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夫所以》 正文 第一章 大王的苦恼 景阳最近有些苦恼,她的大王权威最近很是受到了挑战——虎牙虎皮等几个小兔崽子不知是犯了什么癔症,总闹着说什么大土匪不可一日无压寨夫人,总之是他们自己想娶老婆了,又顾及着大王还孤家寡人,于是跟红眼鸡一样领着景阳寨的大小悍匪撺掇景阳劫一个小娘子回来。奶奶个腿儿的。 景阳欲哭无泪,拉着虎须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 没错,虎须也是女的,可景阳寨里的大老爷们儿们从来没把她当做异类,在考虑压寨夫人这事上也没把她纳入范围——大王前年从乱葬岗上捡回来的根本就是个罗刹。按照辈分,这罗刹被起名虎须。当时,景阳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刀疤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精光,“跟着爷混,老虎的胡须摸不得,再没人敢欺负你。”虎须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多半是气得。 虎皮从旁提醒,“摸不得的是虎屁股,叫虎臀贴切些。”,虎须将之一脚踹倒。 作为景阳寨明面上唯一一个女的,虎须扒开景阳的手,冷冷地说:“大王要是实在烦他们,就去抢个少年郎回来吧。” 景阳咧咧嘴,脸上的苦笑比哭还难看,若是为了保住自己是个女的这秘密而落得个断袖的名头那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吗? “或者,索性劫个女子回来,我来调教,保证不漏破绽不走漏消息,不让那帮兔崽子发现就是了。”虎须看着怂包大王,想了一阵如是说。 虎须这一长串话让景阳感动不已,简直太爷们了啊,要是虎须她真是个爷们,景阳她做一回“断袖”也使得。可以说,当年把虎须带回来简直是景阳落草以来做的最明智的事。 景阳今年大约十八九岁,三年前稀里糊涂地落了草,扯了旗,占山为王。十里八乡接着便传出了许多流言:据说牛背山上有个络腮胡c刀疤长了半张脸的悍匪,此匪使得一手好刀法,没有人能从他的九环大刀下囫囵过去。因为这悍匪身高六尺,故而人称矮脚虎。 矮他奶奶的脚虎,景阳心里一百个不痛快,奈何纵然她气得七窍生烟,她也不能逮住造谣者狠狠扇两耳光说原来让方圆百里闻风丧胆的悍匪是个女的。 景阳怀着这种郁卒的心情,直到遇到虎须。景阳高兴得跟个傻子似的跟虎须话姐妹情,可虎须只是一瞬间惊讶,接着便继续冷冷的,“哦,那我保守秘密。” 景阳自觉是个心胸开阔的山大王,对于虎须的冷漠,她不以为忤。她觉得真正的土匪,就该是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就如当年的祖师孙邵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秀才。说起孙邵文,景阳觉得自己跟这行似乎还真有些渊源:去年绑了个道士,本来景阳是不想做这单的,奈何虎牙看见那道士打了个“千金一卦”的幡子乐得眼睛都发了光。景阳批评虎牙没有斯文气息,实在是肤浅,江湖术士的招摇撞骗怎么就能轻信呢?不过景阳最后还是动摇了,毕竟万一他做成过一笔生意呢,那也有大大的油水可榨。景阳亦不斯文矣。 后来自然是景阳没捞到分文,甚至还补贴了老道士不少干粮和盘缠。老道士临走前笑呵呵地跟景阳说:“贫道发现大王跟一位孙姓名人颇有渊源,真是无量福源。”景阳想细问,他却一溜烟溜了。景阳短暂思考了这位孙姓名人到底是谁,心里认定应该就是孙祖师了,奶奶的,她还真是天生做土匪的料。接着,她就打发给山寨造成重大损失的不斯文土匪虎牙去挑大粪半个月,达到了很大程度的杀鸡儆猴的作用。 “奶奶的,就该打发这帮死猴子都去挑大粪。”话虽如此说,但毕竟景阳是个心胸开阔的山大王,对于抢压寨夫人这种匪界盛事,她是没有正当理由拒绝的。景阳腆着脸对虎须谄媚地笑道:“还是按虎须说的办。虎须,你真是我的心肝姐妹。” 虎须依旧一脸冷漠。 ------题外话------ 开张了!开张了!小宝贝们快来看啊! 小姜(我):矮脚虎大王,你怎么一会是她一会是他的?您该不会 景阳:(掂了掂九环大刀)你叫我什么?嗯?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小姜:大王饶命 景阳: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别人眼里我是他,你眼里我不就是她吗? 小姜:是是是 景阳:废话少说,赶紧更新去,要不怎么体现大王我的英姿飒爽? 小姜:喳(不过好像接下来的情节里大王的形象略从心)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矮脚虎与佳丽(一) 后来,景阳回想起那一天,她会记得:西风猎猎,虎字旗迎风舒展。景阳大王坐在尊享石座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山坡下的大路。左边是虎牙,右边是虎皮,前面是虎须,下面即将路过她的媳妇儿——老天爷,来个晴天响雷劈了她吧。景阳一哆嗦,打了个喷嚏,于是赶紧念叨着“童言无忌,大吉大利”,看得虎皮虎牙一愣一愣的,大概大王是高兴傻了。 锣鼓吹吹打打地靠近了,景阳搓着手一阵紧张,她该怎么跟小姑娘说?“姑娘别怕,其实爷只是请你来当名誉压寨夫人,咱们仨实际还是贴心小姐妹”?估计虎须得一个白眼翻得景阳无地自容。 “来了。”虎须说话依旧简练。 “那个,兄弟们,大家收拾好家伙,别误伤啊。”景阳从宝座上蹿起来,提起九环大刀,可语气依旧怂包,“那个,虎须啊,确定吗?” “当然确定了”虎皮这皮小子抢先开口了,“这姑娘叫隋鲜花,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偏偏叫她那个赌棍爹卖给了牛大傻子,真是——”虎皮沉浸在鲜花姑娘的身世中,一会痴痴地笑,一会苦大仇深要咬死人一样,好在他及时想起来虎牙挑的半个月大粪,生生地止住了那句“鲜花插在牛粪上”,哼,大王不罚你挑大粪,真当大王是牛粪了。 虎须对这一干缺心眼货色都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示意景阳,再不动手,小媳妇就去插牛粪了。其实,到景大王这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景阳一声令下,虎兄弟们就冲下去了,一个一个都有种责无旁贷当仁不让的感觉,仿佛看见自己的媳妇也在不远的将来了似的,罪过罪过。 景阳的九环宝刀许久没有开张了,江湖规矩,高手出招,必然见血才收手,不过景阳回想起来,她大概好几个月一味地只是砍萝卜了。寨子里的萝卜忒硬,一刀下去刀就卷了刃,真是壮士砍萝卜,宝刀已老啊。 景阳还未扬起刀做样子,眼尖看见她络腮胡子的轿夫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喊了句“娘呀,矮脚虎来了”,当即就撤了肩膀,撒丫子跑得老快。其他七个也是如此,于是乎顷刻之间,轿子就被丢在了原地,偏偏他们还不轻拿轻放,那声响,哎哟,景阳都为小娘子的屁股疼得紧。 景阳招了招手,上蹿下跳的虎子们收刀入鞘,立即就围拢过来。景阳心里别提多紧张了,她望望虎须,虎须不理,要是一会小娘子一哭二闹三咬舌怎么办?要是让这么一个苦命的小美人血溅当场那可真是天大的罪过。 “掀帘子啊大王,嘿嘿嘿。”,虎皮这小子,边傻笑边搓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景阳皱眉,一脚就把虎皮踹开,虎牙c虎一虎二等于是立刻见缝插针往前靠,脸上仍然挂着痴笑。诸天神佛啊,收了这些虎崽子吧。 景阳清了清嗓子,作为一个武林高手,用内力说话真他母亲费劲,“姑娘,请出来吧。” 没有声响。 “姑娘,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请出来吧。”按住几个暴脾气的,景阳依旧斯斯文文的。 依旧没有声响。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景阳决定行事还是干脆些好,毕竟咱们也是一代悍匪。于是景阳动手掀帘子了。还没看见小娘子的明眸樱唇梨花带雨,一点寒芒就挑着轿帘直逼景阳而来,奶奶的,差点把指头旋下来。 景阳往后跳了一步,手里握紧了九环宝刀。怎么回事啊?圈套?剿匪?插翅难逃了?景阳看了看四周,好吧,除了虎子们都退了好远,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冷静,一定要冷静,虽然景阳有些腿软。 轿子里的美人款款出场了,还真是个美人,虎皮诚不欺我也,景阳如是想,不过怎么新娘子一身白?还有,好像这是个男的? 这年头,假货也忒流行了,矮脚虎是假的,忠心耿耿为了大王终生幸福能赴汤蹈火的手下是假的,这么一个本应该沉鱼落雁的美人结果是个玉树临风的还差点削了景阳的手指头,实在可恨。 “你,什么东西,竟敢调包大王爷爷的小娘子?”景阳掂了掂大刀,斜眼看过去,这种绣花枕头,她一刀大概就砍得稀碎,所以下刀之前还是问清楚的好。 “小娘子没见着,小矮子倒是现成眼前有一个。”白衣美人收剑入鞘,看样子打算赤手接白刃。 “你”景阳气得声音都尖了,奶奶的,她一个妙龄少女整天被人叫矮脚虎,矮个屁,她分明是玲珑有致甚至玉立挺拔的好吧。“别废话了,动手吧。” ------题外话------ 关于身高,古代的数据都不统一,景阳身高一米六几吧,所以如果取一尺26~27,景阳六尺左右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矮脚虎与佳丽(二) 景阳虽说平日怂包不靠谱,但真本事是有的。景阳抡着大刀,看似毫无章法,实际内行才知道确实难以招架。白衣美人反手用剑鞘抵上景阳的大刀,免不得往后退了几步。景阳也惊了一下,本来以为这种中看的定然是不中打的,没想到他还真有两下子。景阳认了真,本来只想吓唬他一下,既然是练家子就别怪她动真格了。 景阳下刀越加紧密,白衣美人还是不打算拔剑,奶奶的瞧不起她矮脚虎是吧?呸,矮个屁的脚虎。 景阳想着把这小子剃成个大秃瓢,心里莫名地快乐起来。挥刀专往他头顶上招呼,没想到这美人又搞幺蛾子,退后一步,松松垮垮地举起剑,“打不过,不打了” “奶奶的”景阳的刀差一寸就略过他的发顶了,这时候投降算怎么回事?这一猛的一停,差点闪了景阳的腰,“哎,我说你怎么这样呢?差点闪了大爷的腰”,景阳拄着大刀,揉了揉腰身。 “矮脚虎大王武功盖世,刀法莫测,打不过自然要投降保命了”,白衣美人似有似无地笑着,使得景阳很怀疑他这马屁的诚恳度。 奶奶个腿儿的,还说这三个字,冷静冷静,景阳是个斯文的土匪,对手投降自然要饶,何况对手还拍了她的马屁,尽管可信度极低还带着嘲讽,不过再怎么样这一通马屁也让虎崽子们山呼“大王万岁!大王威武!”了。景阳摸着自己的络腮胡,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他,“说吧,为什么要假冒小娘子。” 白衣美人作哀愁无奈状,叹道:“在下实在舍不得眼睁睁看着妹妹跳入火坑啊,于是就想着偷天换日。只是没想到大王也喜欢小妹,哎,要是早知道我也就用不着替她了,毕竟大王如此英俊神武——” “够了,再说下去,我怕真得忍不住剃了你”,景阳白了他一眼,本来还觉得,这是多么伟大的亲情啊,多么伟大的兄长啊,合着这小子拐着弯还是在嘲讽她,“你妹妹是叫隋鲜花,你,你叫什么?不会是叫隋绿叶吧?”景阳说完绿叶这两个字便自己笑得喘不上气来,哈哈,隋绿叶,绿叶,哈哈哈。 景阳寨的众虎们被大王的突然大笑搞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完了,大王被刺激狠了,都疯了。 “哎呀,我就说大王英明神武的嘛,在下正是叫绿叶呢。”美人颔首,拱手作恭敬佩服状。 景阳又吃了瘪,顿时觉得没趣,止住了笑,刚刚不是说英俊神武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口了,这马屁拍的真是不专业。“少跟大王我耍嘴皮子,老实交代,你到底叫什么?”景阳正经了起来。 “大王真是——” “嗯?”景阳抖了抖刀。 “既然大王不喜欢我叫绿叶,那我就叫孤竹吧。”美人委屈得紧。 这名字虽说依然古怪,好歹跟他周身的气质相配,姑且相信吧。等等,他妹妹叫鲜花,他叫孤竹,他是后娘养的吧,哈哈哈哈,景阳又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众人:完了,真疯了。 景阳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今儿个怎么了,都虎须附体了是吧,简直太不给大王面子了。 景阳扛起大刀,径自转身,留给众人一个不甚魁梧的背影,“孤竹,孤竹,那你以后就叫虎猪吧,奶奶的,耽误爷一天时间,把爷的二十口猪喂肥再放回去。” 孤竹:“” 众人:“” ------题外话------ 男主:矮脚虎。 女主:虎猪! 小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主:(手中剑出鞘)始作俑者,还敢放肆? 女主:杀了作者祭天! 虎须虎皮虎牙虎一至九十九:附议。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矮脚虎与佳丽(三) 其实景阳心里还挺高兴,毕竟不用担心如何跟小娘子成为贴心小姐妹了,而且以后要是虎皮他们再起哄,她也能够以在此次行动中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为由,拒绝兄弟们的好意。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景阳傻乐着。 不过,景阳很快就乐不起来了,她又听到了些流言。虎皮和虎牙两个虎小子,议论大王也不知道躲远一点,就在屋檐底下,兴高采烈的,“我说,大王这么些年都不惦记女人原来是因为这。” “因为什么呀?”虎九九大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满怀求知欲。 “你瞎呀,劫回来个白面相公,大王都高兴傻了,说让他去喂猪,结果你看人家不是洗了澡在大王的椅子上晒太阳吗?明显大王好的是这一口啊。”虎皮最近很是不知死活,唾沫横飞眉飞色舞。 景阳顺了顺气,面上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心里把虎皮大卸了好多块,哪一口?你有本事上爷跟前来说说爷好的是哪一口。 “哎,都怪咱们没有眼力,白白耽误了大王。”虎牙叹了口气,看来他也是没有什么求生欲的。 大家纷纷陷入了没能早看透大王心思的自责中,景阳在这沉默间逐渐克制住了怒火,斯文,要斯文。 “天哪!”虎一突然叫唤了声。 “小声点,小心被大王听见了。” 大王:“” “既然大王大王他好这口,那咱们岂不是很危险?”虎一皱着眉头咧嘴继续道。 众人:“对哦,天哪!” 景阳抬手掀了桌子,斯文,斯文个屁,一个箭步窜到外头,把一群深感危机的虎崽子抓个正着。 众人骤然惶恐,大王,不要啊。 “都这么闲的吗?啊?”景阳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语气尽可能的斯文。 众虎子纷纷往后退,把虎皮和虎牙留在前头首当其冲。 “爷最近感觉萝卜没以前爽口了,”景阳拍了拍虎皮肩膀,那厮差点跪下去,“你们俩是不是没好好施肥啊?”,景阳眼里射出刀子,狠狠盯着虎皮和虎牙,吓得两个直哆嗦。 “既然你们这么闲,那就每天挑两百担大粪去灌。”景阳抬起下巴,用一种爷发善心赏你们的语气道。 “大王,咱们寨子每天产不出两百担大粪啊还有,两百担,铁萝卜都烧死了。”虎牙的脑子倒转得挺快。 可他不知道有个成语叫恼羞成怒,“那我烧死你好不好啊?”景阳咬牙斜眼冷笑着说。 “我这就去”,虎皮溜了。 “我也去”,虎牙也溜了。 “我们这就回去”,众人溜了,并且一致的不敢以后背示景阳。奶奶个腿的儿。 虎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背后,景阳一转身就差点撞上。景阳一见虎须便绷不住了,八爪鱼似的扑倒虎须身上,咧着嘴,带着哭腔,“须须,他们欺负我。” 虎须翻了个白眼,扒开景阳的爪子,景阳循着虎须的白眼,看见了坐在树杈上,笑得差点倒下来的孤竹。 景阳:“” ------题外话------ 大王恼羞成怒好可怕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矮脚虎与佳丽(四) 孤竹稳稳当当地从树上下来,只是笑得有些岔气,“没想到,大王不仅英勇神武,管理手下也是雷霆万钧啊,哈哈哈哈哈哈” 虎须不动声色的白眼表达了对贫嘴孤竹的同样不屑。 景阳重重地哼了一声,很是用了股内力,充分表达了她的“雷霆万钧”,哼完便拂袖进屋。 虎须冷着脸进屋,孤竹憋着笑也进屋了。 “爷让你去喂猪,你倒好,洗了澡坐上了爷的椅子,你说说,虎猪你是不是活腻了。”景阳按了按额头,唉,真让人头疼。 孤竹一听到“虎猪”两个字就笑不出来了,不过片刻之间他就找回了场子,“孤竹实在不知道大王的喜好呢,毕竟大王觉得萝卜不爽口了就使劲浇粪,我实在是”孤竹一脸为难,甚至有点委屈。 “噗”这厮一定是故意的,景阳几乎被一口茶呛死,“虎须,须须,把他给我捆到粪池子跟前去,不,扔进去。” “哈哈哈哈哈,嘘嘘,嘘嘘,姑娘你的名字可真是别致。”孤竹笑得捧腹。 “是,我这就带他去。”虎须冷冷瞪了孤竹一眼。 老天爷哪,虎须都被他气恼了,你看看这个男人是有多可恶啊。 孤竹正色,“大王何必如此呢?” “怕了吧?求我啊。我肯定不饶你。”景阳用鼻孔瞪着孤竹。 “姑娘家何必整天把大粪提在嘴边呢?”孤竹摇了摇头,用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回应景阳。 “你才把大粪提在嘴边呢,等等,”景阳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暴露了?“你才是姑娘呢。爷是大王爷爷。”景阳粗声大气地吼着,可明显底气不足了。 “虽然用内力发音可以使声音雄浑低沉,总归声调是有破绽的,大王记住下次一定不要气急哦。”孤竹挑了挑眉,“还有,如果长期用内力发声,恐怕会忘记本来怎么说话。” “真的?”清脆的女声出口,景阳才发现自己又着了他的道了,“说不过你,我打死你算了。” “打死我当然可以,不过,在我死之前,我还是想连名带姓跟大王交代清楚,在下许国五皇子孤竹君宋嘉历,字之清。”孤竹坐下来,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景阳。 “宋嘉历,嘉历,佳丽!哈哈哈哈哈,你叫佳丽,好了好了,你最美你佳丽。”这回轮到景阳捧腹了,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全然忽略了那一串前缀,“虎须,他叫佳丽哎。” 虎须有些愣住,不过景阳自然没发现。 孤竹君脸黑了,这女人疯了吧,难道不应该赶紧跪下磕头求饶命吗?竟敢嘲笑他孤竹君的名字,她矮脚虎有什么资格笑别人? 虎须扶住快滚到地上的景阳,冷眼看着宋嘉历道:“就算你真是孤竹君,这里是卫国境内,官府也管不着的地界,就算杀了你也就杀了。” 景阳一下子收住了笑,佛祖啊,她从来没听虎须一下子说过这么长一串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对,杀了就杀了。”景阳揉了揉笑僵的脸,狗腿地学舌。 “哎,真是让人吓得腿软,那你们就杀了我吧。”孤竹君侧头望着门外,一点也不害怕地害怕着。 “算了,滚滚滚。”景阳脑袋一阵痛,怎么就抢了这么个滚刀肉一样的人,真拿他没辙。 “那谢大王不杀之恩,我这就给大王喂食去。”孤竹君转头回来看着景阳,一点也不感谢地感谢着。 景阳摆了摆手,再不想对这厮多说一个字了。 良久,景阳反应过来,什么叫给大王喂食,奶奶的,又被这小子阴了,景阳原地吐血三升。 景阳寨回荡着景阳的怒吼声,“宋!佳!丽!”。 孤竹君被吓了一跳,顺脚踩坏了几株长势大好的萝卜。 ------题外话------ 男主身份地位这么高,女主作为土匪好像不大配得上哦? 小姜邪魅一笑,朕的女主怎么会是一般人? 小可爱齐齐星星眼:那她是? 小姜仰天大笑:男主的妹妹吧,祝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小可爱群起而上。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山火欲来(一) 唯一让景阳欣慰的是,虎牙和虎皮两个学聪明了:他俩为了达成大王两百担的要求,在萝卜地和粪池之间往返,虎皮挑过来,虎牙挑过去,只挑不浇,没有烧坏一颗萝卜,顺势还给大粪加入了新鲜的空气。不过,孤竹君踩坏不少,两兄弟打小报告说。 万恶的孤竹君,前脚放他走,后脚就踩坏了她的萝卜,真是气煞人。景阳走在前往萝卜地的路上,抽了抽鼻子,感觉四周的气味十分不好,废话,两百担大粪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味道能好到哪去? 景阳背着手,视察了自己的二十头猪,不错,身白且修长,宛如孤竹君,哈哈哈哈哈哈。 孤竹君:“阿嚏” 景阳发现孤竹君的时候,这厮正专心致志地拿了个铲子在刨景阳的萝卜,天杀的,不仅要踩她的萝卜,还想偷!景阳一个箭步上前去,顺便避开了萝卜缨子,一把抓起孤竹君的领子。孤竹君顺势站起来,把景阳带得一个趔趄。 “大王有什么事吗?”孤竹君提着萝卜含笑看着景阳,抖了抖泥,道:“在下给大王找了一支最爽口的萝卜。” “谁让你来偷我萝卜了,还踩坏这么多,你的任务是喂猪,喂猪,虎猪你给我清醒点。”景阳把“赃物”一把抢过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其实,哎算了,大王多吃萝卜吧。”孤竹君欲言又止,意味深长地看了景阳一眼,接着便从容地走出萝卜地,顺势又踩坏了不少萝卜。 景阳留在原地,顿时感觉气势全无。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景阳已经决定,再也不跟孤竹君废话,明天一早就把他撵下山去。 真是让人头痛,这孤竹君真是个瘟神,不过头痛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他,景阳算了算,日子快到了,也是该早作准备了。 作为一个斯文的土匪,景阳是有自己的书房的。不过虎皮虎牙等人一致认为大王这种行为完全是猪鼻子插大葱,只有贴心的虎须知道大王确实很能写些字。 晚上,景阳寨开始充满了烟火气,那是虎九九在大锅炖萝卜和肉。景阳寨一百来号人,不几天就吃掉景阳一头猪,一点不客气,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景阳坐在书房里头,咬着笔头,跟虎须一起结算一年的账目,对,真正的土匪是有一笔复杂而庞大的账目的。 正算到纠结处,虎牙突然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平时他是从不来的,据他说,笔墨纸砚比蒙汗药还好使,碰着就晕。虎牙顺平了气,道:“大王,我们几个发现寨子周围出现了些黑衣人,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大王你说咱们怎么办?” 景阳放下笔,点了点头,很是欣慰:“不错嘛,有进步,黑夜里能发现黑衣人了,还学会了用成语,不错不错。” 虎牙:“” 虎须:“大王,不可掉以轻心。” 景阳站起身,摸了把胡子,道:“虎须说的对,你先下去让兄弟们别忙着抢饭了,都警戒些,我亲自去查看查看,再作打算。” 虎牙得令退了下去,景阳突然想起来还没问他把粪挑完没,这记性真是越来越糟了。 景阳正要带着虎须出去巡查,瘟神又找着门进来了。 “你倒是门清,哪都能让你钻进来。”景阳看着孤竹君,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大王,我实话跟你说吧”孤竹君盯着景阳,全然没有耍嘴皮子的意思,“本来呢,我是打算利用送嫁甩掉尾巴,后来遇见大王我就改了主意。想来对方也不是全然草包,至少知道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景阳听得脑子一团浆糊:“什么?你说什么?借谁的刀杀谁?等等,你是说那些黑衣人是你引来的。” 孤竹君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本来是打算一箭双雕,让那帮人和大王你们咬起来,然后我就可以顺利脱身。不过,这几天接触下来,我发现大王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凶恶,甚至还有些贫苦。因此我就狠不下心来设计大王了,想着在自己走之前还是告诉大王一声。” 景阳气得冒烟,合着这小子投降的时候打的是这个主意,真是一肚子坏水,坏得都漾出来了。“等等,不对”景阳发现个问题,“你溜了之后,你的仇家关我什么事,他们又不傻,何必浪费力气对付不相关的人。” “正因为他们不傻,”孤竹君微微一笑,“这里是卫国境内,许国的皇子不能不明不白地死,若是被土匪所杀,许国也就不能借此挑起干戈。” 奶奶的,一个二个都把锅甩来让她景阳背,“你,你”景阳指着孤竹君,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孤竹君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呢。 孤竹君:嗯? 小姜:俊逸至极的山芋呢。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山火欲来(二) 作为一个不受国家保护的土匪,景阳欲哭无泪,好嘛,许国皇子死在她的地盘上,或许还不用,只要他死了,一个谋杀友国皇子的罪名就会落到她脑袋上。或许对方还会,不,一定会屠了整个寨子,搞个死无对证。奶奶的,怎么大家都这么聪明,不,怎么都这么狡诈。 现而今,她和孤竹君就好比黄鼠狼和鸡,大家都知道鸡被黄鼠狼抓走了,如果鸡不幸死了,无论尸体在哪被发现,凶手一定是黄鼠狼。可是,黄鼠狼只是想让鸡给她喂猪赔偿损失啊!苍天啊,真是冤枉。 孤竹君故作深沉地幸灾乐祸着,他倒挺想看看这个山大王能想出什么应对之策。 景阳沉吟一阵,转身跟虎须说,“去告诉虎牙,让他和虎皮c虎一虎二带着兄弟们即刻悄悄从后山小径出寨子去,没得到我通知前都不要回来,他们知道该怎么安顿兄弟们。” 虎须没有动,她直直地看着景阳,道:“那你呢?” “嘿嘿嘿,我就知道须须你是担心我的安危的。我来断后,等处理好了,我再来找你们,省得麻烦。”景阳嬉皮笑脸的,仿佛说的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是你”虎须正要接着说下去,瞟见孤竹君便生生止住了。 “放心吧,我能应对,你不记得去年也是那么过来的吗?”景阳拍了拍虎须的手,隐藏在络腮胡下的脸也带上了柔和的神色。 去年?孤竹君没有忽略这一点,看来这位大王还真不一般。 虎须终于退出去宣布命令了,景阳舒了口气,坐回椅子上,“你还真是个瘟神,碰到你什么霉都能倒。” “不敢当,不敢当,约莫只是跟大王八字相克而已。”孤竹君拱手作谦让状。 景阳的脑袋越来越疼,算了,死就死吧,反正活也活得不明不白的,死也糊糊涂涂的,正好有始有终。 虎须不过片刻就回来了,她走到景阳身边,道:“大家都下山去了。” “哎,你怎么没一起走呢?我刚才没说明白吗?”景阳跳起来,好像确实没说明白,不过,她以为她们两个小姐妹是有这种默契的。 虎须翻了个白眼,并没有正面回复景阳的话。 “算了算了,”景阳怕了虎须了,转而指向孤竹君,“你,你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既然祸事因我而起,在下断然没有独自逃命的道理,这不符合江湖道义”孤竹君道。 “呸,狗屁的江湖道义,你不变着法地祸害人我就谢天谢地了。”景阳按着越来越疼的头气得牙根痒,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消停。 总之孤竹君是不走了,真是瘟心难测。虎须更不走,真是姐妹情深。 三人在夜风中等着对手露面。夜里寒气重,这么吹一晚铁定要感冒的,景阳如是想。“唉,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兄弟姐妹,我要是死了有没有人给我爹娘送终,唉,爹娘都不知道有没有。”景阳抱着肩膀,瑟缩着说。 虎须不说话,孤竹君也不说话。景阳也就不说话了,怪尴尬的。景阳看着自己的寨子,纵然自己武功不错,五感优于常人,此刻也只能看个大概:这边是她的猪圈,二十头佳丽关在里头;这边是她的粮仓,都是刚买回来的新粮;那边是她的萝卜地,整整两亩,整个寨子最肥沃的地方,虎皮虎牙一担一担灌出来的;那边是她的迷宫,庄稼秆子垒的,用来训练兄弟们的追踪技能,曾经把虎九九困在里面导致大家一天都没吃上饭;还有那边唉,她的家业,还真舍不得,都怪这个瘟神,景阳越想越气,侧过头去瞪着宋嘉历。 宋嘉历却突然捉着她肩膀,飞出去几步,景阳这才反应过来,奶奶的,真不地道,居然放冷箭。 于是景阳抡起刀,孤竹君和虎须提起剑,三人和四面八方跳出的黑衣人打斗起来。可以说,单论武功,这些黑衣人里没一个够得上景阳对手的,奈何他们人多,车轮战,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来一茬,景阳渐渐有些手酸——早知道就不用这么沉的武器了。 景阳正打得疲乏,忽然瞟见孤竹君又猛地一停,景阳心里一惊,这厮不会又要投降吧?孤竹君却低低地喊了声,“跟我来”,接着便飞身潜入夜色中。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啊,家大业大的景大王,收我做个洗脚丫鬟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山火欲来(三) 景阳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对宋嘉历的信任,竟然提起轻功就跟着他飞出去,虎须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跟上景阳。黑衣人们也就齐刷刷地跟上去了。 等景阳落地的时候,她才发现孤竹君把她们带到了她的迷宫里,黑衣人也紧跟着进来。 “你是不是给吓傻了,你还想用迷宫把他们绕晕啊?”景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宋嘉历,并且对自己刚才的盲目信任表示深深的后悔。 “不是跟大王说了不要气急吗?这不声音又尖了?”孤竹君他扬眉一笑,倒是一点不急。 “是火油。”虎须在背后幽幽开口。 “你想烧死他们?”景阳也嗅到了周围的气息。 话刚落地,孤竹君就拉着她冲破迷宫的盖顶,幸好这顶是麦秆堆的,要不然得一人碰一个大包。在三人离开迷宫的同时,孤竹君扔下一个火折子,他们再回头看时,迷宫已经是一片火海。 “我们能逃,他们就不能逃?白白烧了我的迷宫。”景阳撇开孤竹君的手,白了他一眼,很是嫌弃孤竹君的智力。 “这倒不用担心,我在迷宫里设了不少机关,他们在里头横冲乱撞恐怕一时是逃不掉的。”孤竹君拍了拍衣摆,语气很是轻松。 景阳倒吸了口凉气,这什么人啊,这一两天里,宋嘉历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事,真是太可怕了,要是他真的花心思对付自己,恐怕自己连渣都剩不下来。 虎须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依然不见慌张,用手肘碰了碰景阳:“既然已经处理干净,快些跟大家会合吧。” 景阳高高兴兴答了声好,不用死了,也可以摆脱这个瘟神真是妙极。“你走你的夜路,我走我的夜路。咱们就此”还没说出“别过”两个字,景阳就感觉眼前一黑,黑得彻底,接着就理所当然地失去了直觉。 等景阳快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了,她迷迷糊糊听见虎须和孤竹在说着什么,不过因为身子实在乏得紧,脑子也钝得很,只能把两个人的话听个大概。 孤竹君依然是那种糊弄人的口吻:“两年前,卫国忠义将军胡威被人检举通敌谋逆,一夜之间满门被杀,甚至没有押赴刑场,几十口人在家宅中就被屠尽,真是震惊一时的惨案。” 虎须身子抖得厉害,语气却还强硬着,“关我什么事?” 孤竹君眼神如刑讯逼供,死死盯着虎须,“哦?是吗,虎须姑娘,或者说,胡絮姑娘?” 景阳本来没听明白孤竹君那一长串的话说的是什么,忽然间清清楚楚听见“胡絮”两个字,脑子里像炸了个响雷,什么乏什么钝都消失得没影了,景阳一下子翻身起来,把僵持中的两人齐齐吓了一跳。 景阳身子有些晃,虎须伸手扶住了她,其实分明虎须自己也颤抖着。“我们的事不用你多管,你现在就走,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景阳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他想伤害虎须,除非她没气了。 “果然景姑娘也是知道的。”孤竹君低下眸子,语气没了之前的凌厉。 景阳不说话,她怎么会不知道,虽说她是个土匪,却也是个侠义的土匪,忠义将军的名头即便是江湖上也是人尽皆知的。胡家在离牛背山不远的玉华州,得到胡家灭门的消息后,景阳就带着人赶去了乱葬岗,想着让胡将军一家入土为安也是好的。到了乱葬岗,血液的气息还浓郁着,景阳心情说不出的沉重——她是很崇拜胡威将军的,胡将军武艺高绝又忠肝义胆,是个大英雄,可谁能想到,驰骋沙场的大英雄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景阳清点了尸体,一共四十九具,没有胡将军,大概尸体是要被带回京复命的。景阳正要下令把尸体都埋进坑里,眼角却瞟到一丝动静——胡絮也就是后来的虎须,背上横亘着一大条刀伤,却没有伤及要害,还留着一口气。景阳知道这该是胡将军唯一的女公子胡絮,当下便顾不得其他,令虎皮虎牙留下来安埋尸体,她策马带着胡絮飞驰回了山寨。 胡絮伤好以后一直都不肯言语,景阳变着法地引她开怀,实则景阳心里也是一片苦涩。直到景阳给胡絮起名虎须,她才看到胡絮的眼里有了一丝生气。从今以后,你就做我摸不得的虎须吧,定然不让旁人再伤害你,景阳心里如此想着。 ------题外话------ 好暖心的大王啊,大家快来pick她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论景阳的破产(一) 景阳沉默着,沉浸在往事中,胡絮这时候却已经忍不住了,蹲下身子埋着头无声地哭起来。胡絮从未在景阳面前哭过,救回她的时候她也只是仰着头红着眼,却不让眼泪落下来。景阳知道她在哭,她的身子颤抖着,周身的悲伤气息让人双眼泛酸。 “我们对你可以说是有恩无仇,你何必揭人往事,戳人痛处?你快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再见你。”景阳冷冷道,她是很怨孤竹君的,他一个外国皇子,管胡家的事干什么,平白勾起胡絮的伤心。 “我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入质卫国多年,我一直敬重忠义将军,却不料卫国皇帝如此昏庸,竟然自断臂膀。我此番试探,也是想确认胡姑娘是否是胡将军后人,也好加以照料,并无恶意。引起胡姑娘悲痛,确实是我的罪过。”孤竹君看着两人,眼神很是诚挚,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感伤。 原来他是来卫国做质子的么?还多年?必定其中也有无数艰辛,景阳突然怨不起他来了,算了算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相怨恨。 胡絮哭了一阵,站起身来,眼睛通红地盯着孤竹君:“何必在此假惺惺,诬陷我爹谋逆未必没有许国的手脚。” 孤竹君叹了口气:“胡姑娘要如此想也无可非议,不过据我所知,此事确实与许国无关。” 孤竹君这人虽然嘴贱,却也不至于扯谎,尤其此时三人之中他未必占下风,更没有必要骗人。当年的事情必然另有内情,宋嘉历却闭口不再详叙。景阳拿他是没办法的,只能尽可能地去宽慰胡絮,只希望她不要怨自己一直隐瞒自己知情的事。 胡絮也不是扭捏的人,灭门已是两年前的事,她虽然不说,心里却是实实在在感激景阳的,并视之为极亲密的人。压抑两年,今日一哭,心里反而松快了些。 “世事艰难,情绪若是总压在心里,得不到发泄,总归对身体有益无害。人生在世,命不由己,或哭或笑自己总还能掌控,否则也太痛苦了。”孤竹君一下子深沉起来,倒让景阳适应不来。 孤竹君闭目坐在蒲团上,破庙周遭杂乱倒把他衬得有些超凡脱俗的意思。胡絮闻言很有些动容,跪倒在佛前,大概所求也不过使亡者安息。 景阳环视一圈,认出来这仿佛是牛背山下的葫芦庙,这寺庙早已是废弃了,从景阳寨到这里山路遥远坎坷,这一晚上三人到底是怎么下来的? “其实是在下背景姑娘下来的,景姑娘若想答谢,也不必以身相许,把这东西送我就好了。”孤竹君闭着眼睛悠悠地说。 这厮属蛔虫的吧,怎么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还有这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刚才觉得孤竹君超凡脱俗都是幻觉,幻觉,一定是。 “确实是他背的。”胡絮老实,边站起来边说。 “什么东西?”景阳一想到被孤竹君这家伙背下山竟有些不好意思,脸有些烫,摸摸脸,胡子也没了,于是她低下头掩盖自己的脸红。 “喏,这个。”孤竹君睁开眼睛,从怀里揪出一个萝卜。 “噗”,景阳还以为他要什么,原来是萝卜,她有两亩地的呢,“拿去吧,我还以为什么稀奇东西呢?”看来孤竹君这皇子当得实在可怜,连一个萝卜都这么稀罕,景阳手一挥,大方赏赐给了孤竹君。 孤竹君挺高兴,噌地站起来,对景阳拱了拱手,“还以为景姑娘不肯割爱呢,毕竟铁心参这种东西有价无市,千金难求,这株还长得如此好。景姑娘出手阔绰,真是盖世英豪” 景阳忽略了他后头那一长串虚无缥缈的马屁,什么?这萝卜是什么参?有价无市?千金难求?她家里有两亩地的呢,那她岂不是富可敌国?景阳扭头就要往外跑,胡絮一把抓住了她,还没来得及问,孤竹君就悠悠开口了:“昨晚大概整个寨子都烧干净了,现在回去或许还可以去灰烬里刨一刨,说不定还能有收获。对了,那些小猪大概都成了烤乳猪,罪过罪过。” 景阳眼前一黑,几欲晕厥。长长吸了口气,景阳张牙舞爪地冲向宋嘉历:“你这个瘟神,还我猪命,还我钱来。” ------题外话------ 小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我猪命”,大王还真是豪迈不羁啊。 景阳:(抬刀架在小姜脖子上)你知道亡命之徒是怎么产生的吗?没钱,你让我没钱? 小姜:(扑通一声跪地上)大王你会很有钱的啊!让孤竹君赔偿啊,加倍赔偿,还有精神损失费什么的。 孤竹君:我没钱,不赔。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论景阳的破产(二) 景阳坐在马车上——宋嘉历在景阳气得浑身痛的时候采取溜字诀,出去找了辆马车——心里很是苦涩啊,苦得像小白菜啊。一个时辰前她发现自己实际富得流油,还没来得及高兴,转眼间就被宋嘉历来个烈火烹油,烧得一干二净。她的参就说怎么萝卜会那么硬,原来寨子里吃了几年的大萝卜竟然是有价无市的铁心参。老天爷呀,这是见不得她这些年过得太自在了吗?非要派这个瘟神来蹂躏她。你看看,这几天她都憔悴成什么样——宋嘉历找来的马车里有面镜子,景阳对镜自怜,说起来她也有许久没有这么看着自己本来这张清秀的脸了,乍看还有些不适应。胡絮在一旁以白眼对之。 宋嘉历赶着马车,他挥了挥鞭子,唇角勾起,道:“其实,景姑娘也不用那么伤心,虽说参c猪还有粮都没了不过,本来景姑娘也只把它当作萝卜,所以不用太过伤心。” 故意的,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武林中人最怕内伤,这厮深谙此道。 “对了,絮絮,联系到虎皮他们了吗?”景阳懒得理他给自己找不自在,突然想起来还有正经事。 “虎皮在你昏迷的时候来过了,不过,我们用不着去找他们了。”胡絮看着景阳,想起她刚才的大喜大悲,有些不知如何叙述。 “啊?什么意思啊?他们发生什么了吗?”景阳有些急,当即就要站起来,忘了是在马车里,脑袋狠狠撞了一下。都怪宋嘉历马车赶得太稳了。 “唉,你问他吧。”胡絮觉得有些心累,索性躺倒假寐。 “其实吧,在下也是为了报答景姑娘”宋嘉历他倒自觉,自己就说开了,“出寨子的时候,我联系我的暗卫,让他们找到虎皮兄弟们,让他们跟着我的暗卫前往许国投军。虎皮来葫芦庙里跟我确认了一番,就带着一百来人走了。景姑娘不用太感谢我,在下只是有恩必报。” 景阳脑袋一晕,没了,什么都没了,寨子没了,钱没了,兄弟们也没了,这个宋嘉历真是上天派来榨干她的瘟神。他自己有暗卫,还连累她倾家荡产,这厮的心是黑的吧。不过,景阳转念一想,算了,他们好歹以后能有个正经身份,说不定还能挣一份前途,宋嘉历这么多天也总算是办了一件人事,于是景阳顺平了这口气,晕过去了。 等景阳再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住进了许卫边界的客栈,本来牛背山就是两国交临的地界,他们赶路也不算太急。 胡絮坐在床前,端着小碗喂景阳喝汤。景阳尝得出来,这是她常吃的萝卜的味道,这厮居然舍得吗?心下还有些感动。 孤竹君仿佛感觉到有人在念叨他,推门径直进来了,“我本来想回许国以后,从我的封地里划两百亩出来赔偿景姑娘的损失,但是景姑娘吃了我半只参,住客栈又用了你们的银子,我想为了公平,赔一百亩就好了。” “噗”,景阳气得心气翻涌,喷了胡絮一脸参汤。没有感动了,一点都没有了。 胡絮默默抹脸,放下碗,丢下两个二货出去清洗了,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景阳在胡絮出去之后突然哭起来,其实她并不很伤心,只是忍不住,大约是这几天容易情绪激动些。 孤竹君看见景阳哭了,霎时有些手足无措,心想自己大约确实过分了些。于是,孤竹君上前端起碗,坐在景阳床前,一只手拍着景阳的背,语气温柔道:“别哭了,我认错赔罪好了。” 景阳扒开孤竹君的手,也止住了哭,这样子确实有失身份。转头鼻孔朝天,景阳哼了一声,“男女授受不清,别动我。” 孤竹君一怔,自己确实逾越了,不过汤还是要喂她喝的,“我之前还纳罕,这么多参吃下去,景阳寨的人都该健壮如牛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和肉一起炖着吃——铁心参沾了荤腥就全无功效了。你身上带着寒毒,我不知道具体有什么毒害,胡姑娘说你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中毒的,据往时的症状看,大概它会妨害记忆。这参汤虽然不能对症根治,总能对身体好些。”孤竹君把汤送到景阳嘴边,这个山大王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啊。 “你都知道了?”景阳摸了摸胸口,纸条都没了,等等,该不会“登” 孤竹君把汤直接送进景阳嘴里堵住了她的话,“别瞎想,一切都是胡姑娘告诉我的,纸条在那边桌子上。”孤竹君指了指桌子,景阳一看,果然自己写了来帮助自己记忆的纸条都放在桌子上。孤竹君低头看着碗,认真道:“咱们虽然是患难之交,但毕竟我还没娶妻,不好平白诬我清白。” 天啦,絮絮啊,把这个人给我叉出去。不行,絮絮都把她交代得一干二净了,天啦,谁能救救她! ------题外话------ 怎么让他们水到渠成地成为一对呢?真烧脑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你的相遇,我的宿命(一) 正在景阳考虑要不要借机装晕摆脱瘟神的言语摧残的时候,门外一阵声响吸引了景阳和孤竹君的注意力,开始是盆掉到地上的声音,后来是胡絮在低声说着什么。 景阳翻身就要下床,孤竹君按住景阳的手,一瞬间两人都有些不自然。孤竹君收回手,略略别过头去掩饰自己那脸上的微红,道:“咳咳,你不用出去了,故人见面总有话要说。” 话刚说完,胡絮便推门进来,真是打孤竹君的脸,景阳却没工夫去乐,胡絮的故人,便是跟将军府有关的,那她必然不好受了。 景阳在这时候发现,胡絮她的伤感又回来了,甚至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深沉,之前景阳以为,被孤竹君刺激那么一下子,可能絮絮能就此打开心防也不一定。现在看来,还是她想太轻松了,满门的冤死,怎么可能释怀? “孤竹君,求你给我个答案。”胡絮盯着宋嘉历,带着一丝哽咽,孤竹君,这倒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你问吧。”孤竹君搁下碗,肃然起身回头,看来他也是早就料到胡絮会发问的。 景阳感觉情况不妙,有大事快要发生了,可她却只能默然等着胡絮开口。 “与魏家有关吗?或者,与他有关吗?”胡絮闭着眼,语气有些颤抖。 “确实与魏家有关,当年刘百安与魏世伦联手构陷了忠义将军里通外国,有军中证人,加上魏世伦是贤妃兄长,皇帝便信了。若说与他,其实并无一定关系,毕竟,你是了解他的。”孤竹君看着胡絮,语速很慢,但足以让景阳心惊。 魏世伦她不知道,但刘百安她却清楚得很。景阳做土匪这几年,很有些贪官污吏栽在她手上,这个刘百安,她尤为印象深刻,就在半年前,正是他们寨子劫了刘百安回京的车马。这人只是个佥都御史,随行却带着金银无数,自然都是民脂民膏。景阳审了一番之后便手起刀落宰了这个巨蠹,扣下几匹马,其他财宝都还之于民了。原来,是他们害了胡絮一家吗?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我明白了,多谢孤竹君。”胡絮睁开眼,两行泪便径直滚下来。胡絮也不擦眼泪,只是又拉开门,出去了。 景阳许久没见到胡絮如此决然悲痛的眼神了,她有些慌,扯着孤竹君的袖子,“到底怎么回事?” “唉”,孤竹君叹了口气,“我在卫国十年,听得最多的就是卫国三皇子姜庭深和忠义将军独女胡絮青梅竹马的故事。” 明白了,都明白了,贤妃,魏家,都是关于胡絮这位竹马。剩下的不用孤竹君说,景阳也能猜个大概:胡絮的竹马母家出于某种目的,和奸臣联手谋划了胡家的惨案。可是,怎么能?怎么能对胡絮如此残忍,大约胡絮两年来打探得一些消息,却不敢想事实果然如此。今日她得到了孤竹君的验证,此时恐怕心里悲痛莫名凄苦难当吧。上天,你为何要对絮絮如此残忍? 那故人,他又何苦再相见。 ------题外话------ 唉,好惨呢,我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你的相遇,我的宿命(二) 景阳此时心里乱作一团,脑子里也越发的混乱了,三年落草的事情她渐渐记得不大清楚了。每年到这时候,她就身子难受得紧,脑子也糊涂,好在她想了个把重要的事情都写下来的办法,所以零零碎碎疏疏落落地记住一些事,她总归还没有完全失忆。景阳起身,孤竹君好心地搀了她一把,景阳撇开孤竹君的手,自己颤颤巍巍地来到了桌前。 “我是景阳,景阳寨的老大,手下有虎须c虎皮c虎牙和虎一到虎九九一共一百零二个兄弟。” “到卫朝开化十五年,我已经在牛背山上落草三年。” “当土匪期间,劫了一个刑部侍郎个佥都御史c员外若干,经查,皆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牛背山下的老弱病残要时常接济。” 景阳看了一阵,心下宽慰了一些,其实她这三年还是蛮充实的。 孤竹君也在一旁站着,不过他不看纸条上的内容,只盯着景阳的头顶,反正他先前早就看了个遍:“我说景姑娘有一身武艺怎么能沦落到自己养猪种地的地步,原来是一直暗地照拂着玉华州一带。”其实,宋嘉历从那夜突围时便在心里有一点点佩服这个女土匪,只有一点点。 “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不适应。反正我是人见人怕的矮脚虎。”景阳也不看宋嘉历,自顾自看着纸条,反正他说话从来也不是发自真心。 “虎须其实叫胡絮,胡威将军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看到这一张,景阳的眼睛又有些湿,这是她瞒着胡絮写下来的,本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唉。 景阳接着看纸条,突然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孤竹君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什么鬼东西,自己怎么会写这种话,分明是孤竹君这厮想占她便宜。不过字迹跟她的确实是差不多的,真不敢信,他宋嘉历堂堂皇子做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竟然如此娴熟。 景阳当即就要撕了纸条,不过转念一想,孤竹君还欠自己一百亩,不,两百亩地,她还是放下了纸条。 “看来景姑娘也认为我是可信赖的人。”孤竹君温和地笑起来,眉眼都如春江潋滟,奶奶的,果然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奸笑也可以如此迷人。 景阳甩了甩脑袋,一定要抵抗住孤竹君的迷惑,“你一肚子坏水,算盘打得挺好,想着我失忆了你就可以黄鼠狼变小松鼠,做梦去吧。我重新写一张,就写‘宋佳丽欠景阳黄金万两’。” 孤竹君大笑起来,“景姑娘真是风趣又聪明啊,哈哈哈哈哈哈” 景阳晼了宋嘉历一眼,笑吧,等你还我钱的时候你就笑不出来了。 孤竹君转身去拿了纸笔,郑重地写下宋嘉历三个字,递给景阳,道:“虽说我无权无势,还随时可能性命不保,但只要我还活着,你拿着这张纸,我定然有求必应。” 景阳将信将疑地看着孤竹君,这厮说话算数么?管他呢,堂堂皇子不讲信用,说出去他不怕丢脸,皇帝还臊得慌呢,揣起来再说。 孤竹君一脸笑意,笑得景阳直哆嗦。 大约到了该用饭的时候,景阳虽然喝了小半碗参汤,还是饿。于是景阳打发宋嘉历去找胡絮,伤心归伤心,饭不能不吃。 “不用找了,他们回来了。”孤竹君侧着脑袋静听,他听到了脚步声。 “他们?”景阳也细细听了一下,果然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脚步声。 胡絮和她的竹马! 胡絮推门进来,姜庭深紧跟在后头。景阳不知如何开口,眼前这境况让她实在有些不明白。倒是孤竹君先打上了招呼:“别来无恙,三皇子。” 姜庭深剑眉星目,虽着便装也是自带一派贵气,他背着手,语气冰冷:“五皇子果然吉人天相,现今已到了两国边界,还毫发无损。” 看来,追杀宋嘉历的人是这位三皇子派的了。 “还是要多谢三皇子这一路派人保护,虽说那些人身手不济,之清还是谢三皇子的好意。”孤竹君敛嘴巴依然那么毒,只不过却没有像同景阳说话时一样带着坏笑。本来他们这种勾心斗角c狡猾奸诈的人就不该有那种表情嘛,景阳这样暗自腹诽。 姜庭深也不恼,“别的也无需再说了,若不是你,本王也找不到絮儿,算本王承你的情,本王带絮儿回京,你便安安稳稳地回许国去。” “凭什么”景阳突然开口,“你和宋嘉历的恩怨你们自己去算,干什么扯上絮絮?” 姜庭深打量了景阳一番,拱手,道:“多谢景姑娘两年来对絮儿的照顾,姜庭深感激不尽。” 景阳更加迷惑了,感谢?他凭什么感谢?他有什么立场感谢? “景阳”胡絮开口了,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喊景阳的名字,如她方才称呼宋嘉历为孤竹君一样,景阳由此感到情况大大的不妙了。 “我要跟他回京,去跟魏世伦对质,为胡家为我爹沉冤昭雪。” 絮絮啊,你这不是回去送死吗?什么对质,分明你是想去杀魏世伦。按宋嘉历的话说,魏家如日中天,当年的同伙刘百安被土匪杀了,朝廷都能没有动静,明显是魏家要让此案就此死无对证,你回去不是飞蛾扑火吗? 景阳知道胡絮的性子执拗,便不再费力气反驳她,只对着姜庭深:“你,你若对絮絮果然有情,便要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吗?” 姜庭深望向胡絮,“不会了,我再不会让旁人伤害她了。” 胡絮心头一颤,转过头,错开姜庭深的目光。 “你凭什么——” “凭他爱她,”孤竹君拉住景阳,“到底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事到如今,旁人的道理都不如他们自己的选择。既然他们能相遇,这便是命。” ------题外话------ 故事开始变得曲折了,絮絮真可怜呢,怎么办呢,我毕竟是一个无情的杀手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孤竹君,你信命吗? 胡絮走了,姜庭深走了,孤竹君安全了。景阳如三年前一样,又成了孤家寡人。 “孤竹君,你信命吗?”景阳看着宋嘉历突然发问,语气严肃,甚至她自己也觉得讶异,她之前似乎还没如此称呼过他。 “我信。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胡姑娘,我说过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如果没有把握,我也不会放任她跟姜庭深回去。魏世伦活不长了,我离京的时候,他已经药石无效。或许等胡姑娘到达京城,丧事都办完了。”孤竹君对上景阳认真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那姜庭深有意骗她,就更不能让她回去了。”景阳上前抓住孤竹君袖子,没注意到他此时脸色有些苍白。 “姜庭深今时不同往日,卫国皇帝也没有几年可活了,他以后就是卫国皇帝,有他护着胡絮,没人能伤害她的。”孤竹君咳了一声,脸色愈加不好。 “没有旁人,姜庭深他自己何尝不是在伤害絮絮。”景阳低眸,可她又能怎样,宋嘉历说得对,旁人的道理终归不及他们自己的选择。 “总得让他们拿起才能放下,放心吧,胡姑娘若想离开,姜庭深也拦不住她。”孤竹君起身,转身便要出去。刚到门口,景阳忽然抬眼看见孤竹君的背影,一身雪白,一片殷红,奶奶的,这家伙受伤了还在这跟她分析情感问题,他不要命了吗? 景阳冲上去扳过孤竹君的身子,这厮脸色苍白如纸,偏偏还笑着:“我还以为你不会发现。”说完孤竹君便噙着微笑昏过去了。 奶奶的,当她瞎还是傻,你穿着一身白,背上那么大片血,她景阳看不见才是有鬼了,方才一心想着胡絮,竟然没闻到身边那么重的血腥气,宋嘉历这小子是不想要他的小命了吧。骂归骂,景阳手上却不含糊,幸好景阳平时扛的大刀不轻,这才好歹把孤竹君拖回到她刚才躺的床上。 扒开孤竹君的衣服,景阳不禁吸了口凉气,这家伙太能忍了吧,伤口血肉模糊的,还带着乌黑,看样子是中了毒。简直看不下去这狰狞的伤口,景阳正要把衣服盖回去,忽然发现,除去这处新伤,孤竹君身上还有不少旧伤,这块应该是烙铁烫的,这块该是剑伤做质子也不用这么惨的吧,好歹他也是皇子啊,他爹不还在位吗? 景阳摸到孤竹君的疤痕,孤竹君趴在床上,皱着眉头,嘶了一声,却没有睁眼,他大概还昏迷着吧。景阳赶紧抽回手,心里有种偷香窃玉被抓包的感觉。呸呸呸,一道疤痕算什么香玉。 出客栈去给孤竹君买药,本来还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客栈,不过好像他是有暗卫的,不过既然有暗卫还受伤说明暗卫并不可靠,在纠结间,景阳已经到了药店。 此处是两国交界,实力混杂,要是被人知道许国皇子负伤要死不活,还不定闹出多大的麻烦来,好在景阳行走江湖这些年对于伤药也算有些了解,于是只买了些止血解毒的药草便回去了,死马当作活马医,胡乱搭配着给他吃下去就行了,反正祸害遗千年,孤竹君一定没那么容易死。 话说回来,那姜庭深也太不厚道了,说好了让宋嘉历平安回去,转身就伤人,还真不放心把絮絮交给他。 “不是他干的,”孤竹君喝了药,好了一些,又可以与景阳胡扯了,“我与姜庭深打了多年的交道,他虽然野心极大,却是堂堂正正不会使诡计的正人君子。” 景阳撇撇嘴,灌了孤竹君一大口参汤,怎么感觉他俩有种惺惺相惜情不自禁的感觉?恶寒。 “你仇家倒多,想杀你还得排着队来。”景阳捏着勺子挑眉道,这些天来她学孤竹君的口吻倒是学得极好。 “毕竟我是许国现下唯一的皇子。”孤竹君看来是不会死了,他坐起来,看着景阳认真道。 “啊?你不是老五吗?你的哥哥们呢?”景阳吃惊得很,许国皇帝什么思路啊,就一个皇子还送到别国去当质子,生怕自己不绝后吧。 “我前面四个哥哥,都是现今皇后所出,而我只是婢女所生。我的兄长们都夭折了,我母亲也早不在人世了。”孤竹君神情带上苦涩,正应了他的名字,从小到大他都是孤家寡人,众人皆是利蠹,看惯了人情冷淡,觉得世人可笑。也只有她,因为她,他的生命才得以继续并且没有太过黯淡。孤竹君黯然一笑,父皇很不喜欢他,据说因为他母亲长得有些像另一个人,他才能活下来。母亲死后,父皇越来越讨厌他,后来只因为她说了一句:“这个哥哥好漂亮,跟我娘好像啊。”他才能活到如今。其实如今想起来,她跟他也很像呢。 景阳头一次看见孤竹君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孤竹君这才回过神来。 “你嘴这么毒,大概因为从小受欺负吧。”景阳搅了搅药汤,看着微小的渣滓在里头浮沉,其实她觉得孤竹君还是挺惨的,爹不疼娘没了,唉,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 孤竹君听到景阳的话也不气,反而微笑起来,说起来,这小丫头还是挺好看的,毕竟和自己眉眼有几分相似,差也差不到哪去。 景阳看着孤竹君的笑,有些惊悚,这厮不会又想着什么坏主意等着她呢吧。 “我之前跟你说我信命,我是真的相信,若是不信,我也活不到现在。”孤竹君挪了挪身子躺下,侧身,背对着景阳:“我想休息一下,你自己出去玩会儿吧。” 什么语气,什么叫她去玩会儿,又不是大爷养的哈巴狗,说出去遛遛就放出去。不过不用伺候人自然是好的,景阳放下碗,从善如流地起身出门。 “哦对了,别以为我昏迷不省人事,我都知道——我周身都被你看完了,反正我还没娶妻,你估计也嫁不出去,干脆我收了你好了,不用太高兴。”孤竹君的声音在背后悠悠响起。 一阵鸡皮疙瘩冒起,汗毛根根直立,冷汗顺着脊背就淌下来了,怎一个惊悚了得?景阳差点被门槛绊个大跟头,什么东西?什么叫她嫁不出去?还收了她?呸,老天爷,求求你收了这个祸害吧! ------题外话------ 孤竹君有个青梅呢?那咱们的景大王怎么办呢? 小姜:(眯缝着眼奸笑)嘿嘿嘿,大家收买我啊,否则我就做掉女主,扶持青梅上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阳刀锋一闪。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一 卿为明月,照我清辉 我叫宋嘉历,从五岁开始。 我父亲很不喜欢我,他也不喜欢哥哥们。大哥和二哥是双生子,一出生就夭折了,三哥前年冬天溺死在池塘了,四哥病着,我出门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我跟着母亲走在高墙间的甬道上,母亲拉着我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但我还是感觉很安心。我不是母亲生的,我娘原本是府上的婢女,生了我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去年过世了。母亲待我很好,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只是常常流泪。 “五儿,今天是孩儿节,母亲带你进宫来,你一定要听母亲的话,不要喧闹,千万不要冲撞了贵人。”母亲拭了眼泪,蹲下来跟我说。 “嗯,五儿一定听话。等我们回家了,就给四哥过孩儿节,四哥一高兴病就好了。”我点头,我喜欢孩儿节,因为可以出门,可以看见好多的快乐的孩子,如果四哥也能一起那就更好了。 “嗯,回去给嘉格也过节。”母亲搂住我,我感觉我的肩膀湿了一小片,母亲又哭了。 母亲牵着我,走了许久,上了许多阶台阶,我却不觉得累,心里反而越来越开心,我许久没有一下子走过这么多地方了。 走完所有台阶,我们仿佛来到了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母亲和我来到一座极好看的宫殿前头,我心里激动得快要克制不住,真的好大好漂亮。 母亲提起裙摆正要进去,余光瞥见了旁边一列穿着华美衣裳的人朝着这边过来,便拖着我走上前去,屈膝道,“皇后娘娘万安。” 看见母亲屈身行礼,我便赶紧跪下去,也学着母亲的话,“皇后娘娘万安。”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把我拉了起来,“免礼吧,风举,这就是你家的孩子吧。” 母亲点头答是。 我抬头看着这皇后娘娘,她真好看,和我娘一样好看。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本宫看着极喜欢,是个聪明清秀的孩子。”皇后娘娘笑吟吟地看着我,她笑起来更像我娘了。 “回娘娘的话,这孩子是我们家五儿,今年五岁了,还没正式起名字。”母亲看着我,有些伤感,说着便把头垂下去了。 “都五岁了,怎么还没起名字?罢了,本宫觉得与这孩子甚是投缘,就帮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吧,你家孩子从嘉,就叫嘉历吧,嘉行体历,这孩子将来是个有出息的。”皇后娘娘拉起我的手,走向宫殿。 她手里还牵着另一个孩子,是个小女孩,大概三岁的样子。小妹妹挣脱皇后娘娘,跑过来拉起我的手。 “嘉历哥哥,咱们一会一起玩游戏吧,皇兄们都不让我,你让着我好不好。”她的手又小又软,却把我拉得紧紧的,脸上也笑得很开心。 我心里很紧张,没有人说过让我跟着一起玩,父亲讨厌吵闹,我们都静悄悄的才不会惹他生气。母亲刚才还说不要冲撞了贵人,这个小妹妹该是个小贵人吧。 母亲和我一样紧张。 皇后娘娘放开了拉着我的手,微笑着,“小嘉历,去和妹妹玩吧,今天是孩儿节,不必拘礼。” 母亲朝我点了点头,我开心极了,拉着小妹妹跑进宫殿里,我们脸上都笑着。 母亲和皇后娘娘在后头接着说了会话,我隐约听见娘娘对母亲说,“风举,不到十年,你怎么就憔悴至此?” 母亲有没有回答,我没有听到。 接下来我度过了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小妹妹不嫌我笨,就算我一直记不得游戏规则老是出错,她也只是笑得咯咯的,一遍又一遍拉着我的手教我。我们玩了好久的游戏,听了好多好听的歌,吃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孩儿节真好啊,今年的孩儿节真好啊。我要回家告诉四哥,宫里有个好可爱的小妹妹,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这样我和四哥都不会孤独了。我走在出宫的路上,心里忍不住回想在宫里的时候,脚下越走越快,四哥,等我到家就给你讲那些好玩的事情。可是四哥却没能等到。我和母亲回家的时候,管家急匆匆地跑到母亲跟前,低声说了什么,母亲顿时站不稳了,我亲眼看着她晕过去,被嬷嬷背进家里。四哥,死了。 对于死,我的所有认识都来自于我的哥哥们,我病死在家里的四哥,从池塘里被打捞上来的三哥,还有我从未谋面的大哥二哥。 四哥从来没过过一个孩儿节,大哥二哥三哥也没有,我过过一个。 我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看着窗外一片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又只有我一个人了。自从四哥死去,我已经半个月没见到母亲,同样也没见到父亲。我开始想念四哥,想起他苍白的面容,我想念三哥我想念皇后娘娘,想念那个小妹妹。 有一天,父亲的心情突然很好,带着我骑着大马。我有些害怕,但是不能说出来,父亲会不高兴。我按住心口,不让自己太过颤抖。好在,父亲终于停下来了,父亲带我到了军营。 父亲看文书的时候,我就坐在帐子里的毡毯上,我坐得脚麻却不敢乱动,生怕一动就会破坏现在的安全。我从没和父亲共处过这么长时间,我的心比骑马时跳得更快了,我只是一动不动,听着自己的心跳。 过了一阵,一个穿着盔甲的叔叔急匆匆地进帐子来,黑着脸在父亲耳朵跟前说了些什么,父亲的平和愉悦霎时都消散了,并且呈现出比平常任何时刻都可怕的表情。 从此,我讨厌急匆匆赶来后的耳语,或者说我怕。 父亲扔了案子上的公文,甚至拔剑劈了桌子。我很怕,身子晃了晃,碰翻了旁边的火盆,并且不偏不倚地滚到了盆里翻出来的烙铁上。好痛,在我昏过去之前,我喊了一声。 后来,我醒来,在床上,脑袋热热的,大概我发烧了。后背上被烫伤的地方扯得全身疼。很渴,我不得不下床去倒水,虽然每动一步,都疼得让我几乎眼前发黑,可我却没有别的办法。 凉的水喝下去,我的发热带来的头昏缓解了一点,只是不过片刻,我就感觉到了更严重的昏沉。 我大概要死了吧。我趴在桌子上,脑子里断断续续地回想着和哥哥们一起的日子。 忽然,一双软软的小手覆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的头昏得到了解救。我记得这双手,不用看也知道。 “嘉历哥哥,你生病了。”小妹妹撅着嘴道。 “嗯”我不知说什么好,脑袋昏沉得厉害。 “凳子叔叔,快去找太医给嘉历哥哥看病吧。”小妹妹回头喊,“让他们快点来,一定要很快。” 我看不清几步之外的门口站的是谁,只听到他答了声是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开了。 我大概不用死了吧。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发热好了许多,头也不那么昏了。小妹妹坐在我床边,手还湿着,她用小手拧了帕子给我降温。 “你快把手擦干吧,咳咳,小心别着凉了。”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 她的脸红扑扑的,身上穿着白裙子,就那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可爱极了。 “嘉历哥哥不热了吧,太医说不热就没有问题了哟,我给你吹吹,哥哥你别哭了哟,吹吹就不痛了。” 我哭了吗?脸上湿湿的。 “哥哥,来。”小妹妹忽然拉起我的手,往外跑。 我被这突然一扯弄得有些疼,不过我还是跟着她跑出去,我不想放开她的手。 “你看,嘉历哥哥”小妹妹指着天上。 我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圆好大的月亮啊。 “以后哥哥觉得痛,就看看月亮,看到月亮就不痛,就不会哭了哦。”小妹妹抱着我的胳膊,闪闪的眼睛看着我。 “嗯。”我看着月亮,看着月亮就不痛了。“谢谢你,小公主。”我知道小贵人是皇后的女儿,是小公主。 “唔,姐姐和妹妹们都叫公主,我不叫公主,我叫明月。”明月摇了摇头,揪起自己的衣领,“呐,嘉历哥哥,你看,明月的脖子上有月亮哦。” 嗯,有月亮,明月的后脖颈上有一块红色的圆形胎记。 ------题外话------ 明月才三岁就这么聪明,跟男主真是天生一对。还有,男主小时候也太惨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蒙混过关 “明月,明月” 景阳驾着马车,听孤竹君在车厢里迷迷糊糊地喊了一上午明月。这小子余毒未净,却不肯再吃药,昨晚上看了半晚上月亮,吹了半宿的凉风,学人附庸风雅,这下好了吧,烧迷糊了。 在客栈穿了几日女装,不是很适应,加上又要赶车,景阳就换回了男装,只是没贴胡子和刀疤,这样子看起来她倒还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嗯,少年车夫。 眼看着就要通过卫许两国的边卡了,孤竹君还迷糊着,这可怎么过去?景阳把马车赶到路边上,钻进车厢里,拍了拍孤竹君的脸:“醒醒,宋嘉历,醒醒。” 孤竹君悠悠转醒,“嗯?怎么了?” “眼看着就要进许国了,你说说咱们怎么过去啊?你有没有那种腰牌啊玉佩之类的信物,亮出来让他们一看就知道你是皇子,然后把咱们接去驿馆里伺候着。”景阳蹲在孤竹君身边,神采奕奕地盯着他。 “你可真会想,我在卫国做了十年的质子,估计这些官兵压根不知道我这人。何况,你不也从里到外把我看了个遍,住客栈的钱都是你给的,我都给你打欠条了,我哪来玉佩这种东西。”孤竹君按着心口,微微靠着车厢内壁,勾唇微笑。 “什么叫我从里到外把你看了个遍,你可别赖我啊。”景阳往后挪了几步,什么玩意儿,“你还好意思说,堂堂皇子,穷得叮当响,还要我这个土匪掏腰包,你倒真好意思。你说说我们怎么过关,我可是没有印牒的。” 作为一个资深土匪,景阳属于谁也管不着的黑户,没有籍贯身份,以至景阳这个名字的准确性也有待考证。 “放心吧,你好好坐在马车里,我出去应付就是。”孤竹君起身,把景阳往里一送,自己坐到外头去了。 “坐稳了”,孤竹君扬起马鞭,“驾” 景阳感觉马车又稳稳地动起来了,不得不说孤竹君驾马车确实很有一套,即使在负伤的情况下,等等,小心点,一会伤口崩开我又得伺候你,景阳喊道。 孤竹君扬着马鞭,唇角笑意漾起。 过了一刻钟,马车停下了,景阳偷偷撩起帘子,看见孤竹君正和守门正官兵说着什么,那官兵看了景阳一眼,四目相对,吓得景阳赶紧放下帘子。耳边听见那头儿说了声放行,马车又开始缓缓动起来,哎,孤竹君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过了关卡,景阳把孤竹君换了进去,不是担心他伤口复发,纯粹是不想做牛做马伺候这个瘟神。 “哎,你说说你是怎么蒙混过关的啊。”景阳坐在马车外头,对着弓着身子正要进马车的孤竹君说。 “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孤竹君转头看着她,似有似无地笑着。 “别小家子气嘛,告诉我,说不定以后我行走江湖用得上的。”景阳扯着孤竹君衣摆,换上谄媚的笑,死气白咧地纠缠着。 “好吧——其实我跟守卫说,你是我从卫国带过来的瘦马,是要送到浮云楼去的。”孤竹君一脸认真。 “瘦马?驾——”,景阳鼻子都气歪了,奶奶的,占爷便宜上瘾了吧,怎么不说他自己是做小倌的?景阳一阵狂策,马跑得飞快,几乎把孤竹君颠下来。 跑了一阵,景阳突然反应过来,“我明明穿的是男装!” “人家守了半辈子的边关,不至于这点眼力都没有。”孤竹君悠悠地回答。 “你算了,那个浮云楼到底什么来头,能够唬住边关守卫?”景阳忍了又忍,终于回到正题上来。 “浮云楼嘛,就是许国最大的妓院,它背后的主人是皇上最器重的咸山王。”孤竹君探头出来,微笑着对景阳说。 你们许国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位高权重的人都明目张胆地开妓院,这不甚光彩的名头还成了过关的通行证,真是百姓不幸。景阳暗自腹诽,默默赶着马车。 “好了,你别气了,嘴都气歪了。其实我说你是咸山王的侄女,我奉命来接你回许国的。”孤竹君见景阳不说话,笑呵呵地接着说。 “那你是谁?马夫?”景阳偏过头问,反正长成这样的车夫她是不信的。 “我,我自然是你的夫婿了,哈哈哈哈哈”孤竹君开怀大笑。 景阳:“驾” 孤竹君笑得喘不过气,全然顾不得伤口:“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咸山王侄女嫁给姜庭深做侧妃了,我怎么可能说是她夫君,哈哈哈哈哈” 景阳冷眼瞪他:“再笑,笑死你好了” 老天啊,收了这个煞星吧! ------题外话------ 调皮的孤竹君,日常傻笑的孤竹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行了许久,姜庭深带着胡絮总算是抵达了京城。姜庭深路上很是小心,吩咐随行车辆去走官道,他带着穿男装的胡须捡僻静路途走。 到京城的时候,胡絮才明白他的用意——他们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速度十分缓慢,可车马队伍却比他们更晚回来,而且人马明显少了些——显然有人容不得她回来。 “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魏世伦?”胡絮在慎王府门口停下来,看着姜庭深,问道。 “絮儿一路车马劳顿,这些事情等过些时日再计较好吗?”姜庭深看着胡絮,语气柔软无比。 胡絮并不说话,她早知道的,他不会为了自己背叛自己的母家,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不过,本来她也没想靠姜庭深替自己雪恨,今上昏庸,权臣当道,即使众人都知道她爹是清白的又如何,所谓真相旁人其实并不在乎。而她也只要手刃仇人,那就够了。 站在慎王府门口,胡絮思绪有些恍惚,两年的时光说长不长,可足以让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曾经的忠义将军府早已是一片废墟,曾经寥落无依c远赴玉华州的慎王,已经成为权势滔天的人物。那些花下舞剑c窗前临笺的日子终究都烟消云散了。 看着胡絮的神情,姜庭深知道她忆起了从前,怎能不忆?往日点点滴滴,两年来的辗转思念,几乎逼得他发狂,“絮儿”,姜庭深拉住胡絮的手,“忘了过去好吗?从今以后,有我。” 胡絮推开姜庭深,不,不能让他拉住自己,更不能拥抱,按住那些情绪。是,她爱他,爱得发疯,可他的家族沾着她满门的鲜血,只为给他铺路,这一切又怎么能忘。有时候她甚至恨自己,若不是她的缘故,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胡絮转身跑进了大门,顺势抬起袖子擦去眼泪,若要忘掉从前,便将他也忘个一干二净吧。 姜庭深留在原地,看着洞开的大门,寂寥无人,是他吩咐的,原以为还可以如从前一样,只有他们两个人携手同入。可现在,到底物是人非,再也踏不进将军府的门,再也见不到无忧无虑的絮儿,他终究还是孤家寡人了,纵然近在咫尺,他还是如此孤寂,如这两年的日日夜夜,如没有她的每时每刻。 胡絮一进门就有四五个丫鬟上前跪拜,为首的清秀丫头开口道:“奴婢小荷,姑娘劳累,殿下吩咐奴婢们伺候姑娘歇息。” 胡絮嗯了一声,确实很累,一路上的奔波虽然劳身,倒也好熬过,与姜庭深相处却让她心神憔悴极了。 丫鬟们带着胡絮前往住处。慎王府像极了往年将军府的样子:石榴树旁边有秋千架,庭前有一汪碧泉,还有满园的垂柳 胡絮在挂着“风起阁”匾额的门口停下来,眼睛几乎一瞬间被打湿,他记得,他何苦还记着——曾经执笔书画,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将来你嫁给我,咱们的住处就叫做风起阁,未若柳絮因风起”当时自己也不害臊,嗔道:“柳絮高飞,那得看庭院深深深几许,留不留得住咯”。 都是痴人 “殿下说,姑娘住进来就会明白他的心意了。”小荷在旁小声提醒。 “柳絮风起之时便四下飘零,即便庭院高深,也是留不住的,终究没有缘分。转告慎王,换了这匾,或者给我换个住处。” 胡絮留下无措的众人,迈进风起阁,缓缓地掩上了门。 ------题外话------ 都是痴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海棠一束开无主 胡絮刚刚安顿下来,姜庭深还未来得及去看她便被宫里传去了。 姜庭深出门之时,侧妃魏素馨,也就是他的表妹,魏世伦的嫡女,遥遥地和他对视了一眼,两者神色俱是晦暗不明。 姜庭深对苏河耳语:“盯紧这个女人,别让她靠近絮儿。” 苏河是姜庭深的心腹,他替姜庭深整理好车马,低头答是。 魏素馨看着姜庭深进宫,留下苏河在府里,心里更加气愤不平,转身就赶去风起阁,她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弄了这妖风来迷惑殿下。 门外的苏河看见魏素馨的动作,片刻也不迟疑,快步上前拦住了魏素馨的去路,垂首道:“侧妃请留步。” 魏素馨不禁出声发笑:“王府这么大,本妃哪里去不得?凭何要我止步?” 苏河面无表情,也不看魏素馨,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佩刀,“侧妃从来不曾忤逆殿下的意思,此番也请莫要使卑职难做。殿下早就说明,风起阁周围不许旁人轻易靠近,侧妃也不例外。” 魏素馨看着这个武夫,真个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真是殿下忠心耿耿的好狗,她暗暗攥紧了侍女的胳膊,把对方掐得生疼,脸上却并没有显现出多大的神色起伏。她道:“罢了,殿下有意金屋藏娇,本妃也乐得多一个姐妹。不过,这位姐妹总也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人,即便不见我,母妃她总是要见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苏河看着魏素馨离去,心下也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他却没发现另有旁人去见了胡絮。 “你是谁?”胡絮看着眼前的温婉女子,又用起了从前在景阳寨上的冰冷语气。 “妾身是殿下的侧妃,许国咸山王侄女宜宁郡主韦棠束。”女子向胡絮福身行礼,语气十分谦和。 他果然早已娶亲了,胡絮心头哽塞,“你既然是外国郡主又是慎亲王侧妃,何必向我行礼?”暗自打量了韦棠束一番,她真是极为端庄大方的美人,难怪他会娶她,两年时光,果然都物是人非了。 韦棠束并不着急回答,只是先走向胡絮,执起她的手,将之送到桌旁坐下,“姐姐与殿下情深义重,如今妾身是殿下侧妃,明日姐姐便是正经的王妃,说句忤逆不敬的话,等陛下百年之后,姐姐便是正宫皇后,妾身不敢造次。” 胡絮撇开她的手,冷笑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我和姜庭深再无可能,你不过是来试探我罢了。你尽可放心,姜庭深不可能娶一个罪臣之女,更何况我也无意与他再纠缠。” 韦棠束微微笑着,道:“姐姐果然误会我了,妾身并非心存不良。妾身虽然是许国郡主,实际也是微末女子,何况又身处异国。妾身对殿下只有敬畏,只图能安身立命平安度日,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实际妾身心里倒很希望姐姐来做这后院之主,毕竟魏素馨那女人心思歹毒又蠢得厉害,实在无趣又惹人厌烦。” 魏素馨?胡絮约莫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魏家的女儿,该是姜庭深的表妹了,果然,果然他会娶她,罢了罢了,他娶谁与她又有何干,胡絮心绪烦躁,起身走向床榻,背对着韦棠束,“多说无益,我不会久留,你也不必费心思来与我周旋,我累了,你走吧。” 韦棠束起身,依旧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姐姐车马劳顿,自然该好好休息,来日方长,妾身日后再来叨扰姐姐。” 胡絮不用看也知道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真是个心思玲珑的女人,和姜庭深实在是般配。胡絮有些沉闷,在韦棠束离开后便睡着了。 ------题外话------ 新人物出现!大家猜猜韦棠束是好是坏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旧梦与今违 梦里胡絮又回到了将军府,那里还不曾遭受屠戮,父亲母亲都还在。她好想念母亲,扑上去抱住母亲,母亲温柔地笑着,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说:“三殿下来了,絮儿快去吧,别让殿下久等了。” 胡絮抬起头,母亲不知哪里去了,自己又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身边是姜庭深。 姜庭深眉眼含笑,拉起她的手,“走吧絮儿,我刚求来崔服之的帖子,咱们去临摹。” 胡絮昏昏沉沉地被姜庭深拉着,没走几步,就到了屋里临窗的书桌前。姜庭深把她送到桌前坐下,自己则在身后把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开始临帖。胡絮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些什么字,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每时每刻都如永恒般绵长,她侧过头去看姜庭深,发现他也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让人越发沉迷。 胡絮在恍惚之间碰翻了砚台,墨汁便四下流洒,渐渐地,胡絮感觉四面都是黑的墨汁,黑得让人晕眩,接着,那遍地的黑色都变成了血红,四处都是红,都是血。爹!娘!她找不到爹和娘,她不停地跑,四处都找不到。忽然听见有人叫絮儿,胡絮回头去看,爹娘都倒在血泊里,还大睁着眼睛对她伸出手来。 胡絮还来不及跑到爹娘身边,背后便感到一阵剧痛,她回头,看到姜庭深拿着刀,脸上带着令人沉迷的笑容。 “爹c娘”胡絮尖叫着醒来,头上冷汗密布。 小荷赶忙上前伺候,拧了毛巾为胡絮擦汗,“姑娘做噩梦了吧,奴婢这就去给姑娘煎安神的汤药来。” 胡絮点了点头,接过毛巾自己擦汗,小荷又道:“苏参将在门口说想见姑娘,奴婢这就去回绝了吧。” 胡絮想了想,似乎对这位苏参将没有什么印象,放下毛巾,道:“既然来了,必然有事,让他进来吧。” 丫鬟退下去,苏河接着便进屋来了。 “末将苏河,奉命守卫胡姑娘安全,冲撞姑娘之处请多包涵。”苏河俯首行礼。 “不必客套,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胡絮已然穿着整齐,下床来坐在桌旁。 “末将听说韦侧妃方才来过此处。” “不错。” “韦侧妃前来虽无不妥,姑娘也不可不小心。下次如果是魏侧妃前来,姑娘千万不可与之相见。”苏河低着头沉声说道。 “慎王是怕他的侧妃伤了我,还是怕我伤了他的侧妃?”胡絮抬眼冷然问道。 苏河抬起头:“姑娘不必如此说话,殿下的心意姑娘是明白的。” 胡絮这下才看清楚苏河的脸,是他!当初在自己背后执刀的人!“是你!”胡絮猛地起身,语气有些颤抖,指着苏河,“这么说,当时当时都是他派的人了?” 竟然会是这样吗?她一直以为,那些杀她满门的人,是皇帝的兵将,主谋是魏家,他终究没有直接参与,原来杀手也是他的人么? 苏河看着胡絮,知道她是误会了,“姑娘你误会了,当时伤你的人确实是我,不过,杀将军府其他人的人却不是殿下派的。”苏河握着刀,直直地看着胡絮,“殿下彼时夹在陛下和魏家中间,势弱无依,知道陛下下旨诛杀胡家满门后,别无他法,只有派我混在其中,只为保姑娘性命。姑娘你该知道,我那一刀看似凶狠,实则并没有伤及要害。本来殿下打算等对方离开再去乱葬岗救回姑娘,却不想晚了一步。因此,这两年,殿下过得很不好。” 胡絮眼眶又湿了,不是他,还好,不是他,可是又有多大的分别呢?她终究也不能释怀,胡絮别过头,“别说了,他终究是魏家人,我的心意不会改的,你出去吧。” 苏河果然也不再多说,再次向胡絮行礼,“姑娘珍重。” 那背上的伤疤隐隐作痛,胡絮心里一片苦涩,上天何苦如此折磨他们,他和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啊。 ------题外话------ 姜庭深的苦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谋卿之嫁 叫姜庭深进宫的自然是他的母妃魏贤妃,如今时局紧张,皇帝身体不豫,夺储正在激烈时刻,他忽然带着罪臣之女回京,无疑会影响大业。 姜庭深迈进尚藻宫,心中十分沉重,这个地方剥夺了他无数的欢愉,致使他如今成为了孤家寡人。不过,现今他已然不是从前的他了,纵使是母妃也不可再伤害他所爱之人。 “深儿,你为何如此糊涂?”贤妃一开口便责备姜庭深,一脸怪罪地看着他,“你父皇不豫,你舅舅又过世了,本来局势已然不稳,你还带着那个女人回来,你不是自断前途,平白助长了他人吗?” 姜庭深看着自己的母妃,不住叹息,她高贵美艳,常年的算计筹谋却使她带着一丝惫态,他想起了絮儿的母亲,那是个真正柔和美丽的女人,却 “母妃未免消息过于灵通,也对,府里本来就有那等通传之人。只是儿臣顾不得什么稳不稳妥,就算舅舅过世,儿臣也不止这么一个舅舅。退一万步说,即使以后不成,儿臣依然是卫国的王爷,至于魏家,实则与儿臣并没有多大关系。”姜庭深侧身退后一步,背着手,语气冰冷。 “你,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贤妃气得手抖,她不敢相信,曾经那个与她一心图谋大业的深儿如今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再忌惮了。大哥过世,魏家便轮到二弟主持,可二弟与她和大哥二人并非一母所出。深儿厌恶素馨,可二哥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女儿深儿他,他再不受她掌控了。“罢了,你若想留住她便由你,不过你记住,她是罪臣之女,世人皆知她早已不在人世。还有,”贤妃恢复镇定,“纵使你心意坚定,她,恐怕也不肯留。” “这不劳母妃操心,儿臣自有决断。”姜庭深听到贤妃的话,面上虽然还镇定,心下却也一颤,她,定然是不肯留的。 “深儿你是明白人,母妃知道你不会不顾大局的。你回去吧,事关重大,万不可感情用事,好好想想吧。”贤妃转身进入内殿,不再看他。 姜庭深走出尚藻宫,感到一阵释然又感到一阵压力,站在殿门口他思索了一阵,便转身前往了中宫。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看着突然来访的姜庭深,不觉发笑:“慎王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姜庭深跪在殿前,开门见山:“儿臣求皇后娘娘赐婚。” 皇后笑意更深,“你已有两位侧妃,再赐婚就该立正妃了。” “儿臣的王妃也非此女不可。” “册王妃可需要入宗谱,若是来路不正的甚至早已没有身份的,恐怕困难。” “只要娘娘应允,便无难事。” “那本宫凭何应允?”皇后抚了抚袖口,抬眸看向姜庭深,“你母妃城府深沉,本宫怕麻烦,不愿意平白去招惹她。” 姜庭深语气坚定:“娘娘若肯施恩,来日,儿臣必然竭诚报答。” 皇后看着姜庭深,手上摩挲着座旁的凤头,这孩子两年来变化不可谓不大,罢了,来日未必不会有求于他,就做个人情也无妨。“那你便回去吧,本宫成人之美,你就去安心筹办婚事。” 姜庭深行礼谢恩,迈出中宫,心下又松快一分,絮儿,此次阿深定然不再负你。 ------题外话------ 要结婚了结婚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当归当归(一) 景阳和宋嘉历过关以后便一直赶路。这一路上的朝夕相处让景阳周身不快,换句话说,宋嘉历那人厮将景阳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宋大爷专挑景阳的痛处下手,可着劲地花景阳的银子。本来匆忙之间出来逃命就没带多少钱,这位大爷还专挑豪华客栈落脚,顿顿山珍海味,时不时还怀着沉痛的心情跟景阳提一提有价无市的铁心参。景阳反复咬牙,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念了无数遍内功心法,好歹才把这口气顺下去,默默在心里打起算盘:你使劲吃,撑死你,等到了地方,半个封地都得划给我。 景阳心里把宋嘉历骂了个无数遍,什么玩意啊,堂堂皇子,在她一个悍匪跟前蹭吃蹭喝,明明是皇家独苗,却偷偷摸摸地回国,还一路自己赶车马回京去。古有赵匡胤千里送京娘,今有景阳千里送京郎,什么命啊。 宋嘉历一路倒挺高兴,自己在外头赶着马车,时不时逗弄一下景阳。景阳忍耐的功夫很有长进,暗暗捂紧了心口的字条,等爷爷狠敲你一笔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是景阳的记忆越来越差,她能清楚记得的事情就如她荷包里的银子一样,眼看着就要见了底,有时候早晨醒来她甚至会忘了自己是谁,看着宋嘉历更是一脸茫然。不过,好歹还剩下半只铁心参,多少驱除体内寒气,她才不至于彻底忘记。加上每次她捞出纸条的时候,宋嘉历就在旁边唠叨:“喏,这是我的名字,你看你是多爱我才把我的名字放在心口。”景阳脑子里便顿时浮现出许多记忆,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接着就狠狠地把宋嘉历踹上一脚。就这样,随着铁心参的份量不断减少,宋嘉历挨的打越来越多,景阳的记忆马马虎虎地还保存着。 因为身体虚弱,景阳整日除了吃饭住店,基本上都在马车上睡着,某日突然在梦寐中觉得有些颠簸,睁眼掀帘,一阵山风铺面而来,睡意顿时散了,这是什么深山老林?景阳竖眉,忍不住当场大骂:“你赶车怎么赶的?昨天还在城镇里,今儿个就走进山里来了。” 宋嘉历跳下马车,摊手道:“路也不是我造的,沿着路就到这边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景阳回望,来路分明不像官道,分明是这小子故意走这条小路。景阳多日来的怒气顿时爆发,摸起她的大刀,跳下车:“少糊弄我,你小子就是存心戏弄我,知恩不报就算了,还变着法地欺负恩人,忍你好久了,我今天就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来吧,打一架。” 说完,景阳便抡圆大刀,这一次必须给这混蛋一点颜色看看。 不过,事与愿违,还没给宋嘉历颜色,她自己就看到了一片黑,奶奶的,真冷,冷得她都昏过去了。 景阳醒过来的时候,模模糊糊看到床前有人,嘴里流进一股温热,无疑,又是宋嘉历在给她喂萝卜汤了,不过这次好像作用不大,身上还是一阵冷。极为虚弱地喊了声“冷”,景阳自己都惊讶,这蚊子哼哼似的声儿是自己发出来的?宋嘉历此时早没了之前的戏谑,舍下碗,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景阳蓦地一惊,突然清醒,抬手就给宋嘉历一个耳光。 宋嘉历捂着脸,泫然欲泣,“明明是你说冷,我才给你取暖,你倒给我一耳光。有的人,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变着法地欺负恩人” 景阳斜了宋嘉历一眼,顺便紧了紧衣服,哎,这不是她的衣服,宋嘉历他 宋嘉历按住即将暴怒的景阳,“又来了,我还没有娶妻,怎么可能轻薄你,是这山庄的女主人替你换的。” 景阳环顾四周,还真是每次昏倒醒来都会有不同的体验,这次是在山庄里,嗯?他们进山了? 景阳不搭理宋嘉历,默默坐在床上,身上还是冷得很,她却不再喊出来,免得宋嘉历这厮又顺杆爬。 忽听得门外有人敲门,宋嘉历上前开门,看清来人后便温和地喊了声,“流苏伯母” 又是宋嘉历认识的人?景阳心里嘀咕,这厮还真是哪都能掺和。两人来到景阳床前,那个被称作“流苏伯母”的女人坐到了宋嘉历先前的位子上,宋嘉历则站在一旁。两人都用一种热切关怀慰问的神情看着景阳,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来似的。景阳看着这两人的笑,身上更发冷。 “姑娘发寒,我下山采买正好碰见,便请两位到我庄上休养。山路崎岖,幸好姑娘的相公背着姑娘上来,这才没有延误病情。”流苏拉起景阳的手,感到一阵凉意,心里百感交集。 原来不是宋嘉历认识的人,宋嘉历倒是嘴甜,难为他叫伯母叫得如此顺溜,等等,又是他背自己的,如此说起来他也不是全然没心没肺。 景阳不说话,宋嘉历也带着温和的笑不说话,这厮在人前做戏做得极好,弄得大家都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实则不知他心肠都黑透了,还冒充她相公,实在可恨,真是让人想撕破他那张笑脸。 “姑娘既然醒了,那便先去吃饭吧,吃饱了才好将养身体。”流苏起身,眼神却还落在景阳身上,这种热切关怀的眼神搞得景阳一阵不自在。 “走吧,娘子。”宋嘉历扶起景阳,那汹涌的柔情从眼睛里铺天盖地地涌出来,看得景阳脚下一软几欲昏厥。 ------题外话------ 解锁旅程新地点,话说孤竹君殿下,你这样牛皮糖滚刀肉一样的属性哪里来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当归当归(二) 景阳被宋嘉历搀扶着,那厮的笑容几乎能让她溺死在里头。那流苏伯母也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一直看着她,以至于景阳疑心宋嘉历是不是把她卖在了这儿。 在山下看着这座山云雾缭绕,还以为是人迹罕至的,没想到这里头会藏着这么一个富丽曲折的山庄。景阳从内院走到饭厅足足花了一刻钟,走得她又累又饿。 在进饭厅之前,景阳问了流苏许多事情,譬如这山庄叫什么名字,她是谁,是干什么的。显然宋嘉历早已问过这些了,所以他在流苏回答的时候并不关注,只是自己左顾右盼。 “我这里在当归山上,因此叫做当归山庄。我和我夫君两人守着家业,庄子里除去几个丫鬟家丁便没有旁人了。”流苏拉起景阳的手,领着她进饭厅。 夫妻两人,没有孩子吗?看起来这位流苏伯母年岁不小啊,怎么没有子女呢?景阳心里暗想,大概自己长得乖巧讨长辈欢喜,因此这伯母才对她如此热切。 景阳一进饭厅便看见里头已经有人落座,是个中年男子,看来该是这位伯母的夫君了。 “伯父,叨扰了。”景阳微笑着打招呼,那伯父让景阳看着格外亲切,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对方的反应吓了景阳一跳,一听“伯父”两个字,他像是惊喜极了,以至于眼眶湿润,起身之时甚至碰翻了一副碗筷。 景阳又糊涂了,大家都怎么了,不就是简简单单打个招呼吗,至于感动成这样?难道她真的如此玲珑可爱? “姑娘”,那伯父已经来到景阳眼前,“姑娘身子好些了吧?” 景阳看着眼前这个泪水在眼眶打转的男人,很是无措,“谢伯父关心,我身体已经无碍了,多亏伯母搭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伯父抬手擦了擦眼泪,自顾自地呢喃着。 看见自家相公如此失态,流苏赶忙圆场,“我夫君因为想起我那病故的女儿,正是和姑娘差不多年岁的时候去的,故而情难自禁。” “伯父不必忧虑,拙荆已大好了。”宋嘉历握紧景阳的手,道,“劳伯父伯母挂心了。” 景阳也不管他占自己便宜,反正把她从眼前伯父突如其来的伤感中解救出来就好。 “好,来,先吃饭吧。”伯父看了宋嘉历一眼,便收敛了情绪,终于回到桌前。 景阳如蒙大赦,也跟着坐过去。本想秉持“食不言”的古训,缩着脖子安安稳稳地吃完这顿饭,没想到刚坐下那伯父就又开始问话了:“我看姑娘年岁也不大,不想已经成亲了?” 景阳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想自己突然就这么“成亲”了,于是脸一红,挠着头说:“我确实还小” “不小了”,宋嘉历突然插话,含情脉脉地看着景阳,道:“我和娘子成亲已经两年了,只是一直未有子嗣,听说这边的菩萨极为灵验,故而前来求子。” 景阳差点没被他这话噎死,奶奶的,他也太会扯谎了吧,这么编瞎话他不会脸红的吗?景阳呛得直咳嗽,宋嘉历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娘子也不必害羞,伯父伯母也不是外人。” 呸呸呸,你可别瞎扯了,人家明明说了死了女儿,你还偏提这茬,安的什么坏心思,景阳边咳嗽边狠狠瞪了宋嘉历一眼。 “内人说公子姓宋?不知是哪里人士?”伯父却也不在意宋嘉历的说辞,只是接着问道。 “上山之时,在下便禀告过伯母,在下姓宋,名之清。正是许国人。”宋嘉历语气很是谦恭平和,他倒也没说谎,他本来也就字之清,“在下愚钝,叨扰许久还未请教伯父名讳。” 伯父盯着宋嘉历看了许久,眼中神色凝重,他缓缓道:“老夫姓邓名梓,在这当归山庄上住了十余载,难得有客上门,我夫妻两人却也孤寂,公子二人前来算不得叨扰。” 邓梓?景阳差点又被噎住,大家的名字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清奇,说来说去还是她景阳的名字最为正经。 “老夫虽久居山里,却也知道宋是国姓。”邓梓的眼中多了一分凛然的笑意,看得人心里直发冷。 “哈哈哈,虽是一个宋字,在下却无福消受那份贵气,我这宋其实只是百姓之宋。”宋嘉历干笑两声,笑意止于唇畔,继而面不改色继续扯谎。 “不是也好,我看姑娘质性纯粹,若牵扯上皇室反而不美。”邓梓的目光在景阳和宋嘉历脸上巡回,看得景阳心里发毛。 遇见宋嘉历之后,景阳便开始接连遭受这种众人皆明她独迷的打哑谜情景,这地方定然不一般,眼下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景阳索性不理,自己看准了一盅鸽肉默默进食。 ------题外话------ 话说邓梓这个角色是给朋友现造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当归当归(三) 在这种诡异氛围中吃完了饭,景阳感觉席间其他人来来回回把自己看了个透,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心头毛毛的,连带着脾胃也遭殃。 总算吃完饭可以溜回去,邓梓却把宋嘉历给扣下了:“姑娘你先回去歇息吧,老夫想借一下你相公陪老夫游园下棋。” 景阳当然极高兴,恨不得立马开怀大笑,说,“拿走拿走,别放回来了。”碍于宋嘉历扯谎装恩爱在前,景阳还是很矜持地笑了笑,装出依依不舍难解难分的神色,强忍着心里的喜悦,道:“好的。” 宋嘉历又用那种溺死人的眼神看着她,“为夫很快就回来。” 恶寒。 宋嘉历跟着邓梓去了花园,流苏不知哪里去了,景阳便一个人回了卧房。 花园里只栽种了一种花树,其色艳丽,其形如炬。宋嘉历看着这些盛开的花朵,心下平添了一丝伤感。 “宋公子该认得这花吧。”邓梓在花树间望着宋嘉历,语气阴冷。 “我自然认得,虽然年月久远,可毕竟我身在其中。别来无恙,凳子公公。”宋嘉历闭目,仿佛在回想极为久远的人事。 “老夫多年,多年未听到这个称呼了。”邓梓有些哽咽,他猜对了,到山庄来的姓宋的人不会是旁人,年龄相当的只有当年那个孩子了,“你倒还记得我,记得这花,不知旁的你可还记得吗?” “若不记得,我又何苦找来。当年之事,我都记得清楚,我至今也感念邓公公的救命之恩。这宣华是皇后娘娘最喜爱的花,前朝覆灭之后,皇后与嫡公主不知所踪,宣华也消失难寻。放眼天下,我想大概宣华开处便是她们的所在吧。”宋嘉历折下一枝宣华,神色低沉。 “你记得,你记得,你也知道是公主当年救你性命你可知道,宋世殊划这当归山为禁地,立誓此生不再踏进此地?”邓梓走近宋嘉历,脸上神色愈加决然。 “我知道,不过,我总归想见见明月。”宋嘉历看着邓梓,当年就是他带着明月来府里找自己的,后来相处过许多时日,因此他在席间一听“邓梓”二字便觉察出来。 “若不是宋家人,公主这时候恐怕早已嫁人生子,何至于成为一堆枯骨,你还有什么面目说来看她?说,你带着那女子上山来,究竟有何目的?”邓梓神色震动,几乎对着宋嘉历怒吼。 果然,明月果然不在人世了。宋嘉历黯然不语,他无话可说,是他的父亲谋朝篡位,逼得明月家破人亡。她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宣朝公主的,她本该一辈子平安喜乐的。往事让他有些头痛,还有些晕眩。邓梓在一旁冷笑:“是不是觉得头疼?” 宋嘉历有些支持不住,却还勉力回以一笑,“可是方才的酒里并没有毒。”方才在席间,邓梓劝他喝酒,可自己却并不喝,宋嘉历料想是有圈套的,可是酒无毒,他也就没格外提防。 “你只识得宣华,知它艳丽,却不知其香味遇酒可使人头痛麻痹。”邓梓背着手,看着满园的宣华树,“故而娘娘从不饮酒。” “原来如此”宋嘉历的笑容愈加无力,说完便晕过去。 景阳久久等不到宋嘉历回来,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背着手在卧房里走来走去。 流苏敲门,景阳上前开门。流苏也不进门,就在门口道:“姑娘,你相公他突然说有急事,已经下山去了,托我夫妻二人暂时照顾你。” 景阳皱了皱眉,真被她猜中了?宋嘉历真把她卖在这了?难怪夫妻二人见到她如此高兴,天杀的宋嘉历。等等,不对,宋嘉历虽然混账,却也不至于如此混账,不对。 流苏看着景阳纠结的表情,赶忙又补充,“他说他父亲病重,必须要立刻赶回去。” 这个理由还差不多,老子有病,儿子随时就要接班,有皇位要去继承肯定要赶着跑过去了,景阳勉强相信,心里却有些失落,这厮,实在不够义气。 景阳轻叹一声,道:“那好,我休养好了再去找他,麻烦伯母了。”景阳表示接受了这个解释,流苏一阵释然,嘱咐了几句诸如让景阳安心等候之类的话便即刻离开了。 躺到床上,景阳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坐起来,不对啊,宋嘉历即使再着急也不必不告而别,她又不会拦着不让他去当皇帝,按照那厮的脾气,就算要继承皇位他也不会这么匆忙。还有,一路没人知道他们的行程,他们现在在这荒郊野外的山庄上,谁能来通知他?流苏在说谎! ------题外话------ 殿下您太弱了吧,这么轻易就被k一了,要不然换个男主好了。 孤竹君眼刀刷刷刷地飞过来。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当归当归(四) 景阳又细细想了一遍,越发觉得不对,当即翻身下床,她得去找宋嘉历。 景阳有一身好武功,在这少人的山庄夜色中出没自如。在饭厅周围,景阳展开了极为细致的搜索,回想起邓梓说要宋嘉历跟他去游园下棋,她便把目标瞄准了花园。 这山庄真是富,连个花园也这么大。景阳行走在其中,夜色利她大概看出这里一律都是种着同样的花朵硕大的花树,花香细腻清甜,让人神清气爽。行走在花树中间,景阳像进了迷宫,左边是树,右边是树,前边后边都是树,还都是一样的树。思索了片刻,景阳觉察出这些树的排布暗含阵法,好在她之前跟那个招摇撞骗的道士学了一手,一步一停,坐上右行,跌跌撞撞半个时辰,在树枝挂烂了景阳两只衣袖之后,景阳总算出来了。 景阳狼狈得不行,好在功夫不白费,刚出花树林就看见宋嘉历被关在对面山洞里,隔着铁门,透过隔条望着月亮。好嘛,爷辛辛苦苦找你,本以为你会被打得血肉模糊缺胳膊少腿儿,结果你在这静如娇花照水,深情望月上演铁窗泪。 月华如一段清流,静静地泄在两人脸上,两人都静默地看着彼此。景阳的脸蹭花了,宋嘉历的白衫也粘着灰尘,偏偏在这时候两人在此情此景下都美得让人心惊。此时两相对,月华流照君。 打破气氛的是景阳,她抹了把脸,气呼呼地跑到铁门跟前,指着宋嘉历的鼻子,骂道:“你能不能不给我找麻烦,你说你又干了什么坏事,被人关在这?”骂归骂,景阳手上并没歇着,她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借着内力一把把锁挑断。 景阳拉开门,宋嘉历却站着不动,还傻笑着。 “走啊,不走留在里头过年是不是?”景阳把匕首揣回腰间,伸手去拉宋嘉历,转身就要走。不想宋嘉历突然从背后抱住她,脸几乎贴到她耳边,“看来景阳你真的是很爱我,好巧,正好我也有点喜欢你。” 宋嘉历说话时带出的热气把景阳烫得脸红,虽说这厮平时没少调戏她,但是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喜欢,他喜欢她?景阳耳朵红得不得了,想挣脱却被宋嘉历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宋嘉历把景阳转过身来,顺势抽走了景阳别在腰间的匕首,景阳忙着害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谁爱你了,你又欺负我”景阳抬头怒视宋嘉历,又想到自己满脸通红,旋即又低下头去。 “我都把我的庚帖给你了,这个就当做你给我的回礼吧,定情信物总要有的。”宋嘉历一只手摸着景阳的头,另一只手握着景阳的匕首,心里暖融融的,这丫头害羞成这样,整个脑袋都热腾腾的。 “谁要跟你定情了,把手拿开——”景阳把宋嘉历的手扒开,往后退了一步“你一张破字条就换我的匕首,什么买卖?还庚帖,你好歹读过书,生辰八字都没有,算什么庚帖。”景阳低着头理直气壮。道理是没错,不过,好像重点不在这吧。 “我原本也想写上生辰,可惜我实在不知道我的生辰。你要是觉得不够,以后,但凡我有的都给你。”宋嘉历看着一步之外的小丫头,语气有些无奈。 对了,他是没娘的孩子,爹也不疼,景阳想起这茬突然有些心软,算了算了,就当被熊瞎子给抱了,索性不生他的气好了。不过转念一想,好像她知道自己的生辰一样,大家都是没娘的孩子,他又有什么值得可怜。 宋嘉历看着反复纠结的景阳,不禁失笑,上前搂住景阳,“走吧,我保证以后再不欺负你就是了。” 景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推开宋嘉历,道:“这些话留着去跟你的明月说去吧。” 宋嘉历笑得更开心,“你因为明月才不高兴?哈哈哈哈,明月她和你是不一样的。” 景阳不想再接话,径直跑进花树林子里,就让这贫嘴的家伙在里头困一辈子吧。 不过她明显远远的低估了宋嘉历的能力,等她灰头土脸钻出来的时候,宋嘉历已经站在园子里衣着整齐,脸上一副等了她很久的神情。上天!天哪!既生阳,何生历! ------题外话------ 小姜:殿下殿下,你怎么突然就告白了呢?这感情线发展得太突然了 孤竹君:要是不喜欢一个人,怎么会缠她逗她呢?是你傻没看出来罢了 小姜:嘿嘿嘿,那殿下你每次都说想做掉我,岂不是对我爱得深沉?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当归当归(五) 宋嘉历抬起袖子给景阳拭去脸上的污渍,轻轻地将她揽在怀里,道:“我的确很欢喜,你来救我,我真的很欢喜。”宋嘉历眼里有着温柔的光彩,一句一句郑重无比,“说喜欢你是真的,说不欺负你也是真的,我知道我不太会说话,经常惹你生气,今后我会慢慢改的,好吗?” 景阳很无措,宋嘉历这副深情样子是怎么回事?大晚上撞鬼了?景阳抬手摸了摸宋嘉历的下巴,有下巴,不是鬼啊,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摸摸自己的,“不烧啊,难道这是他们找的冒牌货?不对啊,不像啊。”景阳皱眉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我自小没见过多少人,更不曾与人如此相处过,没有人告诉我喜欢该是怎样的,我也没机会去学。我想,大概我看见你就想笑,我应该是喜欢你吧?”宋嘉历松开景阳,脸上也带上一抹淡淡的红色,原来宋嘉历这厮也会脸红啊。 “什么叫看见我就想笑,我很好笑吗?”景阳别过头去,自己脸上也红了一片,却还固执地抠字眼试图岔开话题。 “算了,既然我们都不明白,就以后再说吧,反正有的是时间去弄明白。”宋嘉历微笑,拉起景阳的手,往卧房走去。 “等等,你还想回去啊,下次指不定人家怎么收拾你呢,可别指望我再救你了。”景阳止住宋嘉历,这小子傻了吧,人家都把他抓住关起来了,他还往回走,这时候不应该赶紧逃命吗? “有些事我还是想弄清楚,等我再找一找,见到明月我们就下山。”宋嘉历道,“我不现身就好,你且再忍耐几天,他们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 景阳有些黯然,找明月?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好的,为了找他心心念念的明月,他才绕到这莫名其妙的当归山庄来,他自己来不就好了,送死也拉上她垫背。宋嘉历真不是个东西,找相好就早说嘛,她景阳又不是不讲义气的人,说不定她可以帮着他一起找呀,他还糊弄自己说什么喜欢,当她景阳是傻子吗? “行走江湖最讲究义气,你要找你的相好,我肯定会帮你,只要别再说什么喜欢我的鬼话了。”景阳冷着脸挣开宋嘉历的手,提起轻功,飞身潜入夜色。 谁稀罕他喜欢,谁稀罕一身白的瘟神?景阳胸口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宋嘉历那混账真是把她气得浑身七痛八痒的。 宋嘉历紧随而至,两人回到卧房,一时间无言相对。 宋嘉历看着生闷气的景阳,有些无可奈何,看来她也不是完全讨厌自己吧,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生闷气,这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竟也莫名的好看。宋嘉历轻轻扯住景阳的袖口,耐心道:“我说过了,明月她和你是不一样的,她是我的恩人,而且也早已不在人世了,我只是想来祭奠她。” 原来是亡人?景阳突然心虚,“啊?哦,我知道了,那你节哀顺便。”景阳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气恼是从哪里来的,此时更觉得尴尬万分,因此有些语无伦次,“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想做什么也不用跟我解释,咱们好歹是患难之交,有需要我可以帮忙,等我拿到我的赔偿,我就离开。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我浑身都乱糟糟的,我洗个澡,你,你去房顶看会月亮吧。” 宋嘉历看着景阳,仿佛看一只逐渐卸下尖刺的刺猬,笑意不觉又漾上来了,大概他真的很喜欢她吧。 宋嘉历乖乖地飞上房顶,看着底下景阳叫人打水来,接着又听到屋里响起哗哗的水声,不知不觉他又笑起来了。喜欢一个人,就该是时时刻刻敛藏不住笑意吧,这样心中有所牵挂的感觉真的很好。宋嘉历感到了久违的幸福,明月,谢谢你,若不是你赠我月光,我便只能成为宋家第五个夭折的孩子,若非活到如今,便不会知道世间有可以让人如此容易地感到快乐的女子存在。景阳,景阳她真的很特别,明明是个小丫头,却领着一百多号人占山为王三年;明明侠义善良,接济百姓不留姓名,全然不在意外界谣言对她的污蔑。整天忙着打理她那片田地,杀起贪官污吏来却一点不畏惧;明明心思细腻,保护胡絮却装作大大咧咧不让她知道;明明用心地照顾我,怕我伤病复发,却嘴硬说都是为了她自己;每次都说要打要杀,实际从未与我计较;景阳她,还很美,美得让人方寸大乱。今夜,她不顾安危来救我,我便认准了,是她,从今以后都是她了。月光多美啊,照在景阳脸上,她比月光还美。 宋嘉历在夜风中痴笑,景阳则泡在木桶里不住地扑腾。 景阳活了快二十年,心里从未如此纷乱。此时已经全然没有心思洗澡,景阳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起水花,脑子里全是宋嘉历在月光下的样子,别说,那厮在月光下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那小脸玉刻出来似的。呸呸呸,非礼勿想,景阳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烧,这下好了,不怕发寒了,以后寒毒再发作,想想宋嘉历就好了。景阳晃了晃头,脑子里是进了洗澡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景阳说不清对宋嘉历的感觉,她更奇怪自己怎么就为了二百亩地跟宋嘉历走这么久?虽说自己贪财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随便再去占个二百亩的山头也不是难事,何苦费这个劲,真的只是为了二百亩地吗?景阳心里直打鼓,难道自己真的喜欢宋嘉历?不不不,不可能,虽说宋嘉历人长得好看,但她景阳也不丑,不至于色令智昏;虽说宋嘉历他爹是做皇帝的,可顶着皇子这个高危职业的宋嘉历却不受宠,而且她景阳从前也是被叫做大王的;虽说宋嘉历看起来文武双全人模狗样,但他心黑啊景阳一条条地数着宋嘉历的优缺点,沉浸其中,全然忘我。 ------题外话------ 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你教我好不好呀 小姜傻笑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当归当归(六) 景阳忘我地沉浸在思想斗争中,完全没注意到四周的动静不太对。 月在中天,屋顶的夜风吹动宋嘉历的衣角,也吹动暗中的发丝。 宋嘉历在望月亮的同时却没有完全放下警惕,极为细碎的声响也没能逃过他的耳朵。衣摆翻飞,宋嘉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离开原处,手上稳稳地接住了一枚暗器。“姑娘,人不贰过,同样的手段在下不至于两次都中招。何况,暗器伤人实在上不得台面。”宋嘉历声音极低,飘散入夜色,仿佛融进凉风中。 “上次意外得手实属侥幸,本来也不指望能用这种手段除掉孤竹君,故人见面,打个招呼罢了。”对面女子声音清丽,言语间还带着骄傲的笑意,虽然极力压低,却也可听出声音的主人年岁不大。 “掩月公主踪影难寻,性情莫测,不知在下何时得罪了公主,公主要这样与在下打招呼。”宋嘉历早在上次交手受伤时便猜测她是卫国掩月公主,今番她称自己为孤竹君,由此他便肯定了推测。这卫国嫡公主姜掩月极为神秘,他在卫国做了十年质子,从未与之谋面,只听说皇后将公主早早地送出宫游历,每隔几年才回宫与双亲聚会。不想她也想杀他,倒真的有趣。 “孤竹君果然厉害,只两次交手就识破了我的身份,圣之清者的名号果然不虚传。”姜掩月身着黑衣蒙着面,在夜风中冷冷说道:“我独自与孤竹君交手,便是想检验一下多年所学,多有得罪了。” “许皇后亲掌权柄,公主也颇有乃母之风,实在是卫国之幸。” “天下之大,非只有男子独大,也非只有卫国一家。孤竹君也知不可妄自轻视敌手。” 两人在夜风中对峙,姜掩月道:“我与孤竹君也算棋逢对手,故而见面颇有亲切之感。孤竹君最近逢得佳人,掩月也想一见,还望孤竹君不要怪掩月失礼。” 说完,姜掩月突然纵身飞下屋顶,径直从窗户进入景阳的卧房。 宋嘉历心下一惊,景阳还在里面!他几乎是破门而入,生怕姜掩月对景阳动手。 闯进房间,宋嘉历却没有发现姜掩月的踪迹,房间里还是只有洗澡的水声,宋嘉历悄声绕过屏风,看见景阳正背对着屏风洗浴,头发盘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脊背。在一瞬间,宋嘉历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狂澜,前因后果是是非非一时间都涌上心头——景阳的后脖上分明有一块红色的圆形胎记。难怪,难怪流苏给景阳换完衣服便对她如此热络,邓梓见到景阳竟会忍不住落泪,原来他们早发现了。 景阳听见了身后的动静,转头去看,端端正正对上了宋嘉历目不转睛的注视。像见了鬼,景阳正要大喊,嘴巴突然被宋嘉历上前捂住,“别叫,一会把庄里的人招过来了。” 景阳咬牙切齿含恨点头,宋嘉历目不斜视,自觉转过身去,“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题外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了要扶持明月上位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当归当归(七) 景阳又羞又气,从澡盆里出来,极快地把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并毫不犹豫地从背后踹了宋嘉历一脚,道:“你个色中饿鬼,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实际竟是个下流小人。亏我还想着帮你找相好,你倒来偷看爷洗澡,你有没有点羞耻?” 宋嘉历转身任凭景阳打骂,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是我唐突了。