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羽神剑录》 正文 楔子 今天是元旦,推了公司例行的加班,我请假在家,想给男友张罗一顿烛光晚餐,做他最爱的罗宋汤。各样作料细细的切,一锅红色的浓汤慢慢的熬,偶尔在香气中想到他品尝美味时那张孩子气的脸,便会不由得微笑。 盛起一勺想要试试味道,电话却响起,腾出一只手去接,听他在说:“若儿,我们分手吧。” 勺子一抖,滚汤不慎泼在腿上,红了一大片,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出差的时候,同我说会打电话给我。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在等他的电话。 我有两部手机,一部随着潮流常换常新,用它与世界的角角落落联络,琐碎的生活;另一部,小巧的折叠机,银色,椭圆形,从来没有换过,号码只有他知道,我用它同他说那些总也说不完的话,甜蜜的恋爱。 他出差以后,我仍然把两部手机天天带着,属于他的那一部,总是要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上班的时候,它就躺在办公桌上,我忙碌的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在文件堆里苟延残喘,但隔几分钟,总会看一眼手机。而它总是安静的在那里,像一滴银色的眼泪。 回家以后,这部银色的手机,跟着我在厨房的油烟里,在浴室的水汽里,固执的沉默。 没事的时候,把它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的把玩。时不时的把翻盖打开开,看看是不是有漏接的电话,我经常把它关掉,再打开,担心它死机,也有时会用另一部手机拨它的号码,看看它会不会响,有没有坏。 然后,临睡前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把它放在床头,插好充电器。 每晚在等待中入睡,并且永远不会关机。 我才想起来确定一下是不是他在开玩笑,电话却断了。一声一声的“嘟嘟”,机械的,冰冷的,空洞得像我已经停止思维的大脑。 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把银色的手机捧在手里,手指的骨节绷得几乎失去血色,浑身不住地开始颤抖。 他的电话,出差的时候,总是时时到来。没有固定的时间,他似乎在想我的任何时候总会拨通这个电话,有时我在午餐,有时我在开会,也有时我已入睡。他总是絮絮的说一些不记得在什么时候就已对我说过的话,夸赞我,说爱我,也说说天气,说说心情,说说周遭的事情。 他会小小的抱怨一下他的老板,而那间公司,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倒闭了;他会在气温36度的时候关切的对我说:“宝贝,今天有寒流呢,记得多穿点。”他会在一清早打电话来用戏谑的语气问我:“宝贝,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粉红的,软软的,像你一样胖乎乎的……”我一边听,一边笑,眼泪却扑扑簌簌的掉下来,滴在我怀里那只粉红色的卡通小猪的鼻子上。 我常常恍惚觉得,我是在和一个已经迷失在时空里的人进行错乱的对话。然而无论怎样的迷失和错乱,那仍然是我想要听的话,他仍然是我想要的那个他。 上月初七,是我的生日,我为自己买了一个小小的草莓蛋糕,卖蛋糕的小姑娘问,要几岁的蜡烛,我张张嘴,却答不上来,她体贴的笑笑,给了我一支小小的问号蜡烛。其实我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愿意提起自己多少岁,不愿意想起已经陪他走了多少年。 终于忍不住,我关掉灶火,在昏暗的门口跌跌撞撞地穿好鞋子,抓起车钥匙,一阵风似得冲出家门外。我想要找他问个明白,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问问他究竟是怎样狠下这份决心,问问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住他,他何至于这样恃爱行凶。 我没命的变道,超车,闯红灯,害怕速度一慢下来,心里的那点勇气便会随之消失。有车子略有超车的意思,我总会一踩油门抢上前去,在引擎狂躁的轰鸣声中,眼泪忍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滑落。 前方十字路口的绿灯开始闪烁,接着变成黄灯,我大力一脚油门,车子便像头发疯的小兽一样越过斑马线。 还未抹去满眼泪水,一瞬间,伴着尖锐的巨响,身体连同车身突然开始翻转,巨大的离心力迫地我整个脊椎快要断裂,刺耳又尖锐的玻璃破碎声,像把尖刀狠狠贯穿我的耳膜。我看到自己的身体像布偶一样穿过整片挡风玻璃,钝重的痛感飞快地蔓延到全身,痛得我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瘫成扭曲的一团,铺天盖地的腥气和艳红充斥了整个视野,身边站着惊惶失措的出租车司机,隐然间,短暂的一生恍似电影般飞快在眼前闪现,最终定格在渐渐冷却,渐渐凝固的血泊中。 圣经里面说:一旦回头,你们统统会永远变成盐柱。 希腊神话说:一旦回头,你爱的人将永远留在冥府。 记得我总是拿这两句话跟他来开玩笑,时隔多日再去回味,却有一语成谶的感觉。 我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更谈不上什么勇气。很多事情,我会暗暗的祈祷说,千万别让我碰上了,否则,只好死了算了,软弱无能之至。 然则一桩桩,一件件大大小小的不如意,也就这么慢慢的过来了。不知道人的一生之中,究竟怎样的打击才算是致命,才能够彻彻底底的毁灭一个人,从肉体,到灵魂? 也许伤口愈合的速度,总比我们自己想象的更为迅速,在倒下之前,它已然痊合,留下的疤痕,即使触一触仍旧疼痛难忍,但也究竟没有大碍了。 只是这一次,这一次。 想要从噩梦里醒来,现实却较噩梦更为残酷,然而所谓科学,在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后,竟如此的含糊其辞,语焉不详,无能为力。 走在通往奈何桥的路上,突然觉得似乎所有人都比我幸福安乐,那是一种被全世界踩在了脚下的感觉。我所失去的,此刻愿以性命去换,然而,却无人助我完成这笔交易。 从小到大所有流过的眼泪现在都显得荒唐,幼稚,可笑,无病**兼没有意义。可是明知道眼泪是废物,还是不住的流,否则,如何叫老天知道,我不愿,不甘,不要! 我其实觉得很诧异,本以为死后的日子会完全的茫然无措,可是顺着黄泉路越往前走,越是觉得自己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 也许只是因为在之前的那个世界生活,已经成为了一种强大的习惯,轻易刹不住车的。何况,我知道也许同另一些人比起来,我连哀痛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对于未来,仍旧留存了些渺小卑微的希望,却依然会在脆弱的时候,默默低语:赐我的,请不要再这样轻易夺去,请你。 我不想自己把他忘记了,忘记掉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是多么的可惜。 因为忘记掉他,就是要我忘记爱,忘记掉曾经的刻骨铭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入世大宋 初遇少侠 铺天盖地的恐惧像洪水一样攫住了心脏,我倒抽一口凉气,惊叫着坐起身子,短促的喘息堵在喉头,吞吐之间牵动胸腹,引来阵阵闷痛。 “你醒了!?”毫无预兆的,耳边倏然传来一声惊讶的男声,我纠结着眉头,扭头望去,一时间,竟怔愣到有些反应不及。 络绎树影下,晨晕零碎疏落。荀暖的阳光自头话的口吻曼声道:“古有杨玉环金贴花扇伴君王,今有兄台灵蛇掌清马粪,真是妙哉!奇哉!” 那青衣人回过头来,翻掌入袖,颀长挺拔的身体,额前几缕青丝翻飞,在略显稚嫩的明眸前狂舞。若论清俊雅容,莹莹流辉,这二人当堪男人俊美的典型。 “原来你不傻?不对!你我素昧平生,却怎知晓我掌法来历?” 见他精致的脸上一脸疑惑,墨眉还挑了个纠结的弧度,我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转过头去不看他的脸,“你可以自己脑补。” “脑补?这是何意?” 我咳嗽几下,飞快打起腹稿:“在下自知初涉江湖,并不知少侠掌法师承出处,只是适才见少侠出手犹如灵蛇飞渡,是以越俎代庖扣了一个灵蛇掌的帽子,不想误打误撞竟被在下猜对了。” “啐!”他面露不屑,随手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稻草咬在齿间,“初涉江湖?你纵想狡辩,怎奈你身上的伤已经替你承认了,事到如今,你还骗我们作甚?” “云疾!”替我疗伤的男子撤空掌力,收势调息,不过几息的工夫,便已睁开双目,“不得无礼!这位兄弟既不愿说,想来必有难言之隐,你我怎可强人所难,所幸今日机缘巧合,若非你我借宿这村落,只怕江湖上便又要多出一桩祸事了。” 小兄弟? 我错愕扭头,彻底发现了一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情。惊讶之余,一丝莫名的感觉滑过心间。前一秒与他搭话,我的声音很小,是因为虚弱的关系,可当下仔细琢磨,这声线语调根本不是我自己!脑子里一个机灵,完了!我灵魂出窍了!难道我作死闯红灯,真被撞死了?不错!我还看到黄泉路跟奈何桥呢!不会是这么坑爹的设定吧,我仿佛看到了报纸头条上刊登着“女子闯红灯被撞身亡”的报道。 茫然回头,看着眼前那张俊雅不可方物的脸,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在哭还是在笑…… “师兄!这不能算是我失礼,前几日性命交关之际,一度险象环生,虽说替那麻城三侠解了被困之围,但这小子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巧合,小心无大错,你又岂能说我无礼。” “小兄弟莫要见怪。”那帅哥振衣而起,举止一派雍容高雅,使人不觉望而生敬,“家第不谙世事,江湖经验甚少,若有得罪,尚请多多包涵才是。” 随着他起身,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接受眼前匪夷所思的事实,嘴巴张了张,预期中的狂吼嘶嚎没有出现,语气平静的连自己都感觉到意外:“若非二位相救,只怕在下早已殒命,承蒙此情,定当永世不忘!” “兄台严重了,方才我二人赶路途中,发现此间村落风光甚为怡人,是以决定稍事修整片刻,不料竟发现你昏迷于此。”他略一沉吟,缓缓续道:“在下医术颇有小成,自当不能见死不救,适才见你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经脉又有郁结之象。若非练功走火入魔,则有可能是被他人暗害所伤。”说到这里,他碧潭般的眼眸突然掠过一抹关切之色,“现下感觉可好了些?若有何不适之感,还请务必告知在下。” 我点点头,“不碍事,适才大侠为小弟损耗真气,这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小弟有恩必报,否则便如有鲠在喉,不知大名可否见告?” 他略微颔首,目光中流转着迷人的笑意,“在下莫风,医绝门下,江湖人称玉面君子暮雨剑,这位是我师弟莫云疾,擅使轻功,是以多了一个百步梯云纵的称号。” 叫云疾的少年“啐”了一声,显得极为不屑:“这诨号当真难听,也不知是谁起的,改日若被我逮到,定要送他去私塾洗衣煮饭,再被教书先生好好教训几年!” 我讪讪一笑,满心茫然间,信口扯了生平最大的一个谎:“承蒙二位相救,可是……我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噬天迷云 经过一番详细的询问,我总算弄清了自己当前的处境,这会儿差不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脑中仍反反复复重播着云疾那句“大宋元丰三年”的诡异笑声。 至于刚才莫风所说的东郡,我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东拼西凑找到一些零散的相关信息,小时候跟着大人们看三国,好像听谁说过这个词,应该是……今河南濮阳市以及山东鄄县一带吧。 我不确定的摇摇头,伸出手轻轻拽了拽莫风的衣角,对面碧潭般的双眸缓缓张开,恍似泛起一抹涟漪,勾魂摄魄。 “贤弟可是有话要问?正好,在下也有事要问贤弟,是你先呢?还是我先?” 我微微一愣,突然有些心虚起来,“自然是莫大哥为先。” 他敛回几分笑容,目光定定锁在我脸上,“依贤弟所言,此刻你记忆尽失,连名姓亦是无法相告,虽说此事在下尚自无权干涉,可医者仁心,委实不忍见贤弟如此,若今日在下撒手将你留在此地,贤弟又当如何?” “这……”我一时语塞,不禁皱了眉心,故作痛苦的揉着额角,讷讷应道:“我……我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叫林……林夕风!”心脏突地一跳,好在变口足够快,心思电转间,总算及时杜撰了某个路人甲的名号。 小心抬眼瞧了下莫风的反应,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几分无奈从白皙的脸上渐渐隐去,关切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从何处来?也不记得要往何处去?” 我摇摇头,一阵茫然。 “这……那你此后又有何打算?” 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孤身一人穿越时空,对这里又一无所知,单独一个人肯定会有危险。为今之计,也只能跟他们待上段时日,先熟悉下这个世界,起码能找到自谋活路的生计,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到那时再离开不迟。 我暗中打定主意,不等厚着脸皮开口,突然听到莫风温润可亲犹如的声音响起:“贤弟若不嫌弃,不妨随我一同上路,家师正是江湖中人口口称道的医绝,兴许会对贤弟病症有所助益。” “那便麻烦莫大侠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先收拾行装,少时便可动身。” 我点头相应,趁着帮忙收拾行囊的当儿,跑去溪边涮洗药罐,几番忙碌中,偶然发现自己的手长得很漂亮,细长白皙的十指,指甲圆润,泛着橘粉色的光泽。从黑瓷瓦罐上,反映出一双灵动秀美的双眸,眼珠墨墨的黑,睫毛浓密卷翘。 怔愣间,掬了蓬溪水来洗脸,冰凉的水珠迎向脸颊,几许略带隔膜的怪异触感蓦地传递到指尖。我下意识用力地揉搓下巴,视线再次扫向水面的瞬息,险些一个跟头栽进水里。 此际凭水临镜,颌骨下沿竟生出了几道醒目的褶纹,衬着整张再也寻常不过的脸,突兀地简直有些诡异。 颤抖着手抚向下颚,分许薄皮险些应指脱落,瓜子大小的指触中,质地略带绵韧,却与真皮手感迥然相异,若非下层隐藏的肌肤更显出几分天然韵致,我还当生生扯了自己的一层皮肉下来。 这……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吗? 我看到面具边缘的贴合处,下巴纤巧幼嫩,如坠寒月一角,细润的肤质剔莹如玉,散发着一抹柔和到近乎透明的晕泽。 几番思虑过后,心中已有了计较,我强抑下扯掉面具的冲动,复又对着溪水细细检查半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破绽之后,才捧着药罐,若无其事地按原路折返。 等到收拾完一堆物事,马车总算不紧不慢地上路,我无聊地扯过镶花桌布,挤成各种夸张的形状,无意间一抬眼,正巧撞上对面探寻的目光,“莫大哥,你跟云疾都姓莫,难道你们是孪生兄弟?” 莫风目光一阵闪烁,碧眸中隐隐现出一抹痛色,“师父当年捡到我那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那一年,正是江湖上十大门派追剿七魔头之日,他老人家讨厌风大的天气,是以给我起名莫风,至于云疾师弟,是师父故人弥留之际托付的血亲。” 我摇摇头,对上莫风略带悲怆的眼眸,心底不禁涌起一阵酸涩。 “七魔头?都是谁啊?” 他喟然一叹,瞳眸半阖,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二十年前,柳正旭,欧阳川,慕容翎,穆云峰,南宫雨和花知秋还有避水双剑司徒霜七人分别在半年内叛逃师门,转投噬天魔教门下,噬天教主裴彦光给予他们较重的权势,并将自己独门心法分授七人,让他们各自统领白龙门下的七个分舵,一年之中,这七人竟像是商量好一般,秘密动身回到师门,将门中的秘宝一一窃取,并将掌门人尽数杀害。事发后一月,飞云堡掌门广邀天下英豪,紧急召开武林大会,十大门派纷纷响应,只是未曾料到,当千余之众包围赤云峰后,才得知噬天教主裴彦光神秘失踪,整个魔教早已人去楼空,却唯独只有那七大高手在殿中坐阵。” 我听到此处暗自咋舌,噬天教教主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收罗如此多的高手替他卖命,不过,虽然这几人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却是千不该万不该做出欺师灭祖的劣行,究竟出自什么理由和动机,能让他们如此自甘堕落? “之后呢?” “武林盟主楚皓凌下令攻山,负责打头阵的各派弟子冲进总舵,拼杀声响破天际,然而冲进去的弟子,却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我眼睛瞪得铜铃大,这莫风不仅仅人长得俊雅无匹,连口才都是一等一的棒,仅凭这只言片语,不难想像当年围攻噬天教一战究竟如何惨烈。 他捧起一边的水囊喝了几口,艳若花瓣的唇珠经由水泽晕染,瞬间变得诱人异常,“十大门派首脑担心门下弟子的安危,集结一干高手冲进总舵,此后目睹过当年景象的众人,恐怕终其一生,都难以忘却当日之惨状;那一日,名义上虽是十大门派讨伐魔教,实则却是一边倒的屠杀之局,自总舵大堂到祭天台,后院至行酒廊,俱是堆满了各大门派弟子的残肢断臂,倘若仔细一瞧,才发现,竟无一具全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荒野酒肆 清润的喉音伴着辚辚车声回荡在耳际,很难想像莫风描述的是竟一幅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我擦擦额上沁出的薄汗,忍不住追问:“七魔头当时又在何处?” “那几人……”莫风眼波流转,似在回忆,又像在思考:“以一种奇怪剑阵,在崖边与赶来的正道人士对峙。当时痛失爱徒的各派掌门俱是又惊又怒,短暂商议之后,决定用车轮战术拉开阵型,可当他们冲入剑阵之后,才发现无论自己武功如何高深,俱是无法全身而退,少林寺和卧云山庄的第一高手都是被活活累死,刺死在当场。