面留下一道缺口,对方不仅出手迅捷,还借了公子的力,可想借势宗高手的力,谈何如意,那位唐翎,不仅身手了得,对时机的把握也很到位,可以沐公子的身份,唐门的老一辈高手,不太会拉下脸皮与你交手,何况这人招式凶狠,恐怕与我东方师兄相差不远,只是内功却是差了些,若非如此,这道缺口不应该砍在斧刃上……” “而是该砍在这儿?”沐云笑了,指了指自己。 “不错,准确的说,应该在公子左肩下三寸处,”楼云渊点点头:“唐门的内功颇为阴柔,他若是将唐门的奇毒宝鉴或者心脉阴极功练上个三十余年,完全能避开公子这一击,同时左手抵住公子右小臂,斜侧一刀,砍中左肩,随后身退,用暗器与公子周旋。” 沐云静静的听着,道:“你像是亲眼所见一般,只可惜有一点不对。” “哦?” “他出手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试刀。”沐云缓缓说道。 “试刀?”楼云渊道:“这种手段有些过了,难道是别人的招式。” “不错,当时的他被人砍了一刀。”沐云看着楼云渊,道:“这一刀砍在他的腰腹,险些去了他半条命,他记住了对方的刀势,找我试刀,想要寻找破解的方法。其余的猜想,你都说对了。” “多谢。”楼云渊拱手道。 “谢什么?”沐云问道。 “多谢沐公子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去找他了。”楼云渊道:“夜已深,明日沐兄还要督军,且容云渊先行告退。” “云渊,”沐云叫住了起身欲走的楼云渊,道:“难道你从未想过,也许自己更适合走‘势’这条路?” 楼云渊笑了笑,没有回头,只是道:“武林高手,太遥远了。谢谢沐兄提点,不过,也许我不适合江湖,更适合当一个普通人。” “可惜了。”沐云叹了口气,不知可惜的到底是什么,看着楼云渊带回的东西,不由得轻声说道:“哪天你若是改变了主意,不妨试上一试。” 楼云渊早已离开了营帐,听不到沐云的低语,却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楼云渊看着面前的沈易,问道。 “这话本该我来问你的,不过先跟我回营帐吧。”沈易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道:“我跟着沐统领随军出行,他告诉我你这几天会到军中来,等得太久,有些无聊,晃到他帐前,却是看到你从里面出来,哎呀,还真是奇怪,我才去翻看了军中的出行记录,没瞧见我们楼大侠的名字,怎么突然就从营中出来了?” 楼云渊只觉好笑,心中暗道:“这小子几天没见,怎么像憋了一肚子火一样,正巧撞见我,一股脑撒我身上了?”楼云渊才从地底出来,身心俱疲,与沐云商谈许久,现在头脑发胀,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却没想一出来就撞见了沈易,也不知刚才的谈话,他听见了没有,不过看他这幅模样,像是刚巧遇上自己出来,以沐云的功夫,四周有人窥听,断然不会发现不了,想到这里,他放下心来,沐云告诉他的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少,带来的麻烦也就越小,只是不知道这沈大侠触了什么霉头,到头来落在自己这边,楼云渊一笑,心中这般想,嘴上只是道:“大晚上的,你竟然能在军中肆意闲逛?没人盘问你?还能翻看出行记录?沈兄,莫不是我要祝贺你高就了?” 沈易转头瞧了一眼楼云渊,道:“我没问你,你倒盘问起我来了。你瞧瞧,这是什么?”沈易拍了拍自己腰间,楼云渊这才注意到他腰间多了一块玉牌,只是黑夜之下看不太清,不过还是能辨认出上面有一个“沐”字。 “这是沐王府的瑾瑜良牌,你当了沐王府的客卿?”楼云渊微一皱眉,看着沈易。若是以往,楼云渊定然惊讶,随即恭喜自己这位朋友,有了沐王府的靠山,可现在,沐云告诉了他那些讯息之后,现在的楼云渊,反而多了一分担忧。 “因为朝廷来了,你和沈易,也来了。”沐云刚才的话尚在耳畔,楼云渊并不知道所谓的平衡到底是什么,但他也明白,沈易身上有着秘密,这个秘密值得沐家拉拢,可现在的沐家,是可靠的朋友吗? “其实我不知道这块牌子是什么,但是沐云交给我的时候很郑重,说我本该就持有这块牌子,一定让我收下,不过收下后在云南城,军营里都方便多了。”沈易说道:“你认得这块牌子?