羞耻我是有的,相好也不用另找,眼前就有现成的。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偷看了,为了补偿,景阳你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我洗澡。” 景阳一下子先泄了气,这下好了,又打回嘴贱宋嘉历的原形了,还加上来调戏良家少女这一条,景阳忍不住再给他两拳。宋嘉历轻轻把乱扑腾的景阳圈进怀里,在她头顶落下一吻,道:“上天待我不薄了。”景阳霎时感到一阵酥麻从头顶传到脚底。 这厮魔怔了吧。 宋嘉历的声音从景阳的头顶上传来,“头发没湿,先去休息吧,明早我们下山去。” 景阳狐疑道:“你不是要祭奠你的明月吗?” 宋嘉历柔声道:“不用了,明月在我心里。”他拉起景阳的手,走向房间里唯一的床榻,“你也在我心里。” 景阳丢开宋嘉历的手,抢先几步跳上床,做护卫状,道:“我的。” 宋嘉历却不依,径直坐到床沿上,“景阳你是知道的,我背上有伤,有很多伤,地上凉,要是我因此落下病根,等我老了你还得照顾我,多辛苦啊。我只要床小小的一角就可以睡了,我睡相也很好,不会乱动。” 宋嘉历那真挚的眼神就那么望着景阳,景阳简直受不了,她别过头,道:“我不管,反正你老了什么样也不关我的事。” 宋嘉历佯装放弃,叹了口气,道:“好吧,如果等我老了,又是周身病痛又没有景阳陪伴的话,还不如早早了断。我去睡地上吧,虽然又冷又没有被褥,但也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好活的了。” 景阳越听越瘆得慌,怎么听起来像她逼他去死一样,算了算了,她实在惹不起宋嘉历这个瘟神。“你只能睡这边一角,晚上敢乱动我就剁碎了你。”景阳说完便窜进被窝贴墙角背对宋嘉历开始装睡。 宋嘉历看着缩到快要贴墙上的景阳乐得眉开眼笑,自己也回来躺下,并且遵守约定并不乱动。 景阳心里紧张了好一阵,发现宋嘉历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心里便慢慢放下警惕,这个混账确实不至于那么混账。 “我认识明月的时候,她才三岁。”宋嘉历在景阳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缓缓开口。 真是青梅竹马呀,可惜姑娘怎么就早死了,要是她在,宋嘉历该是很深情的人吧,等等,宋嘉历“深情”的样子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实在是可怕,幸好这姑娘没见着。景阳心中想着。 “我那时候,又胆小又什么都不会。明月她是公主,高贵又聪明,她三岁时就已经会背许多诗了。”宋嘉历继续说道。 “哎,你不是皇子吗?怎么你的青梅是公主?”景阳转过身来问。 “我父亲的江山原本就是抢了明月家的。你或许不知道,前朝宣朝姓明,许卫两国当今的皇帝当年都是宣朝臣子。”宋嘉历也侧身,与景阳面对面,认真看着景阳脸上的表情。 “那,她是死在你父亲手里吗?”景阳轻声问,心下不由得带上了一丝伤感,怎么这样的事情总是发生,姜庭深是这样,宋嘉历也是这样。 “是。所以,这山庄的主人恨我,正因为他们是前朝遗民。”宋嘉历神情,他看着景阳探究的眼神,心下十分沉重,他继续说:“当年,皇后娘娘也就是明月的母亲,对我很好,我的名字正是她起的。至于明月,若不是她我活不到现在。明月很聪明,她发现我爹因为我娘的缘故才留下我,我娘又与皇后娘娘酷似,便有意在我爹面前说我很像皇后娘娘,我爹因为这句话,才留我至今。” 景阳心下顿时有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你爹喜欢前朝皇后?” 宋嘉历摇摇头,“说来话长,我以后再说给你听。景阳,”宋嘉历突然伸手拉住景阳,“如果你是明月,你会原谅我吗?” 景阳一愣,宋嘉历的问题考住她了,她想了想道:“说起来,你那时候都不懂事,跟你也没关系。不过,就像絮絮和姜庭深,即使他们相爱,但是隔着血海深仇,他们也回不到从前了。不过,明月公主都过世了,你也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原谅你,别想这些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景阳抽回自己的手,翻身背对宋嘉历,她才不想去费脑子深想这个问题,反正她又不是公主。 “若是你,你会原谅吗?”宋嘉历追问,他心里很怕,他怕,他怕她说不会。 “我,我不会吧。”景阳睡意上来了,打了个哈欠,裹紧被子答道。 宋嘉历感觉周身都升起来一阵寒意,一颗心像掉入了万丈深渊,她不会,她不会,他该怎么办呢?上天,你让他怎么办呢? ------题外话------ 殿下喜欢上景阳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明月哦,可怜殿下好不容易喜欢个人,还遇上这样的狗血,我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月在崖边掩(一)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到当归山庄的仆人起来,宋嘉历和景阳就起床蹑手蹑脚收拾停当。景阳摸遍周身,还是囫囵的,长舒了一口气,昨夜防着宋嘉历,索性和衣而眠,幸好宋嘉历并不越矩,一晚上果然老老实实地缩在一角。景阳很是欣慰,可她不知道,宋嘉历一晚上都不曾安睡。 宋嘉历这家伙早在进庄的时候就左顾右盼看好了路线,因此两人少费了许多功夫,也不知是邓梓流苏低估宋嘉历的水平,还是什么原因,从昨晚景阳顺利救出无人看守的宋嘉历到今天两人顺利溜出山庄,完全没有碰到任何阻碍。 “他们厌恶你我可以理解,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对我那么热情呢?”走在下山的路上,回想起山庄里那两人,景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难道景阳你不觉得咱俩很有夫妻相吗?”宋嘉历眼睛一弯笑吟吟地问,看见景阳撇嘴表示反驳,他便继续说:“我和明月很像,你和我很像,那么他们看到你感觉亲切也不奇怪。” “难怪你一直缠着我,原来是因为我像你的小恩人,你怎么看出来我像一个三岁孩子的?”景阳歪过头去,有些不高兴,谁要像他们俩了?她景阳堂堂大王才不是要像谁的。 “又来了,我不再说明月好了,你和她是不一样的。我喜欢景阳你,和明月没有关系。”宋嘉历又把手放到景阳头上揉了揉,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你为什么要叫景阳呢?”宋嘉历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我为什么?”景阳一时语塞,她为什么要叫景阳呢?她怎么知道?她的记忆以三年前为开始,三年前她在牛背山下醒来时就叫景阳了,脑子里只剩这么一个名字。或许她不叫景阳,或许景阳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总之景阳这个名字不难听,顺便拿来用也不错。 “我不知道,我也许不叫景阳,你也知道我脑子不太清楚,叫景阳反正也没什么问题吧?”景阳抬头,躲开宋嘉历的手,看着宋嘉历道。 “很好,景阳的名字很好。”宋嘉历微笑着。 景阳毛骨悚然,浑身都窜起鸡皮疙瘩,自从昨晚开始,宋嘉历像是彻底换了个人,这种饱含深情柔情脉脉的表情算怎么回事,老天呐,你开开眼吧,把之前那个狡诈嘴贱又一肚子坏水的宋嘉历放回来吧! 两人寻回马车,策马上路。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了,景阳坐在马车内,细心听着车轮一圈一圈地辗过地面的声音,马儿奔跑的蹄声,还有宋嘉历挥鞭子的声音想来想去又想到了宋嘉历身上,怀里写着宋嘉历名字的字条烧得景阳心口发烫,继而脸上也烫起来,幸好宋嘉历他看不见。景阳摸着自己热乎乎的脸,心里狂跳不止,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他吗?喜欢那么一个阴险狡诈嘴上不饶人的家伙?景阳似乎也没学过如何去爱一个人,杀人容易,爱,要怎么开始呢?想不明白,索性不想,景阳躺倒小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月在崖边掩(二) 刚闭上眼,马车便骤然停下,景阳听得周围有生人动静,便赶忙起身掀开帘子去看:马车周围围了一圈黑衣人,皆是执刀的,为首与宋嘉历对峙的是一名黑衣蒙面女子。嘿,大白天的穿什么黑衣。 “掩月公主昨夜不辞而别,今日怎又突然兴师动众前来?”宋嘉历冷然问道。 公主?卫国的公主吧?这卫国皇室可真不消停。 “一人之力终究不足,何况带上武功高强的武士才能表示对孤竹君尊贵身份的敬意,才不辱没了孤竹君。”姜掩月勾唇微笑道,接着与探出头的景阳对视了一眼,“昨夜冒犯姑娘,请多包涵。” “昨夜?”景阳索性钻出马车,与宋嘉历并肩而立,问他:“昨夜你是因她才闯进房间的?” 宋嘉历无声点头。 姜掩月清丽一笑,道:“我与孤竹君很是投缘,不想见到姑娘却更加亲切,故而掩月想请姑娘回宫中做客,孤竹君若有意也可一并前来。” 宋嘉历皱眉,她竟打起了景阳的主意? “要带她走,除非我死。”宋嘉历话刚出口便拔剑相对,“掩月公主,得罪了。” 两方即刻便厮打起来,黑衣人围攻宋嘉历,姜掩月便直奔景阳而来,景阳也不含糊,握紧大刀就与之相抗。景阳虽然寒毒在身,应对姜掩月也不算十分费力。姜掩月心下有些惊异,跟踪宋嘉历以来,她倒不曾发现这病弱的姑娘还有这等武艺。 姜掩月渐渐落了下风,那群黑衣人也被宋嘉历打得不堪再斗,眼看着两人就要脱围,姜掩月却摸向发髻,手腕一旋便抛出一枚暗器。 景阳直到宋嘉历冲到自己面前,生生用背挡住了姜掩月的暗器才发现姜掩月的手段,奶奶的,真卑鄙。宋嘉历冲她苍白一笑,旋即就拉着她飞身上马,斩断与车厢的牵连,两人策马而去。 景阳看着宋嘉历背后熟悉的伤口,上次也是这个掩月公主伤了他吧?卫国皇室何必追杀他们二人?宋嘉历他何必给自己挡这一下。 “没事,你也知道的,我上次都没死,这一次也不会有事的。”宋嘉历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柔声安慰道。 景阳不说话,看着他不停流血的伤口,心口一阵沉闷。 这静默没持续多久,很快宋嘉历就毒发,景阳正要换下他来,姜掩月一行人却又追上来了。 四面都已经没有退路,姜掩月带的人似乎比方才还多出一倍,宋嘉历已经连剑都不大提得起来了,景阳的寒毒又不争气地发作了。 姜掩月看着两人,眉头紧皱,道:“只是请两位去做客,何必非要刀兵相接呢?掩月本不愿伤害二位。” 景阳强撑着举起刀,道:“少说这些糊弄人的鬼话,大不了就一死。” 姜掩月不再说话,只挥手示意手下进攻,景阳舞着刀,宋嘉历举起剑,两人已是强弩之末,越战越退,眼看着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身上的寒意一阵一阵袭来,景阳手上的刀就快握不住了,黑衣人却越战越勇,景阳步步摇晃,越发抵挡不住。 宋嘉历一边击退周围的敌手,一边还要抽身照看景阳那边,已是捉衿见肘疲于应付,他看着景阳一步步退向悬崖,心中焦急得紧,实则他自己也快支撑不住。 景阳实在虚弱极了,眼前一黑,大刀便从手上滑落,脚下一个站立不稳便直直地跌下悬崖去,在跌落之前,她隐约看到前方赶来另一队黑衣人,是宋嘉历的暗卫吧,太好了,他不用死了。 ------题外话------ 殿下还真是倒霉美人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初见君子 景阳感到一阵的头痛,眉头紧皱,接着头脑清醒些了,便感到全身都疼痛。她睁开眼,周围都是峭壁,一条细细的溪流从山间穿过。 景阳强撑着站起身,虽说皮肉擦伤不少,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她怎么会在这?她不是去卫国采药去了吗?怎么落到这里来?景阳脑中的记忆像一团乱麻,前因后果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她检查了下自己身上,除去寒毒,一切都好,甚至还长胖了些,只是这身上穿的是什么花里胡哨的村妇衣裳?这胸口揣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纸条?景阳把乱做一团的纸条扯出来,发现都被溪水浸湿,字迹看不分明,只有一张大的还可以隐约看出写了“宋嘉历”三个字。 姓宋?景阳暗自忖度,姓宋的人,这纸条必然是有什么特殊意义的,于是她把其他模糊的字条都舍了,只把这一张又重新揣回怀里。 循着溪流,景阳找到了走出去的路,沿途她还采了些治跌打解毒的草药。 好不容易走上大路,景阳有些迷茫,这荒郊野岭,官道上也无人来往,而她实在又饿又痛,再也走不得路了。于是景阳蹲在路边阴凉处,嚼了几片药草在嘴里吊着自己的小命。 日长炎热,景阳愈加虚弱,恍惚之间快要昏厥,忽然耳边听得有马蹄声,拍了拍自己的脸,景阳立马振作精神站起来,等着车马到来。 驾车的挥着鞭子一路疾驰,景阳看准时机冲到官道中间,生生地止住了马车,分寸把握得极好,马气喘的鼻息正喷在她的脸上。车夫狠狠拉住缰绳,堪堪将马停住,看清景阳之后便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不要命了,知道是谁的车马吗?敢讹到我们爷头上来了。” 合着把她当碰瓷的了?景阳轻笑,要不要就坡下驴顺势倒下去? 车内的人轻咳一声,车夫便止住不再大骂。 景阳细细打量了车马一番,脸上露出笑意,她从马前绕到侧面,俯首致歉:“惊扰阁下,我在此赔罪了。冲撞阁下只因我流落荒郊野外,不识路途,想搭阁下车马前往许国京城,到达之后必有重谢。” 车夫并不应承,粗声粗气地说:“我们爷的车马不搭人,你别挡路,耽误了爷的行程你担待不起。” 景阳盯着纹丝不动的车帘,等着马车里的人开口,那人吩咐道:“赶路吧。”车夫便应声而动,扬手正要挥鞭,景阳抬手按上马腹,不紧不慢地说道:“公子赶路,天气又燥热,这马接连奔波了几天,便容易感染瘟病。我敢说,公子离开不过一里,恐怕这马就支持不住了,到时候在这荒郊野外公子还是只能回来找我。” 车夫自然不信景阳,挥动鞭子就疾驰而去,景阳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车马,脸上浅浅笑着。 景阳在等人回转的空档寻了几味药材,又回到阴凉处静静等待。不过片刻,那粗声大气的车夫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景阳跟前了,脸上涨得通红道:“姑娘,我是个粗人,有眼不识泰山,那马果然不行了,停在前头动不得,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去看看吧。” 景阳也不为难他,抱起自己的药草就往前走。 车夫看见景阳如此好说话,便拍了拍胸口,道一声幸好,接着便乐呵呵地走在前头带路。 来到病马跟前,景阳按了个穴位,病马便自己张开了嘴巴,景阳把早就挑出来的草药塞进马嘴里,又吩咐车夫给马饮水,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景阳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先前马车上的人已经下马来,在一旁摇着素扇看着她。 “这下公子肯搭我一程了?” 对面的人身着缥色流纹衫,眉眼清秀气质温润,收拢扇子,他道:“姑娘如何知道我能带你去京城?” 景阳笑道:“这也不难猜,公子车马上的纹饰正是许国京中时兴的样式,车上用料俱是上乘,公子来头必然不小。纵然公子不专程到京城去,想必也有能力送我前去,所以我便拜托公子。” 那公子莞尔一笑,“姑娘你不仅观察推理细致入微,医术也精湛。” 景阳回头看那匹好转的马,抬袖拭去额头上的汗,道:“也不能根治,公子在下一站方便的时候,最好换一匹。” 公子点头,拱手,道:“在下韦衡,有幸与姑娘同乘。” 景阳拱手回以一笑,“我叫景阳,多谢公子慷慨。” ------题外话------ 殿下~你老婆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还遇上了别的小哥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既见君子 坐在马车上,景阳无事可做无话可说,只好垂首看着自己的草药,默默在心中背着药典。 “姑娘方才说得都对,只有一点——”韦衡突然开口。 “什么?”景阳蓦然抬头。 “这车马是三年前置办的,装饰用的乃是三年前的样式。”韦衡看着景阳,眼睛如一潭碧渊。 “三年前么?”景阳挠头,有些迷茫,还有些不好的预感,“那今年是什么年份?” “成统十五年。”韦衡一字一字分外清楚。 天哪,明明她离开的时候才成统十二年,怎么眼睛一睁三年过去了,这三年她都干了些什么?景阳震惊极了,瞪大了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韦衡看景阳陷入沉默,心中也升起许多疑惑,不过,追根问底也不是他的作风,于是他只自己静静地闭目养神起来。 景阳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也猜得出大概是她外出时寒毒发作又没有铁心参在身边御寒,故而失了记忆,糊里糊涂过了三年。不知这回怎么又突然记起从前,偏偏又忘了这三年,景阳抬头望着马车的内壁顶。不由叹一声气,这寒毒着实恼人。 看着韦衡安静若斯,景阳心里多了一分安稳,男子本就该这样温润谦和。奇怪,怎么这样想?难道遇到哪个男子不温润吗?景阳搞不明白,脑子里这三年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她绞尽脑汁也实在是想不起这三年一星半点的事情。像是隔世三年,如今唯一还留存的与之相关的大概就只剩下怀里那字条了。 在路上,景阳逐渐才知道了自己之间流落的山崖属于凤平郡,离许卫边境并不甚远。那地处偏僻,若非有幸恰好碰上了韦衡,恐怕她会在官道旁活活渴死。 这一趟搭车便一连搭了好几天,除去跨州郡时住店休息,其余时候景阳都随韦衡待在马车上。韦衡看景阳身上衣服实在不成样子,便极善意地资助景阳去买了一身衣服。景阳也不推辞,费了些时间挑了一身素白长衫。 韦衡看着换了一身洁白的景阳,不禁莞尔,果然人靠衣装,那日他暗中观察她,即使她神色镇静,语气从容,那浑身满脸的狼狈还是让他觉不出惊艳来,如今这一看,她果然不俗。 “通街都是黑色,放眼望去都沉闷了,这一身倒是很符合景姑娘的气质,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两人走出衣裳铺子,韦衡从容打着扇子道。 “韦公子可别认错了,在下是男子哟。”景阳早已扎起发髻,她展了展袖子,对韦衡爽朗笑道。 “是,是我失言了,景兄弟。”韦衡看着穿着男子款式长衫的景阳,被她这一笑晃得心神不稳,是有多久没见到如此明媚的笑颜了? 景阳快走几步,踏上马车,替韦衡掀起帘子,道:“韦兄,请。” 韦衡在原地愣了一下,即刻也反应过来,上前替过景阳,道:“还是景兄弟先请。” 车夫看着两人称兄道弟,心下觉得这位姑娘极有意思,却也不敢多看,扬起鞭子便继续赶路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回阳景阳 景阳坐回原处,不似前几日那般拘束。这几日相处下来,发现韦衡果然是个不凡的人物,既然她错过了这三年,现在正好问问韦衡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韦兄前些日子着急赶路,不知道景阳有没有耽误韦兄的行程?”景阳先从旁谈起。 “纯粹行路罢了,本也不着急,只是我独来独往惯了,才不愿意旁生枝节,还请景兄弟不要怪罪。”韦衡道。 “不耽误韦兄就好,哪里有怪罪的道理。韦兄这趟是回家吧?” “是,不过也待不长久。有个亲戚最近将要办喜事,家父命我带着贺礼前去。” “哦,不知韦兄府上是?” “不瞒景兄弟,家父正是咸山王。” 难怪,难怪他的车马如此贵气,原来他父亲是咸山王韦舟横。整个许国没有人不知道这位皇上最为器重的异姓王。 “原来韦兄是咸山王世子,多有冒犯,请韦兄包涵。”景阳赶忙恭敬拱手。 “我只是父亲义子,我的幼弟才是世子,景兄弟不必如此拘束。对了,其实我并不常用韦衡这个名字,景兄弟称我玉均便可。”韦衡温和笑着说,手上顺便打开了车上冰鉴的盖子。 是了,这衡字有些冲撞了他义父的名字了,不过玉均这名字倒更适合他这一身的温润气质。 景阳微笑不答,她隐约觉得身上又有些冷了,此时正是炎热时节,她身上却一阵一阵地冷起来,她便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韦衡并未错过她这一小动作,于是便不动声色地将盖子盖回去,顺便用薄毯盖了上去。 景阳心下很是感激,道:“韦兄知道我是个大夫,虽说我希望韦兄永远也用不上我帮忙,不过若有万一,但凡有景阳能帮得上的,韦兄只管来回阳堂开口,景阳必当报答。” “回阳堂?原来景兄弟就是云游三年未归的景大夫,那我真是天大的好运——众人皆知回阳堂有缘看诊,千金一剂。”韦衡惊讶不已,他心下本来只觉得景阳不简单,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回阳堂的大夫,那景大夫竟然是个女人? 景阳饶是脸皮厚,面对这溢美之词也有些不好意思,她隐藏身份开药堂已久,也算得小有名气,“不过是市井传言,言过其实了。还望韦兄帮我保守秘密。”今番告诉韦衡身份景阳也不怕,一来易容男装这事就只能骗骗普通人,二来韦衡也不像会是多嘴之人。说起回阳堂,其实她本也不想千金一诊,无奈师父说物以稀为贵,身价高才显得神秘,加上有几个米虫要养,她便做起这黑心生意。师父那老头却自己云游逍遥去了,也不知这几年回阳堂里没她赚钱众人是死是活。 接着景阳又问了韦衡一些问题,得知这三年许国并未有发生什么大事,除了回阳堂大夫三年未归,京城曾因之小小地骚动了一番。景阳一阵赧然,平素她坐诊总是着男装,脸上也做些装扮,故而病患都只当她是个青年男子,因她行事神秘故而在京城内小有名气,众人只道她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却不知她实实在在是一裙钗。如今回去,还不知回阳堂里是个什么光景呢,景阳不由得叹息忧愁。 ------题外话------ 女主解锁新身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阳回之许(一) 马车外的景象逐渐来到了景阳熟悉的范围,景阳探头去看,一时间竟有些激动,这已经是到了京城的城门之外了。 景阳整了整衣裳,对韦衡道:“叨扰韦兄多日,到此我已经清楚路途了,便与韦兄就此别过。” 韦衡撩帘子看了一眼城门,道:“景兄弟在外恐怕也未曾带着印牒,不如先随我一同进城再分别也不迟。” 景阳一愣,这一点她倒忘了,真是失忆连带着脑子也失了,她向韦衡道了声谢,接着便安安稳稳继续坐着。 咸山王在许国权势不可谓不大,故而咸山王义子这身份也极尊贵,守城卫士问清来人后也不验视便放行,景阳心下感到这种特权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告别韦衡,景阳下车来也不径直回回阳堂,而是先去衙署补录了印牒,幸好堂里的人还没给她吊销户籍,揣着印牒景阳接着又去药材市场上看了一回药材,还好,这三年来纵然再不济他们也未曾把铁心参放到市面上来。 绕了许多巷子,站到回阳堂的大门前,景阳感慨无限,这是怎一个门可罗雀了得?这不是回阳堂的风格呀,从前每天就连蹲在门外看热闹的都有十来个,如今门口连个招呼待客的伙计都见不着,这帮人该不会饿死在里头了吧? “青酒丹酒?”景阳跨进门扫视了一圈,发现青酒丹酒两人窝在柜台后面打盹。 “啊?大夫不在,拿方抓药。”青酒揉了揉睡眼,含糊着道。 “你们两人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景阳的声音冷了起来,这两个家伙平日里米虫似的,只知道一味偷懒,不肯好好学医,以至于连个伤寒发热都没奈何。这几年靠卖药维持店铺,居然没饿死他俩,也算上天保佑。 “天哪,丹酒你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少主回来了?”青酒听见景阳这寒冰一样的声音便一下子就没了睡意,腾的翻身起来,大睁起两眼望着她。 “我的娘呀,真是少主。”丹酒这小子一个翻身就连滚带爬来到景阳跟前,抱住景阳的腿就开始哭,“少主,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娘呀,你终于回来了。” “谁是你娘,滚远点。”景阳绷着脸,一脚踹开丹酒,顺便给了腆着脸傻笑的青酒脑袋上一巴掌。 景阳拉开药柜的小抽屉,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翻了翻账本,鬼画桃符满篇,进账却没几个子儿,这两个家伙不仅医术没学到分毫,连药材品种好坏也分不清楚?至今没卖药毒死人自己也还健在,真算是造化,景阳哼哼着冷笑,看来是时候换一拨人了。 青酒丹酒看着景阳的冷脸便知道事情不大妙,急忙将祸水东引,说:“大师父前些日子也回来了。” 早知道了,景阳进门的时候便看见靠在墙角的“千金一卦”的幡子了,这老头子招摇撞骗总算是回来了。 “其他人呢?师父回来也不曾教训你们这些懒鬼?”景阳坐在堂前,看着垂头的青丹二人道。 “这几年,少主不在,堂里便没了收入,于是旁的人都遣散了。大师父也是饿得不行了才出去云游打卦,我们兄弟二人三年没吃过一顿好饭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极有默契,皱眉瘪嘴,说着便要哭出来。 景阳也有些挂不住了,对他们也生不起气来,虽说他们懒极又一味地贪吃,总归是因为她的失踪才平白受了三年罪,他俩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算了,师父去哪了?”景阳按了按额头,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更让人头大,“他回来也不看诊的么?” 青酒一脸委屈,“大师父说了‘教会徒弟,师父得利’,他说有徒弟养他,他该享福了,绝不再亲自看病挣钱。” 果然,这老头子一点没变。“他人呢?” “大师父上浮云楼去了。”丹酒道。 饶是青酒狠狠给丹酒使了个眼色,却也没能拦住他。 “浮云楼?师父倒越老越风流潇洒了。”景阳冷笑了一声,那神情把二酒吓得浑身发抖。 “师父我风流潇洒是真,老却一点不老哟。”一道熟悉的戏谑声音从门口传来。 ------题外话------ 啦啦啦,师父出场,话说青酒丹酒的名字是临时起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阳回之许(二) “大师父!”,青酒丹酒二人得了救星,脸上登时笑得谄媚极了,十分狗腿地跑上前一人抱住一条大腿,那一声大师父喊得极为亲切。 “乖,小青小丹去给你少主熬一碗铁心参汤来。”文松子含笑摸了摸两人的头,语气极为和蔼。 两人顺势溜走,只留下文松子和景阳两人在堂前。 “你还知道回来。”景阳斜了师父一眼,手上却还是斟了杯茶给他。 “为师不回来去哪?徒儿啊,你这脾气也该改改,多大的事啊,你就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可是祖师孙思邈的传人,一定要斯文,斯文。”文松子接过茶,“哎,我前些阵子见你,那时候你脾气多好,你看你现在又一张冷脸,非但自己不好看,还吓坏青酒和丹酒了。”文松子掸了掸道袍,一股酒气兼淡薄的茶香就飘进了景阳的鼻子。 景阳本来就气得不行,一听这话便更要跳起来了,“前阵子?什么叫前阵子见我?我脾气又怎么了?老头子你说清楚。”揪住师父的袖袍,景阳一脸怨念地瞪着文松子。 “哈哈,这个,我不是三年前见的你吗?你说你,怎么不告而别呢,那时候你多乖啊,是吧,哈哈”文松子眼角抽了抽,干笑着想敷衍过去,景阳却不饶他,挑了挑眉,拉长了声音,“嗯?是吗?” 文松子最怕他这个宝贝徒弟做出这种表情了,鼻孔撑得老大,眉毛想要窜上头顶,阴阳怪气仿佛审问细作似的,简直让他全无师道尊严。他摆了摆手,道:“你把这几年倒是忘个干净,在山寨里做山大王不亦乐乎,可就苦了我们在这回阳堂忍饥挨饿,师父我一把年纪倒没什么,可怜小青和小丹还在长身体” 景阳气得天灵盖疼,简直想把她这个师父脑袋敲开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哪有这样的?放任自己身染奇毒命不久矣的徒弟去做山大王,自己偷偷看热闹,难道良心不会痛吗?“那你找到我就不告诉我真相,自己周游四方,留我在那做山大王?”景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往外挤。天哪,她堂堂回阳堂堂主景阳居然当了三年山大王,一想到自己在山寨上可能的那副尊容,景阳气得心肝颤,当初老头子找到她时恐怕得笑得背过气去。 “为师看你过得很是快活,不忍心打搅你嘛,我不是留了铁心参的种子给你吗?即使寒毒发作也没有大碍。解毒的事情有为师操心,反正璇玉还没有找到,你就做山大王玩两年也不碍事。”文松子笑吟吟地说。 操心?操心到浮云楼去了?“让我去做山大王,你自己去浮云楼鬼混,老头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师父啊。”景阳冷冷笑了笑,有这样的师父吗?普天之下找得出这样不成样子的师父吗?她正正经经的景阳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师父呢? “天地良心,为师要是晚节不保也是为了你这丫头。”文松子捋了捋胡子佯怒,脸上的笑意却还未褪去。 ------题外话------ 师父就是景阳当时抓住的那个坑蒙拐骗的道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浮云深处 “丫头你可知道这浮云楼是谁名下的产业?”文松子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这个不早就弄明白了吗?咸山王啊。”景阳看着突然正经的师父有些不大适应。 “为师打探到,前些年许国宫中是有块璇玉,皇帝赐给了嫁去卫国的宜宁郡主。而这郡主你知是谁?” 景阳并不想听她师父如此一本正经地绕关子,白了他一眼。文松子觉得没趣便撤下了那一脸的神秘,继续道:“那郡主乃是咸山王嫡亲的侄女。” “即使如此,那玉也该带去了卫国,在浮云楼里又能有什么线索?” “为师又打探到,其实宜宁郡主离开许国之时将璇玉转赠给了其堂兄韦大公子韦玉均。” “韦玉均?韦衡?”景阳眼睛一亮,对啊,怎么就忘了他了呢? “正是,怎么徒儿你认识此人?”文松子扬眉,自家徒弟自己最清楚不过,他一听景阳语气便知道不寻常。 “回来的时候我流落在凤平郡官道旁,正巧与他同行了几日,路上他说他回京是准备赴亲戚的喜事。”景阳说着便细细回想起与韦衡同行那几日,似乎一直并未见他戴着璇玉。 “正是,你方才还污蔑为师的清白,你可知为师以身涉险都是为了谁?为师今日去浮云楼费了好大辛苦,才打听到韦大公子明日便要去卫国其妹婿的成婚庆典观礼。” “妹婿成婚?什么意思?”景阳不解,都妹婿了还与谁成哪门子的亲? “为师还打听到宜宁郡主当时嫁给卫国三皇子做的是侧妃,如今卫国皇后亲自给三皇子指了正妃,不日就要完婚。”文松子一见景阳起了好奇便又拿起了腔调,对于自己的探听结果很是自得。 景阳是真觉得好奇,一国郡主嫁给皇子只做了侧妃,不知这位正妃是何许人物?罢了,先不管这些,还是自己性命要紧,“左右如今也赶不上了,我与他也算相识,等韦衡他从卫国回来,我便看看能不能找个由头去咸山王府看个究竟。” “好好好,我文松子的徒儿就是好,当得了山大王也能结交权贵,真不愧是我文松子的徒弟,真是名师出高徒,哈哈哈哈哈”师父是要多没心没肺才能对着自己刚落草回来的徒儿笑得如此开怀? 景阳感觉师父的笑有如魔音穿耳,让她一个头两个大,真不知她这个师父修炼了什么秘籍,能练成如此厚实的脸皮,也算是盖世无双了。 文松子看景阳不搭理他,笑一阵也就自觉没趣了,他道:“好徒儿,你多笑笑嘛,虽然你身中奇毒又家徒四壁,还是多笑笑嘛” 文松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景阳的一记白眼生生压回去了,哎,徒弟好凶怎么办?还是去逗两个小酒儿玩有意思,“哎,青酒丹酒你俩怎么炖个萝卜半天也弄不好,还是得我来”说着便脚底抹油溜了。 景阳无语望天,试问景阳忍受这几个米虫无赖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师父之毒,甚于寒毒千千万万倍,现在回去当山大王还来得及吗? 另一头,韦衡回了京城也并没有回咸山王府,而是径直前往了浮云楼。 浮云楼不愧为京都乃至整个许国最大的欢场,内里欢歌艳舞,不分昼夜,酒肉恩客在其中醉生梦死,颠倒迷离,全然忘了世事。韦衡这一身缥色衣衫与周遭纸醉金迷格格不入,层层登高,只有浮云楼顶楼的清幽环境才与之相合。 咸山王韦舟横站在窗口,临风而立。 韦衡垂首立在其身后,静等着对方问话。 “玉均,这一路可还顺利?” “回义父,一路均安。” “贺礼可都清点好了?” “方才底下来报,都已安排稳妥,礼数周全。” “你这次去卫国,观礼是小,”韦舟横转过身来,神情严肃,“更重要的是查一查那卫国嫡公主姜掩月最近的行踪,尤其注意她身边是否带有一名可疑的女子。” “是,孩儿都记清了。”韦衡不问那女子是谁,为何要找,只要是义父的话,他只服从就是了,一如从前。 “好了,你这一路任务繁重,你也辛苦了,眼下也没有旁的事了,你先下去好生休息吧。”韦舟横看着自己这个极温和的义子,不由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在这浮云楼顶端看着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京都。 韦衡无声退下,还未出门,韦舟横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到了卫国去探望一下棠束吧,她这两年也不易。” 顿在原地,韦衡面上闪过一种莫名的黯然神色,不过片刻他又恢复常态,答了声“是”,便疾步退了下去。 ------题外话------ 后面的主要情节都发生在许国了,小姜尽量让故事情节清晰明了一些,大家紧紧抱住小姜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无憾(一) 慎王侧妃韦棠束近日很是忙碌——中宫下了旨意,昔日忠义将军胡威乃肱股良臣,为佞臣刘百安构陷,今查证其为清白,故而为之昭雪,加封遗女胡絮为新安郡主,册为慎王正妃,当月十五便成婚。 这旨意一下,便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朝中众人也看不准风向——人尽皆知,胡家的冤案乃是魏家主谋,刘百安不过是帮腔造势顺水推舟之人,如今皇后下旨为胡家昭雪,将一应罪名都推给了刘百安,可魏家到底也是因此收敛了气焰。皇后无子,皇帝病重,这一动作让朝中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羽翼渐丰的姜庭深。众人不知,此时在姜庭深心中,纵使是朝夕图谋的大位亦抵不过这一册赐婚诏书更加意义深重。 作为慎王府两位侧妃之一,韦棠束自然而然地担当起筹备婚事的任务,毕竟另一位魏侧妃早在诏书颁下来的当天便气得周身不快,进宫与姑母贤妃同仇敌忾了一番,到底也无可奈何,便称病诸事不管。两姑侄咬牙切齿咒骂了一圈,却始终都不清楚为何皇后突然下了此番旨意,如今皇帝病重,大小旨意几乎都出自中宫,明面上说是为皇帝冲喜,怎知皇后她实际安的是什么心思?贤妃心中忧思不已,因此便连夜地不能安睡。 姜庭深已数年未曾如此欢愉了,他在书房里不住地踱步,脑中这几年的点点滴滴一时间都翻涌上来,汇到眼前,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不想皇后行事如此稳妥,不仅允了赐婚,还一并给絮儿家昭雪了,并且也只提刘百安的构陷,可以说周到无比了。这样一来,絮儿也能光明正大地用胡家的姓氏嫁给他,实在很好。只是,絮儿她,能释怀吗? 韦棠束极为善解人意,她看姜庭深仍有挂碍便柔顺一笑,自请前去说服胡絮。 姜庭深看着低眉顺眼的韦棠束,心里越发不懂这个女人了,自从嫁到卫国以来,到他这慎王府上来,她这个许国郡主不曾通传消息,也不曾争宠谋权,更没有半步的行差踏错。她在这慎王府里就如一株静静盛开的海棠,只管好后院中馈,时而作弄一下魏素馨,这便是她生活的全部。 “人心总是肉长成,妾身感念殿下与姐姐的情意,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况且妾身身为殿下侧妃,自然要为殿下分忧的。”韦棠束柔声道。 “也好,你且去看看絮儿态度如何,再来回报本王。若她肯听你一言,那便最好。”姜庭深卸下提防,他知道韦棠束她自从絮儿来到府里便几次去看望过她,据苏河与小荷说,絮儿并不厌恶她,有时与她还能聊上一阵,这样说来,韦妃确实是去说服絮儿的不二人选。 韦棠束得了许可便往风起阁去,方走出姜庭深书房便看见魏素馨远远立着,一脸怨毒地瞪着她。韦棠束款款走到她跟前,施施行了个平礼,脸上笑意如三月春风,“魏姐姐看望了母妃便来忍着病痛来拜见王爷呀,真是一片真情哪。” “你不必在本妃面前说这些风凉话,新人来了你道你能有什么好处么?至于如此忙前忙后地操持,又不是你自己成婚,至于如此自降身份巴结讨好?”魏素馨睕了她一眼,语气里尽是鄙夷。 “姐姐说笑了,侍奉王爷和王妃本来就是你我的本分,棠束不过是为殿下分忧罢了。身份这事说来也算不得什么,比方说,虽然姐姐你是母妃侄女、殿下表妹,可却也不是独一份的表妹,风起阁那位在殿下心里却可实实在在是独一无二的。”韦棠束听着魏素馨的话并不气恼,只是觉得聒噪,一字一句专挑着最让她心尖痛的地方说,“姐姐最近身体不适,也不用侍奉殿 下,正好落得清闲,妹妹便不打扰姐姐的休养了,妹妹我先去拜见王妃了。”说完径自便离去,留下魏素馨在原地脸气得煞白。 这女人说得不错,表妹,她到底不是他唯一的表妹,姑母也劝她忍耐,莫要惹恼了殿下,平白让二叔那几个丫头钻了空子。可她怎么忍得住,平素有这个许国女人与她斗气便罢了,如今又来这么一个角色,殿下心里眼中恐怕再没有她一丝一毫的位置,叫她如何忍? ------题外话------ 棠束最强助攻,她为何毫不在意姜庭深呢?看下文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无憾(二) 胡絮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前些日子接到皇后的旨意,她心下便止不住地震惊,这是为她胡家平反了?皇后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可以宣告她满门清白,一如当初皇帝随意就屠了她满门。刘百安已死,所有的罪名尽可安到他的头上,魏家仍置身事外,这冤案至此似乎到了头,好容易呀,胡絮眼角带泪冷笑,一家几十条性命就在只言片语间便消弭无存,而为了一己私利栽赃她父亲的歹人依旧手握权柄,依旧是煊赫人物。 可是,胡絮的泪落到唇边,苦涩直到心里,皇后给她和姜庭深赐婚了呀,这是她多年午夜梦回时的心心念念的情景,也是她流离时不敢触碰的幻想。从记事起,她和姜庭深就在一处,彼时他只是远放玉华州的不受宠皇子,她是无忧无虑的将军之女,那时她和他都以为玉华州便是两人一辈子的归宿了。可她没想到,他身后有绸缪多年的魏家,有野心勃勃的贤妃,有和他同样流着魏家血的表妹。他们之间横亘着权势荣华,而她正是他通向至尊之位的阻碍,是渴望成为权势滔天外戚的魏家的肉中刺。 接到旨意后胡絮想过离开,可她没有成功,一来苏河守在风起阁外寸步不离,二来她也终究迈不过心中的坎去,容着自己心中那一丝犹豫阻拦自己,舍不得,终究舍不得。 韦棠束来到风起阁的时候正看见胡絮站在窗口,不知在想什么。 “姐姐,仔细着了风。”韦棠束的声音将胡絮的思绪唤了回来。 “你怎么又来了?”胡絮转身,看向这位常客。 “姐姐聪慧,必然该知道棠束为了姐姐的喜事而来。”韦棠束轻轻击掌,身后的侍女便捧着喜服上前了,“姐姐不愿量体裁衣,婚期又快到了,棠束便擅作主张照着姐姐旧衣的尺寸命人赶制了喜服。” “我是不会嫁给姜庭深的,这喜服我也不会穿的。”话虽然如此说,胡絮却也忍不住偷偷看那喜服,正红色,花团锦簇,真好看。她又想起来,从前母亲得了极好的料子便说留着日后给絮儿做嫁衣前事到今一场空,都没有了,母亲没有了,这嫁衣,她也再不能穿了。 “姐姐何必欺骗自己呢?”韦棠束自己接过喜服,屏退左右,在胡絮身上比起了尺寸,“真好,尺寸正合适。” 胡絮侧身躲过,语气哽咽,“我若嫁给他,才真是欺骗自己。” “那就骗一骗自己,又有何不可?” “我与他隔着灭门之仇,我怎么能若无其事?” “可姐姐你知道,一切并非出于殿下心意,实则殿下十分敬重将军和夫人。”韦棠束将嫁衣收到一旁,坐下与胡絮细说。 “如此我便可与他不顾父母冤死心安理得地长相厮守吗?我又如何对得起我父母家人?”胡絮说到此处已是哽咽。 “可将军和夫人大概也不愿看到姐姐如此痛苦,姐姐你想,倘若是将军和夫人还在,他们也不会迁怒于殿下吧。”韦棠束轻轻拍着胡絮的背,尽力纾解她的郁结。 胡絮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流着眼泪,是啊,父亲母亲对姜庭深十分亲近,将之视为亲子,当年之事,怨魏家,怨皇帝,他们大概也不会怨到姜庭深的身上。 “左右都是魏家的错,”韦棠束见机便继续说,“如今殿下羽翼丰满,不见得再需要依附魏家,姐姐想报仇殿下也未必会阻拦。” 胡絮抬起头来看她,两人在眼神交汇之时便明了了对方的想法,只是胡絮不明白,韦棠束为何如此尽心地撮合自己与姜庭深,说起来,那也是她的夫君啊。 “你说这些可是为了许国?”胡絮拭干了泪,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警惕与提防。 “姐姐未免太高看我了,”韦棠束不禁失笑,“妹妹我哪有这种心思和本事,左不过是尽我的本分。老实说,我对殿下无爱,也谈不上什么争风吃醋,倒因为自己心中有憾,便不想看姐姐与殿下耽误了良缘,能惜取眼前人便不该错过,不是吗?” 胡絮看着苦笑的韦棠束,心下便猜她也有难言的故事,不由生出一种惺惺惺惺之感,同是为命运作弄,同样如此不易。 “姐姐好好想想吧,无论时局多不易,殿下都将这大婚留给姐姐你,这便足以证明深情,姐姐即使心中再如何挣扎,好歹也完成这婚礼,”韦棠束起身,向胡絮又行了个礼,“总算是对这份感情有个交代,宽慰姐姐你那一颗真心。” 胡絮的眼泪又来了,真心,她的真心,十年挚爱如今就在身边,罢了,爹娘,恕女儿不孝,女儿是真的很想嫁给他,嫁给他,纵然以后相忘于天涯,也无憾了。 ------题外话------ 试着在晚上更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大婚(一) 自从赐婚的旨意下来以后,姜庭深便不能再与胡絮相见,大婚前未婚夫妻见面是不吉利的——他们真的就要成亲了,他真的可以娶到心心念念的絮儿了,韦棠束跟他说絮儿点头时,姜庭深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差点碰翻了案上的砚台。韦妃淡淡笑道,“殿下不必如此激动,往后欢喜的时候还多着呢。” “辛苦你了,本王不会亏待于你的。”姜庭深此时心中确实感激他这位与世无争的侧妃,“对了,你娘家这次也来了人,估计就在今明两天到达,那韦玉均是你堂兄吧?” 听到韦玉均这三个字,韦棠束脸上的笑意突然凝住了,“殿下是说,来的是妾妃的堂兄?” “不错,你帮了本王如此大的忙,这次正好就留你堂兄在府里住些时日,你且就趁此次好好与娘家人叙叙天伦吧,毕竟到府上两年也未曾归宁。”姜庭深心中高兴,看着神色突变的韦妃,也只当她是远离家国心中孤寂。 韦棠束此刻已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了,心中只一直念着那个名字,堂兄,她的堂兄,本以为此生不得再见,他还是来了。 为免失态,韦棠束借口身子不适退了下去,姜庭深心里高兴也不疑有他。 婚期将近,宾客大都已赶来,只是新娘子一家无人,照规矩她也不能从夫家上轿又嫁回去。好在皇后行事妥帖,大礼的前一天便令人将新安郡主接进宫去,慎王妃从宫中出嫁,便是给足了两人风光与场面。 轿子出了慎王府侧门,从皇宫侧门进入,转了许久之后,胡絮在姑姑的指引下步行来到中宫外。殿宇辉煌,她不知道姜庭深也曾站在这门外,心中揣满了希冀与忐忑。 站在殿上许久,皇后迟迟不现身,无人上茶也无人与她讲话,胡絮也不介意,她心中正被这不敢企望的婚事填得一团乱。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慎王妃如此沉稳,气度果然不凡。”皇后在胡絮站了半个时辰后终于现身,并且走到胡絮身边,缓缓踱步打量了她一圈。 “皇后娘娘为胡家昭雪之恩,臣女没齿不忘。”胡絮跪倒在皇后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虽然她知道这一切绝不是因为皇后在意胡家的清白,不过无论如何,爹娘不用顶着谋逆的罪名了,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何必记本宫的恩情,你该知道到底是谁在意你的冤仇。”皇后虚虚扶了胡絮一把,“殿上说话不便,随本宫去后殿吧。” 胡絮便起身跟在皇后身后,两人来到后殿。 “还有几个时辰,你便要嫁做慎王妃了。”皇后将胡絮送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坐下,使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动作间带着不可违抗的权威。 “慎王那孩子,在本宫面前也不过这几年的事情。或许你不知道,方才你跪过的地方,他也跪过,跪着求本宫替你们赐婚。他母妃着实是惹人厌烦的,他那个表妹也是一样的庸俗,他却不一样,是个重情重义的,皇上的皇子中,也就他还让本宫较为顺眼。” 皇后解开胡絮的发髻,按住胡絮的肩头示意她不要乱动,又拿起檀木梳子一下一下地为她梳起头发来,“本宫出嫁时是本宫的姐姐替本宫梳的头发,她是皇后,大概她万万想不到本宫也成了皇后。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这些话本宫都还记着,本宫做了十多年皇后,富贵不在话下,也无疾病,儿子虽没有却有个极好的女儿,中宫之尊说举案齐眉也不为过——但我心中终究意难平。” 胡絮听得她自称了“我”,也感觉出了她梳头的动作顿了下来。胡絮不插话,只等着皇后继续。 “慎王是你的仇人,却也是你的爱人,你恨他可你也爱他。”皇后的话从头顶传来,宛如魔咒,直击胡絮的心门。 “娘娘既然都知道,何苦还赐婚,不怕臣女做出什么有害他的事吗?”胡絮叹了口气道。 “哈哈,你这话说得有意思,本宫又不是他亲娘,犯不上担心他的安危。倒是你,你忍心么?忍心即使知道你的仇与他牵扯无多却还要折磨你自己也折磨他?”皇后放下梳子又拿起几件华贵的头饰往胡絮的头上比划,看着镜中的胡絮,她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娘娘不是慎王的生母,又何必劝臣女呢?”胡絮心中情绪翻涌,没错,她是在折磨自己,她也知道姜庭深心中绝不会比她好过。 “只不过慎王来求本宫,本宫卖他这个人情。本宫想起自己,又想到本宫的掩月,女人,你我这样的女人,想要的是什么?本宫想得到的终生无望,不想得到的却如枷锁缠身,而你,你是自由的,何不成全自己呢?”皇后拍了拍胡絮的肩头,“本宫去看看皇帝,你且先让她们给你梳洗着装吧。” 皇后离开了,留下胡絮被一群宫女围在中间,一件一件地穿上繁复的嫁衣,此刻,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何尝不是她的枷锁呢? ------题外话------ 絮絮的封号:新安~心安~勿忘心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大婚(二) 皇帝的寝殿中弥漫着一股药味,更充满了虚弱低迷的氛围。皇后带着自己的大宫女翠翘踏进这曾经代表了权力与威严的地方,宫阙辉煌,至高无上,可如今她许皇后才是权威本身。 皇后闻到药味皱了皱眉,翠翘便极有眼色地上前去问守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陈公公,陛下今日龙体有些好转么?” 那陈公公也是个极识时务的角色,如今旨意均出自中宫,他便也认皇后为第一位的正经主子,他低声回禀:“皇上今日比昨日清醒的时间又少了一个时辰,太医院上下也是一片惶恐。” 皇后闻言脸色舒缓了些,道,“太医院纵然尽人事,总归也要听天命,罢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本宫陪皇上坐一会。” 众人无声退下,翠翘取了凳子让皇后坐在床边,自己则站在一旁垂首静默。 “皇上,十五年了。”皇后这本该深情的话说出来却是十分寡淡的语气,“你的儿子又都娶亲了,你怎么不起来看看呀?你不是戎马开国的姜行远吗?呵,都是贼,都是匪,他是,你也是,你们自认不凡,实则都是利蠹权贼,你们要争也罢了,可你们又何苦牵扯上我,你又何苦耽误我的一生?”皇后低头看着这个紧闭双眼命不久矣的男人,毫无生气,龙袍包裹下的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躯体。十五年,她用了十五年来摆脱他,心下已觉得十分疲累,她可怜他,更可怜自己,当初那样风华绝世的人怎么就落到现下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掩月回来了吧?”皇后也不回头,直直地看着皇帝,问身后的翠翘。 “回娘娘的话,公主前两天才回京,还未曾进宫,只一直待在别院里。”翠翘回答道。 “这孩子终究还是沉不住气,方告诉了她真相便去找那宋嘉历去了,本宫又如何放心送她走。”皇后叹了口气,起身向寝殿外走。 “公主毕竟才十五岁”翠翘赶忙上前跟在皇后身后,“公主心性高傲,又知道了这样的大事,难免冷静不下来。” “本宫这娘做得辛苦,是该放放手了,为掩月准备去许国的事宜吧,姜行远没多少日子撑了,总不能让他这个糊涂爹耽误了本宫的女儿。”皇后在宫门口回望了那床榻上的人一眼,她的丈夫,掩月的父亲,这卫国的皇,一个将死之人,可笑啊,实在可笑。 等到皇后返回中宫时,胡絮已经穿戴好,坐在梳妆台前如梦似幻无所适从。 “本宫回来得迟了些,慎王妃久等了。” “不敢”胡絮起身行礼,带动满头珠串一阵响动。 “真美,慎王这回可欠了本宫一个大人情。”皇后拉起胡絮的手,“本宫替你梳过头,也与你说了那么些话,你日后怎样都是你的造化了。” “多谢娘娘恩典。”胡絮多年不曾与人交际,当年那个骄纵活泼的胡小姐早已一去不复返,如今她一字一句生硬且疏离。 “盖上盖头,莫错过了吉时,有的人,一旦错过便一辈子反悔不得了。”皇后替胡絮盖上了红盖头,最后那句话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从皇宫正门到慎王府正门,一路红妆,这本朝从未有的盛况,是姜庭深的执念,也是皇后出于心底不能言说原因的成全。京城盛事,百姓只道富贵殊荣,却不知身在其中者,各自怀着怎样的心事。 ------题外话------ 为什么姜掩月会迫不及待找宋嘉历呢?因为爱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子配公主,要不要扶持掩月上位呢?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大婚(三) 喜轿停在慎王府门口,胡絮的心也在一瞬间停住了,他,他就在外面,穿着与她相同样式大红的喜服。花开并蒂,共结连理,这些词汇勾起往事纷纷,胡絮的眼泪转了几圈终究还不曾流下来,爹娘,恕女儿不孝,女儿终究还是嫁给了他,就让女儿纵容自己这么一回吧。 姜庭深站在门口,看着轿子稳稳当当地落到门前,他再也忍耐不住,相思多年,纵使身处富贵乡中也如孤魂野鬼,今日他终于又有了人的生气。 顾不得什么礼教规矩,姜庭深上前取代了喜婆子。将絮儿背到背上的那一刻,他竟忍不住想流泪,与此同时,背上也湿了一块,他的妻子,他的絮儿到底也落泪了。一步一步,姜庭深走得无比安稳,背上仿佛就是整个世界。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向来空旷的慎王府在此时竟显得如此狭小,他多希望能一直背着絮儿,再不停下来。可他到底也只能停在婚房门口,看着絮儿进了婚房,然后自己转身去招待宾客。 姜庭深从未觉得应酬宾客如今日一般聒噪烦人,觥筹交错,众人举杯贺喜,他却只想到絮儿身边去。众人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走新郎倌的,一桌一桌地应对下来,已然是月到中天了。 同样不耐的还有韦衡,作为韦妃的娘家人,自然是首先就与姜庭深应酬了一番,待得姜庭深前往别桌,他躲过了其他宾客的客套,便独自离开宴席,往王府的池子边醒酒去。 月华清亮,池塘边夜风习习,韦衡的酒意退散了许多。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每当烦闷,总会到池塘边站一站。”韦棠束在池塘边等了韦衡许久,月光下,她不复从前那般从容淡然,一句极为平常的话出口她已是泪眼婆娑。 “堂妹,别来无恙吧?”韦衡听见韦棠束的声音心下便猛得一颤,语气也凄惶,却到底不肯回头。 “堂妹?那我该叫你什么?堂兄?”韦棠束明明眼中带泪脸上却笑了起来,“堂兄若想知道我是否无恙,就回头看看棠束啊。” 韦衡说不出话来,棠束,这两个字如一石投入波心,让他整个人都几乎失防,这名字如一团细密的丝线,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心间,如今这名字的主人就在眼前,这丝线渐渐收拢,紧紧缚住他的心,让他几乎要忘了所有的顾忌。他不回头便也知道,怎会无恙,他自己尚且失魂落魄,棠束她又怎会无恙? “你是韦棠束,我是韦玉均,如此我们都该无恙。”韦衡说出这话便紧闭了眼,他不忍看,纵然月华如练,他的周遭也早已一片黑暗了。 “我姓韦,是我的命;你姓韦,却是你自己的选择。”韦棠束任凭眼泪落下来,她再也顾忌不得,上前从背后抱住韦衡,“阿衡,我多希望你不要做玉均,只做我的阿衡。” 韦衡想扯开韦棠束,却怎么也与她分不开,怎么舍得?若说有错,便是他不该身为咸山王义子却喜欢上了义父的嫡亲侄女,可是爱怎能抗拒?从小一同长大,他和她都明知彼此没有血缘,奈何义父早已将他入了韦家的族谱,一个韦字便成为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障碍。相思日深,两人都明知不可能却怎么也斩不断情丝。义父不忍看他们如此纠缠,便将棠束远嫁到卫国,原以为天各一方,那份爱终究也会随时间淡下去,今日重逢方发现,命无绝衰,情难移。 韦衡也容自己放纵了一回,就静静地让韦棠束抱着自己,夜风习习,酒意早已挥散,此刻他清晰地感到棠束的温度,真真实实地温暖着自己,并非午夜梦中空劳相思。两年间,千里相隔,这样的时光对两人来说已是分外珍贵。 韦棠束却先松开了,她抬手拭干了泪水,“堂兄无恙便好,棠束是韦家的女儿,知道轻重。许卫相隔遥远,只要知道堂兄无恙,棠束便安心了。堂兄等会便回去吧,夜风凉。” 韦棠束转身离开,亦不容自己再回头,夜风之中她的背影显得单薄无比,够了,阿衡心里有她就够了,即使她身处异国他乡,只要阿衡平安喜乐就够了。 韦衡感觉天地间的温和气息一瞬间都离开自己的身体,他姓韦,是他自己选的,义父恩情深重,他不能背离义父,便只能负了棠束,他的棠束,如今是别人的侧妃了。从今往后,暮暮朝朝,她的喜乐与他无关,她的悲愁却是他一手造就,天长地久有时尽 ------题外话------ 此恨绵绵无绝期~ 早说了祝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古人同姓不婚,何况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堂兄妹~ 我真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大婚(四) 好不容易应付过了满座宾客,姜庭深正要赶去风起阁,不料又横生枝节——他的皇妹掩月公主竟然也前来参加婚礼。姜掩月此行也不愿见外人,只派人悄悄截住姜庭深。 姜庭深饶是心中不快也只得拿出好声气应对——这皇妹绝非善类,多年未见,此番骤然前来,必定动机不纯。 “掩月来凑热闹,三皇兄不会怪罪吧。”姜掩月狡黠笑着,凭这神情,若是不知底细的,只怕只当她是个十五岁的娇蛮姑娘。 “掩月能来,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恐怕下面的人冒失冲撞了你。”姜庭深看着姜掩月这神色,心下便更觉得不好,于是小心周旋起来。 “三哥成亲不也不曾提前知会掩月么?哈哈,掩月久不在宫中,此次不过是来看看热闹,怎么说什么冲撞不冲撞?三哥怕不是掩月耽误你的好事吧?”姜掩月索性坐下,越发耍起赖来。 “掩月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说起来这些年游历在外,咱们兄妹俩也不曾好好聚聚,只是今晚不同平常,三哥便不拘着你了,就让底下人带着你四处转转吧,只是当心些,今晚人多难免混杂。”姜庭深见她坐下便心中更急,赶忙找由头想将之支走。 “掩月也不至于那么稚气,只图看个婚宴热闹——我听说嫂嫂是极美的妙人,还与三哥是青梅竹马,倒真想看看嫂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姜掩月单手支起下巴,一脸天真地看着姜庭深。 “日后总有时间见面的,此时三哥我可容不得别人来争哟。”姜庭深脸上笑着,心里却是一沉,难道她是冲着絮儿来的? “好了好了,三哥如此便像说掩月在耍性子了,我这就去四处逛逛,绝不跟三哥争三嫂。”姜掩月起身,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清丽一笑,“来日方长,三哥总不能时时霸着三嫂。” 姜庭深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今夜苏河也跟在了自己身边,风起阁周围也没有得力的人护卫,该不会有什么闪失吧? 姜庭深料想得不错,姜掩月确实来意不纯。自从那日在当归山庄中遇到景阳,她便对景阳好奇不已,却不想竟失手,将景阳和宋嘉历都未曾抓住,据先前派出去的人说,这慎王妃先前流落在外,正是一直跟着景阳的,她便想着来看一看,若是能有些线索来找到景阳或者了解些什么底细,那便极好。 与此同时,慎王百密一疏,一直称病的魏侧妃此时精神抖擞,冲破了一众丫鬟婆子的把守,闯到了胡絮的跟前。 胡絮听得这动静,便自己扯下了盖头,心下有些失落,本该是他来掀开的。 “你这贱人,倒真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魏素馨看着身着正红色嫁衣的胡絮,心下恨不得活剐了她,“我爹过世不久,尸骨未寒,殿下就娶你这个贱人进门,你可真好本事。” “什么?你说你爹,死了?”胡絮本来不想搭理她,不料却听到这个消息,她便猛地站起来,“魏世伦他死了?他,他又骗了我?”还以为以后总有机会报仇,不料魏世伦已死,姜庭深竟又瞒住了她。 啪,一记耳光响亮地落在了胡絮的脸上,“我爹死了倒称了你胡家的意,你一家的乱臣贼子,挡了殿下的路,才真是该死。”魏素馨一巴掌打过去却还不解气,扬起手又欲打胡絮。 胡絮最是听不得“乱臣贼子”这四个字,她也来了脾气,一把抓住魏素馨的手腕,用上了七八成的力,把魏素馨捏得直不起身来,另一只手又腾出来照着脸狠狠扇了魏素馨一巴掌,咬牙道:“你再说一遍我便让你知道怎么叫做真正该死。” 魏素馨被打得跌到在地,头脑霎时懵住,等到婢女吓哭了来拉她才回过神来,脸上疼得紧,贱人,竟然敢打她,魏素馨正欲起身还手,突然想起姑母的话来,便就止住,笑了起来,神色阴冷如鬼魅,“我爹是带着满身殊荣去的,也算可以瞑目,可你爹呢?哈哈哈,你打我又怎样,你是正妃又怎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你的高堂在哪呢?” 胡絮咬牙,气得发抖,紧攥衣袖,几乎把嫁衣撕破,她吼道:“闭嘴,你闭嘴,来人,把她给我撵出去。” 丫鬟婆子不敢动手,一边是殿下钟爱却无权无势的王妃,一边是不受宠却也招惹不得的侧妃,怎么做都是得罪主子,于是众人都噤若寒蝉,垂首不敢动作。 “你也别气,今天好歹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可要高高兴兴的,虽然你爹娘不能亲眼看着你嫁给仇人,他们在地下也该欣慰了,你好歹还能做成王妃呢。若是他们能碰见我爹,大概也不会计较了,毕竟,你都不在乎了呢。”魏素馨说到此时才慢慢起身,她看着盛怒的胡絮,便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我魏家真心祝贺王妃新婚之喜。” “滚,都滚出去。”胡絮浑身颤抖,“都给我滚出去!” 魏素馨眼看达到效果便一刻不愿多待,脸上虽然肿着,却带起了不可一世的神色,且又欢喜,于是她走出风起阁便觉得周身舒畅。 丫鬟婆子都遵命退下去,顺便合上了风起阁的大门。天地间仿佛都只剩下了她一人,胡絮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红觉得刺眼得很,她直直地跪下去,满脸泪水,“爹,娘,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忘了,是女儿害了你们。爹,娘,絮儿好想你们啊,爹!你回来啊,娘!絮儿知错了,你们回来啊。你们是在怪絮儿吗?絮儿不嫁给他了,不嫁了,你们回来啊!” 夜风微凉,这痛彻心扉的呼喊得不到任何回应,满脸泪水都只留下粘腻的痕迹。 胡絮起身,一件一件脱下喜服,找回先前的衣裳。她看着风起阁紧闭的大门,门外是丫鬟仆妇,要走便走得干脆决绝吧,于是胡絮拉开窗户,飞身进入夜色。早知道风起时飘絮自当飞散,庭院深深终究留不住,留不住。 ------题外话------ 你们的絮絮和庭深在我手上,多多阅读多多收藏,我就考虑考虑不虐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小姜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偷得浮云半日游(一) 景阳回到回阳堂后便迅速接了一两笔生意,很是得了些不菲的诊金——不接不行啊,不接诊就只能揭不开锅了。这种暴富的感觉让景阳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虽然她解决的是疑难杂症,却无论从药材还是人工上来算实在也不值这许多的钱——药材是自己采的,景阳则更不值钱。景阳由此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像打劫了。师父捻了捻胡须一本正经道,凭本事吃饭,算不上过分。景阳抚掌,这下才明白了,原来师父他自己才是当土匪的料。 景阳也算是在许国都城小有名气,因而失踪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事件,这几年旁人只当是黑心大夫终于得了天谴被雷劈了呢,这才丢了生意不见踪影。景阳坐在城隍庙边给人看诊时听说了大家的这个猜想,脸上阴晴不定,心里很不是个滋味,都怪老头子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下好了,大家盼着她被雷劈呢。 “文大夫,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心好,医术更好,初一十五都给大家义诊,不像那个回阳堂的大夫,年纪轻轻只图钱财,简直没有半点医者仁心。”张老伯在景阳为他把脉的时候便说开了,引得身后排队的许多人纷纷附和,“是啊,千金一诊,治不治还看他心情,简直黑心。” “我看他还不如文大夫的医术好呢。” “是啊是啊,还是文大夫稳重心善。” 众人议论纷纷,青酒咳嗽一声示意大家安静。 景阳心中郁闷,她现在是长须飘飘c医者仁心的文大夫,可她实际上也是那个黑心古怪的少年景大夫。师父那老狐狸,打得一手好算盘,回阳堂挂着她景阳的名,让她景阳落得个黑心活该被雷劈的名头,又让她在义诊时挂个文大夫的名,合着好事都让他捡去了,什么人呢! 青酒看着景阳这无可奈何的神情,也摸了摸自己粘上去的小胡子,笑呵呵地跟众人说:“景大夫也只是有自己的喜好,实际都是医者仁心,都是都是。” 众人一片哗然,又纷纷议论开了,景阳看着青酒,便又叹了口气,下次带丹酒出来好了。 在回去的路上,景阳绕了许多弯子,确保没有那好事之徒跟在她文大夫身后才回到回阳堂去。嗨,作这些妖,为了保持神秘可真不容易啊。 “青酒,你也该好好学学医术了,好歹下次出诊的时候不至于让我一个人忙活。你说你作为回阳堂堂主的徒弟,连个伤风咳嗽都没办法,像个什么话?”景阳扯下胡须,换回在堂里常穿的白衫,俨然又是那个年轻贪财的景大夫了。 “有少主,我还学那些干嘛,多累啊。”青酒今年不过十三四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小胡子,跟景阳撒起了娇。 “以后我不在了呢?你就准备和丹酒还有我师父一起饿死?”景阳认真地看着他,“你总要给自己做些准备。” “少主还要离开啊?没事,只要三年之内回来,我们大概不会饿死的。”青酒亦是一脸认真。 算了,算她没说,她景阳要是一命归西了,就让这些家伙自生自灭吧,管不着了管不了了。 “看好店铺,我也去浮云楼看一看。”景阳敛了敛衣服便要往外走,可不能再跟青酒待一块了,省得一会气得她将之暴打一顿,没的拉低了她景阳的风度,闲着无事,不如学师父去风流潇洒一把。 女扮男装之后必做的事情自然少不了逛青楼,景阳自认自己的装扮不错,若不是有些涉猎的人,该看不出她是个女的来。话说回来,景阳活得也憋屈,说是千金一诊,但真金白银都孝敬了师父,实则她自己一贫如洗,也不知老头子怎么挥霍的,这些年竟没给她留下一点积蓄来,像浮云楼所处的这种京都繁华地段景阳根本买不起,也享受不起,何况景阳还是如此正直纯良的少女,平日又怎么会去那些奢靡之地? 来到浮云楼门口,饶是景阳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吓了一跳,搓了搓手,景阳心里一阵激动,难怪老头子流连忘返,这怎一个雕栏玉砌了得,要知道这地段这规模这装潢的门面,都不知要何其多的银钱了,里面恐怕更是银子砌出来的。“咸山王怕是个巨贪吧?”景阳跨进门时如是想。 ------题外话------ 故作高冷其实内心如此逗比的景阳,你们真的不要pick她吗? 真的不吗? 的不吗? 不吗? 吗? 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偷得浮云半日游(二) “阿嚏”,素来严肃内敛的咸山王突然在孤竹君面前打了个喷嚏,这可让王爷他老脸一红,连声道:“请殿下恕臣失仪。” 宋嘉历摆了摆手,请咸山王在案前坐下,道:“韦叔父原不用如此拘礼,倒生疏了,叫我名字就好。大概是最近天凉了,叔父你该好好保重身体。” 韦舟横闻言也不再局促,又谈起正事来,“玉均他已经快回来了,他送回来的信上说,并未在那公主身边发现什么可疑的女子,不知殿下到底要找什么人?” 宋嘉历眼神有些黯然,“一位故人,回来途中结识的,都是我害了她,大概我这人真的天生不祥。” 韦舟横急忙安慰道:“殿下宽心,殿下是人中龙凤不可如此妄自菲薄,人可以再找,未必就找不到的。” 宋嘉历摇了摇头,苦笑道:“正应了我的名字,该是我如孤竹无依无凭,既无父母慈爱,也无兄弟相扶,这么多年来也就只剩叔父你和玉均了。” “古来成大事者皆不易,殿下莫要过于哀愁了。”韦舟横亦摇了摇头,“好在终于回来了,再难的日子也熬过去了。” 宋嘉历起身临窗远眺,回来了,从卫国的虎穴龙潭到这里的高处不胜寒,到底都是孤身一人,景阳她此时又是如何,她,还在人世吗?他不该,不该纠缠她,宋嘉历不由紧紧握拳,在她是明月时,他就害了她。如今她是景阳,他又害了她。不该,他不该谈喜欢。 景阳进了浮云楼便径直穿过醉得歪歪斜斜的男男女女,躲过各种浓妆艳抹的女子的拉扯,直愣愣地出现在鸨母面前,把鸨母吓了一跳。 “哟,小郎君,你这是要干什么啊?”鸨母轻轻拍着胸脯,笑吟吟地问景阳。 “给我找个清静的雅座,要位置高点的,烫一壶酒,不要让旁人打扰。”景阳从怀里摸出一块锭银子,眉梢一挑,很是豪气地伸到老鸨跟前。 “真是个君子呢,我这就给您安排去。”老鸨接过银子看了一眼成色便将之收到袖子里,脸上却也没有多大的震动,“楼上请吧,来福,带着这位小相公上雅间去。” 景阳倒是吃了一惊,银子分量不少,这老鸨一点过分欢喜的神色都没有,她景阳装这一回阔可是肉疼得紧啊,再放眼一看,似乎那个叫来福的小厮都比她看起来阔气,看来这咸山王真真是巨贪啊。 阿嚏,咸山王爷又失仪一次。 景阳随着小厮上楼,踩着铺着比她身上穿的衣料质地还好的地毯,又是一阵肉疼。正到楼梯转角,景阳余光一瞥之间发现门口进来个认识的面孔——哟,这不是韦大公子吗?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玉均兄——”景阳舍下小厮,小跑到韦衡跟前才低声唤他。 韦衡一愣,看着眼前的“小郎君”,认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不是之前凤平郡遇到的景姑娘吗,“景姑——景兄弟怎么出现在这里?” 景阳偷偷在他发愣的片刻之间又扫视了他一遍,他周身确实没有璇玉。 景阳爽朗一笑,“早就听说浮云楼乃是天下极奢华热闹之处,小弟在京城住了这么久了,一直想来看个新鲜,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不想韦兄竟然也喜欢此处?” 韦衡笑着正要回答,抬眼又看见楼上有人向他比了个手势,他便道:“本该和景兄弟痛饮畅谈的,不巧我今日有约,就不陪景兄弟了,改日,改日再与景兄弟畅聊。” 景阳本就是冲着璇玉来的,没有发现,自然也不会再与韦衡多做纠缠,她便拱手让开,“韦兄请便。” 韦衡带着侍从上楼而去。既然逢着本尊都没看出线索来,再去那些酒鬼纨绔跟前就更别想有什么收获了。虽说舍不得那不菲的银子,景阳却也不想再去楼上雅间枯坐,便穿梭于这浮云楼红男绿女之间,自己找些乐趣。 韦衡上了楼便与他义父及孤竹君碰头,拂去浑身沾染的风尘气息,韦衡坐在了两人面前,语气间还带着些许欢喜,“方才遇见一位朋友,故而耽搁了些。” “玉均向来孤高独来独往,怎么突然多了个朋友?”宋嘉历亲手为韦舟横c韦衡各自斟上一杯茶,含笑从容问道。 “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子,说来也是奇遇。” “女子?”宋嘉历神情一滞,手一抖,茶水便洒出来了一些。 “说起来,义父让我找的女子我却没有头绪。那嫡公主似乎亲事当晚出现在了慎王府里,据回报说她年岁也不大,此次也是刚回京。至于其他的女子,不曾查到。不过——”韦衡搁下茶杯,突然语调一转,“慎王府却发生了一件大事:王妃新婚之夜失踪,慎王连夜带人去找,找到时那王妃已经是身受重伤,而且因为伤在了头部,苏醒过来便失去了记忆。慎王将事情对外瞒住,京都权贵尚未获悉,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到这些消息。” 宋嘉历饮了一口茶,沉思良久,“忘了也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慎王夫妇来说这或许正是上天的安排。” 韦衡与其父皆不识宋嘉历话中意思。 正沉默间,忽然有人上来禀报:“楼中机关密室被人闯入了。” ------题外话------ 接上前面大婚后的情节~ 失忆梗真好用,嘿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近阳情怯 景阳背着手四处闲逛,由热闹处逛到了僻静处,以至于无人之处。早觉得这浮云楼里暗藏玄妙,摸索之间竟然真给她找出门道来了——景阳瞎猫碰上死耗子,闯入了一处阵法掩藏的机关密室。 其实吧,师父虽说嘴上不靠谱,真功夫确实是有的——她的一身医术c武艺乃至奇门遁甲c阵法八卦都是师父所教。说起脸皮厚,景阳对师父是难以望其项背,论深藏不露,景阳她也只将师父的功力学了个九牛一毛。 进了密室之后也没有什么发现,只不过看见几株盆栽花树,树苗虽小,却也都还开着硕大如炬的花朵,好看倒好看,却不知有毒没毒。景阳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于是便采取了极为专业的鉴定方法——直接揪下一朵来,嗅味观色,别说,不光好看,还挺香。料想没什么危害,景阳便脸不红心不跳,连花瓣带种子一起收进袖口里。 景阳带着花,脸皮厚得犹如师父加持,没事人一样自自在在从从容容地穿过人群,走出了浮云楼,这一趟,好在没彻底白跑,银子也没白扔,这花拿回去种出来给青酒丹酒玩也不错。 宋嘉历等人赶到被闯入的密室时哪里还有闯入者的身影,咸山王在室内巡视了一圈,松了口气,旋即又拧紧了眉,“好在这间只是放了宣华,可若是被有心人宣扬了出去,也是一件麻烦事。” “若是刻意为之,必不会如此悄无声息来去,叔父不必担忧,若不是飞贼,便是有人戏谑罢。” 怎么偏偏是此处,偏偏是宣华?宋嘉历抚上被揪走花朵的残枝,又想起她来,宣华开处,冲破阵法,奋不顾身来到他面前的她,如今又在哪呢? 心中挂念着生死不明的景阳,实际宋嘉历本身处境也十分艰难。此次准许孤竹君回京并非是许国皇帝的本意,即使有咸山王从旁帮腔打边鼓,宋世殊也不喜欢他这个独子。咸山王暗中很是费了些手段——利用泰山地震,联合朝臣上书,称国不可无嗣,许皇迫于朝堂压力这才召宋嘉历这个唯一的皇子回来。回来之后本该定下储君之位,许皇却还对宋嘉历冷着,故而宋嘉历至今还是孤竹君这尴尬身份。 “玉均此次前去泰山借地震造势,来往之间奔波辛苦了。”宋嘉历自暗室走出浮云楼,韦衡便跟在一旁。 “泰山地震,百姓惶恐,官员也担心受责,我此次前去正好顺应了时机。正是上天为殿下解围,我所做的算不上辛苦。”韦衡一边按动暗门机关一边与宋嘉历答话。 “本该早些回来的,路上顺便搭乘了个姑娘,因此耽搁了些时日。” “哦?玉均何时会因女子留意了?”宋嘉历不由觉得好奇,他是知道的,玉均心里明明记挂着他堂妹韦棠束,又怎么会在半路上搭载陌生女子。 “本不愿管闲事的,虽然在凤平郡她狼狈了些,但在官道旁,等其他人帮她也是能等到的。不过,她实在是让人惊艳,我便也狠不下心来拒绝。”两人从暗门走出浮云楼,穿过几个僻静巷子,走上了大街,便朝着孤竹君的府邸后门去。 “这便更奇怪了,什么女子能在狼狈之时还让玉均都觉得惊艳?”宋嘉历心中好奇更增一分,要知道要想玉均夸赞谁几句可是极难的。 “我因为赶路,连着跑了几个州郡都未曾换马,本觉得能撑到回京。不想那姑娘一眼便看出马染上了瘟病,并且断言再走不出一里,后来果然如此。我再回去找她时,她已经找好了治病的药草,殿下你说,这样的女子算不算惊艳?” “这样说来,那姑娘确实是个奇女子,能够在片刻之间确诊又能对症下药真是不简单,等等——你方才说是在凤平郡遇到的?”宋嘉历骤然一惊,眼眸中光芒闪过,景阳跌落的那山崖不就正属于凤平郡境内吗?会不会,会不会那女子正是景阳? “是,我是在凤平郡郊的官道上遇见那姑娘的。她不仅医术极高,而且还一眼认出我车马装饰俱是京都样式,只是她有些日子不在京城了,我那三年前的装饰她当做是时兴的。”韦衡想起宋嘉历先前就是让义父找一名女子,又见他神色骤然紧张起来,便将细节也说得清楚。 “三年,三年玉均,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宋嘉历语气颤抖,一听三年心下更添了一分希冀,真的会是景阳吗?景阳她还活着吗?可是景阳并不精通医术啊,她也并不是许国人宋嘉历直直地盯着韦衡,怕他说出名字来,怕那个名字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景阳。 “我与她都互告了身份,说来从前我也多少听过她的名字,她正是京城里回阳堂的堂主景阳大夫。” “景阳,你是说她叫景阳?真是,景阳?”宋嘉历有些语无伦次,紧紧捉住了韦衡的手腕,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也就是说她如今安好,而且正在京中?走,玉均,你快带我去回阳堂。”说着宋嘉历便拉起韦衡,虽不知回阳堂在哪个方向,他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她该是无恙,我方才在浮云楼中刚见过她,难道她就是殿下要找的那名女子?”韦衡拉住过分激动的宋嘉历,相识多年,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情绪外放的孤竹君,便猜想大概景阳就是他要找的人。 “正是,玉均,我真不知如何谢你,详细的经过以后再说,你快带我去吧。”宋嘉历脸上的笑意简直敛藏不住,天知道他到底有多高兴。 “好,回阳堂我虽没去过,却也好找。只是那景大夫脾气古怪,在都城行医多年,千金一诊,并且看病随缘,据说大多时候在药堂里是看不见本尊的。”韦衡想起当时景阳说有机会便去回阳堂找她,不想这机会来得如此巧妙,不觉也微笑起来。 宋嘉历跟着韦衡,走在这都城繁华的街道上,心中一阵一阵的欢喜——很快便能见到景阳了,越过千里,两人都还平安,终究还是可以再见。可是,万一只是同名同姓呢?宋嘉历脚步慢了下来,他认识的景阳不是大夫,更不是久居京城的许国人,在那些日子的相处中她也并显露任何医术,会是她吗?如果不是她,他又该如何自处?更何况,如果景阳真是景阳,那她会不会是明月呢?想到此处,宋嘉历便停下了脚步,心中百感交集,古言道近乡情怯,大抵就是说的他此刻的心境。 “玉均,不必了。”宋嘉历拉住前头专心带路的韦衡。 “殿下方才不是还——”韦衡不解。 “今日周围耳目混杂,还是先不去了。”宋嘉历环视了四周一圈,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知藏了多少人的眼线,他如今与韦衡在街上同行已属惹眼,贸然地前往回阳堂,说不定明日便有人在回阳堂撒下天罗地网。他是不怕这些的,只担心再牵连了景阳。以后再说吧,如果上天真的肯让他们再相遇,他们便一定能重逢。 韦衡看着重新云淡风轻的孤竹君,心下也终于安稳下来,还好,殿下还不至于过于冲动。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府邸后,宋嘉历便将韦衡径直拉到了书房。 “玉均你丹青极佳,可否帮我画出那景大夫的样貌?” “我凭记忆大概可以画出七八分。”韦衡与宋嘉历相识多年,也不客套,即刻便拿起毫笔,一笔一笔勾勒起景阳的面貌来。 宋嘉历在旁侧看着景阳的眉眼在韦衡笔下渐渐显现出来,内心翻腾如潮涌,景阳她还活着,上天果然待他不薄。 ------题外话------ 如果景阳真是景阳,那她会不会是明月呢? 你萌猜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师父的拳拳爱徒之心 景阳在浮云楼里做了回“采花大盗”,这一试,觉得自己这三年来手艺还不曾退步,由此骄傲起来,心里很是快活。袖子里兜着那赃物,景阳面不改色地在钟楼下茶坊里喝了一壶茶,听了会说书。 “各位看官,您知最近有什么顶热闹的传闻?”那说书的一拍惊堂木,圆溜溜的小眼睛闪着精光扫视了一圈茶客,“咱们许国开国十五年,天下太平,可前些个月,发生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众人敛声屏气全神倾听,景阳翘着腿,抓了一把瓜子嗑得不亦乐乎。 “泰山地震,天地晦暗,鬼神纷乱啊。众位知道是什么道理?泰山,自古就表预皇权,今上龙体安康,于是这地震便应验在这皇嗣上头——今上如今只有一位皇子,从前还扣在卫国为质,皇子已是弱冠之年却还漂泊在外,上天自然有所警示。” 众人闻言在下头便议论开了: “我有房亲戚就在泰山脚下,差点没命,说得那个邪乎哟。” “咱们堂堂陛下的独子竟一直在卫国,这算什么事啊!” “听说现下这位皇子已经回到都城来了,真是上天保佑。” “哎,我可听说,这位殿下被誉为圣之清者,人称孤竹君。” “哎,这位客官说得不错,这殿下正是被称作孤竹君,据说是文达古今,武冠三军的贤才啊”说书人接着那人的话茬便接着娓娓道来。 “老伯不是说那孤竹君一直在卫国为质,方才回国,怎么又将他有如此文武才能都知道了?怕不是道听途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妄论皇家恐怕不妥吧?老伯还是慎言吧。”景阳起身,拍了拍白衫上沾染的瓜子壳,这老爷子跟师父一样说话一样不着边际,泰山地震是能随便议论的么? 那说书的老爷子被这话堵得涨红了脸,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景阳潇潇洒洒地走出了茶坊。 “哎,这白衣公子是哪家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呀,就是那回阳堂的坐堂大夫景阳。” “他就是那个千金一诊的景大夫啊,难怪难怪” 众人就着景阳这个话题又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来了,把个说书先生晾在一旁无话可说。 回到回阳堂,景阳将顺手牵来的花扔给了站在柜台后头打算盘的丹酒。 丹酒正专心打算盘呢,被这突然掉到眼前的大花朵吓了一跳,抬头问,“少主,这是什么呀?” “我也不清楚,从没见过,大概是个稀罕物。”景阳抖了抖袖子,居然还有没抖下来的瓜子皮,那方才走在大街上岂不是怪丢人的。看丹酒捧着那花无所适从,景阳接着说,“你把那里头种子弄出来种种试试,好好料理别弄死了啊。” “弄死谁啊?要不要为师帮忙啊?”老头子不知又从哪鬼混回来,这一回来就没个正行,一连消失了这么许多时间,连带着青酒一起也不见了踪影。 “师父你这些日子又上哪快活去了啊?”景阳看着这兴冲冲进门来的一老一小,脸上和心里都一阵发苦,这老头子走的时候可是几乎带走了她辛辛苦苦赚的所有财产,只给她留下个柴米油盐的活命钱,这下子回来四手空空乐呵呵回来,好歹给她带个特产啊。 “哎我说徒弟,怎么一副死了师父的表情,青酒啊,你下去洗洗澡换身衣服,丹酒啊,算盘别打了,陪青酒洗洗去。”文松子拿拂尘掸了掸自己周身,顺便又把青酒和丹酒两人支了出去。 “师父,你也是过了不惑的人了,说话也该稳重些,什么叫丹酒陪青酒去洗洗,这像什么话”景阳一边给师父倒茶一边怀着恨师父不成钢的郁卒心情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必在乎这些小节嘛,年纪轻轻整天念叨着稳重稳重,整日的就知道教训为师,到底谁才是师父?”文松子饮了口茶,腆着老脸嬉笑着。 “罢了罢了,您老乐意怎么就怎么吧,我今日去浮云楼遇见韦衡了,他身上确实不曾带着璇玉,大约下次还是需要去咸山王府里找找。”景阳无视师父的笑,自己啜了口茶。 “不不不,这倒不用了。”文松子盯着景阳又笑了一阵,这才慢腾腾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掌心大的玉牌,在景阳面前晃了晃,自个眼睛里闪着晶晶的光,“喏,新鲜热乎的璇玉。” 景阳几乎感动得要热泪盈眶了,天哪,这是她的师父吗?这真的是她的师父吗?该不会这些日子被人给调包了吧? 正当景阳要扯师父胡子以辨真假的时候,师父又开始油腔滑调起来,“师父这一趟大老远地跑去了卫国,腿都跑细了,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回来这玉,徒儿你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不该跪下抱住为师的腿,痛哭流涕说‘师父你老太辛苦了’吗?” 景阳立刻回过神来,没调包,这绝对是真的。腹诽了一阵,景阳便又冷静分析起来,“你不是说那什么郡主将玉送给了韦衡吗?” “是啊。可此次观礼,韦玉均他到了卫国,便又将玉还给了他堂妹。” “那师父你又如何能从那郡主手中得到这玉呢?”景阳狐疑地看着师父,老头子该不会偷人家的吧?难怪景阳她手痒,鬼使神差地就把浮云楼里的花给偷回来了,真是为老不尊,教坏子孙,罪过罪过。 “想什么呢?为师如此正派的人自然是取之有道了。”文松子一看景阳的神情便知她想偏了,伸手给了她一个暴栗,“那郡主是卫国慎王的侧妃,而慎王新娶的那位正妃新婚之夜被人追击,身受重伤,因为伤在头部,便一直昏迷不醒。为师好歹也是一代圣手,顺手就救了回来,那慎王自然就有求必应了。” “可那郡主竟肯交出自家宝贝来救正妃么?”景阳揉了揉头,心想这老头子还真下死手,手劲还挺大。 “反正也是死物,无情之物,还不如交给老夫,也好六根清净。”文松子闭眼缓缓道,这句话却如禅语,让景阳全不明白。 “可,如今璇玉到手了,这寒玉散的毒又该如何解呢?”景阳一说起寒玉散便周身发冷,她和师父在许国开着回阳堂却不正经营业到底都是因为她身中这寒玉散的毒。不得不说,不知是哪位先辈创的这门毒药,真是古怪霸道,饶是景阳深受其害,也不由得要为这医药界的重大发明鼓掌。从她记事起,师父就教她医术c武艺,带着她走遍了天下,只为寻找这寒玉散的解药。中了寒玉散的人,体质变得寒凉异常,记忆也随之受损,待到经络心脉全被寒气侵入,那基本上就可以收拾收拾准备与世长辞了。十几年来,每每毒发,都是师父在身边以铁心参为她暂时驱除寒毒,只是毕竟治标不治本,一年年下来,毒发时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景阳也觉出自己命不久矣了。 幼时她曾经问师父,“为什么我会中毒啊?” 师父歪着头想了一阵,然后很认真地告诉她,“因为你命不好啊。” 小景阳大哭,师父赶紧摸摸她的头安慰,“师父给你找到璇玉就好了,不哭不哭,应该找到就有救了吧” 景阳哭得更大声了 景阳晃了晃脑袋,怎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却记得如此清楚? “为师觉得,大概,应该,服下去吧。”文松子捻了捻胡子,语气极为不确定,“小青小丹,来把这个玉磨点粉下来给少主炖萝卜汤喝。” 景阳:“”人家在洗澡呢。 青酒c丹酒:“” 景阳喝下璇玉粉冲的铁心参汤后便登时感到一阵腹热难耐,随后在茅厕蹲了许多时辰,在即将腿软昏厥之前,她决定还是直接毒发身亡好了,冷死总比拉肚子拉死好,人生几十载,早死晚死都要死,关键是留给后世怎样一个形象——身重奇毒,艰难抗争,最终还是不治身亡的一代圣手的形象,无论如何,都好过栽在自家师父手里拉肚子至死的傻徒弟形象要好得多。 ------题外话------ 历史上,魏晋时期流行服食丹药,其中有一种叫寒石散的,也就是大家经常在文学作品里看到的五石散。小姜在这里换了个字,变成寒玉散,使用后的症状与寒石散的相反,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去了解一下~ 还有,咱们的女主这么可(逗)爱(比),都要归功于如此可爱的师父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万人之上,无人之下 卫国中宫之中,姜掩月坐在皇后下首,脸上是超脱年龄的成熟稳重。 “母后,掩月知错了,到底还是学艺不精,敌不过那孤竹君。” “掩月你知道你自己到底错在哪吗?我将你自小送出去拜访名师,让你学的是帝王之术,你是要成大事的人,怎可意气用事?要与他较量,多得是权术上的手段,何必以身犯险呢?”皇后坐在凤座之上,语气难得如此恳切,放眼天下,也只有面对这个她倾注了毕生心血的女儿时,她才能如此苦口婆心。 “掩月知错了,虽说儿臣与父皇——与卫皇从小未曾亲近,总归认他当了十多年的父皇,掩月难免冲动了。世人都道孤竹君是圣之清者,女儿不信,于是才想去试一试我这位——兄长。”姜掩月叹了口气,虽说少年老成,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还是让她震惊不已:母后突然告诉她,那病入膏肓的皇帝并不是她的生身父亲,而她与那质子孤竹君却是一父所出。她还是公主,却成了许国公主。 由此便一霎时明白了许多事情——宋氏国号为许,大约是因为母后姓许;母后从小不让自己与卫皇亲近,就是为了让今日能够轻易割舍;她是女子,母后却从小让她学习帝王之术,许国皇帝五个儿子,四个夭折,最后的独子也送到卫国为质——这一切都是在为她铺路啊! “我已经与你父皇通了文书,你便收拾起来准备去许国吧。掩月,母后这些年的经营就押在你的身上了,你不是锁在闺阁中的平凡女子。你去吧,母后等你以帝王身份再来见母后。”许皇后眼中含泪,起身轻轻拉住了女儿的手,“我的女儿,是这世上最卓越的女子。月儿你放心往前走,母后便留在这卫国,替你扫除一切的后顾之忧。” 姜掩月心中一惊,“母后要对卫皇如何?” “掩月竟不忍心么?”许皇后苦笑了一声,“往事母后都与你说得明白了,当年倾覆宣朝,你的生身父亲与姜行远割据对峙。母后身处其中,被算计困于权谋之中。姜行远他狡诈阴险,你母后我却还不至于泯灭人性。若不是他自己沉迷丹药妄图长生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子,我倒后悔不曾早些杀了他。掩月,母后狠不下心,故而耽误了终生,你不该这样,你是母后的骄傲,你生来便不是平凡女子。” 姜掩月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么一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忍受了十几年不为人知的艰难与折磨,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到了自己身上,姜掩月轻轻抱住皇后,“掩月知道母后的艰辛,掩月都知道。此去许国,山遥路远,月儿不在母后身边,母后千万保重。” 许皇后轻抚上女儿的脊背,分别还少么?这么多年深宫寂寞,那么多勾心斗角令人作呕,唯一能给她安慰的便是,今时分离,日后她唯一的女儿便不用在万人之上却居于一人之下;她的女儿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不必如她一样如此费尽心思地暗中算计,可以做至高无上的那一个人。“好了,将来是要做帝王的人,可不能如此娇气地扑在娘亲怀里。掩月放心,虽然许国还有那么一个孤竹君,等到万事俱备,你父王也会帮你除了他去。” “那女儿此去的由头是什么?”姜掩月松开皇后,问道。 “只说是为卫国皇帝冲喜,送公主前往许国和亲,你与那孤竹君是兄妹,自然不能当真让你嫁给他。只要行了礼昭告天下,便可除了那孤竹君去,再抱个孩子与你,以后你父皇禅让皇位,你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你再除了那孩子自己临朝便成了。”许皇后语气不起波澜,只言片语间却已是决定了几人性命乃至一国皇位。 “母后思虑周全,掩月都清楚了。只是,还有一点——”姜掩月眸子里闪着光芒,杀人是不足惜的,只是有一点,“可惜女子终究不能作为储君,还是要用上这些手段,而且宣朝覆灭以来,传国玉玺失落,虽两国并立实则双方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掩月想做天下的君主,便要做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 十五岁少女的豪言掷地有声,饶是许皇后也心下一番震动,许皇后握住女儿的手,道,“可穷两国之力,十数年间也不曾找得玉玺下落。” “掩月知道寻找玉玺绝非易事,但为了大业永固,还是想一试。多年来两国找遍天下,却不曾踏足前朝皇寺。”姜掩月眼神坚定,语气亦是沉着。 “也好,你想做什么便做吧,只是去许国的行程再耽误不得,姜行远若是死了,国孝三年下来便什么事都不成了。” “卫国公主自然如期启程,只不过女儿不必真踏进皇宫去,待我先去寻找一番,再进宫不迟。” “掩月是想用调包计?” “正是,母后允了就好,至于替身,掩月自有打算。” “可要知会你父皇?” “不必了,知道的人越少,我行事便越方便,父王身边也未必周密可靠。”姜掩月听着父皇二字心下总会激起一丝波澜,她摇了摇头,“请母后相信女儿,即使没有父皇帮衬,掩月也能登上那位子。” “好,你且去办吧,掩月,万事当心。”许皇后看着这个有主见、杀伐决断俱果敢的女儿,没来由的有些担心,大概母亲都如此,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即使儿女有再好本事,做母亲的也放不下挂念的心。 “掩月就此拜别母后了,母后万安。”姜掩月跪地重重叩头,学艺十载,终于到了完成大业的时候了。 ------题外话------ 大家看明白了吧,掩月是孤竹君同父异母的妹妹,联系前文,大约可以还原出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了吧? 话说掩月不愿把计划告诉许国皇帝,多多少少还是因为带着对亲生父亲的怨恨吧,毕竟掩月再怎么厉害,也终究只有十五岁。 题外这么正经,我自己都受不了了呢飘走飘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南越昭家(一) 许国上下得知卫国公主即将前来的消息时,孤竹君刚被任命为京都巡查尹。本来以他独子之尊,即使不册封储君,也该封个有实权的官职,可偏偏许国皇帝一直拿捏着宋嘉历,即使和亲公主将要前来,也只给他个微末闲职。 宋嘉历倒也不在乎,少了挂累,每日正好落得清闲。自从韦衡替他画了景阳的画像之后,他便也有了新的盼头,时不时悄悄前往回阳堂,却不巧一次都未见着景阳,每次只是看见青衣或赤衣的童子在堂中枯坐。 说起景阳,为了活命,她也随师父奔波了起来。虽说师父带回来的璇玉服食无用,师父却还不肯放弃在璇玉上下工夫。 景阳与师父趴在一家宅院的房顶上如两只猫儿,吹了几夜的冷风,脸都僵了,景阳揉了揉脸,问:“师父你这又是弄哪出啊?” “嘘,小声些,莫被人发现了。”文松子伏在瓦片上,声若蚊蚋。 景阳看着师父这滑稽的动作,不由觉得好笑,“师父啊,璇玉不是没用吗?徒弟我老老实实等死就好了,不必连累师父受苦,免得师父再说我不孝顺。” 文松子微微起身,又给了景阳一个暴栗,“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死了谁给师父送终,让为师临了连个摔盆哭丧的人都没有,那才是你的不孝顺。” 景阳动了动僵硬的腿脚,撇了撇嘴,“不是还有——” 未等景阳说完,文松子便衣摆飘摇,轻轻巧巧地从屋顶跃进了院子里,景阳赶忙跟上。 景阳因近来的夜伏,换下了平日着的白衫,此刻正穿着一袭黑衣,师父则依旧穿着平时的黑色道袍。师徒两人身形轻巧,穿梭在深宅大院中如入无人之境。景阳心里一阵欣慰,即使自己以后归西了,师父就算不行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还是能糊口的。 一路溜到大院深处,师徒俩在一间厢房前停下了。文松子轻轻探破窗纸,凑上去一只眼,偷窥起来,景阳在一旁看着师父这轻车熟路的动作,感到莫名其妙无所适从。 景阳五感极佳,她听得房间内有个敦实的中年人的脚步声,又嗅到四周似乎有香火的气息,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专心偷窥的师父,后者突然猛地一动,带动门框也一阵巨响。 景阳一阵慌张,老头子怎么反应这么大,这下好了,不用等到毒发了,估计等会这大户人家的家丁出来就能把她师徒二人打个半死。 师父却一点不慌,听见房间里人喊了声“是谁”之后才拖着景阳又飞身上房顶,转眼之间便出了大院。 刚一落地,景阳便挣开师父的手,“师父你这是怎么了?这身手不符合您的身份啊,差点就让人逮住了。” 文松子双眼放光,笑呵呵地对景阳说:“傻丫头,为师怎会如此不济,还不都是为了你。” 景阳不解,她跟着心情大好背着手的师父走了一圈便来到方才那户人家的大门口。 “丫头你看——” 景阳循着师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正门顶上的匾额写着“昭府”两个大字。 “姓昭的确实罕见,不过那与师父今晚的行为又有什么关系呢?”景阳也学着师父背起手来,语气也严肃了几分。 “走吧,看一眼就够了。”文松子转身离开,也不着急解答景阳的疑惑,反而又问,“你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 “十五吧。”景阳跟在师父身后,抬头看了看月亮,回答道。 “都说到这个份上来,你还没明白。为师让你看列国志,你却不用心。那昭姓,乃是南越的国姓啊。”文松子又转身敲了敲景阳的头,“璇玉本不是中原产物,是南越进贡与前朝的。虽说服食璇玉不可解毒,但解毒需用璇玉是一定没错的。这昭家搬来京都不久,为师带你来便是想确认这户是否真与南越的皇族有关。你可曾发现,这院子装潢不似许国风俗?” 景阳闻言便沉默了,她近日来确实轻慢了,忘了时时机警,在房顶上趴了那么些时日,竟连这一点也不曾觉察。 “今夜十五月圆,按照南越风俗,皇族是要祭拜月神的,为师方才捅破窗纸便正看见了供桌上供着月神像。至于刻意弄出动静,那是为了听听那人是否带有南越口音。” 师父这一通解释完,景阳便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中师父的形象顿时高大了千千万万倍,她便也不绷着了,破天荒的扑住师父,“还是师父对徒儿好,舍不得徒儿死” 文松子被徒弟突然的感动给吓了一跳,连着退了好几步,“可别吓师父了,经不起这个动静,再说了,十几年培养个徒弟,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还没给我养老呢,要是没了多划不来” 景阳的感动之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儿,硬生生被这一句“划不来”给逼回去了,差点笑出来,老头子你就不能好好承认舍不得徒弟死吗?非要嘴硬。 “我以后总归也要去见你爹娘,不治好你,我哪有脸面上黄泉路呢?”师父幽幽飘走,留下景阳在原地,独感月光微凉。 ------题外话------ 艰难求生的女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南越昭家(二) 因为这些日子的蹲守,回阳堂里便只有青酒和丹酒驻守。丹酒毕竟年长些,不似青酒整日只知道吃了睡,睡了玩。小丹酒把堂里的账目弄得一清二楚之余还将景阳给的花给种了出来。虽说那种子刚探出个芽来,却已经散发出一股清幽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回阳堂。 文松子进门时抽了抽鼻子,脸色突然就变了,“哪来的宣华?” “啊?挺安静的啊,没人喧哗啊。”青酒迷迷糊糊地从椅子上醒过来,揉了揉眼,“大师父你又回来了啊。” “什么宣华?”景阳也是闻到了味道,却不知来自何处。 丹酒正兴头头地捧着花盆呢,见着文松子脸色难看,便出声,“兴许是少主带回来的花的气味。” 是了,景阳记起来了,摘花的时候确实闻到了这样的气味,怎么师父不喜欢这味道么?竟生起气来。 文松子快步上前,夺过丹酒手中的花盆,看了一眼,心下便一阵颓唐,“丫头,你从哪得来的这花?” “我,我前些日子随手从浮云楼里摘的,怎么?有什么不妥么?”景阳从未见过师父如此神色,心里便疑惑不已并且感觉不妙。 “浮云楼,难怪没什么,若是喜欢便留着吧,这倒是一种奇花,有时间为师再与你讲讲它的具体功效。”文松子长长叹了口气,放下花盆便直往后堂去了,扔下一句,“都歇息去吧,青酒以后莫睡在椅子上了。” 景阳和青酒丹酒在原地面面相觑,对着那一盆新芽不知所措。 此时的景阳万万想不到,这一盆宣华,后来竟会牵扯出惊天的往事来。 睡了一觉起来,文松子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依旧打趣三个小娃娃,只是景阳总觉得师父是在强颜欢笑,心里一定是藏着什么大事,大约逃不过跟她的身世与中毒有关。知徒莫若师,还没等景阳开口问,文松子便另寻了个话题分散景阳的注意,“总得找个由头跟昭家的人接触接触,好歹问出这璇玉的功用。” “可若不是生病,谁会跟大夫打交道?生老病死,我们也干预不了。”景阳见师父不想提起便也不再问,只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 “机会总会有,这些日子,你多留意些,为师打算闭关一阵,好好研究下那璇玉,师徒一心,双管齐下,总能找出办法来。” 文松子说完便要转身出门。 景阳看着师父走出回阳堂,又要走,十多年间,师父总是这样随性转身,一次一次地离开,虽说每次嘴上总说自己去逍遥快活,实际她知道,师父他很辛苦——奔波苦、试药苦,虽然他不说,可景阳都知道。望着师父的背影,景阳瞬间有些眼酸。 “师父”景阳喊住文松子,“我再喝喝药汤试试吧。” “别傻了丫头,师父哪里舍得再让你吃那个苦。”文松子回头一笑,“说不定为师说着闭关,实际游山玩水去呢。” 景阳也跟着也笑了起来,忍住言语间的哽咽,“说起来还没有好好陪师父云游过,等过了今年,咱们师徒就去赏赏名山大川。” 文松子微笑不语,跨出大门,消失于景阳的视线。又走了,这一次,景阳心里却莫名地慌张。 师父,若徒弟还能活过今年,一定好好孝敬你。 算了,还是等活过后年?大后年?算了,以后再说吧。 景阳在师父离开以后便开始思考如何同昭家的人打上交道,如此思考了好几天,终于在某日坐堂时有了门路。 ------题外话------ 师父看见宣华便想起前朝的事情了,女主被师父保护得很好,完全不知道自己悲惨的身世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南越昭家(三) 景阳通过多方途径打听得,那昭家老爷富得流油,平日无他爱好,只流连于歌楼酒肆,喝喝小酒,拉拉小手,可以说是日子过得十分潇洒快活。家里也没有正经妻室,只在搬来后新纳了个小门户的少女做妾。有个女儿嫁在远离京都的某郡。 景阳思前想后,正欲到酒楼去与昭老爷“偶遇”一番,却不想机会自己送上了门来。 “有大夫在么?”一道男声飘进景阳耳朵里。 “嗯,看病么?病人在哪,症状如何?”景阳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来,看清了来人,那人身着灰色长衫,须髯也带着灰白。 这样来找大夫?景阳嘴角勾了勾,这人倒有些意思,“大叔可是那里不舒服?” 那人见景阳身着白衫,便知道这就是景大夫了,他神色有些错愕,跨进门来,道,“这可真是极好的运气,都说景大夫不轻易看诊的。哦,不是我,是我家老爷不好了。” “你家是?” “我家老爷姓昭,我是他的管家。老爷今天突然中了风,此刻已经是动弹不得也不能言语了,偏巧今日景大夫肯看诊,真是万幸” 景阳一听是昭老爷得病,当即就来了精神,虽不是盼着他得病,但确实这病来得太中景阳的意了,等会药到病除,昭老爷还不有求必应、知无不言?善哉善哉,得罪得罪,景阳扯了药箱便要出门,“走吧,前面带路。” 那人便又一阵错愕,“众人都说景大夫不出外诊的,今日怎么?” 景阳不由觉得好笑,“知道我不出外诊,怎么你又不带着病人前来,这是什么道理?” 那人赶忙解释,“我,我这也是着急糊涂了,景大夫肯出诊自然是极好,请,请。” 景阳随着那人出了门,心下却暗自计较了起来:昭府她好歹也算熟悉了,离回阳堂可不是一点半点的远,在两者之间更有数不尽的医馆,那人为何舍近求远?难道真因为她医术高绝?可算了吧。再者,那人来的时候步伐不见匆忙,脸上也没有半分赶路的神色,而且他还—— “不知景大夫对中风之症可有把握?”管家试探着问道。 “若是中风都束手无策,我又有什么脸面收取千金呢?对了,你先给我说说你家老爷是怎么中风的。”景阳转头看着管家,那管家神色便愈加闪躲,景阳心里因此又多了分防备。 管家道:“今天,老爷从酒楼回来便有些醉,上台阶时脚下不稳便跌倒了,老爷年岁不小,我们扶起来的时候便是口眼歪斜了,可吓坏了夫人和小的们。” 景阳手指在身边药箱上轻叩起来,哒哒的声音让管家一阵不自在,景阳却微笑着,“管家径直来找在下,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在下一定全力救治昭老爷。” 管家一时语塞,便不住点头,含糊道:“是,是,拜托景大夫了。” 景阳分明看见他脸上已是细细地出了一层汗。 这样的情形,真是太不合常理了。 来到昭府,景阳不由有些感慨,前些日子她还和师父一起偷偷摸摸飞檐走壁呢,今日便被人请着从正门进去了,真是机缘巧合。 此次再一看,果然如师父所说,昭府的布置浑然带着一派异国格调,景阳试探道:“许国姓昭的不多吧?” “是呢,我们老爷本来就不是许国人,老爷他是南越人氏,据说跟南越皇室也有些关系。” “果然是极富贵的啊,看这宅院,放眼整个京都怕也再找不出几家来,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景阳自己提着药箱,四顾这昭府。 “是啊,到了,景大夫请——”管家领着景阳进了昭老爷卧房。 景阳还未靠近躺在床上的昭老爷,就被一哭哭啼啼的妙龄女子给扯住了袖子,“大夫,你千万救救老爷啊。” 景阳推开那女子的手,轻轻扯回袖子,面前这女子就该是那老爷的妾了,果真是青春少艾啊,昭老爷还真是吃得一口好嫩草,看了看管家,又看了看这女子,景阳暗自叹息,真是可惜可惜。 “在下定当尽力。” 景阳伸手把了脉,心下便更了然了,转头又看了眼那女子和管家,两者神色俱是紧张闪躲,看来她的预料果然不是没有根据。 打开药箱,景阳先打开了银针包,取了边上几根极细长的,看准穴位便接连扎了下去,又起身挥毫写了方子,递给那女子,“夫人莫要悲伤了,你家老爷虽说疾病来得凶猛,却也不是不治,我为他扎了穴位,再配合这药服下去,定然可以康复。” “这,这真是神医妙手,您确定真能药到病除吗?”那女子收了眼泪,脸上却也不见欣喜,反而有些意外错愕。 “既然管家专程来请在下,怎么还信不过我么?”景阳合上药箱,“保管还你个原模原样的老爷就是了。” “那便极好,极好。”那女子尽力表现欢喜,手底下却不由得攥紧了那方子。 ------题外话------ 小姜好像写剧情无能,啊啊啊啊啊,脑子都枯了,不知道怎么写啊嘤嘤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南越昭家(四) 昭府不愧是富户,待客之道极好,转眼间就将酒菜布置妥当,那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引得景阳吃够了铁心参的肚子一阵乱响。 “妾身是本地人氏,素来知道景大夫的大名,此次能够请得景大夫为我家老爷诊治,实在是昭家的大幸。景大夫若能救回我老爷,妾身必当感恩不尽。”昭老爷没有正室夫人,这小妾便在酒桌上向景阳敬起酒来,“本来妾身是上不得台面的,无奈家中只我一个,老爷如今又这样请景大夫饮了这酒,莫怪妾身怠慢。”那女子说着说着便又哭了起来,年纪轻轻却身世如此凄惨,真个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看了看眼前的清酒,酒是不错,用得都是好料,景阳轻笑,两根手指将面前的酒杯挪开,道,“在下一会还得替昭老爷施针,此时饮酒恐怕不妥,多谢夫人美意,在下用些饭菜便好了。”说着便径直动筷子吃起来,扒拉了两口饭,压下了肚饿,忽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一双眸子闪亮,景阳笑道:“纵然老爷染病,夫人你也不必过于忧心,管家总还能帮着夫人料理一二。” 对面的女子骤然止住了抽泣,愣愣地看着景阳,室内的气氛莫名的诡异起来,管家立在那小妾身后,阴恻恻地看着景阳。 “看来管家有话想说。”景阳的笑意更深,可还没等景阳说出下文,眼前便一黑,这笑意一僵,景阳的脸便生生地扣到了酒桌上,奶奶的,居然背后下黑手。 景阳昏迷的时候,隐约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挣扎着睁开眼来,哟,两侧衙役肃立,这是把她送到了衙门大堂上来了呀。 景阳被反绑住了双手,好在也没有十分狼狈,衣服虽脏了,好歹还是完完整整的,还算有些良心,至少没把她暴打一顿,只是这周身的酒气让人十分不悦,这两人倒铁了心地想让她喝两口。 昭老爷的妾跪在她身边,正哀怨地诉说着,“大人明鉴,小妇人昭柳氏,是我家老爷的妾侍。我家老爷今日中风,管家去请了那回阳堂的大夫回来,都说那大夫手到病除,谁知这庸医竟害了我家老爷的性命!” 景阳正暗暗地活动脖颈呢,突然被昭柳氏这话一惊,险些扭断脖子,昭老爷果然死了,何苦来呢?景阳微微偏了偏头,看见昭柳氏的另一侧跪着那管家。 堂上的京都令尹听着昭柳氏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心下有些不耐烦,便指着管家道:“你说。” “小人孙信,是昭老爷的管家,今天午后我家老爷酒后失足中风,小人听说回阳堂的大夫医术最好,便将其请来。不想这厮居然看诊之前先要招待,受用酒菜过后才肯诊治。小人本怕他酒醉误诊,却也不敢得罪,只好照做。这庸医施针,手下没有章法,只一通胡扎,竟将我们老爷活活扎死了!求大人做主啊!”说着这管家也扯着苍老的嗓子,掩面欲泣。 景阳本来心里还替昭老爷有些伤感,看见这两人声泪俱下控诉她这个庸医,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还顺势站了起来。 “你这狂徒,怎敢在大堂之上癫狂无状,还敢擅自站起?左右给我打。”京都令尹一拍惊堂木,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大人莫要气恼,在下并非有意冲撞大人,实则在下站立大笑皆有缘由——”景阳斜眼看了看跪在旁边的两人,“在下开医馆多年,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还从未被称作庸医过,此次昭柳氏和孙管家告在下治死昭老爷,而在下却要告他们栽赃诬陷之罪。大人明察秋毫,若是使原告五花大绑还被诬为被告,岂不是有碍大人的英名?故而在下不跪。” “你——”京都令尹被景阳这一段话堵得无言以对,只用手指着景阳,眼睛瞪得老大。 师爷这时从后堂匆匆上来,附耳与令尹说了句什么,那令尹登时变了脸色,也管不得治景阳扰乱公堂之罪,胡乱拍了一下惊堂木,道:“众人静待,片刻再审。”便随师爷退到后堂去。 大堂上众人皆是神情冷肃,只有景阳面带微笑,目光在昭柳氏和孙管家身上来回巡视,好啊,从来都只有她景阳设计旁人的,二人竟敢算计到她景阳的头上,好好活着不好么? 果然不过片刻,令尹又重新回来升堂,只是这次他坐到了下首去,主位上赫然坐了一位身着黑色朝服的青年男子。 许国尚黑,除了景阳这般特立独行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大家一般都着黑衣,而眼前这位,黑色朝服,滚着红边,一看便不是等闲角色。 “你们好大的脸面,小小命案能得京都巡查尹亲自审理,你们可知这上头的是谁?”令尹拿足了威势,尤其狠狠瞪了景阳一眼,得意道,“正是孤竹君殿下,有殿下亲自审理,真凶必然无所遁逃。” 景阳明显感觉那令尹看自己的眼神不善,却也不以为意,总之她今天不想跪,就是皇帝亲临也没得商量。 “你,你这狂徒,见殿下也竟敢不跪?”令尹指着景阳,小胡子又抖起来。 “在下方才说过了,不愿见大人错判冤枉好人,到了殿下面前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景阳仰首一笑,对上孤竹君那深邃的眸子,任你鲜花君、绿叶君还是孤竹君,本堂主今日来了脾气,就是不跪。 ------题外话------ 景阳和孤竹君终于又见面了,偏偏又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接着看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南越昭家(五) “刘大人,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人命关天,审理命案要紧。”孤竹君与刘令尹说着话,眼睛却直盯住景阳,她为何神色没有丝毫波动,难道她竟不认得他了么? 刘大人立马闭嘴,感到自己一时之间被景阳和孤竹君啪啪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景阳迎向孤竹君的目光,半点没有回避。反观旁边那两人,则缩做一团,越发没了底气。 “孙管家,你方才说景大夫酒后失手治死了你家老爷?”孤竹君神色舒缓,语气也十分平静,却实实地将管家吓了一跳。 “回殿下,正是,您闻,这厮现在还一身的酒气对了,小人方才忘了说,这厮根本不是什么大夫,前些个晚上府里来了贼人,我方才认出来正是他呢。” 这倒出乎景阳的意料,这管家竟有这好本事,能够识破她来?看他神色闪躲,怕不是逼入绝境,胡乱攀扯恰巧碰着正主了吧。 “那你的意思是景大夫是贼人,存心害死了你家老爷?”孤竹君用同样的语气再次发问。 这次管家便有了些底气,叩头道:“正是,殿下明察。” “可她一个外家大夫,害死你家老爷有何好处?若说图财,倒是管家你更有动机。”孤竹君捻起桌上供纸一角,“仵作验尸的结果显示,昭老爷是死于银针扎入穴位过深,景大夫你认么?” 孤竹君看向景阳,嘴角竟带起了笑意。 景阳看着孤竹君这莫名的笑意有些发毛,审案就审案,冲她笑是什么意思?好歹是人命官司,这一笑怪瘆人的。抖了抖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景阳又恢复了白衫少年的从容,“在下不才,虽说医术称不上登峰造极,好歹在京都之内还未有人称我做庸医。扎针过深?这庸医杀人的罪名,便是我认,家师也不肯答应。” “哦?那么令师又是哪位圣手?”孤竹君挑了挑眉,还有个师父?这丫头还是如此傲气,不过神态间却好像真的全然不记得他了。 “在下无师自通,家师便是在下自己,士可杀不可辱,在下受不得如此折辱。”景阳心下拐了个弯,要说出师父来,捉贼成双,说不定那贼人的罪名更跑不脱了,幸好她反应快,要不然师父就得跟她一道上大牢里闭关去了。 “殿下”,刘令尹在旁小声提醒,似乎殿下和这个景大夫聊得偏了吧。 “银针入穴足足一寸深,但凡懂医术的人都不至于如此错谬,景大夫扎针时可有其他人证在旁?”孤竹君微微点头以示回应刘大人,收起笑意继续发问。 “有的有的,妾身的侍女采红当时就在旁边,那庸医扎了多深她是看得一清二楚的。”昭柳氏看准时机赶忙答话。 采红哆哆嗦嗦地被带上来了,她抬头看见孤竹君那天人之貌,又听得孤竹君问案声音也如此亲和,胆怯便褪去了几分,“奴婢亲眼看见大夫把那长针一半都插进了老爷脑袋里,老爷当时就挣扎来着。” “当时无人提出异议?也再没有旁人动过那银针么?”孤竹君语气微冷,指尖在供纸上画着圈,目光在孙管家和昭柳氏身上巡视了一圈。 “没有,绝对没有,只有那庸医一人动手。”两人齐声回答。 刘令尹又在旁道:“人证物证齐全,殿下便判决了吧。” “不忙,孙管家,我且问你,”孤竹君抬手示意刘令尹收声,“你家老爷发病在家中,回阳堂离昭府甚远,为何你在如此紧急的情势下舍近求远,放着其他医馆不去,非要去请那景大夫?”孤竹君语气愈加冷厉起来。 “小人也是担心老爷病情,才去请最负盛名的大夫,实在是急糊涂了。”管家语气却颤抖了,脸上冷汗直往下流。 “偌大的昭家,为何只你一人去请大夫?这也是急糊涂了?” “小人实在是愚钝,是小人延误了老爷病情,小人该死啊。”管家将头伏得更低,言语间便将问话又给敷衍过去了。 “殿下容禀,药堂内生意重大损失不起,请容许在下先做辩述。”景阳实在没那闲工夫听那管家在这含糊其辞了,实在是浪费时间,看见孤竹君变了对着管家的冷脸又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她便打了个哆嗦接着道:“在下的银针都涂上了在下自制的药汁,为的是消毒清洁。平素是看不出来颜色的,但只要碰上艾草的汁液便会变成红色,方才管家和夫人都说再无旁人动过银针,那便请昭家上下都用艾草汁湿湿手吧。” 此言一出,管家和昭柳氏均已面无人色,两人暗暗把手在袖子里狠狠擦拭起来。 “不用擦了,我那药汁一旦沾上便三日不掉。”