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无间来》 正文 第一章 鬼人 鬼人,重出江湖了。 消息传开,人们的反应各有不同。师门遭灭的点苍少主张孝之喜极而泣,一边磕头,一边念叨着“苍天有眼”;青城派掌门杜灵霄吓得手一哆嗦,打碎了他珍爱的紫砂壶;少林寺玄净方丈沉默良久,一顿禅杖,痛骂一声“孽障”。 鬼人不只是一个人,他更是一份传承,一种理念,一把无鞘的刀,一个笼罩了江湖百余年的噩梦。 以暴制暴是他的美学,报仇雪恨是他的追求。 短短七天,设计灭门点苍派的邪孔明诸葛同惨遭剥皮,悬尸于苏州闹市;强抢民女的张知府被分尸七块,碎尸被人趁夜色放在了他七个儿女的枕边;颇有仁名的“螳螂刀”刘安,在儿子的婚宴上被鬼人一刀割喉,红喜事变成了白喜事。 他像是幽灵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留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恐惧,与那张让人汗毛倒竖的鬼脸面具。这片江湖,也应为他的出现再度沸腾起来。 为鬼人重出而欢喜的人固然不少,但大多数人却只感到令人窒息的恐惧。一想起他的凶名与那张鬼面,他们便感到脊背发凉,额头冒汗。 古龙堂堂主易龙飞便是其一,但或许是鬼人的凶名近似传说,太过虚幻。即便是通缉令上画着的那张让人心里发毛的鬼面,也没能冲淡他内心的得意。今日是他的寿辰,而三天前,他在万药帮埋下的内奸终于成功暗杀了万药帮的帮主万闵,一直被万药堂垄断的药材生意也终于能让古龙堡分一杯羹。万闵为人阴邪狠毒,强横霸道。仗着官家背景强令本地药商只准与万药堂交易,让同样靠药材生意过活的古龙堡濒临灭亡,无奈之下易龙飞对万闵下了杀手。 易龙飞借着寿宴的名义,广邀昔日万药堂所属药商,一来为庆祝,二来也需和这些药商商量好买卖药品时各自须遵守的规矩。 易龙飞一边向那些药商敬酒,一边扫了一眼端坐在房屋东南角的年轻人,那人不过十一二的年纪,面容哀愁,正是万药堂老帮主的遗子万邵安,易龙飞毒死老帮主后良心难安,对这位少年也是心怀愧疚,便对少年多有扶持,若是这少年不像他父亲那般强横,更打算帮他掌握万药堂。少年人少经风浪,也不晓得人心险恶,更是对这位在爹亲死后,对自己施以援手的长辈心怀敬意。 易龙飞向敬酒的药商告了个罪,走向万邵安,说道:“贤侄,还在为万世兄仙去伤心吗?” 万邵安抬头,面上有些尴尬,道:“世叔,对不住,明明是您大喜的日子,小侄却如此扫兴,只是” “叔明白,都说百善孝为先,万世兄仙去,你这做儿子的感到伤心,也是人之常情。”易龙飞为万邵安斟了一杯酒,道,“你还年少,这几年万药堂的产业虽有我来帮你担待,可早晚是你要亲自接手的,你若矢志,万世兄地下怎能安心,叔邀你赴宴,便是想为你冲冲喜。” 万邵安心中亦知此理,只是一双眸子却仍似沟渠腐水,了无生机。易龙飞看了,更是心中不忍,但想到自己手下数百名弟兄的饭碗,更觉心中无奈。便道:“贤侄,莫提这些伤心话了,尝尝这东坡肉,这是你婶的拿手绝活,特地为你做的。” 万邵安点了点头,伸筷取了一块肉放入嘴里,嚼了两下,忽觉口感有异,那块肉里似是还有一块长长的硬骨头,形貌好似鸡爪,万邵安急忙吐出,看清了嘴里那块东西,骇得面如土灰,惊叫一声“啊呀”,倒退数步,指着那块东西叫道:“世叔,世叔,这肉里” 众人定睛一看,都吓得汗毛倒竖,浑身鸡皮。易龙飞惊叫道:“怎会如此。”只见万邵安吐出的,竟是一根人的小拇指,等易龙飞看仔细,更是骇得面如金纸,那手指,有四个指节。 易龙飞派去暗杀万闵的杀手,也是天生异貌,右手小拇指生了四个指节。以防万一,易龙飞早已遣他回老家。 寿宴宴席一片惊叫,众人有人哭喊,有人干呕,谁也没有再吃下去的心思。忽然一道阴惨惨的阴风吹入,华灯尽熄,室内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宾客喧哗更甚,易龙飞虽是内心惊惧,却也知自己只怕是做得仍不干净,引来仇家为万闵报仇。怕贼人趁暗下手,急忙叫道:“众人莫慌,来人啊!快点灯。”几个家仆点燃了火折子,摸索着来到灯旁,把灯重新点上,室内又复明亮,可众人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惊惧,更有几人直接夺门而出。只见房梁上不知何时悬了一具死尸,这几日正值夏日,赤日炎炎,死尸虽已部分腐烂,散出阵阵尸臭,令人闻之欲呕,但看其腐烂程度,却也不过死了三四天罢了。 万邵安看到死尸面容,又惊又气,哭叫道:“爹亲,不。这是谁做的?我爹人都已入土,谁那么狠心去扰他安宁?” 易龙飞内心更骇,刚刚灯熄到灯亮,这么短的时间,对头便能将死尸悬于梁上,无人察觉,可见其轻功之强,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且对方摆明了是有备而来,要想趁暗悬挂死尸,必然有十足的把握灭灯,那么那阵阴风便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人力所为。想到这儿,易龙飞已经怕得浑身发抖,心想:“难道要取我命的对手,是妖魔精怪。否则怎会有这么恐怖的手段。” 这时,那死尸又生异变,万闵那腐烂大半的尸身突然动了起来,那死尸缓缓的抬起手,指着易龙飞,空气中回荡着一道凄厉的人声,宛若夜枭啼叫,更像饿狼磨牙,“是你,杀了我!” 至此众人的理智完全崩溃,发疯了一般像室外挤去,就连万邵安也顾不得什么父仇家恨,一心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可这时所有的门窗却猛然关闭,众人发疯似的猛敲门窗,木制的门窗,此时却似铁铸一般,任凭众人把手敲得鲜血直流,也未曾松动半分。 易龙飞混在人客之中,见此情景,心生绝望,内心叹道:“吾命休矣。”却听得房间中一位少年人朗声道: 因果宿缘惹一身, 昏花冷眼辩鬼人。 十年悲欢道不尽, 无间狱里叶归根。 易龙飞抬头望去,却见得一二十上下的少年人坐在房梁上,英俊潇洒,肤白如玉,唇红如丹,一边喝着易龙飞用来宴请宾客的美酒,一边把玩着一张似哭似笑的鬼脸面具,一双冷眸睥睨众人,似戏谑,又似不屑;一抹讥嘲挂在嘴角,似笑,更似蔑笑。耳边仍能听到众人发疯似的敲门声,厅内灯火通明,少年颂诗声若朗钟,可除易龙飞外,竟无一人察觉到少年的到来。 “鬼,鬼人,”易龙飞想要高声尖叫,可话自喉中涌出,却小的细若蚊鸣。只见鬼人将酒坛中的酒向空中一撒,酒水淋向易龙飞,易龙飞察觉鬼人目的,心底生寒,急欲躲闪,但那酒水却变得好似活物一般,缠上易龙飞,一滴不少,尽数打在易龙飞身上,酒水力道之大,竟打得易龙飞倒退三步,喉间一甜,吐出血来。还未稳定身子,又见鬼人翻身,而下伸出二指拈住一烛台上的烛焰,轻声说道:“再见。”掐断烛芯,趁烛焰未灭丢了过来,点燃了了易龙飞身上的的酒水。 刹那间,古龙堂堂主易龙飞便变成了一个火人,烈焰焚身,痛得他四处翻滚,连着点燃了四周的家具,点燃了不少宾客的衣冠,可宾客仍似不觉,一边尖叫,一边敲门,有的人须发皆燃,被烧得浑身恶疮,仍不觉痛。好似提线木偶出演闹剧,诡异莫名。 易龙飞弥留间,见得鬼人又戴上了那张鬼脸,从容地打开窗子,一闪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房间几乎化作火海,而鬼人消失以后,众宾客好像才恢复正常,几个被烧着的宾客这才觉得痛,赶忙就地打滚,侥幸逃过祝融火吻的人赶忙逃出房间,一时间,众人你踩着我,我烧着你,混乱中,又有不少人因此而死。 众人喊声震天,房间火光夺目,宴客的房间旁边,便是奴仆居住之所,可直到此时,奴仆却才听到喊声,发觉失火,众家仆赶到,在火光的照耀下,见得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身影飘然而去。 众人最后一丝侥幸也被这一幕掐灭,鬼人,真的重出江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香车 这片江湖,你可以不晓得少林寺,可以不知晓武当山,但绝对不可不知独孤城。 独孤城是武林的一大传奇,十年前,在这座城,掌棋人终结了上任武林盟主叶连山的野心,揭露了他阴谋家的险恶用心;十年前,在这座城,独孤城主终结了鬼人的复仇之路,让这笼罩江湖百余年的阴霾得到了十年的清明;仍是十年前,武林中的风林火山四大传说齐聚此城,在此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从此生死成谜。 独孤城城主叫做独孤,只有姓,没有名。他以前有一个很配他的好名字,可自从他继任了武林盟主之后,他便将名字舍弃。 他的名字,成了他最大的忌讳。 独孤城的城主府不设正殿,议事集会,都在校场进行。不管是城主还是幕僚宾客,都在这朗朗青天下谋事,不论酷暑还是寒冬,皆无例外。 城主府外,各派人马络绎不绝,天南海北,三教九流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齐聚独孤城。 独孤端坐在校场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枚铁胆。不过年近五十,他却早已须发皆白,面带愁容。只是身躯依旧挺拔而伟岸,双目顾盼生威。身着一袭旧的白布袍,洗涤多次,色泽早已发灰。这却已经是他最体面的一件衣裳,其余的不是打着补丁,便是难登台面。 独孤城并不穷,相反,独孤城的富裕外人根本难以想象。独孤身后侍立两位少年人便是他的两个儿子,独孤威,独孤慎。两人皆身着名贵绫罗,腰佩珍珠翡翠,一身珠光宝气,好不气派。独孤绝非吝啬之人,也不愿故作姿态装穷搬苦。但不知何故,他对自己苛刻非常。不着绸缎,不食珍馐,不居广厦。甚至与家人分居,独自住在一座破屋里。 “青城派掌门,杜灵霄到。” “白云观观主,丹明真人到。” “少林寺,玄净方丈到。” 府外家丁呼喊声此起彼伏,各大门派掌门纷纷进入校场,口称“见过盟主”。独孤对他们一一还礼,眼见众人坐定,便道:“感谢诸位不辞劳苦光临敝城,邀诸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各位已经明朗了。不错,鬼人,重出江湖了。“ 话音甫落,在场众人一片哗然,虽是早就听到民间风声,可众人内心仍抱有一丝侥幸。现由现今的武林盟主亲口承认,其意义截然不同。一虬髯大汉直接站起,道:“独孤盟主,消息确切吗?那孽障不是十年前便伏诛于林姬之手,怎会再度复出?“ 独孤道:“鬼人并不是特指的某个人,而是一份武学传承,当年的鬼人确已伏诛,但或许仍有师兄弟留世。” 这时却听得角落一人冷冷的道:“怕不是当年的鬼人伏诛为假,被某人救下才是真。” 众人看去,只见角落里蜷缩着一名乞丐,身躯精瘦干练,虽是面容苍老,双目却炯炯有神。手执一根破木棍,衣着破烂,当时虽未入冬,但天气却已转凉,乞丐衣不蔽体,却丝毫不见此人有半分寒冷的意思。 “张施主慎言,”玄净方丈道,“施主此言怕是意有所指,若无证据,还望莫要辱没了一位英雄的清白。” “英雄,哈。”乞丐啐了一口浓痰,“害死结义兄长的英雄吗?” “张老慎言!”一时间,在座群侠有七八位武林名宿一同呵斥,其余众人也个个怒上眉梢,狠狠瞪视着这名乞丐。 独孤沉默了一会儿,面目阴晴不定,一颗心像是狂涛中被搅入的落叶,又是惊怒,又是苦涩。良久沉沉的叹了一声:“天丏兄对在下颇有微词,会后与在下讨论便是,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鬼人之乱。” “谁要和你称兄道弟,老乞丐还要这点儿脸面。”张天丏怒骂一声,却也不再找独孤的麻烦。 武当派掌门道藏真人道:“独孤盟主,敢问这鬼人之乱,盟主心中可有腹案?” 独孤道:“有是有了,可这办法,还要各位配合。” 道藏真人道:“敢问有何妙计?还请盟主示下。“ 独孤道:“重开执法堂,审天下不平事。” 话音刚落,众人或惊或怒,或惧或恐,道藏真人c玄净方丈c张天丏更是面露凝重。 一人直接拍案而起,质问道:”盟主此言何意,莫非是要接管叶狗贼的毒计吗?“龙虎山掌门冯品磊也道:“独孤盟主,还请你解释清楚。” “诸君稍安勿躁,”独孤道,“当年鬼人之祸之所以难解,除了他本人武功路数阴邪难测之外,还有大量的普通人对其崇拜,推其原因,不外乎朝廷昏庸,江湖风波,官府无力管控,以致不少人或为一时意气,或为本身贪念,妄造杀业,持强凌弱,而弱者无处申冤,鬼人的所作所为,无疑是替他们伸张正义。” 说到这儿,人群又躁动了起来,青城派掌门杜灵霄道:“照盟主的说法,难不成鬼人倒是正,我等倒是邪了。” “嘿,就凭你青城派背地里那点儿龌龊事,真被鬼人杀上门,还真要算是死有余辜。”张天丏哂笑一声,不置可否。 “老乞丐,你说什么?”杜灵霄惊怒,运掌发功,似要与张天丏拼命一般。 “够了,先听盟主怎说?”道藏真人急忙制止二人,然后对独孤说道,“盟主此言不假,真要建立起这执法堂,不止从根上绝了人们对鬼人的依赖,也能治一治这江湖上的腌臜龌龊。只是盟主要如何保证,像叶连山那样借执法堂名义排除异己,陷害英雄,干涉他门事务的情况不会重演。此外,此招虽可治本。可鬼人近期肆虐,也不是可以放任的事。” 独孤道:“叶连山之祸,起因是叶连山专权执法堂,无人遏制,故执法堂设五名执法长老,由武林名宿担任,彼此权位平等,共商执法堂相关事宜,为避嫌,本人不会竞争长老一职,另设刑军,诛遍天下奸邪,从属于执法堂,由本人担任军长,邢军调度,任务拟定全由执法堂长老负责,军长不得干涉决策制定,只负责拟定具体的诛邪计划。鬼人,便是邢军追杀名单上头一位恶徒。” 众人听罢,内心稍安,却听张天丏又道:“独孤老儿,这刑军的军士,便是你独孤城的人吗?” 独孤道:“自不会是,担任长老的各位需提供高手加入刑军,五年后长老卸任,方可离军,此外,独孤城将广发英雄榜,招天下有志之士加入刑军,若想退出,也只需提一个追杀榜上恶徒的人头做”违约金“罢了。” “有趣,有趣!独孤老儿,你这刑军,收我不收。”张天丏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方才这乞丐还与独孤针锋相对,现在却自甘做独孤的马前卒。 独孤道:“狂林龙丐,武功盖世,能入刑军,在下自是求之不得。不过天丏兄高风亮节,更有大才,若能在执法堂建立之初最不安稳的几年里担任执法长老,在下更能放心。” “你要让老乞丐做执法长老,哈哈!”张天丏狂笑,似是看见了平生最滑稽的事,“虽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等老乞丐平了鬼人之祸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找到你这伪君子的把柄,把你送上追杀名单。” 独孤不动声色,向在场众人道:“现在,对于执法堂的建立,各位还有异议吗?” 玄净方丈道:“老衲没异议,这执法堂的建立,老衲必会全力协助。” 道藏真人道:“盟主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贫道自是支持。” “多谢两位。”独孤向二人拱了拱手,又转向其余众人,道,”各位的想法呢?“ 众人皆默不作声,独孤主动远离权力中心,让众人一时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可行走江湖,谁没干过一两件龌龊事,众人唯恐执法堂建立以后早晚会查到自己头上,也不愿看到执法堂的建成,一时之间,校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忽然,却听得一位少女娇笑道:“小楼儿,你说刚刚这些人还吵得沸反盈天得,现在一个个,怎么蔫得跟丧家犬似的?” 一道又尖又细的嗓音应道:”小姐,这就叫无理寸步难行,这些人想不出反对的理由,平素里龌龊事又干多了,怕自己被执法堂清算了呗。“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得一辆马车向校场驶来,马车虽不是什么名贵木材所制,但做工精细,上雕花纹虽不繁复,却自有一股出尘气质,如池里白莲,空谷幽兰,不染凡俗,不惹尘埃。更闻异香阵阵,若有若无,婉约迷人。驾车人是一白面少年,但却未生胡须,也无喉结,嗓音尖细,竟是一个自幼便被净身的阉人。 车内少女又道:“楼儿骗人,在场的不是世人称赞的大豪杰吗?怎么会干出什么龌龊事呢?” 驾车人道:“小姐,这世上欺世盗名之辈,你还见得少了吗?有的人占着名山秀水,自为一派掌门,表面道貌岸然,暗地里却扶持妓院,逼良为娼,干尽下流事,还真是愧对了杜慎明老前辈给他取了一个飘逸的好名字啊;有的自比龙虎,为人却是连阿猫阿狗也配不上,持强凌弱,欺软怕硬,无耻至极,对着诸葛同磕的那几个响头,可比殴打八旬老太,抢占良家田地的云龙风虎掌要响亮多了。“ 话音甫落,众人又羞又臊,杜灵霄和冯品磊的面皮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怒。冯品磊当场发作,向驾车人叫道:”兀那阉狗,放什么狗屁!“杜灵霄面如沉水,向独孤道:”独孤城的下人,都这么没礼数吗?“ “小楼并非下人,我视其如亲子,杜掌门还请自重。”独孤冷冷的瞥了冯杜二人一眼,二人只觉如坠冰狱,遍体生寒,千万句污言秽语,顿时堵在喉间,不敢出声。众人皆奇,也不知车内女子到底是何人,能让被独孤视若己出的小子为她驾车。 “我是阉人,不男不女,至少还占了一个人字,某些人堂堂男儿,干的事却是猪狗不如,只能算是畜生了。” “不对不对,小朋友这话不通,”张天丏道,“都说了猪狗不如了,怎么还能算是畜生,畜生不如才对。” 驾车人哈哈笑道:“是我糊涂,那也不能说是男儿了,男女是形容人的,某些人只配称得上用公母。” 独孤无奈,道:“小楼,少说两句。” 驾车人嘻嘻一笑,不再言语。张天丏却不乐意,道:“小朋友说得在理,干嘛要少说,来,老乞丐请你。” 说罢,老乞丐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向那驾车人掷去,那酒壶迅若闪电,夹杂呼呼的破风之声,宛若一道惊雷,向驾车人飞去,众人皆惊,自付自己要被那酒壶砸中,就是不砸个骨断筋折,也难免碰个头破血流。但那驾车人与独孤却不以为意,道藏真人与玄净方丈更是无奈一笑:“这老叫花,一把年纪,还是这么好卖弄。” 酒壶飞来,却只是从驾车人的面皮上扫过,接着绕着香车转了一个大圈,方才力道尽消,稳稳落在了驾车人手上,驾车人饮了一大口,口中赞道:“好酒,好酒!”接着一拍酒壶,向张天丏道:“接着!” 那酒壶的盖子并未盖上,但自空中飞向张天丏,竟是未曾有丝毫倾斜,酒壶中的酒不曾洒出一滴,不似被掷出,倒像是有个隐形的人托着,送到张天丏面前一样。 张天丏伸手接过,竟感觉不到半分力道,不似从空中接过,而像从他人手中接过,这驾车人力道拿捏之准当真是惊世骇俗。张天丏一念至此,心中顿生钦佩,向驾车人比了个大拇指,道:”小朋友好本领,你叫什么名字?“ 驾车人一拱手,道:“小子叶小楼,见过张老了。” “小楼,我昨儿见到的两只蛤蟆的趣事,跟你说过没有?”车内女子强忍笑意,向叶小楼打趣道。 叶小楼心感不妙,道:“什么趣事?” “我昨儿见两只蛤蟆,一只吃虫时,一吐舌头,一下黏住了一根树枝,接着它舌头一扯,树上的虫儿都掉进了它的嘴里,但树叶一片不落,另一只忙道”佩服佩服“,接着舌头一扫,把所有空中飞的虫儿翅膀全打掉了。先前那只蛤蟆忙道:”你才是真厉害。“你说就连日常的琐事,两只蛤蟆也非要卖弄一番,彼此恭维,弄得假惺惺的,好笑不好笑。” 叶小楼听了面皮发臊,叫苦连连:“好小姐,你这不拆我的台吗?” 张天丏却不以为意,道:“小丫头好利的嘴皮,倒是老乞丐落下成了。” 本是严肃紧张的武林大会,让三人一闹,众人都觉尴尬。独孤咳嗦一声,向众人道:“若是没有异议,众人便推选第一任的执法长老吧。” 众人各怀心思,江湖虽不乏男盗女娼之辈,但也并非像叶小楼说的那样个个狗熊,众人好一番计较之后,最终推出了张天丏,道藏真人,玄净方丈,书香斋斋主楼栖霞,塞北豪侠沙海听涛解兵戈五人为第一任执法长老,并由五人提供高手,扩充邢军。 众人计较完毕,正要散去,却听得香车内女子说道:“爹亲,你这刑军,可否也让女儿和小楼参一脚。” 众人心中惊奇,但也纷纷释然,“是了,能让独孤的养子甘愿为其驾车的,自然也是独孤家的人了。”只是独孤的女儿很少露面,众人只知独孤有个女儿,却连她叫什么也不清楚。 独孤眉头一皱,说道:“你这丫头,恁的胡闹,爹刚说过刑军并非由我独孤城的的兵马组成,你便要来让我食言吗?” “我可不是独孤城的兵马,名册上可没我和小楼的名字。爹亲说要发天下英雄榜招募有志之士,我和小楼,算不算有志之士。” 独孤无奈,道:“刑军并非儿戏,可是要见生死的,你真要入,我不拦你,可危险的任务,爹一样会排给你。可想清楚了。” 那女子道:“爹不派给我,我还要跟您急眼呢。女儿自会注意安全,还请爹放心。” 说罢,叶小楼一扯缰绳,马车向独孤城外驶去,车内女子悠悠道:“那鬼人之乱,便由女儿为爹亲做马前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少女 人们对鬼人的真面目猜测很多:有人认为他应该面容冷酷,不苟言笑,似是藏在刀鞘里的利刃;有人觉得他应该笑容邪佞,狂妄好杀,面容粗犷,好似杀戮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乐事,就像黑暗里的毒蛇;还有人猜测那张面具下会不会干脆就是一丑汉,所以才要面具覆面,羞于见人。 但至少这一代鬼人,却是生得唇红齿白,面容清秀,似是邻家的淳朴美少年;嘴角总挂着的调皮与戏谑,又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玩世不恭的翩翩佳公子。 杀人,他不爱,但他觉得必要。无论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鬼人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喝着清酒。他不喜烈酒,那玩意太呛嗓子。他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客栈里,耳边听着几个大汉大声嚷嚷着讲着近来江湖的大事,从王家寨的寨主上了茅山派掌门的老婆到执法堂的建立,从鬼人之乱到怡红楼的小桃红。听到喜欢的,就往他嘴里弹个花生;听到不喜欢的,就往他嘴里弹个花生皮。来的客官都坐不久,便纷纷大呼闹鬼,丢下几两碎银便赶忙走了。看得鬼人乐得不可开交,偏又不好发作。青城派坐镇此城,这座客栈也是青城的产业,鬼人在此捣乱,良心可没半点不安。 鬼人正自己偷着乐,却见得一白面少年步入客栈,叫道:“小二哥,打点儿清酒,再切二两牛肉。”那少年声音尖细,白面无须,更无喉结,正是叶小楼。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阉人,顿时心生轻视,目露鄙夷。叶小楼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寻了一桌坐下,自个喝起酒来。 他身后一个大汉道:“晦气,换一桌,别让个没卵子的狗害了喝酒的兴致。” 他同桌的另一人道:“某些阉狗真不自知,不好好待在家里发臭,却跑出来熏别人。哎呦,什么东西。” 那人话音刚落,却冷不防被塞了一嘴花生皮,顿时气急,叫道:“哪来不长眼的东西,敢戏弄你大爷。” 叶小楼瞥了一眼鬼人,鬼人心生讶异,心想这少年眼力竟这样了得,便向他笑了笑。叶小楼报以微笑,扬声道:“哪来的瞎眼疯狗,随便乱吠,恁的扰耳。” 那人怒道:“臭阉狗,你说什么?” 叶小楼道:“我笑有臭狗狗眼看人低,喂你一嘴花生皮的少爷,又岂是你能得罪的了的。” 那人更怒,一掌掴向叶小楼,道:“原来是你这阉鸡。”掌未至,那人却只觉手腕与膝盖一麻,竟直接跪在了叶小楼面前,只见叶小楼一伸筷子,点向那人手腕,竟直接把他的手腕点脱臼了。 叶小楼笑道:“说你眼瞎,还真没说错,在下吃的是牛肉,你吃的却是花生皮,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变出花生皮喂你?” 那人手腕与膝盖痛得要死,但讶异于眼前这人武功出神入化,不敢发作,只得怒哼一声,悻悻离开。 鬼人看这少年虽是阉人,但是气度不凡,武艺高超,生了结交之意,更有试探争胜之心,便向他嘴里弹了一颗花生。却见叶小楼伸筷一夹,便把那花生夹在筷中,笑道:”趣人赏花生,烂人赏花生皮,兄台真是好兴致。“说罢,便把这颗花生丢进嘴里。 鬼人失笑,道:“自称趣人,自吹自擂,也不害臊。”又回头向小二又加了点酒,加了两盘小菜,对叶小楼道:“兄台,过来坐啊。” 叶小楼提着酒,端着牛肉,坐到了鬼人的桌上,向鬼人拱了拱手,道:“兄台好本领,在下叶小楼,还不知兄台名讳。” “好说,我叫花生。”鬼人又剥了一颗花生,塞进嘴里,笑道。 “花生,还真是随便的名字。”叶小楼心知对方用的假名,只道对方有难言之隐,也不以为意,又看向了地上的一颗花生,道,”浪费兄台一颗花生,还真过意不去。“ “一颗花生罢了,谈不上浪费。”鬼人笑道,“你倒是洒脱,那些人这般看你,你也不在意吗?” 叶小楼道:“狗咬咱一口,咱总不能咬回去。” 鬼人心里好笑,道:“那你干嘛断了那人的腕子。” 叶小楼道:“狗咬朋友一口,若不踹回两脚,还真以为咱家没脾气。” 鬼人觉得这人有趣,为他斟了一杯酒,道:“朋友请了。” 叶小楼喝罢,道:“若论酒,还是清酒对在下的胃口,前些日子有位乞丐请在下喝酒,烈得像是在吞硫磺,吃火药,把在下的喉咙都烧干了。“ “既不喜欢,何必要喝,”鬼人问道,“在下同喜清酒,烈酒是一概不饮了。” “老乞丐做人有趣,行事光明磊落,武功高超,敢打天下恶狗,骂世间烂事,虽喜卖弄,但也是一个趣人,就不喜欢,酒友却当的浮一大白。”叶小楼道。 鬼人道:“狂林龙丐张天丏,确是一位英雄人物,要是他做酒友,喝喝烈酒倒也不打紧了。” 二人正欲接着喝酒,却听门外一女子娇笑道:“好个没良心的小楼儿,自己跑来和朋友喝酒,却把姐姐我撂在车上挨渴。” 叶小楼心里叫糟:“怎么把这个姑奶奶忘了。” 鬼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少女进入客栈,少女身着布裙,头戴木簪,不施粉黛,却难掩天香国色。一双美目顾盼,灵动娇俏,调皮可爱;一口白牙润如珍珠,一抹红唇清若粉莲;粉面含威而不显疏离,嘴角带笑却不显轻佻。少女进入客栈,来到鬼人这桌,自顾自的坐下,为自己斟满一杯酒,举止潇洒,却自有一番大家气度。虽是穿着简朴,但气质却更胜那些大家闺秀。 鬼人看到这姑娘,也异于其气度,问道:”这位姑娘是?“ “问别人的名字前,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吗?”少女答道。 鬼人道:“花生。”说罢又剥了一颗花生,放到少女面前。 少女把花生送入嘴中,道:”好说,我叫花生皮。“说罢,也剥了一颗花生,自己把花生吃下,把花生皮放在叶小楼面前。 “我叫花生,你叫花生皮,那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鬼人心知对方和自己一样用假名,笑着打趣道。 少女啐道:“打蛇上棍,染一身腥。” 叶小楼干咳一声,道:“这是我家小姐,芳名” “花生皮。”少女接口,叶小楼心知少女玩心已起,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思。只得向鬼人抱歉一笑。 鬼人道:“二位这是要上哪去?” 少女道:“我二人刚入刑军,调查鬼人去。” 鬼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叶小楼武功虽高,但若真打起来,却也未必是自己的对手,便向二人道:“两位好雄心。” “倒也不一定要和他交手,毕竟他武功奇高,就是小楼也未必赢得了他,我就更不是对手了。”少女一边说,一边吃着叶小楼的牛肉,”我只是觉得鬼人可能最近会在这一带作案,来碰碰运气,看看自己猜没猜准罢了。“ 话音刚落,桌上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叶小楼皱了皱眉,刚想问少女为何要向鬼人说这些。却见少女一道目光瞥来,阻止了他开口。 鬼人眼神平静,内心却起波澜:“她在试探我,且不加掩饰。”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对这少女心生警惕。 “我哪里露出了破绽?”鬼人心想。 “他哪里露出了破绽?其实很简单,走得太急了。”少女一边抿着酒,一边说道,“刚开始死的人怎样的都有,鬼人心思细腻,还知道用无关的人掩饰。可后来杀的人,诸葛同,刘安,易龙飞,还有近来的一干人,凡是死的凄惨的都和十年前的某个人有联系。” 少女放下酒杯,朱唇轻启,吐出了一个禁忌般的名字:“叶连山。死状凄惨者都参与过围攻叶连山,死状平常的人则与他完全无关,更有一人,是叶连山旧部,被人下毒毒杀,那毒药我也认得,死者中毒后死得毫无痛苦,但是调配不易,看来是鬼人因其理念不得不杀,却又对他怜悯,多有照顾。” 鬼人不动声色,道:“十年前鬼人与叶连山并不对付。没有为他报仇的道理。” 少女道:”那是十年前的鬼人,不是现在的鬼人,反过来讲,又有谁比叶连山的追随者,更有成为鬼人的理由呢?复仇可是鬼人的追求啊。“ 鬼人道:”所以,你怀疑他会来暗杀青城派掌门杜灵霄。“ “猜测罢了,赌输了,我不亏,万一赢了,那可大有赚头。”少女向鬼人笑了笑,“就算捉不住他,鬼人也从此不在暗处了,现在的人不知道多恨叶连山,如果证实了鬼人是为了叶连山复仇的话,那些头脑发热的热血少年人,也该冷静一下了吧。话说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 鬼人内心一暗,刚刚那些话说的突兀,且牵扯重大,一般人遇见初次见面的,绝没有说这些话的道理,但自己内心早已对她戒备,先入为主,察觉了她的目的,反而并不奇怪少女为什么会说这些。现在,他总算明白少女的试探为什么那么直白且不加掩饰了。 鬼人道:”姑娘在试探在下,在下也只好奉陪了。“ 少女笑道:“你这人,倒也直接。”喝完了这杯酒,便对鬼人说道:“该走了,以后有缘,再和你喝酒。” 鬼人道:“敢问姑娘,试探的结果怎么样了?”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向鬼人笑道:“你猜。” 香车上,叶小楼一边驾车,一边问少女道:“小姐,你刚刚为什么要试探花生兄弟。” 少女道:“他的武功做鬼人倒也够格,年级上也算符合叶连山追随者可能的那几个,再加上来历不明。试试又不吃亏。” 叶小楼道:“所以,你一早就在外面偷看了。不过他的年纪,追随叶连山,太年轻了吧?” 少女道:“这可不一定啊,叶连山的追随者可不一定是属下,有一种人,最有可能为了叶连山复仇,不计代价,不辨是非,不留余力。” “哪一种人?” 少女望向马车外,听着耳边三两声的杜鹃,看着正树上鸟窝里正在喂食的雌鸟,有些落寞的说道:“他的家人啊。” 叶小楼沉默,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秘密,没告诉独孤,就连小姐也不知道,此时听到小姐这么说,心里禁不住泛起一丝苦涩,良久,道:“那试探的结果?” 少女道:“可以列在怀疑名单上,但仍不确定。” “我该高兴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怀疑的人么?” “哈!不用那么落寞,他的嫌疑不是很大,至少最后的应对,很成功的在我心里树立起一个很淡然的聪明人的形象,而不是鬼人的形象。” 鬼人很纠结,杜灵霄杀还是不杀。 更纠结叶小楼和那名少女,杀还是不杀。 说实话他很欣赏叶小楼,更欣赏那名少女。欣赏小楼的洒脱率真,更欣赏少女的潇洒明智,欣赏少女的对小楼这个可怜人无私的接纳。更何况叶小楼若是拼死相护,他没把握一定能击杀少女。 可少女太危险了。他第一次感觉一个武功在他之下的人如此危险。她的猜测很接近真相。 杜灵霄必须杀,现在杀杜灵霄无异于让少女的猜测坐实,少女还在城里,天知道她会不会从杜灵霄的尸身上看出什么新线索?少女在城里时杀害杜灵霄,实在冒险。 可等少女离城杀,当然可以避免让少女观察现场,或是给杜灵霄个痛快,却无异于欲盖弥彰,如果少女只试探了自己一个人,就算不能让少女立马锁定自己,也会大大加重自己的嫌疑。 再杀些无关叶连山的人,让他们死得凄惨混淆视听。先不提效用多少,鬼人自己心里过不去。尽管死在他手上的人,都或多或少做过恶行,背过人命。 鬼人像鬼,但终究不愿意变的和那些披着人皮的鬼一样,不愿意变成他最恨的那些人。 如果不愿意突破底线,那么他唯一的路,就只能让少女猜测坐实,尽管这太危险了。 鬼人摸了摸自己的刀,第一次他要绞尽脑汁的思考自己的暗杀计划,如何才能真正滴水不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骗术 三天后。 鬼人终究得做出决定,除非打破底线,他只能随了少女的意。让少女确定,鬼人,真的是为叶连山复仇。 好在,凭他的本事还能挽回半壁江山。 他无法避免少女察觉,但却能让少女找不到证据。 鬼人检查了一下装备,摸了摸他藏身各处的暗器c毒药c陷阱c机关。他知道,杜灵霄活不过今晚了。 “爹亲说过,鬼人的本领大概有三项,一为暗杀术,暗器c机关c毒药c易容,无一不精,无一不巧。”少女早已向叶小楼交代她的计划,若无意外,这几天,鬼人便要动手了。 “鬼人杀人,暗杀是首要考量,也是最不会留下证据证明他身份的方法。但不论是哪个,他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少女品了一口香茶,缓缓道,”隐蔽性,失了隐蔽,暗杀便对高手无用了。“ 鬼人身躯隐于黑暗,他并没有带上那张鬼脸,而是易容成了一个普通人。只见他一会儿伏地,一会儿腾空越上屋顶,确保无人监视也无人跟踪之后,在墙上敲了三长一短四声信号,墙壁缓缓打开,竟是一道暗门,暗门内藏有几个青城派的下人,鬼人变了音,用假声向他们问道:“老贼藏在哪儿?今晚的口令是什么?”鬼人得了不少普通人的崇拜,总有人乐意帮助鬼人,尤其是对付杜灵霄这样的恶棍。 一位婢女道:“在三太太的房内,向他说厨房给三太太做了木瓜粥,他便会放你进去。” 鬼人点头道:“多谢。”在这时却见得一个下人冲了出去,大叫到:“捉鬼人啊!” 那“捉”字刚开口,鬼人便甩出一柄飞刀,嗖的一声穿破了他的喉咙,但刀刚一出手,他内心便叫不妙,暗骂一声:“中计。” 鬼人得了不少普通人的崇拜,但他们毕竟是普通人,一见有人身亡,有几名婢女顿时惊声尖叫起来。鬼人心知行踪暴露,只见得远方灯火一一亮起,看来是惊叫声早已惊扰了门派的弟子与侍卫。 远处,叶小楼伏身在地板上,施展伏地听音的法门,突然圆睁双眼,目内精芒涌动,口中念叨:“东方。” 杜灵霄听说鬼人来袭,早就吓得魂都散了,连忙向弟子们吼道:“快,快把东院围起来。” · “鬼人身手了得,内奸通风报信,难有成效,但他下手太狠了,狠到忘记了帮助他的那些人,不过是普通人啊,杀伐果决有时候不一定是优点,他们才是真正的信号。只是可惜了那位死士。”少女缓缓道,他身后,狂林龙丐张天丏笑道:“这还要靠小丫头心细,看出了鬼人早就买通了青城派的奸细。倒是杜灵霄还真有几分本事,还真把这几个内奸抓出来了。“ “内奸暴露的第一步,就是事主知道了有内奸,他们自幼侍奉青城派,又没经过内奸的专业训练,若是杜灵霄提前知道有内奸,找出他们不难。”少女道,“我和青城的人又不熟,我哪知道鬼人有没有内奸,不过多做一手准备罢了,反正受累的又不是我。” 张天丏道:“之后呢,小丫头又准备了什么?” 少女道:“鬼人第二项本领,也是他最可怕的本领,骗术,那个传言中练至最高层次能惑人六识,甚至连直觉也能欺骗的邪功。” 张天丏闻言,亦是神色一凛,喃喃道:“悲哉六识。” · 鬼人掠上房顶,却见得这个院落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心中默念悲哉六识的口诀,佐以毒药,缓缓走入人群,青城派众人闹声喧杂,口中念着:“捉鬼人,捉鬼人。”却无一人发现鬼人便在他们当中。 鬼人脱出人群,步入一片密林,刚松一口气,心里想着这个局面杀杜灵霄已不现实,况且那些人里有内奸混入,口令与杜灵霄的藏身处必定早已作废了。刚刚打定主意撤离,却闻耳边呼啸,一道掌风逼来,逼得鬼人不得不退。鬼人定睛一看,只见叶小楼运掌而立,冷视鬼人。叶小楼心中也是惊奇:“这种距离,凭我的目力,竟也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身形,’悲哉六识‘果然不凡。” 