百毒门发现此阵有如江水滔滔不绝,未敢妄动,于是向飞云堡掌门提出用毒攻的方法来破敌制胜,起初盟主和少林寺方丈还略有微词,认为名门正派不该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可随后死伤越来越多,倘若再任凭战局演变下去,便委实无异于自绝生机,盟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被迫行此拙计。” “江湖上名无幸至,毒仙苗红玉纵横武林多年,至今仍受天下英雄尊誉,自然有几分道理,由她出手暗布五罗迷魂烟后,剑阵方始露出破绽,随后被蜂拥而上的正道人士一举击溃,慕容翎,柳正旭,穆云峰被当场格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其余人见大势已去,竟都纷纷跳崖自尽,花之秋仅慢一步便被生擒,弑雨轩掌门当日曾向在场各派人士宣称:要将其私下处置,以告慰前掌门在天之灵。” “此事就这样落下帷幕,噬天教总舵也被十大门派焚毁,如今,早已变成了一堆残垣断壁,渺无人烟。当年讨伐魔教,实已将当年武林顶尖高手、成名英豪全都一网打尽,各方武林门派,或灭或衰,早已不复昔年盛景。那噬天教主传授这七人的绝世武学究竟是打哪里来的?这样的武功秘籍只要出世一本,已足令人惊异,当年竟出现七个之多,怎生叫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其中的真相,竟无一人得知吗?” “当年魔教为祸极为惨烈,七大高手又因何会沦为江湖上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魔头,直至今日,真相仍未见得水落石出,除非魔教圣主仍存活世上,这段公案才有机会大白于天下。” “这二十年来,江湖上可曾出现过任何关于魔教教主的消息传闻?”我微微蹙眉,瞧向对面的莫风。毕竟,秘密封锁的再严,天底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摇了摇头,脸上一时间充满了感慨:“此事其中最难解释的,便是那七大高手甘愿自裁的原因,这些人武功都不弱,行事却有如癫狂,几乎一夜之间便同时在江湖上陨落,他们绝不可能都是自愿,更不可能是受人挟制,那么此事究竟因果为何?这件事本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但今日搭救贤弟后,我也猜出了一些头绪!” 听他言辞之中竟与我有关,我眉头一挑,脱口道:“什么头绪?” “我曾听闻,师父他老人家曾炼制过一种白色粉末,是百年前江湖中失传的秘制毒药:‘傀儡牵机散’,服下之后,会立刻失去记忆,但仍可在他人指使下行动。武林中人俱知此毒是某个极端神秘的人物所制,此人武功诡异莫测,且精于逐虎役狼之术,是故,愚兄猜测,贤弟此刻失忆症,定与此药有关!” “莫大哥言下之意,莫非是指……”我略一沉吟,猜测道:“当年七大高手离魂之举,定是受了此毒胁迫?” “此事尚无依据,须得师父为贤弟诊治病症之后,方可知晓。” 见他不愿多说,我又消化起关于噬天教主的事情来。拥有那般威力超凡的剑阵,同时又身兼数家之长,整个魔教的武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噬天,多大的气魄!怎会不明不白地就此乍灭,若说当年魔教教主是被人暗中迫害,不用莫风出言反驳,我绝对第一个不信。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马车缓缓停下,云疾漂亮的小脑袋突然从车幔外钻了进来,先冷嗖嗖地横我一眼,才跟莫风淡淡禀道:“师兄,穰县只怕戌时才能到了,前边有个酒肆,咱们不妨去喝上一杯如何?” 我伸出头去,赫然望见前方旌旗招展,却是个红布酒招在风中猎猎作响,高高自道侧的林木中挑了出来,再往前走数十米,竟然有间小小的荒野酒肆,樵夫商旅你来我往,显得热闹异常。 “如此也好。”莫风抬手拨开垂帘,望了一眼窗外酒肆,“这几日连夜赶路,倒也有几分乏了。”说罢起身,率先跳下车去。 云疾也不栓马,只将缰绳随意挽在马辔头上,朗声嘱道:“店家!小爷这匹马可是大宛宝驹,务必要小心照应,若不慎弄丢了,小心我拿你骨头来磨刀!”那店家脸色一阵难看,自顾自小声嘟囔:“就数你那破骡子值些银钱,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也不怕被强盗盯上么?”我一阵诧异,那店家声音小之又小,简直弱如蚊吟,离我们又颇有些距离,我居然能听得如此真切。正琢磨之际,回头一瞥,另一桌上的大汉,眼睛果然都盯在我们身上,只是在宽沿笠帽的阴影下,他们的面色如何也瞧不大清。 店伙计收下莫风递过去的一锭纹银,堆着满脸谄笑,“客官要吃些什么,这官道附近别的没有,野味倒是不错,三位爷要不要尝尝鲜?” “不必了,先上一壶好茶,再来十个馒头,五斤牛肉,若有耐放的干粮,将我这包袱装满便是。” “好嘞!客官稍等,少时便好。”那伙计刚转过身去准备,又被云疾一把拽了回来,冷不丁冲他怀里塞进一个葫芦,“啐!急什么,给小爷把这葫芦装满酒,一会送过来!快去快回。” 店伙计揣着笑,刚转过身去,还未走远,突然小声嘟囔道:“妈的……这大傻子劲道不小,捏的老子疼死了。” 我噗嗤一笑,偷眼瞧了下云疾,见他毫无反应,心中顿时对自己的耳力有了几番计较。 “莫大哥,你身后那几个汉子,可得多留意几分。”感受到那群人神色不善,我面色不动,心下却绷紧了一根弦。 莫风湖水般的眸子清浅一荡,“九江巨鲨帮,是该小心,不过,少时若起干戈,师弟一人足矣。”茶水酒肉布好之后,等那店伙计退去,云疾拿下唇齿间叼着的稻草,大咧咧问道:“师兄,若非适才试探,只怕那几只小鱼还未露出马脚,咱们再待片刻,只怕也是坐不下去了,你不觉得,此地风雨欲来么?” 端起茶盏微呷一口,我皱皱眉,立时没了胃口。一转眼,瞧见莫风正色应道:“这倒被你说中了,巨鲨帮的驻地,名为‘沙湖水坞’,四面山峰合围,前有水塞横阻,据说驻地四侧,近些时日更是戒备森严,要到驻地深处,只有水路乘舟,通过‘沙湖水坞’水上第一道门户,过了水塞,再经人接引,才能踏上直通庄院的通路,你看这几人身上淤泥未干,显然一路转折到此不久,依我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身中奇毒 蓉儿乖巧的点头,“大师兄昨日飞鸽传书,想必师伯也是刚刚得知的吧?” 老头身形一顿,我只觉眼前白影疾闪,一股草药清香盈盈绕鼻,眨眼间,他突如鬼魅般出现在我眼前,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冲我一阵猛瞧,伸手挠挠后背,再抓抓脑袋,活像一个成精的老猴子。 蓉儿递给我个安心的眼神,转身坐在大厅正中的椅子上,秀气得吃起桌上的草莓来。 我被他怪异眼神瞧的发毛,忍不住问:“前辈,这是要做什么?” 他直起身板,面无表情:“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不明所以的摇摇头。他仿佛突然听到什么晴天霹雳的消息一般,呆立当场,犹如泥塑石雕一般。我伸出手在他眼前虚晃,一个不留神,对面突然伸出只手搭在了我手腕上,刚要挣扎,却见他神色认真,目中平和详逸,我不由放弃了抵抗,任他抓着。 他脸上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又疑惑不解,再过半响又惊讶万分,我内心一阵惙惙。再瞥向老头时,他脸上分明写满了愁苦和委屈,好似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 老头疑惑地放开我,扭头冲门外一声轻唤,稍顷,莫风提着药箱应声而入,燃起桌上灯烛,又从箱中取出一只玉瓶,手中银针探入瓶中浸上药水,放在烛火上烤了半响,等到拭去针上黑烟,但见雪亮的银针上,立时隐现出一种青灰颜色。 我恍然间有种要被打针的错觉,忍不住倒退两步,左手一个不留神被莫风轻松抄在手里,他略一怔,微微笑道:“贤弟的手倒是生的同女子一般……”话刚说完,忽而飞速捏起我的手指,轻扎一下。 指尖刺痛轻微扩散,我忙不迭的抽回手,凑到嘴边轻轻吸允。 莫风手执银针,置入玉瓶颈口轻微搅动几圈,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蓉儿好奇的凑过身去瞄了几眼,冲我小声耳语道:“大师兄在看你有没有中毒。” 我盯着莫风的动作,轻轻颔首回应。老头接过莫风手中玉瓶,衬在丹炉火焰前细细端详,那张愁苦的脸上,疑惑之色又加重了几分。 他摇了摇头,转目盯着我研究了好一会儿,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自言自语起来:“若是习武之人,必定有和普通人有着截然不同之兆,断无别人看不出来的道理,可这又是何原因?” 蓉儿脑袋一偏,忍不住问:“师伯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老头反身坐回塌上,眉间一如乌霾波涌,风雨欲来,“纵然老头子推腹直告,但此事说起来却不简单。” 莫风拧紧了柳眉,正色相应:“师父尽管放心,徒儿相信林贤弟绝非魔道中人,不管此事牵涉多大,决不会连累到翠云山庄。” “大师兄说的不错,林公子如此人物,又怎会跟邪魔歪道扯上关系,师伯只怕是多虑了。”蓉儿抱住我的胳膊,笑得长睫弯弯,双目蕴满狡黠调皮,似乎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举动有些不妥,缩回双手,讪讪的吐了吐舌头。 “解毒其实不难,难在灵药得之不易,能解你身上剧毒的药物并非没有,只是……”老头言及此突然一顿,满脸犹豫之色,住口不语。 我一怔,心脏不由控制的突突直跳起来,“前辈是说我身中剧毒?可否再说的详细些?” 蓉儿显然也被吓得不轻,双手掩唇,不可置信瞪大双眸,惶声问道:“师伯您莫要再卖关子了,林公子到底身中何毒,还有救吗?” 莫风亦是惊疑莫释,脱口道:“请师父指出一条明路,来日如因此引起风波,徒儿愿一力承担!” 老头侧过身来,笑的慈眉善目,“连累为师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为师擅解此毒之后果。老头子如不说,这林姓小子必误会我是那势利小人,不重江湖道义,但若说出来,少不得会引起一场纷争。” 他扇着手中蒲扇,自顾续道:“老头子委实想不出,江湖上谁有如此本领,竟能炼制出这般剧毒,况且他又受了极重的内伤,即使救治得法,也非三五日能够痊愈。更让老头子觉得匪夷所思之事,却是那施袭之人的手法。” “师伯是说有人偷袭林公子,是以才致他内伤?” 老头两道神光罩定蓉儿,脸上神色幽深莫测,“小蓉儿说的不错,这剧毒药性缓慢,未发作之前与常人丝毫无异,一旦毒性发作,便会立时七窍流血而亡。那贼子显然知晓他此毒在身,是以有意封住他命门与玄机两处要穴,如此便可成倍加速毒发时日,倘若老头子算的不错,今日便是毒发之期。” 我大脑蓦然空白,蓉儿倒抽一口凉气,近乎绝望地道:“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那倒未必见得!”老头将我从头到脚瞧了一遍,“这几日你可有修习些江湖中来历不明的内功心法?” “这个……”我故作沉思状,脑中迅速思考着应当如何回答,“这倒没有,只是打坐练功时,凭着感觉气走中枢、风府,也不知何故,还莫名其妙吐出口血来。” “嗯,如此这般,便说得通了。”老头紧蹙的眉心稍稍一展,娓娓解释道:“你若不吐出那口淤血,气血凝滞于命门、玄机两处要穴,不仅结成内伤,更会加速剧毒发作,纵然华佗重生,也没法救得活你,此刻血脉已通,你性命暂无大碍。” 蓉儿拽着医绝的袖口,软声相求,“但这剧毒蛰伏体内,假以时日势必发作,师伯您快想想办法救救林公子呀!” 胸口隐然有一股暖流涌动,我柔声劝慰道:“生死有命,蓉儿妹妹,你不用为我担心。” 莫风轻叹一声,柔声安慰起蓉儿来:“师妹大概知道,解毒之法分为顺逆两种,如非五行调和,便只有以毒攻毒之法可解,你切勿着急,先听听师父怎么说。” “这小子身中之毒,大概有五十余味药炼制而成,其中无一不是足以致命的稀有毒物,但数毒调和之后,却又产生出几味奇特药性,致使毒性延缓发作,若想施法解毒,倒是委实不易。” 蓉儿双眸一亮,晃着医绝的胳膊,“师伯您别总是卖关子了,快说说都需要什么药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吃白食的条件 毒圣紧绷的面容已然有了几分松动,“老夫近年来冷观江湖,确是杀机隐现,半年之内必有变故,这劫数想来必然与此事有关。”他尖锐的眸子忽而凝注在我身上,语声携着满满的威压,令人丝毫生不出抗拒,“但老夫却要指出两件事,你听了,须认真考虑。这头一件,你既已受我翠云山庄恩泽,从此之后,便是我翠云谷门下弟子,终此一生,也永远也不能脱离师门,这不但是保我翠云山庄之法,亦能免你卷入江湖是非杀劫。” 莫风耸然动容,连医绝也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消片刻,又听毒圣自信满满的声音响起,“第二件事,你身份殊为可疑,尚未查清此中真相前,未得老夫应允,不可擅自离谷。” 我心下迅速计较几番,肃然道:“但江湖之中,首戒背叛师门,晚辈如若投奔别派,此举无疑欺师灭祖,如此做法,日后晚辈若恢复记忆,无论师承何处,却叫晚辈何以自处?” “你虽身负他派武学,但因失忆之故,却无法全力施为,此刻再拜师学艺,尚不算背叛师门。”毒圣眉心深蹙,轻描淡写的语气里,隐含着一股浓浓的威胁,“你若自行离去,只怕生机渺茫,是谁要杀你,你亦是全然不知,若不投老夫门下,岂非必死无疑?此事关乎身生大劫,用不着再拘泥小节了。” 莫风夹杂在中间,有些左右为难,“师叔还请多做思虑,此事不免强人所难,有违江湖道义。” 毒圣冷笑几声,冷冷道:“老夫只图江湖平静,并无强迫入门之意,阁下此事可多做考虑,再作决定不迟!” 出丹室后,我还是忍不住反复琢磨,要不要不告而别悄悄地离开翠云山庄。可是如此一来,往后只得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解毒方法,而且,那伤我之人的意图也都全靠莫风师徒坦白见告,他如此地信任我,倘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溜之大吉,岂非在变相地在出卖他。 迄今为止,补天诀的心法我只练过一次,秘笈中又未曾说明中毒之后是否还有解毒的作用,我思索一会,借着昨日医绝告知的信息,将事情梳理出一个大概:我,也就是这副身体本身,应该是被自己人偷袭受了重伤。至于为什么会被出卖,这身体幕后的组织结构性质如何?掌门人是谁,眼下尚须多做了解。 对于入门一事,我确实为难之极,左思右想之后仍是难以决断,此事非同小可,若是顶不住压力就此妥协,往后行走江湖时一旦碰到授业师门,保不齐会被扣上欺师灭祖的帽子,被门户清理那是百分百的难以幸免。但在道义上来讲,莫风对自己推心置腹,医绝又坦言说明了其中的隐秘,我又岂能帮着毒圣,做出这番不仁不义的举动? 直到用过晚餐,仍是没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几番绞尽脑汁,我顿时没了心思,索性借着夜色偷偷溜到谷外,骑了马到附近的城镇散心。 湖边的柳枝儿还是枯萎的颜色,却已经抽了出星星点点的嫩芽。 街上好多人手里都攥着满满一大把风车跟糖葫芦,我突然想起前世,有人找把大剪子把那些气球线咔嚓剪断,因为觉得那些粉色和紫色的心形就应该在尖叫声里被统统放飞,然后在荡漾的湖水上空轻轻漂浮,这样才算浪漫得一塌糊涂。 脚下砖石路一如前世的喧闹,酒馆一家比一家气氛更high。但其实这个夜晚应该是很安静的,难得二月里天气如此温暖,晚风已是吹面不寒,远观灯影长阁,只看到暗色的湖水缀着长长一串星星点点的红色。 似乎也是十五刚过,头顶上一轮月亮,正圆,正亮,温柔的泛着淡黄。 突然很想唱歌,于是举头望月,就这么轻声唱了出来。刚开口哪知下意识得唱出了《白月光》,惹得路人忍不住驻足凝望。 白月光 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 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 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 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 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 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 你当时的泪光 路太长 追不回原谅 你是我 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 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 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 无法释放 白月光 照天涯的两端 越圆满 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 回忆里的泪光 路太长 怎么补偿 你是我 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 又忍不住回想 像流亡 一路跌跌撞撞 你的捆绑 无法释放 白月光 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 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 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 却在生长 晓雾凄迷,一曲唱罢,跟着就下起雨来。睫毛湿漉漉的,淡淡映着两旁的灯光,模模糊糊的晕成一团。那些木头房子被雨水着了色,不再红红黄黄的处处闪耀着灯晕的样子,反倒尽数沉了下来,透着几许朦胧的风情。 我仰头盯着被乌云遮蔽的半边明月,视线里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半圈紫罗伞的轮廓,将细密的雨丝悉数阻隔在二月的微风里。还未来得及回头,一股熟悉的药香已然萦绕鼻尖,只瞥到那噙着一丝淡笑优雅的唇,我便不知为何立时慌了神,咫尺间,鼻吸相闻。莫风正静静地低头凝视着我,目光从他浓长的睫毛下透出,在纷扰的雨幕中逐渐迷蒙。 “你适才唱的是何曲调?虽有几分古怪,悦耳中却似有说不尽的沧桑寂寞。” 看他眼神恍似化为烟朦,我苦笑几声,继续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只是良辰观月,心生伤感,随意所唱的曲调罢了。” 莫风勾起略带玩味的唇角,眸中微微浮出几分柔软情愫,“甚好,雨夜颂歌,倒也可一遣心中不郁,愚兄知你此刻心中不快,但此事,大可从长计议,不必计较一时。” 我躲开他的视线,茫然无措的将思绪投注在远方的夜色里,低声叹息道:“莫大哥,倘若你有一日,突然回到秦汉之时,此间人事已是不复再闻,甚至身体也不再是你自己,那般情形,你又当如何?” 他沉默半响,古怪的眼神始终将我罩定,“贤弟今晚似乎,有些反常。” 