景阳松了松手腕,自己将捆绑的绳索给脱开了,“本来我今日心情不错,还想着免了诊金,却不想你们非但耽误了我的时间还说我是庸医,孙管家你可真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啊。” “你,你说什么?”孙管家猛地抬起头来,下颌上的灰白胡须十分扎眼。 老迈的管家?年轻的小妾?昭老爷啊昭老爷,你还真是搅出一段孽缘来了。 “对了,只怕管家和夫人不知道,夫人已有了月余的身孕。”景阳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刚到昭老爷床前时,景阳在拨开昭柳氏手的时候便摸出了她的喜脉,而那昭老爷因为纵欲,身体早已亏空了,于是这孩子便来得蹊跷。 管家和昭柳氏闻言俱是一愣,随后便不顾其他,竟相拥抱头痛哭起来,众人皆是不解,只有孤竹君和景阳相视叹息了一声。 “孙管家以少年之身,装扮做半百老人,在昭府中做管家,恐怕为的就是柳姑娘吧?”景阳背手看着跪地痛哭的两人,这样的故事并不离奇,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一个寒门的女儿被迫离开心上人,嫁给了年龄大得足以做她父亲的老色鬼做妾,两个年轻人不肯屈服,乔装改扮隐藏身份,想尽办法聚到一处,以至于珠胎暗结。今日,大概是被昭老爷发现了私情,两人这才对昭老爷下手,昭老爷是中了风,却不是失足摔的。两人不敢明着直接杀死他,便舍近求远来找她这个极难请动的大夫,这一来一回之间再让昭老爷“不治”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计划不算太糟,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景阳,早在管家跨进回阳堂的大门时,她便识破了管家的装扮,心里也早早地有了防备。 孤竹君下令验证,很快便有衙役端上来艾草汁,将管家和昭柳氏的手按到盆里,霎时间,大堂上十数双眼睛皆明明白白看见盆内水变为血红,又有衙役上前揭下孙信脸上的伪装,他俨然是个年华正好的少年。 景阳又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端盆的衙役惊呼了声:“盆漏了——” 哪里是盆漏了,分明是昭柳氏流产了,汩汩的血水正从她腿间流出来,她脸色亦是苍白如纸,却笑起来,“信郎,看见你这般模样,真好此生缘浅,造下了这些孽障,今生罢了,我们一家三口到地下,再享天伦吧”说罢,便用尽力气骤然抽出了面前衙役的佩刀,毫不犹豫地划上了自己的脖颈,青春韶华,殒命当场。 “柔娘,苦了你啊,我我这便来了——”孙信双手颤抖,握上柳柔执刀的手,手腕一转,同样干脆地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纵使景阳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此刻也是不忍看,人间多少曲折离散,多少人拼了性命也不得周全,总是无常。 凶犯伏法,结案词中云:罪犯孙信,伶人也,极善装扮,伪作老迈入昭府为管家,与其表妹犯妇柳柔,谋害昭仁至死,今已伏法,侍女采红作伪证处二十大板,其余人等无罪开释。 刘令尹翘着胡子斜眼看景阳,虽不乐意却也只能宣布无罪,心里暗道:这小子果真还是有些本事。 景阳拍拍衣摆,走出京都府衙,忽听得身后有人叫她名字。 “景阳——” ------题外话------ 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幸好咱们的女主机智勇敢 话说男主的漫漫追妻路开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南越昭家(六) 景阳回头便看见那孤竹君快步来到自己跟前,躬身行礼,景阳疑惑道:“案子都审完了,殿下找在下还有什么事么?” 孤竹君看景阳脸上神色平静,她果然是忘了自己了,多少有些黯然,他望了望四周,低声道:“景阳你忘了我了。” “在下认识过殿下?”景阳那一脸清冷顿时绷不住了,“殿下说笑吧,在下只是个粗鄙大夫,怎会与殿下相识?” “你忘便忘了吧,婚约还作数就好。”孤竹君苦笑,敛了敛宽大的袍袖,伸手便要来拉景阳。 哪来的婚约?景阳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这殿下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竟是如此不羁的么?景阳眯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殿下可不敢胡说,许国的律法不支持断袖,更不支持强抢少男。” “景阳你竟然想反悔么?”孤竹君捂心口作委屈心痛状,“我将庚帖都交与你了,你也回了我信物的,你如今竟要始乱终弃么?何苦用这样的言语来搪塞我,你是不是男子,我最是知道不过了。” 景阳周身恶寒,这位孤竹君是刚才的昭柳氏附体了吧,恶灵退散恶灵退散,又往后退了一步,景阳道,“殿下慎言,在下实在不是断袖,今日也实在是与殿下初次相见,殿下不必与我说笑了,在下家里还有事先告退了。” “还说不认得我,这不还记得我的名字吗?”孤竹君抓住转身欲走的景阳的手腕,“你莫不是怪我当时连累了你?” “殿下又是什么意思,在下实在不懂。”这一拉让景阳很是不悦,说话归说话,怎么还动起手来?景阳板着脸瞪眉眼含笑的孤竹君。 “景阳你方才不是叫嘉历么?我在呢。”孤竹君眼中带笑如闪闪星辰。 “我是说家里——”等等,许国皇室姓宋,那么他就是宋嘉历,那张字条上写的岂不就是这孤竹君的姓名?“难不成那真是什么庚帖?呸呸呸,童言无忌” 宋嘉历见景阳又自顾自喃喃起来,心下多少放心了些,这丫头还是如此可爱,他俩总归没有全然陌路。 景阳在这尴尬局面中头疼不已,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怎么摆脱这麻烦的孤竹君呢?脑子一转,“殿下,令尹大人喊你呢。”景阳指着孤竹君背后若有其事地喊道。 “是吗?”宋嘉历依言回头去看,哪里有什么令尹,再转头过来,只见景阳飞也似逃了,那白衣翻飞一片。 居然这样子被她骗住了,也罢,总归跑得了景阳,跑不了回阳堂。 宋嘉历深深望着景阳远去的方向,终于,又见面了啊。 景阳跑回回阳堂便翻出了那字条,宋嘉历三个字赫然写在上头,什么冤孽?景阳跌坐在地上,怎么莫名其妙跑出来个说与她有婚约的孤竹君,从前她是一定不认识他的,一切只可能发生在她忘了的那三年里。可是照师父说,这三年里她是占山为王做了土匪,怎么又与皇子牵扯上了? 实在想不明白,也是累得狠了,景阳洗了个澡便睡。 景阳许久没有做过梦了,当晚她竟然梦见自己一手扛着一把大刀,一手勾住那孤竹君的下巴,邪魅地笑道:“小公子,给爷笑一个。” 景阳惊呼着“我没有,我不是”醒过来,额头上密密地出了一层汗,噩梦退散,大吉大利,景阳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又开始嘀咕起来。 “少主起了吗?有客人求见。”青酒在房外敲门。 “不见,什么客人都一律不见。”景阳起身,胡乱穿上衣服,若是那孤竹君找来可不得了,还有,青酒那小子不知道他家少主昨天刚被人打了一闷棍送上衙门了吗,这一大早就来打扰她。哎,好像这小子还真不知道。景阳哀叹,我要这青酒有何用啊。 “来的是位夫人,说是姓昭,给少主赔礼来的,少主真的不见么?”青酒在门口一阵疑惑,少主今日脾气怎么如此暴躁。 “不早说。”景阳一听姓昭便来了精神,拉开房门冲了出来,心中嘀咕:昭老爷的女儿不是嫁到别处了吗?怎么来得如此快? 那昭小姐坐在回阳堂里,正拿着手帕拭泪,一见景阳前来便赶忙起身行礼,“景大夫,打搅了。” 景阳打量了昭小姐一眼,果然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浑身气度不俗,“昭小姐请坐,令尊的事情,请节哀。” 昭小姐见景阳斯文有礼便点头,仍坐回原位,“家父的事情带累景大夫了,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昭小姐一招手,接着便有仆从端上来一盘足金锭子,“家丑不可外扬,景大夫却因之平白遭受冤枉,请收下这些赔礼,我心中才安稳一些。” 景阳平时确实见钱眼开,此时却也斯文起来,推辞了一番,“身为医者,未能救回令尊,实在羞愧,不敢收取钱财。在下只管行医,旁的事一概不在意,昭小姐不必挂怀。” “景大夫医者仁心,是我父亲命数不济,我本是回娘家省亲,竟不想未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说着昭小姐便伤心更甚,又哭起来。 “难怪小姐你回来得如此快,”景阳一阵唏嘘,“落叶归根,听说昭小姐一家并不是许国人氏,此次昭小姐可要送昭老爷回归故里?”唏嘘归唏嘘,还是打听消息要紧。 “本该如此,可却难了。”昭小姐眼睛泪汪汪的,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似的,“不瞒景大夫,我家是南越人氏,我先祖是南越王爷,我父亲因为是远房庶子才做了商贾。魂归故里,可如今南越动荡,想回去怕是不能了。” 景阳又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据《列国志》说,曾经南越与宣朝并立,也算国泰民安,可如今却连年内战,若非如此,景阳便早就亲自前往南越去打探消息了,又何必如此曲折费这些功夫。 “日后局势稳定了再迁回故土也是可以的,昭小姐莫要过于悲伤了。”景阳让青酒给昭小姐倒了杯茶,“南越地灵人杰,可惜如今遭受战火。在下曾听闻南越出产有璇玉,是具有奇效的宝贝,不知昭小姐可了解?” “这我是知道的,听父亲说过。璇玉本是国本,当年更有一天然巨块被进贡与宣朝,据说因此才使举国动荡。据说那璇玉可延年益寿起死回生,是真是假,我却不得而知。宣朝覆灭,我国战火连天,如今再不曾闻得璇玉下落,怎么,景大夫竟知道么?”昭小姐见景阳打探璇玉下落便不觉疑惑起来,也带上些警惕,这璇玉本不是一般人所能知道的。 “医者涉猎广泛,对于此等宝物自然好奇,小姐勿怪。”景阳顿了顿,心想这昭小姐倒也机敏,哭得如此伤心却也不忘发问。 送走了昭小姐,景阳连那一盘金子也无心收下。兜兜转转还是不曾问出璇玉的功用来,看来上天是不给景阳活路了,命都没了还敛财干嘛啊。唉,红颜薄命;唉,天妒英才。景阳吞了一大口茶,罢了罢了,再过十八年又是个好姑娘。 ------题外话------ 线索又断了,命不久矣的景阳该怎么办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储君之位 从卫国都城至许国都城,距离数千里,又因为是嫡公主出行,所带仆从珠宝无数,姜掩月的行程便极缓慢。 公主离京半月还远未到达边境,沿途官员诚惶诚恐接待,许国来使亦是早早在边境待着,这阵仗之大足以使天下震动,可无人知晓,实则坐在轿撵中的早已不是掩月本人了。 许皇后收到掩月书信后便当即召姜庭深进了宫。 “本宫当时圆了慎王的心愿,如今便再送慎王一份大礼。”许皇后盛装坐于珠帘后,语气亦是威严无比。 “慎王行三,前头那两个野心有余本事却寥寥。如今陛下病体沉重,本宫身为中宫,不得不为国祚考虑。”皇后从手旁拿过一道圣旨,交给身旁的翠翘。翠翘便快步走下台阶来,这圣旨便到了姜庭深手上。 “母后——”姜庭深手握圣旨,迟迟没有展开,心下有了猜测却不敢说出口来。 “看吧,太子。” 姜庭深虽然心中有了预料,听到“太子”二字也不住心惊,诸手足明里暗里谋夺的储君之位,竟然当真就被皇后如此轻易地交到了自己的手上?缓缓展开这杏黄绸绢,“朕受命于天,在位十五载,克勤克仁,然天命有数,朕躬不豫,故思储位空悬,国本不安。兹有皇三子庭深,仁和谦恭,才德钟粹,宜承大统,今册为储君,监国临政。钦此。” 一字一句,清楚明白,杏黄底朱字晃得姜庭深有些头晕。 “母后厚爱,庭深不敢背恩。”姜庭深手握圣旨,跪在皇后面前。 “太子是聪明人,本宫便不与你绕弯子,如今给了你储君之位,众人是否信服便不是本宫该操心的。你既想坐这个位子,便拿出本事来。本宫别无他求,你监国以后,诸事都好说,只一件——”皇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珠帘外的姜庭深。 “你妹妹如今去了许国,你们父皇又恐怕是朝不保夕了。若是陛下骤然驾崩,本宫的掩月岂不是出嫁前还要守上三年国孝?本宫舍不得掩月如此,所以太子,若是陛下骤然崩逝,你可等得过上几月再继承大宝?” “父皇得承天佑,必定可以等到皇妹出嫁,请母后放心便是。”姜庭深对上皇后的目光,两人便在顷刻之间达成了共识。 皇上旦夕之间都有可能驾崩,姜掩月要走完流程稳稳当当地嫁给孤竹君却需要不少时日,故而皇后需要储君到时候与她一起秘不发丧,而这最好的人选便是心思缜密的姜庭深了。不过延迟几月,比起这些年的谋划,根本算不得什么,姜庭深自然不会不答应。 “太子果然聪明,好了,你先回府吧,这旨意等会便会诏谕天下。你的王妃,哦,对了,如今该是太子妃了,怎么大婚后都不曾进宫来?本宫倒是不计较,你母妃却不大满意。说起来,你母妃若是知道你成了储君,怕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你可得嘱咐她别失了分寸。”皇后按了按头上凤钗,嘴角笑意轻蔑,“位置越高,越容不得犯错,太子莫要糊涂让他人误了自己前途。” 说起絮儿,姜庭深便心中一痛,敛眉道:“母后放心,儿臣不敢妄为,母妃更不敢逾越。” 走出中宫,走出皇城,慎王方回到慎王府,册封的旨意便紧接而来。 圣旨上的内容,姜庭深早已看过了,跪在堂前接旨,宣旨太监的宣读他无心去听,他只攥紧了身旁絮儿的手,感到絮儿的回应,他才真正心安下来。 “太子殿下,咱家祝贺殿下万千之喜了。陛下不豫,早朝废止许久了,今日旨意下来了,娘娘明日上朝再当着众位大臣宣布一遍,便是实打实的册封了。”宣旨的正是皇帝宫里伺候的陈太监,他双手将圣旨奉上,弓着腰身,满脸堆笑。 “有劳陈公公了。”姜庭深扶着胡絮起身,接过圣旨。 “老奴这就回宫复命了。”陈太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将拂尘揣在袖口里,领着一众小太监出门回宫。 “阿深,怎么你就要做太子了?我忘得实在厉害,前些日子才知道你封了慎王,今日就成太子了。”胡絮按着头,竭力思索,怎么她明明记得开化十三年,阿深还只是个没封地的皇子,在玉华州和她一起练字习武呢,一转眼便是开化十五年了,阿深成了慎王,她也成了慎王妃,这中间的两年怎么全然记不起了。 “絮儿,我不是之前与你说过吗?咱们前些日子成亲,你碰伤了头,偏偏将咱们这两年给忘了,幸而还不曾忘了我。”姜庭深轻轻抚上胡絮的头,“头上还疼吗?” “殿下心疼太子妃,可曾有一丝一毫地在意素馨?”魏素馨在后方冷笑一声,揉着膝盖,自己站了起来,殿下他好狠的心,为了这个女人,是她派的人在慎王府外截杀胡絮不错,这也是母妃的主意啊。殿下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救了那女人回来,回来便照着心口踹了她一脚,几乎要了她的命,那女人昏迷了几天,她便被关了几天,受尽了折辱。殿下他,怎么如此狠心! 姜庭深并不理她,只握住无措的胡絮的手,轻声道:“堂前风大,我们进去吧。” 胡絮点头,虽然这一切来得太突兀,纵然阿深还娶了两位侧妃,只要他还是阿深,旁的都不要紧了。 魏素馨看着两人相扶着进了内室,心中凄苦万分,殿下他,竟连话也不愿与自己说了,他待她如珍宝,却弃自己如敝履,凭什么! “魏姐姐也回去歇息吧,殿下好不容易才消了气,姐姐且避避风头吧。”韦棠束站在一旁,看着魏素馨,心中多少对她有些可怜。 “你不必说风凉话,你以为你就好过了吗?哼,殿下对她再好又如何,若是有朝一日她全记起来了,便看她如何自处。”魏素馨仰头,眼中的泪便不至于流下来,斜眼瞪着韦棠束,魏素馨又拾起了从前的骄傲神色。 “姐姐何苦再枉费心机,殿下严令府上众人都不准走漏消息,殿下想瞒下去,便是母妃也得掂量掂量。姐姐若是执意揭开,未必能有好结果。”韦棠束摇了摇头,一念执着,何苦如此两败俱伤呢。 “少装大度了,你心中未必不想拆散他们。”魏素馨轻蔑一笑,语气间尽是鄙夷,“我最讨厌你这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道不同,我也懒得费唇舌了,姐姐你欢喜就好。”韦棠束回以温和一笑,“姐姐心口若还疼,我那有许国的良药,专治心疼。” “你——”魏素馨指着韦棠束,感觉心口果然气闷不已,贱人,都是贱人。 ------题外话------ 都快忘了絮絮这边这一对,沉迷于写女主无法自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涅空山前(一) 姜掩月出了京都便脱身离去,身边只带着最为重用的两名心腹:北归c南洄。 出了京都,公主便一路带着两人路出远僻,这些日子来一味在山中走动了。南洄在山溪里为姜掩月打了壶水,皱眉道:“殿下何苦亲自寻访,属下们找到之后再请殿下亲临也不迟。”南洄自小便是公主的贴身宫女,便是公主学艺之时也随从伺候,武艺也在上乘,与姜掩月也最是一心。 “若是单凭你们就能找到涅空山,这天下岂不是唾手可得?本公主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十年的功夫岂不是笑话?南洄,你怎么如此小瞧本公主?”姜掩月拢了拢鬓发,此时她身着霜色男装,一手接过南洄递过来的水,一手握着一卷残破佛经。 “空处即有,有处则空;置之死地而涅槃——前朝皇室果然不凡。北归,我让你寻的地方你可找到了?”姜掩月望向一旁沉默的北归,后者低头答道:“依殿下所说,紫薇垣下,五道河流汇流之处果然有异。” 姜掩月挑眉一笑,“距此还有多远?” “不过百里。” “正逢枯水期,实是天助我也,快些赶过去吧,本公主一刻也不想耽搁了。”姜掩月将水壶扔回给南洄,径自起身上路,朗声道,“你二人若是走得慢了,本公主可要治罪。” 姜掩月这十年来可谓是集百家之长,尤其又精通天文历算,便就是为了寻这前朝皇寺——十几年来,两国寻觅玉玺下落却都无所得,便是因为详细知道前朝往事的不通历法,精于此道的不识前朝背景,只有她兼得二者,这其中的打算是她母后也未曾考虑过的。 所谓五道汇流之处成就了一处瀑布,因为是枯水期,这便只剩下一处峭壁。 “北归办事得力,本宫重重有赏。”望着这处峭壁,姜掩月的神色畅快,语气也亲和了许多。 南洄不解,但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并不达公主的意,便不出声,只默默看着自家主子一寸寸地细心拍起峭壁来。 “南洄你去生堆火来,就在这片石壁前。”姜掩月在一处站定,抬眼望了望晴朗的天空,“今夜雨至,北归先去就近搭个遮雨的棚子。” 两人更是疑惑,却片刻不迟疑,即刻各自行动起来。 一堆篝火在石壁前熊熊燃起,火舌舔着石壁,留下一片深色痕迹,姜掩月定定地看着火光,在那火光的映衬下,她的面容愈加高绝疏离。 薪火燃尽,像是计算好了似的,倾盆雨至,南洄和北归对这种巧如神算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跟随公主多年,再离奇的事也见过,虽然不解其中道理,却也不至于再大惊小怪了。 第二天姜掩月又令两人生火,待火熄灭后便取前夜雨水浇在烧灼过的石壁上,如是若干次过后,姜掩月抬手示意两人停下。 指尖划上石壁,捻起一道碎屑。经过若干次的烧灼浇水,这岩石早已变得松软不已了,加上本来此处岩石与旁边石壁不是天然一体,于是姜掩月拿起剑不过轻轻数下便将石壁刨开一处口子。 ------题外话------ 这种掘进方法确实是古代常用的反复用火烧和浇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涅空山前(二) “殿下”,北归接回姜掩月手中的剑,眸子闪了闪,“殿下果然神机妙算,这等费力的事还是属下来吧。” 姜掩月拍净了手上沾染的岩土,颔首,“确实费力,本来以你中郎将的身份也不该做这种苦力,无奈本宫只带了你和南洄出来。你便先挖掘吧,南洄再去找些柴火来。” 姜掩月在北归南洄掘进的时候便坐到之前搭的棚子里,手里捧着一竹筒的山溪水,静静地看着两人,竟然如此容易就找到了么?恐怕后头还有阻碍,姜掩月扬眉一笑,那又如何?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便是。 虽说找到了途径,挖掘终究还是费了不少功夫,待得北归南洄两人的剑均已糊得看不出锋芒来,姜掩月面前总算呈现了一个入口。 谁能想到这常年流水的瀑布后面会有这一方天地?若是全然挖通石壁恐怕得挖到明年,然而实则这石壁并不是实心,挖开堵在洞口的巨石后便是一片豁然开朗。 弓着身子进入洞中,不几步便是一片新天地——眼前是一片无边的江河。姜掩月望着这大雾笼罩的江面,不由地皱起了眉,涅空山总该有个山头吧? 寡言的北归南洄垂手在一旁,这周围便只剩下江风从姜掩月耳边刮过,这空气中都带着湿润呢。 姜掩月侧耳细细听了片刻,了然一笑,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侧头去问北归,“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连日来一味地赶路,早就不知时月了,北归便被问倒了,只立在那里一怔。南洄看了眼哑口无言的北归,轻声道:“回殿下,今天是九月十四。” “那便先退出去,明日再来。”姜掩月定定望着江面,“明日,正是好日子。” 两人仍是不解,默默随着转身的公主退出去。 十四的时候月亮已经很圆了,只是不够人们心中月半的期望之期,其实不都一样的吗?姜掩月轻哂,说起来她也与月有关,不过她是掩月,就是要夺了那月亮的光华。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太过娇弱了,提起女子便逃不开风花雪月,平白的就助长了弱势,若是以后她便一定改个经天纬地的名字。不过,母后仿佛说过,前朝有个公主是叫明月的 当晚姜掩月做了个梦,自己成了那寒天中的月亮,在辽阔的天幕中,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包围,夜风一吹,只剩下清寒一片,睡梦中的姜掩月也不禁缩了缩身子,这一缩便让梦里的月亮躲进了冉冉丛生的竹子中间,躲起来便不用如此高冷了吧,躲到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纵然弱一些c惫懒些,都不会被人发现了,姜掩月舒了紧锁的眉头,得以一夜安睡。 待得天明,众人转醒,南洄便上前问,“殿下可还要进去查看?” 姜掩月摆了摆手,“不急,嘘,你们可曾听见什么声音?” 两人侧耳倾听,齐齐点头。 三人武功皆不低,自然都听见周围渔歌之声,虽是枯水期,湖泽却还不至于全枯,渔人为了生计一大早便要乘着晨雾在江面上漂泊,周围山脉之上更有樵夫整日奔忙。姜掩月撑着下巴静静地坐在棚子里听了一整天,直到渔舟唱晚,红霞遍天。 北归终究按捺不住了,紧了紧手中的剑,道,“殿下不是说今日行动吗?” 姜掩月挑眉一笑,“本宫有说今日吗?” 北归一愣,低下头去,又无言以对了。 姜掩月笑意一收,抬头望了望逐渐变黑的天空,神色如霜,“本宫说的是今晚。” 又站到了那大江之前,姜掩月背着手,看着大雾消散,对面隐约是一片孤岛,江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下去,身后的北归南洄瞪大了眼睛,被这奇异的情景惊得不能言语,这么大的一片湖泊怎么就像突然被抽干了一样,那么多的湖水都去了哪? “快走”,姜掩月径直走上前去,踏上退去江水的泥地,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人低声招呼。姜掩月脚下步伐极快,几乎要用上轻功飞起来了。两人跟在身后也不敢慢下来——一般公主如此急切甚至来不及解释的时候,那便一定是紧急非常了。 谁能想到横跨这大江不用舟楫,只需踏着泥泞一路狂奔过来? “哈哈哈,好啊,真想知道到底是谁择取的此处,本宫恨不与之同时。”姜掩月一路疾走来到对岸,脸上已是带上了密密的汗,却忍不住拍起手来。 北归南洄再一次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好在也习惯了这种状况。 “此处是许皇后择定,施主晚了十五年。” 身后一道浑厚深沉声音伴随梵音响起。 姜掩月转头,对上对面穿着白色僧袍的老僧,笑如山月,轻轻合掌,深深一躬,姜掩月道:“掩月拜见大师。” ------题外话------ 掩月公主可以说是十项全能了,小姜追求的就是,即使是配角,也要闪着锃亮锃亮的光环,撒花撒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涅空山中 那大师轻叹一声,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回头是岸。” 姜掩月笑意不减,“前方不也是岸么?我刚上岸,大师又让我哪里去寻岸?大师不知,掩月从不回头。” “施主聪慧举世无双,何苦执着于前事?该知道身入其中便逃不过挣不脱,再回不了头了。”大师闭目摇头,仍定定地挡在姜掩月一行前头。 “这梵音好听得很呐。”姜掩月闭眸侧耳倾听,“虽说掩月不懂,却也觉得极妙,大抵世间美妙之物都有共通之处,譬如外头的渔舟唱晚也是一样,大师您说是不是?” 大师闻言身形一颤,睁眼看见姜掩月的笑容,摇了摇头,侧身让开前路,“施主请吧。” 姜掩月敛了笑容,撩起衣摆便踏上面前的山路,经过大师身侧时轻问,“掩月失礼,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贫僧怀古。” 不知姜掩月在这错身的一瞬间有没有听清,北归南洄提着剑在后边看她的身影逐渐向山林深处去,隐约听见她扔下一句,“若是心中皆空,何必怀古伤今?” 怀古大师眼眸低垂,因果轮回,阿弥陀佛。 姜掩月不消人带路便径自来到了山寺跟前,登了九百九十九级曲折阶梯,终于来到这涅空山寺前面,盯着山门高悬的无字匾额,姜掩月轻哂,“处处皆无,偏偏忘之不去。” 姜掩月此时在这涅空山寺之前,四周又环绕着青竹,不由让她为自己解起昨夜的梦来了,这倒是神似了,四周还真有些清冷,姜掩月环顾了一周,远远瞧见个身着素袍的扫地僧人。 说他是僧人也不恰当,毕竟他还蓄着满头青丝。可若说他不是僧人,他分明一举一动都似入了境界。 那僧人一抬眼也瞧见了她,却也只是一眼,他仍旧低下头执着枯竹枝做的扫把专心地扫着飘散在地的竹叶,仿佛姜掩月与他面前的竹叶并无半分不同。 等到那人终于扫到自己跟前,姜掩月忍不住开口,“小师父竟如此专心?” “小僧慢待施主,施主勿怪。”那人抬起头来望向姜掩月,“方才扫地,心中专注,浑然忘却外事。” 姜掩月被他这一望望得有些失神,这小僧人的眉眼竟清澈若幽潭,又仿佛青竹随风微摇,三千青丝未曾束起发髻,只用一根布条松松地系了一半,一应都披在背后。姜掩月不由摇了摇头,果然是天人合一之时,是她搅了这份境界。 “小师父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悟性和修为,掩月由衷钦佩。”姜掩月边说边细细打量了面前人一遍,那山下的怀古大师说是心中皆空劝她回头是岸,实则不也穿着漂的纯白的僧袍吗?不过是前朝遗民罢了。而面前人不一样,他是纯粹的修道者,全然不管她的来意,扫落叶尚能如此入定,身上又穿着未经漂染的素服,这其中境界不知高出多少。 对面的人听闻她这一番话,笑意浅浅,“贫僧空竹,是师父留在涅空山的俗家弟子,一味由心,谈不上修为。” 竟然法号空竹么?倒真与气质相合,姜掩月不由得想与他多聊几句,“佛家说四大皆空,空竹师父说由心,由的是什么心?” “竹本无心,空竹之心也空。”空竹合掌,手中扫帚落到臂弯里,搅乱了方扫做一堆的竹叶。一阵风吹过,枯叶翩飞。姜掩月看着衣袖轻扬的空竹,霎时,心下什么东西仿佛也乱做一团。 北归南洄上山来便看见自家殿下在风中那失神的模样,这可是从未在殿下面上出现过的神情,要知道,纵使知道了自己身世,殿下也不过一瞬错愕,今番怎么如同失了魂一般。 身后的怀古叹了一口气,合掌,阿弥陀佛,回头无岸。 ------题外话------ 掩月为什么要跟怀古提起外面的渔舟唱晚呢?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嘿嘿嘿 本来想把空竹写成光头的,后来想想,还是有头发好看些,吼吼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文公子?景公子 景阳在昭家这条线上扑了空,心下很是潦草,说什么人固有一死,视死如归,其实她很怕死啊。青酒丹酒还没束发,就这样不着调的样子肯定是娶不到媳妇的;师父又是游手好闲的,说不定会懒到饿死也不去挣钱,她景阳要是一撒手,估计得连带着带上他们仨一道上黄泉走一走。可真是愁啊,景阳抱住那日渐茁壮的花苗痛饮了三大白,这花真好闻啊,师父说它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叫宣华。 渐渐的景阳的头有些昏,怎么酒量也不济了?大概真是命不久矣了,景阳又是一阵唏嘘。 晃了晃脑袋,扔下花来,景阳迈出回阳堂的大门,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正伸到舒服处,门口车马上下来个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问:“是回阳堂的公子吗?” 景阳被这一声问给闪了腰,这一个本该舒舒服服的懒腰也给生生止住,叫她大夫的多了去了,叫“回阳堂的公子”还是头一回。景阳在脑子里把青酒丹酒和师父的尊容过了一遍,挠了挠头,“说起来,没有别人,我大概是吧。” 那中年男人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这也实在矮了一点。 嗯?景阳挑眉,她可听见了啊,六尺左右的女子,不矮吧。不对不对,她现在是个公子。 轻轻咳了一声,景阳道:“请问阁下找在下有事吗?” 那人赶忙上前应声,拱手道,“鄙人是咸山王府管家,既然回阳堂里没有旁人,那公子大概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嗯?景阳一阵不解,咸山王府?却不知她的身份?那便不是韦衡,那会是谁? 坐在咸山王府的马车上,景阳心中一阵艳羡,看看这内饰,从韦衡的车马到眼前的车马,一个字,贵,再想想那浮云楼,咸山王定然是巨贪无疑了。 韦王爷又阿嚏一声,大约秋凉了。 站到咸山王府门前,管家突然一拍脑袋,“哟,我糊涂了,敢问公子可是姓文?” 景阳挑了挑眉,难道这“公子”指的竟是师父么? “实则回阳堂是姓景的。”景阳拱了拱手,脸上很是谦逊。实则她心里一阵腹诽,不是连韦衡这样的贵公子都知道回阳堂有个妙手回春的景大夫吗?这老伯居然连这也不知道?是她景阳无能了,还未能将神医之名做到家喻户晓、深入人心,还需努力。 那管家一听景阳的话便咧了咧嘴,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望了望府里,又看了看景阳,重重地叹了口气。 “所以阁下到我回阳堂究竟要找的是何人?”景阳看着管家的神色也是哭笑不得,要说找师父那得说找回阳堂的老油子,哦不,老头子啊,找公子算怎么回事? “我家主子让老奴去回阳堂找一位叫文思仙的公子,我也是糊涂了,听您说没有旁人便竟也没问姓名,真是……”管家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这下找错了人,里头的小祖宗怕是又要翻天了。 “您自己说找回阳堂的公子的,可不就是我吗——”景阳摇头苦笑,怎么还怪起她来了,等等,找文思仙?这文思仙好像就是她云游在外已久的大哥?他云游得太久了,久到几乎景阳都快忘了这位义兄了,怎么?他回来了? 景阳笑了笑,“原来是找我大哥,他还没有回来,有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管家眼睛一亮,原来是一家人,好歹有个交代,赶紧侧身相迎,“文公子,哦不,景公子,快请。” 景阳敛了敛扎眼的白色长衫迈进咸山王府,她不解,她那个耿直忠厚的义兄怎么就能与咸山王府扯上关系呢? ------题外话------ 引入新角色,话说每天单机中,小姜都快绝望了,有没有小可爱在看小姜的书啊?显现神通出现在书评区吧,与书中内容有关的评论有奖哦~ 求求你们呢,看看小姜吧!求你们这些仙女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都都郡主 景阳与黑衣的管家走在一处,很有点黑白无常的感觉,其实在许国境内,她和大多数人走在一起都有这种感觉。 “不知到底是哪位要找我大哥,又是为了何事呢?”景阳在迈了七八个门槛后终于发问。 “这,其实,其实是我家郡主找文公子,我家郡主前些日外出游玩,路上遭遇了盗匪,据说是文公子出手相助,大概我家郡主是想报答一二。”管家袖着手,面露纠结,很是斟酌了词句,因为他从郡主侍女那里听来的版本实在有些离奇。 景阳摸着下巴想了一回,根据她几年前对大哥的印象,路见不平一声吼,这小伙子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于是继续跟着管家迈过了若干个门槛。 不得不说这咸山王府可真是阔气十足,穿堂过廊,无数亭台楼榭让景阳转得头晕眼花,更难得在这中间往来的仆从都是如此安静斯文,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景阳正感叹呢,忽听得耳边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由远及近:“思仙哥哥” 管家原地站住,朝景阳使了个眼色,随即垂首,“这就是了。” 景阳吓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霎时在脑子里演了一场大戏:她大哥横刀立马,救下了山贼手中的娇弱女子,那女子感激不尽便要以身相许,文思仙这个愣头青招架不来便一走了之,今番那女子知道情郎要来,恨不能直接扑到他怀里。 就在那姑娘快要扑到景阳怀里的时候,另一道女声喝住了她,“都都,你这哪有一点郡主的样子,出去玩一趟便将规矩都忘完了吗?” 都都?这姑娘名字倒也别致。 景阳看了眼停在自己面前半步的姑娘,一身浅水红活泼可爱,长得也是眉目精致可爱,文思仙好本事啊,这一趟出去都有人扯着黄莺般的嗓子甜甜地喊他思仙哥哥了,只可惜他没亲耳听到,若亲耳听上一听,怕是要从脚心麻到心尖。 那都都姑娘这才抬眼看清了眼前的人,这个跟她一边高的是个什么小白脸? “我思仙哥哥呢?”都都竖眉瞪着管家。 “这个郡主,老奴王妃叫您呢”管家头也不敢抬,头上的汗不住地冒出来,也不敢抬手擦,只僵硬地哆嗦着。 “啊?母亲”都都姑娘的气势霎时没了,好像是听见母亲训她来着,慢慢转过头去,咧了咧嘴笑,道,“都都见过母亲。” 景阳见这郡主脸色变得如此之快便更好奇她母亲——王妃——是个怎样的人了。 王妃轻叹了一口气,走到自家女儿身旁,轻轻一拍她的脑袋,“你就不收敛些脾气么?方管家一把年纪,你吼他作甚?”王妃又抬眼看了眼景阳,“你方才喊的是他?你一个郡主,什么哥哥妹妹也轻易喊得么?” 景阳暗暗发笑,这王妃与郡主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都都撇了撇嘴,“孩儿也不知道他是谁啊,不是与母亲说过了吗,女儿路上遇到山贼,正是思仙哥哥搭救,女儿只是想报恩嘛。” 王妃按了按额角,神色苦闷,“我可听远翠说,是有帮贼匪劫了你,还未等到官府搭救,你便把人家山头弄得天翻地覆,折腾得几个头目命都去了半条,也是他们拼死送出信来,你那恩人才上山搭救了他们——都都,你让娘怎么说你是好?” 都都闻言一怔,转身瞪了自己的侍女远翠一眼,就不能帮她合理美化美化? 这郡主好本事啊!景阳几乎要忍不住捧腹大笑了,幸而她还算意志顽强,强忍着腹部的抽搐,仍直直地站着,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实际不知道憋出了多大的内伤。 “娘——还有外人在呢,您别说女儿了,都都下次改了不行吗?”都都抱住王妃胳膊撒起娇来,王妃又叹了口气,重新审视起景阳来。 糟了,景阳后脖颈一凉,该不会知道了郡主的秘辛,王妃想要灭口? 王妃早早地就看见了景阳这一身白衫,心下早有几分震动,看他这神色脱俗则更加有种莫名的喜欢,这孩子竟有些面善。 “你和郡主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王妃领着郡主进了花厅,两人先后落座。 景阳略一忖度,迈步也进了花厅,老老实实行礼,道,“回王妃的话,郡主要找的文公子正是在下的长兄。” “可是你和他一点也不像啊——”郡主说着便要起身,王妃伸手将她按住,望向景阳,问,“那么,你也是文公子咯。” “在下不姓文”景阳摇头,“大哥乃是我师父的儿子,我姓景,是回阳堂的大夫。” “既然是一家人,那便方便了,远翠——”王妃从景阳身上收回了目光,招手让侍女捧着钱财上前,“这些就当是给文公子搭救郡主的谢礼,请景公子代为收下。” 未等景阳开口,郡主先不干了,“娘,您知道女儿——” “知道什么?你父王即刻便回来了,看你如何与他交代?”王妃截断都都的话,板起了脸,“你父王说了,等把你找回便打断你的腿,看你还如何乱跑。” 都都嘟起了嘴,“父王才舍不得打我呢,也就是您就知道吓我。” 这两母女一来一回便将景阳晾在那了,怎么办?景阳有些苦恼,不该听的东西越听越多,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景公子可还有什么意见?”王妃终于记起了景阳的存在。 “在下没有什么意见,既然是我兄长见义勇为,本不该收取答谢的,在下一家都是市井小民,不敢与贵人打搅,在下药堂还有生意要做,就先告辞了。”景阳躬身拱手,金银是好东西,可也不能随便拿,咸山王可是巨贪呐,收他府上的银子无异于老虎嘴里抢食,景阳还想安安稳稳等到毒发再死呢。 阿嚏。回府来的咸山王脱下朝服,又打了个喷嚏,王爷皱眉,怕不是有了什么恶疾?怎地老是打喷嚏。 ------题外话------ 都都这个角色也是给朋友造的~ 欢迎小可爱们出现在书评区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拉拉扯扯成断袖 换了个人带路,景阳出了花厅,两手空空。 大哥既然回来了怎还不到回阳堂?那郡主不都早就回来了吗?景阳摇了摇头,大哥他武艺是没得说的,只是性子太过忠厚了,回来却还没到家也是让她放心不下。 又是跨了若干个门槛,远远地望见前方来了人,身边的侍女便早早地福身行礼,弄得景阳很是无措,就那么直直地等着,等那人近前她便侧身相让,弓着身子指望那人匆匆略过自己。 韦舟横路过旁边行礼的人,甚至没抬眼,走过才反应过来,方才仿佛有个面善的白衣少年。 “你停一下——”韦舟横转身喊住景阳,“你是何人?” 得,想躲开偏躲不开,景阳转身拱手道:“在下景阳,见过王爷。” “你不是王府的人,本王从前似乎也不曾见过你。”韦舟横许久没见过身着纯白衣裳的人了,这一身白晃得他心神飘摇。 “在下是外头的大夫,今日受郡主传召前来,方才是管家带在下进门的。”景阳将身子弓得更低,虽说早已向韦衡透漏了身份,在他爹面前,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都都病了?”韦舟横皱眉,“郡主病得可重?可有好生诊治?” 景阳没想到这举国闻名的王爷竟如此关心自己的女儿,不过是告诉他自己是大夫,这联想得也太快了,景阳正要回答,管家从花厅那边急匆匆过来了。 附耳到王爷跟前,管家带着他那一脸纠结的神色不知说了些什么,咸山王一听便舒了眉头,旋即又皱得更紧了。 “你出府去吧。”咸山王大手一挥放走景阳,自己则转身快步向内室走去。 “呼”,景阳转身舒了口气,现在她有些后悔——当时就不该在韦衡面前泄露自己的身份,如今说不定要和王府成亲家,这来来往往的,身份便成了个尴尬的问题。景阳在出门的时候痴想——都都郡主嫁过来后,叫她声小叔,那时她是纠正“该叫妹妹”,还是笑而不语呢? 景阳闷着头出门,这回是从后门出来的,景阳心里想着这一趟回去若是走回去怕是要走断腿,若是叫个马车又太过奢侈了。景阳抬眼望这宽阔的街面,垂着嘴角,到底怎么回去好呢? 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门前。车帘被掀开,景阳眼睁睁看见一个同样白衣的人从马车里走出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厮不就是自称和她有婚约的孤竹君? 景阳暗做镇定,抬起袖子掩住了脸,从旁溜走,口里无声念叨着:恶灵退散,看不见我 “景阳——”孤竹君还未下马车便看见景阳了,她果然还是如此有趣,“景阳你怎么在这里,又要到哪去?” “殿下,真是巧啊,今天天气也挺好,是吧,在下,在下路过,马上就走。”景阳撤下袖子,脸上皮笑肉不笑,嘴里语无伦次,脚下一寸一寸地往外挪。 “既然如此巧合,那必定是缘分天定。景阳你要不要随我回府先认认门?”宋嘉历走到景阳跟前,捉住了她的袖子,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如此说,只是莫名地想逗逗她。 景阳双眼瞪得老大,吓得不行,这就直接要拐人了? 用上了吃奶的劲,挣开宋嘉历的手,景阳二话不说便脚底抹油,硬生生跑开,带得毫无防备的宋嘉历一个趔趄,留下半幅袖子在宋嘉历手里。 宋嘉历怔在原地,这回倒真成断袖了,是他吓着她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弄不明白,其实不算上幼时的相处,他和景阳也不过共处月余,期间还总是打打闹闹,自己怎么就张口闭口说娶她?难道是因为她是明月?宋嘉历摇了摇头,他糊涂了,到底他对景阳的感情有多少到了哪一步,他说不明白。 ------题外话------ 感觉写男女主的部分太少了,要是男主太主动又像个流氓色狼一样,小姜好苦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认真的大哥 这下子好了,景阳也不用在王府后门口考虑如何回去的问题,躲开那孤竹君,一口气跑出好远,停下来是已经是在距离王府几条街的地方。景阳顺了顺气,回望一眼,确认没人追来这才真正停下脚步,天杀的孤竹君,每次都害得她如此落荒而逃,他认出自己的装扮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他怎么一味地耍些泼皮无赖的作风,那日升堂的时候他可并不这样啊。 景阳越想越心惊,从前的她哪里如此狼狈过,千金难得一见,好歹她也是京城排得上号的高冷人物。景阳坐进茶楼里,豪饮了一口茶,解了一路的焦渴。 “听说你这茶楼还兼营打探消息寻人找物?” 景阳一侧耳便听到一个略感熟悉的声音,嗯?景阳放下茶杯,循声望去,拦住茶楼老板的那个壮小伙子可不就是她大哥文思仙吗? “哎哟,我说这位兄弟,我这是包打听没错,可您说找大眼睛长头发的姑娘,那可不遍地都是吗?这可没法找啊。”掌柜的看着文思仙一脸认真很是无奈,这不是砸场子吗? 景阳一拍桌子起身,“你找不了,我能找。” 文思仙回头,这,这是谁啊? “公子真能找到?” 景阳看着自家大哥那认真的样子,本来脸上那一点不羁潇洒都垮了,这家伙竟然忘了她?扯了扯嘴角,景阳走到文思仙跟前低声道:“杜仲难不成忘了景天?” 文思仙霎时反应过来,咧嘴便要笑起来,景阳拉住他,生怕他一激动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那傻笑便凝固在他脸上,变成哭笑不得,看在景阳眼里,让她心如死灰——本来想着就算是她一命呜呼了,好歹大哥能给师父养老,如今看来,不气死他老人家便是万幸。 文思仙知道自家妹妹不高兴了,于是出了茶楼便默默跟在后头不做声。本来也算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如今竟有种受了气的小媳妇的样子。景阳叹了口气,道,“哥哥大了不由妹,大哥你厉害啊,出去一趟回来便满世界打听姑娘了。” 文思仙涨红了脸,“小阳,我不是,我没有” 景阳一听“小阳”二字便一阵头疼,连连摆手,“你别这么叫我,在外头要么叫我二弟,要么直接叫景阳,什么小阳,我还大牛呢。” “二景阳,”文思仙看着景阳,终究还是叫不出二弟来,他挠了挠头,脸上还是一片红晕,“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一个姑娘,抢占了别人的山头,还把别人弄得半死不活的,我想着该送她到衙门治罪,不想却跟丢了,总归不能让她逍遥法外” 饶是景阳先听过了女方版本,此刻听见大哥如此认真的要“捉拿归案”,也忍不住一阵眼角抽搐,大哥啊,还以为你是铁树开花、枯木逢春,却不想你竟是天雷滚滚、外焦里嫩,可怜那都都郡主,心心念念的“思仙”哥哥一门心思地找她治罪呢,阿弥陀佛,孽缘啊。 景阳一路上怀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关怀地询问了大哥这些年来的行程,后者用极为苦大仇深且愤世嫉俗的语气讲述了自己几年来路见不平警恶锄奸的经历,不可不谓为精彩,景阳通过理性分析,最终认为所有经历与都都郡主那一桩在性质上是一致的。 景阳念了声佛,还是让大哥留在家里吧,放出去祸害江湖实在罪过。 ------题外话------ 感觉超喜欢大哥呢,表白对我一直支持的朋友,喏,忠厚可爱的大哥送给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我更心疼你的命 回到景阳堂来,青酒丹酒像绿头苍蝇似的扑上来,拍都拍不下去——人以群分,文思仙不在的日子里,他们失去了阵营里最坚实的力量。什么阵营?缺心眼阵营。这回三巨头重新聚首,可不得好好亲近一番嘛。 文思仙这一趟游历又使之黑了不少,好在五官还是耐看的,景阳手指叩着桌面,细细地观察着大哥:除了肤色和性格,大哥的五官还真与师父挺像,该不会大哥本身就是师父的儿子,而师父因为景阳没爹没娘,索性说是义子,或许能让景阳好受些?景阳脑子里过了一遍师父平日的言行,没准真是这样。 “景阳,你想什么呢?”文思仙在景阳面前挥了挥手,将之召回了神,“你生气了?我其实不是故意认不出你的。” “那还是不小心认不出了?”景阳懊恼地拍了拍脑门,是她内心戏太足了,大哥和师父怎么可能是父子?师父那个人精怎么能养出这么个愣头青? “也先别说我的事了,倒是你摊上大事了——有人看上你了。”景阳一脸严肃认真道。 “啊?这我们是兄妹啊”文思仙吓得丢了手中的剑,无措地搓着手,脸涨得通红。 噗,景阳脑子一炸,这回他想法清奇了,也清奇得过分了,这趟出去长本事了啊。景阳清了清嗓子,“请大哥清醒些,方才不还满世界找人家姑娘吗?这会装起糊涂来了,人家姑娘——也就是咸山王的都都郡主看上你了,大有非你不嫁的架势。你看着办吧。” “原来是她——”文思仙拾起剑,若有所思,想了片刻,认真道,“她大概误会了。若是郡主,恐怕也没办法定罪了。” 大哥!你关注的是什么!还想着定罪呢!难道不应该考虑一下怎么突破重围,成为咸山王的乘龙快婿,或者为对方不同意而痛下杀手早作准备,溜之大吉吗? “人家是想以身相许,你什么想法呀?”景阳强忍着气闷,一字一句地挤出来。 “我和她才见一面,怎么能娶她,再说她如此残暴那些被她折磨的人太惨了。”文思仙摇了摇头,回想起那姑娘的行径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可那些人是山贼,也是他们先动手劫了她,也算是罪有应得吧。那姑娘倒是对你情深意切的,你不妨好好考虑一下。” “还是不了,还没帮你找到解毒的办法呢。”文思仙又摇了摇头,对着景阳轻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这次出去,在南越待了几年,多少打听得一些璇玉的事情。” 景阳心头猛地一堵,抬头对上大哥的笑,真傻,南越处于动乱之中,他在那里待上几年,就为了救她,他自己的命就不足惜么?景阳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哽得她眼睛鼻子都发酸。这傻小子任打任骂,如今命都能豁出去,为了她,值得吗?景阳微微侧头,不能让大哥看见她眼眶发红的样子,“既然你不想娶人家,我们索性举家出去躲上一阵,免得那郡主因爱生恨,得不到你就痛下杀手。” “呃,不会那么严重吧?不过也好,据我打听得,南越当年进贡的璇玉是一巨块,宣朝皇室取大体做了某圣物,剩下边角的做了些玉佩。南越的老人讲,那璇玉的功效非微少份量一时能体现的,须得许多且时时傍身,天长日久方能体现。我们这一回出去,便去找找那璇玉做的圣物,找到了便能救你了。”文思仙一脸的认真,眉眼经过这几年的历练更加坚定刚毅,眼中闪着坚信的光芒。 “这话也是画饼充饥。天长日久方能作效,譬如说用上千日必然能活过三年。再说天下之大,找一物件何其困难,罢了,大哥别执着了,师父闭关了,我们便出发去找他,然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游山玩水玩上一两年,岂不比苦哈哈地找解药快活。”景阳替文思仙展了展衣裳,抚去衣摆上的灰尘,一字一句对他道,“再不许以身犯险了,我的命不比你的更让我心疼。” ------题外话------ 景阳c师父还有大哥,这一家子多可爱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师父的痛楚 其实找师父和找璇玉的难度也差不多,都是大海捞针。景阳也没想那么多,人生苦短,她景阳的人生就更不知所剩几何了,就先与大哥c青酒丹酒去从前走过的山川走一走,趁着回忆还在,好生再体味一回人间真情才是真的。 景阳收拾了半日行李,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快开花的宣华给带上,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黑影——针自己回来了。 景阳赶忙扔了包袱来扶师父,刚一碰到师父的臂膀便心下一凉——师父闭关没多久,怎的就瘦削到这个地步,老头子从前风神俊秀,可不是这样瘦得皮包骨。师父抬头朝景阳一笑,道,“丫头你之前也不给师父多备些盘缠,回来的时候,一个子都没了,差点一路讨饭。” 景阳看见师父的面容心下便更惊,那飘渺超俗的仙人之姿那里去了,师父他面色发暗,眉眼也带着疲倦,记忆里师父明明是永远神采奕奕的啊。不容反抗,景阳撩开师父的袖口便给他把起脉来,这一触便让她心如死灰泪如泉涌了:老头子居然以身试毒!寒毒发作是好玩的吗? “莫哭莫哭。为师最见不得丫头哭了,你骂我两句也好。”师父轻轻拍景阳颤抖的手,“纵然都中了毒,师父我武艺高强身体又结实,总不会死在徒弟前头。” “两个人试药总好过一个人,丫头你不想试的法子都让为师试一遍” “为师好歹也是一代圣手,为了名头,也要以身试药找出医治的方子来” 师父不知用什么话安慰丫头好,便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 “大哥回来了,你不准死在我前头,我总不会给你摔盆哭丧的,师父你想也别想。”景阳抬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忍不住又转头去看师父,“师父你怎么和大哥一样傻” “小二也中毒了?”师父挑眉,“这二小子怎么这么傻?” 文思仙的名字来源于长满一大片杜仲的山坡,文松子是医者,目之所及皆是杜仲,便起意给小子起名为杜仲,因为文杜仲不大好听便取了杜仲的别名思仙,因为“仲”字又给实为老大的文思仙起了个小二的小名。不巧人如其名,思仙大侠实在将“二”发挥到了极致。 “不是”,景阳转身让青酒丹酒去熬参汤,自己站在药柜前,抓了几幅自己平时常吃的方子,回头对师父道:“他从南越回来,大约要做驸马了。” 文松子也顾不上周身寒毒,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喝道,“不行!” 景阳赶紧跑回来搀住他,“虽说大哥木讷些,怎么师父就不问到底对方是谁就一口否定?”照师父的性子,他该笑呵呵地打趣的。 “许国的皇室沾染不得。”文松子摇了摇头,脸上颓唐之色让景阳想起了初见宣华那一日。 “也不算许国皇室,是咸山王的女儿。”景阳将师父送到椅子上坐下,同时暗暗将旁边的宣华挪到师父看不见处。 “更不行!万万不行!”师父闻言更是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口里还坚持重复“不行咳咳不行” 景阳拍着师父的背,使他的气息平稳下去,柔声安慰,“好好好,师父说不行就不行吧,反正大哥也不喜欢那都都郡主。” “你说什么!”文松子因咳嗽而涨得通红的脸霎时有些发白,他抓住景阳的手腕,攥得紧紧的,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 “我方才,说大哥并不喜欢那都都郡主,怎么,师父,哪里不对吗?”景阳看着师父满眼的光彩,诧异得很,这是期待和欢喜的表现? “都都,都都丫头你可知道这郡主是否是王妃亲生?”文松子垂眸,一阵哽咽,喉咙中发出的声音竟带着彻骨的沧桑。 “正是,郡主和王妃很亲昵。”景阳心中一团疑惑,难道这郡主王妃竟和师父有关么? “为师有些累了,参汤等会喝吧,我先休息一会。”文松子强撑着起身,行走不稳,他的背影在景阳看来竟像是垂垂老者,到底是怎么了?师父他明明潇洒不羁并且刚年过不惑啊。景阳上前搀住师父,师父却挣开了,苦笑道,“为师还没有那么虚弱,丫头你去叫小二来跟我说说话吧。” 景阳看着师父走向内堂,心里一团乱麻,一定是有事,师父他到底与那郡主有何关系? ------题外话------ 都都这名字不是我起的啊,起名要有个来由,我该怎么圆呢? 欢迎各位小可爱移步书评区,热烈讨论哦,讨论有奖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青唐疫 这一来,景阳也走不成了——纵然她不爱惜自己的命,总归不能让师父和她一道等死。景阳将收好的行李一件件放回原处。还是要继续寻找解毒之方,师父啊师父,怎会想出这种昏招来,一个已经是救不了了,还要再加上一个,除了多给阎王爷送个人口,还有别的作用吗?聪明一世,怎么如今就如此糊涂呢? 头疼的不止景阳,还有匆匆赶到咸山王府的宋嘉历。 “陛下很是震怒,恐怕又会借此发挥。”韦舟横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本来殿下回国,卫国公主前来和亲,一切都该朝着对殿下有利的方向发展去,偏又生枝节——青唐郡因连月的旱涝相继,百姓饥馑,又瘟疫横生,最严重的是那卫国公主正在疫情爆发时抵达青唐郡,和亲队伍羁留于当地,如今也不知公主安危。 韦舟横急得来回踱步,止不住叹气,却也没有对策。 “事到如今,与其等父王发作,不如我亲自前去治理,既然我上次借了泰山的天时,此次也该有所回报。”宋嘉历比韦舟横要镇静得多,可也紧皱着眉头,青唐郡,有二十万人口,本是许国最为繁华的地方郡城,如今却成了破败之地。 “可那瘟疫来得凶猛,殿下不可不顾全自身啊。”韦舟横面露担忧,虽说这是当下最好的对策,却也是最凶险的;虽说陛下万钧之怒可怕,可那疫病更是要命啊。 “身处高位,若是一味贪安,我回许国又有何意义?这十年间,我身为质子,只图自保,不曾做过半件有利天下的事,如今,我既是孤竹君,便该做些不愧名号的事。”宋嘉历神色决然,“还要劳烦叔父在朝堂上应和我的提议,这一趟,恐怕还要不少准备。” 次日,便有皇榜诏谕天下,招募京城内外名医,随孤竹君前往青唐郡平疫。 景阳身为名医之一,自然早早知道了消息。 去还是不去,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且不说要和那毛手毛脚的孤竹君同行,就是现下师父的病情也让她不敢轻易离开。 青唐郡,青唐郡,景阳对这个郡倒了解不多,据说是极繁茂之地。 “诸位,想必各位都知道了那青唐郡如今呐,可成了人间地狱了。您各位说怪不怪,几个月间,连着旱涝,两个月烈日当空,晒得地里是寸草不生;又两个月洪涝,夹沙带泥,所过之处房舍皆毁。” “是啊,我半年前去过青唐郡,那可是不必京城差的富丽之地啊,如今唉” “二十万人口,至今不知失了多少啦” “光是这些还罢了,大灾之后便是大疫啊” 眯眼听下边一锅粥地议论开来,说书先生啪地一展扇子,接着道:“如今啊,青唐郡,是雕楼画栋皆成空啊,又加上来势汹汹的瘟疫,先不说郡城里的人是否还有活路,就是那周边的郡城也不知能不能幸免啊。” “幸而咱们的孤竹君殿下自请前去灾区。果然先前的泰山是应验在殿下身上的啊,若非殿下如此体恤百姓c不顾自身安危,恐怕那青唐郡黎民真要自生自灭了。”说书先生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孤竹君。 听见那说书先生接二连三不吝言辞地夸孤竹君,景阳心中甚至开始怀疑这老头子不是收了宋嘉历的钱,就是本身便是他的人。 景阳低头看着自己桌前的一堆瓜子,心下计较起来,她虽然不待见宋嘉历,到底还是有些佩服他这次的行为的,毕竟他是皇帝独苗,还不惜命敢往疫区去,相比之下,倒显得她景阳贪生怕死了。 景阳留下茶钱,起身出门。 说书先生那苍凉单薄的声音从背后追来,“这不是回阳堂的景大夫吗?如今圣上招募名医,景大夫竟不去?” 细碎的议论声在身后响起。 “谁说我不去?”景阳回头一笑,“在下身为医者自然该济世救人,不过先生您,怎么还在这大肆议论皇室?” 说书先生再次语塞,看着景阳潇洒而去的背影,他捻了捻自己的胡须,目光深沉,这小子若真能助殿下渡过难关也不枉自己这一通渲染了。 ------题外话------ 嘿嘿嘿,说书先生果然是殿下的人呢,舆论的力量大着呢 所以仙女们要不要帮小姜渲染渲染呢? 接下来主战场就要转到青唐郡了,小姜尽力撒糖哦~千万抱紧小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心无挂碍故 所谓的羁留于青唐郡的卫国公主姜掩月此时正在涅空山中与空竹对弈。从围棋到象棋,两人皆是平手,姜掩月是如何心高气傲的人,怎肯罢休,非要决出个胜负来。 空竹一笑,默默行棋。最终,姜掩月的“帅”被空竹的“车”击杀。姜掩月支着头,苦恼万分,回想起来,空竹早在十三步之前就为她设计好了圈套,自己则果然一步一步按照他的计划钻了进去,直到躲无可躲才反应过来。姜掩月摇了摇头,“愿赌服输,看来之前你也是故意与我和棋。你平日看什么棋书?《橘中密》?《梅花谱》?”在涅空山住了这么些日子,姜掩月不再别捏地称呼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为小师父了,只称你我,也不觉有什么不适之处。 “我自懂事起便在寺中,棋术是师父所教,所读不过佛经卷藏,施主所说的都未曾读过。”空竹低头边收棋便缓缓道。 姜掩月一怔,这些年来,她读遍了各家经典,访遍名师,自以为聪慧绝顶,不曾想自己也是庸才,眼前这人只靠自己领悟便有如此造诣,无谱却领悟出千万中棋路来,这才是真造化。 “你这么多年只一味读经,佛经便真的如此可信?”姜掩月起身,心绪有些烦躁。 “施主不信?”空竹也起身。 “佛家说因果报应,善恶皆有报。可我说,这善恶本身就是错的。于一人而言是善,对于其他人可能就是大恶;于众人有利的事,也有可能使个人遭受没顶之灾。那么,世间万事,该如何报应?”姜掩月看着眼前环绕的翠竹,想到手下传来的青唐郡的消息,心中万分杂乱。 “所谓因果,正因为其前后相关,连续不绝,众人才皆不识其中真谛,所以有人痴狂放纵,有人困顿自锁,自认为无畏因果。小僧居于山中,心中全无,故无挂碍,无始无终,故不知因果。”空竹合掌瞑目,轻声问,“敢问施主平生杀人几何?” 姜掩月闻言骤然有些心慌,望着空竹那静若秋水的面容,平生头一次对于杀人这事有了难以启齿的感觉,她断续道,“约莫约莫十数人,你莫不是想与我说什么放下屠刀之类的话?” “不,小僧未知苍生,未渡苍生,既逢施主,那便替施主分担半数罪孽。”空竹睁眼,定定望向姜掩月。 姜掩月头一次心下如此慌张无措,甚至不敢直视空竹,她别过头去,久久难以安抚心绪,强忍住颤抖,道:“我与你无牵无挂,你为何为何如此说?” “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若小僧能引起施主一丝善念,便不枉。”空竹的声音如秋风入竹,飒飒超然。 心无挂碍,心无挂碍,是啊,他说过,竹本无心的,空竹也该无心的。 姜掩月心里像塞了一团乱草,既闷又慌,“今日便不打扰小师父功课了,明日再打搅。” 忍不住想逃,她姜掩月何曾如此狼狈过?姜掩月不敢再待在空竹面前,生怕自己再失态,心里忽然想起怀古所说的“回头是岸”,回不得头,四周都是苦海,此刻姜掩月正有种溺水的无力感。 “明日,可以请施主饮茶。对了,小僧有个谜题想请施主解一解——若小僧下山向人讲法,每遇一位施主,对方听讲的机会有两成,若我遇见一百位施主,其中至少有三十人听讲的成数有多少?”空竹送姜掩月回了住处,伸手为之推开竹门,站在门口说完了自己的问题。 姜掩月数算也极佳,不过一时也不知如何入手,只是求胜心仍强,笑道:“明日我若能不能解出,便罚我来负责烹茶。” 空竹笑道:“施主不必如此,本只为游戏,烹茶也不作惩罚。” 又是语塞无措,心无挂碍,心无挂碍,他总是云淡风清,姜掩月关上竹门,自己在他面前怎么偏偏总是这般兵荒马乱? ------题外话------ 所谓的爱情,就是在恰当的时候碰上对的人。掩月和空竹这一对,我很喜欢,也在很用心地写。他们是适合彼此的,他们的感情萌生于势均力敌和淡然超脱~我爱他们,也爱你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粗茶煎雪 第二日,姜掩月早早地开门出房,抬眼便被震惊了——素来绿意盎然的涅空山,此刻正是一片白皑皑。地上的积雪有几寸深,周围的竹叶上都擎着点点白雪,明明刚刚入秋,怎么 “山中气候多变,九月便飞雪,这便是今年的初雪了。” 姜掩月转头去看披着斗篷的空竹,他仍是一身未漂的装束,偶有空中飞舞的雪花落到他的肩头,青丝白雪,寒潭秋波,这样看来,他仿佛是画中人。 递给姜掩月一件同样的素色斗篷,看着她穿上,空竹才开口,“今日请施主喝茶。” 姜掩月看着空竹走下阶去,走到竹林边,从袖中拿出一支未沾过墨的毛笔,用三根指头捏着,将竹叶上洁净的雪轻轻一点点地扫进钵盂里。他扫雪扫得极认真,仿佛天下只剩下了这一桩事。偶然风吹过,扑漱漱的雪落下来,落在他的肩头上。他仿佛是画中仙。 原来他昨日就知道要下雪吗?回想起昨日自己的傲气,姜掩月没来由有些羞赧,他明明什么都精通。 “其实,即使看起来干净,实际还是有很多渣滓。”姜掩月拢了拢斗篷,走到空竹跟前,看了看钵盂里已经开始融化的雪。 “无妨。”空竹将毛笔递给姜掩月,那手白皙匀称,与笔杆有着同样的温润光彩,“施主要不要试一试?” 接过带着空竹体温的毛笔,姜掩月内心又开始纷乱起来,这温度在周围白雪飘摇衬托下显得尤为炙热,仿佛空竹手心的热度姜掩月赶忙摇了摇头,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手中不稳,带动得毛笔将雪扫落,正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一霎时姜掩月清醒了些。 扫了不少的雪,两人回到檐下,生了一小炉的火,火光摇曳,让被风斜吹进来的飞雪凭空地蒸发。姜掩月看得出神,盯着那飞雪,也盯着雪中的空竹。空竹看炉火正旺便又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个绿色的东西来。 “这是小僧用竹皮细细编成的,孔隙极密,将雪放在上头,通过炉火加热,便能使渣滓都留在这细筛之上。”说着空竹便手指翻动,将火炉并茶具都一一安置完毕。 看着那一团雪在热力作用下,一点点融化,雪水流进筛子下面的茶壶里,姜掩月又说不出话来了。白中绿,绿中白,这天地间,这小炉上,一切都在融化着,她的心自然也在融化着。 在这消融间,姜掩月又想起在山间求师问道的那些日子,山中冷清,她的心便如一汪固执而平静的山江,冷着眼看世上的所有,不带一点悲悯。而如今,这雪,片片跌落,仿佛在诉说着长篇的无可奈何的故事,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空竹静静听着水响,似笑非笑,似有意似无情。 古人常爱扫雪烹茶,大概却没人能做到他这般心境。姜掩月捧起热茶浅啜,周身都温暖起来。明明只是雪水泡粗茶,喝起来却如此回味清甘,是雪,是茶,或是,人? ------题外话------ 好想有人陪我一起扫雪啊! 话说幸好留下了空竹的头发,要不然,大雪天的,头太冷了。 话说小姜的《棠梨煎雪》唱得不错,想唱给小可爱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似有也无 心下虽乱,姜掩月却也未曾就此手足无措,她坦然承认:“昨日的题目,我终究解不出来,还请你解答一番。” 空竹抬起袖子,笼住炉火,不让风雪吹扑火苗,他道:“小僧也没有答案。其实世间事都是这样,没有对错,也没有确切答案——只是,小僧不曾下山,不曾逢得一百位施主,只与施主你对弈饮茶,若施主能因之得到心下丝毫宽慰,能生出对世间的一丝善念,小僧便算不枉了。” 姜掩月感到脸上风雪滞留的触感,这风雪像是要扑灭她心里熊熊的火。她猛地站起来,渡一人便等于渡众生吗?可她并不想回头,裹紧了斗篷,周身的寒意却更甚,她问,“小师父可知怀古大师何在?有几日不曾见大师了,莫不是刻意躲着我?” 有多久未曾唤他“小师父”了? 空竹轻叹一声,起身道:“师父一直在后山的经楼中,施主若想去,小僧便在前带路。” “不必,我自己去就好。” 姜掩月拢着斗篷,走出檐下,走进风雪之中。纷纷雪积身,脚下一步比一步沉重。 不过她却没有径直前去经楼,而是回卧房写了封书信交与北归,“本以为可以撑到入宫,不想那替身如此不中用,在那青唐郡竟染上瘟疫死了,虽然还有人接替,终究还是不稳。你拿好这封信,即刻便前往青唐郡,看好他们,不得再出差池了。” 北归接过信,道:“属下领命。不过,殿下,即使替身到了许宫,恐怕也会即刻暴露,那时如何是好?” “暴露又如何?”姜掩月轻笑,“真到必须解释的时候再说,眼前我这边是定然脱身不得的。” 北归接了信,却不知如何出山去,进山的第二天他便回到入口查看过,江面仍是一望无边,划着小船渡过大江,可彼时的入口早已无踪迹。 “本来那处就该是涨潮之后又被掩盖住的。”姜掩月领着北归到了山脚的另一边,指着一个暗渠口道:“那晚叫你们快走便是因为地下暗渠纵横,江水也都入了暗渠,地面上不能承压。既是活水必有出路,你便从此出去吧。” 北归紧紧握住剑,心下对公主的叹服不可言表,公主竟能在片刻之间就识破机关所在,不可不谓神机妙算。 北归从暗渠出去,姜掩月转身前往经楼,来了这么些日子,是时候该谈正事了。 “大师,多日不见。”姜掩月推门而入,看见怀古端坐在蒲团上,手上拿着一卷书。 “施主还是乐此不疲,阿弥陀佛。”怀古起身,将手中书卷递给走上前的姜掩月。 “大师不念佛经,却对诗词留意?”姜掩月看着手里泛黄的诗集有些讶异,封面上无书名作者,信手翻了几页,内中诗歌虽为佳作,却都是不曾流传的。 “贫僧从来不谙诗词,只是怀人念事。施主倒是诗词俱佳的,不知施主与我徒儿这几日可曾谈论到诗词?”怀古半闭着眼道。 “难不成怀古大师想让空竹师父劝化掩月?未免太过不切实了,趁早免徒劳了。”姜掩月苦笑,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回头,万不可能。 “非也,空竹不似贫僧,他心无所思,身在空门却不是空门,他是自我修行着内心,谈不上为谁劝化。”怀古摇头,睁眼道,“不瞒施主,你所求之物,其实不在此处。” “大师何必执意哄我?若不在此处,又在何处?”姜掩月背手,望着怀古,神情骤然凌厉,“宣朝已亡,留那玉玺又有何用?” “既知前朝倾覆,旧物又有何值得挂念?没有那玉玺,如今许卫不也安稳顺遂?”怀古语气极为悲悯,“施主又何必执着?” “大师,你总得为我指一个所在,虽说我这几日修身养性,实则我已耗尽了耐心。大师,本宫再等不得了。”姜掩月上前一步,将书卷还给怀古,“心之所图,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的。” 怀古拿着诗集,看了眼姜掩月,又看了看手中的书,笑了一声,转身将手中书在烛火上点燃。望着那书页都在火焰中翻卷成灰烬,怀古道:“涅空山,浴火似有生,生死相替,其实也无。” ------题外话------ 那道题,小姜皮了一下,略去了一点前提条件,其实是一道概率论问题 掩月守寺待玺,一切都是命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江南顾郎 看着灰烬被朔风吹散,姜掩月心里那些焦躁和气闷更加膨胀,直觉告诉她,方才的书中定有玄机,一种被愚弄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姜掩月眼中冷若冰霜,“大师如果一定要执迷不悟,休怪本宫不讲慈悲了。” 怀古拉开大门,望向外面天地,“十五年了,贫僧十五年不曾见过外人了,前些日子来了一位故人,贫僧看他也过得不顺遂。施主不需如此疾言厉色,且平心静气听贫僧讲讲故事。” 怀古走出经楼,姜掩月紧随在身后,只听他道:“贫僧也曾有妻儿,庆瑞五年,孩儿方才满月施主你可见过屠城?其实无论是京都王土或是边陲小镇,在战火之下都是一样的荒墟。” “本宫并非残暴好战之人,学的是仁政之术,他日我若上位,必定还天下一个盛世。”姜掩月在袖中暗自握拳,她有信心,不做便罢,要做便做千古一帝。 “施主你可知事与愿违,权力之争一旦参与便不能全由得自己了。一人的天下,到底也由不得一人。贫僧与施主讲讲前朝皇后吧——”怀古轻叹,“先皇后姓许,若贫僧记得不错,先皇后该是施主嫡亲的姨母。许皇后涉猎广泛,齐民政务,天文地理,历法阴阳,甚至医理歧黄,都可以说是宣朝翘楚。方才施主看的那册诗集,也是许皇后之作。” 姜掩月心中一震,本自诩天之骄女,觉得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不料这涅空山之行接二连三让她认识到人外有人,摇了摇头,姜掩月道:“大师说这些便想让本宫放弃吗?” “非也,贫僧六根不净,本就为避世而入空门,没有什么资格与施主说理。前朝之盛,于当今史书恐不能实见,不说也罢。贫僧与施主讲讲我那徒儿吧。”怀古与姜掩月不觉转到了禅房之外,正是之前姜掩月与空竹烹茶的地方,“空竹这法号本是依着他本名起的。那时贫僧方失了家人,国破家亡时前往涅空山出家,在战火中救下了年幼的他,也算相依为命。彼时他还只有四五岁,他告诉贫僧他叫顾节。” “顾节果然”姜掩月想起空竹那云淡风轻的超脱,再联想到战火连天中流离无依的稚童,不由地闭了眼,心中也带上了一分苦涩。 “贫僧在宣朝时也曾听闻江南顾家有一稚子,两岁即能随父吟诵诗词,三岁便能出口成诗。若非宣朝覆灭,恐怕江南顾郎早就是名动天下的人物了。”怀古望向禅房,不由眉眼低垂。 “江南顾郎他也确实当得起。”姜掩月也低眸思量,想起与他探讨的因果,前朝覆灭,于她而言算幸,而对他来说却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因果报应,果然说不清。姜掩月抬眼对上怀古,“总归我和我父亲他们是不一样的。” “施主不必与我多说,也不必使我相信。你我两人均是固执之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施主请回禅房休息吧。”怀古合掌颔首,转身回到经楼去。 姜掩月本想要个答案,结果还是徒劳无功。那种无力感又铺天盖地涌过来了。 空竹推门而出,正好对上落寞的姜掩月,“施主找过师父了?” “你恨吗?”姜掩月突然发问,定定地看着空竹。 “江南顾郎不过是陈年旧梦,空竹四大皆空,又哪来的恨呢?”空竹走下台阶,手中数着念珠,“空竹非是世中人,不理世中事。” 姜掩月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哽咽,觉得汲汲营营的自己有些可怜,她问,“那若是我用你的性命来要挟你师父,你会恨我吗?” “不会。”空竹把念珠攥入掌心,“因为施主不会如此。” 心下壁垒轰然倒塌,姜掩月一时间觉得百感交集,她别过头去,“因此你们便有恃无恐,不肯交出传国玉玺来。” 空竹无语以对,低头看着手心的念珠。姜掩月却朗然一笑,“这天下,我志在必得,我总会让你们知道,我姜掩月并非池中之物。” “贫僧相信。” “总有一天,我将亲手建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升平盛世,到那时候,男女一般,海晏河清,天下人才只知道什么叫大同。” 大同?空竹抬头,望向姜掩月离去的背影,世上竟会有如此气度的女子?心怀天下,如此坚毅空竹心中一时间滋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题外话------ 真正的感情,真正热烈的感情,该是势均力敌的,你超凡脱俗,我也是盖世英杰,掩月和空竹是最适合彼此的,你们觉得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身骑白马 景阳最终还是决定去青唐救灾,她受了民间金银无数,自然应该尽力还之于民。在临走之前景阳向师父告辞,师父这几天像是骤然苍老了许多,听景阳支支吾吾地说想去青唐郡抗瘟疫便强撑着挤出一个笑来,“也好,丫头你也不怕那些疫病的,那一方百姓也是你的责任。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们爷几个。” “师父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在徒儿走之前,你好歹告诉我,否则我怎么放心就这么走?”景阳看着师父鬓边新白的几丝头发,万分的放不下心,她拉着师父手苦口婆心道:“算徒弟求你的。” “孩儿也求父亲,有什么天大的事也说出来吧。”文思仙坐在文松子榻前也一阵焦急,这些日子他伺候父亲,便是他这样死心眼的人也觉出不对,“我与景阳总能为父亲分担一二。” “唉小二,丫头,你也长大了,等你回来,师父都告诉你。”文松子眼眶有些发红,他侧过头去,“丫头,你趁着离下次毒发还早,这回到青唐郡去,可以多留意些,青唐郡有不少南越的移民,也有些昭姓人在其中,他们或许知道些消息。” “是,知道了”景阳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之前昭家的事,罢了,让师父少些操心吧。 景阳退出来,顺便使了个眼色给大哥,两人来到外头,景阳便问:“大哥,你这些天守在师父跟前,师父可有提起过什么人什么事?” 文思仙竭力回想,一拍脑袋道:“有的,师父昨日梦中喊了几个字,像是人名” “是什么——” “一个是芳菲,一个好像好像是都都”文思仙其实也疑惑,毕竟景阳好像说过那个郡主是叫都都的。 景阳心下轰然一震,果然,师父果然和那王妃郡主有关。师父又不肯说,只是暗自伤感,这其间的故事定是悲情的。罢了,行程在即,师父也答应等她回来便坦白,切莫过度紧张,等回来一切便都大白了。 景阳坐着宫中专门派来的车马前往五凤门,说来这还是第一次与皇宫沾上关系,景阳这些年上蹿下跳,走了许多地方,大多是穷转悠,在深山老林里蹦跶,进皇宫还是头一次。 马车在五凤门前停下了,景阳撩开帘子,看见门口十数位长须医者站在门口,一应是黑衣加身。得了,这回走到门口就给打发了,还是进不成宫。景阳走下马车,走向那一片黑,成为其中无须且白的唯一一个。 看见走来一个异类,大夫们都带着一种奇异的神色,捻着自己的胡须交头接耳,其中有个尤为年纪大的过来向景阳道:“后生啊,你年纪轻轻有这份担当,这不错,可你怎么穿了一身白呢?这” 景阳搀了老大夫一把,笑道,“前辈,虽说国中尚黑,却也不曾以律法规定该如何穿着。我年纪轻,如今和各位前辈一同前往疫区,为的都是救病患于水火,其余的事情都微不足道。前辈们医术超群,还望各位多多照应。” 各位长须者都静静打量着景阳,觉得他有胆有识,却也仍是个异类。过了片刻,中有一个长须出来打破沉默,“这是景大夫吧?这位景大夫我是知道的,称得上少年圣手,解决过不少疑难杂症,又难得有如此胸怀,大家都是医者,也不必在衣着上过于苛责他了。” 景阳向之投去感谢的目光,偏巧那大夫站在宫门的方向,景阳这一望,便不偏不倚望到了宫门里出来的孤竹君,与之端端正正对视了一眼。 什么运气!景阳赶忙低下头潜藏,奈何周身白,在一片黑中想不突出都难。 众人都没发现景阳突然的异状,只是对她很感兴趣,京城内,知道景阳的不少,见过的却没几个——有钱还生顽疾的哪有那么多? “我记得那城隍庙旁有个每月义诊的文大夫,其脾性神秘不亚于景大夫,怎么此次没来?”另一个长须看着景阳的头顶道。 景阳感觉一阵头痛,糟了,又忘了安顿“文大夫”了。 “文大夫家中有急事,回乡去了,此次便不能与诸位同行了。”宋嘉历走到这十几位医者面前,拱手道:“让各位久等,本君来迟了。” 众人哪敢受孤竹君的礼,赶忙就要下跪行礼,宋嘉历连声道免礼。各长须医者都很欢喜这位孤竹君,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还如此礼贤医者。只有景阳感觉腿软,看这厮的神情表现,这是连她的老底也知道了。 宋嘉历早在看见景阳那一瞬便惊异万分,头一批报上来的医者名单他看过的,没有景阳,他还暗自松了口气,此次行程凶险,纵然听说了景阳医术高明,从私心上讲,他还是不愿看景阳涉险。不想,她还是来了。 看见景阳神色躲闪,知道她不愿与自己多接触,宋嘉历便不看她,只对着众人道:“诸位皆是神医妙手,此次疫情凶猛,青唐郡百姓的性命皆系在了诸位身上。诸位不恤自身安危,本君在此替青唐郡百姓谢过各位了。”说吧,躬身一礼,极为郑重。 他虽说嘴上油滑了些,心中倒也怀着天下。 景阳骑在马上时如此想着——她本身是个姑娘,不想与那些长须的前辈坐在一处,免得他们揪着她说些冗长的医理,又劝她换一身黑衣,还是独自骑马来得痛快。所以,在京城外的官道上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一黑衣少年骑白马在前,身后跟着许多车辆,里头坐着太医院大半太医和许国民间名医,在车马之侧,有个白衣少年,骑着黑马——凭什么宋嘉历可以骑白马? 景阳那匹黑马似乎觉出了身上人的心思,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嫌弃咱是黑马? 景阳也是怂包,生怕马老爷生气,赶紧顺了顺它的毛,狗腿道:“好马儿,就让他做唐僧也罢,黑马才好呢。”马儿似乎很受用这马屁,撒开蹄子,欢快地驮着景阳跑到了队伍的前头。 ------题外话------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可能是唐僧,黑白梗已经被小姜玩坏了hiahiahia 救灾之前最后皮一下,以后就要正正经经(大雾)了 小姜认真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万千之喜 青唐郡的事情,许皇后是接到消息的,她明知掩月不在那处,却也担忧不已——如此耽误下去,怕是后来会更生麻烦,皇帝的病等不得,姜庭深也不是善类。 身为太子的姜庭深的日子也不好过,朝堂之中固然有他的母家支持,也有自己暗中培植的力量,却也还是遭到诸方施压。大皇子无心再争,领了分封,前往封地做闲散王爷去了,那二皇子却借故留在京中迟迟不肯走。 听闻姜掩月出事,慌了姜庭深,本来皇后就是因为独女之故才扶持自己,如今公主身陷他国,不知安危,他这个监国的太子又该如何自处? “母后,掩月身处危难,儿臣该派专人去探看的,为何母后不允?”姜庭深站在中宫殿下,心中也猜不透,明明皇后关心公主至极,怎么如今反而不让派人前去? “太子挂念掩月,本宫甚感欣慰,只是本就有回信说公主一切俱安,若贸然派人入境,只怕掩月落人话柄,将来在许国的日子也难过。”皇后心中焦急,却也只能暗自镇定,怎么能派人前去?此番和亲队伍里都是她自己择定的人,其中知道掩月出走的也不过领头的一二人,若派人前去,岂不一切都藏不住了。 姜庭深也释然,本就是怕皇后迁怒怪罪,既然她是如此考虑的,那他也不必再多事。正要退出去,姜庭深被皇后叫住,“太子,倒是你有些麻烦,二皇子近来在朝中声望见涨,他似乎对你这储君不大臣服。朝中的一班老朽刻板得很,总念着无嗣不可立储的规矩,怕是要给你找些麻烦,你该好好想想如何应对。” 姜庭深抬头望向珠帘后的皇后,他如何不曾想过?二皇子找不出他其他错处来,只抓着他无子这一条,联合不少大臣,想将他从这储君之位上拉下来。好不容易登上这位子,他怎么会让他们达成所愿?不过乌合之众,也想蚍蜉撼树? 可是他能如何?他不会让絮儿之外的人生下孩子,絮儿已经受过那么多的苦,再也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欺了她去,他自己更不能负她。 回到府里,姜庭深径直去了风起阁,进门便看见絮儿在临窗写字。 见他来了,胡絮起身,走到他跟前来,看他穿的单薄便嗔道:“都入秋了,你还穿那么单薄。” 姜庭深看着微微皱眉的絮儿,握住她手,笑道:“你也穿得不多,手也冷着。” 胡絮撇了撇嘴,“因为写字的时候吹了风吧,我穿得暖着呢。”将姜庭深拉到窗前,胡絮指着自己刚写的字道:“他们说买不到崔服之的帖子了,明明从前还没有如此稀缺的,我只好自己写写打发时间。” 姜庭深闻言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问:“絮儿今天出去了?” “没有,阿深你不是让我在府里休养吗?都休养了几个月了,走来走去是四角的天,来来往往就见着那么几个人。我呀,闷得全身都乏得很。”胡絮拢着姜庭深的胳膊,嘟哝着,“我最近总觉得没精神,总觉得睡不够,这才写写字,好歹清醒些。阿深,你陪我再去练练剑吧,我怕我连那些招式都忘了个干净。” 姜庭深舒了口气,没出去就好,那崔服之去年便过世了,再没有新的帖子可买了,也算底下人机灵,幸而絮儿还不曾出门。姜庭深知道自己这一日一日瞒过来很是不稳,总不能让絮儿一辈子不与外界接触,可他不敢放,他怕他一松手絮儿就会离开,他便永远失去她了。 “日日见着我不就够了?你安心将养身体,等你身子再好些,我就陪你练。”姜庭深握住胡絮的手,柔声道。 “我已经很好了,不信,等会太医来诊脉,你问就是了。”胡絮覆上姜庭深的手,大睁着眼固执地望着他。 这样的絮儿,是有许久不见了。 过了最初的危险期,太医便每月都来请一次脉,饶是如此,胡絮也有些不耐,好歹她也是武将之女,怎会生得那么娇弱? 太医隔着丝帕为胡絮诊脉,切了右手又换左手,看了看姜庭深,又望了望胡絮,久久不作声。 姜庭深在有关胡絮的事上都成了惊弓之鸟,见太医默不作声,他便慌了,忙问,“太医,太子妃可有哪里不妥?” 太医顺势跪倒,叩头道:“恭贺殿下c娘娘,娘娘已有了月余的身孕,殿下万千之喜啊。” 万千之喜?姜庭深愣住了,絮儿有了他们两人的孩子?这回换做了姜庭深久久不说话,吓到了太医。太医大着胆子又道:“恭贺殿下c娘娘。” 姜庭深这才回过神来,紧紧握住絮儿的手,不住地微微颤抖。良久,姜庭深才平复过来,道:“赏!太子府上下皆赏!” 太医退下,众人也退下,只留下无措的胡絮和欣喜欲狂的姜庭深。 “阿深,我有孩子了?”胡絮抚上自己尚平坦的肚子,脸上也带上了一片绯红。 “嗯,阿深和絮儿的孩子。”姜庭深覆上胡絮的手,感受着手掌下正成长着的新生命,这是他与絮儿的孩子,更是胡家最后的血脉,“再过几个月,絮儿就要做娘亲了,阿深也就成父亲了。”说到“父亲”二字,姜庭深不自觉地带上了笑,眉眼里都是柔情,一个未来会喊絮儿做母亲,喊自己做父亲的孩子,就在他的手心之下。 韦棠束和魏素馨都收到了太子的赏赐,后者气得当场晕死过去,前者则从容走到书房谢恩。 韦棠束道:“殿下近来忧虑朝堂上的非议,此次可以释怀了。” 姜庭深不知韦棠束来意,道:“正是,你来也好,此次絮儿有孕,望你仍同往常一样,替我多加照料她。” “那是当然,妾身本该为殿下和姐姐分忧的。如今姐姐有孕,是天大的好事,应当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知道,妾身明日便去普善寺为姐姐祈福。明日之后,天下皆知姐姐有喜,便无人再敢议论殿下的储君之位了。”韦棠束望向姜庭深,深深一礼。 她又来帮自己,借皇庙祈福,这样一来便可让二皇子一党得到消息,天下都知道太子有了后嗣,那些老臣便再无文章可做了,想到此处,姜庭深心中不由松快起来。 “殿下不必问棠束为何要如此做,总归是为殿下和姐姐好便是了。”韦棠束未待姜庭深发问便微笑道。 “本宫自然信你,多谢你了。”姜庭深送韦棠束出门,道:“本宫将来必不会亏待与你。” 韦棠束笑道:“妾身不求其他,只愿殿下和姐姐相守白头。” 至于自己,这辈子便就这样了吧。 ------题外话------ 盼什么来什么,小姜专业送子~ 至于送子的过程,小姜无能为力啊,小可爱自行脑补吧~别打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孤竹君啊孤竹君(一) 景阳随着队伍赶了好几日,每日绞尽脑汁千方百计躲着宋嘉历。好在身份悬殊,只要不自己撞到宋嘉历面前去,大约也不会碰面。 可景阳到底低估了宋嘉历,孤竹君可是以礼贤下士著称的。歇在驿站里,景阳坐在一群长须中间,耳边是老大夫们对于膳食的真知灼见,眼前不是药膳就是大补之物,虽然是个医者,也明白养生的重要性,可景阳对这些汤汤水水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景阳开始后悔,吃不好还要躲瘟神,这一趟出来,身边又只带了一支参,也不知什么时候寒毒会再发作,还有师父唉,老头子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宋嘉历进门便看见景阳支着头发呆的神色,她眼里带着一股忧愁,又有一分失落,这是宋嘉历不曾见过的样子。宋嘉历也在心中反复猜想,也不知如今的景阳是带着什么样的记忆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呢?是景阳?景大夫?或者,明月? “各位大夫可还能适应?此次车马劳顿,各位辛苦了。”宋嘉历走到正在用饭的众人面前,问候大夫们。 “劳殿下挂心,在下等人不觉劳累。”中有一位精神矍铄的白须大夫站起来,指着眼前的膳食,“这几日我们研究了方子,同时还想了些药膳,觉得双管齐下该对疫情有些缓解的效果。” 宋嘉历点头,眉头却还皱着。景阳也皱着眉,心中暗道,“前辈啊,你这药膳里的药材不知价值几何,灾民遍地,吃饱都是个问题,怕是一粒米都要掰到几个碗里,哪还用得上药膳?” “诸位均是行医多年的名医,医术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此去只怕疫情严重,各位面对的不是一两个病患,而是千万计的染病百姓,其中辛苦难以言表,请诸位先做好准备。”宋嘉历看大夫们还信心满满,觉得还是有必要讲清楚此次行程的困难。 在座的,除了景阳,均是过了半百的人,平日里坐诊,半天也不一定来几个病患,这些老大夫哪经过这种劳心又劳力的活儿?到时候身体难免会吃不消,众位都捻着自己的长须,很是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我们这些老朽是不太经得住,幸好还有位景大夫在,景大夫年富力强,又是一等一的圣手,便做我们的领袖也好。”当日首先与景阳说话的老者先开口了,于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缩在一旁的景阳身上。 “景大夫,久仰。”宋嘉历舒了眉头,望向景阳,神色如三月春风。 景阳一个哆嗦,站出来拱手道,“不敢不敢,殿下和各位前辈错爱了,在下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前来,给前辈们打个下手罢了,领袖之名实在不敢当。” 宋嘉历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景大夫实在是大好青年,医术高明悬壶济世。本君听闻景大夫与那每月义诊的文大夫也是相熟的,可惜此次文大夫没能前来” 这厮!景阳睁大眼瞪着宋嘉历,这是想揭她的老底! 果然,长须们开始嘀咕嘀咕议论起来,“景大夫和文大夫?”“完全不是一类人啊,怎么?” “殿下,在下有些想法想与殿下禀报,便不打搅前辈们吃饭了,殿下借一步说话。”景阳趁着诸位老大夫还没讨论出个苗头来,赶紧走到宋嘉历跟前,对他使了个“请你见好就收”的眼色。 宋嘉历从善如流,唇角一弯,道:“景大夫,请。” ------题外话------ 殿下还真是什么都能查明白啊,可怜景阳逃不出殿下手掌心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孤竹君啊孤竹君(二) “殿下,你纠缠在下到底有什么好处?”景阳也不再与宋嘉历敷衍,到了僻静处便冷着脸问,“在下又无作奸犯科,殿下打探在下私事作甚?” “你不顾自身安危么?纵然你有好医术,疫区也不是轻易好去的。”宋嘉历不答反问,他也不顾景阳的冷脸,心下忐忑不安,一来担心她此次在疫区会有什么不测,二来,眼前的,到底是景阳,还是明月? “殿下不也来了?在下的命总没有殿下的金贵。”景阳看着宋嘉历这满含深情的样子,没来由地失了底气,仰着头,景阳躲开宋嘉历的目光,只盯着他头顶上的黑檀木簪子。 “景阳你倒真的想着为国分忧。”宋嘉历带着小心说出这话,他盯着景阳脸上的神色,怕看到有任何的不屑与嘲讽。 “为国分忧是殿下你的事,我作为医者,只不过尽救死扶伤的本分罢了。”景阳不再梗着脖子,却也仍不直视宋嘉历,改为盯着他肩膀上的纹绣。 没有表情,她该还是景阳吧?宋嘉历松了一口气,收起心中的忐忑,他叹了口气,“即使因为百姓,我也不愿看到你出现在疫区。” 景阳即使先前带着浑身敌意,听见这一句也心软了些,且不说真情还是假意,这句话是暖的。景阳也叹了口气,“与其担心在下,还不如担心殿下自己。在下皮糙肉厚,又是与药打了十几年交道的,要染上瘟疫怕是不容易,殿下你养尊处优,才该好生小心。” 宋嘉历又笑了,“景阳你是看过的,我身上哪一处是养尊处优的?既然你有心救治百姓,那我们二人就携手济世,做一对侠侣。” 景阳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什么时候看过了?难道?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个荒唐的梦来,景阳急忙转身背对,甚至忘了骂宋嘉历这个浪荡子。 “我也记得,景阳脖子后面是有一块胎记的。”宋嘉历的声音从背后悠悠响起,像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景阳的后脖颈。 这个斯文败类!景阳一手捂住脖颈,转身,另一手扬起要打宋嘉历,宋嘉历也不躲,只言笑晏晏地冲着景阳背后喊了声“玉均”。 嗯?韦衡?景阳生生止住即将贴上宋嘉历脸的巴掌,回头一望,鬼也不曾有一个。景阳给了宋嘉历一个眼刀,扬手又要打,宋嘉历笑了笑又喊了声“玉均”。 喊玉皇大帝也不行。景阳这一巴掌用上了十足的力,这一下子下去必然让宋嘉历花容失色,成为残花败柳。 掌风宋嘉历面上拂过,景阳的巴掌到底还是没能落到宋嘉历脸上,有人从背后抓住了她的手腕,景阳带着怒气回头看,哎呀,玉皇大帝,呸呸呸,韦玉均! 景阳一下子蔫了,怒气消下去,现在才反应过来,完了,伸手打皇子未遂,被咸山王公子抓个正着,她这双手是别想要了。 “景景姑娘,你和殿下怎么”韦衡看着两人,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这是个什么情况? “玉均,景阳和我闹着玩的。京城那边都安排好了吧?”宋嘉历笑着说。 韦衡看了看溜到一旁的景阳,又看了看面带笑意的殿下,点头道:“物资都准备妥当,比皇上准的量还多上一倍,青唐郡周围的粮食药材也可以供应过去。” “还有”,韦衡看了看景阳,“已经安排了人去替代文大夫在城隍庙义诊。” 景阳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不大平静,早不该那么冒失暴露身份,真是失忆把脑子也失掉了,这两人把她的底细摸个一干二净,有考虑过她这个以神秘著称的回阳堂堂主的感受吗? 不过,好像打皇子的事不用追究了。这能招来财源滚滚的手保住了,还好还好。 “方才景大夫为本君扇风闪了手腕,本君实在过意不去,接下来,景大夫就与本君一同起行吧,让本君照顾景大夫直至手养好吧。”宋嘉历逮住默默往外溜的景阳,语气很是诚恳认真。 景阳:“” 韦衡:“” ------题外话------ 别生气,气急攻心,更加斗不过殿下了,小景阳,加油反扑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孤竹君啊孤竹君(三) 景阳揣着“扇风闪了”的右手,愤懑不平地回了原住处。队伍又要启程了,看着驿馆差役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搬到紧挨孤竹君车辆的后面马车上,景阳心中泛满了苦水,这厮,这厮狠过瘟疫。 这剩下的日子,马也骑不成了,还得与宋嘉历同一个车厢,老天爷你开开眼看看,这厮打着礼贤下士的幌子,说得多好听啊,什么不能让任何一个大夫因为自己而不能救治百姓,既然是因自己而受伤的就得亲自照拂直痊愈,说得比唱得都好听,把长须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宋嘉历你倒是把哪个老爷子放自己车上试试? 一时冲动,造成终生不幸,景阳直想狠狠扇自己几耳光,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现在有把柄握在那家伙手里了,还有个人证,这下还不任他捏扁搓圆?悔啊,悔得景阳肠子都青了。 韦衡在启程之前还是忍不住找了宋嘉历,“殿下,你至今未曾说过那景姑娘是什么人,殿下对她,似乎过于不同。” 宋嘉历知道韦衡的意思,是啊,对着景阳,他便藏不住任何心思,忍不住地想逗她,与她说些没边际的话。“景阳的身份,我现在还不能说,总归我是清楚的,玉均你不用担心,你也知道,景阳她是好人,等时机成熟,我再将一切告诉叔父和你。”宋嘉历拍了拍韦衡的肩膀,送他登上了马车。 韦衡点头,进去之前对宋嘉历道,“殿下有分寸便好,此行凶险,殿下千万小心。” “玉均你也当心。”宋嘉历点头,“下一程便到达青唐郡了。” 坐上马车,宋嘉历看着坐到角落垂头丧气的景阳,道:“路途颠簸,你坐过来些,免得碰伤了。” 景阳头也不抬,哼道:“在下手伤了,动不了。” 哎,这丫头。 宋嘉历自己往另一角挪了挪,将正中的位子让出来,“现在可以动了吧?” 景阳用眼角一扫,凑合吧,慢腾腾地移到中间。果然,还是当中舒服,又有毯子,又有小几,景阳索性趴在上头补起觉来,免得看到宋嘉历心烦。 宋嘉历看着景阳心下很是满足,侧头靠在车厢壁上也小憩起来。 若是此时有人掀开帘子,则会看到奇异的一幕:一白衣少年趴在当中案几上睡得香甜,而身着黑衣的孤竹君殿下缩在角落靠着车厢休息。若是轻风撩起车帘一角,不知会被有心看去的人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 孤竹君啊孤竹君,为什么景阳能使你心甘情愿美滋滋地偏居一隅呢? 景阳是被热醒的,虽然耳旁有凉风送来,周身还是热。明明已经入秋,怎么还如此炎热,景阳抬起头,擦了擦额头的汗,一侧头发现了那凉风的来源——孤竹君正给她扇风呢。 错开孤竹君的温柔目光,景阳的脸上也不知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的,又是一阵红,“咳咳,殿下自己扇吧,不用给在下扇风,免得闪了手腕,在下担当不起伤害皇子这罪名。” “哈哈,景阳你还恼我呢?反正也只我二人在这里,莫要一口一个殿下在下的,看你热成这样,喏,外面是要下雨了。”宋嘉历一手掀开侧面的帘子,另一手仍给满脸红彤彤的景阳扇着风。 景阳望向外面,乌云压顶,还隐隐有雷声,这都入秋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天气?回头问宋嘉历,“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遇上这样的天气,今晚可怎么安顿?” “已经在扎棚子了,今晚也只能在外面将就一夜,好在暴雨来得凶猛去得也快。”宋嘉历收拢扇子交给景阳,弓身走出车厢去。 景阳也紧随其后下了车,黑云厚厚地盖在天上,让人心里有些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队伍里的人都下了马车,人头攒动交头接耳,“哟,你看这天像要压下来了似的,指不定一会怎么样的狂风暴雨呢。”“都快到了,谁曾想遇上这样的天气”“荒郊野外都没个躲处,这可如何是好” 队伍中的官员随从还算镇定,只是长须们一个个焦急不已,踱步来来去去,看得景阳一阵心慌。 景阳抬头看了看周围,这怎么行嘛——队伍驻扎停留之处在两山夹壁之间,这山石光秃,又风化得严重,若是一会暴雨来了,必然引起山洪,他们在这中间岂不是来个没顶之灾? 还没等景阳开口,宋嘉历便望着夹壁发话了,“此处地势太低,暴雨之后恐怕不安全,大家趁着还未落雨,先赶紧撤离到高地去。” 众人望着中间的宋嘉历,片刻之间都愣住了,侍卫们都搭好一半棚子了,再往别处去又得重新搭建。面对众人的迟疑,宋嘉历果断万分,“撤。” 还有点本事嘛,景阳跟在宋嘉历身边,对他有了一丝丝的赞赏,有才智也有魄力,还有信服力,宋嘉历也没有很差劲嘛。 登上高地的过程中暴雨来了,一点一点都分明,砸在身上便湿了一大片,没多久大家便都穿上了一身紧身衣。脚下越发泥泞起来,雨水逐渐在地上汇流,众人回望方才站的地方,心中一阵庆幸,幸好孤竹君殿下英明,否则此时就要葬身在泥流中了。 高处的情况也不是很好,雷声带来倾盆的大雨,将一切东西都冲刷得不稳了,在风雨中,宋嘉历暗暗抓紧了景阳的手,低声对她道:“这次又连累你了。” 景阳试着挣了挣,宋嘉历攥得真紧,罢了,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景阳看着这大雨,担忧道,“此处靠近青唐郡,恐怕此次暴雨一过,郡城里又有许多病患熬不过去。” “嗯。”宋嘉历闷声回答。雨水顺着额角滚落,让他的双眼视线朦胧不清。 雨水织成了雨帘,还有人在继续往上爬。 “小心!”景阳骤然丢开宋嘉历的手,朝着下坡冲去。 宋嘉历感到手中一空,骤然一惊。景阳冲去的方向有个掉队的长须医者跌在了泥流中,看明白了状况,宋嘉历也冲了出去,在景阳动用内力将长须推上高处之后抓住了景阳的手。 “你——”景阳感到手上和腰上的触感,喝道,“多危险,你不要命了!” “你不要命了!”宋嘉历也吼,手上施力将景阳拉回自己身前,看着眼前人还妥妥当当,宋嘉历才松了口气,“赶快上去。” 景阳看着脚下已空了一块,还是有些心有余悸,险些舍己救人成了义士,赶紧往前,早早离开这地方是正经。 宋嘉历踩着一块巨石,怀里抱着景阳,大风大雨中,看得众人心惊肉跳——慢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了,那可是孤竹君殿下啊,殿下他真是礼贤下士都不足以形容了啊。长须们在雨中纷纷嚎啕感激涕零。 风继续刮,雨继续洒,两人不敢动作太大,一步步退回高地来。 也不知景阳最近是被宋嘉历喂得太好了些还是什么原因,轻手轻脚地挪居然也踩落了巨石。景阳心口一紧,完了,真成义士了,还是个有垫背的义士——手里还拉着宋嘉历呢。 景阳反手一推,将宋嘉历与自己分开,虽然他讨人嫌,却也不能拉着他垫背,祸害遗千年,宋嘉历你留下来到青唐郡救灾去吧。 在这生死片刻间,景阳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在这片刻间,宋嘉历被景阳推开又追上去,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这次,不会再让你独自跌落了。 孤竹君啊孤竹君,你是不是傻啊,死是好玩的吗?你也要来凑热闹?侠侣做不成了,亡命鸳鸯考虑一下? ------题外话------ 早就说了,殿下真的很倒霉啊。 大家真的有看书吗?求求你们在书评区冒个泡吧! 与书中内容有关的评论有奖,此广告长期有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一人一世界 当孤竹君失踪的消息传到姜掩月那里时,许国上下早已一片大乱——今上的唯一子嗣竟下落不明,一时之间,许国人心惶惶,饶是咸山王极力压制,市井朝堂中各种言论都甚嚣尘上。许国皇帝本来听闻姜掩月羁留青唐郡就已经盛怒不已,这下便更是气急,这前去搭救的宋嘉历还失踪了,那掩月可如何是好? 姜掩月也不知该忧还是喜,宋嘉历失踪,那么她的替身就少了些暴露的危险,她也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来找传国玉玺,可若是宋嘉历就此死了,她这个和亲公主又该如何自处?接下来的计划全盘打乱,难道十年来的绸缪都毁于一旦?纵使有生父的照应,前路到底还是艰难了许多。姜掩月心头郁闷,又加上每日面对空竹,心中更是乱做一团。难道自己真的来错了?不论如何威逼利诱,那怀古始终不肯松口,这一天一天耗下去,姜掩月心头忧思,竟病倒了。 南洄是习武的侍女,在日常照料上却不很会做,看着公主平日的神采被病容替代,南洄端着药碗皱着眉,“殿下何必再和两个和尚苦耗,平白气坏了千金之体。如若他们不交代,便一把火烧了这庙,杀了两个和尚,料得他们不敢不说。” “咳咳,你以为天下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怕把他们挫骨扬灰也得不到半点消息,本宫难道不急?罢了,你出去将我前些日子酿的酒给挖出来,我喝酒暖暖身子再休息一会。”姜掩月虽然面色不好,眼神却还凌厉坚毅,一口喝掉药,她侧躺下去,闭眼休憩。 与此同时,空竹与怀古在禅堂中打坐,空竹念着经,到佛祖拈花一笑那一段,他自己也不觉笑了起来。 怀古并未错过徒弟这一笑,放下佛经,怀古道:“空竹为何发笑?” 空竹笑意不减,道:“读到佛祖拈花一笑,空竹觉得这大千世界实在美好,一时间觉得境界圆通明朗。” 空竹低头含笑誊写经文,明明是写了无数遍的,写着写着却停下来了——照着经卷誊写倒背如流的内容,却写错了一个字,这段里原本可没有月字。 “你与那女施主每日相处,所知世界大概都来自她吧?”怀古叹了口气,空竹是他一手养大,是极具慧根c纯粹自然的,今番逢着那女施主,也不知是福是祸。 “师父看得通透。掩月施主质性高洁,虽醉心权术却不落世俗,空竹实在很喜欢与之相处。”空竹笑意更深,那竹下扫雪的闲淡气质,那执棋谋划的认真,甚至那认定不改的执着,一颦一笑都让人见之不忘。明明两人是截然不同的,一个心无杂念,宛如绝世;一个经世致用,志在高位,可偏偏两人都对对方上了心。姜掩月或许不知,并非她一人被困扰,心无挂碍的空竹实则心下也有了牵绊。 “那空竹你打算日后如何?”怀古垂眼看着空竹,这个绝世的徒儿,如今要入世了么? “万事随缘,空竹从未被外事束缚,今后也一样,从心而动。渡苍生,或是渡一人,于空竹而言均是一般。”空竹敛了笑容,神色庄重,深深拜在佛前。从未被戒律约束,只因心无挂碍才无所求,如今,空竹一笑,为这大千世界,一人也一世界。 ------题外话------ 有情无情都是有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水中月是天上月 姜掩月睡醒之后便拿了酒要喝,南洄也不知该不该劝阻,只好垂着手站在一旁。 姜掩月在烦闷之时总会想喝点酒,她的酒量又不怎么好,喝了便醉倒,再醒来便一切都过去了。没人见过醉酒的掩月公主是怎样的,姜掩月也绝不会把自己脆弱无助的一面暴露在他人面前。 这酒是姜掩月上山后闲着无事自己酿的,时间尚短,味道也不怎么甘醇,只是聊胜于无。 姜掩月将南洄打发走了,自斟自酌,心下很是潦草,这十年,不算自己的,学了许多东西,也不算自己的。她似乎从未得到真正的快乐,偏偏她又不知该抱怨谁,母后么?母后一生都在为自己铺路,怎么能怨她?生父吗?甚至都不曾谋面,又从何怨起?何况他还为了自己杀了四个亲子,又有什么可怨的呢?还是怨自己,她姜掩月不是争强好胜吗?万般加诸己身的不都是自己求来的吗?都是命,都是命。 姜掩月又醉了,她渐渐的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本来照往常,她是会将自己锁在屋里蒙头睡到酒醒,可这次竟鬼使神差地自己拉开了门,裹着那件素色披风,跌跌撞撞地走在寺中。 大约是月圆时候,今晚又没下雪,山寺中一切都显得干燥晴朗。姜掩月在路上跌了几跤,却也不肯停下,仍固执地漫无目的地走着。 山寺后面经楼前有一口井,姜掩月平素不曾在意,今日却格外地注意到了——满月映在井里,如困其中。 姜掩月趴在井边,头脑有些昏沉,手脚冰冷,口齿也不大清楚了,“你你怎么落到井里了?别怕,本宫本宫这就救救你出来。”说着姜掩月便扒着井沿要跳进去。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姜掩月缓缓转过头去看,咦?月亮? 空竹的眼睛里有夺目的光芒,此时空竹看着如此大醉的姜掩月,心下也有了些慌乱,这是不曾见过的掩月施主,是无法应对的。空竹从来不抗拒自己的内心,当他发觉自己有可能喜欢上了姜掩月时,他也不觉得挣扎,放任心中的感觉生长,佛性也即人性,爱众生与爱一人,都没有错。 姜掩月看着空竹,突然笑了起来,这是未曾展现过的笑容,不是迎合试探,不是算计周旋,是真正属于十五岁少女的开怀。“你眼睛里有月亮。”姜掩月指着空竹,脸上绽着笑,“你把你的月亮送给我,我把我的月亮送给你,好不好?” 空竹握着姜掩月的手腕,一颗心因她的笑容而狂跳不止,他声音有些发颤:“好。” “好啊!不过,我,我好像没有月亮。”姜掩月眸子里闪起光芒,瞬间又黯淡下去。 “我没有等一等,我把下面的月亮救上来给你。”说着姜掩月便又要往井里跳。 空竹赶忙拉住她,劝道:“水中月,捞不上来的。” “是吗?”姜掩月一下子冷了下来,“可我没有月亮了啊,它被困住了,我要救它上来,否则,否则我就没有月亮了啊。”说着姜掩月竟带上了哭腔,掩月啊掩月,终究得不到月亮。 空竹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其实他说出“水中月”三个字时也是一阵心惊,万事皆空,眼前事、眼前人会不会到最后也是水中月? “我,我有办法了——”姜掩月抬袖擦了泪,又往发髻上摸去,取下一支银簪来,用了十成的力气朝井中掷去,虽然她醉了,准头却还好,看到井水溅起涟漪,月影也不分明了,她才回头对空竹清丽一笑,“我把它救上来了。” 空竹一怔,心下全乱,千言万语汇成一个浅笑,“嗯,救上来了。” 这笑意却保持不了多久,待得井水平静,那月亮依旧嵌在井中。姜掩月看那月亮仍亮晃晃的,心里苦涩得很,瘪嘴扯着空竹道,“还是没有救上来,你帮我钓上来好不好?” 钓上来?空竹看着这个醉眼迷蒙的姑娘,万般的柔情都涌上来,他温柔答,“好,我帮你钓上来。” 姜掩月高兴极了,又是蹦跳又是鼓掌,转身去折了一根细长的碧竹双手递到空竹手里,“喏,快钓上来。” 月在中天,空竹坐在井旁,握着那碧竹杆子,顶梢也没有丝线,古有姜太公直钩钓鱼,今有顾节无钩钓月。 半个夜晚,姜掩月都欢腾得不行,在空竹周围绕来绕去,还不忘对着井里嘘声,“小声些,别把月亮吓跑了。” 空竹握着竹竿,看着井中的月亮,心中却念着另一轮月。 姜掩月酒劲上来了,倒在空竹膝头酣睡,嘴角仍带着丝丝的笑意。 冷月无声,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题外话------ 再坚强的人也有想放松的时候,掩月醉酒了很可爱呢 喏,月亮,送你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心有挂碍故 姜掩月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四周还弥漫着酒气,这味道经过宿夜的挥散已变得稀薄,却无处不在,充满了整个屋子,让人气闷不已。 姜掩月按着胸口,眉头紧皱,她记得,昨夜,是她又笑又跳地扑到空竹的怀里。摸了摸头上,簪子果然没有了。 怎么会如此失态?姜掩月简直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耳光,长到这么大,什么风浪没有见过?怎么就偏偏昨夜要耍酒疯?怎么偏生在空竹面前如此丢脸?姜掩月的脸红了起来,她想起昨夜朦胧间看见的空竹的含笑如星的眉眼了,怎么他也不拦着自己,由得自己那么胡闹?姜掩月心里越发乱了,她从未对一个人如此无措,这一切压得她心口极闷。她起身推开窗,抬眼往外看,正对上从外面走过的空竹。 空竹端着一杯茶,看见姜掩月推开窗,对视一眼以后,她便又眼神闪躲,手上猛地把窗给合上了。空竹无声微笑,同时也收敛住自己心中的涟漪,来到门前,叩门,“施主,空竹替你准备了醒酒茶。” 南洄上前去开门,迎了空竹进来,接过空竹手中茶,用银针试过,再递到姜掩月手上。姜掩月看着南洄手里那银针便又不由得一阵脸红耳热,银簪银簪 饮过醒酒茶,姜掩月的头痛果然缓解了些,唇齿间留有些果香,茶里不知放了什么山果,普通的粗茶也因此不俗了,很是让人宁心静气,放下茶碗,她抬眼看了看空竹,又看了看南洄,道:“南洄你先下去。” 南洄退出去,这禅房里又只剩她和空竹两人了,深吸了一口气,姜掩月才注视着空竹道:“我昨晚酒后失态,胡言乱语,希望你不要记在心上。” “实则空竹很高兴,施主送的月亮让空竹很高兴。”空竹低眉,从宽大的僧袍中摸出一枚木簪,“这是空竹回赠的月亮。” 那是月亮,姜掩月只一眼便觉得心头一酸,木簪很是素淡,通体流畅,只在尾端有一弧弯月,虽不是用名贵木材雕刻的,想必打磨也花了他整晚的时间,他将昨晚的话放在了心上,果真要送自己月亮。 “你这是什么意思?”纵然是极力克制,姜掩月的声音还是颤抖着,“你不是说四大皆空,怎么花心思在这些俗物上?” “心有挂碍故,至此我也算入世了,本来我就在空门之外,一步便踏进红尘。你先休息吧,膳食一会可以请那位姑娘去拿。”空竹收起茶碗,将木簪放在桌上,深深望了姜掩月一眼,转身出门。 心有挂碍故?难道说他?不不不,他是佛性如此之高的人,怎么会?姜掩月起身走向桌子,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拿起了那枚簪子,通体光滑流畅,那月亮亦娟丽精巧,握在手心里一阵发烫,直烫到心里去。姜掩月仿佛失了神,走到梳洗的水盆前,将头发挽起,对着水面,小心翼翼地将簪子簪上。水面动荡,姜掩月忽然回神,看着水中的自己一阵心惊,连忙将簪子取下,带得发丝散乱。心有挂碍故,心有挂碍故 ------题外话------ 今天起小姜的忘夫所以开始pk,小姜超级激动的,要是过不了pk,书和小姜就都凉了,书里的人物们也就都凉了 所以,恳请小可爱们多多收藏,多多评论,评论与书中内容有关有奖哦 对了,这几天小姜会努力加更的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真假美公主(一) 所谓贵人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这话果然不假,话说那日暴雨之后,景阳与宋嘉历双双落入泥石流中,急坏了队伍中的所有人。景阳倒是无足轻重,可宋嘉历是许国的独苗啊,要是他有点什么三长两短,国家必然大乱。于是众人没日没夜顺着泥石流的流向寻找,终于在三日后找到了倒在漫滩上奄奄一息的孤竹君。 众人皆不敢上前去查看孤竹君是否还活着,只有韦衡踏着泥泞冲到跟前,探了他的鼻息,确定气息尚存,便撬开宋嘉历的嘴塞了片参进去。做完这一切,韦衡便令人将宋嘉历抬上车马。在起身那一刹,宋嘉历骤然睁眼抓住韦衡衣袖,喊道,“景阳!” 韦衡反握住宋嘉历的手,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会尽力去找” 宋嘉历眼里的光芒顿时散去了,强打起的精神也溃散了,竟又一次没有护住她?又害了她,竟又害了她! 此时距离青唐郡不过十几里,甚至青唐郡中的官员已经派了人与韦衡他们一同搜寻孤竹君,在宋嘉历登上马车时,青唐郡的郡守与知事都已在城门等候了。 宋嘉历一路上受到诸位大夫的全方位诊治,毕竟宋嘉历底子好,这一次除了皮肉伤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有些虚弱外,没有大的问题,众长须都松了一口气,只是那个被景阳搭救的老大夫老泪纵横,“景大夫为救我这老朽竟不值啊,不值啊,该死的是老朽啊” 景阳会死了吗?宋嘉历紧紧抿着唇,面上血色全无,他甚至想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些大夫谈论景阳。景阳她真的会因为自己出事吗?又一次生死不明?小时候的孤独感觉又回来了,屏退他人,宋嘉历缩在车厢一角,抱着双膝,陷入了无边的孤独。或许他就该一直孤独下去,如果他不去打扰景阳,她该还是好好的。 “殿下,青唐郡到了。”韦衡怕有意外便守在宋嘉历车外,车马停下后他出声提醒。 “嗯。走吧。”宋嘉历扶着车厢壁缓缓起身,从清醒过来到现在只休息了一个时辰,可纵使再伤痛再虚弱,他到底是天下的孤竹君,青唐郡还有千万的百姓等着他,此时不是悲伤脆弱的时候。 韦衡看着这样的宋嘉历心下也是难过,殿下难得有欢欣的时候,可这喜悦竟消失得如此之快,殿下又到了如此难过的地步,甚至甚于从前任何时候。 黑袍滚金边,一身华服贵不可言,可宋嘉历早已没了来时的情绪,他肃然看着眼前的郡守与知事,道:“二位便是青唐郡的主事,辛郡守与戚知事?” 两人中间隔着几人宽的距离,也不看彼此,两人齐齐行礼,“下官青唐郡郡守辛雪夫。”“下官青唐郡知事戚比钦。” “见过孤竹君殿下。” 许国的人事一向是如此,两方互相制衡,郡守之旁必定有个知事监督,虽说知事的官衔低于郡守,可实际上权力掌控却不分伯仲,而且他早在京中时就知道青唐郡这二位一向是不睦的。 “二位大人不必多礼,本君此次只为平疫赈灾,希望二位大人也能精诚一致,一心为民。”宋嘉历咳了一声,“不知如今郡城里疫情如何?” “殿下,疫情倒是平稳了些,病患的人数渐渐控制住了。可眼下却有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辛雪夫看来不过而立之年,因他清秀儒雅,这宽大的黑色官服穿在身上,将他显得有些瘦削,他皱眉继续道,“卫国和亲队伍羁留青唐郡已久,我与戚大人却从未亲眼见过那公主,前些日子和亲的主事说公主身体微恙,我处派去的大夫却不得看诊,说是恐冲撞了金枝玉叶。这些日子说是公主已痊愈,可就在方才,有一群流民说是劫了公主,要挟我们让打开城门。” “竟有这种事?”孤竹君惊异万分,不得见面?难道姜掩月又藏着什么秘密?而且怎么重重守卫之中的公主能被流民劫去,何况那姜掩月身手不差,绝不是束手就擒之辈,宋嘉历又咳了一声,“卫国那边怎么说?若属实,他们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 辛雪夫欲言又止,看了看身边几步远的戚比钦,后者则只用余光瞥了瞥他,道:“卫国的官员说公主在驿馆中安好,那所谓的人质不过是无稽谎话。” “这倒怪了,流民竟会说如此低劣的谎?两方说法总有一个是假的。”宋嘉历敛眉沉思,此时郡城中疫情肆虐,官府又下令严锁不得出入,尚未感染瘟疫的流民惶恐自然想要出逃,因此,想出绑架公主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能,可卫国不认,为何不认? “因此,我两人才惶恐至极,偏偏至今他们也不让我们再见公主,也无法验证公主是否真的安全,下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辛雪夫见戚比钦开口,不觉舒怀了一些,于是接着说道。 “无妨,本君亲自请公主对质,他们总没有借口推脱。流民那边的人质你们可见过了?”宋嘉历按了按额角,强打起精神走进城去。 城门是有许多官兵守着,就怕有百姓趁着孤竹君进城而涌出城去。 辛雪夫和戚比钦一左一右跟在宋嘉历身后半步,韦衡则跟在两人之后。 辛雪夫回答道:“流民送来过珠钗,下官也曾遥遥见到身着华服的女子被绑在在流民中间。” “通知驿馆里卫国那边,两个时辰后请公主到城门处。通知那些流民,两个时辰后带上人质也来城门处。”宋嘉历转身唤韦衡,“玉均,你先随两位大人带着太医和其他大夫去城中看看灾情,两个时辰后回到城门处来。” 众人领命各自行动,宋嘉历则就地在城门处坐到马车中休息。 撑到此时宋嘉历已是疲惫不堪,很快便沉沉睡去。他果然又梦见景阳,景阳是果真出了事,这才来梦中与他相见吗?梦中的景阳由小小的明月变成他熟悉的模样,侧头笑着看他,他急忙去抓住景阳的手,呼喊道:“景阳,不要走!”景阳抽出手来在他手上打了一巴掌,笑道,“我不走,我来了。” ------题外话------ 今天总共有三千多字哦,公众期不能多发,小姜尽力了——不过,如果有人催更的话,小姜会更努力哦 pk求关注,仙女抱紧小姜! 