仓皇间,却见得一道烟火升空。鬼人心知不妙,果然,青城派众弟子看见烟火,又马上向鬼人所在的方向移动,鬼人又陷入重围之中。 · “几个最基本的推论,首先他的骗术有距离限制,否则便不是骗术,而是仙法了。其次,那么对手功力越高,效果肯定越差 ,否则上一代鬼人靠这骗术,又怎会亡于林姬之手,再不济也能逃出生天。派五感最灵c内功深厚的小楼四处观察;围杀的弟子受严令,收到信号前只准前进或停步,不准后退;闲杂人等闭于房中严禁外出。那位唯一往返方向走的人自然便是鬼人了。身怀奇术,总是免不了依赖奇术。“少女转头,向张天丏道,“张老也该动了,小楼未必能赢过鬼人,还需要您老掠阵,顺便,运气好的话,能见证一样东西。” 张天丏奇道:“见证什么?” 少女抿嘴一笑,道:“秘密。” 张天丏嘟囔了一声“神神秘秘的小丫头”,耸耸肩,施展轻功,急忙向鬼人的方向急奔而去。 “鬼人第三个本领,”少女轻声道,“专门为硬碰硬而准备的本领,加成所有武学的心法,无间境。” 想到这她轻笑一声,有些得意:“加成武学,也要有武学可加成,这种绝境下,即便是你,也应该拿出自己最拿手的武学吧。若你真是叶连山的家人,十年时间,练成‘悲哉六识’c暗杀术c’无间境‘已是天方夜谭,那你最拿手的武学已经可以确定了。叶家独门绝技,佛路三劫。这样一来你练成鬼人三大秘技的时间问题也得以解决了。“ · 一瞬间,鬼人明白了所有的布置,叶小楼傲然而立,张天丏手持木杖,立于人群中冷冷望来,杜灵霄脸色发白,看着鬼人,又惊又怒。除了他们,很多见过叶连山出手的老人,无论会不会武功,都混在人群中,或惊奇,或恐惧,或愤怒,或崇拜的望着鬼人。 这是一个局,一个为了证明猜测的局。可这个猜测不只是要证明给少女,更为了证实给天下人,让鬼人再无助力。 鬼人,要为天下公敌复仇。 关于少女要怎么证明他是叶连山的追随者,鬼人做了很多猜测,却没想到她想得这么简单:不想就此伏诛,便拿出真本事,自己证明自己用得,是叶连山的武功。 “她到底是谁,竞对鬼人与叶连山如此了解。”鬼人心里苦涩,没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了一个小丫头身上。 “刑军军士,叶小楼,向阁下请招了。”叶小楼说罢,一掌向鬼人打来。 却见得叶小楼双掌分使两种不同的掌路,左掌迅若奔雷,右掌缓若流水。快慢交织,凭空又生出诸多变化。一双肉掌翻飞,掌势过处,招招封锁鬼人退路,鬼人失了先机,一时被他掌法所欺,进不得,退不得,连中三掌,只觉掌力阳刚处如怒海惊涛,阴柔处似暗流汹涌,一荡筋皮,二震骨肉,三伤经脉,掌劲层层叠叠,刚柔相济,一口提起来的无间境竟被叶小楼生生打散。鬼人心知自己还是小看了叶小楼,一对一自己虽有胜的把握,但却绝不会轻松了。鬼人脚步腾移,身似幻影,似鬼似魅,掌做刀势,切向叶小楼,叶小楼平生第一次见得这等诡异身法,仓促间,被鬼人两掌切中肋骨,疼得如火烧一般。 叶小楼步法一变,又是一掌击来,鬼人正欲对掌,却见右手那路慢的掌法竟是后发先至,缠上自己的胳膊,狠狠一拉,把自己拉了一个踉跄,身形不稳时,又被左掌击中空门,鬼人只感觉击中自己的不似肉掌,而是一把厚重的大铁锤。即便以鬼人的功力也不免倒退数步,吐出一口鲜血。 鬼人心中主意打定,拔出一把一尺有余的短刀,张天丏望得那短刀,内心一震,内心泛起惊涛骇浪,只觉不可置信。 鬼人凝神对敌,随手一刀,刺向叶小楼的咽喉,叶小楼不慌不忙,右掌一缠一拉,将那一刀的力道退去。却见得鬼人短刀刀势未变,身形一闪,又向他咽喉刺去,刀势,身形,与被卸力前一般无二,宛若故景重演,光阴倒流。叶小楼内心讶异:“怎会如此。”可刚刚那一掌卸力,旧力已老,新力未生,鬼人故技重施,却是难以招架。只得赶忙抽身退去,被鬼人一刀划伤肩头。 叶小楼一抽身,鬼人更是顺势抽身而上,刀刀迅疾如风,侵略似火。叶小楼只觉满目刀光,铺天盖地而来,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声势恢弘却又诡异难缠,前一招分明已经卸去,却只见他身形一闪,那被卸去的一招又似重演般,趁着自己力空时再度袭来。刀势如露如电,如梦如幻,叶小楼在刀光中只觉得如堕幻境,分不清哪一刀是虚,哪一刀是实,就连自己的触觉也开始变得模糊,分不清自己那一掌是真的将鬼人的刀势卸去,还是仅仅只是幻觉。虽还能撑一段时间,但战事一拖,自己必败无疑。 人群中的老人见此刀势,纷纷哗然,惊叫道:“过去庄严劫!这是过去庄严劫!他是叶连山的传人。” 张天丏心急,心知再不提醒叶小楼恐有性命之忧,朗声道:“小楼,莫要抵挡刀势,以闪避为主,注意他的步法!” 人群躁动异常,突然听一人喊道:“他要为叶连山那个狗贼复仇,诸位,不能让他跑了。“ 叶小楼不再关注刀势,且战且退,一时间,倒也稳住了局面。二人逐渐逼近了一处悬崖,众人层层围上,但碍于鬼人神威,众人只围不攻,旨在消磨鬼人的体力,以期减少伤亡。 “一步,就差一步。”鬼人,瞥了一眼悬崖,那里留着他的后手,挽回半壁江山的后手。 突然,张天丏暴起,回身一棍,几棵粗如水桶的大树应声而断,道路狭窄,挡住追兵的同时竟又开出了一条生路来。张天丏大叫道:“小子,这边走。”同时又一掌向叶小楼逼来,口中道:“得罪。” 这一棍一掌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此时鬼人距悬崖还有一段距离,刻意赶去,就是傻子,也能猜到鬼人另有安排。 想到这儿,鬼人只得暗骂一声:“老乞丐坏我好事!”沿着张天丏开的道儿逃之夭夭。 鬼人身法了得,加之天色昏暗,众人目力难及,终究是让鬼人逃掉了。 杜灵霄见得鬼人逃走,气得唇齿发抖,七窍生烟,怒指着张天丏大骂道:“狗厮鸟直娘贼,你个臭乞丐发什么浑,放跑了鬼人,你担待得起吗?执法长老,我呸!” 张天丏不语,但见众人个个对他怒目相向,污言秽语,一股脑的灌了进来。刚想开口,却听得一位少女道:“不怪张老爷子,是我让他放跑鬼人的。” 张天丏心生不快,心想:“放跑鬼人,分明是老乞丐专断独行,又几时是你这丫头的命令了,难道老乞丐已经没脸皮到要靠一个后辈背黑锅吗?”刚想开口,却感觉到叶小楼掐了掐他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心里纳闷,不知这两人又在憋什么诡计。 杜灵霄怒问道:“贤侄女,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样一回事。” 少女不答,径直走向悬崖,向下望了望,只见那悬崖崖壁崎岖不平,更生有奇柏怪松,转头向叶小楼问道:“楼儿,若是你失足跌下这悬崖,能活命吗?” 叶小楼向崖底望了望,皱眉道:“很凶险,但也不是必死无疑。” 少女道:“是了,鬼人身法更是了得。要是跌下,活命的可能便更大了。“说罢,便转头向杜灵霄说道:”杜掌门,烦请阁下派弟子搜索崖底,不出意外的话,那里有给您的交代。“ 青城派客房,少女房间内,少女正磨着香,叶小楼在一旁烧水添茶。青城派弟子早已回报,悬崖底下,发现了一具尸体,其衣着装备,与鬼人别无二致,只是面容却被野兽啃得血肉模糊。 张天丏苦笑着看向少女,道;“你早知道,他是叶连山的门人。” 少女道:“早有猜测,但一直不确定,不过,这一下算是确定了。” 张天丏一稽首,谢罪道:“丫头,对不住。” 少女道:“张老不必挂怀,我早就知道您与叶连山的交情,也早就知道您必定会出手助他。” 张天丏道:“是了,你是独孤老儿的女儿,当年我们三个的事,必定是他告诉你的。但老乞丐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少女道:“只是不轻敌罢了,就算有张老和小楼这样的高手在,要在夜间杀掉有着绝世轻功和悲哉六识的鬼人,胜算能有三成就不错了,我不贪功,与其让他按照自己的退路逃掉,还不如按照我准备的来,省得又生出其他幺蛾子,让之前的布置功亏一篑了。” 张天丏道:“你早知他会有后手?“ 少女道:“不知,张老不过以防万一,他若直接用轻功走了倒也了事。不过他与小楼缠斗的过程中却始终不急着逃走,第一次用过去庄严劫逼退小楼的时候,本来是逃走的最佳时机,他却放过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有准备挽回败果的后招。只是没想到是诈死。真要让他成了,只需潜藏个年的,推脱上代鬼人已死,他是鬼人一脉其他师兄弟培育出来的新鬼人,便又可以让那帮热血少年接着帮他了。” 叶小楼笑道:“还是小姐心思细,这次一箭三雕,可谓胜果颇丰。” 张天丏也道:“是了,绝了普通人对鬼人的帮助,明确了鬼人的动机,更把他诈死那招大白于天下,他再想用,就别想让天下英雄上当了。” 少女点了香,合上香盒,房间内顿时檀香阵阵,清幽沁人,香烟缭绕在少女的发梢耳畔,为她平添了几分仙气。少女接过叶小楼泡好的香茶,轻啜了一口,缓缓道:“那个后手,是为他叶连山门人身份暴露而准备的,但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有暴露的可能呢?” 少女嘻嘻一笑,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童,转身对叶小楼道:“小楼,今晚好好休息,运气好的话,明儿说不定,还能射下第四只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同行 叶小楼回去自己房间睡下。 少女向张天丏问道:“张老,我托您捎的东西带了吗?” 张天丏道:“你提供的证据很全,少林玄净方丈,武当道藏真人,解兵戈,楼栖霞,都已经同意了,老乞丐更不必说,我看那瘪三不爽很久了。” 少女笑道:“那敢情好,我们替鬼人,把他想做的事做完吧。” 说罢少女边和张天丏一道,向着青城派的大殿去了。 青城派大殿内,杜灵霄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掷在了一个婢女的脸上,恶狠狠地道:“就凭你们还想害老子,开什么玩笑,你们几个贱种就是烂在土里,也动不了老子一根汗毛。” 几人自知这下绝无幸存的道理,一个个面如死灰,其中一位婢女性情甚是刚烈,回骂道:“狗贼,我们这次误信了叶连山养的小狗,我们认栽,但你这畜生缺德事干尽,早晚得下十八层地狱。” 杜灵霄怒极反笑,上前一巴掌打在那名婢女脸上,那婢女只觉眼前金星直冒,张嘴一吐,吐出两颗后槽牙。 杜灵霄朝婢女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笑道:“这种贱货还想害我,开什么玩笑?” “他们,为什么不能害你。”少女信步步入大殿,如入无人之境,杜灵霄内心惊怒,他明明早已吩咐过青城弟子严禁旁人入内,此番清理门户,少不了涉及到一些阴暗事,若要让独孤的女儿捉住把柄,下场可是大大不妙。杜灵霄当即叫道:“贤侄女,这几人同鬼人沆瀣一气,卖主求荣,我青城派今日清理门户,难道还碍着独孤城了?” 少女道:“杜先生别误会了,姑娘我来这儿,是为了另一件事。为了某人逼良为娼,诱拐良民的事?” 杜灵霄面色一沉,道:“贤侄女,凡事都要讲证据,切莫听了市井小人的蜚言流语,伤了独孤城和青城派的和气。” 少女笑道:“这就不劳杜先生费心啦,独孤城和青城派的友谊,今后只会越加牢固,绝不会被这件事伤着半分的。” 杜灵霄道:“杜某怎么说也是一派掌门,就算是独孤的千金,也不能这么侮辱杜某,贤侄女今天要不能给个交代,就只好请令尊亲自提人了。“ 话音刚落,却听得青城派众长老中有一人到:“我证明独孤姑娘所言为真。他和那几个人贩子交易的账本,便藏在西院的密室里,稍后老夫领你取了便是。” 杜灵霄一听,又惊又怒,喝道:“施千岚,你胡说什么?” 这时,又一位长老道:“半年前,杜灵霄强·奸了一位生得好看的农家姑娘,玩完后直接送到了他暗中开办的妓院里去,那姑娘是山脚下刘老汉的女儿,你直接领老汉去青莹苑认人吧。” 顿时,杜灵霄一张脸吓得灰白,冷冷的夜,冷冷的风,却仍让他额上密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平时和他一起分赃的的长老,现在纷纷反过来出卖自己,他涩声问道:“贤侄女,这又是什么计。” 少女道:“什么计也不是,你用利益绑住他们,我就用更大的利益和只诛首恶的承诺让他们反你,独孤城的油水可比青城派多多了,简单粗暴。这些够不够你列上刑军的追杀名单” 杜灵霄嘴唇直颤,喃喃道:“你没这个权利,只有执法长老才能” 话未说完,却见少女将五张盖了印章的书信甩在了杜灵霄脸上,讥笑道:“姑娘我窝在这儿两个月了,真以为我是为了保你的狗命吗?”说罢,又向青城派其余众人道:“拿下。” · 快入冬了。 空气冷的怕人,鬼人调息一夜,现在正在一家店吃着早餐。他没进店,只在店外寻了一桌坐下,吞吐着冷湿的空气,感觉心神略静。他在吃上从不挑三拣四,简单几个馒头,几碟小菜,便能凑合一顿。 他的感觉很不好,叶小楼那几掌,比他想象中还要重。靠着在江湖上学到的潜龙眠,他能将自己的伤势瞒住。但也仅仅只是瞒住罢了。鬼人的五脏六腑疼得像是体内有一把刀在一下接着一下得刮着,以潜龙眠强撑,更不知道要几天才能消化这些伤势。 “那小子的武功,怕是比张天丏还要高上一筹。”鬼人暗自思量,心里对叶小楼半是惊异,半是钦佩。 大街上,三三两两的青城弟子正在街上搜查。官府的军士与青城门人沆瀣一气,一起把守住了出城的各个关隘。 鬼人能逃,也不能逃。 凭着悲哉六识与绝世轻功,逃过几个喽啰的追捕根本是小菜一碟。但逃了,他便真的暴露了。他在等。 乌云在天上阴森森地铺着,空气又潮又重,压得鬼人的五脏酥酥的痒。店家的清酒今日品质格外的差,混浊浊的,像是洪灾暴发时那昏黄的泥浆。鬼人没心情动酒,只是剥了几个花生——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没心情吃花生——剥了皮后,又细细碾碎了花生的红衣,只把那白灿灿的种子填进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这充斥着霉味的空气里,却多出了一缕清香,若有若无,细得像雨后树林里的蛛丝,却又真真切切的勾上了鬼人的鼻尖。 “兄台,又见面了。”鬼人回头,却见得一驾做工精细的马车正停在不远处,少女拂开了帘子,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少女仍是一副朴素的打扮,向鬼人打了个招呼后,便和叶小楼来到鬼人这桌坐下。两人衣着虽是简朴,但仍是惹得路人频频侧目,口中啧啧称奇。一是惊异与少女的美貌,二是惊异于叶小楼手中所持的铁链。 更准确来讲,是那铁链锁着的人。虽是蓬头垢面,神色晦暗,但就算他化成灰,城里的人也一样认得他。 本城的头号恶棍,前青城派掌门杜灵霄。 ”花生皮姑娘,这是什么情况?”鬼人瞥了一眼杜灵霄,笑着问道。 少女喝了一口桌上的酒,又呸的一声,将酒水全吐在地上,咧着嘴到:“怎么全是沙。”鬼人摘下腰间的酒壶,递给少女。少女说了一声“多谢”,饮了几口清酒润了润喉,才说道:“花生兄弟想听个详细,还是长话短说。” “愿闻其详了。”鬼人抱拳道。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青城派,本城人人憎恶的魔窟,最标准的伪君子聚集地,欺世盗名的典范,迎来了他们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一天。那青城派掌门名唤崖间擒鹤杜灵霄,平素恶事干尽,勾结官府贪官,谋财害命,逼良为娼,无恶不作。城中人恨不得生食其肉,饮其血” “还请姑娘向在下说个大概。”鬼人无奈。 “简单来讲,就是我把他做掉了,现在正准备送少林寺。” 少女存了玩心,似是刻意逗弄鬼人,讲话半天都没透出要旨。鬼人只好看向叶小楼。叶小楼向他抱歉一笑,接过少女的话头,把昨晚鬼人来袭,少女除去杜灵霄的过程向鬼人说了一遍。鬼人听了暗暗心惊,虽是昨晚被少女弄了个灰头灰脸,却也忍不住对少女心生钦佩,笑道:“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是给了那几个帮凶一份好生计,却是有些让人不忿了。“ 少女叹了口气,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道:“水至清则无鱼,那几人罪不至死,且对以往恶行也是心怀愧疚。若是做善行能得一份体面的生活,有几人乐意为恶,大多数人只是昧着良心,不是真的全无良心,只是良心蒙尘久了,自然而然也就变质了。”说完有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杯掺满了沙的浊酒全数泼在杜灵霄脸上,酒水流进他的眼睛里,疼得他“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少女又道:“当然,这种畜生也有。” 鬼人不以为然,道:“他们终究是做了恶。就算姑娘让他们做了一份善活,就算他们真的良心未泯对恶行诚心愧疚,他们伤害的那些无辜人便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 少女道:“当然不可,但我说了,水至清则无鱼,世道乱成这样,不对恶做半点妥协,善就更难行了。” 鬼人不语,他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山一般伟岸的身影,那个慈悲宽厚却又嫉恶如仇,那个本领高强更是公正严明的身影。曾经那个身影就是他心中英雄的模板,是他心中的骄傲,更是他追赶的目标。他曾天真的想要做像他一样的人。如今,他却成了他保护的那群人口中的畜生,阴谋家。甚至他的妻儿也没落个好下场。 “能让人昧着良心的,可不只是利益啊。”鬼人无端来了这样一句话,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少女轻抿着鬼人的酒,一双美目盯着跌进蛛网里的蝴蝶,看着它被蜘蛛丝一道又一道的缠住,看着蜘蛛的口器刺入包裹着蝴蝶的茧,看着蛛丝内的蝴蝶由拼命挣扎变得悄无声息,悠悠道:“谁说不是呢?” 桌上陷入了沉默,良久,鬼人率先打破僵局,道:”不说这个了,你们昨晚遇到的鬼人,姑娘确定是谁了吗?“ “哈,基本能锁定嫌疑人了。”少女挑衅似的盯着鬼人,让他心里有些毛毛的,”这第一个嫌疑人吗,自然便是花生兄弟你了。“ “哎,还是被怀疑了。”鬼人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无奈道。 “不用沮丧,你的嫌疑其实很低,我家小姐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将你列入嫌疑。和你比起来,另一个人的嫌疑才是真的大,几乎可以确定是他了。”叶小楼安慰了一声鬼人,又转头向少女道,“小姐,您就别吓花生兄弟了。” “哦,那不知是哪位嫌疑如此之重?” 少女道:“此人名叫叶斋非,我们试探过得那些人里,便是他反应最是微妙,昨夜以后,更是彻底不知去向,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有几个守夜的守军说,他们有人看到后半夜,有人凭轻功强闯出城,但却并未看清楚那人的身影,想来便是他趁夜逃走了。” 鬼人心神稍安,他准备的后手,最后还是发挥了作用。又向两人问道:“两位之后要去少林寺?” 少女道:“是啊,把这恶棍移交给玄净方丈,他还算有些用途。” 鬼人心念直转,打定了主意,说道:“素闻少林武功乃天下正宗,在下仰慕已久,正欲拜访,两位不嫌弃,结伴同行如何。” “咦?”少女有些惊讶,似笑非笑地看着鬼人,道:“你这人还真有趣,我刚刚才怀疑过你,你现在便要与我们同行吗?” 鬼人笑道:“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姑娘和小楼兄弟好好看一下,在下到底是不是鬼人。” “哈,那么为了表示诚意,花生是不是要把真名跟我们说一下。”少女笑道,眼神中半是打趣,半是期待。 鬼人拱了拱手,道:“好说,在下叶斋非,花生皮姑娘有礼了。” 少女翻了个白眼:“嗯,你的诚意我看到了。”说着也剥了几颗花生,一边吃一边说,”这花生的红衣可是好东西,你这样丢了不觉浪费吗?“ 鬼人道:”那种子清清白白的,我看了就心里欢喜。给红衣包着,才是真正可惜。“ “没那红衣,白的也让皮磨黑了。”少女起了身,道,“我乏了,先上车上等你们。别忘了打点酒路上喝算了,还是换家店打酒吧。对了。” “不远处就有家酒店,没几步的距离,酒也不坏,小姐自己去打了不就好了。”叶小楼说道,一想到自家小姐惫懒的性子,更觉有些无奈。 “哈,拜托你们喽,还有,”少女转头望向鬼人,道,”我复姓独孤,单名一个巧字,花生兄弟记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惨案 话说自鬼人与叶小楼c独孤巧同行,已经有五天了。鬼人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用暗器的好手。叶小楼,独孤巧只见过鬼人用过佛路三劫,到也不怕走漏了身份。 独孤巧虽仍怀疑鬼人身份,但有那位叶斋非,倒也对鬼人放松了些戒备。对鬼人不肯透露真实姓名,只当他有难言之隐,平时与叶小楼仍称他为花生。 叶小楼与鬼人在客栈本就彼此欣赏。独孤巧喜欢鬼人的风趣,鬼人也欣赏独孤巧的聪敏。独孤巧天资聪慧,诗词歌赋c茶艺花卉c奇门遁甲虽称不上是专家,但也是无一不精。平时虽有叶小楼这个知心朋友,但却无一个能有共同爱好的友人。鬼人不知家境为何,竞对这些杂学也算是粗通一二。一路上二人打诨说笑,倒也能排遣寂寞。不知不觉间,三人的交情,渐趋深厚了。 “小姐,前方有家客栈,不如我们在这儿歇歇脚吧。”叶小楼道。 独孤巧在马车上待了大半天,早已经倦了。听到这儿自然是再同意不过,破天荒地下了车,与鬼人,叶小楼一同点了两三道小菜吃了起来。杜灵霄一身武功被废,更被铁链牢牢拴住,三人也不怕他跑了。 当时正值下午,日头懒懒地挂在天上,像被跟看不见的线吊住似的。橘黄色的阳光给每个人身上笼了一层纱,晒得人心里酥酥的痒。三人一边吃着小菜,一边闲聊着一些各自闯荡江湖是见过的趣闻。其实主要讲的还是鬼人,叶小楼与独孤巧虽都会武艺,叶小楼更可称是绝顶高手,但在江湖上毕竟走得少了。 三人兴头正酣,忽然被邻座几人所讲的话题吸引了注意,便停下了话头听着。只听邻座一人道:“也不知这毒命罗刹究竟是什么人物?下手也忒狠毒了些。青莹苑上下,所有的妓女c嫖客c龟公c老鸨,竟被此人屠了个干净。” 另一人道:“兄台是没亲眼看见那个惨状,当时我恰巧在城内,那些被杀的人个个死无全尸,碎得都分不清谁是谁啦,这毒命罗刹简直是内心变态,这么恶心的事也干得出来。” 又一人道:“兄台不知啊,据说那些死者不是被毒命罗刹亲手杀死,而是互相啃食而亡。” 那两人一听,齐齐打了个冷战,一人奇道:“互相啃食而亡,这怎么可能。” 那人道:“毒命罗刹既然有一个毒字,那自然是自矜毒术了得,想必是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毒物,坏了妓院里所有人的心智,让他们互相啃食而死。这等手段,想想就让人害怕。” 另一人道:“更可气的是他杀了人,还在现场留下了”毒命罗刹,血手折花“的字样,现在的恶徒,气焰都这么嚣张吗?” “没办法,现在的皇帝只知道和木头c斧子为伍,光是农民起义,金兵侵扰朝廷就忙不过来了,哪还会管这些百姓的死活,听说独孤城主搞了个刑军,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三人听罢,内心都暗暗称奇,按时间来算,青莹苑血案不过就发生在三人离城不久。独孤巧暗自沉吟,眼睑低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轻叹了一声,道:”青莹苑,应该是杜灵霄当初撑腰的妓院吧,说起来逼良为娼的事他们到没少干。“ 叶小楼道:“只是那些妓女大多是可怜人,没想到竟然得了个这样的死法。” 鬼人道:“只是我们离青城已远,怕也是没法回去调查了。” 独孤巧揉了揉太阳穴,怔怔的望着地上的落叶出神,落叶旁趴着一只老狗,无精打采的瞅她了一眼,独孤巧一边顺着老狗的毛,一边踢着落叶,饭桌上的菜再也没动一口。似是觉得心里有些烦闷,便对两人道:”没胃口吃了,我先上车,莫忘了打点儿酒。噢,还有花生。“ 鬼人和叶小楼应了一声,又各自打扫着眼前的饭菜。二人吃着,鬼人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问叶小楼道:“小楼,早就想问了,巧姑娘这车不知出自谁手,竟做的这样精致。外观别致不提,这一路来,竟感觉不到有多少颠簸。” 叶小楼笑道:“花生,你对衡阳花家了解多少?” 鬼人道:“衡阳花家,一手飘香剑也算是声名赫赫了,花家是传承已久的名门望族,听说家主花知安是个典型的老酸儒。啊,莫非那辆车是出自那一位之手。” 叶小楼道:“花家老三,天工巧手花知命,他的手艺之高,甚至让当今圣上把他召入宫内,交流请教。花家赫赫有名地异类。小姐的马车便是此人送给小姐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哈,没想到,巧姑娘还和花家有如此渊源,这次在衡阳歇脚,我们少不得要在花家叨扰几日了。” 二人速速吃完,打了点酒,买了些花生,便有上车去了。 鬼人上了车,见独孤巧刚好把最后一点花生剥完。独孤巧把不带红衣的花生递给鬼人,又把带红衣的花生匀给叶小楼一份。鬼人道了个谢,向独孤巧笑道:“巧姑娘,这青莹苑究竟是什么情况?” 独孤巧轻“咦”了一声,笑盈盈地望着鬼人:“这话你该问那个被绑成一团的老头,我一不是嫖客,二不是莺花,三不是鸨母,四不是杜灵霄,问我不觉得失礼吗?” “小姐,杜灵霄和嫖客重了。”叶小楼道。 鬼人失笑道:“比起一个半天说不清楚东西的糟老头,还是巧姑娘直接告诉我更简单明白些。再说有一些推论,是只有巧姑娘才知道的。巧姑娘先上车不就是为了问这些事。” “从你这个问题来看,你是不是真没把我当个姑娘家,让一个姑娘说妓院很失礼耶。”独孤巧佯装落寞,道,”从结论来看的话,毒命罗刹找上青莹苑应该是因为他们和人贩子的瓜葛,毕竟青莹苑在城里不是最大的妓院,青城扶持的产业也多得很,唯一特殊的就是青莹苑逼良为娼的事干的最凶。现在能知道的就这些。“ 叶小楼道:“我们离开巴蜀地界也有些时日,总不能再赶回去,也只好以后有精力再管毒命罗刹的事了。” “也是,楼儿,距衡阳还有多远。“独孤巧问道。 “不远了,就快到了。” 三人不再言语,鬼人替叶小楼赶了一会儿车,让叶小楼进车内休息。独孤巧似是乏了,没多久便小睡了起来。太阳渐渐向地平线沉去,给天边挂上了一条火红的绸子,像是要把天烧着了一样。 “已经能看见城门了。”鬼人道,半晌没人应声,回头见得叶小楼与独孤巧都已睡去,失笑道,“两位醒醒啦,再睡下去,晚上还睡得着吗?再说在下可不知道花家在哪。” 独孤巧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有些慵懒的嘟囔着:“坏人清梦可是要遭报应的。” 叶小楼也醒了过来,从鬼人那儿接过缰绳,进城门以后,便赶着马车驶向花家地界。花家不愧为衡阳城的大户,朱红色的大门在傍晚仍泛着红光,看门的家丁身躯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一身劲装干练利索,比起寻常土财主家的精神了百倍。两个家丁身躯挺得笔直,就算额上的汗水流进眼里,眼皮也不会动一下。见独孤巧的马车驶来,两人一齐向前迈上一步,右脚跟上时重重的在地上跺了一下,动作整齐划一,像是校场上训练过的士兵。然后一同抱拳,向三人说道:“请问是哪来的朋友,拜访花府何事。”声音齐整响亮,如同一人。鬼人看在眼里,只感觉说不出的做作可笑。叶小楼和独孤巧虽然早已知晓,都心里也都生出几分滑稽。 叶小楼向他们回了一礼,道:“独孤城巧小姐前来拜访,烦请二位通报一声。” 两个家丁说了一声“稍等”,其中一人转身,小跑回府内,另一人又重新站定,又站得像个石像一样。 不久,先前通报的家丁回来,打开大门,向三人说道:“三位请进。” 两个家丁的双眼死死盯住拉车马的马头,丝毫不敢移开,鬼人看得奇怪,刚想问独孤巧,却在马头刚刚过了府门的那一刹那听见两名家丁喊道:“独孤城三小姐,拜府。”时间之准,不光没有让鬼人感觉有半分的严肃,反而让他感到啼笑皆非。 “这花家,未免忒做作了。” 马车驶入花家不久,便见得不远处有一戴着唐装帽,穿着一件薄棉衣的老者堆着笑走了过来。那老汉约莫五十多的年纪,方脸宽额,满面红光,胡子整整齐齐的修剪过,蓄在下颚处,若是实际去量,就会发现刚好是此人的三指宽,不长也不短。 那老汉走上前来,道:“独孤侄女前来拜访,可真是乐坏老叔我了。” 独孤巧下了车,道:“花叔叔请了,侄女路过衡阳,无处落脚,所以冒昧前来,想借叔叔一处地方歇歇脚。” 老汉自然便是花家家主花知安,花知安和蔼地笑了笑,说道:“好说,我已经吩咐好了下人,给侄女三位收拾出了三处客房,只是不知侄女这次出行,为了何事?” 独孤巧笑了笑,转身把杜灵霄从车内拉了出来,道:“杜掌门平日恶事做尽,现在罪证确凿,上了刑军的追杀名单,侄女现在,正打算把他送去少林寺。还望花叔叔找个地方好好看管这人,为避免节外生枝,莫要让太多人知道。” 花知安叫了一声:“捉得好。稍后我便会让几个信得过的人把他关起来,由花家嫡系子弟亲自看管。”说罢又转头看向鬼人,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鬼人道:“晚辈花生,见过花老前辈了。” 花知安平素并未听过花生的名号,想来只是一个江湖的后辈,心里生出几分轻视,也不再看向鬼人,转头对独孤巧道:“侄女今日拜访,不如一同吃个晚饭如何,也好让老叔我略尽地主之谊。” 独孤巧也不推辞,道:”那便有劳花叔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毒手 入夜了,花府因客人到来,破天荒地晚了些时候吃晚饭,三人便在一下人的带领下在花家散心。花家家主辈的兄弟共有四人,老大花知安固执死板,最在乎家族的规矩声誉;老二花知礼生性平和,最受家里人爱戴;老三花知命偏爱木匠手艺,生性率直,不喜拘束,为人毫无大家族的架子,更多与市井中人往来,更因此与花家众人相处得很不愉快,已是很少回家了。老四花知义为人孤僻,外人少有了解。 三人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看见一间女子的闺房内,有一少年人坐在里面,鬼人心生奇怪,想着:“花家规矩这样严格,怎会有男人擅入女儿家的闺房?”于是便问了带路的家丁。家丁答道:“那间闺房是过世的花逑小姐的,里面那人是小姐的表兄,名叫莫吟,是二爷远房的侄儿,当初与小姐相恋,老爷嫌弃他一无功名,二无本领,当初极力反对,甚至和二爷险些翻脸。后来小姐病逝,他便时常来小姐房内哀悼一番,也算是个痴情的种子了。” 正说时,却听得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声响,正是莫吟走出房内。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年纪约莫二十七八,眉眼到算英俊,但却唇青目浑,面无血色,虽是青年,但却能明显的看见生了白发。见得三个未曾谋面的客人,莫吟微微一怔,旋即向这边点了点头,又快步离开了。 “那位过世的三小姐想必必是生得极美了,要不也不会让这位公子对她这样魂牵梦绕。”鬼人道。 “三小姐人美心善,知书达理,这花府内所有人都喜欢她。可惜,红颜薄命。害了急症去了。” 三人不语,刚想离去,却又听得一家丁嚷道:“平儿,你去把三小姐的屋子再收拾下,刚刚莫吟少爷去过,说那间屋又积灰重了。” “知道了。” 话音甫落,只见一个盲眼的家丁拿扫帚探着路,摸索到三小姐房边,打扫了起来。 鬼人叹了口气,道:“这小兄弟到是个可怜人。” “当初二爷看他可怜,本想是施舍给他点钱财接济一下,但这兄弟倒也硬气,说不白拿二爷一两碎银。二爷看他有骨气,便把他受到府内,给了他一份谋生的活计。” “你们二爷倒是名不虚传,也算是个善人。” “二爷心地在诸位老爷中是出了名的好,兄弟们都很敬重他。” 不久,一下人通知三人参加晚宴。晚宴时,花知安的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地坐在独孤巧旁边。二人见独孤巧生得貌美,纷纷大献殷勤,让独孤巧心里烦闷,偏生又不好发作。 鬼人与叶小楼被安排和花家庶出的子弟坐在一起。独孤巧见了心里不快,便向花知安道:“花叔叔,那两人是侄女的至交好友,可否让他二人坐在侄女旁边,侄女说话也好有个伴。” 花知安皱了皱眉,还未说什么,花家长子花诚便道:“独孤世妹,你是独孤城主的掌上明珠,怎么能和赶车的下人还有乡间粗人同坐,这岂不失了身份。” 独孤巧心头火起,冷声道:“小楼被家父视为亲子,与我亲若手足,花生兄弟也是在下的好友,花世兄莫要对他二人失了礼数了。” 花诚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住口,阴毒地瞪了一眼叶小楼与鬼人。花知安道:“贤侄女莫要生气,只是侄女身份与他两人不同,实在不该与他两人同姿态论交的。这位叶小弟兄还无妨,可独孤侄女毕竟一姑娘家,和这位花生兄弟一起,少不了别人说些闲话。” 独孤巧道:“侄女与花生兄弟之间行得正坐得直,那些俗人的眼光,我又何曾在乎了。” 花知安无奈只得把二人安排在和独孤巧同桌,但他的两个儿子仍一左一右把独孤巧与二人隔开。独孤巧心头烦闷,但毕竟是在他人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鬼人对这些毫不在意,近日来与独孤巧相处,对他而言及愉快又紧张。他与独孤巧性子很合得来,相处起来倒也有趣。可独孤巧天生聪敏,又让他不得不在和她相处的时候说话小心起来。 这一顿饭吃得颇不愉快。幸好几人早已决定明日在城里备齐物资后,后天便启程。想到这儿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独孤妹妹,尝尝这碗佛手金卷,我花府大厨的手艺,可不比京城厨子的手艺差。” “独孤妹妹,愚兄为你盛了一碗莲子粥,趁热喝了吧。” 独孤巧笑容僵在脸上,平素自诩智巧的她,第一次觉得做出拜访花府这个决定的自己简直蠢的让人无法忍受。她心里像是灌进去一付久煎久熬的汤药,个中苦涩,熟不足为外人道。 “明天一定要寻个理由,提早启程。物资什么的去他的。大不了路上啃树皮。”独孤巧暗自思量道。 “独孤妹妹,见谅,愚兄稍微离开一下。”花知安的二子花潮面色有些尴尬,向独孤巧与老父告了个罪,得老父点头首肯后便急匆匆的离去。独孤巧本就对花家两兄弟不待见,花潮走了,赶忙趁隙把自己的餐具向右手边一移,坐到了花潮的位子上,和鬼人挨着。 鬼人笑道:“巧姑娘,这可说不上什么有礼的举动。” 独孤巧吐了吐舌头,悄声道:“我平素最烦的就是这些条条框框,最恶的就是这种假惺惺的家伙,和他们做在一起,待一刻都是煎熬。知命叔那么好的一个人,没想到花府其余人都是这副模样。” “你就不怕花家人怪你吗?” “若是懂我,便不会在意;若不懂我,我又何须在意。” “说的倒是洒脱。” 二人这番窃窃私语,花诚看在眼里,更觉二人关系不简单,心中大恨,看向鬼人的眼神也越加恶毒,心里想着“独孤妹子真是瞎了眼,居然亲近这种下贱东西”。花知安也看这眉头大皱,神色越加不悦,正待要说些什么,却听得一人朗声道:“家里什么时候来了客人,怎的也没人提前知会我一声。回来晚了,贵客莫怪。” 鬼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人信步步入屋内,外披着一件大氅,一张脸生得极为周正,面如刀削,鼻梁高挺,双目内凹。来人随手将腰间的佩剑接下,交给一名家仆。周围家仆纷纷向他行礼,口称二爷。不消说,此人便是花家家主的胞弟,花知礼了。 花知安一见来人,心头火起,骂了一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有没有半点规矩礼数。” 花知礼一边吃酒,一边回头来对花知安道:“大哥又不是不懂我,你给家里订的那些规矩,我一向是不爱的,管管家里的下人倒还好说。管我,嘿!” “管你如何,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家主放在眼里。” “贵客在前,还请大哥莫要大呼小叫,别再贵客面前失了礼数。” “你!” 