扭头抬起脸,我直视莫风双眼,他绽出一丝浅笑,柔声应答:“倘若真有这般匪夷所思之事,只怕也是天意使然。想这寥寥凡尘,人之一世不过逢驹过隙,有此奇遇,当不枉此生。” 闻听此言,心底仿佛有根弦被拨动。以前却不明白,发生便发生,错过便错过了,为何连接受也无勇气,以至要说‘不敢’。 此刻倒是有点想通了。 “多谢莫大哥提点,这下我真是不必再发愁了。” 莫风略微有些意外,过了片刻,突然凝了秀眉,不确定得道:“你莫非是决定要入我翠云谷门下?此事不容马虎,贤弟须再做几番考虑。” 我摇摇头,语气坚决,“入门一事,请恕我实难从命,倘若我背师弃祖,只为眼前片刻安宁,想必日后便有数不尽的麻烦了。”清了几下嗓子,我掰着手指,冲莫风示意,“比如说,第一种情况,恩师问罪!‘林夕风!你胆子委实大的惊人,为师且问你,我派欺师灭祖之罪名,应受何条律裁罚?’这个时候,我自然是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发抖答道:‘欺师灭祖,此等大逆不道行径,应处死罪。’这岂非自己认错,哪里还有活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百江怒龙 目光方自触及身后的人儿,我这才放下心来。 莫风眸色澈如寒泉,径直将蓉儿罩定,语声之中颇含责难之意,“你这丫头,给些银两遣人前来送信也便是了,何苦毒伤百姓,师叔平日里便是如此教导你的么!” 我眉梢一阵频跳,没想到莫风刚来便会大发雷霆,竟还连带的扯上了毒圣前辈。 蓉儿娇弱的身躯隐在房檐暗处,如支遮雾罩,怎么也瞧不清。 “莫大哥!”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袖口,我蹙眉道:“这件事是我的主意,你不能错怪蓉儿。” 碧眸中的冷冽犹自徘徊不去,声音却温柔了些许,“你莫要帮她说话,平素闯出漏子,师叔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整日找些理由帮她开脱,假以时日,这专横跋扈的作风便愈积愈深,师叔宠她,我这做师兄的却断不能再惯她毛病。” 我方待再良言相劝,猛地察觉到一片甜软幽香随风轻漫,携着微弱的衣袂破风声在身畔划过,愕然扭头,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已如惊电般掠过宅门高墙,消失在城影层叠的一片浮霭中。 隔着宅墙的轮廓,依稀可以听见“大师兄是混蛋!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几个字清晰飘传而来。 我若有蓉儿的轻功,势必会追上前去安慰,奈何不通任何纵跃运气的法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莫大哥,你方才确实有些过分了!” 莫风垂首端详着我,忽而叹了口气,温柔的抚上我的脸,“雪若生性单纯,不解江湖险恶,有许多事,你此刻终究还是无法理解。” 心头泛起的温柔被什么沥成了酸楚,我强自笑道,“我生性单纯,那么蓉儿便恶毒当诛吗?” 他似有难言之隐,受挫似地收回手掌,笑意中流露出几分淡淡的苦涩。 突听一声轻咳,适才那霜发魁梧的老头袍袖一振,征询的目光直直打入我眼底,“你二人不惜固守此间,借力传讯,可是见到了什么贼人?” 我颔首相应,料想此人定是江湖上颇有威望的武林名宿,不敢怠慢,“回前辈的话,晚辈非但见到贼人,更与她交过手,这屋中,便是被那贼人杀害的三名峨眉派弟子。” 他目中迸出震怒的厉光,转身倏然掠入屋中。 我转向莫风,四目相对,他未言之字,眉目间徘徊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和自责,拂拭难去。 定了定心神,我肃然相询:“你适才还只顾着训斥蓉儿,如今她这一走,那人的蛇毒又当如何?” “他去报信之时,我便已经给了他解药。” 我点点头,陪他跨进正厅门槛,疑惑的目光方落在检视尸体的老头身上,便听得莫风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位前辈便是弑雨轩掌门,人称百江怒龙花毅。” 那被称作花毅的老头正自顾审视现场,屋里屋外细细检查了几遍,又与莫风一同勘验尸体,辨别三人身上的致死之伤。 两人只是各自勘察,均未多言,不时交换一下眼神,想来心中默契已成。 花毅眉目间疑虑不散,忽而转首细细端详我片刻,凝眉道:“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我躬身一礼,恭敬道:“小女子林雪若,是莫大哥的朋友。” 花毅略微颔首,在屋中又做几番审查,晃燃竹管火绒,点起油芯,掌灯细查四壁。 莫风眯着眼细细思量,片刻才道:“三人俱是喉间要害受创,手法一致,伤逾两寸,想必是快刀所至。” 花毅秉烛回头,双目中仿佛困着宛若噬人的猛虎,望即生寒,“昔年魔教护法姬月凤,年轻时一手快刀独步武林,所杀之人便如此间女子一般,这其中,只怕有些文章。” 我闻言一愣,忍不住插口,“那人是以剑代刀,故布迷阵,这手段并不高明。” 花毅跟莫风同时愕然转头,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此话怎讲?”“你是如何得知的?” 忍不住在心中翻个白眼,我面上恭敬依旧,珍重答道:“适才我便说过,与那贼人交过手,蓉儿可以替我作证。” 此事我说得简单,却也不能浮光掠影地支吾了事。 自我强调与杀人凶手过招之后,花毅听得甚是用心,件件都不放松,问得又很彻底,问清了一件后,再问第二件,这一来我只得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照此说来,姑娘单凭随身玉器,顷刻之间便惊走了凶手?” 瞧他眉目间颇多惊异,似是对我适才一番坦言相告仍然存有疑虑。 我耐着性子将当时的手法又详细地回顾了一遍,花毅目中掠过一抹精光,莫风听得瞠目结舌、一愣一愣的,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事情大致便是如此。”我肃然道:“我与蓉儿固步不出,亦是事出有因,峨眉是武林大派,蜀中门户若有弟子丧生此间,自非寻常之事,我们知道这关系着天下武林的安危,谨慎期间这才想出借人传讯的法子,至于那伤人的凶手……”我瞧着一脸恍然之色的莫风,轻声说:“我对她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莫风震惊的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 我解释道:“这种感觉不仅来自她的武功,更有几分朝夕相处的味道。” 莫风定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花毅目光越过曈曈灯影,黑暗之中,惊疑丝毫不减,“莫老弟,林姑娘的身份老夫本不便多问,但今日之事关乎武林,于公于私,谅必不会置身事外,放任妖邪作祟。” 莫风轻弹襟袂,朗声应道:“老哥磊落光明,急公好义,小弟自会如实相告,只是……魔教残部目前行踪不明,林妹又记忆尽失,难忆前事,她若能有本领惊走凶手,其中定然含有对抗妖邪的重大关键。” 换而言之,我是一枚重要的筹码。 莫风似是心有所感,关切的看来,语声之中满覆柔情,浓的犹似化不开的膏糖,“此事还是雪若为前辈道明的好,相信我,有朝一日,我定为你查明身份真相。” 思及入世之后的诸般琐事,我不免有些心虚,没法子支吾以对,只得大致以说书人的口吻,将遇到莫风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 虽然不尽详细,但大致相似,其中自然略过了聂宣与补天诀这些环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小正太与小萝莉 现在可好。 惊变骤发,任谁只怕都猝不及防,如今我下落不明,莫风势必挂心于此,难免会因为这件事耽误行程,致使毒圣的计划暂时搁置。 我探手轻抚被绷带缠裹的额头,一怔神间,小正太又没了踪影。 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牛粪与受潮的甘草气息,门口传来些许油腥味,浓郁呛鼻。 我扯开被子翻身下床,一脚跨过门槛,刚好看到被晾晒在竹竿上的外衫,入手略有潮意,却没什么太大影响,等到七手八脚利落地套在身上,隔间黑洞洞的柴房里,正太已经端着一大盆炒肉似的吃食,小心翼翼的放在院中的石案上。 被他拽地落坐在石凳,一番来回,又端出一小笼新炊馒头,动作麻利娴熟,未见丝毫生涩,显然早已不是头一次亲下庖厨。 我夹了块肉来尝,入口麻中带甜,酥嫩异常,只是微微咀嚼两下,肉汁便自胶凝如酪的里表层层溢出,满口鲜香。 “不错!”我啧啧赞叹,伸手又拿过个烫手的馒头配肉吃,“这一手你是跟谁学的?” 他吸溜喝下口白粥,面现得色,“我所有的本事,都是大哥哥教的,哦对了!他带你过来时曾嘱托过我,让你不要打听他来历,安心养伤便是,等他忙完手头的事情,自然会来找你。” 我一口下咽的太急,险些噎住,急惶惶的吹了几下粥吞下,“你叫什么名字?” “村里大伙都管我叫竹子,大哥哥给我起的名字叫琪。” “那你姓什么呢?” 他抬头淡淡瞧我一眼,鼓捣着腮帮子含糊不清:“我跟妹妹从小就是孤儿,姓什么自己都不清楚,倘若不是大哥哥教我这么多本事,不被野狗咬死,只怕也要饿死了。” 看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我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琪张口闭口三番五次提起的大哥哥,愈发让我感到好奇。 我并不着急问出始末,打算循序渐进,“琪,你的妹妹在哪里,我怎的没见到她。” “这月种了玉米,每日都得下地忙活,我们一人一日换着来,再忙几日也就算完了……”他斜眼望天,一手掐着手指头貌似在算时辰,“比起耕田务农,她倒是更是喜欢捕鱼捉虾,可是家里头已经有好多虾子吃不完臭了,今天她出门没带渔网,自然是能早些回来的。” 眼尖的注意到院中石碾上的包裹,刚打算起身去拿来检查一番,眼角突然悄儿没声的爬过一条蜥蜴,体型肥硕巨大,瞧模样倒是有些类似五爪金龙,尾背鳞片狰狞,令人浑身悚立,说不出的渗人。 我僵着身子放下筷子,趁着大蜥蜴远离石碾的当儿取过包裹,又迅速折回石案前。 包裹还算干燥,内里折叠摆放的几件衣服水渍犹存,却已无甚大碍,好在两本秘笈本用油纸缠裹,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琪好奇的盯着我手中的两本秘笈,梗着脖子凑过来看, “这是什么好东西?咦?里边还有不穿衣服的小人,难道是大哥哥所说的房中秘术?” 我险些一口喷出来,伸手一记暴栗敲在他脑袋上,没好气道:“你才多大?最多也就十岁的样子吧?脑袋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武功秘籍!” 一听这话,琪突然别扭的别过头去,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姐姐好凶悍,难怪大人们总说最毒妇人心,有种女人面若桃花,心似蛇蝎,说的一定就是你了。” 我垮下脸,阴沉沉道:“你说谁心似蛇蝎呀?” 恍若被一盆冷水从头淋下,琪打了个激灵,立时堆起讨好的笑,变得乖巧起来,“啊?刚才是谁在说姐姐坏话,我没听到!这几日耳屎太多了,等会我一定要去掏掏干净。” 我无奈的支着额角,随手翻看武当入门剑法,当日遇到莫风时,曾凭着补天诀打下不小的根基,研读起来倒也不觉费力,右手捏起剑指,比划了几式驭剑之术。太虚剑法本是剑道中的上乘绝学,若非要以上清无极功辅佐招式,以我的学习能力,要尽快融会贯通,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招式限于本门心法,这范围不得不说又狭隘了许多。若想练好这两门剑法,首要之务便是要将内功心法融会贯通,只是这两门秘籍俱属武林嫡传武学,一时两刻想必难以参研透彻,好在此间却是处绝佳的练功地点,如能善加运用,短日内练至大成之境,亦非难事。 将手中卷册反复研读几遍,越看越是忍不住想练,内功修炼法门颇为赘述。比如第一式太极初生,讲究真气必须透行经脉,气聚天府、太渊、少商三处奇穴,方显剑招威力。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演练了几招太虚剑法,也不知道是身体本身浸淫剑道之故,抑或是根骨适合修习此等武学,一些类似高难度的聚气招式,俱可随手施为,挥洒自若。 一晃眼,琪眼睛瞪得溜圆,一脸崇拜之情不言而喻,“这是什么把式,比村霸使的棍法可好看多了!” “怎么,你想学?” 身后院门传来几下轻巧的脚步声,回头一瞧,却是个扎着双髻,衣衫崭新的小萝莉,丰盈的小脸蛋上白皙透亮,浮着丝丝红晕,一派天真无邪,娇憨可喜。 那小女孩见我到,双目突然一亮,甩下手中的农具,一步三蹦的跳到石案前,嘻嘻笑道:“这手大葱爆羊肉今个倒是做的不错,姐姐吃的可还可口?” 我放下手中的卷册,托起她沾满泥泞的手,用贴身的丝绢小心擦拭干净,含笑道:“此番承蒙收留大德,哪里还有讲究挑剔的道理,快一起来吃吧。” 她翕翕灵秀的小鼻子,懵懵懂懂的瞥了眼琪,“姐姐说话跟秀才一样难懂,真是费脑筋。” 我略有些怔松,这两日所言其实已经是相当口语化了,但在现代人听来,仍然很是绉绉,诗词典故,俯仰皆是。 在某些大环境下,个体便是如此轻易被环境同化,甚至连自己都未能及时察觉。 琪自顾吃喝,盯着秘笈的眼睛频频放光,注意力早已不在我们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以攻为守 “啐!平日倒从未见你如此殷殷训诫,今日倒真是铁树开花公鸡下蛋,教我好生不习惯。” 我听得一愣,憋不住笑了两声出来。 毒圣双眉一竖,沉声笑骂:“没大没小!今日有林姑娘在场,老夫大可网开一面不予计较,再若口出不逊之言,老夫定要代师兄略施惩治一番,省得你日后因一念之微,闯下弥天祸事,若再不甚丢了性命,岂非都是我这师叔宽纵之过。 云疾撇撇嘴,一脸不屑,似乎根本未把这一席敦敦教化之言放在心上。 毒圣当先跨出门槛,像是还有什么要事遇待处理,步子迈地极快,更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间声音遥遥化为一线,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刻下飞云堡云集高手无数,龙蛇杂处,一切真相未明之前,切勿打草惊蛇,若有何惊人发现,只需留心查明对方来历,等有了头绪,再同老夫取得连络,以便共谋良策。” 等到送走毒圣,我才想起原本想要沏茶来喝,只是少时盏中淡香萦鼻,我却已没了什么胃口。 闲闲得等了大半日,我无聊的发慌,只能借练功打坐来消磨时日。自打研习剑法以来,每夜坚持练功不辍,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虽然只有短短三两个月的功底,进境却仍然神速,可见之前这副身体的修为成就,决计不在任何一名武林名宿之下,若水神宫既有意逐鹿争霸,门下高手想必多至多至难以数计。这女子极有可能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能有如此本领,只怕跟司徒霜那个女魔头脱不开关系。 人体之中经脉跟穴道本来便多不胜数,弑雨轩的行雨诀又以简化繁,真气行交三十六关仍未算得运完一周天之数,必须再将真气散注四维,收功时需要起自少泽,终于冲门,方始大功告成。相较这颇为麻烦的行雨诀,武当上清无极功显得更为繁琐,比起前者的运功法门,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单单只是起初聚气凝神,再划分两股真气囤聚气海的过程便亢长至极,若非修炼者没有极好的耐性,势必不可贪功躁进,否则强练此功的下场,只会导致真气散往全身百穴之中,瞬间走火入魔,毙命于斯。 不晓得练了多久,直到四下里人声皆寂,暗金色的夕光灼得眼帘炽红一片,我才缓缓收功吐息,轻撑绣榻俐落下床,里外转了两圈也未见到聂宣。心中暗暗一沉,这小鬼行事一向机警,武艺不在何人之下,此番又有高人弟子的身份来做掩护,明打明去拜会武当掌门,总不至于会横生枝节,眼下还未见得他回来,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变数。 隐隐地,我开始觉得不安。 收拾了随身必带的兵刃,忙去关半掩的窗牖,冷不防瞧见四下堂皇恢宏的殿宇楼阁,因了清莹雨水的沾染,好似瑰魄碧玉,明逾水晶,聂宣正穿过一片被檐瓦遮掩的山径,悠哉哉啃着半根鸡腿,自满天濛濛的细雨中从容而至,还未走出山壁投下的大片阴影,满脸沾染的肥油都仿佛随着眉眼笑开了花。 “雪若,这么着急忙火的准备出门,是担心我吗?” 我剜他一眼,狠狠扣落窗棂,随手倒了杯茶来润喉,沁凉的液体方自入口,便忍不住皱了眉头,茶凉无味,酒醇耐品,往后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以酒代茶,也总好过苦练半日内功后喝凉茶来的舒坦些。 那讨厌的家伙又端着一脸惹人嫌弃的笑走了进来,自手中锦绸包裹的内衬里托出方食盒,轻轻置在圆几上,“打从此处到演武场的伙厨间,至少要走上半柱香的时辰,再打伙厨间到武当掌门入住的地方,少说又得花上一炷香时辰,我这人平日里懒散惯了,为了让咱俩不饿肚子,我只能屈驾在隔壁柴房睡了半日,来来来,快尝尝,这几道菜是否合你口味。” 本打算随便吃些白日里聂宣曾带来的细点也便罢了,忍不住轻轻一嗅食物的香气,还是被轻易勾起了食欲,几回筷箸来去,偶尔发现菜的做法有些小瑕疵,但是整体又显得十分用心,都是由衷热爱并且认真烹煮的食物。 这类菜肴的主人一瞧便知是门外汉,但我觉得聂宣满身油烟气,白生生的指节处还有像被热油烫到的燎泡,虽不甚显眼,显然亦可以归入此类。 突如其来的念头没能忍住,我举箸指着满桌将近五样菜式,脱口问道:“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他饮下口热汤,无奈地摇头,“如今汇聚在堡中的英雄高手,少说也不下上千人,咱们身份名望又不比那些大派掌门,自然难享礼遇,不想些法子自给自足,岂非要生生饿死在这鬼地方。” 我不禁讪笑,淡淡提醒道:“倘若你我专程来此并不为其他,只图凑个热闹,倒也一切好说,可目前还是低调行事为妙,对了,你事情办的怎么样?” 他脸上一片云淡风轻,又旋即露出促得逞似的神气,“实话告诉你,武当派那些人连日赶路,早已人困马乏,我只不过挑了处极妙的地方,便已轻轻松松将东西借了过来,此刻他们纵是发现东西被盗,料想也不敢大肆声张,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暗中寻机找回宝物。” 我方自吞下团白饭,闻言顿时懵然,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没背过气去,“慢着……你……你说什么?那玄丝拂尘你已经弄到手了?” 他紧张地的“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咱们隔壁可还住着人呢,当心隔墙有耳。” 