出个小活动,大家来找嵌有书中人名的诗好不好,发在书评区有奖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真假美公主(二)(三更) 宋嘉历猛然惊醒,帘外也恰好传来韦衡的声音,“殿下,流民过来了。” 宋嘉历想到梦里的内容便心内忐忑,景阳,景阳,景阳她真的会回来吗 下了马车,宋嘉历果然看见了十丈之外有十数个壮年男子,脸上都是泥污,身上也是褴衫,不过都精神尚好,还没有染上瘟疫,他们中间围着一个红裳裙的女子。宋嘉历眯眼看过去,果然与姜掩月是有七分相像,不过这定然不是姜掩月,替身吗?不知姜掩月安排这么一个替身又有何目的呢。 对面的流民也是知道今日这公主的未来夫君孤竹君到来,看准那群贵人中面生的,一眼便将宋嘉历认出来了。流民交头接耳,人质被堵住了嘴,却不断挣扎。 流民中间有个头目叫陆周的,他一抬手,周围便静下来,他开口朝这边大声道:“孤竹君殿下,我们本来是规矩守法的良民。奈何天灾,蝼蚁尚且偷生,我们总不能在这死城中等死,劫了公主实在是事出无奈。我们现在已是亡命之徒,我们的贱命虽不足惜,但公主却是担负着两国邦交,还请殿下看在公主面上放我们一条生路。”说着其余流民便将假公主推到前面来,并且拿掉了她嘴里的破布。 假公主当即便开口大喊,“我并非公主,公主尚在驿馆内。” 流民之中有脾气急躁的立马便扯着绳子将假公主拽回了后面,陆周抬手制止,“她的说辞你们也不止听过一次,她说她只是侍女,可我们的人潜入驿馆时,见房间中只有这一名身着华服之人,劫走之前她也自称本宫。我们虽是平民,却也不傻,知道你们的打算,我们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宋嘉历摇头,“你不像是一般的百姓,说话条理清楚,想必也是读过书的。生死攸关,你等为自保做出这等事也情有可原,不过,她确实不是掩月公主。” 陆周听见宋嘉历如此说便心中开始慌了,面上却还强装着镇定,“孤竹君的说辞亦并不能使我等信服。” “那本宫亲自说,你等便肯信了?”一道女声传来,引得众人齐齐望去——卫国的送亲人员齐齐出现,后面侍从抬着轿撵,那轿撵上盛装的不是公主是谁? 宋嘉历眼眸一凝,心口像被掐住一样,一时间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人不是景阳是谁? 公主从轿撵上下来,直奔着宋嘉历而来,妥妥当当地福身一礼,笑道:“本宫本不应如此与殿下相见,事出突然,关乎本宫声誉及两国邦交,本宫不得不亲自前来为自己正名。本宫在驿馆中好好的,你等劫了我的侍女来冒充,以为就能瞒天过海,本宫真不知说你们是蠢还是什么好。”景阳转身对着流民,脸上的笑意带着嘲讽的意味。 “你,你定然是假的,我亲耳听见——”陆周神色变了,手也开始颤抖,身后的流民也开始步步后退。 “不过是你的说辞,你们不过是盗了本宫的衣裙才能做出这些声势来,想着瞒天过海,笑话,你们要是能偷了陛下的龙袍来,岂不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可笑啊,你当我们在场的哪一位大人是等闲之辈?”景阳挑眉哂笑,神色凌厉,“明知我国与许国联姻,你等还敢败坏本宫名声,实在该死!” 流民面面相觑,又听得那边道,“你们以为有人质在手便可以出城去?犯下这样的重罪,本宫怕你们没命踏过那城门。” 这下子流民彻底信了,纷纷下跪,哀告道:“都是陆周的主意,与小人无关啊。” 陆周怔怔站着,听着四周指责他的声音,良久才长叹一声道:“罢了,殿下治我一个人的罪吧,与他们无关。” 不仅是他们,宋嘉历也怔在原地,她不是景阳?也是,景阳怎会以如此身份出现,又怎会如此镇静流利地讲这一番话?虽与姜掩月交手过几次,始终也没见过面,想来姜掩月与景阳长得像也是应当的,毕竟是表姐妹。那梦果然是反的。宋嘉历心口愈加沉闷,他道:“你等罪名由公主定夺,先将人质释放了。” 景阳眼珠一转,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为求自保,众人都成了小人,你倒算个有担当的,其他人收押论罪,你,就随着殿下带来的人一道赈灾去吧,若是有功便免了你的罪名。” 这话自然是对着陆周说的,陆周本以为死罪难逃,不想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赶忙跪下磕头,连呼,“叩谢公主大恩。” 景阳笑着转身,对宋嘉历再行了个正式的礼,道,“卫国令善公主姜掩月见过孤竹君殿下。” 宋嘉历看着景阳那灵动的眸子,明明这张脸 宋嘉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公主不必多礼,是本君来迟了。” 景阳敛了笑意,认真道:“听闻殿下路上遇险,实在使令善心惊,难怪那日我无故伤了手腕,原来是因为殿下有难,幸而如今殿下安康。” 手腕!宋嘉历心里轰然一震,她真是景阳!那梦果然印验了,宋嘉历满心欢喜,再对上这双眸子,顾盼灵动,宋嘉历便从中看出了更多意思。 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宋嘉历只是怔怔地看着景阳,良久说不出话来。 韦衡看见这张脸也是心惊,卫国公主竟和景阳长得一模一样,难怪殿下失神,他上前轻声提醒,“殿下,公主在同你说话。” 景阳这边也有人上前,却是从涅空山出来的北归,北归上前行礼,对孤竹君道:“殿下,卑职是中郎将程北归,负责护卫公主安全,殿下大可不必担心。” 宋嘉历在方才的片刻之间苦苦思索着,为何景阳三日之间成了令善公主,而这卫国的使者也无异常表现,这三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通,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程将军所言极是,此地不是久留之处,公主请移驾回驿馆吧。”宋嘉历点头,看着景阳,强自按捺住了心中起伏。 众人恭送卫国令善公主离开,景阳含笑登上轿撵,在珠帘后众人都看不见处卸下了笑容,奶奶的,笑这么久,脸都僵了。 ------题外话------ 奥斯卡最佳女演员颁给景阳! 今天为了pk,小姜也是码字码得头发都快没了 今天五千字哦,求收藏,求评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病急乱投医(一更) 景阳的摇身一变发生在暴雨的次日,也就是真的姜掩月替身被流民劫去的第二天。那时候景阳滚在烂泥堆里,糊得像个泥菩萨似的,迷迷糊糊中感觉后脖颈的皮一紧,接着就被人提了起来,再醒来的时候便到了青唐郡的驿馆里。 景阳感觉脑袋疼得紧,忍不住揉了揉头,看着眼前的两人,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景阳静默不言。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城外?”其中有个身形富态的女人开口朝景阳发问,别看这女人长得圆润,她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干涩的感觉,听来像钝钝的刀片刮在人的心口上。 景阳不知如何回答,结巴道:“我我是谁,我在哪?” 江湖经验,扮失忆能够遇难呈祥。 另一青年男子走到那富态女人身边耳语,“不管她是否记得自己来历,先做了再说。”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但有功夫在身的景阳却听见了,做了?这是想要她的小命? 景阳还算镇静,强忍住手抖腿抖,继续坚持敌不动我不动,一脸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人。 “起来走两步给我看看。”那女人眯缝着眼看着景阳,整张脸因此就更为开阔平坦了。 这语气不像要杀人,倒像是妓院里挑姑娘,或是骡马市场看牲口。 保命要紧,景阳赶紧起身,哆哆嗦嗦走了几步,回头瑟缩道:“这样走行吗?” 那富态女人微微睁眼,也不回答,只说:“记住这样的走法。”说着便自己莲步款款地走了起来。别看她胖,走起路来却是婀娜生姿,这步态优雅不失庄重,看着像宫廷里的礼数。 示范着走了几圈,胖女人便让景阳再走。景阳有样学样,学得还有鼻子有眼,那富态女人便点了点头,“倒不是个蠢物。” 若是平日里,景阳一定叉腰把这女人骂个狗血淋头,爷聪慧绝顶,你这么嘴皮一翻,轻轻巧巧一句“不是蠢物”,多大的气派呢您?景阳嘴角扯了扯,终于扯出个假笑来,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两双眼睛盯着,该伏低做小的时候就不能硬着脖子出头。 走了几圈,学了行礼的规矩,大半天就过去了,景阳学东西极快,又触类旁通,那胖女人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打量她。 “这女子恐怕不寻常,查到底细了吗?”胖女人低声询问方才那名青年男子。 “城中最近管制得严,没有人口走失,她恐怕不是本地的,这些都不妨事,你功夫做到便好了。”那男子眼神冷峻,说完这番话便打眼看着景阳,把个竖起耳朵偷听的景阳吓得一哆嗦。 那富态女子点头,将景阳带到内间,让景阳在书桌前坐下,放了一册书籍在景阳面前,哑着嗓子吩咐道,“一字一句从头到尾看清楚。” 景阳越发摸不着头脑,嫌她没文化?这绑架怎么还附带着又教礼仪又让读书的呢?现在的妓院都讲究培养高素质人才了? 人在屋檐下,景阳不敢吱声,默默低头看书,翻开书页,入目的文字却让她骤然心惊——卫国嫡公主令善名掩月,卫皇及后之女 一页页翻过来,景阳心绪久久难以平静,这里头关于那令善公主的生辰八字,有几个兄弟姐妹,卫国哪一年发生饥荒洪涝,朝堂上现在的重臣有哪几位,一桩一件写得清楚明白。这女人不是老鸨,是和亲公主的随行女官。 景阳心中一阵忐忑,却抓不住要点,她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富态女人看着低眉出神的景阳,突然想起来要紧的事情,“你识不识字?” 噗嗤,景阳没忍住,爷少年成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你问爷会不会认字?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会不认字?随即又反应过来,不能笑不能笑,于是硬生生把一个笑化成了强烈的咳嗽,“咳咳,会咳咳” “书里的东西都看完了?”富态女人侧头躲开景阳的咳嗽,很是嫌弃。 “嗯” “过来,坐下。”富态女人走了两步,来到另一张桌子面前。 景阳看了看那张桌子,和这书桌也差不多嘛,说事就说事,何必再起身多走两步? 景阳还是乖乖起身,走了两步,落座。看见桌上摆的这几样东西,方才的那些事,景阳便一下子全明白了。 桌上有一个针包,一炉熏香,景阳一嗅便知道这里头焚的是什么——牵思。正如其名,这种境外奇花粹成的香料,气味清甜,能够撩人思绪,改变人的认知,说来也巧,你知这奇花是什么,正是宣华。那日景阳入浮云楼取得种子,本不知它就是那牵思的原料,是师父后来点明,又教会她以宣华为原料的牵思的做法,景阳这才知道了奥妙,竟不想如今被自己用上了。 难怪这女人方才又是传授礼仪又是让自己看书的,牵思只能让篡改脑海中存在的记忆,却不能无中生有,若是她从不知道卫国公主,那她们的计划也不能成功。如今景阳脑海里留下了印象,那女人便能够颠倒事实,篡改记忆。这样看来,她想让自己变做令善公主? 景阳心中暗自忖度着,既然识破了对方的计划,便不能够让人捏扁搓圆。景阳暗自运动内力,封住自己的几处穴位,牵思虽可惑人,到底还要配合上刺激穴位,封住穴位,血脉窜涌不到要害,牵思便不能成功。 牵思燃起的烟雾笼罩着景阳,景阳从善如流地换上了一幅如痴如醉的呆滞表情,耳听得那女人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思之不忘,牵丝顾罔” 景阳内心不觉好笑,又不是巫蛊,搞这些虚的干嘛,开宗明义直接上手才是正经,看来这女人是个半吊子。 说了一长串,那胖女人才来到正题上,干涩的声音环绕景阳如同魔咒,“你是卫国嫡公主姜掩月” 景阳呆呆点头重复:“我是卫国嫡公主姜掩月” 等等,那岂不是宋嘉历未来的妻子?真是倒霉,景阳暗自腹诽。不过,宋嘉历,他现在还活着吗?他又在何处呢? ------题外话------ 腹诽女王景阳专业吐槽一百年,人在屋檐下,只敢小声bb 今天的一更,两千一章送上,稍后还有 求宠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病急乱投医(二)(二更) 那胖女人完成了牵思所有步骤之后,景阳便极为配合地倒下了。胖女人这才转身去开门,迎了门外人进来。他们的对话,景阳听得明明白白: “成了吗?”这是那青年男子的声音。 “看样子是差不多,毕竟我也只是第一次施展牵思,但愿能够成功。” 胖女人干涩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怅惘,“殿下还是不肯回来吗?” “青鸟明日或许才能将信送到,何况殿下将事情全交你我打理,我们二人便不能再让殿下分心。”青年男子也叹了一声。 景阳一阵腹诽,合着正主不在,你们这边病急乱投医抓她景阳来做冒牌货,牵思这种东西是好玩的吗?景阳一想到那胖女人是第一次用牵思便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要是不小心扎歪了,她堂堂回阳堂堂主就等着做个傻子吧,越想越后怕,更让景阳害怕的是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郡守那边已经来过几次了,若是再不相见,恐怕会闹到许国皇帝跟前去。这,能推到众人眼前吗?”景阳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向自己袭来,那青年男子一手指着景阳的脑袋问那胖女人。 “牵思是前朝之术,具体会有什么效果我也不得而知,只有等她醒来才知道了。”胖女人叹气,“怎会轻易让流民劫了去?” 公主被流民劫了去?景阳更加心惊,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宋嘉历该不是命硬了克老婆?不对不对,他们方才说公主不愿回来。想不明白,景阳动了动脑袋,真是复杂——她还“昏迷”着呢,糟了糟了,景阳登时头皮一紧,装昏迷是不行了,是时候展现从师父那学来的坑蒙拐骗的手艺了。景阳在两人的惊诧之中悠悠醒转,抬手揉着自己的额角,露出冷厉不快的神色,“本宫的头为何如此昏沉?你二人是谁?竟敢如此直视本宫?” 胖女人吓得一哆嗦,这牵思的效果竟如此之好,眼前人分明将自己完完全全当做了嫡公主。青年男子倒还镇定,躬身道:“卑职中郎将程北归。”胖女人也回过神来赶忙行礼,“下官司仪使和真。” 这两个名字书册上是有的,景阳又不住腹诽,做戏要做全套啊,干巴巴的文字也没个配图,天知道谁是谁啊。“本宫知道你们了,有什么事要禀告吗?本宫身体不适,没有就退下吧。” 程北归与和真对视了一眼,程北归道:“殿下,孤竹君前来青唐郡赈灾,遇上了山洪,至今杳无踪迹。” “怎会遇上这样的事?”景阳皱眉,宋嘉历这家伙时运不济啊,她都被人捞起来了,他怎么还杳无踪迹呢,倒霉蛋啊倒霉蛋儿。 在接下来的一天中,程北归与和真借公主身体不适将景阳困在驿馆之中,两双眼睛紧紧地盯住景阳,毕竟牵思的效果能持续多久,会不会有什么纰漏,他们谁也说不准。可景阳一清二楚,真正会用牵思的人,用的不是加工之后的香料,而是直接用原材进行熏烤。 天下之大,原材却难得,景阳走遍天下,也只在浮云楼中偶得了宣华,纵是当时的她也不知道这火红的花朵竟是秘术牵思的原料。景阳不由地长叹,这一步步走来,真是机缘巧合,竟让她当上了公主,师父曾说她与孙家渊源颇深,从前只当是孙思邈,如今看来大概是孙尚香。 师父,唉,师父,若不是师父,景阳也不会甘心留下来陪这些人演戏:师父与咸山王王府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虽然她与韦衡相识,终究交情不深,也不好细查,若是她做了这公主,将来到了都城,出入咸山王府还不是易如反掌?景阳考虑得很远,纵使眼前还有那么多未知的险阻,只要有希望,她便会去做,师父,抚养她长大,为救她而舍身试毒的师父,她怎么忍心看师父如此落寞? 如此煽情时刻,景阳突然想起了宋嘉历,手中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这个倒霉蛋,学什么见义勇为,至今生死不明,这不是平白让景阳心里多丝内疚吗?这天杀的倒霉蛋,不会真让天杀了吧? ------题外话------ 倒叙手法,大家看着这个解释明白景阳为什么变成公主了吧~ 实际人家本来就是公主嘛~ 小姜也想做有人宠的小公主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一锅热汤(一更) 与景阳接头成功之后,宋嘉历的身体也飞快地好起来,虽不能再时时见到她,好歹知道她是安全的了。带着对景阳身在虎穴的担心,宋嘉历上了疫区。 “殿下你又是车马劳顿又是伤病在身,何不再休息几日?郡守说城中疫情已经得到控制了,殿下不必过于忧心。”韦衡搀住消瘦的孤竹君,无奈地叹了一声。 “玉均不必担心我,我无碍。疫情不比其他,一日不除,百姓便一日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果景阳她在的话,也会赶去救治百姓的。”孤竹君拍了拍韦衡的胳膊,苍白一笑,执意整了衣衫往外走。 一听景阳的名字,韦衡便默然了,只知她是极聪慧的女子,怎能想到她还有如此胸怀天下的仁心,只可惜“玉均无能,至今未能找到景姑娘。” 孤竹君闻言一怔,颓然道,“总是我连累她。玉均,你先回京去吧,京中还有许多事物要你处理,你此次押送药物本不可久留,莫要因此走漏了消息。”本来不是不可以对玉均讲出实情,可至今自己也没弄清楚情势,多一个人知道,景阳便多一分危险,他不敢犯险。 “可殿下你还有那令善公主”韦衡欲言又止,深深望着孤竹君。 “不碍事,我都应付得来,你回去吧,叔父更需要你的协助。”宋嘉历勉力一笑,唇角牵动却带出一阵咳嗽来。 韦衡心中仍是不安,却也无法,只能将宋嘉历送到疫区,自己登上了回京的车马。“殿下万事小心。”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临别的短短一句,不能再多说什么,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孤竹君与韦家有如此关系,恐怕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宋嘉历目送韦衡离开,伫立良久,终于转身对青唐郡守辛雪夫道:“辛大人,这郡城中本有多少户多少人,现有多少户多少人,染病的又有多少,本君要这些数字。” 辛雪夫本就消瘦,疫情爆发以来更是清减了许多,宽大的袖袍里灌满了风,以至于使他看起来有种将要乘风而去的感觉,“禀告殿下,本郡从前富庶,共有二十五万六千八百名百姓,共计五万二千户。疫情严重,难以统计,如今约莫还剩下二十万百姓。是下官不力,致使百姓不安,请殿下治罪。”辛雪夫一揖到地,语气亦是沧桑悲凉。 宋嘉历将之扶住,“辛大人莫要如此,据本君所知,辛大人是官声极佳爱民如子的好官,天灾在前,辛大人不必过于自责。”望了眼周遭,宋嘉历问,“戚大人为何没有同来?” 辛雪夫苦笑,“殿下不知,戚大人不愿与我同场,若非当日要迎接殿下,他恐怕也不肯同我并列。殿下莫要怪罪,明日便由戚大人陪殿下视察灾情。” 许国向来有两方制衡的规矩,郡守与知事不睦并不奇怪,可两人到了轻易不同场的地步却实在少见,何况,宋嘉历听说过,十年前,辛雪夫与戚比钦是知交好友。 “殿下也说是十年前了,物是人非,下官也说不清楚,不提也罢,殿下您请随我来。”辛雪夫面上凄然,却及时止住话题引着宋嘉历来到药棚外。递给宋嘉历一条药水蒸煮过的帕子,辛雪夫自己也捂住口鼻,这才带头走进去。 药棚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数个病患,个个皆是恶寒发热,蜷曲着身子低低地哀嚎着。 “城中但凡能用来接治病患的地方都已经人满为患了,这些临时搭建的药棚也十分拥挤,这些大夫也应付不来。”辛雪夫绕过不停伸着双手胡乱抓的病患,来到了正在大锅熬煮汤药的大夫跟前,这处驻守的正是被景阳和宋嘉历搭救的那位老大夫。那老大夫一见宋嘉历,眼泪便又来了,“殿下,殿下老朽有罪啊” 宋嘉历招手让人也给这老大夫递上一条帕子来,安慰道,“老先生不要如此悲痛,本不是你的过错。这药汤是新研制出来的吗?” 老大夫抽抽搭搭止住哭,肿着眼泡看着锅里,水汽氤氲,看了一阵,老先生又哭了起来,“老朽无用啊,这药汤不过是一锅热汤,这些日子来,不曾有一个病患好转,老朽老朽有罪啊” “城内其他地方也是如此,这疫情实在凶猛,之前本郡的大夫查遍了医书古籍,也没有应对之方。”辛雪夫与孤竹君走出药棚,撤下了帕子,脸上又都显出忧愁的神色来。 “医治之方定然没有那么容易寻得,眼下也只能先稳住疫情,莫使更多人染病,陆周,隔离区外的情况如何?”宋嘉历转身问向陆周。 陆周快步上前,道:“小人奉命安抚正常百姓,现在隔离区外民心尚算稳定。”本来陆周犯下死罪,不想还能担任要职戴罪立功,因此他分外尽心尽力。孤竹君也算知人善用,看中了陆周领导流民的本事,派他去设立隔离区,安抚隔离区外百姓情绪。 “如此便好,辛大人,这边还请你多操心,本君得去驿馆看一看令善公主。”宋嘉历凝眸,他得去看看景阳如今是何种处境,并且,他心中有种直觉,景阳她会是青唐郡的救星。 ------题外话------ 感觉pk要凉了,呜呜呜呜呜 你们不爱小姜 但是我还是要爱你们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有约来,过夜半(一(二更) 程北归能够挡住辛雪夫却挡不住宋嘉历,在门口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恭恭敬敬地请宋嘉历进去了。 程北归跟着也要进门,宋嘉历不着痕迹地退步一挡,“程中郎恐怕不方便进公主房间吧?” 程北归无言以对,盯着孤竹君良久也只能作罢,道,“那是自然。” 宋嘉历微笑,“还请程中郎在外守卫公主安全,有劳了。” 程北归点头不语,退到门后侧。 宋嘉历跨步进入房间,一双眼便不住地去寻景阳,心下又是期待又是惶恐,事情怎会发生到如此的地步,接下来又该如何收场? 目之所及处都不见景阳,宋嘉历不由得慌了,却又不能呼喊,于是急急往内室去寻。 “堂堂孤竹君竟擅闯闺房?”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宋嘉历的脚步登时被定在原地,景阳,他的景阳 猛的转身,宋嘉历忍不住将景阳拥在怀里,景阳将他往外一推,扶了扶自己高耸的发髻,“你也不必这么激动” “你还好吗?可有哪里受伤?怎么落到这里来了?他们可有逼迫与你”宋嘉历仍紧紧地拉着景阳的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量着她。 哪来的这么多问题,而且相比之下,他更应该关心的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即真掩月公主的去处吗?景阳不禁扶额,要不是看在宋嘉历够胆陪她一道赴死的份上,她才不会让他如此用这种眼巴巴的神色看着自己,让人心里怪瘆得慌的。 “说来话长,隔墙有耳,你小声些。”景阳低声道。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方才镇定有度安排赈灾的孤竹君在景阳面前语无伦次,对了,方才他接触过病患,万一染上了瘟疫,还是莫要沾染到景阳身上,宋嘉历赶紧松开景阳连连退后几步。 景阳也不管为什么,反正别揪着她就挺好。景阳坐下来,问:“疫情怎么样了?” “你放心——” 话还没说完便有敲门声响起,宋嘉历也便即刻噤声,坐到离景阳几步之外的椅子上。 “进来。”景阳又恢复了公主的腔调,疏离而冷淡。 司仪使和真推门而入,福身分别向孤竹君和景阳行礼,“下官司仪使和真拜见孤竹君殿下c拜见令善公主殿下。” “免礼,和司仪进来有事?”宋嘉历手指轻叩着桌面,眉梢一挑,拦住了一个,另一个来得倒快,“本君和公主还没说上话,和司仪就进来了,还真是来得巧。” “公主身体不适,下官职责所在,要处处以公主为重,不敢疏忽公主的凤体安康,还望殿下见谅。”和真低眉,用她那干涩的声音说出这一通圆滑的话来。 “和司仪尽心,本君亦感欣慰。” 欣慰个屁,宋嘉历这厮就场面话说得好,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娘呢,景阳撇了撇嘴,继而换上端庄大方的神色,道:“本宫最近确实身体不适,幸好有和司仪与程参将尽心照料。” “本来按照习俗,本宫是不该与殿下相见的,无奈生了那么些变数。殿下这些日子忙于赈灾,也该注意身体才是。” 景阳绷着这一脸假笑,对和真点点头,又对宋嘉历点点头,真个是绷得牙酸。 “公主如此挂念本君,本君甚觉欢欣。”宋嘉历倒是笑得真诚。 “不似殿下志在天下,本宫整日在驿馆内修养,只能下棋吟诗度日,真是沉闷得很。今日恰巧读到赵师秀,大约他也与本宫一样难以消磨时间了。只望殿下能早日平息瘟疫,也好救掩月于局促之中。”景阳笑意温柔,还给宋嘉历暗送了个秋波,眨巴眨巴眼睛,你小子该懂我什么意思吧。 “于江山于美人,本君都当全力以赴,公主放心。”宋嘉历笑意漾到了眼睛里,就那么满面桃花地看着景阳。所谓心有灵犀也不用这么大表现吧,这厮不是前几天还病病歪歪的吗? 和真紧紧盯住宋嘉历,生怕他识破假公主。 “殿下公务繁忙便不需在本宫处耽误了,和司仪,你替本宫送一送殿下吧。”景阳假笑着对和真道。 和真领命送孤竹君出门,宋嘉历临出门也不忘再看一眼景阳,道:“等疫情稳定了,本君再来探望公主。” 景阳无声点头,笑得脸僵。 和真回来,连带着程北归也一起进来,两人门神一样地注视着景阳,看得景阳挺尴尬的。这两人看着挺精明的,实际处处都在露拙,要不是景阳功夫足,这台戏还真演不下去。 “殿下,不知那孤竹君为何突然前来?”和真干涩的声音又响起。 “和司仪倒管得不少,本宫与孤竹君有婚约在身,本宫身体不适,又被青唐的流民惊扰,于情于理,难道孤竹君不该来探望?毕竟两国联姻,他又怎会慢待于我?”景阳这皇族气势拿捏得极好,开口一句“管得不少”便将见过风浪的和真唬住了,以至于和真在一时间把她当做了正主,低头不敢答话。 程北归倒还经得起哄,他道:“卑职二人奉皇后娘娘之命护送公主,处处便得为公主考虑,为卫国考虑,还望公主饶恕逾越之处。” 景阳嘴角一挑,“那是自然,本宫身为嫡公主自然事事要以卫国为重,母后的苦心,本宫也绝不会辜负,母后母后,怎么本宫不大记得起母后的面容了,明明离宫才几个月” 饶是程北归此时也有些慌了,牵思使人记忆改变,这眼前的替身如今只当自己是真公主,虽然一应背景都在脑海中,可到底没有图像,若是她反应出不对来,牵思失效,那便糟了。 和真赶忙道:“殿下奔波,又加上去国离乡,身子自然是经不住的,殿下要多休息才是,下官二人这就退下,殿下早些歇息,切莫多思多虑。” 景阳满意一笑,还是咱们的演技到位。 是夜,和真在景阳房间的熏香里又放入了牵思,随后被景阳尽数倒出——闻多了搞不好真成傻子了。 ------题外话------ pk!pk!大家pick小姜好不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有约来,过夜半(二) 孙悟空为什么能成为齐天大圣c千古第一猴?那是因为他猜透了祖师爷的哑谜。神话传说告诉我们,知道半夜往后门溜的人最后都混得不错,驿馆没有后门,但是宋嘉历会翻墙,还会飞檐走壁,撬门压锁。当宋嘉历出现在景阳面前时,景阳还是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欣喜。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景阳白日里跟宋嘉历说起赵师秀,意思就是要“约客”。 “你问吧。”景阳收起白日里的假笑,知道他满心疑惑,神色淡然地看着宋嘉历。 “你还好吗?”宋嘉历也看着她,却没有了白日里那一长串的问题,千言万语汇成这四个字:你还好吗? 景阳心上柔软处霎时被击中了,这男人——真蠢。 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甚至还得了身金线绣的衣服,顶上这满头的珠钗,吃得是山珍海味,身体都养好了些,哪里像是不好的样子。 作为礼貌,景阳回问:“听说你伤得挺重?” “嗯”宋嘉历捂住自己的心口,“这里,伤得很重。” 什么局势了,这厮还一味地贫嘴。这厮,实是可恶。 “你老婆不见了” “你不是在我眼前?” “” “他们对我用了牵思——” “有毒?”宋嘉历脸上的笑霎时消失了,上前紧紧攥住景阳的手腕。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还想把脉怎么的?牵思是前朝秘术”景阳反手拉着宋嘉历坐下,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会不会对身体有碍?”宋嘉历仍旧没有放开景阳的手腕,目光深切,把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我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景阳掰开宋嘉历的手,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她心中柔软处又被戳中了一回,宋嘉历的关心虽然腻味了点,到底是真心的。 “你何必以身涉险,如果不露面的话,你大可逃了就是,如今,如今我怎能放心你?”宋嘉历低眸,纵然一切至今还在景阳的掌控之中,可再过一段时日呢,到了京都呢?若是见了父亲,景阳她的那个身份还能不能隐瞒得住? “我总归有自己的打算,你把你的心放你的肚子里,我自己的命我自己知道爱惜。”宋嘉历这种落寞神色让景阳心中不快,怎么跟负了他似的,她自己的决定与他有什么大关联? “你现在走吧,回到京都,你也有身份去处,没有人会怀疑。”宋嘉历直直看着景阳,期望她点头。 “我走了岂不天下大乱?我一人搅乱周遭,这合适?我走了,你这个许国皇子如何自处?许卫的关系又将如何?且不说我自己另有打算,就凭我是个大夫,我也该看着这青唐郡疫情消除。”景阳抬眸,神色决然。 “好。”宋嘉历仰首闭眼,闷声道:“生死相随,景阳你要留,要救这青唐百姓,我便拼尽全力护你周全,还青唐一片生机。” 一抬眼对上他决然的目光,景阳的心一时间莫名震动,这样的宋嘉历 “大夫们那边有什么进展了吗?” “这是医书上不曾记载的病症,患者热痹惊厥c胸膈痞满,现有的药剂只能使之镇静,无法根治,城中疫情仍在扩散。”宋嘉历神情肃然,一扫之前的犹豫与忧虑,方才,在景阳面前,他是宋嘉历;现在,在回阳堂堂主面前,他是许国的孤竹君。青唐的官员之前说疫情稳定了,只不过是扩散得不如从前严重罢了,如今疫情依然严峻。 “也不知其他大夫是给的什么药案,虽然我有心出力,但没有亲自看诊终究不能对症,你得想想办法让我出去,我虽不能保证药到病除,总归能多个思路。”景阳来回踱步,只觉得分外焦虑,纵使是宋嘉历也没有由头让她这个假公主出现在疫区,可若没有这身份,她便不能打探咸山王府与璇玉,两相矛盾下,一时竟无计可施。 “对了,”景阳停步,既然对方可以用牵思,那她这个正经大夫难道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景阳来到宋嘉历面前,“我有主意了,始终让那两人掣肘也不是办法,既然只有和真与程北归两人掌握调包公主的内幕,我大可以对他们两人施以牵思之术,以后便没人知道我不是真公主。你派人去我回阳堂一趟,就说少主要宣华,让堂中的人将残花拿出来。” 景阳此时脸上才又带上了从前的生动神色,毕竟咱们也是药王传人,无论是治病救人还是奇术异方,都该手到擒来才是。不过,片刻之间她便高兴不起来了,看见宋嘉历面上的异样神色,景阳的表情渐渐僵住,说完那一段话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宣华是偷的,还是从韦家的浮云楼偷的,而韦衡与宋嘉历仿佛关系不一般——这辈子头一次顺手牵羊还不打自招了,可怜她景阳一世英名净付东流了。 “原来是你——”宋嘉历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原来是景阳采走的那花,如今看来,缘分这东西兜兜转转绕着两人,这宣华,连着十几年的前因后果,终究还是回到了本来的主人手中,“景阳肯对我如此坦诚,我也不再隐瞒,我与玉均一家,确实关系匪浅。那浮云楼便是我们日常联络之处,那宣华,也是我所种。” “哈哈哈,这个,那正好,我之前采的也不新鲜了,你就当造福百姓,再送我一朵。”景阳干笑着掩饰尴尬,偷了东西还和原主商量再送一点,任凭景阳脸皮再厚此时也该不好意思了。话说回来,宋嘉历也不必说破嘛,他与韦衡有没有勾结,哦不,联络,都与景阳她一介白衣大夫没有多大关系,而且根据历史经验,知道的太多也没什么好下场,指不定哪一天这两人就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阴恻恻地道一句,“你知道得太多了” “原来牵思所用的奇花正是宣华,”宋嘉历也由之想到了更为久远隐秘的事,不由又忧上心头,“景阳你是怎么知道宣华的?难道当时就已经想过要用牵思?” “我虽然医术不错,也不是无所不知。你倒心思多,我当时不过看它好看才想着带回去装点门面,因缘际会才知道那是前朝奇花,不过,说起来,你一个当朝皇子与朝中重臣过从甚密,还藏着前朝的国花,你怀的是什么心思?”景阳眼角闪过一丝警然,宋嘉历这个人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宋嘉历不答先笑,幸而,幸而景阳还是景阳,前尘往事被这一个名字轻轻掩去,仿佛就让人能够无视那些恩怨的存在,宋嘉历心中怀着这一份脆弱的侥幸,笑着笑着却又感到一阵苦涩,往事总有被揭开的一天,到那时,又该如何面对? 景阳迷惑了,宋嘉历这一会开怀一会黯然是什么道理?难道他果然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若是要施展牵思,若不成功便没有退路凶险至极了,你有把握吗?”宋嘉历收敛了面上所有情绪,看着景阳眼睛,严肃道。 “把握约有七成,够了。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只要你那真公主不回来,我便有机会将这戏演下去。”景阳也冷静无比,若是几天前,她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会顶替公主的角色的,如今这个身份安在了她的身上,她明知有那么多潜在的危机,朝夕之间她便有可能性命不保,可她不能逃,璇玉,师父的毒,都都郡主,这一切,都会因为这个身份发生转机,她舍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即使有不测,那也不可惜,反正她也命不久矣。 “她不是我的,你,才是我的。”宋嘉历抛开所有的前因后果,由心一笑,此刻,不论身份恩仇,景阳正在他面前,如此果敢睿智,一如幼时初见。 景阳心中乱了一拍,又被他用言语占了便宜,明明是胡言乱语,可怎么看着他这张脸便一时找不到反击的话来呢?长得好看果然是可以为所欲为,景阳连反驳都忘了,大概是美色惑人,色令智昏吧? 月到中天,两人在静默之中心思潮涌。个人的欢喜与忧虑在这一瞬间都不分明了,天灾当前,这两个自由不羁的人都担起了那份职责,以肃然果敢之心直面疫情,全然抛却了个人的安危与顾忌。 青唐,会有救的吧? ------题外话------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小可爱们不pick我,我也很愁闷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淹没涅空山(一)(二更) 姜掩月终究没有戴上那枚簪子,却也不能任由头发散着,于是用了一条素净的布条将就束了发。 程北归用青鸟传了消息来说明了替身被流民所劫,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心腹顶上,他与和真两人情急之下只能动用了前朝秘术牵思,幸而和真首次施展便极有成效,那替身能够独当一面,骗过了包括孤竹君在内的许国一干人等。 虽说程北归是自己亲自从卫国青年将领中选出来的心腹,可这山高路远又加上孤竹君计谋多端,姜掩月到底还是不放心,这前朝秘术牵思,母后多少也与她提过,虽说是玄妙无比,可到底还是不够稳妥。 和真是母后未出嫁时的贴身侍婢,自母后做了皇后之后便成了司仪的女官,此次掉包计中,和亲队伍里本只有她一人知道详细计划,本来这一切计划至少在到达许国皇宫之前都该是天衣无缝的。姜掩月不由握拳,孤竹君,青唐疫,牵思,还有这涅空山这所有的事情凑到一起,局面已经开始脱离她的掌控。 姜掩月厌恶这种感觉,多少年未曾彷徨过了?小时在深山的阵法之内,任凭再困难,自己也可以咬牙冲出去,任他什么八卦五行c排兵布阵,受伤流血亦不能使她皱眉。姜掩月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这种怯懦的神色绝不该是出现在她姜掩月脸上的,扣倒镜子,姜掩月走出禅房,虽然与怀古纠缠已使她很不耐烦,但她还是得问个结果出来,否则,她这些日子的失意岂不成了笑话? 涅空山仿佛,不,就是世外之境,山外此时快要入冬,天气还不算很冷,山中却已经有了不少的积雪,南洄每日在山中巡视,回来便禀报姜掩月称山中的水源渐渐彻底冰冻,整个山中连活物也难寻。 世外之境?姜掩月仍觉得可笑,固守着一家天下,缅怀先人,算什么世外境界?前朝繁华不假,却也不是登峰造极再无可超越,何必紧握着秘密抱残守缺? 姜掩月有意绕开可能碰见空竹的地方,她不想承认,实则她心中纷乱不已,并非因为许国的一团乱麻,更多的是因为空竹。这个超然绝世,才艺绝伦的人,这个眉眼深邃的人,这个,送了她簪子的人 姜掩月摇了摇头,晃掉了头上点点的雪,这些不过是小儿女心思,哪里值得她挂心。 再次踏进经楼,姜掩月仍是一眼便看见了拜在佛前的怀古。他这些时日来,似乎一直不曾踏出经楼,那一身素白的僧袍竟像被香烟熏得发黄了。 “施主,你来了。” “本宫的诚恳与仁义,大师看在眼里,定要咬定旧事,一点不肯透露?” “贫僧终其一生都是大俗之人,这几日的闭门反思,多少让贫僧有了些领悟。其实,贫僧从来也不曾打诳语,此处确实没有玉玺。”怀古敲起木鱼,敲得极慢,每句话尾缀上一声木鱼,整个大殿便越发显得空旷静寂。 “此处没有,玉玺总有个确切的所在。”姜掩月听着这木鱼声,心尖一颤,这怀古,今日怪异了许多。 “确实,事到如今,我便知无不言。那传国玉玺,说是天下至尊的象征,其实不过是当年南越皇帝赠与宣朝的玉石所雕刻成的,最多不过是南越与宣朝认定的印玺,说是天下至尊便言过其实了。施主若一心要得到,那便去往许国找吧,当年许卫二分宣朝天下,旧都可是在许国境内的。”怀古的木鱼声,萦绕在“许国境内”那几个字上,语罢,木鱼声也戛然而止,怀古闭眼,一时间仿佛进入了禅境。 姜掩月仿佛受了天大的戏弄,难道她自以为聪明找到前朝皇寺实际是痴人之梦?玉玺竟在旧都之内?不可能,姜掩月反问,“旧都如今划为了青唐郡,那地方,本宫也曾派人探查过,前朝气息已荡然无存,那地方如今是商贾聚汇之处,玉玺,玉玺怎会在那里?” “贫僧不知世事,但为施主作个猜测罢了。涅空山早已消失在世人心中,莫说贫僧没有青鸟,即便是有,也无里外相通之人。”怀古十分虔诚地将木鱼收好,起身整理了僧袍,望向那四壁的藏经,“藏书处见不得火星,偏偏处处有佛,佛前不可无香火,说来世间万物都是如此理不清楚。” “这样的答案,大师不怕本宫恼怒吗?本宫在此处耗费这么长时间,为此几乎打乱了所有计划,不是想只得到个模棱两可的说辞!”姜掩月此时已基本相信了怀古的话,可她的骄傲却还不允许她承认自己的决策出现了如此大的偏差。 “施主待了确实很久了,也是时候该下山了。”怀古合掌道。 “你——”姜掩月气急,“你凭何——” “涅空山将归于汪洋了。” 这是—— 姜掩月望向门口,是空竹来了。 “师父已与我讲过了,虽冬季来临,处处冰封,可地下暗流汇聚,终将于几日后冲出,淹没整个涅空山。” 涅空山会被整个淹没?姜掩月有些错愕,这地方的地形地势,她是有一定了解的,地下确实有数不尽的暗流渠道,包围在涅空山附近的江河才能随着潮汐涨退。此次,竟会整个淹没涅空山? ------题外话------ 涅空山会被淹没了,掩月与空竹的故事也该换个地方开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淹没涅空山(二) “那你们打算如何?”姜掩月看着空竹走到怀古身旁,两人皆是一般沉默。 “缘起缘灭,究竟涅槃。前尘往事,总要有个归处,贫僧会与涅空山一道。”怀古淡然带上一笑,“施主也请尽快下山去吧。” “那,你呢?”姜掩月闭眸,“你打算如何?” “空竹本就不属于涅空山,贫僧与他师徒缘尽,他此次也该一道下山了。”怀古抢在空竹前面开口了,“江南顾郎,也该回江南去看看。” 空竹深深吸气,合掌道,“师父定要执意留下吗?” 怀古像是放下了多年的积压,释怀道:“生死于我,其实不过是一瞬差别,俗世风云变幻,我执念了半世,至今才看透看破,其实也是乐事。留在这里,也是成全了心底的涅槃之意,空竹,机缘轮转,下了山你便再不是空竹了,前途如何,看你造化了。” 空竹合眼颔首,机缘已至,再说不得了。 姜掩月一时间感到了颓然,怀古终于放下了,看淡了前事,看淡了生死,他是终究得到了涅槃。可她还怀着深深的执念,现在看来,她的按捺不住,她的汲汲营营,仿佛都是俗世里最可笑的笑话,她不过是最俗气的一个。这么多天的一无所获,这么多天的手足无措,都是对她的骄傲的嘲笑。 姜掩月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经楼的,南洄在身后跟着她,眼看着她又失魂落魄地进了大雄宝殿。 佛像,带着前朝的雕塑风格,慈目低视,怜爱地注视着跪在蒲团上的姜掩月。姜掩月这十年间拜山谒水,只为寻求世间极高深的策略权术,所有师父都称她为盖世之才,她也自认不凡。俗世之人,她总认为不过尔尔,可为何她此时心中c脑海中全是那人的音容笑貌?那简单的木簪仿佛横在她心里,让她坐立不安。 佛祖,他日日夜夜参拜的佛祖,掩月问你,掩月的心到底是怎么了? 南洄看着郑重叩头的殿下,惊得说不出话来,殿下她何时肯对这些泥偶低头了? 阅遍千册经文,盘桓心间的不过一个名字,空竹,顾节。 怀古紧闭了经楼,紧紧等着涨潮的来临。姜掩月与空竹则在北归上次出走的暗渠处乘小船向外。 “你出去之后有何打算?顾家恐怕也没什么人了吧?”姜掩月看着空竹的背影道。 “你又打算往何处去呢?继续寻找玉玺?”空竹头也不回,依旧在船头划桨,暗渠由闭塞至开朗,高度已渐渐可供人站立。 “那是自然,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姜掩月头一次听她没称呼自己为“施主”,心下不由得漏了一拍。 “天下之大,找一小物件必然要走遍千山万水,可否容我同行?”空竹的声音在昏暗的渠道中也幽暗不明起来,他竟想同自己一道?姜掩月掌心紧攥,他什么意思? “空竹你——” “已然入世,我已并非空竹,你可唤我顾节,或顾由之。” 由之,由之,天下的纠结事,真能由之?姜掩月捂住自己心口,看着从小舟两侧流走的水流,仿佛许多事情都由之蔓延了。 ------题外话------ 小姜写这一段时,想到了仓央嘉措的诗,也接到了pk扑街的消息,哎,心情复杂啊~ 感觉小姜的涅空山有些像《春夏秋冬又一春》里的场景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 由得月华掩心门 我叫姜掩月,直至十七岁。 据说我生来便是要掩去某人的光华的。我生于朝代更替之时,我父亲本是前朝的臣子,我母亲则是前朝皇后的亲妹妹。 我母亲常对我说,“为何明明是一母同胞,同样的容貌,她却可以高高在上,决定我要嫁给谁?这样的日子,我望你不再来一遍。” 于是,我五岁便出宫游历。 我如今已渐渐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过来的,五岁,宫里其他兄弟姐妹还懵懵懂懂,躲在各自母妃怀里撒娇取宠。我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见过三更时候的高山大川,山鸟都沉睡的时候,我穿梭在师父布下的阵法内,感受着黑暗包围下的恐惧与无措,可我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便会想起母亲那殷切的眼神,抬眼望月,我姜掩月,生来便该傲视一切。 我有过许多师父,有教策略的c有教奇门阵法的c有教经史典籍的c还有传授武艺的。这些师父大多是世外之人,自在飘逸,并不因我是一国公主而开方便之门。我不知跪过多少山前石阶,才得以一次次踏入山门。 我不怕吃苦,生活对我而言,苦乐并没有什么分别,我不在乎世上的大多数东西,看不起世上大多数的人,男人c女人,太多庸庸碌碌者,虚度生命,终生也只是如蝼蚁一般生存着,我厌恶这样的生活,绝不容许自己堕落到庸碌的地步。 师父们都倾尽毕生才能相授,虽然他们潜藏于深山,不问世事,但终究想把所学所成传承下去,我学得认真,他们也欢喜,只有一位师父,曾一脸怜惜地看着我,道: “掩月,你的执拗会助你成就大事,可也会让你越发陷在自己的世界中,封闭自锁,这样一来,你这一生会很苦啊。” “掩月吃得世上所有的苦,掩月不怕苦。”彼时的我骄傲仰头,眼中充满了无畏与倔强。 “这世上最苦的事,不在于经历些什么,而在于一切都要独自去扛,掩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你要知道,有句话是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师父摇头,他知道他劝不了我了。 独自一词对我来说,再是平常不过,自五岁到十五岁,我回宫不过几次,每次都带着隐秘的目的,我不知道兄弟姐妹口中的家在何处,我只有母亲,而父亲,则是我心中一个陌生又敏感的名字。 随着年岁增长,我渐渐知道了师父所说的独自的苦,我苦,母亲也苦,我们都无计可施。 我已习惯漠视旁人,反正都是大俗之人;我已许久没由心笑过,强者本不需要曲意迎合;这一切都还好,尚在我适应的范围内,若非遇到那个人,我的一生也许都会如此封闭自我地进行下去。 法号空竹,姓顾名节字由之。 他仿佛是专为打乱我计划而出现的。不事一物却轻松胜过了多年磨练的我,心中全空却举手投足极尽世间之雅,他,怎么会如此脱俗? 心中大乱,我仿佛感到了十年来自专的报应,此时我倒成了大俗之人。他却光风霁月,丝毫不乱。我由得自己酒醉,由得将自己糊涂的一面放到明面上,由得看他笑话自己——他笑了,可他为什么答应要送我月亮? 掩月,真的可以拥有月亮吗? 由之,由之,临行之时,我跪在佛前,不为消解报应,只为暗暗寻找他的一丝气息,从此起,我和他,都逃不脱了。 ------题外话------ 每次写人物番外都感觉自己成了书中的角色,其实小姜超级喜欢掩月,要不然怎么会一个姓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戚戚崔式燕(一) 话说另一头青唐郡里,宋嘉历在明面上全力控制疫情,景阳则在驿馆里暗暗研究药方。 景阳打了个哈欠,那孤竹君每隔一天便来与她彻夜长谈,弄得她又困又乏,眼下早已是一片乌黑了。和真与程北归看着不对便询问,景阳便只能推说梦魇睡不好,实则她压根没睡成。再不把方子研究出来,病患没死,她得先去阎王爷那报道了。 闭门造车终究不是个办法,景阳光是看那些大夫既得的方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得亲眼看见病患才能拿出办法来。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景阳正拿着方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宋嘉历便从窗户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你得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你换身衣服赶紧随我出去——” 两人竟是不谋而合,两句话脱口而出,两人便相视而笑了。景阳这几天来多少对宋嘉历的印象好了些,因而这笑容在脸上便留得久了些。 宋嘉历那半个身子又退到房外去,景阳接了宋嘉历递过来的夜行衣,手脚麻利,片刻之间就剥下了华服,将夜行衣套上。 宋嘉历安静等在门外,景阳系上腰带的时候,隐约觉得这种情况似曾相识。时间紧迫,来不及细想,景阳跳出窗外,与宋嘉历一道飞身入夜色。 糟了,景阳一拍脑门,有武功什么的又暴露了。 宋嘉历却不惊异,只是淡淡道,“景阳你胖了些,飞起来不如从前轻盈了。” 宋嘉历你再说一遍?景阳边哼哼边伸手捏了自己腰上的肉,只是略微丰盈了些而已嘛。 不多久,两人便停了下来,景阳四下里一看,原来是孤竹君自己的行在,是青唐郡郡守在东边为他辟出来的一户大宅。 “我偷偷藏了一名病患在府邸中,你可以就着这个病患诊治,不会有旁人发现。”宋嘉历领着景阳向宅院深处去。 “你倒聪明,药材之类的,你这里备了吗?”景阳在夜色中只能将宋嘉历的背影看个轮廓,这家伙,光是个背影的轮廓也可以这样好看? “常见的药物,我这里都备了一些,若你还有其他需要,再列个单子给我就好。”宋嘉历推开一处隐秘的房门,递给景阳一方帕子。 这帕子是浸了药水的,用来阻隔疫病。 “其实我用不着这些,估计这瘟疫也难得能传染上我。”景阳为了解寒毒,十几年间不知试了多少药,除了这挥之不去的寒毒,等闲疾病都沾不得她身。话虽如此说,景阳还是接过了宋嘉历的帕子,捂住了口鼻,扑鼻而来的除了药味还有一阵清香,嗯?孤竹君的味道。 那病患似是睡着了,也可能是病得厉害直接不省人事了,管他呢,正方便了景阳行动,景阳索性给这病人先扎上一针,不管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的,总之让他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本来望闻问切,该让病人主诉的,可看这位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索性让他好好睡一觉,我动手也方便。”景阳一手捂住口鼻,一手翻起病患的眼睑来。 这样一手操作确实不大方便,景阳正想把帕子放下来,对面的宋嘉历便从她手中接过了帕子,绕到她身后来,轻轻地却又一丝不漏地盖上了景阳的口鼻。孤竹君的味道萦绕在景阳身边,没来由地让人安心。 “我说殿下,您倒挺有眼色,哪一天您不当皇子了,上茶馆当个跑堂定然是靠谱的。”景阳苦中作乐,隔着帕子闷声调笑道。 这声音带动帕子细微震动,直颤到宋嘉历手心里,连日来的疲惫霎时都消减了。轻笑着,他的声音通过帕子的隔离显得更为低沉惑人,“若要我做跑堂也行,只要你做老板娘,任你怎么使唤。” “我一个小老百姓,哪敢使唤您呢?”景阳一愣,本来只想跟他开开玩笑,没想到反而被戏弄了,干笑了两声,“您老就踏踏实实当皇子吧。” “都由你,你说什么都好。” 天啦,景阳一颤,浑身发冷,这厮魔怔了? “照症状看来,患者风热惊厥,内毒郁结,现有的方子虽然抓住了病症,效用却还不够。可,药性过于凶猛的又是病患承受不住的,什么药材下热息风效果最好呢?”景阳退到宋嘉历的手掌范围内,站到一旁,双手环胸,认真思索着。 “据我调查,此次疫情是由连月的旱涝相继造成的,青唐郡本来修有运河,但两年前失修,便废弃了。此次天气恶劣,既无储水也无疏水的途径,疫情便滋生了。”宋嘉历随景阳退到一旁,拿下了捂在口鼻上的帕子。 “如此说来,可以算是天灾也可算是人祸了?”今夜多少有些所得,时间不早,景阳该回到驿馆去了,边出门,景阳边与宋嘉历答话。 “嗯,青唐郡的两位主事不大对头,自五年前戚知事就任,辛郡守便再没做出什么大的政绩来,这运河,也是两人冲突已久的问题。”宋嘉历背着手走在景阳身边,景阳这才发觉这家伙穿得如此单薄。 “既然如此,你岂不是更有的忙?”景阳本身体质就寒凉,这个季候的夜更是清冷,她便瑟缩着肩膀。 “无妨,景阳你不必担心,你只管研究方子就好,其余的事,我都能应付得来。”宋嘉历出府邸时便将披风脱了下来,此时挂在臂弯里的披风便被送到了景阳的身上。 “你——”景阳微怔,“我不是很冷,你自己披着吧。” “你身重寒毒,恐怕入冬了更难过,披着吧,除了脸皮厚,我其他地方也挺厚,挺抗冻的。”宋嘉历的声音从侧畔传来,在这冷冷清清的夜里显得温和动听。 “你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寒毒?事到如今,景阳不得不正视这件事,抬眼正视他,“你从前果然认识我?” “嗯,你总不信,幸好我矢志不渝,要不然就要劳燕分飞了。”宋嘉历微笑着,目光下视,看得景阳不由更加冷得发颤,裹紧了披风。 “求您了,好好说话。”景阳牙齿打颤,摇了摇头,正经不过三句话,宋嘉历实在是太可怕了。 “好——嘘”宋嘉历笑意突然收住,拉住小碎步往前溜的景阳,“听——” ------题外话------ 所以说水利问题一定要重视! 给殿下疯狂制造机会的小姜简直可爱得不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戚戚崔氏燕(二) “有人,两个男人——”景阳侧耳静听,旁边的宅院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此时已是三更,怎么还有人同她和宋嘉历一样不曾休息? “跟我来——”宋嘉历轻携起景阳的手,带她飞上了房顶。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景阳与宋嘉历传音入密,宋嘉历既然带她来偷听,说明这两人定不寻常。 星月微沉,宋嘉历告诉景阳,“略清瘦的那个是青唐郡知事戚比钦,略高大的那个是五郡督查崔式燕。” 景阳心中不由得对宋嘉历多了一丝敬佩,这家伙挺厉害啊,眼力如此之好,如此昏暗的状态下凭个轮廓都能看出谁是谁来。 “我记得他们的声音。”宋嘉历补充道。 好吧,这么远的情况下也能听清那么细微的声音也很厉害了。其实景阳也能听清—— 崔式燕站在戚比钦身后,两人皆是背着手。 戚比钦道,“你怎么突然前来?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被旁人发现了如何是好?” “本官还要你来提点?戚大人,若不是你还怀着妇人之仁,本官又何至于亲自来一趟?”崔式燕叹了口气,拍了拍戚比钦肩膀,后者轻轻侧身躲过,他便又叹气道:“你忘了,本官是五郡督查,可以在辖区内随意行走,此次灾疫,本官前来也算有个由头。” 戚比钦闻言微怒,“你还能如此心安理得?你我心知肚明,如若不是你非要阻碍辛雪夫重修运河,这青唐郡何至于成为如今的样子?” “戚大人脾气倒大,你想做爱民如子的好官,恐怕就会如十年前一样,被他人踩着夺了位子去。到底谁才是真心助你,想清楚吧,何苦为了这些小事与我斗气?”崔式燕却不急,理了理自己腰上的绦带,又抬眼看了看戚比钦的装束,“你做了五年的知事,难道不想再往上走?” 戚比钦沉默不语,转回房内,崔式燕也随后而进。 景阳虽不知道这两位大人具体什么个情况,可也听出了点勾结的意思,飞下屋顶,转头看向宋嘉历,“恐怕他们与疫情有些关联吧?” “我这些天来多少看出些端倪,辛雪夫c戚比钦,还有这崔式燕,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次救灾之余,恐怕我还要好好查一查十年前的事。”宋嘉历心中对于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已有了大概的联系,却又不明白十年前相交如此之好的辛戚两人,怎么就成了如今两不相见的地步?夺了位子?谁夺了戚比钦的位子?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送景阳到驿馆,接回景阳递过来的披风,宋嘉历眼眸中凝着难以言说的情绪。景阳被他看得不自在,侧过头去,“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还能休息一会,天亮了又得上疫区,你走吧,别疫情没解决,你自己先倒下了” “我寄衷心与明月,随卿直到青唐西。”宋嘉历直直盯着景阳,一直一句说出这话来。 景阳心头一热,连带着方才的寒都消散了,这男人—— 赶紧回青唐东边的府邸吧! 为了婚前避嫌,青唐郡的官员特意将宋嘉历的府邸安排在了与驿馆方向相悖的地方。这一晚上来来回回,宋嘉历从驿馆再回府邸去,恐怕又要不少时候,这厮,还在这念酸诗,麻溜回去睡一觉才是正经。 景阳转身飞进驿馆,脸上却还漾着一丝笑,那酸诗还改得不错,心里痒痒的,像有人用顶轻柔的羽毛搔着心尖,这种莫名的感觉,还真让人感觉周身一暖。 ------题外话------ 恭喜宋总喜提酸诗小王子称号~ 景阳在暗暗偷乐脸傲娇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戚戚崔氏燕(三) 第二日,在拜见了孤竹君之后,五郡督查崔式燕便前来拜见景阳。景阳这两天的戏份忒足了些,和真与程北归都怕牵思的效用不足以让她招架这些,可景阳却是卖力出演,表现到位。 昨夜看不分明,此时景阳才瞧清楚了,这位崔大人看来不过三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面如冠玉,眉如剑锋,嘴角常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下官五郡督查崔式燕,前来青唐郡协助孤竹君殿下治理瘟疫,特来拜见公主殿下。”崔式燕礼节极妥当,那一抹笑意既不谄媚又不僵硬,偏偏又让人感到一阵疏离,景阳心里念着,这人果然来得不善。 “崔大人不必多礼,崔大人位高职重,恐怕是事务繁重的,来本宫这里见个面也就是了,还是以早早去救治灾民为重。”景阳端着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从容应答。 “公主有如此抚恤民生的胸怀,实在是我许国之幸。”崔式燕揖得更深,“下官听闻前些时日,殿下又是染疾又是为流民所扰,是青唐官员不力,还望殿下宽宥。” “不妨事,谁也不曾料到本宫此番行程还能有如此的境遇,本宫尚安。说到青唐的官员,许国真是人才辈出,崔大人你自然是不用说,本宫看那戚大人可真是风骨不凡啊。”景阳故意提起那戚比钦,专门试试崔式燕的反应。 “戚大人确实是少有之才,”崔式燕听景阳提起戚比钦,多少有些意外,嘴角那笑意也朗然一些,“若非下官比戚大人早几年参加科考,恐怕就轮不到下官做他的上司了。” 看来他俩关系果然不错,景阳暗自忖度,这崔式燕看来是个骄傲自恃的人,他如此诚心夸赞那戚比钦,两人一定有些勾结。 “难怪青唐从前繁盛若斯,原来是主事官员的功劳。也是,本宫虽来青唐不久,却也看出了辛戚两位大人是难得的好官。辛大人近来跟殿下一道,为疫灾费心不少啊。”景阳笑得脸僵,不知提到辛雪夫,那崔式燕又会是个什么表现。 “正是。”崔式燕此番倒吝惜起言词来了,“对了,下官还有许多事务缠身,便不打搅殿下休息了,下官告退。” 看着崔式燕阔步走出驿馆会客厅,景阳目光深沉,如此好恶分明,恐怕这三人,背后牵扯的还不止青唐郡一郡之地。 崔式燕说是前来救灾,但他可不愿如宋嘉历一般亲自走到病患面前去,他实在惜命得很。 在青唐郡府中,崔式燕端了清茶,轻轻吹去氤氲的茶气,看着站在下首的辛雪夫与戚比钦两人,唇角勾起,“辛大人,本官自十年前在京城与君一别,竟无缘再会,如今又能在青唐郡再与辛大人共事,真是世事难料啊。” 辛雪夫看看堂上的人,再看看身侧的人,不由叹息,怎么当年同自己如此交好的阿钦,如今视自己为仇敌,与那崔式燕联手,处处针对于他?崔式燕与自己不睦倒是有来由,京都里都知道崔家与辛家是建朝以来的宿敌,政见从来都是相悖,家族中子弟亦是明里暗里较着劲,可阿钦怎会与他一道? 辛雪夫颓然一笑,到底不能在崔式燕面前失了气势,“崔大人高升得快,雪夫学不来崔大人的为官之道,就只能安安心心在青唐一隅,做好本分罢了。” 崔式燕不怒反笑,对着戚比钦道:“戚大人,你看看辛大人,你说,放眼十年前,谁能想到那醉卧横船邀江月的雪公子能成为造福一方的父母官呢?诚如本官方才所说,真是世事难料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崔大人说些正事吧。”任凭辛雪夫已偷眼看了自己很多遍,戚比钦也始终不肯略略侧头,他站得笔直,直视着崔式燕,全然不管辛雪夫那陡然带上的落寞。 “也是,本官是念旧之人,戚大人也是恩怨分明的,前尘往事,记着就好,眼下还是得应对正事——”崔式燕把玩着案上的毛笔,声音陡然转冷,“辛大人,你可知罪?” “下官何罪之有?” “青唐郡本来风调雨顺,民生安泰,怎么到了辛大人治下便成了人间炼狱了?” “本官治人是本份,天气风雨如何管得着,崔大人如此怪罪是想给下官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辛雪夫仰首拧眉回道。 “莫须有?好,那本官就与辛大人说个明白,青唐郡原本有一条运河,正是这运河保证了青唐境内旱涝不侵,而这运河在辛大人就任后废弃了,你说这是不是辛大人你的罪名?” “你——”辛雪夫心口一堵,他竟然将之怪到自己身上?明明 辛雪夫转头看向戚比钦,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现在论罪恐怕不是紧要的事,如今崔大人来了,便该随殿下一道全力控制疫情。等灾情平定下去,再来论定下官的罪名不迟。”辛雪夫低眸,紧攥着拳头,一字一句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强硬。 “那是自然,该记住的必不会忘,该处置的也跑不掉,眼下还是正事要紧。今日,该是戚大人随殿下出去巡查了吧?”崔式燕指尖捻着毛笔的狼毫,似笑非笑地看向戚比钦,“戚大人,正事要紧,请吧。” 戚比钦敛袖行礼告辞,辛雪夫也不愿再待,亦转身出门。 在郡府门口,辛雪夫终究还是叫住了戚比钦,“戚阿钦,等等——” 戚比钦闻言一顿,又往前走了几步,最终却还是停了下来,转身,定定地看着他,道,“有什么话说?” “今年,又快立冬了,青唐郡每年下雪早,梅园还剩下几株梅,你——”辛雪夫见他转头,又惊又喜,本来想好的话说出来竟成了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你方才为什么不反驳,运河失修,分明是我的责任。”戚比钦听着雪c梅二字,眼眸一动,明知道他要问什么却不回答,反而仰首回问。 “也不是你的错,现在也不着急辩白什么,你肯与我说上两句,我便很高兴了。”辛雪夫确实很高兴,一时之间仿佛年轻了十岁,辛家雪公子的风貌又重现于世。 “你总是自以为是。”戚比钦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心中故意垒起的壁垒被辛雪夫这笑击得动摇,拂袖转身,戚比钦大步离去,留下辛雪夫在原地又打回失意落寞的原形。 阿钦消失那三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唐郡又快要落雪了,梅园如今只剩下几株病梅,醉卧横船邀江月?无人对饮,雪公子是有多少年不曾饮酒了? 辛雪夫双手紧握,指节泛白,望着阿钦远去的方向,也许明年? ------题外话------ 感觉快写成了耽美文c笑哭c 这个故事是我从《概率论与数理统计》里得出来的,我都觉得自己皮得不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踩死一条地龙 等待宋嘉历的人取回宣华的日子里,景阳在驿馆中苦想应对瘟疫的方子,限于目前的身份,手边既没有医书,也没有药材,就只能空想,加上这两天和真与程北归不知为何对她的监视更严密了,景阳便更加是举步维艰。 景阳不知道,和真与程北归二人突然方寸大乱是因为接到了姜掩月的传信,姜掩月带着南洄与顾节下了山,直奔青唐郡而来,公主没有说出具体打算,到时候,他们又该如何处置景阳这个冒牌货呢? 这几天,青唐郡下起了蒙蒙细雨,这样的雨量与之前的洪涝相比虽然是微不足道,但也对救灾产生了不小影响,恐怕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疫情又有反复。好几日没有见到宋嘉历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没日没夜地忙着,来了个崔式燕,也不是善茬,与天斗之余还要与人斗,恐怕事情更棘手了。 景阳不知自己为什么如此记挂宋嘉历,他再忙也是本分,不关他景阳的事。可景阳却忍不住想他,在驿馆这一隅天地里来回踱步,景阳每一步都能联想起宋嘉历来,耍赖胡来的宋嘉历c舍己救人的宋嘉历c月夜漫步的宋嘉历——那句诗,在心尖上绕来绕去,青唐东边,宋嘉历现在如何了? 心有所念,便没顾到脚下,景阳感到脚下踩到了什么湿滑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阿弥陀佛,景阳念了声佛,真是罪过,平白踩死一条无辜的小地龙,踩得一团稀泥似的了,让人简直不忍心看——要说地龙,那可真是一味好药,它清热熄风c平肝降压,活络通痹c清肺平喘,利尿通淋,用于高热神昏c惊痫抽搐,眩晕头痛c肺热咳喘c热结尿闭 这不就是此次瘟疫的大多数症状?景阳一拍脑门,灵光乍现,如果加上一味地龙,再加上车前橘叶黄土等 景阳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是这个方子没错,如此一来,整个青唐郡的百姓都有救了。可,景阳四顾,顿时又泄了气,自己现在在驿馆内,四面都是守卫,和真每过一个时辰便来查看一次,如何能脱身呢? “殿下,这台阶长着青苔,有些湿滑,殿下还是进房间去吧。”和真在景阳发愣的时候,悄然出现在了她的背后,把景阳实实地吓了一跳。 “哦,是和司仪啊,本宫觉得里面有些闷,所以出来走走,”景阳看着这烟雾似的细雨,忽然计上心来,“不知为何,本宫心头总想隔了一层什么,没来由地有些心慌,似乎好多事情,本宫一下子想不起来想不明白了” “是这驿馆里太逼仄了,”和真本就担心穿帮,听景阳这么一说便更加着急,赶忙道,“谁能料到在这驿馆羁留这么久,殿下受苦了。” 景阳点头含笑不语,她假装牵思快要失效,这么一来,和真她必然会去找程北归商量对策,再准备牵思也得需要不少时间,如此,她便有时间去找宋嘉历了。只要应付过了和真与程北归,其他人是见不得景阳的面的,如此,便无妨了。 果然,和真匆匆告辞,景阳也就赶紧回屋换了衣裳,沿着上回宋嘉历带她走的路线,飞出驿馆,赶向宋嘉历的府邸。 ------题外话------ 地龙,就是蚯蚓啊,蚯蚓加黄土这个方子是小姜从电影里看的,还有苏耽橘井,这些典故凑到一处,就成了解救青唐的方子。小姜不懂中医,大家看看就好,别过于执着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门缝里看宋嘉历 景阳内心很是激动,不知是因为找出了治病的药方,还是因为要去见宋嘉历。这么一想,景阳竟有了些不好意思,挂念一个男人,这种想法不该是她堂堂回阳堂堂主该有的,和宋嘉历相处也不过几十天,不至于乱了心神。 景阳摇了摇头,想想师父,想想大哥,宋嘉历,还是往后放一放吧。 轻车熟路地溜进宋嘉历的府邸,也不知去哪找他,景阳只好先去安置病患的那间房去,那处有些药材,应该可以先把方子配出来。 那病患该是宋嘉历亲自照料的吧?这地方只有她和宋嘉历两人知道。宋嘉历倒是挺会照顾人的,这昏迷的病患病情也没再恶化,面目也清爽,看得出,宋嘉历照顾得很细致。 景阳专心捡药,没注意到门外的脚步声。 推门而入,宋嘉历看到的正是景阳低头称量药材的情景。因为下着小雨,屋内有些昏暗,宋嘉历推门带来光亮,景阳抬头去看,宋嘉历站在光影里,看不清面容,但这情景竟让人移不开眼去。 “你,景阳你怎么来了,现在是白天,你怎么出来了?”宋嘉历背手掩门,快步走到景阳跟前来。 “我又不是蝙蝠,只能晚上出门?你放心,我有分寸。”景阳将手中的地龙递给宋嘉历,“我想到了治瘟疫的方子,这事情耽误不得,所以赶来找你。” “这是?”宋嘉历看着手中干枯的片状物,虽不识得,眸中却闪过一丝光彩,景阳她,果然有这样的本事,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辛苦你了。” 景阳低眸一笑,她知道自己还黑着眼圈,可宋嘉历也好不到哪去,可两人都很高兴。 “你这里有法熬药吗?我这称了一帖药,你找人用干净的井水,加上烘干的灶上黄土,三碗水煎成一碗,给这位病人服下。我在这观察药效,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景阳抬眼看向静静躺着的那位病患,“这位病得不轻,若是他能好转,那青唐的百姓就有救了。” 宋嘉历接过药,道,“嗯,运河的事我也向朝廷上了书,等拨款下来,百姓也恢复了,便可以重修运河。” 景阳闻言狡黠一笑,“如此,孤竹君便成了功在千秋的人物了。” “那景阳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嫁给功在千秋的人呢?”宋嘉历捻着那干枯的地龙,在那一节一节的环路还清晰无比,在指尖摩挲下显出奇异的触感,他看着景阳,这奇异的感觉便蔓延到心间去。 “你我不过机缘巧合相逢,本只是陌路,殿下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开这些玩笑呢?”景阳叹了口气,所谓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是归于实际好,她和宋嘉历,一个民间大夫,一个皇室独子;一个红颜薄命,一个贻害千年;一个正正经经,一个油嘴滑舌 “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反正说与不说,我心中总是一样的。”宋嘉历微笑,“你在这里稍微等上一等,我去找人把药煎上。” “嗯。”景阳自己找个角落坐下,默默在药草堆里扒拉着,又配上药来。 宋嘉历转身出门,光影随着门缝的咬合而湮灭,景阳从药草堆里偷偷抬头,她纳闷,怎么一个人在门缝里的身影都可以那么好看呢? ------题外话------ 门缝里看孤竹君,越看越好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青唐郡,有救了 每多在宋嘉历这里待一刻,景阳暴露的危险便多上一分,可景阳没得选,早一刻研究出方子来,青唐便少些人死去,与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相比,她景阳的一己私利实在算不得什么,即使暴露了,后面再见招拆招便是了。 熬药是个细致活,也是极耗费时间的,等熬好了药,给患者服下,再显现出药效,几个时辰便都过去了。景阳叹了口气,看来,必须得想个法子圆谎了。 门缝处又传来光亮——宋嘉历回来了。 “一会我随你回去,若是正面遇上那两人,就说是我接你出来的,他们应该不会过多地盘问我。”宋嘉历端着药走过来,看着站在分成若干小堆的药材前的景阳,不由得心间一暖。 “我出来是翻墙的,驿馆守卫就更没见你来找我了,这个谎也太扁了些。”景阳撇嘴,起身,凑到那病患跟前,直接上手捏着病患的下巴,由宋嘉历将药汤灌进去一些。别说,宋嘉历还真是伺候人的一把好手,手稳,这速度和量的分寸也控制得极好,丝毫没呛着病患,若是他不去做跑堂,跟她上药堂里打杂也好过青酒丹酒 “无妨,宣华已经取回来了,牵思——还需要其他材料么?”宋嘉历搁下碗,拿帕子擦了景阳的手,又擦自己的手。 “再给我备一副银针吧,还要,你——”景阳道,“你一会换身衣服,蒙上面,我若是不能顺利施展牵思,你就和我一起靠武力制服他们二人。” “好。”宋嘉历点头,他信景阳能做到,即使做不到,他也会帮她做到。 两人四只眼睛紧紧盯住那病患,他脸色好了些,额头上的高热也退下去些,眼睫微动,有了转醒的趋势。 景阳不禁抓紧了宋嘉历的袖子,这次若是成功,带给她的,将是胜过以往解决任何疑难杂症的快感。 宋嘉历一手轻覆上景阳的手背,让她安心。这突然而来的安稳让景阳心内漏了一拍,犹豫了片刻,她到底没有拨开他的手。 “水水”病患细微的声音让两人回过神来。 景阳眼疾手快,端起宋嘉历方才灌剩下的半碗药,正好乘胜追击 宋嘉历: 病人睁开眼,神志还有些昏沉,朦胧间看见两位“公子”,挣扎着艰难开口道,“我还没死?是两位两位公子救了我?” 景阳这才想起自己换了素服,扎了男子的发髻,如此说来,方才与宋嘉历手拉手还真是 “我是大夫,这是孤竹君殿下,你服了药,感觉好些了么?”景阳一边号脉一边问道,所谓望闻问切,现在才可以做个全套。 “我,还有些头昏,但是好像不发热了,腹内也松快了不少”病患道。 不头昏才怪了,天知道你在这里昏迷了多久? “殿下,让其他大夫过一会来看一下吧,青唐郡,应该有救了。”景阳放下病患的手腕,起身对宋嘉历道。 宋嘉历点头。 现在,是时候该去应对驿馆里那两个人了。 ------题外话------ 今天题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接下来就到了景阳反制的时候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杀死一只青鸟 不知道这一遭回去会遇上什么,景阳是不怕死的,反正她已经黄土埋到下巴颏了,可宋嘉历恐怕会处境艰难——自己的正牌老婆跑了,还要帮着我这个冒牌货瞒天过海,一旦暴露,他该陷入怎样的尴尬局面呢?搞不好两国就此化玉帛为干戈也不一定,罪过罪过。 飞速赶回驿馆的途中,景阳回想起这一步步走来,若不是那个说书先生拿话激她,她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青唐;若不是来到青唐,她也不会因救人而坠入山洪;若不是坠入山洪,也不会被和真二人捡去;若不是被和真二人捡去,她也不会被推出来当这个公主;若不是当了公主,她也不用对着那两人演戏 这一步步走过来,看似每一步都有她遇难呈祥巧妙化解,可也是冥冥之中不可抗拒的事态发展,至此,谁对谁错,已经说不清了。 “那公主不见了,你竟一点不担心?”其实景阳最纳闷的是这一点。 “她若是真亲自前来,时时与我斗法,那才让人担心。”宋嘉历武功果然不弱,饶是运用轻功飞行时说话的气息也可以如此稳,“其实,你扮她还扮得挺像,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和她早认识了啊?”景阳疑惑更甚,“是了!你从前是在卫国做质子的。你和她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宋嘉历叹气,站在驿馆后院的围墙上,道,“到了。” 四下无人,景阳的心却越加紧张了,袖中笼着的宣华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多少让她平静一些,“我先下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无事便罢,有事你再出手。” 宋嘉历点头,“万事以安全为重,宁可暴露身份,也要保证你无事。” 景阳神色肃然,走墙头这么多年,头一次如此关系重大。一个鹞子翻身,景阳轻声落到地面上,回望了眼站在墙头的宋嘉历,宋嘉历白衣胜雪,衣摆在风中翻飞,如天上云,如天边鸟。 回头一望的景阳望见了天边飞来的青鸟,循着景阳的目光,宋嘉历也转头看见了那鸟——但凡是个带着脑子的都知道,这通体碧青c长羽如缎的小鸟不是凡物。 景阳愣在原地,宋嘉历则神色冷凝,手腕一转,取下头上发簪,精准无疑地将那青鸟给刺了下来,而这一切——宋嘉历一气呵成的刺鸟c景阳的抬头仰望,都落进了听到青鸟鸣声而赶到后院的和真c程北归两人的眼里。 万万没料到会在如此情况下撞上,看和真与程北归那惊愕至极的神色,景阳不用想也知道,这鸟,是他们的。 “你——”程北归杀意毕露,拔刀,用刀尖指着景阳,“你到底是什么人?” 得了,这下圆谎都没机会了。 这鸟竟这么重要,程北归竟会如此紧张,即使宋嘉历此刻正站在墙头上,他也敢撕破脸拔刀相对?景阳看着两人,似乎是被逼到绝境上了,此刻全然乱了章法,景阳摇头,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如她和宋嘉历一样文武双全。 “程中郎,说说吧,掩月公主究竟在哪?”宋嘉历背手发问,低沉的声音飘进风里,让程北归霎时感到一阵压力。 “殿下居然早已安插了眼线,竟然可以事先料到”程北归顿足叹息,所有的计划竟全被这孤竹君知道了? 在程北归哀叹这片刻,景阳已射出银针点住了躲在一旁的和真的穴道。宋嘉历也没错过景阳这一动作,在程北归终于想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和真时,宋嘉历便一跃下了墙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程北归手中的刀并点上了他的穴道。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与宋嘉历一样文武双全啊!景阳看着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两人,不由如此感叹。 “他们也不敢闹大。但是被我发现,还有回旋谈判的余地,若是惊动了驿馆其他人,到时候,便真的天下大乱了。”宋嘉历扔了刀,捡起那只被玉簪插中心口的可怜青鸟,解下绑在鸟腿上的布条,展开,从头读到尾,神色突然变得很古怪。景阳探着头看那字条,宋嘉历则将内容一字一句念出来,“见字如面,吾约十日后抵达青唐。” “姜掩月,要来了。”宋嘉历神色沉重,将布条紧紧攥在手心,仰望旷远的天空,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题外话------ 打戏无能啊,谁来救救咸鱼小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因为孤竹君很倒霉 这一场完全没有展开的打斗在驿馆后院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景阳费力拖着和真进屋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这鸟,这两人,这字条事情越来越复杂,牵扯了许多人,现在应付这两个人还能使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办法,可对那正主呢?景阳隐隐感觉自己摸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支持她走下去的唯一动力便是对宋嘉历的信任——哪来的信任呢? 让宋嘉历捂住口鼻,焚起香炉,将宣华撕成碎片扔进炉子里,看着和真与程北归在烟雾中咬牙切齿一万个不甘心的神色,景阳念了声“无量寿佛”,她景阳也算半个道家弟子,师父保佑,祖师保佑,诸天神佛保佑 待宣华之气浓得不能再浓c和程二人五迷三道之时,景阳手起针落,扎上两人关键穴位,在宣华烟雾中,敛眸凝神,在两人耳边喃喃低声道:“和亲队伍一路顺遂,驿馆中的正是你们护送的令善公主” “和亲队伍一路顺遂,驿馆中的正是我们护送的令善公主”两人双眼无神,只知跟着景阳一起念。 景阳终于稍稍安了心,其实,她与和真一样,都是初次施用牵思,不同的是:和真是兵行险招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她是得了师父的亲传——师父在看到宣华之后,便将宣华的奥妙与用法都传授与了她,说起来师父又是如何得知这前朝秘术的呢?想到形容憔悴的师父,景阳叹了口气,师父啊师父,你身上还真是有好多难解的谜团啊。 “成了。”景阳掀起香炉盖子,将里头残余的宣华用银针挑了出来,扬手又将炉里火星用茶水扑灭,转身对几步之外的宋嘉历道,“我顺便扎了他们的睡穴,等他们再醒来,便只记得我就是正牌公主了。” 宋嘉历走上前,看了看倒在桌边的两人,“青鸟被毁,他二人又忘了公主在外,联系中断,大概可以再瞒上十日。景阳——”宋嘉历看着景阳,“十日后,姜掩月到青唐郡,必然会与这二人碰面,那时候,牵思恐怕也会失效。那时,如果事情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你便换回男装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那你怎么办?”景阳反问。 “我与姜掩月不是第一次交手了,互相算计也是常事,她不会太过为难我,你放心。” “也是,毕竟你们是有婚约的,你出事,她也好不到哪去。”景阳垂首,何时变得如此糊涂了呢?宋嘉历知己知彼,自己有自己的谋划,这条不归路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摸着黑无所顾忌地在走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轻轻抚上景阳垂下的脑袋,宋嘉历叹气,“如今说不明白,总之,你信我。” 景阳愕然抬头,觉得自己方才语气和动作都忒怂包了些,天啊,她堂堂回阳堂堂主景阳怎么流露出这么娇弱的小女儿姿态?景阳忍不住轻轻扇了自己两巴掌,定然是宣华惑人心神。 宋嘉历看着神色古怪的景阳,不由失笑,“无论你什么样子,总让我莫名欢喜。” 脸上霎时烧起来,景阳转过头去,欢喜?提心吊胆c要死要活有什么可欢喜的? 景阳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在拖着和真回房间的时候,每走一步她都能怀念从前白衣飘飘的潇洒岁月,那时候的她,不苟言笑,让人不敢仰视。如今,她拖着沉重的和真,简直迈不动腿。困在这驿馆内,见招拆招,眼见着所有计划都要乱成了一锅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题外话------ 男女授受不清,拖走和真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景阳的头上,脑补这场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十年梅雪不肯释 今日恰逢孤竹君不去灾区,辛戚二人都不愿同崔式燕去走一趟过场,因此这两位大人便都得了空闲。 文人总爱吟花弄月,此时的青唐正是满目疮痍,弯月也乏善可赏,因此,青唐郡头号的两位文人得闲便都逛到梅园来了。 梅园里的梅不多,都是辛雪夫到任那年亲手栽植的,红梅c白梅c腊梅,其中红梅独占八成。青唐的人都知道,畏寒的郡守每年初雪时都会着红衣c披狐裘坐在红梅深处,烫上一壶梅子酒,就那么任由小火煨着,片片的雪在酒炉旁c也在辛大人的肩头上,慢慢地融开化去,直到火灭,直到酒冷,辛大人才离去。辛大人看似做尽了天下风雅事,可,辛大人总是不快乐。 此时的梅园,经历了连月的旱涝,居然还能剩下几株病梅来,零零星星散在梅园里,株株枝干盘曲,只在顶梢缀着嫩绿的芽。 指尖抚上粗糙的树皮,辛雪夫望着那新芽出了神,像是认一位故人,“这一株该是红梅吧,也不知今年初雪时能不能看到花开。” 踏雪寻梅,有雪也无雪。 辛雪夫缓步绕着梅树,在枯枝败叶间,眼眸一动,瞥见了那同样缓步探寻的身影——他竟会来? 青唐人皆知戚知事有两个地方轻易不去——郡守府c梅园。 而这规矩,如今似乎也不是规矩了。 戚比钦也未料到会在梅园与辛雪夫碰头,一时无措,便远远地立住等对方开口。 “阿钦,你来了。”辛雪夫含笑道。 戚比钦不言语,这梅园,是他刻意避开的地方,今日,却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缓步上前,戚比钦看了辛雪夫好久,才说,“梅是高洁表率,辛大人果真爱梅么?” 辛雪夫愕然,喃喃道,“我爱不爱梅,阿钦你不知道么?” 戚比钦心头一震,别过头去,道,“从前我以为我知道,可,我错了,错得彻底,错得一败涂地。” 辛雪夫看了看那新芽,又看向戚比钦,深沉道,“阿钦,不知你为了什么与我生疏,我只要你知道一点,十年前与你在寒山寺相遇的辛雪夫与今日站在你面前的辛雪夫,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不知吗?戚比钦攥紧了衣袖,攥得指节泛白,他还能如此无避忌地直视着自己,他真的什么都不知吗? 不知两人静默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离开,梅园里只留下一人长长的叹息—— 这隐秘的往事,总不曾彻底揭开,更没有释怀的机会。青唐的雪快来了,踏雪的人却再不会同行 —— 景阳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好歹可以松一口气。眼下算是暂时解决了和真与程北归掣肘的问题,据宋嘉历说,这掩月公主特立独行,又极有威严,只要景阳继续演戏,扮出那份威严,别说是阻拦,便是过问一下,和真与程北归也是不敢的。 一切似乎都有了好转——除了姜掩月的即将到来——宋嘉历已将景阳的方子给随行前来的太医c民间大夫看过,众人皆是抚掌赞叹,其中一个长须的捻着胡须道,“用药出奇,我辈拘泥于成方,难怪想不出来。这方子倒有些像景大夫的风格——不知殿下从何处得来这个方子?” 这倒是个问题,宋嘉历他本人又不通医术,总不能说是天人感应顿悟出的。 “昨夜本君正要就寝,忽听得窗外一阵响动,本君上前查看,偏偏又什么都没有。等本君转身过来,便看见桌上压着这方子,门口也似乎闪过一个白色人影。”宋嘉历在青唐三位官员及一众大夫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起了谎。 众老大夫一听这话便炸了锅: “白衣?莫不真是景大夫显了灵?” “这用药确实像景大夫的风格啊!” “老朽老朽实在很是怀念景大夫啊” “鬼神之说不可信,说不定是心怀天下的世外高人” “或者说,景大夫还在人世!” 将疑点转给不知死活的“景大夫”,宋嘉历这番不清不楚的解释充分勾起了这帮老大夫的联想,长须们聊得起劲,倒忘了深究这方子到底来自何处,宋嘉历果然使得一手好策略。 “三位大人,如今疫情平息已只是早晚问题,是时候该考虑长远问题了。”宋嘉历任由大夫们吵得欢快,转身与崔辛戚三人到后堂叙话。 辛雪夫闻言便知终于要说起运河的事了,他偷偷看了眼戚比钦的神色,发现后者也是神色肃然,倒不似崔式燕般带着一丝得意,幸好。 “此次灾疫半是天灾,半是人祸。下官作为青唐郡守,有失职之罪。”辛雪夫率先开口,语罢便撩袍跪在宋嘉历面前,“两年前,运河失修,下官未及时修缮,致使青唐水利失衡,这才导致今年瘟疫肆虐。下官自知大谬,请殿下治罪。” “下官之罪更重,是下官当时见识浅薄,阻碍郡守重修运河,论罪,下官罪不可恕。”一直沉默的戚比钦不开口便罢,一出口便惊了在场的其余三人。 看着跪在自己身旁的阿钦,辛雪夫心中百感交集,这是十年来头一次,阿钦肯向着自己说话吧? 宋嘉历看着这两人跪在一处,心中也满是感慨,他不曾亲眼见过十年前这二位尚在京都时的风华,却也曾听韦叔父讲过京都望族辛家的少爷雪公子的逸事,“醉卧横船邀江月”,这一人便独得了全京城的风华;也知道,寒门士子戚比钦,未入仕途时便以《含英篇》名动天下,世人赞他称“欲知梅格访梅臣”。这两人是流传一时的知音佳话,更是两届进士,这样的两人,怎么会落到同僚敌视的地步呢? 此时两人跪做一处,倒让人恍惚之间像看见了当年。 若说此时有人还有不快,那便一定是崔式燕了,看着齐齐跪在地上的两人,崔式燕眼中含怒,他竟还肯帮那人?嘴角笑意凝滞,崔式燕握拳,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两人和解。 “本君不是要追究,两位大人在青唐所为,百姓有目共睹。若非遇上这百年不遇的旱涝相继,青唐还应是许国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功大于过,本君今日提起,不过想要两位大人给本君一个保证——” “保证何事——”辛戚两人齐齐发问。 “保证两位摒弃前嫌,通力合作,将运河修缮之事达成。”宋嘉历将两人扶起,“本君听说过雪公子与梅公子的知己情谊,也亲眼见到了二位疏离至此,本君不知是何缘故,只愿两位大人重归与好。人生苦短,知音难觅,若是有什么误会,就此说开也好。” 说罢,宋嘉历更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崔式燕一眼,京都崔家与辛家水火不容,辛雪夫的至交在与之反目后便与崔式燕走近了,这其中,恐怕崔家搞了不少名堂。 三位官员并孤竹君一同去疫区派药,看着辛雪夫站在疫民中间,亲手为他们捧上汤药,他此时分明笑得由心。戚比钦端着那药汤,与辛雪夫对视一眼,十年了,十年未如此平心静气地共处过了,前嫌误会?是吗?戚比钦硬了十年的心,此时也终归柔软下来,那一切之中真的有误会吗? ------题外话------ 到底为什么戚比钦会与辛雪夫反目呢?这是个虐心的故事,同时也很感人,感觉快写成了耽美,不过,他们是纯粹的知己好友哦,小姜一脸认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似是故名来 宋嘉历决定在姜掩月到来之前,办一场运河重建的开工典礼,一来,鼓舞青唐百姓低迷已久的情绪,二来,既然景阳不肯走,索性就让景阳这个“令善公主”正式地出现在百姓面前,只要见过景阳的人越多,事情闹得越大,姜掩月后来的限制束缚也就越多,景阳自然也就更安全。 青唐郡的雨停了,天青处竟出现了彩虹。随着地里的地龙越来越少,青唐郡里各医馆中的病患也越来越少,走在街道上,再也不见遍地扭曲着身体c痛苦哀嚎的百姓,宋嘉历过处便是“孤竹君殿下千岁”的呼号 幸而幕后英雄景阳并不在意名头 大家都挺高兴,除了崔式燕。 “你怎可帮他说话?你忘了他当年是怎样对你的了?凭你之才,要屈居在他一个纨绔膏粱之下做一个小小知事,这些,你都忘了吗?”崔式燕拧着眉头追在戚比钦身后道。 “我没忘。”戚比钦回头,“我也确实不甘心。不过,我总不能一直昧着自己的良心,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你让我做了多少栽赃陷害的事?是我从前气盛,一味想报复,如今想来我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了。十年了,前尘往事,既然他能如此坦然,我也只想说个明白,做个了结,不再做那些糊涂事了。”戚比钦看着崔式燕这愤然的神色,心下反而释怀,自诩为君子,自己与他终究不是一路人。十年来,为了一桩旧案,自己竟做出那些小人行径来,实在是大谬。 十年了,自己已过了而立,他,他今年也该三十二岁了,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都已成了红尘中的俗人。他如今憔悴了太多,年复一年地清减下去,哪还有雪公子的风采?戚比钦摇头苦笑,说开了便就放下吧,踏雪辞,今年或可成章了。 戚比钦他终于释怀了,潜藏了十年的怨怼,终于,因为辛雪夫那一笑而释怀了。崔式燕怒不可遏,却无处发泄,他二人重归于好,那十年谋划,崔家的满门荣耀,岂不是毁于一旦? 不,不能如此,望着戚比钦远去的背影,崔式燕的手掌在袖中紧攥,绝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 如今景阳是落得空闲了,吩咐了和真与程北归少来打搅她,两人便半天都不在她眼前晃一遭,景阳不由感叹,这掩月公主到底是一个何等威严的人? 不用应对这些人,景阳这才能够联系师父报个平安,提笔写信,再将书信转交宋嘉历,景阳羡慕道:“那青鸟可真是个好东西,若不是被你扎死了,扣下来自己用多好?” 宋嘉历将信放在一旁,笑道,“快马加急送回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青鸟一生只为一位主人送信,即使你扣下它来,得到的也不过一只绝食而尽的普通禽鸟。” “那只能寻只鸟蛋,从小养大了。”景阳惋惜道。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景阳在哪,我就在哪,还要青鸟做什么呢?”宋嘉历看着景阳柔声道。 天啦,孤竹君又念酸诗啦! 景阳感觉周身一个激灵,宋嘉历这柔情似水的眼神仿佛要让她溺死在里头——这种感觉为何如此熟悉? “好了好了,你如此听不得情话,我也不能如从前般逆着你的意思,这可叫我难办。”宋嘉历指节轻扣信件,扬眉道,“既然如此,就与你说些正事吧。” “嗯。”景阳有些不好意思,撩拨就撩拨,揭穿她干嘛? “我们得赶在姜掩月到达之前,让你被青唐上上下下所熟知,只要世人都认定了你才是令善公主,我们才多些保证你安全的筹码,姜掩月投鼠忌器,我们才能争取到回旋的余地。” 宋嘉历这转换还挺快,说谈正事就立马谈起这么正的正事来,景阳挠头,“什么叫投鼠忌器谁是鼠啊?这比喻也忒不恰当了” 宋嘉历不禁失笑,“是,是我口误了,景阳你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对了,总叫景阳似乎有些生疏了,不若我给你起个小名可好?” “小名?”景阳再一次挠头。 “从刚才那句诗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世上所有的美好都不及你,我叫你皑皎如何?”宋嘉历笑得灿烂,眼中都含着好看的光芒。 孤竹君又念酸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景阳从那眉眼中回过神来,止不住摇头,“不了不了。” 皑皎,皑皎,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 ------题外话------ 殿下日常皮一皮,大家还记得牛背山下的矮脚虎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十年前雪满京都 景阳自离开宋嘉历处便一直念叨着那个小名,皑皎,皑皎,这两个字分开来读都还不错,合在一起却怪怪的,听着就让景阳一阵炸毛,总觉得像是从前听过的,宋嘉历从前是认识她的,难道这名字与她失去的那三年的记忆有关? 如今与宋嘉历相处起来越发自然了,景阳已经适应张口闭口不离宋嘉历,这样的日子,感觉还不错,可惜只剩下十天。或许他们能熬过这十天,可景阳也没有多少时间再和宋嘉历一起胡闹了。 十天,这十天对于辛雪夫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 当年科考,他与戚比钦两人闭门苦读三月,相约定要一同及第。在遇到阿钦之前,他不过是个只知风花雪月虚度人生的世家纨绔,游戏人间c醉生梦死便是他所谓风华的全部。是阿钦,是那个寒山寺中穿着灰白素服的士子,教会他什么才叫光风霁月。 “慕华,你若肯投半点心思在书本上,你便可以与我一道在金殿上崭露头角,日后若是为官,我们也可在一处,同心匡扶天下。”彼时方及冠的戚比钦出了寒山寺,与辛雪夫站在一处,两位少年站在雪中的京城,便是道不尽的风姿俊逸,戚比钦一手搭上辛雪夫肩膀,道,“我知道,你乡试过了,再花些功夫,会试c殿试,你我都一道,好么?” 辛雪夫看着满眼期冀的阿钦,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道,“其实我没什么志向,乡试也是家中逼着,我才去考的,没想到垫底上了榜和你一道?好吧!那你得多提点提点我。” 戚比钦闻言才笑了,“你这样的天资,若是不考才真是憾事。” 辛雪夫也一笑,“我和梅臣你没法比,你有满腹的经纶,我,草包一个,我此次就当舍命陪君子罢了。” “什么话?”戚比钦竖眉严肃道,“不许你这么轻贱自己,若你这誉满京都的雪公子都是草包,那我这一介寒门,岂不是贱如草芥?” “好啦好啦,我用功就是了,定然陪着阿钦你同登金殿”辛雪夫被戚比钦瞪得发笑,裹紧了狐裘,跺着脚发誓道。 这样的情景不知在梦中重现过多少回,一年又一年了。 京都那一年下了好大的雪啊,鹅毛似的。京都的人都知道,辛家的雪公子畏寒,往年冬天都是缩在暖阁里烫着小酒度过的,可那一年,辛雪夫在大雪天里仍洞开着窗户读书,三个月间,与戚比钦促膝苦读,雪白的狐裘搭在两人膝头,直暖到心间去。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三月会试c四月殿试眼看着就要到了,辛雪夫却突然病倒了——他到底底子单薄,苦读了一个寒冬,撑到春来已到极限。 戚比钦在雪夫榻前照顾了半月,整个辛府上下对少爷这位贵人亦是无比的尊重。每日服完了药,辛雪夫便被戚比钦逼着背上一段前日戚比钦念给他听的文段。 “我都背了几遍了,阿钦,咱们别背文章了吧,你考考我策论也好。”辛雪夫刚吞下一口苦药,苦得眼睛鼻子挤到一处,于是咧着嘴跟戚比钦求饶。 “好,那我考考你”戚比钦被他这神色逗笑了,“你辞赋作得极好,等下个冬天,咱们踏雪寻梅,到时候,我亲自给你做一个汤婆子,你揣在怀里,就不会受寒了。到时候,你就精精神神地,站在雪地里,给我做一篇踏雪辞” “好”彼时的辛雪夫高兴地应下了。 好辛雪夫回想起来,不由唇角带笑,十年了,今年的初雪什么时候落下来呢?十年前,辛雪夫拖着病体去参加了会试,过后便病情加重,卧床直至放榜那天。家人说,他考中了,名次虽不很靠前,但终究中了,可以接着参加四月的殿试。可是,阿钦落第了。 可,阿钦,怎么会落第呢? ------题外话------ 辛雪夫与戚比钦的故事就快结束了,误会都会解开,但这十年,是无论如何弥补不了的。所以,大家一定要珍惜眼前人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我心悦你 顾由之十多年来第一次走下涅空山,这世界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可是他全无恐惧,他这世界的所有认知和希望都来自于姜掩月,此时,她正在身旁,便再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一路快行,姜掩月与南洄都是赶路惯了的,她便只担心顾节他吃不消。转头看了看他,他便点头微笑,顾节虽是常年打坐修行的僧人,却不是体弱无力的,跟着两人一直赶路,也算不得很劳苦。 南洄忍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殿下,且不说咱们此次行动隐秘,几乎瞒下了所有人,就是单凭您的身份,也不该带这么一个和尚在身边啊。” 这话戳中了姜掩月的软弱处,姜掩月强自冷着眼眸,道,“本宫该不该做什么,何时轮到你来决定了?” 南洄本也是看殿下落寞这才大着胆子进言,果然受到了训斥,她心下反而安定了些,殿下还没有被那妖僧彻底迷惑,还是那个杀伐决断俱果敢的殿下。 其实姜掩月心中纷乱,她不知道为何要带着顾节上路,那么,顾节,他知道吗?为什么要随自己上路。 “我此行去青唐,有要事要办,而且凶险万分,你还要和我同行吗?”姜掩月看着在一旁生火做饭的顾节道。 火苗窜起,火光照亮了顾节的半张脸,他添了一根柴火,笑道,“若是没有我,在这荒郊野外,你们又该用什么果腹呢?” “你”姜掩月被他这话说得竟有些不好意思,天之骄女姜掩月学了百家之术,可谓文武兼修,却不会这庖厨之事,这一路上来,跋山涉水,全靠顾节他照顾饮食,才不至于让她们一路啃干粮。 不过,这不是重点啊! “你何时学会了这些油腔滑调的说辞?我们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已下了山了,你我就此分道扬镳吧。”姜掩月摇头,再不可如此优柔寡断牵扯不清了,青唐那边已经不可收拾,须得早些赶去才是。 “是我走得慢了?”顾节看着姜掩月,眼眸温柔,语气平静。 “你到底为何要与我同行?”姜掩月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像是不敢直面他,掩月侧过头去,眼角余光里全是火光的跳跃。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顾节敛眸,心下的紧张都泛上来,指尖紧紧按住了一根柴火,那柴火的另一端正闪着点点的火星,忽明忽暗,他缓缓道,“从前无心,居涅空山也如处天下;自从动心,便只要随心而动,我心——悦你。” “你说什么?妖僧胆敢口出狂言?”还未待姜掩月反应过来,一旁的南洄便已经怒不可遏,拔剑架上顾节的脖子。早知道这妖僧心怀不轨,如今竟敢当面讲出来,此等耽误大业之人,早该将之除去了。 “南洄,放肆!”姜掩月厉声呵斥南洄,实则她自己心中此时早已天下大乱了,他说什么?心之所向?我心悦你?从前揣测了千万次的隐晦心事,如今被他明明白白地讲了出来,我心悦你?他也终于有了心? “公主!”南洄几乎是哭喊出来,颓然扔了剑,南洄跌坐到地上,捶着地,“公主被这妖僧迷惑,属下要如何同娘娘交代啊?” 妖僧?迷惑?自己是被迷惑了吗?这流连于心间的暧昧终于被说穿,姜掩月仍不敢相信,顾节他竟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话来,方寸大乱,一时间似有许多烟火在脑子里炸开,将整个世界都夷平,只剩下一人在眼前,默然看着她。 姜掩月说不出话来,更无法做决定,其实,若是方才放任南洄直接杀了顾节,一切便都结束了,可,为什么她会如此不顾一切地阻止呢?乱了,一切全乱了。 山风呼啸,一切都在等一个回答。 “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方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过,我急着赶路,你好自为之。南洄,我们走。”姜掩月终于还是开口,这样的话却不敢直面着顾节说出来,“此时天色尚早,我们走了,你保重。” 情不知所起,便该一早掐灭。 南洄欢喜,抚平了心绪,起身横在两人中间,连声道,“殿下,快些吧。” 这一走,便是天涯永诀了,多年以后,再想起这段少年懵懂,只当是个笑话吧。 姜掩月与南洄快步离去,顾节没有出声。平生头一次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感受到如此复杂的情绪,从前他总是明明白白,看得透一切,如今,却深深陷在这因果里,忍不住跟上两步,抬头望,她们已走出去好远,且没有回头。 还是停下了将迈出的脚步,顾节按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处的悸动,不该成为她的阻碍吧?若自己会成为她的负担,让她为难,何必要说出来呢? 目送两人远去,顾节席地而坐,在那快要熄灭的火堆旁,又念起心经来,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原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无挂碍故,无挂碍吗? 山风吹尽最后的星火,夜色四垂,她,该走上了自己的路了吧? 顾节起身,四面都是一样的方向,令人迷惘的方向。 我心悦你,也只能仅此而已。 ------题外话------ 今天倒v上架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小姜谢谢大家。这故事会被认真讲完,和我一起守护这故事的你们,也会成为我的故事中最美的章节,谢谢大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十年事都到眼前 青唐郡的街道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盛,市井间也流传起孤竹君与白衣神医的故事,宋嘉历由陆周带着,微服走在百姓中间,听到那些离奇到近乎神话的故事,不由莞尔。 “陆周,疫情能够快速平息下来你也功不可没,你从前是个读书人,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科考吗?”宋嘉历看着陆周道。 陆周这些日子以来,奔波在救灾的一线,本就瘦弱的身躯此时倒精壮了些,面色也黝黑了许多。陆周拱手道,“小人屡试不第,上次满心以为可以出头,结果还是名落孙山,如今也就绝了这份心思,今后,在郡里做个教书先生罢。” “这些年来,通过科考出仕的大多是世家子弟,寒门贵子越发少见了。你从前写的文章本君看了些,照理说,有这样的文采不该落第的。这样,你莫要灰心,运河修建在即,千头万绪,需要人打理。你此次平疫中表现极好,你可继续在运河重建中做个监工,待运河修建完,你也有了功劳在身,到时候继续科考或做其他也好。”宋嘉历拍了拍陆周的肩膀,他也算是明珠暗投了,若是终生落魄也太不公了。 “殿下竟肯如此信任小人?”陆周大喜过望,虽说他是个文人,却不是迂腐的,展现才能的途径不止一条,他一揖到地,“小人一定不负殿下厚爱,小人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运河重建起来。” “修建运河是大工程,处处要依赖百姓。郡守和知事身在高位,自然没办法同百姓打成一片,你来自百姓,百姓也愿意信你,你就是沟通官吏与百姓的途径,可谓任重道远。”宋嘉历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叹道,“千头万绪,百废待兴,这青唐看似繁盛,内里却是积重难返,恐怕还有许多路要走啊。” 实际何止是青唐一郡呢?自宋嘉历从卫国回来,他便眼见了许多的时弊,无论是京中或是地方,朋党勾结之事数不胜数,世家权势膨胀,明里暗里不知操纵了许国多少行业,这科考,未必没有那些人的手脚。 放眼看这许国,欣欣向荣之内,实际是荒芜丛生;看似稳固的山河社稷,实际就如这青唐一样,只要一场旱涝洗刷过,便是满目疮痍。 青唐,十年了,当年不明白的,如今都该明白了。 戚比钦满书房地翻找,却始终找不到那汤婆子——冬天又快到了,当年承诺亲手替辛雪夫做的汤婆子被尘封了十年,十年间颠沛流离,戚比钦却一直带着它,如今怎么偏偏到处都找不见了? “你是在找那汤婆子?”崔式燕跨进书房来,看着上下翻找的戚比钦,笑着问道,“戚大人倒是心灵手巧,烧得一手好瓷。” “是你拿了?”戚比钦拍了拍身上灰尘,斜眼望过去,轻蔑道,“这小玩意竟也能入崔大人的眼?” “这不是平白污人清白?本官要你那小玩意作甚?即使要,当面向戚大人开口就是了,何必偷偷摸摸?”崔式燕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笑道,“戚大人有心与辛大人握手言和,自然要心至礼至,戚大人爱面子,不肯先低头,本官就做个顺水人情将礼代送出去了。” “你——崔大人可真有闲情逸致!”戚比钦握拳,狠狠看着崔式燕,一拂袖,“崔大人总以为能洞穿他人心思,哼——” “戚大人总是冤枉本官,本官也不与你生气,各凭良心吧。”崔式燕眯眼望来,嘴角仍是噙着一抹笑意,“戚大人真是厚此薄彼,本官当年救下戚大人,又支持戚大人再考,大人都不念;那雪公子,几句糖衣巧语,就让戚大人记了一辈子的好——你都忘了!”崔式燕笑意消失,拍桌厉声道,“你忘了!他纨绔膏粱,勉勉强强过了乡试,自知高中无望,才巴上你这才子。说什么同窗苦读,纨绔终究是纨绔,他能考中然后步步高升真是凭自己本事?戚大人,你忘了名落孙山的苦楚了吗?若不是他姓辛的动用关系替了你,你,你戚梅臣会榜上无名?” “被人追杀,你难道不知道是谁想斩草除根?你拼了命上门去找说法,被拒之门外之后又是谁替你找了安身之所,保你三年后高中?”崔式燕语气和缓下来,上前拍了拍戚比钦的肩膀,继续道,“我知道,在你心中我算个小人,我本也不是君子,我认。可你看那雪公子呢?对你做出这些事来,他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伪君子恶于真小人,我实在不愿看你再被他蛊惑。” 戚比钦紧紧抿唇,双手攥拳又松开,十年的过往都在心间滤了一遍,最终只剩下慕华在雪中裹紧狐裘的笑颜,半晌,他才开口,“他收下了?” 崔式燕怆然一笑,点头道,“罢了罢了,都由你。他又不傻,有礼自然要收。这几日,疫情剩下的事务还有得你处理,你铁了心既往不咎,一切都等运河重修庆典上说吧。” 若辛雪夫能撑到庆典的话—— 崔式燕转身出书房,抬眼望向青唐的天,举起手来,张开手掌,眯眼看去,这青唐的天,他要它在这手掌下一丝也漏不出来。 ------题外话------ 今天将时间交给青唐的纠葛,交给雪夫和阿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大典前夕 那边收到汤婆子的辛雪夫乐得像个孩子,听得送礼的小厮说是戚知事让送的,他便亲自接过礼盒来,小心翼翼打开——先是看见个缀着红釉彩的白瓷盒,梅,是梅,辛雪夫颤着指尖打开那瓷盒,看见里面不偏不倚地躺着一个轻巧圆滑的汤婆子,也是白瓷的,也零星缀着几点红梅——冬天又来了,这个冬却不似往年那么难熬了啊。 辛雪夫赶紧令人烧了热水,他自己亲自灌了那汤婆子,也不管此时天未大寒c那汤婆子烫手,就紧紧地攥在手中,还藏进袖子里,周身上下便由这一处而温暖起来。 郡守府里都知道郡守畏寒,不过,今年的寒冬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些。看着郡守大人喜气洋洋地在府中走来走去,袖中不知藏了什么宝贝,众人也都欢快起来,毕竟郡守大人那一张苦脸摆了几年,难得脸上有快活的神色——冬天到了,春天还远么? 怀着对春的希冀,青唐生机萌动,所有人都舒展腿脚,为运河重建做着准备——青壮年从瘟疫中恢复过来,肩又能扛手又能提了;妇女们则赶制冬衣,为御寒做准备;就连孩童们都拉着手通街地唱着新编的歌谣,“重修运河孤竹君,青唐来年柳青青” 景阳在驿馆内枯坐,纵使屋内烧着炭火,她还是从内里感到一股凉意,冬天,对景阳来说,向来是不好过的。 庆典在即,景阳已早早地被安排了装扮,虽说宋嘉历的意思是庆典从简,减轻青唐百姓的负担,但和真这边却要极尽奢华,让景阳这卫国“公主”在许国出尽风头。 “殿下,这次庆典可是立威扬名的好机会,殿下一身代表了卫国的荣光,到时候殿下光彩夺目,那孤竹君日后才不敢慢待了您去,也不敢轻视咱们卫国。”和真理出华服珠玉来,一样一样摆在景阳面前任她挑选。 景阳苦笑,这牵思效用果然不错,和真完完全全将她当做了正主,尽心尽力地在为她打算呢。 “这衣裳是出国前刚按殿下的尺寸裁制的,如今怎么不大合身了?”和真看着景阳,又看了看略窄了些的衣服,狐疑道。 景阳扶额望天,这些日子来在驿馆中是吃得好了些,可衣服不合身也不能完全怪她——宋嘉历说那真公主今年才十五六岁,景阳长了她几岁,比她多几两肉也是应该的。说起来,她景阳也是飞檐走壁身轻如燕的苗条女子,纵使腰上长了些肉,总体来说,也是苗条的。和真她自己穿多大的衣服,心里没数吗?还好意思用这种“求您少吃点”的眼神看着她? 为了避免漏出破绽,这回轮到景阳费力圆谎了。景阳笑道,“去国离乡,有些水土不服,这才水肿了,吃一帖消水肿的药就好了。” 古往今来,女人对于自己体型上的变化,通常会统一口径,是肿不是胖,消了肿就万事大吉了。 顶着满头的珠翠,景阳连宫步也走不利索,一步一扶头,景阳问:“这分量恐怕也太足了些?” 和真摇头道,“按照规制这只是见下臣的装束,若是成婚当日,还要再加上一倍。” 宋嘉历可真是大赚了一笔啊!景阳咂舌惊叹,且不说其余嫁妆了,就是这头顶上的也是连城之数。只苦了她这用头搬运的苦力,费力不讨好大抵如此。 不知这公主能扮到几时,兴许几天,兴许就这么一直扮下去?顶着一头的珠翠到天荒地老?不不不,景阳摇头,活得了多久还是个无解的问题,海没枯她就烂了,想这些没用的干嘛?不如想想师父,也不知师父有没有收到信,也不知师父的身体好些了没,老头子中了寒毒的第一个冬,也不知他能不能撑过去 这些问题,她不能同任何人讲,即使对宋嘉历,她也只能问一句,“信送到了吗?有回信吗?” 宋嘉历点头,“按照往常来说,是该到了,回程的信约莫在两三天后送到。” “还是青鸟好啊,那嫡公主远远地也可掌控青唐的事态。”景阳侧头望着宋嘉历,“对了,你有把握让两国联姻的事就这么草草糊弄过去?这可不是买卖人口似的一锤子买卖,天长日久的,搞不好你可就麻烦了。” “说到天长日久,旁的事我确实没有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可要说与景阳你天长日久下去,这是我一早就认准的,矢志不渝。”宋嘉历说着便要深情款款地握上景阳冰凉的小手。 景阳往后一跳,呔,又来! 景阳希望师父的回信赶紧送到,信里面写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赶紧拿里头夹带的铁心参炖碗汤喝下去是要紧,要不然,被寒毒和宋嘉历双重夹击下,什么天长日久,朝不保夕倒是真的。 ------题外话------ 情话小王子日常表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大典之上 是日也,天寒气清,景阳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了庆典的高台。 前头先是宋嘉历走上去,引得一片山呼:殿下千岁!到景阳走过去时,只听得妇孺们咬耳朵嘀咕道:这就是卫国来的公主吧?能配上咱们孤竹君吗?前阵子不是说让人劫了去? 这都是什么区别待遇?孤竹君是殿下,公主就不是殿下了? 景阳直视着前方的路,这人山人海的场景并不能使她侧头一视,不是她心无旁骛,实际上她被满头的珠翠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了,更别说想转一转。一层层华服包裹着,明明已经入冬了,这百步的距离还是让景阳生生走出了汗,身后宽大且长的裙摆在地上开出了巨幅的牡丹,在他人看来是华美非常,对景阳来说则是纯粹的负重前行——此时的景阳就像拖着巨大尾巴的孔雀似的,不,孔雀还好点,起码头上是松快的。 高台在九十九级台阶之上,景阳站在最末一级,抬头看高台上的宋嘉历,日光底下,只见一个黑影。这一仰头没看分明什么,倒是差点被满头的装饰给带得翻倒过去,幸而景阳有功夫在身,若换了旁人是绝对稳不住。 和真在身后托着裙摆,景阳却疑心她是在拖着,将体重也压上了,否则怎么越走越重?八十八,八十九,九十,景阳咬着牙,忍着腿抖,终于只剩下了九级。 一只手突然伸到了眼前,仿佛上神救赎,景阳认得这双手,抬头,盛装的宋嘉历伸出一手来,含笑注视着她。 “剩下的九级,加上剩下的人生,我陪你走。”宋嘉历在景阳搭上他的手那一刹轻声道。 那你岂不是捡了大便宜?我走九十,你走九步,景阳暗自腹诽,这样的话是这时候能说的?和真还在后头托着裙摆呢,若是被她听出了端倪可了不得。 这么想却只一步,剩下的八步,景阳心中都被一种隐秘的欢喜填满,心中有了重量,脚下便不觉得沉了。 “殿下千岁!”百姓的呼声在两人转身面向大众的那一刻又响起,这回,站在宋嘉历身旁的景阳算是蹭上了“千岁”。 千人之上c万人之上,景阳心中莫名地激动,仿佛是来自血液里的涌动,来自骨子里的使命感,从她义无反顾地踏上青唐郡,到研究药方的废寝忘食,她总能感到一种不知来自何处的召唤,无论如何,无论自身安稳与否,都要救民于水火。 “孤,孤竹君宋嘉历,今日在此告青唐官员及百姓,今携月公主手,共观运河重修大典,运河万古不废,本君之心世代不变。”宋嘉历握着景阳的手,对着青唐的万千百姓宣誓,一字一句,郑重无比。 景阳费力转头,看着宋嘉历的侧脸,心中霎时柔软得不行,一时间脑子里翻涌出许多东西来,“大王真是英俊神武呢”“我还没娶妻,不好平白污我清白”“正好,我也有点喜欢你呢” 宋嘉历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底,是她的,谁? —— 两位殿下露过脸,接下来便是几位大人主持庆典事宜,其实这庆典,就是募捐活动,要的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疫情平息下去了,青唐郡有钱的有力的都恢复了往日生机,也该为长远大计做贡献了。 崔式燕作为五郡督查,自然要先开口,本来,这种“庆典”他见得多了,也做得多了,青唐郡又是富庶之地,有大大的油水可捞。若是在平时,他定然有十二万分的兴致来陈词,可这回,有这位“圣之清者”的孤竹君在,恐怕半分手脚也做不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于是崔大人潦草讲了几句便笼着袖子躲到一旁了。 接下来便该是郡守辛大人了,辛大人的气色则更是不好,平日里辛大人虽身子单薄,到底脸上还是有些血色的,今日面上是彻底苍白了,像是受了极大的寒。可他袖中还揣着那白瓷的汤婆子,里头灌着滚水。汤婆子的热度只延续到手掌之内,辛雪夫的周身其余各处都受到彻骨的寒凉,今年还未初雪,怎么已这么冷了? 