花知安被呛了一声,一张脸憋得紫得像是腊肉。偏生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只得把饭碗重重地向桌上一磕,口中气哼哼地“哼”了一声,自个闷着头吃饭,再不言语。 鬼人本就不喜花知安死板迂腐,矫揉造作,见花知安被呛声,心里更生出几分快意。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众人正吃着晚宴,一个家丁却面色惊慌,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花知安正气在头上,见那家丁神色慌乱,好无规矩,将一碗热汤泼在家丁脸上,烫的家丁”哎呦“一声,急忙蹲下来捂着脸呼痛。 “干嚎什么?还有没有规矩,死人了不成。” “老爷,死人了。二少爷死了。”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花知安的脸色就顿时由酱紫转成铁青,有铁青转成森白,青得像是脚下踩着的青石板,白得如雪地里的碎冰。他的双手颤抖,嘴唇变得惨白,哆哆嗦嗦地向那家丁道:“他人在哪?快带我去。” 花知安急急忙忙离开晚宴,花家人听说死了人,都乱作一团,花知礼c花诚c莫吟都纷纷跟上。独孤巧招呼了一声,也和鬼人叶小楼一道跟了上去。 众人来到现场,眼前的惨状却骇得众人心里一揪,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大手顺着喉咙紧紧攥住了心,掐住了喉咙。有些人承受不住,便直接吐了出来。 花潮倒在茅厕边上,尸首分离。不时仍能看见有蜈蚣在他身子里,头壳里钻来钻去,肆意啃食。他的头与身躯都已肿胀,流出恶臭的紫水。让人闻之欲呕。 鬼人和叶小楼上前,强忍着恶心检查了一下尸体。鬼人看了看尸体的脖子,心中更是一凛。这人的头竟是被高手生生拧下。想必花潮是先中了这恐怖的毒,然后又被人直接拧下了头颅。只是手法如此繁复,不像只是单纯的杀戮,更像是虐杀报复。 “也不知花家究竟惹上了谁,竟然让对方用上了这种手段。”鬼人正暗自思量,却听得叶小楼道:“花生兄,你看这儿。” 鬼人转过头去,见得叶小楼戴着鹿皮手套,从尸身里拈出一张字条。叶小楼将字条摊开却见得那张字条上赫然写着八个字:“毒命罗刹,血手折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谜团 “毒命罗刹,血手折花。” 八个字,如一个梦魇,笼罩在花家人的头上。 “武功不差啊!”鬼人望着那颗被人生生拔掉的头,内心掀起一丝波澜。单论手上功夫的刚猛狠毒,怕是只比叶小楼逊色一筹。时至今日,鬼人仍忘不了叶小楼那路惊艳的掌法。论掌,在他见过的所有高手里,叶小楼怕是最强的一位。但观看伤口,这毒命罗刹的掌功不比叶小楼弱多少,再加上他的毒术。“很危险的对手。“鬼人暗自思量,并开始根据已有的信息思考自己遇上他的应对方法。这是他的习惯。 “好狠的手段。”叶小楼看着尸体,皱了皱眉。他的面色阴沉的像是深井里的水,深不见底,只有永恒的谜题与深切的寒意。寒意在叶小楼面上很少出现。但这手法的熟悉感让他有些心里发毛。像是有一张大手从遥远的过去伸来,带着冰一般的森冷,悄悄抚上了他的后颈。 “时间上,太快了。”独孤巧暗自思量。花潮是死于暗杀。而成功的暗杀少不了信息收集与充足的准备。毒命罗刹在自己一行人离开青城派以后,才刚刚在青莹苑进行了屠杀。就算备有快马,能先自己一步来到衡阳,又哪来的时间收集信息,并做好暗杀的准备。“就算毒命罗刹早就了解了花府,这么短的时间,又要怎样做好暗杀前的准备。花府有内奸,或者他就是花府的人。“想到这儿,独孤巧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花诚和莫吟刚刚吐过,直到现在仍是脸色发白;花知安突然丧子,早就哭出了声来,一张老脸皱得像是张拧在一起的抹布;花知礼面色凝重,那微微发抖的面皮宣告着不可压抑的怒火;鬼人与叶小楼仍在检查着尸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独孤巧看不出破绽,无论谁似乎都没有下手的理由。未免打草惊蛇,她决定暂时保持沉默。“这场暗杀能展开的前提是” 一个念头闪过,独孤巧走上前去,悄声对鬼人两人说道:“花生,小楼,你们对药理的了解怎么样。” 鬼人道:“略知一二。” 叶小楼也压低了声音说:“跟着小姐那么久,总还是懂一些。” 独孤巧道:“一会儿麻烦你们两个去检查一下花潮的餐具,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之处,我武功没你两个好,怕暴露了。” 鬼人,叶小楼本就不是笨人,听得这话,心底都是一凉。二人扫视了花府众人一眼,花府的人不是伤心c恐惧,便是愤怒。府内灯火通明,可二人却只感到处于无边无际的黑幕,不知哪一张绘满了虚情的面皮下,会藏着一颗流脓的心。 二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时,花知安的哭声渐渐止住。老人仿佛在瞬间又老了十几岁,那挺得剑一样直的腰背像是被人抽了筋骨,软软地塌着,好似失了力气。老人转头面对鬼人三人,声音低沉而艰涩:“三位贵客,花府生了这等变故,晚宴也开不下去了。花府现在不安全,你们三人今晚歇息一晚,明天便离去吧。” 独孤巧看着这老人模样,心里有些不忍。她心想这人虽然迂腐做作,但刚刚还是意气风发,现在便失魂落魄成这番模样,禁不住有些可怜他。 “花世叔,毒命罗刹不只犯了这一桩案,我与小楼隶属刑军,自然没有放过他的道理。现在他摆明了找上花家,不如便让我三人留下帮个手。” “也好,你们保护自己,自便吧。” 花知安落寞地应了一声。鬼人三人在江湖没什么名声,他也不抱什么期望。只是他刚刚丧子,也没心情在这件事上纠缠。鬼人三人见状,也只不方便再多说什么,向花知礼打了声招呼,便回到各自的客房了。 他吩咐下人收拾了花潮的尸体,又道:“花府的高阶弟子c家丁,七人一组,一天十二时辰不间断地保护你们花诚少爷。” 花知礼听得这话,心里不快,道:“大哥,现在发生这事,花府人人自危,你让花家子弟都保护花诚侄儿,未免公器私用了。” 花知安道:“我只剩这一个男丁,他再出事,我岂不绝后。花府的产业又要谁来继承。你的两个儿子我也会差人保护,你不必多言。” “所以你心里,只关心着你的血脉能不能接着掌管花府。现在伤心,也只是可惜对花潮的投入吧。” “你说些什么混账话,潮儿是我亲儿子,我怎可能不伤心。嫡长子继承花家产业是老祖宗留的规矩,和这事何干?” “当初花逑侄女死得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伤心。” “女儿和儿子总归不同。女儿早晚要嫁出去,总归是外人。” 听得这话,一旁的莫吟顿时变了脸色,那张苍白的脸泛起一片潮红,像是白茫茫的雪地上撒上了一片血:“知安叔,你这是什么话?” 花知安厌恶地瞥了他一眼,道:”没你说话的份。“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另一边,独孤巧先一步回到客房内。鬼人c叶小楼运起轻功,偷偷溜进了厨房内。花府规矩死板严苛,花家每个人的餐具都是本人独有,宴会时的餐具和平常时又有不同。二人偷出了花潮的餐具,带回房内细细检查,果然发现了诡异之处。 “还真让巧姑娘料到了。” “花生兄弟,这是泽泻。” “主要是泽泻,另配有几味辅药,催尿有奇效。他把这些药磨成了特殊的药粉,药粉连涂了好几天。直到药效渗入碗里。这碗只在宴会用,估计毒命罗刹本来是想等到几天后的寒食节,趁花府家宴时下手,只是没想到我们的到来让花府提前举办了一场家宴,所以才在今日出手了。” “毒命罗刹本人,至少五天前仍在青城派附近,他自己是没时间准备的。也就是说,花府真的有内奸。” “先回去和巧姑娘说了吧。” 这时天色已晚,刚出过惨案的花府戒备格外森严,再加上花府男性与女性居所相隔甚远,二人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花府内的其他人。 二人摸到独孤巧的房间,正欲悄悄敲门,却听得一个少女在身后娇笑道:“呀,哪来的两个登徒子,三更半夜潜进姑娘家房间要干什么?” 声音响得突然,吓了二人一跳。等听清了那个声音后,鬼人又不得不苦笑道:“巧姑娘,这个时候,就别再开玩笑了,引来他人,我和小楼可就有口说不清了。” 叶小楼道:“我肯定能说清楚,花生兄弟你的确是解释不清的。” 鬼人见叶小楼如此不避讳地拿自己的身体残疾来打趣自己,心里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好了,不逗你们了,进来说吧。”独孤巧收起玩心,推门进入。二人把自己的发现向独孤巧细细讲了。独孤巧兀自沉吟了许久,半晌,说道:“照此说来,花府的确是有内奸了。” “不错,并且潜伏进花府应该是有些时日了。” ”花生兄弟,小楼,你们二人眼里比我好,进花府这段时日,可曾观察到什么掌功了得的好手。“ “未曾。听巧姑娘你这问题,下手的人难道是那个内奸?” 独孤巧道:“今天家宴办得突然,为了怕碗上残留的药性因为这次使用而被破坏,凶手不得不提前发难。从我们拜访花府到晚宴开始这么短的时间,凶手除非身在花府,根本没机会知道花府的情况。” “所以,我们的敌手是毒攻了得的毒命罗刹,再加上一个掌法不比小楼弱多少的帮手。”鬼人咧了咧嘴,道,“真刺激。” “哈,再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先各自回去休息吧,这几日都小心些,当心中毒,莫要着了他的道。”独孤巧打了个哈欠,转身对两人道,”因为某人坏人清梦,姑娘我现在要补眠了,晚安了两位。“ “这是要入冬了,准备冬眠吗?车上睡了一下午,现在才不过刚入亥时,巧姑娘又要睡了。” “喂,我负责的可都是动头壳的事,很累脑的,自然需要多休息啊。” 鬼人摇了摇头,也不再开玩笑,和叶小楼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夜越来越沉,鬼人独自坐在客房内剥着花生。他没动口,只是单纯地把花生剥开,碾碎红衣,把花生的种子搁在一边而已。 鬼人为复仇而生,为自己复仇,也为别人复仇,对仇恨他很敏感。仇恨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 “莫吟。”鬼人一边念着一个名字,一边将一颗剥好的花生碾碎。 “花知安。” “花知礼。” “以及花逑。” 鬼人抬起头,似是觉得有些气闷,他开了窗,目光眺向那浓浓的夜,又像是要透过那浓黑去回味那十年前躺在血泊中的娘亲,和自己那遗臭万年c死无全尸的爹亲。独孤巧做事的出发点是正义与公理,他拿刀的理由却永远是仇恨,就算他自己不喜欢,鬼人的身份也强迫他必须如此。 他真的不嗜杀,所以每次当他要为别人践行鬼人的理念,总要去细细回味一遍十年前的那一夜,回味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被人乱刀砍死,回味自己是如何看到他最爱的爹亲的头颅是以怎样的姿态被高悬在京都的城门上。十年,他不知回味了多少次,到现在他觉得自己甚至能记得清娘亲到底被人碎尸成了几段,哪一块被砍得大,哪一块被剁得小;鼻尖似乎也能嗅到爹亲头颅的腐臭味,耳边也像是响起了苍蝇绕着那头颅翻飞的“嗡嗡声”。渐渐的,这变得不像是回忆自己的血仇,而像是嘴里含了一口上好的香茗,或是最虔诚的教徒所笃信的某些神秘而玄奇的仪式。 但他确信,只有这样他才能握得紧刀,才能在杀人时忽视掉他讨厌的血腥味。 “因果宿缘惹一身, 昏花冷眼辩鬼人。 十年悲欢道不尽, 无间狱里叶归根。“ 鬼人轻声诵读这一首小诗,话语轻柔得像是和情人的话。 “这份仇,鬼人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调查 第二日清早,鬼人早早起了床,梳洗完毕,却发现独孤巧和叶小楼早已等在门外了。 鬼人有些惊讶,笑问道:“两位,起这么早啊!天不才刚亮吗?” 叶小楼面色难看:“是小姐昨天睡得多了,天没亮便醒了,硬是拉着我要出去吃夜宵,外面的店家都还在睡呢,哪里来的夜宵。” “哈,小楼你昨天在车上睡了一下午,晚上又睡那么多,是准备冬眠吗?” “巧姑娘,这话好像似曾相识,另外我并不认为昨天刚到亥时就睡了的人有立场说这些。” “好啊,你连我也敢挖苦了,亏我还记得替你捎一份桂花糕。”独孤巧说罢,从包裹里取出一份做工精致的桂花糕来,糕点香气四溢,令人闻之食指大动。 但想到这个时间根本没店铺开张,鬼人禁不住问道:“巧姑娘,你从哪里弄的桂花糕。” “府对门的和祥记,轻功溜进去,拿起就跑,越快越好。” 鬼人面色精彩,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这姑娘有做贼的本领。他又看向叶小楼,后者苦笑道:“留了银子的。” 鬼人尝了一口桂花糕,和祥记的糕点味道倒是不错,糕点入口,浓郁的桂花香味顺着喉头撩上鼻尖,甜丝丝的味道像是池里的莲花,滋味十足却不腻人。 “怎样,味道不错吧。花知礼的长子花琼跟我介绍的,听说他只要得闲,便会去他们家吃甜食。“ “是还不错。” 三人尝了点甜食,又一起去吃了早餐。花府至今仍沉浸于恐惧与悲痛。没人敢再吃府里的食物,所有人都生怕自己变成下一个花潮。三人本就对花家那些冗杂的规矩不喜,也不愿在花家多待。于是便在府外寻了家店简单吃了些。 一边吃着一盘小菜,鬼人一边问独孤巧:“巧姑娘,毒命罗刹这件事,我们要从哪里查起。” 独孤巧道:“先在城里问问情况,昨儿动手的既然是那个潜伏在府里的内奸,我们多多少少,先确定那毒命罗刹本人来没来再说。” “小姐说得轻巧,这种事可不好查。” “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本来就少,走一步算一步喽。” 鬼人和叶小楼都不再言语。叶小楼有些无精打采的,看上去精神格外不佳。鬼人看在眼里,关切道:“小楼,怎么了。” 叶小楼道:”没什么,半夜陪大小姐瞎胡闹,精神上有些吃不消。“ 独孤巧听得这话,立马抗议道:“喂,楼儿,说话可要凭良心,我那叫探查地形,怎么能算瞎胡闹呢?” “小姐,小楼愚钝,能麻烦您解释一下,和祥记的地形有什么好谈查的?昨晚我只是稍不注意你便没影了,在人家店里我小心翼翼地找了半天才找到你。” 听到这儿,鬼人便明白了昨晚发生了什么,有些同情地看了叶小楼一眼。 “好了,早饭也差不多吃完了,我先回府问一下府里的情况,打听毒命罗刹的事就拜托你们了。一切小心。”独孤巧说罢,结了账自个去了。鬼人道:“毒命罗刹的帮手武功极高,他本人的武功如何尚且无人知晓,巧姑娘不需要人同行吗?” “我走得都是大路,花府离这儿又不远,我武功打不过那劳什子毒命罗刹,逃命总能逃的,不用担心我。” 鬼人不再言语,和独孤巧相处对他来讲很愉快,也很不愉快。二人彼此颇谈得来,可鬼人总要留一份心以免自己露出破绽。 衡阳城比二人想象的还要大,只是二人一路问来,愿意搭理二人的人却不多,愿意理二人还知道毒命罗刹的更是少之又少。已是深秋了。虽是万里无云,可挂在天上的那轮火球却似乎已经无力在发出半点温度。给这貌似繁华,实则清冷的衡阳城平添了几分寒意。 二人在城里走了半天,却没问到半点儿有用的信息。正当二人准备打道回府时,却听得不远处有一人叫住他们:“两位爷,可算找着你们了。” 二人回头,却见得一位家仆上气不接下气地朝二人奔来,鬼人认出了他的服饰,说道:“你是花府的人,找我们何事?” “两位快回去吧,你们押来的那名犯人,他死了。” “怎会!” 二人对望一眼,双目中满溢着惊讶与骇然,不想毒命罗刹的同伙昨日才因为三人的到来草率出手,今天便又在花府行凶了。叶小楼率先问道:“是毒命罗刹吗?我家小姐现在怎样。” 那名下人道:“独孤小姐安好,那名犯人据说今早上吃早饭时还好好的,可花府弟子给他送午餐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没气了,死得比花潮少爷还要惨啊。总之,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二人赶忙赶回花府。花府门前,独孤巧却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鬼人见到独孤巧,赶忙问道:“巧姑娘,有人跟我们说杜灵霄死了,这事是真是假?” 独孤巧道:“尸体我已看过,杜灵霄的确是死了。我带路,边走边说。“ 鬼人与叶小楼急忙跟上,鬼人问道:“杜灵霄的关押地点应该是保密的,连我和叶小楼都不知道,怎会被那毒命罗刹得手?” “我也不知道,还是小看了他。我早该想到,如果毒命罗刹有内奸在府,他是极可能查到杜灵霄在花府的。杜灵霄扶持的青莹苑被他屠了个干净,足见其恨。真知道杜灵霄在这儿,绝没有放过这个罪魁的道理。是我疏忽了。”独孤巧恨恨道,神色颇有些自责。鬼人有些不忍,便宽慰道:“杜灵霄说起来算是死有余辜,姑娘不必自责的。” 独孤巧摇了摇头,道:“他该死,也该是被刑军审判而死。再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不管怎样,把人虐杀至死都是说不过去的。我得到的信息本来足够我阻止这一切,却因为我一时疏忽,还是让惨事发生了。到了,你们进去看吧。“ 二人打开门,便感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闻之欲呕。鬼人对复仇的对象手段本就狠毒,可即便是他见到这幅惨状也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杜灵霄碎得已经看不出是杜灵霄了,甚至已经看不出是个人形。他的尸身被人徒手撕成数块。散落的尸块在地上被人排成了八个大字:“毒命罗刹,血手折花。” “这是挑衅,还是泄愤。如果说毒命罗刹是单纯的恨逼良为娼的人贩,这种手段未免太过了。”叶小楼捂了捂鼻子,强烈的血腥味让他有点儿吃不消。鬼人脸色更是难看,自十年前,他就对血腥味厌恶至极,只有在对当年陷害父亲的凶手复仇时,那血腥味才不会显得那么讨厌。 “这种情况,我更倾向于他也恨杜灵霄本人。恨人贩子,更恨杜灵霄。哈,我基本能猜出来杜灵霄对他做了什么。”鬼人接口道,对杜灵霄又增了一份厌恶。 说罢,他又走到一边,检查了一下杜灵霄吃过的餐盘,说道:“他的早饭被下毒了。” 独孤巧道:“看来没在花府吃早饭真是做对了。他是被毒死的?” “不是,这并不是致命的毒素。这毒只能瘫痪人的四肢,并且让人短时间内失声。人的神智c感觉都不会受到半点影响,在西域那边,这药是用来折磨人用的。” “虽然我觉得毒命罗刹这手段太过残忍,但不得不说,他还真是给我们创造了一个突破口,我该感谢他和杜灵霄吗?”独孤巧自嘲一笑,道,“杜灵霄,花家,人口贩卖。虽然信息依旧很少,但至少算是有个方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闲日 一地落叶,一层连着一层的在地上铺开,像是枯黄色的绸缎。 鬼人踩在落叶上,耳边似乎能听到落叶那不堪重负的细密的“沙沙”声。 一年四季,他唯独钟爱于秋。春色花香太浓,花粉总是会叨扰鼻腔;夏季酷热难耐,知了恁的吵人;冬日暴雪封关,天寒地冻,连只虫儿也不见半只,太冷清了。 独孤巧去拜访衡阳城里的刑军军士,试图拜托他们去调查杜灵霄与衡阳城之间的联系。叶小楼被独孤巧委托了任务,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鬼人自个儿闲着无聊,便自己在衡阳城内散步。 他待人虽有礼,但与人混熟了,也乐于与他互相打趣。毕竟,他骨子里还是个极贪玩的人,以前在哪座城杀了人,他都一定会在城里痛快地玩上一阵,然后才启程去他下一个目标。一个不爱杀人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在造杀业后心里仍无一丝波澜。 他玩的地方很不固定,有时是城里的茶楼酒馆,有时会蹲在路边和乞讨完的乞丐斗蛐蛐;孤独了,甚至还去过妓院,想独处便一个人步入山林,吟风弄月,独享一片逍遥天地。 但他知道,这天地不属于他,风月不属于他。属于他的,只有鬼人的身份。 “杏花不别春。店名倒也风雅。”鬼人抬头,望见一家茶楼,这便是他今日消磨时间的处所了。茶楼样式简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鬼人推门而入,掌店的竟是一名少女。那卖茶女年纪大概十岁,身着一袭青衣,虽然算不上绝色,但却自有一股机灵劲。少女眉眼清秀,清丽脱俗,看久了反而觉得像是品了一杯清茶,虽不甜腻,但却自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少女眼见客人上门,急忙张罗道:“公子请坐,请问要些什么茶水。” 鬼人寻了一处坐下:“店家有什么推荐吗?” “本店特色,有一道药茶名唤杏满园,公子若不嫌弃,我便给你泡壶这个吧。” 鬼人对茶道也有几分了解,听得这话,内心亦感新奇,便照少女的推荐点了一壶杏满园来。少女回头自个儿张罗,不久茶香混着杏花香,便飘荡在这座小楼里。香味像是绿林里穿梭的蝴蝶,若有若无,似隐似现,淡雅婉约在鬼人的鼻翼里c唇齿间翻飞着。 茶不久便泡好。鬼人轻抿了一口茶,禁不住对少女的手艺感到钦佩,道:“姑娘好手艺,茶香因杏香而更幽,杏香因茶香而更浓,这般创新,若是陆羽再世,非得给姑娘再茶经里单独开一章不可。” “公子言重了,不过是日常泡茶时胡乱拼凑,碰巧整出来的玩意儿,不值一提的。” “姑娘的手艺若不值一提,这天底下怕就没有什么茶能入口了。” 鬼人正喝着茶,突然听得门“吱”的一声响,有一人推门而入。鬼人回头看去,见来者一副病容,少生白发,正是莫吟。 莫吟看见鬼人,也是微微一怔,向他点了点头,以示致意。 鬼人听得下人讲过莫吟与花逑的恋爱故事,心里对这个痴情人早有好感,又早已察觉到莫吟对花知安的恨意,早就想找机会一探究竟,只是始终没有机会。看见莫吟也来喝茶,鬼人便向他说:“莫兄,也来喝茶吗?不如一起如何。” 莫吟对鬼人并无恶感,见鬼人邀请,也道:“也好,那边打扰花兄了。” 鬼人招呼了莫吟坐下,卖茶女上前来,正欲询问莫吟喝什么茶水,却听得鬼人接口道:“莫兄不如尝尝姑娘家的杏满园,这是这家店的特色,错过了未免可惜啊。” 莫吟本就是看着这家店店名稀奇,才想看看它究竟有什么不同。闻言也点了点头道:”也好,就尝尝看吧?“ 鬼人一边和莫吟喝着茶,一边随便找了些话题和莫吟闲谈。莫吟不只是拘谨还是单纯的没兴致,往往鬼人问十句,莫吟只寥寥回答个两三句。其余的不是用“嗯”c“的确”这样的话敷衍过,便是单纯的望着外面发呆。 鬼人讨了个没趣,正打算接着喝茶,却忽然看见莫吟的腰间别这一口做工上好的凸花宝剑。剑鞘花纹雕着一尾怒龙,舞爪张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都会从鞘上腾飞而起。鬼人心里奇怪。他早已听过,莫吟不过是花知礼远方亲戚的孩子,因为是其母私通所生,莫吟的母亲被花府人浸了猪笼,早就死去多年了。花知礼怜他孤苦,一直将他收养在花家。可是莫吟仍然手头很紧,地位低下,连府里有些下人都比他要富裕。这样的人又如何会配上一口如此精致的宝剑。 鬼人想到这儿,禁不住开口问道:“莫兄这剑,倒是一口好剑。” 莫吟听到鬼人评论这剑,那对死气沉沉的眸子里似是又泛起一丝生气,可不久又似想起了什么,神色越加的悲凄了:”这剑,是当初逑妹送我的成年礼物。现在细细算来也跟了我十多年了。“ 听到这话,鬼人觉得有些尴尬,低头抿了口茶,摸了摸鼻子,道:“抱歉,我不知道,并不是有意提起。” “无妨,逑妹也走了十多年了,虽然到今天我还是免不了想她,但也没那么伤心了。” 莫吟虽是嘴上说着不伤心,可举杯饮茶,仍有几颗泪珠滴进了茶里。莫吟告了一声抱歉,擦了擦泪,又接着把目光放向窗外。天上的日光愈加得昏黄,莫吟的神色也愈加的苍凉。 鬼人看着他,不知为何,他很能理解莫吟的感受,人失去的东西总是看起来格外的珍贵。 “那位花逑姑娘,一定很爱你吧。” “爱我吗?”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有一次扎在了莫吟的心上。鬼人明白,再提花逑,对莫吟来讲只会是把他结疤的伤口再一次的在他面前撕开,但他必须这样做,悲伤也好c愤怒也罢c自责也好c思念也罢,他需要强烈的情感去冲击莫吟的心,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莫吟情绪的波动中找寻一点他对花知安恨意的源头。他甚至默默运起了悲哉六识,试图扰乱莫吟的理智,让他在半梦半醒间吐出几句心里话。 “我,配她爱吗?”莫吟轻声道,像是在问鬼人,也像在问自己。 “他在恨自己。”鬼人眼睑低垂,暗自思量道,“有趣,花逑的死看来还和他有关了。” 莫吟将茶水饮尽,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与你一起吧。”鬼人起身,打算和莫吟一道回府,现在正是莫吟情绪波动的时候,也是他心防松懈的时候,这是探查,说不定会有奇效。 莫吟点了点头,道了一声也好,刚想走出茶楼,却只见一股紫气窜上了莫吟的脸庞,他“啊”的一声跪倒在地,身躯颤抖,每一寸皮都极不规律的痉挛着。 莫吟倒下的突然。这让鬼人吃了一惊,他急忙扶住莫吟,道:“莫兄,你怎样了。” 莫吟紧咬着牙关,口中不答,不一会,却见他“哇”的一声,跪在地上吐了起来。莫吟口中吐出的,竟是绛紫色的紫水,流到地上还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紫水里混着森白色,米粒样的小颗粒,在水里还扭动着身体,让人看着头皮发麻。莫吟吐了很久,直到最后,竟从他口中吐出了一条长虫。那长虫在水里痛苦地蠕动着,不久就没了声息。 吐完了的莫吟身子虚弱得紧。那本就满是病态的面容,如今看起来更加面如金纸。鬼人忙问道:“莫兄你怎样了?” 莫吟从喉间有奇无力地嘟哝了几声含混不清的话,一歪头,就晕了过去。 “莫兄c莫兄。” “公子请放心,这位莫公子并无大碍。” 鬼人心里正着急,却听见卖茶女在身后发声。回头看去,却发现她正优哉游哉的收拾着两人的茶杯。 “食髓知味,是当年暹罗妖郎掌棋人的独门蛊虫。本来会寄生在人身上,啃噬人的内脏,让人哀嚎七天七夜而死。现在用我的一线红排出体外,就算能保住性命,但也是少不了要虚弱几日,大病一场的。” 鬼人听得这话,内心惊讶。暹罗妖郎掌棋人可以说是他的头号仇人。掌棋人的手段,鬼人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可鬼人自认毒术不弱,刚刚和莫吟一同饮茶,却没有丝毫察觉莫吟有中毒的迹象。现在却被这名少女轻而易举地查了出来。而掌棋人的毒术何等恐怖,就是武林的那四位传奇真要中招,不死也要脱层皮。可这位少女却只用了一杯茶,就这么轻易的破去了江湖上凶名赫赫的蛊虫“食髓知味”。 “姑娘好本事,倒是在下眼拙了。” “我这点三脚猫的把戏,怎么能和公子比。能在这个年纪就把悲哉六识练到了蒙骗直觉的境界,在历代鬼人里,公子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话音甫落,鬼人的瞳孔猛地一缩,杀气宛若实质,带着无间狱里数不清道不尽的冤魂,带着令人窒息血腥味逼向少女。鬼人的声音不再温和,冷酷凶狠得像是饿狼捕食时的低吼,又像是夜枭振翅飞过阴惨惨的墓园:“你到底是谁。” 但少女却毫不惊慌,缓缓道:“公子不必如此。公子虽强,但要在这儿无声无息的杀掉我,还是难为你了。” “阿鲤,收拾的怎么样了。”鬼人正欲动手,却听得一老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急忙回头,却望见一老汉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鬼人武功当可算是当世的绝顶高手,却也没能察觉这老者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甚至本来有他扶着的莫吟也不知何时被老者接过,放在了一张席子上。 手头上扶着的人不见了,自己却毫无察觉,这等功夫鬼人再熟悉不过。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顺着鬼人的脊背爬上了他的头皮,他声音冰寒而又低沉,可任他杀气再重,却也掩饰不住那浓浓的惊讶与停不住的颤抖:“这个功夫是,悲哉六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杏花 来句题外话,说到杏花各位会想到什么? 一树雪白夹杂着似蜜似茶的清香?如少女新妆,嫩若粉面,艳如胭脂的花骨朵?味甘多汁的梢上野杏?董奉的杏林春满,回春妙手?二月花神的曼妙舞姿?亦或是疏影横斜,笛声悠悠中,自脑海里浮现的一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无论是哪一个,怕都和汗毛倒竖,冷汗满额沾不上边。 没人知道“悲哉六识”的上限在哪里。但按照创出这门功法的人的假想,“悲哉六识”练到一定层次,能达到一种叫做“乱识”的境界。鼻里香臭,可惑目之所见;耳中宫商,能乱皮上冷暖。 但假想终归只是假想,今天之前,鬼人一直这样认为。 杏花的香味,打乱了自己触觉上的感知。常人看来,这种说法简直荒谬,但练过悲哉六识的鬼人深知,这是确切发生的事实。 杏花香里不存温柔,有的只是如深渊c如洪流一般的恐惧,一寸一寸地淹没了鬼人的勇气。他想屏息,但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屏住呼吸,隔绝气味的能力。他深知,如果对方想,甚至可以直接让自己停止呼吸,自己憋死自己。 “你该把杀气收起来。毕竟对你动不了的人以杀意相逼,只能凸显出你的恐惧。”老汉安顿好了莫吟,淡淡地向鬼人说道,“我们无意向你为难。今天过后,我们父女就会离开衡阳,去京城看看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重要吗?阿鲤出手救那小子,也不过只是她的善心一时作祟。今日之后,我们会不会再见都是两说,我们是谁,你又何必追根究底?” 老汉说得轻巧,但鬼人心里却是有着千万句疑问不吐不快。悲哉六识乃鬼人一脉的不传之秘,这老汉是如何习得?他和十年前的鬼人又有什么联系?十年前叶连山一案他又是否参与?又知道多少内情? 十年前叶连山的悲剧牵扯太多,有关人士大多闭口不言。鬼人对当年的真相有太多的盲点。比如,连他的旧部都有不少人存活,凭自己父亲的武功,为何他没能够逃出生天?污蔑父亲的是掌棋人,下杀手的人又是谁?是谁挑唆当时的武林人士去杀他无辜的妻儿?四大传奇,上代鬼人又在这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十年前,围杀叶连山的真相,我的确知道不少?”似是看穿了鬼人的想法,老汉长叹一声,苍老的语调像是荒草乱坟中飘出的一曲二泉映月,饱含着让人鼻酸的悲凉与痛彻心扉的怜悯。 可鬼人却无心去体会这悲凉与怜悯背后的含义,他甚至无心去判断语调抑扬间所传达出的情感。“我知道不少”这几个字直接将他的理智砸碎。除了血仇的真相,他已经无法接受任何多余的信息了。 “前辈,叶连山为什么没能逃出生天?杀死他的人又是谁?还请前辈告知在下。” 鬼人越说越急,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脑海中的千万句疑问甚至跟不上双唇跳动的速度,只好止住话头,希冀得望着老汉,以期能从他的神情中窥得什么秘密来。 老者仍是平静地看着鬼人,像是如来佛看着一只满是伤的虎。仅仅数秒钟的沉默对鬼人来说,像是数个劫数那般漫长。良久,老汉道:“去杀掌棋人吧,杀他准没错。其余的人说白了也不过只是遭到利用,寻他们晦气,也没什么意思。” 鬼人心里着急:“前辈,单凭掌棋人一人,又如何能够挑起这么大的祸患。叶连山的死肯定不只是掌棋人一人的罪业。当年参与的人都有谁?还请前辈告知。” “我和阿鲤至少会在京城待三年,一年后你再来找我吧。”老汉说罢便不再理会鬼人,只是督促阿鲤收拾行李。 鬼人不甘,还想再说些什么。那位被称作阿鲤的少女却道:“公子还请不要着急。现在的公子确实不适合知道。还请公子等与独孤小姐的这段旅程结束之后,再来京城寻我们。那时或许公子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鬼人心里一惊,不想自己的行踪早就被这父女二人掌握了。他心知再强问下去也问不出结果,虽是仍有不甘,却也只能作罢。鬼人不再问老汉当年真相,只好问了一句:”两位可否告知名号?到时候在下到了京城,也方便找到两位的行踪。“ 阿鲤笑了笑,道:“公子见谅,我父女二人具体名姓不方便透露。到时候公子来了京城,就打听杏林隐者便是。” 少女说罢,便背上行李,和老汉一同走远了。 莫吟仍在昏迷,鬼人只好背着他返回花家。黑夜悄悄织上了天空,路上的人影也渐渐稀疏了起来。鬼人心头烦闷,这父女二人很明显掌握着重要的真相,但不知为何,他们却就是不愿意告诉鬼人。 时间越是流动,他内心的戾气与烦闷便越是沉重。这世界的一切在鬼人眼里似乎都变得可厌起来:月太清冷c花太媚俗c人太可鄙c城太脏污。 不知何时,周遭已罕有人迹。一名蒙面的黑衣人拦在了鬼人面前。 “朋友,在下心情很差,别拦路。”鬼人冷声道。他现在没心情理会任何人。 黑衣人身形不动,道:“我让路可以,但你背上那个人得留下。” ”哦?“鬼人面色更冷,“阁下是毒命罗刹本人,还是毒命罗刹的帮手。” “我出道时,师尊赐名号血手。” “你师尊是掌棋人。” “是。”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花府的贵客,叫花生的。” “不止,我是你师尊的仇家。” “仇家”两字刚落,鬼人的身形便像是一条幽灵,蛇一般的窜上了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内心大骇,他自持武功高强,想不到这少年的功夫居然更加恐怖。 黑衣人毕竟是老手,虽慌不乱,身形急退间反手一抓,直逼鬼人面门,让鬼人不得不急忙躲开。也不知他是指尖涂毒还是功法特殊,他的十指出爪时,竟然带着点点红芒,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点火星,又好似黄蜂尾针的一点寒芒。那血爪在夜空中飞舞,带起片片红光,迅若赤雷,利如兵戈,威势惊人。 “大概和张天丏不相上下。”鬼人对手实力做出判读,心中不敢大意。佛路三劫是他的底牌,叶小楼和独孤巧仍在城中,要是被他二人撞见,自己难免身份暴露。再不出刀的前提下迎战此人,容不得他轻敌。 “不差。”鬼人叫了一声,以掌做刀,掌势缥缈凌厉,忽快忽慢,忽刚忽柔,杀机暗藏。黑衣人退得狼狈,耳边只剩下掌风的呼呼声。鬼人一双肉掌好似真刀,掌势过处竟把一颗碗口粗的树生生削断。 黑衣人血爪阴毒,鬼人掌刀凶悍。血爪毒,似是毒蛇吐信;掌刀狠,像是恶龙亮牙。二人虽然都是手无兵刃,但双手的能为却强过这世上大多数的兵器。爪与掌相互来往,几个呼吸间,便已交上了数十手。 黑衣人心惊:“这世上竟有人的外家功夫能匹敌师傅传的血玉神爪。” 鬼人惊奇:“能和无间境加成过的掌法旗鼓相当,这又是什么功夫。” 血光动,掌风飞,一地落叶,在二人脚步腾挪间,在二人身形起落间被带上半空,又被血爪撕成碎片,被掌刀断成两截。 影满空,叶满空,一瞬血光碎幽影,一掌干戈破赤芒。 阴冷狡猾的毒蛇终究逃不过恶龙的凶悍。鬼人连扫四掌,像是四道黑光,如虹c如电c如星c如风。掌刀斩向了黑衣人的咽喉c胸腔c大腿c腰腹。这四掌哪一掌为虚,哪一掌是实,强如黑衣人也无从判断。他只能急忙抽身后退,让本来能将他横劈开的一掌只在他的胸口处带出一道血光。 黑衣人越是抵挡,心里越是苦涩。鬼人之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强撑下去怕是自身难保。心中主意打定,黑衣人虚晃一招,抽身急退。鬼人正欲追上将他擒下,却见得黑衣人一扬手撒出一片白粉,如雾一般向鬼人逼去。 毒命罗刹的毒术之猛鬼人早已见识过。他见这白粉,只担心是剧毒,只好抽身退开。白粉落在地表,不一会儿就让周遭的杂草尽数枯死。白粉散去,鬼人再想追上,却发现那黑衣人早已跑得没影了。 鬼人抬手,揉了揉刺痛的小臂,看了看被撕破的袖口。自己靠着无间境加成掌法,方才能让一双肉掌变得如神兵利器一般,但那黑衣人的血爪却是自己修炼得利如刀剑。