等差不多捋顺了呼吸,我还是没能从那般惊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方才你那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大,我得好好消化一下。” 聂宣只是贼兮兮的笑个不停,“妙手无影又非浪得虚名,这些年来横行江湖无忌,到手的财物纵然不算富可敌国,也称得上积宝如山了,偏偏我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这其中自然是有些门道的。” 他优雅无比地喝了口凉茶,又忙不迭噗地一口喷了出来,“啧!怎么是凉的,我刚说到哪了?” “你妙手无影有些门道。” “哦对!”他抬手抹去唇边水渍,脸上尽是志得意满的微笑,“武当派的玄丝拂尘本是历代掌门袭传至今的信物,见拂尘如见掌门,自门派创立至今,始终沿用旧习,无有儹越,虽说他们戒备慎严,此番前来参加大会的门下弟子又不在少数,可毕竟数日奔波,精力早已非下山之时能及,今日一到飞云堡,自然戒心顿增,我再趁机施展一些手段,岂非容易得多。” 方至此刻我才逐渐缓过神来,满心只剩下几个快要拟定成型的计划,冷不防想起聂宣刚才的一席话,当下便好奇地问他:“武当派一旦发现宝物已失,势必会知会楚浩凌,以借大会之际揪出咱们,怎会不敢声张,平白无故地吃这哑巴亏?” “震阳子身居武当掌教真人之职,在武林中的地位有如泰山北斗,万万不会将此事大告天下,自坏他们武当派的名头,我如此说来,你应当能理解了。” 我收回心中的疑问,并未发现他身上有何多余物事,聂宣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漆黑的瞳眸一亮,想到的显然也是同一个问题。 “我将东西藏在了断崖旁的古松下,这玄丝拂尘子是烫手山药,自然不能带在身上。”他放下碗箸,淡淡道:“明日一早,飞云堡会在辰时举行英雄大会,比武推选出武林盟主,藉此领袖全局,率领各大派共抗若水神宫。我想咱们大可趁比武期间明查暗访一番,引司徒霜的眼线上钩。” 我沉吟不止,聂宣的计划倘若不出任何差池,定然能够大见奇效。当然在一切落实之前,需要再多预想出几种方案,目前已经抢制了先机,如何设法引起若水神宫的注意,便成为了整条计划的重中之重。 如此一想,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我觉得莫名困倦,索性卷了被褥,安心的睡去。 再睁眼时,窗外又见雨丝缠绵,薄雾间的云山朦胧灰淡,一片混沌之色,心情也跟着湿漉漉的。 我轻抚着发胀的脑门,视线还没来得及聚焦,蓦地瞧见圆桌的边角平整的压着一方炭笔留字的便条,字迹写的歪七扭八,依稀能看出是:‘东山演武场,离情崖畔’几个蝇头小字。 扭头一瞧,漏壶正指向辰时三刻,我穿戴整齐,沿途中取了些露天的涧水匆忙洗漱完毕,一路边走边问,风风火火地赶往离情崖。 直到耳边传来些许飘忽的人声,眼前诸般景色也随之而变,空荡的山谷间被细雨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暮霭,四下峦岭莽莽,却唯有一座奇峰拔地兀立,峰上数百条大旗招展,人影层叠,透过那群如鸦般人群,依稀可以瞧见对崖处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入眼尽是人山人海,似我这般后到之人,全然无法通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自创掌法 聂宣抬起头,敛回几分促狭之色,“最后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即使不求回报,也绝不能无止境的付出,并非谁都懂得感恩,狗咬吕洞宾绝不是笑话。 胸口突然没来由的一窒,我忍不住冷笑:“你若能助我查清身份,化解毒势,我自会以道义相报,决计不会做那毁信背诺的小人,你若仍心有顾虑,咱们大可签字画押,以作凭证如何?” 聂宣一摆手,笑得满不在乎,“咱俩之间的账岂是区区笔墨便能算得尽的,你如有恢复记忆的一日,谅必会对我今日所言不足为异。” 我略蹙了眉,隐隐觉得觉得此中有些不为人道的秘密,抬眸间看到他恣意舒展着臂膀,黑亮的眸中浮现出一丝隐晦倦意,刚冲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几时才得以入睡,我已然无从知晓了,醒来时,窗外已融入一片刺目的莹润明辉。 一连淅淅沥沥的下了好几日春雨,此刻总算放晴,阳光忽而没命的灿烂,老天总算记起四月该是如何明媚的样子。 聂宣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桌上平置着誊写的轻功口诀,许是为避免被窗风拂落,笺角还压着一方沉厚的乌木食盒。 除了两小碟腌制的咸菜以外,四个生煎包就着半盅香露乳鸽汤,犹存几许轻疎的余温。 将轻功口诀复述再三,直到牢牢印在脑中,我才想起去碰桌上的饭食。 手边乳鸽汤已然凉透,才盛了一碗凑在唇边,我突然想起前两日聂宣运功暖汤的场景,一时间竟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 深呼吸几下,运起气海真气徐徐渡入手足三阴脉中,肘臂间隐隐传来真气鼓荡的感觉,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引导真气聚在掌心,轻轻覆向盅壁。 等了许久仍不见得汤面有丝毫变化,我苦苦思索其中关窍,努力回忆着当时聂宣掌力与瓷翁的关连,不甘心地又调起三分溯玉真气行交十二脉中,最后转由丹田凝结,渐次导入掌心,还没等使出绵软劲力覆在盅壁上,突听壁间传来一阵连珠似的清脆密响,几束细密的水线立时应声自瓷盅另一头漏洒而出,像是装了莲蓬的水头龙,半盅凉汤片刻间便漏的干干净净。 我怔怔抽回汁水淋漓的手掌,赫然发现适才被掌心贴覆的位置多出了好多细小的穿孔,位置错杂不一,竟足有十二处之多,每个俱是细如纤针,与对面盅壁的漏孔十分对称,仿佛是受掌力贯穿所致。 顾不上去收拾满桌狼藉,我扶案惊起,抄着瓷盅凑向窗格,荀暖的阳光如同透明绡纱,立时过筛似的穿过漏孔,绘制出一张浩繁致密的图样来。 我凝眸细细观视良久,仍是寻不出半分异状,索性又将瓷盅平置在左手掌心,复又循着方才的法门,抬掌轻轻印向完好的如初的瓷盅一端。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心中的猜测,一阵密响过后,那盏莹白色的瓷盅侧方又立时现出十二处匀细穿孔,形状竟与适才造成的孔心如出一辙,连同位置分布、破坏半径,穿凿力度等俱是别无二致。 无意间垂目一瞥,这才看到躺在盅底的半只乳鸽早已被我掌力轰得稀烂,身体两侧如连容器一般,俱被针尖大小的真气穿击而过,由上往下看,便好似一颗腐烂的心脏,可怜的躺在一边。 我愣在原地半响,抬手看向自己白皙透红的掌心,方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原来……我竟在无意间领悟了新的武学?练成了属于自己的掌法!? 是了!对于成名高手来说,藉由掌印认出武功来路尚且不算何等难事,由此可见江湖中掌法流派甚多,大抵都有独到之秘,是以不同的掌法使出,所造成的创痕势必也各具殊色,如非洞悉当世各派武学,仅凭肉眼实难一一辨识。 这其中尤已袭传掌法为最,若是谁想自创一门武功,除了必要的悟性以外,其中往往有许多难逢的机缘,各门派隐技自珍的做法,自然绝非无的放矢。 我尽量平复下因兴奋而颤抖的剧烈心跳,将十二脉运气的次序先后牢牢印在脑中,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桌案,方才按照头一日聂宣的吩咐,带着地图出门,认真熟悉起整个飞云堡的地形。 正殿唤作浮金宫,阳光照耀的金顶泛着强光,亮得近乎刺眼。我前后将近绕了三匝,才大致将地图对应的位置默背下来,手中的羊皮卷逢人便拢在袖中,仅在四下里无人时才掏出来翻阅。谨慎起见,不忘暗运起一丝内力,警惕地注意着周遭的一切异响。 整个飞云堡地形错综复杂,仅是栈道便有三四十条各自循着悬崖弯曲回环,屡屡交错的路线总会让人不知不觉便失去方向,一大早接近三个时辰,才好歹勉强理清了密会地点跟几条脱身路线的关联。若非聂宣教过我如何辨识地形,以及参考格局的分布特征,仅仅凭借着手中地图,怕是我记忆力远胜常人,也起不到丝毫实质性的作用。 此刻临近正午时分,太阳不偏不倚悬在正顶,强光溢洒在远处的枫红竹翠间,大抵已是一片刺目的惨白,原本的诸般颜色已分不甚清。 脚下山溪潺缓,自崖边竹林分流为二,行经绝壁时几度分合,最终化作涧水一线飞悬,携着丝丝清幽竹风,煞是怡人。 我窜进成片葱郁的竹阴中,探手撩动几下溪面,忍不住褪去鞋袜,赤了脚伸进水里,凉浸浸的,纵有大太阳照着,也不觉着热。 随时张开眼,便扑进来深深浅浅的绿,偶有几只水鸟低低飞过,满目翠色山水画卷一般次第展开,如此缓慢的节奏,奇妙的困意油然而生,只想听着耳边淙淙的水声,闭起眼,一顿好眠。 拎着裙角,沿溪几经弯弯转转之后,已然身在竹林深处,溪流转角处有亭翼然,隐约可见云宫洞庭四字匾额。 我取出羊皮卷对照图释,很快在东北角的位置找到了相应的简绘,亭子的形状画得歪歪扭扭,倒有七分像是条八爪鱼,三分像是被煮炸的蘑菇,亭子下方另有两条下山路线被标识的详尽异常,独个分开来对应实景,藉由几处醒目的参照物,倒是轻轻松松便能记在脑中。 少时沿溪返回竹林入口,我微微一愕,原本摆放绣靴的位置空空如也,四下里除了满目郁郁青草,鞋子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怀疑是自己记错了位置,沿水在两侧沿岸细细巡索,足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愣是连只靴子的影子也未见到。 心底隐隐觉得不妙,我一步跨上粗砺的岩石,蓦地里,忽觉背心处两股阴寒锐风汹涌袭至,心头电光石火般一掠,双足几乎是本能般弧拱而起,几许气劲轰然自裙摆迸散,不退反击,飞也似得侧身避过,胸口距离那丝噬骨的奇寒,仅只一线之遥而已。 那人偷袭未果,右手倏然斜翻倒扣而来,五缕指风恍若利剑一般,竟用类似擒拿手一类的武功反扣向我脉门。 适才轻松躲过那人施袭,身形交错之间,像是被掌风拂到了皮肉,虽未伤及筋骨,却刮得呼吸都隐隐生痛。此刻见他又复来袭,我立时动了怒气,眼见那只鸟爪似的肉掌快要覆上碗脉,溯玉真气先于心念之前,陡然自丹田鼓荡而出,屈膝沉腕,左掌分指如兰,由下而上拂向他进击掌心,右手骈指如戟,紧随指风疾戳,双招前后并出,不过眨眼之间。 突听“啵”的一声,声如裂帛,前一掌阴柔掌势被斜斜荡开,指力竟似拂在云絮之中,软绵绵的毫无阻力。双掌虽俱未相抵,但飘瞥之间,仍不难发现那人掌心爆出一串殷红血珠,青灰色的肉掌赫然被印下十二道创口,形状与杀伤力,同出门前领悟的掌印,俱是一般无二。 那人身形微滞,爆出一串桀桀怪笑,身形竟好似穿了透明丝线的纸鸢,滴溜溜在空中一转,宽大的黑色衣袍迎风猎猎,未受伤的左手却倏然笼在袖中,瞬间嘶嘶冒出大蓬白烟,空气中隐隐能嗅到一丝海鲜腐败似的异臭。 一阵林风迎面而来,凉凉的沁人脾肺,我突然感觉到一阵惊慌,几许寒怖好似针尖一般刺入脊背。 顷刻之间,突听一缕幽微的笑声自竹林深处飘曳而出,宛如丝竹袅空,若断若续,虽不见得何等浑厚,却寻隙觅缝,无处不及。 那人一袭黑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透出瞇成两条细缝的双眼,此刻闻得笑声,目中突然现出惊动之意,一振绣袍,倒纵而出,旋即便消失在竹荫投下的一片灰翳中。 我拍拍手掌尘垢,扭头去瞧发出笑声的方向,赫见一条雪影,横溪掠来,长长的雪缎迎风轻拂,极尽妩媚仙灵之态。 她俏生生立在溪水对岸,清亮的眸子扫过四下杂乱的青草,伸手探入一片不甚起眼的草洞里,竟轻轻巧巧地提出一双绣金长袎靴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良人终现 为防有诈,我停下脚步,凝目观视着沿途几处阴影。发觉陆璇滢肘弯极为隐蔽地轻轻抵在我肋间,回头一瞥,才惊觉群豪竟已然尾随而至,不少人按捺不住性子跃跃欲动,五花八门的兵刃被飞斜的雨水迫得铮铮作响,映着乍然轰裂的雷光,耀得人几乎快睁不开眼。 我强抑下满心惊悚,抬脚缓缓步下石阶,眼见山门将近,双方却仍处于僵持之中。 正自犹疑不定的当儿,遥遥望见南宫海被几名护法弟子簇拥着涌出人群,两道清透的眼波透过雨幕淡淡扫来,目中虽明润如常,却隐隐含了一丝迫人的威势,不偏不倚,堪堪刺入我眼中。 我稍稍后退几步,发觉群豪仍有继续逼近的意思,手指作势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直到陆璇滢喉间溢出声压抑的呜咽,我才满足的收回内劲,冰冷的威胁声登时贯彻全场:“有劳盟主撤除戒备,以剑阁石狮为界,倘若诸位英雄稍有异动,莫怪本姑娘手下无情。” 别说我不厚道,我就恶毒,就偏激,偏巧这些时日以来,整日殚精竭虑外加胡思乱想,为的便是能顺利查获真相,顺带不引起正派的注意。可如今先机已失,真相未明,若再不幸陷身囹囫之中,纵使能获得片刻苟延残喘,也势必难逃沦为奴役之身的厄运,自此惶惶不可终日,再无任何希望可言。 我自然绝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南宫海默然未语,挥手令一干人等退到剑阁正门之后。此刻群豪相距山门足够二十余丈,如此绝佳的时机,又有陆璇滢互为策应,按说完全可以轻松逃脱。 我思量稍顷,脑中已大致绘出几种逃跑的方案,右脚方自踏稳悬阶,几乎在同时,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破空之声,豁然自身后破雨而至! 仓惶间顾不得其他,我抱着陆璇滢就地趴在地上,眼角余光扫见三发乌光携着尖风,险险掠过后脑肌皮,头谎的人是小狗。” 他大笑起来,凑到我耳边,温言道:“为了不被扣上这小狗的名号,我自然须得快些回来才是,否则往后日久年深,岂非都要在你面前学小狗叫不成?” 我被莫风逗得莞然,浑然忘了仍然有伤在身,抬手间牵扯得肩头一阵抽痛,连笑声都陡然转为一片痛苦的轻吟。 “别乱动,你此番伤势不轻,倘若贻误治伤时机,恐怕会留下疤痕。” 我依言乖乖半依在岩壁上,无聊地绕着头发,察觉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转而传来燧石摩擦的声响,不多时,黑暗中缓缓窜起一缕微弱的火苗,经由松针助燃,很快便滋蔓开来,映得半边岩洞红暖一片。 莫风盘坐在篝火前,不住冲火焰中添着柴薪,夜行衣上衬着一片淡红的焰芒。本极细顺的发丝纷乱地垂在鬓角,露出面巾的皮肤映着火光,依稀泛出淡淡的橘红色泽,衬得整个人坚硬如铁,相较以往的娴雅清润,竟生生平添了几许难言的冷厉,眉眼深处恍似困着一头伤兽,益发显得清冷迫人,幽深莫测。 我挣扎着抬起半条腿站起身子,不料周身麻木到使不出丝毫力气,大半个身子顿时斜斜坠向火中,眼看便难逃被火焰烧焦的厄运,电光火石之间,一双有力的臂膀瞬间揽过我的腰线,隐隐然,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整个空旷的岩洞中,只听到篝火在噼啪作响。 静谧声中,胸口传来阵阵心跳,经由默契的附和协调,节拍最终奇妙地融为一体,透过沉沉呼吸声,清晰的回荡在耳际。 脸上的面巾被温柔的褪下,我不甘示弱,同样抬手轻轻扯下他的遮掩。 火光在莫风眉梢眼角投下坚毅的一抹阴影,仅仅作别数月,他的模样便消瘦了许多,眼眶略微下陷,原本光洁的下颌竟多了些许铁青色的胡茬,碧眸中蕴着一丝憔悴,款款映入眼中,没来由的便是一阵心痛。 我用视线心疼地描绘着他的轮廓,柔声道:“你老了不少,也瘦了好多。” 有股涟漪似的水纹柔柔地在莫风眸中化开,他盯着我良久良久,蓄满相思的嗓音在静谧中低沉飘散:“这些时日为追到你的下落,我整日茶饭不思,夜夜难寐,有个声音告诉我,无论颠沛流离抑或安享天伦,唯独雪若可堪我苦苦思念,倘若你有何差池,莫风决然无法苟活世上。” 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泪水,我破涕为笑,却冷不防牵动伤势,肩膀复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冷汗顺着额角涔涔滑落,半边身体麻痹到几乎快要失去知觉,我任由莫风扶坐在地上,心中却奇异的,一点也不惊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一败涂地 宝座近前,摆着一方紫金香炉,缕缕青烟悬而不散,更衬得三千雪白发线如覆冰线,凄冷中满是慑人威仪,只此隐隐一瞥,便似有霜雪浮动,仿佛深吸一口气,全身所有的血液都会被瞬间冻结。 “过来,坐下。” 我依言落座在她身前,垂着头,不敢去瞧那张诡异的脸。 下巴毫无预兆地被轻轻托起,恍然间,被迫对上那双寒潭似的双眼,平素坚硬的内心,竟在这瞬间莫名其妙地颤栗起来,我毫不怀疑,少时但凡她有何异动,便足以让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那对幽深的瞳眸宁如止水,却蕴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同她无声对视,我竟突然生出一股无所遁形的感觉来。 略微冰凉的手指在悬离我下颌的瞬息,转而浮现出一抹慈色,“先前暂别数月,可曾想念过姑姑?” 姑姑? 我一愣,声音泛着罕见的诺诺,轻声禀复:“回禀姑……姑姑,羽儿如今记忆尽失,对往前神宫之事已是全无半分印象……” 她眸子滴溜溜一转,略带质询的目光宛如利剑般刺入我眼底,“哦?那么你随玥儿入岛,又是为的什么?” “羽儿想找回记忆,查明以前的身份。” 面具下溢出一丝讳莫如深的浅笑,辨不清是讥讽还是赞赏。 “你此番话虽说得平平无奇,然而此中的智慧与决断,却是缺一不可,能在遭遇危厄之余尽快与神宫取得联络,的确并非易事,姑姑本该赏赐予你才是……” 她轻扬玉腕,信手拂过一缕烟絮,淡青色的余袅便自面具外飘然钻入鼻端,“但此番英雄大会却被你搅得天翻地覆,致使神宫就此大白于世,倘若仅凭你一人之力,只怕万难逃脱正派追缉,想来这计划,亦是受奸徒怂恿所为,是也不是?” 我听得毛骨悚然,一抹突如其来的恐惧攫取了神识,几乎不由自主地屈膝跪倒在地上。 “此前诸事茫无头绪,羽儿身负奇毒,为求真相早已顾不得其他,暂请姑姑息怒!” 宝座上一阵窸窸窣窣,我只略略瞥见一双纤美如玉的裸足点落下地,下一瞬,上半身便被一股绵软的掌力轻轻托起。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手腕处倏然一紧,半边身体如浸冰窟,登时袭来一片刺骨的邪寒,不等我痛呼出声来,‘姑姑’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指尖不易察觉的轻轻一颤,目中森然暴涨,闪电般瞥向我手中的溯玉剑。 容不得我解释,短暂的平静中,只依稀瞧见一抹掌影穿空而至,伴着“啪”的一声脆响,周遭景物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我瘫软着栽倒在地上,左颊灼痛犹如火焰般迅速升腾开来,口齿间充斥满了木然的腥咸。抬头时,被褪去绫锦的溯玉剑已被她擎在手中,适才那双光滑如玉的手背,已暴起根根浮动的青筋,在几近透明的肌肤下显得格外狰狞。 眼泪无意识地沁出眼角,那张面具很快被晕成一团重影,我扬着头无声抽泣,突然想起柯玥在渡船上同我说过的话。 