我问过一些人,他们都很恭敬,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沐王府的瑾瑜良牌,说起来材质还是出自你们昆仑的玉石,这种玉牌,应该不超过十块,拥有者不是为沐家立有大功之人,便是沐家极其看重的客人。”楼云渊看着沈易,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道:“这块玉牌,你好好收着,平时尽量不要拿出来,知道的人越少,对你越好。” 沈易嘿嘿一笑,这才拍了拍楼云渊的肩膀,道:“我懂我懂,下山前,我师姐给我交代过好几次了,财不露白,嘿,我长在昆仑,还算懂点玉石,这东西,拿去珠宝铺恐怕是一笔巨款,这几天在军营里,大多是沐家的子弟兵,我也没什么忌讳的,戴着还省事,等我回去,就把它藏好,贴身藏。” 楼云渊苦笑,他的本意并非沈易想的那般,只是沐云的那些话,尚不能透露给沈易,而自己作为朋友,只能这般提醒他了。本来楼云渊想要试探性的询问沈易一些问题,看看是否和自己父亲有关,最终却是忍住了。 对方与自己相处月余,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秘密,一路南下,询问的只是武功招数上面的问题,对于其他的,一概不管,既然沈易如此信任自己,又何必去制造一些不快? 无论什么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独自占有这个秘密,是每个人天经地义的权利。 楼云渊随沈易来到营帐,却是见帐中散乱着摆放着许多地图,墨香仍在,楼云渊看着沈易,道:“你画的?” 沈易将地图一一捡起,点头道:“不错。” 楼云渊有些奇怪,帮忙收捡,同时审视着地图上的内容,只见上面所绘均是从昆仑开始,随即分出几条支线,向其他地方蔓延开去。 “这看上去像是路线图?”楼云渊帮沈易收好,道:“怎地画了这么多?” “这还是我请小沐王爷帮忙的结果。”沈易叹道:“楼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一起来南疆吗?” 楼云渊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是为了找人?” “不错。”沈易勉力笑道:“说来怕你笑话,我昆仑一脉虽然占地颇广,但门中亲传弟子寥寥,大多只是周边慕名而来的记名弟子,到我这一代,亲传弟子仅五人,我排行最末,按门规,年龄到了,便可下山游历,只是我这一次下山,不仅是游历,还为了打听别人的行踪。” “是沈兄的亲人?” “我是个孤儿。”沈易微笑道,楼云渊连忙致歉,沈易却摆手道:“无妨,我虽是孤儿,可师尊视我如己出,师兄师姐宛如亲长,昆仑,早就是我的家了。”他看向楼云渊,道:“我在君子堂待过一段时间,能感觉得出来,楼兄对君子堂的感情,很像我对昆仑一般。” “我要寻的,是一位师兄。”沈易继续说道:“他本该在我下山之前回来,可一年前,彻底断了门中的书信,师父云游在外,一方面也是寻他。” 楼云渊问道:“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易点点头,指着桌上的地图,道:“根据他的书信,我已经找到了师兄曾到过的几个地方,随后又去询问了小沐王爷一些事,基本可以推断出一年前,我师兄最后去过的两个地方,其中一个离君子堂似乎不算太远。” 烛火摇曳,楼云渊只觉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烛光照在沈易略显疲惫的脸上,他轻叹一声,当初在君子堂的沈易,何曾有过这般面貌。 永愁怀不寐,松月夜窗墟。 “何处?”楼云渊一眼扫过桌上的图纸,心中已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沈易目光灼灼,一字一句的道:“移花宫,极乐谷。”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卷 第二十二章 迷雾又重重 上 楼云渊猜中了极乐谷,却是没想到另外一个竟是移花宫,他沉吟道:“极乐谷离君子堂大概两百余里的路程,的确不算远,可是移花宫就在这南疆,两者何止千里之遥,极乐谷与移花宫虽都行事有些邪气,可从未听闻它们之间有什么密切的往来,沈兄,你有什么发现?” “我那位师兄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沈易蹙眉,来回踱步,随即看向楼云渊,道:“他在南疆留下了记号,只是没想到,我寻到的地方,却是移花宫外围,看到的,则是一群女子,和一个疯和尚。” “怪和尚?”