不想他手段虽是卑鄙,掌路虽然阴毒,但却有着这样一身如此了得的外家功夫。 “一身邪功,加上毒术,还有那个不知深浅的毒命罗刹,这趟浑水不好摊啊。”鬼人自言自语了一声,眉头微皱。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一旁仍昏迷不醒的莫吟。他心知已不适合再追上去,暗骂一声“倒霉”,便背上莫吟,又向着花府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暗杀 话说当鬼人回到花府时,叶小楼与独孤巧早已在府内等候多时了。 见得莫吟昏迷,花府众人既惊且惧。毒命罗刹下手的速度这么快,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等到鬼人把莫吟中毒的状况说给众人听了之后,大家又纷纷感叹起莫吟的好运来。 鬼人唯独隐去了那个老汉的事,和被黑衣人伏杀的经过。前者牵扯到他的身份,后者则是怕打草惊蛇。 莫吟被下人送回房间照顾。由于天色已暗,花府的众人不过恐惧了一番毒命罗刹下毒手段的诡异隐蔽,之后便各自回房间睡去了。鬼人暗自留神了一下众人的神态,尤其注意了一下他们的胸口。可无论是知安知礼两兄弟,还是花府的下人们都是中气十足,不像是有受伤的人。 “或许是躲进房间里了,并未出来。”鬼人暗自思量道。 众人皆散去,偌大的大厅内只留下了鬼人c叶小楼c独孤巧三人。 独孤巧向鬼人眨了眨眼,道:“好了,花生,你有什么没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鬼人笑了笑:“巧姑娘是我肚里的虫不成?我还没开口,你便知我有话没对他们讲了。” “虫你个头啊!你难道想跟我说你的衣袖是被钉子刮的。” “哎呀,亏我还专门藏住它了。” “少贫了,说事。” 和独孤巧笑闹一番以后,鬼人的心情愉快不少,便把如何遭遇黑衣人,如何击退他,如何在他胸上留下伤口的事说了出来。 独孤巧听了,有些担心地望着鬼人,说道:“毒命罗刹的下毒手段如此诡异,你确定你没中毒吗?” “安心,他不是毒命罗刹本人,我也自己检查过了。” 独孤巧见他如此,便不再说什么,笑容又重新挂在了脸上,向鬼人道:“这次多亏了你。他胸口上留下的伤或许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巧姑娘和小楼有什么收获?” “自己对付不了,搬救兵去了。对了,三天后你和楼儿陪我去和祥记吃点东西吧。花琼和花诚也会去,我打算趁着这个机会问他们点儿东西。” 鬼人虽然对糕点没什么兴趣,但独孤巧难得盛情邀请,也不好弗了她的美意,便答应了下来。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下情报,却仍没什么特别的信息。眼见继续交流也未必能得出什么结果。三人便回到各自的房间准备睡去了。 鬼人躺在床铺上,闭着眼。他没睡,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根本睡不着。老汉,杏林隐者,掌棋人,黑衣人,他们的面容交替出现在鬼人面前,惹他深思更惹他烦闷。 “已经付出了这么多,走到了这一步。”鬼人伸手,揉了揉他的眉间,像是要揉去那被深锁在眉间的苦闷与压抑,“我怎能就此停步。” 他本意是要查清莫吟恨从何来,毒命罗刹的恨又从何来。然后化身为鬼,充当他们复仇的利刃。 而现在,这些都不在重要。 捉住毒命罗刹和那个黑衣人,擒下他们。严刑拷打也好,言语套话也罢,他要知道掌棋人现在在哪,他要为自己复仇。 “罢了,先休息再说吧。”鬼人正准备睡去,不一会儿,却听得外头沸反盈天,喊声不绝,一片混乱。鬼人心里奇怪,便穿好了衣服,外出查看。 只见外头家丁,弟子乱成一团,纷纷叫嚷着“捉刺客,捉刺客”。鬼人心里惊异,心想那黑衣人内伤不轻,难道这么快就能再度行动了?还是说现在动手的是毒命罗刹本人? 想到这儿,鬼人拦下一个家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刺客是谁?他有刺杀谁了?” 那家丁被人拦住,本欲痛骂几句,看到是府里的客人,只得撇撇嘴,没好气的说道:“肯定是毒命罗刹。那个不长眼的小人竟敢直接潜进老爷卧房内刺杀老爷,现在阴谋败露,往南边跑去啦。贵客若不来搭把手,还请别打扰我,耽误我们办正事。” 鬼人无心和他计较,急忙运起轻功,向花知安的卧房疾奔而去。那家丁见着这等疾速,才隐约察觉到鬼人本领了得,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鬼人赶到花知安的卧房。花知安侥幸保得一命,但受伤严重,脸色惨白,嘴角渗血。花府的下人来来往往,叫医生,拿草药,汇报府内情况。虽然急忙,但仍不显乱象,花府平素那冗杂的规矩,终归不是一点用没有。 独孤巧与花诚c花知礼都已赶到。花诚一脸惊慌,显然是吓得不轻,也不知后半夜他还敢不敢自己睡了。花知礼面色阴沉,额上青筋暴突。独孤巧见得鬼人来,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 鬼人站到独孤巧身侧,刚想说些什么,却感到独孤巧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先别出声,静观其变。 “花先生怎么样了。”众人正忙作一团,听得一道刺耳的嗓音传来。鬼人回头一看,正是叶小楼。 叶小楼衣衫稍显凌乱,显然是刚睡醒不久。待看到花知安还有命在,便松了一口气,转身来到独孤巧身边。 独孤巧替叶小楼整理了一下衣衫,问道:“楼儿的居所离这儿,可比我近多了,怎么现在才来。” 叶小楼道:“我听得众人抓刺客的声音,出门一看,正巧撞见一个黑衣人往南边去了。我急忙追去,无奈轻功非我所长,最后还是追丢了。” 独孤巧点了点头,又转头问花知安道:”花叔叔,那名黑衣人的模样,你看清了吗?“ 花知安摇了摇头,说道:“那黑衣人蒙着面,武功又高的可怕,我只跟他打了一个照面,就被他一掌打伤了。要不是门外的弟子听到声音闯了进来,我怕是要死在小人手里。” “怎么可能,”鬼人心想,“花知安功力虽比不上那个黑衣人,但怎么说也是一方霸主。黑衣人今晚刚被我所伤功力为复,又为何会再度行凶?以伤体行凶,又为何能在花府弟子的重重包围下逃的这般轻易?连叶小楼都追不上他。在状态不完全的情况下,单枪匹马直接找上被保护得最严密的花知安,全靠武艺,不以毒物相左,也未免太托大了。” 鬼人陷入沉思,是毒命罗刹不只一个帮凶?还是他们有什么奇招异式能够快速回复伤体?再或者之前的那名黑衣人一直都在藏拙?千万种可能c千万种思绪,一齐涌上鬼人的心头。但真相就像是藏在沙海的针,任人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血,也摸不到它的影。 花知安心怵于那黑衣人的高强武艺,更害怕毒命罗刹的诡异毒攻,便对花诚说道:“诚儿,这段时间,你和花家弟子睡觉都不准分开。听到了吗?” “是,爹。” 独孤巧想了想,上前对花知安道:“花叔叔,侄女已经跟城里要了好手,侄女的两位兄长过几日就会来到衡阳,协助侄女对付那毒命罗刹了。只是毒命罗刹隐于暗处,难保不会趁人不备下杀手。以防万一,花叔叔和花世兄不如先到独孤城做客几日,等侄女和刑军的好手消灭了毒命罗刹,再回衡阳不迟。” 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不是皇帝老儿的紫禁城,而是独孤城主的独孤城。这已是天下人的共识。花知安心想躲入独孤城一来可以避开毒命罗刹的追杀,二来也方便自己与独孤城加强联系,巩固和这条武林巨龙的友谊。可谓是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花知安想到这儿,便向独孤巧说道:“也好,我也很久没拜访过独孤城主了,对独孤城如此冷落,未免失了对独孤城的礼数。等两位贤侄来了,花府款待完毕,我和诚儿便跟着两位贤侄去拜访一下独孤城主吧。” “嘿,大哥这样,未免也太丢脸面。”花知礼冷声道,“丢下自家产业不顾,被个不知名的毒命罗刹敢出了衡阳,这样的气度,也配做家主吗?” 花知安听得这话,顿时气急,指着花知礼”你c你”的“你”了半天,也没能顺出一口气,反而怒火攻心,牵动伤势,重重地咳嗦了几声。 花诚见状,赶忙上前来轻轻拍着老父亲的背。花知安顺过气来,指着花知礼的鼻子骂道:“你这是放什么狗屁,你是家主还是我是家主,半点长幼尊卑都不分了吗?” 花知礼冷笑一声,转过头去,看都不愿看他这个大哥一眼。 独孤巧干咳一声,说道:“知礼叔叔不去独孤城做几天客吗?” 花知礼道:“多谢侄女好意,只是花府的诸多产业还要一个管事的人打点,花府这么多弟子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舍去了,终究是要留个人照顾。” 独孤巧见状,心知不能勉强,只好道:“既然这样,侄女也不好勉强了。侄女会和其他刑军来的帮手一起留在衡阳,帮花府清理掉这个心腹大患。” 花知礼拱了拱手,道了一声谢,变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卧房,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天色已晚,众人慌乱过后,心知已无机会去捉那名刺客。下人们加强了警戒,其余人也各自会房间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阴影 夜浓,月阴。浓夜淹没了月华,衡阳城格外的黑。 灯火驱不散的黑,吞没了夜里衡阳的人烟。 没人会在这样的夜里走动。 除了他。 “哒哒”的声响回荡在寂寥的街上,血手的手变得和常人一样。紧握着手杖的五指泛出结实而饱经风霜的土黄色。 血手不得不动。他必须为今天发生的事做出解释。 “你来了。”阴影中的人说道。 “我来了。”血手回应。 那人有些吃惊:“你受伤了?” 血手道:“低估了对手。” 那人道:“花知安有这本事伤你?看来你不光妄动,还轻敌了。” 血手皱眉:“和花知安何干?” “今天晚上,不是你对花知安下的手?” “我怕被看出破绽,今晚根本没回府。” 夜雾浓,带着冰一样凉的水汽,给两人的发梢与心尖陇上了一层白霜。 血手涩声道:“除了我们,还有其它人对花家出手。” 那人道:“真不是你们的人?还有,谁伤的你?” “毒命罗刹就我一个帮手。至于伤,伏杀莫吟时,被那个花生搅局了。” “不管对方是敌是友,你时间不多了。” 血手冷声道:“为何?” “独孤威和独孤慎要到衡阳来,他们会护送花知安与花诚到独孤城去。” 血手沉默,街道里发出了“哒哒”的声响,那是血手的手杖磕碰在青石板路上所激起的回声。 他其实用不着手杖。伸手不见五指也不防碍他判断方向。 他只是喜欢听手杖与大地磕碰时激起的清脆声响,就像挂在绝壁上的瀑布砸着崖底光滑的青石。 只有这种声音才能让他感觉到脚踏实地,才能让他冷静思考,他喜欢这种声音。 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那人有些不耐:“你就不能不敲你那蠢手杖吗?” “哒哒”声并未停止,它继续飘荡在夜空中,同无声的寂静共同谱出一首苍凉的古调。 那人只感觉自己的耐心要被这恼人的“哒哒”声折磨崩溃。正要说什么,血手却停了手:“毒命罗刹想亲自杀他们。” “毒命罗刹不会想放跑他们。” “我还有多少时间?” “天知道独孤巧什么时候发的信。” 血手一顿手杖:“三天,毒命罗刹还没来,我就自己动手。” “你早该这样,”那人顿了顿,又道,“三天后的下午,花诚会去和祥记。” “发生了这桩事,花知安还敢让他去。” “他当然敢,你清楚和祥记的店主是谁。” 血手沉默,手杖敲地的“哒哒”声又响了起来。 “别敲了,毒命罗刹不是还留给你了不少毒药。” 血手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毒药剩的不多,我想省着用。” “等毒命罗刹回来了,让她再炼一批不就是了。” 血手摇头:“我不爱她炼毒药。这些药要是刚好,也不用她再多费心。” 血手说罢,似乎不愿再多话,握着手杖,转身离开了。 “你可别犯傻强来,和祥记那位的本领,你在清楚不过。” 血手没回头,也没回话。只有木石相击的清脆声响,在这座小城的夜里敲出了和谐却凄冷的旋律,与一片落叶,一同消融在这浓黑里了。 “你该来了吧。”血手低着头,内心想到,“毕竟,过几天就是寒食节了。” 衡阳城三十里外的一座小楼,纵是入了深秋,草木凋敝,牡丹楼的牡丹尽数谢去,也谢不了这座小楼的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这里的牡丹虽然好看,但终究只是增添情趣的装饰。 人们来这儿可不是来看的。 来这儿的人,都是来嫖的。 男人进去,男人出来;男人再进去,男人再出来。一年四季,牡丹楼不管有没有牡丹,客人都从来不少的。 虽然来着的客人都声称自己是来看牡丹。 没人说自己来着找姑娘,也没人谈这里的姑娘。大家都明白,这里的姑娘来路不干净。 有的姑娘,甚至三十里外的衡阳城,就有不少人会对她感到面熟。 反正城里丢一个人,这牡丹楼里就多一个姑娘,多一朵牡丹。 牡丹楼从来只进男人,但今天例外。 今天爬来了个女人。 没错,是“爬”来。 一个没有腿的女人。 一个没有腿,满脸刀疤的丑女人。 门口的男人厌恶的望着她,他们怪这个乞婆打扰了他们的雅兴。 浓妆艳抹的流莺害怕的望着她,那张满是刀疤的丑脸足以让人骇得尖叫出声,做梦都能从梦中惊醒。 牡丹楼的打手望都不想望她一眼,他们备好了棍棒,打算直接把这个瘸子打出去。 或者打死了丢出去,如果这样更省事。 “丑杂末,这里不是乞讨的地方,快给老子滚出去。” 女人不爬了,她低着头,乱蓬蓬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我知道,我不来乞讨。”不同于那张鬼一样的脸,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的好似黎明初醒的黄鹂。 打手们听得那天籁般的声音,都有些发愣。一旁的男人们都觉得可惜,可惜这口好嗓子配在了一个丑妇身上;一旁的妓女们都嫉妒得要死,嫉妒这口好嗓子配在了一个残废身上。 “我管你来干什么,给老子滚。”一个打手很不耐烦,抄起棍子,使劲抡圆了,恶狠狠地砸向了女人的头。 女人没躲,但不是因为没腿躲不开。 那棍子砸在女人的头上。所有人只听到“咔”的一声,那棍子竟直接从中间断成两节。 大少感觉不像是打了人头,而像是打了石头。他的虎口流血了。 然后他的全身都流血了。 众目睽睽下,打手化成了血水。 “哎?”女人似乎觉得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这么配毒药,死得这么快吗?倒是便宜他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尖叫,到不一会儿就被生生掐断,整个牡丹楼,只能听到呕吐声,与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别吵,我喜静。”女子淡淡的说道,语气像是像是在说“我爱这家的胭脂”一般轻柔平常。 牡丹楼不断响起这突然被掐断的尖叫声,像是挣扎着探出头,又被拖回深渊的地狱饿鬼。 丑女没有腿,她就这样慢慢地爬,她不是快不起来,但她喜慢,就像是小女孩不爱忙碌,只爱悠闲自在的慢生活。她一边爬,嘴里一边轻颂着一首小诗,像是九天上的仙姬献给人间的仙乐: 一尺素书寄衡阳, 书里情词许短长。 青鸟信来人不至, 花谢香消恨芬芳。 颂诗声似怨似诉,闻者落泪,听者生怜。但女人不需要泪,也不需要怜。他只要听得人感同身受就够了。 痛苦的情感,当然只有痛苦的人,才能真正体会。 她也不着急,离寒食节还有几天。她不妨就在这慢慢的欣赏,她养的宝贝是如何吃掉这些人的声带,如何啃断他们的脚筋。 爬啊爬,不知爬了多久,女人终于爬到了一个装饰华丽的房间前。 房间的隔音很好,外面的嫖客玩的怎么凶,里面都是听不到的。 这是这家店主人的房间,容夫人很在意睡眠,她可不愿意自己的生意打扰了晚上睡觉。 门关的很紧,从内反锁着。没有钥匙,十个大汉也未必撞的开。 女人只是抬手,把手搭在门上,然后轻轻一用力。 伴着一声通天般的巨响,那门便向房间内飞了出去。 “谁?谁在那儿?”容夫人就算是头猪,也免不了被这响声惊醒,但很快,她也只能捂着喉咙,痛得像一只蜷缩的虾。 “嘘!”女人用食指在嘴唇上比了比,说道,“别吵,我喜静。” 容夫人看见了女人,先是迷茫,然后便是强烈的惊骇与不可置信。 女人用双手一寸一寸地向容夫人爬去,被啃断脚筋的容夫人也一寸一寸地向远离女人的方向爬。尽管大门在反方向,而她爬的方向也没有逃生的路。 牡丹楼今夜出奇的寂静,先是响了一阵在地上的摩擦声,接着是一阵持续了约莫三个时辰,直到天亮才停止的,如破风箱一般的“嗬嗬”声。 天亮了,女人一下接着一下的从牡丹楼爬了出来,每人乐意捎一个没有腿的丑妇一程,她得自己爬去衡阳。 牡丹楼内没了生气,牡丹怕是永远也开不了了。 顶层的房间内,白如玉的棉被上被人用血涂上那宣告罗刹到来的字样,更宣告这一段真正血雨腥风地到来。 毒命罗刹,血手折花。 血手居然到了,罗刹又怎能缺席呢? 丑妇双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把地而起,借着树枝,风一般地向衡阳的方向荡过去。 “等我啊,花家。”丑妇道,“太久了,我真的迫不及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笛声 牡丹楼被灭了。 花府下人传来这个消息的时候,花府的人正吃着早饭。鬼人三人没在专程出去吃。鬼人与独孤巧颇善药理,叶小楼跟了独孤巧许久,也学了点皮毛。 花府众人急需保护,他们三人能提供必要的帮助。 来报信的是那名叫平儿的盲眼下人。花知安一向厌恶平儿,所以他只是来到花知礼身边,悄悄跟他说了。 花知礼听罢,面色难看,转头对花知安道:“大哥,城外三十里的牡丹楼,被毒命罗刹屠杀干净了。” 花知安听得此话,吓得手一哆嗦,筷子都掉到了地上:“什么?” 独孤巧看花知安反应激烈,内心奇怪,心想“不过是一家妓院,就算是毒命罗刹下的手,又何必有这么大的反应?” 想到这儿,独孤巧心里好奇,便问两人道:“两位叔叔,这牡丹楼是什么来历,怎么让两位叔叔反应如此激烈。” 花知安,花知礼两人对望一眼,心里都尴尬非常,感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良久,花知礼干咳一声,道:“侄女不必多问,那牡丹楼曾是城里一个,当年花家嫌他们把这做衡阳搞得乌烟瘴气,腌臜难忍,便动武把他们赶出了城里。我们反应激烈,只是感慨毒命罗刹还会出城动手,屠了花府的故交罢了。” “当我三岁小孩吗?”独孤巧内心好笑,“衡阳又不是就一家妓院,你们干什么非要赶走他们。被赶走了妓院不再另寻一座城开张,居然开在离衡阳不过三十里的衡阳郊外,这其中没问题,骗鬼呢!” 独孤巧心知二人隐瞒,但却也没理由接着逼问,只好悻悻作罢,只把这件事记在心上,留待日后追究。 “我吃饱了。”鬼人动了几口饭,便没心情接着吃了。他收拾了一下碗筷,一个人出了府。 自从来到了衡阳,他每天都要一个人独处一会儿。 “花生,要是有空替我把这玩意儿,交给八宝斋一个吹笛子的前辈。”鬼人转头,接住独孤巧丢过来的一个玉翡翠。 翡翠碧绿晶莹,让能工巧匠雕成了杜鹃模样,做工精细,宛若天成,一看便是难得的宝贝。 “巧姑娘也不怕打坏了。这么乱丢。” “哈,你功夫这么好,接不住就真的闹鬼了。” 鬼人揣好了那个玉翡翠,往八宝斋去了。 八宝斋是饭店,花家的产业之一。 这八宝指的是什么,连起名的花知命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单纯觉得这名好听。 大户人家为了显示自己品味高雅,总喜欢去附会些历史典故,名人佳话。 但花知命没想这么多,他就单纯图个好听。 鬼人进入八宝斋,没笛声,也没吹笛子的人。 他只好坐到一边,喝酒,吃他的花生。 “格老子的,贼婆娘,看你往哪里跑。”鬼人正喝着酒,一个大汉提着刀,追着一个妇人进了八宝斋。 这是一个乱世。战事四起,官府对民间的小打小闹,早就没心情理会了。 有人像独孤城,少林寺那样,用自己渺小的声音主持正义,让着浓黑的世界多多少少还有些清白。 有人像鬼人一脉,行事极端。 有人像花府,只在乎自己的安宁,虽不屑为恶,但也不会理会别人死活。 但更多的人,确是费尽了心机,丢光了良心,干尽无耻下流的恶事,明里暗里为自己的迫害别人。 比如说这个大汉。 虽是深秋,天气转凉,但大汉仍打着赤膊。那树干一样粗胳膊上,绣着一条蛇。 饭店里的人愤怒的看了一眼大汉,怪他打扰了自己吃饭的兴致,但看到了那条蛇后,又赶忙低下了头,生怕和大汉的目光有半点交集。 那条蛇咬着自己的尾巴。黑白两道,只有黑蟒帮会在自己身上绣一条这样的蛇。 那个和包括以前的青城派在内,与众多门派都有生意往来的黑蟒帮。 那个倒卖人口的黑蟒帮。 那个落在了他们手里,不是被卖到妓院,就是被卖给倭寇,从此生不如死的黑蟒帮。 “贼婆娘,你在给老子跑个试试。”大汉揪住妇人的头发,恶狠狠的把她甩到了地上,对她又踢又踹。妇人脸色痛苦的在地上蜷缩着,像是沙滩上垂死的虾。 饭店里没人动,不只是害怕黑蟒帮,更害怕那个大汉。人们已经认出来了,他是刀平五湖崔三刀。 鬼人皱了皱眉,捻起一枚花生,想给崔三刀一个教训。黑蟒帮势力强大,但却没大到能让鬼人畏惧的程度。除了那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帮主让鬼人有些摸不准之外,其余人无一是鬼人敌手。 但这时饭店里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笛声。 笛声短促激昂,像是凤鸣龙吼,又像是沙场上军士们的厮杀。即使是最不通音律的蠢辈也能品出那笛声里的浩然正气,也能品味出笛声对大汉的呵斥与痛骂。 听到笛声,鬼人心头一震:“巧姑娘让我找的,便是他吗?” 大汉正教训着妇人,听到笛声,心头更是不快,回头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话没说完,一根木筷,似是一道匹练,钉上了大汉的肩头。 在场只有鬼人能看清那是一根筷子,其余的人,只能感觉一道黄光闪过,大汉的肩头便喷出了一朵哀艳的血花。 “饭馆不适合杀人,你赚了条命。”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好暗器,”大汉口里“嘶嘶”的吸着凉气,努力忍着肩上的剧痛,说道,“阁下究竟是谁,管了黑蟒帮的事情,也该让我们知道究竟栽在谁的手里。” “暗器?无知蠢辈。”那声音轻蔑地笑了笑,似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玩笑。 说罢,楼上那人便不再言语,笛声再度响起,悠扬欢快,曲调抑扬间传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洒脱。 大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冷汗挂满了额头,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恐。见那人不再言语,那大汉怒哼一声,灰头灰脸的离开了。 吹笛人似乎心情格外的好,笛声不停,欢快的曲调飘荡在八宝斋。 鬼人结了账,上楼。 寻着笛声,鬼人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刚想敲门,却听得屋内人道:“小朋友来找我,所谓何事?” 鬼人停了手,道:“受一个朋友嘱托,给前辈带一样东西。” “哦?” 一声疑问,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约莫四十多的中年文士从房内走了出来。那人丰神俊朗,身姿挺拔,气度非凡,脸上的胡须简单修剪过,看上去洒脱不羁却不显杂乱。只是身上一袭白袍此时却沾满了木屑,这让他看起来又有几分邋遢。 “谁托你捎的?捎来什么?” 鬼人从兜中拿出了那只翡翠杜鹃,文士看到杜鹃,嘴角一扯:“哈,原来是独孤巧那个丫头。小朋友是他的?” “朋友。” “朋友,”文士笑了笑,低头扫了一眼鬼人的脚,说道,“小丫头来信提过你,你是花生。” “是。” “小朋友轻功很俊啊。” 鬼人心里一惊,暗道这人好高的眼里,只是扫了一眼自己的脚,就能判断出自己轻功了得。鬼人心里虽惊,但仍对文士笑着说道:“比不上前辈的剑法精妙。” “哦?”文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剑法?” 鬼人道:“那一筷子,不是前辈发出的?” 文士大笑:“哈,你能看出那是剑法?” “走势,手法都是剑法的路子。在下还不瞎。” 文士抚掌:“不错不错,小朋友好本领,还请回头转告小丫头,她托的事我晓得了。哎,你稍等等。” 文士说罢,又转回房间,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鬼人。 鬼人把玩着这个盒子:“这是暗器?” “是暗器,威力还不赖,在下亲手制作,敬小朋友的好本领。” 鬼人也不推辞,拱了拱手,道:“小子多谢前辈了。” 鬼人说罢,便转身下楼,独孤巧托的事已经完成,他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 楼上有传来了悠扬的笛声,像是荒野里的一阵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传言 “贤侄女,独孤城还没来人吗?” “快了快了。” 今天短短一天,花知安不知问了多少遍这个问题,独孤巧也不知道回答了多少遍。 所以看到鬼人回来,她立马编了个理由离开了花府的正堂,去找鬼人了。 “怎么样,见到那个前辈了没?” 鬼人没说话,只是在她面前晃了晃文士给他的盒子。 “哇,他竟然送你东西了。” “小楼呢?” “他先一步去和祥记打点了,后天我们不是要去吃甜点吗?” 鬼人莞尔:“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去吃甜品吗?” “这话说的不对,玩乐是人生中头等大事,就是第二天要杀头,前一天也不能不找点乐子。” 鬼人摇了摇头,刚想在说什么,却听到有两个下人一边扫着地,一边谈论到:“最近这毒命罗刹的事实在是让人提心吊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他捉起来。” 另一人道:“听说昨天晚上,那毒命罗刹还去暗杀老爷了,辛好姥爷福大命大,保住了性命。” “哎,听说连老爷也奈何不了那毒命罗刹,武功最高的三爷又不在府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说独孤城要来人了,老爷会暂时去独孤城避一避风头。” “什么,老爷要跑路,那我们这些下人该怎样办。” “独孤城的人个个武艺高强,他们要是来了,说不定能更早的捉住那毒命罗刹。” “可老爷丢下府里所有的弟子和下人,只顾自己逃命,也未免太让人心寒了些。” 鬼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独孤巧与花知安谈论到独孤城避祸的时候可以避开了下人,为何现在消息却在府里传的这么快。万一惊动了那个内奸,又该如何是好。 鬼人又回头望向独孤巧,见后者也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天闲来无事,花生兄弟先自便吧。今天我想独处一会儿。” 鬼人点了点头,便独自出了花府。他能猜到,针对毒命罗刹,独孤巧一定有自己的布置。现在需要留给她一些时间独自思考,想明白一些关键的布置。 鬼人刚迈出花府的门,便看见一个妇人在角落偷瞄着他。他认得那名妇人。她就是昨天在八宝斋,被那名吹笛人救下的黑蟒帮的“商品”。 鬼人不想再多惹事端,便转身向与妇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但那妇人却一直跟着鬼人。就算鬼人有意识的加快步伐,她也一路小跑的跟着。 “有什么事,出来说吧。”鬼人有些不耐,便回过头来,朝妇人喊到。 那妇人从角落里战战兢兢地走出来。看得出来,长时间被当做商品对待的非人生活让他很虚弱。面色苍白的她似乎连站起来都成了问题。 “少侠,我。” “说吧,你跟了我这么久,所谓何事?” 那妇人似乎下了莫大的勇气,声音颤抖地道:“敢问少侠,能否联系到昨天救我的那名侠士,若是可以,可否” “抱歉了,我也联系不上那人,昨天不过是帮朋友给哪位前辈送一样东西。” 没等妇人说完,鬼人便打断了她的话,向她抱歉一笑以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后,便转身想要离开了。 妇人伸了伸手,似是想要再说什么。她咬了咬牙,似是下了什么决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口中喊到:“请少侠救命。” 妇人的举动让鬼人有些惊讶:“你怎么确定我能救你?” 妇人道:“花府是武林世家,您这么年轻便成了,花府的座上宾,小女子大胆猜测您一定是武艺了得的少年英雄了。” “没根据的猜测,没意义的奉承,你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鬼人摇了摇头,并不为妇人的奉承所动,说道,“你先说什么事,如果只是举手之劳,我倒是不介意顺手帮你。” 鬼人的前半句话让妇人脸色一白,后半句更是让她感到好似天塌一般。鬼人见此,更是明白了妇人要拜托的事绝不是什么容易的活了。 果然,那妇人道:“黑蟒帮在衡阳有个分舵,用来安置那些被他们绑来的人,我的妹妹还在里面,我想请你,我想请你” “你想请我闯进黑蟒帮的分舵救你妹妹。我想这可远远超过了什么举手之劳。姑娘想用一句话就诓在下去闯那龙潭虎穴,未免也想的太天真了些。” 鬼人转身想要离开。那妇人老家不在衡阳,没人可以求助。花府中人冷漠的名声她也早有耳闻。她眼见鬼人离去,眼泪再也止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一边给鬼人磕头,一边求着鬼人发发慈悲。 鬼人无奈地看着她道:“在下在衡阳也有非做不可的事,惹了作为地头蛇的黑蟒帮只会徒增变数。发慈悲可不是这么个发法。姑娘的要求太过了。” 那妇人心里绝望,眼见鬼人便要走了,但恍惚间,她又想起了城里疯传多日的一则流言。想到鬼人的来处,她决定赌一赌,便向鬼人道:“少侠近日,可是在烦心毒命罗刹向花府寻仇一事?” “哦?”听得妇人这话,鬼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道,“是又如何?” “我是青莹苑逃出的妓女,我见过毒命罗刹。” 鬼人道:“那你能否先向在下解释一下,毒命罗刹为什么没杀你?” “我当晚犯了胃病,和妹妹出去抓药,侥幸躲过一劫。回来时,们刚好看到那个女魔头杀完人出来。我们心里害怕,一直躲在一边没敢出声。后来便趁着妓院的人被杀光了,逃出了城。谁知后来又被黑蟒帮的人抓住了。” “女魔头?毒命罗刹是个女性。” “没错,她的特征很明显。只要我的妹妹能够得救,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鬼人独自沉吟。毒命罗刹和血手与掌棋人关系匪浅,而自从十年前,那掌棋人便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半点消息了。 这是他仅有的和掌棋人相关的线索,再细微的信息他也有知道的必要。 “允你了。”鬼人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那个分舵在哪?劳烦你前面带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救人 白天,是暗杀最不利的时间点。这是失天时。 别人门派的分舵,就算高手再怎么少,不提前调查掌握地形,总是会处于不利的地位。这是无地利。 单枪匹马,去聚集着至少三百帮众,且有分舵主林天如坐镇的黑蟒帮分舵劫人。这是去人和。 妇人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但傻子也能看出这么做不妥。 “少侠真的不用在准备准备?” “不用担心,多谢带路,你去城外等着就好。等接到你妹妹,把毒命罗刹的消息告诉我后,就立刻离开。” 妇人见状不再多言。虽是心里仍觉得奇怪,但还是听了鬼人的话,走去城外了。 身上没有多余的毒药,暗器也少的可怜,林天如怎么说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高手,又没来得及做什么易容术的面具。鬼人能用的手段不多。 但鬼人时间也不多,他不是蠢人,能估算出独孤巧大概什么时候会对血手行动。 “虽然麻烦,但难度其实也没多高。” 鬼人一提气,身子燕一般的拔地而起,三两下便蹿上了屋顶。 他没有易容的手段,但好在他还有一张挡脸的东西。鬼人撕下一片衣襟,蒙住了脸,潜入了黑蟒帮的分舵。那妇人说仓库的钥匙一向是由林天如自己带着,除了杀人,鬼人别无他法。 恶鬼向人索命,又岂会去分什么白天黑夜。 林天如右眼皮跳了好几天了。 他有个改不掉的坏毛病,他迷信。每当他觉得有什么祸事要来了,他的右眼皮总是会不自觉的跳。 有人说这是他的心理作用,但他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警告。 自从听说了毒命罗刹对花家出手,他的右眼皮就开始跳,怎么也停不下来。 “花家,毒命罗刹,总感觉忘了些什么。”他暗自嘀咕道,这些日子,他总是有这样的感觉。 一阵阴惨惨的冷风吹过,让他的脊背一凉。 “今天,好像格外的冷啊。”林天如打了个冷战,准备回去加件衣服。 鬼人带着那张鬼脸面具,站在屋顶上,跟着他往林天如卧房的方向移动。 “舵主!” 见得林天如前来,守在卧房门口的两位弟子急忙躬身行礼。鬼人看得奇怪:我放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还用专门派人守卫。 林天如向两人点了点头,正欲推门而入。房门刚在林天如的掌下发出“嘎吱”的一声清响,鬼人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箭一般的向三人冲来。 门口的两位弟子只见到一道人影向两人闪过来,刚想说什么,却都感到喉间一痛。鬼人两指点出,像是两道闪电,扎穿了两名弟子的喉咙。 林天如毕竟是小有名气的高手,听到后方破空声响起,心知不妙,也不回头,急忙向前一跃,往屋里冲,一边又运气抵挡鬼人接下来的攻势。 鬼人两指点杀两人,又一掌打向林天如的后背。林天如虽躲不过,但前冲之势却为他缓解了几分力道。鬼人一掌虽打的他眼冒金星,口鼻流血,却未能要了他的性命。 林天如本想呼救,但那一掌又疾又猛,打的他内息紊乱。到嘴边的话,又被生生的咽了回去。林天如心知背对应敌,自己怕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于是脚步一转疾速旋身,回头一掌打向鬼人,一边张嘴急于呼救。 鬼人冷哼一声,脚尖一点,整个人又蹿上数步,一抬手扼住了林天如的喉咙,接着用力一捏。林天如的颈骨应声而断,血泪鼻涕从他的七窍里迸出来。眼看是没气了。 捏死了林天如后,房门的“嘎吱”声方才在空中消散。鬼人从林天如的身上摸走了钥匙,又把三人尸身抬入房内,藏于床底。 鬼人对林天如专门让帮众保护他的卧房的行为感到不解,便迅速的搜寻了一遍房间,把房间里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一本账本。 “原来林天如这厮把黑蟒帮衡阳分舵,人口买卖的账本藏在卧房里。怪不得要派人专门保护。” 鬼人心知自己的行动时间有限,不适合现在细看账本,便顺手把它放入怀里。 确认过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东西,鬼人又掏出两个打火石,把林天如的那张檀木床给点了。杀完人,放完火之后,鬼人就赶忙离开,跃上屋顶,朝黑蟒帮关押“商品”的“仓库”奔去了。 熊熊烈火很快便吞没了林天如的住宅。