只是此刻再思及返岛前的初衷,心里便弥漫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来,不是后悔,但也绝非妥协。 她傲然冷笑,妖戾的嗓音近乎寒彻骨髓,“可知本宫为何打你?” 耳朵里一阵嗡嗡乱响,我被回流向喉管的血液呛得快要透不过气,好几次想开口说话,却被咳嗽反复淹没了零星的只言片语。恍惚中,肩胛被剑鞘轻点两下,我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劲力倏忽而至,宛若清泉入喉,眩晕乏力的感觉登时被化解一空。 我大口地喘气,声音却冷静得彷如冰河,既不见丝毫惊惧,也未现出半分慌乱。 “玉箫剑是七宝之一,此前尚未请示姑姑便私自习练剑载武学,却是不敬在先,可当日情形诡异万端,羽儿对于自身处境又实难断定,为求自保,方始出此下策。” ‘姑姑’俯身到我近前,浑身散发的暴戾逐渐消泯,适才还震怒的喉音已然转为一片温软,“羽儿,莫怪姑姑狠心,三岛之中,你本是姑姑最疼爱的孩子,本宫存疑之事,必定也只有你才能答复,你若能澄心自问,必可体谅到这一番苦心。” 我抹去残泪,默然不语。 “你且自问,失踪后这一段时日,可曾在江湖中任性妄为,招惹出一些是非祸端?” “没……”我嗫嚅着开口,蓦然注意到她眼中迅速升腾的怒色,忙改口道:“有一件!请宫,姑姑原谅!” 她又复挑起我的下巴,轻轻拭去挂在我唇角的凝血,“且先说来听听,本宫之命,虽是不可违拗,但诸事却也少不得衡情度理,若不可行,自然无须盲从,念你此前身患离魂之症,神宫中的规矩,暂可为你破例一次,除此之外,倘若你一番所为对神宫大为有利,本宫兴许会赏赐几番,也是殊未可知呢。” 我明白,若水宫主既然在与正派的角逐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对我之前的诸般行动想必早有耳闻,这当口若是同她扯谎,后果简直无疑找死。 “当日羽儿身中奇毒,自知时日无多,是以便循着江湖上大大小小的蛛丝马迹,与神偷妙手无影互为策应,一路暗查神宫暗探活动的区域。” 同我预想中没有分毫出入,对面黑渊般的寒眸中透出几许深不可测,冰冷的目光越过几丝浮尘,轻飘飘地向我刺来。 “此事虽非手下禀传,单从江湖传言也不难推测一二,想来玄丝拂尘与极夜禅珠之事便是因你而起,你纵然失忆在先,又身处在这等险恶局势之下,却仍可一路循查至此,倒也委实大出本宫意外,十余年悉心教诲,本宫跟首座的苦心,总算并没有白费。” “多谢姑姑赞誉。”我做出一副恭顺状,思索再三,终于仍不住开口问询:“医绝前辈曾坦言相告,羽儿当日被神秘人封住命门与玄机两处要穴,幸得玉面君子暮雨剑出手相救,否则当日便已毒发身亡,不知姑姑可有听闻此事?” 面具眼洞下迸出一丝森寒锐光,少顷,又被一抹阴郁所替代,几回翻涌过后,最终化为王者掌控全局的满满自信。 “若有这等事,本宫自有主张,你用不着害怕,也大可不必忧心。”她抬手拂袖,冲我递来一块令牌,上镌水纹,飞凤翔天,正是之前见过的若水令,“此刻你既已返回岛中,如有异动,大可放手施为,如能查出贼首动机来,万勿急在一时,须得尽快向本宫禀告过后,方可酌情行事。” ‘姑姑’兀自沉吟片刻,“不过,兹事体大,此事大可暂时搁置下来,留待日后再办,如今你的冰魄琉璃功方至第五重境地,内力修为勉强可算登堂入室,倘若摒绝俗尘,潜修苦练数月,修为定然不减往昔。” 我琢磨着话中的意味,小心翼翼地征询:“姑姑的意思,是让羽儿闭关潜修一段时日?” 她冷飕飕瞟我一眼,目中携着无法抗拒的睥睨,“玥儿当年为参悟本宫绝学,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此事由她代为布置最是妥善不过,你们今日便秘密去往烟笼崖,一月限期为准,倘若功力可及昔日七成,本宫便解了你的足禁。” 迫于此刻形势所逼,我只得违心地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羽儿谨遵姑姑谕令!” 她一展袍袖,半躺回雪融宝座上,五只纤美的手指覆上剑柄,顺着玉鞘缓缓滑落,“司徒首座奉本宫之命收集七物,月宿杀手只是用来混淆视听之用,这也正是玥儿为何能顺利寻获你下落的原因。” 我微微一愣,怀疑适才只自己是出现了幻听,短暂的惊愕中,想要求证一番,可抬眼瞥到她略显惋惜的模样,又觉得此时插嘴实为不妥。 “这柄玉箫剑,本宫原有更为合适的人选,但此刻木已成舟,想来亦是天意使然,你不妨先拿去保管,待到往后时机成熟之日,必可堪当大用。”那流云水袖只轻描淡写地轻轻一拂,长剑便自她手中划出一道浅碧色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我眼前。 我接剑在手,冲着宝座的位置抱剑施礼,如料想一般,若水宫主总算下了逐客令。 略经几番周折,我戴好被掌风袭落的面纱,转身的一瞬,几分坚毅又毫无声息地涌上胸臆,想到一些意外发现的秘密,反倒变得越发冷静下来。想当初,只因了杀人这点小事几乎没哭出来,而今终于见到制造祸端的始作俑者,才知道当初那点经历,的确渺小到不值一提。 还未走出内殿,遥遥便见适才那传话的女子捧着茶盅,一路碎步而来,临到近前,茶色的水眸中突然流溢出几分探寻的意味,见我正在看她,旋又化为一抹盈盈笑意,声音甜得像是要滴出蜜来:“属下恭送少主,锦柔现下理当陪同一程,无奈尚有要事羁身,这便不相送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霜履冰至 或许是与之前肉体的记忆有种微妙的羁绊,‘姑姑’口中复杂无比的五木遁术与迷踪步法,在近乎于沉迷的勤修苦练下,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便已被我使得出神入化,每次成功藏匿行迹,佯装暗杀得手后,柯玥总会露出异常怀念的神色,我拉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地同她说当时心情如何,带着怎样的谨慎,如何左摇右晃的寻找角度,是被哪里的一个小小细节决定要出手,得手之后又怎样为自己无法捕捉到那最完美的一瞬而遗憾叹息的。 可惜我无法用语言细致的把这些感觉统统向她表达出来。 不过总算我们灵犀在心,她总是明白我究竟怀着如何雀跃的心情在同她分享这份喜悦。 七月初三,柯玥奉命出岛,前一日却是神神秘秘的,完全未将此事告知我,只是同榻而眠,一直聊到了大半夜,宫中我所有未曾涉足的地方都被详细地告知了出入方法,生怕有什么细节会被疏漏似的。至于所有危险的事情,总是一一警告,反复的叮咛。仿佛怕我是个不经事的孩子,不知道什么会伤害到我,因而不知道要如何保护自己。 直到隔天悠悠醒转,房中空无人迹,案角素笺一封,原委尽诉。几许雨色透过灰蒙蒙的窗格,破碎地拂落在书案上,七月,绵绵不断的黄梅雨终于如期来临。 坐在乘凤阁前的石阶前,我双目失神地穿过湖畔柳隙,轻轻飘落在缀如团簇的涟漪上,垂云轻笼天际,气压变得越发低沉。香径间偶而尔有几抹零星人影经过,脑子里期待的人影开始浮动起来,最后模糊成倒影,最终同莫风的脸重叠在一起,蓝衣的,素袍的,一平一仄,竟都那般神似,越发让人迷醉其中,看着看着,唇角便不觉地勾起一丝微笑。 渐密的雨水砸在脸上,渗入单薄的青色罗裙,不过少顷,衣衫便被完全淋透。 一叠细碎的步履声携着徐徐紫丁香气袅娜而至,落在脸上的雨水骤然停歇,我微微转头,看到那撑伞人浅茶色的瞳眸笑意莹然,修长的鹅颈圈着一缕被风拂乱的青丝,更显得雪肌傲人如玉,美不胜收。 记得当初面见宫主前便是此女代为禀传,临走时好像还向我强烈暗示过什么,无奈当时人多眼杂,只得暂时将心中的好奇搁置了下来。 锦猫垂眸含笑,撑着伞侧蹲下身子,良久才幽幽一叹:“少主可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吗?” 我摇了摇头,瞥见她肩头略染雨渍,裙裾被泥污映出一圈淡淡的晕黄,眸中虽流转着毫不作伪的清纯,偏生妩媚的模样却又显出十二分的老练,一颦一笑中,别有一番勾人的旖旎风情。 “前些时日听闻宫主谈及少主失忆之事,锦猫还不大相信,如今看来,此话倒并非虚言。” “何以见得?” 她噗哧一笑,俏脸上突然飞起两朵晕红,“你虽如之前那般寡言少语,可动作与习惯较之从前却大为不同,此外,自三大殿主武艺初成之日,唯独只有少主掩起真容,平素绝不会以本尊示人,可如今却又一反常态,自然会引起属下的注意。” 三大殿主?我奇道:“莫非你便是与玄月、星罗并称三大殿的神水殿主人?” “少主猜的不错。”她扑闪几下灵动的长睫,悠悠道:“锦猫自三岁时被宫主带回神宫,迄今算起来刚好整整十八个寒暑,同你一样,自小便在凌雪崖下常聆首座恩训,每日尽是和些兽皮花木一块长大,见闻俱少,那时候你们每日都会偷偷跑来同我嬉闹。十二岁那年我们三人相继功成出山,各任宫中要职,从此便算是彼此断了往来,如今咱们虽仍是姐妹,比起儿时却也觉着疏远了不少。” 与面对柯玥时的信任有所不同,跟这名叫做锦猫的女子谈话,我却没来由地起了几分戒心,凭着对这幅肉体一贯超乎寻常的判断,当日东郡伤我的凶手中,此人只怕最难洗脱嫌疑。 我叹了口气,有意同她拉近些距离,“咱们既是姐妹,大可不必如此客套,姐姐往后何妨直呼其名,将那些繁缛节都扔到一旁也便是了。” “姐姐知错,这便改回来!”她显得十分欣喜,有意无意间冲我挪近几分,连薄嗔声都娇婉地像是抹了蜜糖,一瞥我湿透的胸口,粉媚的眼角登时有些飘然。“这些时日来,羽妹妹受尽了风霜之苦,委实也该好好歇息一下了,月殿主此刻不在宫中,也好让姐姐尽点奉侍妹妹的心意才是。” 我正在琢磨话中的意味,回头时已被温柔地拥进怀中,锦猫唇角微扬,显得极是满足,见我正在瞧她,一抹绯红瞬间掠上脖颈,双颊像似丹蔻涂抹的彩绘画卷,妖娆摄魂。 “我这般抱着你,可还觉得冷吗?” 同为女儿身,我倒没觉得这般举动有什么异常,况且这当儿有意结交,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防备,思虑之余,顺势便将头斜靠在了她的肩上。 “锦猫姐姐好温柔,方才还有些冷,现在却不觉得冷了。” 她一阵巧笑盈盈,“羽妹妹坐在这淋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倘若你记忆全失,想来亦会如此。”我打着马虎眼,有意挖出一些情报:“三大殿各司其职,却不知负责的都是何等事务?” 锦猫答得有条不紊:“玄月殿是专与岛外势力往来的机构,由月殿主负责联络事宜,平日聚敛财富,负责宫主所有用度开支,这其中自然少不得访查敌踪,截获线报,与我神水殿取得联络。”说到这,她轻轻拨弄起我的刘海,怡然续道:“神水殿将情报通过重组解密后面呈宫主,随后挑出训练有素的弟子交付星罗殿;神宫在中原各大都邑几乎都能找到稳妥的据点,以此权作联络之用,月殿主如遇到一些棘手之事需要驰援,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至神水殿中。” 我稍稍抬起脸,正好看到锦猫明眸半垂,妖娆的眉眼浸着暧昧的笑意,一径在我脸上不停游走。 “星罗殿由宫主直接指派,与首座一般,不受其他势力管束,羽妹妹承担着核实情报的重任,这其中自然少不得奉命行走江湖,承接各种暗杀任务,我如此解释,妹妹可都明白?” 我闻着她颈间细细的紫丁香气息,索性直言挑明:“三大殿司职如此分明,姐姐想必知道当初杀害峨眉弟子的凶手究竟是谁了?” 锦猫面色一凛,“你问这些做什么?” “当日洛阳花毅大寿,我正巧有幸目睹此事,此番只是觉得好奇,究竟是谁才能有那般利落的身手。” 她抿起唇角娇慵一笑,天真烂漫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半分心机,“是了!适才我好似想到有些印象,此刻总算想起来了!能轻松解决三名峨眉派弟子,定是神宫中极为有数的高手,如此人才纵是名门大派亦不多见,当日案发之地适巧在洛阳民宅之中,可见此人极工心计,此般雄才之士,姐姐又如何使唤得起?” 我猛地抬起头,登时会过意来,“依你言下之意,似乎只有首座才能有这等能耐,她既奉命收集宝器,手下自是少不了几名得力的心腹才对!” “妹妹不仅生得极美,不想心思倒也玲珑剔透的紧。”她说着,环在我腰间的手一阵不老实地摩挲,竟穿过衣摆轻车熟路地探进了裙腰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一并说出来。” “柯玥此番离宫究竟所为何事?需要多久才能回来?”被她的举动弄得浑身都不自在,我信口扯出柯玥此番离开的缘由,意图借着话头来引开她的注意。 “你若肯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 转眼一瞧,见她朦胧的茶眸中仿佛浮动着露骨的欲念,某种异样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 我挣脱开锦猫的怀抱,声音倏然转冷:“宫中人多眼杂,此举怕是多有不妥。” 她丝毫不以为意,一径掩唇浅笑不停,“五木之术,对身体一关考验最是严格,妹妹须得养好心神才有精力应对宫主的一切考验,你若想知道月殿主的去处,今晚不如睡在神水殿,我自会为你逐一解答。” 我蹙眉,如果方才只是恶意的推断,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此女必有传说中的魔镜之癖。 “多谢姐姐一番好意,只是不巧得很,菲羽今日尚有要事待办,这便恕不奉陪了。”我屈膝行礼后,一溜烟窜进雨中,像躲瘟神似的将锦猫远远抛在身后。 回到星罗殿后,已是晌午时分,清清陪我吃过了午饭,便着手准备易容了一大堆物事,比起五色护身法的伎俩,意外地又多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乐趣。可她到底只是个孩子,天性未免玩闹,很多事总是做到一半便很快没了心思,剩下的时间大都是我自己无聊地度过,有时候捣鼓着人皮面具和五花八门的暗器,空气里暗流涌动的,尽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味道。在这流火的季节里,一个人,总是说不出的冷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去而复返 柯玥默然片刻,突然叹了口气,“这又岂能怪你,当日我虽有一探究竟之意,却想等到最佳时机再行出手,往后你若肯多听我良言相劝,便也足够了。” “这有什么问题,只要是你说的,往后我一定听话。” 她沉吟了一阵,突然正色道:“好!那么我便替你做主了,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等这段事情了结以后,咱们便订下婚约,办妥定手续,只不过,好像还缺个大媒……” “啊?”我嘴巴张得能吞鹅蛋,手一哆嗦,险些将药碗给打翻。 柯玥抿着唇瓣,目光直直看进我眼底,表情虽带着三分凝肃,但那双星眸中却似乎蕴藏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她突地噗哧一笑,“傻姑娘,你都听到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白她一眼,“好啊,那你可别后悔,往后咱们夫妻俩的日子,那可还长着呢!” “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小女子完全是处于一片诚挚。”话未说完,她人却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了。 我放下药碗,伸出两只魔爪,狞笑着道:“嘿嘿,娘子,我来啦!” 她格格笑着躲开,脸蛋覆上一层健康的绯红,说不出的清丽可爱,“不闹了不闹了,哎呀!你往哪摸呢!” 我一把搂住她,脚一踮,两片唇瓣结结实实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她笑得喘不过气来,玉颊浮出一抹诱人的酥红,两个人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玩的正开心,蓦地里,一声断喝道:“什么人在里面荒唐?“ 这篷车固然有两层车板隔音御寒,但因林中宁谧,又在晨初时分,仍听得格外清晰。喝声有若洪钟,直似巨雷下击,震人耳鼓,那人喝声未绝,柯玥原本红润的脸色,已瞬间变得如新雪一般苍白。 仓惶间没来得及运功抵抗,却没什么不适的感觉,我忙按住她腕脉,缓缓渡过一丝真气,低声嘱道:“你在里面待着,我出去看看。” “等等!”她信手一探,取来随身携带的佩剑塞进我手中,“此人非池中之物,非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出亮兵刃,一旦出手,便决计不能留下活口。” 我颔首相应,趁着转身掀开吊帘的当儿,瞥见对岸树荫下站着某个四旬开外的老者,头戴儒中,身穿破旧蓝衫,手中拎着根白蜡杆脊的素缨枪,一张蜡黄脸,两只怪目,白多黑少,但仍是精光外射,直刺刺的紧盯着我。 等了半响也不见他说话,我正待开口探探此人虚实,却听他哈哈一笑道:“朋友大白日里携带家眷在此风流快活,所为何事而来,还请告诉某家一声,若这般喧宾夺主的,便有些不厚道了。” 喧宾夺主? 我强抑下几分怒火,肃然道:“前辈若懂得江湖规矩,自然知晓凡事先礼后兵的道理,方才是你无礼在先,又怎的成了我喧宾夺主?”不等他答话,我抱剑在胸,冷冷扬声道:“我是途径此地休息的,做什么不做什么,有必要跟你汇报么……”还没说完,突然瞧见不远处又有一人贴地掠来,瞧体型和身法,竟又是那被我吓走不久的玄冠道人。 那蓝衫人哂然笑道:“朋友既不愿说,那便请留下一双眼睛,再砍断自己双手……” 正说话间,后面掠来的玄冠道人,已站到蓝衫人身后,在细碎光斑下淡淡瞧我一眼,突然附耳冲他低语了几句。 我全神戒备,半分也不敢放松,只待这二人飞身扑上,便放手一搏。 蓝衫人仿佛与那老道默契极佳,不过片刻立时会意,转过须发齐张的黄脸,唇边绽出一抹扭曲的森寒狞笑,“你是那的关门弟子?” 被这番突如其来的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平复几下呼吸,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蓝衫人缓缓道:“你不明白……”突又仰天狂笑起来,狂笑着道:“碧水双剑司徒霜,一手秋霜剑法冠冕武林,此人半世烟视媚行,裙下之臣遍及中原大江南北,谁若与她有染,只怕一世都不得安宁。” 我一愣,肃然道:“你须得把话说清楚些。” “我说武林中数百名一流高手不惜抛妻弃子,都是为了你那成性,人尽可夫的师父!”蓝衫人一挥手中兵刃,抬起颤栗的手掌指着我,狠笑道:“你听好!剑起风尘,豪情破空义柔肠,英雄孤胆,纵身一跃为红颜,汝可知,遥望故土中原处,谁盼情圆?” 我愣了半响,瞟了玄冠道人一眼,又瞟了蓝衫人一眼,左右转了两转,绷不住要笑,又怕会惹恼他们,正哭笑不得的当儿,忽听门窗紧闭的车厢里,飘出一把甜美悦耳的朗吟:“西风卷帘,溜进花窗波琴弦,水湿微颜,犹待两双奏那般,郎切记,纵使秋水望穿路,心依然。” 蓝衫人身躯一震,嘶声喝道:“我已悔不当初,她!时至今日,她竟然还要苦苦相逼……” 柯玥隔着布帘沉吟片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语声一派高深莫测,“师座涅磐,已将人性诸般贪恶估算一尽,御敌千变,自然有着应对各种意外的准备,师座过去对你的风流韵事,虽然不闻不问,但有时间想起来,却也伤心难过得紧。” 