楼云渊询问道:“他是否身量高大,远胜常人?且双目血红,毫无慈悲?” 沈易听楼云渊如此说,心下一惊,脱口道:“你见过?噢,我明白了,是石砚冰石先生回去后告诉你的?” “你说什么?”楼云渊猛然起身,道:“石先生也在移花宫?” 沈易见楼云渊这副模样,不似做伪,挠了挠头,道:“原来你不知道……当日我受人……嗯,所托,到移花宫去送信,在外面遇到了石先生和萧掌门,承蒙他们出手助我,后来晚上的时候,我闻到血腥味,一路寻过去,便看到了那番场景。” “原来师父这次离开君子堂,是去了移花宫吗?”楼云渊这般想道,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说道:“你撞见的那个疯和尚,唤作魔禅,是少林的弃徒。” “原来是少林弃徒,难怪这么厉害,不仅能硬接下季玄,还在几招间便把我给打伤了,”沈易想起当日的血战情景,亦不免心惊肉跳:“若不是石先生和萧掌门来的及时,我恐怕早已命赴黄泉了吧。” 楼云渊越听越是惊讶,看着沈易,打量了许久,像看一个怪物似得看着沈易,道:“你和他对过了几招?你知不知道你和什么样的人在交手?” 沈易见楼云渊这幅表情,有些疑惑,小声问道:“他……武功很高?” “岂止是高。”楼云渊叹道:“他本是少林高僧,与神僧玄鉴是同门师兄,听闻当时他的修为只差玄鉴神僧一线,后来不知为何,反出了少林,自号魔禅,一路北上,伤在他手上的高手足有数十位,后来玄鉴神僧亲下少林,这才没有了魔禅的消息,没想到,他竟在移花宫出现了。” “只差六圣一线……”沈易有些发懵,没想到当日遭遇的对手竟然如此之强,他摇了摇头,道:“不对,他的功力明明只有通幽而已,你认错了吧。” “我明白了。”楼云渊微微思量,旋即反应过来:“如果是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他拉沈易坐下,展开桌上的地图,先是指着一处,道:“魔禅叛出少林,一路北行,这是十余年前的事了,如果魔禅的路途不被人阻拦,那么他到的应是燕王的地界,锦衣卫当时不少人员也在燕地,倘若他要去的是锦衣卫,那么以锦衣卫的实力,还是能够避人耳目,掩护他出行。可玄鉴神僧知晓了他的行踪,看来,魔禅去的地方只有一处。” 沈易看着地图,咬了咬唇,道:“客栈?” “不错,”楼云渊赞许的点了点头:“客栈是一群亡命之徒的大本营,在那里,只需要听从客栈大当家的命令就可以了,魔禅既已入魔,客栈无疑是一个好选择。” 沈易沉默不语,想起了那一晚在君子堂的百~万#^^小!说中,遇见的龙姓女子。 若不是自己体内突然有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若不是她一心想要捉自己回去,若不是燕长空来得及时,自己应早就成了她的剑下亡魂…… 可沈易回忆起的,并不是恐惧,反而是她的音容,她的悲泣,她的果决,她的霸道,还有……她的眼泪。 以及自己在精气神具为巅峰时递出的那一剑,在她身后,那名围绕在烟雾中的宫装妇人的笑与泪。 沈易不明白自己记得的为什么会是这些事,他本应好好回忆当日使出大师兄那一剑,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仔细的去体味那奇妙的武学境界,也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法像那一天一般,进入一个神奇的状态。可每当他开始回想的时候,脑中出现的却是那龙姓女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悲伤,怨恨,希冀,还有一丝丝的欢喜……沈易明白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一式剑招所代表的东西,是大师兄吗?可她一点儿都没提起过,她认得季玄剑,可自己并不认识她口中的常静安。