众帮众看见舵主的卧房着火,都乱做了一团,提水的提水,喊人的喊人。整个衡阳分舵空前的混乱。各个地方的守卫都被调去参与救火。 鬼人利用这个间隙,急忙奔到了仓库那里。仓库仍有几个弟子守卫着,但或许是被火情搞得心神不宁,守卫也是心不在焉,个个神色紧张,唯恐火情蔓延,烧到了自己负责的地方。 “一c二c三楼上楼下加一块总共七个人。” 鬼人双眼飞快一扫,记住了七位守卫的位置,移动方向与移动速度。接着,他在地上拾了七枚小石子,小的像是七粒沙。 鬼人将石子攥在手心里,深吸一口气,身子伏低,接着右脚在地上猛的一踏。他的身子就像是一只腾飞的苍鹰,如风一般吹过衡阳分舵的仓库。 在半空中,鬼人手中石子连击去个方位。七粒小的像是沙粒一样的石子从守卫的眼窝射入,从他们的后脑射出,带出一缕薄薄的血雾,把阳光下的晨曦染成了淡淡的浅红色。 七人脑部中石,立时毙命。鬼人打开了仓库的门,向众人喊道:“黑蟒帮遭遇火灾,帮众自顾不暇,诸位若想逃走,还请自便。”说罢又根据那名妇人描述的形貌,自人群中找出了她的妹妹。 她的妹妹看上去很年轻,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哆哆嗦嗦的蜷缩在仓库的一角。鬼人见到她,便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是周虹?” “我是,少侠是?” “跟我走,你姐姐托我来救你。” 说罢,也不知是怕她碍事还是担忧她的身体状况,鬼人将周虹拦腰抱起,双脚像是细密的雨点,在地上一点一蹭,便如一道流星一般,飞一样的向黑蟒帮外划去了。 仓库里的众人一开始还有几分迟疑,见到鬼人救走了那个女孩后才晃过神来。他们现在才能确信鬼人是真的为了救他们才来。数百人纷纷站起,你推我我挤你,汇成一道洪流向涌向黑蟒帮的出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埋伏 鬼人带着周虹不知狂奔了多久,才跑出了衡阳城,来到了与妇人约好的树林。 “少侠,我” “你姐姐就在附近,先别多话,到了再说。” 周虹连遭变故,难免有些不安。可鬼人却并不怜香惜玉,只顾一路狂奔,先到达目的地再说。 “嗯?”鬼人感觉不对,急忙停下。 周虹颤巍巍地说道:“少侠,到了吗?怎么不见我的姐姐。” 鬼人不答,只是警惕的望着他身子左侧的一处灌木丛。 “你顺着这条小路直走,一会儿就能到我和你姐姐约好的地点,在那里和你姐姐一起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周虹点了点头,顺着小路离去了。 鬼人看着周虹的身影渐渐消失,回过头来。一个一身黑的黑衣人,像一个幽灵一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鬼人身后。 “好快。”鬼人暗暗心惊,那人刚刚还在左侧的灌木丛中,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便闪到了鬼人身后了。 “尊驾拦住在下去路,所谓何事?” 那人不答,只是把一把短刀扔在了鬼人身前。短刀一尺有余,虽然不是自己那把,但形状样式一般无二。 看到那把短刀,鬼人眼里杀机闪过,声音冷的像严冬里的冰锥:“在下的脾气是不是太好了些?最近不管是何人,都能这么随便的探查我的根底。” 那人道:“有何本事,尽展吧。” “你要杀我?” “不拔刀,我的确会杀你。” 鬼人冷笑一声,心里却不敢怠慢。疾步上前的脚步声,短刀出鞘的金鸣声,寒芒在空气中摩擦的破空声几乎一同响起。一刀快到极致,狠到刁钻,游龙般咬向了黑衣人的喉咙。 “不差,”黑衣人右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像是只蝙蝠掠过了鬼人的头顶,跟着又一掌打向了鬼人的后心。 鬼人一刀落空,左脚为轴急旋,迅速调整好了身形后一脚踹向了黑衣人。半空中掌腿相接,竟爆发出惊雷一般的闷响,劲风四射,连地上的沙石都被吹开了老远。 鬼人一腿终究踢的仓促,难尽全力。他只感到自己的腿骨疼得像是断了一样,身子更被巨力逼的连退数步。 黑衣人还没落地,身子一扭,竟然直接在半空中就滑向了鬼人,好像一只真正的蝙蝠。 鬼人见黑衣人欺身而上,心知不妙,便索性不再试图稳定身形,反而借着这股巨力极速后退。 黑衣人欺到鬼人身前,伸手一钩。鬼人退的快,那一勾只撕破了鬼人胸口处的衣服。反观鬼人瞅准了黑衣人换气时的空隙,急退间一刀砍向黑衣人的脑袋。 黑衣人身子在空中像是一阵风,任鬼人的刀再快再猛,也始终难伤他分毫。前一刀险险掠过鼻尖,后一刀堪堪划过衣角。刀光在鬼人身形后退间填满了视野,碾碎了秋风。可场面虽是凶险,刀锋却始终没能伤到他。 反观黑衣人,迎着刀锋,一寸一寸的逼近鬼人。细密的刀光拦不住他紧逼的身影。拳掌指爪,似是狂风骤雨,夹杂着开山碎石的无上伟力砸向鬼人。鬼人的身影就像是暴风雨里飘摇的树叶,只感觉身形似乎由不得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狂风撕碎。 鬼人节节败退,黑衣人步步紧逼,鬼人心知不妙,退步时双脚在地上重重一踏,一颗石子被震上半空。鬼人一刀削向石子。那石子像是一枚箭矢,疾射向黑衣人的檀中,可黑衣人却向右轻轻一跃便避过了。 鬼人趁着黑衣人没落地,又是一刀封死了鬼人退路。可黑衣人又是双脚临空一点,似是腾云驾雾一样飘然后退。 鬼人摸了摸胸口,面色更是凝重,此人身法之高妙自己难以望其项背,掌法之雄厚又远在叶小楼之上。自己出道以来,这怕是他遇到的武功最高的对手了。 “佛劫不出,你难伤我。”黑衣人道,“小心了,下一掌可要动真格了。” “想见识佛路三劫,不怕没命在吗?”鬼人嘴上虽是不服输,但心里却是明白,如果不用佛路三劫,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 鬼人提气,左手两指轻抚剑尖,凝神以待。 那人抬手,右手两指竟似闪烁着点点白芒。 起初白芒点点,如夜间萤火;而后白芒灿灿,似天火流星;转瞬白芒刺目,像是天上烈阳,不可逼视。 “小子,看指。” 话音刚落,那白光似是长虹,又似银链,一瞬间便窜到了鬼人眼前。鬼人只来得及眨一下眼,那白光便已逼上了鬼人的眼镜。 鬼人不退反进,手中短刀一横,似是想用刀身去阻挡那锐不可当的白光。 白光点在到身上,只听到“叮”的一声脆响,刀身应声而断。断掉的刀身似是承受着山一般的巨力,“噌”的一下飞上了半空。 逼命的白光连一瞬的滞碍都没有,仍锁定了鬼人的眸子。此时两者已不过寥寥数寸。 鬼人急退,白光跟上,身后就是一棵大树,鬼人的双足在树干上一蹭,身形强行拔高数米。速度之快,竟赶上了先前被震飞的刀身。 可黑衣人在地上一踏,也跟着鬼人跃上半空,速度似比鬼人还快几分。 “我赢了。”黑衣人暗道。 念头刚闪过,黑衣人却觉得一道白光闪了一下他的眼睛,仔细一看,是那半空中的半截刀身反射着日光。 “糟了。” 他想了起来,佛路三劫有一招搏命的刀法。那一刀让叶连山拿到了天下第一刀的美名。 那惊艳的一刀,至今还没人能躲过去。 鬼人左手连舞,在空中舞出道道幻影。掌风裹挟住刀身,让刀随着左掌飞舞。他的左手压根没碰刀一下,拿刀便好像通人性一般,听话的摆直了身子。森冷的刀尖像是杀手的目光,冷冷地盯着黑衣人。 鬼人左掌猛地一拍,那半截刀身便像是一道闪电,“咻”的一声射向了黑衣人的面门。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黑衣人指尖的逼人白芒闪的鬼人眼花,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指尖传来的淡淡的温热。 可指快,刀更快。 明明是近的连一臂都不够的距离,可刀身却和空气摩擦着,让冷冷的寒铁都泛着淡淡的燥热。 黑衣人根本就看不清这一刀影子,杀招却已来到。 刀像是流星轰在了原野,刺在了黑衣人的面皮上。 然后。 刺破了点皮,外加不足一寸的血肉。 鬼人的耳边回荡着“当”的一声巨响,不像是刀锋刺向血肉,反而像是巨锤砸向大钟。那本可以像刺穿豆腐一样刺穿岩石的一刀,竟然只在黑衣人的脸皮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带出几滴鲜血。 “怎会!” 鬼人心中骇然,可那逼命的一指已避无可避。他内心哀叹一声:“我命休矣。”变闭上了双眼,等着死神索命。 黑衣人在半空中化指为掌,一掌拍上了鬼人的胸口,鬼人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架马车撞到,身子飞出好远。一口鲜血没压住,吐在地上。他内伤沉重,气息萎靡,可终究还有口气。 “你?”似是奇怪为何黑衣人半途收了杀招,鬼人半是疑惑,半是惊讶的看着黑衣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黑衣人不答,只是淡淡地道:“现在贤劫,昙花绝杀,果然名不虚传。若是叶连山用出这招,我早已没命。你,还要更努力些。” 说罢,黑衣人便转身离开,看都不看鬼人一眼了。 鬼人扶着树干,又咳了一口血。这黑衣人来得莫名,打的莫名,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凭白无故,受了一身伤,真是莫名其妙。”鬼人暗骂一声“晦气”,心知这事已经没法接着探查,只好摇了摇头,朝着和妇人约好的地点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信息 “恩公,你怎么伤成这样。” 鬼人扶着树,一路踉踉跄跄的赶到与妇人约定好的地点。 妇人与妹妹重聚,心里欢喜,对鬼人更是感激。眼见恩公受了重伤,妇人与周虹急忙上前扶住鬼人,一对水一样的眸子里溢满了关切。 “无妨,在下福大命大,还死不了。”鬼人笑着安慰了一句,又转过头来对妇人道,“不必多想,是在下自己的仇家,跟救你妹妹的事无关。” 妇人道:“我去城里叫人帮忙。” 鬼人道:“姑娘不必,在下内功还过得去,这点伤势算不上什么,倒是那毒命罗刹的事在下着急的紧,还望姑娘及早告知在下。” 妇人见鬼人坚持,知道拗不过他,只好说到:“好吧。” 妇人道:“说实话,我只看到了那个魔鬼一眼,而且她披头散发的,看不清脸是什么样。” 鬼人道:“你说她的特征很明显。” 妇人道:“是很明显,她没有腿,一直在地上爬。” 回忆起那个恐怖诡异的女人,妇人打了个寒颤,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愿去回忆那劳什子毒命罗刹。她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也没有那个女人更让人心胆俱裂。 “她是个残疾,有趣。再想想,还有什么特征吗?” 妇人似是想到了什么,恐惧的神色渐渐淡去,脸色也不在那么苍白。她半是羡慕,半是陶醉地道:“她的声音很好听。” 鬼人有问了几个问题,确定自己已经没法问出更多的信息后,向妇人点了点头,道:“多谢姑娘了,帮大忙了。” 说罢,鬼人站起身来,就想要回去衡阳。 妇人挂心鬼人的伤势,担忧地说:“恩公,让我们姐妹送您回去吧。” 鬼人摇了摇头:“黑蟒帮仓库被劫,帮众定会在城里搜查,你们二人现在回城,只怕是自投罗网。还是赶紧沿着这条路离开,莫要再回衡阳了。” 两人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自己若是陪鬼人回到城里,不说自己再被黑蟒帮捉去,恐怕还会连累鬼人,便只好作罢。 周虹与妇人向鬼人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恩公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没齿难忘,小女子无以为报,回乡后定为恩公结草衔环,铭记恩公高义。” 鬼人朝身后挥了挥手,表示不必放在心上,之后就强忍着伤势,朝着衡阳去了。 这一路走的出奇的慢。 从日中走到了日落,又从日落走到了月升。 城外的夜漆黑一片,稀薄的月光像是一层浅蓝色的纱,朦朦胧胧地罩在鬼人前方的路,让他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鬼人走一会,停一会,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呕血了。 浓黑的空气让他喘不过气来。一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他从日中一直走到夜里。 “该死,这个时候,城门怕是早就关了。” 鬼人半倚在一颗树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像是溺水的人拼了命地伸手去够着太阳。 “那个人到底是谁?” 鬼人心里叫苦,他伤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那掌力藏有暗劲,当初和妇人交谈时没能察觉,现在却一股脑的爆发,像是浪潮般一波接着一波的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在野外风餐露宿一个晚上,自己的伤势怕是不知道得恶化成什么样子。 “难不成得栽在这?”鬼人苦笑,但突然觉得栽在这儿也不赖,什么掌棋人,就跟他彻底无关了。 “只是有点舍不得巧姑娘和叶小楼。”鬼人暗暗想到,他只感觉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双脚也似是注了铅,别说移动一步,就是支撑着身体,也像是支撑着一座大山,疼得他全身每一根骨头都痛苦的呻吟着。 鬼人渐渐阖上了眼皮,既然他回不了城了,还不如先睡一觉,补足一下体力,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撑到明天早上。 “花生,花生。”鬼人刚想睡去,却听到一声灵动娇俏的女子声响,那声音像是噙着泪,又像是心里着了火,又是急又是气,不是独孤巧又是何人。 鬼人睁眼,看见不远处似是有点点火光,若隐若现。他心里一喜,心想“天不绝我”,强提了一口气喊到:“巧姑娘,我在这里。” 独孤巧寻着声音前来,却见得鬼人伤的面如金纸。衣服上,嘴角处还留有血迹,心里像是被投了巨石的湖。鬼人看到独孤巧发丝散乱,一身布裙有多处还留着被枝条挂过的痕迹,显然是找的急眼了。 鬼人见到了独孤巧,心里稍安,向她招了招手道:“晚上好啊,巧姑娘。” “好你个头,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说罢,独孤巧火急火燎地赶上前来,轻轻扶正了鬼人的身子,把他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独孤巧的发丝弄得鬼人鼻子痒痒的,像是一只蝴蝶飞过他的鼻尖。柔柔的香味撩拨着他的鼻子,更撩拨着他的心弦。鬼人第一次被女子背着,心里有些尴尬,说道:“巧姑娘,这” “马车就在不远处,回去再说,你别乱动,别牵连到伤口。”独孤巧淡淡的回应到,声音里的担忧与心急虽然怎么也压抑不住,但却也不见半分忸怩。 鬼人见到独孤巧一个姑娘家都能如此大方,自己堂堂男儿反倒显得矫情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放松了身子,也不在说什么了。 “小姐。”半路上,鬼人听到有人叫了一声独孤巧,勉强回头望了望,见到叶小楼匆匆赶来。 叶小楼见鬼人伤得如此沉重,心里又惊又急,赶忙道:“花生你怎么样,为何伤得这么严重。” 鬼人刚想说什么,却听见独孤巧道:“花生先别说话,好好休息,一切回去再说。” 马车果然就在不远处,独孤巧和叶小楼把鬼人抬上了车,叶小楼赶紧赶着马,快马加鞭地回去衡阳了。 独孤巧找出伤药给鬼人服下,鬼人吃过伤药,伤势稳定少许。一股困意袭来,他终究是坚持不住,眼皮一沉,就沉沉的睡去了。 “哈,这么死掉,果然还是太早了。”鬼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伤口也似是渐渐平复。远处已经依稀可见昏黄的灯火,点缀在寂寥的夜色下,像是黑漆漆的寺庙里燃着的几根香,传出一片宁静与悠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账本 鬼人睁开双眼时,天色早就亮了。 清晨的阳光让他感觉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挡,可细碎的阳光还是溜过了他的指缝,像是孩童手里碎碎的金纸。 叶小楼和独孤巧都在他的床边。叶小楼正在读书,看见鬼人醒来,望着他开心的笑了笑。独孤巧伏在床边浅睡着,鬼人指了指她的睡脸,小声问叶小楼道:“巧姑娘怎么在这。” “医生说你过一晚上才算没危险,巧姑娘担心,便一直守在这儿,谁讲也不听。” “花府那个老冬烘没说什么。” “说了不少酸话,小姐难得说了重话。” “哈,”鬼人失笑道,“没想到巧姑娘的义气与豪气,有些时候竟更胜男儿。” “你这是说我男人婆吗?”独孤巧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抱歉,吵醒巧姑娘了吗?” “算不上吧,我只是眯了一会儿。”独孤巧打了个哈欠,说道,“你感觉如何?” “主要是内伤不轻,歇息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恢复个差不多了。毕竟明天还要陪你去和祥记不是。” “你伤成这样,还去什么和祥记,想吃什么,我给你捎回来不就成了。” 鬼人摇了摇头,道:“我们当中只有我对付过血手,你会需要我的,再加上明天我大概就能恢复到能自保的程度。” 独孤巧有些意外:“你看出来了。” 鬼人道:“还有些关键没想清,但我能猜出来,你明天是想对付血手的。” “哈,果然瞒不过你,”独孤巧道,“那么再说说你的事吧,你是怎么伤成这副惨样。昨天我和小楼收到字条,说你在城外的树林里伤的很重。” 鬼人心知,那个送字条的人一定和那个黑衣人有关,只是不知道他打伤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再怎么想也摸不着头脑,鬼人只好不再去思考,便把昨天如何帮助周虹两人,如何被黑衣人拦下,如何得知毒命罗刹形貌的经过告诉两人。 独孤巧听罢,痛骂一声:“那黑衣人得了失心疯不成,闲着没事把人打成这副德性。”骂完了,还不忘调侃一句:“你是不是命里犯了太岁,这么倒霉的事也能让你遇着。” 鬼人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独孤巧又道:“照那两位姑娘的说法,毒命罗刹是个残疾。这倒是蛮有用的。” “她的特征这么明显,交代一下花府的人,应该不难找到她。” 独孤巧伸了个懒腰,道:“好了不打扰你了,我要先回房间补个觉。你好好休息吧。” 她和叶小楼起身离开,替鬼人带上了门。 虽然不知道独孤巧用了什么手段确信血手会在明天行动,但他可不信她在这个时候专程去逛一趟和祥记,只是为了吃甜食而已。 鬼人躺下,正欲休息,却突然想起来,他的怀里还揣着从黑蟒帮内盗出来的账本。 闲来无事,他便从怀里掏出账本,一页一页的看了起来。 这账本不是普通的账本,上头记录的,全都是和江湖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交易的详细记录。 不一会儿,鬼人便在账本上看到了杜灵霄的记录,上面除了写满了他和黑蟒帮交易过不少良家妇女外,还特别写明了杜灵霄竟也是黑蟒帮的编外人员,在衡阳城同帮众一起犯过不少案子。 “衡阳,又是衡阳。” 毒命罗刹与杜灵霄曾有宿怨。 鬼人思考着,只是信息实在太少,一时半会儿还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他接着往下翻,看向了后几页。越看就越是心惊,越看也越是疑惑,想不到江湖上这么多门派的掌门都是黑蟒帮的编外人员,可这账本上的信息这么重要,又为何会让一个分舵的分舵主拿着。 “哦?有意思!”他看着记在账本其中一页的交易记录,嘴角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像是嘲讽,又似不屑。 “花家特别雇佣,与府东侧水粉店,绑走于戌时一刻左右出现的少女。” 点明了时间,点明了地点,却没点名少女的身份。 不可能随便抓一名少女,那样根本不用非要是府东侧的水粉店。也不用非得是戌时一刻。 更不能让黑蟒帮的人知道少女的身份。否则直接说绑谁就是了。 花府有把握确定,自己要绑架的目标一定会在对的时间到达对的地点。 “真是一条让人浮想联翩的信息。”鬼人喃喃道,他隐约有一个想法,如果证实为真,恐怕便能揭开毒命罗刹的神秘面纱。 “回头把账本交给巧姑娘吧。”鬼人暗自思量,他清楚这条信息对现在的局面来讲有多重要。 他又向后随手翻了几页。 或许他会庆幸他这随手一翻,也或许会后悔。 但他一定庆幸没有把这个账本交给独孤巧。 账本的末尾处,龙飞凤舞地写着十五个大字,横竖撇捺潇洒自如,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傲与唯我独尊的霸气。和之前的墨迹不同,这很明显是其他人写的,并且就在这几天才写上去。 十五个字,像是自己父亲高悬的头,像是自己母亲被剁碎的尸身,点燃了他的怒火。那一口白牙,咬出了让人心怵的“嘎吱”声。 十五个字,更像是地狱里的魔鬼,挑动起他的恐惧。他背后的衣衫被冷汗打湿,贴在他的背上,凉凉的,像一双尸体的手抚摸着他的脊梁。 “又见故友之子,感慨万千。掌棋人拜上。” 鬼人浑身抖个不停,也不知是因为怒还是因为恐。 他拼了命的压抑着自己,以免他没忍住吼出了声,让独孤巧和叶小楼听见了。 他现在想起来了,黑衣人那闪着耀眼白芒的一指是什么功夫。 “怪不得挡不住,原来是昆山玉碎啊!”他寒声说道,冷冷的声调里夹杂着吸冷气的“嘶嘶”声。 鬼人将那本账本紧紧的攥在掌心,就像是攥着掌棋人的心脏,接着用力一撮,把账本便变作了满天的纸屑,在空中四散飘飞。 “嗬!嗬!” 房间内响起了鬼人粗重的呼吸声,又因为他本人的极度压抑,低沉的像是地震时的隆隆。 “这个,杀千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夜谈 一场暴雨,来得突然,去得突然。 光秃秃的树梢被暴雨洗出了木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鬼人拾起了一片树叶,嗅着树叶的枯叶味与淡淡的泥土味。 夜色很暗,暴雨的夜里没有月光。地上映不出影子,只有一团团浓厚的黑。 “睡不着吗?”鬼人没回头,会找他的人不多。准确来讲,只有两个。 “睡不着。你有心事?”那声音好听得像是夏日的黄鹂鸟,不是独孤巧是谁。 “嗯。” 鬼人“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他不解释什么心事。独孤巧也不问。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雨后的夜里。夜很黑,什么景色也赏不了。无月,无星,看不清花,赏不了叶。只有雨后淡淡的泥土味,勉强还有一分秋的韵味,抚平了躁动的心。 “你不问?” 独孤巧摇了摇头。 “你还觉得我有可能是鬼人?” 独孤巧点了点头。 “哈!”鬼人笑了,说不清是欢愉还是滑稽,“你一边怀疑我,一边又尊重我的秘密,天下间还有比巧姑娘你更矛盾的人吗?” “我相信我的眼睛,更相信我的判断。”独孤巧道,“你如果因为杀父之仇之类的变成鬼人,我一点也不意外。但我也明白,你有底线,不是那种可恨的小人。” 鬼人道:“没人能够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全部。” 独孤巧道:“但就算不了解全部,却一样能认清他某一方面的为人。” 鬼人道:“所以你可以毫不避讳的与我交心,但布局谋划却仍然有不能让我知道的地方。” 独孤巧笑了,道:“是啊,假如你是真正的鬼人,毒命罗刹和花家,你会帮哪边?” 鬼人道:“如果只是鬼人,毒命罗刹;如果不只是鬼人,那恐怕说不准。” “不只是鬼人?”独孤巧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的道,“为什么会不只是鬼人。” 鬼人也笑了,道:“巧姑娘一向聪慧,怎么也会问出这种蠢话。这世上可曾有只有一个身份的人吗?” 独孤巧笑得更开心了:“如果真有,那一定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可怜人了。” 鬼人道:“都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是真的让他弄到自己只剩下一个身份,那多半也是他自己选错了路。” 一阵风吹过,萧瑟,凄冷,让独孤巧觉得有些冷。身子冷,心更冷。几只不知名,更看不清形貌的鸟儿从林间飞过,在浓如烟的黑暗里留下了几道淡如水纹的影。 独孤巧道:“你刚刚说,如果只是鬼人,会帮毒命罗刹?” 鬼人道:“巧姑娘不是早就猜出来了?” 独孤巧轻轻把玩着自己鬓角间的发丝,说道:“果然,你也认为花府怕是对毒命罗刹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 鬼人道:“但你自己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独孤巧道:“我承认,是我自私了,不愿意把知名叔叔重视的家人想的太过龌龊。我单方面的期望,是毒命罗刹误会了。” 鬼人有些惊讶,甚至是有些敬佩的看了独孤巧一眼。这世上乐意承认自己问题的人总归是少的,越聪明的人就越乐意不认错,反而偏偏拼了命的证明错的是别人,是他们看不起的那些凡夫俗子。 独孤巧不会看不起任何人,更不会高看任何人一眼,包括她自己。 鬼人道:“夜深了,明天你还要赴宴,早些回去睡吧。” 独孤巧道:“也好,你还有伤,也别在外面吹风太久了。” 鬼人道:“我还想要吹吹风,清醒一下脑袋。” 独孤巧摇了摇头,不在劝了。她的确没能看清鬼人的全貌,但至少有两点她很确定: 这个人看起来对人温和有礼,但脾气倔起来,谁也拉不住的。还有,他能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连身体状况这种事也要别人操心。 独孤巧向鬼人告了个别,转身欲走。却突然听见鬼人道:“巧姑娘!” 独孤巧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若是你出了事,就算我不是鬼人,我也会为你变成鬼人的。” 独孤巧有些愕然,似乎没想到鬼人会突然这么说。 天上的云散了些,缕缕月光,像是柔软的绸缎,透过云间的缝隙泻了下来。 “你晚上是吃蜜了吗?嘴这么甜。”独孤巧开心地笑了,“那,假如你是鬼人,你会愿意为我变回人吗?” 这回换鬼人愕然了,不知怎的,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答应下来,可又不知怎的,他只是呆呆的愣在那,像一尊石像,什么话也没说。无形中,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把一句“我愿意”硬生生地扼在了喉间。 独孤巧没再追问,她转过身去,不再看鬼人,只是轻轻说道:“夜深了,花生也早点休息吧。” 鬼人没回房,他的怒与恐已经淡得无影无踪,可心绪却变得更加纷杂。他只觉得他的心里,千万种感情,像是千万根无端由无终点的线搅在了一起,越是思考,就越是迷乱;越是迷乱,又越是想要去理出个清楚明白。 “睡不着吗?” 鬼人没回头,会来找他的只有两人,一个刚走,另一个的声音也很好认。 鬼人道:“嗯,睡不着。” 叶小楼走上前来,和鬼人肩并肩。鬼人借着月光看着地上那逝去的落叶,叶小楼看着自云间透出的新生的月光,手上提着酒。 叶小楼道:“喝吗?” 鬼人刚想回答,却听叶小楼道:“想喝也不成,你现在还在受伤,只能看着我喝了。”说罢开了酒封,真的自己喝了起来。 鬼人扯了扯嘴角:“你是专程来馋我的。” 叶小楼道:“和你一样睡不着,找你聊天,但聊天若是没有酒,也未免太无趣了。”说罢又喝了一口酒。 他接着说道:“可别说我不够义气,虽然你喝不了酒,但你可以闻啊。” 鬼人苦笑道:“好你个叶小楼,等你也受伤了,在你伤好之前,我一定天天坐在你身旁喝酒,以报今日馋酒之仇。” 叶小楼笑道:“那我可一定要保重好身子,危险的活死道友不死贫道,要不然等到时候只能看着挨馋,岂不是大大的苦恼。” 说完,叶小楼从兜里拿出一袋花生,说道:“不能喝酒,就吃点花生凑合吧。” 鬼人笑嘻嘻道:“我原谅你了。” 叶小楼一边吃酒,一边剥花生,道:“昨天还发生了件大事。其实也不算大,黑蟒帮的衡阳分舵,在你闹过之后也死了几个高层,毒死的。” 鬼人道:“本来黑帮里面有几个高层被毒死不是什么新鲜事。” 叶小楼道:“的确不是。” 鬼人道:“但这个时候听到这条消息,到真让我脊背一凉。” 叶小楼道:“所以这件不算大的事,现在变成了一件大事。“ 鬼人问道:“是毒命罗刹吗?” 叶小楼道:“一定是。” 鬼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确定,现场又留那蠢字条了。” 叶小楼道:“不是,是人死的太恶心了。” 鬼人叹了口气,字条可能是黑帮为谋取权利毒杀上司之后栽赃嫁祸。但这么恶心的手段,除了毒命罗刹,很难想象还有第二个人。 不只是因为其他人下不去手,更是因为他们没本事做到那么恶心。 更没那么丰富的想象力,能发明出那么恶心的手段。 “花生,你信命吗?这世上有些事,是我们逃不掉的。”叶小楼问道,问题有些无端由。 但鬼人最近遇到的无端由的事实在太多了,他懒得追究,也或许是他早已习惯。 所以他只是回答道:“不信,但我知道,这世上有些事,你即便你不愿意做,也还是非做不可。” 叶小楼饮了一口酒。虽然他看着鬼人,但鬼人只觉得他的目光不像是在自己身上,而是透过自己看向了好久好久之前的过去,或是眺望着好久好久之后的未来。 “那这些非做不可的事,又是由什么决定。” 鬼人随口道:“身份吧。” “又是什么决定的身份。” 鬼人沉默了好久好久,寂寥的夜空只剩下了剥花生的声响,像是城墙在岁月中逐渐坍圮的崩毁声。良久,他才沉沉的说道:“选择吧。” 叶小楼将最后一口酒喝完,站起了身,提着酒坛走了。 “夜深了,花生也早点休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宴会 宴无好宴。 一群心思各异的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自然是没什么好宴可言了。 鬼人一行人吃过午饭便早早的来到和祥记赴宴。 宴会是花琼设的,和他的父亲一样,花琼是极和善的一个人,不管面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毫无纨绔子弟的架势。 府里的人都很喜欢花琼,独孤巧对这人也没恶感。 但有人不喜欢。 花诚咬牙切齿地望着自己的表兄,恨着他的不识相。坐座位的时候,独孤巧左边坐着鬼人,右边坐着叶小楼。 花府的人很讲规矩,即使是私宴艳,彼此做的位置也都是由主办人安排好的。 所以花诚前些日子专门找过花琼,要他给自己安排在独孤巧身边,把那个该死的花生安排的远远的。 花琼笑着答应了。 然后实际的位子,他自己做到了离独孤巧最远的地方。 和祥记的桂花糕果然是天下一绝,只是这间客房实在是有些气闷。 和祥记一直都是爆满的,花琼只来得及订上这个通风条件最差的房间。 “叶小楼,你成心的是吗?” 鬼人斜眼看着叶小楼,冷冷道。 叶小楼觉得自己很无辜,有些委屈的说:“哎?花生兄弟这话可让我糊涂了。在下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啊。” 鬼人话更冷:“你见过吃甜品配酒的吗?” 叶小楼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抬起酒杯闻了闻,又吹了一口气,让酒香在这个不通风的小房间里越飘越浓。 “花生兄弟这可就落了下乘了,喝酒重要的是意趣,若是宾主尽欢,哪个场合不能喝酒?配的是甜品还是花生又有什么打紧的?” 鬼人道:“我没记错你不爱喝烈酒。” 叶小楼笑道:“你我二人对酒的品味可以说是一见如故,都是爱清米酒的?” 鬼人道:“你爱喝五城,我爱喝三河,我没记错吧。反正你最不爱的就是辣口的烈酒。” 叶小楼笑道:“没错。” 鬼人面色阴沉如水:“那么,你提着一坛泸州大曲是什么意思?” 叶小楼乐了:“烈酒虽然辣口,但还是有一个好处。” 鬼人问道:“什么好处?” 叶小楼吹了吹酒杯:“香啊。” 独孤巧洗完手回来,看着酒坛,嗔怪道:“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再说屋里已经够闷了,你还提一坛酒味这么大的酒,想熏死谁?拿来。” 说罢,她便从叶小楼手中夺过酒坛,放到屋外了。 叶小楼笑了笑,也不答话。 众人吃着甜品。花诚本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和独孤巧打好关系,奈何自己的座位离独孤巧还是远了些,独孤巧又只顾着和鬼人,叶小楼说笑,再加上平时好像并没有多熟的花琼一个劲的拉着他谈一些没营养的家长里短,让他根本没机会和独孤巧搭上话。 花琼皱了皱鼻子,看向叶小楼苦笑道:“叶兄弟,你那坛酒的味道,未免也太重了。” 叶小楼向他抱歉一笑,道:“对不住,这房间也太封闭了些。” 花琼站起身来,道:“抱歉啦,我闻得难受,先出去透透气。” 鬼人冷声道:“某人的杰作。” 叶小楼面皮也有些发红。轻笑了一声,吃起了面前一块绿豆糕。 花诚巴不得今天话特别多的花琼赶紧走,但花琼离座不过是离座一会儿,过不久便会回来,他也没法改换座位。独孤巧三人聊的兴起,说的笑的有都是平素三人各自游历时所遇见的奇人异事。他想插话,却发现无话可插。 三人正说笑间,却听得“吱呀”一声,一位谢顶老汉推门而入,那老汉大概将近六十的年纪,头顶上那几根稀疏的头发早已花白,满面皱纹,五短身材。他佝偻着背,看起来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矮老头,但那一双眸子却是炯炯有神,让他看上去变成了一位精神抖擞的矮老头。 花诚见那老头没客官允许就擅自闯入,刚想发作,却听到独孤巧向那矮子热情的说道:“比老前辈,你怎么来了?” 花诚的一句粗口被生生扼在了喉里,和祥记的老板,连他父亲都要卖这老头几分薄面。 鬼人也认识这老头,他行走江湖的时候偶然听人提起过这个退隐了八年的武林前辈。 “矮脚神龙比天高,没想到他居然是和祥记的老板。”现在鬼人知道花知安为什么敢让他的独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和祥记赴宴了。 比天高当初纵横江湖的时候,凭着绝世轻功与凌厉腿法独步天下,年轻时的他年轻气盛,独挑了峨眉,点苍,茅山,崆峒四派掌门,大获全胜,名声一时无两。直到他与少林寺当时方丈比武约战,方才尝到败果。 那老汉笑了笑,道:“小丫头点的甜食做完了,上来看看独孤老儿的好女儿。” 比天高看了一眼鬼人,有些惊讶,道:“这位小友受伤不轻啊。” 鬼人道:“吃一顿比老做的桂花糕,就算只剩一口气,爬也要爬来的。” 比天高开心的笑了,像个老小孩:“小友还真是会说话,这桂花糕你尝着还合口味吗?” 鬼人道:“甜而不腻,满口芳香,自然是当时一绝了。 几句话,说得比天高喜笑颜开。独孤巧嫌弃屋里酒味太浓,变开着门散气。几人在屋里一边吃着甜品,一边说笑,好不热闹。 日头正盛,血手持着那根手杖,进了和祥记。 他没蒙面,只是带了个兜帽。遮面的面纱他放在衣兜里,现在还不着急。 他的背对着独孤巧三人所在的房间坐着,随便点了点吃的。 他的机会不多,在这里动手的机会更少。 守在门口的花家子弟他不放在眼里。那个难缠的花生又不知为何受了重伤。麻烦的只有那个不知深浅的叶小楼,以及比天高。 他得等待,等着屋内人松懈的时候,等着比天高下楼的时候,等着可以一击毙命的时候。 他很急,那个同样要找花家麻烦的刺客打草惊蛇,让他能动手的时间不多。 但他擅长等。 他没再磕那手杖,只是用手轻轻摩挲着它,来舒缓自己内心的焦躁。时间慢的像是深陷在泥泞地里的野兽,每一分每一秒,都似在空气中驻足回眸,久久不肯离去。 