那蓝衫人面上一阵扭曲,竟似远比见到恶鬼索命还要惊悚,便连那一言不发的玄冠道人,脸上也不禁升起一抹骇然之色。 思虑之间,却听柯玥娓娓续道:“闯入你二人禁地是我师妹眼拙,却也并非有意前来滋扰,二位俱都出身大家,又在江湖沉浮多年,能从昔年憾事中醒悟过来,自是极好,此话也正是师座的劝告,师妹,忘了我同你说过什么了么?” “这……”我不觉一怔,忙不迭地应道:“若早知是二位的地盘,我也不会这般胡闯乱撞了。” 玄冠道人短促一叹,神色变得越发黯然,“贫道本欲向她说明前情,待到澄清误会之后,便不再过问江湖恩怨,不想时至今日,却仍要受她挟制。” 蓝衫人叹道:“你我一时昏了头,此刻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玄冠道人趋近两步,冲我颔首见礼,“昨夜与檀越动手原非本意,眼下事已至此,今后二位若要算账,贫道绝不计较,此番只求两位能说出令师下落,也好教贫道一解多年胸中积郁。” 那蓝衫人冷哼一声,道:“你还去找她做什么?纵然找得到她,她便能轻易见你吗?” “见与不见,总得一试方知!”那玄冠道人眉心一敛,目光转向蓝衫人,“你若不听我良言忠告,此刻便有人要受伤,日后你若再想见她,岂非难如登天?” 蓝衫人磨了半天牙,狠狠一跺脚,冲我低吼道:“那女人如今在何处?” 柯玥声音虽婉约宜人,口吻却透着十二分的坚决,“此刻武林大局所系之地,已是热闹非凡,你们何妨去那里走上一遭,想必定能查出一些微妙的消息。”她打了这么一段含糊不清的哑谜,那道人却像是受到了什么点拨,目中亮色一现即隐,蓦地握住那蓝衫人手腕,苍鹤似的身躯逆光跃起,须臾便已消失在重重叠合的叶隙之间。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掀帘窜进车中,柯玥一双素眉正自愁锁,见我进来坐下,片刻才叹道:“那两人是潮阳飞鹤门铁枪横江魏冥川,武当四大护法之首无尘道人震戌子,都怪主上年轻时行事太过放纵,这也怪不得他二人。”抬眸瞧我一眼,笑意嫣然,“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满心狐疑间,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又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冲柯玥大致说了一遍,这才忍不住开始抱怨:“江湖中什么事不能以武力解决,可仅仅只是对了两句词,便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仅我觉得奇怪,只怕纵是隐世的高人前辈,也未必见得能够识破此中关窍。” 柯玥揪起丝衾掩在膝上,口吻淡然,却有股说不出的寥落之意,“主上身世凄惨,难免对世人生出嫉恨之心,再加上昔年成名时树敌太多,结果却反被魔教圣主要挟,她自知此后纵有雪恨之心,只怕也无报复之力,便为那数百名入幕之宾分写三首词牌,约定以此作为表志,往后他们只要瞧见这词牌,便如同瞧见她一样,只是,这三首词牌却也代表三种不同的含义,其中意境越是柔婉,便说明主上雪耻之心未泯,迟早有来讨债的一日。”她环起纤秀的小腿低低一叹,玉靥突然毫无征兆地飞起一抹羞红,“只因事先她警告过那些人,她的身体,并不是白白送出,不要求任何报偿的,只是那些男人被美色冲昏了头,竟都不顾一切想要与她交合。” “可是……这些人应该都清楚她的身世,为什么还会傻到明知是火坑,还要执意往里跳?” “这道理非但你不明白,便是我也想不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窃听密晤 柯玥平静垂眸,眼角划过一丝严霜,“瞧此人身法特征,正是当日那拦车的贼子无疑,他出现在此处,可见事情绝不寻常。” 我目送他跨进偏厅,暗自留了几分心思。 也不知翠衣人说了什么腴词,厅中立时爆起一串豪笑,旋又听到有人扯着破锣般的嗓门,扬声赞道:“盟主少年得志,为人更是忠厚端方,屈指天下武林,可堪统领群杰之尊舍子其谁,荆某人愿效犬马之劳,助盟主扫荡妖氛,共阻妖邪茶毒武林!” 此言一出,群豪俱都屏息静气,全场立时鸦雀无声,气氛一刹间竟变得有些古怪。 厅外廊檐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个头戴筒纱帽翅、身披络袍,足蹬粉底靴,腰系犀角的虬髯判官,怀中揣着一方金丝装帧的生死簿,非纸非革,精致异常。 群豪怔愣的当儿,那判官突然瞪眼怒道:“本官脸上绣着春宫图不成?你们瞧个屁啊?” 此种情形,非但群豪仰天发笑,便连厅中各派掌门也跟着纷纷失笑起来,蓦听南宫翠袖嫣然道:“夺命判官素来白明事理,妾身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神君他老人家数十年归隐,将于近日东山复出,全力辅佐盟主统领天下各派,一同对付洞庭魑魅,但若在未探敌情之前便令天下英雄涉险,却是得不偿失之事,今昔与会,各位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可牵制魔教余孽,又可掌握时机,号召天下英雄联合一致,与司徒霜那妖妇展开决战,届时荆大人自然少不得要带头行事,玄冥大法号称旷世无双,纵然大人遇到强敌,谅也不至于失手被擒。” 南宫翠袖喉音固然轻灵带笑,却透着一股子轻蔑与讥诮,本以为那夺命判官会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却不料他只是谄媚一笑,点头哈腰道:“是极是极,只要仙子挥一挥衣袖,本官愿随追随裙下,时听候差遣。” 众豪不觉被这率性的判官逗得哄笑连连,才静了不过片晌的院舍,此刻又复喧闹起来。 我略一思索,这当儿差不多明白了南宫翠袖的用心,为使各大派战志昂扬,大胆作主传出枯叶神君意图复出之说,如此以来,自然能在群豪之中大见奇效,枯叶神君虽是一派闲云野鹤,数十年来却与各门各派仍有往来,可见始终心系中原武林,一旦得知近日以来凌绝剑庄与飞云堡的惨变,的确有很大的可能会遵盟主号令,辅佐南宫海一同对付魔教与神宫两股势力,并且趁机夺回失窃的宝物。 柯玥眸色沉凝,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少时听我口令,见机行事!若不出什么岔子,必能全身而退。” 我颔首相应,抬眸时不经意一瞥,但见演武厅外的长廊下,两人并肩相偕而行,那身披金蟒道袍,长身矍铄的似是点苍掌门玉虚子,身畔与之同行的,赫然正是那去而复返的翠衣老头。 柯玥豁然起身,唇尖在掠过我耳畔的一瞬,气息极尽轻柔的说:“跟上。” 西苑假山丛后,是一重形似迷宫的精致别院,穿过大厅,再走曲廊,拐角又多出一重门户,院中寂无人声,里间花厅门窗紧闭,却有人声自门板后隐隐溢出。 我跟着柯玥钻进院中,沿着围墙潜至窗下,确定左近无人后,索性侧耳贴上门墙,专心窃听屋中对话,同时留心四下里的一切风吹草动。 只听点苍掌门用极低声音说:“贫道见同来的大部分人手,都非九派门下弟子,莫非都是你蓄养的私兵吗?” “不错!养心居的探子恐有内奸,在下只好另辟蹊径,自寻人力以供盟主调遣。”那人沉吟片刻,嘀咕道:“我找的人绝非庸手泛泛,此刻只有两个可能,或许她们手段甚高,能瞒天过海,自然,也有可能是有高人在暗中蓄意庇护。” 厅中传来三两下叹息声,少顷,一把甜腻的嗓音带着笑意,直言相询:“能寻着这些人,却已大非易事,他们可都靠得住吗?”她虽在笑,语气却又透着十二分的凝肃。 “各位毋庸担心……只是,在下也曾仔细想过,此刻江湖上大部分势力,都已沦入司徒霜的掌控之中,纵有一两家门户存有反心,却也无法成事,何况到目前为止,九派还不能轻易对魔教余孽展开清算,假如我们倾巢出动,难免造成两皆败亡之局,魔教现任教主身份不明,所行之事大都机警凶狡之极,因此,这两股妖道决计不会让对方坐享其成,这都是可以断言的。”沉闷低哑的语声自窗后传来,此人喉音虽有几分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出正是那翠衣人。 我正在分析此人的身份,偏又听到某人优雅威严的喉音回荡在旷室之间,清雅隽永,中人欲醉,正是现任武林盟主——南宫海。 “穆大侠便是料到了这一步,这便是在场诸位甘愿委以你重任的主要原因,等到此间密谈了罢,在下愿去说服其他几位掌门,予你适当援助,不过,其余各派立场均不相同,三川之中,峨眉派或肯仗义援手,唐门则避祸不出,连青城派也不例外,你也不要寄望太大。” “盟主说的不错,目前至宝遭窃的各大门派已无任何退路,纵使正道武林被一夕诛绝,他们也只不过沦为阶下囚而已,倒是其余诸派惶惶不可终日,这个中的苦楚,穆大侠可是不知道的。” 南宫翠袖说得甚是幸灾乐祸,翠衣人却丝毫不见动气,“某家不才,却有一计可献诸位参详,司徒霜老巢位于洞庭湖中,且左近布有九宫迷阵,岛中毒草机关数以千计,凶险之甚恐不下于魔教君山总舵,但若将他们昔年营造门户的图纸盗来,便无疑被扼住命脉,任是那司徒霜百般算计,一时也难免大为恐慌!” 玉虚子含笑道:“若能得到地形图绘,魔教与司徒霜的一举一动,均能予以详密监视,纵是徐图围剿清算,任是司徒霜也难逃伏诛。” “我夺命判官生平最恨空谈,你既已献计,不妨将那图谱拿来看看。” 那姓穆的翠衣老头兀自一笑,怡然道:“荆老弟稍安勿躁,此事既属机密,便有泄漏消息之虞,我若在诸位尚未决议之前,便将这唯一的底牌公之于众,司徒霜耳目遍及天下,又岂能安心?” 夺命判官喘着粗气,似将发作,南宫海见形势已僵,忙打起圆场:“这建言若有依凭之地,在下自当采纳,眼下虽不急在一时,但清算之期已然临近,为免生变,穆大下可私下将图纸交付在下。” 穆老头答应得十分干脆:“这是自然,属下谨遵严谕,还有一件事,养心堂负责监视各派动向的内线中人,也有两股实力存在,其中一股,和总堂暗斗很烈,另一股势力却按兵未动,据截获的线报得知,似与司徒霜有染。” 屋子里传来几声惊叹声,接话的却是南宫翠袖,“铁枪横江魏冥川与无尘道人震戌子俱属内宫元老,怎会不记利害,生出背叛之心,穆大侠这消息,当真可靠?” 穆老头尚未作答,却被夺命判官抢去了话头,“鄂北一行,荆某曾由楚兄相告,得知那两名堂主行事反常,其中定有原因。” 翠衣人续道:“各位纵对在下所言抱有疑虑,也该相信荆大哥一言九鼎,所言非虚,何况当着诸位的面,在下若有半点诓骗,愿将人头奉上。” 始终默然不语的望空大师,口颂佛号,声音颇有出尘之感,“乱世不彰,魔道生机,诸位檀樾年纪虽轻,却以武林安危为己任,实为武林之福,现今中秋之会关乎天下武林生死存亡,老僧亦是责无旁贷,愿与盟主说服其余掌门,望能终绝魔瘴,为苍生广结善缘。” 玉虚子似有无限感慨,沉声附和:“噬天往事遗祸犹存,尚祈各位三思决断,于后做出折衷之举,万勿使惨剧蹈其覆辙。” 夺命判官狠笑道:“司徒霜若当真还活在世上,她蛰伏如此之久,着实令人心惊,莫怪一出手,便将整个武林搅得天翻地覆;此番中秋胜会,依荆某拙见,也许魔教与若水神宫两股势力都将插手这次纷争,少不得会有什么蛛丝马迹显露出来,至少会露出一些线索,以供盟主巡查。” 翠衣人笑得愈发笑隐晦,“望空大师与荆老弟之言,实为真知灼见,我等愿齐心戮力,一心拥护盟主,若有人胆敢与妖魔外道串通勾结,某家亦可代劳,免得脏了盟主的眼。” “在座诸位俱是武林奇人,声名之盛远非在下可及,遑论有泄密之虞,穆大侠委实多虑了。” “目下江湖三足鼎立,尚且能保持武林平静局面,倘若穆大侠的消息稍有遗缺,整个九大派连同中原武林都难免遭受灭顶之厄,妾身虽是女流,却也不会不知轻重,将武林安危一手交付在你的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备用良策 “为什么?” “神宫借以外道门派隐现江湖,行动一直十分谨慎,所以,十大门派也没有太注意我们,这对神宫的发展帮助很大,但你与神偷飞云堡现身,闹出天大的笑话,无疑是正式揭穿了宫主与正派武林为敌的内情,夺命判官和少林掌门这次又在山庄接连被杀,对九大派来说无疑将会是一个很大的挫败,自然,南宫翠袖首先会把神宫视作眼中钉,也必会聚集中原武林各大派的力量先对我们展开清算,而如今正派担心魔教会从中作梗,是以便对主上展开行动,意图作擒王—击。” 我捕捉到她语气中一丝敏感的信息,沉吟道:“南宫翠袖又非九派之首,你为何对她如此忌惮?” 她微一转头,正对着我,一双水眸黑白分明,清莹澄澈,宛如两潭玄冰寒水,竟让我生出一抹似曾相识的错觉,“南宫凝在九华宫之中地位尊崇,自是不把这龙头盟主放在心上,雪尘仙子之所以要她即位,只是表明她们因公来此,意欲报门中私仇罢了。” “南宫海……”我不禁愕然,冲口道:“她是九华宫的人?” “不错,此刻南宫凝只消展开围捕,便能把我们闹得手足无措,九大派此次大会有人隐密行踪,同样少不得她幕后献计,首座现下既已与你接头,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找上我们。”蒙面少女有些不忿的睨着我,冷道:“少主对我们的成败,有着切实的利害关系,却不知你能否全力以赴?” 看她满眼的狐疑,我答得一派云淡风清,“我与神偷数月未曾晤面,能否劝说得过,事情还难预料,但我自当尽力,至于成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照我自己的判断来看,聂宣若与魔教幕后若无深交,此行左右都是自投罗网之局。而照司徒霜的计划,不是取回宝物圆满收场,便是包括聂宣在内的几人俱被牵扯。其中的关系甚大,我不能不慎重考虑。 正思索间,那少女打量了甬道四壁几眼,肃然道:“枯叶神君饶富心机,壁间暗门造得这般天衣无缝,不用心倒真是看不出来。”语声稍落,一阵悬铃般的响动突然迤逦而出,仿如金珠倾落玉盘,面前厚重的甬壁,便在这响声中徐徐裂开,赫然现出一大片墨玉般的水色。 我凝目细观水畔左近,发觉门外几丈远的夜翳下,隐隐有一方缆桩突出水面,头白了,还是责任心作祟,她的恩情又何尝不是萦绕心头,难以消释?此时觉得有些情形非澄清不可,当即征询道:“现下你任务已算完成,你若愿意,我们便在江流岸口分手,一切事宜,全靠智取,往后事情若有进展,我自会尽快同你接头。” 覆面黑巾上露出一抹赞同之色,非凡的美貌与睿智之中,似有着琢磨不透的危险,“少主这法子委实可取,事不宜迟,咱们抓紧时间吧。” 漏夜启程,经过两个时辰的急赶,天色已微微破晓。我望着长江渡口遥遥在望的郝穴镇,心思像是被捅乱的马蜂窝,有些杂乱无序。 “等船行至岸口,往后的路便只能靠你自己去走了。” 我转目凝视她良久,面色不觉沉落了几分,“事情已到这步田地,你大可不必为此不安,当前课题旨在索物,如能再探得现任魔门教主底细,神宫是否会多出一分胜算?”这句话似乎引起她的深深的注意,不过客套归客套,彼此的想法明显不同。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若有非去魔门不可的理由,司徒霜便不会再怀疑对我的掌控,而在这蒙面少女看来,关心的是无非是司徒霜的利益,很想知道除了为这两点以外,还有什么不能不去的缘由。这件事,单从他有些嫉妒的眸子里,我也能瞧出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独入敌营 “少主知道轻重,不比那些没见识的女子,此行如未得奇人之助,纵然绞尽脑汁也很难达成目的,此一点,你万万要仔细权衡。”这意思说的再通透不过,我一人深入魔窟,务必要用司徒霜的方法才能安身立命,届时借重大力,必要的时候,少不得要付出自己的清白,以最小的牺牲来换取最大的收益。 似乎没有注意到我脸上悚然划过的的异色,她从怀中取出一封素笺,顺势递到我面前,“倘若少主的行踪没有泄漏,二十日后在岳州城相见,三日为期,一旦情势生变,便拆阅这封密函。” 我扫了信封一眼,小心翼翼地塞进胸口暗兜里,“岳州城如有神宫的暗桩,此事绝无泄露之虞,只是不知这密函中可曾说明了咱们的见面地点?” 她一勾手,将身后的黑纱帷笠扣在头上,“以少宫主的才智,届时自可知晓。” 眼观渡口已近,我思忖片刻,扯了裹腿,信手束好长发,紊乱的柔丝飘拂在江风中,映着满空晖耀,连同整个视野也被抹成了淡淡的茶金色。一脚登上江堤,刚回头,忽听那少女肃然道:“少宫主义薄云天,肯赐助我们一众弱女,属下已十分感激,九大门派伏兵遍及江陵,途中还望多加小心,在你我会面之前,万万不可取信与旁人才是。”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并未接口。 “天已亮了,你走吧!莫要忘记将身上的紫衣换去,免得引人注意。”言及此处,信手解开桩上的缆索,头也不回地顺着江流,逐浪远去。 郝穴镇比想像中更为热闹,集中不满百户市口,唯独南二里却有好几户小帮小派,西市茶肆酒栈生意兴隆,来客中十有**俱是游走的商贩,人丛中混杂着极少数的九派弟子,巡逻密度较当日中秋大会,乃至弑雨轩寿宴,甚至犹有过之。 我藉由屋脊掩护遁至镇中,看天光尚早,索性寻了家酒楼打尖,酒足饭饱之余,又上街购置了随行的用度,等到一切办置停妥,不觉已至晌午时分。 笠日清晨,为我量过尺寸的裁缝准时送来了连夜赶制的新衣;一件白缎子高腰罗裙、束发素帕、汗中腰缠、以及羊褥裁制的轻薄风褛,外加一双九环小剑靴,等到换完裙装,再卸去易容,临末又倾心之人两不相见,一旦重逢,大有小别胜新婚的感觉,雪若,你这几个月,是不是每日都在苦苦盼着,能同我对上这么一句诗?” 从恍惚中回神来,蓦听到这耳熟的调调,登时触动了心弦;无论如何,聂宣也没有道理凭空出现在此处,他似乎没察觉到我神色中的异样,展开膀子像只小猫似的黏了上来,“雪若,我可想死你了!” 等到被他抱在怀中,才发觉一张流着涎水的脸凑了过来,我忙不迭地把他推开,淡淡道:“白日里我放出的信号,是你收到的?” 他毫不气馁,又死缠烂打地贴了上来,“不错,是我玩的花样,那上面的字除了我认识以外,怕是大罗金仙瞧了也得干瞪眼,对了!你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我不胜其烦地略略避开,不答反问:“聂公子疾行赶来此地,莫非还不知道我的来意么?” 对面那张俊逸的脸,竟有了些许伤色,他嗫嚅了几番,片刻才道:“以前隐瞒你,那是因为门规森严,圣令难违,玄丝拂尘如今既已落入圣教手中,你出言责备,我也认错了。” 他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效出身魔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此刻念头一转,又觉得此人简直卑鄙无耻到了极点,蓄意以玄丝拂尘为饵,甚至打着替我暗查身份的旗号,藉此进一步取得反制神宫的机会,眼下我会前来君山,只怕同样在他算计之中。 “贵教中人,一个个口蜜腹剑,话虽说得冠冕堂皇,行事却下流卑鄙。聂大公子一路风尘仆仆,赶来这荒凉的地方,为的又是什么?” 他翻着眸子,小声嘟囔:“你不知晓此间的情形,神教弟子昨夜在距此不远的分舵受人劫击,还被抢走了出入金令,我昨夜得报,特地赶来勘查,不想竟半途收到你的密信。” 我不由地一阵愕然,将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归类到了司徒霜的计划之中,“魔教夜间遣人赶赴渡口,到底出于何等目的?” 聂宣显得极为无辜,“个中详情如何,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奉得总堂黑旗令谕下山巡查可疑人物,除了那十几个正派高手跟一行鬼鬼祟祟的家伙外,唯独只有那蓝衣少年最为可疑,当时几个手下在江边小酌,遇到正派人士前来讨酒,手中还绑着人犯,不想昨夜遇劫,那蓝衣人误认圣教弟子也是正派中人,伤了人不算,又劫走了他们羁押的要犯。” 