说起来,那位爱煞自己师兄的苗疆女子——阿蘋,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前不久虽见过她,可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沈易只觉得一时之间有不少疑惑,只等回到昆仑,向师兄师姐们请教。 沈易神游天外,不禁说道:“那位龙姑娘……” 楼云渊面色一凝,切齿道:“不错,这个妖女……算是客栈极其重要的人物。” 沈易这才反应过来,那日血战,自己活了下来,可楼云渊的两位师弟,就没那么好运了,一个是客栈卧底,一个死于同门之手……也无怪楼云渊对其有强烈恨意。 “魔禅也成了客栈的一员,这便解释得通了。”楼云渊不愿多谈那日之事,只是继续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他被困在了移花宫,石先生精通阵法,每年前来加固,客栈的人想要救他出去,故此徘徊在这一带,也无怪南宫家混入了客栈的人,看来他们早就准备了好些年头了,南宫家只是他们顺带完成的任务。” 沈易皱了皱眉,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个魔头给杀掉?省的还需要什么阵法来困住他,也断了客栈的念头。” 楼云渊看着桌上的地图,摇头道:“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当日降服魔禅的,应该就是他的师兄玄鉴神僧,也许困住魔禅是神僧的意思,希望魔禅有一日能够回头是岸。只是为什么要选在绣玉谷,我委实猜测不出,看来,魔禅身上有一些江湖人士并未知晓的秘密,也许你的那位师兄,正是发现了什么,才在这里留下记号。” 沈易敲了敲桌子,应道:“我那师兄向来稳重,比我靠谱得多,他既然留下记号,一定是发现了一些自己难以处理的事。可惜移花宫不太欢迎男人,里面那几位宫主武功着实厉害,我靠着沐王府也只能打听到一些消息,留在这里,也查探不了更多了。” “你想去极乐谷?”楼云渊立马明白了沈易的意思。 “不错,我想知道极乐谷一些相关的讯息,也好有些准备。” “我们在南宫家寿宴时,已经见过了极乐谷一位高手。”楼云渊看着沈易,道:“在这之前,我还碰到过一位。” “嗯,那人内力精纯,不亚于我三师兄。看上去只比我年长五六岁,不过我明白,自己苦修十年也未必有他今日功力。”沈易坦荡荡的承认差距,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从他手上逃命,想来还是比在移花宫那几位宫主手上容易些,单谷主总不至于拉下脸皮,来对付我一个小小的昆仑弟子吧?” “想法倒是不错。”楼云渊叹了口气,说道:“若你遇见过另外一人,恐怕就不会这般想了。” “谁?”沈易问道。 “佛使,雾狐。”楼云渊缓缓说出了这个名字,回想起了那一日,苏州城外,一席紫衣的雾狐,先是向楚长生问剑,又与东方凌少对峙,年少恣意,二十岁便已练到剑影留痕这般境界。 “我听说过这个人。”沈易听到这个名字,没有太大的震动,沉吟道:“大师兄曾经提到过这个人,说他是天生的剑胚,只要一直修炼下去,终能登上剑道巅峰。只是大师兄说这人有些操之过急,虽锋芒毕露,却难以为继。” 楼云渊微微颔首,心中暗道:“不愧是昆仑派大弟子,眼光的确有独到之处。他难道见过雾狐使剑?与我当日对应来看,的确是这番道理。”他看着沈易,说道:“既然你有所了解,想来心里是有几分把握的,那我先交代你一些他们的武学路数,好让你有所准备。” 见沈易已经有了打算,楼云渊放下心来,讲起了自己那一日,在苏州城遇见佛使雾狐,看见他与两位高手对招的经过讲了出来,当然,自己与另外一些人的会面,楼云渊并未说出。 倘若他知道雾狐在于东方凌少争斗前,还曾与秦王府的七星交过手,恐怕说什么也不会让沈易去极乐谷涉险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卷 第二十二章 迷雾又重重 下 武林八大派,基本都分为体,术,内,器这四类,极乐谷虽然被分为了器这一类,可与锦衣卫不同,他们的修炼速度要比同龄人快得多。 沈易也知道极乐谷弟子大多会使用一些奇兵,擅用奇兵者,皆是对自身颇有信心之人,可当他了解到极乐谷的修炼速度时,不禁咋舌:“他们的速度进境快得离谱了,武当少林这些正派哪一个不是水磨功夫,靠时间慢慢堆积起来的?