他摩挲手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突然,他察觉到比天高站起了身子。那个笑容满面的老汉看起来与里面的人相谈甚欢,满面红光的往楼下走。 “机会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袭杀 不知从何时起,独孤巧安静的出奇。 她用手指“哒哒”地敲着桌面,像是漏壶滴水的“哒哒”声。 外界的言语,似乎都与她无关了。 比天高站起了身:“老头子去照顾一下下面的厨房,你们吃着。” 独孤巧:“嗯!” “哒哒”声更急促了。 除了花诚,大家面上那欢快的笑脸,都似因隐藏着什么而显得有些沉重。但房间里的欢笑声却从未断过。 是的,除了花诚。 花琼出去了太久,花诚按耐不住,本想不再顾什么规矩,坐的靠近独孤巧一点。 可他刚刚起身,独孤巧就主动换了位子,坐到了花琼的位子上。 “哈,本公子果然很有魅力。”花诚心中暗喜,抓紧机会对独孤巧大献殷勤,可独孤巧回应仍是冷淡。花诚不以为意,只当是姑娘家的面皮薄,放不下架子开口。 “小姐,我出去一下。”叶小楼向独孤巧打了个招呼,也出了房间。不只是去解手还是怎样。 独孤巧理都没理,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花诚喋喋不休的吵闹与独孤巧时不时地回应两句“嗯”。 血手没转身,他用听的。 他的耳朵一向很好,在所有师兄弟里,他的听力最好。 这座和祥记,就是有谁掉了一根针,他都能清楚的听见。 所以从脚步声判断,他知道叶小楼也离开了。 方向上应该是去茅房,那么应该没多久就会回来。 花琼在顶楼透着气,暂时应该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比天高在楼下招呼客人。 他,该动了。 独孤巧仍在“哒哒”地敲着桌子。 花诚仍在不知趣地絮絮叨叨。 血手偷偷带上面纱,放开手杖,身子化作一道流光,像是蝙蝠一样划向了独孤巧三人所在的房间。 手杖还未倒地,守在门口的花家子弟的脖子便喷出了几朵血花。 一道红光,厉如电,快如星,狠狠抓向了花诚的脖子。 花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目光仍然满溢着殷勤,脸上仍然洋溢着欢笑,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大祸临头。 “死吧!” 血手恶狠狠地想着,似乎已经能预见到花诚的头被抓的血肉模糊的情形。 离他最近的独孤巧没本事挡他,那个碍事的花生还坐在他的椅子上,就算是他全盛的时候,他也来不及救人了。 “可算成功了。” 就在血手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爪下一空,接着是什么启动的“吱呀”声,与花诚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他觉得他遇上了这辈子遇见过的最荒缪的一件事。 他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饭馆用来招待客人的客房,居然还会设逃生用的机关。开什么玩笑!” 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耳边又是“咔咔”的一阵声响,他知道这是独孤巧启动了机关,逃生去了。 鬼人“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他扣动木盒得机关,一阵细密如烟的针雨从木盒中飘出,铺天盖地的像血手疾射而去。 血手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经听到了针雨的破空声,他将一身内力尽数灌注到衣袖,衣袖挥舞,将那针雨挡下大半,可还是有不少钢针突破了他的防御,刺穿了他的肩头。 血手受到重创,急忙抽身而退,撞开窗户逃走了。 可他刚一突破窗外,就感觉到身侧有一腿风声破空而来,威力无匹,血手脚尖在地上点个不停,急忙闪过。来者正是比天高。 “中计!” 这是他的第二个反应。 血手受到重创,不愿恋战,一心只想抽身而退,运足了轻功,向远方疾奔而去。 他的本意是迅速击杀花诚,破窗而去,然后用那个人给自己准备的马,能跑多远跑多远。 可现在,一切全乱了。 他寻到了那提前准备好,用来逃跑的马,翻身上马,寻了个方向夺路而逃。 可这时,他却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喝道:“贼子,哪里走?” 血手不敢回头,他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法浪费,急忙快马加鞭,疾奔而去。 可他身后,比天高紧追不舍。 一个年近六十,五短身材的老人,疾奔起来,竟不比快马慢多少。 “该死,他的轻功居然这么高!”血手还是低估了比天高。 但他并不担心,时间一拖,自己还是能逃掉,毕竟他老了,疲了,不复当年了。 果然一刻钟的时间,比天高开始气喘,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血手看着比天高的身形在身后越甩越远,直至隐没消失,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们已经跑到了城外。 血手看着不远处一处树林,驾马钻了进去,想要利用地形脱困。 比天高毕竟年事已高,追到这里,终于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不久,他听到有一阵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便回过头,无奈地说道:“小丫头,你这份活,可是累死老汉我了。” 来的正是独孤巧的马车,鬼人拽着缰绳,驾车赶来。独孤巧下了车,向比天高歉意一笑,说道:“这次真是辛苦老爷子了,毕竟在场的这些人里,也只有老爷子你能给他这种压力。” 比天高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道:“还好,幸不辱命。” 独孤巧嫣然一笑:“多亏了老爷子牵制住他的精力,并把他逼来着片树林,小楼驾马赶来埋伏,才没被他察觉到。” 独孤巧望着这片树林,笑得像个小狐狸,他接着说道:“那么,我们也该去支援一下小楼啦,是时候收网了。” 鬼人望着独孤巧,禁不住回忆起当初青城派遭遇的一切,叹了口气,对血手有些同病相怜。 树林里,血手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感觉到脊背有些发凉,突然,地面上拉起一道绊索。血手勒马未及。那马悲鸣一声,向前摔去。血手深知中伏,抬手一拍马头,借着这股力安然落地。 “谁?” 血手转过头,朝向一侧的树林。 叶小楼从树林间现身。他抬手拍了拍身旁打着响鼻的白马,微笑道:“刑军军士叶小楼,向阁下请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同门 风动,木叶萧萧。 树梢上的叶早就落光了,萧萧的是地上的落叶。一地金黄淹没褐黄色的泥土,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金黄色的毯。 叶小楼和血手踩着毯,脚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咯吱”声。 两人对峙间,看似谁也没动,可彼此的身形,脚下的重心,却早就调整过数十次了。 数十次身形的调整,就是无形间数十次的交手。 “你不出手?”血手问道。 叶小楼道:“我不着急,就这样僵持下去无妨。” 血手的伤口仍冒着血,豆粒般的血珠顺着他的胳膊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砸在金黄的枯叶上。血与叶的回响激荡,在他耳中听的是那样的清晰。 他拖不得,越拖下去,他就越不利。 所以他先动了。 血手的身形很快,快到地上的无数落叶,像是被旋风搅起,腾腾的随着他的脚步飞舞。血手的一双血手泛出血红色的光芒,狠狠抓向叶小楼的咽喉c胸腹。 狠厉的爪风,抓断了木叶,撕碎了树梢。可叶小楼身形腾移,将血手的凌厉爪功全数躲过。 血爪逼得凶狠,脚步躲得精妙。血手身受重创,又恐后有追兵,招招不留余地,极招频发。叶小楼一退再退,最终退至一处树干,退无可退。 血手一声怒喝:“中。”随即一抓如怒龙出海,笔直的抓向叶小楼面门。 叶小楼一歪头,一抬手,反手扣住血手的胳膊。血手只感觉自己的劲力一泄,那可切金断玉的血爪,只把叶小楼身后的树干抓了一个窟窿。 “果然,是血玉神爪。” 叶小楼看着那五指间的红芒,淡淡的道:“还真是,让人怀念的功夫。” 叶小楼说罢,一掌印上了血手的胸膛。血手只感觉自己想被巨浪迎头击中,顿时倒退了数步。 叶小楼左手行阳,右手运阴,阴阳交织,绝式上手。血手仓皇接招,只感觉自己像是被卷入了海啸,时而面对狂风怒浪,时而纠缠漩涡暗流。本以为至刚至强的一掌,接触后反而生出一股柔劲;本以为至阴至柔的一招,却又藏着霸道凶狠的巨力。 血手苦不堪言,却感觉掌力似乎有些熟悉,禁不住惊呼道:“阴阳散手,这是阴阳散手。你是逆阴阳。” 叶小楼道:“不错,正是阴阳散手。”说罢,他双掌缠向血手的胳膊,顺势一捋。血手只感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卸去,不由得脚步踉跄。他心知不妙,赶忙想提气回防,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一身内力乱成了一锅粥,怎么也指挥不动。 叶小楼趁着血手脚步不稳,双掌顺势拍上他的胸膛。 血手惊叫一声,被叶小楼的掌力打飞,一口鲜血涌上喉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咦?”叶小楼有些奇怪,说道,“你没练琉璃宝身吗?” 血手不答,只是恶狠狠地等着叶小楼,骂道:“该死的阉狗,你不杀我,我迟早要把你碎尸万段。” 叶小楼叹了口气,道:“至少,叫我一声师兄吧。” “呸。”血手吐了一口浓痰,道,“师父的阴阳散手与昆山玉碎,都是他压箱底的功夫。他传了你如此高深的武学,你却背叛他,还有什么脸自称师兄。” “哦?”叶小楼道,“他和你们说过我?” 血手恶狠狠道:“掌棋人门下,人人恨不得食你肉喝你血,我们都知道师父有个自小养大的徒儿,背叛了他,跑到独孤城。早知道那个人就是你,那些毒药就不浪费在花潮之流身上。师父养你这么大,还不如养条狗。” 叶小楼笑了笑,也不反驳什么,伸手上前,撕下了他的面纱。 “原来是你。” 血手,或者说花府的盲眼小厮平儿面皮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恶狼,喉间发出了凶恶的低吼声。 “别紧张,我们不会杀你,你们的惩罚会有执法堂的人决定。现在,还请你在这儿乖乖别动,我家小姐一会儿就来了。” 血手骂道:“死阉狗,你不杀我,我和毒命罗刹早晚会把你喂毒蛇。你家小姐还有那个花生,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叶小楼淡淡地道:“这个不劳费心,抓得住血手,就不愁抓不住毒命罗刹,我也曾是掌棋人的弟子,他门下弟子们的感情何等坚固,我在明白不过。” 血手一听,心知叶小楼他们要拿自己为饵,诱捕毒命罗刹。内心闪过一丝决绝,他眼神一狠,便欲咬舌自尽。 叶小楼早在观察,哪里容得他自尽。他连点血手几处大穴,又将一块布条塞入血手嘴里。 血手愤怒的咆哮着,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我们知道,这件事,花家未必干净,我和小姐会查证。如果他们真的有错,我向你保证,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你们为了泄愤,牵连到的无辜,实在太多了。” 血手闻言,讥嘲的看着他,似乎在问你叛师的报应又是什么时候会来。叶小楼看得真切,但他既没有羞愧,也没有愤怒。 “掌棋人跟没跟你们讲,他是怎么收养我的?” 叶小楼折了一根树枝,把一块大理石上的灰扫干净,缓缓道:“他当初把年仅三岁的我从父母那里抱走,阉了还是孩童的我。” 他平静的说着自己的经历,平静的不像是在说他自己。血手愤怒的目光,由愤怒转变成了不可置信。 “别问我他为什么这么做,也别问我之后他为什么教我武功,我不清楚。”叶小楼望着天,说道,“你知道,掌棋人这个人,谁也不知他到底是在利用你,还是真心对你好。他的心思,我猜不透。” 几句话说完,叶小楼,就不再言语,只是呆呆的望着天发呆。过了一段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正是独孤巧一行人寻来了。 独孤巧下了车,上下打量了一下叶小楼,发现他没事,才开心的对他笑道:“楼儿辛苦了。” 鬼人握着缰绳,也冲他微笑:“看来你没伤啊,我的仇好像报不了了。” 叶小楼见到了自己的小姐,见到了自己的朋友,开心的笑了起来,他对鬼人道:”你的仇这辈子都报不了,再说就是我这次伤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喝酒不成?“ 独孤巧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仇?我怎么不知道?” 鬼人哈哈一笑,不回答。 叶小楼无奈的摇了摇头,神情安宁且平静,也不回答。 他走到了自己的小姐面前,那位真正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的人面前,微微躬身,说道:“小姐,幸不辱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询问 毒命罗刹的帮手抓住了。 花知安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一半。另一半是因为毒命罗刹本人还没信。 当他看到那位所谓的血手就是自己府里的小厮“平儿”时,他觉得自己没被气死真的是好修养。 就凭这个死瞎子也敢对我花家动手!!! 就凭这个死瞎子也敢伤我!!! 就凭这个死瞎子也敢杀我的儿子!!! 想到这儿,他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反手拔出他的佩剑,恶狠狠地向平儿劈去。 “忘恩负义的畜生,给我去死。” 但这一剑终究没劈下去,因为叶小楼紧紧抓住了他的腕子。 花知安气昏了头,什么待客礼数,什么独孤城的实力全顾不得,转头骂道:“死阉狗放手,你做什么。” ”花知安,我尊称你一声叔叔,不代表你可以对独孤城的义子说出这种话来。“独孤巧冷冷地望着他,眼神冷得像是十二月的飞霜。 花知安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下,说道:“贤侄女莫怪,只是叶兄弟拦我杀这个畜生,叔叔的确需要一个说法。” 独孤巧道:“叔叔似乎忘了,这是刑军抓到的恶徒,不是花府抓到的恶徒。他的生死会交给执法堂评判,花家恐怕无权动用私刑。” 听到独孤巧这么说,花知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内心暗骂:“区区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已经够不要脸了,现在在这儿跟我耍什么官威。” 但想到自己还有求于独孤城,毒命罗刹本人还没有抓到,也不好跟独孤巧翻脸,只好讷讷不言。 一旁的花知礼走上前来,说道:“侄女莫怪,我花家怎么说也是受害者。大兄痛失爱子,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他却不能亲手报仇,这也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还请侄女给大兄一个说法,血手滥杀无辜,罪证确凿,执法堂建立之初便以明言,刑军追杀榜上的恶徒可以就地正法。为什么非要留到执法堂审问之后再杀?” 独孤巧道:“武林上各路豪杰共同制定的规矩,江湖上的是非曲折,以后由执法堂公议,花府身为武林百盟的一员,还望莫要坏了规矩。再说,毒命罗刹还没伏诛,此人还有些用处” 花知安冷讽道:“独孤老儿无官无职,官威不小。” 独孤巧道:“朝堂昏庸,无力管控江湖上恩怨是非。又有像花叔叔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祸临头求神拜佛的人添乱,总要有人出面管管的。” “你!哼。”花知安气急,拂袖而去,却也不在说些什么。 鬼人见独孤巧对花知安言辞如此犀利刻薄,心里有些奇怪,便偷偷对叶小楼说道:“巧姑娘这次态度,意外的强硬啊。” 叶小楼偷偷道:“小姐调查了很多,花家可能意外的肮脏。” “哈!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意外。” 独孤巧转过头,对叶小楼道:“小楼,血手可以由你看管吗?交给花家我不放心。” 叶小楼点点头,道:“小姐放心。”说罢,便把血手押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血手吗?”鬼人望着平儿与叶小楼远去的背影,口中喃喃道,“掌棋人的弟子。” 很快,入了夜。 叶小楼正在院里练功,阴阳散手的精义不是同时运使阴阳二劲,而是阴劲与阳劲的巧妙搭配。 叶小楼双掌笼着一片枯叶,双掌翻飞,枯叶便随着双掌起舞。 树叶在阳劲的刚猛霸道之下早已碎成了数十片,但却有一股柔和的阴劲稳住了枯叶的形态,让叶子不至于在半空中散碎。 叶小楼刚被传授这路掌法时才刚刚四岁,连维持树叶一柱香都做不到,现在二十五岁的他已经能维持一刻钟了。 他一向都是维持到自己的极限才停下,但今天例外,他只练了半刻钟的时间。 一道身影突然向他扑来,双掌连击,攻向了叶小楼身上七八处大穴。 叶小楼停止练习,回身一掌回击,右臂好似一条灵巧的游蛇,卸去来者掌力之后,又一掌打向他的胸口。 那人不慌不忙,身子一歪,侧身闪过了叶小楼攻来的一掌,又一脚踹向叶小楼的膝窝。 膝窝受制,人难免跪地不起。叶小楼见对方反应机敏,不由叫了一声:“好!”旋即又身子如陀螺般飞转,反手一掌抡向那人的肩头。 那人一脚没能踹上膝窝,只是狠狠地踢上了叶小楼的膝盖。他也不恋战,借着踢力抽身而退,躲过了叶小楼的一掌。 “花生,你伤还没好,便有这闲心和我切磋了吗?”叶小楼微笑着看向来人。 来者身着黑色劲装。月光下,他的面色看起来仍然有些苍白。正是鬼人。 鬼人伸了个懒腰,笑道:“哈,一天不动弹两下,身子还真不舒服。” 叶小楼道:“少来了,你伤的可不轻,这几天还是多休息的好。要让小姐知道你这么乱来,她可非念你不可。” 鬼人笑嘻嘻的说:“巧姑娘可不是那种爱絮叨的人,你这话让她听见,她才是会不依的。” 叶小楼也深知自家小姐性子,耸了耸肩,说道:“说不过你。说吧,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鬼人收起了笑,有些严肃的说道:“的确有件事,想拜托你。” 叶小楼道:“什么事?” “我想和血手单独谈一谈。” “行。” 鬼人听到这个“行”字,心里有些惊讶,他想好了无数种说辞,编了好几个理由,想要说服叶小楼让自己和血手单独相处一会儿。可他没想到叶小楼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真的行?你当真?” 叶小楼道:“怎么婆婆妈妈的,还没我这个没卵子的像男人。” “我听巧姑娘说,你们仍然认为我有可能是鬼人。” “的确。还不能完全排除你。” “这种情况下,你愿意让我和血手单独相处,不怕我们串通。” “如果你真是鬼人,你要帮他,光凭悲哉六识,不就能瞒过我溜进去。根本就不用冒险问我。况且,”叶小楼笑着说道,“你是不是鬼人我还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我们是朋友。” 鬼人无言,仔细想来,他不用悲哉六识溜进去,也是因为自己觉得自己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欺骗他。 这世上的确多有反复无常的小人,但并不是没有诚心相交的君子。 血手是难得的有关掌棋人的线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以后找不到其他线索。 “多谢了,朋友。” 鬼人拍了拍叶小楼的肩膀,走进了关着血手的房间。 血手的伤口已经经过简单的包扎,但功体却被叶小楼的阴阳二劲锁住,使不上力来。 听到了门口“吱呀”的一声轻响,即使他看不见,也还是忍不住抬了抬头。 “谁?” 鬼人点上了灯,昏暗的房间里变得明亮起来。 “还记得我吗?我们交过手。” 血手对着声音很熟悉,胸口的一道伤,还有自己身上的针孔,都是拜此人所赐。 他冷冷地道:“花生!” “不错,是我。” 血手道:“你来找我,是想问我师傅的事。”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血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低头不语。 鬼人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不想为难你。” 血手道:“你看看我身上的针孔,再说说这句无冤无仇。难不成你也是瞎子?” 鬼人讪讪的说道:“那是时局所迫,不得不为。你现在落在我们手里,配合点,对你有好处。我也不要求知道什么关键的机密,毕竟机密的消息你说了我也不信。我只想知道掌棋人的长相,或者他的身体特征,避免寻仇的时候寻错了人。” 血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看看我的眼睛,仔细看。” 鬼人盯着那双灰白色的眸子望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了吗?” “你觉得他像是能看到长相的样子吗?” 鬼人面色尴尬,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血手道:“师父的长相,嘿!这种事,你问门外那个阉狗不是再清楚不过。你和他不是一伙的吗?” 鬼人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你还不知道?那个阉狗是师傅的大弟子,师父赐号逆阴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棋子 掌棋人。 十三年前,这个出身暹罗神教的高手这样称呼自己。 他是江湖上最神秘的英雄。 是他,揭露了叶连山借执法堂名义蛊惑天下英雄,铲除异己,企图染指天下的险恶野心。功成之后,却有飘然而去,把武林盟主的宝座拱手让人。 他总是面具覆面,世人难窥真容。甚至十年前音讯全无,生死成谜。 据说,他是天底下掌握武功数量最多的人。 据说,他拥有着天底下最多的门徒,最多的财富。 据说,他的武功可与四大传奇比肩。 崇拜他的人叫他寰宇武库,讨厌他的人叫他暹罗妖郎。 鬼人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他面对的是一个谜。 武力,智谋,势力,身份。 掌棋人的一切都是一个难解的谜。 想要杀掉掌棋人,就得先把这些谜一个一个解开。 “你看起来心情沉重。”叶小楼看着鬼人那死灰样的脸色,说道。 “嗯!” “我很好奇,他和你说了什么?” 鬼人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叶小楼,悠悠地说道:“他说你是他的师兄。” 叶小楼沉默。 鬼人接着说道:“他说你们的师傅是掌棋人。” 叶小楼盯着鬼人的眸子,道:“他说的对。” 一阵风吹过,光秃秃地枝桠在风中肆意挥舞,像是原野上的稻草人。地面上,枝桠稀疏的碎影撕碎了月光。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显出了几分萧索落寞。 “哈!”鬼人轻笑了一声,刚刚那死灰似的神色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说道:“想不到你的师尊来头这么大。” 叶小楼没笑,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鬼人,神情不知喜怒:“他应该也跟你说了,我早已背叛师门。” 鬼人问道:“方便告诉我为什么吗?” 叶小楼摇了摇头,说道:“抱歉,我是在不想说这个。” 鬼人并不追问,这并不是他想知道的事情。 “在你眼里,掌棋人是个怎样的人?” 这才是他想问的问题。 “在你眼里,掌棋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小楼并未回答,反而把这个问题抛回了鬼人。 鬼人道:“按照传言里讲的,他是个英雄,不慕名利,志趣高洁,武功高强。” 叶小楼道:“按照传言里讲的,鬼人是个实打实的丑汉,所以才需要带着面具示人。” 鬼人笑了笑,道:“那你们怀疑的那个人,叫做叶斋非的,究竟丑不丑。” 叶小楼道:“不光不丑,长的还算是英俊。” 鬼人道:“所以传言多不可信。” 叶小楼道:“至少有一条,传言里说对了。掌棋人的武功,的确高强。” 鬼人明白,前几天黑衣人指尖那耀眼夺目的白光,直至今日,他仍是心有余悸。 掌棋人的昆山玉碎号称天下至锐,若说防御,怕也只有那个传说中一身横练功夫练入化境的山君能挡住了。 叶小楼接着道:“掌棋人,他是个很怪的人,虽然他教过我武学,甚至把我养大,但其实连我也没有看过他的模样。他喜怒无常,我也没办法准确的描绘他的性格,有时候,我实在不知,他是真心对我好,还是只是把我当成泄愤的玩具,随意操作的棋子。” 鬼人无言,他看得出,叶小楼对那个他背叛了的师尊抱有着复杂的情感,就像他对自己的师尊一样。 他还记得,他的师尊对他和师妹进行了怎样残忍的训练。那个双脚被砍去的老人是他这十年来除了双亲以外的第二个梦魇。他们师兄弟一开始是十个人,两个喂了狼,三个被毒死,三个死在他和师妹的刀下。最后,他和师妹也没能幸免。 那个老头给他们下了毒,逼着他和师妹互相残杀。唯一“人道”的是,这次失败者不用死,但胜利的人要砍去失败的人的脚,让失败者像老头一样,成为鬼人传承的保险。 最后,他成了鬼人,师妹失去了双脚。 当他得到了解药,用刀子挑出了师尊的心肝时,他内心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复杂焦躁。 师尊带着解脱的眼光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边吐血,一边念叨着:“鬼人鬼人,鬼不鬼,人不人,一入鬼门,再世非人。” 他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地撕碎师尊的尸体,或者是用最恶毒的咒骂去宣泄自己十年来非人的折磨。但事实上,他只是抱着自己师尊的尸体,眼里噙着泪,静静地望着他断气。 他还记得,最后师尊双手挣扎着攀上自己的肩头,用力靠向了他的耳边,轻轻说着:“这是最后一课,也算是我对你的忠告吧。记住,鬼人一脉,行鬼道而不做恶鬼,抛人情却不丢人性。否则,下场只会是永坠无间,再世非人。” 他挣扎着说完,便就此咽了气。留下了新一代的鬼人,重出江湖了。 “花生,”叶小楼轻声问道,“如果你的最爱与最恨,全都交织在一个人的身上,你又该当如何?” 鬼人叹了口气,道:“一边流着泪,一边把他扼断气。” 叶小楼道:“是吗?若果是掌棋人的话,他会一边把他折磨的生不如死,一边又将他视如己出,甚至为了他赔上性命。” 鬼人道:“听起来,很矛盾的一个人。” 叶小楼道:“江湖上把他视作谜中谜,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掌棋人即使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也一直藏的很深。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明显的特点的话,那应该就是他的弟子们了。” 鬼人皱眉道:“他的弟子?有人说他的门人遍及天下,但很少有人能真正指出他的弟子都有哪些人。” 叶小楼道:“掌棋人很少在别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根底,包括他的弟子们,但即使这样,那些人仍然对他死心塌地。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小楼把玩着一片枯叶,说道:“掌棋人的弟子,无一例外,都或多或少有一些身体上的残疾。除了我以外,他们都是被掌棋人从黑暗中拉起来的人。这样的人啊,最是忠心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蛇影 以秋日而论,今天日头升起的格外的早。 也或许是鬼人一夜无眠,罕见的见到了日出时的模样。 天边先是渐渐有了一丝蓝边,然后慢慢浮出一抹浅红。鬼人躺在屋顶上,看着日出,面对着新生的朝阳,心却不在日出上。 他手里捻着一枚花生,却没心思把他送到嘴里。 他砍了师妹的脚才终于走到了这一天。 他亲手杀掉了自己的师尊,才终于走到这一天。 可是线索却断了。 “花生,起的这么早啊?”独孤巧抬头冲着花生笑着说道,“难不成昨天没睡吗?” 鬼人收拾好心情,自屋顶一跃而下。满面愁容,万般愁绪尽数隐去,又挂上了一副笑脸,向着独孤巧道:“没有的事,只是一时兴起,想要看看日出罢了。” 独孤巧盯着他的脸,狐疑地看了许久。鬼人有些尴尬,说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独孤巧皱了皱眉,道:“没什么,或许是我多心了。” 两人与叶小楼汇合,一起吃了早饭。鬼人见了叶小楼,向他点了点头,叶小楼也回以微笑。昨天的一切,仿佛一场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鬼人一边剥着一枚鸡蛋,一边说到:“这会抓住了血手,花知安该松口气了。” 独孤巧摇了摇头,道:“哪有这么轻松。还有个在暗处的毒命罗刹还没有影呢。” 鬼人道:“我听小楼说,毒命罗刹对黑蟒帮下了手。” 独孤巧幸灾乐祸地道:“昨天黑蟒帮又死了两个,再加上林天如不知道被谁做掉了,他们现在在衡阳也算是焦头烂额了。” 鬼人道:“不过巧姑娘,在下实在好奇,你究竟是怎么确定血手会在和祥记动手的,不说那么多花家子弟守着,光是比天高一人,就已经是个大麻烦,血手没道理冒这个险。” “这个嘛,”独孤巧神秘的笑了笑,说道,“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再和你讲吧。” 鬼人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路过大堂。那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文士,身姿挺拔清癯,潇洒若神,似是卓然尘外的隐士。 鬼人见得那个身影,内心一惊,心里奇道:“他怎在此?” 独孤巧察觉鬼人神色有异,回头看去,刚好瞥到那文士走出门外。 几人在花府住了有一段时日,府里大大小小的人也混了个眼熟。此人气质脱俗,好似神人,但他们却从未在花府见过。 独孤巧心里奇怪,问鬼人道:“花生,刚刚那个人你认得。” 鬼人点了点头,说道:“南山侠隐萧离恨。南北西东,武道四正之一。” 独孤巧惊讶道:“原来是他,我听爹亲提过这人。他老人家曾说萧离恨武功c人品c智谋都是当世一流,爹亲还想请他出任执法长老。只是这位前辈生性淡泊,不喜权名利禄,所以才婉拒了爹亲的邀请。没想到,他竟会来衡阳。” 鬼人点了点头,道:“的确没想到,萧离恨自从当年剿灭平湖十八寨之后,就封剑退隐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引得他再度出山。” 三人闲谈间,却突然听到门外家丁喊到:“黑蟒帮衡阳分舵副舵主,庄孝炎拜府。” 此话一落,独孤巧眼神一厉,叶小楼也跟着眉头大皱。 “哈,”独孤巧冷笑一声,道,“花府居然会和那种下作帮派联手。毒命罗刹,当真那么可怕吗?” 鬼人道:“花府虽不作恶,但本来也不是什么有善心的家族,别说是为了保命,就算是为了利益和黑蟒帮合作,我也不会有半点意外。” 独孤巧沉吟少许,转头对叶小楼道:“小楼,有机会,麻烦你帮我查查,黑蟒帮与花府要搞些什么名堂。” 叶小楼点了点头,道:“小姐放心。”说罢,便收拾了碗筷,找机会跟上去了。 两人吃过了早饭,便各自分开,去做自己的事。独孤巧还要想招对付那毒命罗刹,鬼人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那是他决定和独孤巧同行的起因。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机会。 “就等毒命罗刹了。”鬼人暗自沉吟,和独孤巧的这一局,快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另一边,独孤巧再度拜会了被囚禁的血手。 但囚禁血手的秘密房间,却有一位不速之客,在此等候多时了。 独孤巧看见此人,心里一惊。但一会儿的功夫,她便恢复了平静。她向那人微微欠身,算是尽了礼数,口中说道:“晚辈独孤巧,见过萧老先生。” 来者正是萧离恨。 萧离恨坐在一张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把铁扇,旁边的木桌上放着一盏刚温过的茶,淡淡的松烟香味撩拨着人的心弦。他见了独孤巧,向她点了点头,说道:“你是独孤的女儿。” 独孤巧道:“正是晚辈。” 萧离恨道:“擒了血手,为何不杀。” 独孤道:“毒命罗刹至今仍是隐于暗处。留下血手,能充做一个对付她的筹码。” 一旁血手听得这话,冷笑一声,说道:“罗刹先把你们杀光,再救我出来不就成了。你们想用我威胁她,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萧离恨冷冷地瞥了血手一眼,手中铁扇轻轻拂过茶水的水面。几滴水珠,似是几点寒芒,迅若闪电,射向了血手的眼睛。 血手双眼虽瞎,但眼珠感觉仍在。他被滚烫的茶水溅到,双眼吃痛,“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萧离恨道:“留作诱饵,尚能理解,但为何不废去他的武功?他的本领不小,你有自信,他真的不会被毒命罗刹救走,反过来成为你的一大劲敌。” 独孤巧皱了皱眉道:“血手武功若废,对毒命罗刹便无助力。到时候,未必还能当做吸引毒命罗刹的诱饵。” 萧离恨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独孤巧道:“敢问前辈突然来到衡阳,拜访花府,所为何事?” 萧离恨道:“前几日,我遇到了往独孤城送信的刑军子弟,说是花府遇上了一个精于暗杀下毒,武功莫测的妖人,所以想要像独孤城求援。我听说他说这封求援信是你写的,我与你父亲交情匪浅,若你被那妖人所害,我对你父亲不好交代。” 独孤巧喜上眉梢,高兴地道:“多谢前辈。有了前辈帮助,晚辈对付毒命罗刹又平添了三成胜算。” 萧离恨点了点头,道:“血手的看守工作交我便是,你想要做什么,就放开手去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蟒蛇 一条条黑蟒,盘踞在这一队人的左臂上。 黑蟒帮是当今江湖的第一大帮。它与独孤城c暹罗教c无垢宫c杏林黑叶并称为江湖上最强大的五方势力。 这其中独孤城财力最雄厚,暹罗教最神秘,无垢宫武功最高强,杏林黑叶手段最恐怖,而黑蟒帮则是帮众最多,势力最广。 这世上似乎没有他们渗透不到的地方。 庄孝炎和花知安谈过之后,便率队撤出了花府。叶小楼偷偷跟在后面。凭他的实力,庄孝炎绝无发现他的可能。 庄孝炎率队撤出花府以后,并未回去分舵,反而带着人往衡阳城外去了。叶小楼心生奇怪,便欲上前探个究竟。 庄孝炎让黑蟒帮的其余子弟都先回分舵待命,只带了自己的七个心腹好手。