觥筹交错,底下百姓也一片欢腾,辛雪夫只觉得有些恍惚,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要跌倒,幸而身后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是阿钦。 戚比钦站在辛雪夫身后,在他方才讲话时,听他不住地咳嗽,眉头早已是紧皱了,“你怎么回事?瘟疫过去了,你倒想起生病来?” 辛雪夫勉力一笑,“我不碍事,你说得倒是,我前些日子常常接触病患,保不齐真可能染上了瘟疫,快离我远些,别过了病气给你。” 戚比钦松手,哼了一声,“本官会怕这些,随殿下巡查的也不止你一个,何况,染病有如何?最多不过喝一剂地龙汤。” 辛雪夫微笑着看他,间或咳嗽一声。 “若你还支持得住,我有些事要问你;若病得实在严重,就改日。”戚比钦看着辛雪夫的笑容,神色也舒缓下来。 “今日就正好,我只是畏寒,不碍事的。”辛雪夫赶忙接话,他多少年未曾与戚比钦畅谈了,自然是巴不得当时就坐下两人抵足而谈,哪还等得到改日。 “梅园算是你的地界,也算能说事的地方。”戚比钦背过身去,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好,好”辛雪夫嘴唇轻颤,除了这一个好字,再说不出旁的话来。 梅园,终于还是能心平气和地坐到梅园里。 岁月这东西,金贵得很,任凭谁有高官厚禄,也半点将之奈何不得。非但奈何不得,它还要将世间的人,一个个拘了来,扣做愚昧的奴隶,用虚假的幻想让人满足,到头来,张开手心却是一场空。 十年,带给这两人的除却隔阂与怨怼,便再没有什么了。 辛雪夫与戚比钦坐在梅树下,两人都是久久的沉默无语,十年了,明明同郡为官,却像是天涯海角两相阔别,要说,从何说起呢? 欲知梅格访梅臣,梅臣坐在此处,梅却全无姿态;醉卧横船邀江月,无月c无船更无酒,只听见雪公子细微的咳嗽声。 不知算不算嘲讽,打破这僵局的竟是崔式燕——送来的酒。 戚比钦斜眼一瞥,他倒耳目众多,前脚两人刚在梅园落座,他后脚便遣人送了酒来。 小厮捧着酒,低头禀告,“崔大人知两位大人在梅园游赏,便令小人送来美酒助兴。” 美酒?怕不是毒酒? 戚比钦再清楚不过,崔式燕视辛雪夫为眼中钉c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怎么会好心送酒? 那小厮看戚比钦面色不善便接着道,“崔大人知道戚大人行事谨慎,故而顺带送来了银针。” 崔式燕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辛雪夫看戚比钦久久迟疑,便起身接过酒与银针,揭开壶盖,用银针搅上一搅,拿出来一看,银针仍是光亮的银针。 戚比钦看在眼里,心下的防备也消减些。 小厮见状便留下酒告退,这梅园里便又只剩下两人。 戚比钦夺过辛雪夫手中的酒,先径自倒了一杯,一仰头便饮尽,停了片刻,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又是饮尽。闭眸,像是在酝酿什么,良久,才睁眼,给辛雪夫斟上一杯,道,“你当年,到底有没有当我做朋友?” ------题外话------ 孤竹君说的是“月”公主哦,用心良苦啊,接下来揭开雪夫和阿钦的误会了,备好纸巾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人间无处慕年华 辛雪夫闻言手一抖,杯中酒洒出来一些,他连忙放稳酒杯,怔怔看向戚比钦,“阿钦,你怎么会这么问?” 阿钦,他始终叫自己阿钦,戚比钦又斟满一杯,仿佛饮下满满一杯,才能说出只言片语来,“那你当年怎么能狠下心来对我痛下杀手?” “什么!这不是这是哪里的话?阿钦,我几时要杀你?”辛雪夫闻言吃惊不已,按住案几便要站起来,无奈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便跌坐回原地,无助地望着戚比钦。 “十年前,会试放榜后,京城西的那破庙内的杀手,口口声声说,是受了你辛家的令,要将我从世上除去。”戚比钦紧握住酒杯,死死地盯住杯壁上面的纹饰。连着喝下几杯,本就酒力不佳的他,此时已经有了些醉意,掷下酒杯,十年间的愤怒都涌上来,戚比钦红着眼,跌跌撞撞地扑向戚比钦,抓住他的肩膀质问,“我拿你做知己,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辛雪夫眼睛也是一红,拉开他的手,紧紧握住,道,“十年前,放榜后,听说你落第,我便病倒了。举家前往寒山寺进香为我祈福,家中只留我和几个家丁,哪来的杀手?” “落第,落第你难道不知我为何落第?”戚比钦颓然一笑,跌在地上,却还任辛雪夫拉着自己。 “我我怎么知道?”辛雪夫也愕然,上前追问,“你说,你说,到底为何——” “官场黑暗,考场也是一样的黑暗。你家是累世簪缨,有数不清的人情脉络,偷龙转凤之事自然也做得——你问我为何,我怎知为何我的答卷最后写上了你的名字,雪夫,慕华!你怎能如此对我?” 辛雪夫大愕,松开了拉住戚比钦的手,两人便齐齐跌在尘土,再听到“慕华”二字,竟是在如此境况下,辛雪夫抓住酒杯,猛灌下一口,满喉的辛辣,直烧到心里去。良久,他才颤声道,“不是,我没有。” 没有,戚比钦猛抬头,猩红的双眼隐约含着泪光,他道,“你说,只要你说,我就信。” 烈酒入腹,辛雪夫感觉腔子里的血都烧起来,皮肤却还一寸一寸的凉,从袖中捧出那白瓷的汤婆子来,辛雪夫才道,“我不知你从何得来这消息,若是我偷了你的卷子,怎会堪堪上了榜,梅臣,你后来可是探花出身啊。我的卷子,是我的没错,后来在京城判卷的主考官曾与我当面指出我答卷里的不足之处,他记得,那份卷子原原本本是我辛雪夫的。” 说完这一段话,辛雪夫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指尖颤抖,那汤婆子竟从掌中跌落,想扑过去救回,辛雪夫自己却猛地咳起来,咳出了满口的鲜血。 戚比钦像是五雷轰顶,看着散在地上零落的白瓷红梅c辛雪夫苍白面容上的大片血迹,一时之间彻底失了神。 “慕华!”戚比钦惊呼。 可慕华,哪里还是当年的慕华? 辛雪夫被这突然的咳血也吓住了,可他还是尽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来,紧紧握住阿钦的手,咳道,“我不碍事的,一点点血,咳咳,你别慌” 怎能不慌?辛雪夫几乎被口中涌出来的鲜血呛到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戚比钦转身去抓起酒壶,扯开盖子便仰头尽数灌进喉咙里,猩红的眼中充盈的不知是酒还是泪,他死死握住辛雪夫的手,连声道,“是酒里有毒?你若有事,我必不独活,慕华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等我”说着便将辛雪夫搭在背上,跌跌撞撞地要起身。 辛雪夫此时已是内里俱损了,哪里经得再这样翻腾,于是便又呕出一口血来,洒在戚比钦的肩头。 戚比钦身子一歪,两人便跌回地上,久久地动弹不得。 在这片刻之间,方才还含笑叙旧的慕华,怎么,怎么就成了这样?戚比钦跌在那汤婆子的碎片上,手掌划破,血迹斑斑点点染在瓷片上,是血还是梅? 青唐的初雪终于落下来了,成统十五年,辛丑日,大雪。 纷纷扬扬,天地蒙白。 “落雪了,梅臣,十年了,梅臣。”辛雪夫强撑着睁眼,对戚比钦露出个带泪的微笑,用尽力气,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梅臣,我从来没偷过你的卷子,更没想过杀你,梅臣,你信我,梅臣” “我信,你说的我都信,是我错了,你不能有事,你还要长长久久地罚我怪我,你不能有事,慕华,你看看我,慕华!”戚比钦直往自己脸上扇着巴掌,又手足无措地将辛雪夫揽在怀中,眼中的泪早已是止不住地往下坠。 “救命,救命啊!慕华,你不能有事救命啊!”戚比钦此时对辛雪夫哪还有半点气恼与怨怼,只恨不能以身替之,怀抱着辛雪夫,无助地连声喊救命,声音都哑了。两人跌坐在地上,皆是一般地没了生气。 “一命还一命,戚大人,大仇得报,还喊什么救命呢?”崔式燕从梅园深处转出来,脸上仍是噙着得意满足的笑容。 “是你!”戚比钦将辛雪夫放平躺下,拾起旁边尖利的瓷片便冲到了崔式燕跟前,紧紧抵上了后者的咽喉,戚比钦眼中像是要滴血,他咬牙道,“说,是不是你,十年前,如今,是不是你害了慕华?交出解药来,否则我杀了你!” 崔式燕万没有料想到戚比钦竟会为了辛雪夫要他的性命,脖颈上的皮肤已被割破薄薄的一层,细细的血珠渗出来,染在瓷片上,各家的血,各家的仇,再也说不分明了。 “是我?你怎么不敢承认是你自己?是谁一门心思地认为自己的好兄弟偷了自己的功名,十年来从不给他好脸色,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是我害了他?到底是谁从心底里伤透了他?”崔式燕卸下了唇角的笑意,满脸戾色,步步上前,也不管瓷片入肤,只是接着道,“他是什么都没做过,是我冤枉他没错,可信的人是你,坚信不疑的人是你!你根本从骨子里就同其他人一样,认为他是个草包,是个废物!是啊,怎么可能会戚大才子名落孙山,而一个纨绔却高中呢?我说他替了你,你便信;我说他要杀你灭口,你也信,而根本,你从来只信自己,你我都是一样的小人,说什么兄弟知己,笑话罢了。” “你你,我,我,我是个混账”戚比钦被崔式燕的话说得肝肠寸断,手中的瓷片也抓不稳了,整个人似摊烂泥似的跌回辛雪夫身边。 “慕华,慕华,我不是人,你起来打我骂我,你起来啊”戚比钦此时只能一味地哭号,拥着渐渐失去生气的辛雪夫,哭号凄厉,闻者亦摧心肝。 “梅梅臣,我,我从前有些有些怨你,怨你怎么总是总是不理我现在,我不怪你了,一点都不落雪了,十年了,我的狐裘呢?好冷啊这段我都背了好多遍啦《踏雪辞》,我早就写好了梅臣,梅臣,我好喜欢红梅啊”辛雪夫眼中忽然闪起亮亮的光芒来,用尽所有力气,颤巍巍举起右手来,食指尖刚好触到飘摇而下的红梅骨朵,这花骨朵像是极沉重的,重重地砸在辛雪夫的指尖上,将他的胳膊整个砸得垂落下去。 “慕华!” 可这世上再没有慕华了。 ------题外话------ 可是,世上再没有慕华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踏雪去兮 “给我解药,你给我,我求你!你给我,救救慕华!”戚比钦拥着辛雪夫,两眼已是流尽了泪,此刻只红肿着,空洞地死死地望着崔式燕,不顾一切地求要解药。 “解药?觅魂哪有解药?再者说,纵使有解药,那也得有命才能救,他,下辈子吧。”崔式燕轻笑,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半掀起眼帘来看了戚比钦一眼,“戚大人,何必呢,这么哭,伤身子。辛大人也算去得也算安详,也没遭多大的罪。还得谢谢大人您呢,若不是戚大人仍收着那汤婆子,我怕是也无处下手,觅魂可是极珍贵的药,无色无味,淬在那汤婆子中,半点痕迹没有,甚至单单作用下去都是无毒的,只是寒凉些罢了,若是不沾酒,辛大人恐怕可以长命百岁,可惜啊,知己叙旧,怎么会不饮酒呢?” 初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这三个着黑衣的人,在这梅园中,或生或死,或立或倒,亘在白皑皑的天地间都显得突兀。戚比钦木然抬头,眼中已没了半分活气。身旁的这株梅,坠下了唯一的骨朵,再不会有梅了。 “慕华,我拥着你,不冷了,不冷了”戚比钦木偶似的一手搂住辛雪夫,一手摸索着地上的碎瓷片,捡了最干净的一片,抵上自己的脖子,只要手腕那么轻轻一旋,他便可以去伴着慕华了。 “你魔障了!”崔式燕陡然怒极,奔上前来,一脚踢开戚比钦的手,喝道,“苦心经营十年,眼看着青唐郡,乃至日后的整个朝堂都是你我二人的囊中之物,你竟为了一个废物要寻死?” “是你的经营,从十年前到今日,都是你,你一心要慕华c要辛家走上绝路,我,我是帮凶,是混账,我活着做什么?你说,如今的我,活着做什么!”戚比钦湮灭了眼里最后的光,喃喃道,“我不配,我不配” “你清醒些,说什么要死要活,本官不准!”崔式燕蹲下身来,紧紧扣住戚比钦的肩膀,死命地摇晃,“觅魂侵入肌理,半点不留痕迹,那碎片里早已无毒,纵使验尸,谁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辛家从此便倒了,没人会要你我交代,青云直上,位极人臣,想想这些,这些你都不要了么?你给本官打起精神,少摆出这脓包的样来!” “崔大人,崔大人!”戚比钦笑起来,笑声似来自无尽地狱,“好计谋啊,好心机啊,这浊世,这性命,我要不起了,你青云直上吧。我,我只陪着慕华,吟诵《踏雪辞》了。” 戚比钦抬首对着阴沉沉的天,纷纷的雪落下来,融在脸上,却怎么也洗不去污渍,“我不配,我不配,《踏雪辞》,我再不配吟了,只听慕华吧”嘴角鲜血与笑容齐现,戚比钦缓缓闭上眼,慕华,我来了。 寄春者,未待春至;摽有梅,七兮,三兮。 青唐的雪终于落下来了,慕华再也不畏寒,能在一片白皑皑中,与梅臣躺在一处,踏雪而眠。 ------题外话------ 寄春者,梅也; 惜取眼前人啊,大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番外三 不见人间白满头 我姓辛,名雪夫,字慕华。 我打小身子不好,家里又只我一个孩子,我爹我娘便不拘着我苦读,别的世家公子头悬梁锥刺股之时,我便赏赏花赏赏月,拥着狐裘小火炉。 身子不好头一样就体现在我这畏寒上,那年深秋,我在护城河的横船上,饮了两壶暖身的酒,便醉倒,卧在江月底下,得了个“醉卧横船邀江月”的“雅称”。是雅是贬,我不得而知,京城中人说雪公子风雅绝世,实际暗地里叫我声纨绔草包罢了。我这草包却不抗风,回去便病了。 其实我这么终年病怏怏的,大约多少与我母亲的宠溺有关,二老老来得子,便将我格外珍视,我这边略略伤风了些,她老人家便又要远远地上寒山寺去给我祈福,我不忍母亲劳苦,便说,要想菩萨保佑,还是要自身虔诚。于是,等我养到只剩下咳嗽的时候,我便被前簇后拥地登上了寒山寺。 本来比寒山寺更灵验、香火更鼎盛的寺庙还多得是,偏偏我“雪公子”的风雅兴致上来了,连祈福也要赶着个“姑苏城外寒山寺”的典故,大概天命如此,成统五年,寒山寺里,我遇见了梅臣。 那时已经是入了冬,在大殿上拜过了菩萨,我又闻不得香火的气味,便溜出来,直往寺庙后面的花园去。我拥着雪白的狐裘,走在雪地里,活像一只兔子,一只咳嗽的兔子。 其实说是花园倒不如说是菜园,实际这也确实是个菜园——梅臣正蹲在中间从雪层里锄菜。 梅臣穿着一身洗到灰白的单薄袍子,脸上也冻得苍白,手里还提翠绿的一株菜,是什么菜我不认得,于是我便开口问,“兄台,你是?” “在下戚比钦,字梅臣。”梅臣拍了拍衣摆上的雪,笑着回我,“敢问公子贵姓?” “我姓辛,名雪夫,字慕华。”我微微一愣,梅臣,这名字真好,这人长得也是真好,等等,他是《含英篇》的作者,“欲知梅格访梅臣”,戚梅臣? “醉卧横船邀江月?雪公子?公子还真是周身雪白。”梅臣莞尔,走出菜地来,对我拱手,“久仰。” 我赧然,这名头在孤篇盖京城的梅臣面前,实在不是个好的,没想到,能写出《含英篇》那样的文采斐然、大气脱俗的文章的人,竟寄居在这寒山寺内,我这雪公子实实的是纨绔草包了。 “要说久仰,该是我敬仰戚公子了,《含英篇》的作者在眼前,雪夫眼拙,失礼了。”我拱手还礼,顺带还咳嗽了声。 “辛公子有恙在身?快些回庙里暖和处吧,这外边太冻人了。”梅臣将手背在身后,那菜也背到了身后。 我更赧然,我裹着狐裘,像个浑圆的兔子似的,饶是如此还病歪歪的,反观梅臣,穿得如此单薄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我真真是个草包。 “我不碍事,戚兄也一道回庙里吧。”我低头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鼻尖,轻声道。 “也好,这菜都冻坏了,只剩这一株好的,我拿回庙里,免不了受大师父一顿训,罢了,与辛公子踏雪而行,也算一件乐事。”梅臣将那株绿油油的菜提到眼前,笑吟吟地看着菜,从菜叶间看着瑟缩的我。 “戚兄这样的才华,待得来年高中便一跃龙门,庙里的僧人竟敢亏待与你吗?”我与梅臣并肩而行,很是诧异,寒门士子赴京赶考因无住处,常有寄居在寺庙中的。奇货可居,寒山寺中寄居着梅臣这样的大佛,怎么还会慢待? “寒门难出贵子,世情如今不一样了,饶是这寺庙里,佛门清净之地,师父们也只看着世家显贵,未出头的,一应是看不上的。”梅臣摇头,苦笑道,“贫贱不能移,虽清苦些,我在寺中,种菜读书,也是清净。” “三月会试,四月殿试,还要种这些菜,梅臣兄,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啊。”我挠了挠头,仍是赧然,我不正是白白受了优待的世家吗? “辛公子此次也要参加会试吧?”梅臣侧头看着我道,“最近读什么书呢?” 我从鼻尖红到了脸颊耳垂,“我闲散惯了,若不是家里逼着去考,我本志不在此的,乡试也只是上了榜末,会试,定是无望的。” “怎么这样说?乡试已是千军万马,能考上便是有功底在的,而且,辛公子你这样的气质,不是不通诗书的,切莫灰心丧气。”梅臣认真道,“邀江月的雪公子,怎能不上蟾宫呢?” 我心中霎时暖起来,从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父母希望我读书,却又因为我身体孱弱未对我有过高的期望;外人更是明里暗里说我是沉迷酒肉声色的纨绔,我便也由得自己散漫,而梅臣他,他竟会这样说。 “梅臣兄,叫辛公子太生疏客套了,如若不嫌,叫我表字吧。”我笑道,“另外,既然梅臣兄如此激励我,我想请梅臣兄到府中提点指教,不知梅臣兄意下如何?” “这……”梅臣微怔,旋即微笑点头,“指教不敢当,同学共进罢了,谢慕华容留之恩。” 我回以微笑,全然忘了咳嗽。 这样,梅臣便搬进了我家的小院。 我父母也乐见我结交梅臣这样的朋友,我父亲看了看梅臣,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好与你梅臣兄一道读书。” 其实,后来才发现,梅臣他是小我的,我便更赧然,白白地喊了他那么久梅臣兄,从知道了我俩谁大谁小后我便也叫他阿钦。 无论如何,梅臣是担得起兄长的风范的。每日读书,经史典籍里的疑难处,总是他给我面面俱到地讲解,我赧然更甚,说什么同学共进,净是梅臣给我解惑了,我挠着头道,“梅臣,日日累你教我,耽误了你的功夫,我比寒山寺的菜更拖累你。” “哈哈,慕华你快别这么说,你诗赋极佳,呐,大雪纷飞,你是雪,我是梅,等来年高中之后,踏雪寻梅,你作一篇《踏雪辞》可好?”梅臣看了看窗外的大雪,回头对我笑道。 《踏雪辞》,与梅臣约定的,来年初雪时吟诵的《踏雪辞》,其实,我在会试开始前就偷偷作好了,每一个温书完的睡前,我都会再将作好的踏雪辞再背上一遍,一字一字地千遍万遍地锤炼,直到放榜那一日。 梅臣会试后便回乡去处理家事,我盼着他回来,也盼着出榜。 我中了,梅臣却落榜了,怎么会?他是《含英篇》的作者,他是梅臣啊!体内郁结的寒气在一时间全奔涌出来,我重重地病倒了。 父母带着全家去寒山寺为我祈福,留我和几个僮仆在家中。我万万想不到,在我缠绵病榻时,梅臣竟遭遇了这些—— 梅臣回京,在城西的破庙歇脚,却被破败的佛像后闪出来的杀手用刀给架住了脖子,梅臣忙道,“我没有半分钱财,你莫白白担上人命业障。” 那杀手却冷然一笑,“不取你的钱财,我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安心上路吧!” 梅臣大惊,问,“我哪里来的仇家要杀我?” “也罢,这无人之处,让你做个明白鬼也好——辛家公子高中,还留你这枪手走漏消息不成?”杀手看着刀锋,突然换上了同情联系的语气,“怪只怪你攀附权贵,识人不清吧!” 手起刀落,一片愕然的梅臣却是安然无恙——有人用石子弹开了杀手的刀刃,杀手朝庙门一望,见有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门口,便落荒而逃,留下梅臣跌在地上,双目无神。 “起来吧,虽说落榜了,未来的路还得接着走下去。”来人却是我与梅臣一生的梦魇——崔式燕,他蹲下身,笑着道,“可怜你与辛雪夫同窗共度三月,他却将你的卷子安上他的名字,如今高中了,你却不知该到何处去,甚至命都差点保不住,可怜啊可怜。” “你说什么!”梅臣忘了恐惧,冷声喝问,“你到底是谁?你说这些胡言乱语的东西干什么?” 崔式燕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背对着梅臣,道,“信也罢,不信也罢,你先莫管我是谁,你只知道你落第了,还被人追杀,这就够了。” “不可能,你胡说!”梅臣站起身来,也不理会崔式燕,径自跑出破庙。 崔式燕看着梅臣跌跌撞撞的背影,冷笑道,“‘欲知梅格访梅臣’?‘醉卧横船邀江月’?笑话,都是笑话!” 当年,已然入官场的崔式燕通过家族党羽,拿到了梅臣的卷子,用墨盖去姓名——本朝规矩,凡试卷,污损者不予成绩。就这样,饶是主考官拿着试卷再三叹息,梅臣也终究是落了第。 梅臣一路奔到我家门口,红着眼睛,死命地叩门,叩到一双手都红肿,才来了人开门。开门的小厮低着头漫不经心道,“吵什么吵,幸好主子们都上山还愿去了,你——”小厮抬头,看见鬓发散乱、双眼猩红的梅臣,便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连连后退,道,“你,你怎么还活着?来人,快来人……” 梅臣彻底伤了心,一切竟是真的?他绝望一笑,转身走开,也不管身后到底有没有人追来,只是那么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拖着沉重的步履,直到崔式燕找到他。 “现今你肯信了?”崔式燕仍是噙着一抹笑,“我是京都提刑尹崔式燕,你若信我,回去再考,三年后我保你高中,到时候恩恩怨怨你都可亲手报复。” 梅臣浑浑噩噩地点头,也真的在崔家的护佑下顺利成为了三年后的探花。 待得后来,我家撵走了一个崔家安插在我家的小厮,我也不知道会试后音信全无的梅臣去了何处,直到三年后,我在任上听得当年《含英篇》的作者高中探花,我才欢欣,等着与梅臣他日再见,同诵《踏雪辞》…… ------题外话------ 今日将近两万字送上。 每次写人物番外,小姜都难受得不行,从第一人称入手,他们的境遇,我感同身受。 虽然慕华和梅臣离世了,但他们总算找回了当年的情谊,知音难觅,珍惜眼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孤竹君和“令善公主”在庆典上接受下方百姓朝拜,转身一看,却发现三位官员都不见了。听闻辛大人素来喜欢到梅园散步,于是便寻到梅园来,岂料一进梅园便见三位都在此处——两死一生。 崔式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戚比钦会咬舌自尽,愣在原处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孤竹君带着人前来,他还愣在原地,看着躺在一处的两人。两人都是他局中人,如今都死了,可他心中为何如此沉闷呢? 十年了,从他少年时便开始布这个局,十年间,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内,他步步高升,直做到五郡督查,崔家成为耀世的世家,而辛雪夫则被困在青唐,多年不曾被提拔,辛家也渐渐衰败下去。本来,除去了辛雪夫,再将戚比钦提升到郡守的位子上,他两人联手,无往而不利,日后,整个朝野也将唾手可得,可万万料想不到,戚比钦竟会赴死? 崔式燕如何会明白,戚比钦心中有多悔,有多恨,有多想让崔式燕死无葬身之地。 “两位大人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孤竹君远远一看就发觉不对,几步疾走上前,扶起辛雪夫,又探了探戚比钦的鼻息——两人早已断气了。 崔式燕这时要走也来不及了,心中连声叫悔,一时大意,将自己置入险境,众目睽睽亲眼看见他与两个死人在一处,他怕是脱不了干系。 看见这情形,郡守府与知事府的人便一窝蜂地涌上来连声哭号,“郡守大人,您是怎么了……”、“戚大人,您死得好惨哪……” 孤竹君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又看着一脸漠然的崔式燕,叹了口气道,“崔大人,此处只有你在场,恐怕你要给个说法。” 举郡大庆当天,一郡的两位主事官员身亡,这是整个许国、乃至全天下,从未出现过的事,逝者已逝,这后事却牵扯深远。宋嘉历心中是说不出的沉痛,眼见得瘟疫被平息,主事官员也将握手言和,却横生出命案来,逝者无辜,青唐难安。 “殿下,我也是方才来到梅园,听说两位大人在此饮酒叙旧,我来凑个热闹,谁知道会见到这样的惨状?下官痛心疾首,震惊至极,但也是不明所以,又如何给殿下一个说法呢?” 宋嘉历紧紧盯着他,沉默不语。这三人的关系非比寻常,怎会不明所以? “陆周,来将地上的物品尽数收起,一样都不要遗漏。”宋嘉历唤来后面的陆周,此时,在青唐的地界上,也只有他还可信可靠。 看了眼两人尸首,宋嘉历低眸,“另外,来人,将辛大人与戚大人请回郡守府。” 雪已下了许久,躺在地上的两人,嘴角血迹已干涸,身子也僵硬了,又因是戚比钦将辛雪夫搂在怀中的,众人便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两人分开,于是只能合力抬着两人尸首回府。 生不能并肩踏雪行,死也当枕雪同眠。 “殿下,戚大人的袖口有字!”陆周在众人抬起尸首时指着戚比钦的袖口惊道。 黑衣下露出石青的里子,左手的袖口上果然有暗红的一片,纵然扭曲,也可让人分辨出那是个“式”字。 血字在左袖口,明显是戚比钦垂死时写下的。 数十双眼睛齐齐看着崔式燕,他这时才开始慌了。戚比钦这混账竟然临死也不忘咬他一口,这两条人命倒还罢了,觅魂杀人全无痕迹,那汤婆子上的觅魂早已消散,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可,戚比钦从未与他交心,或许他手中还藏着些这些年来的往来通信,要是往日的事全揭露开来…… 冬雪纷纷,崔式燕的额头上却细细出了一层汗。 “崔大人,看来你不给本君一个说法也不行了。”宋嘉历冷眼看着他,道,“崔大人,也请移步郡守府吧。” 崔式燕仍强自稳住心神,怕什么?戚比钦是自杀,辛雪夫所中觅魂侵入肌肤便消弭无形,纵使在那汤婆子中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纵然是他孤竹君,无凭无据,又能拿他这个五郡督查如何。只要孤竹君无证据,他依然可以安然无恙,依旧做青云直上的五郡督查。 想到此处,崔式燕便镇静下来,点头道,“关系重大,两位是我的下属,于情于理,下官自然全力配合殿下调查,以抚慰两位逝者在天之灵。” “举头三尺有神明,两位大人果然在天有灵,必然会为自己讨回公道。”宋嘉历抬头望天,苍天渺远,只有纷纷扬扬的雪落到眼前。 ------题外话------ 小姜会给两位大人报仇的哦~ 没有证据,怎么办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青唐双月 本是普郡同庆的日子,却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孤竹君有意压下消息,整个青唐郡街头巷尾还是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地议论开了: “听说了么?两位大人出事了!” “现今郡里四位大人呢,是哪两位出了事?” “还不就是咱们原郡长官,辛大人和戚大人,说是已经双双没命了!” “竟有这样的事!” “天哪!青唐郡刚从瘟疫中活过来,两位大人又出事,怕不是上天要灭了青唐?” “从前青唐安安稳稳,自从那孤竹君殿下来了便接连地出事,若是上天怪罪,恐怕……” 民心最是难测,前些日,满大街还传唱着歌颂孤竹君的歌谣,现在却变了态度。没多久,街头巷尾从议论辛戚二人的死讯,转而到了议论孤竹君,孤竹君不祥的言论也便悄悄滋生蔓延开来——这自然是崔式燕分散孤竹君精力以求脱身的手段。 任凭来郡守府门口的百姓如何喧哗,宋嘉历也只当没看见——说到运用舆论,他才是行家里手,这点小风浪还影响不到他。 郡守府内,崔式燕站在堂下,面上带着些不耐烦,他对着上座的宋嘉历道,“下官是五郡督查,青唐也在下官辖内,这样的案子,若是朝廷派出钦差便罢,若没有钦差,还是由下官来审理吧。” 宋嘉历看着他,道,“本君前来青唐之前,陛下给了本君全权处置的权力,也就是说,青唐郡内一应事务,本君都有权处理,何况,崔大人与本案有关,假如崔大人真的清白就避些嫌疑,还是本君来断案吧。” “崔大人也无需置疑本君断案的能力,在京都,本君也担着京都巡查尹的职位,也不算外行。”宋嘉历见崔式燕又想开口便抢先截断他的话,“今日还请崔大人在郡守留宿,莫要去其他地方。” 这是软禁了,崔式燕是五郡督查,品阶极高的大员,纵使涉案也不能随意处理,下不得狱,只能先将之扣在郡守府里,等有了确凿的证据再来计较。 青唐郡,不知还留着多少崔式燕的势力,这次要给辛雪夫、戚比钦两人一个交代不知要遇到多少阻碍。 景阳从方才在梅园到回来郡守府,一直没能插上话,这公主的身份实在尴尬,和真已经多次叫她回驿馆了,也是她板着脸故作威严,才驳了和真的话。 “你不必多说,出了这样的事,本宫怎能置若罔闻,怕不会让人笑我卫国人没半分气势。何况,你没听见街巷中已经开始传闻上天降罪?若是被有心之人,将不详之名安在本宫头上,那才更是麻烦。你先回驿馆安排奠仪,本宫在这与孤竹君商量商量。”景阳道。 “可殿下——”和真一脸为难。 “本宫自有决断,休要多言。”景阳一摆手,神色冷厉。 和真一见公主发了怒,果然不再多言,默默退下去,回驿馆去准备奠仪。 和真退下,程北归又被支在外间,宋嘉历便可到后堂来与景阳说话。 “能断定是崔式燕做的吗?”景阳问。 “除了他再没别人能做到,只是没有证据,仵作验过尸了,戚比钦确实是咬舌自尽的,辛雪夫却查不出死因来,没有外伤,内里却都损伤尽了。若说是中毒,在场的证物中,酒里、汤婆子上都是干净的,没有半分毒物。至此,除了戚大人衣袖上的血字,再没有别的证据了。”宋嘉历缓缓道。 “中毒?口吐鲜血……若是用毒的高手也是能做到杀人于无形的……不若我亲自去看看,你可信得过我?”景阳看着宋嘉历,骨子里的使命感又回来了。 “觅魂——你可知道?”一道女声不高不低地从门口飘来,引得宋嘉历与景阳齐齐望去—— “你是——”宋嘉历听得这声音猛地一惊,这不就是—— “姜掩月见过孤竹君、令善公主。”姜掩月略略屈膝,朝着两人一笑,“两位藏得倒深,让掩月好找。” 姜掩月?那不就是真公主?景阳心头直打鼓,完了,冒牌货被抓包了,正主来了。 原来姜掩月今日带着南洄恰巧赶到了青唐,听闻正举办庆典,还未去庆典上会会孤竹君,便先在梅园里听了那么一出好戏,梅园内三人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看得明明白白。 看见孤竹君一行人来到梅园,又回到郡守府,她便也跟来。郡守府里外处处都是人,她丢下南洄,自己进来,摸到深处,终于找见了孤竹君——顺带还见着了“令善公主”。 “觅魂?”景阳一听便拍案而起,“是了,觅魂本身无色无味无毒,可遇酒就成了封喉毒药,而且作用后便消散,实在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你,究竟是谁?”姜掩月冷眼看着景阳,从当归山庄到青唐郡,有功夫、会医术,这女人到底是谁? “你和宋嘉历到底是什么关系?” 景阳后脖颈一凉,脸上倒烧起来,这可真让人不好意思,正主当着自己未来夫婿的面逼问冒牌的是谁,景阳觉着自己有些狐狸精的样,还未待景阳开口,宋嘉历就先道,“关于身份,等会再说不迟,人命关天,你若知道内情,且愿说出,宋嘉历感激不尽。” 宋嘉历这人多优秀啊,在这样的情景下还能如此理智。 两个女人齐齐点头,三人便合上门说起案情来。 “我当这许国富庶至极的青唐是有多不得了,内里不过是一团糟。”姜掩月说出真相前先嘲讽了一番,哂笑道,“那五郡督查十年前哄骗那知事,说那郡守骗了他的功名去还想杀之灭口,那傻知事便一心笃信,恨了十年,至今才解开误会来。可偏他们倒霉,那郡守捧的汤婆子中又被五郡督查淬了什么觅魂,那督查送了酒来,郡守便一命呜呼,知事觉得无颜独活便咬舌自尽了。” 竟是这样。谁能想到这背后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宋嘉历和景阳皆是一阵唏嘘,尤其宋嘉历是知道辛雪夫与戚比钦从前交好的,则更是叹惋,“造化弄人,这样的误会竟能纠缠十年,那崔式燕实在是太过歹毒了。” “官场俗人,个个心有执念,弄到这般地步又能怪谁?心中有惑才会被谎话误导,只怪他们不够相信彼此吧。”姜掩月笑道,“如今,本宫帮孤竹君破了案子,那么孤竹君是不是也该告诉我,这公主是怎么回事?” 终于又说到景阳身上了,景阳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说到此处,公主难道不该先解释为何不在和亲队伍中?”宋嘉历反问。 莫非他还失望?景阳心里嘀咕。 “哈哈哈,孤竹君倒会说事,不答而问,也罢,事到如今,我们便彻头彻尾说明白——”姜掩月大笑,“我从来不在和亲队伍中,先时是有我的替身,却不想天意戏弄,在这青唐接连出了事,两个替身一个染疫死了,一个又被流民掳去。名声要紧,和真与北归无法,只能抓个少女动用牵思篡改记忆用作替身,可偏巧抓的人是她,本宫百密一疏,不料让孤竹君凡将了一军,我也算输得心服口服。” “至于你,本宫倒好奇,你是怎么制住和真与北归的?”姜掩月看向景阳,敛了笑容问道。 “我?”景阳指着自己的鼻子,狡黠一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能用牵思,我难道用不得?” “你竟会牵思?牵思是前朝秘术,你——”姜掩月设想了若干可能,却万万没想到景阳会牵思,于是大愕,问,“你,究竟是谁?” ------题外话------ 没了物证,还有人证~ 姜掩月隐约猜出景阳身份了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一百零二章 天下赌局 这问题可就把景阳问倒了,她究竟是谁?是师父口中的土匪头子?是回阳堂的景大夫?是城隍庙义诊的文大夫?是和亲队伍里的“令善公主”?景阳是谁,这个问题一时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她是谁不重要。”宋嘉历上前挡住景阳,“重要的是,公主你费尽心思脱身在外,为的是什么?” “也罢,明人不说暗话。”姜掩月放弃逼问,从容道,“孤竹君该知道,掩月不是甘于藏身后宫深院的人。” 宋嘉历点头,“公主志在天下。” “不错,历朝历代,男尊女卑,即使是公主,名义上的天之骄女,也逃不过和亲招驸马平庸一生的命运,我不甘心。” “很好,公主有这样的志向很好。” “很好吗?可这条路艰难得很呐,本宫在外这些日子,都是徒劳无功。”姜掩月苦笑着摇头,“身为女子,注定命途艰难。” “既然公主志在大位,就该留在卫国谋划,怎又到青唐来?”宋嘉历边与姜掩月对话边挪步,不着痕迹地将景阳全然挡在了自己身后。 “若不是青唐这边接连出事,我又何必费这许多心思?”姜掩月冷冷笑道,“孤竹君殿下,好本事啊,截断了我与青唐的联络,甚至连替身也换成了自己人,可笑我姜掩月自以为步步为营,最终竟是黄雀在后。” 自己人?她景阳什么时候成了宋嘉历的自己人了?唉,说不清道不明,姜掩月不知道,看似是孤竹君运筹帷幄,实则也是见招拆招——若不是和真与程北归误打误撞地捉了景阳,又怎会弄出这许多的事情来。 “那,公主如今又打算如何?青唐郡上下都已见过‘令善公主’了,公主想换回身份恐怕是不能了。”宋嘉历看着姜掩月,从容道。 “本宫不稀罕这身份,你们要,拿去就是。事到如今,不若本宫与殿下设一赌局,以天下为赌注。”姜掩月眸子一闪,低声道,“我不揭穿她,你也莫打乱我的计划,就让她进许国做和亲公主,我便回卫国图谋大事,如此,两不妨害。” “孤竹君,无论卫国是谁当政,你都是许国独一份的继承人,这赌局,对你而言,很是公平了。”姜掩月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木簪,心中安稳了许多,抬眼道,“一切就只看孤竹君敢不敢等一个对手成长起来。” “公主是天下少有之才,宋嘉历亦敬佩。此赌局甚好,以天下为注,宋嘉历乐得他日与殿下再较量。”宋嘉历躬身拱手,这算是正式达成了约定。 “如此,本宫再送孤竹君一份礼——”说着,姜掩月便从袖中摸出一卷画来,“这是本宫看了那运河后想出的修缮方案,在何处分水、溢流,我都画出来了。本宫学了多年的水利土木,自认为也是行家,图纸送与孤竹君,用不用都随殿下。” 宋嘉历接过图纸,点头,“公主集百家之长,本君自然信得过,宋嘉历替青唐百姓谢过公主了。” 这水利之事,宋嘉历不擅长,姜掩月却是访名师学过,这图纸上的奇思妙想,便是后来朝廷再派的有关官员也是连声叫好的。姜掩月肯出手帮忙,那自然极好。 这中间,景阳被藏在宋嘉历身后,插不上话,甚至连两人神情也不能看得分明——从前,景阳只觉得自在潇洒、妙手救得几个病患便是不俗的快意人生了,却不想当权上位者还有这样惊心动魄问鼎逐鹿的较量。那姜掩月,年岁比景阳小些,却有这样的志向,有这样的胸襟,实在是女中英豪。景阳从宋嘉历衣缝间看她,越看越觉得和自己眉眼相似。 像是极有默契的,姜掩月也迎着景阳的目光看过来,意味深长地喃喃自语,“胎记,牵思,你到底是谁……” 她竟知道自己有个胎记?景阳大惊,自己脖颈后的胎记,只有师父知道,便是大哥也不晓得,她姜掩月竟知道? 宋嘉历感到身后人的异动,不动声色地抬袖将之拦住,景阳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姜掩月或许猜到了,可此时不是揭开的时候。 “罢了,来日再见,本宫还有要事,就不耽误孤竹君查案了。孤竹君,令善公主,告辞。”姜掩月拱手,目光却还在景阳脸上久久逡巡。 待得她转身出门去,景阳才从宋嘉历背后钻出来,严肃问道,“她从前也认得我?” 宋嘉历点头,唇角想扯出一丝笑来,却还是笑得苦涩,“正是在被姜掩月追杀时,景阳你救了我,与我患难与共,才日久生情,定下终生……” “等等,先别说了——”景阳听这一套听了不知多少回,这还是刚才定下天下赌局的宋嘉历么?景阳及时止住这套话,继续问,“那我之前在凤平郡昏迷,是因为她?” “嗯。是我带累了你,你怪我吗?”宋嘉历又点头,那紧紧看向景阳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忧虑与不安。 “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是常事,我自家身手不济,也怪不着你。何况,如今你不也全力护我?那赌局,你除了能护我周全,似乎也捞不着其他好处吧?”景阳摇头,她不是矫情的人,分得清好歹,宋嘉历为她做的事,她一点一滴都能看着在眼里,记在心里。 “卫国如今是她三哥姜庭深做储君,皇后只有她一个公主,这卫国以后的局势还很不好说。”宋嘉历想起了从前的事,眼中忧虑更甚,“你,还记得胡絮吗?” “胡絮?那是……”景阳侧头尽力去想,胡絮,胡絮,谁,是胡絮? ------题外话------ 目前为止,宋嘉历不知道姜掩月是自己妹妹,所以姜掩月是目前掌握信息最多的人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爱得霸道 胡絮,卫国的太子妃胡絮,在重重的照顾下,度过了前几个胎儿不稳的几个月,如今才终于进宫去面见各位长辈。 说是长辈,却亲近不起来。 先是去见皇帝,远远地跪了一跪,陈太监便尖着嗓子喊,“陛下龙体染疾,太子妃胡氏问安。”这算是全了礼数,皇帝人事不省,略略尽到心意规一跪也就完了。 再是去见皇后,据阿深说,因为胡家远在玉华州,皇后便行方便,封自己做了新安郡主,从宫中出嫁,胡絮因此便对这皇后心怀感谢,虽然记不得出嫁那天是如何的,总归是皇后恩典。 皇后看着怀着身孕的胡絮,内心也是一阵感慨,忙叫她莫要行礼,又是赐座,道:“太子妃身怀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万事都以孩子为重,不用顾这些虚礼。” “多谢母后。”胡絮抱着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落座,脸上满是温和神情。 “虽然太子不是本宫亲生,本宫却视如己出,加上太子妃是从中宫出嫁,本宫既是婆家人也是娘家人,太子妃可多来中宫坐坐。”皇后看着胡絮,想起当时她那倔强神色,再看她如今的满眼柔情,不由觉得世事难料,当时只道两人情深缘浅,却不想后来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 胡絮自然记不得这些事,经文松子的诊治,封住了她这两年的记忆,她的人生便略去了凄苦的那两年,剩下幸福合满。 皇后说了些嘘寒问暖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又讲些姜庭深小时候在宫里的故事,胡絮只笑着不时点头回应。 “母后的心意,絮儿都明白。时候不早,絮儿还要去拜见母妃,不能同母后久叙了,改日絮儿再来聆听母后教导,絮儿这就告退了。”胡絮慢慢起身,又是略一福身,向皇后告退。 “去吧。你母妃近来总是身子不快,去问问安吧。”皇后含笑点头。 魏贤妃身子怎么能爽快起来?宫里一个皇后压在上头,皇帝出气多进气少,宫外太子府里又有个动不得的眼中钉,怎么不气出病来? 胡絮也知道贤妃不喜欢她,毕竟她嫡亲的侄女在太子府里不得势。宫中许多应酬,阿深都给推去了,她自成亲后便只呆在府里,可有了身孕后总免不了进宫来。站在尚藻宫门口,胡絮想起魏素馨怨毒的神色,想到阿深的皱眉,胡絮心口多了些紧张。 “絮儿,正好,我陪你一道进去。”姜庭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胡絮的背后,这一声“絮儿”,让胡絮心中那些忧虑都一扫而空了。 一手握住阿深的手,一手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胡絮感到心安,齐齐迈进宫门,两人并肩站在了贤妃面前。 贤妃头上扎着头巾,歪在榻上,眯眼看了看两人,又感到一阵头疼,“深儿,你倒与太子妃伉俪情深,我这尚藻宫又不是龙潭虎穴,至于放下公务,亲自陪太子妃来请安?” 胡絮忙道,“母妃莫要气恼伤了身子,阿深——太子殿下,他是心中念着母妃的安康。” 姜庭深怎能看着絮儿如此委屈,他直看着榻上的母亲,道:“母妃也知道,絮儿怀着我的第一个孩子,朝里朝外,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公务要紧,孩子更要紧,我关心絮儿,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 姜庭深丝毫不肯让母亲欺负了絮儿去,孩子要紧,絮儿更是要紧。 “深儿!太子——”贤妃坐直了身子,按了按头上的头巾,这头疼直扯着眼角,“母妃并没老到糊涂的地步,我的孙儿,我自然金贵宝贝。” “母妃自然是目清心明,儿臣就要出宫了,絮儿今日的安胎药也到了用药的时候,儿臣们便告退了,不搅扰母妃养病。”姜庭深握起胡絮的手道。 “罢了罢了,去吧去吧。”贤妃本想发落太子妃几句,却不想会被自己儿子这一顿明里暗里点醒,心中更是气恼,哪还想再与他们说什么,只愿他们早些走了。 今日的请安倒来得快去得快,出了尚藻宫,胡絮舒了口气,对姜庭深吐舌道,“幸好你来得快,否则我还真不知如何应对母妃。” “就这一遭,以后再不会让你受这个罪了。这番回去安养,留在府里,再不用看谁的脸色了。”姜庭深握着胡絮手,神情无比柔软。 “又拘着我?”胡絮气鼓鼓的,“几个月了,我和你孩儿都在府里,连外边赏花赏雪都看不得,怎么偏你这么霸道?嗯,我的太子殿下?” “我和你的孩儿”这几个字像是世间最柔软的东西,让姜庭深周身的强硬冷厉都化去了,也顾不得这是在皇宫里,他便将胡絮拥在怀里,嗅到絮儿的气息,他便感到说不出的满足与踏实。这辈子,总算可以长长久久地将絮儿拥在怀中了,再没人能伤害絮儿,也没人能将他们分开。 ------题外话------ 脆弱的安稳总是尤其让人珍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生死牢笼 卫国的冬来得早,京都在冬天则更是严寒,皇宫也早早地冷肃下来。 皇后这些日子来没接到女儿的信,心中便有些不安,加上天寒地冻,皇后便拥着火炉在中宫恹恹的。 皇后近些日子来常想起往常的事,想起自己的姐姐来。许氏姊妹,长得是一般美艳,姐姐许婵又是精通百家之术的才女,做了国母后更是深得百姓爱戴。姐姐早早嫁做国母,妹妹却待字闺中,婚事久久安排不下去。 她怎么不想嫁?她与宋世殊情投意合,任凭其他世家公子如何求娶吗,她只是不为所动,只待他立下战功,两人就可以缔结姻缘。彼时的许婧满怀着对爱情c婚姻的憧憬,等着心上人来迎娶自己,日盼夜盼,却万万料不到姜行远那个小人会从中作梗,毁了她的一生。 当她在姜行远的床榻上醒来,当她看见床前的众人,看见姐姐眼中的失望与怪罪,她知道,她这一生,完了。 她寻死觅活,不愿嫁给姜行远,姐姐便冷着脸呵斥,“你不嫁,京城便再无你的容身之地,你便再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要嫁,宋世殊也要娶。她这边刚出了事,何家就赶紧打起宋世殊的主意来,用上相同的戏码,让他不得不娶。 宣朝皇后之妹与第一才女相继出嫁。 成亲前,她与宋世殊抱头痛哭,两人躲在夜半无人的月老庙中,无声拜了天地,两个头叩到一处,山盟海誓,纵使各自婚嫁,也绝不分离。 到底还是分离了,宣朝覆灭,两国建立,他和她成了一帝一后,却是遥遥隔阻两地。如今,连天来收不到掩月的信,这一切在回忆中便更虚无缥缈,许婧笼着火炉,眯着眼,像是做了十几年的一场梦。 “娘娘!娘娘!”翠翘从未如此失态惊呼,她跑得气喘,跑到许皇后面前直直跪下,低声道,“娘娘!皇上驾崩了!” 驾崩?驾崩?许皇后仿佛仍没有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念着念着眼泪就落下来了,这梦,终于醒了。 那泪只两滴,一滴哭自己,一滴哭掩月,哭完,便再不会流泪了。 不急去料理,许皇后先领着翠翘来到后殿,从凤榻上枕头下暗格中拿出一枚云形符印来,又用特制的墨汁写了封信,一并封了交给翠翘,道,“小心用青鸟送出去,务必要让掩月收到。” 这信,只有掩月知道该怎么看;这符,可以号令十万云中军;卫国军备,除了左翊卫c右翊卫以及各州城军队,便是这隐秘的云中军了,左右两卫只受帝王号令,而这云中军却只认令符 但愿掩月一生平安顺遂 许皇后赶向皇帝寝殿,她已极力保持镇定,脚下却越走越快。这偌大的卫宫,活像一座坟墓,埋着她,使她成为一个活死人;穿行于其中,她仿佛一具没有心肝情感的行尸走肉。几十年了,熬了几十年了啊,终于熬死了姜行远,她也终于有了出墓的机会。 许皇后坐镇皇帝寝殿,除了早已收拢的陈太监,其他人等一律扣在后殿。许皇后坐在皇帝榻前,如往常一样,她坐着,他躺着,可又与往常不一样了,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往事让人作呕,许皇后紧攥着掌心,尖利的护甲嵌进肉里,这样的痛苦才能让她从往事中清醒过来,冷静地与太子周旋。 太子接到皇后的秘密传召,心下便多少猜到了几分,这恐怕就是皇后要自己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 屏退所有人,皇帝寝殿就只剩下皇后与太子两个生人。 “太子,你可还记得当时的约定?”皇后看了看床人的死人,转眼看着姜庭深道。 “庭深不敢背恩,却又不能折辱了父皇,但听母后有何打算。”姜庭深弓身站立,深深低着头。 “太子倒是孝子,如今天凉,你妹妹羁留在青唐,总不能让你妹妹在异国他乡苦守三年,你父皇也是极疼爱掩月的,他大概也愿意为掩月等上一等。”皇后深深地看着皇帝,柔声道,“就请陛下移往冰库吧,太子你说呢?” 到底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死后不能入土为安,甚至要被悄无声息地安排在冰库里,姜庭深还是犹豫了,“父皇帝王之尊,生前尽享荣耀,百年后却受如此待遇,儿臣惶恐。”。 “嗯?”皇后有些不耐烦,“太子当时面对储君之位可没有半分犹豫,更没有丝毫惶恐。卫国的太子可不能是优柔寡断之人——本宫看二皇子倒是对本宫极有孝心,前往封地之事或许可放一放了” “母后,皇妹身在异国,儿臣作为兄长必然要为妹妹考虑,生者为先,一切事宜,都依母后的意思。”姜庭深赶忙跪下去,叩头如此说道。 皇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若不同意,那她就会换个人同她一起演戏,自己辛辛苦苦稳固下来的储君之位,能够给絮儿安稳生活的储君之位,怎能轻易与了他人?决不能。 “这就是了,不光是父慈子孝,还得记着兄友妹恭——”皇后从袖中摸出一块符牌来,交与翠翘,朝姜庭深道,“太子,你是储君,即使是本宫,你也不必跪的,起来吧。” 姜庭深起身,翠翘便将那符牌送到了他手上,那是一块鹰翅形状的玄铁牌。 “这是——”姜庭深抬头对上皇后的目光。 “左翊卫的令牌,本宫一直代皇上收着,如今就交给太子了。”皇后迎着太子的目光,嘴角竟有丝丝笑意。 姜庭深这才后怕心悸起来,左翊卫竟一直在皇后手中,那么右翊卫该也在,若是方才自己坚持不肯退步,恐怕此时左翊卫早已出动,换了他这太子去,非但太子之位不保,性命也堪虞。 “本宫向来喜欢好事成双,既然太子收下了左翊卫,本宫便再送太子一桩——”皇后轻轻击掌,翠翘便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来,又交到了姜庭深手上。 姜庭深翻开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厚厚的一本,清清楚楚记录了两年来二皇子与大臣的交游情况,更条条详列了二皇子在担任巡护使期间行贿受贿的数目c对象——有这一本册子在手,二皇子莫说是储君之位,就是封地王位,怕也是不保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皇后将这一条践行得淋漓尽致。 “儿臣谢母后恩典,父皇病体沉重,母后可晓谕各宫,免了请安求见。朝中事务繁重,儿臣不能伺候父皇母后,先行告退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如今只能顺着皇后的心意,瞒下父皇的死讯来,长叹了口气,姜庭深将左翊令收在袖中,向皇后告退。 “去吧,太子辛苦了。”皇后点头,起身离开那睡着死人的床榻,再多待一刻,她都怕自己会呕出来。 太子在前朝,皇后在后宫,太子忌惮皇后手中的右翊卫,便只能与她两两联手,因此无人能面见皇帝。当夜皇帝的尸体便被送入了冰库中,龙榻上则换上了皇后早已备好的替身,一切都在皇后的掌控中有序发生。唯一让皇后不可掌控的,便是远在异国的掩月了。 皇后站上皇宫的最高处,望着沉沉的黑夜,寻找微弱的星辰,掩去月光,便请星光照亮掩月的前途吧。 ------题外话------ 其实我要是说我很喜欢皇后这个角色,你们会打我吗? 嘤嘤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让你只是伟大的你 虽然孤竹君得到了辛戚两人死亡的真相,可破案还是一筹莫展。明面上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将崔式燕定罪,又因为崔式燕身份特殊,也不能久久地软禁他,这破案变成了火烧眉毛的棘手事。 “那崔式燕在本地没有多少证据留下,可辛大人和戚大人却是在青唐有府邸的啊,或许可以从他们府中找出些线索来。”景阳看着反复查看证物的宋嘉历道,“那汤婆子上什么痕迹也没有,觅魂就是这样邪性霸道的东西。反正也看不出什么来,不如出去找。” 宋嘉历按了按眉心,舒缓了神色,笑道,“景阳你真是居家查案的良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景阳挑了挑眉梢,摆手道,“就算我承你的情,借你未婚妻子的身份一用,实则我还是景阳,我是自由的,咱们最多只算盟友关系。” 宋嘉历站起身,转了转自己酸痛的手腕,看着景阳,很是认真地说,“诸天之下,除了我,谁能配得上你呢?我的妻就是你了,哪怕六月飞雪c江水倒流,也改不了。” 景阳撇撇嘴,嘟哝着,“说得像人间惨案似的,任你怎么说,总奈何不了我。” 宋嘉历笑得温暖,“不惨不惨,有景阳在身边,我觉得幸福得不行。” 两人便出门,虽不能大摇大摆地去查案,好歹现在也不用躲着和真与程北归,现已和姜掩月达成了天下赌局,要怎么解释,那都是她的事了。 青唐不愧是许国数一数二的富饶郡城,即使经过如此天灾,楼阁宅邸还能看出富丽来,也不知从前是有多辉煌。景阳随着宋嘉历走在青唐的街道上,此时又是一番不同于在驿馆里的心境—— 来青唐还未正正当当地以景阳的身份行走在大街上过,从落入泥流,到澄清难民劫持,再到研究出地龙药方,甚至是用牵思控制程北归与和真,她都不能用景阳的身份。如今,走在生机恢复的青唐,她身着白衣,梳着男子的发式,与宋嘉历并肩而行,她终于做回了景阳,与青唐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景阳。 “我这么穿着,京都来那些大夫岂不是一眼就认出了?”景阳侧头去问。 “认出又如何?”宋嘉历也侧头微笑,“你不喜欢做别人,就做回自己,以景阳的身份看看自己的成绩。” 景阳心口一颤,有丝丝的暖意融入,怕是师父送来的铁心参起了效?景阳认真去听心底的声音,却只听得回荡着的宋嘉历的话语。心间大乱,景阳便转头,去听周围的声音,借以分散注意。 “老张,你家都好了吧,一会去运河上工去?”一个中年男子笑着喊另一个抱着小孩的男子。 “好了好了,都好了。老李啊,你家的老大也去运河上?也是,应该的啊,好容易咱们青唐郡的人活过来,是要卖力去修好运河。”老张放下孩子,笑着道,“多亏那救命的方子,哎,我听说那方子是一位京都来的年轻大夫出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老李点点头,神色带上了分崇敬,“这个我听说了,那大夫在京城就极有名气,喜穿一身白衣,可惜来的路上为了救人而遇难了,这方子是他显灵搁在孤竹君殿下案头的,殿下说,当时见着一袭白衣,那可不就是那位大夫嘛。” 一袭白衣,两人说着说着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景阳,这不就是大街上独一份的白衣? 又见孤竹君站在身旁,两人便面面相觑,跑过来跪倒,问:“草民见过殿下,敢问这位是——” “这不就是你们正称赞的神医?”孤竹君笑着让他们免礼,将景阳往人前一推,道,“本君介绍一下,这便是舍己救人又想出救命药方的景阳景大夫。” 景阳心头霎时百感交集,宋嘉历这么一推,将她推到了百姓心目中英雄的位子,也将所有的功劳全推给了她,自然也把所有人的注意与疑问推给了她。 “景大夫,恩人呐!”有人拖家带口跪在她面前。 “有这样本事的大夫竟是这样的英姿不俗!”有人索性替自家女儿相看起郎君来。 “景大夫,你不是在泥流中失踪了么?大家都说”有人上看下看,确认她有下巴有脚,便疑惑发问。 “这个,大难不死便造福青唐,在下确实还是个活人”景阳挠着头,往后缩了缩,为难道。 宋嘉历果然是极有眼色的,在民意热情汹涌时上前挡住百姓无尽的疑问,轻咳一声,道,“景大夫确实不曾遇难,她还要随本君去查案子,各位就请散去吧。”说罢,便颔首向百姓致意,拖着被盛赞冲得有些迷糊的景阳走开了。 百姓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竟一致地生出一种和谐般配的感觉。 老张摸着下巴嘀咕着,“照这么一看,景大夫竟有些像那公主” 其他人一阵嘘声,什么话啊 ------题外话------ 殿下对景阳的爱不仅在于甜话酸诗,还在于尊重景阳是景阳,给她应得的荣誉与成就感,让她只是伟大的她。 这样的相公,小姜也想要,一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十年曲终人散 待终于走到了戚比钦的宅子,也就是当时景阳与宋嘉历听见戚比钦与崔式燕谈话的地方,宋嘉历才放开景阳的手。站在门口,景阳一阵唏嘘,当时只道两人勾结官官相护,哪知道这里头会有这样曲折的隐情。 站在门口,宋嘉历却没有叫门的意思,反而狡黠地对景阳一笑,拉着她到了当日翻墙上屋顶的地方。 景阳亦是回以狡黠一笑,“想不到孤竹君殿下这么调皮啊,大门不走要翻墙。” 宋嘉历伸手摸上景阳的发顶,温柔道,“凡是与你一起做过的事,我都愿意再做一遍c很多遍。” 景阳脸一红,躲开宋嘉历的手,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趴房顶嘛。” 话如此说,景阳还是自己先飞上了房顶,立在上头回眸对宋嘉历一笑,“殿下,快些吧。” 宋嘉历心神因这一笑也明媚起来了,撩起衣摆就上了屋顶。这是青唐地势极高处,两人并肩立在风里,眼中只剩下彼此。江山如画,而我只愿与你并肩看这繁华。 这自在只一瞬,下一刻两人便又遇到些不寻常的事——后来景阳因此总结出经验教训来,千万不要和孤竹君站在别人墙头上。 又是上回的情景,这回两人站在屋顶上,两双眼睛都明明白白瞧见了从屋子里溜出来的黑衣蒙面者。 蒙面者: 有人倒是更早下手了! 宋嘉历登时脸色就变了,一挥衣袖便飞身来到黑衣人眼前,拦住他的去路,冷声道,“你逃不掉的。” 黑衣人也没有料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孤竹君来,本只是来取东西的,谁知这孤竹君不仅前来,而且也不从前门进入,就这么突然从房顶上飞下来,恰好劫住了他。 景阳这边也不闲着,白衣翻飞,堵住了黑衣人的退路。 都说孤竹君文武双全,料想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黑衣人前后一看,便将景阳当做了软弱的突破口,摸出怀中匕首,直朝景阳刺来。 景阳可也不是吃素的,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这匕首冷锋刺下来,景阳闪身躲过,袖中银针从指尖飞出,刺上了黑衣人的后脖颈,黑衣人便脚下一软,半跪到地下,眼中流露出万分的不甘与怨恨。 宋嘉历似乎在与景阳同场时,总没机会出手。他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按住黑衣人的肩膀,揭下他的遮脸布,冷声道,“你都从这宅子里得到了些什么东西,又是谁让你来这里?” 黑衣人不作声,嘴里却动起来——他想咬破藏在口中的毒囊。 宋嘉历眼疾手快,手腕一转便卸了他的下巴,看着倒在地上神情扭曲挣扎的黑衣人,冷然道,“崔家的人倒忠心得很。” 景阳在一旁看孤竹君行云流水的套路,不由赞叹,不知他有多少次这样阻止犯人自尽了。 宋嘉历又摸遍了黑衣人周身,摸到胸口处一本册子,拿出来扬了一扬,对景阳一笑,“看来,我们还免了苦找。” 这册子,清清楚楚记着戚比钦自十年前落第,崔家扶持他回乡准备再考,到他考上探花,经崔家举荐做了青唐的知事这一系列经过,更详细记录了在青唐时,崔式燕示意他克扣青唐的税收c阻挠运河重修等一应事情。 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崔式燕被扣在郡守府里也要千方百计派人来拿走证据,正是因为这册子里还条条分明地记录了崔家安插在各地各处的门生任职情况,字里行间是数不尽的私相授受与一手遮天,如此看来,如今这官场竟已有大半是崔家的势力。 宋嘉历与景阳提着黑衣人,等着戚府的人循着声响找过来。如今,纵使找不到这命案的证据,这本册子,也够崔家挫骨扬灰了。 审问崔式燕是秘密进行的,现下青唐没了主事官员,孤竹君便是唯一能够决断的人。 孤竹君穿上朝服,黑衣滚金边,威严不言而露;陆周作为记录,坐在下首;景阳则躲在堂后——好歹她也与辛戚两位大人相识一场,总要亲耳听到他们大仇得报。 “崔式燕,京都崔家嫡系独子,五郡督查,十三年前的殿试状元。”宋嘉历细数着崔式燕的身份过往,眼中渐加凌厉,“按照你的才华,以及崔家的门第,你无需做这些便可以平步青云,你何苦做这些勾当,害了多少像辛大人与戚大人一样的人!” 崔式燕此时虽已事败,嘴角却还哂笑着,他站直了身子,道,“殿下,孤竹君殿下,你是正经的独子,如今是高高在上,未来则更是至高无上,没有那些庶子旁支明里暗里扯后腿——我是状元及第,可这够吗?不够!那一年,我本该得到个极好的官职,若不是辛家从中作梗,我现在会只是一个五郡督查?九郡怕也少了!” 崔式燕被软禁时做了个梦,梦见辛雪夫与戚比钦相携手走在落满白雪的黄泉路上,两人面上竟没有半分的痛苦神色。他们终究也如愿了,崔式燕在梦中再也笑不出来,斗了半辈子,他终究还是输了。 他颓然道,“我恨辛家,见不得辛家那个废物,一派短命相,辛家却像眼珠子似的珍视他,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嫡系独子,无论我做得再好,父亲却总是不满意。” “我要权力,我不想处处受制于人,我要,辛家一败涂地。” 崔式燕说着这些,眼睛已是猩红,戚比钦与辛雪夫双双死去的那情景又出现在眼前,现实与梦境交叠,崔式燕笑了,呵,废物,都是废物! “那么,你肯招认是你谋害了辛大人与戚大人?”孤竹君顺势问。 “我认,我有什么不敢认的。辛雪夫是我杀的,是我找出了戚比钦珍藏十年的白瓷汤婆子,细细密密地淬上了觅魂,然后派人以戚比钦的名义送给他。那傻子多高兴啊,日日夜夜捧在怀里。觅魂受热侵入肌理,在汤婆子里再无踪迹,那废物本就体虚,中了觅魂就更是要死不活了。等他俩想解开往事时,我再送上烈酒,哈哈哈,那废物便从五脏伤透,不过片刻就吐血身亡了。” “可我没想过杀戚比钦,说来好笑,我甚至将他当做过朋友。我是骗了他,我污了他的卷子,找人冒充杀手,可我从没想过杀他。”崔式燕说到此处骤然带上了黯然之色,他道,“我读过他的《含英篇》,我是真的欣赏他,若不是他非要和姓辛的走到一路,我会全力扶持他步步高升。他备考那三年,我是何等地关怀,可他呢,半句话也不愿与我多谈,凭什么!凭什么!” “即使是当日,我也没想过杀他,只要他放下往事,我便会帮他坐上郡守之位,继而把我五郡督查的位子也给他,我都不怕他与我反目,肯不遗余力地扶持他,他却不愿意活,死得那样决绝啊,死得好啊!死得好!” 崔式燕眼中像是要滴血,他终于放下了高傲的身段,跌坐在堂前,苦笑道,“我平生未曾真心待过几人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我对他,是诚心的,对他戚梅臣,我是用了一颗文人干净的心!” “事到如今,我便说个痛快,既然他记了册子,就是从来都不曾与我交心,甚至弥留之际可能还盼着用这册子置我于死地,那我就如了他的愿。”崔式燕冷笑,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我十年间,操纵科考,不仅是他那一桩,还有许多,诸如将寒门士子杀死再以门生顶替的事,我做得多了。前几年,青唐有一个,我记得好像是叫陆周。文章写得不错,所以我将这名字给了我的门生,他现在是做到哪个司的副使了来着” 陆周在旁记录的手猛地一颤,墨汁滴落在案上,晕开一朵黑暗阴沉的花。 “太多了,我都记不清了,算了,不说了,这几桩也够遂他的心愿了。留着些气力,等我到了地下,还要跟着他们接着斗呢。”崔式燕露齿森然大笑,拍着地面,落下泪来,“崔家,我管不着了,随他们吧。对了,好像死法不同的人不能下到同一层地狱呢。哈哈哈,他们永生永世也见不着了,我,我” 崔式燕笑着笑着,眼里的光柔和了下来,嘴角流下鲜红的血来,他的目光渐渐空洞涣散,身子也直直地倒下去—— 十年的故事终于完了。 ------题外话------ 这三个男人的故事终于讲完了。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无论崔式燕如何阴毒,他是将戚比钦当做推心置腹的朋友的。 这就是小姜的追求,无论怎样邪恶黑暗的人,在他的世界里总还留有一丝光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璇玉往事 将状纸与册子放到一处,再加上其余的证物,孤竹君封了档案自己收着,又派人送崔式燕的尸体回京。由于辛戚两人尸身僵硬,无法分开,孤竹君便决定火化两人,将骨灰匀作两份,分别送回家乡。 运河的事也交给了陆周,青唐也将迎来新的父母官,一切都走上了正路。 孤竹君就要送“令善公主”回京了,临走前,他拍了拍陆周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如今你也知道了,你是有足够的才能的,好好温习,再来科考。此次,本君向你保证,绝对公平。” 陆周重重点头,不论个人,哪怕是为了报答孤竹君这份恩情他也要尽力去考取功名。 在青唐已久,临走时,景阳才记起师父说的找昭家人的事。青唐的昭姓人很多,尤其还有不少年龄较大的老一辈,他们便是璇玉的线索的最后希望。 景阳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跟宋嘉历和盘托出,“你知道我身中寒毒,寒毒不仅会损害记忆,更会危及性命。如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还能活多久了。” 宋嘉历看景阳终于肯跟自己敞开心扉,本该高兴,可说起这寒毒来,又怎么能高兴,景阳她怎么如此命苦?宋嘉历紧紧握住景阳手,道,“我绝不会让你有事,你可知道要怎样解毒,无论再难,哪怕拼了我的命,我也要救你。” “不要你的命,你自己好好留着吧。”景阳也不抽回手来,只认真看着他道,“马上就要离开青唐了,我还有人要找,我的身份不方便,算我求你,帮我找找青唐郡内昭姓的人。” “昭姓?南越的人?”宋嘉历倒先松开了景阳的手,他是知道南越的,早在十几年前就知道,“解药与南越有关?” “是,我师父是神医,他说寒玉散要用璇玉那便一定没错。璇玉是南越出产的,上次那昭老爷遇害,我问过他女儿,昭姑娘对璇玉也不甚了解。我师父知道我来青唐,便让我去昭姓聚居之处再打听打听。” “好,我这就去找。”宋嘉历转身就要出门,不过他又想起来,“我记得宫里曾有一块璇玉做的玉佩,据说是赐给了玉均的堂妹,或许我们该先去问问玉均?” “这,这倒不用了”景阳有些赧然,挠头道,“那玉佩已经在我手上了,不起效的。我兄长说,璇玉需得大量,且时时傍身才能作效。” “景阳你还有兄长?”宋嘉历大惊,景阳的兄长,岂不是 “怎么糊里糊涂把家底全告诉了你?”景阳拍了拍脑袋,这嘴也太松了,“也罢,反正还要托你救命,告诉你也不碍事。我家里总共有一个师父个大哥,还有两个小徒弟。” “景阳的大哥也姓景么?” “他是师父义子,随师父姓文。说起来,我还有一事求你——”景阳想起大哥那档子事,眼睛亮了亮,道,“韦衡的妹妹,也就是那都都郡主看上了我大哥,我大哥是个愣小子,这亲事无论从哪方面说都谈不成,我求你到时候出手干预干预,让他们好聚好散,保我大哥安全。” “竟还有这样的事,景阳你放心,你的家人自然就是我的亲人,我会全力周全。”宋嘉历细细听完,心下虽乱却没表现出来,所有人都尽力让景阳她无忧无虑,他自然也该好好保护她。 “好啦好啦,快去找人吧,明日就要启程了,再不找也没机会了。”景阳推着他往外走,这些话他是越说越熟练了。 “我会救你,哪怕要我的命。”宋嘉历反手握住景阳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啄了一口,如蜻蜓点水,如月到江心。 “行凶者”趁着“受害者”发愣,漾着笑意走去找人了,后者呆在原地,久久收不回那手来,宋嘉历这小子占她便宜! 罢了罢了,好歹是要求他救命,亲一口就亲一口吧,手背而已,又不会掉块肉。对于宋嘉历的腻味,景阳已经麻木了。 话说有权有势就是好,宋嘉历出去不过半天就找回来三个耄耋之年的昭姓老者,将之请到府邸里坐下,又将景阳安置在后头,宋嘉历便开始问:“劳烦三位前来,本君在此致歉。三位老者都是昭姓,是来自南越吧?” 三人互视了一眼,道正是。 宋嘉历客套了几句,“南越动荡已久,三位去国离乡怕是心中常怀思乡之情吧。” “是啊,多谢陛下及殿下恩典,能够容留老朽们在许国偷生。”其中一个老者回道。 “既来了我许国,自然是要得到庇佑的,长者不必多礼。”宋嘉历摆手道,“其实今日本君是有事想请教三位,久闻南越地灵人杰,产有璇玉,本君想向三位打听打听璇玉的消息。” 老者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等也是南越皇室的远房旁支,流落异国他乡实在可怜。本来,璇玉事关国本,是不可谈起的,可如今国已不国,也没什么顾忌,孤竹君又是仁爱之人,告诉殿下也无妨。” “十几年前,我国产出一块巨大的璇玉,足有九尺高,两人宽。我皇将之送给了前宣朝皇后许婵。说来也是孽缘啊,从那之后,国本就动摇了,南越便是连年的内战不休啊,我皇身死,皇位纷争不断,这南越之祸,都源于这璇玉啊。”老者说着竟开始抬袖拭泪。 “因为那妖女,宣朝覆灭,南越内乱,如今许卫对立,这璇玉恐怕就在两国宫中,殿下,你问老朽,老朽又何从知晓下落呢?” 三位老者说起家国事,个个都肝肠寸断,在这堂上嘤嘤地哭起来,宋嘉历没奈何,只得赶忙叫人来照看,待得安定了,再送回家去。 景阳在后面听得明白,前朝,又是前朝,前朝的江山让许卫继承了,这样的至宝自然也是他们得了,许国宫里既有边角,有整块的几率也大些。 “我在卫国十年,知道宫里定是没有璇玉的。”宋嘉历道。 “那就在你家里咯,那孤竹君殿下肯不肯借我救命呢?”景阳歪着头看神色凝重的宋嘉历。 “只要我有的,都是你的。”宋嘉历紧紧拉住景阳,将之揽在怀里,像是怕她要逃似的,“该还你的,我会加倍地还,你莫要怪我,怪我也罢,只莫要离开我。” 景阳疑惑不已,明明宋嘉历要救她的命,这是多大的恩情,怎么说出怪罪的话来,景阳拍拍宋嘉历的背,道,“谢你还来不及呢,你先松开我,勒得我有些喘不上气了。” 宋嘉历果然松开了景阳,只是还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看来,这下子,为了保命,我也得进宫咯,孤竹君殿下,请多关照。”景阳此番有了新的目标,心下也朗快些,语气也轻快。 “景阳,你听我说——”宋嘉历神色却还凝重,他一字一句认真道,“许皇后不是妖女,她是极好的人,你要记得,你要信。” “我信。”景阳点头,宋嘉历这样的语气,谁还能不信? ------题外话------ 殿下心中好纠结啊,他超怕景阳知道身世的~ 小姜的男人们都很可怜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归月由之 姜掩月去驿馆里找到了程北归,程北归一见姜掩月,那牵思的功效便被打乱了——现实与记忆起了冲突,所谓的篡改记忆之术自然会失效。 三人仿佛又回到了刚出来找玉玺的时候,可冥冥中,确实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程北归不知道公主何时换了木簪,也不知道为何南洄盯着那簪子直叹气,他便握着剑皱眉,上前问,“公主,接下来又该怎么安排呢?” 姜掩月也没个答案,她看向旷远的天空,心中是一片空,千里迢迢来这青唐,说是寻找,可她自己都不信这里会有玉玺的踪迹,还不是为了逃避,逃避,那个人。 天空中隐约传来一声奇异的鸟鸣,三人皆朝天边望去,便见得有一只青鸟飞旋而来,径直地落到姜掩月的肩头。 姜掩月取下青鸟足上的信件,展开,咬破指尖,滴上一滴鲜血,那空白纸张便迅速地晕开一片红色,在红底之上,黑色的娟秀字迹显现: 卫皇崩,寄云中;若无果,往当归。 姜掩月看罢便将这纸张朝着日光一扬,整张纸便化作了灰烬。 在青鸟的另一足上,绑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可号令十万云中军的云中令。握着这云中令,姜掩月仿佛能感到热血的奔涌与挥洒,到底会有挑起干戈的一天,这些杀戮都将算在她的头上,她不怕——可,有个人,发誓分担她此生杀戮的半数——心有挂碍,故生恐怖。 当归,这字眼仿佛一道曙光,解开了多日来的迷津。与孤竹君,还有那个女人,上次不就是在当归山庄相遇的吗?那里遍开着宣华,据母后说,那里是许卫两国划定的禁地——如果那里都没有玉玺的下落,这条路也就可以放弃了。 三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当归山庄,在出发之前,南洄偷偷用青鸟给皇后回了一封信 当归山庄是在许国境内,三人赶路赶得快,不多久便来到了当归山庄附近的镇子。 姜掩月也学会了体谅人,程北归精神不济,她便不着急再赶路,在镇子上找了个茶馆落脚。 大街上从来都是热闹的,许国上上下下近来的新闻不过是孤竹君在青唐的那些遭遇,姜掩月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便不去听那些歌功颂德的话,反而瞧准了另一边争吵的一群人。 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正拉扯着一个有些颜色的妇女,嘴里骂骂咧咧的,“你偷了爷的银子,爷没将你送官,反而看上你,你该万幸才是,还装什么贞洁。” 那妇女哭哭啼啼地搂住了自己七八岁的小儿子,泣道,“这银子分明,分明是你塞到我小虎怀里的,大老爷,你富甲一方,何苦欺负我孤儿寡母?” 恶霸强抢寡妇?老戏码了。不过,那旁边的男人又是谁? 姜掩月只见一个背影,却是说不出的熟悉,待得他开口,姜掩月惊掉了手中的茶杯—— “这位老爷,小虎是我的学生,这孩子家贫志不穷,断不会偷你的银子。他父亲早亡,你若非要强抢了他母亲去,岂不是要这孩子没了活路?杀孽不可轻造,还望三思。”顾节出手拉开了那恶霸的手,又将两母子挡在了身后。 那恶霸见顾节瘦弱,且又不像是有背景的,充其量只是个教书先生,便推搡了他一把,恶狠狠道,“哪来的姘夫!在这说这些酸道理,她儿子要做贼,爷让她赔偿,这是天经地义!” 也不知是因为那恶霸的话或是动作,姜掩月坐不住了,捡起方才掉了的茶杯,捏碎了,手腕一转便飞出一片,划过那恶霸推顾节那右手手背。 这动作来得快,那恶霸手上疼得厉害,却没看到是谁伤他,捂着手背正要大骂,姜掩月跳出茶馆来,立在他面前,却不看他,只看着顾节道,“你何时连这些话也听得入耳了?” 顾节也是惊愕,姜掩月似一阵清风似的落到他面前,让他眼里一片润。久久对视,眼中便漾起笑来,“这些聒噪对我而言无关痛痒,我所挂碍的,从不在此处。” “哟,这又从哪冒出个小娘们来?”那恶人看姜掩月年纪轻轻却容貌秀丽,也不管是不是她伤了自己,又借机调戏起来。 “实在该死,我家主子你也敢轻薄!”南洄与北归看不下去了,也飞身出了茶馆,剑尖直冲着那人的心口而去。 “住手!”姜掩月与顾节两人同时出声,不过,顾节是想止住刺向那恶人的程北归,姜掩月则是想喝止直奔顾节而去的南洄。 姜掩月手中剑出鞘极快,却也快不过早有打算心要除去顾节的南洄,两剑相触,南洄的剑还是没入顾节肩头半寸,并且因为两剑的抵抗,在顾节的肩头拉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程北归不知南洄为何如此,见这边局势纷乱,也顾不得那恶人了,回身来挑开南洄的剑,怒喝,“你疯了,竟敢与主子动剑!” 南洄恨恨扔了剑,瞪着顾节,眼里满是杀意。 周围本围着许多看热闹的,这下见动了真家伙,便四下散了,那恶霸c寡妇孩子也早跑开了,就剩下他们几人立在那里。姜掩月看着肩头血染一片的顾节,怒道,“慕南洄!何时轮到你来替本宫做决定了!” 这是姜掩月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呵斥南洄。 顾节却还勉力微笑着,捂住自己肩头,道,“不碍事,还是快些离开吧,官兵来了就麻烦了。” 姜掩月握着剑,心下有万分的怒意与心惊,无处发泄,她便深深地看着渐渐虚弱下去的顾节 ------题外话------ 掩月的青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哈哈哈哈哈~(话说绑个令符在腿上飞不飞得动啊?) 小姜从来不走寻常路,英雄救美?不可能的,美救英雄才是王道~ 最后那个深深地看着,小姜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看法,词穷救命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王者当归(一) 程北归背着受伤的顾节,跟着姜掩月,南洄则走在最后,四人朝着当归山庄进发。 四人皆是不说话。程北归因为牵思,记忆还有些混乱,不了解如今事态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便无法进言,他隐约记得这背上的男人是涅空山的人,怎么也下山了呢? 上次是跟踪孤竹君来到当归山庄的,当时只顾着看人便忘了看路,现在再找回来便迷失了路途。北归c南洄上次又没有同行,只有姜掩月一个人来过,却也不记得路途。在这云雾缭绕的山间,姜掩月很是心急——顾节的伤等不得。 上次孤竹君运气好,恰好碰到流苏下山采买,如今已是入了冬,恐怕再难以有这运气了。只怪上次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孤竹君身上,明明那山庄内开满了宣华,自己当时若是好好找寻一番,此时玉玺与云中军在手,哪还有后面这些事? 可看着顾节苍白的面容,姜掩月的后悔又一扫而空了,如果一切都顺利,也就不会遇见他了。当在茶馆前,他看见自己发上的木簪时,她知道,一切心思都藏不住了。 若没有遇上这个人,江山如画,目之所及还有什么值得欢喜的? “殿下,那山庄又该往何处去找呢?”北归开口打破了僵局。 “当归山庄是前朝遗民所在,是两国皇帝所共同约定不踏足之地。上次我随孤竹君来过,只记得是在这条路前的山上,具体怎么上山我也不知。”姜掩月看着高山,郁卒地摇头。 “那殿下记得那里有什么特征可循吗?” “那里除了遍地的宣华,也没有——”姜掩月说到宣华突然来了主意,“那里宣华开得盛,北归,咱们的宣追还有吗?” 北归看了眼南洄,后者正怀着满心的失落。 宣追是一种小飞虫,以宣华的花蜜为生,有了宣追,不就可以循着去找那开满宣华的当归山庄了? 可这宣追在南洄手里。 上当归山庄便有了找到玉玺的希望,也有了救治那妖僧的机会,南洄握紧了手心,看了看满眼光彩的公主,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顾节,反复犹豫,最后还是将怀中装着宣追的小瓶子拿出来递给了北归,纵然公主的路走偏了,她到底也不能让公主失望。 姜掩月放出了宣追,小家伙闷了好久,站在瓶口,抖了抖翅膀,嗅到了空气中隐约淡淡的宣华的香味,便立即抖擞精神,振翅飞去。四人便赶忙跟上,跟着那小虫儿,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当归山庄四个大字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已是天色转黑了。 当归山庄,装潢都是前朝的风格。 当归当归,不再踏足之地到底还是迎来了不速之客。 叩门,叩门声在山间空响,衬得这山庄越发地寂静了。良久,终于听得门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边抱怨边开门,“大冷天的,是谁在叩门啊?” “我四人路过此处,有个同伴受了伤,想借贵处暂做休养,请小哥通融。”姜掩月对那开门的小厮道。 “这照例我们庄子是不留人的,你们,还请到别处吧。”小厮挠头,在门后很是为难。 “我家主子如此客气,还敢拒绝,是不要命了吗?”南洄正是怨气无处发泄,便夺步上前将剑架上了那小厮的脖子。 “南洄,不可无礼!”姜掩月推开她的手,对那惊惶的小厮道,“我们不是恶人,还请你去与你家主人通报一下。” 小厮哪见过这个阵仗,早已是吓破了胆,软着腿,跌跌撞撞地向内间跑,一边跑一边喊,“快来人,有人要闯入!” 南洄对姜掩月颓然一笑,道,“殿下,你看见了吧,这些人与他好好说话是没用的。不是一路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姜掩月明白南洄在担心什么,她不怪南洄,她的担心理所应当。可一切已开始,谁也怪不着谁了,未来如何也由不得人了。 在当归山庄的所有家丁聚集前,姜掩月四人踏入了这山庄,这里头的路途姜掩月倒是极熟悉,曲折往复,一路上虽有人阻拦,但都被北归c南洄打倒在地,反抗不得。 “我终究还是这样的恶人,你看明白了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姜掩月对清醒过来的顾节苦笑道,“等给你处理了伤口,你我各奔前途,我们便两不相欠。” 顾节摇头,深深地看着姜掩月,一言不发。 怎么总是不肯放弃她呢?姜掩月心中苦涩,继续往前,终于见到了庄子的主人——邓梓和流苏。 两人经历了上次宋嘉历与景阳到访后,平静了多年的心又伤感起来。本来,在这个冬季,他们打算紧闭庄门,好生悼念前朝,却不料又来了不速之客。 “我姓姜,名掩月,见过二位。”姜掩月对两人行了个礼。 “姓姜姓宋的来过了,姓姜的也按捺不住了。你可知,当年姜行远与宋世殊都答应不再踏足此地?”邓梓看着自己那倒了一地的家丁,冷然对姜掩月道。 “知道。是我失信。此次前来,我无意伤害两位,只希望能找到传国玉玺。” “你也配?”流苏扶着邓梓,对姜掩月语气轻蔑,“乱臣贼子妄想得到传国玉玺?反贼始终是反贼,休想成为正统!” “贼子或正统都罢了,对于玉玺,我是志在必得。”姜掩月也不理流苏的嘲讽,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能够做到多好,她无愧,这玉玺,她拿得起配得上。 “我们的命,你尽可以拿走,玉玺,却休想。”邓梓道。 姜掩月心下倒宽慰了,两人的言语这说明玉玺确实是在此处。 “我不会伤你们,你们能不忘初心,十几年隐在深山,守护着前朝,这一点我很敬佩。可无论如何,玉玺我是一定要拿到的。”姜掩月看着相扶的二人,心中很是感慨,他们是不会屈服于武力的,只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拿出玉玺来。 心甘情愿,除非是为了前朝。 前朝?姜掩月心中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来,她盯着两人看了一阵,上前附耳对他们道,“你们还守着玉玺,无非是寄希望于前朝公主。我知道她,她之前与宋嘉历一道,可现在,她在我手上。” 她在赌,用她知道的线索在赌,景阳脖子后有圆形胎记,母亲与她讲过,前朝那月公主正是由此得名;景阳还知道牵思用法,而这牵思正是前朝皇后所创;景阳的面貌与自己也有几分相像如果月公主仍活在人世,那便一定是景阳。 果然,一听这话,邓梓夫妇如遭晴天霹雳,纵使相扶也稳不住身形,断续道,“你,你将公主她怎么样了!” “如今她好好的,可如果我拿不到玉玺,那我留着这样的一个祸患干什么呢?我不愿再将上一辈的恩怨延续,玉玺和公主,我只取其一。你家公主如何,就全看你们了。”姜掩月见两人中计,心底便有了底,威胁起了两人。 “你!你!乱臣贼子,你会有报应的!”邓梓气急,几乎要晕过去,可流苏紧紧拉着他,使他镇定。 流苏与邓梓对视良久,两人都是止不住地垂泪。守不住了,前朝的基业守不住了啊。 邓梓长长吸了口气,稳住了自己凌乱惊惧的气息,“好!好!给你,你放了公主!玉玺可以给你,但你要起誓,此生不得为难伤害公主!” “好,我拿到玉玺之后,自然会放了她,也会当做从没见过她,普天之下不会再有人知道前朝公主仍在世。”姜掩月紧攥着拳,强忍住心中万分的激动,面上依旧云淡风清。 终于,终于能拿到那至尊的象征,名正言顺地成为天下共主。 ------题外话------ 掩月没有让北归c南洄听到谁是公主,因为她从心底里不想伤害景阳。 小姜喜欢掩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王者当归(二) 邓梓流苏万分追悔,上回如果多加警惕,或者狠心杀了那宋嘉历,将公主留在山庄内,便不会有如今的事。 谁也不能料想到后来,只能一步步地走去,一步步地惋惜。 在拿玉玺之前,姜掩月先找流苏要了伤药,看流苏翻箱倒柜,姜掩月也未放下警惕,她冷声道,“不要想耍什么花招,若是他有事,你那公主也活不了。” 流苏手下顿了一顿,懊恼地拿起一罐金创药,扔给姜掩月,“上好的伤药。” 姜掩月揭开塞子,看了一眼,道了声,“多谢。” 将顾节扶到一旁,邓梓与流苏看不见c听不着的地方,姜掩月揭开了顾节肩膀那一片的衣裳,看见狰狞的伤口,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下似的,自己受伤也不曾如此难受,如南洄所说,真是被顾节给迷惑了。忍住手抖,姜掩月将伤药洒在他伤口上,那长长的伤口此时已不再汹涌地流血,也许是因为天寒,这伤口翻卷的皮肉也有些收敛。 药粉抖落,姜掩月道,“连累你受伤,抱歉。” 顾节将方才的对峙周旋都看了个清楚,他知道姜掩月的抱负,也同样相信她能还百姓一个大同盛世,而他只愿她在成就大事的路上少些业障。 “你,真的抓了那公主?”顾节抓住了姜掩月的手腕,看着姜掩月的眼睛,问她,“你会放了她是吧?” “我没抓她,也不会伤害她,我说到做到。”姜掩月挣开他的手,起身,道,“你永远不会懂我的世界,虽然我可以不为难她,但我为了皇权也可以不择手段,人命c道理我都可以不顾,你同我是不一样的,你该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多好的人。我本来决定,不做你的障碍,看着你远去,我以为我能看透放下。我与你往向相反的方向走,在这边境的镇子上落脚,做一个教书先生。我教孩子们诗书,文字千万,我却始终只挂心一个月字。” 顾节按着自己的心口,深深地凝望着姜掩月,看着这开启了他真正尘世人生的人。 “我以为我放下了,我以为我生了业障又扫去了,可,再遇见你那一刻,我才知道,一切还未开始,我从未拿起,便无处说起放下。我能再见你,便不会再放弃了。你所说的,所做的,我都信。” 说完这些,顾节露出了笑来,笑如山月,目似春潭。 姜掩月不知如何回应,他为何如此笃定,又从何而来的对未来这样的信心?姜掩月想不到自己的未来,帝王之路是孤独的c见不得光的,她眼前都是一片的黑暗。 “我生来便不是要做良善的,你也不是见得杀戮的,别说了,等你养好伤,我们依旧是陌路。”姜掩月摇了摇头,走开,去找邓梓。 当归山庄与涅空山一样,都是前朝所建,涅空山是皇寺,当归山庄则是皇陵。 邓梓对姜掩月是没什么好声气的,“虽然我在当归山庄住了多年,却也不知陵墓的入口在何处。玉玺在陵寝里,你自己去找。” 这话倒不假,他们是后来才来到当归山庄的,只知道此处是皇陵,具体陵墓中有没有人,甚至陵墓从何进入,他们都不得而知。 “你们居住十余年都不得陵墓的入口,你让本宫自己去找,是要找到何年何月去?”姜掩月有些恼怒。 “你便是当场杀了我夫妻二人,我也说不出入口来。你若是有本事,玉玺就在山庄内,找到便拿去;找不到,你也怪不得旁人。”邓梓冷笑,“若你没本事找到,也别背弃誓言。” “自然。”姜掩月唤来北归与南洄,对两人道,“将庄内众人都捆起来关到一处,这两位,单独关。等我们找到了玉玺,再给各位松绑。” 姜掩月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优待对手,让自己徒增麻烦,这种事她不会做。 此时庄内可以自由活动的便只剩下姜掩月一行四人了。 北归与南洄都可以分头去寻找,顾节却不好安排,若是让他自己歇着或是跟着北归南洄,姜掩月都不放心;若是让他跟着公主,北归南洄也都不同意。最终,姜掩月还是决定让他随着自己去搜寻,她扶起顾节,问,“能走吗?” 顾节点头,“我的伤不碍事的,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南洄愤然转头,北归紧接追上,两人都往室内去找了。姜掩月叹了口气,往花园去。 长满宣华的地方,自然是与前朝联系最紧密的。 宣华是奇花,花期长,凌寒也开放。此时花园内像是一片火海,静静地安稳地燃烧着,这样的情形有一种妖冶悲壮的美感。 姜掩月带着顾节行走在宣华花丛中,嗅着馥郁的清香,姜掩月心情舒缓了些,她道,“前朝虽亡,处处却还留着遗迹。我父亲c我,都想抹去前朝的印迹,建立全新的王朝,可到头来呢,还是要处处依仗前朝。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输了,我生来就是乱臣贼子,但我还不想放弃,我想看,若干年后,我能建成怎样的天下。” “我不是平白掀起风浪,这天下本就污浊,在许卫两国,我见过了太多的贪官污吏横征暴敛,太多的世家盘踞一地只手遮天,天下看来一团和气,其实内里像是破絮。我想改变,我想建立大同盛世。” 姜掩月一字一句对顾节讲述,讲述自己的雄心壮志。 顾节听得很认真,在涅空山时,掩月就显现了自己的抱负,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有自己的追求,在她的理想内,是一个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盛世。 “我信,我一直信。本来,我是因战火才失去的家人,我在涅空山避世修行,本来是远离了权力争夺,可我终究被你牵动了心神,若你是视人命如草芥,我便不会越陷越深,可你分明心有仁爱,这样的你,让我怎能放弃?你要这天下大同,我便随你步步丈量这大同天下的疆域。”顾节一字一句回得认真,表露心迹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一次,他没了顾虑。 “我能吗?我能由心而动吗?”姜掩月喃喃道,“我真的还有这样的幸运吗?” “未来多难,我都会伴你走下去,掩月。”顾节上前,轻轻将姜掩月揽在怀中,深情唤她的名字。这是第一次,这名字在心中反复萦牵之后,终于出自唇舌。 姜掩月最终没有抗拒,安心偎在他怀中。她遥想起那个梦来,月在竹间,她终于有了可以歇息安顿的地方。 “顾节阿节”姜掩月呢喃出声,喊出他名字来却总觉得别扭,不由得红了脸。 “唤我由之。” ------题外话------ 感觉这一段感情发展有些突兀,但是没办法,小姜尽力想想,以后有了更好的过渡再修改,希望小可爱们体谅一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冷月无声情归何处 两人终于在宣华丛中接受了彼此,不管未来有多少阻碍,不管前途是否明朗,在这一刻,他们明确对方是自己想要执手一生的人。姜掩月说得不错,她的生命里,处处难逃前朝的痕迹,而在这宣华丛中,她终于放下顾忌,投入由之的怀抱,这又何尝不是前朝的成全呢? 因果报应,善恶轮回,此时已经说不清了。 由之是良善之人,却不代表他排斥姜掩月对大位的追求,他知道她的理想将使万千大众受益,便义无反顾地伴在她身边。 玉玺是姜掩月心头的执念,是她梦想中最闪亮的一部分。追寻已久,玉玺如今就在她身边却就是找寻不到,她却不急了,有由之在身边,她心中一片安宁。 宣华林中排布着阵法,若是贸然冲撞定然会被困在其中,邓梓大约也怀着让姜掩月困在里头的想法,可他不知道,姜掩月恰好是个中高手。 穿行于其中,不用姜掩月多讲,由之也能跟上她的步伐,丝毫不错,仿佛他就是掩月的影子,由之说过,不会成为掩月的拖累阻碍,他说到做到。 宣华过后便是之前关押孤竹君的山洞,洞门并未上锁,姜掩月便进了洞,在光影交替那一刻,由之握住了掩月手,无论黑暗或光明,这条路,他都会陪她走下去。 山洞里并无异常,如之前并无不同,仍是空间狭小,昏暗不明。 由之袖中有个火折子,摸出来吹燃了,递给掩月,忽的就照亮了整个山洞。 青苔遍生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随着火光一寸寸的照亮,青苔下的字迹字字显现:即位初,帝后出游,偶得此山幽静,甚喜。后布置机关,又遍值宣华,越明年,宣华怒放,帝后相携手,盟誓百年之后同衾共椁,以此当归为皇陵。 相约当归此处,帝后和谐,宣朝的往事不仅是河清海晏,更是一生一代一双人。 姜掩月指尖拂过所有的文字,青苔的湿冷在指尖绽放,也在她的心间蔓延。阴文篆刻,短短数十字,生死之誓,感人肺腑,可惜最后也未能达成——母后说过,当年宣朝皇帝被击杀于宫中,皇后逃出,他们最后也没能在一处。 到这段话的末尾,是一行小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宣朝皇后,许婵。 姜掩月轻叹。由之上前,从背后搭上她肩膀,给她无声的支持。 姜掩月回头微笑,将火折子递给由之,自己则撩起衣摆跪在这石壁前,重重三叩首。一叩首,谢父辈搅乱江山之罪;二叩首,慰姨母在天之灵;三叩首,誓还天下太平。 三叩首毕,还未等由之将掩月扶起,掩月所跪之处便有机关轰鸣之声,两人齐齐望去,石壁两分开来,分明背后另有天地。 两人相视一眼,紧握住了手,跨进石壁后的世界——无论前途光明或黑暗,都要一道前行。 北归与南汇在宅子里搜寻,也听见这边的巨响,循声赶过来,却被宣华丛中的阵法给拦住,便只能等在外头干着急,南洄越想越悔,怎么没一早杀了那妖僧;北归因为之前牵思残留,此番嗅到如此浓郁的宣华味道,神思便又有些恍惚。南洄既要担心公主,又要照顾突然失常的北归,一时间真是焦头烂额。 而姜掩月与顾由之两人则踏进了一片广阔的天地,此处全然不似洞内的狭小昏暗,反而灯火通明——这里满是不灭的长明灯。此处确实不曾有人来过,灰尘已积了很厚,邓梓流苏并未说谎。 陵寝内部很是宽阔,却没有皇家墓葬该有的规制,这里头除了一副石棺,也太空了。 或许前朝帝后都不会料想到,生死变幻得如此之快。 来到那石棺前,不管棺中有没有人,姜掩月都要跪拜一番,是赎罪,是崇敬。她的姨母,前朝皇后,是个伟大的女人。 然而陵寝内没有别的可隐藏玉玺的地方,只有这石棺,所以,她得冒犯姨母,打开石棺。 念了声得罪,姜掩月起身。 由之也一揖到地,满心虔诚,前尘往事,恨与怨都作罢。 两人合力推开棺盖,因为由之右肩有伤,掩月便暗暗分担了更多的力,两人的默契不需要语言,只在眼神交汇间便叫对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棺内分明躺着一人,姜掩月一眼望进去,忍不住惊呼,这棺中人分明与她母亲有八九成的相像,若非知道母后此时定然安康,姜掩月必定要失措了。既然不是母后,这静静闭着眼恍然如生的女人,就该是许婧的同胞姐姐——前朝皇后许婵了。 许皇后已过世十余年,尸身却还保存得如此之好,也不知是因为这陵寝选得好,还是这石棺别有奥妙。 由之见死者安详,心中感叹,默念起往生超度的经文来。 许皇后面上带着丝丝笑意,不知她在临终之时,感到了怎样的宽慰,让她能在这深山之中含笑而去。掩月复下跪磕头,拜这位曾风华绝世的姨母。 “她手中还握着东西。”由之念经完毕,看见棺内人手中有东西,便出声提醒。 是一封信。 小心从许皇后手中取出那信件,缓缓展开,姜掩月一字一句读出了声,“展信安,宣已凋敝,或姜或宋,由之兴祚。” 这是皇后的话,接下来是许婵的话。 “本宫认了命,无论哪一人看到这信,都告诉婧儿,姐姐不怨她。天下至尊之处,便是高处不胜寒的境地。婧儿怨我强势,怪我不讲姐妹情,这不是错。至高处的难处,我无法与她讲清,如今看来,以后她会有机会亲身体验,然后便会明白。许婵无愧天下,只负过南越一人。如今身死于当归处,无他怨尤,怀抱宁馨儿,天伦可再续。无他,许婵绝笔。” 怀抱宁馨儿?当年,皇帝及所有皇子,在皇城内就被诛尽,只有皇后带着嫡公主出逃,这宁馨儿就该是如今的景阳吧。掩月不知道,当年宋世殊追到当归山来,也曾见得许皇后怀抱明月,两人气息全无地躺在石棺中。本来,当时若是宋世殊翻动尸体,就会发现玉玺下落,可他看着那张与许婧酷似的面容,终究还是没有动手,连她掌心中的信也不愿揭开。人事已至此,再苦苦相逼,未免泯灭了人性。 当时两国初建,势力抗衡焦灼不已,这玉玺没有下落倒使两国能够安稳共处。可如今,时局变了。 当姜掩月读完了这信,那石棺内的许皇后仿佛感知到前事终结,那生动的面容终于开始黯淡,在片刻间便颓败到不成样子。风华绝世,终究自绝于世。 姜掩月也不管那尸体此时形容可怖,伸手便要将之抱出,喃喃道,“身为侄女,我总要让姨母入土为安。” 由之不好搭手,只道,“你又无工具,等会找人帮忙吧。” 这陵墓内确实是干净得只剩下这石棺,“等一会出去,就将姨母埋在宣华树下吧,姨母她,据说是最喜欢宣华。”姜掩月将尸体安置在地上,叩头道了声“得罪”,便接着在石棺里寻找玉玺了。 石棺中也无殉葬品,一切发生得都太突然了,一国皇后只枕着一个玉蟾蜍枕头。那玉蟾蜍用的是极温润的玉石,雕刻更是细致,做这枕头的人,该是花了许多心思。姜掩月拿起那枕头,感到分外的沉重——这里头还有东西。 揭开蟾蜍肚腹上的盖子,姜掩月取出了她追寻已久的东西——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且昌,八字镌刻。这是丈量天下的八个字,是维系天下的八个字。触手温热,姜掩月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表,实际上,她确实说不出话来了——待由之发现不对,连声唤她时,才发现她无法言语了。 “掩月,你怎么了?”由之慌了。 “姨母最后的怨。”姜掩月在发现自己失声那一刻也慌了一下,不过片刻她又反应过来,并无其他地方不适,刚才她抱了姨母的尸体,恐怕这失声就是从这上头来的。她稳住心神,在由之手上一笔一划“说”,“不碍事,只是不能说话而已。” 姨母最后的怨恨,就由她来承受吧。姜掩月一手握着玉玺,一手握住由之手,虽不能言语却也心安。 北归与南洄终于冲出了阵法,找到陵寝里来,看见公主,又喜又愁,公主终于找到了玉玺,可她也终究被妖僧彻底蛊惑了心神。 将前皇后的尸体送出去,邓梓流苏伏尸哭了一回,眼看着就要殉葬,姜掩月在由之手心比划,由之一字一句替她说出,“你们纵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可你们还有个公主在外头,她若是有朝一日回来,连自己母亲葬在何处都不知道,那怎么办?” 邓梓听了这话心如死灰,却不再寻死,亲自取了东西来将皇后葬下,满眼泪流,他对姜掩月道,“你答应过的话,千万记住。” 姜掩月无声点头。自然,自然不会再为难她那位表姐。 ------题外话------ 婵娟,玉蟾,这个枕头也有来历,小姜打算在第二部里写这些故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和亲入皇城 姜掩月的表姐——景阳,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前朝覆灭时她才三岁多,后来又经历屡次的寒玉散毒发,师父索性就让她忘了前事,只当自己是个可怜中毒的孤儿,无牵无挂,只开开心心地寻找解药就够了。师父知道她的身份,后来宋嘉历也知道了,现在姜掩月也知道了,大约景阳自己也是时候该知道了。 从青唐启程,在保证“公主”舒适安逸的前提下,队伍行路极快,又加上有孤竹君在旁保驾护航,一路平安顺遂,半月之内,和亲队伍就达到了京城。 同宋嘉历相处是越发自在了,默契也悄无声息地滋长起来,甚至于有时两人用不上传音,只一个眼神便可交流心中所想。景阳甚至梦见几回宋嘉历,幸而她不说梦话。 整日地坐车c吃c睡c梦见宋嘉历,景阳这些日子养尊处优,越发圆润了,隐隐有向和真发展去的趋势,她摸了摸腰上的肉,赶紧放下了零嘴。周遭肃静,只听见轿子外孤竹君的马的马蹄声,景阳估摸着这是行走在京都的大街上了,百姓都避让噤声。 在这种仪式感下,景阳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搓了搓手,用内力传音入密与宋嘉历对话,“到京城了?” “嗯,刚刚经过回阳堂所在的那条街。” “哦,那就是离皇城没多远了,这一路都会有这样的清道?” “嗯,你好好休息吧。” “卫国没有送什么公主画像过来吧?我若是暴露了还能溜得掉吗?我要是有个不测,麻烦你帮忙照顾回阳堂。” “不会有事,有我在,你放心。” 可以放心吗?这可是欺君罔上,玩弄两国邦交的事。景阳最近越发怂包了,大约是宋嘉历惯出来的,这种被人保护,不用自己上蹿下跳的感觉还是不赖。宋嘉历虽然甜言蜜语多了些,可毕竟是个一言九鼎说到就有本事做到的人,他让放心,景阳的心自然就沉到了日渐增长赘肉的肚子里。 终于下了马车,和真扶住了景阳——和真还在和亲队伍中。 姜掩月只带走了程北归,却没有管和真。和真因为牵思的关系,最近很是迷糊,本来也不算很精明,这下便更没什么心机城府了,幸而她还不曾忘了礼数,与景阳讲了面圣的规矩,在进京这天给她套上了最正式的朝服,戴上了分量最重的头冠。 遥记得,在出发去青唐那日,景阳曾在五凤门前感叹没机会进宫去,如今一如宫门深似海,这可不就是现世报? 礼炮奏鸣,这是进了皇城了,礼官齐声吆喝,“卫国令善公主来朝,觐见许国皇帝陛下。” 接着是和真一个人吆喝,“鸾凤来仪,永结秦晋” 她那沙哑干涩的声音果然仍是不好听。 不知走了多少步,脚下丝毫不错,景阳心里也暗自反复演练和真交给自己的礼数规矩,人命攸关,演砸了可不是好玩的。规矩礼数在脑海里翻滚着,想着想着,景阳又想偏了,她想,皇帝,也就是宋嘉历的爹,会不会跟宋嘉历长得差不多呢?要真是这样,那估计也不会太吓人。 “到了,莫慌张,我在。”宋嘉历的声音又传来,只有她一人能听见,只说给她一人听。 不怕,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就算株连九族,谅他们也抓不住师父他们一干老油子。没什么好怕的。 仪仗停下,景阳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莲步轻移,款款出现在众人眼前,自然,隔着面纱,众人看不清她的面貌。 礼乐奏响,漫天花瓣飞散,脚下红毯的质感提醒景阳,每走一步都靡费不菲。每一步该走多远,景阳掂量得明明白白,虽然紧张,实际景阳心里很为自己骄傲,在这样的排场下,双腿没有发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得到的。 在面纱之下,景阳的一双眼睛也不敢四处乱瞟,和真说过了,“目不斜视,仪态端庄。”所以,在她的目光所及中,便只是宋嘉历的背影,他穿着黑色厚重朝服,样式与在京都府衙初见那日差不多,只不过今天这件红边要宽些,略喜庆些。还是着白衣好看,白衣的宋嘉历有种脱俗的飘逸感,和景阳莫名搭配——景阳看着看着又想到别处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景阳的细碎莲步迈了多少,礼乐渐渐换了节奏,礼官之声又响起,“朝见我皇,跪,拜。” 这是走到皇帝面前了。 前面的宋嘉历先跪下去叩头,“父皇万岁安康。” 皇帝没有出声。 接着和真又喊,“卫国令善公主朝见许皇。” 这是该景阳拜了。 景阳老老实实行礼,可膝盖刚打了个弯,就被人止住了。 皇帝慈爱道,“令善平身,不必多礼。之子于归,得贤女如此,是愚钝子之幸,许国之幸。朕心甚慰,这些礼节就免了。” 景阳有些愣怔,这皇帝竟如此客气?方才宋嘉历跪下去请安问好,他是一个字没说,更别说免礼了,就让自家儿子那么跪着;到了她这个外来“公主”这,就一通夸奖,行礼都免了,什么贤女,景阳实在觉得自己担当不起,何况宋嘉历这样有“圣之清者”美誉的人都被称为愚钝子,那皇帝自己得睿智到何等程度去? 景阳跪是不跪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推手一礼,庄严道,“卫国帝后嫡女掩月拜见许皇,陛下万安。” 皇帝闻言默然了。 这默然的片刻让景阳万分惶恐,果然是君心难测,方才还客客气气的,这怎么忽然就不做声了呢?是哪里说得不对? 皇帝最终还是开口了,抬了抬手,“公主舟车劳顿,先入宫休养。宣旨。” 太监尖利高亢的声音随之响起,“造化阴阳,天生男女;秦晋佳话,今之许卫;有凤来仪,琴瑟和鸣;晋皇五子嘉历为太子,册令善公主掩月为太子妃。天赐姻缘,本月十八大吉,举婚仪大典。” 皇帝这才让宋嘉历起了身,皇帝沉声道,“太子,起身吧,今后千万厚待太子妃。” 宋嘉历恭敬答是。 皇帝的这一系列言行让景阳觉得有些奇怪,皇帝像是不大喜欢自己的独子,对公主这个外人都要好些,这太子之位,倒像是宋嘉历沾了公主的光得来的。 宋嘉历像是有些伤感,这恭敬的举止应声,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可怜。景阳不禁想,这皇帝,将自己的独子送到他国为质十年的皇帝,究竟是个怎样的父亲?宋嘉历,在他国为质十年的宋嘉历,又是怎样度过这十年的呢? 这些问题景阳终将明白,此刻她心中对宋嘉历的心疼,日后她也会明白。 —— 十八成婚,现在才月初,还有半月的时间。这半月里,景阳必须和师父取得联系,知道她如此涉险,师父定然会盛怒,可是,她得让师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即使,事到如今,于国于家于人,早已不是谁能掌控的了。 “我得与我家人交代一声。”景阳待远离皇帝时与宋嘉历传音。 “过两日我来安排,我与你一起回家,我也有事情要跟你家人交代。”宋嘉历回道。 “我一个人就够了吧?”景阳为难,她实在难以想象回阳堂里的人就看见宋嘉历会有怎样的结果。 “太子妃,我总得见见你娘家人啊。”宋嘉历心中压抑沉重,与景阳说话却是故作轻松,只有他自己清楚,见景阳的家人意味着什么。 太子啊太子,你自己换了老婆还能这么轻松的吗?景阳扶额,抬眼看着轿撵顶,丑相公到底得见公婆,罢了罢了,随他吧。 ------题外话------ 啊啊啊这章写得很不流畅啊,求大家宽恕,小姜一定重新做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厚此薄彼重女轻男 在皇宫里的日子是更加的养尊处优。作为一国公主,准太子妃,景阳不能随处闲逛,只能随着和真一起日益丰满。璇玉啊璇玉,到底会在哪呢? 景阳过着金丝鸟的生活,她不禁感慨,从一个小笼子转到一个大笼子,她终究是天天活在众人的监视下,在皇宫中还不能施展牵思,那便更是举步维艰。宋嘉历答应让她见家人,那又该如何做到呢? 连景阳自己也没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她全然地相信了宋嘉历所说的所有话,不担心他能不能做到,只好奇他怎么做到。满心所想的事七八成都与宋嘉历有关,剩下二三成与她和宋嘉历有关,心中的复杂情绪让身处众多眼睛注视下的景阳惶惶无措。 话说师父那边也是焦头烂额,急得不得了:救灾队伍随着和亲队伍回来了,出去的大夫们个个喜笑颜开地回了家,可景阳却全无踪迹。文思仙找了个大夫问,后者神色纠结地告诉他,“景大夫在去的路上就遇到了泥石流,没了踪迹。” 大哥闻言便怔住了,颤声问,“你是说,我二弟她” 那大夫连连摆手,“我还没说完,官家确实没找到他。可是后来,他非但没事,还想出了救灾的方子,他还与孤竹君,啊不,与太子还一起查案呢。不过,事情了结后他又不见了踪影,太子说他自己回了京城,难道他没回回阳堂?” 文思仙只是叹气。 那大夫便又自己揣度了起来,“大约是不愿受奖赏才隐藏了踪迹,你家景大夫真是举世无双的高洁之士。” 大哥为人木讷,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位浮想联翩的大夫,只能低着头回了回阳堂,将这个没有下落的下落告诉了师父。 师父这些日子将养过来,气色好了许多,寒毒也压制了下去,只待景阳回来便一家团聚,可景阳偏偏没能顺利回来。 “小二,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文松子再不像从前那般戏谑,他凭窗而立,眼前是来来往往的车马,心中想到景阳的毒,想到怀古最后送出来的涅空山被淹没的消息,他沉浸在了往事中,喃喃道,“我该如何收场呢?” 不知如何是好的还有景阳。皇帝似乎对她极有兴趣,将之安置在离皇帝处理政事的政务殿最近的宫殿里,一招手便把她宣了过去。 这情节不对啊!皇帝对自己儿子爱搭不理,对她这个“准儿媳”却是疼爱有加,眼看着事情就要向奇怪的方向发展去了,景阳暗自猜想,这皇帝怕不是想搞些不伦的事出来? 打了个冷颤,景阳还是走进了政务殿,问了安便垂着头等着问话。 “掩月,你来。”皇帝极为慈爱地对景阳招手。 景阳惊惧不已,这样的笑容实在瘆人,四周又无人伺候,难道他真的有扒灰的打算? 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景阳问,“陛下有什么吩咐?” 皇帝本来是带着慈爱的笑,听见景阳如此客套生疏的话,一时间添上了些伤感。本来早已遣散宫人,只想与女儿一叙天伦,却没想到,她竟会和自己疏离到这地步,宋世殊也感到些了无助与落寞。 可他还是强自露出欢愉的神色,摊开正要批改的奏折,对景阳道,“来,看看。” 这一瞧可不得了,景阳一眼便看见弹劾c受贿二词,这不是要紧的政务密折?给她看?这皇帝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景阳便连连后退,头垂得极低,道,“陛下,掩月不敢妄自参政。” “掩月你——”宋世殊疑惑不解,婧儿说掩月满怀大志,对政务最是感兴趣,怎么如今会连连退缩?父女之间竟会如此疏离,宋世殊黯然伤神,“难道,你怨朕?” 景阳不知如何作答,这语气,是失望甚至伤心?到底,什么情况?这皇帝是怎么想的? 幸好宋嘉历来得及时。外头太监通报:太子求见。宋世殊一听宋嘉历前来,那落寞感伤都一扫而去了,转而又是一脸威严冷肃,他合上奏折,先给景阳指了旁边的椅子,说,“坐吧,掩月。”再是看也不看地对门口的宋嘉历道,“进来。” 这皇帝怕不是糊涂了?厚此薄彼到这种地步,景阳满心疑惑,坐下也不敢坐稳。 “父皇,儿臣方才去看望公主,才听说父皇召了公主前来,不知父皇找公主有何事?”宋嘉历平静问道。 “朕找谁何时轮到你置喙?不过刚册封了太子,便想面面俱到地掌管了?”宋世殊冷眼看着儿子,哼了声,道,“偏上天无眼,只余你这么个孽子祸胎,办事不力又全无规矩,青唐小小疫情也要那些时日才能解决。还敢直言探望公主?你的师父们难道不曾教你人伦?大婚前,夫妻两人是能见面的?糊涂!混账!” 这一番骂真是没来由又过分,听得景阳牙根痒,这是亲爹吗?怕不是两国皇帝交换了孩子在养?宋嘉历在青唐没日没夜为百姓操碎了心,景阳看得明明白白,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妥当安置好疫区,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换了其他人恐怕再多几个月也做不到。这样出色的宋嘉历,怎么在亲爹口中就成了孽子混账? 宋嘉历也忒可怜了。恐怕在卫国的日子都比这里好些。 宋嘉历低头受骂,像是习惯了,他也并不气愤,也不显露伤感,只是恭恭敬敬地回话,“父皇教训得是,儿臣谨记在心。” “还有旁的事没有?”皇帝像是极不耐烦。 “儿臣想禀告青唐两位主事官员身亡,以及崔家搅乱科考,结党营私之事。”宋嘉历上前呈上之前崔式燕的证词记录以及他自己撰写的事件来由经过,然后又退回原处。 “这事朕知道了,青唐郡的人事朕自有安排,无其他事就退下吧。”皇帝是看也不看这状纸,只随手捡了砚台做镇纸压住。 宋嘉历答是,便恭敬退下。 景阳也待不住了,宋嘉历为了给她解围,无端地来受了这一通骂,她看着他偷偷给自己使的眼色,又是愧疚又是心塞,自己连累他实在太多了。 待得宋嘉历出了殿门,皇帝又未来得及开口,景阳便抢先上前道,“陛下,掩月赶路赶得急,像是有些风寒,请陛下准许掩月先回宫服药歇息。” 皇帝本来打算让掩月看看这案子,却被抢白,便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失落之感更甚,他也只能点头,关切地问,“可严重?太医怎么说?千万好生将养,莫延误了病情。” 景阳不明白皇帝何以能够语气转变如此之快,敷衍了几句便匆匆退出来,快步赶上宋嘉历。 皇帝方才说过不准见面,自然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忤逆,在匆匆错身的一瞬间,两人没有言语,只传音入密,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交流。 “别太感伤。”景阳安慰道。 “不要直接回宫,从御花园走,我在那里接你。”宋嘉历释然一笑,便匆匆离去。 ------题外话------ 殿下太惨了,不过正是因为惨,景阳才会心疼他啊~ 嗯,我是亲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美女换公主 御花园?难道宋嘉历想从御花园把她给送出去?趁着此次是皇帝召她单独前来,现在四周无人跟着,景阳赶紧提起裙摆挪着莲步就往御花园去。 御花园她也去过,不觉得那里能有什么玄机啊,疑惑归疑惑,景阳还是如约来到了御花园。 冬季里即使是皇家庭院也没几样可赏的花,经过照壁,本来御花园中洒扫的宫人都上前来行礼,更有周到者要跟在公主身后伴随游园。有人跟着还怎么去找宋嘉历?景阳故作冷淡,眼皮也不抬一下,开口道,“本宫不惯有人跟着,自己略略游赏一番也就是了,你们自己做事吧。” 宫人们也听说这位卫国公主性子高傲,摸不清好恶也就不敢轻易招惹,听她说不要人跟着也就罢了,各回各位做起事来,人人却也还留出一只眼来看着公主的动向。 这花园中央是一潭湖水,虽已入冬,却还未到隆冬冰封的时候,湖面看上去还是潋滟的。景阳围着湖水走了一圈,却到处都没瞧见宋嘉历,也难怪,若是自己这么走马观花地看下来都能找着他,那其他的眼睛自然也早就能瞧见,孤竹君哪是那么容易暴露的人? 看了几朵花,戏了一会鱼,当景阳感觉周围的眼睛对她的关注少些了时,她才漫不经心地朝着那葛蔓攀附的山洞去。 那是说是山洞,其实也只是假山下过路的通道罢了。离那洞口还有十步的距离时,景阳看见了,也听见了,穿着太监服饰的宋嘉历抬头与她对视一眼,旋即低下头去,以传音入密告诉她,“洞中有机关。” 若不是四面都有人暗暗看着,景阳忍不住要为宋嘉历鼓掌叫好了,方才她在花园中兜圈子时,从各个方位看了那洞子,真是个实打实的盲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不看清洞中的情况——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宋嘉历他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 十步,九步,八步跨进洞口,景阳感觉那些眼睛们都将目光投向了这洞口,脚下快不得也慢不得,只有若无其事才能不露出破绽,在与宋嘉历错身的一瞬间,他也无言语,只是揽住景阳的腰将之向上一送,洞顶便有个机关打开,景阳也是反应得快,被宋嘉历往上这么一抬便知道了他的打算,提起轻功就钻进了洞顶的入口——假山中原是掏空了的,此刻,机关合上,景阳便握着宋嘉历递给她的火折子进了那腔子里。 在错身的一瞬间,景阳看得明白,那山洞里分明还有个与她一样面貌样装束的女子,这招狸猫换太子,宋嘉历用得极好。 在这腔子里,有一身太监衣裳。景阳伸展不开手脚,却也尽快地换上衣服,脱去发上的珠钗,将头发打散挽了个内侍的发髻,将珠钗一应揣到怀里。她不敢慢了,因为她听见有扑通落水的声音,还有众人惊呼施救的声音。 过了片刻,宋嘉历又回到这洞子来,轻敲洞壁,传音道,“好了,下来了。” 景阳被宋嘉历托住落了地,两个“内侍”相视一笑,匆匆离了花园。在景阳离开洞室那一瞬,她也不忘将吹燃的火折子扔进那腔子里,让那一身华服烧成灰烬。 景阳一路低着头跟着宋嘉历,宋嘉历倒贴心,为她找的衣裳很是合身。到了皇城门口,宋嘉历掏出一块令牌来在守门禁卫面前亮了亮,哑着嗓子道,“太子命我俩出宫为公主采买珍馐。” 公主落水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到皇城门口,既是太子有令,守门禁卫自然不会过多盘问。纵然宋嘉历他爹不太待见他,其他人却也是不敢得罪太子。 出了皇城,景阳才舒了口气。坐上宋嘉历准备的马车,景阳擦了擦额上的汗,忍不住对宋嘉历竖起大拇指,“太子殿下好本事啊!” 宋嘉历却没怎么出汗,他为景阳擦了汗,笑了笑,道,“太子妃想做什么,太子没本事做到怎么行?” 德行,夸两句就上天了。 “所以方才落水的人是你安排的替身?”景阳双手环胸,靠在车厢壁上,笑着问,“易容了?” “自然。保证毫无破绽。”宋嘉历点头。 “这大冷天,掉进水里多冷啊,下次,你替我谢谢那姑娘。”景阳有些过意不去,为了配合她演这场戏,让人家姑娘大冬天往水里扑。 宋嘉历莞尔,指节翻动,扯过旁边的狐裘来,搭在景阳身上,“她不会吃太多苦,你的心意我会传达。她刚一落水便有许多人上去施救,不碍事的。倒是你的寒毒,没有铁心参压制,还受得住吗?” 景阳心里一荡,难为宋嘉历前脚刚为她挨了一顿骂现在又这样关心她,心思荡着荡着就荡回了那湖面,景阳挠了挠头,小声问,“我没事,我问你啊,那个,易容泡了水会不会露馅?” 宋嘉历忍不住笑出声,这丫头永远这么古灵精怪的,“放心吧,没人能认出来。方才禁军统领何羡亲自送公主回宫,接下来公主便因伤寒卧床,太医会说不可探望,纵使是父皇,也没机会发现问题。” 何羡?这个人又是谁? “皇后母家姓何,何羡是皇后的嫡亲侄子。”