二十岁的明心高手?还不止一个?这还有天理吗?” 沈易看了看自己的修为,叹息一声:“倘若不是早早拜入了昆仑,我也想去极乐谷尝试一下了,也难怪中原正派把它视作邪派,这么快的修炼速度,还不把弟子都抢走了?” 听着沈易的打趣,楼云渊笑道:“若人生只是为了习武,那么拜入极乐谷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可惜人生如此灿烂,能把整个人生都投入在武学中的,毕竟只是极少数。难道你没有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我听说极乐谷有种功法叫双修诀,难道说……是道家那个意思?”沈易喃喃道。 楼云渊不客气的赏了沈易脑袋一记,道:“想什么?你难道没发现,极乐谷从佛鬼双雄,到酒色财气四使,再到门下弟子,找不出一个年逾不惑的人?” 沈易摇头道:“我从未去了解过这个门派,不过若你说的不错,的确是有些奇怪。” 楼云渊感受着夜晚的宁静,说道:“这一点不会错,极乐谷建立至少已三十年,可除去谷主单天冥外,我再也未见过其他人年纪超过四十岁的,连当年建谷的那位老者,也不知所踪,想来应该是寿终正寝了吧。” “你的意思是……”沈易沉吟道:“他们的修行方法会极大的损害身体,导致短寿?” “这只是我的猜测。”楼云渊皱了皱眉,道:“我见过鬼使隐风和佛使雾狐,可这两人步履沉定,气息悠长,体内气机旋转不断,丝毫看不出身体有损的迹象。但他们实在太年轻了,实力与外表实在不相符合……” “嘿,楼兄弟,觉得自己做不到,也不必去怀疑他人。当年燕门燕长天,不也是二十多岁打遍天下吗?”沈易笑道:“不过的确很奇怪,隐风那日施展的内功气息绵长,中正平和,比起极乐谷固有的阴柔气劲,更像是我道门正宗的内功呢。” “不对。”楼云渊解释道:“不是因为我做不到就怀疑,而是事实如此。燕门世家上百年,也只出了燕长天这一个天纵奇才,将家中无人练就的嫁衣神功学会了。可他付出的代价,我相信本派燕师叔更加了解。天行有常,能够无损快速提高修为的功法,是不可能存在的。” “为什么?”沈易反问道:“先贤这么多,创出这样的绝世法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楼云渊一怔,感觉自己没有办法来反驳,毕竟修炼典籍虽然他看得不少,但是也不可能涵盖古今,可心中始终有个念头,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他不明白这个念头起于何处,只是从内心深处觉得应该相信它。 楼云渊想要反驳,开始在脑海中努力搜寻起来,想要揪出自己的这个评断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紧接着,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楼云渊闷哼一声,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沈易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将一股真气渡了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楼云渊长出一口气,不停的喘息着,呼吸着这静夜的空气,缓声道:“旧疾犯了,我本以为它好了。害你担心了。” “呼,真吓了我一跳。”沈易擦了擦头上的汗,坐在一旁,道:“这个我大概了解了,我想问问极乐谷其他的情况。” 楼云渊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平静,道:“这几个晚上,我会把极乐谷的一些武学招式告之与你,只是你记住后,不要试图与他们交手,能避免最好。” “我明白。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低调为好,再说以我的武功,来四五个弟子,恐怕我就危险了。”沈易点头应允。 楼云渊继续道:“至于隐风,雾狐两人,千万别试图交手,能躲多远躲多远。” 沈易有些纳闷,道:“我明白,可雾狐此人我只听过他的凶残,未曾见过,楼兄不妨给我讲讲他的手段?” “手段?”