乍听到此处,我险些失了理智,冲口道:“那人犯可是女子?” 聂宣听得一怔,惊疑道:“怎么?那人犯可是你的朋友吗?” 见他满脸错愕,不似有意隐瞒的模样,我满腔忧心立时消减了大半,“眼下并无任何实据,到底是不是她,我还不能确定。” 还在找”惊羽神剑录”免费小说 :””,,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敌友莫辨 他察言观色,仿佛捕捉到了我脸上的微妙变化,低声道:“这件事我的确不知情,那十几名正派高手俱是年过中旬的狠角,如非南宫海亲口下令,只怕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擅闯圣教辖地,而且听手下的禀传,那蓝衣人似乎对要犯颇为礼遇,这证明对她并无任何加害之意啊。” “这么说,你噬天教倒是老好人了!”我故作讥讽,顺势转回话题,“昔日我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自然和噬天教谈不上什么宿仇旧怨,而你利用我动机不止可恨,而且可鄙!” 聂宣被我挤兑地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神教教规条律,首戒淫字,我好歹也是身掌神教白旗坛的坛主,岂会自甘下流……虽然……虽然人家喜欢你,可你也不能把我当做这种人。” 打从入世之后,至今我已经历过无数险阻,但却从未有荒谬如斯的感觉,见他惯见的嬉皮又掠上眉眼,我肃起神色,沉声道:“我费了好几日的脚程,可不是专程来陪你闲磨牙,凭白浪费时间的。” 他伸手挠了几下脑袋,秀眉稍拧,露出几许促狭的模样,“你不是为了找我来的?不对呀!你不找我,此番又送的什么信,莫非还有其他事?” 我默然不语,凝眸直勾勾地盯着他,须臾不离。 聂宣原本还嘻笑不止,一副难掩好奇的模样,到后来容色愈来愈沉,终于敛起笑意,罕见地严肃起来。 “我问你,当日在飞云堡,拂尘被掉包之事,你可是全不知情?” “那劳什子拂尘虽是圣教必争之物,可事关你的性命,我又怎会拿此事来开玩笑。”聂宣的眸子一派澄清透亮,正色道:“我大概知道哪里出了漏子,那日拂尘得手后,姬护法曾受命潜伏在飞云堡中,也知悉我藏匿宝物的地点,想来定是她动的手脚。” 经由聂宣提醒,我蓦地想起当日神宫弟子两死一伤的局面,四肢不由得陷入一片僵硬,浑身如浸寒潭,说不出的惊悚。 “此前我虽未在圣教中人面前透露过你的行踪,但定是在某个环节走漏了口风,教主生性多疑,担心我会偏袒你,便暗中潜派两位护法前来,以求确保担保玄丝拂尘的绝对安全。”聂宣抱臂沉吟,娓娓冲我说明心中的推想:“教主如未能得掌七物,势必要极力争来一两样至宝,用以牵制若水神宫,而我只是意在通过拂尘助你化解剧毒,不成想,咱们却是枉抛心力,到头来尽是为人作嫁了。” 魔教中人身经百战,深知单凭玄丝拂尘决计撼动不了神宫,但用来牵制宫主乃至扰乱七宝重现的最终计划,却显得游刃有余。至于聂宣当日不愿将真实身份告诉我,许是怕我知道真相之后会同他反目成仇,继而转头去寻求莫风的帮助。 一念及此,那双碧潭似的潋滟瞳眸又浮现在脑海,仿佛绝世灵宝溢散的温润流光,完美得让人心颤。 我本想跟他打听有关莫风的下落,话到嘴边却一阵气馁,硬生生地改口道:“此番我奉命前来,正是为了玄丝拂尘之事。” 聂宣唇角噙着一抹无害的浅笑,瞬也不瞬地盯着我,“你说教主冥顽不灵,不吃你那套,不就行了?” “你要我骗宫主?” 聂宣无奈似的摇了摇头,“难道你偏要碰了钉子,才会死心么?” “你莫忘了曾经的许诺。” 蓦地,他瞪圆了一双疏朗黑眸,眉宇间流转着熠熠的光彩,仿佛被触及到了什么隐衷,“教主嬉游成性,门中事务全由五旗坛主包揽,既然如此,那便展卿所长,好好去发挥一番吧!”话中虽有淡淡的讥讽味道,但见他肯答应,我也懒得计较,但说大权在握想来原是托词,若真放开手去做,便得看自个儿能耐如何。我知道他嘴上这么说着,关键时刻也一定会暗中相助,即便如此,却也不能消释他对我长久以来隐瞒的不忿之感。 聂宣对我数月以来的行踪似乎兴趣缺缺,既不问我脱身飞云堡的经过,也不问我在神宫中的际遇,一路上自顾自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仿佛极为惬意。此际夜色深浓,浮云被淡淡的月泽映得漆黑一片,正北角有一条晓雾掩盖的宽长沟壑,四壁寸草不生,轻纱般的缥缈浮霭在崖底便已袅袅化散,我指给聂宣细看,他勾唇一笑,柔声道:“那便是寒龙潭了。”说着凑了过来,右手慢慢按上我的左手,我轻轻一抽,没有抽动,恍然想起曾经关于寒龙潭的传言,心中有些忌惮,也就不再挣扎,任由他握着。 未过少顷,眼前出现了两座高峰夹峙的幽谷,山峰衔接处并未完全拢合,潆荧的月泽如水银泻地,被漏孔分筛成数折交错的芒线,融融泄泄,宛如置身在梦中。我只顾着观赏眼前的美景,未曾留心脚下,巨岩挡住月光的一霎,却不想脚下突然一绊,身子前倾,几乎跌倒在地上,蓦然间,握住我左掌的手猛地传来一股大力,袖袍轻飘飘地向下拂落,好歹算是站稳了身形。 他仿佛一刻都不愿松开我的手,旋又像只受惊的小狗般腻了上来,我毫不客气的退开,冷道:“都到你家门口了,还担心我会溜走吗?” “唔,那走吧……” 抬脚迈上栈道,放眼四顾,发觉峰顶不过亩许大小,四周修竹蔚然,怪石嶙峋,中间却突兀的空出一方平地,东北方修竹千竿,翠色里隐见重重楼阁,巍峨处竟丝毫不逊于潭州的飞云堡。聂宣停下脚步,回头笑眯了眼,“这里便是总坛了,教主昔年花费无数心血,才在此处建了这么个隐蔽的所在,江湖中人走的最深的,最多也只不过到寒龙潭而已。”言下之意,自是认为我能来此地,已是异数。 念头尚未转完,聂宣突然屈指衔在嘴边,一声高亢入云的清啸声后,四下又恢复了沉沉的死寂,夜色中,恢弘的阁影依然安静地蹲踞在那里,并没有半丝动静。 正惊异的当口,猛见对面修竹林中纵出一条人影,径向我跟聂宣停身的地方掠来,看身影娇小玲珑,身法决计不似正派路数,那人在尺许外飘然落地,嘻嘻一笑,娇娇地唤了声:“宣哥哥!” 来人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虽是初初发育,乍一看,傲人的曲线竟比蓉儿尤为甚之,即使身量不高,但胸脯乃至腰臀都有着协调的完美比例,纵使穿着宽袖襦裙,却处处显现着绝代佳人的妍丽风姿,顾盼间,还平添了几许少女的纯真烂漫。 这等美人胚子,小小年龄便是一副魅惑众生的模样,若等她长大了,那还了得? 正思索间,那少女忽而敛衽见礼,含笑道:“圣主早知今日贵客赏光莅临,特派弟子前来恭候,如不见责,还请姐姐进屋一叙,容沫儿奉茶迎驾。”说着又是一礼。 我面色稍霁,拱手道:“有劳姑娘带路。” 小姑娘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莞尔笑道:“林姐姐侠名远播四海,沫儿常听圣主谈起过,今夜幸临荒峰,教中可谓增光不少。”说着转身带路,我跟聂宣前后随行,穿过空地,转眼即是一片平阔竹林,融在夜雾中的青石小径左弯右绕,触目所及虽尽是翠荫环伺,但丈许远外却生满了伞盖大小的三色堇,彼此之间迭合相环,宛若一道紫色的天然屏障。 少顷入得客舍,小姑娘欲待奉茶,我觉得眼下颇有些不妥,忙出言制止:“贵教中人好梦正酣,半夜惊扰已觉冒昧,依我看这茶大可留到明日再喝。” 少女眼波轻转,嫣然笑道:“说的也是,沫儿这便吩咐下去,侍候姐姐歇息。” 一番客套过后,聂宣倒是极为知趣,吩咐了侍寝的丫鬟住在偏厅,许是为防无端生事,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因为身处敌巢的缘故,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某种受人监视的危急感始终盘踞在心头,以致彻夜无眠,直到窗外依稀露出鱼肚白,我才抱着绣枕迷迷糊糊地沉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有人蹲在床前,本能般的,我不及睁眼,信手擎出枕下短剑,翻腕磕出,激越的铿鸣声如撞钟磬,我心口一凝,视线在短暂的失焦后,聂宣惊魂未定的小脸竟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眼前。 我缩回被子里,下意识检查着贴身的里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聂宣狠狠吞下口唾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收回犹自轻颤的软刀,瞪眼道:“好快的剑!你平日莫非都是闭着眼杀人的?还好我躲得快,否则你就等着被满山的人追杀吧!” 对上他余悸犹存的眸子,我肃然道:“是你自讨没趣,这里虽是你的地盘,也该多多少少有个主人的样子才是,这般无赖的做法,难道还要我客客气气地请你出去?”倘若对聂宣相敬如宾,他难免会误认是为我对他的一种暗示,眼下无暇定制计划,我担心的只有魔教形势,和分辨出眼前这繁杂环境中的敌友关系。 还在找”惊羽神剑录”免费小说 :””,,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神秘教主 “什么自讨没趣,我只是关心你而已!”聂宣自顾自地坐在床沿,翻脸如翻书,旋又恢复了一贯嬉皮笑脸的模样,“话说,那日中秋大会,你到底是如何走脱的?” 我不觉蹙眉,反问道:“你既然有所耳闻,怎会不知道当日的情形?”偏头回想的当儿,正巧撞上他凝在我脸上的目光,恍然续道:“我见到了司徒霜。” 黑眸中异色一现而隐,快到让人几乎难以察觉,“你查清了吗,她可是当初害你失忆的凶手?” 我摇摇头,同他细说了事情的原委,包括如何脱身、进而引出魔教护法与若水神宫的少主身份等,甚至将柯玥的事情同样巨细靡遗地交代了一遍。 “事情到这步田地,只怕已成定局。”聂宣垂眸思索片刻,抱怨道:“当日我在汉阳城等了你大半日,后来被逼得无处藏身,只能暂时躲在神教之中,日子过得忒不如意,言行一旦有何不妥,或是泄漏了真相,那可是三刀六洞的下场,不死也得残!” 我闻言有些歉然,“一切利害关系,我已彻头彻尾地盘算过,届时自有应对之法,只要你不插手,我便乐得再多一个敌人了。”撂出此话,原意本在试探,聂宣听了,目光有些闪烁不定,“只要你不加害神教中人,要拿什么尽管挑!不过……拂尘可要另当别论了。” 我下意识攥紧了被褥,他似乎觉得话说的有些强硬,又补充道:“此物涉及神教存亡,不能有丝毫疏漏,我知道这很委屈你,但事后,我会尽力补偿。” “聂公子肩负圣教大任,为了前途,还讲什么情面?”我冷嘲热讽一番,临了,还不忘狠狠剜他一眼。 聂宣难得没有再做戏装可怜,满脸诚挚的瞧着我,温和的晨曦从半开的轩窗中洋洋洒洒地倾泻而入,似乎含着露水,映在细瓷般无暇的脸上,显得格外清爽剔莹。“圣教眼下行将展开的,无疑是一场血腥清算,雪若,你且仔细想想,噬天教经由二十年养息,势力早已今非昔比,眼下难得握住雄起武林的机遇,又岂能见得轻易放过?我若助你将拂尘弄到手,只怕后果更不可收拾,你可得三思而后行才是!” “他们有何能耐,尽管施出便是,若不这么做,我只会……”蓦地截断话头,我掩了掩薄被,闭口不言,聂宣武功卓绝,更难得心思机敏,若能得到他的助力,要完成任务自然是事半功倍,反之,种种可怕的结局我已不敢去想。 我凛然指了门口,“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聂宣笑眯眯的,肚子里什么鬼主意让人一目了然,“你戴着人皮面具,在神教之中怕有些不合礼数,纵然教主他老人家愿跟你谈条件,但依我来看,少不得也是阻碍重重的局面。” 我摸摸脸,觉得这番话说得委实有些道理,但转念想到莫风,又不免陷入了迷惘,我不耐烦的敛了眉。他不走,难道要我钻进被窝里更衣? “雪若……”聂宣玲珑的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微笑,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圆滑跳脱,“入我神教,待到扫清眼前的障碍,你我便可推翻旧主,一举坐拥武林!” 我不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闻言一愕,登时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 聂宣瞪大双眼,沉声追问:“为什么想也不想就拒绝?你不相信我有这样的实力?” 我无言,不是不相信,而是想不到你会有这样的野心。 “你还在怪我之前利用你?” “你我各为其主,行事往往身不由己,我若是你,只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他们要成大事之前,掌控手下的方法却是各有所异,恕我还不能答应你。” 聂宣何等聪明,眼珠滴溜溜一转,字字切中要害,“你有把柄落在她们手中?还是有未完成的心愿要借重她们的力量?” 沉吟良久,我不言语亦不点头,算是默认,他略一沉吟,蓦地语声转了阴郁,“有什么事偏生只有她司徒霜才能做到,你到底被她挟制了什么?” 我违心一笑,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变得陌生了起来,“九大派、连同关外大大小小近二十家门派已将矛头对准噬天教与神宫,旨在逼出祸源罪魁,一举歼灭,你却要若水神宫,便在江湖中亦是极为罕见,司徒霜一生何等谨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也正是她的用意。”老人淡淡一笑,忽而直入话题,“本尊借来武当至宝,只能勉强保得眼下太平,贵宫与圣教关系微妙已极,既是存亡相依,却又未建立起互信之谊,想必姑娘亦无善策应对,此番光临我圣教,只怕非是献计或谈判这般简单吧?” 还在找”惊羽神剑录”免费小说 :””,,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 接二连三 我默然相对,抱着一丝侥幸,轻轻看向老人染霜的鬓发,不容我开口,他缓缓转过脸来,迸出两道迫人的锐芒,顷刻间,我瞠目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看到那双鹰隼般的双眸,便不由地头皮发炸,忙不迭地倒退出好几步,险些坐倒在地上。 脑中一阵眩晕,满腔震惊撞击得五脏六腑近乎翻搅开来,我从未如此害怕,竭力稳住开始发软的双腿,闭目咬牙,生平第一次,衷心希望眼神出了问题,无比虔诚的祈求菩萨,适才所看到的,不过都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他将我的诸般变化全看在眼中,良久,突然轻轻一叹,仿佛涌起了无限感概,“当日风儿将你带回翠云谷,的确无人能够看穿你的来历,后逢峨眉派弟子遇害以及飞云堡英雄大会之事,本尊才料定你与司徒霜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是涉及到本人之事,我与师兄查不查,自然都不打紧!但你二人早已互订终身,便是为了风儿,本尊也断不能坐视不理,致使他的前途全断送在来历不明的女子身上,这一点,林姑娘想必总是明白的。” 我松开紧咬的唇瓣,低声细问:“他们师兄二人,可知前辈的真实身份?” “风儿素来肝胆照人,不失侠义本色,只是为人太过古板,行止处处顾及到江湖道义,任是本尊也忍不住讥笑他迂腐,倒是云疾甚得门下众护法的欢心,此子固然狂傲,但比起风而来,倒更是个可造之才……”毒圣目光如炬,直言回道:“早在三年前,我便有意让风儿归入圣教帐下,却不想他丝毫不识大体,瞒着师弟连夜离开翠云谷,同云疾自此浪迹江湖,摆明了不屑与我等为伍。” 是了,莫风一向不欺暗室,眼中更是颗粒难容,遑论效忠于为祸江湖已久的噬天魔教。 “圣主既已将他软禁,不知往后又有何打算?” 毒圣了然一笑,略有几分残毒的笑意掠上唇角,“姑娘耳目之灵通,实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刻下一番作为,已是尽了数十年相交之情,倘若他继续执迷不悟,说不得便只有划地绝交,师徒翻脸成仇。” 一丝压迫的闷堵感在胸臆间汹涌,像是有什么鲠在喉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风闻传言,林姑娘奔赴我圣教,不仅为物,而且为人,不知此话是否误传?” 这几句话问得我颇难作答,因为来意原本便十分明显,眼下自然不能选择矢言否认;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沉吟稍顷,片刻才道:“不错,晚辈此番登门,势必要对尊师有所交代才行。” 毒圣的眸子突然变得异常精亮,凝锐的目光将我牢牢钉在原地,“侠驾不计车马劳顿之苦,想也知道原是所为拂尘而来。” 我不愿惺惺作态,颔首道:“这件事总得有个了结,晚辈有个公平办法,拂尘由前辈暂行保管,有什么条件也尽可以说得明白些,晚辈会悉心遵办,但期限必须定在半月之中,这等一举两得之法,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老人偶与我目光相接,容色逐渐趋于和缓,摇头叹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即便本尊肯答应,但凭教中这些积年老贼,却也未必见得轻易纵你下山。”说着蚕眉微敛,沉声道:“二十年前,正值十大派围剿圣教之时,圣教主却突然无故失踪,本尊当年任职护法之首,手谕门下五旗坛主和正派眼线,责令查报教主失踪原委,逾期回报,然而此事闹了近一年有余,却始终找不出他行踪何处,时日一久,便不免成了悬案。事发之后,教众费时五年有余,才查到些蛛丝马迹,本尊亲自带人徘徊在洞庭孤岛外,前后近乎数月,足迹遍及了洞庭附近十余里方圆的水域,教主的下落虽未有着落,却被我寻到一处风景绝佳,地势又异常隐密的烟笼山,那孤岛本是人迹罕至之所,周遭却被天然五木之术保护,旁人不入门道,休想妄入一步。” 鹰隼双眸,凌厉有神,我怔怔回望,脱口道:“烟笼山?!岂不是神宫驻地吗?” 毒圣神色凝肃,颔首相应:“那孤岛山势奇高,水域枢纽每半月变化一次,昔年备战不足,只得悻悻而归,等本尊再组织高手前去巡查,那岛上之人竟已有所觉,方圆三十里之内俱被迷雾封锁,便连围岛惑人的阵眼,都加了整整三重,事败之余,我等只能将计划暂且搁置下来。” 思及云疾潜入神宫的第二重目的,我心中益发亮得仿佛明镜一般,“照前辈的说法,贵教前任圣主生机已是十分渺茫,既无后顾之忧,贵教何不放手与神宫硬拼一场?” “那岛主虽然谋求七大宝物用心甚切,但她如无法取齐七物之时,宁可将圣教上下置于死地而后快,使我等与玄丝拂尘同时消失人间,本尊若是她,想必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毒圣颇具深思地看着我,微微敛了眉心,“姑娘若能助圣教查获前任圣主的下落,玄丝拂尘大可拱手相送,绝不反悔。” 毒圣抛出这份协约,摆明了要借重我神宫少主的身份行事。然而我与司徒霜已站在同一条船上,在拂尘尚未到手之前不宜再受他人所托,遑论目下期限不足,若中途折返神宫,定会引起宫主的警觉,衡量情势,我没有任何妥协的道理。 毒圣捻须笑道:“林姑娘若想达成交易,便只得暂时听命于本尊,除此之外,你可还有什么权益之计么?” 我心中倏凛,含笑不语。