宋嘉历一眼便看穿景阳的心思,开口为她解惑。 “哎,对了,那岂不就是你表兄弟?”景阳恍然大悟,宋嘉历是独子,该是皇后的儿子吧? “你又忘了,我跟你讲过的,我虽叫皇后母亲,可却并不是皇后亲生。我亲娘无名无份,且早已过世了。”宋嘉历摸了摸景阳的头,语气间有些无可奈何,“若说是表兄弟也是可以。”。 “哦这样啊,对不住,我不该提这些。”景阳低头,心中更加过意不去,原来宋嘉历这么凄惨,娘没了爹又不疼,他还能整天笑呵呵的,这可真不容易。 “我是有点难受。”宋嘉历微微皱眉,按着自己的心口,可怜巴巴道,“我都不记得我娘抱我是什么感觉了,十几年来,受惯了冷眼与责骂,我有时候难过得很了,就会想,要是有人能抱抱我该多好。”说罢,宋嘉历深深望着景阳,像是要在她身上望出朵花来。 心里那点过意不去都烟消云散了,景阳双手环胸,偏头看着宋嘉历,这厮太会顺杆爬了吧? 两人就怎么无声对视,无奈宋嘉历眼神太过动人,景阳最终还是屈服,念了声阿弥托佛,张开胳膊搂住了宋嘉历。宋嘉历笑得灿烂,终于让小丫头心甘情愿地抱住了他。 景阳暗自腹诽,她是一百个不甘愿,虽说宋嘉历身上有种清香,抱着又极顺手 ------题外话------ 那个替身是早就藏在机关里的,然后在景阳进洞之前站在盲区里的,小姜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了,如果大家有意见或者建议,欢迎出现在书评区,小姜爱你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赌局的筹码 宋嘉历可以说是心思极多,这太子府上的马车,出了皇宫先回了太子府,等两人换了装才又从后门绕往回阳堂去。 在路上,景阳想起在皇宫的所见,忍不住问宋嘉历,“你真的是皇帝亲生的?怎么他对你是那样的态度?而且对我也好得过分,倒像是你们两家抱错了孩子。” 宋嘉历叹了口气,说不伤感是假的,自己父亲如此冷视,任谁也会寒心,哪怕他是世人称赞的孤竹君也是一样的会心酸痛苦。他苦笑着对景阳道,“我比姜掩月大了差不多五岁,又是一男一女,上哪抱错去?” “也是。我跟你说啊,你那父皇却是也奇怪,你知他找我干嘛?他让我看奏折!就是你给的那案纸,他也打算让我看一看,还问我怨不怨他,你说奇不奇怪?他是不是认出我是假的?可若说试探,也没有这样的试探法啊”景阳摸着下巴苦苦思索,百思不得其解。 “等等,景阳你说说父皇他是如何称呼你的?”宋嘉历听了景阳的话,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打断了景阳的思索,追问道。 “人前他称我公主啊,可只剩我和他时,他叫的是掩月”景阳也是越想越不对,拍了脑袋道,“照我回想起来,皇帝的语气中像是早已与姜掩月相熟了,因为我是替身不明所以,他才有些失望,那么,到底皇帝与姜掩月是什么关系呢?” “也许——”宋嘉历像是了然了所有,他靠着车厢壁,抬头望着车顶,喃喃道,“姜掩月是我的妹妹也不一定。” 虽然这个猜想也撞进景阳的脑子过,可片刻之间她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好歹是皇室血脉,是可以轻易混淆的?两国帝后私通,这是天大的秘辛,简直让人想也不敢想,卫皇是能容忍绿帽子的?而且,如果姜掩月是宋嘉历的亲妹妹,那么就万万不可能来做和亲公主,这不是声势浩大c堂而皇之地乱伦吗?说不通,这都说不通。 宋嘉历倒是接受得挺快,反而先给景阳分析解释起来,“姜掩月不是一般的女子,你也知道,她是志在天下的。在青唐与她定下赌局时,我以为她要的是卫国天下,到如今才知道,她是想争许国,不,不单是许国,整个天下她都想得手。” 景阳点头,“所以,你父皇会让‘她’看许国极机密的折子。” “对。你不记得我跟你讲过,我是第五子,我前头还有四个夭折的哥哥,如今看来,大约,因为她,父皇才分外容不下我们兄弟吧。”宋嘉历捶着自己胸口,凄然笑道,“枉我担着‘圣之清者’的虚名,我竟到现在才明白!” “你且宽心些,这些还只是我们的猜测,说不定事情并非如此呢?如果真是如此,你便危险得很,就更不该伤感了,还是想想如何应对是好。”景阳觉得怎样安慰的言语都苍白,想了想,还是伸手抱住了他,如他所说,难受得狠了,有人抱住他就会好些吧。 “我不碍事的,这么多年,再难受也忍过来了,何况现在还有一个你?我不准c也不会让自己有事。”宋嘉历轻拍景阳的背,温柔道,“你放心,假如事情真如我们猜想那样,我们暂时也是安全的。所谓制衡,国内局势还不能为父皇一人操纵,所以即便是为了姜掩月,父皇暂时也不会太为难我。” 那就好,景阳松开宋嘉历,问,“那么,除了我,韦衡,你还有盟友吗?” 若孤军奋战c无依无靠那更是凄凉。 “母亲对我很好,何家的人也都很好。”宋嘉历看着景阳,心中情绪复杂难言,良久,他继续道,“皇后真的是很好的人。我前头四个哥哥都是皇后所生,而她待我胜似亲子,所以,景阳,你以后多陪她说说话好吗?” 唉,景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都说皇家至高无上,可这许国皇室中,太子和皇后都这样凄惨;卫皇被戴了绿帽子而不自知;他们又有哪门子好值得羡慕的呢?皇城深宫,不进也罢。与其骨肉相残,倒不如她与师父c大哥还有青酒丹酒,一家人其乐融融。 宋嘉历他是如何做到,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还能笑能爱呢? “景阳,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伪造怀孕,且能骗过太医?”宋嘉历又问。 “这有些难,却也是有办法的。通过施针改变脉象,使人呈现出滑脉,再配上相应药物推迟月事,使人胸闷干呕,只说是月份浅,一般医者都会诊断作有孕。”景阳条条讲来,抬首对上宋嘉历的眸子,认真问,“你是想让皇后假装有孕?这不大现实吧?皇后年岁不小了吧?” “你这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想法?”宋嘉历被她逗笑了,抬手轻轻敲景阳脑袋,认真道,“是你有喜啊。” “我!”景阳大愕,指着自己鼻尖,脸涨得通红,结巴道,“我,我还是处子,有这么胡闹的吗?” “放心。”宋嘉历的语气又轻松起来,“你我还未成亲,来不及真让你有喜,就先骗一骗父皇,到时候,令善公主到底姓姜还是姓宋就知道了。” 宋嘉历果然是个人精!景阳咋舌,这样偏门的主意也能让他想出来,只不过就带累了景阳这黄花姑娘担下云英未嫁而珠胎暗结的罪名,不过也不碍事,用的是景阳的脸,冠的却是姜掩月的名。“要真让我们猜中了,你父皇一听你与自己妹妹有了孩子,怕不是要活活气死?”景阳揣手看宋嘉历,语气也是无可奈何。 “就气一气他也罢,就凭我那四个哥哥,让他上上火也无妨。”宋嘉历苦笑,“到时候,太医也当你是有孕,你有公主的身份,也没人会想到验身,你应该不会有麻烦。对了,那法子,对身体有影响吗?” 景阳摆手,“小意思,比不过伤风,诶,对了,若是有孕也该是之前怀上的,‘公主’刚刚落了水,太医刚看了说伤风,咱们回去再安排,这胎又从何而来呢?” 宋嘉历想了想便有了说法,“月份小,太医又没往那上头想,当时诊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景阳拱手,“您别叫做宋嘉历了,改名常有理好了。您怎么说都行,只可怜了掩月公主平白有了喜。” 宋嘉历摇头,神色骤然严肃,“她知道的也该不少,这赌局,她未必吃亏。” 是啊,双方至今才算是知己知彼,这赌局也才真正公平了。 姜掩月拿到了传国玉玺,知道了景阳的身份,却也应承了当做不认识她;宋嘉历猜到了姜掩月的身份,也知道她的抱负打算,更占着明面的优势;这赌局,双方都已经拿到了相当的筹码,较量,如今才真正开始。 ------题外话------ 每一篇言情里,假怀孕似乎成了保留情节,小姜也不能免俗,请大家体谅~爱你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护她一世顺遂 景阳领着宋嘉历在离回阳堂几条街道远的僻静处下车,捡着人少处走,很是饶了几个圈子,终于绕到了回阳堂后门。 景阳本以为后门僻静没人,实际上丹酒和青酒却早已在那里左顾右盼地等了好久了,一见景阳回来,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上去抱住她,小声抽泣,“少主,呜呜,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景阳拍了拍两个脑袋,心里也有些泛酸,这两个小子还真记挂着自己呢,哭得跟泪人似的。三人抱做一团,宋嘉历在旁看不下去了,怎么自己卖那些惨才换来一个拥抱,这两个小子这么容易地就黏上了景阳?轻咳了声,宋嘉历道,“进去说话吧。” 也是,在门外终究是说话不方便。 一左一右拉着景阳的手,青酒丹酒蹦跶着就进了回阳堂,景阳无奈一笑,转头看被排斥在外的宋嘉历,后者怔在原地倒有些无处安置。让宋嘉历吃瘪可不容易啊,景阳揉了揉两个小酒儿的头,笑着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还专门来接我?” “是有人来告诉的,说少主今天会回来。”青酒答。 那大约是宋嘉历了。 宋嘉历也没人领着,自己摸进了前堂来。前堂上,师父和大哥都在,景阳方扑进师父怀里,还来不及说话。 “这位是?”大哥看着进门来的宋嘉历先于师父开口了。 “在下宋嘉历,是景阳的未婚夫婿。”宋嘉历对准大舅子和丈人深深一礼,“小婿见过两位。”。 “这”大哥挠头,怎么妹妹出去一趟带了个妹夫回来? 景阳连忙摆手,冲着师父解释,“师父,你听我给你解释” 师父从宋嘉历一进来便一直盯着他,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冷然神色,眼中甚至隐隐有些杀意。听他说完这些话,文松子冷冷笑了声,拍了拍景阳的肩膀,起身对宋嘉历道,“我倒想听你如何解释。” 文松子起身走向后堂,宋嘉历朝景阳点了点头,也无声尾随而进,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青酒丹酒哪里还有刚才久别重逢的感伤,此刻两个小鬼头兴奋得不行,一门心思想探听少主的终身大事。 丹酒还矜持些,斟酌着问:“那位少主夫君是什么人啊?” 青酒这小子就全然乐呵了,眼睛里闪着光,拉着景阳问,“少主你什么时候成亲啊,那以后是住回阳堂还是住他家?” 文思仙也凑热闹,“妹妹啊,那人可靠吗,是姓宋的,该不会与皇家有关吧?” 哎,宋嘉历这人怎么说话不分场合对象呢?真名实姓地报上家门了,这下子,他倒是溜去应对师父了,留下景阳一家子七嘴八舌地盘问,让她编也没法编。 “你们不先问问我在青唐有没有吃苦受累,有没有感染上瘟疫?”景阳朝三人做了个鬼脸,“不知道我从疫区回来?围着我做一圈,不怕我传染给你们?” 三人齐齐摇头。文思仙道,“你的故事早就传遍了京城,地龙汤已经被写进了医案里,说书先生手上最新的话本就是按你的故事改的,大家都认为你为逃避奖赏,云游去了,现在你回来了,这些事也就不用担心了。” 说书先生哪里可信?景阳感觉一阵头大,指不定如今大家将她传成了什么样的妖异人物。 “我回来大概也不能久待,我正演着一台大戏,脱不开身,这次回来也只是跟你们报个平安,看看师父的病情。我如今不能与你们细说,对外人你们就说没见过我回来,免得惹祸上身。”景阳叹了口气,内情顶多跟师父说明,这三个愣小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原来妹夫是唱戏的,也没关系,人好就行,唱戏也不丢人。”文思仙恍然大悟,难怪妹妹有些难以启齿,在许国,唱戏的确实地位不高,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景阳以后不做大夫要去唱戏也确实让人高兴不起来。文思仙不大会说话,看着景阳的苦脸也只能如此勉强安慰。 青酒丹酒两个则雀跃了,“那可以点戏吗?我想看耍猴!” 耍你们俩好不好啊?景阳咬牙看着三个人,反复压制怒火,自家兄弟,到底也不能扔出去。果然,不告诉他们真相是极为明智的做法。 另一边,两个明智绝顶的人也开始了对话。 文松子平素在景阳面前是嘻嘻哈哈,看似没心没肺,实则他作为前朝的首席侍卫,文武双绝,是人精中的人精,经历年岁风霜,更是活得越发通透了。他背着手,看着极为谦和的宋嘉历,道,“你知道了多少?” “景阳是明月,她身重寒毒,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些。”宋嘉历平静对答,又问,“前辈又知道多少呢?” “你是宋世殊的独子,卫国的姜掩月不在和亲队伍中。”文松子亦是回得干脆,又问,“你纠缠月儿,到底想做什么?如今我带着她,只想解了寒毒保命,再不会威胁到你家的江山。你难道非要斩尽杀绝,当年的情谊难道不足以让你放过她?” 文松子认得宋嘉历这个名字,这是前皇后亲赐的。文松子语气沉痛,曾经的盖世英豪,褪尽锋芒,如今只想让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一世平安顺遂,这样的感情,让人心酸c动容。 宋嘉历摇头,“前辈,不是我有意纠缠明月,是命运注定牵扯我俩去解开前尘往事。我在卫国做了十年质子,殚精竭虑也只为保命,你们的处境我怎会不感同身受?我回国遭遇追杀,恰巧碰上了落草的景阳。我们一路逃亡,在尚未得知她是景阳时,我便对她萌生了情愫。后来失散,我以为是上天惩戒我,让我一世孤独,可我终究还是与她重逢了。” “我想保她一生安稳,远离纷争。可到底我们还是一路去了青唐郡,阴差阳错,她被捉去做了姜掩月的替身,对方以为用牵思控制住了她,可她却暗暗与我取得了联系。事情发展到此,已是无退路。所以我们反施了牵思,控制住了和亲的主事,景阳她也就做了和亲公主。”宋嘉历低眸,“我本想让她平安喜乐,却控制不住事态发展,这是我的错。如今进了皇宫,更是步步凶险,虽然之前已经与姜掩月达成了协定,她答应不过问景阳顶替之事,可我父皇却不是好应对的。所以,我恳求,前辈将景阳交给我,放心让我来保护她。” 文松子听完这前因后果,连声叹,“孽缘啊孽缘!宋家与明家有不世之仇,你凭何让我放心地把她交给你?虽然牵扯进了皇宫,我现在就带着她远走也是能做到的,隐姓埋名,再没人能威胁到她。这里的烂摊子她没必要和你一起收拾。” “可景阳她的寒毒还没有解。”宋嘉历满眼诚挚,“我们之前在青唐,打听到解毒的璇玉极有可能收在许国皇宫中,若是景阳远走,可以躲过一时,可寒毒之苦却要折磨她至死,前辈,你忍心吗?若是不忍,远在山野的你们又能怎么办呢?” 文松子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上前问,“你肯救她?” “哪怕要我的命作为代价,我也会保她一世周全。前辈,嘉历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皇后娘娘当年对我如何,我都记得清楚。宣朝覆灭,我担着宋这个姓氏,便带着终生的罪孽。作为宋家人,我想报答想补偿;作为爱景阳的人,我更不会让她有事。”说到此处,宋嘉历撩袍跪倒,对文松子发誓道,“今日,我宋嘉历在前辈面前起誓,不惮一切艰难,护景阳终生安康周全,爱她敬她。这天下,我也会尽力还给她。若有违背,宋嘉历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文松子此刻也是心软了,缘分啊,命运啊,月儿从小就与这宋家的孩子结下不解之缘,他说得也对,逃避只能躲过一时,月儿身为皇家血脉,也不该如此不知身世地活下去,更不该隐姓埋名地等待毒发。或许,该相信这小子,万一他真能说到做到呢? “你真的爱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对她矢志不渝。” “你真能豁出命来爱她护她?” “能,此生不改。若有来生,生生世世不变。” 得到这样的回答,文松子哪还有话说,他敢如此坦诚,孤身来到自己面前,已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而且,方才文松子也看出了,丫头未尝对他没有情意。罢了罢了,事到如此,天命不可违,恩怨情仇都只能让他们这一辈去清算了。 “我不阻碍,却也不会帮你,至多,至多我只帮丫头。”文松子语气和气了些,“起来吧。你是否打算让丫头知道自己身世?” “不,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宋嘉历起身,摇头道,“局势还不能为我所掌控,我不怕她怨我,只怕她接受不来,反而害了自己。等我能将这江山捧到她面前,再由她以明月的身份安稳生活吧。” “好。”文松子内心百感交集,除了这一字,再说不出旁的来。 但愿真能一世顺遂。 ------题外话------ 抱歉小姜的存稿不多,今天只有一章三千,对不起,对不起 小姜一定加油码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家人如此多娇 宋嘉历与文松子出来时,两人脸上都是面无表情,因而景阳都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拉着师父到了一边,景阳问,“师父,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师父笑了笑,抬手给了景阳一个暴栗,“你这丫头,自己安排了终身大事也不告诉师父一声,还能说些什么,不过坦白我没什么给你准备什么嫁妆罢了。” 宋嘉历把师父给调包了吧? 景阳摸不着头脑,师父这个反应不对啊。宋嘉历不会给师父用了牵思吧?不对啊,他也不会啊。如果他说了实话,师父不会有心情开玩笑;可如果他没说实话,怎么那又是用什么说辞糊弄了师父?奇怪,实在是奇怪。不过,既然师父心情不错,那正好趁着现在问些要紧的事情出来。景阳揉了揉头,道,“师父,你答应了我的,等我回来就告诉我你之前是怎么了,现在你说呗。” “我有什么好说的?”文松子挑眉,“之前不过是因为刚服了寒玉散,身体虚弱,脑袋不灵光了,又听说了小二的麻烦事,我才那个怂包样。最近,也没人找他麻烦,我也暂时压制住了寒毒,自然就没什么事了。” 才怪!大哥明明白白听见你喊都都来着。景阳自然不信师父的说法,这老头子一贯是嘴硬的,之前明明答应了坦白,现在又反悔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罢了,既然他不肯说,那就让她自己去查好了,循着咸山王府这条线索,她总能弄明白。 不过,宋嘉历到底跟师父说了些什么呢?能让师父这个老狐狸配合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景阳正要开口问,却发现宋嘉历被那三个给围住了。 大哥方才想了起来,似乎刚刚被册封的那位太子就是叫宋嘉历,而且妹妹之前是与太子一起去了青唐郡,那么相处之后生情也是有可能,该不会妹妹要做太子妃了?满心疑惑,他便堵住宋嘉历试探地问,“那个,我听景阳说你是唱戏的?” 这丫头呀,宋嘉历闻言也不禁笑了出来,看着景阳在对面使劲给自己使眼色,轻咳了声,宋嘉历笑道,“大舅子说得没错,我是戏班里的。” 还真是,文思仙有些心疼自己妹妹了,虽说这妹夫长得好看,可唱戏终究是苦营生,景阳没过过没钱的日子,这以后可怎么办啊,他搓着手,叹道,“你和太子一个名字,怎么命差那么多你可千万别让她登台,伤了她的自尊” 宋嘉历:“” 景阳在一旁气出了内伤,大哥啊! 偏偏他们三个还不肯收手,此起彼伏地盘问宋嘉历。 丹酒问:“你每年大概能挣多少啊,少主挣的钱很多的” 青酒还念着猴戏,兴奋道,“你会耍猴吗?” 宋嘉历:“” 景阳卒。 文松子看自家丫头过得也算有声有色,心下也是宽慰了些,对景阳悄声道,“他都与我交代清楚了,你在皇宫里千万小心,若是有事,尽管推到那小子身上,演不下去了就逃,师父随时准备带你逃命。” 景阳愣住了,本以为宋嘉历跟师父扯了什么谎,他却都明明白白跟师父讲了,他倒是好本事,能够说动师父让自己留在皇宫里。不过,说开了也好,正好免了景阳再费唇舌心思跟师父解释。 景阳点了点头对师父道,“那大哥他们,就别让他们知道了吧,就说我成亲后出去游山玩水,对外就说不知道我的踪迹。” “这还用说?师父可是人精,该怎么糊弄人还要徒弟教?”文松子又笑,笑得却是苦涩,“你好好找璇玉,保住你那小命享受享受宝贝,顺便让师父我沾光也多活几年。” 老头子啊,明明眼里闪着泪花,还要用这样没心没肺的语气说话。 景阳不作声,只默默搂住了师父。 宋嘉历这时却正巧从三人的围堵中突围出来了,看见景阳抱着师父,便轻咳了声,唤道,“景阳,该回家了。” 文松子嘴角一撇,喃喃道,“这样小家子气的姑爷,连丫头抱抱我这师父也要拦着,罢了罢了,从家里拐了我的丫头去吧。” 今天大家怎么都阴阳怪气的,真让人害怕,景阳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嘉历走过来,携起景阳的手,直直地跪在了文松子面前,景阳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可也双腿一软跟着跪下了。 宋嘉历郑重道,“景阳待师父如父,今日师父将景阳交托与我,宋嘉历万分感激,师父在上,请受女婿一拜。” 景阳心中一震,交托与他?心中缠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宋嘉历他竟然连师父的肯定也得到了,他真的是真心么?迷迷糊糊颠颠倒倒,景阳还是与宋嘉历一道跪了下去。 文松子默然看着两人,神色复杂,良久才道,“跪着做什么?嫁妆没有,红包也是没有。” 文松子说笑归说笑,到底心里还是万分的难受,便不送景阳出门,只让文思仙送景阳与宋嘉历到后门门口。 文思仙拿出了一叠银票给景阳,认真道,“这些钱是我从父亲枕头底下拿出来的,你们先拿去用吧。” 景阳拿着钱,哭笑不得,大哥他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是好啊。 宋嘉历笑了,从景阳手里拿过银票,还给了文思仙,“没有从婆家拿钱的道理,如今不大方便,以后十里红妆我也会补给景阳,大舅哥,我不会委屈景阳的,这钱你拿回去吧。” 文思仙接过钱很是动容,景阳的眼光果然不错,这妹夫人穷志不短,将来必有出息,以后至少也是个名角。 大哥已经坚定不移地认为当朝太子是个戏子了,嗯,会出名的戏子。 在回去的路上,景阳问宋嘉历,“你倒不在乎名声这东西,以后要是他们有机会看见你以太子身份出现,那多尴尬啊。” “同名同姓,长得一样,也不是没可能啊。”宋嘉历颇为认真地回答。 “你当他们傻啊。”景阳反驳,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可能真的有点傻。 “我怎么会觉得大舅子傻呢?还有两个小酒儿也很可爱啊,景阳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其实我很羡慕景阳你能生活在这样幸福的家里啊。”宋嘉历搂住景阳,温柔笑道,“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景阳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所谓爱屋及乌,虽然景阳不愿意承认,但是宋嘉历这马屁拍得确实到位。 ------题外话------ 认识这么久了,可以在一起了吧? 小姜真的很喜欢殿下这样会撒娇说情话又机智无比的男朋友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痛莫大于心痛 调包向来是个费力的事,调出来费事,调回去也费事,总得做好了准备,才能把景阳送回去。于是两人又绕回太子府,景阳写了方子,又给自己扎了针。宋嘉历亲自去熬了药,捧到景阳面前,抱歉道,“又连累你了,这药真的没毒害吧?” 景阳抢过碗来,一饮而尽,擦了嘴角道,“我的身子不知多能扛呢,且不说这方子本身就没有副作用,就是有,也对我没什么影响。” “那就好,我端进来之前也尝了一口,没事就好。”宋嘉历接过碗,笑着说。 “太子殿下哎,药是好喝的吗?这种药你也想尝一尝?要不要我再给你扎两针,你也有喜试试?”景阳一拍桌子,道,“你单方面想和我同生共死,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那你愿意吗?太子妃娘娘?”宋嘉历抬头问。 “我”景阳语塞,这厮怎么总能信手拈来地调戏她,急忙转移话题,“你打算怎么把我送进去?” “等着宫门快落钥的时候,你穿着内侍的衣裳进去,还是在御花园那个机关处,换上宫女的衣服,然后回寝殿。等晚上就寝之后,你再换回去,因为太医吩咐静养,所以能接触到公主的人不多,那个替身也会配合你。” “那要是其他宫女发现我怎么办?”景阳追问。 “我会给你做一些易容,她们都是从各宫抽调的,彼此并不熟悉,你只要不张扬,没人会发现你的。” “那你今天去回阳堂怎么不易容?”景阳又问。 “见长辈还是好看些好,你看,你师父与大哥不都愉快地接受了我?”宋嘉历笑道,“而且,易容过后脸上不大透气,让人不舒服,而且,若是闷坏了我这张脸,难受的还不是你?” “你——”景阳就知道宋嘉历这小子蔫坏,他自己顶着那么一张祸乱众生的脸四处露面,却指不定要把自己糊成个什么平平无奇样呢,算了算了,不生气,生气也只伤自己。 于是,景阳顶着一张可男可女c五官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脸进了宫,去御花园换了衣裳,又低着头溜进了寝殿,一路顺畅,果然没人注意她,她便也脸不红心不跳地擦灰扫地,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待得夜深了,景阳才摸黑溜到榻前,对着榻上的人低声道,“我回来了。” 那姑娘也是身手极好的,拉着她便滚到了床上,半点没发出声响。 两人在床榻上交换了衣裳,那姑娘对景阳道,“今日皇帝来过了,发了脾气,太医也来了几拨,你今晚最好掀开被子睡。”说罢,她便穿好宫女的衣服下了床。 明天太医自然还会来,景阳要不发点热来点咳嗽,那还真是说不过去。 是夜,景阳偷偷打开了窗,吹了半宿的朔风,终于,如愿地小小病了一场。 第二日,替身待皇宫开门便出去了,过程是极为顺利,景阳由此推断,宋嘉历不知明里暗里这么搅和皇宫不是一次两次了。 皇帝对公主果然是不一般地好,下了早朝便押着一班太医来看景阳了。皇帝面色极为沉重,弄得太医惶恐得不行,景阳也紧张极了。据说当时替身跌到水里,还没浸湿里衣就被人捞上来了,能病到哪里去?至多只是小小风寒嘛,至于一脸要伏尸百万的样子?要说这公主不是许皇的私生女,景阳自己都不信。 戏还得好好演,就凭皇帝如此厚此薄彼,也该让他好好上上火。 果然,一个太医诊脉诊得满头大汗了,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暗暗给另一个太医使了眼色,换上另一个来切脉,这个更是双腿哆嗦如是换一众太医诊了个遍,皇帝终于怒了,“昨日不是说只是风寒发热,今日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连风寒都束手无策了?朕留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要尊重大夫啊,皇上。景阳心里默默为可怜受罪的太医们心疼了一把,感叹道,还是民间医生福利好受人尊敬啊。 太医们个个跪在地上,头是紧紧抵住了地,声音也是颤抖着,“陛下,公主的病情,需要屏退左右,臣等才敢言说啊。” 皇帝摆手遣散宫内服侍的人,冷着脸等太医给个说法。 “陛下,公主她,她风寒见好,已无大恙,只是,只是公主她有了身孕了!”太医的声音愈加低下去,最后那有了身孕几个字还是重重地冲击了皇帝。 演戏要到位,演技得跟上,景阳在皇帝完全怔住那一刻,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自己高超的演技,强撑着坐起,双手微微颤抖地抚上自己肥肉四溢的肚子,眼含泪花,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话来 “你们再说一遍!”皇帝面上已经没了表情,这正是可怕之处,这话轻轻巧巧几个字,却像一枚锋利的刀刃一样,抵在了众太医的脖子,只要他们敢再说一遍,就得把命搁在当场。 太医只连声道“臣有罪”,可他们有什么罪呢?剧本是宋嘉历和景阳出的,主角也是他们两人,场已经暖起来了,主角是该正是开嗓了。 “陛下,要怪,一切都只怪掩月吧,迁怒他人,终究这罪孽也会算在掩月头上。”景阳抬手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泪——哭戏是一个角儿必须熟练掌握的,不能及时挤出两滴泪,说明景阳的演技还有待提升。 “滚出去,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自己掂量!”皇帝显然是被景阳的演技折服了,忍下了怒气,将太医饶了出去,可宋嘉历就倒霉了。“将那个孽障给我押过来!” 这基本上就可以证实两人的猜想了,若是皇帝与姜掩月无关,那么自己的准儿媳在过门前怀孕至多就是个逾礼的问题,反正是早晚的事,为了皇家体面,自然是要低调遮盖过去,皇帝不至于发这样的火,现在皇帝这想要拧下谁的头来的反应,只能说明他信了两人“乱伦”。 宋嘉历来得很快,实际上他是在“候场”呢,就等着皇帝找他这个“罪魁祸首”了。虽说皇帝让押过来,实际也没人会没头没脑地就去押当朝太子。所以,宋嘉历来到寝殿时也还是体体面面的。 撩袍跪倒,宋嘉历一脸无知无畏,“父皇传唤儿臣不知有何事?” “你知道公主病了吗?”皇帝压着怒火问。 “听说了,公主游园不小心跌入了池塘,因此感染了风寒。”宋嘉历语气真诚。 “那你知道了也不来探望,你对公主就这样不上心?”皇帝语气不善。 “本想来探望,可想起父皇教训,不敢逾越,所以派人送了进补的药材膳食给公主。”宋嘉历恭敬对答。 是这个道理啊,不是刚叫人别见面吗?哎,常有理这个名让给宋嘉历他爹好了。 “不敢逾越?哼!”皇帝一甩袖,抬腿便将跪得端端正正的宋嘉历给踹倒了,怒喝,“你这个罔顾人伦的混账!你怎么敢!你——”皇帝本来还要再骂却突然收了声,差点就泄露了秘密,话锋一转,皇帝继续骂道,“本以为你出息了,知道为朕分忧,自请去青唐,怎料你藏着这样的祸心,这样无法无天的孽子,你眼里哪还有朕这君父,朕留你做甚!”说着便左右一看,要拔出墙壁上挂着的剑,眼看着就要劈了宋嘉历。 这还是场武戏。 景阳提了提气,裹着被子,手忙脚乱地滚下榻来,挡在宋嘉历身前,直面着那寒光凛凛的剑刃,悲泣道,“陛下,要怪只怪我吧。是我仰慕殿下,忘了礼法,是我不顾廉耻,陛下要杀,就杀了我吧!” 皇帝一见景阳滚到了剑下,便生生收回了剑,满脸是心如死灰的神色,断续道,“掩月啊,你,你怎么,你母后难道一点没跟你讲” 景阳只是哀哀抽咽,并不回答。 检验完毕,宋嘉历与姜掩月是亲兄妹无疑。 无论皇帝多么可恨,他在人前有多威严不可仰视,终究他是一个父亲——姜掩月的父亲,不算被踹倒的宋嘉历的父亲。看到景阳如此的反应,他终于显现出了万分颓唐的神色,丢了剑,不知所措。 看见这情景,宋嘉历也没有半分的成就感或者满足,心中反而是更加强烈的凄苦与悲哀,到现在才知道父亲不是不喜欢自己的骨肉,只是不喜欢他们兄弟五人而已,他丝毫不吝惜四个儿子的命,早早地铲除了这几个潜在的障碍,留着他这一个“孽障”也只是为了他最爱的女儿铺路。父亲啊,这样的父亲啊。 宋嘉历胸口的痛,全然不及他心中的痛,他起身又跪直了身子,挡在景阳面前,道,“父皇,儿臣混账,父皇要如何处置儿臣都绝无怨言。” 皇帝还能如何,大错已经铸成,就算杀了他又能如何? 怒火已烧光了许皇心中所有理智,他再也不待不下去了,大步跨出门去,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题外话------ 御花园就是景阳的更衣间~ 这个怒踹殿下的情节,小姜构思了好久。 大家有很恨皇帝吗?我超恨他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皇后安康 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帝没再来看过景阳,也是,这事摊在谁身上,都是让人不愿面对的。宋嘉历也没再出现在景阳面前——要是他敢来,他爹定要活剥了他。景阳于是很苦恼,整日无人搭理她,每天还要喝下很多乱七八糟的药,有治伤寒的,还有补身子的,幸而皇帝还没有心一横赐一碗落子汤——景阳不知道,其实皇帝想过,但是听见太医说落子汤实在伤身子便作罢了。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宫中知道这秘辛的不多,可令善公主未婚先孕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到了真正的公主耳朵里。对于这些名声,姜掩月是不在乎的,听说了这些也不过轻笑,如今看似是宋嘉历他扳回一局,可若景阳真的怀孕了,未来他们生下流着宋家和明家血脉的孩子,那时候他才真正无法收场。 姜掩月的失声一直没治好,看了多少名医,都是束手无措,甚至都看不出病因来。日子久了,甚至姜掩月自己都习惯了让由之代为传话,不言不语,这难得的宁静倒更让人舒心。 拿到了玉玺,手握着云中军的符令,姜掩月离开当归山庄后便去联络云中十二部了——云中军是极为隐秘的军队,十万人分散在民间各地,分为十二部,以天干十二支命名。云中军不认主人只认云中符,所以姜掩月便拿着云中符一处一处去联络十二部的首领,与他们达成同盟。 子丑寅卯部倒是好找,人员都相对集中,聚集在一村落中,这村落看似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可里头精壮的青年男子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云中将士。确认了符令是真的,四部首领便请姜掩月在村中住下,日日监督四部操练。姜掩月本身对于行军布阵又是极为擅长的,指点了四部几个阵法之后,便让本来心存疑虑的四部都心服口服唯她马首是瞻了。 将北归南洄派出去寻找剩余的八部,这村子里便只剩下姜掩月与顾由之两个闲人了,其实姜掩月也不算闲,她召了青鸟来,给母后写了封信。 “母后如晤,掩月已取得玉玺,并找到云中四部,万事周全。许宫之内,替身怀孕,虽是意料之外,却不妨碍计划,请母后告与父皇知,令其不必忧心,将计就计,护好替身,使之顺利生产。母后万安。” 答应了不揭穿景阳的身份,姜掩月自然会做到,她会保证景阳在这怀胎的几个月里是一定安全的,可宋嘉历就不好说了。做到这步,姜掩月已经是仁至义尽,既然定下了天下赌局,那么就不能优柔寡断;既然是逐鹿问鼎,那么总得拿出个人的本事来。宋嘉历他自己能否周全就只看他的本事谋划了。 青鸟传消息是极快的,许皇后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看完之后,既是欣慰又是感伤。掩月果然能做到,拿到玉玺,她便是天下共主,如此她便可以过上新的生活了。可掩月似乎对生父总有些抵触,宁愿让她做中转也不愿意直接与父亲通信。许皇后放下信件长长喟叹,人生啊,即使将许多道理c许多事看得明白,到底也还是难过。再周全厉害的人终究也只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啊,所有的前因后果的总和构成了明知不可而为之的人啊。 陷于情感,许皇后满心忧愁,可姜庭深最近倒过得挺好,絮儿的胎安稳了,只是每日还是身子乏又嗜睡,加上天寒,整日地待在屋子里,拥着小火炉,裹着狐裘,整个人都懒懒的。太子每日处理完公务,便回府守着自己的妻儿,看着不住打盹的絮儿,姜庭深的心都化了。 冬天也不是那么难捱,只要心里暖了,处处都是安乐窝。 许国的冬天却不大暖。宋世殊接到许皇后来信后,连日的头痛终于缓解了,转而代替的是一番心痛,这么大的计划,掩月却一点不肯向他透露,甚至连直接通信也不肯,她躲着他,是因为她真怨着他啊。 心痛归心痛,计划还得继续下去。既然不是乱伦,计划中的孩子也来了,那么就顺水推舟地等这孩子出世了,宋世殊便由之前想方设法除了那孩子去改为了下令让太医院秘密为公主安胎。 这一关算是过去,两方达成了一种平衡,皇帝不知道宋嘉历知道景阳不是真公主,景阳不知道自己是宣朝的真公主,宋嘉历知道一切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平衡势必维持不了多久,等平衡被打破那天,就是天下重新洗牌的时候。 皇帝没了从前的热心,景阳便落得自在了,风寒的小毛病早好了,又没有皇帝处处看着,景阳便得以在皇宫内四处转转,毕竟,若是成了亲,搬去太子府那就也没什么机会能找寻璇玉了。 那块璇玉尺寸很大,所以不会在什么犄角旮旯里,必然是有专门的宫室存放。景阳左转右转,一路问跟随在身后的宫人,这是什么宫,那是什么殿,宫人一路上对答如流,个个宫殿都有名有主,走了一天下来,愣是没让景阳发现什么无主的禁地——这样子明面上找,肯定没什么头绪,还是得漏夜自己来一处处摸索才行。 景阳的鼻子很灵,走了很久,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外,隐约嗅到些香火的气息,转头问,“这里又是什么所在?” 宫人终于有了些不在然的神色,低声回话,“此处是佛堂,皇后娘娘经常在里面清修,殿下还是到别处去休息吧。” 皇后,就是宋嘉历口中的母亲咯。说来也奇怪,她进宫这些日子来,也见过了后宫不少妃嫔,那些个无儿无女的可怜人对她是极有热情的,又是讨好又是拉拢,可皇后却从未露面,只是派人送来了赏赐,皇帝也从未提起过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终景阳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就凭宋嘉历说皇后是好人,她便敢去探究这帝后之间的关系。再者说,皇后是后宫之主,从她那里能打听出些璇玉的下落也说不定。 宫人低着头上前去通报,本以为会碰一鼻子灰,不料里头却发话了,“请令善公主进来。” 景阳被一群人簇拥着进了佛堂,入门处便是一尊慈目低视的菩萨,景阳双手合十一礼,心中念了声阿弥托佛。 再往后殿去,随行的宫人都被拦下了,一个似宫女又似尼姑的人对景阳道,“清净之地不便有太多闲人打搅,公主要见皇后娘娘,就请独自进去吧。” 单刀赴会之事,景阳做得多了,根本没有怕的,点头便命左右退出殿外。 随行的人都是在宫里待了一定年份的人,知道皇后的秉性脾气,也清楚帝后之间的关系。如今一个皇后个准太子妃两位主子要会面,做奴婢的自然不敢拦着,只是暗暗地去告诉皇上知道。 内殿内,没有外间的香火缭绕气息,只是充满着檀香,清净雅致。方才那人领着景阳进来,走到一个正专心默写经文的女人跟前——这殿内就这么一个人坐着,那就该是皇后了。 可她哪里像皇后呢?后宫那些地位顶低微的妃嫔也比她有光彩些,她素手执笔,指节纤细瘦削,手腕上更没佩戴任何首饰,身上也只着素青的衣裳,除了袖口有几朵梅花刺绣,其余各处再无半点装饰——哪有这样的皇后? “娘娘,令善公主到了。” “令善见过皇后娘娘。”压下心头的疑惑,景阳屈膝行礼,等着皇后发话。 在皇后开口以前,景阳自己猜测出一套因果来:大约因为皇后是发妻,年岁大了,色衰而爱弛,母家可能也没有太大的权势,自己也没有亲生的子女,皇帝便厌弃皇后,让她在这偏远的宫殿礼佛度日。 可皇后一开口,景阳便知道自己错了——有这样气质的女人,绝不像被罚在此处的,倒更像是她自己乐于常伴青灯古佛不恋红尘。 “是小五的太子妃吧?来,坐,虽说还未大婚,到底也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礼。”皇后抬起眼来看了看景阳,眼中的娴静温和让景阳一阵亲切。 景阳坐下道,“谢娘娘,令善不熟悉宫中路径,横冲直撞打扰了娘娘清修,还望娘娘宽宥。” “本宫算不得清修,求救赎罢了。”皇后微笑,将方才写的经文用砚台压住了,“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小五竟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本宫总记得他是个拉着本宫手的小孩子。” 这话说得深情,皇后对宋嘉历果然是真情实意啊,这样的慈母,可怜她自己的孩子怎么就都夭折了? “小五在卫国十年,倒比在许国的时间长,你和他也算早就熟稔,此番成就姻缘也算天公作美。小五那孩子什么都好,只是性子内向,不大爱说话,你以后千万多担待他。”皇后握住景阳手道,“他若是有什么不好了,别闹到陛下那去,陛下他脾气不大好。他若是实在欺负你了,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做主。” 唉,皇后这话听得景阳一阵感慨,宋嘉历是哪都挺好,这没错,可他哪里内向了?不会说话?恐怕世界上的酸话全让他说完了。这样看来,皇后对他的印象确实是停留在小时候了,不知道他长大之后成为了怎样的一个妖孽。换言之,宋嘉历小时候应该真的很惨了,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爹还看自己不顺眼,自己又是个闷葫芦——难为他长这么大来。 皇后的话也让人心酸,像是生怕公主欺负了宋嘉历去,还特意叮嘱莫去跟皇帝告状,这母子这也太可怜了。不过,景阳对于这一条倒是理解深刻,不消得告状,皇帝已经臆想出宋嘉历许多过错了,再告个状,恐怕皇帝就要“大义灭亲”了。 景阳连声答是,“我与太子感情甚好,娘娘不必担心。”又话锋一转劝慰道,“可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怎让自己如此清苦,娘娘该好好将养身子。” 皇后闻言苦笑,“有些人生来只是孤僻的梅,纵有自己的颜色与气味,到底也是冷僻的,非要冒做牡丹,虽有国花之名,自己也知道名不副实。母仪天下,不是人人都当得起的。” 皇后眼眸中浮现苦涩情态,问,“你母后身体安康吧?” 这,这让景阳怎么答?姜掩月是许皇的私生女,那她母亲不就是许皇的情人,皇后的情敌?何况景阳哪知道卫国皇后是个圆的扁的?景阳含糊道,“我母后安康无恙,多谢娘娘挂心。” “安康,大家都还安康锦衣玉食,这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怎么会不安康呢?”皇后闻言神情有些恍惚,喃喃自语,看着景阳就仿佛看见了从前的她,她们。生死亦不算大事,高墙深宫之中,坐享无上之位,大家又怎么会不安康呢? ------题外话------ 皇帝不知道宋嘉历知道景阳不是真公主,景阳不知道自己是宣朝的真公主,宋嘉历知道一切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大家有看明白目前各家掌握了哪些情况吗?小姜写着写着都快记不住了 感觉皇后写得太善良了,完全不参与宫斗,可转念一想,皇后就是这样的人啊,心如止水的才女,对景阳自然没什么敌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白毛鼠夜探政务殿 聊了许久,皇后言语间满是对宋嘉历的慈爱关怀,连带着对景阳也是无比温柔。这样的皇后,让景阳心中很暖。出了佛堂,细细回想,半分察觉不出刻意与伪装,皇后的温柔正如佛堂中的袅袅香烟,入人心之深处。景阳对这位皇后捉摸不透,或者说,对整个许国皇室都不明白了。 照理说,皇后是不知道姜掩月是皇帝的私生女的,否则以她对宋嘉历的疼爱,她不会赞同这门亲事。可她不该对皇帝旧情人的女儿有如此的好脸色才是啊,怎么她如此亲和?难道她不知道卫国皇后同许国皇帝有情? 景阳不知道,何皇后何风举,当年是宣朝首屈一指的才女。彼时的何风举举手投足间都完美阐释了什么叫做名门淑女c才色双绝。至于为何落到如今心如死水,那又是另一段悲情故事。 离大婚还有几天,和真只当公主在宫中为了卫国还有什么策划安排,便一应不过问,只整日把关婚礼各项用品。景阳当天要穿的衣裳,也是和真将从卫国带来的东珠一颗颗给绣上,随着婚期的渐近,和真将能绣上的珠宝全给用上了,那衣裳的分量已经重到让人行走困难了。 景阳不关心这些,所以她还没开始发愁,眼下她心中只想着再皇宫里寻觅璇玉的下落。白天里将皇宫转了一圈,景阳大概记下了各个宫殿住了些什么人,哪些时间有人哪些时间没人。待宫内伺候的人都睡下了,景阳便溜了出去。 景阳也算黑夜里潜伏的老手,四海之内,若说还有她没趴过的房顶,那估计也就只剩皇宫的了,到如今,皇宫的房顶也让她趴着了,景阳心里成就感简直无法言说。 皇宫的房顶趴着是要比民间的舒服些,就是冷了点,幸而还没下雪。景阳不趴则已,一趴就趴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那间宫殿——其实就是因为离得近,由远及近,一间一间搜索才能不漏不重。 景阳这些日子来分析过了,侍卫在政务殿换班是一个时辰一换。可能是粮饷不到位,侍卫迟到早退,这中间便有一刻钟的无人看管时间,而皇帝在宫殿内最多待到亥时,所以她子时来,正好可以溜进宫殿找上一刻钟。 那天太过紧张,都没敢抬头看这宫殿。许国是真富啊,平日里她在民间敛财不少,却总没见着真金白银,到底也是穷光蛋一个,今日可真是大老鼠进了米仓,景阳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这个花瓶,这釉色也太漂亮了吧,这瓶身,多流畅啊,价值连城无疑了;还有这个镇纸,你看看人家皇后,随手捡过砚台来就压住了,皇帝偏要用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刻了盘龙来做镇纸——不过也是,被“镇”的那纸可不是一般的纸,生杀予夺c江山社稷都在那上头。 景阳一路看宝贝,一个个给估了价,几乎要忘了此次的本来目的——璇玉。 忘是不能忘的,钱固然要紧,小命更是紧要。景阳看花瓶的同时,还旋了旋,看有没有什么暗室应声而开;看镇纸的时候,也摸索了案几看上面有没有什么开关。可惜,都没有。 接下来景阳便一寸一寸地轻轻敲击墙壁,看有没有什么空心夹层。 在这暗夜中,景阳指节轻轻叩着墙壁,只发出极细小的声音,宛如滴水,也只有她一人能听见。屏气敛声,景阳神色紧绷,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这宫殿里却是一无所获,看来今晚注定是白费功夫了。 正要离开,景阳余光里瞟见月光照亮了一条锋芒,那锋芒无声地朝自己刺来,景阳侧身堪堪闪过——这宫殿里竟还有其他的夜行者!两相对视,景阳有些尴尬,人家黑衣蒙面,还带着剑,装备齐全;自己呢,因为没有夜行衣可穿,为了不暴露身份,便只穿着素白的中衣。蒙面倒是也蒙了,却是拿丝巾蒙的,真真是一点也不严谨——没办法啊,环境所限。 两人都不说话,大家都不傻,侍卫马上接班过来了,发出声响,一大帮人一起涌进来,还不把两人逮个正着?两人便就这么无声对视着,那黑衣的拿着剑步步向前,景阳步步后退,眼看着景阳就要被逼到墙角,实在是退无可退,再不反击那真是想不死都不行了。 这人一看就是个高手——虽然只能略略看清他的眼睛,但这就足够了,他的眼睛如鹰隼,里面有腾腾的杀意。景阳也不弱,退无可退,她便主动出击先发制人,一个扫腿便将那人的手中剑踢开,这本是虚晃一招,景阳的本意在于手上摘下他的蒙面布来。景阳伸手一抓,那黑衣人却反应得快,右手顺势将剑抛到左手,翻身躲过了景阳的拉扯,而那空下来的右手则一把扯下了景阳面上的丝巾。 “是你——”黑衣人看清了景阳的脸,愣住了。 好机会,景阳在黑衣人愣怔的片刻出其不意,也是摘下了他的蒙面,这是—— 不认识啊! 门外脚步声响起,糟了!到时间了!两人却还在宫殿内,手上拿着对方的蒙面。若是等会需要冲出去,景阳也不吃亏,她蒙什么都行,那黑衣人要是蒙上她那块丝巾那就好玩了。说笑归说笑,对方是个高手,同归于尽也不是好玩的,景阳便用内力传音,跟他商量道,“被人发现,你我都没有好处,不如一起躲过看守。” 那人见是景阳,本就惊讶无比,又听得她会传音入密,更是心中疑虑万重,情势急迫,外头的侍卫已经在讨论,有没有听见政务殿内有动静,再拖下去就真的暴露了,他便也传音,问,“你有拿什么东西没有?” “没没,我什么都没动。”景阳忙回答。 “拿着。”黑衣人大手一扯,便将罩在外面的夜行衣给扯了下来,塞进了景阳的手里。 哎,景阳这回大概知道他是那一路的人了,他底下穿的可是一整套宫中侍卫的衣裳,又比平常的侍卫高级些,他是—— 他径直拉开大门走了出去,巡守侍卫的声音便接着响起了,“原来是何大人,卑职见过何大人。” 他,就是宋嘉历所说的,皇后的嫡亲侄子,禁军统领何羡。 糟了糟了,这下糟了,景阳急得无声顿足,让禁军统领发现和亲公主出现在皇帝处理政务的宫殿里,这可怎么办?等等,这一桩也就算了,据宋嘉历说,当时替身落水,是何羡送回宫的,方才两人直面,她却没认出他来,这个谎又怎么圆? 景阳急得不行,何羡倒是会扯谎,他对于自己为何从政务殿大门出来有一套说法。 侍卫也不敢怀疑统领什么,只不过还是要问一句,“卑职斗胆请问大人,已经是子时,大人为何不去休息,反而到了政务殿里面?” 何羡一脸浩然正气,他答,“本统领因近来太子婚期将至,免不了要多关心宫内安全,便废寝来各处巡视。原来你们也知此时是子时了,交班本该提前来,你们却还敢迟到?” 不愧是禁军统领,何羡那冷峻的目光一扫,两个侍卫便腿软下跪了,忙求饶,“大人,小人只是今日迟了些,往常都不敢怠慢的,望大人恕罪。” 这两个侍卫可真好骗啊,被何羡这么一唬,只顾着求饶,忘了追问何羡的事了。景阳贴墙壁听着外面的动静,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宫里有权有势的都是人精,扯谎真是张口就来。 何羡却还是要解释到位,他收敛了威严,“本统领念你们午夜值守辛苦,就饶过你们这次,下不为例。本统领方才路过,听见政务殿内有声响,四周竟也无人值守,便担心有贼人入侵,进去查看,发现原来只是只白毛小鼠。你等该好生谨记,此次只是老鼠便罢了,下次若真有细作闯入,你等便小心各自的小命!” 两侍卫唯唯诺诺点头不迭。 白毛小鼠?细作?景阳看了看自己周身,她大冬天穿个中衣出来容易吗?这何羡,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拿捏了侍卫的错处,将之吓住,之前又问景阳有没有偷拿什么东西,这样子,政务殿原模原样,侍卫也噤口不说,便没人知道今晚的事了。 他倒是溜出去了,将夜行衣也塞给景阳,自己走得干干净净——不对,他还拿走了景阳的丝巾,那可是卫国的陪嫁上品,和真夸赞了好多次的算了算了,人都暴露了,还想那些干嘛? 又等了一个时辰,景阳才终于又逮到机会,她可没何羡直接走正门那么大胆,听见外头接班,景阳才敢从窗边溜走——那可恶的何羡,将侍卫吓得不敢早退,门口换班时有四人同在,幸而午夜时分他们个个都精神困倦了,景阳才得以偷溜出来。白衣容易暴露,可景阳早就将何羡塞给他的夜行衣给套在了外面,黑得与夜色相得益彰。 不过大概今日不宜夜行,景阳刚翻出窗,就端端正正与何羡来了个面面相觑,嗨,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呢! 何羡用阴沉沉的目光押着景阳来到了僻静处,一声不吭却给景阳带来万分的压力。哎,景阳不明白,好好一个五官俊朗,剑眉星目的男子,怎么目光怎地这样吓人?平白地瞪着人家,又不是欠了他钱。何皇后那样温和的人,侄子怎么这样呢? “说吧,你到底是谁?”何羡开口发问,声音与目光是一样的冷。 “何大统领,令善未亲自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大人难道就怪罪了?竟然问令善是何人?”事到如今,景阳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她笑得大方,甚至还向何羡见了个十分标准的礼。 何羡通过方才交手原以为公主是个冷酷神秘的角色,甚至也怀疑她根本不是公主,心下做了若干种猜测,却不料被景阳这又是微笑又是行礼给搞糊涂了,理了理头绪,他才又冷着声音问,“微臣自然认得公主,只是不明白为何会与公主在如此地点如此时分相见。公主既然认得微臣是禁军统领,那么公主是不是该向守卫皇城的微臣讲一下为何会午夜出现在政务殿呢?” 景阳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不答反问,“那么,大人是不是也该向本宫解释一下为什么大人会在没有老鼠的前提下,不声不响地拿着剑要刺婚期将近的本宫呢?” 这没法答,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各有目的罢了。 “本宫就当今晚没见过大人,大人也只当捉了一回老鼠,旁的闲事,大人最好不用管了。即使大人自己不怕麻烦,也不该平白多事,搅了娘娘清修。”景阳见何羡无话可答,便趁胜追击,晓之以理并威逼利诱。 “此等小事,微臣自然没必要打搅陛下和娘娘。不过,太子殿下做为殿下夫君,又是微臣表亲,恐怕这事该让太子殿下知道。”何羡对如此伶牙俐齿的景阳没了对策,闹到皇帝处,她会怎么样倒是一回事,何家恐怕又不得安宁,此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万不会做,可这事也不能就此算了,这公主行为古怪,又将是太子枕边人,一定要让太子知道这卫国公主居心叵测。 一听要告诉宋嘉历,景阳乐了,摊手笑道,“悉听尊便。对了,还有,我和太子还未成亲,他算不得我夫君,另外,据我所知,皇后也不是太子生母吧?” 何羡咬牙,却实在无语可对。 这样吃瘪的何羡简直像极了大哥,景阳转身离去,笑意不减。不怪她说话刻薄,跟宋嘉历相处久了,难免会被影响,另外,谁让他刚刚说她是白毛小鼠的? 穿着何羡的夜行衣,景阳潇洒离去的背影因为猜到衣摆而有些踉跄;袖中塞着景阳的丝巾,何羡回想起景阳的灵敏的身手及言语,全然与那日御花园中落水的那一个联系不起来。 夜色寒凉,衣着单薄的景阳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念叨她呢? ------题外话------ 明天有重要剧情!高能预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吻定情 何羡最终还是没有自找麻烦,总之皇帝与皇后都还不知道那夜的事,至于他有没有告诉宋嘉历,景阳不得而知,即使告诉了也不用担心——宋嘉历和景阳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使需要解释,那也是宋嘉历需要操心的。说起来,景阳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宋嘉历了,也不知道他胸口还痛不痛,还真是有点怪想他的。 在这闲下来的日子里,景阳有了时间和精力去认真分析自己与宋嘉历之间的关系。宋嘉历从一开始就口口声声说两人早就在逃难中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可景阳一点印象都没有,并且对这一点深表怀疑,逃命能培养起什么?哭都来不及了,还有时间谈情说爱? 所以,景阳对于宋嘉历的真正认识,是从京都府衙开始的。那时的他,条分缕析,将那管家唬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所谓天生贵气c不怒自威说的就是当时的宋嘉历吧。若不是他后来追出来拉拉扯扯胡搅蛮缠,景阳估计能在心中留住他的光辉形象。可是,偏偏后来啊,处处碰见宋嘉历,处处倒霉。 可是宋嘉历总是护着她,还酸话不断。在山洪泥流之前,紧紧握住景阳手,陪她一起坠落的,是他;星野同她共行,将披风披在她身上,说出,“随君直到青唐西”的,是他;握着她手,在万千百姓面前庄严许诺生生世世的,也是他;她领回回阳堂,见过师父和大哥的,还是他。 不知多少次,宋嘉历满含笑意地望着她,让她心跳不知不觉的就乱了。宋嘉历的手是暖的,握着很舒服;宋嘉历身上的肉不多不少,抱着也很舒服;宋嘉历身上有淡淡清香,闻着闻着就让人脸红心动;宋嘉历也很容易满足,给他点好脸色他就很开心。这样的宋嘉历,若真是嫁了,也还不错。 景阳不知不觉坐在宫内想了宋嘉历一整天,到最后净剩下些好处了。景阳出门抬头望天,走两步又停下,如此反复良久,终于有了方向——若自己能活下去,就嫁给宋嘉历罢了,反正宋嘉历这人好说话,脾气也好,到时候自然都是她说什么是什么,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等等,宋嘉历是要做皇帝的,到时候他三宫六院左拥右抱,岂不是她就继承了皇后的佛堂?就算她能够三千宠爱在一身,那终生关在这四角的天空下,岂不是也得活活闷死? 不行不行,景阳摇了摇头,她一生放纵爱自由,要她端端正正母仪天下是万万做不到的。 不过,景阳又转念想了想,宋嘉历也不一定能做皇帝。他和姜掩月定下了天下赌局,到时候要是姜掩月左右逢源,得到生父养父两方帮助,那宋嘉历岂不是一场空?那到时候亡命天涯倒是挺有意思。想一想,带着宋嘉历,还有师父大哥c青酒丹酒,隐姓埋名,走一处治一处,神龙见首不见尾,无名神医天下扬,这样的日子才算潇洒。 可再转念一想,宋嘉历这种人精,真的会输吗? 景阳反复纠结,设想了许多情形,唯一不变的是认定了宋嘉历这个前提。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当景阳那天看着宋嘉历被皇帝如此对待而感觉心痛时,她知道她是中了宋嘉历的毒了。而且,如果有个人持之以恒地肯与你同生共死,会变着法地跟你讲些酸话,那就嫁了吧。 等成亲那天,告诉宋嘉历,堂堂回阳堂堂主看上了他,那小子该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心里有了主意,景阳便更加畅快了,连回宫试穿整套的嫁衣都不觉得沉重了。 从前,成亲是演戏。现在,那可就是她一生一次的大事了。 景阳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有那么一个人,音容笑貌全都印在自己的脑子里,一闲下来自己便止不住去想他,忙起来的时候也大多是和他并肩,而他,也同样心心念念满心都是自己。在这生死无常c人事浮沉的世上,总还可以知道背后有人值得依靠,这样也算幸运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些想念宋嘉历了。 今天已经是十六,后天,便是成亲的日子了。婚礼在晚上,现在也是晚上——那么宋嘉历现在该在干什么呢? 景阳今夜依旧出来潜入宫殿找寻璇玉,又是子时过了,今夜依然没有发现。走在夜色里,景阳难免抱怨几句,这皇宫还是个囫囵个的皇宫,个个宫殿既无暗室又无机关,这也太不勾心斗角了吧。 可今夜的月亮是不错的,这算是个收获。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皎皎月当头,月华清亮,景阳却无端想起宋嘉历念起“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时的神色了,那样认真,那样认真的他会有一天生出“两意”来吗? 他敢?打断腿啊! 不知不觉转到了御花园,半个人影都没有,月亮照得湖面亮堂堂的。景阳心中也似照进了月光似的,亮堂堂一片。 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个假山底下,景阳看着洞顶,心里很是好奇,宋嘉历怎么想出在这里设机关的? 按下开关,景阳还没反应过来,那上方就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拉了上去。 大哥,午夜惊魂吗? 景阳在惊呼之前看清了那手的主人——手暖暖手上肉不多不少的宋嘉历。景阳被他吓得脸色绯红,整个人都气鼓鼓的,你是很好看,可这是半夜啊!你这样不声不响地伸只手出来,很吓人啊! 宋嘉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道,“吓着你了?” 景阳白了他眼,大半夜的,从你头顶伸手出来试试? “你怎么会来这里,很晚了。”宋嘉历往内里挪了挪,给景阳挪出点位置来。 这洞室本就狭小,进一个人就不宽敞了,现在挤着两个人,更是几乎要脸贴脸了。 “你不也在这?我倒好说,你知道我要找璇玉救命嘛,晚上不出来,哪有时间呢。我夜夜都溜出来的,那个何羡没告诉你?而且,你又怎么不出宫回府呢?”景阳缩着手脚问。 “何羡什么也没说。至于我,我也要找璇玉给你救命啊,明面上的地方可以白天找,想深一步寻找却要在晚上行动。我也已经连续几个晚上在宫里找寻了。”宋嘉历也缩着手脚,偏生他没半分局促。 “所以你晚上就蹲在这个地方过夜?”景阳一时间有些哽咽,堂堂太子,夜夜缩在这个小角落里,就因为给她找璇玉? “其实我也有其他去处,何羡在宫中有单独的住处,我可以去找他。可我还是喜欢在这里,比较有安全感。”宋嘉历听景阳语气不对,便笑着宽慰她。 “喜欢?安全感?宋嘉历,你跟我说说你吧。”景阳看着这样笑的宋嘉历,总觉得一阵心疼。 “我,我三岁就没了母亲,所以我现在都不大记得清母亲的样子了,我只记得,我的眼睛很像我的母亲。” “我也叫皇后做母亲,她人很好。我五岁没了我四哥,我后来知道,是我父亲的意思,我父亲不喜欢我们兄弟,所以我四哥没能长大,正如我大哥c二哥,还有三哥。” “后来搬进皇宫,我住进了一个很偏僻的宫殿。皇宫里的人很多,却没什么人理我,在我十岁之前,我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 “有一天,我出来到御花园玩,没过一会就下雨了,雨很大,我回不去,所以我就躲到了假山下面。这里很狭小,不像宫殿里一样空。而且,在黑暗中,只有我一个人,没人看着我,也没人会生气,很安全。” 宋嘉历讲着这些故事,目光柔和,语气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过去。 “后来,我还是觉得不够安全,所以我躲进了假山里头去。”宋嘉历看景阳听得认真,便接着解释了机关的由来。 “你一直在卫国做质子,那这机关是你十岁”景阳听着宋嘉历如此凄惨的童年,心里一直拧着,听他讲到这机关上来,又是惊奇,宋嘉历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能耐? 宋嘉历点了点头,“准确的说,是九岁零十个月的时候。” “机关术都是前朝皇后留给我的,我那时候力气小,要悄悄地挖开洞顶,再设下机关,我足足做了两个月。” 宋嘉历伸出手来,在黑暗中,那上面的伤痕让人看不分明,“喏,我左手尾指有些不灵活,就是那时候伤了。” 景阳心中像受了闷闷的捶击,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握住宋嘉历手那么多次,只觉得他的手好看,又暖,却没发现他还带着伤。她一直以为宋嘉历本身从头到脚都是高高在上c风华绝世的,在她面前,他总是云淡风清,什么事都能应对,什么困难都能解决,可他自己也是从躲在黑暗中的孩子成长起来的啊。 伸手握住宋嘉历的左手,景阳在黑暗中找到了宋嘉历澄澈的眼睛,今后,再苦再难,都有她伴着他走下去。 宋嘉历从没见过景阳主动,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点伤不碍事的,我身上倒有更多肩上,后背,心口”宋嘉历右手一处处指过去,那右手在黑暗中如精灵,慢慢掠过宋嘉历身上的伤口,也掠过景阳的心田。 又抓住宋嘉历的右手,十指相扣,景阳探身压向宋嘉历,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宋嘉历未说出的话,以后再苦,她陪着他一起尝啊。 宋嘉历被景阳这突如其来的吻冲散了所有理智,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像是在梦里一样。 “景阳唔”宋嘉历终于找回了些理智,往后推了推景阳。 景阳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指尖摩挲,这酥麻的触感直痒到心里去,景阳是第一次吻人,青涩得很,却很执着地从一边嘴角啄到另一边,手上也是用力压住了宋嘉历轻轻颤抖的手指。 男人在接吻之类的事情上是有天赋的,被撩拨得狠了,宋嘉历终于还是反扑了,一个翻身,将景阳压在了另一侧的石壁上,抽出右手来托住了她的后脑,将景阳这个浅浅的吻加深。 洞室内的空气像是过于稀薄了,或者都被宋嘉历给偷去了,唇舌交缠,轻轻啮咬,舌尖轻柔地探过每一处柔软的地方,吞下了所有温柔的话。周身都热了起来,在事情进一步发展之前,宋嘉历松开了景阳,嘴唇分离那一刻,他也不忘轻轻啄一下景阳通红的脸颊。 “我此生,来生,生生世世,定不负你。”将景阳揽到肩头,宋嘉历在她耳边温柔地许下诺言。 “你倒敢负一个试试!说,以后听谁的?”景阳脸红彤彤的,却还不想落了气势,便立起威来。 “当然,当然是听娘子的。”宋嘉历轻轻耳语,“其实,我躲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快大婚了,有些,有些紧张。” 景阳不禁失笑,轻轻捶了宋嘉历胸口一拳,嗔道,“堂堂太子殿下还紧张啊?” 宋嘉历低头吻上景阳的手,笑得欢愉,“是啊,谁让太子妃是天下无双的妙人呢?不过,刚才的吻,很让人安心。娘子,为夫的,不紧张了。” 暗夜里,握住那人的手,找到那人的眼,吻住那人的唇,还有什么可紧张呢?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猝不及防吧!这一章是七夕写的,可费劲了呢。小姜求亲亲抱抱举高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冬宵一刻值千金 景阳回宫的时候,腿都发软,一来,在那狭小的空间里缩着手脚,使不上力;二来,想起决定和宋嘉历共度一生,什么娘子啊相公啊,唤得人心都酥了。她景阳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将自己摆到了如此奋不顾身的地步,回想起那洞室的情景,还真是很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回了寝殿,四周都还黑漆漆的,景阳悄悄缩回床上,心里跳得厉害,嘴角弯起便收不回来,要早点睡着啊,宋嘉历方才说明天有东西要送给自己,早点睡着早点醒来,就可以收到礼物了。 可偏偏睡不着,辗转反侧c翻来覆去,一闭眼脑子里就是宋嘉历的样子,睁眼眼前又是一片黑,思绪陷入沉沉的黑夜里,不可捉摸,不可名状。如此反复,一个晚上,景阳也没能睡着。 乌黑着眼圈起来,要不是昨晚确实没睡,景阳总疑心自己做了场梦,坐在寝殿内,喝着安胎的汤药,景阳脑子里就盘桓着一个问题:宋嘉历到底会送什么东西呢? 皇宫内,张灯结彩的,太子明天就要成亲了,各宫来来往往c进进出出,各样的贺礼往景阳寝殿里送,看得景阳是眼花缭乱,景阳叹了口气,费这个功夫在她眼前晃一遍干嘛?还不是要再送到太子府。 哎呀,太子妃哎,景阳撑着下巴傻笑,面前的一个捧着贺礼的小太监连着唤了她几声,她也没听见。 小太监低着头再次出声提醒,“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送来的贺礼,请您过目。” “贺礼啊,放一边啊?等等,太子送的?本宫看看。”景阳回过神来,一听是宋嘉历送的,眼睛亮亮的,立马有了精神。 那小太监抬头,脸是平平无奇,肤色也是黑黄,偏偏那双眼睛亮闪闪的,让景阳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太子呀,送礼非要亲自来吗? 景阳敛不住笑意,心里暖融融的,也不着急先看礼物了,笑着问,“今日很闷吧?” 太子殿下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太子殿下说,有娘娘的地方都清朗舒爽,一点也不闷,娘娘还是先看贺礼吧。” 景阳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打开宋嘉历双手递上的礼盒,一颗莹白的圆珠子映入了眼帘——这么大的东珠? 太子莞尔一笑,抬起头来,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此刻竟也显得如此诱人,“太子殿下说了,这是会飞的宝贝。” 是青鸟的蛋。 景阳一下子就明白了,青鸟只认一个主人,需要从小养起。当时在青唐郡,她念叨着想要一只青鸟,宋嘉历说难找,景阳也就作罢了,如今几乎要忘了这件事了。可宋嘉历他记下了,从青唐回来到京城,这些日子来,他的处境也没有好转,甚至可以说是更加举步维艰,可他记着景阳想要青鸟,给她找到了,冒着危险,亲自捧到她跟前来了。 “太子殿下是要宠坏我吗?”景阳哽咽,看着弓身立在自己面前的宋嘉历,泪花已经在眼里闪着了,恨不能将宋嘉历拉过来狠狠亲上一口。 “太子殿下说了,宠是应当的。而且说了生生世世,那就要从现在开始一直宠下去,这还不算什么,娘娘以后就知道了。”宋嘉历满眼的宠溺,青鸟的蛋是早早就去寻了的,这两天来才找到,本想成婚当天给她,可他却实在等不得,想早早地给景阳捧到面前来——因为他知道,这会让她欢喜。 “知道了,你去忙吧。这里人挺多的了,你走吧,记得告诉太子,我都知道了。”景阳接过礼盒,紧紧抱在胸前,神情无比柔和。 这是宋嘉历的礼物,更是宋嘉历的一颗心。 现在,相公有了,家人也都在,景阳的人生就差一块璇玉就圆满了。 白天的日子过得飞快,景阳一直抱着那盒子,仿佛周遭的嘈杂都不存在了似的。 夜里,景阳依旧辗转反侧,不过这回,她睁开眼有了事做,在暗夜中,她拿出那盒子,借着月光,看那白净浑圆的鸟蛋,安安稳稳地躺在盒子里。拿起那鸟蛋,握在手心里,景阳自诩手稳,此刻也是万分小心翼翼生怕掉了,也不敢使劲,生怕捏碎了这个小生命。 生命,这将和宋嘉历一起养育的生命。景阳由此忽然想到,要是以后和宋嘉历有了孩子,那孩子会像谁呢?像宋嘉历比较好,他长得好看,人也聪明。景阳想着想着,觉得睡意上来了,便将鸟蛋小心放回盒子,安置在自己枕头边,与之相伴入眠。 是夜,景阳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蹲在树杈上,浑身毛茸茸的,正孵着自己和宋嘉历的一窝蛋。远远的天边,传来清亮一声,宋嘉历衔着食物回巢来了 睁眼便是十八了,白天一天,景阳都被摆布来摆布去,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锦绣华服,光是穿衣服,就比在青唐那回多了半个时辰,许国尚黑,所以这无比正式的嫁衣是黑的深沉的,因为是喜事,衣袖和裙摆上都绣着大红的万字和喜字。 接着就是头上的冠,景阳怀疑这冠可能有十斤重,光是青鸟蛋那么大的东珠就缀满了一圈,有没有考虑到她是一个“孕妇”啊? 和真一听她抱怨,倒不乐意了,哀怨地看着她道,“殿下,虽说你与太子早有了婚约,可未婚先孕毕竟是不光彩,平白低了身价,让许国低看了您。切莫高声,被旁人只知道了就不好了。这嫁衣是有定制的,该用多少分量是万不可减损的。您忍耐些吧,下官已经尽量将腰上给你松了些。” 腰上倒是还好,赘肉往里勒一勒就收住了,关键是抬不起头c迈不开腿啊。 景阳看着和真,觉得有些对不住她,温和道,“等成亲过后,你也会随本宫去太子府吗?” “自然,下官的使命就是伴随殿下,无论何时何地。”和真恭敬回答,这语气中充满了温情的情怀。 那就好,景阳扶住了头上的冠,等到了太子府上,就把和真给软禁起来,那时候也就少个潜在的威胁。看了看眼含泪花的和真,景阳念了句佛,善哉善哉,委屈您了,和大司仪使,景阳心中实实在在过意不去。 才怪。 用厚厚的棉花裹了,偷偷将那颗蛋揣在了胸口,景阳终于踏上了典礼——有了这颗蛋在怀中,她才能将每一步走得心安。 她之前一直漂泊,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谁成亲,成亲又会是什么样的,更想不到,这日子来得这样快。 从她的寝殿到祭天的祭坛,和真说,总共要走九百九十九步,和真又解释说,这取天长地久之意。踏着红毯,景阳心中默数着,一,二,三步步生莲,景阳目视前方,忽而想了起在青唐时——今日,宋嘉历也会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吗? 许国的婚俗,成亲时新娘要却扇,也就是秉着羽扇遮住半张脸,新郎则要抱着亲自猎取的大雁拜堂。秉着红扇,景阳眼睛还露在外面,看得分明:四周灯火通明,在那不远处的祭坛上,宋嘉历确乎像抱了什么在怀里,他该腾不出手来牵着自己了吧? 九百九十五,九百九十六景阳艰难迈上祭坛台阶,宋嘉历就在眼前,怀抱着那只雁。 果真是没法腾出手来呢,景阳踏上九百九十八步,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九百九十九步,四周烟火礼乐齐鸣。景阳其实只跨出去半步,另外半步,是宋嘉历跨出的,在礼乐响起那一刹,他终究还是伸手牵住了景阳,至于那雁,他安置在了自己的肩头,那雁居然也肯老老实实的伏着,让宋嘉历腾出手来拉住景阳。 宋嘉历总能给她心想事成的妙处,一手秉扇,一手被握在宋嘉历掌心,面向帝后,景阳心中的仪式感又铺天盖地地来了。 “皇天后土,造化阴阳;于归来仪,灼灼芳华;莫不静好,琴瑟和鸣。秉宋姜二姓,结累世姻亲,不失不忘,靡离靡弃。” 两人念着婚仪词,在他人眼里,这是流程,可对于他们二人,这是庄严的宣誓,不为讲给别人听,只为让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人知道,从今以后,在这红尘人世中,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帝后坐在祭坛前的高台上,待太子与太子妃拜过天地,皇帝便起身宣布,“天地见证,许国太子宋嘉历迎娶卫国令善公主姜掩月为妻。两国结秦晋之好,两姓永和,天下昌平。” 宋嘉历在皇帝声音响起的同时,用只有景阳能听见的声音宣誓,“天地见证,宋嘉历迎娶景阳为妻。” 是宋嘉历与景阳,不是太子与公主。 景阳秉着扇子,嘴角高高弯起,宋嘉历啊宋嘉历,你是想甜死她吗? 皇帝自从知道了景阳并非姜掩月之后,态度骤变,再也没传召过景阳,也全无了那样复杂的情绪,只是冷冷的,不过是算不上厌恶罢了。说完了流程内的词,他便坐回原位,半分高兴也不愿扮。 皇后倒是由心为小五高兴,虽然他娶的是那人的女儿,可那公主不是虚情假意,小五他也是欢喜的,对那公主那么上心,孩子都有了,小五以后该能够幸福地过下去吧。 咳嗽了声,皇后起身,对新人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大国亦大家,太子与太子妃今后当互相扶持,尽心为陛下分忧,为许国尽力。” 景阳或许感觉不到,宋嘉历却是满心感动,父皇的态度是冰冷无情的,幸而在这婚礼上总算还能得到母亲衷心的祝福,母亲她自己已经这么难过,在景阳担着如此身份的前提下,还能给他祝福,宋嘉历这辈子能够成为母亲的孩子,是上天的恩赐眷顾。 烟火灿烂,礼乐庄严,宋嘉历与景阳携手站在祭坛中央,接受着上天的见证。 四周,是朝堂众臣。咸山王一家距离帝后最近,咸山王c王妃c韦衡c都都还有小世子,都来了。何羡在祭坛阶梯下,方才景阳登上阶梯时,他的目光落在景阳身上一直没移开。在场的这些人,知道她身份的c不知道她身份的,祝福的或是不祝福的,都是这场婚礼的见证者。 景阳与宋嘉历抬头望向被烟火照亮的天空,在天地的广阔下感到了个人的渺小,更感到了执手彼此的安稳。景阳心中虔诚无比,记忆中未曾谋面的父母,你们在天上该能够看到吧?女儿找到了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成亲了。 宋嘉历也对着上天的先帝先后承诺,将这一条性命,并这万里江山,都一并交到景阳手里。 热闹了整晚,走完了所有的流程,景阳已是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终于能够登上回太子府的车撵,景阳一钻进去便卸下了所有的端庄,连一直秉持的羽扇也扔到一旁,靠在侧壁,扭了扭脖颈,揉了揉腿,上下眼皮直打架。 宋嘉历在前头骑着马,知道景阳累坏了,便传音与她,“娘子先睡会吧,这一路走得很慢,又要绕路,很需要些时间。你养些精神,回府还有正事。” “嗯。”景阳迷迷糊糊答应着。 “辛苦了,娘子。”宋嘉历语气温柔得不行,景阳那样怕拘束的人,一步不错地完成了婚礼,这个小丫头,这个心疼他的小丫头,终于是他的妻子了啊。 红妆绕城,繁华耀眼,为了让尽可能多的百姓见证太子大婚,足足绕了一个时辰,他们才回到太子府来。 宋嘉历下了马。和真正要叫车撵内的景阳下来,却被宋嘉历给拦住了,宋嘉历知道景阳还没睡醒,和真看见了免不了又要讲些规矩礼仪的话,景阳今日已经是够累了,还是让她少听些唠叨吧,所以宋嘉历亲自进车撵将景阳抱了出来。 这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可规矩哪有自己妻子重要?宋嘉历抱起闭着眼睡得香甜的景阳,又让众人悄声。这小丫头虽还闭着眼,手上却还不安稳,隐约感觉周围有人,便一边将羽扇盖上脸去,一边则牢牢地护住自己的胸口。 景阳向来是警惕的人,大约因为闻到宋嘉历的气息,才格外地放松了。虽是这样,跨进大门后,她终究还是醒了。 头一次,被宋嘉历抱着走这么远,景阳因自己近来的胡吃海塞有些不好意思,后悔没瘦些,嘀咕道,“我最近胃口略好了些” “若是再好些就好了,让旁人抱也抱不走,为夫的抱起你便抱起了整个世界。”宋嘉历笑得宠溺。 “等等,你放我下来。不许说我胖了,拍着马屁地说也不行。”景阳扑腾了两下,女人,像她这样身轻如燕又玲珑有致的女人,自谦说胖了还行,别人是万万不准提这茬的,相公也不行,笑得再好看的相公也不行。 “好了好了,娘子说什么是什么。”宋嘉历听话地将景阳放下,一脸乖巧。 “这样才是好太子嘛。” “那算不算好相公呢?” “嗯,算——不算呢?”景阳拖长了字眼,笑得狡黠。 “哎呀,在我心里,景阳可是天下最好的娘子呢。”宋嘉历像是受了委屈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景阳。 景阳叉腰,骄傲得不行,“整个天底下,你也就我一个娘子啊,当然我是最好的了。” 这两个人精啊,怎么一成亲就变得这么幼稚了呢?说好的刀口舔血c把脑袋别在腰上的江湖儿女呢?爱的世界里没有聪明人啊。 “那么天下唯一的最好的娘子,来,跟天下唯一的最好的相公去一个地方。”宋嘉历莞尔,拉起景阳,便要往新房走。 这就是方才宋嘉历说的正事?哎哎哎,这么快就进入最终环节了?洞房什么的,太刺激了啊,景阳还只是个小姑娘啊——十八奔十九的小姑娘。 就知道小丫头会浮想联翩,看景阳的脸骤然通红,宋嘉历憋着笑也不解释,进了门,两人坐下,相对无言。等外头服侍的人进来,端上合卺酒,两人交杯喝了,景阳缩着手,脸色像熟透的虾子似的——虽说亲也亲了,洞房什么的,还是很难为情的啊。 景阳愣愣的,听见宋嘉历在耳边问,“饿了吗?” 可不是饿了!为了婚礼顺利完成,这一天她都没正经吃东西,刚才睡着了还不觉得饿,现在醒了,简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啊。 “来,吃点东西吧。”宋嘉历贴心地端了吃的,满满盛了一勺送到了景阳嘴边。 这厮笑得如此灿烂,没娶过媳妇似的——他倒是敢娶过试试? 洞房是个力气活,得吃饱——啊,想想还真是难为情啊 景阳一口吞下来,嚼了嚼,没熟啊,哎,宋嘉历你家没钱是不是?至于省这点柴火? “生吗?”宋嘉历忽略了景阳的皱眉,笑着问。 “生的啊,好生啊!”景阳嘴里含着那团生饺子含糊抗议。 喜婆子笑得脸都皱成核桃似的,“恭喜殿下c娘娘。” 等等,景阳扭头,见宋嘉历这厮笑得眼睛都没了又是婚俗,洞房时给新娘子吃生的饺耳,取生娇儿之意。 景阳的脸向猴屁股进化了,谁要生啊,要生他自己生去。 “但愿娇儿都如亲亲娘子。”宋嘉历自己也吃了口生饺耳,在景阳耳边道,“为夫与娘子分甘同味,一起生娇儿。” 宋嘉历啊宋嘉历,你知不知道甜言蜜语听多了会醉的啊。 景阳双颊通红满心荡漾,喜婆收拾了东西,道了贺喜,受了封赏,便识趣地退出了婚房。春宵一刻值千金,新婚燕尔,指不定今晚是如何的春色无边呢? 并没有。 景阳咽下了那生饺子之后,便被宋嘉历拉上了床,闭了眼,一脸娇羞,正准备让他为所欲为,却不料这厮一拍床板,让两人掉入了床下的机关。 又是机关?宋嘉历还真是处处玩得开啊。 “我问你啊,宋嘉历,”景阳被宋嘉历牵着在走在黑暗中,试探着问他,“你多少岁啊?” “今年二十,具体什么时候满的二十,我不知道。”宋嘉历认真回答。 景阳也是一脸认真,掰着指头算了算,“不是属鼠的啊,宋嘉历你怎么到处打洞呢?” 宋嘉历不禁失笑,刮了刮景阳的鼻子,“你这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呢?” “你呗。”景阳吐舌。 遇见宋嘉历之后,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冷淡与疏离,有了十几岁少女的娇俏。 “到了,来。”宋嘉历笑得眼含星河,他牵着景阳,出了婚房,一路躲着人,走在黑暗里,终于来到了太子府的湖边。 宋嘉历做了太子真是阔气了啊,能有个这么大的湖在府邸里,了不得。 拉着景阳上了停在湖边的一叶扁舟,宋嘉历撑了几下桨,待得小舟泛进了湖心,他便舍了桨,任小舟自己偏转,自己则握紧了景阳的手。 他看着景阳眼睛,一字一句道,“之前,在宫中,是许国太子与卫国公主成亲,现在,在你我的家里,宋嘉历要重新给景阳补上婚礼。” 连心中最后那一丝的遗憾都被宋嘉历填补了,景阳说不出话来只用行动表明心迹,她扑到了宋嘉历身上重重吻下去,带得小舟左右偏移,差点就涌进了水。 宋嘉历手上暗暗稳住了小舟,又仰着头回应着景阳的吻,唇舌交缠,气息温热,轻轻啮咬着舌尖,仿佛捕捉那撩拨心弦的轻柔羽毛,这个吻尽情又缠绵 结束这个吻的是景阳的惊呼,她乍然想起胸口的小东西,急忙起身摸向自己的胸口,摸出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鸟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认完好之后,才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差点杀生。” 宋嘉历也不料景阳会将青鸟的蛋随身带着,心中也是万分的触动。握着景阳拿鸟蛋的手,举向月光,他宣誓道,“今夜,宋嘉历请月光与青鸟作证,此生娶景阳为妻,一生一代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一生一代一双人,不教两处相离。 船到湖心,两人十指交握,唇舌纠缠,宋嘉历以景阳听不见的声音,唤了声,“月儿。” 这性命,并江山,都交给你。 ------题外话------ 不好意思,这是假车~看题目就知道了,是冬宵,不是春宵。 因为感觉不到时候,该有的后面会有的。 抱紧小姜,小姜以后载你们上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后的药 浪漫和情怀是一回事,现实与躯体又是另一回事。 太子殿下泛舟赏月,搂得美人在怀,情趣是有了,可到底耐不过更深露重,所以,太子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有些微微咳嗽,面色也不大好。 于是,上朝之前,满堂交头接耳时,众位大人纷纷向太子恭贺新婚之喜,同时又不得不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一劝,虽然是年轻气盛,可还是要节制些…… 宋嘉历也不知该怎么谢他们,有些哭笑不得,昨夜哪里做了什么该节制的事情呢?半夜里起了风,将小舟吹得东摇西荡,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划回岸边来,他又把外衣给景阳披上了,自己才因此着了风寒。经过这么一折腾,已经是快天亮了,景阳累得不想睁眼,哪还有力气做什么? 何况,这样的大事,双方都得有个时间准备,他不想委屈了景阳。 但是,宋嘉历还是很高兴,嘴角一直弯着,以至于他在听着朝臣禀告京城盐铁失窃案时,也带着微笑。 皇帝见不得宋嘉历这样得意的样子,方才,据太子府里的人说,昨夜婚房里没什么动静,这也是自然,那替身都已经怀孕,月份又小,自然是不能孟浪。宋嘉历的高兴引起了宋世殊的不高兴,他不明白,那替身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对他表露身份,而且像是不知情的,还与宋嘉历早早地勾搭在了一起,那替身到底还可信不可信? 宋世殊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导致行动也受约束,事态已经隐隐脱离了他的掌控。 尚书右丞方渭面色冷肃沉重,上前禀告道,“陛下,各郡城呈送到京城的盐铁,一时间都出了问题:走水路的官盐船接二连三地沉没,若干的官盐都融入了江河,损失重大;还有生铁,原本是上好的品质,运到国库里,竟都化作了铁锈。此事离奇,传言已甚嚣尘上,坊间都说有妖异。陛下,此事若不妥善解决,恐怕民心不安国本不稳啊。” 此事是两三天前发生的,因太子大婚便被压下去了,如今,各种言论四起,不得不严肃对待了。 宋世殊很是震怒,重重一拍案几,“哪来那么多妖异,必然是有人故弄玄虚,此事要彻查,抓出那包藏祸心之人。” 说着,宋世殊的目光落在了宋嘉历身上。 咸山王没错过皇帝的目光,便赶忙站出来,道,“陛下,此事发生在京都,该由京都府尹查问,此案又是尚书右丞大人提起,便可请方大人主管,如此,正直无私的方大人与断案良多的京都府配合,破案便指日可待。” 宋世殊的目光深沉,来回地在韦舟横与宋嘉历面上巡回,韦舟横替宋嘉历出头帮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当年最信任的下属,何时与他的儿子过从甚密了呢? “陛下,咸山王的提议有道理啊。”尚书左丞刘朗立马站出来附和,这案子难办,若是方渭办砸了,他岂不是可以右迁?这样的机会,自然要把握。 职权争斗,宋世殊见得多了,这自然很好,让臣子们去斗,才不会有哪一方独大,也就没人能功高震主,危胁他的社稷。只是,该高明地斗,这样直白浅显,无益。 “太子在青唐破了辛戚两官员的十年之谜,挫败了结党营私的崔家,天下都称太子断案如神。况且,太子身为京都巡查尹,盐铁案正发生在辖区内,太子接手此案,既是民心所向又是本分之内。那么,这案子就全权交与太子查处,太子,你认为如何?”宋世殊没理会刘朗,仍是看着宋嘉历,看似征询意见,实际已经下了命令。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宋嘉历半点不推辞,直接领命。 怎能不领呢?父皇也不是第一次给他安排棘手的事了,与其推脱承受怒气,不如接受只道为民解难罢了。 “陛下,太子殿下新婚,安排这样错综复杂的案子,恐怕……”韦舟横也顾不得陛下怎么想了,还是硬着头皮为宋嘉历求情。 “新婚便可以忘了太子的职责吗?身在其位,若是无用,朕的许国要这太子何用?”宋世殊顺势而怒,凌厉目光扫过二人,果然,果然他们之间有了牵连。 群臣惶恐,纷纷下跪,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宋嘉历也跪下,道,“父皇息怒,儿臣不敢推逃,定当尽心尽力查明此案。” 天子之怒,无论真怒佯怒,都无人能够抵抗。 宋嘉历回国不久,接下了不知多少艰难的任务,皇帝的刻意为难,他早已习惯,如今“卫国公主”已经“怀孕”,恐怕这为难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应付。 —— 大婚第二日,景阳依例要进宫面见皇后。 这次见皇后是在中宫,皇后着上了正装,端坐在上位接受景阳的拜礼。 不知为什么,何皇后看着景阳就很喜欢,有时甚至会忘了她是许婧的女儿,说来她也觉得奇怪,在景阳身上她全然看不见许婧那种凌厉疏离的气质,反而感觉很是温和亲切——像是许婵皇后。 何皇后见景阳礼数周全了,便忙叫她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你身子不方便,这些虚礼原不用做尽的。”皇后温柔道。 景阳这跪拜倒是诚心的,皇后对宋嘉历不错,拜她也拜得,要是见了皇帝,那就是例行公事了。坐在皇后身旁,景阳不由在内心感慨,这皇后真是心善啊,对她这个“情敌之女”没有半分成见,还是温和礼遇,她真是个大好人啊。 “娘娘,且不说儿臣身子还轻巧,就算真不方便了,这礼数也不能少。不仅是尽我这个儿媳的礼,更是替太子感谢娘娘的养育之恩。”景阳诚恳道。 在宫里,知道她“怀孕”的没有多少人,所以这怀孕的事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讲,皇后她有心了。 “你和小五倒是一样的好孩子。”皇后笑得欣慰,“自从小五回来,也没在宫里待上多少时间,本宫还真的有些想他。他是时常忙于公务的,平素也顾不得自己身体,如今他安了家,有你这样温婉贴心的妻子照顾,本宫也就放心了。” 是啊,宋嘉历刚回来便去了青唐,纵使之前在京城,那也是整日地忙着公务,少有时间留在宫里。这些都不错,可景阳温婉贴心就万万算不上了。 “等会太子就会过来吧,太子也念着皇后娘娘呢。”景阳宽慰道,“太子殿下告诉儿臣,一直唤娘娘为母亲,殿下他即使远在卫国,也始终记挂着娘娘呢。” “你这孩子,倒是什么都知道了。”皇后拍了拍景阳的手,笑道,“你们是夫妻,没旁人在的时候,你也就叫我母亲吧。” 母亲,这两个字对景阳来说是遥远的,师父在景阳亲生父母的问题上总是含糊其辞,当景阳问得紧了,他便躲走。景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更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而如今,她有了个母亲。 “母亲。” “哎。”皇后和景阳是一样动容,她想起来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那四个孩子,神色不由凄然起来,“本宫命里到底也有了个女儿,要是嘉格他们能看见小五娶了你这样好的妻子,该有多好。” 景阳知道,皇帝的四个儿子都夭折了,从宋嘉历的遭遇来看,他四个兄长的夭折绝非偶然,皇后她不知道姜掩月的身份,或许还能对孩儿的死报着一丝幻想,可知道实情的景阳却是一片心寒,皇帝他怎会如此泯灭人性? 在这静默的片刻,外头来了人,却不是宋嘉历,是何羡。 何羡的眼中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隐忍,这是景阳对他的第一感觉,他不似宋嘉历,即使经历了再多困难,宋嘉历的眼里是晴朗的,而他的眼中却总是带着阴霾。 “何羡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妃殿下。”何羡半跪行礼。 “羡儿,起来吧,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多礼。”皇后也没想到侄儿会突然到来,侄儿厌恶许婧、厌恶皇帝,这下与太子妃碰面,怕是他心里又该很是不快。 “是啊,何统领,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景阳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何羡笑道,“我还没谢过何统领那日搭救的恩情呢,何统领千万别多礼。” 那日“公主”落水,整个皇宫都知道是何羡送公主回宫的。 何羡看着这巧笑倩兮的女子,心中疑惑万分,她到底是谁,又怀着怎样的心思? “谢娘娘,谢殿下。”何羡起身,落座,继续道,“太子殿下本来要过来看望皇后娘娘,不料临时被陛下安排了去查盐铁失窃案,所以,太子殿下让我过来代为看望娘娘。” 宋嘉历又要查案子?太子需要做这些吗?都让他做了,衙门做什么?这皇帝真的是亲爹吗? 景阳满心的不高兴,却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只安静听皇后讲,“小五最近又得忙起来,令善,你照顾好他,小五性子倔强,做事是一定要做好的,自身倒不顾惜。” 皇后对宋嘉历的认识停在十岁前,十岁前的宋嘉历就这么独立了吗? 景阳点头,又是沉默。 在这沉默间,又有人进来了,是皇帝派来的人。 “娘娘,该进药了。”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平安,他亲自捧着一盏药,弓身请皇后用药。 “是了,今天十九了。”皇后接过药盏来,神色有些怅惘,端着药看了一阵,终于还是饮尽。 见景阳紧盯着她看,皇后搁下碗便解释,“本宫身子不好,每逢三六九都要饮药,才能安稳些。” “可娘娘身子还是一年不如一年。”何羡眼中的阴霾加深,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话。 景阳明白了何羡为何总是那样神色,也知道了他这突然而来的愤懑是为什么——皇后喝的药有问题。 作为医者,景阳的鼻子很灵,她又坐在皇后身旁,闻得清楚,看得也清楚,那药里是有很多滋补的药材,可同时也加了若干味相生相克的药。药汁隐隐带着红色,妖冶而阴毒。 药是很奇妙的东西,可能一味单独存在无毒无害,可若是组合到一起,便会要人性命。譬如崔式燕之前用的觅魂,本身无毒,遇酒封喉杀人于无形。这皇后喝的药却更高明,多味无毒的药材凑成一剂慢性毒药,三六九服用,长年累月下来,慢慢地折损了皇后的性命。皇帝身边的太监亲自送药,亲眼看着皇后服下药去,皇帝他真是好狠的心啊。 皇后知道吗? 皇后神色怅惘,让人看得心疼。景阳要救她。若是旁人,景阳或许会因为毒药过于复杂而放弃,可她不能放弃皇后,她是宋嘉历的母亲,也是自己的母亲,景阳一定要救她。 那么,看何羡这样的神色,那天夜里,何羡在政务殿里该是在找解药吧,他看出了药不对,甚至可能还找人分析过药渣,却没能找出解救的方法,所以他才会冒险去皇帝身边找解药。 何家的人都是如此重情啊。 服了药,皇后有些睡意昏沉,景阳和何羡便都退出去,在两人距离极近的那一刹,景阳传音给何羡,“我能救皇后。” 何羡猛地转头望向景阳,后者对他点了点头,依旧传音,“今晚,悄悄来太子府。” 何羡那夜不曾详细试探景阳的身手,本来在午夜的政务殿见到景阳就已经极为吃惊,不料她今天更是让他大大地意外,她竟会传音入密,而且能在片刻之间看出药的问题,她究竟是谁?她真的能够救姑母吗? ------题外话------ 引入新任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子府的夜 当夜,何羡果真偷偷潜入了太子府,不为躲着宋嘉历,只因太子府内亦有皇帝许多的眼线。 此时她担着卫国公主的身份,与何羡接触,是冒着双份的危险,可她不后悔。景阳一方面是为了皇后本人,另一方面是为了拉拢何羡。宋嘉历又接手了个案子,事关盐铁,自然是棘手的,宋嘉历在朝中没有多少支持,若是拉拢了何羡来帮忙,他应该也会好过一些。 宋嘉历回了府邸,跟景阳说了要出去查案,便又要转身出门。 景阳拉住他,“盐铁案恐怕又是很棘手吧?” “你都知道了?”宋嘉历顿了顿,继而笑着安慰道,“是有些,其实也还好,案情扑朔迷离就因为有妖异的言论,我自然不信。既然是人为就必定留有蛛丝马迹,那么终究也能查出幕后操纵的人。” 景阳点头,松开宋嘉历的手,只要是人做的案子,就一定能让人破获。“你去吧,小心些,我约了何羡到府里,你晚上若是还回来,见一见他吧。” “好。”宋嘉历虽然诧异为何景阳与何羡有了联系,却也没多问,景阳如此做一定有她的打算。 能够无条件地相信彼此,这样的婚姻、这样的爱情,实在让人心安。 何羡早已等在了府外,见太子离府了,又等了半个时辰才偷偷潜入了景阳的正房。 景阳早就遣散了房内众人,只自己饮着茶,等着他。 站到了景阳面前,心中疑团万千,他还是问出了最紧要的意见,“你真能救我姑母?” 景阳点头,搁下茶,叹了口气,“我现在大概明白你那天为何要夜探政务殿了,你早知道皇后喝的药不对,你是想找解药。” 知道是谁给的毒药,便知道该到谁处去找解药。 “不错,皇宫上下都知道姑母每逢三六九服药,说是滋补养身,可一年一年下来,身子却越发亏损了,我自然会怀疑。我去偷过药渣,拿给名医分析,得到的结果却是无毒。我不信,一定要找出解药来。”何羡眼中越发阴沉,双手握拳,恨不能手刃那始作俑者。 “你找的什么名医?”景阳不由觉得好笑,找名医,不到回阳堂,找的是哪门子的名医?“你自己瞎找也是枉然,你怎么知道解药是粉末是汤剂?我告诉你吧,那汤药里每一味药材都无毒,可组合到一起却是慢性的杀人毒药。要解毒也麻烦,数十种药材相生相克,稍不注意用错了药便会催发药性,使慢性毒立即致命。” 何羡不作声,只默默打量着景阳。 景阳笑道,“你可以不信我,然后继续大海捞针似的去找解药。我想,大概你还没有找到像我一样,能够光看药汤就能明白个中缘由的大夫吧?为了皇后娘娘,你还是信我比较好。” 何羡目光中的锐利淡了,他问,“你到底是谁?怎有这样高的医术?若你真是许婧的女儿,盼着我姑母有事还来不及,又怎肯出手相救?” 何大统领还真是满心的疑惑啊,这些问题,景阳没法向他解释,只能说,“不论我是谁,总归我是宋嘉历的妻子,宋嘉历叫皇后一声母亲,我便不能袖手旁观。” 何羡低眸,低声道,“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自然有,”景阳挑起眉梢,上前几步,“我想让何统领帮助宋嘉历破获盐铁失窃案,最起码,保证他查案期间的安全。还有,我免不了以后还要进宫找我要的东西,到时候,希望何统领给个方便。” “太子是我表亲,不需你说,我也会护他周全。可,后一条,我怎知你会不会做出什么危害许国的事情?”何羡眼中满含机警。 景阳摊手道,“宋嘉历都放心我,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这倒是,依照太子的才智,不会留不清楚底细的人在自己身边。何羡紧抿着唇,细细地思量着这条件,算是默许了。 见谈拢了,景阳收了说笑,一脸严肃道,“对于盐铁案,你知道多少?” “各郡城每年要纳税进献盐铁,此次走水路的盐船全都沉没了,走陆路的盐车也平白空了,至于生铁,则全化作了铁锈。”何羡详细讲来,“最奇异的是,那盐铁外箱上的封条还是好好的,也就是说,没有人揭开箱子。” “所以,朝野之内都说有妖异?”景阳皱眉,越是失踪得离奇反倒越说明是有人故弄玄虚,“那么,押送盐铁的是谁?” “是朝廷特派的十二路盐铁使,他们各负责一郡,郡城将收齐的盐铁交与盐铁使,盐铁使再负责押送到京城。” 除了京都,许国共有十二郡,郡城与京都之间,便是由各类皇帝特派的使者联络的。 “那么,如今这些盐铁使怎样了?”景阳追问。 “护送盐铁不力,这些盐铁使都被革职落入了大狱,太子今晚大概就是去审问他们了。” “不错,我刚审问了盐铁使。” 宋嘉历回来了。 景阳与他说了方才与何羡达成的协议,宋嘉历倒没注意景阳提出的条件,只是讶异且心痛,“你说母亲她服用的是毒药?” 景阳点头,心情也是十分沉重,宋嘉历回国不久,与皇后也少见面,自然不知道皇后饮药的隐情。 宋嘉历紧紧握拳,眼中是景阳从未见过的怒气甚至是杀意,良久,他才缓过来,颓然对何羡道,“阿羡,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呢?” “殿下,你的处境也难过,与其让你忧心,不如让我先找找对策。”何羡看着满带伤感的太子,知道他一向是真心对待姑母的,此时心中多少也宽慰了些。 景阳也是一阵唏嘘,所谓亲情,其实不一定建立在血脉上,就看皇帝对宋嘉历的态度,再看皇后与宋嘉历的相处,亲生不亲生其实不重要,终究是人心换人心。 “皇后这边有我,你们两兄弟现在就专心应对盐铁的案子吧。何统领,你手中除了禁卫,应该还有些兵将吧?”景阳开口打破了伤感的默然。 何羡点头,“不错,我还有一千京畿营防在京郊。” “那么,就请你保护太子的安全,据我直觉看来,这案子恐怕牵涉得深远,背后的黑手一定权势极大。”景阳紧皱着眉头深沉道。 十二位盐铁使,平素是朝野中的红人,今番一起获罪,朝野也一片惶恐,此事真是牵扯太广了。 “嗯,本来我也打算请阿羡帮忙。”宋嘉历点头,“我今夜去大狱,见到了我平素知道的一位盐铁使,他只道冤枉,说半点不知事情缘由。若不是他果真不知情,那么就是背后的操纵者让他不敢说。” 何羡见宋嘉历与景阳应和默契,心中最后的顾虑也打消了,也跟着点了头。 何羡得了景阳的承诺,便只待寻机会得了皇后的药再做打算,心中疑惑虽没有解决,但对景阳他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信任,她自信、她善良、她洒脱……总之她是可信之人。 宋嘉历今夜回来得快,因为只见了一位盐铁使,那人却只一直嚷着冤枉,说是妖异作乱,具体的线索半分也没有,他便回府来,想着梳理已有的信息,包括各路盐铁使的身家,与朝野重臣的关系,结果却是没什么合理的关系。他们都是皇上直接指派,就是为了避免朋党勾结。没有物证,没有人证,这案子真成了一桩毫无头绪的疑案。 怀抱着景阳入睡,宋嘉历气息安稳。景阳倒是翻来覆去的,难道自己长得丑,身材不好?软玉温香在怀,宋嘉历怎么一点反应没有?该不会是,他不行? 这个大胆的想法很快就占据了景阳的思想高地,她看着宋嘉历的睡颜,眉睫根根清秀,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也不厚,十足的美人,可越看越觉得有些孱弱,或许该开个方子让他补一补? 景阳的目光向下,落在了宋嘉历的喉结上。月光下,宋嘉历脖颈光滑如玉,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摸。想着想着,景阳果真伸了手出去,只是还没来得及用指尖细细摩挲那喉结,手就被宋嘉历给捉住了。 这种被抓包的感觉也似曾相识,景阳感觉脸一热,浑身的血都涌动起来了,裹着被子翻到了另一边,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景阳——”宋嘉历本来也没睡熟,小丫头的动作他早就感受到了,就等着她上手呢。挪到了将自己团团裹住的景阳跟前,指尖撩拨着她泛红的耳垂,轻轻唤她,声音像淬了蜜似的,“娘子,偷偷摸了就要逃么?” 这声音带着火,烧得景阳像熟透的虾子似的,他行,他一定行,谁说他不行景阳跟谁急! 耳边温热的气息此时俨然已经滚烫起来了,景阳攥紧了被子,余光里看着宋嘉历一点一点低下身子来——箭在弦上,今夜注定让人热血沸腾…… ------题外话------ 殿下专业守株待兔,那么,上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都都的由来 实际上当晚确实也是热血沸腾,不过——只有景阳一个人捂住肚子沸腾。 景阳的癸水来了。 这仿佛俨然已经成了话本里的通俗桥段,当写话本子的人,一时不想让主角进展太快,必然会让女主角的癸水在擦枪走火的千钧一发之际,横亘在主角之间,最后风月之事只好作罢。读者看到此处必然拍案,大骂作者,而作者则偷笑不已。 世事如此无常,作者心中扭曲也是无奈。 所以,景阳还是舒了口气,遐想归遐想,她确实还没有做好迈出那一步的准备,毕竟她一直是高冷在上的…… 宋嘉历倒懂得多,自己悄悄半夜去熬了红糖水来。这事也不敢声张,毕竟太子妃“怀着孕”呢,太子府中耳目众多,说不准谁看到了会不会走漏消息。 “那么,这几天你就少待在府中,免得被人发现了破绽。”宋嘉历搂着景阳,捂着她的肚子,催动内力发热,使她肚子舒服些。 景阳点头,不说其他,就是月事带恐怕也不能从府里拿。那药剂还真是让人难以把控,推迟月事竟恰好推到了此时,让景阳措手不及。那么,她去哪呢?回娘家?跟回阳堂里一群大老爷们说,我来癸水了,回来休息几天?算了算了,她要是真的这样说,恐怕大哥的脸得红得滴出血来。 “你不是说你大哥与都都有牵连吗?韦叔父将都都拘在府里很久了,不如你去与她做个伴,也正好解决你大哥的事情。”宋嘉历倒先替她想好了去处。 吧唧一口,景阳仰头亲在了宋嘉历的额头上,宋嘉历啊,你也太善解人意了吧,景阳老早就想进咸山王府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跟宋嘉历提,这回他先说了,那可不就太好了! “对了,韦衡他知道我的身份了吗?”景阳突然想起这一茬来。 “嗯,我回京就告诉他了。咸山王府可以信赖,你过去,王妃也会帮着你调养身子,继续瞒下去,记得在外人面前演戏就好了。”宋嘉历点头,无论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对韦家隐瞒计划,当然,景阳是明月这件事,不在计划之内,如果可以,他希望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景阳自己。 一夜好睡,早起之后,两人一起用了早膳,宋嘉历依旧去问案,景阳则乘着轿撵去咸山王府。 景阳总能有这样的机会——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上次是管家领着她从偏门进去的,这次,却是王妃带着都都郡主在正门迎她,嫁给宋嘉历真是小家雀便凤凰了,真是让人感慨啊。 王妃知道了景阳就是之前被请到府里的那个青年大夫,本来也是吃惊,怎么一下子不仅由男变女,还成了太子妃,此次见到景阳女装则更是一阵惊诧,身着宫装的太子妃,简直神似当年的皇后娘娘。 都都则更觉得有意思了,思仙哥哥的弟弟,哦不,妹妹,竟然顶替和亲公主做了太子妃,这简直太带劲了。这样论起关系来,日后太子哥哥岂不是要叫自己一声嫂子?都都一想到这,就乐得不行,赶紧挽了景阳的手,来巴结这个未来的“妹妹”。 “都都,不得无礼,还未与太子妃见礼,怎么倒先拉扯上了?实在没规矩,看来还得将你再关起来学几个月的礼数。”王妃对景阳行了礼,便皱着眉头训起都都来。 都都皱眉瘪嘴,母妃好凶啊,可怜巴巴地跟景阳行了礼,委屈道,“太子妃嫂嫂,你看看母妃啊,就知道吓唬都都,嫂嫂你可要多来王府,都都也能沾光多些时间玩。” 这丫头可真是古灵精怪的,撒娇耍赖张口就来,要是她真做了自己嫂嫂,那自己那个木头一样的哥哥恐怕都得被她缠得开出花来,也挺好。 “王妃不必多礼,都都郡主天真烂漫,这样活泼很是可爱,王妃也不用过于苛责。”景阳与王妃郡主进了王府,微笑着说。 “若是都都能有太子妃一般娴静就好了,这孩子实在不让人省心。”王妃笑得无奈,“眼看着不小了,也不能再由得她胡闹,否则恐怕将来没人能收服得住她。” “你们又不让我去找思仙哥哥,自然没人能收服我。”都都在一旁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小声嘟哝着。 景阳笑得“娴静”,这丫头果然还没忘记大哥,这样看来,倒不是闹着玩的了。 景阳见四周没有闲人,只有她们三人在内室里,便试探着问王妃,“我听太子说,都都已经有意中人了。” “是!”都都抢着答,接下来的话却被王妃的目光给堵回去了。 “小孩子家,就知道胡闹,行走江湖一眼瞧上的能够算数么?且不说门当户对之类的话,就是过于草率也一条也要不得。太子妃娘娘,你说呢?”王妃此时知道了景阳是那文思仙的妹妹,便着意问她。 “是该知根知底才好,我听太子说,那文家的公子是京城回阳堂里的,下有个义弟,上有个父亲。身份是有些悬殊,可若是人不错,两方又真心相爱的话,成就姻缘也是佳话。”景阳笑意深深,凭着女人的直觉,她倒觉得都都与大哥挺般配的,若是能成也是好事。 “日后再说吧,太子妃娘娘,我引你在这府里转转吧。”王妃也不直接表态,邀景阳在府中游玩。 “母妃,你歇着吧,我来带太子妃嫂嫂游玩去,你只知道往花园逛,可这府里这有我才知道哪处真正有意思。”都都赶忙起身挽住了景阳的胳膊,对王妃笑得狡黠。 “好吧,由你,只别胡闹冲撞了太子妃。”王妃看着景阳总觉得恍惚见到了先皇后,又加上她兄长那一条,心中不安,让都都代自己接待她也好。 都都挺喜欢景阳的,拉着她到自己房里,给她拿了月事带,缠着她给自己讲文思仙小时候的样子。 记忆这东西,景阳从没弄明白过,文思仙小时候?记忆中大哥永远是呆头呆脑的样子,永远挡在景阳面前,替她挨揍。可她不能这样对都都说,还是要给大哥留些面子,“我大哥从小就一身正气,人又长得端正,我自小就很仰慕他。”景阳一脸认真,甚至还有些崇拜。 都都却变了脸色,紧紧盯着景阳,“好像,你们不是亲兄妹吧……” 哎,这丫头,还真跟大哥一个脑子,什么清奇的想法?景阳苦笑,“我都嫁给宋嘉历了,你还担心我跟你抢大哥不成?兔子不吃窝边草呢,要是我对大哥有想法,还能留到今天等你来喊思仙哥哥?” “也是,好嫂嫂,你说我和思仙哥哥能成吗?”都都又乐了,抱着景阳的胳膊直撒娇。 “嗯,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来,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给你们批一批。”景阳欣然端起了“嫂嫂”的语气,顺便还操起了算命先生的行当——没办法,跟着师父,什么招摇撞骗都学了一点。 “我啊,我叫韦芷丛,这名字不大好听,平素父王母妃都叫我都都。”都都起身,去拿了自己近日来临的帖子给景阳看,“喏,我抄了不知多少遍《二都赋》了,因为我的名字就从这上头来。” “都都这名字很好,原来是来自《二都赋》?”景阳终于问到了关窍处,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据说我母妃最爱《二都赋》,所以给我起了都都的小名,我却不大相信,我母亲虽说平日里守着道理规矩一大堆,可她实在不是喜欢文学的人,我想,可能还是因为父王喜欢。”都都背着手,神色很是俏皮。 不对,宋嘉历告诉景阳,咸山王是武将出身,又怎会喜好诗赋,甚至因为《二都赋》而给女儿起这样俏皮的名字呢?景阳眸中神色深沉,这名字倒像是师父的风格,都都她,还有王妃,真的会有关系吗?如果真的如景阳猜想那样,那么师父他又是谁,她景阳又是谁?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主家没余粮了,救救没有存稿的小姜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马蹄糕引起的解密 到用饭的时候,咸山王与韦衡也都回来了。一桌子人都看着景阳,让景阳怪不好意思的,这其中,个个都知道了她是回阳堂的景阳——除了咸山王的小儿子,那小世子也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景阳,嘴里还含着一块糕。 韦舟横与景阳只见过一面,当时匆匆一见,他万万也想不到,那个白衣的大夫会成为许国的太子妃。此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开始吃饭,食不言,吃完饭也就不用再与景阳同台。 可这顿饭到底也没能安稳吃完,那小世子连着吃了几块糕点,有些呛着,王妃轻拍了拍他的背,那小世子却突然眼睛一翻,抽搐起来,顿时吓坏了众人。 片刻之间,小世子就喘不上气来了,一桌子大人手忙脚乱,咸山王慌了,忙喊,“快叫大夫来。” 景阳也顾不得四周有没有皇帝的眼线,赶紧塞了一根筷子横到小世子嘴里,又从发上抽出了簪子,取出芯子里的银针——这是她暗暗装上的,就是以防万一——她看准了小世子的几个大穴扎下去,那小世子才渐渐停了抽搐,面色却还是苍白,面上、脖颈上,手臂上都生出了密密匝匝的红点,很是骇人。 大夫被人连拉带拽地叫到了饭厅,战战兢兢地给世子摸了脉,又拿银针试了那糕点,银针光亮,分明没毒,看桌上各菜式也没有相克的,小世子却又是抽搐又是周身红点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夫说不出个情由来,跪在地上,低着头,“启禀王爷、王妃,小的实在不知世子是何病症,无从下药啊。” 方才景阳眼疾手快缓解了世子的症状,此时,府里的大夫没了对策,众人便都转过目光重新看着景阳。 “既是大夫没法子,就先送世子回房休养吧。”景阳知道自己不得不出手了,此处人多眼杂,要救也不能在这里救。 果然,一桌子人都动起来,韦衡抱起了小世子往内室去,低声安慰呻吟的弟弟,“玠儿,你不会有事的,大哥在呢。”都都早已是急得拉住景阳说不出话来了,王妃与王爷更是满脸愁容。 来到内室,屏退了伺候的人,只留下知道景阳身份的韦家人。韦衡将韦玠放平稳了,景阳才又试针,使他安稳睡去,景阳这才对众人说,“世子的病症我知道是什么,可要解决却要花不少功夫,以我现在的身份,实在不方便施救。这样吧,王妃你带着世子去一趟回阳堂,我师父在堂里,他定会施救。” 咸山王与王妃对视了一眼,道,“还是我去吧,王妃她极少出门,怕是不便。” 景阳摇头,“我师父性格古怪,若是王爷去,他未必会施救。请各位相信我,只要王妃带世子去求医,世子必然无恙。” 景阳早就看出来了,世子不过是对那糕点中的马蹄过敏,这才又是抽搐又是生红点,景阳给他施了针,控制住了病情,只要再去回阳堂里饮几副药就好了。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她正好让王妃与师父见上一面,一切就都清楚了。 王妃看了看景阳,又看了看王爷,最终还是点了头。她知道景阳的师父是姓文的,她多年不见外人,更怕见到姓文的人,怕勾起往事。可为了玠儿,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韦衡知道景阳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便劝慰义父母,“太子妃的医术,玉均亲眼见过,方才她又及时稳住玠儿的病情,那么她师父的本领一定更高,父亲母亲就相信太子妃吧。” 除了相信景阳,还能如何呢?而且咸山王府是宋嘉历的后盾,自然不会因为韦玠的病就让景阳担上暴露的风险,于是,王府赶紧备好车马,王妃带着昏睡的韦玠踏上了前往回阳堂的路。 “我也去!”都都也赶忙登上了马车,一来她担心弟弟,二来,可以去找思仙哥哥,怎么能不带上她? 众人着急韦玠的病情,也顾不上约束都都,只好赶紧让人策马往回阳堂去。 景阳看着车马远去,目光深沉,若是事情真的如她猜想得一样,那么,一会,回阳堂里该是涕泗横流,这咸山王府也不得安宁了吧?阿弥陀佛。 家中没了女主人,景阳也不便再呆待下去,便向咸山王告辞。 咸山王本就对这个神秘的太子妃疑惑万分,她的师父又是什么人呢?听闻那都都喜欢的那个小子是她的大哥,是她师父的义子,那么她师父该是姓文。 送景阳出门,韦舟横问,“敢问太子妃,回阳堂里那位师父姓甚名谁?” “王爷想必知道回阳堂里那位公子姓文,那么我师父自然是姓文。我师父是个道人,名唤文松子。”景阳低声答。 文松子!文松子!韦舟横脸色登时变了,再看向景阳,则更是心惊,原来,原来他们还在! 景阳看韦舟横脸色不对,才后怕起来,若王妃与师父有关,那么王爷极有可能也是认识师父的,告诉了他师父名字,那么,师父此时会不会有危险? 景阳赶紧告辞回府,得赶紧跟宋嘉历商量商量,让他救救师父。 韦舟横也急忙让韦衡去找太子,让他来咸山王府,他要问问太子,景阳她到底是谁。 ------题外话------ 马蹄不是马蹄哦~马蹄糕大家有吃过吗?至于会不会有人对马蹄过敏,小姜不知道…… 师父故事明天呈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十五年物是人非 王妃带着一双儿女赶往回阳堂,心中隐隐不安,玠儿的病在太子妃说来,似乎不是很严重,而且玠儿此时确实除了红疹也没有其他不适,现在让她更为怅惘的便是即将在回阳堂见到的那个人。姓文,医术极高,还有个长得如此像先皇后的徒弟,他 他会是他吗? 王妃出行没用带着王府标记的马车,因此,一路上也并不显眼,待停在回阳堂门口的时候,青酒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便继续洒扫了。 都都抢先下了马车,冲着青酒大喊,“快救人!叫思仙哥哥出来,快点!” 青酒本来没在意,疑难病患他见得多了,也见怪不怪,可一听这姑娘喊思仙哥哥,他便打了个冷颤,知道了这就是缠着公子的那个都都郡主了,顿时一阵头大。 “我家公子不会治病,若是要救人,找他没用。我家大夫也不在,姑娘请往别处去吧。”青酒握着扫帚,硬着头皮对答。 “正是你家大夫让我们来找她师父的,请代我们通传一下吧。”王妃下了车,拉住了都都。 知道大师父的没有多少人,那真有可能是少主让他们来的,青酒想了想,将扫帚靠在了门口,转身要进去告诉大师父。 还没跨进门槛,大师父就咳嗽了声出来了,嚷嚷着,“是谁啊,带够了银子了吗?我们回阳堂可是千金一诊,上不封顶” 这声音,即使再过几个十五年,芳菲也听得出来,是他,原来真的是他 都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何突然泪眼婆娑,也不明白从回阳堂里出来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一瞬间变了脸色,情形过于诡异,她一时间甚至忘了跟久久不见的思仙哥哥打招呼。 