楼云渊长叹一声:“正是因为他没有手段,我才让你如此小心啊。” 沈易一愣,不知道楼云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楼云渊看向沈易,道:“那本剑招书册,可曾随身携带?” 沈易点点头,将书册拿了出来。 “上面的剑招,你应该看了快两成了。”楼云渊接过书册,随意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人像,道:“这招可还记得?” “记得,这是点苍的万顷风华。” “很好。”楼云渊微笑:“上面的剑招,你可有练过?” “尚未。你不是叮嘱过我吗?现在还不要练上面的剑招。” “当时未告诉你原因,你现在想到了吗?”楼云渊阖上书册,看向沈易,目光灼灼,似是想要看透他心中的想法般。 “是怕我杂而不精?”沈易小声的询问道。 楼云渊摇头道:“若是其他人,这个理由还说的过去。你,不行。”楼云渊站起来,将书册递给了沈易,道:“君子堂的藏书,并不能随意交与他人,我从未有这样的权力。这书册能供你翻阅,是掌门与先生首肯的。” 沈易怔住了,他知道这本书册很珍贵,却是没想到其中另有隐情。只听楼云渊继续说道:“不让你练上面的剑招,是因为,我们与你大师兄的想法一样,”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沈易抬起头,望向了楼云渊,后者坚定的目光映照在沈易的心中:“你是一块无暇的璞玉,可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器,不该由我们决定,而是你自己。所以,那些剑招,只是鸿爪雪泥。不过,有一人走在了你的前面,已经走了很远了。” “雾狐?”沈易终于明白楼云渊为何如此了,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提点自己。 “不错,他的剑法不属于当世哪一家哪一路,是他自己的剑。随心所欲,下一剑从哪里出现,完全是看对方的状态与形势。当日东方师兄被他压制,并不是实力不济,而是他的剑招,的确比师兄高出一筹,这也无怪,世家子弟,对于传承,总是很看重的。” 可有的时候,古老,并不一定代表好。 这句话,楼云渊没有说,因为他明白,说出来,反而容易让沈易刻意去追逐这种感觉。若是这样,不如让他自己去体悟。 何况,他还有一个相当厉害的师兄…… 曹亦安,楼云渊从未见过这位昆仑的大师兄,但自从知道沈易体内有一道他留下的剑气后,楼云渊对他有了一分敬重,这是对与自己有着相同眼光的人的态度。那股剑气还蛰伏在沈易体内,除去几次有限的发作,楼云渊并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样的效果,不过,曹亦安若是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这道剑气,对于沈易来说,定然是有益无害的。 “对了,楼兄。”沈易忽然开口,打断了楼云渊的思绪:“你说,隐风在南宫家争夺那静影沉璧,是为了什么?” 楼云渊看着沈易热切的目光,却也说不出对方的用意,反而是沈易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说,会不会是他们的谷主单天冥很需要这东西?也许我的师兄就是发现了与之相关的事……” 说到这里,沈易却发现楼云渊目光涣散,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是啊……极乐谷要静影沉璧做什么呢?”楼云渊喃喃自语道:“还有之前,在烟雨庄,雾狐出手,是为了那头蛟,还是为了争夺那块九霄铁精?” 楼云渊望向了远方,那是极乐谷的方位。 也是君子堂的方位。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楼云渊皱起了眉,他多少还是了解静影沉璧和九霄铁精的效用,但还是没有想到极乐谷费这么大力气,弄到这两件东西,有什么目的。一串又一串的线索在脑中连接,只是缺少了关键的一点,将他们完全串起来。 “沈兄弟,”楼云渊开口:“我们看来需要早些回去了。” “嗯?”沈易应道:“什么时候?” “明早,明早我们就回云南城。”