叶小楼看到那七人,心里更是惊奇:“究竟是什么事,让庄孝炎把尧山七煞都带上了?” 庄孝炎等人出了衡阳,走进了城外的一处树林。叶小楼觉得那树林看得眼熟。待走进去,周遭景色渐感熟悉,他才想起来,这是花生遇袭的那片林子。 几人走得越深,叶小楼的心情就越是沉重。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行至深处,庄孝炎等人突然停下。叶小楼轻身跃上一棵树的树梢,监视着树下人们的一举一动。 秋风拂过光秃秃的树枝,让干枯的枝桠死气沉沉地摇曳着,摩擦出让人心底发毛的声响。叶小楼的心越来越冷。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遥远的过去向他伸出魔爪,要把他再度拖入深渊。 不知道等了多久,有个少年人从远处走来。 叶小楼看见他,一颗心如坠冰狱,遍体生寒。 “怎会是他?”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在他心里扎了根。叶小楼感觉自己一行人像是被暗处的毒蛇盯上的猎物,不知何时便会被毒蛇吞入腹中。 庄孝炎看见那少年,心里也觉得奇怪,便问他道:“来的为什么是你?” 少年人笑了笑,跟庄孝炎说道:“他在为血手的失败善后。” 庄孝炎道:“不杀掉血手吗?” 少年道:“血手并不知道我们黑蟒帮参与了,别为了没必要的事惹上毒命罗刹。” 叶小楼听得这话,心里奇怪:“毒命罗刹不是早就找上了黑蟒帮,现在他又为何说不要招惹毒命罗刹。” 少年人看了看四周,又说道:“只有副舵主你们几个吗?师父不在?” 庄孝炎道:“左使尚未归来。” 少年人点了点头,道:“计划有变,独孤巧他们比我们想象的难缠。你们配合在花家培养的暗棋,帮助毒命罗刹营救血手。” 庄孝炎道:“血手这一次,不应该失败才对,至少也不应该被捉。莫不是云部部长没出手。” 少年人恨恨道:“小娘皮狡猾,再加上变数太多,本来是给血手制造下手的机会,想不到反而变成了她用来捉住血手的陷阱。” 庄孝炎道:“那个密道,究竟是什么时候造的,竟然瞒过了云部部长。” 少年道:“我们小看了一个人。” 庄孝炎旋即明白过来,苦笑道:“该说不愧是天工巧手吗?” 少年道:“通知云部部长,让他这段时间小心一些,独孤巧开始恐怕怀疑他了。” 庄孝炎惊道:“不可能!这么多年,衡阳就无人发现云部部长的身份,她一个刚来几天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发现破绽。” 少年摇头,道:“那你怎么解释花知命在这次擒捉血手行动里的做法。若不是他在暗处牵制,云部部长怎么可能不出手相助,反而还不得不配合那个丫头。” 叶小楼听得这话,内心暗道不妙,没想到黑蟒帮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小姐之前怀疑的那个人,果然有问题,他们口中的云部部长,想必就是他了。这些消息得赶紧告诉小姐。” 叶小楼心念一转,便欲抽身离开。可这时,他却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说道:“听够了吗?” 叶小楼还没回头,便听到身后那人一掌打向自己的后脑。他顾不得调整身形,仓促间一掌和身后那人对上。叶小楼只感觉那人掌力雄浑厚重,重如泰山千钧压顶。雄厚的内力顺着掌劲如洪水般像叶小楼倾泻而去。叶小楼受掌,不由得闷哼一声,来者内力之雄厚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对掌过后,叶小楼不敢恋战。借助这股庞大的掌力抽身退去,连头也顾不得回。那人冷哼一声,急忙追了上去。 底下的少年与庄孝炎一伙儿听到树上骚动,也都察觉到自己被人监听,纷纷抽出自己的兵刃。 庄孝炎抬头看见叶小楼,怒喝一声:“贼人,哪里走?”旋即提着一口环首宝刀,一刀迎面劈向叶小楼。却见叶小楼阴阳散手绝式上手,伸手轻抚刀面,轻轻一送。一股柔劲将这一刀转了向,反而劈向了身后追来的的神秘人。 那人刚想将刀弹开,却发现那一刀力道突然猛了三分,速度突然快了七瞬。那本来阴柔悱恻的柔劲突然变成了至刚至阳,至霸至猛的刚劲,让他并不放在眼里的一刀变得威力无匹。 一瞬误判,神秘人失了先机,只得赶忙后退,急忙闪过这一刀。庄孝炎的刀一刀劈空,砍在地上,竟因为力道过猛,直接从中间断开。 庄孝炎先手失利,尧山七煞紧跟而上。最前面两人人一人使着一对判官笔,连点叶小楼周身七处大穴;一人用着一对银钩,专攻叶小楼下盘,不求毙敌,只求拖住叶小楼脚步。 后面三人使着长兵,一根齐眉棍,一根红缨枪,一把九炼钢叉,借着先前两人的身躯作掩护,从两个结义兄弟身形的空处刺来,与先前打头阵的两人攻势交相辉映,力图逼得叶小楼不得喘息。 最后两人压阵在后,飞蝗石,丧门针,各类暗器频发,又与先前五人的攻势形成配合。尧山七煞的合击之法在江湖也算是享有凶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武功远高于他们的英雄好汉死在了他们的合围之下。 叶小楼伸手两指夹住一支判官笔,身形急退。那个使判官笔的抽身不得,也被带着摔了个踉跄。只见叶小楼两指夹着判官笔再尧山七煞的攻势中一荡一拨,那银钩c齐眉棍c红缨枪c钢叉攻势顿时散乱,竟纷纷朝着自己的同伴攻去。抢攻的几人赶忙收了攻势,却发现平时练过千百遍的兵器竟好似不在听自己使唤,经年累月练就的一身内功不知何时也散乱的再也调动不得。 那神秘人此时已然杀到。叶小楼伸手一抓。钩c叉c枪c棍竟然全被他抓在手中。他双手五支兵刃,一起攻向那人。 五煞身形不听使唤,内息更好似被叶小楼驯化一般。刚刚散乱的内力此时竟如决堤之水,全数向着那神秘人袭去。 那神秘人反手拔剑,剑势如狂风骤雨,将五煞的兵刃全数挑落。叶小楼身形急退,正欲抽身而走。这时却突然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冲入战圈。凌厉的腿法,招招封死了叶小楼的退路。 叶小楼刚一突破,又被那矮子硬生生地逼退回黑蟒帮众人的包围网。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老者,正抽着旱烟,笑眯眯地望着叶小楼。 叶小楼面色阴沉如水,冷冷地道:“比天高!” 比天高吸了口烟,张嘴悠哉游哉地吐出一口烟圈,和蔼地道:“叶贤侄,这么着急,是打算逃去哪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忧虑 入夜很久了。 独孤巧在府前也等很久了。 府外还有零星的蟋蟀在叫,空荡荡的夜传出一两声突兀的虫鸣,让这夜晚更加的凄清,也让等待的人内心越加的焦躁。 “独孤侄女,叶贤侄还没回来。” 独孤巧回头,见得花知礼缓步走来,身后的下人提着一壶泡好的茶。 独孤巧微微欠身,道:“知礼叔叔。” 花知礼为独孤巧斟满了茶,道:“我已经拜托下人去找了。叶贤侄武艺不凡,料想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天色不早了,侄女还是先回房间睡去吧。” 独孤巧摇了摇头,默默地盯着眼前的一片黑。 花知礼叹了口气,也不好在说什么。 夜很黑了,她等的人还没回来。 “小楼。”独孤巧内心喃喃道,“别死啊。” 另一方面,和祥记内,比天高优哉游哉的抽着旱烟,鬼人坐在他面前,手里把玩着一个铁盒。 看鬼人如此安稳,比天高心里奇怪,便问道:“听说叶贤侄失踪了?” 鬼人头也不抬,说道:“嗯。” 比天高道:“你不去找他?” 鬼人道:“我正在找他。” 比天高笑道:“我这和祥记可有他的身影。” 鬼人道:“没。” 比天高又问:“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鬼人道:“我在等云部部长开口。” 比天高双目微眯,使劲吸了一口他那根烟枪,吐出一口浓浓的白雾。 “我没听说过什么云部部长。” 鬼人道:“黑蟒帮天地风云四部中的云部部长。” 比天高道:“这个说法新鲜,我只听说黑蟒帮有个遮头盖脸的帮主,有几个负责统摄工作的文职,再就是在各个城市里的分舵舵主。天地风云四部,倒是第一次听说。“ 鬼人道:“巧姑娘只是怀疑你和黑蟒帮有联系,破绽是杏林黑叶潜伏的太隐蔽,不是个人的力量能找到的,而你早年针对杏林黑叶的时机太巧,在你诛杀了他们在衡阳的分舵主后,黑蟒帮接管杏林黑叶的资产太过迅速。” 比天高眼神阴冷,道:“小兄弟这句话可是诛心得很啊,老朽一把年纪了,还望你莫要诋毁老朽的清誉。” 鬼人不理他,接着说道:“而我能确定你是云部部长,是因为我接过你的生意。” 比天高皱眉,问道:“什么意思?呀!“ 话未说完,比天高神情惊惧,一时失态,那杆烟枪都掉在了地上。他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人竟带着一张似哭似笑的鬼脸面具,可比天高竟不知鬼人是什么时候带上的,或者说鬼人的面具带上多时,他竟然没有半点察觉。 “悲哉六识,你是鬼人。” 鬼人把玩着铁盒子,仍然懒得看他一眼。关于比天高云部部长的身份,他自然是从那本账本里得来的,只是那张本既然是掌棋人有意给他的,出于谨慎,他便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那账本的存在。他缓缓道:“现在,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接过你的生意是什么意思?” 比天高道:“你要杀我?” 鬼人道:“是有人要杀你。” 比天高双脚微转,逐云腿蓄势待发,不敢大意,问道:“这句话听起来,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 鬼人道:“这得看你,是不是更好的合作对象。” 比天高道:“你想要我怎么合作。” 鬼人抬手,轻轻摘下面具,说道:“第一个问题,叶小楼在哪?” 比天高道:“不知道,他逃了,花知命出手相助。” “哦?”鬼人玩味的道,“你参与了围攻,没杀死人家,竟然还敢若无其事的回来和祥记。” 比天高冷哼一声,道:“独孤巧既然已经怀疑我,那我若在叶小楼失踪后也人间蒸发,岂不是更加深嫌疑。左使让潜伏在官府的兄弟把守住入城的各个大门。他们要是真敢出现,保证难逃一死。” 鬼人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么,我们便谈一谈我们的合作吧。” 比天高问道:“谁要杀我?” 鬼人道:“唐天南。” 比天高道:“是他,怎有可能?” “原因他没说,我也懒得问。但比起遂了他的心意,或许与你合作,我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比天高道:“你要什么?钱,女人,还是权势?” 鬼人说:“都不要,我帮你杀人,帮你抢黑蟒帮更高层的位子,你利用黑蟒帮的资源帮我办事,替我搜集情报或者提供一些你力所能及的帮助。” 比天高笑了笑,道:“我曾听到传言,说你是叶连山的传人,要为他复仇。” 鬼人道:“不错,据我所知,当年那份血仇,你并没有被牵扯进去。还是说,颇有侠名的矮脚神龙想要替天行道,清理掉我这个阴谋家的爪牙。” “怎么可能?”比天高自嘲一笑,“老朽好名c好财c好权力c好美人,但可并没有为这些赔上性命的想法。” “那么,合作愉快。” 比天高道:“我可以现在就给你提供一条信息,换你帮我杀一个人。” 鬼人道:“什么样的信息?” 比天高道:“你听过孟阳生这个名字吗?” 鬼人冷冷地道:“叶连山的大弟子。” 比天高笑道:“不错,正是此人。当年叶连山武功何等高强,就算追杀他的人有千军万马,他要逃出生天总还是做得到的,那么他又为什么会落一个丧命的下场,你就不奇怪吗?” 鬼人道:“接着说。” 比天高道:“孟阳生是在叶连山阴谋败露后,唯一跟在他身边的人,而我恰巧知道他隐居的地方。” 鬼人道:“你要杀谁?” 比天高笑道:“爽快,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的很好。南山侠隐萧离恨。至于原因,你应该清楚。事成之后,我会告诉你地点。” 鬼人道:“允你了。”说罢,便站起身来,向和祥记门外走去了。 天上乌云密布,夜格外的黑,明明离入冬尚有一段时日,天上却飘落了几片雪花。 鬼人抬手,轻轻捏住一片雪,像是捏住一粒沙。 “今年入冬的格外的早啊。” 他轻声嘟囔了几句,紧了紧自己的外袍,默默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明明是在为父亲复仇的道路上又迈了一步,可他却感觉,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这世上的人欠他的,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新局 鬼人回到花府时,独孤巧仍站在门外。 此时的独孤巧面带愁容,一双眸子笼着一层水雾,愁眉紧锁,举止焦躁,似是被同伴抛下的燕儿,全然失了方寸。 “花生,怎么样,有小楼的消息吗?”见得鬼人会来,独孤巧急忙上前,急切的问道。 鬼人摇了摇头,表示无奈。他说道:“我去了和祥记,比天高在店里,不过店里的伙计曾说,他白天为了采购做桂花糕的材料,特意出去买了桂花,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店里。” 独孤巧又问道:“那他去买材料的那家店,你去过没有?” 鬼人点了点头,道:“去过了,那家店的伙计证实过,比天高确实有来。” “嗯。”独孤巧黯然地点了点头,“所以还是没小楼的消息吗?” 鬼人看见独孤巧这副模样,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了一丝不忍。可叶小楼仍安全这个情报的来源,他却根本没法解释,所以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安慰道:“巧姑娘,别太难过。这城里有立场c有能力对叶小楼下手的人,也只有黑蟒帮和毒命罗刹了,但他们都知道叶小楼的身份,如果真的杀了小楼,一定会送到花家示威,以打击巧姑娘和花知安,现在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独孤巧点了点头,强颜欢笑道:“谢谢花生你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鬼人看着那独孤巧那张满是担忧的脸。佳人俏颜仍是嫩白如玉,但满面的哀愁却让她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融在黑夜里。 鬼人道:“我和你一起等吧。” 独孤巧摇了摇头,道:“抱歉,花生,让我独自静静吧。” 鬼人道:“巧姑娘,别这么勉强自己。” 独孤巧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正在这时,一位府里的家丁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说道:“两位,不好了。平儿死了” 两人眼神交汇,都感到不可置信。鬼人急忙道:“巧姑娘,我们快去看看。” 独孤巧虽然心里着急,但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只得点了点头,跟着鬼人去了。 两人来到了关押血手的房间,却发现萧离恨,花知安,花知义三人早就到了。 鬼人急忙问道:“血手如何了?” 萧离恨道:“口内发腥,面容发紫,是死于毒杀。”说罢又转头问独孤巧道:“小辈,你和叶小楼擒住他的时候,确定把他身上的毒物全搜出来了?” 萧离恨问完,却见独孤巧神态茫然,蛾眉紧蹙,似是出了神,一门心思好像并没有放在血手身亡这件事上。 见得独孤巧这副模样,萧离恨皱了皱眉,心头不快,喝道:“独孤巧,我在问你话。” 听得喝声,独孤巧如梦初醒,含糊的应了声“嗯”。 “到底是未经风浪的娃儿,太过感情用事,义兄生死未卜,便全然乱了方寸,比她的两个兄长差的太远。”萧离恨暗自思量,禁不住对独孤巧的表现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向独孤巧道:“你既然无心在此,那便先回去休息吧,对付毒命罗刹的事,由我接手就好。” 独孤巧低下了头,面容隐在漆黑的夜里,看不出喜怒,但任谁都看得出她内心的彷徨与焦躁。过了半响,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轻声出去了。 鬼人看到独孤巧如此失志,也是内心凄然。恨不得放下所有的顾忌,赶紧把叶小楼仍然安全的消息告诉她,可是千言万语涌上喉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到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花知礼道:“人死为大,既然血手既然已经身亡,就让几个下人把他丢出去埋了吧。” 花知安狠狠地“呸”了一声,怒骂道:“这畜牲杀我花家子弟,和该丢去喂狗,收埋什么?” 萧离恨突然冷冷的插声:“朝一个死人撒气,这就是花家家主的气度。” “萧先生,你。” 花知安心里怒极,但现在独孤巧失志,花生不过一介小辈,对付那毒命罗刹,还需要仰仗此人,也不好与此人翻脸,当下只得怒哼一声,拂袖离开。 “连自身喜怒都藏不住,当真全无家主风范。”萧离恨一声哂笑,又对花知礼道,“知礼先生,拜托你了。” 花知礼点了点头,说道:“好说。”随即便吩咐下人,把血手带到府外,寻一处僻静地方安葬。 几个下人把血手的尸身抬了出去。鬼人看着血手冰凉的尸身,内心五味陈杂。 “巧姑娘失志,叶小楼失踪倒成了天赐良机。别怪我占这个便宜啊,独孤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看见你这副模样。” 鬼人暗自思量,独孤巧与毒命罗刹与黑蟒帮的局尚处胶着,但他与独孤巧的局却又要再开了。 所有的要素都已齐全,而独孤巧却还没发现自己身处局中。他很清楚,这一次,他赢定了。 暗夜沉沉,阴风惨惨。 衡阳城外的竹林,竹叶多以凋敝。一场新雪初停,泥土还泛着森冷的潮气。 城墙上,几个士兵正睡眼惺忪的巡视着。比起平常的夜,今晚城中巡视的人比平常多了一倍。 大家都知道为什么。众人也只是明面上骂骂黑蟒帮,暗地里骂骂朝堂上那位作乱的“奉圣夫人”。黑蟒帮能把魔掌伸向朝堂,少不了那个贱人的“功劳”。 尧山七煞之一的李綌也在其中。他腰间挂着一袋飞蝗石,口里抽着一袋烟解乏。 一阵薄雾,起的突然,让这无星无月的夜,更加朦胧了。 李綌皱着眉,一边吩咐帮里的兄弟和守城的官兵招子放亮些,一边打算会自己卧房给自己加一件大衣。 可李綌刚想回房,却突然听到一阵诡异的“嗡嗡”声,像是飞虫蒲扇着翅膀。 “什么声音?” 李綌心里纳闷,正欲出门看个究竟,却突然听到守城的官兵闹作一团,当即心里烦躁,冲出去怒喝到:“你们死了娘吗?瞎吆喝什么。” 可李綌步出房门,却发现房外已成人间炼狱。 弥漫空中的哪里是白雾,而是择人而噬的白色飞虫。官兵们挥舞着火把,可虫儿竟然悍不畏死的一拥而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士兵全身,一会儿功夫,便将人啃成了一架白骨。更有几位官兵好似发了疯,竟然逮住自己的同袍啃食起来。 李綌见得这副惨状,只吓得腿肚发软,头皮发麻,怪叫一声,忙欲跑回房内。 可白虫早已发现了这块走动的肥肉。一团团白雾一拥而上,夹杂着令人心悸的“嗡嗡”声,爬满了李綌全身。 李綌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像是凌迟一样剧痛,在没跑动的力气,甚至连呼痛也做不到。恍惚间,他却又像是听到一阵颂诗声。那声音清脆婉转,似是夏木林间的黄鹂鸟。天籁般的女子声响响彻在这人间地狱,像是一朵出水的白莲开在了沟渠。 “一尺素书寄衡阳, 书里情词许短长。 青鸟信来人不至, 花谢香消恨芬芳。” 一个没脚的疤面丑女,缓缓爬进了衡阳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棋手 这片武林有三个谜,耐人捉摸,耐人寻味,吸引着无数的人前仆后继的去探寻,却没几人能窥得真相的一鳞半爪。 黑蟒帮的帮主是谁,暹罗教的总坛在哪,以及掌棋人的真实身份。 虽然时节以至秋末,朝阳初升时,地上总会笼上一层白霜,可就算如此,还是坏不了黑蟒帮的帮主来劳劳亭欣赏日出,喝茶习字的兴致。 他是一名年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姿高瘦,温和儒雅,像是一名饱读诗书的文士。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学贯古今,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温和的人,竟然是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黑蟒帮帮主。 在他身后的,是他的侍女小梅,世上唯二知晓黑蟒帮帮主真实身份的人。小梅斜抱着一张琴,看着自家主人在一张宣纸上练着字。文士写的是一首诗,当年大诗人李白的《劳劳亭》。过了许久,文士终于罢笔。他满意的看着自己写成的大作,颇有些自得的吟道:“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一首诗吟罢,他又转头问身后的侍女道:“小梅,你看我这字写得怎么样。” 小梅白了他一眼,那纸字看都没看,便道:“不好看。” 文士无奈道:“你这丫头,看都没看,就说不好。” 小梅道:“都说字如其人,主人你心肝焉坏,字也好不到哪里去。” 文士笑道:“欸!梅大人这可冤枉了我,你到四周打听一下,哪个人对我的风评不是温和有礼,诚实宽厚。” 小梅翻了个白眼,懒得和自家主人在这个话题上深聊,只是淡淡地道:“帮里快乱成一锅粥了,你却还在这偷闲,小心帮主的位子被右使抢去。” 文士道:“右使尚算年少,身为长者,总要让他一先。这样的游戏才算公平。” 小梅道:“当心让的太多,玩脱了,被右使吊起来打。” 文士道:“对手够强大,游戏够惊险,才不会失了趣味。” 小梅道:“你有把右使当对手吗?” 文士笑了笑,道:“知我者,梅大人也。” 主仆二人谈得正欢,一道浑厚的嗓音却在不远处响起。 “指尖干戈,笑天下刀剑钝;舌上捭阖,讽人间智计昏。” 那声音低沉雄厚,却又潇洒肆意,似是将天下英雄视若蝼蚁,又像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漫不经心。 小梅朝西边努了努嘴,道:“喏,主人你要的好对手。” 文士有些落寞的道:“可惜,我与他永远也站不到对立面。” 来者戴着一副青铜面具,身姿挺拔,气势恢宏,一步一步逼近劳劳亭,像是皇者俯瞰自己的疆土。 文士见得此人,吩咐小梅道:“小梅,斟茶。” 小梅道了一声是,为主人与那来者倒了一杯茶,随即便静静的退到了一旁。 来者道了一声“多谢”,又转头对那文士道:“策帮主,久见了。” 文士对他却像是有些不耐烦,只是淡淡地道:“不久见,前些日子你才刚刚要去了黑蟒帮所有高层人员的名单。说吧,这次你又想做什么?掌棋人。” 一声掌棋人,令当场气氛一滞。掌棋人随手把玩着茶杯,对文士道:“跟你借一个人。” 文士道:“借谁?” 掌棋人道:“唐天南。” 文士轻笑道:“哇!你掌棋人动一动嘴,就要位居我黑蟒帮四部之首的天部部长替你卖命。你算盘打的真响。” 掌棋人道:“黑蟒帮,你在意吗?” 文士道:“总归是一个好用的钱包。” 掌棋人道:“财富对你来说,唾手可得。但难得的游戏,可不是时时都有。” “哦?”文士饶有趣味的望着掌棋人,问道,“什么游戏?” 掌棋人道:“一个能让你解决最后一个三大谜题的游戏。” “哎。”文士轻叹一声,道,“你还真是吃我够够的了。顺便一提,你的那名用毒的弟子是不是太不安分了些。” 掌棋人道:“她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之一,单论用毒,青出于蓝。” “可我的那些下属可是遭了无端之灾啊。” 掌棋人道:“你在意吗?另外虽然她还不知道真相,但你的那些下属却是罪有应得。” 文士道:“这句罪有应得从你嘴里说出来,莫名讽刺啊。不管如何,事后此人交我。” 掌棋人道:“为何?” 文士道:“花知命。” 掌棋人道:“树敌太多,大忌。” 文士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对手” 掌棋人沉默,不再对这个话题深谈。一杯热茶饮尽,他便起身离开,说道:“多谢你的茶。” 掌棋人走后,文士又转头问小梅:“小梅,你有问题?” 小梅点了点头,道:“针对毒命罗刹的布置,三天前你不就让我送给左使了。” 文士笑道:“反正他一定会答应,我不过先斩后奏。” 小梅道:“那可是人家最优秀的弟子之一,你这么确定?” 文士道:“我和他是同一类人,他会做出什么决定,我怎么会不明白。” 小梅听得这话,默然不语,解下琴来,轻抚琴弦。一曲《忆故人》,似是低声哭泣的闺中少女,在悼念着再也回不来的故人。琴曲哀怨,愁肠百结,闻者落泪。就连文士也收起了他那玩世不恭的轻笑,神色肃穆,静静听着侍女的一曲琴声。 “你心情不好?”文士轻声问道。 “有点怀念以前了。”小梅应了一声。良久,小梅突然止住琴音,抬头望着文士:“主人。” “嗯?” “花知命,是你要的好对手吗?” “哈!他还算不上。对付他,只是消遣。” “这种游戏,真的这么有趣吗?” 文士听罢默然,似是陷入了沉沉的思考,又似和小梅一样在怀念着什么。他执起笔,在纸上默写着《秋水》里的一篇文章,良久,方才大有深意的回应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小梅低下了头,又续上了那曲《忆故人》。 文士道:“《忆故人》曲调太悲,弹起来伤神,以后还是少弹为妙。” “嗯。”小梅漫不经心的应着声。 “你这么多愁善感,实在不适合走江湖。” “嗯。” 文士无可奈何。琴音未断,响彻在劳劳亭内,也不知是在送别谁,回忆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战起 黎明,朝阳初升。 风沉,腥风四起。浓重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鬼人c花知礼与萧离恨望着眼前这片景象,只感到说不出的恐怖。 “这才是,毒命罗刹的毒术。”鬼人望着眼前的人间炼狱,脊背发凉,几滴冷汗顺额滑下,“简直超凡入圣,不似人力所为。” 萧离恨也是面色凝重,道:“就算是杏林黑叶之主,号称天下第一毒的董白杏,也没有这么恐怖的毒术。” 花知礼皱紧了眉头,问鬼人道:“独孤城的援助,还没到吗?” 鬼人苦笑:“我并不是独孤城的人,这还得问巧姑娘。” 萧离恨怒哼一声,说道:“现在她那副模样,能干什么?” 鬼人默默不语。实际上,他也纳闷得紧,如此失志,就算是关心则乱,也实在不像是他认识的独孤巧。 萧离恨走上前去,强忍着恶心,检查这一地碎尸。 “虫咬,还有人的牙印。是用在青莹苑里的迷神毒药,以及驱虫之术。” 他又用剑拨开了一地的骨骸,望着那散落一地的燃尽了的火把。以及烧毁后的营帐。 “曾有人试图用火驱虫,但是无效。” 鬼人也走上前去,但他并没有观察尸体,他在观察萧离恨。 “死因与死者死前的自卫手段,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么短的时间,观察力的确超人一等。” “剑长二尺七,略短于一般的佩剑。下盘稳定,但行走时却略感滞涩,善内功却不善轻功。” 不过盏茶时间,萧离恨与鬼人便观察完毕。萧离恨起身问鬼人道:“如何?” 鬼人方才观察萧离恨的举止,早就推测出萧离恨能得到的结论,当下应付到:“用的是一种毒虫和一种能让人发疯的毒药。那毒虫诡异得很,似乎不怕火。” 萧离恨点了点头,说道:“与我推测的差不多。” 正在这时,有位下人前来,悄声在花知礼耳边说了些什么。 花知礼听后,神情颇为惊讶,道:“此事当真?” 那下人道:“二爷,千真万确。” 花知礼道:“明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待那下人退去,花知礼又走上前来,对鬼人两人说道:“两位,刚刚下人来报,说是找到毒命罗刹了。” “嗯?” 行踪发现的如此轻易,两人都感觉有些奇怪。 萧离恨当下问道:“那魔头在哪?” 花知安道:“康宁客栈。” 鬼人皱眉道:“你确定是她吗?” 花知安道:“事实上,昨晚她把北门的守军屠戮一空后,根本没掩饰行踪,便直接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沿途见到她的人不少,找到她并不是什么难事。” “根本没掩饰行踪?”鬼人暗自思量,只感到说不出的荒唐,“她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诱我们上钩的陷阱。若是自信,她行动不便,这未免太过托大;若是陷阱,又未免太明显了些。” 萧离恨道:“对付毒命罗刹不宜耽搁,若是给她充足的时间布置毒物,我们的麻烦更大。先回花家做好计划,最迟一个时辰后,康宁客栈,围杀毒命罗刹。” 鬼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对于毒术,他自己也是有所研究,自然明白对于这样的对手来说,准备时间越充足,威胁性便越大。 时间并没有站在花家这边。越晚动手,花家子弟便越危险。 众人回到花家,将发现毒命罗刹一事告诉花家家主。花知安道:“那对付那毒命罗刹,可需要花家派人援助。” 鬼人道:“毒命罗刹有迷惑人心智的奇毒,人多了未必是助力,反而可能是累赘。再说她摆明了是为了花家而来,见到花家弟子,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再说毒命罗刹武功如何我们还不知情,不如让少数高手,将其暗杀,或许更可行些。” 萧离恨也道:“这样一来,对付毒命罗刹的人必须是武功高强之辈,并且不能是花家的人,在场的人里,也只有我和花生符合条件了。” 鬼人插嘴道:“或许,还能加上比天高。” 萧离恨有些讶异,道:“他也在城里吗?那倒是又多了几分把握。对付那魔头的战力应该是够了,不过仍有两个变数。毒命罗刹的武功,还有她不掩饰自己行踪的原因。” 他转头对花生道:“听说你擅长暗器?” 花生道:“不错,尤其是飞刀和飞针。” 萧离恨道:“那到时候,便由你负责最后的杀招吧。” 花生点了点头。的确,论暗杀,善使暗器的自己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也是最安全的人选。 萧离恨道:“那么无关人先退避,接下来我便和花生小友讨论一下对付毒命罗刹的计划。” 众人听得此话,便退出屋内。盏茶时间过后,萧离恨与鬼人便走出房间。萧离恨道:“那么,我便先去请比天高先生了,还请花小友到时候按计划行事。” 鬼人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 走在去康宁客栈的路上,鬼人禁不住对萧离恨暗生钦佩,心想:“这么短的时间,便可以计划的如此详实,此人不光武功深不可测,智慧也是不凡。” 他走进康宁客栈,寻了一桌坐下,点了一碟花生,两盘小菜,等着比天高和萧离恨到来。 他心里仍记着和比天高的交易,这次暗杀毒命罗刹,对他而言同样是一个机会,一个观察萧离恨武功路数,揣测其能为的机会。 小菜刚端上来,萧离恨和比天高便已经到了。鬼人假装不认得两人,自己坐在一旁吃着小菜。比天高也寻了一桌坐下,要了点牛肉吃着,好像只是平常的食客。 萧离恨招上了康宁客栈的老板,给他塞了不少银子。康宁客栈的老板早知道二楼住店的那个没脚的丑女不是什么善茬,听到有人来对付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吩咐下人把萧离恨带到了后厨之后,便赶忙带着家人从后门偷偷离开了。 萧离恨打扮成了下人模样,端着后厨刚做好的饭菜上了二楼。比天高和鬼人凝神以待。客栈人生喧闹,吵闹的人声中,潜藏着压不住的杀机与戒备。 而在二楼的一间客房里,一位没脚的疤面丑女,正照着镜,静静地梳着头。古井无波的神情之下,深藏着无边的恨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困杀 人声喧闹,杀心却静如止水。 虫鸣窸窣如刀,人心冰冷如铁。三名高手,凝神而待,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弥漫在空气中的是刺骨的寒意,更是夺魄的杀机。 萧离恨端着食物,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喧闹的客栈里分外明晰。 他轻轻叩响了门,说道:“客官,老板交代我送午饭来。” 屋内人有条不紊地梳着头,木梳在绸缎似的黑发间穿梭而过,带出好听的“沙沙”声。 “进来吧。” 萧离恨推门进入,口中说道:“打扰了。” 房间内,毒命罗刹正对镜梳着头。她满脸的疤痕,就像是一条条扭动着的蜈蚣,横七竖八地爬在她的脸上,让那张脸看起来就像是无间里的鬼魅。 “我很丑吧。” 毒命罗刹淡淡地道,让人听不出喜怒。 萧离恨心里感觉有些不妙,暗提真气,口中却道:“哪里的话,客官可真会看玩笑。” 毒命罗刹并未理他,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她接着说道:“不只是这张脸,因为练毒,我全身都是黑一块紫一块的色斑,身子也瘦得像是骷髅。这副贱躯,也只有这头头发,还有声音还勉强能让人满意了。男人只看中女人的姿色,失了姿色,就是没了价值。这是牡丹楼的老鸨,在让人砍去我的腿,逼着残废的我乞讨时告诉我的。照她的说法,苍蝇腿再小也是肉。” “客官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您可把小的弄糊涂啦。”萧离恨强笑道。 “你知道吗?内功高手的肉身和普通人滋味不同,”毒命罗刹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正在颤抖的小盒子,“武当派的太极玄天功是当世翘楚,当初老师帮我捉住了武当派的道明真人,用他的肉身做苗床,才养出了这只知气虫。这虫儿凶猛异常,口味也挑剔的紧。他只吃内家高手的血肉,一闻到自己最爱的口粮,就会像现在这样暴躁异常。” 说罢,她又转头安静地盯着萧离恨,眼神明明盯着他,却又似眼中空无一物。 “你让我意外,各种意义上。” 心知行踪败露,萧离恨大喝一声:“妖女受死。” 这一声大喝夹杂着雄浑内力传出好远。整栋楼内,所有人只觉耳边似是响起了钟鸣,纷纷感觉眼前一昡。 喝声毕,萧离恨却并未强攻,而是运足内息,重重一脚踏在地上。楼底下的比天高听到喝声,也是凌空数脚,向头顶天花板踢去。萧离恨脚掌轻颤,磅礴巨力,如波浪般四散开来,竟然将整个房间的地板都生生震碎。 “精妙入微的劲力控制,好高超的手法。”鬼人在楼下观看,内心赞叹,同时趁着客栈内宾客慌乱之际混入人群,任意游走。 “毒命罗刹有胆量暴露行踪,自然有防范我们攻上门的办法,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转移战场,绝不能在她的房间内与其对战。关于这一点,可以交给我与比先生,小友趁这个机会躲入人群,按照计划行事,不可轻举妄动。” 成竹在胸,鬼人将两柄飞刀扣在掌心,等待着毒命罗刹露出破绽的一刹那。 毒命罗刹轻叹一声:“不差嘛。” 青莹苑,牡丹楼,与衡阳城北城们的三场屠杀看起来让人心惊,但却无不是毒命罗刹提前经营的结果。那迷神毒药需要提前借助焚烧的形式让人吸入体内然后一个时辰后才能发做;而毒虫也需要时间唤醒。 昨夜在房间内连夜布置尽数付诸于流水,可毒命罗刹却不见懊恼。只见她一挥袖,从袖中伸出一截银钩,钩尖泛着幽幽绿芒,一看便知是淬了毒。 两人还未落地,只见比天高脚尖轻点,整个人拔地而起,窜上两丈有余。他一方面将萧离恨的佩剑向上用力一掷;一边又在半空中使出一式连环腿,一个呼吸间向毒命罗刹踢出了数十脚。 萧离恨半空接剑,挡住索命银钩。钩剑交接,迸射出点点寒芒。毒命罗刹身受数十腿,竟然恍若未觉,反而身上传出反震之力,将比天高震的腿痛欲裂。 毒命罗刹借着腿力,身子好似鬼魅,一个闪身便冲到了萧离恨身前,银钩乱舞,或跩c或拉c或挑c或拖。