神宫与魔门的两方机密并不宜付诸于桌面,司徒霜有意让我来充当中间人的角色,便是料定毒圣可能会有求于我,由此可见,她对前任圣主裴彦光的秘密定然所知颇详,甚至有可能是掌握当年内幕的知情人士之一。 神宫用来搜集宝物的人手俱归司徒霜调度,她保荐我出使,用意便在希望拉拢魔教,以前任教主的下落来达成共识,而宫主却想不到她有私心,只觉得司徒霜负责战备,同魔门合作是顺理成章之事。 回去的路上,我一边回忆着同司徒霜分手前的对话,一边计较着折返神宫的严重后果,对于用身体去引诱聂宣的馊主意,更是连想都懒得去想。 百无聊赖的一整个下午,我始终坐在书案前翻阅古籍,碍在借住在人家的地盘,行事格外小心,只能通过一部分弟子的言行来窥探主人的情绪。此时厨房里忙得鸡飞狗跳,疱丁你来我往,俱是一副大汗淋漓的模样,听说有人好像格外高兴,忽然心血来潮想起要吃牛杂。因为现宰现做的缘故,颇为费事,却又不能让似我这般的宾主枵腹以待,是以还得另外预备一番肴馔。而且有客临门,做法又不能不讲究些,如此便等于同时调制两顿晚膳,自然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少顷,轮值的丛人拎着双层漆盒送来茶饭,内中盛着一大碗蒜油米缆、莴笋与鱼鲊鲜烩的粉汤,除了底层用海碗分盛牛杂以外,砂瓮中还埋了两只洗手蟹,同样被盐梅、椒橙以及新煮的酱汁浇得鲜亮,还未品尝,便被膏脂气诱得满腔生津。 后厨一顿忙碌后,又逐渐趋于平静,仆役们各司其职,言谈间,似还透着几分洋洋的喜气。 晚膳后,窗外突然飘起雨来,本想出门透透气,却突然听到院外传来三两下娇笑,有人笑骂道:“今儿个小姐高兴,咱才有领了赏钱下山的机会,你这么一闹腾,要是惊动了上头的人,哭鼻子都来不及!” “嘿,你又不是不知道,姑爷人那么好,既然能给咱们求情下话,出了漏子不也能担待着,再说这儿又没住什么大人物……嗯,我想想,咱们下山去,一定要买柳云巷的脂粉,我还要吃西街口的馄饨!对了!暮春四合楼的地头,好像还有牌子戏,哈哈,够咱们玩上好一阵了。” “疯妮子!莫要高兴的太早,我看呀,姑爷人是不错,可他到底是道上有名的大侠,面上不佳辞色,心里可保不准会想什么,也有可能早晚有一天会离开的,到那个时候,看谁再给你说情。” “不会的!上次伺候更衣时,我曾亲耳听到姑爷跟圣主说:‘师叔有心柬邀天下英豪尽归门下,在下本无退缩之理才对,眼下事已至此,弟子会在教中禅宫敬候教示,但接得教中委命,自当按期践约。’这意思,不就是留下不走了么?” 先前那女孩沉吟片刻,迟疑道:“真是这样吗?圣主又说了什么?” “圣主听了这话,好像很高兴,他说:‘老夫一指金刚绝技,埋骨荒山、委实大大不妥,此番你已入我圣教门下,便不愁后继无人,此刻但恕老夫擅自作主,我已向你师父求得赐婚之约,刻下诸事早不宜迟,待到老夫解决手头之事,便尽快安排你与蓉儿完婚。” 还在找”惊羽神剑录”免费小说 :””,,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如雷轰顶 蓉儿?! 倏忽间,无数支离破碎的线条,随了强烈的恐惧感,呼啸着涌入脑海,我强迫自己不去乱想,却又无法否认先前有关的一切见闻,忽听“咣当”一声轻响,愕然垂首,发现茶盏不知何时被拂落到了地上,门外传来两声惊呼,随即便是一阵仓惶的脚步声。 我提剑掠出窗外,靴尖轻点枝桠,自半空飘坠而下,不偏不移挡在两人身前。那跑在前面的女子收势不及,狠狠一头撞上我背心,登时被真气轰得连退几步,惊叫着坐倒在地上。 “小……小姐恕罪,奴婢不知此间有人入住!” 我微微蹙眉,转身瞧向那两名侍女,冷道:“适才你二人口中所提的‘姑爷’,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 那少女白生生的小脸上闪过几许惶恐之色,垂首应道:“回小姐的话,教中对此事十分低调,只有圣主同五棋坛主知晓他的来历,奴婢们平日里负责小姐起居,从未参与教中大事,自是所知不详。” “这位‘姑爷’不知落脚在何处?可容在下前去拜会?” “这……只怕奴婢得先行通报才行。” “请便!” 两名侍女显然想不到我会欣然应允,临行前,似乎颇有些后悔临时做出的决定;我紧随在她们身后,舌根没来由的泛起一阵苦楚,这情绪与担忧虽无丝毫相契之处,却仿佛被尖刀硬生生贯进胸口一般,不及细想,怯怯的嗓音已自耳边传来:“请小姐静候片刻,容奴婢前去通传。” 我恍然停步,腕子穿袖一拂,信手点了她们的穴道。 花厅后,赫有一曲朱栏悬阶回旋而上,正巧与东厢楼台遥遥相对,我溜进空无一人的轩阁中,小心翼翼地将窗牖推开一线,屏息窥探。 檐影下,浅黄的灯焰摇颤复明,即便隔着雨幕,仍可望见屏风后水气蒸腾,窜得整间秀阁里雾丝絮绕,隐隐然,似有抹乌缎般的青丝瀑散开来,跨在浴桶边缘的双臂若隐若现,衬着半张神祇似的侧脸,仿如清水百合,完美得半点也不真实。 我怔怔地望着那抹身影,蓦地,发觉浴桶边缘,有人正捧起他满头发丝掬水揉洗,茭白似的纤指力气不大,却能看出动作无比细柔,像在对待心爱的小猫一般。 那娇美的人儿颈畔犹沾水渍,一绺垂落的湿发勾拢在耳后,全身上下仅套着一件肚兜,近乎半裸,却因为半卷纱帘垂在窗棂,怎么也巧不真切。 她突然放下素巾,试探性地把手探入水中,扁着小嘴撒娇,细密的雨声将对话干扰得零零碎碎,我竖了耳朵,也没听清。 也不知莫风说了些什么,那人儿突然好似没了骨头,顺势软软的斜倚过去,水蛇般的腰股轻描淡写地轻轻一滑,整个人顺势没入桶中,将他缠的生紧。 藉着影影绰绰的灯焰拂照,我看到那个小鸟依人的娇柔女子,赫然正是蓉儿。 莫风微微垂首,素白的手拂过桶缘,将她揽入怀中,两人目光微微胶黏,便随着爱抚与舔吻,逐渐在桶中律动起来;我使劲咬住下唇,双眼酸涩的快要瞎掉,刹那间,似乎天崩地裂,山呼海啸,脑中思潮撞击,连牙关都禁不住开始打颤。 我伏在窗下难以呼吸,恨不能剜掉双眼,重重汗水浸透了衣衫,完全无法遏抑。伴随着身不由己的颤栗,以往发生过的许多事一幕幕涌入脑海:面对九莲融雪丸时的绝望、翠云谷时采药时的迷醉,洛阳城中与他互诉衷肠私定盟斌,转眼又遭到血淋淋的背叛,甚至连蓉儿也成了帮凶…… 满心凄然间,泪水忽如泉涌,突如其来地溢满眼眶,适才的画面仿佛重重击碎了我的神经,有好一阵子无法思考,仿佛溺于无尽沼泽之下,愈是反抗,愈是无法挣脱。悔恨、无奈、心悸……理不清的情绪在胸臆中反复冲撞,混乱得像爆炸开来。 我六神无主地撞下悬阶,檐外秋风袭来,吹干了脸上的泪痕,脑中却兀自空白一片,仿佛被巫蛊所攫,浑浑噩噩的像是活死人一般。 直到有轻唤“雪若?”,我才如梦初醒。转目四顾,发觉自己正停在客舍门口,聂宣撑着伞,一脸关切地挡在我面前。 我摸摸脸,强颜一笑,“你是几时过来的?” “我都站你眼前快小半个时辰了!”聂宣梗长了脖子,细白的眉心紧紧蹙成一个“川”字,“脸色怎的这么难看,你方才去哪了?” “去哪了?”声音沙哑暗沉,似还拖着鼻音,随着复又回转的真实,被锁住的泪水险些又悉数翻涌上来,“唔,我忘了。” “里间长柜里都是换洗的衣物,你挑些合身的先换上,我去吩咐仆役煮些姜汤过来。”说着强行将我拉进屋内,眉头越锁越深,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我固执地停下脚步,抽出被他握紧的手,趁聂宣不备,环搂了他的腰,柔声道:“聂宣,你喜欢我么?” 对面的胸膛,片刻的僵硬,随即化为整圈强健有力的拥抱,醇雅的嗓音,第一次变得如许温柔,“喜欢啊,当然喜欢!” “有多喜欢?” “那是一眼万年!望眼欲穿的看着姑射仙子飘然而过,于是我踏雪去寻,嘿嘿,就是这样。” 用力将他按坐在床沿上,我搂着他的脖子,羞怯的开口,“那么,我如果把自己给你,你愿意要么?” 聂宣弯翘的睫羽倏然微颤,原本便囤聚在脸上的猜忌突然成倍扩散开来,“雪若,你今天有些奇怪,话可不能乱说,会出事的。” 抛掉满腔的羞涩,我毫不迟疑的跨坐在他的腿上,直接切入正题,“那你是愿意与我为敌,还是要我做你的女人,乖乖听我的话?” 他似乎早有预料,坏笑着反问:“我自然是不会和雪若动手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打算给我吃几口啊?别那么吝啬,骨头也给本狼吞了算了!” “你若想要,我便是你的。”我一霎不霎的盯着他晶亮剔透的眸子,想到襦裙乍解,初承雨露的光景,脸上不由得发起烫来,猛一回神,发觉聂宣正如掬珍宝的细细看着我,字字咬得坚决,“这可是你说的,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我欣然一笑,任性的扯落腰缠,紧贴双肩的薄衾自胸前飘然垂落,聂宣定定望着我,黑眸因惊艳而眩惑。 雪白的丝制肚兜,半掩半露,恰到好处的勾描出妙曼出挑的曲线。他全身上下散发了炽热的气息,穿透我的抹胸,双眸中欲焰狂躁,让我莫名的有些恐惧。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了,便是一生一世,即便再有选择,已是发断难续,覆水难收,可是出意料的,我一点也不觉得荒唐。 “雪若,你的脉息怎么……”我俯颈相就,用嘴堵住了不爱听的话,趁机把舌头伸了进去。聂宣浑身被惊喜包围,一惊一乍地回应着,混搅的津唾缓缓溢出唇角,却又瞬间被他涓滴不漏地吸啜一尽,百转千回间,他将我的唇珠轻轻吮在唇间,舌肉沿着齿缝里外细细舔舐,不时又攫了唇瓣含入些个,裹着腔壁的津水急弹旋搅,仿佛恨不能将整个舌板都吞进口中。 厮磨之间,才没一会,竟不小心咬到了他的唇,聂宣轻轻推开我,摸摸嘴唇,笑道:“说实话,你是因为要完成司徒霜安排的任务,才会这样,是吗?” 乍闻此言,我满腔羞赧彷如浪潮褪尽,默然垂首,没有回答。 他扯过边角的薄被,小心翼翼地披在我肩上,满脸温煦阳光的味道,悉数掩盖了适才的露骨**,仿佛春临大地,丝毫不留余痕,“你身上剧毒未解,为何一早不告诉我?” 我震了一下,头皮发麻,“你是怎生知道的?” “教中久研百毒炼化之法,自然仅凭脉象,便可辨识出你体内之毒。”聂宣紧蹙双眉,声音黯哑,转而又荡出满脸无害的微笑,“我知道你有疑问,但眼下还不方便透露,如今教中上上下下都志在冰魄琉璃功之上,若水神宫与我圣教纵有前怨,但到利害一致之时,同样可以暂弃成见,拥手联盟,不过……你我都等不起,留给咱们的时间委实太少了。” 我以为听错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的弯弯绕尚不及褪去;片刻才惊疑道:“你肯帮我?” 聂宣双眼眯成两弯好看的新月,柔声低语:“我若为神教大局摒弃私情,只会使你无端受苦,还不如让你带着那劳什子拂尘回去复命更好。”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冷不防地撞上胸臆,单从这几日观察所知,魔教御下的手段只怕比神宫犹有过之,鄂北武林道中,噬天教的地位更是尊崇无比,聂宣此番帮我偷盗拂尘,岂非公然叛教,纵然能够成事,只怕也逃不了身死名裂的收场。 我伸手扶上他的肘弯,情急之下,语声微微有些发颤:“你可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你有为以后做过打算吗?” “方才你都说自己甘愿不计后果,我一个大男人若还畏首畏尾的,岂不是太过扭捏了?”说着淫猥一笑,双眸发光的瞟向我的胸口。 我缩回双手,红着脸拉紧被褥,想起方才投怀送抱的举动,不由地大窘起来。 还在找”惊羽神剑录”免费小说 :””,,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三人筹谋 “其实圣主得知你要来君山后,便始终如芒刺在背,大为不安,雪若身具国色,只是江湖中不少人视如珍宝,舍不将你灭口,是以一闻你奔赴中秋大会的计划,便在正派之中行了重贿,得以让穆长老有名正言顺的资格来阻你行程。”聂宣指尖弹弄着发梢,舌尖在唇上一个劲猛舔,显得十分下流,“美人如日月星辰,纵或一时为浮云所掩,终必大显光芒,为世人所共见。倘或真让你独自背水一战,落个佳人陌路的下场,岂非致使后人秀气为屈、男子不文,女子不美,那我的罪过可就委实大了!” “可是,于教中公然倒戈,这欺罔之罪,我怕你承担不起。”故意疏漏掉语声中那股调笑之意,我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他平静接口,淡淡道:“那劳什子拂尘原本便是我跟你一手所得,只是教主在属下面前将话说得太硬,无法弯得过来,须为他找个开脱的借口,事情才能转圜,此际谈这些还为时尚早,你只管在这里候着,我会看情况安排人送你下山。” 我一径蹙眉思忖,良久才幽幽问道:“你不愿跟我一起走吗?” 聂宣眼中起了许多变化,欲笑未笑的清眸,让我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非常愚蠢的问题。然而,失态只是一瞬间,再瞧向他时,那张白瓷般的脸上已没有了任何情绪,“事成与否此刻我还不敢保证,但雪若暂可放心,我妙手无影好歹是黑道中的贼祖宗,想来此事决不会令你失望才对!” “你虽是五棋坛主,却也仍少不得要仗身份之利成事,近年来江湖上能人辈出,一错失足,后果将难以逆料,你须得再好好想想!” 他挤出一脸奴颜屈膝的模样,诺诺连声,注意到我脸上的嗔色,神情又蓦然立变,咬牙切齿道:“可恨司徒霜主那个妖妇,坐享其成,简直欺人太甚,难道我们就不能去烟笼山,找她评评是非吗?”说着唇角微扬,脸色忽而变得一派轻松写意,“总而言之,我去探清拂尘的消息便回来,不会有事的,你可千万不要担心我,这般泫然欲泣的模样,会让我此刻便忍不住制造夫妻之实的。” 脸上的烘热迅速升腾,不由地有些气馁,平日里,我本是口齿伶俐的女子,如今有求于人,在他面前竟会手足无措起来,像是一只失语的猫。不管聂宣是忠心护主,还是为了成全我,反正公然倒戈这件事,勇气亦为常人所不及,至于素日相交情深,深怕一念失慎,便会陷聂宣于不义,是以才会对他的安危分外上心。 独自坐在昏暝的斗室内,流逝的时光随着月泽逐渐飘远,鼻息间弥漫着淡淡的药气,隐约萦绕,仿佛在祭奠什么。 忧伤不知何时又漫卷心头,恍恍惚惚地抬头,只看到屋内一盏灯焰如豆,越发衬得四壁萧然,菱花镜内依稀映出我落寞的眉眼,独自在这样陌生的房间里,睁着眼,看一室的死寂。 满心焦躁中,我凭着白日里的记忆,冒雨钻进两座楼宇对立的花圃;疏林修竹,小桥飞瀑,在夜色中看上去彷佛尤为精致,但仔细一瞧,竹已枯、树已残、甚至连翠荫掩映的瀑崖都已干涸,四下里俱是断瓦残垣,庭院仿佛早已荒废,冷风穿拂着空窗,飕飕的,满是说不出的凄凉。 正怀疑自己寻错了路,蓦地,身后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声响,我不及回视,凭着本能扬腕撒出三尾银针,冷道:“出来!” 那人见我已然察觉,对钉在树干上的暗器视若无睹,娇嫩的喉音中隐隐透着一抹揶揄,“姐姐倒是不客气,半夜只身潜入重地,我这作东的,便不能过来查看一番么?” 适才故意打偏暗器,初衷本在震慑,非是有意伤人,此刻见到走出树林的女子,我不禁皱眉,指尖复又警觉地探向了袖中剑柄,“你跟踪我?” 她笑容透着一抹乖戾,偏生口吻却十分温柔,“姐姐不要误会,沫儿是奉了宣哥哥嘱托,前来寻你回去的。” 我一怔,刚要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吞回腹中,这少女好巧不巧现身在此间,有可能聂宣的行动已经走露风声,此女方才一番说辞不过是未免打草惊蛇,意在暂时将我稳住,至于之后的事情,便是旁人无法逆料的了。 正猜忌的当口,她突然趋近几步,一双妙目频频在我身上流转,“你这是怎的了?半夜跑出来淋雨,生病是小,也不怕给人看光?” “聂宣在哪里?” 她唇角掬起一抹古怪的微笑,“后山,也是寒龙潭潭底,教中如有人要行密令,那是唯一的捷径,不过,你真打算这个样子去见他么?” 我俯颈垂眸,看到自己的前襟紧贴在身上,胸前底色清亮,已然润湿一片,里层隐隐浮出几近透明的肌色,甚至连娇俏凸现的樱红两点也骄傲地暴露在空气中,无不纤毫毕现。双手慌乱的挡在胸前,我不禁暗自侥幸,还好是个女的,否则真羞死人了。 尚未抬头,肩头倏然一沉,沫儿一双娇嫩的小手,正在仔细为我系着颈下的风氅束带,注意到我凝视她的目光,突然微微一笑,柔声说:“姐姐一定很奇怪,沫儿在想什么吧?” 我点了点头,并未言语。 “我在想,这个林雪若真胆大,她竟敢把密信托转交给一个小小的动物,难道她不怕别人拆阅吗?万一这封信泄露了出去,她又如何在教中立足?从以前江湖传言上看,她决不是个毫无智谋的女子,可是她又为什么这样的笨呢?” 我苦涩一笑,兀自低语:“我从来就没有聪明过,男人都喜欢笨笨的女子,太过聪明的女人,只会被视如蛇蝎……” 她似乎并没有听到,小心翼翼地拉着我往外走,僵直的手指被柔软温热的柔荑包覆,血才象融化了般,逐渐流动起来,几许奇异的温厚仿佛藤蔓一般融融地钻入肌里,像笼子里的小鸟,既安全,又贴近。 事实证明,方才的一番猜忌委实过于疑神疑鬼。聂宣一袭劲装加身,正悠哉哉地坐在案前啜饮香茗,见到我步入厢房,整个人难得一见的严肃模样。似乎注意到我有些不太自然的神情,旋又偷偷跟沫儿打了一个眼色,接下来的话,倒也有不少在我的预期之中。 “这次常年在外的三大长老已闻讯赶来鄂州,旨在一睹武当圣物玄丝拂尘究竟记载的是何等绝学,以致能引起昔日武林中的一片腥风血雨,顺便再使林姐姐就范,逼你暗查裴彦光的下落。”沫儿掩好门窗,进一步说道:“不是妹子有意长圣教的威风,眼下寒龙潭门人济济,单那五位坛主,哪一个不是久负盛名的江湖怪杰,姐姐单人往访,已是绝难自保,如不计利害私盗拂尘,正不啻陷身龙潭虎穴。噬天教数十年处心积虑,处处想法子对付十大门派精锐,却不想若水神宫一夕兴起,趁武林中人对她们不甚了解之利,妄图公然走二十年前裴颜光的老路,这无疑正是触了圣教的霉头,姐姐此番一人涉险,正是合了他们心思,倘若你不当面答应圣主的提议,便有可能会遭教中之人的暗算,而往后一争武林长短之际,圣主又可减少个劲敌,不知姐姐对妹子这几句无讳之言,是否感觉到有些道理?” 我忍不住睨向聂宣,猜忌道:“你们的意思,可是劝我不要再打拂尘的主意?” 聂宣疏朗的眉尾半挑,忙不迭地反驳:“你若不寻回拂尘交予司徒霜,左右都是身死的下场,我既已同你达成协约,又怎会做这等无信之人。”他暧昧的瞧我几眼,一口露出尘柄的黑色简囊已然置在案缘,在未燃灯烛的房间里,挣扎而出的澹光有几分像是幽影幻彩,不住反映着轻烟似的银霜。 他目光随着我的视线,像是悟了什么,眸色由疑惑逐渐变得灼热。我偏头掩去脸上的颓色,默然不语;沫儿似乎有些焦急,扯了扯聂宣的衣袖,肃然道:“此间已非久留之地,不如边走边说,这物事日夜有人看护,他们若发现你拿夜壶调了包,还不生生气死。” 聂宣举步趋向里间,信手在烛台上一按,染了朱漆的长柜立时应声凹进石壁,径自露出一扇活门,沫儿牵着我的手,当先跨进密道,意有所指道:“噬天教处处与天下武林为难,若水神宫自然首当其冲,而且想要对付你们的方法极尽歹毒,咱们纵然同他们讲江信义,想来也是徒劳之举。”话至此处,故意咳嗽一声,住口不言。 “想必你已胸有成竹,我倒是想听听意见。”聂宣淡笑接口,燃起火炬擒在掌中。 沫儿朱唇曼启,狡黠的笑意在明眸中若隐若现,“我久居绝峰,很少涉足武林,但你却经常在大江南北走动,对圣教的诸般恶迹想必早已了若指掌,是以,妹子以方才之言,毫无成见,不知宣哥哥又是如何看法?” 我听得云里雾里,正待发问,不想聂宣又堆了惯见的嬉笑,怡然续道:“我已多年未登过噬龙峰一步,对近年武林中的一切变化,均感隔膜,两位美人如觉着计划可行,在下自当追随二位之后,略效绵薄之力,但你们如觉着此法欠妥,不防再从长计议。” 还在找”惊羽神剑录”免费小说 :””,,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