楼云渊看着他,道:“越早越好,看来这一次,极乐谷你是非去不可了,因为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也许这次去极乐谷,你会遇见一个人,他会减少不少你的麻烦。” “是谁?”沈易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认识这么厉害的高手?” “屈鳞岛主,”楼云渊一字一句的说道:“叶藏锋。” 沈易脸上还挂着笑,可当他听到这个名字时,面色顿时一变,眼中已闪起了亮光!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卷 第二十三章 路远莫致之 上 叶藏锋。 沈易不知道上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了,但他明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到底是什么。大师兄曹亦安曾说过,叶藏锋仿佛就是天生为练剑而生的人,只要他还活着,那么他就如同高山一般,压住其他所有的剑客。 “十八般武艺,许多都可以硬学,只要你够勤奋,够努力,靠着时间的积淀,总能够到达一流境界,这已经被无数人证实过了,可只有一样,是硬学不了的。”楼云渊看着沈易身旁的季玄剑,叹息道:“那就是剑道。” 剑,若是没有天赋,练上二十年,也难以有太大的成就,因为它,是天才的武学。 可世间的天才,往往分为三种,一是自认为的天才,二是普通人眼中的天才,最后一种,则是天才眼中的天才! 叶藏锋,毫无疑问,就是最后一类人的代表。 没有人知道他生于何时,长于何处,只知道,当他从东海渡船来时,传奇就此拉开序幕。 踏足中原十七战,未尝一败,最后战平魔刀老祖,留断剑于大漠,只身离开,返回屈鳞岛,当年的他,刚刚二十三岁而已。 时间如水,就在许多人已经快忘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又再次登临神州,此次并非挑战,而是前往少林与武当。少林寺玄鉴神僧与武当紫阳真人与其坐而论道,所谈内容不为外人所知,只是当叶藏锋离开后,玄鉴已佛性空明,随心所欲,不滞于物,紫阳真人将先辈太极劲融入剑法当中,将太极剑法推至顶峰。 武林震动,不少人漂洋过海,只为求得他一见,却是未曾想屈鳞岛外早已布下阵法,以海浪潮汐养其剑气,寻常人士,连登上岛屿的机会都没有。 传闻十年前,冷秋门门主魏冷钦,未能出现在皇宫,守护建文,便是遭到了叶藏锋的挑战,无法脱身,最后行踪渺茫,不知身归何处。 “他又要来中原了?”沈易沉吟道:“虽然不知道他每次来做了些什么,不过好像这人只要一露面,就有大事发生,说句对前辈不敬的话,他都快成了山海经上面的异兽了,见之则如何如何,哈哈……” “嘴上积德,说不定哪天你的小命还得靠他来保。”楼云渊笑道:“不过你说的倒也不错,他虽然是每隔固定的时间便来一趟中原,可每次登临的时间点都很奇怪,其后必然有大事发生,算起来,他应该已经从屈鳞岛启程了,说不准,已经到中原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去极乐谷?”沈易虽然也知道屈鳞岛主每隔一段时间会到一次中原来,可不明白楼云渊看上去很有信心,认为其一定会去极乐谷的原因。 “就当我算出来的吧。”楼云渊没有告诉沈易缘由,只是找了一个理由,这般说道:“人到巅峰,便知寂寞,找到一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是生平快事,雾狐的剑术已如此高明,试想深居谷中的单天冥单谷主,武功进境又如何?你忘了当年夜闯唐家堡,全身而退的人是谁了吗?” “这事我听过,想不到竟然是真的,宁闯阎王殿,不过唐门涧,那时的单谷主恐怕也就二十多岁,唐门那些老古董怎么会让他给跑了?”沈易没想到这则传闻似乎是真的,向楼云渊求证道。 “一切都是他谋划好的,在这中间,他选择了一个最正确的时间。”楼云渊摇头道:“不是唐门的长老留不下他,而是那一晚,唐门几位长老都不在唐家堡内,至于为何,这是隐秘,我也不知。” “嗯,我若是叶藏锋的话,的确会找这位单谷主过上几招,不过到底是这一次,还是下一次,这就不好说了。”沈易道。 “也许,没有下一次了。”楼云渊有些发神,道:“静影沉璧,九霄铁精,逆天阵眼……到底是要做什么。” 