钩芒狠辣刁钻,阴毒凌厉,但萧离恨随手几剑挥出,却自成一番宗师气度,剑路沉静平稳,却是守得严密。质朴无华的剑招在他手里却往往暗藏神妙非凡的变化。银钩再毒再狠,却始终难越雷池,被那长剑尽数接下。两人缠斗间,萧离恨更是几剑肆意而为,在毒命罗刹身上划出了道道血痕。 “伤口好浅。”萧离恨内心暗叹,那几剑看似随意质朴,却灌注了深厚的内力,切金断玉都不在话下,遑论人体。可砍在毒命罗刹身上,却似钝刀割入牛革,只感觉如刀艰涩,难以为继。 “好妖女,硬功果真不凡。” “毒命罗刹武功未明。她既然是残废,就算练有用手代足的轻功,比之正常人,仍是有所不足。剩下的功夫里,能成为变数的,也不过是软硬功夫,深厚内力,以及搏击拆招之法。考虑到她的毒术防不胜防,我与比天高会与其缠斗五个呼吸,测测她的深浅。根据她暴露的武艺,我们再采取不同的应对方案。” 见毒命罗刹硬功强劲,鬼人退出客栈,先一步赶向东方。此时缠斗三人方才落地。 萧离恨道了一声:“走。”便和比天高分别往东西两个方向逃去。 比天高轻功了得,一会儿便没了踪影。萧离恨不善轻功,身形较慢。毒命罗刹暗自权衡,估摸着追上萧离恨有五成把握,当即一拍地面,整个人似是离弦之羽,猛然冲向萧离恨。 萧离恨回头望着追来的毒命罗刹,暗自估量她的速度,又一边把速度调整到既不被追上,又不与她拉开距离的程度。 而另一边,默默计算着时间的比天高,突然转身回返,向着萧离恨撤退的方向去了。 “确定出毒命罗刹的武功路数之后,比先生与我将分别往东西两方撤退,我会刻意放慢脚步,让毒命罗刹能够追上,比先生轻功了得,盏茶时间后便请速速前往约定的地点,在那里杀了那个妖女。” 客栈东方三里处,八宝斋内,鬼人飞刀蓄势待发,掌中一点寒芒,在阳光下反射出让人心胆俱寒的森冷白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谜 “来了。” 八宝斋不远处,两道身影疾驰而来。 到了约定的地点,萧离恨不在逃窜,拔剑对敌。 三尺青锋,倒映着他冷峻的面庞,更倒映着弥漫场中的压抑杀气。 “哦?” 似是惊异于萧离恨不在逃跑,毒命罗刹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也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打算。 “这儿就是你给我选的坟地吗?”她一声冷笑,似是对萧离恨的算盘颇为不屑。 说罢,她又有些留恋的看了看四周的景色,深情地盯了一眼如旧的八宝斋,轻声道:”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妖妇受死。” 萧离恨一声长啸,拔剑便刺,剑势大开大阖,却又沉着冷静。正是萧离恨成名绝技:不周山剑。 毒命罗刹左手拍地,整个人倒飞而去,右手银钩连舞,带出一片炫目银光。银光奇幻,严密如瀑,奇诡如风。可萧离恨剑法刚猛恢弘却不失冷静,又准又狠,剑剑直指银光疏漏之处。二人缠斗不过不过一会儿,毒命罗刹身上便有多处挂彩。可她一身硬功臻至化境,伤口虽多,却无一致命。 毒命罗刹心知论武功自己不是对手,变深吸一口气,猛然一吐,竟从口中吐出一缕紫烟。那烟薄而淡,缥缈绰约,散入空中,似是混入沙海的金沙,肉眼难查。 但萧离恨见得毒命罗刹此等怪招,只担心她又用了什么古怪毒术,连忙止住攻势,抽身而退。 毒命罗刹轻笑一声,道:“你倒是谨慎。” 几个呼吸的功夫,在场众人便看见她面前的地面上冒出丝丝白烟,并伴随着古怪的“嘶嘶”声。刚刚萧离恨站着的位置,竟被腐蚀出一个窟窿。 “刚刚那毒气名唤‘不觉晓’,是结合内功才能使出的毒功,先生不妨猜一猜,我还能使出几次‘不觉晓’呢?” 话语甫落,毒命罗刹身化一道飞影,转守为攻,右手银钩带着逼人的腥气强攻而来。萧离恨心中忌惮,不敢莽撞,且战且退。 毒命罗刹好似索命的厉鬼,攻势疯狂,招招狠辣。身形腾舞间,更见碧磷毒烟,从她的衣袖里,唇齿间四散而出。别说强攻,就连毒命罗刹待过的位置,萧离恨也不敢轻易涉足。他出手时顾忌良多,渐渐变得只守不攻,只退不进。 “退,你能退到哪里去?”毒命罗刹笑声越加诡谲,似是地狱里的幽灵,又像夺人心魄的女鬼,“你特意把我引到这儿来,有什么布置,还不赶紧拿出来,再不用,你的命就没了。” 萧离恨恍若未闻,不周山剑守势严密,剑光飞舞,在它面前化作了银光组成的绸缎。银钩激猛似暴洪,铁剑温纯如流水,攻守交织,只留下一片金鸣铁啸,炸响在今日的八宝斋。 细密的金鸣声似是暴雨天敲打芭蕉叶的雨点,绵密不绝。躲在周遭房屋里的路人只感觉像是有千千万万人在自己耳膜边擂鼓,头疼欲裂。 久攻不下,毒命罗刹,暗运内息,一口真气贯通奇经八脉,奇毒“不觉晓”再出。钩影飞舞,灿灿银光,遮住了自唇角氤氲出的一丝紫意。可尽管银光绚烂夺目,萧离恨却仍然及时察觉,抽身退入八宝斋内。 “嗯?”毒命罗刹眉头微皱,感觉到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可飞身进入八宝斋内的萧离恨运足了真气,剑尖轻挑,把屋内的桌椅挑向毒命罗刹。 那桌椅在萧离恨手中成了最绝顶的暗器,迅如流星,夹杂着千钧伟力,带着开山破石的威势,势要罗刹绝命。 可毒命罗刹也非易于之辈,以手代足,腾身闪避,也将那桌椅尽数闪过,可正当毒命罗刹正欲如店追击,却突然察觉到脑后一震劲风袭来,威力无匹。不必回头,毒命罗刹已从腿式判断出来者正是比天高,刚刚只顾着应付萧离恨的桌椅暗器,却没能察觉比天高从身后偷袭。 “原来杀招在这儿吗?不过,你们也将我看得太扁了。”毒命罗刹暗自冷哂,身形急转,回身一钩,撕向比天高腰腹,若是比天高不受退撤身,这一钩,非得将比天高开膛破肚不可。 可比天高这一退却并未收敛,只是转了攻势,踩着那攻来的银钩飞身跃上半空,而在比天高身后,却是一只闪着寒芒的飞刀,迅如龙牙破空,猛若流星坠地,射向了毒命罗刹的眼睛。 毒命罗刹这才明白,比天高的偷袭,不过是要借助自己的身形与出腿的破风声掩盖这一快到极致的飞刀,而这飞刀,才是真正的杀招。 · “若那妖妇擅长硬功,花生小友的飞刀,还请瞄准她的双目。” “瞄准双目?那只要她有一定的武学根底,要躲过实在再容易不过。” “届时比先生会用自己的身形掩盖住你的飞刀,创造一个她躲不过去的机会,花生小友乃是这一局的关键,机会只有一次,务必把握。” · 比天高跃上半空,飞刀寒芒显露,此时离毒命罗刹的右眼,不过寥寥数寸左右,而她刚刚全力一招杀向比天高,现在正是气空力弱之时,更难以撤招回防,这一刀仙佛难避,毒命罗刹,必死无疑。 她因惊讶瞪大了双眼,她的眼珠好似已经感受到了裹挟在飞刀周围的锐利气劲,以及寒铁上泛着的森冷寒气。 可就在这时,另一道寒芒破空而来,截住鬼人这夺命的一刀。 意外变数,来人搅局,在场众人皆惊。三人回头看去,只见一男子屹立在房屋上,脸带一张似哭似笑的黑白鬼面,左手三把飞刀同时射向三人。 萧离恨惊叫一声,不可置信的道:“鬼人!” 比天高吃惊地望向鬼人,却也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惊讶与疑惑。 那个鬼面男子,欺身而上,快掌连环索命,逼向比天高。比天高方才落地,还没站稳,仓促间却仍能连踢数脚抢攻,与那鬼面男子斗的一时无两。 这时萧离恨,鬼人同时攻上,那鬼面男子看到讨不得便宜,慌忙向三人丢出一个乌黑的油布包,旋即抱起毒命罗刹夺路而逃。那布包方一丢出,萧离恨便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比天高更是看到了布包外伸出引线,线上燃着点点火星。 二人当即大叫一声:“当心,是火药!” 三人唯恐遭受祝融之灾,顾不得追击逃掉的两人,急忙四散逃开。可那布包落地许久,确是不见爆炸。这时萦绕在萧离恨鼻尖的火药味突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比天高定睛一看,也看清了那油布包根本就没有什么引线,更没什么燃着的火星。 “该死,上当了。”萧离恨暗骂一声,道,“是悲哉六识。” 而另一边,鬼面男子与毒命罗刹逃进一个小巷,毒命罗刹抱着那鬼面男子的脖子,欢喜地说道:“你终于来了,我在约定集合的地点等了好久,也不见你来。” 鬼面男子摘下面具,竟是死在昨夜的血手。 血手道:“出了点意外,我不小心被花家捉住了。昨天晚上才逃出来,抱歉。” 毒命罗刹甜甜地笑了笑,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反而像是个纯真的孩子。她柔柔的说道:“我相信你一定没事,所以昨天晚上我才那么高调行事,不惜暴露行踪,就是要让你来找我。” 血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真会胡闹。” “那么,接下来,向花家复仇的时候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来袭 “失败了,怎会如此。” 花府正堂上,花知安惊讶地握紧了拳头,内心又是惊惧又是惶恐。在他心里,花生暂且不论,比天高,萧离恨乃是绝顶高手,连他们都拿不下那毒命罗刹,这个衡阳,还有谁能制住她。 在他身侧,花知礼也是面色难看,这下毒命罗刹再度由明转暗,想要对付她更是不易。而一旁的独孤巧却好似无心于此,神情恍惚。 “鬼人插手,救走了那个女魔头。” 一语出,四座皆惊。连一旁的独孤巧也惊讶地抬起了头,狐疑地盯了三人一眼。 “鬼人,他来衡阳了!” “天!那个魔头竟然和毒命罗刹沆瀣一气,也要灭我花家。” “独孤城的人怎么还没到。他们干什么吃的。” 鬼人凶名赫赫,听说要与此人为敌,在场众人无不胆寒,顿失方寸。 众人慌乱间,却只听得萧离恨一声大喝:“如此慌乱无序,花家平时的教养都去哪儿了?如你们这副德行,到时候毒命罗刹三人找上门来,你们又能做什么?引颈就戮吗?” 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花家子弟顿感羞赧,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但在场众人皆知,惊惧的种子已经种下,若不及时把源头掐灭,花家迟早会失了勇气,乱了方寸。到时候被毒命罗刹蚕食消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鬼人看着在场众人惊惧的面庞,品味着动荡的人心。他也知道花家的局面维持不了太久,失了规矩,失了团结的花家,就算仍有外援,或者有着像是花知命一般的高手,也不过是一盘散沙,任人鱼肉。 花知安内心难安,转头问独孤巧道:“独孤侄女,你们独孤城的人什么时候到。这次连鬼人都趟了这趟浑水,单靠现在的人力,实在难以防范。再说鬼人不是本来就是刑军的追杀目标,你们独孤城为什么还没动做。” 独孤巧随口答道:“抱歉,花叔叔,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们来的这么慢。不过,估计再有个两三天,他们也该到了。” 萧离恨道:“鬼人本来就是暗杀好手,再加上毒命罗刹那出神入化的毒功,对付他们,势必格外艰难。若是正面冲突,我们到也不怕。可现在他们隐于暗处,实在难防。” 花知礼道:“如今之计,也只能加强巡视,以防他们趁虚而入。” 众人有商量了关于弟子们暗号对接,巡逻防御的相关事宜。一个时辰后,便各自散去了。 话说会议结束后,鬼人偷偷从府里溜了出来。他四下巡视一番,确定了没有人跟踪,也没有人发现自己之后,便偷偷拐入了一处小巷。 巷子深而悠长,漆黑寂静,渺无人烟,像是被衡阳城抛弃了一般。在一处废弃的土屋前,鬼人轻轻地扣响了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鬼人皱了皱鼻子,有些难以忍受。 “你们就不能把这打扫一下?” “反正不过是一处临时落脚的地方,打扫它干什么。” 不满于鬼人的牢骚,血手没好气的说道。 鬼人戏谑地道:“哇!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血手道:“我也没忘记自己被花家人捉住,陷入死地,究竟是托了谁的福。” 正在这时,一道娇俏的女子声响在屋内响起,像是艳鬼般勾人心魄。 “平,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帮手。” 血手点了点头,说道:“嗯,就是他,真正的鬼人。” 毒命罗刹道:“就是他吗?这么年轻,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鬼人自然只有一个,血手被捉的那天晚上,他除了找血手询问掌棋人的有关情报之外,还与血手达成了私下协议。 互惠互利的协议,针对独孤巧的新局。 血手和鬼人进了屋,毒命罗刹坐在一张木床上,那木床周遭被人打扫的颇为干净,木床上还铺上了一层软垫。 鬼人道:“这差别待遇,可真是让人心凉。” 血手冷哼一声,道:“大男人这点脏都忍不了吗?” 毒命罗刹娇笑道:“你们两个很谈得来啊。”说罢,又向着鬼人微微欠身,道:“谢谢你的药丹,若不是那颗命悬一线,血手怕也是没法用假死这招瞒过花家人的耳目。” 鬼人笑道:“血手,看看人家,这才是礼节好吗?” 血手道:“你再废话,我就把你丢出去。” 鬼人笑了笑,说道:“那就直奔主题吧,我能帮你们潜入花家,甚至能帮你们牵制住萧离恨和比天高,但你们要冒充我的身份再在众人面前出现几次,甚至要冒充鬼人和我交手,在你们复仇成功后,我还要你们所知道的,关于掌棋人的一切。” 毒命罗刹道:“可以。” 鬼人有些惊讶:“这么干脆。我还以为你会多少顾及一下师门情谊。” 毒命罗刹道:“我知道的并不多。再说,就算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我也并不认为,你有本事对他不利。” “哈!”鬼人哂笑一声,道:“你对他可真有信心。” 毒命罗刹道:“信心,来自于对他实力的信任,最后的输家,一定不会是他。” 鬼人不置可否,他对自己同样自信,纵然现在不如他,可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他就有把握让自己的实力成长到和五大霸主比肩的地步。 毒命罗刹道:“我与花家人的恩怨,血手都告诉你了。” 鬼人道:“嗯,全告诉了。虽然我不喜欢杀人,但说实话,只要有像你这样的人存在,我便觉得自己作为鬼人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 一旁沉默的血手突然插话道:“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嗯?” “用来迎客的和祥记客房,为什么还会设逃生密道?” 鬼人道:“我们来这儿的当天晚上,巧姑娘和小楼曾拜访过和祥记,她当时虽然说是去吃甜点,但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应该就和比天高打好了招呼。之后她又让我把一块玉翡翠送给了八宝斋一位吹笛的高人。” 毒命罗刹突然插嘴道:“是三叔。” 鬼人大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接着道:“我想也是,那个逃生密道,大概就是他的手笔。巧姑娘在府里大肆宣传花知安与花潮要到独孤城避难的消息,让藏在府里的血手意识到时间紧迫,逼迫他必须在几日内动手,之后再到早就布置好一切的和祥记,故意遣开叶小楼与比天高,创造出一个让血手以为有六成把握的机会,吸引血手进入圈套。” 想到当初独孤巧也是用同样的计谋逼自己不得不冒着风险对杜灵霄出手,鬼人颇有些自嘲的笑道:“故技重施,居然还能起效。” 血手皱眉道:“如果我没记错,花知安是被人袭击后,才开始重视我们的威胁。” 鬼人道:“现在想来,那天晚上的蒙面刺客,应该便是叶小楼了,目的就是为了增强花知安对你们的恐惧,迫使他做出到独孤城避难的举措。当初独孤巧告诉花知安的计划,是独孤城的人会在城外放烟火信号,花知安与花诚会和其他乔装成他们的弟子一起从不同的方向出城。如果可以,我们最好在独孤城的人接手这里之前就杀掉花知安,否则到时候变数太多,我们未必能得手。” 毒命罗刹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鬼人道:“明晚子时,越快越好。现在,听一下我的计划。” 鬼人把自己的布置安排,告诉了毒命罗刹与血手。毒命罗刹道:“那就这么定了,说实话,我真的等不及了。等不及看到他一口一口吃掉自己儿子的模样。” 寂寥的小巷里,雾重,霜浓。 杀手的心,沉静如冰,却又炽热如火。 滔天的恨意尽数化作冷静的杀意,宛如暴风雨前死一般的静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比斗 鬼人起的一向很早。但今天格外的早。 天还没亮,他便在屋外练着拳。他不善拳法,手上打得,也只是江湖上最普通的一套太祖长拳。 练拳不是为了对敌,纯粹是为了复健。 一套拳法打完,鬼人收功,颇为满意。 “看起来,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洗了把脸,又拿着根树枝演练了一遍刀法,从西域罗家的蜃影刀到衡山胡家的幽灵刀,从江南阎家的阎王刀到姑苏梅家无相刀法。这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刀法鬼人竟掌握了数十种。虽然这些刀法大多数都有共同之处,都是走的刀路诡异难测,变化多端的路线。而鬼人对这些刀法的掌握程度也是良莠不齐。可一个人能掌握这么多的刀法,在这江湖上简直骇人听闻。 “你在练刀?” 听到有人出声,鬼人收了刀势,回头望去,看见萧离恨提着自己的那把佩剑。 鬼人一抱拳,恭敬的道:“萧前辈。” 萧离恨道:“刚刚看你的刀势,似是融合了不下十种刀法。” 鬼人道:“东练一点,西学一招,算不上什么。” 萧离恨道:“杂而不精,贪多不烂,这可是武学大忌。” 鬼人道:“虽然贪多不烂,可却未必无用。百家百式,相互印证,终成自家刀术。” 萧离恨道:“这个年纪,竟然能同时掌握这么多的刀法。你的天资卓越,着实是我平生仅见,但为何不挑一门刀法专精。” 鬼人道:“这和在下自己的刀术有关,实在不方便透露,前辈见谅了。” 萧离恨点了点头,看了看鬼人用的那根树枝,又说道:“你的刀呢?” 鬼人道:“坏了。” 萧离恨道:“刀是刀者的第二生命,作为长者劝你一句,还是早日找到适合自己的刀才是。” 鬼人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道:“在下刀法太过特殊,所练的内功又太过霸道,能承受的住的刀,着实不多。” 萧离恨道:“待此间事了,我建议你去一趟少林寺。” 鬼人道:“那里正是在下一行人的目的地。” 萧离恨道:“那你听说过锈剑老人吗?” 鬼人摇了摇头,奇道:“锈剑老人,第一次听说。” 萧离恨道:“那锈剑老人是我游历少林寺时偶然遇到的一位奇人,一身铸术天下无双,只是常年隐居在少室山,所以名声不显。少林寺玄净方丈的伏魔宝杖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鬼人问道:“前辈的佩剑,也是他打造的吗?” 萧离恨摇了摇头,说道:“此人脾气古怪,要想得到他铸造的兵器,就必须通过他设的三个考验,但那考验之刁钻简直不像是人能通过的,你若是去了少林,可以和他碰碰运气。” 鬼人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谢过前辈了。” 萧离恨“嗯”了一声,表示回应。他正欲转身离开,却又似想到什么,便说道:“花生小友,这般练法,总归是不如与人对练来的畅快,待你吃过早饭,不如来校场与在下切磋一番如何?” 对这莫名的邀请,鬼人明白,他是心存了试探自己来历的心思,但这种熟悉萧离恨武功路数的好机会,他又怎能不好好把握。当下便点头应承下来。 萧离恨淡淡地道:“一个时辰后,我在校场等你,管花家的人借一把刀。”说罢,便离开了。 鬼人简单洗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去吃了早餐。饭桌上,仍然不见独孤巧的身影。自从叶小楼失踪后,她便很少待在花府了。根据下人的说法,她总是刚一睡醒便匆匆出府,挨家挨店的打听叶小楼的行踪,一直到夜深,精疲力竭后方才回府。之前要帮花家应对毒命罗刹,要探寻毒命罗刹一案的真相,要把那魔头绳之以法的雄心壮志,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虽说是关心则乱,但如此失态,实在是让人失望。根本连半分冷静都没了。” 鬼人暗叹一声,自顾自的吃着早餐。这时,有一男子突然在旁边说道:“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鬼人回头看去,来者面色苍白,好似大病初愈,正是莫吟。 鬼人一抱拳,说道:“原来是莫兄,你身体好些了。” 莫吟道:“好多了,谢过花生兄弟了。”他顿了顿,又开口说道:“听说花生兄弟昨天,见到那个毒命罗刹了。” 鬼人道:“的确见过,莫兄为什么问起这个。” 莫吟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鬼人道:“是个女子,大概二十,满面疤痕,双脚残废。哦,对了,她声音很好听。” 莫吟紧握着茶杯,沉默良久,又道:“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毒命罗刹会对我下手,府里比我地位高的,比我好下手的人不是没有,但为何是我?” 鬼人沉默,他知道为什么,但他不忍心讲出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失意的男人,眼神半是怜悯c半是无奈。他的自责是真,他的悔恨是真,他那个心死的灵魂也是真。这让猜透了所有真相的鬼人不忍心让他知道太多。 莫吟又道:“花生,你说做错的事,真的有补救的可能吗?” “有。”鬼人回答道,坚定却又悲哀,“但这个可能,不在做错的人身上,而在被伤害的人身上。只有他们有资格谈原谅。” “对啊。”莫吟自嘲的笑了笑,“只有他们有资格谈原谅。” 鬼人放下了碗筷,轻轻拍了拍莫吟的肩膀,说道:“但也只有做错的人自己先做些什么,他们才有被原谅的可能。我不知道你的心结究竟是什么?但我相信任何事都有转圜的余地。莫兄也别太悲观了。” 一语说罢,鬼人收拾了碗筷,离开了饭堂。 他回头看了看莫吟落寞的背影,轻叹一声,道:“可怜人。” 鬼人收拾好心情,和管理兵器的弟子借了一把质地不错的刀,来到校场,等候着约好的比试。 没有巡逻任务的花家弟子,也纷纷来到校场,期待着这位享有盛名的武林前辈,究竟有着怎样的惊人能为。 鬼人缓缓调息,力图让自己保持着最佳状态,他轻轻抚摸着手上的刀,熟悉着它的形式与重量。 “南山侠隐萧离恨,也不知道,你究竟有怎样的本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武决 人声,扰耳;风声,肃杀。 萧离恨身背佩剑,一步一步迈入校场。 喧闹的人声,霎时一静。 这一战,是切磋,更是试探。 “花生小友,请了。” “前辈,请。” 一声“请”,话音落地,众人便听得两声刀剑出鞘的声响。鬼人刀出,一刀迅若奔雷,直刺萧离恨面门。可萧离恨不周山剑运势绵密,尽卸杀机。 鬼人心中暗自冷哂:“试探我的来历,你,见识够吗?” 内心主意打定,鬼人刀势轻转,炽烈的阳光照到寒铁上,刀身反射出的耀眼光芒让萧离恨只感眼前一花。在一片光雾中,恍惚间,萧离恨只感觉那刀似乎一分为二,同时砍向他的腰腹与小腿。 萧离恨长剑轻扫,后发先至,轻轻荡开两刀,口中轻声叹道:“西域罗家的蜃影刀,若练到一分为八的境界,刚刚那刀,我非要挂彩不可。” 奇招失手,鬼人满不在乎。他又挽了个刀花,说道:“注意来,下一刀来了。” 萧离恨只见鬼人手腕轻抖,朗朗青天下,鬼人手中的刀身竟突然消失不见。他只感到一阵寒意贴近脊背,赶忙回身一剑横挡。半空中,萧离恨长剑撞在空无一物的空气里,竟迸射出点点寒芒,爆发出一阵金戈相击的尖锐巨响,只刺的众人耳膜生疼。 萧离恨与鬼人内心暗暗赞叹,不约而同的想道:“好深厚的内功。” 萧离恨回神挡住索命一剑,脚步急旋,连刺三剑,剑芒逼命。但观鬼人飘然而退,右手连舞,无形无影之刀,尽化杀招。三个呼吸的功夫,那刀方才显露在众人面前。 萧离恨赞道:“暹罗教的捉影刀,这刀法若练到极致,这片江湖能赢你的恐怕不足十人。” 萧离恨一边说着,又一边出剑连扫。不周山剑中的天路难断,柱毁天倾两招接连而来。鬼人翻手舞出一个刀花,武当派的太玄刀或拉或缠,试图打断萧离恨这延绵不尽的剑势。可剑势连贯宛若流水,鬼人一刀抽入,剑势难断,剑招更是连贯。剑势势如暴洪,震得鬼人手腕发麻。鬼人步步退却,萧离恨步步紧逼。却见鬼人一声轻笑,道:“前辈小心,下一刀来了。” 只见鬼人自严密的剑势中,一刀突入,直刺萧离恨手腕,萧离恨回剑撤防,正欲变招接上那无尽的剑势。可鬼人却突发怪招,运足了真气,以刀背猛砸,刚猛霸道的刀势落在剑上,竟然生出一股柔力,牢牢吸住萧离恨手上宝剑。 萧离恨一瞬判断失误,变招不及,顿露破绽,延绵无尽的剑势难以接续。鬼人长刀紧紧压住宝剑,左掌一掌袭来。萧离恨只感掌风扑面,连忙对掌接上,靠着他深厚的内功,这匆忙一掌竟和鬼人斗得旗鼓相当。 “单论内力,我不如他,但若加上无间境,胜负恐怕还是两说。” 鬼人心中暗暗思量,对萧离恨的实力有了大致的掌握。 萧离恨禁不住道:“颠阴倒阳刀,这么偏门的刀法你也会。” 鬼人内心无奈:“这么偏门的刀法你也懂。” 话不停,手中剑势亦不停,萧离恨手中宝剑剑势连变,鬼人手中佩刀纠缠不清。一边是刀剑拉锯,一边是快掌连发;手上是拳掌兵器的招式碰撞,脚上是腿法身法的交互往来。斗的不只是招式,更是内功修为,武学智慧。 掌影剑影,刀影腿影,让在场众人目不暇接,赞叹连连。众人一边赞叹道萧离恨不愧是武道四正,一边又惊奇鬼人一介后生小子,武学造诣竟然便已经达到了绝顶高手的境界。 “这花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和武道四正的萧前辈斗成这样。” “除了叶小楼c独孤威与那个风头正盛的苗炎云,年轻一辈,竟然还有这种高手。” “此战之后,花生的名字,怕是要轰动武林了。” 二人斗至酣处,鬼人突然一个旋身,退离战圈。萧离恨也突然收剑,神色无奈。 二人武决结束的突然,众人都感到奇怪。这时萧离恨满是遗憾地叹道:“你真应该找把好刀。” 鬼人耸肩,无奈道:“没钱。” 话音刚落,鬼人手中佩刀寸寸崩裂,变成了一段段废铁。 鬼人又是无奈,又是歉意的望向旁边一个花家的弟子,问道:“抱歉,这个要赔吗?” 萧离恨道:“我赔吧。真是扫兴。” 鬼人失刀,此战也难以继续。萧离恨收剑入鞘,望着鬼人,说道:“若你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刀,下一次不妨全力斗个痛快。” 鬼人道:“萧前辈没出全力,否则我怎会是前辈对手。” 萧离恨笑道:“过度的自谦,可是有自大的嫌疑。你也一样有所保留,不是吗?” 鬼人也笑:“果然瞒不过前辈。” 萧离恨道:“如此天资,当真是让人赞叹,虽然不知道你专精的刀法到底是什么,竟然要修习这么多的刀法,但作为过来人还是劝你一句,多不如专。” 鬼人拱了拱手,拜谢道:“多谢前辈提醒。” 萧离恨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身兼多种刀法,倒是和早年的叶连山有点像。” 萧离恨暗道,当年叶连山创出佛路三劫之前,也是诸家刀法杂糅于一身。那时的叶连山名声不显,所以江湖人没几个知道他早年的武功路数,甚至鬼人自己也是一样。但那时他曾和同样尚未成名的萧离恨结伴闯荡过一些时日。所以萧离恨很清楚,刚出道的叶连山武功有何特点。 “这是巧合吗?还是说这个花生的来历。”萧离恨暗暗观察,想到了鬼人是叶连山的传人这个传闻,又回忆起那个鬼面男子横插一脚让围杀毒命罗刹的计划功亏一篑。良久,他摇头轻叹。 “联系还是太薄弱,据此推测太凭空,等日后再好好查查吧。”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突然前来,说道:“两位贵客,家主请你们到正堂一叙。” 萧离恨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说罢,便健步走向正堂。 鬼人也一样跟上,他紧盯着萧离恨的背影,细细回味着刚刚一战,内心演练着为了对付萧离恨而准备的破招之法。 “招式连贯自如,剑法绵密沉稳,内功深厚难挡,好一个萧离恨。”不得不说,萧离恨的高超武艺让他颇为赞叹。和比天高的交易,让他也感觉到有些头疼。 他必须得找到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他放心用出佛路三劫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小动作 大堂之上,花家两位主事者似乎因某事争执不下。 “如果我没有记错,似乎我才是花家的家主,你绕开我擅自和黑蟒帮的人联系,究竟是什么意思。” “黑蟒帮和我们一样,都被毒命罗刹针对。毫无疑问,他们是最合适的联合对象。只要给那妖女足够的时间,她一个人就能全灭北城城门的全部官兵。我们再不多找点外援,又要如何抗衡那妖女?” 二人争执间,萧离恨与花生走入正堂。 花知礼见到两人,满脸不悦,当即质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花家的家事,为什么要邀请外人来商量。” 花知安道:“我才是花家的家主,邀请谁来商量,是我的自由。现在,你给我出去。” 花知礼怒极,喝道:“这么大的威风,你耍给谁看呢。” 看到两人争执不下,萧离恨轻咳一声,道:“两位都先冷静。知礼兄,你兄长现在正在气头上,有什么不满的,等你们都冷静下来再商讨吧。” 花知礼对这个蛮横的大哥失望至极,可在外人面前,总不好太过失礼,当下怒哼一声,说道:“也好,我就卖萧先生这个面子。” 说罢,花知礼拂袖而去。花知安盯着自己这个让他难堪的胞弟,恶狠狠地说道:“没半点规矩的东西。” 萧离恨道:“花家主,你找来我和花生兄弟,所为何事?” 花知安道:“两位,我便开门见山地说了,我怀疑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勾结黑蟒帮,要对我花家不利。” 萧离恨与鬼人对视一眼,都感觉不耐。萧离恨当下说道:“花家主,你觉得现在这个时间,适合内讧吗?” 花知安讷讷道:“可是他没经过我允许,便私自勾结黑蟒帮,再说独孤城的人不久便来了。” 萧离恨冷冷地打断到:“独孤城的人什么时候来还是未知数,但毒命罗刹,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来袭。” 花知安道:“那黑蟒帮是个臭名昭著的邪帮。花知礼和他们勾结,危害说不定不必毒命罗刹小啊。” 鬼人只感觉内心好笑,心想:“我怎么不知道花知安这么急公好义。分明是怕花知礼勾结黑蟒帮,威胁到他的家主地位。不过,黑蟒帮的动作,也的确是让人奇怪。” 萧离恨实在懒得和花知安纠缠,便应付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花知礼和黑蟒帮。也请花家主这些日子不要再和你兄弟争执了。现在毒命罗刹由明转暗,有大把的时间准备她的那些恐怖的毒术。我们实在是经不起变数了。” 花知安也清楚这个道理,当下说道:“我明白了,这些日子,我就先饶过他。也请先生多多注意黑蟒帮和花知礼。” 鬼人两人退出大堂,便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诚然,给毒命罗刹足够的时间,灭一个没有花知命的花家,不过是手到擒来。可事实上,独孤城的人马不知何时就会来把花知安父子两人接走,时间并没有站在毒命罗刹这边。最保险的方案,便是速战速决,尽快要了花知安父子两人的性命。 “虽然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或许,还真让花知安碰对一次。至少黑蟒帮和花家都面临着毒命罗刹的威胁这件事,或许有待商榷啊。” 黑蟒帮有人死于毒杀,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但毒命罗刹进入衡阳,却不过是前天的事。毒命罗刹和血手也都承认,自己没有对黑蟒帮下过手。观其言行,他们似乎还不清楚,他们最直接的仇人是黑蟒帮。 “师尊跟我说,当初,我是被杜灵霄的手下绑走的。所以血手才把那混账一块一块撕碎。” 在毒命罗刹的复仇里,黑蟒帮究竟处于一个怎样的立场,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思考的事。 “虽然无论黑蟒帮有什么算盘,都和我无关就是了。” 鬼人暗自思量,他的目标很明确,杀了萧离恨,换得比天高有关孟阳生的情报;帮助毒命罗刹复仇,得到有关掌棋人的线索。 “至于黑蟒帮和花家这趟浑水。哎,只能尽力而为吧,现在叶小楼不知所踪,巧姑娘又变成这副模样,靠我一个,也难有什么作为。” 想到这儿,鬼人转头看向独孤巧居住的方向,喃喃道:“巧姑娘,你若真的和父亲是一类人,就别让我失望啊。” 另一边,黑蟒帮衡阳分舵内。 副舵主庄孝炎静静侍候一旁,等待着左使审阅完全部的情报。 左使静静地看着下属呈上来的有关各方势力的动向,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手指敲击檀木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碰撞出回音。庄孝炎不敢出声,连大气也不敢喘。 过了很久,左使终于看完了全部的情报,问道:“和花家的联系怎么样了?” 庄孝炎道:“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兼并花家,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哦?”左使有些嘲讽地道,“那叶小楼和花知命的下落。” 庄孝炎额头冒汗:“呃,这个,属下不知。” “独孤城援军的动向?” “从独孤威独孤慎两兄弟确实不在城中判断,独孤巧应该的确请了他俩人援助。” “我知道这个,我问的是他们现在在哪?” “这个。独孤城的兵马隐秘行动的本事不下于朝廷的正规军,甚至和朝堂对抗都互有胜负。所以” “所以,就是不知道了。那毒命罗刹近来动向?” “这两人藏的实在隐秘。” “花生的底细?” “那个花生的底细,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不过暂时还没结果。” 一连串问题问完,庄孝炎额上冷汗直冒。左使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很是头疼的说道:“这么多的变数,你告诉我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我开始怀疑,帮主让你协助这个计划,是不是觉得我不忠心,所以想要让你害死我。” 庄孝炎讪讪笑道:“左使说笑了。” 左使道:“你附耳过来。” 庄孝炎心知左使对自己的办事能力颇不满意,一个重重的耳光是免不了了,当下只得愁眉苦脸的把脸凑上去。 可谁知左使暗运真气,一掌拍上了庄孝炎胸膛。庄孝炎只感觉胸口如遭雷击,倒飞出丈余远,捂着胸口,萎靡不振的道:“左使饶命,左使饶命啊。” 左使收掌,淡淡地道:“中了我这倾天掌,若无我给你解去掌劲,你便只剩下十日可活。按照计划,八日内我们便可以兼并花家,到时候我自然会为你解去掌劲。所以,庄副舵主,你最好祈祷,事情真的是像你所说的那样,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庄孝炎连忙磕头道:“多谢左使不杀之恩,多谢左使不杀之恩。” 左使不耐烦地道:“行了,下去做事。” 待得庄孝炎退下,左使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苦涩的道:“虽然知道帮主你不在乎能不能兼并花家,只是单纯想要让花知命看着他最重视的家人,尤其是他的三侄女和二弟互相残杀。不过派给我这么没用的下属,当真没有顺便除掉我的意思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