文松子从未敢想此生还能再见到芳菲,她还是如从前一样好看,老是将一套一套的规矩放在嘴边,就单单是站着,也是极其合乎规矩的,可在这情景下,她终于还是失态地泪流满面了。 十五年了啊,恐怕她早已认为他不在人世了吧。 “是谁要治病?”文松子终于颤抖着发声了,他看了看芳菲,又看了看愣怔的都都,眼中早已朦胧一片。 “是我的玠儿。”芳菲闭眼,指着马车。 站在一旁的文思仙便立即上前将马车内的韦玠抱了下来,送进了回阳堂,文松子看了看芳菲和都都,终究是没说出话来,转身进了回阳堂。 都都扶住周身颤抖的母亲也进了回阳堂,青酒丹酒随即便将大门紧锁。 往事啊,终于到了揭开的时候。 文思仙将韦玠放平在床上,文松子则拿了药膏放进香炉里熏起,这样的过敏可大可小,而眼下这孩子症状已经消解得差不多了,只需服药熏药就是。方才芳菲说是景阳那丫头让她来的,看来这之前的施针就是丫头做的了。看来,是景阳那丫头有意让芳菲找到回阳堂来的,那么,丫头她对于往事又知道了多少了? “这孩子没有大碍了,待醒来喝一帖补身的药就可痊愈了,王妃不必担心。”文松子背对着芳菲道。 “谢谢,谢谢”芳菲声音颤抖着,都都扶住了她,她紧紧握住都都的手,良久,她才说,“都都,你跟那位公子出去转一转吧,母亲和和文大夫有话说。” 都都见自己母亲如此失常,之前满心对思仙哥哥的期待都被慌乱疑惑给取代了,她便只是拉着母亲不松手。 大哥此时却像是开了窍似的,也不多说拉着都都就往外走,留下了文松子与王妃独处——韦玠昏睡着,很是安静。 “我原以为,此生没机会与你再见。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文松子闭着眼,回忆起十几年前的岁月,却始终不敢睁眼再看芳菲——十几年前他的妻,如今的咸山王妃。 “你看见都都了吗?她笑起来很像你。”芳菲不答,久久才说出这么一句来,她揩了眼角滑落的泪,哽咽道,“十五年了,我以为你不在了,没想到,你居然就和我同在都城中,短短的一程路,却阻隔了我们十五年。阿直,你,还好吗?” 十五年前,文松子还是文松直,宣朝御前的第一护卫,文武双全,又精通岐黄,很受宣朝帝后的信任器重。文松直与许皇后的大宫女情投意合,得帝后赐婚,宣朝覆灭之时,他们才成亲不到一年。 宋c姜两家造反攻入皇城时,文松直正在外寻药,等他出山,宣朝皇帝已经身亡,皇后带着嫡公主逃亡,是他在皇陵的石棺内救出了气息奄奄的公主,从那以后,他便开始带着公主逃亡,并努力找寻寒玉散的解药。至于景阳为何会中了寒玉散,这又是一段凄惨的往事。 总之,世上从此没了文松直,只有一身道袍,放纵不羁的文松子。他与涅空山的怀古,一僧一道,各自默默守护着前朝。 他后来也打听过芳菲的下落,却是没有消息。如此看来,他们彼此都认为对方不在人世了,死了心断了念头,十五年了啊。 而结果是她做了韦舟横的王妃了。韦舟横是宋世殊的心腹,宋世殊登上大位后,就封韦舟横做了许国首一位的异姓王,而这位异姓王拼尽所有保下了先皇后的大宫女芳菲,只因他也万分爱她。 芳菲带着三个月的身孕嫁给了韦舟横,五个月后诞下女儿。这孩子不足月,因而生来孱弱,是韦舟横求了太医将之保了下来。韦舟横将之视如己出,起了族名芷丛,正正经经入了韦家族谱,芳菲又给女儿起了小名都都,韦舟横也一样接受。就这样,日久天长,芳菲的一颗死了的心又被韦舟横救活过来,她便真正成了咸山王府的女主人,生下了咸山王世子韦玠。 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以为此生再见不到阿直了啊。 “我好,无恙无恙,他,待你好吗?”文松子终于从往事中平复了情绪,张开眼,看见满面泪水的芳菲,自己眼中也是一片雾气迷蒙。 “父王!你怎么来了?”院子里都都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便是文思仙阻拦的声音,再后来就是韦舟横推门而入的声音。 “小二,带着都都走远一些,大人们有些话要说明白。”文松子喊住了控住房门的文思仙,点头让他放韦舟横进来。事到如今,上一辈的事必须有个结果,下一辈才能真正开始他们的人生。 三个人感情纠葛,韦舟横从来是其中沉默寡言的一个,是最不善表露心迹的一个。他是个纯粹的武将,不如文松直文武兼修,人又风趣,且能时常出入宫禁,与芳菲朝夕相处。他只能在难得的进宫时候远远地看着芳菲,若是能与她说上一句话,他会自己悄悄地高兴一整天。 文松直与芳菲成亲那一天,他将喜酒喝了个无数,都说喜酒是甜的,他喝到嘴里却一直苦到心里去。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他忠心追随的将军决意造反了,他想到芳菲,想到造反成功后的无数可能,便毅然决然地追随了将军。终于,宣朝落败,文松直不知所踪,他求了新上位的帝王将芳菲赐给他做了妻子。 他将芳菲的孩子视作亲女,付出了十足的疼爱,叫着她为缅怀他人而起的名字,终于,经过那么多年岁的真心相待,他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有了真正的妻。这样的日子,原以为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不料,还会有今天。 “玠儿无事了吧?”韦舟横握住了芳菲手,后者虽有一瞬的不自在,到底没有挣开。 文松子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冷,事过境迁,一切都不一样了啊。 “我们的事,不说也罢,你们对于我的徒儿知道多少了?”文松子看着韦舟横,明白后者绝不会只是单单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么简单,景阳入了宫,免不了要与咸山王府接触,那丫头又是心思缜密的,恐怕自己也会去揭秘,各种线索交汇,如今,他们大约已知道了丫头的身份了。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绝不可能有意引芳菲来找你,她也不会和太子搅到一起。”韦舟横摇了摇头,“你们留在京都,难道还对前朝抱有幻想?你们该知道,要复国,是难中之难。” “我若说是又如何?”文松子冷笑,“公主是皇室正统,拿回属于她自己的天下也是理所当然,别以为宋世殊如今的皇位坐得安稳,有朝一日,这天下还是会姓明!” “你不必跟我逞强,你若是果真存着复国的心思,就不会瞒着她,不告诉她身世了。”韦舟横仍是摇头,说到前朝,他刚进门时脸上凌厉的神色舒缓了许多,终究是他们作孽,对不住前朝。 文松子语塞,看来韦舟横十几年的王爷当得很有成效,再不是当年那个冷着脸不作声的闷葫芦了。 “既然知道我们师徒只求安身立命,又何必如此急切地赶过来?” “前朝余脉事小,我妻事大。” “你——”文松子恼得面无人色,分明是他的妻! “母妃,母妃,你在哪啊?”床上的韦玠醒过来了,迷迷糊糊地连声唤着母亲。 芳菲便赶忙上前将韦玠抱在怀中,柔声安抚,“母妃在,玠儿没事了” 物是人非了,文松子垂头伤感,到底,芳菲不再是他的妻了啊。他的芳菲,他的都都,如今都是别人的家眷了啊! ------题外话------ 都都是给朋友安排的角色,当初想了很久,如何让都都这个名字不突兀,这才有了师父的往事,谢谢嘟嘟,谢谢一直支持小姜的小可爱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番外四 风流子弟曾少年 我叫文松直,直至宣朝覆灭。 我是许国皇室的第一护卫,文武兼修,醉心岐黄。我是宣朝皇后许婵的师弟,我俩同拜在岐黄祖师门下,不同的是,师姐是师父求着收的,我是求着师父收的。 我时常出入宫禁,时常到师姐的中宫做客,我自在惯了,师姐也纵容我随意,而师姐身边那个大宫女芳菲却老是板着脸,在师姐耳边嘀咕,“这不合礼制”“这太过分了”像只蚊子似的,吵得我什么兴致也没了,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她管得太宽了,要是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不知道爷不是好惹的。 我精通用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让芳菲那丫头浑身奇痒。那丫头又是个守规矩的,自己身上不舒服便不肯到皇后跟前去,怕传染了皇后。 这丫头去洗了澡,却痒得更厉害——自然了,我的药最是古怪霸道的,自然不是寻常方法能解的。 我便看着这丫头从自己住处一路折腾到御花园,明明身上已经痒得不行了,还端着礼数一点不乱。我倚在假山上,看着那丫头,笑着喊,“丫头,忍得难受吧?你求求小爷,小爷就饶了你。” 芳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却是没开口,愣是不肯开口求饶。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师姐经过,捡了颗小石子将我从假山上打落下来。 师姐帮芳菲解了痒,又命我跪在中宫门口半个时辰,跪就跪呗,反正师父也让我跪得不少。 我歪歪斜斜地跪着,看着芳菲从我身边经过,我低低地喊了声,“嗨,臭丫头,死板的臭丫头!” 芳菲面上却还波澜不惊,脚下却狠狠给了我一脚。那一脚可真狠啊,是半点礼数没讲,照着心口踹过来,我一时没防备,便仰面倒了过去,在倒下去之前,我也不忘抓住了她的脚踝,于是,我们摔得都挺惨——我尤其惨,她整个跌倒了我身上,这丫头,看着没几两肉,怎么这么沉! 后来,她给卧床休养的我送了几回药,我渐渐发现,这个死板的丫头原来也是会笑的——在我被师姐有意加了黄连的药苦得龇牙咧嘴的时候,她笑得不知有多开心。 笑就对了嘛,笑起来好看多了。 后来,局势就扭转了,在宫内天不怕地不怕的我,除了师姐,又多了个畏惧的人——当宫中侍卫都说笑说我被芳菲那丫头吃得死死了,我笑而不语,筹备婚事还来不及呢,谁要和他们这些油嘴滑舌的光棍浪费光阴? 师姐给我们赐了婚,而且她在我们婚礼上摆出了一副“早知道你们两个会走到一路”的表情,这辈子,师姐就是师姐,我终究玩不过她。 后来芳菲怀孕,是我亲自诊断出来的。她是个严谨的人,自己估摸着八九成是有了,才敢让我摸脉。滑脉,圆滑流利,如珠玉在盘——芳菲她有了我们的孩子了!我不记得当时我脑子里想了什么,似乎有惊喜有惶恐有庆幸有无措,我自小就是孤儿,被师父养大,却是放养,最终养成我这贪玩胡闹的心性。我不知道父母是怎样的,更不知道如何去做合格的父母。我只记得,那天,我连药材都认不对了。 我于是开始给孩儿想名字,刚好京都最近流传《二都赋》,京都的纸张都因之涨了价,我也抄了一份回来,一口气读了好几遍,抚掌赞叹,果然是妙文章。 我一拍案,以后孩子就叫二都!文二都,有这样的名字加持,这孩子以后必定是个人才。 芳菲抚上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忧道,“若是个男孩,叫二都就罢了;若是女孩,你叫她以后怎么见人呢?” 也是,我想了想,若是芳菲叫二都,我当时恐怕逗她之前自己得先笑得背过气去,自家女儿,决不能被人嘲笑了名字。 “那么,如果是女儿,就当做小名,叫都都,大名另请师姐帮忙起。如果是男孩,一定要叫二都,寄托我这个亲爹望子成龙的心愿。”我也趴到芳菲的肚子上,痴笑着,“还是女孩好,都都,我的都都,能听见爹爹说话吗?” 可是,终究我没能让师姐给我的孩儿起名字。我外出采药,为了让芳菲在生产时有东西可以含在嘴里,我在深山里苦寻千年人参。在山中一月不见天日,最终,人参是找到了,可,出山之时,天下却已经变了模样。 皇城被宋c姜两家攻入,各地也是一片战火。皇上已经在皇城内崩逝,师姐却不知所踪,我一路隐姓埋名寻找,终于在皇陵找到了已经没气的皇姐,以及她怀中同样没有气息的明月。 我在石棺前哭了一日一夜,平生的泪水仿佛都哭干了,我的师姐,我至亲的师姐;我的妻子,我挚爱的妻子;我的小侄女,我未出世的孩儿都没了,没了,我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如此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昏睡在石棺前,唤醒我的是孩子的哭声,明月她哑着声音哭喊着,“母后,母后你怎么了?” 我惊醒,从石棺内抱出明月,从她袖中的血书知道了师姐的良苦用心,“寒玉在中,璇玉表里。” 寒玉散是一剂奇药,少剂量能够平心静气,大量用药却会使人昏厥,气息闭塞,体温也流失,产生假死的症状。师姐将剂量掌握得极好,明月在宋世殊追到皇陵时,正处于假死状态。宋世殊看见师姐那同许婧酷似的脸,终究是心软了,也不曾翻动石棺便带兵离开,向守护皇陵的凳子流苏承诺,此生不再踏上当归山。 我到当归山时,凳子流苏正在为先帝后祭奠。我待在陵寝内几天,最终看到明月苏醒了过来。而师姐,是真的永远也不会醒了。 我便不能寻死了,我带着明月下了山,改了名字,换上一身道袍,走遍天下为明月寻找寒玉散的解药。照师姐遗书来看,是要找到璇玉,但是,璇玉到底在哪呢?又该如何解毒呢? 我开始后悔没能得到师父的真传,那些闲散荒诞的日子也像天边的流云似的消散了。 世上再无文松直,不羁道客谁人知? 寒来暑往,明月的寒毒每年一定时节发作,她难受得紧,我便将小丫头紧紧搂在怀中,喂给她铁心参汤。寒玉散的毒害渐渐显现,慢慢的,小丫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便告诉她,你叫景阳,是师父的徒弟。 后来,收养了小二,我们一家三口四处漂泊,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我也算重新有了家。我的妻,我的孩儿,却不知是否尚在人间,我无法去寻她们,只当此生再无缘再见。 可,终究,我又见到了我妻芳菲,见到了我女儿都都,都都她长得很像芳菲,性子却十足地像我 可,我的妻终究成了别人的王妃,别人的母亲了啊 ------题外话------ 小姜最喜欢写人物番外了,一来可以突出人物个性,二来可以串联情节,只是好像目前都是悲伤系的番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为了共同守护之人 芳菲将韦玠抱了出去,留下韦舟横与文松子两人在房内。 “所以,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她如今可是做了卫国的和亲公主,许国的太子妃。”韦舟横径自坐下,抬眼问。 “你和那宋嘉历又是什么关系,他竟会告诉你公主的身份?”文松子眯眼看着韦舟横,不答反而冷然问道。 韦舟横想起太子与自己说,让多多照顾太子妃时的情形,便猜想,太子早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因而对文松子所言也不讶异,只道,“既然如此,不如把话说开。殿下并不知道我与你的这一层关系,他只告诉我,那顶替和亲公主的是他的心爱之人,若是她知道我会通过你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恐怕也不肯告诉我这些。现在回想起来,殿下对她,确实过于不同。” 岂止是不同,殿下为了她担了不知多大的风险,孽缘啊,孽缘啊。 “他若对公主不是真心,我当时也不会让他走出回阳堂。”文松子拂袖,哼了声,“那么你呢?你一心扶持太子以求后来成为首席功臣?你已经是王爷了,还费这些心机做什么?” “我追随谁,图的什么,与你何干?”对于文松子的不屑,韦舟横语气很是强硬,半分不肯相让。 “自古以来,帝王最是多疑,即使是宋世殊这篡位的乱臣贼子也是一般。他若是知道了自己当年的心腹,如今与自己的儿子联络了起来,他会怎么想怎么做?”文松子哂笑,转而立眉冷声道,“你怎么样,我不管,但牵连到我的妻女是万万不行。” “芳菲是我的王妃,都都是我的郡主,干你何事?”韦舟横也变了脸色,拍案起身与文松子对峙,“你不用激怒我,如今你我两方已经绑在了一起,你的公主,我的殿下,已是心意相通,他们之中哪一个损伤了,另一个都不会好过。与其互相试探,互相威胁,不如齐心让他们渡过难关。” “与宋嘉历心意相通的是回阳堂的少主景阳,不是宣朝公主明月。本来,我只想护她一世周全,却不料还是牵扯上了旧事,事到如今,若是将来她记起了,我又如何收场?”文松子低眉叹息,到如今,丫头与仇人之子成就了姻缘,他却无法可想。弄到如今这地步,将来,他有何面目去见师姐呢? “景阳就是明月,明月亦是景阳。”宋嘉历推门而入,“我爱的是她,无论她过去是谁未来是谁,我的心总不会变。” 两人齐齐望向宋嘉历,皆是一阵愕然。 是韦衡去找了宋嘉历来。宋嘉历彼时刚从京郊渡头看了打捞上来的盐船,听闻咸山王往回阳堂去了,便赶忙跟着韦衡来到了回阳堂。韦衡带着义母及弟妹离开了,留下义父解决前尘。 这下,宋嘉历才知道了文松子的身份,也知道了他与韦叔父的纠葛。本来想隐瞒景阳的身份,不料韦叔父还是发现了。 宋嘉历看了看两位长辈,撩袍跪倒,“文师父,韦叔父,嘉历是晚辈,得二位信任,嘉历万分感激。对于景阳,我此生不离不弃。从我私心来讲,我不愿她记起身世;可,若是有一天她恢复了身份,她对我如何,都由他。韦叔父,这一切,原是我们欠了明家的,是债,总是要还的。” 情债,江山债,总是要还的啊。 韦舟横赶忙扶起宋嘉历,压下满心感慨,道,“老臣誓死追随殿下,殿下要如何,老臣绝无二心。” “谢叔父。”宋嘉历起身颔首,看向文松子,“文师父,我说过的话,一定作数,我会护景阳周全,不让她受苦。” “可这命运在上一辈已经苦透了,你自以为能够周全,到底,有不可收拾的一天。我告诉过你,假如有一天,你护不住她了,我就会带着她远走他乡,度过剩下的人生。”文松子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目光深沉,丫头啊,一步步走来,还是落入了宿命中,将来,将来你可如何是好? 宋嘉历没有回答,他所能承诺的只是拼了这条性命爱护景阳,而他这一条命能否安然亦是未知数,对于未来,他能保证的只是不恤自身安危c对景阳全心全意的一颗真心。 “如今,父皇处处针对我,便是为姜掩月铺路。姜掩月是父皇与卫国皇后之女,亦是图谋大位者。他们打算如何取我而代之,我暂时不知道,可太子府的日子总不会好过。”宋嘉历握住两人手,恳切道,“韦叔父,文师父,嘉历在此恳求二位,暂时放下往事,齐心应对当下。为了景阳,为了我,为了都都” 为了都都,这是两个父亲心中的柔软处。 “不要告诉都都,她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不要平白毁了她的安稳。”文松子点了点头又摇头,对韦舟横道,“等以后一切尘埃落定,我便再向你讨回我的妻女。” “你休想!” “想不想也由不得你!” 听着两位争执不休,宋嘉历心中乱如麻,前尘往事,他如今算是了解尽了,却仍无法掌控,只能随着局势发展一步步防守,上一辈的恩怨,在这一辈定要有个了结的,那了结的一天,不远了。 ------题外话------ 小姜写着写着真的记不清谁掌握了哪些信息了,师父知不知道姜掩月是宋嘉历妹妹呢?小姜真的记不清了,呜呜呜呜~ 另外,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同组好友云月天《江少的平民妻》今日起pk,求求大家,关注一下,么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 浮云的眼睛 景阳匆忙回了太子府,心下慌乱得不行,也不知回阳堂里是个什么境况,不知道自己这下子是帮了师父还是害了师父。 如此困在府里也不是个办法,宋嘉历日日早出晚归,景阳也没有由头进宫,在太子府中简直是进退维谷。焦虑得团团转,景阳反复想了,最终认为,师父没有来找她,没带她去逃命,或许一切还好?时至今日,没有消息可能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无论愿意不愿意,景阳至今也算过上了游园赏花的闲散日子,白日里总有两三个侍女跟在身后,她走一步,她们也走一步;她停,她们也不动——这与坐牢有什么分别? 冬季里,没有什么花好看的。腊梅还没盛放,那幽幽的香气穿庭过院,让人脚下轻飘飘的,看去却也是寥寥;水仙开得倒好,白得纯净,黄得典雅。其实,相较与梅花,景阳对水仙更加亲切些——水仙可入药,用作镇痛,鳞茎捣烂敷在患处可治痈肿,服食却会引起痉挛c暴泻等。 景阳伸手要去触摸那含苞的一朵,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太子妃娘娘,水仙您碰不得啊。” 说话的是入府邸之后一直跟着她的一个名唤采佩的侍女。 水仙虽有毒,却是毒在汁液里。触摸花瓣,于一般人而言并无不妥,可孕妇却是忌讳接触这些花粉浓厚的花。她“有孕”可是只有宫里几位贵人知道的,那么—— 景阳起身,回头对那采佩笑道,“你叫采佩是吧,倒是个有心的人。本宫倒疏忽了,如今婢女们都生得惫懒了,你这样有心的人,宫里也少。本宫看母后身边的宫女,净是懒散粗心的,不若,本宫抬举你去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吧,在皇宫里伴着皇后娘娘,来日你放出去,也能有个身份依仗。” 皇后虽然清修,到底是皇宫的女主人,能有机会跟在她身边,旁人谢恩还来不及,而这采佩却慌忙跪下,叩头道,“娘娘,请恕奴婢低贱,能服侍娘娘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又哪敢奢想入宫伺候皇后娘娘?娘娘,奴婢消受不起,只怕折了寿数,求娘娘怜悯。” 景阳微微蹙眉,拿腔拿调道,“你低贱,伺候不得皇后,服侍本宫却正好?本宫也是一国嫡公主,太子正妃,怎么就要捡你这低贱的人用呢?当真是去国离乡,虎落平阳了?” 采佩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听太子妃如此说,吓得连连叩头,“娘娘饶命,奴婢绝无冲撞娘娘之意!娘娘饶命!” 采佩不明白,太子妃怎么如此性情无常,方才还含笑夸奖,转眼间就变了脸色,莫不是孕妇都如此? “本宫何时要你的命了?本宫晓得,这里是许国的地界,哪里由得本宫生杀予夺?做人不要聪明过了头,安静无为才是明智。你下去吧,本宫现在不大想看到你。”景阳看着采佩的头顶似笑非笑,方才一看,人倒是个五官端正的,做奴婢也算机灵的,可,做细作就有些不够胆色了,随便一唬就乱了阵脚,不知这样的眼线,在太子府里还有多少? 等宋嘉历回来了,景阳准备让他派可信的人,盯住采佩,看她在府里与哪些人有来往,列出个细作单子来,也好有个提防。 宋嘉历在傍晚的时候回来了,回来就与景阳“大吵了一架”。 宋嘉历一脸倦色,在堂前问景阳,“听说你今日气恼,责骂了个侍女?” “怎么,太子爷,本宫是堂堂的太子妃,莫说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个下人几句,就是发落了她,那也是本宫的权利。太子爷日日在外忙公事,如今,连家事也要一并揽了去?太子爷你将我这个太子妃置于何地?”景阳亦是咄咄逼人,满面怒容。 “你也知道,因为我是太子,你才有这太子妃的名头。你跟孤如此说话,是忘了纲常了吗?”太子眉头紧皱,亦是拂袖大怒。 “呵,恐怕不尽然,这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头,哪一个在先还真说不准。”景阳转头,索性连个正眼也不给太子,语气更是万分的刻薄轻蔑。 于是,太子府中众人都知道两位主子今日大吵了一架,太子妃咄咄逼人,太子一气之下转身离府,太子妃则紧闭了房门,不准人进来。 采佩等细作便聚在一处,商量要不要将此事呈报,最后得出了再观察观察的结论。 实际上,太子妃房间的灯熄了之后,景阳从床榻下的密道出来,与等在湖边的宋嘉历一道,出了太子府,两人想起方才的“翻脸”都是忍不住一笑。 宋嘉历进门之时,就对景阳传音,“演场戏,让他们觉得我们闹僵了,我晚上带你出去。” 景阳演戏早已上手,张口就来,就着日间教训奴婢的由头,将一个蛮横的太子妃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方才,我真是演出了七分蛮横,三分妒忌,你有没有发现我的眼神中闪着一种又爱又恨,绝望的光芒?”景阳挽着宋嘉历的胳膊,眼睛笑得弯弯的,语气也很是骄傲。 “我方才倒没注意,现在却看出了丝断袖的光芒。”宋嘉历轻笑,将景阳的手握住,“等会上了街,咱们两个”男人“就不能这般亲密了。” 上街?宋嘉历丢下公务陪她逛街?这不大好吧? “盐铁案子不是很棘手吗?你怎么有时间费这些周折带我闲逛?”景阳丢开宋嘉历手,仰头问。 “正是为了查案呢。”宋嘉历背手,看着身旁男装的景阳,笑道,“线索都断了,咱们去浮云楼坐一会。” 由夜色走入灯火辉煌处,宋嘉历已然给自己贴上了一张假面,要不是景阳跟他跟得紧,还真认不出这位五官平平的仁兄是谁。 浮云楼的一天是从夜晚开始的。景阳上次来到浮云楼是白天,还没能全然感受到浮云楼的奢靡之处;而今夜,浮云楼才完全释放了对京都的显贵的吸引力。 这里是许国最大的销金窟,接待的大多是南来北往的达官贵人,京都的人都知道,背后的主人是咸山王。 景阳也曾在浮云楼见过韦衡,那时他一身清贵与周遭浮华格格不入。如今,彼时此地,今时此地,因为身份的转换,又是与宋嘉历一道,景阳的心境全然不一样。此时,景阳看鸨母不是鸨母,看姑娘不是姑娘,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 “其实,浮云楼幕后的主人,是我。” 浮云楼不是一般的青楼,知晓了宋嘉历与咸山王一家的关系后景阳便猜到了几分,此时听宋嘉历亲口说出,也还是有些愣怔了。如此看来,浮云楼不是浮云楼,而是宋嘉历躲在京都迷雾后面的一双眼睛,替他盯紧了京城上层的风吹草动。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设定为青楼,这不符合小姜的清纯人设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隔间琉璃 坐在楼上隔间,宋嘉历带着景阳看这楼下的男男女女。 这隔间是在楼上两个雅间之间,从外部根本看不出这两个房间之间居然还有夹层,而从内部,他们却能够透过小窗口将楼下大堂看得一清二楚。 景阳一路默然跟随宋嘉历,直到在隔间内坐稳了才问,“盐铁的案子,你有了什么进展吗?” “就是因为没有进展,所以才来这里找。”宋嘉历摇头,“沉船已经被打捞上来了,押送官盐的人多是会水的,所以倒没有人员遇难。那船身多处有漏洞,船上的人一应推说不知。至于陆路的,封条未启,盐铁却消失于无形,最为嘲讽的,是生铁无端变成了铁锈。所有盐铁使都被下了狱,他们也只说冤枉。人证物证都没有,我日日出去,不过是白费气力罢了。” “那么,你就到这里来找消息?” “不错,众人说是妖异,可偏偏越是古怪,越是说明有人想混淆视听转移注意。明面上问不出的消息,在这里却可以探听到。无论是如何的位高权重者,酒醉横卧温柔乡,什么秘密也藏不住了。” 宋嘉历按下机关,透过墙上显现的琉璃看外间,给景阳指,“喏,那个正往楼上走的是尚书左丞,此次出事的盐铁正是归他的对头上司尚书右丞所管。各路盐铁使押送盐铁进京再交付给尚书右丞,尚书右丞为人清廉,虽说此次盐铁失窃与他无关,但他却自请罚俸闭门思过。而这左丞” 宋嘉历不说了,景阳却明白他语气中的无奈,一国朝臣,有肱股也有蠹虫,右位者有事,左位者有机会上位,才不管国本是否动摇,高兴还来不及。 “他在酒醉间说了些什么,自然会传到我跟前。不过,此人是纯粹的小人庸才,他说的也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宋嘉历说着又按下一个机关,另一块琉璃又呈现在了二人眼前,“这个,是官盐船上的幸存者,昨日,我审问过他,他当时还心有余悸,说话都不利索。” 景阳目力好,看见那人怀抱着一个美姬,不断地自斟自饮,手却一直颤抖着,美姬送到嘴边的酒他却像是看不见一样,也不接,全碰洒在了身上。 “他很惊慌,虽然一直在喝酒,但是心思完全不在享乐上,倒像是在借酒压制自己的惶恐。”景阳分析道,“你说船上的人水性都不错,那么他不应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而像是知道隐情而害怕。” “不错,等一会他醉了,我们就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了。”宋嘉历点头,笑着给景阳斟上一杯茶,“娘子喜欢这地方吗?” 景阳点头又摇头,“若是放到从前,那个看热闹不怕事大c见什么都新鲜c连好看的花都要顺走的景阳,听到你说这话,定要是拍手点头的。可现在,我却没那么多心力去喜欢这些东西了。” “这浮云楼不仅代表着奢华富贵,更有许多见不得光的秘辛。极乐背后往往是天大的祸患,压抑放纵,一念之间,却差别万千。我是个自由惯了的人,也是个爱干净的人,每天跟着你演戏就很累了,这些东西,我实在喜欢不起来。” “总有一天,你将成为天下至尊之人,那时候,这鱼龙混杂c晦暗不明的天下,你又会喜欢吗?”宋嘉历突然握住了景阳的手,认真问她。 “终究是你的天下,喜欢不喜欢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重要,我喜欢你一个就够了。”景阳亦是认真回答,又认真问他,“宋嘉历,假如有一天,你成了九五之尊,你会像你父皇一样三宫六院却又冷酷无情吗?而我,会像皇后一样,心如死水,在深宫中放弃所有希望吗?” 景阳从前无法想象,自己有可能会困在深宫中,穿着繁复的宫装,漫漫长夜里等着那一个人,或者在余生和他人分享这一人,可如今,她已经没了退路。宋嘉历有个赌局,她也有一个,她在赌,赌宋嘉历有一颗真心。 “不会,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只有你一人。宋嘉历一生坎坷,命途多舛,何德何能能够得一人相守,我舍不得让你受半分苦。”宋嘉历紧握景阳手,内心对她隐藏的秘密让他心疼,这脆弱的安稳让他害怕,他忍不住紧紧将景阳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若你不喜欢,这江山你不要,我也不要了。” “你说的什么话?你若真心对我,到时候为我空置后宫就好,何必说连江山也不要了?我看到了,国家仍不安宁,这天下,除了你,又有谁能够拨乱反正,肃清朝野呢?你会是个好皇帝,我么,尽力做一个皇后,到时候天下都是你做主,我想干嘛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我应该也能适应。”景阳在宋嘉历耳边娓娓述说,安他的心也安自己的心。宋嘉历有他的责任担当,她不能因为自己爱自由就罔顾了苍生,如果没有退路,那就和他并肩一往无前吧。 “嗯,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宋嘉历轻声答应,在他心中,这些日来已经隐隐有了计较,终有一日,他会安排好这天下,携手景阳,给她想要的生活。 隔间内狭小,两人拥抱之间触动了别的机关,另一块琉璃出现在墙壁上,这回,他们看见的就不是大堂的景象了,而是近在咫尺的隔壁,而看见的人也更让他们心惊,那搂住妙龄女子的,竟是平安! ------题外话------ 大家记得平安是谁吧?本来写到这一段的时候,小姜酝酿着开一部超光速车,后来想想,文风会就此崩坏的,遂放弃 小姜有一个空荡荡的群,大家如果对小姜的脑洞有兴趣的话可以加一下,企鹅号796177368,小姜等你们来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可说的主谋 这是什么世道,太监也出入风月场所?景阳敛声屏气,透过那琉璃紧紧盯住平安,看他如何动作。 “景阳,你知道牵思秘术能够改变人的记忆,那你知不知道它能不能惑人心神,使他说出藏在心中的秘密?”宋嘉历将景阳从那琉璃前拉过来,既是有话问她,也是怕她看见些不堪入目的情景。 “这我倒没试过,兴许可行,你怀疑平安有问题?”景阳点了点头,宋嘉历果然聪明,能够触类旁通,照理来说,牵思既然都能改变记忆,让人说出心底密事也该是可行。 “那么,我在这看着,你去那密室里取了宣华来,就在此处尝试施用牵思,你该记得那密室在哪吧?” 提及那密室,景阳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宋嘉历一本正经地说起她顺手牵羊的事让她不知怎么反应才好,景阳挠了挠头,“那么,你就在这待着,需要我出去再找其他人么?” “二楼的房间从来不少人照看,你先走吧,注意安全。”宋嘉历按下开关,隔间通往另一房间的门便无声开启,宋嘉历看景阳出去,才叹了口气,本来,带景阳来是为了让她熟悉浮云楼的内部运作,将来,将明面上江山交到她手上时,这暗地里的探秘之所也能为她所用。不料,这一来就见到了平安这样难应对的角色。 太监身体残缺,心里多容易扭曲阴暗,太监出现在风月场所,遭罪的必然是不幸被点中的姑娘。浮云楼中的姑娘都是咸山王多年来从各地搜寻的可怜之人,浮云楼为她们提供了栖身之所,而她们也在浮云楼的训练之下,成为了处变不惊的刺探情报者。 饶是经过不少风浪,那位坐在平安怀里的姑娘还是有些心惊,太监的心理不是可以以正常思维揣度的,这个满脸阴沉笑意的太监则更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姑娘自然不能将这情绪表现出来,虽然从他的行为动作c语调声音发现了他的身份,却还是地强颜欢笑曲意迎合,强忍住对他身上那股阴寒之气的不适,贴上他的胸膛去,娇声道,“大爷,奴看您是稀客啊,怎么从前不曾上浮云楼来惠顾奴呢?” “今时不同往日,上头的人快活了,底下的咱们也才能松口气,家花不比野花香,爷今日就来尝尝你这朵小野花到底有多香”平安笑着,眼角的皱纹里都填满了阴寒。他虽笑着,却是神色如鬼魅。 那一双阴柔的手像毒蛇似的在那姑娘身上游走,姑娘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 “大爷,您的酒来了。”龟奴叩门,打断了平安接下来的动作。 那姑娘松了口气,往床角挪了挪,离这个阴冷的太监尽可能地远些。 “早不来晚不来,你个奴才倒会挑时候。”平安眼睛眯起,语气阴沉,看那龟奴推门,将酒放在桌上,他冷着脸道,“放下就快些滚出去,搅了爷爷的兴致,要了你的脑袋!” 龟奴不敢答话,只是低着头出去了。 机关无声启动,宋嘉历迎了景阳回到隔间了,景阳袖中兜着新鲜的宣华,身上却是龟奴的装扮,原来,方才那龟奴正是景阳扮的。正如宋嘉历所说,浮云楼的二楼从来不少人照看,景阳从暗室出来便打晕了一个龟奴,换上他衣裳,亲自送酒到了平安房间来,顺便往酒里也加了些东西。 景阳从袖中拿出宣华,看平安已经开始饮酒,便吹了火折子,熏烤起宣华来,熏出的香味透过两室间的缝隙,便钻进了平安的鼻子里。 “你捂住口鼻,宣华功效过于强劲,你别受影响了。”景阳低声对宋嘉历说,“宣华遇酒使人昏厥麻痹,等他倒下了,我们再过去施用牵思。” “我知道的。”宋嘉历依言捂住口鼻,他自然知道,在当归山庄时,他就因此栽在了邓梓手上。 平安渐渐有些头昏,那一旁劝酒的姑娘也有些昏沉,景阳见此便加紧扇了扇缭绕的烟雾,这烟雾荡进酒杯里,平安摇头晃脑,终于扣在了床边。 宋嘉历与景阳进入了房间,景阳封住了那沉睡的姑娘的穴道,保证她不会在景阳施用宣华时醒来。景阳又将平安满头插了银针,直插得他似个刺猬——本来牵思不需要扎这么多穴位,景阳有意多扎他几针,让他头疼上几日,为了皇后,为了这姑娘。 在宣华的烟雾缭绕中,平安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目光却是无神空洞。 “你是太监么?”景阳捻着平安头顶的一根银针问。 “我是太监。”这戳中了平安的痛处,可他还是老实回答了。 “可以,需要问什么,你接着问吧。”景阳转身对宋嘉历点了点头,为他腾出了地方。 “盐铁案是不是皇帝主谋?”宋嘉历一出口便直奔主题,这短短的一句话,将景阳吓了老大一跳——宋嘉历他认为,盐铁案是皇帝搞的鬼? “我不知道,陛下,陛下很高兴,陛下曾召见过十二路盐铁使。”平安浑浑噩噩回答,宣华的功效像是不大够了,他双眼渐渐阖上,带着满脑袋的针又扣回了床上。 “好像这功效不是太强,要不要我再来一次?”景阳看着宋嘉历问。 “不用了,已经够了。”宋嘉历摇头,“这案子已经破了,咱们走吧。” 景阳取回平安头上的针,将剩余的宣华扑熄了揣回袖中,不安惶恐地出了门。 皇帝交代的案子,查来查去,幕后黑手竟是皇帝自己?这不就是皇帝给宋嘉历布下的一个局?宋嘉历他没法交代,即使他查到了结果,他也无法将之公之于众,这案子,注定没有交代。那么,负责此案的宋嘉历就将承担帝王之怒以及民心的流失。 早在平安说出“上头高兴”的话时,宋嘉历就几乎能肯定是皇帝布局了。或者说,他早在来浮云楼之前就猜到皇帝是主谋了。他这几日来,查看了盐铁车船,这些车船封条完好,全然没有后来翻动的痕迹,排除妖异的可能,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些盐铁从来不曾进入封箱。 十二路盐铁使是皇帝直辖,不受其他人管制,人在狱中,他们的惊恐c诉冤便没有停过,可这份申诉却没有拼尽全力——他们得到了保障,知道自己的性命能保住,便一应都只演戏给外人看。 那与宋嘉历相识的盐铁使,在演戏时,还不曾全然忘记与宋嘉历相交的情谊,故而露出不少马脚。 宋嘉历在等一个验证的机会,本打算等他父皇自己露出马脚来,不料今日他在浮云楼中便在平安处得到了答案,他的父皇啊,藏下了许国一年的盐铁,又如此设计他,让他调查这注定不能有结果的案子,都是为了谁啊! 走下楼来,宋嘉历一直一言不发,景阳也是无话可说,遇上这样的事情,遇上这样的父亲,宋嘉历的心里该有多苦啊。也不管场合,不管此时两人都是男子装束,景阳主动握住了宋嘉历的手,用行动告诉他,无论如何,自己总在他身旁,与他风雨同担。 宋嘉历反握住景阳手,对她一笑,无声之中,心意便都明了了。 来到大堂,两人两双眼睛齐齐看见有个神情落寞的男子独自斟饮,他脸色阴沉得很,姑娘们都不敢上前依偎,而那人,不是何羡是谁? 宋嘉历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中阴霾一扫而尽,忽而莞尔,走上前去,在何羡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何羡立即抬起了头,看了看宋嘉历与景阳两人,眼中闪过莫名的光芒,扔下酒壶,他便径直上楼去了。 宋嘉历心情大好,拉着景阳出了门,侧头对她说,“平安有的罪受了。” 之后,景阳才知道,何羡上楼直奔雅间,硬是将昏迷的平安用拳头给揍醒过来了。平安迷迷瞪瞪地睁眼,头上疼得不行,正要骂娘,忽然看清楚了面前人是禁军统领何羡,也顾不得头疼了,赶忙跪下,连声求饶。 “你一个太监,私自出宫,还来这风月场所快活,那你平素在皇宫,岂不是还怀着秽乱宫闱的肮脏心思?”何羡想起平素平安守着姑母吃药的得意神色,心头怒火万丈,一脚踹向平安心口,将之踹倒在地,呕出一大口血来。 平安哪还有逼皇后喝药时的神气,此时只是捣蒜般的叩头,连声求饶,“何统领,你放过奴才,饶了奴才,奴才必定拼死报答大人!” 何羡良久不语,平安便一直磕头,只磕得头破血流。待得平安已经满面鲜血,何羡才说,“将皇后娘娘喝的药的方子拿给我,我便饶过你。” 平安抬头怔住,额头上的血流过眼角,他想了片刻,才咬牙点头道,“好!” ------题外话------ 本来殿下就已经猜到是谁在搞鬼了,带景阳到浮云楼只是散心和教她浮云楼的运作,没想到会遇到平安,更没想到会遇到阿羡大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擎伞为卿避风雪 案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明白了,宋嘉历便揭下易容,赶回大狱去旁敲侧击提审了十二路盐铁使,宋嘉历有意说起,陛下近日来有心提携新的盐铁使补位。盐铁使们是处于高位惯了的,此番下狱,连日来被人提审,身心都是撑不住了,便都纷纷跪倒,申诉道,“陛下不会舍弃我等的啊,殿下,您明察啊,此事与臣等确实无关啊!” 在这样的吓唬中,盐铁使们露出了更多的马脚,多到足够让宋嘉历不再动摇。 事情再没什么可怀疑的了,从来不曾有妖异,故弄玄虚的便是他的生父,作案的是他,让查案的也是他。宋嘉历走出大狱,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在无人处,他狠狠地将拳头擂在了墙壁上,血与陈旧的灰尘混合在墙壁上绽开妖异凄凉的图案,万千的愁绪堆堵到心口,宋嘉历痛得狠了,像是再也不会痛了,这阴沉的天,这沉重的大狱,这不能大白真相的案子,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他的妹妹 宋嘉历走在回府的路上,形单影只c茕茕孑立。雪纷纷扬扬地下来了,落在他的肩头,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无比。在独处时,他总恍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被烙铁烫伤c发着高烧c在梦魇中醒不过来的孩子,身上冷,背上伤痕却是一阵一阵地烫得发痛。这人生,他该如何走下去啊? 头上的雪骤然停住了,宋嘉历抬头,看见景阳一手执伞,一手为他拂去了肩上的雪,她神色温柔,指尖扫过宋嘉历肩头,她拂得很是认真很是轻柔,仿佛怕让雪融在了宋嘉历的肩头打湿了他的衣。 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只有景阳撑着伞,与宋嘉历对视。景阳将伞柄倚在宋嘉历肩上,双手按住宋嘉历肩头,踮脚,闭眼吻上宋嘉历皱着的眉头,“你还有我,无论何时,我的手总在你可以握住的地方。” 宋嘉历的泪在眼眶中流转着,一低头便落在了景阳的唇上。紧紧拥住景阳,在这雪中,他总算还有可以拥抱的温暖。 “别怪我,原谅我,好不好?”宋嘉历在景阳耳边低语。 “什么?”景阳抬头问。 “以后,若是你发现我欺瞒了你,你会原谅我吗?”宋嘉历轻轻啄了景阳的唇,吻干了她唇边的那滴泪。 景阳被这轻柔的痒弄得发笑,“那得看你认错态度如何咯。” “像现在这样的态度呢?”宋嘉历也笑了。 “勉强可以吧。”景阳重新投入宋嘉历怀抱,靠在他肩头,语气无比温柔,“宋嘉历,我头一次这样信赖记挂一个人,你别负我。” “不会的。” 这世间留给他的唯一的爱,他怎么舍得放开。 雪渐渐小了些,街上零零星星有了其他行人,宋嘉历收了伞拿在手里,与景阳并肩而行,心头暖意阵阵漾上来,侧头问,“你怎么不回府呢?外面太冷了,你受不住的。” “你走的时候,那一脸要死不活丢了魂的神情让我能放心回府?”景阳叹了口气,“下雪了,我不来接你,你堂堂太子要成个雪人吗?” 雪?青唐的雪可真是凄美啊,可惜在青唐的人,十年都没能等到京都的雪。 “跟我来,我带你去辛家。” 宋嘉历想起了青唐的辛雪夫,尸体与戚比钦分不开的辛雪夫,他的骨灰被送回了京城辛家。回京来,宋嘉历还不曾去辛家吊唁,今日下雪,正好去拜访。 “走吧,说起来在三人之中,辛大人是最可怜的一个。”景阳走在宋嘉历身边,抬头看着他道,“辛家也是京都的名门,这次案子,他家若是能帮腔的话,你应该也少些阻碍吧?” 果然景阳是与宋嘉历心意相通的。宋嘉历点了点头,“辛大人的父亲主管祭祀祈福,既然父皇有意散布妖异的说法,那我就借神佛之力,让他无法再追究。” “你的困局倒是可以解了,那些盐铁怎么办?国库骤然失去这么多的盐铁,民生物价恐怕都要动荡。”景阳了然了宋嘉历的对策,同时又想到青唐刚从瘟疫中恢复过来的百姓,朝廷没有库存,官盐供应不上,那么私盐就会大肆流通于世,到时候,他们又怎么办呢? “不仅是盐铁,恐怕父皇已经将大半的国本都给姜掩月藏下了,景阳信不信,许国至多安稳到你腹中这‘孩子’出生,到时候,姜掩月若是想要整个天下,恐怕父皇也会毫不犹豫地为她同卫国开战。” 这条路走得缓慢,宋嘉历低声与景阳说话,声音如雪花转瞬消融。 站在辛家门前,宋嘉历长叹一声,良久,才叩门。 景阳站在他身后,心中也因为宋嘉历这一声叹而沉重无比,会有那么一天吗?姜掩月会挑起两国战乱吗?宋嘉历到时候能够平安吗? 进了辛府,景阳便扮作小厮,垂着头一言不出,悄悄听宋嘉历与辛大人的对话。 辛大人只有辛雪夫那一个儿子,老来得子,老来丧子,哀莫大于心死,这些日子来,辛大人病得很重,连朝也是不上了。宋嘉历见他,也是在卧房里见的。 “辛大人,你节哀些吧。”宋嘉历坐在辛大人床前,开口也只能说出这话来。 辛大人强撑着起身,还未开口便已老泪纵横,“殿下,殿下,老臣多谢殿下为我儿报仇雪恨啊老臣,老臣拜谢殿下!” 扶住辛大人,宋嘉历低眉道,“我未能将辛郡守好好地送回来,我对不住辛大人。” “不干殿下的事啊,前因后果老臣都明了了,崔家与我辛家世代不睦,慕华多年来明里暗里不知被崔家害了多少次。杀人诛心,慕华他多年来心中一直因梅臣而郁结,殿下能给他们一个真相大白的机会,让崔家罪有应得,老臣还能再奢求什么?”辛大人紧攥住宋嘉历的胳膊,浑浊的双眼中却还闪着敏锐的光,“殿下是辛家的恩人,老臣虽多日养病在家,却也知道殿下如今处境艰难。殿下,若有用得上老臣的地方,千万莫存顾忌,开口便是。” 辛大人是朝中清流,更是明智有识之人,他知道,此次盐铁案事关重大,于情于理,他也不能躺在榻上,空陷于悲痛了;于国于家,他都得助太子渡过难关。 宋嘉历抽身退后,深深一揖,“正是有求于辛大人,我宋嘉历一人安危是小,黎庶苍生是大,此次,请辛大人以职司之便,助我呈给陛下盐铁案的结案陈词。” 辛大人拭干了泪,连连颔首。 接下来,辛大人与宋嘉历密谈了一个时辰,只留下景阳在旁。 辛大人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宋嘉历,宋嘉历便点了点头,“心腹之人,无需回避。” 景阳不仅是宋嘉历的心腹之人,更是心尖上的人。 这一个时辰,宋嘉历安排好了一切,陆路c水路都有了交代。孤竹君就是孤竹君,不愧是天下公称“圣之清者”之人,景阳心中放下了担忧,更觉得天公成全,机缘巧合之下让她遇上命定之人。 从浮云楼中,从几人的只言片语间便分析出幕后主谋,到短短几个时辰就想好应对之策,宋嘉历睿智得让人心疼,他是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陷害,才能成就这样的本事? 回府的路上,景阳一言不发,低头默默心疼着宋嘉历。 她的男人,别人不疼,她心疼! ------题外话------ 大家猜一猜,殿下想出了什么办法呢?小姜感觉细节无力啊,刚抛出一个案子就给结案了,小姜一定加油~ 话说,小姜致力于让殿下很惨,然后我们的小景阳多疼疼他嘿嘿嘿溜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皇帝亦不可说 心疼自家男人的景阳很快就开始心疼她自己了——何羡从平安那拿到了药方,径直就来太子府找她了。回到卧房便看见冷脸的何羡坐在她房间里,景阳无奈地看了看身旁的宋嘉历,后者对于这个不请自来偷入太子妃房间的表兄弟也是无法。景阳只好忽略何羡带来的寒意,接过方子,立即就研究起来。 “喏,明面上看来,每一味都是无毒,可合在一起便是相生相克,纠缠在一处,环环相扣,若是解了一扣,反而催动其余药性。譬如这大戟,我那日闻到娘娘的药里有甘草的气息,甘草常辅药,可大戟与甘草相克是医者常识,而这方子毒就毒在明面上的相克倒是其次,其余的药材中和毒性之余又加上新的毒素,这才难解。”景阳抬眼看了看何羡,叹道,“因此,娘娘便久病,而且日渐地虚亏下去。” “你说你能救我姑母的。”何羡直直地看着景阳,眼神固执而坚毅。 “我说到一定做到。”景阳在烛台上点燃了那方子,“方子我都记下了,今后娘娘就交给我,你莫要再去犯险了。我去密室配药,你和嘉历谈谈盐铁案子吧,结案少不了你帮忙。” 宋嘉历的应对之法需要不少可靠的人手,而今,也只有何羡能够帮他了。 景阳为两人关上房门,自己去往密室——太子府的密室不少,除去婚房床榻下,宋嘉历还专门为景阳准备了放置了药材的密室。景阳藏在那密室之中,看着小窗棂间透进来的光,便想到了在青唐时与宋嘉历共同照顾病患的日子。宋嘉历真好看啊,这这样好看的宋嘉历是她的人,想着宋嘉历的音容笑貌,景阳觉得熬药也挺有意思了。 一夕之间,景阳熬了许多帖药,宋嘉历与何羡也商谈好了一切。 次日早朝,皇帝未待诸臣上奏,便先问太子盐铁案进程。 “太子,你负责追寻盐铁已经数日,还未向朕呈报进展。今日,当着列位臣工,你说说都查出了些什么?可曾追回盐铁?”皇帝高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臣子,面上没有半分神色起伏。 帝王最忌讳让臣子猜透了自己的喜怒,在朝堂上便都不露情绪,因此,在后宫中,像平安这等侍奉起居的,才能捕捉到帝王的好恶,也正是因为这样,宋嘉历也才能从困局中脱身。说到底,只要是人为的事,就不能永远地藏下去。 “启禀父皇,儿臣看过官船官车,封条未启,盐铁全无;也盘问过十二路盐铁使,众人皆称冤枉。对于此次盐铁下落,儿臣不敢妄言。”宋嘉历上前道。 “不敢妄言?那就是无话可言!如此就是全无进展,盐铁至今毫无线索?”皇帝语气字字转冷,沉默了片刻,拍案怒道,“枉朕授你太子之位,委以重任,你却如此不堪用!时过数日,半分进展也没有,你可知盐铁乃国本,国本不安,朕要你这太子有何用!” 这一场天子之怒,让满殿人都不敢直立,齐齐跪倒,连声唤“陛下息怒,臣等惶恐。” 宋嘉历自然也跪下了,不过,他却还直着腰。 “父皇容禀,儿臣不敢言并非无可言说,而是因为不可言说。”宋嘉历面色从容,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此事并非人为,而是神力。此前坊间流言说盐铁消失是妖异之力,而儿臣查得,实际是神灵采纳。虽折损一年盐铁,换来神灵护佑却是值得。儿臣不敢言,是怕触怒天威,反而招致更大的灾祸。如今父皇震怒,儿臣只好将事件原本尽数讲出,请父皇息怒。” 怎能息怒?皇帝气怒更加,“荒谬!太子不思实干,竟想出这等鬼神之说搪塞,如此与坊间刁民何异?你可知欺君之罪该作何论处?” “儿臣不敢欺君。”宋嘉历拜倒在地,心中已是不觉得痛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是笑话。 “陛下!”大殿门口跌进来一个人,他也顾不得跪稳,忙禀告,“陛下,日前官船沉没的渡头生了异状!” 还未等他接着详细禀告,殿外又进来个人,一样跪倒禀告,“陛下,城郊土地庙有显圣之景!” 待这两人详细讲来,宋世殊便泄了气,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大殿顶,他输了,输给了那小子! 那禀报的两人说,今日无风,渡头却平白掀起巨浪,声响轰鸣,大浪带出许多鱼来,万千的鱼像雨点一般从天而降,引来了许多百姓,又是参拜又是拾鱼。拾到鱼的人回家烹煮之时却在鱼肚中发现了帛书——受尔进献,佑尔黎民。这样有字的上百张帛书被发现,百姓争抢帛书,民情一时被推上了高潮,京都小半的百姓闻风都去渡头参拜河神了。 剩下的百姓大多涌去了土地庙。有人在土地庙参拜时,发现土地爷神像底座周围一圈落满了铁锈,正欲叫人清扫,不料整个神像都忽然崩裂开,露出了中心一个铁球,铁球上写着“金身铁身,一视同仁;照临广土,佑尔生民。” 官盐归河海,河神显灵;生铁归土地,庙宇显圣。 这轰动京城的神灵降福恰好印证了太子方才呈报的“不可说”,朝堂上众人一时间又是惊异又是惶恐,此时尚是降福,若追查下去,恐怕就要降灾了。 主管祭祀的辛大人今日上了朝,他膝行到殿中,高声禀告,“陛下,神灵收受供奉,却被污为妖异,已是触犯了天威!太子殿下不敢言说,正是对上苍的敬畏,对国祚的维护!请陛下就此了结此案,并告慰上天,以求福荫啊!” 众大臣连声附和,“请陛下告慰上天,以求福荫!” 宋嘉历直身而跪,毫无躲闪地直面帝王。 他输了,输得彻底,这“不可说”的案子倒成了他自己的困局。宋嘉历无需多言,便将这案子交代得圆满。宋世殊颓然,双手成拳,不甘地捶击着龙椅,敬畏上苍的天威?那他的天威又算什么?那小子还能直着腰,神色冷静,他到底是像了谁? 宋嘉历的本事都是在不断受伤中积存起来的。他母亲是婢女,他父亲从没正眼看过他,他独自一人,若没有本事,又如何熬过卫国为质的十年,躲过回国之后的明枪暗箭?他活下来了,便该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最终皇帝还是下了旨意祭祀上苍。 宋世殊的头疼得不行,因之甚至废了次日的早朝。 宋嘉历不在意他是否早朝,下了朝便去皇后处请安。 在皇后处,他见到了何羡,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是畅快无比。 昨夜,何羡连夜抽调了数十名水性极佳的心腹,乘着夜色,在渡头安置了若干水雷,在恰当时候由潜藏在附近水域里的心腹拉线引爆,造成巨浪水花,所谓无风起浪,正是因此。鱼与帛书是早备好的——那布水雷的水域是下了网的,将放有帛书的鱼儿兜在那网中,待得水雷炸响,乘着水花便可飞到百姓手中。 那铁球也是连夜锻造的,刻了字,从土地爷神像背后掏了孔塞进去,又洒了一圈铁锈在外。至于神像崩裂,那是因为事先捶出裂缝来,加上内里铁球重量挤压,自然就在人前崩开了。 不怕皇帝知道这是故弄玄虚,本来这场案子也只是做给世人看的,所谓的真相,只要百姓相信那就是真的。以彼之道还使彼身,宋世殊此番也算体会到“不可说”的痛处了。 ------题外话------ 得鱼腹中书,大楚兴,陈胜王语文课本不能丢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迟来的千金时刻 宋嘉历算是摆脱了此次的困局,景阳那一头却没有什么进展,此种连环毒药她只是听过,真正着手应对却是第一次。她自己瞒着宋嘉历服了毒,本来用小鼠做实验也不是不可以,可终究不比在人身上用药来得切实。景阳多年来尝遍了万千药材,近年来才渐渐停了疯狂的试药,试药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寻常药也对她没什么影响。 可皇后喝的并不是寻常药。刚服下药,景阳便感觉体虚乏困,甚至还牵引寒毒发作,景阳躲在密室中,不敢让宋嘉历知道,不敢让他分心。强自打起精神来配药c熬药,一夜折腾,到天快明的时候,她才趴在桌上睡了片刻。 就在这片刻的睡眠中,景阳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躺在黑漆漆冷冰冰的匣子里,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她用力挣扎,却始终出不了那匣子,周身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累,甚至睁不开眼睛 景阳猛地睁眼,却发现自己眼角湿了,这么怂包?景阳拭去了眼角的泪,自己都觉得诧异,居然因为做噩梦吓哭了,幸好周遭没人,要不然她这太子妃连带堂堂回阳堂堂主的脸就别想要了。 自从揪出了采佩在内的一系列细作眼线,将这些人防着,景阳的活动就自由多了,这不,太子妃一夜未在房间也无人知道。 现在景阳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独守空房,她一夜不在房间,宋嘉历与何羡商谈了一整夜,天明便去早朝,至今也不回来。景阳独自用了早膳c午膳,等得脖子都长了,终于在晚膳时见到了宋嘉历。 宋嘉历还未来得及换衣服,他此时穿着黑色滚红边的朝服,这一身倒像是成亲那天的喜服。 “殿下,你穿这一身,是又和谁成亲去了?”景阳为他盛了饭,笑着说。 “说起来今日倒真是拜了天地。”宋嘉历接过饭来,对景阳回以一笑。 奶奶的,他还真敢!景阳一拍桌子,把旁边的侍婢都吓了一跳,也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什么“奶奶的”?这不是她的用语啊,好在只是想想没说出来,平白失了她堂堂回阳堂堂主的风度。 景阳调整好语气,对笑得灿烂的宋嘉历说,“太子殿下,你对得起我?新婚燕尔,你竟就始乱终弃有了新欢,你不顾我,却要去找狐狸精么?” 哎,这个怨妇语气好像也没有对。 嫁给宋嘉历也有了些日子,景阳变得越发像个小姑娘了,这泫然欲其肝肠寸断的口吻,从前的景阳是万万拿不出来的。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贫嘴的孤竹君,景阳也在不正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祭祀上苍不拜天地那还能干什么呢?”宋嘉历亦扮个委屈的神色,捉住景阳手追问,“那太子妃不许的话,我以后都不做这差事了,可好?只与太子妃一人拜天地,任凭什么祭官都不能跪在我旁边,辛大人也不准,这样可好?” 原来他受命与辛大人一道去奉祭上天了。景阳有些脸红,得了,论腻歪终究比不过宋嘉历,景阳认输了。 宋嘉历的笑意却没持续多久,他感觉出了掌中那双手较平时更冷一些,便收了笑意,“冷吗?” 景阳不由在内心里赞叹了自家男人千万遍,他不做大夫简直可惜,连手上温度略微低了一些他也能觉察出来。 “你很有天分,跟我学做大夫吧?”景阳抽回手,笑着低声对宋嘉历说。 可宋嘉历没笑,事关景阳的身体,他绝不会大意。四周有人,他也不能追问,便默然看着景阳吃完了饭,他自己也顾不上吃,便拉着景阳回了房。 “哎,干嘛啊,你还没怎么吃饭呢。”景阳被宋嘉历牵着到了房间坐下,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方才不方便问你,你的手突然冷了许多,身子难受吗?是寒毒又发作了?需要我去回阳堂取铁心参御寒吗?”宋嘉历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问了许多问题。 “我没事。”景阳叹了口气,用双手食指拇指展开宋嘉历皱着的眉头,“你别皱眉,笑着好看些。我只是手冷,又不是浑身都冷了,有什么可着急的?” “不准胡说。”宋嘉历食指压住景阳的唇,“于我而言,你的命珍贵过我的命千倍万倍,你有事,我绝不独活。你说这不吉利的话,是要谋杀亲夫么?” 景阳被宋嘉历这恳切的目光看得心软,宋嘉历啊宋嘉历,人长得好看,说话也中听,连手指都这样骨节分明c莹白如玉,让人莫名想含进嘴里。 舌尖软软地划过宋嘉历的指尖,景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做出如此勾人的动作来,大约是美色惑人。 将宋嘉历的食指含进口中,舌尖在指尖上旋着圈,湿润柔软包裹着指尖,十指连心,这柔和的触感便在心中搅起一阵涟漪。 宋嘉历失了神,脑子里像绽开一发瑰丽的烟火,璀璨的光彩将他的思维映成一片空白。 “景阳,你我”一向口齿伶俐不饶人的孤竹君此时彻底呆住了,断断续续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卿卿我我,亲卿爱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景阳歪头一笑,媚人至极。 宋嘉历方才被含住的食指此时搁在风里,湿湿凉凉的,这湿湿凉凉的感觉却像点了一把火,烧往四肢百骸,烧得呼吸沉重,烧得他越发呆滞。 撩拨到这种地步都全无反应,见他呆得像个木头似的,景阳急了。 “宋嘉历,你难道真的在外面有了狐狸精?”景阳的媚眼变成了金刚怒目,揪住宋嘉历的胸前衣襟质问道。 方才若是点火,此刻便是火上浇油。宋嘉历按住了胸前的一双手,欺身上前轻轻咬住景阳的耳垂,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轻声问,“你认真么?不会后悔?” “孤竹身下死,做鬼也风流。”景阳抽出手来,指尖轻轻勾住了宋嘉历的衣领,呢喃道,“太子妃从不后悔。” 此生难道还会遇上一个比宋嘉历更值得爱的人吗?还会遇到如此打动她内心的人吗?趁着寒毒还压制得住,趁着那副药还未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她得尽早给宋嘉历一个保证,让他安心。 得到了景阳肯定的回答,宋嘉历便放下了所有顾忌,将在耳垂上的轻咬化作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啄吻。辗转厮磨,由耳垂至眉眼至鼻尖,至双唇,这个吻温柔而忍耐。 轻解罗裳,一层一层又一层——深冬严寒,太子和太子妃都穿得忒多了些。 宋嘉历却是解得很认真很细致,指尖滑过锁骨,仿佛种下一道焰火,热烈与寒凉在肌肤上交替蔓延,将本来莹白的肌肤烧出片片粉红来,不知是天上云,还是眼前人。 耳边似有急切的弦乐声,嘈嘈切切珠玉一般。景阳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像是飘在大雾的海上,乘着宋嘉历执桨的小船;又像是在云端,周身轻飘飘的,踏不到实处。在冷与热之间,是心尖的震颤。 春暖良宵短。 露湿牡丹,红烛倒浇,不眠夜行船。 ------题外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小火车开过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红,小姜最近灵感枯竭啊,写不出啊写不出,救救孩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月与人非旧 孤竹君头一回睡到了天大亮。 侧躺着,用右臂支着头,静静地看着景阳的睡颜,宋嘉历心中安稳极了。他的妻,他一心要守护终生的人,正睡在他身边。 宋嘉历在遇到景阳之后,曾无数次感谢上天,将这样一个勇敢c善良c执着c美丽的姑娘带回他面前,若不是曾经的她,便不会有如今的他,世上再不会有景阳这样心疼他的人,不会再有人义无反顾地吻住他,吞下他那些孤寂的苦楚。从前是她,如今是她,今后也都是她。 宋嘉历在安睡的妻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起身,为她掖好被角,出门而去。 景阳这些日子来警惕放下了许多,可还是敏锐的。早已过了往常起身的时间,脑子渐渐清醒过来,身上却是乏得紧,略略一挪动就周身牵扯着疼,景阳只好老老实实躺着,像被钉在了床上。 宋嘉历去哪了?景阳略抬头看了看窗外,天大亮了,宋嘉历上早朝去了吧?阳光有些刺眼,景阳掀起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与其说是躲阳光,不如说是在躲昨晚的回忆。旖旎满室,分明是隆冬却春光无限。好像是景阳自己挑起来的?景阳面色绯红,赶忙摇了摇头,不不不,一定是因为寒毒与那慢性毒产生了奇怪的作用——其实并不是。 稍稍活动了下手脚,身上酸痛好了些。景阳一回想起昨夜便羞得不行,她便将自己裹成毛虫状,在床上不住地翻腾着。滚过一圈,她看见了床上一小片殷红的痕迹,心中霎时一惊——幸好还没人进来收拾看见,她如今可是“怀孕”了呢。 穿好里衣下床,景阳左右看了看,这才蹑手蹑脚端了砚台往床上一泼,又将墨汁尽力涂开,整张床单便东一团西一团的墨迹,全然遮住了那朵暗色的桃花。 做完这些,景阳才坐到桌子边,好饿啊,今天是怎么的?梳洗早膳都不见,这么晚了,一个进来伺候的人都没有。 景阳刚这么想着,就有人推门进来了,却是宋嘉历。 太子殿下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景阳一个激灵站起来,“你怎么没去上朝,其他人呢?” 没有仆人,只有宋嘉历一个人进来了。 宋嘉历也不答,只笑着将帕子拧了,递给景阳,才说,“照顾娘子梳洗是为人相公的本分,其他人在备饭。” 景阳接了帕子,笑着嗔道,“怎么之前不尽本分?你今天不用上朝?” 漱了口,送早膳的人也进来了,两人坐下,宋嘉历才点头道,“父皇头疾犯了,免了早朝。” 皇帝不头疼才怪了。做了个哑巴吃黄连的局,结果这一大口黄连也还得他自己吞下去,不气死就已经是好的了。 “到底这批盐铁还是没了,你之后又怎么办呢?”景阳心中不无担忧,皇帝必然是将这批盐铁给姜掩月藏下了,内里还指不定为她藏了什么东西,而宋嘉历呢,什么都没有。 “我还有你,还有何羡,还有——”宋嘉历看着景阳,停了片刻才说,“你从前赠我的礼物。” 礼物?是金山银山还是城池封地?好像景阳送不起什么值钱的东西吧? 景阳端着碗想了想,到底想不出自己曾送过宋嘉历什么东西,宋嘉历老是说话说半截,景阳也懒得再问,便拿着勺子自顾自地吃粥。 伺候的人今日安置完吃食后就退下了,此时便只剩下景阳与宋嘉历两人安静用膳。 “天下的东西,即使上天有意收取,取之于民,必将还之于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盐铁的事,不必再担心了。倒是你的手,你的身子,为何突然凉了许多?”宋嘉历看着景阳用饭,自己却不吃,仍揪着昨夜那问题。 昨夜肌肤相亲,帐内香暖,纵然因情动而致周身发烫,可宋嘉历还是觉察出了景阳从身体内散出的寒意,而且景阳言辞躲闪含糊不答,必然有事。 “我你”这回轮到景阳含着勺子断续语塞了,宋嘉历这个人精,还真是半点瞒不住他,“好啦好啦,别用审犯人的眼神看着我,我招了还不行吗?” 景阳握住宋嘉历手,低头小声交代,“我自己用了那药。” 宋嘉历当即便反应过来,“那药”是什么,他紧扣住了景阳手,眸子暗下去,半晌才哑着嗓子,“何苦呢?” “不苦,再苦也比不上你苦。”景阳用额头抵上宋嘉历的额头,柔声说,“你既然说过,视我的家人为亲人,那么,我也是如此。皇后是你的母亲,我从小没有母亲,那么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为了救母亲,我试试药又如何呢?” 景阳抽出手来,点了点宋嘉历的鼻尖,狡黠一笑,“你忘了我是堂堂回阳堂堂主,找出解药只是迟早的事,再说了,我喝的药多,不差这么一帖。” “景阳,我对不住你。”宋嘉历黯然,话到嘴边却始终不敢说出来。他的父亲,是杀害景阳父母的人。如今,景阳却亲身尝药要救他的母亲 “少把对不住的话放在嘴边,像是天天念叨提醒着一样,哪一天你真对不住我了,那我多倒霉。”景阳也学宋嘉历平常那样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啦,我是最贪生怕死的,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何况现在还有了你,我就更加惜命了,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分寸,面对景阳,宋嘉历却早已没了分寸。 用过饭,景阳捱到宫门快落钥才进宫去陪皇后诵经——如此便可借故留在皇宫过夜了,宋嘉历担心得紧,非要当夜再在皇宫里找一夜璇玉,景阳自然也没话说,夜探皇宫这事自然是夫唱妇随。 皇后还是那淡静样子,景阳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每三日便服用的药有问题,考虑再三还是没有告诉她,病人还是保持心情平和较好。 对景阳皇后是常带着笑容的,她抄完了经,搁下笔,接过侍女递来的册子,看了一眼,交给了景阳,“这是今年宫中贺岁的安排,往年都是宫中有资历的夫人筹办的,如今有了你,今年你就接手吧。” 景阳接过册子,翻开看了眼,从小年到元宵,哪一天迎什么神,哪一天吃什么饭,哪一天哪个宫献礼条条件件繁复至极却又写得明明白白,这些蝇头小字看得景阳直头晕。 过年原来这么麻烦?往年她都是和师父放个炮仗就算完了,这皇宫里哪是过年?简直是受刑! 景阳将册子伸出去,面露难色地看着皇后,“母后,我初来许国,对于风俗习惯掌握不多,恐怕办不好,反而扫了父皇母后并阖宫过年的兴致。这安排,还是让别人来做吧。” “你同我不一样,以后你是要正经掌管后宫的,这些事是该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母仪天下的担当与体面。许卫风俗相差不多,你只管去做就是,这些筹划安排的事想必你在卫国宫中也学得不少,就照你知道的去做就行了。”皇后将册子挡了回来,拍了拍景阳的手,“你办好了,小五也有面子,你就只当为他受累吧。再者,主管贺岁,自然会受到上天c祖宗的庇佑,你不念自己,也要为他考虑啊。” 皇后指了指景阳的肚子。景阳苦笑无语,照知道的做,可她什么也不知道啊;为肚子里这个积福,可她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啊。 无论如何景阳是要筹办贺岁事宜了,借口请教皇后许国风俗,景阳当晚便宿在了皇后寝殿的偏殿里。悄悄在香炉里放入宣华,中宫的人一夜好睡,景阳则在子时溜了出去。 宋嘉历早就在中宫外暗处等着她了,景阳一出来便被他拉到暗处。 “你真的要一起啊?”景阳小声问。 宋嘉历牵着她手,飞身进入了夜色,“我之前也是夜夜出来寻的,能与你一道自然更好,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两个人在一处,能去的地方就少了。”景阳小声嘀咕着,说归说,可还是抱紧了宋嘉历的胳膊。 “不管皇宫宫宇多少,我陪你一处处走下去,总能找到的。”宋嘉历侧头在景阳额头上落下一吻,“今夜,咱们到父皇寝宫。” 景阳惊了一跳,宋嘉历还真敢找,直接上皇帝寝宫了。“哎,等等,咱们今夜真要夜探皇帝寝宫?会不会寒毒没发作,今晚就直接了账了?” “不会,就算我没命,父皇也不会难为‘身怀有孕’的你。”宋嘉历轻笑,带景阳落在了皇帝寝宫的房顶上。 房顶中央安的是琉璃瓦,从外头便可看见内间的情况。 “等等,你的意思是皇帝很看重这一胎?”景阳伏在房顶上,传音与宋嘉历道。 “你想想,你此时是令善公主,是太子妃,怀的是太子的嫡长子。” “一定是儿子?” “一定是儿子。哪天如果我出事,这‘孩子’便是许国唯一的继承人了,主少母壮,‘你’就顺理成章成了许国实际的主人。” “那么,姜掩月的目标不在卫国,而在许国?”景阳攥紧了宋嘉历的胳膊。 宋嘉历摇了摇头,“或许都是。别忘了,卫国还有她母亲许皇后坐镇。” 难怪姜掩月当时要定下那天下赌局,她脱身在外,计划照样进行,只要孤竹君与“令善公主”的孩子出生,她便可将许国收在手中。那赌局,她占尽了便宜。 “皇帝好狠的心。”景阳咬牙,透过琉璃瓦看见了寝殿内的皇帝,心中将他骂了千万遍。 此时已是午夜,皇帝竟还未歇息,他身着寝衣站在殿前,久久凝视着墙壁。 确切地说,是看着墙上的画。 距离太远,景阳与宋嘉历都看不分明画上是什么。 可他们听到了—— “婧儿,你过得还好吗?姜行远终于死了,你又何时能回到我身边呢?” 姜行远死了! 这是未曾公诸于世的消息,卫皇驾崩,秘不发丧,可这消息却被他们意外给听见了,景阳抓紧了宋嘉历的手,直直地看着他。 宋嘉历给了她回应,“没事。” “月儿是恨我吗?替身之事,从始至终不曾向我提起。我的月儿,十五年了,我从没见过我的月儿,她长得像你吗?那替身有几分像你,我一看便将她认成了月儿。你们啊,何时能回到我身边啊?”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景阳是替身,这倒印证了宋嘉历对于他们目的的猜测。他倒深情,满心挂念姜掩月母女俩,可宋嘉历呢?宋嘉历是捡来的吗? 宋嘉历默然苦笑,移过头不愿再听再看。 今夜也不必找了,景阳拉着宋嘉历飞下了房顶,带着他躲进了御花园假山中孔洞里。紧紧拥着宋嘉历,给他温暖,给他爱,景阳在他耳边低声承诺,“无论何时,即使世上所有人厌弃你,我也始终爱你如今日。” 当宋嘉历无助时,他能躲的去处,除了这机关洞室,还有景阳的怀抱。 ------题外话------ 感觉最近写得很不好啊,语句不够流畅,对不起支持我的小可爱,小姜一定努力调整状态,让小可爱们看得舒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卫宫怨 卫国的年也在筹办中了,这事年年是皇后做的。今年,皇后却兴致缺缺,将事务推给了贤妃。贤妃自然高兴,什么头疼病一下子都好了,她一人也忙不过来,又找了魏素馨与韦棠束帮忙。魏素馨嘴上不饶人,手底下的本事却没多少,因此,得力的倒是来自许国的韦棠束。 自从将皇帝入了冰库,皇后便安排了人易了容躺在龙榻上,闲杂人等轻易见不得皇帝,因此也就连月安稳没有暴露。 年关将近,许皇后看着宫内日渐热闹,心底却不快活。前些日子收到南洄的消息,得知掩月和一个和尚竟有了些纠缠不清的关联。虽然掩月后来传信说已召齐云中八部,又得到许国盐铁,可许皇后心中还是不安——她和他父亲都是痴情专一之人,掩月小小年纪堕入情网,只怕会乱了理智,罔顾了大业。 不行,再不能任由掩月自行决断了,她该出手了。 这卫国牢笼,她也该脱身了。 太子妃胡絮已经显怀,便不参与皇宫的贺岁安排,只稍稍看着太子府的新年筹划。当然,这也是太子的意思,毕竟如果操持宫中事务必然要见不少外人,那么也就平添了许多发生意外的可能,这是姜庭深万万不愿看到的。 姜庭深已两年没好好过年了,胡家出事以后,他便去了军营中历练,卫国皇帝是武将出身,自然看中有军功的皇子,姜庭深过去两个新年便都是在军营里过的。 从前的慎王府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过不过年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差别,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妻儿都在身边,今年的年才终于有了年味。 今年这个年对于胡絮而言也是不一般。她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跟姜庭深开口,“阿深,自从我俩成亲,我只收到父母的几封信,算起来已经是好几个月了没见到父母。快要过年了,能不能让我回玉华州省亲,或者求个旨意,让爹娘到京城来贺岁?” 姜庭深久久不语,为了让絮儿安心,他伪造了信件,每月一封,送到絮儿手中。他知道胡将军笔迹是怎样的,模仿起来倒也没多大破绽。几个月过去了,絮儿挂念父母的情绪越来越浓烈,总想着回玉华州,今番终于说了出来,可玉华州哪里还有絮儿的家?姜庭深又能怎么办呢? “絮儿,你且再等等好不好?岳父是忠义将军,在玉华州担负着守护边疆之职,无旨不得擅离;而你身怀有孕更是经不起舟车劳顿。”姜庭深揽住胡絮,柔声道,“这样好不好,等过了年,父皇身体好些,你顺利生产过后,我再带你回玉华州。” 等絮儿生产之后,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会原谅他吧?他的岳父岳母看在孙儿的面上,会原谅他吧? 胡絮不言语,靠在姜庭深怀中,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阿深什么都由得她,只是这探亲之事是一拖再拖,难道玉华州有什么变故吗? 没有人告诉胡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平素也见不到外人,在这太子府里,除了阿深,也就只有韦棠束能与她说说话了。 韦棠束是个让人猜不透的女人,她从不争宠,甚至会帮着胡絮打压使坏的魏素馨。这些日子魏素馨常在宫中贤妃处学习打理事务,韦棠束也帮忙,明里暗里贤妃两姑侄却有意排挤她,她便空闲时间多些,回太子府便和胡絮一起做些小孩衣裳。 韦棠束的针线做得很好,胡絮因为是将门之女,文武艺习得不错,针线却是全然不通。置办新衣,她便画样子,裁剪刺绣就交由韦棠束代劳。 “棠束,我问你,你老实答我好不好?”胡絮描完了一只小老虎,搁下笔,看着正刺绣的韦棠束道,“你怨我么?我有孕在身,阿深却还日日伴着我,你怨我么?” “哪里的话?”韦棠束放下针线,将手中小衣裳递给胡絮,笑道,“娘娘与殿下鹣鲽情深,实在令人称羡,我不是魏素馨那等肤浅狭隘之人,怎么会怨娘娘?” 胡絮摩挲着衣襟上的柳树花样,感慨道,“可他也是你的丈夫啊。曾经,阿深只是个没封地的皇子时,我也曾奢望一生一代一双人。可现在他是储君,终有一日也要君临天下,他会有很多女人,会有很多孩子,你怎么能做到不怨的呢?想到这些,我觉得我大概做不到。” “因为棠束对殿下无爱,恩宠于我如浮云,无爱怎会怨呢?”韦棠束拿过胡絮手边的老虎样子,低头笑着又开始刺绣,“娘娘不一样,你用不着怨,现今殿下有三个女人,可他心里只有你一个;将来纵然后宫充盈,他也还是只念着你一个。哦,不对——” 韦棠束抬头一笑,“还有你们的孩子。娘娘你和殿下有着朝朝暮暮的情分,是娘娘你伴着殿下走过了人生最艰难的阶段,殿下爱你至深,殿下的心意,这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胡絮怔怔点头,是啊,她与阿深的那些记忆是无人替代不会改变的。她近来想得多了些,大约是因为怀着孕有些多愁善感。轻轻抚着肚子,胡絮对韦棠束笑道,“谢谢你,棠束。” 韦棠束在她眼前扬了扬那小虎,笑道,“以后小殿下还得叫我一声韦娘娘呢,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呢?” 小虎活泼,生机勃发。这孩子,将是太子府的希望,姜庭深的c胡絮的c甚至是韦棠束的——不是魏素馨的。 魏素馨这些日子待在贤妃身边,免不得就要与贤妃诉苦抱怨,“姑母,那妖精怀着孕,还扣着殿下在她那风起阁里。如此下去,她一胎一胎生下去,素馨哪还有出头之日啊!” “你进门两年,从前只有一个许国女人跟你抗衡,那两年可没人专房独宠。你两年无所出,如今知道着急了?”贤妃看自己这个不大机灵的侄女也是没什么好声气了,不为她分忧就算了,净拿这些事来烦她,她纵横后宫的贤妃怎么就有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侄女呢? “姑母啊!”魏素馨看贤妃不高兴了便抱着她胳膊,哀诉道,“不是素馨不争气,是殿下他不给素馨机会啊!两年了,我甚至都数得清殿下来我房里的次数,殿下只挑着难以受孕的日子来,就是这样,也是姑母里催着他才肯来的啊。两年的冷眼漠视,素馨在府里日子过得好苦啊,莫说是子嗣无望,就是我这条命也是朝不保夕啊。” 魏素馨回想起殿下对她的无情,心口揪着疼,咬牙道,“只怪那个贱人,偷走了殿下的心,若没有她——” “你敢!本宫不许你动她!”贤妃推开魏素馨,打断了她的话,怒道,“你平素蠢一些就罢了,如今是什么时候?东宫之位是多么难得,如今好不容易安稳了,哪里容得你作妖?你们无能,深儿如今只有她肚子里一个孩儿。本宫派去的太医说了,九成是个男孩,你敢动她母子,纵使深儿不杀你,本宫也饶不了你!” 魏素馨跌坐到地上,姑母她竟会这样子,姑母她是要舍弃自己了吗?那个女人会给殿下生下嫡子,嫡长子啊,奠定了殿下太子之位的嫡长子,殿下自然不必说,甚至姑母也会将那孩子当成心尖的宝贝来疼爱,那么她呢?没有恩宠,没有孩子,甚至连母家的支持都没有了,这是要将她逼上绝路吗? 不,不,绝不能这样,她得不到殿下的爱,别人也休想得到! ------题外话------ 猜猜魏素馨会干什么蠢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灵牌杀人计 因为筹办贺岁,魏素馨出入宫闱自由,出入皇家几处寺庙都畅通无阻,因此,她便乘夜去了普善寺——普善寺是皇家寺庙,专为供奉有功之臣的灵位。胡絮的父亲生前是忠义将军,平反之后,灵位自然也就移了过来。 借为忠臣进献香火之由头,魏素馨躲过寺中僧人,将胡威的牌位偷了出来。用布帛包了,抱在胸前,魏素馨还隐约能感到心口那闷痛,她不幸福,那么谁也别想好过。等回府将这牌位在那贱人眼前晃上一晃,或者直接当面踩上两脚,什么恩爱,什么孩子,都叫她一场空! 想到此处,魏素馨的心痛终于缓解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舒畅与希望,没了她,殿下就能将心腾出来了。 正要从普善寺回太子府,半路上却被中宫的人给拦下了,来人对魏素馨说,“魏侧妃,皇后娘娘请你往宫中一行。” 魏素馨不知何故,有些紧张,此时她袖中还藏着那胡威的牌位呢,皇后怎么突然让她入宫?定了定心神,魏素馨道,“姑姑,我方从普善寺祭奠了忠烈,且容我略作整饰,拂去周身香火气,再进宫拜见娘娘。”说完便要登上自己的车马,将那牌位藏下。 那姑姑却不依,冷冷道,“魏侧妃不必麻烦了,此时皇宫内等不得。奴婢就告诉您吧,陛下清醒了,如今皇后娘娘c贤妃娘娘还有太子c太子妃,以及韦侧妃都在御前,就等着魏侧妃您了。” 陛下醒了?魏素馨心中立即有了计较,若是在太子府揭穿此事,殿下总还能遮盖压制下去,恐怕也不能让她如愿。可要是在皇上面前揭开呢?赐婚是皇后的主意,皇上并没有参与,当年是皇上亲自下令诛杀胡家,想来如今也是厌恶胡家人的。等她在胡絮面前亮出胡威的牌位,胡絮必然在御前失仪,陛下必然恼怒,到时候,殿下也护不得那贱人了。说不定皇上还会因此迁怒皇后,那么姑母也会开怀。 想到此处,魏素馨点了点头,舍了自己的车马,登上了中宫的马车,一路赶去皇宫。袖中手暗暗摩挲着那牌位,胡家人,拦了她路的胡家人,她要让姓胡的死个干净! 这一路上哪姑姑冷肃无言,魏素馨知道皇后身边的人大多如此便也不多问,只安安静静坐车。抵达皇宫,那姑姑却说自己身份低微不可到御前,请魏素馨独自前往皇帝寝殿。魏素馨满心计划着等会在众人面前的说辞,也就管不得其他,便当真独自前去。等魏素馨踏进皇帝宫殿时,却没见到那姑姑说的一干人,她跪在御前,也不觉得皇帝有醒转的征兆。正狐疑着,皇后从外进来了。 “哟,是太子的魏侧妃啊?已经入夜了,怎么还进宫来?”皇后从她身旁走过,笑着说,“难为你有这份孝心,这么晚了还想着来御前侍候。” 魏素馨脸上一阵烧,低声道,“不是娘娘派人与儿妾说陛下苏醒了,阖宫的人都来御前伺候了吗?” “哦?陛下醒了?”皇后像是很惊奇似的,快步走到皇帝榻前,拉起皇帝手,满是笑意地看着榻上的“皇帝”。可不过瞬息,这笑意就消失了,转而变为十足的惊恐。皇后连声呼叫,“皇上!皇上!来人!快传御医!” 魏素馨吓得跌坐在地,这是怎么了?皇帝怎么了,皇后为何如此惊恐? 御医是常侍候在旁的,因此赶来也是片刻的事,好几个御医上前请脉,个个都是惶恐,最为年长的院手哆嗦着探了探皇帝的鼻息,便跪倒在地,将头都深深抵在地上,颤声禀告,“陛下驾崩!” 陛下驾崩!魏素馨像是五雷轰顶,不是说陛下苏醒了吗?怎么驾崩了? “娘娘,娘娘!您不是说陛下苏醒了吗?怎么陛下——”魏素馨膝行上前扯住了皇后衣袖,语气满是惊惶。 “本宫何时说过这样的话?”皇后抬手便将魏素馨扇倒,厉声道,“本宫倒要问你,陛下本来好好的,怎么你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陛下就驾崩了?” 魏素馨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袖中的牌位也滚出来,明晃晃的金字:忠义将军胡威之灵位,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啊,你竟敢将这亡灵之物带来陛下跟前,谋害了陛下,来人,将这毒妇给本宫抓起来!”皇后拂袖,眼眸冷若寒冰。 魏素馨彻底吓坏了,谋害皇上的罪名落到了自己头上?她吓得满眼泪水,跪在皇后脚边,拉住皇后裙摆,连声哭号道,“娘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是娘娘你让儿妾进宫来的啊!” “胡言乱语!本宫何时让你进宫?非宫中妃嫔哪有在宫中过夜的规矩?”皇后只冷冷瞪了她一眼,便有人上前来将魏素馨拉开。 “是娘娘派人从普善寺外将儿妾接进宫的啊!是她,是她,是她告诉我,陛下苏醒了,阖宫都来御前的!”魏素馨鬓发散乱,妆容也花成一片,她挣扎着,一转头却发现扣住她的其中一个女人正是来接她的那个,便疯了似的扯住那人,朝皇后哭号着。 “娘娘,是奴婢接魏侧妃进来的没错,可,奴婢并未跟她说过陛下的情况。奴婢在宫外采买中宫用度,碰巧遇见了魏侧妃,是她说马车坏了,让奴婢载她进宫来找太子。奴婢也不知魏侧妃怎么就到了陛下寝宫来了,甚至还带着”那姑姑用余光扫了扫地上的牌位,接着便噤声了。 殿内众人都是噤若寒蝉,只有皇后和魏素馨,一个低低抽泣着,一个惊恐哭号着。 皇后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你也说你是从普善寺出来的,众人皆知,普善寺是供奉忠臣之地,这牌位是从你袖中落出的没错吧?适才也是你独自待在陛下跟前吧?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母后且慢!”姜庭深本在宫中处理政务,闻讯便急忙赶来了。父皇早已驾崩,皇后今日公诸于世,恐怕另有阴谋。果然,姜庭深一踏进皇帝寝殿便看见了皇后盛怒,人不人鬼不鬼的魏素馨被人扣住——皇后她到底想怎样? “太子来了?陛下驾崩,可惜陛下最后竟没能见上太子一面!”皇后见姜庭深踏进殿来,又是拭泪,语气更是哀痛了几分。 “父皇!父皇!儿臣来晚了!”姜庭深闻言直直跪下,膝行到皇帝榻前,伏尸痛哭——其实他知道,这哪是他的父皇呢?分明是皇后安排的替身,易了容做了装扮罢了。可他不能说穿,这场孝子哭父的戏他要演给在场所有人看。 哀哭一阵,姜庭深挪步,跪在皇后面前,深深叩头,“母后,父皇久病,儿臣虽痛心至极却也明白天命难违。如今崩逝,也是上天召唤父皇真龙归位,母后莫要过于悲痛了,千万保重身体!” 皇后冷眼看着姜庭深,又久久地在那牌位上逡巡目光,“哼,太子竟推脱得如此干净么?陛下若真是应天命而去,那本宫自然无话可说;可眼前人证物证俱在,分明是你的好侧妃以亡灵冲撞了陛下,这才使陛下大行!太子啊,本宫不知,是你这侧妃不满陛下,还是你这太子做得不耐烦了?” 姜庭深与皇后都心知肚明,皇帝何时死于何因,可两人都要演戏,真相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当权者让世人看到些什么。而如今,皇后要演一出大逆不道的戏,若姜庭深应对不慎,这戏便是他此生最后的展演了。 “母后,儿臣相信魏侧妃深沐皇恩,勤心侍奉父皇还来不及,断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姜庭深一早就看见了落在地上的忠义将军牌位,心中此时正满是苦闷,却还不得不为魏素馨开脱,太子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啊,既然太子认为侧妃冤枉,那我们索性找齐证人,看看各方说法如何。”皇后摆手,“众人退下,本宫今日就要在陛下灵前为陛下之崩逝找个说法!” 太医侍婢都退下,此时殿内便只剩下皇后c太子c魏素馨,以及那个姑姑。 贤妃正盘算年节支出账目,惊闻皇帝驾崩,眼前瞬间一黑,幸而宫女在旁扶住才不至于昏倒过去。皇帝驾崩?怎会如此突然?一时间,贤妃又惊又喜,如此,她的深儿就可以灵前即位,成为皇帝,而她,就成了太后! 贤妃跌跌撞撞地赶到了皇帝寝殿,看见姜庭深跪在地上,看见魏素馨像个疯妇一样,看见皇后神色冷厉,看见地上那赫然躺着的牌位 心头的喜渐渐消退,惊惶万分,贤妃跌扑到皇帝榻前,哀哀哭泣道,“陛下!陛下!您怎么就舍下我们母子走了?陛下” “难道贤妃想追随陛下而去,本宫大可以成全你!”皇后看她这姿态,戏演得过了,还不如自己真诚,便冷笑了一声。 “娘娘,在陛下灵前竟也要如此刻薄?”贤妃今日倒是不那么忌惮皇后了,收了哭泣,站起来与皇后对视,“娘娘,陛下崩逝,臣妾痛不欲生,不似娘娘般冷漠,娘娘因此就容不下我们母子么?要知道,国不可一日无主,储君在此,娘娘说话也该考量考量。” “储君在此?那可不一定。”皇后笑容阴森,“谋朝篡位,弑君弑父者配为储君?” “你说什么?”贤妃身形一晃,被皇后这话给吓得魂不附体,弑君弑父?不可能,贤妃扑向皇后,“你胡说!” 贤妃也是个沉不住气的,过早高兴过早得意又过早气急败坏,如此不中用,倒也省了麻烦。 反观姜庭深,在贤妃进来时他便一直向她使眼色示意,后者却全然没注意到。如今贤妃扑上前去,他也还是跪得端端正正。 皇后一抬袖将贤妃扫开,顺势亮出右翊卫令符,高声道,“右翊卫护君之师何在?” 宫殿外应声便涌进数十戎装的将士,将殿内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魏素馨吓得哭不出声来,想挣扎却被姜庭深紧紧地按住了胳膊,贤妃则满脸惊惧地指着皇后,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皇后坐在皇帝榻边,收起了右翊卫令符,“本宫只想查出谋害陛下的真凶罢了,右翊卫是护卫皇家的,今日,本宫亲自审理太子侧妃魏氏谋害陛下一事,就请右翊卫诸将领做个见证。” “卑职遵命!”众将领齐呼。 皇后又问,“储君,还有储君之母,还有储君之妃,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贤妃与魏素馨此时都是吓得没了主意,姜庭深却还冷静,叩头道,“但凭母后论断,在父皇灵前查明真相。” 皇后满意颔首,“好,带魏侧妃的车夫侍女以及普善寺住持。” 声音刚落,便有人领着魏素馨的车夫c贴身侍女以及普善寺的主持通明进来了。 “本宫问你,魏侧妃是否曾向这位姑姑要求乘车进宫?”皇后指着车夫发问。 车夫低着头回话,“回娘娘的话,正是。小人驾车送侧妃娘娘去普善寺,返程时候马车却坏了,恰好这位姑姑经过,侧妃娘娘便让这位姑姑带她进宫。” “你胡说!”魏素馨无神的双眼中突然闪起愤怒的光,她抬手就狠狠给了车夫一耳光,大骂道,“你这个狗奴才,你为什么害我!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车夫深深低头,再不言语。皇后瞟了魏素馨一眼,便有将领上前扣住魏素馨,让她动弹不得。 “你说,魏侧妃去普善寺干什么?”皇后又指向了魏素馨的侍女。 那侍女看了看魏素馨,又看了看皇后,这才低头小声道,“回娘娘的话,侧妃她她是想去普善寺拿太子妃父亲的牌位,刺激太子妃。” 这下轮到魏素馨挨巴掌了,贤妃气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她算是明白了,都是魏素馨这个蠢货误事,她扬手给了魏素馨一个巴掌,大骂,“你这个蠢货!” “嘘,安静。”皇后将食指搁在唇上,缓缓道,“通明大师,侧妃今日果真上了普善寺,动了忠义将军牌位?” “正是。”通明合掌,“今日这位娘娘前来参拜,说是为亡灵祈福,可寺中沙弥却看见她偷偷带走了胡威将军的牌位,阿弥陀佛。” 皇后点头,“好了,太子,贤妃,你们都听明白了吧。魏侧妃确是进了普善寺,也拿了牌位,而本宫并宫中宫人都看见牌位从她袖中落出,陛下也就此崩逝。是谁冲撞了陛下病体,是谁谋害了皇上,不需要本宫多说了吧?” “母后,儿臣对此事无话可说。魏氏行为无状,心怀嫉妒,是她有失妇德,可她却不是大逆不道之人。若是治她冒犯英灵之罪,儿臣无异议;可若说她蓄意谋害父皇,儿臣也为她觉得冤屈。”姜庭深直视皇后道,“不瞒母后,魏氏近来因儿臣冷落而精神错乱,患了失心疯病,癫狂无状,这才会偷盗牌位。父皇久病,早在魏氏入宫之前就仙游,魏氏虽癫狂却实实不敢谋逆。” “疯了?”皇后冷笑,看向惊恐的魏素馨,“魏侧妃,你疯了?” 魏素馨吓极了,周身颤抖,竟翻了白眼昏过去了。 “看来是真疯了。无心之失,或许本宫不该与疯子计较。贤妃,带着你这疯侄女出去吧,莫惊扰了陛下魂灵。” “右翊卫也退下吧。本宫还有些话要与新帝交代。” 新帝,姜庭深舒了口气,无论皇后本来计划如何,现在她总算肯放过他们了。 ------题外话------ 喜欢皇后这个角色,威武霸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于往事涅槃 大殿上只剩下了姜庭深与皇后两个活人。龙榻上的人并非他父皇,不用做戏给旁人看,姜庭深自然也不用再跪那替身,他起身对皇后道,“母后,既然与儿臣达成了协定,又何必弄出今天这一场大戏呢?” “太子,哦不,新帝恼了?”皇后笑了,摊手道,“没看出来本宫这是帮你吗?” 皇后给姜庭深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你是个聪明人,可你的母妃还有你那侧妃都是糊涂的。你将来是这卫国的皇,你不该让她们拖累了你的雄心壮志。经此一番,魏家该收敛些,你也不用担心外戚干政之事了。” 皇后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本宫倒是好奇,你本可以将侧妃推出来认罪,大不了与她划清界限就是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她,何况她还满心要置你心爱之人于死地,你为何还要护着她?是你过于谨慎还是对她有一分情谊在?” 姜庭深从椅子上起身道,“无论素馨有再多不是,有多狠毒,终究在这件事上她是无辜的。她自从嫁给我没受过什么好脸色,我给不了她别的,护她平安总要做到。” “无辜?”皇后大笑,拍着椅背道,“这世上的人哪个是无辜的?你说她无辜,可若不是她存了害人的心,又怎会引火烧身?” “新帝,你足够聪明,可不够心狠,不够绝情。知道你父皇为什么能稳坐江山十余载吗?因为他没有心,他够无情,能够为了护卫自己舍弃一切。你做不到,你有软肋,你为了胡絮可以什么都不顾。非但如此,你对旁人也过于心软。这一点,是本宫看中的,若不是你有情有义,本宫也不会从众多皇子中选你;可这一点也是你的死穴,要坐稳这江山,你的前途会很难。” 皇后这一席话却是发自内心,她为掩月铺路,本该选择个软弱的皇帝上位,却还是心软选择了有情有义的姜庭深,因为他同姜行远不一样,他还是个有心有情的活生生的人。她看够了冷酷无情,真情对于她来说是稀缺而可贵的。 “母后,父皇绝情,几乎对所有人都不在乎,可儿臣却看得出,父皇是将最后的温情都留给了母后你。”姜庭深叹了口气,“在我幼年时,我亲眼见得父皇对母后是百般的迁就讨好,甚至不顾帝王的尊荣与体面。人怎么会无情,只是常常心事错付,父皇也曾将一颗真心捧到您面前,您不要罢了。” 心事错付?姜行远也会用心吗?许婧一时间有些恍惚,她记起,刚成亲那时,姜行远放下将军的身段,为她捧了无数的新奇玩意来,老是像个孩子似的笑着。做了皇帝后,他也时常跟她讲些顶无聊的笑话他也用心过吗?许婧转头去看龙榻上的人,眼中一片朦胧,不是他,他在冰库里。 “本宫也不知道,至今自己是否还算个活人。新帝,你说得不错,他或许有心,或许我也是个负心之人。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后悔是最没用的,弱者才会后悔,这一切从一开始便错了,这俗套的故事里,没人是无辜的。”皇后掩面缓缓道,“愿你能有个好结果。行了,出去应付朝臣吧,让我同陛下独处一会。” 姜庭深点头,快步退出去,并为皇后掩上了宫门。 “你不是他,可有些话,我也不能对他说,你就帮他听着吧。”皇后坐回了榻前,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倚在帷幕旁,一点一点回忆起往事来,“大约是人上了年纪,就容易想起从前。我当年哪有这样的心计?阿姊常说我是京都姑娘中最傻的一个。我傻,我傻傻地等着宋世殊来娶我,最终却等来一个你。为什么是你啊!我敬你重你,你却毁了我的一生!” “你说你爱我,爱,你真的知道爱吗?那一年,我怀上掩月,你高兴得像个傻子似的,你也确实是个傻子,掩月不是你的孩子啊!可你却那么疼爱她,连同样刚出生的皇子也不看,只是整日逗她玩。” “我怕掩月对你生出过多感情日后难以割舍,便早早将她送出宫游历,几年才回来几次。你呢,你就时常跟我抱怨让掩月吃了太多的苦,每次收到掩月的来信,你比我还高兴。知道掩月要回来,早早地亲自为她挑选礼物,还反复问我,生怕她不会喜欢。就这样,即使相聚时间那么少,掩月还是很喜欢你。” “你这样是想让我内疚吗?不,我不会的。”皇后起身,长舒了口气,“我从来都只希望你早死,只恨自己心软下不去手,只能如此日复一日c年复一年地耗下去,耗尽了我最好的年华。可笑啊,你是我最恨的人,但这十几年来,我的生活中全是你。这种日子我再不能熬下去了,幸好,幸好你糊涂了,沉迷于炼丹求长生,终于弄死了自己。” “可,你为什么将炼得最好的丹药留给我呢?”皇后落下了两行泪,“你当我和你一样傻吗?人生如此不堪,要长生何用?自救自毒,都差不多。” 皇后说过不再落泪,到此时到底还是在脸上留下两行泪痕。姜行远几年前开始痴迷炼丹术,当时她只是暗自欢喜,恨不得他早些被铅汞毒死。可当他欢欢喜喜地捧着炼了好久的丹药到她面前时,她终究还是心软了,竟劝了他一句,莫要伤身。 那时的他,笑得多开心啊。 他确实用心了。 即使后来的花开得再美,它最初的种子终究是苦的,这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姜庭深说得不错,不是无情,只是心事错付,得到的永远不是想要的,便毫不在意,任他将真心递到手里,她也只是看也不看就抛出去。 到底是谁的错? 这故事里,本就没人是无辜的啊。 许婧仰头,久久地看着宫殿顶。看着看着,这雕梁画栋c描龙刻凤都在火光里生动起来又湮灭下去。 开化十五年腊月十三,卫太祖崩于承明宫,皇后焚宫自尽。众人扑救不及,只在宫内找到一具焦尸。 太子姜庭深于皇帝灵前即位,改年号为弘仁。 新年快到了。 ------题外话------ 这段写得小姜想哭,都是苦命人,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大家都有让人动容的故事。 还有,为什么是一具尸体呢?顶替皇后就够了,冰库里的皇帝还是可以安稳下葬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血脉相通之人(一) 那具焦尸自然不是许皇后,宫殿烧得一塌糊涂,尸体烧得一团黑,男女也分不出。烧成这样也是姜庭深默许的结果,他不明白皇后想做什么,不过既然这行为于他有利无害,她放火那他就添风。 等宫殿都烧了个干净,他再宣布一句,皇后因皇上崩逝,过于伤痛,便自焚追随而去。定谥号,将冰库里的皇帝请出来入殓,将那焦尸偷偷处理了,另放一口空棺木在皇帝棺木之侧。 因为皇帝久病,陵墓是早已修好的,停灵,下葬,有条不紊地进行,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许皇后则在大火时从密道出了宫,她并不担心宫中局面混乱,姜庭深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何收拾。 十几年了,许婧头一回走出卫宫,看着外面的天地,她仿佛隔世已久。她像是被圈养久了的金丝雀,乍一下被放出来,都不知道该怎么飞了。但她知道自己要飞到哪里——新的牢笼,她盼了十几年的牢笼,她终于要回到宋世殊身边了。 许国宫中在听闻卫皇驾崩的消息前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听闻这消息之后就更是举国同庆了——暗暗地举国同庆,毕竟卫国公主刚嫁过来不久。 这消息送来时景阳正在太子府中,虽然是早知道了,但当着送信的使者的面,景阳还是不得不嚎啕大哭,尽显哀思,以至于使者都要上前劝慰她,“殿下千万节哀。” “你说,这卫国皇帝死得还真是巧啊,他要是早两个月死,我还得守上三年国孝。”景阳近来都在宫中打理,每日便早早地随着去早朝的宋嘉历一道进宫,坐在马车上就和他聊起来,“卫国皇后不是与你父皇有情吗?怎么会给卫皇殉葬?” 宋嘉历神色凝重,一件件与她解释,“不论你何时与我大婚,卫国皇帝大约都不会死在大婚前头。我在卫国十年,诸皇子的算计倒还是其次,那皇后却是个心机深不可测的。她会殉葬?万不可能。她还没有看着姜掩月登上大位,怎会自寻短路?这大约只是她的脱身之计。” 景阳闻言也是皱眉,“假如真是皇后之计,那么卫皇之死也是计划之内的?她竟能把控皇帝的生死?这太不可思议了。有没有可能是皇帝驾崩后,卫国太子除去皇后?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不会。”宋嘉历摇头,“许皇后把持朝政已久,势力远非姜庭深可比。如今姜庭深能够安然登基,唯一的解释就是,许皇后放过了他,自己制造了假死以求脱身。” 景阳低眉,搂住宋嘉历胳膊,“那么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或者说,她有更想对付的人。” 宋嘉历拍了拍景阳手以示安慰,柔声道,“不碍事,我与她斗得久了,胜算还是有的。” 怎么会不碍事,到时候她们一家三口聚汇齐全,合力对付宋嘉历,明里暗里宋嘉历都不讨好。宋嘉历啊,命怎么这么苦呢? 宋嘉历此时担心的却不是许皇后将给他带来的威胁,而是景阳的身份还能瞒多久。姜掩月大约已经猜到了景阳的身份,许皇后则更是有一双毒辣的眼睛,她们若是都来了,景阳还能是景阳吗? 不管景阳到时候还能不能是景阳,她现在被各种琐事缠得快小命不保了。 在皇后宫中,厚厚一摞采买清单等着她过目,好几项节目安排等着她审阅,皇后倒是清闲了,数着佛珠,一圈又一圈,时不时还向她微笑点头。 宋嘉历的母亲啊,您行行好吧,这真不是景阳能干的事啊! 景阳在心中无声咆哮,却还是只能埋头翻看单子,奢侈啊,民脂民膏啊,皇宫过年就不能像她一样放个炮仗就完了吗?今天已经是十六,距离小年没有几天了,宫中的事情却还是一团糟,这是天要亡她景阳吗? 景阳看得头昏脑涨时,何羡进来了。 对了,今天是十六,又到了皇后服药的日子。唉,景阳有些没脸见何羡。他可是帮着宋嘉历了结了盐铁案,可她答应的事至今未做到。 送药的依旧是平安。经过上次的事情后,景阳再看平安,心里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身上也跟着起一层鸡皮疙瘩。何羡看见平安更是没什么好声气,平安也是臊得没脸抬头。一时间三个人都很是尴尬。 皇后老老实实将药喝了,平安退出去,这才缓解了尴尬。可景阳却更头疼了,何羡方才盯着药碗看了好久,现在又盯着景阳的头顶看,景阳便疑心他想将药碗扣在她头顶上。 埋头在清单堆里,景阳心中暗自念叨着,看不见我c看不见我——何羡的目光太过阴沉,景阳很是怵他。 何羡的目光里有一分逼问,有一分失望。 皇后也看出些不对,笑着对何羡说,“羡儿,怎么每次到了姑母这里都是闷闷不乐的,你看太子妃,每次来都能逗乐我。咱们是血脉相通的一家人,你在外头带兵冷着脸也就罢了,在姑母这你多笑笑,别吓坏了太子妃。” 何羡笑起来是什么样,景阳还真没见过,也不敢想等等,血脉相通的一家人那毒药相生相克,药效缠绕堵塞血脉,现有的方子攻克不了这壁垒,反而加入其中成为更多的阻碍,如果加上与患者血脉相通之人的血做药引呢? 以血为引,引导药剂,相生相克相融,那么,这毒就可以解了! 想到此处,景阳从清单堆里抬头,对何羡点头一笑,“母后说得是呢,既是血脉相通,齐心合力,便无往而不利。” 何羡皱着的眉头被景阳这一笑给抚平了,心中荡了荡,点头勉力对皇后一笑,“姑母说得是。” 嗨,还不如绷着脸呢,何羡这勉强的一笑还真不怎么好看,看来英俊之人各有各的英俊法,譬如何羡,就适合冷着脸;而宋嘉历,怎么着都好看,笑起来尤其惑人。 怎么总能想到宋嘉历身上去呢? 何羡这笑是个了然的笑,他是个聪明人,听见景阳的话便知道她有所进展了,便向皇后告辞,在宫内转了几圈之后便偷偷潜入了太子府——里景阳的房间。 她是有夫之妇啊大哥! 等景阳忙了一天回到府里,推开房门,看见何羡在里头,吓了老大一跳,赶忙将房门关上,这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了,太子妃私通禁军统领的消息就得满城走,她满身长嘴都说不清。 何羡也不客套,开口便之问正事:“你有解药了?” “有了。”景阳低声道,“你敢信我,让娘娘用我的药吗?” 何羡皱眉道,“若你敢耍什么诡计,我和殿下都不会放过你。” 景阳:“” 大哥啊,你这时候不该说,我当然信你之类的话吗?怎么还威胁上了?算了算了,景阳无奈,看着何羡,问,“你随身带有匕首什么吗?” “有。”何羡闻言便从腰间摸了把匕首递给景阳。 景阳觉得有意思,“你竟也不问我为什么要匕首?” 何羡冷冷道,“哪怕你有匕首在手,也不是我的对手。” 哎,这就没意思了啊,小爷这暴脾气,景阳张了张口,终究还是忍耐下来了,爷本事好,但是爷不跟你计较。 等等,为什么要自称爷呢? 大约是被何羡气得狠了,景阳也不去细想,接过匕首,顺势刀刃出鞘,在何羡手掌心划下一道口子。 何羡瞪大了眼,却没抽回手,“你!你做什么?” “救皇后。”景阳顺手从桌边拿过一个茶杯,将何羡掌心流出的鲜血全接住。 何羡虽不明白这血跟救姑母有什么关系,但看见景阳神色认真,他便相信景阳,于是手上用劲,那鲜血便流得汹涌。 “用不了这么多。”景阳看接了小半盏的血,便将何羡手推开,从袖中摸出一罐金创药,扔给他,“止血吧,别浪费了,说不定还得再放几次。” 何羡接过金创药却不着急用,而是先追问,“我的血可以救姑母吗?” 景阳点头,“那毒药相生相克,在血脉之中形成壁垒,一般用药无法攻克。必须用血亲之血做引子,这才能使药效深入,又不诱发新的毒素。” “我这就去配药,明日我进宫,就将药带给皇后。看来她是不知道毒药的事的,那我也只说是滋补之药,你若不放心,可以明日到中宫亲眼看着。” 何羡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竟也不觉得痛,良久,开口道,“好。” 景阳微笑,“赶紧用药吧,回府再包扎一下。还有,下次莫要径直来我卧室了,毕竟我是你表嫂。” 表嫂?何羡抬头,是啊,这个笑得温暖的人是自己的表嫂。 握着那罐金创药,何羡起身跃出窗,扔下一句,“谢谢你。” 景阳放下杯子,乐得拍手,啊哈,听何大统领说声谢谢感觉真是好啊,忙活了这么久,终于讨着好了。 景阳笑着笑着,笑容僵住了,等等,自己好像也中了这毒,但她又上哪去找血脉相通之人呢?她可是个孤儿啊!景阳乐不起来了,坐在房里,被自己的蠢给“感动”得不行。 ------题外话------ 当时想出那个毒是灵光一闪,一直在想怎么解毒,正好,想到了用亲人的血,这样就可以引出景阳的身份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血脉相通之人(二) 直接告诉宋嘉历还是等他自己发现,这是一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景阳找不到答案,横竖都是蠢事一桩。当时景阳信心满满地对宋嘉历承诺过了,保证能够解毒,保证自身安然无恙。可她怎么知道这毒药竟然如此刁钻,需要这如此古怪的药引,她做了十几年的孤儿,普天之下哪里还有她的血脉相通之人呢? 哀叹归哀叹,事到如今只能是能治好一个算一个,她中毒不深还可以从长计议,眼下皇后已经虚弱之际,而且何羡的血也等不得。煎好了药,景阳先自己尝了口,觉得差不多了,便将药放凉,直至热度与人体温差不多,景阳这才倒了半盏血进去。 血在药汁中晕开,黑色的药汁因之绽开了妖异的花样。融合萦绕,千丝万缕,不可捉摸。药味与血腥交融,形成一种令人晕眩的奇异气味,这气味满含着生机。大约这就是血脉亲缘的神奇之处,何羡拜托景阳救皇后,实际还是他自己救了姑母。 那么,谁又来救景阳呢? 说不慌张是假的。景阳是个惜命的人,她还没跟师父走遍名山大川,还没看到大哥成亲,还没和宋嘉历相守白头 景阳甚至开始幻想,会不会师父或者大哥是她的亲人,因为某种原因,师父没有告诉她实情。可这终究也是幻想,师父这人,嘴上没个正经,时常扯谎,但对于景阳不是他亲生的这一点却是阐释得无比正经且坚定。景阳是个如假包换的孤儿。 大哥更不可能是她亲哥了,大哥那个闷木头,跟机灵的她简直是两个极端,说他是何羡兄弟倒还可信。 那么就等死? 景阳叹了口气,将药封在罐中,放在水中温着,保持温热,等着明早拿给皇后服用。剩下看守的事可以交给信得过的侍女做,景阳此时觉得身子已是万分乏力,回卧房倒下便睡,直到宋嘉历回来。 宋嘉历起初只当她是在宫中打理事务过于操劳,这才和衣而睡。走上前去替她掖好被角,将她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可握住她手时却发现景阳袖口染了一块血迹。 到底怎么回事? 宋嘉历紧蹙着眉头,在那血迹上擦了擦,血迹还没完全干涸,是刚沾上不久的。宋嘉历就此便从景阳手腕处找起,目光一寸寸扫过景阳周身——却并没有什么伤口。 景阳被他给看醒了,朦朦胧胧睁眼看见宋嘉历正盯着自己,景阳揉了揉眼睛道,“做什么啊?我脸上有东西?” “脸上没有,袖口上有。”宋嘉历对景阳指了指她袖口上的一团红,“我记得你癸水刚过不久,周身也没有其他伤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阳: 天知道如果何羡知道自己掌心流出的血被宋嘉历猜成癸水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得了,这下也不用纠结怎么跟宋嘉历坦白了,景阳点了点宋嘉历额头,叹道,“在你心中我是那么糊涂的人?这血,是何羡的。” 宋嘉历扶景阳起身,“嗯?” 景阳又叹了口气,靠在他怀里,低声说,“我想到了解皇后的毒的方法了。就在我之前研究的方子中加上与中毒者血脉相通之人的血做引子就成了。何羡是皇后的侄子,所以——” 宋嘉历骤然心凉,抢白道,“所以你怎么办?” 景阳哪知道自己怎么办啊?她吞吞吐吐道,“我是孤儿,一时之间我还真想不出来哪有血脉相通之人。或许不用担心,这是慢性毒,我又没喝多少,说不定没有什么影响,或者这毒没发作,寒毒先要了命。所以——” “所以你让我怎么办?”宋嘉历拥住景阳再次抢白,“你知道吗?我可以预料所有人的算计陷害,却唯独不能预料如果你出事我会怎样。原就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如此涉险,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拼了这条命,我都会救你。” 景阳怔怔的,她不大明白宋嘉历这话的意思,这种事并非尽力就能做到的啊。 景阳不知道,可宋嘉历明白,景阳在这世间确实还有血亲——她的姨母许皇后,以及表妹姜掩月。 可是,一旦要向她们求药引,也就意味着景阳的身份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父皇又会如何? 造化弄人,宋嘉历现在才深刻明白了这词语的意思。 景阳靠在宋嘉历肩头,没接话。默然良久,她才道,“我想回回阳堂一趟。我上次设计让咸山王妃与我师父见面,也不知道我师父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或许再不能同师父嬉笑了,景阳清楚,没有药引子,就不能解毒。加上寒毒,可能她也活不了不久了。一生自负,景阳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自己这行当上。也是无可奈何,景阳叹了口气,抱住宋嘉历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你能记着我,就记着吧,但不要太久。一辈子很长,你年轻的时候记住我就好了,慢慢的,能忘就忘吧。” 这是在交代后事吗?方才还一脸漫不经心的丫头此时竟如此平静地在交代后事? “不忘。”宋嘉历声音哽咽,转头看着景阳的眼睛,“我要朝朝暮暮与你相见,不论年轻或是年迈,我都要记得你,而且,每每想到你时,我都要见你,抱你,吻你。” 轻轻一吻,堵住了景阳未出口的话。 真的可以和宋嘉历朝朝暮暮相见直至老迈吗?景阳闭眼,反正寒毒在身这么多年都没有怕,区区一副慢性毒又有何惧,方才说那些怂包的话简直是太掉身份了。景阳心一横,死也得死在宋嘉历身边! 唇舌纠缠,在这只拥有彼此的时刻,什么生死恩怨,都算不得什么了。 可,回阳堂还是要回的。 景阳不清楚师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与王妃到底有没有关联,大哥与都都是否还有联系,他们如今又怎样了,这些前尘往事,景阳得弄明白,哪怕要死也做个明白鬼。 当夜,宋嘉历便陪着景阳回了回阳堂。 师父像是跟景阳心有灵犀似的,没有早睡,回阳堂里灯火通明。青酒丹酒歇下了,文松子与文思仙坐在堂前,两人皆是沉默。 景阳踏进回阳堂,看到的正是文松子默然失落的神情。 不会没事。景阳的直觉告诉她,师父与那王妃一定关系非比寻常。 景阳走到师父与大哥面前,小声道,“师父c大哥,我们回来了。” 我们?文松子抬头,分明从自家徒弟身上看出了与上次不同的情绪,有些日子不见,丫头和那小子的关系不同了。 文思仙看景阳回来,很是高兴,赶忙起身道,“妹妹回来了?还有妹夫,正好,你们劝劝父亲吧,自从上次那王妃来看诊,父亲夜夜都坐到半夜才去休息,这样子下来,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文松子看着景阳与宋嘉历,三人都是久久地不言语。三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前因后果。虽然心中苦涩,但文松子不想开口提这事,丫头很聪明,加上有个知道她身世的宋家小子在跟前,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小二,你去歇着吧,你夜夜陪着老爹,也辛苦了。”文松子起身,将文思仙往内间一推,“我跟你妹妹有些悄悄话要说,你这个当大哥的不方便听,去歇着吧。” 文思仙看了看文松子,又看了景阳和宋嘉历,对他点了点头,这才道,“那父亲你说完早些休息,妹妹妹夫,劝劝父亲。” 能怎么劝呢?文松子苦笑,妻子女儿不能认,要守护的侄女兼徒儿没法救,自己也是这样的憔悴,他自己都觉得此生太过寥落了,他自己都无法开解,旁人就不得疏导了。 景阳坐到文松子身边,叹道,“师父,事到如今你就说吧,那王妃和郡主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别糊弄我,若是没关系,你犯不上如此折腾自己。” 文松子面色不大好,却还是跟强撑着对景阳笑,“嗯?能有什么关系?你相公跟你说的?这刚当上太子妃就开始逼供师父了?你不是不知道你师父我是威武不能屈的,何况你俩站一块也不威武。” “都什么时候了,老头子,你我都是黄土埋到下巴颏的人了,能不能别故作镇定了?”景阳咬了咬牙,盯着文松子道,“你不说,那好,我问,你答是或者不是就好了。” “都都是不是你女儿?” “景阳——”未待文松子回复,宋嘉历先止住了景阳,摇头对她道,“每人都有自己不可触碰的过往,即使你是文大师的徒弟,也不能逼他回答。” 景阳回头看着宋嘉历,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和师父一边了,心下也一思量觉得自己过分了,便不追问,只等着宋嘉历继续说。 文松子眼里隐约有光芒,他还笑着,笑得却吃力,“徒弟相公说得不错。喏,听听你说的什么话,老头子都叫出来了,没规矩,找个人替我管教管教你正好。” 文松子收了笑,严肃起来,“别缠着我了,我夜里久坐为的是修道悟禅。说说你们吧,为什么想起回娘家?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嘴硬的师父对景阳却心软得很,明明自己心里难受得很,却还是关心着景阳。老头子啊,一味保护徒儿,什么时候才能把他的忧愁跟景阳分享呢? 宋嘉历看景阳眼含泪光,便替她开口,“师父,不瞒您说,我们确实遇到了困难——景阳她为了我,又中了毒。” “为你?你倒面子大。”文松子一听是中毒倒也不以为意,挑眉道,“不就是中毒?丫头,你竟退步到如此田地,中个毒都要回娘家找师父?” 宋嘉历低眸,顿了顿道,“大师,不是如此,这毒,景阳找不到药引。” “龙肝凤胆?无根水有脚蛇?”文松子看着闷着头不开口的景阳,又看了看宋嘉历,微哂,“以你太子之尊,连药引子都给她找不到,当时给我的承诺,难道都是空话?” “师父!”景阳叹了口气,终于抬头,“那毒药所用药材相生相克,须得用与中毒者血脉相通之人的血做药引才有解,我没爹没娘,你连从哪捡的都没告诉过我,所以——” “所以,太子!你到底是怎么护着她的!”文松子骤然变了脸色,起身指着宋嘉历道,“你让我放心地将她交给你,你就是这样让我放心的?” 师父之怒,景阳几乎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景阳不知如何相劝,只能扯着师父袖子,小声道,“不干他的事” 文松子一拂袖,将景阳手拂开,对宋嘉历道,“你跟我进来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血脉相通之人(三) 师父怒了,领着宋嘉历进去说话了。景阳叹了口气抬眼,却正好对上了去而复返的大哥那震惊的神色——得了,她和大哥也得谈谈了。 “太子,妹夫是太子?”文思仙看着景阳,久久不得回神,喃喃道,“难怪,名字是一样的,前些日子太子也大婚,妹妹你——” 何时成了和亲公主呢? 景阳看见大哥这样子,心里也是沉重苦涩。拉大哥坐下,景阳才道,“大哥,事情说来话长。事情要从我遭遇山洪坠入泥流说起” 说来话长,景阳可以从青唐说起,可宋嘉历却要从前朝说起。 宋嘉历站在文松子面前,道,“师父,没有护好景阳是我的错。这毒,实际是景阳她为了救我母亲也就是当今皇后才服下的。” “皇后?何风举?”文松子哼了声,语气很是不善,“我的丫头,你偷了去,说得倒好听,发誓会拼了命保护好。结果呢?结果你让她为皇后试药?我拼了性命也要救的丫头,你就是这样护着的?” 气怒至极,文松子竟出手照着心口打了宋嘉历一掌,这掌一点没客气,用上了七八成的力,文松子本就是习武之人,这一掌便将宋嘉历打得连连后退,嘴角也流下一丝血来。 