两人聊了许久,不知不觉夜色渐褪,楼云渊走出营帐,与沈易一起,去向沐云辞别。 “要走了?”沐云看向两人,微笑问道。 “是的,多谢沐公子这段时间的照顾,在下铭感于心。”楼云渊躬身道。 “谈不上照顾,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你帮了我不小的忙。”沐云起身,此时早已换上了盔甲,显得整个人越发的高大威武,他看向沈易,问道:“沈小兄弟,可有收获?” “多亏了沐兄的地图,我已经有打算了,正是来向您辞行的。” “嗯,战事一触即发,两位既然有要事,那越早离开越好,只不过我云南也有一些特产,若是有空,可以挑选一二,送给长辈亲人。”沐云背负双手,看向远方,道:“两位放心,再乱,也乱不到云南城去。” “多谢公子提点,那么我们便告退了。”楼云渊记住了沐云最后这句话,与沈易一起,离开了军营。 两人骑马同行,过得几个时辰,终是到了云南城外,奇怪的是,虽然大军出征,可云南城里依旧一副祥和的模样,没有慌乱,也没有争吵,大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的做着本分工作。 沈易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要打仗的模样啊?” 楼云渊牵着马,说道:“前线离这里还有几百里的行程,可这里的确没有受到一丝影响,想来是沐家军对城中的人来说,相当的可靠吧。” “可靠?”沈易皱了皱眉,道:“可他们之前不是大败而归吗?” “他们败在交趾,的确没有影响到这里。”楼云渊说道:“也许传闻中沐家的大败与真实情况有些不同,不过既然离开了,也不必关心这么多,沈兄弟,离开云南城后,咱们一个向东,一个向北,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沈易大笑一声,道:“若有缘,自当相逢,你我男儿,不必长吁短叹,不如找个酒店,痛饮一番,作为饯别。”他顿了顿,看了看四周,道:“不过云南的玉器倒有些出名,这些年来不少商人不远千里到昆仑求玉,随后在云南雕琢,卖给江南的富商大贾。现在天色尚早……古玉温养,楼兄有没有什么想要送的人?” 楼云渊一怔,点了点头,道:“这方面你比我见识得多,来吧,陪我走上一遭。” 此次离开君子堂已经好几个月了,眼下还要去唐门寻人,燕师叔的事也还未禀告,在南宫家见过一面后,不知道燕师叔又去了哪里,这一来一回,恐怕还得半年才能回到君子堂。母亲身子不好,这次有沈易这个行家陪着,选一块玉带回去,好好温养一阵,就算没有太大的效用,也能给自己一个安慰,至于平遥师妹……楼云渊想了一想,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过女孩子,一般雕琢精巧的首饰,都会很喜欢的,想到这里,楼云渊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倒是把沈易给甩在了身后。 两人寻到了铺子,开始挑选起来,楼云渊先是相中了一枚玉镯,不过身旁沈易小声提醒道:“这材质并非店家所说,你可别当冤大头。”楼云渊笑了笑,身上的银钱大多还是南宫家那位老爷子给自己的,用起来倒也没多大的负担,不过既然是为她们挑选,身旁又有一个懂行的,自然慢慢的比对……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楼云渊选了一对玉蝶翩,一枚清音玦,忽然被人拉了一下,转过身去,沈易只做了一个“来”的手势。 楼云渊放下玉饰,请老板先保管好,随沈易走到暗处,只听沈易道:“是她们!” “谁?”楼云渊一愣,旋即马上反应了过来:“移花宫的人?” “不错,”沈易点头道:“她们宫里的那种特有香气,虽然很淡,但我不会弄错的。” “你想跟踪她们?”楼云渊沉吟道:“移花宫的明玉功可不是说着玩的,五感比其他习武之人更加敏锐。” “不,我并不打算跟踪她们。”沈易摇了摇头:“她们应该不知道我师兄的下落,她们是来买药的。” “买药?这里?”楼云渊似是想起了什么,讶然道:“翡玉散?” 沈易点了点头,轻声道:“看来移花宫有位大人物,出事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