宋嘉历是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掌,半点没有抗拒。 “师父,是我没护好她,你怨我怪我都是应该的。”压下喉间的血腥,宋嘉历咳嗽了声,接着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代她受这些毒。师父,是我无能是我势弱,我身边也危机四伏,但我对景阳的心是真的,我从未动过伤她救母的心思。” “我希望她在解毒以前只是景阳,可景阳在世上是没有血亲的。我万分抱歉,您给她的安稳,终究是被我毁了。我万分不愿她是明月,可只有她是明月才能得救。” 宋嘉历抬手拭去唇边的血,道,“我知道,卫国皇后是明月母亲的胞妹,她的女儿正是与我和亲的令善公主姜掩月。不瞒师父您,据我所知,明月的这位姨表妹正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却是文松子不知道的,他握拳道,“你们你们如何我不管,我只要你告诉我,你能让哪一个来救丫头?” “卫国已经昭告天下许皇后崩逝,可她定然还在人世,或许已经在暗中监视我了。她是心狠毒辣之人,不能让她知道明月尚在人间。所以,我只能靠姜掩月。” “难道她就肯放过丫头?” “姜掩月志在天下,却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她之前在青唐已经隐约猜出了明月的身份,可她没有拆穿,所以——” 文松子抢白道,“所以你拿丫头的性命在赌!” “是赌,赌的却绝不可能是明月的命。”宋嘉历摇头,目光却是无比坚定,“我与姜掩月定下了天下赌局,看逐鹿天下究竟鹿死谁手。如今,我有求于她师父,你信我,哪怕失了这天下,我也会为月儿解毒。” 文松子面上的怒气消散了些,脸色却还是绷着的,他叹道,“放下这天下,你又将什么还她?宋嘉历,你的话,你让我到底信哪一句?” “进将天下捧给她,退便带她隐逸于世,无论如何,我会让我心爱之人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这不正是文松子十几年来一直想让丫头过上的生活吗?他看得出来,丫头跟着他,虽担惊历险,过得其实不错。 文松子沉默良久,终于说出这一句,“答应我,尽力瞒下去,丫头接受不了如此的身世。” 宋嘉历点头,又道,“晚辈斗胆求问,师父你的事打算如何?” “不是说,每个人都有不可触碰的过往?”文松子颓然苦笑,“给我一个你必须知道的理由。” “因为都都叫我一声哥哥。”宋嘉历抬头道,“都都很喜欢自己这个小名,因为这名字,她即使再不喜欢读书写字,都将《二都赋》倒背如流。” 短短两句话让文松子眼中泛起了泪光,他喃喃念起,“紫宸下照,曲台月拱。卿士翼翼,公侯皇皇。在野熙熙,在朝跄跄”《二都赋》的字字句句都在他心头萦绕多年,从未放下,从未释怀。 他颤声问,“都都和芳菲这些年过得好吗?” 宋嘉历点头,“都都很好,韦叔父将之视如己出,便是玠儿也不及都都受疼爱——王妃,一直念着前朝,一直念着您” 在宋嘉历记忆中,咸山王妃一直是带着几分忧愁的,从前他只当她因前朝而忧,如今才知道了,这忧愁里有对夫君的思念。 宋嘉历对伤感到不能自已的文松子深深一揖,“血脉是世上最神圣的事物,师父,宋嘉历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让你与都都相认,听都都叫你一声父亲。” 文松子看着宋嘉历,久久说不出话来,真能有那么一天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火树银花故人面(一) 景阳也跟大哥讲完了来龙去脉,关于她为何成了太子妃,为何回到回阳堂来,为何让王妃亲自来求诊。 文思仙这些日子来也见了许多蛛丝马迹,如今听景阳这么详细一说,全明白了,原来他没看错,父亲那天眼中确实带着泪的。 “妹妹,你如今怎么办才好呢?”文思仙叹了口气,垂着头道,“虽然皇宫里处处凶险,凭借你和妹夫的智谋也还可以应对,可这相通的血脉又该如何去找呢?唉,你和父亲,都是一世聪明的人,怎么在这上面都糊涂了呢?” 是啊,她和师父都自负医术高绝,将一心要攻克的毒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结果便将自己推入更为艰难的境地。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自负,他们还没有达到能为医学献身的无私地步,若不是心有所念,怎会以身犯险?甘愿同生共死,是因为那人的性命之重甚于自身安危啊。人于世间,除了自我,总会有想守护之人。师父守护着景阳,景阳则认定了宋嘉历作为此生唯一的爱人。 缘,不知从何而起,寂静潜移。 宋嘉历总能应对师父的怒气,正如他能应对所有的麻烦事。深谈良久,两人终于从内间出来,看见堂前的景阳与文思仙都垂头丧气,一时间,四个人都是沉默。 “父亲,您该休息了。”打破沉默的是文思仙。 景阳后来曾疑心自己大哥是不是装糊涂,平日里看着愣头愣脑的,实际他是最明白的,总在关键时候起重要作用,不像景阳和师父看着挺精明却是昏招不断。 文松子缓缓点头,对景阳招了招手,在上前来的景阳的肩膀上拍了拍,顿了良久,才道,“去吧,去吧” 师父这两字带着无尽的苍凉,景阳感到肩头的温度,眼眶一时间也充盈了温热,伏在师父肩头,哽咽道,“师父,不碍事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咱们都好好的,你好好保重,等着丫头回来孝敬你。” 如果真能安然归来—— 此身已入尘缘中,哪得半点不销魂。 离了回阳堂,又走在暗夜的京城僻静街巷。夜色凉如水,景阳搂住了宋嘉历的胳膊,感叹道,“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光明正大地到回阳堂?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平安如意,不用再费许多心思与权势周旋呢?” “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了,是吗?”景阳抬头看着宋嘉历,“哪怕再没人能威胁到你,我与师父也不再为毒所伤,可那时候你成为天下至尊之人,皇权就成了你新的枷锁。你终究不能陪我。” 宋嘉历在景阳发顶落下一吻,轻声道,“不会的,来路退路我都有了盘算,我所求的从来不是至尊皇权,只是心安。未来不论你我是怎样的身份,终究,你是我的妻,是我一生一世要陪伴的人。” 江山万里,吾心归处,只在一人怀抱。 回到太子府略略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景阳又随着宋嘉历进宫了,她怀抱着那温热的瓷罐,那里头盛满了她的忐忑与希望。如果这药真能奏效,那么就将给皇后带来生机同时落实她自己的危机。 距离除夕守岁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景阳是越来越忙,各宫的人都来找她报备除夕当夜的节目,看得她是眼花缭乱。 景阳看完了节目单子,跟皇后商量道,“柔夫人亲自表演红袖舞,她资历深,舞姿也妙,可作为开场的节目,大约可以讨得满堂彩;静淑媛擅弹琴,可以和嘉淑仪的幽篁清灵舞配合,这节目清淡,该压后一些母后,您看这样安排合适吗?” 皇后点头微笑,“很好,柔夫人家世出众,这除夕她是打定主意要出彩的,让她开场她定然高兴;静淑媛和嘉淑仪是宫中难得的有情谊的,两人向来默契,琴音配合舞曲,正是绝配太子妃,你做得很好。” 景阳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慈母的夸奖让人如此舒心?难怪宋嘉历在皇宫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能长得身心健康,皇后应当起了极大的作用了。 “都是母后教得好。”景阳微笑,将手边的瓷罐捧到皇后眼前,道,“母后,我在府里寻得了几味极珍贵的药材,做了一盅药膳给您。虽然母后平日里服用的珍馐多了,我这一盅也算不得有什么出奇之处,好歹是我与太子的一番心意,还望母后不要嫌弃。” 亲手盛了一碗递给皇后,景阳眼中满是诚挚。 皇后也很欣慰,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景阳的言行都让她感到了久违的温暖,接过碗,在景阳热切的目光注视下,皇后饮尽了那药。 景阳长舒了口气,至此,眼前的麻烦事总算了结了一桩。 皇后放下药碗,回味起那药的味道,心间涌上些疑惑,因而看向景阳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可她终究没说什么,带上笑容继续与景阳商量除夕节目之事。 本来依照各宫妃嫔身份,她们是不用亲自演出的,可许宫从来都是皇恩淡薄,除去无心争宠的皇后,其余的妃嫔虽有心取宠却总是成效惨淡。此次除夕,正好是太子大婚头一个新年,皇上想必也会格外重视些,因此一个个便都顾不得身份要在御前各显神通了。 “那么,母后可有为陛下准备什么贺礼吗?”景阳清点着各宫的贺岁礼单,却唯独没发现皇后的,不由觉得疑惑。 皇后摇头,“本宫送的,陛下定然是不喜欢的,与其奢费,不如少些麻烦。省下来的银钱,给宫人添一身新衣也好。” 唉,果然,皇后的心似一潭死水,任凭宫中其余各处已经热闹得声色繁复了,中宫却都还是一片安宁。皇后与皇帝,到底因何至此呢? 大约是因为另一个皇后吧? 景阳叹了口气,继续翻看清单,在一摞清单的最底层,发现了一册明黄的单子——这是皇帝宫中送来的。 皇帝也想出个节目?景阳万分不解,翻开,只见四个字,“火树银花” 果然皇帝就是不一样,其他宫里的册子都是洋洋洒洒千字,生怕太子妃看不明白节目精彩之处,而到了皇帝这,除去四个大字,再没只言片语解释了,这可怎么安排? “你喜欢火树银花吗?”皇后看见这册子内容,先是愣怔,后是垂眸,最后苦笑着对景阳说,“卫国宫中大概经常观赏吧?你安排吧,记住压轴,场面要大,总之你按照你记忆中的来就是了。” 这句话让景阳彻底摸不着头脑了,又不敢问,她记忆中可是全然没有火树银花这东西的。卫国宫中?皇后骤然伤感?那么,这火树银花该是姜掩月的母亲喜欢! 皇帝啊皇帝,最是无情,最是痴情。可怜皇后,此刻心中又是万般的伤痛无奈吧? ------题外话------ 一直在想这个年怎么过。 难过,不好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火树银花故人面(二) 皇后又病了,心病。如今,那毒药已经不能再伤害她,可她被那火树银花的节目单,或者说,被皇帝,伤得很深。 景阳无法想象,皇后对这个狠心的男人怀着怎样的感情,是恨是绝望或是什么?其余节目都是后妃取宠讨好的手段,眼下这被讨好的人钦点了节目,她只能将各宫的事务都放一放,先安排好这火树银花。 火树银花在许国是个新鲜事物,许国没有这样的杂耍班子;由于操作起来难度极大,让宫人现学也来不及,为这一桩事,景阳好几天没有头绪。弄得自己焦头烂额,以至于她疑心这是否又是皇帝有意设下用来整治她与宋嘉历的圈套。 新岁将近,宋嘉历被派去封禅泰山,一来一回纵使加急也又是若干日子。也不知宋嘉历能不能在除夕之前赶回来,更不知自己能否为皇帝准备好火树银花,景阳数着日子渐近,急得头发都快白了。 景阳派出许多宫人去京都各坊打探,却一直无消息。眼看着各项节目都准备停当,时至腊月二十三,景阳终于收到了好消息,节目的事情有了进展。 京都府抓住一批私自携带火器的人,盘问之下后者交代说是卫国的杂耍班子,因在卫国表演时引起人群踩踏事件,被官府禁演,他们才来到许国谋生路。 本该是遣返原地的,令尹回了家听自己夫人说近来太子妃奉了陛下的旨意,在千方百计寻找火器表演的班子,却一直无头绪。令尹一听这话就乐了,连夜回了府衙,将一众搞杂耍的提出来,盘问清楚c洗刷干净了,等着第二日就让自己夫人进宫去和太子妃呈报此事。 京都令尹是品阶极高的官职,其夫人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因而进宫便容易。递了帖子到中宫,景阳替皇后接了,看是京都令尹之妻求进,回想了想,想起那刘令尹正是当时审理昭老爷案子对她吹胡子瞪眼的那位,也就点头让刘夫人进来了。 刘夫人与被景阳扣起来的和真有些相似——都是身形富态者。不过刘夫人的仪态却不及和真,她像是有些急切,以至于气都没喘匀便开口对景阳道,“臣妇见过太子妃娘娘,臣妇今日贸然求见娘娘,搅了娘娘歇息,臣妇万分惶恐。” 景阳让人赐座,道,“刘夫人,起身说话吧。如今新岁将近,宫中是一团忙碌,想必夫人府上也是热闹。夫人既然进宫,那必然是有要事,如今皇后娘娘将宫中事务交与本宫,说吧,夫人找本宫有何事?” “臣妇不敢平白妨碍娘娘理事,确实是有心助娘娘筹办年节才进宫来。”刘夫人坐下,却也不敢坐实了,她交握着手抬头对景阳道,“听闻娘娘近来一直在寻找懂火器表演的杂耍班子,也是极巧,臣妇的夫君是京都令尹,昨日恰好遇见一批从卫国而来的艺人,已经盘点清楚了,是身家清白可靠的。夫君及臣妇一心都想为天家效忠解忧,故而臣妇冒昧入宫,特来将此事禀报太子妃娘娘。” “刘令尹果然是国之栋梁,这火器表演是陛下钦点要看的,刘大人此番可真是为君分忧了。”景阳心中欢喜,却没过分表露,只是微笑道,“辛苦刘夫人了,本宫承夫人的情了。进献之功,本宫会如实禀报。来人,将金丝燕窝给夫人包上几封带回府去,也好慰劳终年辛劳的刘大人。” 景阳近来将这些套话学得极好,年节前,各宫为了在除夕夜出些风头,纷纷给她这总揽全局的太子妃送礼,这套话c这燕窝她都一并顺手拿来用了,效果也甚好,刘夫人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领了赏赐千恩万谢地出宫去了。 下午火器班子便进宫,当夜便给景阳小小地表演了一番。 这表演确保了这批人可以助她交差,景阳心下便安稳了些。景阳将他们安置在了远离皇宫中心的偏僻处,一来为了安全,二来不想让皇后触景伤情。这火树银花的表演确实好看,千点万点,火光流芒,以铁水绽开一树灿烂,仿佛天下星陨落,仿佛地上灯飞升。 可惜,再灿烂的花火,终究归于沉寂归于黯淡。那火树银花绽放之后,溅在地上便是生硬突兀的黑点。 烟火虽美,但人心寒凉。万般皆无错,人已事事非。 ------题外话------ 领了赏赐千恩万谢地出宫去了~这句话总让我想起《范进中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火树银花故人面(三) 火器班子便夜夜在皇宫僻静处操练,同时他们也领了进出宫的牌子可以自由出入。据他们说,要想做出绚烂的花火,非得有什么材料不可,而他们宁死也不肯泄露配方,坚持自己采买。各行各业都得守着自己的饭碗,景阳作为一个白手起家艰难创业的大夫表示很理解,也就准了。 转眼就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宫里的年味越来越浓了,可宋嘉历还没回来,景阳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感到了无比的寂寥。 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都没有,连唯一说得上话的皇后也病得不爱言语了。过年本该与家人团圆,可她如今回不得回阳堂,又没有宋嘉历在身边,忙完了手头事务,只能在宫中闲逛,身心都闲下来,一时间,乐景衬哀情,更加颓唐了。 皇宫似乎又不是全然没了人情味,如皇后所说,那静淑媛和嘉淑仪关系极好,在御花园花丛里也有宫女太监交换新年礼物对于他们,这个年还是值得期待的。 那么,景阳的新年礼物呢? 她想要健康,想要安宁,想要和家人在一起,想要——宋嘉历。 御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景阳也只是随意走到了此处,身后又跟着宫女若干,则更是无趣,潦草转了一圈,转身便要离开,却听得身后有人喊她,“太子妃留步!” 是何羡。 因为临近年节,宫中的男女老少都穿得喜庆了些,景阳此时就穿着一身水红的兔绒领宫装,红得热烈,白得纯净;而何羡也披上了一条红披风,红得坚毅,红得英武。 英武的何羡面对着景阳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从不产生过多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手中紧攥着一支狼毫笔,见景阳转身,何羡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还是又上前,行了个礼,将毛笔递到景阳眼前,道,“微臣听闻太子妃好文,又时常伴随皇后娘娘抄写经文,微臣心想新岁将近也无什么贺礼可送,便只亲手取了上好的狼毫做了毛笔,望太子妃不弃。” 确实是上好的狼毫,笔尖根根毫毛皆有光泽,黄中带浅红,毫毛软硬适中,笔管所用竹节也是上品,更打磨得光亮——何羡他有心了。 是为答谢景阳救了皇后吧?皇后的身子好转了些,何羡都是看在眼里的。景阳接过毛笔,笑道,“何统领不必多礼,本就是亲眷,自然该亲近关怀。这狼毫笔极好,好在今年是鸡年,否则何统领为了本宫冒犯了黄大仙,本宫可过意不去。” 看见何羡就如同看见了大哥,景阳总忍不住想与他开开玩笑,说说笑话也好消磨些心底的烦闷。 可何羡却不是经得起玩笑的人,听景阳说起黄大仙,想起自己反复挑选最终拔秃了一只黄鼠狼,他脸上的红晕更深,头也低得更深,闷声道,“不干太子妃的事,就算冒犯也只与微臣计较。” 唉,她哪是那个意思呢?不过是开个玩笑,何统领他又认真了。景阳叹了口气,“既然何统领送了本宫如此厚礼,本宫也该还礼,只是一时间没有好的。大人且等等吧,等太子殿下回来,我们再一道为大人挑选新年贺礼。” 我们?何羡抬头,朔风吹散了他脸上的红晕,是啊,他们是他的表兄表嫂,自然会一道。 “年节将近,微臣要加强宫内各处防守,不敢懈怠,就先告辞了。” 何羡话锋一转就走了,留下景阳摸不着头脑,不是刚刚还对她很是热络吗?怎么一转眼就又是冷冰冰的了?男人的心啊,也是海底针。 那么,宋嘉历那根针什么时候自己游回景阳身边呢? 因为天寒,体内毒素受牵动,两种毒素像是情投意合,一起欢腾起来,因此景阳近来几夜便夜夜不得安睡。宋嘉历在家的时候便是景阳的贴身小火炉,又是体温又是内力,把景阳捂得暖融融的。他这一走了,景阳就从脚丫子凉到了手心,彻夜辗转反侧,冷得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候她就睁眼看着窗外月亮,月末了,弯月如钩,清寒一片。借着月光,景阳蹑手蹑脚地摸起来,取了小笼子里被棉花团团裹住的青鸟蛋,将之搁在宋嘉历的枕头上,静静注视着它,看着它就仿佛见了宋嘉历。这个小生命已经静静成长了一个月,不知何时才能破壳而出,景阳凝视着它,心中的暖意慢慢升腾起来,睡意也来了。 待到来年,一切都会有新的生机吧? ------题外话------ 小姜小时候一直以为狼毫真的是用的狼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火树银花故人面(四) 饶是有了青鸟的陪伴,景阳当夜还是没能安睡——她又做了噩梦。 其实那梦境并不恐怖,仍只是一个小女孩寂然躺在黑暗中,但景阳醒来却是一阵心悸,总觉得这梦过于压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那小女孩会是谁,总归不能是她自己,最终景阳将做噩梦归因于近来压力太大c昨夜被子裹得太紧。 其实说到压力,在过年前的这几天,景阳已经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一切都准备停当,连皇后都为求喜庆连日不去佛堂了,只在中宫中由景阳伴着抄写经文。 景阳的焦躁皇后是看在眼里的,同时皇后心里也由此感到一丝欣慰,小五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年节里漂泊在外也是常态,无人与他分担为他萦怀,她虽有心却无力。而如今终于有人由心地惦念他记挂他了,太子妃又是极其睿智得力的,小五因此便会轻松些,皇后也就安心了。 抽出一沓经纸递给景阳,皇后温柔道,“近来你辛苦了,宫内贺岁的大小事务你都打点妥当了,如今也该好好歇歇。今年是小五同你们娘俩的第一个新年,无论如何他也会赶回来的,你放宽心,别消瘦了,他回来看着也心疼。陪本宫抄抄经吧,就当为你们一家积福。” 娘俩,一家景阳低眸,抚上自己的肚子,与宋嘉历成亲已经月余,这“孩子”也可以名正言顺了。太医院得了指示,在请平安脉时“碰巧”诊出了她的“身孕”,皇帝也就“龙颜大悦”,昭告了天下,很是显示出了对这“皇孙”的重视。孩子景阳神色温柔,虽然她并未有孕,此刻也切实感受到了那亲情的温暖。接过经纸,景阳点了点头,“谢母后。” 用何羡送的狼毫笔一字一句誊抄经文,那普渡众生的字句在笔底显现。景阳抄得虔诚,她自己的福气已经够多,不需再积攒了,倘若这经文真能带来福荫,那就都算在宋嘉历身上吧,但愿掩卷搁笔刻就是宋郎回转时。 要有多深爱才能依赖,要有多依赖才会满心等待。 景阳都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眉眼里有多少柔情。 宋嘉历知道,当他推开中宫大门,披着一身的风雪走进殿内时,看见的正是景阳低眉秉笔的神情。他知道,景阳不是母亲那样性子安静的人,可她这些日子来为了他都收敛了自己的脾性,如今甚至能如此认真地誊写经文了,她似一只渐渐磨平棱角的刺猬。 可宋嘉历不忍心磨平她的棱角,不希望景阳为他做出任何忍耐与让步,他想让她自由c无忧如从前。 推门带动外间风雪吹进来,景阳抄得认真便没压住纸张,朔风在案几上一卷便将那抄好的经文给带了起来,景阳顾不得先披上狐裘,匆忙去捉飞扬的经文,一个退步转身便撞进了宋嘉历的怀抱。 宋嘉历手中捏稳了那经文,更抱稳了景阳——宋嘉历他回来了。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的,宫人赶紧关了宫门,又往炉子里添了银丝炭,宫内霎时又回暖了,景阳的心里也暖起来。 “回来了?” “回来了。” 宋嘉历坐下,却并不挨着景阳坐,倒不是因为不合礼制,只是自己在风雪里呆久了,身上寒,不想冷着景阳。 因为角度关系,皇后比景阳还先看见宋嘉历,脸上早早地露出笑意了,“小五啊,你可算回来了,本宫啊,也总算可以将你的太子妃还给你了。” “多谢母后帮孩儿照顾妻儿了。”宋嘉历笑得温暖,“孩儿此次封禅泰山,也在泰山脚下的寺庙中为母后求了平安符,愿母后岁岁安泰。” 说罢,宋嘉历便从袖中摸出一个三角的符包来,呈给了皇后。 泰山求的,自然“安泰”。皇后含笑接过,“你这孩子,从小就机灵,会讨这么好的意头,本宫晚间休息就搁在枕头底下。” 这么一来景阳就被晾在一边了,她盯着宋嘉历的袖子看,却没看出个结果来,哎,我的呢? 宋嘉历终究是再没从袖中捞出什么东西来,甚至直到出门都没与景阳说话。 坐在回宫的轿撵上,景阳忍不住与宋嘉历说话: “全天下都知道我‘怀孕’了。” “嗯。” “你给皇后求了平安符。” “嗯。” “何羡送了我狼毫毛笔。” “嗯。” “那” 景阳彻底失望了,好个宋嘉历,别人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倒好,正好相反。去了趟泰山尾巴就翘上天了,从前的酸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眼看着新年到了,连礼物也没给她准备,哼! 宋嘉历抿着唇憋着笑,“生气了?” 这回轮到景阳瘪着嘴“嗯”了。 宋嘉历笑了,“为夫可是千里迢迢将大礼给娘子送回来了,还生气?” 景阳朝他伸手,“哪呢?” 宋嘉历顺势整个人投入了景阳的怀抱,在耳边柔声道,“我不是?” 你呀!景阳眼睛一酸,蹭了蹭宋嘉历脖子,“送回来很困难?” 宋嘉历轻轻拢了拢景阳耳边的碎发,“不困难,只是很想亲亲娘子,想得心里煎熬,一刻也不想耽搁。” 此处去往泰山,千里之遥,宋嘉历在短短几天内来去,且办好了封禅之事,也就意味着他来回都是日夜兼程片刻没有歇息的。 细细看宋嘉历的眼睛,双眸分明都带着惫态,眼中血丝都提醒着他已经许久没好好休息了。 引着宋嘉历将头靠在自己腿上,景阳道,“你歇歇吧,既然是送给我的大礼,不许你弄坏了。” “嗯。”太子殿下从善如流,蜷着身子,枕着景阳的退,闭上了眼。 果然是累得狠了,宋嘉历刚躺下就睡着了。 看着他安稳的睡颜,景阳是一丝也不敢动,只小声跟外头吩咐,“稳稳地行车,多绕一会再回府。” 星夜赶回所爱之人身边,惯于漂泊的宋嘉历总算也有了一处可安稳入眠的归宿。 ------题外话------ 殿下和景阳相处一直很甜,要不要虐一把呢?小姜沉思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火树银花故人面(五) 其实,景阳不知道,宋嘉历在紧张的封禅c赶路行程之外,还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他找到了姜掩月。 一路上,他故意泄露行踪又散布关于许皇后的谣言,果然由此引出了姜掩月的人,因而他也得以与姜掩月见上了面。 姜掩月在云中军之中已久,深得军心。听闻孤竹君找她有要事商谈,她便离了军中前往泰山。说好两人会面不带随属,姜掩月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着由之。 姜掩月与顾由之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已经达到了绝对的默契,更是形影不离。姜掩月此时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曾经会说话,也几乎绝了寻找医治之方的心思,在四部村落中,与由之过着安稳平淡的生活,她甚至将雄心壮志也看淡了。或许南洄担心得对,由之他确实乱了她的心神。 可一见到宋嘉历,她的雄心壮志又回来了,宋嘉历是当世能人,却不是不可匹敌的,她想与他争上一争,看看究竟谁会制霸天下。 “孤竹君,赌局已经定下,我们只需各自筹谋就是了,有意约见掩月是为何故呢?”姜掩月在由之掌心一字字写下,由之便替姜掩月传达了这意思。 宋嘉历倒不知道姜掩月为何不能言语,又在何时有了如此亲密之人,也是感慨,拱手对由之一礼,道,“赌局仍然在,只是此时有了些新的局面,所以,本君想与妹妹再做商量。” 妹妹,他知道了!姜掩月也是大惊,暗暗攥紧了由之的手,后者则轻拍她手背让她莫慌。 半晌不答,姜掩月良久才整理好呼吸,一字字“道”,“你都知道了?” 宋嘉历袖手,点头,“终于知道了。对于这一点,我是知道得太晚了,而我的四位兄长是永远没机会知道的,不知也好,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姜掩月低下头写下两字,“抱歉。” 宋嘉历苦笑摇头,“不必。我知道这由你而起,却与你无关。你我都是沿着上一代轨迹走下来的,生来都是没得选的。如今,我举步维艰,而你也不见得好过。” “所以你的目的是?” “我求你救命。”宋嘉历抬眸,“你可以不帮,我也会因此大大地受挫,可是,依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心思狭隘之人。你定下这赌局,就是要与我公平地竞争这天下。而现下,我需要你的血,救我的妻子。” 姜掩月不解,景阳?“她出事了?可与我的血有什么关系?” 宋嘉历叹了口气,“她中了毒,需要血亲的血做药引,你早该猜出她是你表姐了吧。” 果然,果然景阳就是明月。 即使是早就猜到了,此时听宋嘉历亲自说出来,姜掩月心中也是一阵震荡,她的表姐,她生来便要敌对的人——一个前朝,一个今代;一个是明月,一个是掩月。 姜掩月哂笑,“我已决心不再为难她,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你却还要我救她,你未免将我想得过于无私了。” “好,确实算得仁至义尽了,那么我们就谈谈不讲仁义的交易。”宋嘉历神色肃然,“你有心图谋大位,这很好,可你要知道,世上从来就没有不能言语的帝王。你总不能一直依靠这位——”宋嘉历指向由之,继续道,“据我看来,你们配合已经是足够娴熟,说明你失声已久,并且找不到医治之方。而你在青唐也看到了,景阳她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医——” “救了她,也就等于救了你自己,我们的赌局才重新回到平衡的位置上。只取你的一点血,算起来,你并不吃亏。” 是不吃亏,相反,宋嘉历还要面对景阳恢复记忆的威胁,而姜掩月则甚至能获取一份心安,百利无一害。 姜掩月久久默然,反而是顾由之自己开口了,这也是他在此第一句自己的话,“前缘要了结,就将恩怨都填补完吧。掩月,遵从你内心的想法吧。” 内心?姜掩月抬头看着由之的眸子,终是点了头,罢了,既然他们都是沿着上一辈轨迹走下来的,要真正开始他们自己的人生,就先赎了上一辈的罪吧。 欠了表姐天下,就还她一条命吧。 因此,姜掩月并顾由之,还有闻讯赶来的北归南洄,都随着封禅泰山的队伍回京了。藏在队伍中,姜掩月看着那些祭祀用具,心中的壮志又燃烧起来了,会须凌绝顶,总有一天,登上泰山之巅的将是她姜掩月。 ------题外话------ 失声竟然成为了一个突破口,小姜真是太会玩了~哈哈哈哈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火树银花故人面(六) 而实际上,除了本人,宋嘉历还给景阳带回了另一份礼物。 青鸟是世间少有的珍禽,这稀少的原因之一便在于它们孵化时间长,且在寒冬里孵化,因而需要特殊的材料辅助——泰山悬崖边的金丝草。 在景阳醒来之前,宋嘉历偷偷将带回来的金丝草筑成小窝,将青鸟蛋放进去,再用轻柔的绸缎盖住了,有了这些防护,这小生命便可以度过寒冬了。 景阳睡得香甜,本来她是搂着宋嘉历脖子的,因宋嘉历起身,她臂弯里就被塞进了一个枕头。睡眼朦胧地蹭了蹭“宋嘉历的脖子”,景阳忽然觉出不对来——宋嘉历的脖子哪有这么粗? 立马清醒过来,景阳噌地坐起身,四下环顾,却是连宋嘉历的影子都看不到。难道他压根没回来?景阳垂下头,脸上烧烧的,那昨晚难道是太过思念他,都做起春梦了? 不对啊,昨天是在中宫见到宋嘉历的,那么,他确实是回来了呀,起身自己穿好衣裳,景阳先去锦盒里查看了青鸟蛋,看见小家伙被裹在绒草中,心下一下子就安稳了。 此时宋嘉历也进门来了,端着几样小菜和清粥。 “太子殿下一回来也不好好歇息的吗?”景阳在桌前乖乖坐下,歪着头看宋嘉历——手中的饭。 “太子妃这些日子辛苦了啊,为夫的自然要好好犒劳大能人。”将饭菜搁下,宋嘉历献出自己的肩膀供给景阳靠着,柔声问,“这几天累得很了吧?” “还好,除了火器班子难找一点,其他都好处理。”景阳靠在宋嘉历肩头很是舒服,一时间连饥饿都忘了,指头绕着宋嘉历的发丝,“你呢?这一路都还顺利吧?我听别人说,泰山封禅一个来回需要不少时间呢,难为你赶这么急。” 宋嘉历也不转头,只是笑吟吟地捉住了景阳不安分的手,“对于为夫来说,赶路这种只算是微末小事了,看见青鸟蛋旁边的银丝草了吗?那个都比赶回来困难些。” “有了银丝草,青鸟才能够度过寒冬,平安孵化。所以,即使不是因为封禅,我也是要去泰山的,此次一举两得,正好。” 景阳就着被宋嘉历握住的手搂住了宋嘉历的脖子,使劲蹭了蹭,带着鼻音哼道,“你怎么这么好,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我不会不爱你,永远不会。” 宋嘉历转过头来,轻轻在景阳额头落下一吻,“快吃饭吧,吃完了将你替母后开的方子给我一份。” 景阳不解,“你要方子干嘛啊?皇后的药我每隔几天就会送上一次,再服几帖她就痊愈了,你不用操心了。” “小傻瓜——”宋嘉历用手指点了点景阳的额头,“你虽然是神医,可医者不自医,你将方子拿给我,我行动自由些,我再去找你师父,你不也多一分希望吗?” “可上次告诉师父,他已经是盛怒了,你再去,恐怕他要打断你的腿,何况师父也不一定有办法。” “要对师父有信心,对我有信心。”宋嘉历轻笑着,又问,“若我被打断了腿,你还要我吗?” “不要啊——”景阳滚在宋嘉历怀里,笑得狡黠,“你不是对付我师父挺有办法的吗?嗯?回阳堂的好女婿?” “嗯?不要吗?”宋嘉历见景阳笑得开怀,心头的压抑都一扫而空了,此时也是笑得明朗,轻轻搔着景阳的胳肢窝,反复追问,“这么好的夫君,真的断了腿就不要了吗?” “好啦好啦,要要要”景阳不怕疼不怕苦,就怕痒,此时哪还有什么反抗,眼睛里都笑出泪花了。 “景阳”,宋嘉历捞了一把,将笑得快滚到地上的景阳带回怀里,理顺了她揉乱的头发,认真道,“永远别不要我好吗?” 宋嘉历突然的认真将景阳的笑止住了,看着他深情的眼睛,景阳心中一阵生疼,虽说他酸话不断,可这些酸话里也都带着小心,其实,宋嘉历他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吧? 回以一个大大的拥抱,景阳在他耳边低语,“傻瓜,怎么会不要你呢?” 这一大早上,小两口腻味好久,终于想起吃饭时,饭已经是不热了。 凑合着吃过了些糕点,景阳又去药房里配药了,而宋嘉历则拿了方子出府去找姜掩月了。 可宋嘉历不知道,在他之前,还有人也找过了她。 ------题外话------ 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我不会不爱你。 这也是小姜想对你们说的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火树银花故人面(七)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姜掩月的母亲,已经“自焚”的卫国皇后许婧。 许皇后一路直奔许国都城,期间一直与姜掩月都有联系,但姜掩月不知道,除了她与母后通信,南洄也暗暗送了不少消息给皇后。 带着由之c北归以及南洄住在京都中宋嘉历给安排的住处,姜掩月并未告诉北归c南洄此行的目的,因此,皇后也就不知道。 所以当皇后出现在姜掩月面前时,最大的问题是由之的身份,所以她出口的第一句是,“掩月,这个男人到底是何人?” 姜掩月不能言语,但她身形的微微颤抖已经表达了对母亲突然到来的无措,因此,一时间,她不敢在由之手心写字。从未与母后在如此的境况下相对,姜掩月心中乱作一片。 “你不能说,那么,母亲代你说。”皇后眼中带着失望,语气也是极为痛心,“你得了玉玺,同时也中毒无法发声,照掩月从前的心性,你不是这样甘于缺陷的人,你不会放任自己不能言语。可遇见了他之后,你的志向都淡却了。” “掩月,你还小,不懂这人世间男女情感的不可靠。女人若是沉湎于男人给的狭小天地,就再也没有出路了。你不是依赖男人胸无大志的人,何况,他也不能给你什么。” 姜掩月从没反驳过自己的母亲,此刻也无法用任何言语抗拒,她便低下了头紧紧抿唇,却还是没松开由之的手。 由之安静听完了许皇后的话,向之微微颔首,道,“若真懂得了情感的不可靠,伯母你何必再跋涉千里风尘仆仆来到这里呢?” 许婧看着由之的一脸淡然便心中不快,闻言便更是恼怒,指着他道,“你,你有何立场议论本宫——” “由之面对的不是一国皇后,而是掩月的母亲。”由之也无惧意,坚定望向皇后,“掩月的志向并没有因我淡,如果由之真的会是掩月的阻碍的话,由之会自行离去,可我并不是。” “由之想做掩月践行梦想的见证者。或许,伯母你所谓的志向与掩月的,尚有出入。掩月她不仅想做至高无上的那一人,更想做兼济天下的那一人。所以,由之并不觉得与掩月在一起会影响她,成为她的阻碍,自然也绝不会丢开她的手。” 掩月习惯了由之的平静和气,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他如此坚定不妥协,顿时自己心中也坚定起来,回望母亲,亦是颔首。 许皇后此时哪听得进去什么道理,她只知道,一向与她同心的女儿此时走上了歪路,她揉了揉眉心,声音中都带着疲倦与不耐,“来人——” 程北归与慕南洄应声而进。 皇后指向由之,冷冷吩咐道,“将这个人给我带走。” 姜掩月闻言顿时慌了,挣开由之手就挡在他面前,她又无法言语,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是她头一次如此失态。 虽说北归南洄是她的心腹,可到底也是皇后培植起来的人,两人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上前押住了顾由之。 由之被押走之前回头给了姜掩月一个让她安心的浅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你若是真心想救他,就给母亲证明,你没有失掉志向。”皇后带着几人转身,回头一瞥怔在原地的掩月,落寞道,“初三,我的生辰,但愿母亲那时候能听见掩月的声音。” 姜掩月心中钝痛,恼恨自己。 许皇后走后,姜掩月一直浑浑噩噩,直到宋嘉历到来。 宋嘉历见只有姜掩月一人在等候,而她也是满面的低落,便猜到有事情发生。由之不在,姜掩月又说不出话来,宋嘉历便拿了纸笔到她面前,“写吧,若你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也可一并写下来。” “尽早替我找回声音。”姜掩月看了看宋嘉历,想到被母后带走的由之,咬牙写道,“你要多少血,要我怎样配合都好,在新年之前,我要能说话。” 宋嘉历见她不愿多透露便也不追问,只道,“我不能让你与她直接见面,待让她先服下解药,我再安排你易容之后由她诊治。” 姜掩月抬眸,眼中带着执着,她写道,“我答应帮忙已是仁至义尽,不拆穿她的身份更是对得起前朝,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但愿你也能让我如愿。” “自然。我们之赌局,事关天下,却也只是我们两人的对决。”宋嘉历阖眼轻叹,“若不是前尘纠葛,我倒真希望你心之所愿都能成真,毕竟,你会善待这天下苍生。” 姜掩月握笔之手成拳,缓缓捶着桌面,心中百感交集,连她这个生死不容的兄长都能体谅她的志向,母亲却总要将她往断情绝爱的路上逼赶,卫皇是这样,由之也是这样,母亲啊,为何不能真正放手任她去达成所愿呢? 长长叹息吐尽胸中浊气,姜掩月起身取出早已备下的小玉壶,从腰间摸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下一条口子,握紧拳头,鲜血就连着鲜红的线落到了壶中,约莫接了大半壶,姜掩月才将盖子盖上,把壶递给了宋嘉历。 无需多言,诚意已经是十足了。 宋嘉历接过这小小的壶,红光绿影,妖冶异常。玉壶冰凉,能保血液不凝。 “明日,除夕前皇家的寺庙祈福,父皇不会亲自前往,母后身体不好也不会前去,所以只有我与景阳前往皇寺,午后会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我会带她去后山。” 宋嘉历言尽于此,他要的已经求到,姜掩月要的也会给她,算是两不相欠。 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宋嘉历终究还是顿了顿,转身道,“保重。” 虽然因为她,断送了四个兄长的性命,可这一切终究不是她的本意,说到底,他们都不过是走在上一辈留下的脚印中,坦途或险境都不是他们可以选择的。虽然这条路掺杂了太多的冷酷与悲情,但他们心中还淌着热血,还会爱,还会痛。这条路,便总有迎来光明的一天。 ------题外话------ 心情沉重,不知说什么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火树银花故人面(八) 当景阳捧着宋嘉历端来的药时,眼里满是疑惑,这药? 宋嘉历带着笑看着饮药的景阳,那眼神满含殷切,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似的。 景阳抽了抽鼻子,皱着眉头,压下心中的不解,大口喝完了药。 宋嘉历收了碗,递给她一颗蜜饯,问,“苦吗?” 景阳含着蜜饯摇了摇头,她向来是不怕苦的,这药是熟悉的配方,却又有些不一样,宋嘉历这样的神色让她更加疑惑,她扒着宋嘉历的碗看了下残渣,疑惑道,“加了谁的血?” 宋嘉历没料到景阳会有如此动作,手中的碗差点没扶住。心中也是小小地慌了一场,他知道景阳的鼻子味觉都很灵,却不料她连药中的血腥都能尝出来,分明他已经很小心了。 “血腥气淡淡的,但一定是有的会是谁呢?是谁也没用啊” 手边搁下那药碗,欺身上前封住景阳不停咕哝的嘴,宋嘉历用自己的唇舌消弭她唇齿间的药味,轻轻啮咬,引得景阳回应,直至咬破了他的唇角,浓郁的血腥气在两人口腔弥漫,他才止住这个吻,含笑问,“现在知道是谁的了吧?” 景阳也是被他撩拨得失了理智了,这才发现咬伤了他,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心中酥麻,推了他一把,低头道,“这也是能尝出来的吗?再说了,夫妻是血脉相通之人么?胡闹。” 宋嘉历揽住低头害羞的人儿,在她发顶道,“我与亲亲娘子心意相通,如果这都不算,那就是上天不公了。” “所以,这就是你找师父得出的结果?”被圈在宋嘉历怀里的景阳脸色通红,闷声问,“要是这个说法,你是怎么能两条腿回来家里的?” 宋嘉历不禁失笑,“丈人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的,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舍得让娘子你有一个瘸腿相公呢?为夫还要用这双腿陪娘子走遍大好河山呢。” 景阳仰头抵上宋嘉历的下巴,嗔道,“说得好听,以后哪有游山玩水的机会?” “明日就有。”宋嘉历将景阳放开,刮了刮她的鼻子,满眼宠溺,“知道你闷坏了,为夫带你出去走走。明日,照例是要去皇寺祭拜祈福的,往年都有母亲主持,今年,母亲的意思是让你代劳,正好为咱们一家积福。” 说到“积福”二字时,宋嘉历指了指景阳的肚子。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景阳怀了孩子了,虽说太子妃母国正值国丧,但两国都极为重视这一胎,许皇自然是不用说,卫国也千里迢迢送了贺礼来。对于这“孩子”,宋嘉历与景阳知道是假的,自然不会有过多的情绪投入,皇帝也只是将之当做一枚筹码,只有皇后,是真正的为之欢喜为之着想的。 景阳骤然感到温暖得不行,心中也一片柔软,她问,“你也去吗?” 宋嘉历点头,“自然。” 既然是一家人,那么就该一起,无论何时何地。 景阳心中因那药勾起的一丝不安与疑虑都打消了,无论无何,她还有亲亲相公呢。 夫妻真的可以算作血脉相通之人吧,至少如此相爱的夫妻该算吧? 天明,两人便启程。这一趟的皇寺祈福,因为要照顾太子妃这个“孕妇”,队伍便绕了更远更平坦的路,这样走下来,到巳时,众人才算到了大殿。 祈福祭祀算是太子妃的必修功课,景阳在和真处没学到多少——大约和真也想不到景阳能扮到现在——但在皇后身边,景阳学到了很多。 此次有宋嘉历这个太子在身边,景阳只需陪衬就好,因而做起来也算轻巧。 很快就到了午时,众人都退下,只留下太子与太子妃在禅房歇息。 景阳压根不累,她惦记着宋嘉历跟她说的散心呢。果然,还没等她开口问,宋嘉历就拉着她翻窗户出了房。 “咱们去哪啊?” “后山。” “后山有什么啊?” “有我。” 景阳: 等他们到了后山的时候,景阳发现,这山里有参天的古树,有蔓蔓的青藤,有寒冬不冻淙淙的溪流,有不畏严寒啼啭不休的鸟儿还有笑得诱人的宋嘉历。 “果然外面的气息都比皇宫里洁净些呢。”景阳深深地吸纳了一口山间灵气,抱着宋嘉历胳膊,漫步在山林中,“如果我们能在山林间有一所小房子多好,不,还是大一点,让师父可以养老算了,他是不会安稳住下的,那么就只我们两个人,大哥到时候也成家了,或许是跟都都,或许是别的人;青酒丹酒就继承了我的回阳堂,希望他们不会砸了我的招牌” 说着,景阳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宋嘉历的眼睛,感受到山风的湿润,她道,“如果可以,以后,多带我出来,好不好?” 宋嘉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看着景阳眼中的光彩,他油然生出了对自己的怪罪。他的景阳本来是翱翔天际的鹰,如今为了他,敛去了所有不甘顺服的羽翼,成为了笼中的金丝鸟。他宋嘉历,何德何能。 握住景阳手,宋嘉历一字一句道,“娘子心之所愿,为夫的必然达成。以后,我不会让你委屈的。” 景阳颔首微笑,偎进宋嘉历怀中。 山风清冷,山路崎岖,两人在山间也渐渐走得脚乏了,四顾周遭,宋嘉历突然来了主意——他攀扯了几条极为结实的藤条,系在一处,不过片刻便造了个天然的秋千,如此一来,可游戏可休息。 景阳是有多少年没荡过秋千了,乍见之下,欢喜得不行,立马就拉着宋嘉历坐了上去。 宋嘉历也是心细,早预料到景阳会拉他同坐,一开始就将藤条的承重考虑上了,因而两人坐上也算安稳。 景阳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在还带着点点残雪的山中荡秋千。青萝蔓蔓,虽经寒冬也不改颜色;人也成双,即使命途多舛也可痴心不改。这样的寒冬,还有什么难熬的呢? 景阳笑声清丽,回荡在山间,山风撩起衣袍,藤条秋千带着他们越飞越高 不过,转瞬之间,景阳的惊喜就变为了惊吓——似乎,她的秋千撞倒了人 这皇寺背后的深山里怎么还会有旁的人?来不及细想,景阳确乎是看见了有一个人影出现且在秋千荡起时倒下了,这让她一阵心惊——照这个力道,磕着碰着非死即伤啊,做了大孽了。 宋嘉历自然也看到了,而且看得更加清楚明白。见景阳惊慌无措,宋嘉历暗暗使内力使秋千快速停了下来,又出声安慰,“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景阳点了点头,其实她心中更多的是过意不去,要是因为她贪玩害了人家性命那可真是天大的恶事,罪过罪过。 两人下了秋千,赶忙跑过去查看,果然在草丛里看见一个面色蜡黄的少女微微挣扎着。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看把人家姑娘给撞得,景阳看得直摇头,心里是万分的愧疚,连声问,“姑娘,对不住了,是我伤了你,你哪里痛哪里不舒服吗?我一定将你医治好。” 姑娘揉了揉膝盖,张了张嘴没出声,在景阳与宋嘉历的注视中,她缓缓地挣扎站起来,对两人摆了摆手,嘴里发出些啊啊的语音,表示她没事。 景阳见她手脚都还能动,初步判定没有骨折,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这也不代表她没事,说不定还有更严重的内伤,这口气又堵了回去,她便不由分说把上了那姑娘的脉。 这一把脉就更奇怪了,景阳看了看眼前这面色蜡黄五官平淡的少女,又看了看旁边沉默不语的宋嘉历,景阳眸子里的光点点黯淡下去,良久,她才问,“你原先是能说话的吧?” 那姑娘听她这么一问,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点头。 “那么,既然是我撞了你,你也没其他的伤,我就替你治好这失声吧。”景阳心中虽有疑惑,到底还是决定帮她,“将竹屑烧制成灰,吹进鼻子里,打个喷嚏就好了。” 姑娘愕然望向她,眼中满是疑惑,竟然是这样? 景阳此时也没了方才的歉意,神色疏离淡漠,见她惊愕,只是说,“信或者不信,由你。” 宋嘉历见景阳如此神色,心中也是慌了,是他让姜掩月前来的,却不料她如此会找机会,端端破坏了他们荡秋千的兴致,而且,照景阳的反应,说不定,她已经察觉了些什么。 “走吧。”景阳转身,舍下那姑娘,携起宋嘉历手,神色却还是一样的疏离。 若不是还握着她手,宋嘉历几乎要怀疑身边这个沉默不语的人不是自己的景阳了,她此刻实在安静得可怕。 “宋嘉历,我问你件事,你别骗我好吗?”走出好远,景阳才停下,看着宋嘉历良久才说出这一句话来,她眼中分明带着万分的失落与期待。 而宋嘉历看着景阳那复杂的神色,更是百感交集,害怕担忧不安一时间都涌了上来,汇成一个字,“好。” “你是不是有意带我去后山的。”景阳舒了口气,顿了顿,“或者说,那个人是不是你有意让我见的?” 宋嘉历是景阳这辈子第一个万分信赖万分依靠的人,在他面前,她褪去了所有的高冷疏离,将所有的情感淋漓尽致地展现给他,在他面前,她是没有秘密的。而宋嘉历,他像是有说不完的秘密,即使她自以为完全走进了他的世界,可终究还是被他瞒了许多。 为家人祈福,散心,秋千这些都是他一早谋划好,就为让她与那人相遇吗? 宋嘉历不知道,景阳为何突然识破,姜掩月的易容没有纰漏,原因在于她所中的毒上——那毒,本是当年的文松直所创。 这毒原本就是用来玩笑的,除了使人失声对人体没有其他的毒害。文松子多年前曾用它来整治过对师父教训不停的景阳,但那也只是多年前了,文松子早将这种小玩意收起来了。那么,那个人的毒从何而来? 所以这一切不是巧合,即使宋嘉历与那人眼神中并无交流,可景阳还是不能不怀疑。 可这怀疑终究让她痛心。 她问完了,静静看着宋嘉历,等着他回答。 可宋嘉历他能怎么答,景阳眼中的怀疑让她心痛且无地自容,是啊,这一切是他安排的,可 可他是为了护她啊。 若干设想在脑中过了一遍,最终他只能点头,“是。是我安排她来后山见你的。” 景阳眼中霎时蓄上了泪,强忍住身体的颤抖,她一字一句道,“我给你解释的机会,她是谁?” “我不能说。”宋嘉历心疼得厉害,他伸手去拉一步之外的景阳,却落了空,手停住,心一霎时也停住了,他断续哽咽道,“很多事情,我现在无法向你解释,可你信我,我对你的心是彻底的真的。” “你要我怎么信你?”景阳仰头收回泪水,哽咽道,“我一直以为,我与你是同进退的,你我的世界都是彻底向对方敞开的。我什么都瞒不住你,更是什么都不想瞒你。我一直以为,你也不会瞒我,你可以将所有的信任交给我。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一步步都走在你的设计内。” “是只有这一次,还是我没有发现的所有时候?如果我不发现,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告诉我?换言之,若我不会医术,或者在青唐郡没有成为姜掩月的替身,你是否还会如此对我?” 景阳说完这一段话,心中已是疼得如刀割了,她说完了,她等着,等着宋嘉历给她一个推翻自己怀疑的解释。这等待让她的心更受煎熬。 “我不是。”宋嘉历眼中带上悲凄,“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反复考量后觉得这样更能保护你。我爱你,甚于爱自己千万倍。我对你的爱,萌生在青唐之前,在你不记得的过往里。当我欺瞒你时,我总恨自己,恨不能狠狠惩罚自己。你是我的娘子,是我一生一世想要执手的人,我对你用心,只是因为你是你。” 事到如今,宋嘉历心中的恐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一直以来,他怕失去景阳,怕她伤心,怕她对他失去信心,而这一切都来到他眼前了。他抬头,景阳近在咫尺,可他却触不到,他这一番解释也没能让她释怀,到底,他该如何收场? 景阳听完这一番话,钝钝摇头,眼泪顺着颊边淌下。 一路默然,太子与太子妃回了太子府。当夜,怕寒的景阳舍了宋嘉历这个夜夜抱在怀里的小火炉,自己找了间厢房睡下。 明日就是除夕了,可新年的希望在哪呢? ------题外话------ 小虐!一定只是小虐! (这种碰瓷的事情,殿下家里的人都太上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火树银花故人面(九) 除夕,景阳精心准备的除夕,终于到来了。 太子与太子妃依旧是同车前往宫中,可这一次,景阳没有紧紧抱着宋嘉历,而是安静缩在角落,看也不看宋嘉历。 曾经有多信任,如今就有多心寒。 宋嘉历是极聪明的人,景阳曾经为之感到无比自豪,自家男人是天下人人赞颂的孤竹君,这人人不可仰视的“圣之清者”是她的夫君,多好啊。可如今,他的聪明用在了她身上,她从来都是活在他设计的幸福中,景阳便觉得从前那些义无反顾的相伴都是些笑话,那些欢喜都是一场空,从来,从来宋嘉历都是步步为营处变不惊,只有她一个人在自以为是地奋不顾身。 宋嘉历知道自己伤了景阳的心,可他无法解释,一旦坦白所有,景阳会对他更加失望,甚至是从此敌对。隔着亦近亦远的距离,宋嘉历偷眼望景阳,心中百般苦涩,也不知她昨夜冷不冷,一向,她都是要紧紧拥着他才能入睡的 心已经冷得发裂了,身上冷不冷又有什么关系呢? 入了宫两人也是半句话不说,在宴席上两人全无互动,冷冷僵持。这僵持让皇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分明,分明小五刚回来时,太子妃是满心欢喜,怎么转眼间两人就冷淡到了这份上? “太子妃,这是祭过天地的牲肉,你怀着太子首嗣,用些得福吧。”皇后将自己盘中的肉食切了一半交给身边人,送到了景阳桌前。 “谢母后。”景阳跪坐,向皇后点头致谢。 这孩子,连带着对自己也没了热络,皇后皱眉看着两人,一定发生了些什么。若是平日,太子妃她得了好东西,定是要再将自己的分小五一半的,可如今在这家宴上两人如此疏离,等会陛下入席又该怎样想呢? 皇帝惯于姗姗来迟,待众人都敛声屏气坐好,他才出现。 众人忙起身行礼,齐呼“陛下万安。” 虽说是后宫家宴,众人却不敢放肆,君心难测,即使在如此佳节,也不可掉以轻心。皇帝今日心情却极好,脸上竟带着经久的笑,摆手让众人不必多礼。 在场的各宫夫人都松了口气,今日陛下心情极佳,若是表演出彩定然可以获宠。 因而,待得皇帝坐稳宣布开席,柔夫人便出席禀告,愿舞一曲红袖舞为宴席添色,皇帝往龙椅上一靠,大手一挥准了。 于是笙歌曼舞就此演起,并且经久不停,红袖翩舞,这是人间少有的绝色。可任凭柔夫人身姿如何轻盈曼妙,皇帝的兴致却始终不在她身上,他高坐在龙椅上,一手执杯,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案几,像是追随舞乐节奏,像是计算时辰。 柔夫人的舞跳完了,陛下也没叫好。献舞期间她用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一直紧紧勾着皇帝,可皇帝却半点没瞧她,虽无可奈何,却也只能咬牙入席,她是开场尚得不到陛下青睐,其他人当是更不讨好。 事实也确实如此,后面的人再献艺也没讨到半分的另眼相看。待得所有节目表演完毕,皇帝才总共说了声,“赏。” 众人不禁纳罕,陛下心情分明不错,怎么依旧是这样谁也入不得眼? 时辰渐晚,停杯搁箸,皇帝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对下面的太子妃道,“太子妃,朕钦点的火树银花都准备好了吧?” 外间已经是天黑了,景阳骤然被点名赶忙起身回答,“回禀陛下,表演艺人都已经排练妥当,就在殿外等候陛下传演。” 宋嘉历看着皇帝面上掩盖不住的喜悦,心中涌上了强烈的不安,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偷偷看默然退回席位的景阳,宋嘉历双手握拳,不论发生什么,一定一定不能伤害到景阳。 皇帝对太子妃这回答很是满意,点了点头,“既然是过年,就该有些烟火气,室内局促,众人这就随朕往殿外观赏火树银花,也好同享新岁之福。” 皇后坐在皇帝之侧,听见这话,面色便是一片惨白了,却还不得不顺服应和,只将心中的苦涩紧紧压下。 众人山呼万岁,跟着兴致盎然的皇帝移步到了殿外。 火器班子早已准备妥当,领头的见皇帝出现,便上前叩头,道,“草民叩见陛下,龙穿花已经预备停当,请陛下示下。” 皇帝满面笑意,饶有趣味地问,“龙穿花?” “禀陛下,正是龙穿花。草民的班子是表演火器的,演得最好的就是火树银花配合龙灯,龙灯穿梭于花火之中,最是精妙夺目,这便是龙穿花。” “好个龙穿花!”皇帝击掌叫好,“快快演来,演得好,重重有赏!”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皇帝如此的兴致是何故,同时也对这所谓的“龙穿花”很有兴趣,后宫更有甚者想学一手来取悦君王。 可她们哪知道,皇帝所恋之花非是此花。 众人后退,为火器表演留出空地,那火器班子十余人便各自行动起来。说来也好笑,皇宫向来忌讳烟火,生怕走水,今日却顾不得了,皇帝的心头好,众人谁敢说个不字?只能是强颜欢笑观赏这“龙穿花”罢了。 铁水早已是烧红了,宫殿外也早就用柳枝搭起花棚。这翠绿的棚子为辉煌庄严的宫殿楼宇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绿得盎然,绿得湿冷。一人入花棚下持花棒用力击打,铁水脱离形成火花,四面飞溅,遇花棚又被弹回,如此倒流一树流光是为火树银花。 而这热烈的光与热不是最出彩的,更为惊险刺激的是数人撑着龙灯在铁花飞溅的花棚下穿梭。铁水滚烫,即使飞散成点也还是灼热非常,因而这穿梭之龙就要把握好节奏与时机,这才能保证艺人安全,又能达到极好的观赏效果。 而这毫无错漏的表演看在景阳眼里却是一阵心惊,分明一直以来火器班子从未提过龙穿花一项,只与景阳说表演火树银花,这龙灯也是他们自己准备的他们到底是谁?或者说,是谁的人? 金光银线弥漫天际,绽开变化多彩的形状,声色的热烈在这其中达到鼎盛,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朵朵绽放,又在瞬息间陨落湮灭,归于尘埃,仿佛它们从未飞舞。 火光照亮天际,照得各人面目凝滞。皇帝的欢喜直漾到了眼里,而中宫东宫面上都是一片惨白。宫中为防走水,连平日烹煮c取暖都是用炭,而皇帝今日却因这声势浩大的火树银花而龙颜大悦,在这热烈下,有些人的心是冰冷的。 演出还在继续,并且愈加精彩。配合“龙穿花”的乐曲是入阵曲,激越豪迈,慷慨激昂,每一个鼓点都契合了火光的绽放,更配合了人的心率震颤,在越加紧密的节奏下,火器表演迎来了最后的高潮及落幕。 巨大的火花足足升起五丈高,而坠落的光电则形成了巨大的伞盖,将所有人都笼在了流光之下,而火光的核心处——花棚——因为强烈的光亮而显得白晃晃一片,让人不敢直视。 倾尽所有的光芒,在这烟火消散时,天地陷入了更加了黑暗,众人甚至疑心自己眼盲了。鼓声停息,世界归于沉寂,这彻底的黑暗暗得安静暗得可怕。见过了彻底的光明,便要面对无边的黑暗了。 众人纷纷揉眼,眼前却还是一片模糊,但皇帝却看得分明,他终于等到了 花棚极暗里,走出一个身姿脱俗的女子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火树银花故人面(十) 来到皇帝面前,女子盈盈下拜,“阿婧拜见陛下。” 阿婧,皇帝颤声念着这个名字,连带着伸出去相扶的手也震颤了,她慢慢抬起头迎上皇帝温柔的目光,“是的,陛下,阿婧回来了。” 这张倾国的面容丝毫没有受到岁月的侵蚀,依旧是艳丽如当年,与那挂在皇帝寝殿的画卷一般无二。 许婧,终于来了。 皇后早就看清了她的面貌,此刻已经是面色惨白,甚至几乎要无法呼吸,护甲刺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该有的热,周身只是一片冷,冷到她几乎站立不稳。 而宋嘉历与景阳也是同样惊愕,宋嘉历在卫国做了十年质子,自然知道皇后长什么样子,而景阳那夜虽然没看清那画像,但是她知道卫国皇后是叫许婧的,而且,对于这张脸,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感觉揪着她的思绪,让她完全失去了清醒。 “阿婧,是朕的阿婧吗?”皇帝眼中闪着泪光,他上前将许婧拥在怀里,即使这一切都是两人早已安排好,可在此情此景下,他还是情难自已,闭眼长叹,“婧儿,终于回来了。” 许婧偎在宋世殊肩头,“嗯,回来了。” 十五年山长水远,半生情深缘浅,如今,终于回来了。 天下无人敢仰视的两人,终究也只是被命运摆布的苦情男女。 宋世殊携手许婧,向不明所以的众人宣布,“朕式微之时便与阿婧许下终生之盟,后经离散,本以为此生无缘,但朕深蒙天恩,竟能在新岁到来之际寻回此生挚爱,阖宫听旨,鸾凤回朝,朕躬欢欣,册阿婧为宸夫人,居天枢宫。” 后宫上下一时都不知所措,这些人本不知道宋世殊与许婧的那一层关系,更想不到面前这个素衣的女子竟是卫国皇后,只是纯粹地嫉妒,“宸”字啊,带着“天”字的寝宫啊,这深受皇恩的女子像是从天而降,骤然夺走了所有人的希望。 众人在哀叹自身同时,还默默向皇后投去了同情的目光,鸾凤回朝,那么中宫皇后算是什么? 皇后此时已经听不清皇帝说了些什么了,她感觉一阵晕眩,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后倒去,幸而身后的太子妃扶住了她。 皇帝见皇后如此神色又是满意又是不耐,摆手道,“皇后身子弱,经不起凉夜,也不必守岁了,回宫歇息吧。” “是,臣妾先回宫了。”皇后靠着景阳支撑才能勉强站住,看着她的陛下,说出这句话几乎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许婧向皇后施了一礼,面上带着极其温和的笑,“臣妾拜送皇后。” 皇后浑浑噩噩点了头,转身就要逃,脚下却是虚浮不稳,几乎要跌过去。 景阳这些日子来与皇后相处得很好,此刻看她如此神伤,心中也是一阵阵的酸楚,便匆匆朝皇帝及宸夫人一礼,“儿臣送母后回宫歇息。” 两人相扶而回,走进灯火阑珊处,走进了夜色。 宋嘉历看自己至亲的两人如此落寞,痛心不已。而与此同时,皇帝又带着温柔的笑意携手许婧继续观赏新一轮的火树银花了,宋嘉历握拳,咬牙,“儿臣也先告退了。” “嗯。”皇帝这一声淹没在烟火声里。 宋嘉历转身疾步离去,背后花火灿烂,但他的面前是一片暗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乱局 因为皇后有疾,除夕夜太子与太子妃都没有回府,在中宫守了半夜,才另去空闲宫殿住下。 同榻而眠,景阳与宋嘉历却都没能入睡。景阳辗转反侧,一闭眼就回想起火树银花前众人的面色,皇帝的欣喜,宸夫人的深沉,皇后的惊惶,还有宋嘉历的伤痛 宋嘉历躺得安定,丝毫不动,而他心中的翻涌并不弱于景阳。与许皇后较量了多年,他从未对她产生过如此的惧意,她的到来,于母亲于景阳,都将是巨大的危险,他该如何筹谋,护她们周全?但景阳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了 夜色寒凉,宋嘉历心头郁结,咳嗽了起来,连着咳嗽了几声,他不得不坐起身来,背对着景阳调整自己的气息,可越理越乱,他咳得脸色通红。 月光流转,一双手轻轻拍上他的背,又动用内力为他调息——景阳也坐起来了,待得他不咳嗽了便静静靠在他背后。 覆上肩头的手,宋嘉历侧过脸,低声道,“对不起。” “那毒叫做默许,会让人失声,无其他妨害,是我师父独创。”景阳低低解释。 “我师父很多年不动用那毒了,旁人更不会有机会碰到。那么,她到底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或者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景阳看着宋嘉历,等着他回答。 宋嘉历闻言黯然,转过身来,“景阳,我不答因为我不想骗你。此时的我无法向你解释,我宁愿你怪我,也不愿你搅入更大的漩涡。时至今日,我只能告诉你,我所做一切,师父他都知道。” “天下风云还不够大么?”景阳抽回手,低眸,“师父,师父他也瞒着我不少,你,皇帝皇后,咸山王府,我,这个谜题牵扯了太多,谜底是什么,你却不肯告诉我。” “如果一定要追根溯源,那么我愿你明白一桩:”宋嘉历拥住景阳,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爱你,即使你不爱我了,我也爱你如故。” 景阳双眼霎时朦胧了,颤声,“我怎么会不爱你了我怎么舍得” 哪怕前途未知,说好了不离不弃又怎会放开手。 长夜星黯,景阳重新拥着宋嘉历入眠了。她又做梦了,她梦见自己站在西风中,劫下了一顶喜轿。她笑得灿烂,宋嘉历从轿中出来,对她亦是满面笑容。笑着笑着,周围都陷入了黑暗了,她又躺回了狭小冰冷的石匣子,身旁躺着个冷冷的尸体,她惊恐,却叫不出声来,她挣扎,却越发陷入黑暗的束缚 天际发白,景阳满头冷汗地醒过来,却不见宋嘉历,只见枕头边放着一个锦盒。 银丝草卧玲珑蛋,一片真心在锦盒。 宋嘉历早早地出宫,直接去了咸山王府。 许婧的到来让许国变天了,宋嘉历的阵营中只剩下咸山王一家与何家,但此时何家恐怕无法冷静,所以他只能与咸山王商量。 咸山王在宋嘉历面前踱步,分析道,“许婧在卫宫图谋了十几年,此次能够全身而退,也是意料之中。其实她在卫宫担着太后身份其实更加有利,她放弃一切半生所得来到此处,难道是有了更加有利的筹码?” 宋嘉历摇头,“得非所愿,愿非所得,太后之名于她而言不过是枷锁。是我疏忽了,早该想到的,她所挂念之人都在许国,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来的。” 韦舟横知道了姜掩月的身份,自然明白宋嘉历所说“两人”是谁,叹道,“陛下总归是向着她们的,殿下你处境艰难了。” 宋嘉历目光深沉,“不止是我,姜掩月的日子也不好过。” 心有挂碍的姜掩月恐怕也无法应对她的母亲。 ------题外话------ 乱到小姜不知从何写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帝宸 大年初一,皇帝下令各宫都要往天枢宫拜见宸夫人,显然这各宫里不包括中宫。东宫自然也不会去。 除夕之夜,皇帝是在天枢宫过的,新年的钟声也是在天枢宫敲响的。费力表演的一众夫人都没讨到好,清清冷冷地回宫守岁,长夜漫漫,各人心下都是忿忿不平,其中以柔夫人尤为气恼,因而她也不肯去天枢宫拜见宸夫人——都是夫人之位,凭什么那个女人要在上?何况一个来自民间的贱女怎配受她的拜见? 柔夫人的父亲是九郡督查,兄长是京都检查使,这样的家世即使是皇后也无法比的,足够让她骄傲,在这后宫中谁也不能压过她去。 “夫人,各宫都依旨前往天枢宫了,咱们也去吧,否则陛下知道了怕是要震怒。”侍女在为柔夫人梳妆时小声提醒。 “哼,本宫见不得你那奴才样!”柔夫人嗔了一声,看着镜中自己艳丽的容颜,将鬓边的簪花拔下来掷在镜前,柳眉拧起,“本宫偏不去!她不过仗着是旧人,陛下也是因昨夜是除夕而心绪激动了些,一时捡回了旧物觉得新鲜,你看吧,过不了几日,陛下哪会记得她是谁。这宫里,靠的从来不是陛下的喜欢,宸夫人又如何?笑到最后的还是出自高门的本宫。” 侍女低下头默默为主子重新梳妆,心下却还是觉得此次不同往时。 宸夫人位居天枢宫,宫中上至主子下至奴婢,都知道这宸字有多贵重。 柔夫人说得不错,在宫里生存靠的是家世,可那是对一般女人而言,这一条并不适用于许婧,这个许皇牵挂了半生的女人,这个足以撼动整个许国的女人。 许婧在天枢宫中睡了个安稳觉,起来便与宋世殊一起接受各宫主位的朝拜,这架势俨然她是许宫的女主人。 许婧倒不在乎让这些莺莺燕燕臣服,后宫算计最是无趣,翻来覆去不过是那几样招数,十几年来她早就腻烦了。若说在这宫中还有谁值得她动心思,那便是何风举以及那个太子妃了。 昨夜她看得分明,那个根本不是掩月准备的两个替身之一,掩月瞒着的事情不少,因而用了她不知道的替身也不奇怪。可有一点让她不得不担心,那女子确实与掩月几分相像,或者说与她自己有些相像,再或者说,与她姐姐相像 而那何风举还是当年那与世无争的样子,柔弱得风都能吹走一般,倒真是应了她的名字。这样竟也安安稳稳在后宫过了十几年,看来她也不是真蠢,许婧靠在宋世殊怀中,不由轻笑。 皇帝低头看她,也笑了,问,“阿婧,笑什么?” “笑你我。”许婧坐直了身子,指了指大殿之下,“你是赔偿我么?一大早让这么些美人来我眼前晃一遍,与其如此,不若让我多歇息会。” 宋世殊摇头,握紧她手,“这本就是你的尊荣,迟来了十几年,如今我终于能给你,所以我要你与我一起接受朝拜,不仅是她们,还有天下万民。我之身侧,只能是你。” “你我早不是不得权势之人了,过惯了万人之上的日子,这些也就看得淡了,不必刻意强调。生杀予夺已经是你我反掌之事,这些场面做不做都没什么紧要了。”许婧推开他,起身,“这些我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便是我的掩月。” 宋世殊亦起身,站在许婧身旁,道,“我们的掩月,亦是我的心头至宝。” “或许我真的不懂掩月真正想要什么”许婧握住宋世殊手,叹了口气,“我们一早为她计划好,让她以国母之尊得权,却没想到她终究想名正言顺地成为天下共主。我们的掩月,历尽千辛万苦得到了传国玉玺,她想真正做出一番事业来,而不是偷偷窃权。我们的艰难来路,她不想要。” 许婧在进宫前与顾由之长谈了一番,虽然不愿承认,但确实,他说服了她。 他说:“即使最后的结果一样,对于掩月而言,不可见光的算计和靠真凭实干对决带给她的感受绝不相同。她想创造一个大同盛世,而不仅是成为权势的主宰。” “您做了那么多年权力的众人,您真的快乐吗?”顾由之问。 “掩月求学多年,承担了无数的孤寂与困苦,但她是快乐的,她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知道自己能够做到。她不怕苦难,因为知道苦难背后便是最高处的壮丽景象,她必将会得偿所愿。而这一点,我最清楚不过,所以会与她并肩,不离不弃。” “您以为是最好,想给她的,并非她想要;您以为是障碍,想为她除去的,正是她所赖以支撑的。放手吧,掩月自己已经能够做到最好了,现在的她,已经是最好的她了。” 要放手了啊,许婧长叹,靠在宋世殊肩头,回想起半生劳心算计,陡然觉得很是疲倦,“我们的算计到此为止吧,太累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掩月她不需要我们为她铺路,她已经足够强大,但愿我的掩月能一世欢愉啊。” 哪怕这欢愉来得并不顺遂,总好过安然一生而无情爱。这样凄苦别离的日子,他们过了半生,够了。 ------题外话------ 人生于世,处处不得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来归 宫中的日子过得很快,起码对于宋世殊与许婧来说是这样的。三日间,皇帝以新岁与臣工休息为名,废了早朝,甚至几乎没有踏出天枢宫。 后宫的怨怼在这三天里积累到顶点,终于在初三这天通过柔夫人爆发了。 初三这天是许婧的生辰,更姜掩月来找许婧的日子。 姜掩月依照景阳所说去做,果然立即恢复了声音,重新获得说话能力的姜掩月出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由之!” 由之被母后带走之后再没音讯,北归南洄回到她身边,却没带给她半点消息,两人只是告诉她,皇后已经成功进入许宫,初三之时,公主进宫去找她就是。 终于还是要进入许宫。姜掩月换上宫女的衣裳,跟随天枢宫采买的队伍进入了皇城。同样是皇城,姜掩月对于许宫却带着一丝疏远与抗拒,这该是她的家,可她却实在找不到家的感觉。漂泊十年,她从前还能将卫宫作为可栖息的归宿,但后来,卫宫她也回不去了。她,终究没了家。 由之给了她一个家。 可由之被母后带走了,或许就被关在这皇城之内,或许已经 姜掩月不敢再想,倚在马车内壁,听着车轮丈量与天枢宫剩下的距离。 车轮声戛然而止,天枢宫的马车被人拦下了。 是柔夫人带着人拦在了马车前。即使侍女已经多次提醒莫要招惹宸夫人,可柔夫人还是甩了侍女一巴掌然后带人拦下了天枢宫采买的马车,带着盛怒趾高气扬道,“果然是民间来的不知规矩,自以为飞上枝头就真成了凤凰了?这皇宫的用度皆有定制,便是皇后也不曾例外。宸夫人好大气派,竟有专人采买,马车也堂而皇之地行在宫内,这样大的声势,不知靡费了多少民脂民膏,这是怕天下不知天枢宫里住了个怎样祸国殃民的角色?” 这一通话说得天枢宫的人不敢抬头,也让柔夫人自己的侍女心惊肉跳,众人都摸不准,在这后宫中,到底会是谁占上风。是家世背景雄厚的柔夫人?或是深受恩宠的宸夫人?无论如何,后宫都不得安宁了。 若说此时还有人敢出头那便是姜掩月了。她虽着宫女的衣裳,但一身贵气不掩,她直面柔夫人,面色波澜不惊。 柔夫人也一眼看见了她,缓缓挪步到姜掩月面前,对于这张肖似宸夫人的脸,她深恶痛绝,眯起眼,她道,“你这贱婢,竟敢直视本宫,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掩月仰面应答,“不过是汲汲营营者,凭何不敢直视?” 这世上的大多数女人,可悲得很,虽然她们受用荣华富贵,可终究是以色事人,靠着揣度男人心意来维持自身地位稳固,偏偏她们还不觉得自己可怜,甚至觉得自己高贵无双,这便是她们最最可悲之处。 女人,不能如此卑贱。 看着姜掩月这傲然的神色,柔夫人彻底怒了,精心傅粉的面容气得煞白,她扬手便要给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一个耳光,让她知道知道,这后宫到底谁是不可招惹的。 姜掩月岂是乖乖站着挨打的人?她抬手抓住柔夫人的手腕,往后用力一拗,疼得后者龇牙咧嘴。 丢开柔夫人手腕,姜掩月冷冷道,“别自视甚高,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天枢宫的宫女真是太胆大了! 柔夫人退了几步,跌在地上,手腕剧痛,她狠狠瞪着姜掩月,怒吼,“你找死!” “朕看找死的是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帝怒 皇帝终于踏出了天枢宫,却也只是因为许婧说宫里闷得慌。明明今日是阿婧的生辰,却不能明着过寿,皇帝对她满心愧疚,许婧却不在意这些。两人在宫中漫步,许婧说带他去见一个极重要的人,便走到此处来,却不料正好听到柔夫人说出这句话来。 皇帝远远地就瞧见那个立得笔直的人儿,那一份傲气与不屈让他心神不稳,恍惚中像是见到了二十年前的婧儿,心中便按捺不住翻涌,听见曲柔那句狠厉的“你找死”,这翻涌便成了泼天的怒气。 “朕看找死的是你!”皇帝立眉出现在柔夫人面前,怒喝,“成何体统!这里是什么所在,由得你生杀予夺?” 柔夫人跌在地上还未来得及站起,皇帝骤然出现在眼前,又将她一通呵斥,她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俯首连连告饶,“陛下,臣妾知罪了,陛下息怒” 宋世殊拂袖,怒道,“朕亲自安排宫人为宸夫人采买,你竟满怀怨怼,如此横加阻拦,要打要杀,朕倒要问你,谁给你这样的权力?是你这夫人之位或是你父亲督查之尊?朕看,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一听这话,柔夫人更加惶恐了,陛下这是大有牵连她母家的架势,万不能如此,她着了慌,忙膝行到许婧脚边,叩头道,“姐姐,是我的不是,姐姐大人有大量,就宽宥了妹妹的罪过吧,妹妹再不敢冲撞姐姐了。” 许婧“唔”了一声,摇了摇头,对宋世殊及其身后的姜掩月一笑,道,“算了吧,不是什么大事。” 皇宫向来是世上最无聊的地方,宫里的女人最是无趣,从前在卫宫,她用了十几年时间教会那些蠢女人收敛锋芒不要处处露拙,可她们到底是按捺不住,总要给她送一些可笑的消遣到眼前。如今也是这样,哪怕她们能高明些呢?她们藏不住,等不得,总要将自己的想法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她还要再费唇舌来饶恕她们,这实在是无聊。 柔夫人听许婧语气如此淡然,心中又是庆幸又是痛恨,凭什么陛下如此偏心,同样是夫人,她要如此身份尽失地求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不甘,这份羞辱,她总要加倍报复回去! 尽管不甘,此时曲柔也只得装出得到原谅的欣喜,抬头一脸楚楚,对皇帝道,“陛下,姐姐已经宽宥臣妾了,臣妾再不敢了” 宋世殊却是很厌恶她这样的矫揉造作,别过脸去,道,“夫人曲氏,言行无状,对朕躬心怀不满,褫夺封号,贬为淑仪,自今日起在己宫思过,无旨不得出。” 曲柔愣住了,褫夺封号,贬为淑仪?为什么?就因为她拦下了天枢宫的车马?或是因为她骂了那个肖似宸夫人的宫女? 她是伴驾多年的夫人啊,陛下竟如此就厌弃了她? 不知皇帝是何时离去的,当侍女含着泪来扶曲柔时,她仍不敢相信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珠玉,你告诉本宫,这都不是真的!”曲柔紧紧攥着侍女的胳膊,失了心智一般反复追问,“本宫怎么会被贬,本宫是夫人啊,本宫是九郡督查之女啊!” 珠玉正是之前多次规劝曲柔的人,她被掐得生疼,却也不敢反抗,只是抽噎着要扶曲柔起来,“娘娘,起来吧,再莫说这些话了,若是陛下迁怒了老爷,那就真的糟了!” “对,对,我爹,我要让我爹救我!”曲柔眼睛一亮,她周身颤抖着,拉着珠玉道,“你快去找我爹” 她绝不会就此罢休,那贱人,她曲柔绝不放过! ------题外话------ 宫斗冠军许皇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一百五十六章 释怀 回了天枢宫,屏退他人,殿内就剩下了姜掩月与宋世殊c许婧三人。 今日是许婧的生辰,姜掩月进了宫来,也确实让母亲听见了自己说话。 宋世殊全然将方才的不愉快忘了,此时他心中满怀着欢喜与忐忑,念了十余年的女儿就站在他面前,他和婧儿的女儿就站在他面前,他一时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姜掩月面对生父也是同样无措,在此情此景下,她甚至也不知该如何与母亲对话。她心中复杂的情绪让她很想逃离此处,方才与那柔夫人正面交锋也正是因为她心中这烦闷无处发泄,那人又恰好撞了上来,她便也不顾及什么,半点不避让。 知女莫若母,许婧怎会不理解姜掩月此时的心境,掩月平素是极其谨慎的人,柔夫人这等角色,她是不屑搭理的,今日却非要出头,便是因为心中烦闷极了。也不知是为了父母,或是为了他? “你看,跟你说了不必做这些场面,无端为我树敌,还带累掩月添堵,你说,是不是你错了?”许婧开口打破了三人的沉默,她笑着对宋世殊道,“你不先给掩月认个错,等着女儿给你请安吗?” 宋世殊是何等杀伐果断的人,此时竟像个果真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不住点头,对姜掩月道,“月儿,是爹不周全,让你委屈了。” 爹,姜掩月心中被触动,抬头,看着宋世殊,心中苦涩万分,千错万错都消弭于这一句话中,罢了,今生已经是不堪,只愿来生再莫投生帝王家。 姜掩月退后一步,下下拜叩头,“掩月拜见父皇母后,愿母后岁岁安泰,长命安乐。” 宋世殊忙上前扶她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只是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人在殿中坐下,姜掩月向父母禀告了自己的进展,玉玺已取得,云中十二部聚汇齐全,盐铁库存良多,兵马齐备,她已隐隐培植起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好,好,朕没做到的事,朕的月儿终于做到了。”宋世殊满怀欣慰,只是转而又叹息,“只可惜,为父不能光明正大地认回月儿,也不能将正宫之位还给你母亲,我终归亏欠了你们母女太多。” 许婧与姜掩月都默然不语。 宋世殊沉吟良久,接着道,“如今卫国新帝登基,正是百事凋敝,如若此时出兵——” “不可。”姜掩月出声打断,摇头,“师出无名,在声势上就弱了一成。如今两国相安,百姓安居,挑起战乱并非民心所向,必然不得成功。况且——” 姜掩月看向母亲,一字一句道,“为一己之私涂炭生灵,罪孽深重,当于青史为万古罪人。” 罪孽?已经造下的罪孽还少吗?许婧摇头苦笑,“罢了,时机未到,这些暂且都不必谈了。” 一手携起一个,许婧将父女两个的手握到一处,语重心长道,“十几年都熬了过来,再不堪也经历过了,如今我们该活得光明些了。” “月儿身份尴尬,不便在宫中久留,何况宫外她还有大局要图谋,来日方长,略略叙些话,月儿便出宫去吧,母亲知道,你留不住。出宫去,自然有人会在宫门处伴你归去。” 姜掩月怔怔抬头,“母后——” “母后又何尝是无情无义之人呢?”许婧爱怜地抚着姜掩月的脸颊,缓缓道,“从始至终,母亲所愿,都是月儿平安喜乐啊。” 姜掩月伏在许婧肩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宋世殊不解,握住了许婧的手,向之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许婧长叹,“放手吧。” ------题外话------ 掩月这一对会是he吗,你们猜哟~ 对了,一直忘了说那个“宸”字,自古以来,后妃封号带“宸”字的屈指可数,这封号最先来自于武则天,然后明朝有几个,清朝有一个,就是皇太极钟爱的海兰珠,所以~许皇后是真—宫斗冠军,虽然她并不稀罕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交锋(一) 姜掩月在天枢宫坐了一个时辰,听父母讲了些过去的事,虽然父母讲得很是煽情,但她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她满心记挂这母后所说的会伴她归去的那个人。 许婧早看出掩月坐不住了,心下虽有些黯然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望向殿门,拍了拍她手,“时候不早了,去吧,是否离开京城也由你。” 姜掩月心中有些苦涩,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过于自私,总是逼迫母后做出让步,作为女儿,或许她太让母亲失望了。喉间哽塞,她反握住母亲的手,低声道,“母后,掩月不孝。” “世上再没有比我的掩月更好的女儿了,别说这些傻话了,走吧,别让别人发现了。” 许婧起身,目送姜掩月出门,看着这个身影渐渐变小变模糊,最终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她转身,宋世殊却还没收回目光,她便笑了,“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我的陛下?” 宋世殊叹了一声,“匆匆相聚,又是分离。这十几年,是无论如何补偿不回来了,作为一个父亲,竟如此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我太失败了。婧儿,你和月儿所说的到底是何事?好歹该让我这个父亲知道啊。” 许婧眉梢一挑,“女人间的秘密。” 宋世殊对于许婧的故作轻松不置反应,他远远地望着宫门,很是好奇,那里到底会是谁让月儿如此记挂。 由之并不是从宫中出来的,他被皇后带走之后就一直随她们住在宫外,后来皇后随着火器班子进宫,他也还是留在那里。皇后临走之前告诉他,初三时到宫门外等着掩月。 皇后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相反,通过十几年的沉淀,她悟出了太多的道理。初见顾节之时,她被怒气压制了理智,因掩月的失声又很是心急,这才带走了他,权当逼掩月奋发。 而待她冷静下来,她与由之心平气和地进行了一场对话。从由之的冷静淡然中,她看到了希望,不得不承认,他是极适合掩月的人,是极懂得掩月的,更是极珍视掩月的。 他为了掩月而入世,却救掩月在浊世中不变初心,这一点正是她这个母亲所忽视的。她终于还是决定成全这一对年轻人,如此,十几年前的悲剧便不用再重演一次。无人逼迫,她们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掩月心气高傲,若是日后为帝,免不了因这冷淡疏远民意,若她能从他身上得到一分柔和,前途也会顺畅些。 由之一眼认出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掩月,快步上前去,他将臂弯里的裘衣披在了姜掩月身上,低声道,“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姜掩月声音微颤,方才父皇对她说的话,她又说给了由之听。 冬风呼啸,新年之际,他终于回来了。 两人相携上了北归赶过来的车马,马车缓缓开动,她们恰好与进宫的都都擦肩而过。 都都是进宫来看皇后和景阳的,如今局势紧张,太子与咸山王联络频繁,都都也担负起进宫与皇后交通消息的任务。 都都从小就很喜欢皇后,也知道皇后娘娘这些年在宫中过得并不好。在景阳到来之前,她经常进宫来陪伴皇后,虽说她静不下心来抄经诵经,但总归能给皇后解解闷。她最是古灵精怪,每次跟皇后说话,都能将皇后逗得开怀。可此次,她再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知道,刚来的那位宸夫人是个戳中皇后痛处的狠角色。 都都端了一盘点心到皇后榻前,劝道,“娘娘,这是我母妃专门为您做的点心,最是美味滋补,您用一些吧。” “不必了,咳咳,”皇后勉强坐起身来,原本苍白的面色因为咳嗽浮现了一抹病态的红色,“芷丛,你母妃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本宫实在吃不下。” 这几日来,皇后大多数时候只是喝些滋补的汤药,身子好些时最多进一些清粥,这些点心她实在是吃不下去的。 都都见皇后如此病重心中也是难过,放下点心,轻轻拍着皇后的背,低声道,“娘娘不必忧心,太子哥哥已经在与我父王商量对策了,不会有事的。” 都都认真道,“朝中诸臣都对这宸夫人怀着揣度,有些老臣已经猜到了她的底细,只是还在观望,太子哥哥必然有办法让他们有所动作的。” 皇后抬起眼,片刻,又垂下眼眸,“至今她也不曾有所行动,小五若是先发制人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反而牵连了他自己进来。” 皇后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了景阳,她至今以为景阳真是和亲公主,许婧突然到来,也不知她是否早就知情,可不论知情不知情,都是无法处置,故而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想起除夕夜里太子妃的反应,她实在捉摸不透,沉思一阵,她对都都道,“芷丛,你去叫太子妃到这里来一趟吧。” 都都愣了愣,她是知道实情的,此时却不知该不该对皇后说出,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决定还是将此事交给太子妃嫂嫂自己处理。 景阳在除夕之后还要盯着宫中的各项活动,因而白日里基本都在宫中。而在都都找到她之前,她先被旁人请了去。 请她的人是宸夫人。 听宸夫人差人来请,心下咯噔一声,景阳骤然紧张,担忧忐忑了几日,终于到了与之正面交锋的时候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争锋(二) 许婧刚送走了姜掩月,又督促皇帝去处理政务,闲了下来,各宫因为柔夫人的事都对她侧目,却再没人敢招惹她,她闲着无事便想起了掩月的那个替身来。 据说已经怀孕了呢,可真快啊,不知是天助他们的算计,或是当真如此巧合。许婧对这个太子妃很有兴趣,能够与宋嘉历如此相处,除夕当夜对皇后又是关怀备至,更有着那样的长相,恐怕她不仅是掩月安排的替身那么简单,掩月瞒着的事情够多,不差这一桩。 旁的事她都可以放手,可在这一件上,她万万不会放下警惕。 景阳来得很快,到了天枢宫,她不卑不亢地与许婧见了礼,淡淡问,“不知宸夫人找本宫有何事?本宫身负宫务应接不暇,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就不多打搅夫人了。” 神色不见波澜,暗中却已是狂澜翻涌。 “果然是嫡出公主,气度果真不凡。”许婧带着笑意围着景阳转了一圈,细细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脖颈处逡巡,“本宫初来宫闱,诸多不适,却也不敢劳动陛下与皇后,既然太子妃殿下主管宫中事务,那么,就请殿下为本宫解解惑吧。” 景阳往旁侧退了一步,转身与之直面,“若是夫人对于宫规礼仪不大了解,本宫可以安排姑姑帮衬夫人。” 许婧轻笑摇头,“倒不是这些,本宫只是有些百无聊赖,深宫日长,本宫想请教殿下,如何消磨时间,如何自得其乐?” 景阳神色不显动荡,仍是淡静从容,“夫人自在休闲,本宫却没有这个福气,宫中有数千人,由此便有千万事,本宫只是处理这些便分身乏术,实在无从谈起消磨时间。” “是么?”许婧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缓缓道,“本宫听闻卫国令善公主年少有谋,饱读百家经典,弓马娴熟,在闺阁中便极有英气,如今,竟甘于投身宫闱琐事,无从消磨时间,便消磨了志气么?”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景阳稳了稳心神,盘算着必然不可能在许皇后面前继续装扮替身,如今只能是含糊其辞,捉着对方的软肋,留住最后这一层窗户纸。 “夫人也说是在闺阁时了,世事变迁,人生于世自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譬如夫人自己,若不是逢着火树银花的机会,又怎能与陛下再续前缘呢?”景阳四顾这辉煌的天枢宫,道,“前行便意味着放下过去,夫人今日于天枢宫,便只是陛下的宸夫人,往事也就不重要了。” 许婧正色,“若是真能一步行一步弃,未免也太自在了。” “夫人所要的不正是自在?”景阳反问。 “可偏偏世事常常是由不得人愿。”许婧轻拍景阳肩膀,轻声道,“本宫倒真希望殿下是忘了,而不是” “是与不是都在一念之间,夫人若是非要强求,便只会徒增烦恼。”景阳抢白,不动声色地退开。 许婧收回手,捻了捻指间,若有所思道,“殿下或许不知道,本宫有个姐姐,姐姐的医术极好,她生前也教了本宫一些。” 上前一步,抬手拂过景阳耳后,许婧笑道,“风雪大,殿下的鬓发乱了些。殿下身上单薄,本宫恰好得了一件极好的貂裘,不若殿下拿去吧。” 许婧看着景阳肚子,“即使殿下自己不觉得寒凉,也该为腹中的小殿下考虑,还是温暖些好。” 这话让景阳无可反驳,她穿得可一点不单薄,本来周身都暖融融的,被她这么一触碰反而冒起冷汗来。这貂裘必然不简单,她一定不能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争锋(三) 在景阳与许婧周旋之时,都都四下寻找景阳,却得到太子妃被宸夫人找去叙话的消息。 都都骤然紧张,她知道景阳是替身,也知道天枢宫里那位是正主的母亲,两方身份都微妙不可说,这下会面不知会将局势推到何等地步去。 反复计较,都都决定先不去皇后那边回话,她匆匆出了宫,赶回王府,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父王与太子哥哥。 对于如何应对许皇后,宋嘉历已经与咸山王商量了几日,对方一直韬光养晦无所动作,他们也就以静制动,可是如今,她终于还是主动去找了景阳,那么他们也就再不能观望了。 咸山王自从知道了景阳的真实身份后就一直悬着一颗心,殿下一直劝慰说此事隐秘,再不会有旁人知道,然而他始终不能放心。秘密终究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从前各方平衡,能够将秘密封存的时间尽可能延长,但许婧的到来无疑是打破了这样的平衡。若前朝公主的身份暴露,各方都将大损。 “殿下,事到如今,我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韦舟横对宋嘉历深深一礼,“在图谋之前,老臣斗胆问一句,太子妃在殿下心中到底处于怎样的地位。” 宋嘉历扶起韦舟横,坚定道,“叔父,景阳于我而言,是绝不可舍弃之人。” 韦舟横长叹,“如此,老臣无话可说,但凭殿下决断。” 是债就要还,江山债c情债都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宋嘉历点头,细细讲起,“据我所知,姜掩月如今已有十二部云中军在手,且她得了许国一年的盐铁,此时可以说是实力雄厚。我方实力势弱,名头上却占着正统的优势,那么,我们目前便可以利用这一宗。” “宫中后妃大多是本朝高门贵女,从前父皇对后宫是一样的冷淡,后宫因此也就相安无事。可自从宸夫人入主天枢宫,明里暗里各宫都按耐不住了,就以柔夫人为例,她虽受惩处,争斗之心思定是没有打消的。”宋嘉历移步到书桌前,写下一个“曲”字,“柔夫人之父曲督查是谨慎之人,向来最是会审时度势。今番柔夫人被贬,他有两个选择,一就是顺服圣意,自认其罪;二就是搅动波澜,冒险一搏。而今,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明白,此时不该蛰伏。” 韦舟横看着那个“曲”字,沉吟良久,道,“同朝为官多年,曲督查我知道他最是能忍,要让他犯险恐怕不已。” “今时不同往日,宸字一出,前朝后宫都不得安宁。柔夫人不会忍,她必然也会想尽办法让她父亲忍不住。我们只需添风助势就是了。”宋嘉历提笔,又写下个“卫”字,“若是关于宸夫人的流言四起,那些暗中观望的人都会望风而起了。” 韦舟横追问,“什么流言。” “卫国皇后新丧,魂灵羁留人间,附身于许国帝王旧爱,意图颠覆许国朝纲。”宋嘉历搁笔,闭眸道,“许皇后把持朝政时久,天下皆闻名忌惮,这样的流言足够他们借以发挥了。” 韦舟横看着两字,明白这两字的沉重,两字投入民间,必将激起千层浪。 宋嘉历睁眼,对韦舟横深深一拜,“韦叔父,我这便要进宫去为景阳结围了,这些安排,都有劳你了。” 宋嘉历此次进宫不知会面临怎样的局面,而咸山王府乃至回阳堂也即刻行动起来,全力造势。 京都最热闹的地方永远都是茶楼酒肆,在酒醉饭后,人们就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也管不住自己的言行了。 浮云楼中达官显贵往来,他们不仅是秘密的泄露者,更是消息的传播者。柔夫人的父亲曲督查从前是浮云楼的常客,但柔夫人被贬之后他就一直闭门谢客,很有思过的架势。 但他的同僚们仍活跃在浮云楼。嘉淑仪的兄长位至神勇将军,他在浮云楼有个叫云裳的相好。 醉在云裳怀里,神勇将军意识有些昏沉了,他摸了一把云裳那凝脂如玉的脸庞,醉醺醺地感叹,“美人啊,你怎么生得这样沉鱼落雁的姿色,爷这条命都要交到你手中了。” 云裳听见这话却无欢喜,叹了口气,轻轻推搡了他一把,“爷说的是醉话,醒了便忘了,哄得云裳高兴罢了,其实不知心里还想着别的什么人呢?” 将军迟钝地摇了摇头,大着舌头,“怎么会呢?爷与你是多年的情分了,爷是真心喜欢你。” 云裳却不吃这一套,“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奴家在风尘中浮沉了多年,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色衰爱弛。将军多年来时时见着奴家,难免厌烦了。天下男人都是一般,花无百人红,君恩不常在,我们女人除了认命又能如何?” 说到此处,云裳用帕子拭了拭眼泪,继续道,“奴家有个姐妹,她的恩客不就被别人勾了去?说是经年累积起来的情谊,其实不过是一场空,可怜我们风尘女子无有母家支持,只能是任人舍弃了。” 云裳红肿着眼望向将军,“其实有母家也不一定就无忧了。将军你或许不知,我们这里的头牌向来是陪侍督查大人的,从前笙歌不夜是何等风流,如今她也落得空闲了,督查大人闭门不出已许久,说不定就此落魄也不一定。” 本来在酒醉中,神勇将军他只当云裳这一番话是女子多愁善感,他便歪在床上半寐半醒,但听到她说起了督查大人,他骤然清醒过来,噌地坐起,怔怔陷入沉思。 “将军,你想些什么呢?”云裳收了哀容,挪到床前,偎在将军怀中,手指在他胸膛前画着圈,娇声道,“将军,人生苦短,万般都靠不住,不如及时行乐吧。” 将军却猛地捉住了她的手,问,“真的是新人换旧人?” 云裳抽手娇嗔,“可不是吗?” 将军追问,“若是更早的旧人重逢呢?” 云裳用食指勾了勾他下巴,笑道,“那就更是,得不到的是最勾人的,阔别多年,再相逢可不得拼了命地宠?又有旧时念想在,又有新逢的欢喜,新人旧人的好处都占全了,怕是眼里再容不下别人了。” 神勇将军闻言沉默,他是知道的,柔夫人因为开罪了陛下新册封的宸夫人而被禁足降位,他起先还高兴,自家妹妹也算少了个劲敌,兴许有机会晋升出头,他们家在朝堂上也少了曲家这个劲敌。可现在他发觉他想错了,从前后宫安稳,前朝也平静,谁也不能独占风头。但此时,更大的威胁出现了,打破了这平衡,那宸夫人据说是陛下式微时的故人,与陛下分别十余年,在除夕夜重回陛下身边,且容颜不变,仍是倾国倾城,一跃跻身夫人之位,连皇后也因之一病不起,她俨然成为了后宫之主。 有这样的人在,他妹妹哪还有出头的机会? 猛饮了一杯酒,将军心中越发觉得烦闷,推开云裳径直起身,直往家中赶去。 在他出浮云楼后,经过一家茶肆时又听见些更加灵异的说法: 仍是那个眼睛圆溜溜直放光的说书先生,他敲了敲醒木,压低了嗓子向茶座间众人道,“老夫昨夜观天象,紫微星沉,天枢异动,怕是天下将不安了。” 下边有人吐了瓜子皮,嘘声,“你一个说书先生还会观天象?唬谁呢!” 说书先生捻着胡子,一脸肃然,“百家术法相通,信不信由客官你吧。” 座间又有人出声了,他倒是信说书的所说,“近来陛下纳了个宸夫人,说是故人归来。帝王乃紫薇,北宸指示天枢,恐怕这上头确实有说法。” 说书先生闻言便面色沉痛地点了点头,更加压低了声音,“这天机明眼人大约都能看出来了,天下恐将大变啦!” 茶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方才那个嘘声嘲笑的皱着眉问先生,“你说个明白!” 先生摇头不语,议论声更大,他这才缓缓道,“诸位可知,卫国把持朝政的那位皇后崩逝了?” 底下的人点头,“是自焚追随卫国先帝了。” “身虽灭,神不死啊。”先生长叹,“卫国新皇容不下如此牝鸡司晨,那皇后搅动天下风云之心也不肯罢休,这才有了这从天而降的宸夫人啊。” 众人顿时像一瓢冷水抛进了油锅里,七嘴八舌地惊叹起来,其中更有个身量瘦小的老太太拍着桌子惊呼,“难怪我家的母鸡这几天日子来竟学会了打鸣,老婆子我还以为自己糊涂了,原来果真是天下大乱了!” 牝鸡司晨,阴盛阳衰,这言论便迅速在京都散播开来。即使说书先生悄然离京,这言论仍甚嚣尘上。 神勇将军默默听完茶肆里的说法,更加坚定了及早动作的决心。 转过街角,那个身量瘦小声音却高亢的小老太太摇身一变,成了个妙龄姑娘,那不是都都又是谁? 而此时,文思仙也有所行动——他乔装改扮,进了九郡督查曲大人的府邸。 曲大人在府内“思过”,实则内心万分焦虑,多年来,女儿在宫中从无敌手,陛下虽无十分恩宠,但也是格外看重,他在前朝官运亨通,女儿在后宫坐稳了夫人之位,成为了皇后之下的后宫第一人,曲家便一时无二。可如今,就因为这无关痛痒的“冲撞”,就落得如此难堪,陛下他到底意欲何为? “老爷,娘娘从宫中送了信出来。”文思仙扮作小厮向曲督查呈上了曲柔送出的信件。 这信自然是真的。柔夫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咸山王府密切关注,拿到这封信也不是难事,他们在这信件上并未做多少手脚,只是在信件末尾点上了一滴血。 曲督查一口气读完了信件,目光落在“切勿坐以待毙”及那滴晕开的血上久久不得移开,良久他才道,“娘娘除了这信还有别的话要带出来吗?” 文思仙将头埋得更低,“回老爷,送信的人说,娘娘心气高傲,即使得不到支持也会孤注一掷搏个前途。” “前途”曲大人喃喃自语,“果真还有前途么?” 文思仙见机进言,“小人只知事在人为,法不责众” “老爷,神勇将军求见”另一小厮上前禀报。 “神勇将军是嘉淑仪之兄!”曲督查眼睛亮了亮,将信件收在袖中,连声道,“快请将军到书房!” 接下来,曲督查便和神勇将军密谈了半个时辰。 之后,一道钦天台的折子署上了数十官员之名,送到了皇帝的案前。 与此同时,咸山王大公子韦衡也在火速赶往边境军区的路上 这场较量,他们终究也握紧了几分胜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大乱祸起(一) 宋嘉历先于那折子进了宫,他直奔天枢而去,在他抵达之前,景阳已与许婧周旋已久。 “夫人,本宫确实不冷,貂裘难得,夫人还是自己留着吧。”景阳攥紧了衣袖,往后退去。 “难不成太子妃怕本宫害了你?怎么敢?如今殿下可怀着太子唯一的血脉呢,本宫不过是想尽些长辈的心意罢了。”许婧低眸,“既然殿下不要貂裘,那么本宫这里还有一串南红玛瑙的项链,补血安神,最适合孕妇佩戴了,殿下莫要再推辞。” 许婧一抬手,便有侍女捧上项链来,呈到景阳面前。 景阳凝目打量,玛瑙光泽纯正,嗅起来气味也并无不妥,是没动过手脚的。如今她摆了两样让景阳选择,于情于理都是她占了对处,景阳不能与她撕破脸,只好取其一。于是,景阳道了声“多谢”,伸手便要拿起那玛瑙串。 “不忙。”许婧却压下了景阳的手,自己拿起那项链来,上前,“本宫虽只是夫人之位,终究算是殿下的长辈,这玛瑙添福纳喜,就由本宫替太子妃戴上吧,算是有个传承的意头。” “不必——”景阳忙躲闪。 许婧却一把抓住了她手腕,冷声道,“殿下,定要处处违背本宫的心意吗?” 景阳微怔,许婧面色却柔和下来,松开景阳的手腕,将玛瑙围上景阳的脖颈。 许婧用两个指尖提了提景阳的衣领,那玛瑙串便溜进了衣内,凉凉地贴合景阳的肌肤。 景阳打了个冷颤。 许婧也心尖一颤——顺着那玛瑙串,她看得分明,景阳的脖颈后有一块圆形的胎记,是她,竟然真的是她! 许婧轻叹,放下手,在景阳耳边喃喃,“好久不见啊,姨母的小月儿。” 这轻轻的一句叹让景阳如遭晴天霹雳,脑中骤然一片空白,心中百感翻涌,月儿,月儿谁是月儿 宋嘉历一进天枢宫便看见许婧与景阳站得如此靠近,而许婧的目光又分明落在景阳的脖颈处,两人神色皆十分古怪。晚了,他终究来晚了,心中防线轰然倒塌,宋嘉历一时间方寸大乱。 快步上前,将景阳拉到自己身后,他才压抑着情绪对许婧道,“太子妃有孕在身,需要多加休息,不能多与夫人叙话了,孤这便带她回府了,夫人见谅。” 宋嘉历转身就要走,景阳却没有要走的意愿,她心里因宸夫人那句话而慌张不安,脑子里一片混乱,许多复杂的东西一时间都涌上来了。 “母后,母后,你醒醒啊” “舅舅,我母后怎么了,我父皇呢” “师父,我为什么会中毒啊?” “你,什么东西,竟敢调包大王爷爷的小娘子?”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松开宋嘉历的手,景阳双眼无神空洞,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人,错综复杂的记忆都纠缠成一团,母后,师父,姨母,宋嘉历她突然弄不清谁是谁了,更不明白她自己是谁。 头痛,身上一阵一阵寒凉,景阳难受得无处挣扎,她便什么也不顾了,丢下殿内的人,疾步逃出了天枢宫。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回到回阳堂去。 宋嘉历看着景阳跑出去,心中痛苦万分,跟着也要追出去,许婧却叫住了他。 “侄女婿,莫追了,追不上。” 抬手屏退众人,许婧坐下,对宋嘉历道,“本宫只当自己面临的局面更棘手些,却不料孤竹君殿下操控着这样如此危险的棋局,本宫真是不服也不行了。” 宋嘉历转身,面色是从未有过的狠厉,紧紧攥拳,他咬牙道,“棋局!她到底是你的侄女,你只当这是一场局,非要赶尽杀绝吗?” “本宫本欲心存善念,可你们偏偏要我眼前不得干净,若不赶尽杀绝,本宫和本宫的掩月便没生路。”许婧攥紧了座椅扶手,眼中杀意毕现,“本宫造下的杀孽早已是数不清,人性更是早已泯灭于万千手段中,侄女如何,本宫连亲姐姐也不曾放过!已经到了这地步,便不惮再做个彻底!” “可你未必做得到!”宋嘉历拂袖大怒,“这里不是卫国,你也不再是不可忤逆的许皇后,作为宸夫人,你未必能斗过太子!” “哦,是吗?”许婧冷笑,起身,“那本宫就静候孤竹君的招数,宫中寡淡无趣,太子要给本宫添些乐趣自然极好。但愿,别让本宫太失望。” 宋嘉历不再与她做口舌之争,转身疾步离去,此刻,他最需要做的,该是找回自己的妻。 ------题外话------ 能找回来吗~明天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乱祸起(二) 景阳出了天枢宫,一路跌跌撞撞的,直到走到宫门,她才多少稳住了心神。 宫内众人皆知太子妃打理內宫事务,出入频繁且自由,所以即使景阳神色昏沉,也没人前来过问。 登上车马,景阳却不知该叫马夫往哪里去,回家吗?太子府还是她的家吗?不,景阳摇了摇头,强忍住头疼与体寒,吩咐道,“回太子府。” 回太子府却是为了转回回阳堂。如今她身着宫装,顶着太子妃的身份,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前往回阳堂,事关重大,莫要牵扯连累了师父他们。 回了卧房,换了衣裳,从床榻下的暗道出来,一身男装的景阳匆匆赶往回阳堂。 回阳堂自从景阳入宫便再没正经做过生意,此时也是虚掩着门,青酒和丹酒坐在门后打着瞌睡。景阳风一样地撞进堂内,迅速背手关上房门,推醒了两个酒儿,景阳喘着气道,“师父呢!师父在哪?” “丫头,我在!”师父从内间转出来,急急走到景阳面前,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才又道,“丫头你没事吧?据说宫中不太平,小二出去奔走运作了,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事情不好了?” 文松子内心狂乱,许婧归来,丫头处境危险无比,此时她更是急匆匆赶回自己面前,恐怕事情是大大的不妙了。 “师父。”景阳哽了哽,将头脑中纷乱的思绪整理成一个问题,“你告诉我吧,我到底是谁?” 文松子心中霎时凉透,抓起丫头手腕切脉,更是心如死灰——丫头脉象紊乱,寒毒冲撞,前尘往事一齐涌来,再遮盖不住了。 “青酒丹酒,去熬一剂铁心参汤来。”文松子颓然放手,吩咐满面惊诧的酒儿,“莫乱了心神,好好熬汤,去吧去吧” 两个酒儿相扶退出,带着满心的惊惶去熬汤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等紧要的大事,他们终究看出了,少主此次的毒发后果很严重。 “坐吧。”文松子无力地给景阳指了指椅子,声音霎时也苍老了许多。 甫一坐下,文松子那双骨节分明c带着寒意的手就落在了景阳的头顶,随着内力的温热,传来的还有文松子悲绝的声音: “丫头,十五年了,前尘往事你忘了终于又记起。” 文松子哽住,手指按过景阳头顶穴位,一字一句道,“我不仅是你师父,更是你舅舅。你的母亲,我的师姐,是前朝宣室的贤后。” 景阳闻言猛地一震,竟呕出一口血来,嘴角温热,心尖却凉透了,她用尽了力气断续道,“所以,许婧真是我的姨母。” 文松子闭眸重重点头,“想不到到头来,竟是她来解开你尘封的记忆。孽缘!孽缘!月儿,师父望你永不记起,永不受往事折磨,可如今,终究还是让你踏进了这苦海中!” 文松子的长叹让景阳眼酸,她记起了所有,在铺天盖地的寒意中,她记起了所有被封存的往事。 那年她三岁,战火连天,母后带着她没日没夜地逃了三天,终于来到山间。母后红肿着眼,双手颤抖地喂她服下寒玉散,悲泣道,“月儿,你累了吧,累了就睡在母后怀里吧,等你醒过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好冷,昏昏沉沉睡去,可当她再醒来时,母后却再没睁开眼,任凭她怎么哭求舅舅,母后也没能醒过来。 舅舅带着她离开了母后。 她每年一定时节就冷得周身难受,多年来饮下若干的参汤苦药,走遍了无数山川,四处漂泊,在身体一次次回暖间,她逐渐忘了自己,也忘了舅舅。 她问,“你是谁呀?我又是谁呀?” 师父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告诉她,“我是你师父,你叫景阳,是我徒儿。” 皇后生前居住景阳宫,宣朝月陨,新阳初生。她便成了景阳。 后来她去卫国采药,却因毒发而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她成了牛背山下落草的山大王,惩恶除奸c劫富济贫,三年间,她过得很是快活。师父来找到了她,却不忍心唤回她的记忆,独自离去,放任她逍遥自在。 然而后来她又遇到了宋嘉历。白衣胜雪,莞尔一笑,诸天星河都落进了他的眼里。这命运的轮盘,兜兜转转,算得清楚,终究是谁也没放过。 满面泪流,景阳抓紧师父袖口,起身泣不成声,“师父!舅舅!我竟嫁给了仇人之子!” 宋姜两家联合灭宣,屠了她满门,而她竟嫁给了姓宋的人! 并且爱他至深! 这命运何其弄人! 丫头从未如此痛苦过,看见景阳悲痛的神色,文松子心中如刀扎一般疼,让丫头靠在自己肩头,文松子拍着景阳的背,一字一句沉痛道,“丫头,不怪你啊,不怪你啊。” “是舅舅没有保护好你,不该让你搅进这乱局里。事到如今,只要你说一个‘走’字,舅舅便带你远远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管你是想昭告天下兴兵复国或是隐姓埋名安稳此生,舅舅都全力助你。” 景阳哭得喘不上气,心口闷得沉痛,复国或是隐居,这两个选择对于景阳来说都太过突然,在她十几年的安稳人生中,她从未预料到有朝一日自己需要做这样的决定。 无论是哪一条,她都回不到从前了;无论是哪一条,都意味着她要与宋嘉历永诀,从此站到对立面去。 心疼不舍吗?可他是仇人之子啊! 可他也是亲亲相公啊 咬紧了唇,景阳闭眼又将自己的十余年过了一遍,母后,舅舅他 睁眼,景阳终于说出了带血的两字,“走吧。” 至此,恩情尽,前仇起。 ------题外话------ 走了,会回来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失离 饮下了青酒丹酒熬的铁心参汤,景阳的寒毒暂时被压制住了些。 文松子与青酒丹酒讲了一遍前因后果,包括景阳的真实身份,最后告诉他们,此时他们可以离去,隐姓埋名,是是非非便从此与之无关。 两个小酒儿是被收养的孤儿,自小就跟在大师父与少主身边,不再孤苦无依,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他们从未想过身中奇毒的少主竟会是前朝公主,没料到自己会牵扯入这么大的危局。 可他们没怕,少主与大师父是视他们兄弟二人为亲人的,危难当头,哪有背弃亲人的道理? “少主,你对青酒还有我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从实际上来说,我们根本就是一家人,丹酒青酒虽没出息,但定然做不出背弃亲人的事来。”丹酒与青酒对视了一眼,了然了对方的心意,神色坚定地说出了这番话来。 亲人,是啊,他们都是她的亲人他也是 而现在,她却要背弃他了 文思仙此时也正好回来,看见堂内众人脸上都带着泪痕,他愣了半晌,才问,“这是怎么了?” 文松子将小二拉到一边,又将景阳的身世讲了一遍,最后道,“你是她大哥,但你终究与前朝无关,事态严重,你自保就好。” 文思仙摇头,“青酒丹酒都不走,何况我是景阳的大哥?父亲,一家人不说什么自保的话。” 来到景阳面前,文思仙想了想,终究将自己所做的事藏进了肚子里,只是拍了拍景阳肩头,“妹妹,咱们走吧。” 景阳怔怔抬头,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来,“好。” 回阳堂里人去堂空,宋嘉历赶来时只见紧闭的大门与黯淡的牌匾,也不需再回太子府看了,景阳她肯定不在。 她走了,或许也就就此安全了,师父会带着她藏得很好,许皇后也不能找到她,她再不会担惊受怕了。 可她的毒怎么办? 宋嘉历失神地走在大街上,反复告诉自己,反正在自己身边,景阳也是一样得不到解药,不如放她自由。只要她平安,无论怎样,他都承受得来。 可是心里为什么还这么疼呢?像锈蚀的刀刃在心口切割,钝痛得让他呼吸不畅,脚下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景阳此刻该是什么都记起来了吧,师父该是什么都告诉她了吧?许多次,景阳眼中满含希冀地望着他,让他不要欺瞒她,可到底他还是瞒了她,以截断往事为前提维持短暂的安稳与幸福,而现在,这安稳终于都崩塌了。她终究还是受到了如此大的伤害,而他,什么都没有了。 这天地,骤然间,变得好空啊。 宋嘉历失魂落魄地走着,四周行人自觉避让——他衣着华贵,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个贵人。 该往哪里去呢?皇宫么?父皇冷酷,母后病重,许婧狠厉,他回去又该如何自处?回咸山王府吗?韦叔父一家为了保全他,已经是放下了一切顾忌,受累深重。回太子府吗?这倒是他的家,可家里已经没有他的妻啊。 无家可归,无处可逃。 “殿下——”有人急急赶来,从背后扣住了他的肩膀,低低地唤他。 宋嘉历迟钝转头,是何羡。 何羡满面焦急,“殿下,宫中出大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除祟(一) 皇宫里的大事也可以说是宋嘉历一手策划的——半天的时间内,朝中半数的大臣都在钦天台奏上的一封折子上署了名,共同奏请陛下驱逐妖邪,维护社稷安泰。 这妖邪自然指的是皇帝盛宠的宸夫人。 钦天台测出近来国中阴邪入侵,妖孽祸乱君心,扰乱朝纲。钦天台反复推演后,指出妖邪位于皇宫北方,而北方宫殿新入住的只有宸夫人一人。皇帝在除夕后,因宸夫人罢朝三日,这祸国妖孽落在她头上倒也不冤枉。 朝臣“义愤填膺”,纷纷署名,请求陛下废黜宸夫人,并将之交与钦天台除祟。其实,意思就是逼皇帝处死宸夫人。 这朝臣联名上书中头一个名字就是皇后之父——早已致仕的大学士何为。 隐忍多年,何为再忍不得了,为了自己苦命的女儿,他也要拼死进言,让皇帝也尝尝被人逼迫的滋味。 这折子呈到宋世殊面前时,他刚踏进天枢宫。许婧派人找他前来,正要跟他商量景阳的事情。 坐在许婧身旁,宋世殊翻开了折子,入目第一句便是“臣等惶恐,伏请陛下肃清妖孽” 气得心血翻涌,宋世殊狠狠掷下这折子,几乎要把案几拍碎,“混账!” “朕要赏要罚,他们都得恭敬接着,竟敢如此逼迫于朕!反了!都反了!” 宋世殊看得明白,这些进言的大臣或文或武,本不是一个派系,甚至有向来政见不合者,但他们中有大半有女或妹在后宫,说什么肃清妖孽,其实不过是为铲平自家上位的阻碍罢了。 许婧却没宋世殊那么大的情绪起伏,她几乎可以猜到折子里是如何将她妖魔化的,捡起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何必动气。”许婧按住宋世殊的手,摇头,“你以为是后宫争风取宠?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这数十朝臣背后一定有个主谋。” “枉你比我多在宫中那么些时日,竟一点端倪都没发现。”许婧将折子放到一边,说到要紧事上来,“你可知那身怀有孕的太子妃到底是哪个?” 宋世殊知道许婧找了太子妃说话,闻言心中一紧,“哪个?不是掩月替身?” “替身怎会处处向着你那儿子?”许婧摇了摇头,对宋世殊的迟钝很是不满,“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你竟一点不觉得她面熟?” 宋世殊心中闪过一个让他心惊的想法,瞪大了眼,惊道,“难道” 许婧长叹,“没错,她就是前朝遗脉,我姐姐的嫡公主,明月。” 宋世殊懊恼捶案,“我竟一点没察觉,养虎为患,来人——” “等等——”许婧劫下了他的命令,“你莫忘了,她如今是卫国和亲公主,还怀着太子的嫡子,你有什么理由拿她?此事急不得,何况,此时大概她也不在宫中了。” 迎上宋世殊疑惑的目光,许婧继续道,“她仿佛是方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很是受了些刺激,逃走了。” 宋世殊急了,“你怎么放任她逃走!” 许婧低眉,“若她真能逃了,就放过她吧。掩月似乎也是知情的,但也帮着他们遮盖,我们也尽量少做些孽吧。” 宋世殊握拳,满腹不甘,“这开头的业障就是她明家做下的!我们,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阿婧,已经到了这时候,你怎么反而心软了,这些年受得苦还不够吗?明家尚有后代在世,若不斩草除根,遭殃的可就是你我还有掩月了!” 许婧怔了怔,良久才道,“好。太子妃依然无恙,但是明月就不行了,若是她再敢回来,我必不会心软。” 稍后宋世殊便晓谕各宫,太子妃胎像不稳,需要在府中卧床静养,不再管理宫中事务,皇后又是病体沉重,因而后宫便交由宸夫人全权打理。 各宫听闻这消息都是一阵惶恐,明明家中父兄已经联名上了折子,这宸夫人非但没有被贬,反而一跃获得了管理內宫之权。她进宫才数日,就得到这样高的恩赏,假以时日,她岂不是要独步后宫,半点活路不给她们留?万万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于是朝中诸臣更加紧了攻势,他们相约长跪于参政之殿,声称若陛下不铲除妖孽,他们就跪死在大殿上。 历代帝王最怕大臣拼死上谏,后代史书上将不好看。 宋世殊是武将出身,本来就脾气暴戾,从来都是别人对他逆来顺受,何时受过他人胁迫?他推翻了案几,大怒,“要跪,就让他们跪烂一双膝盖,谁要是跪得不端不稳了,朕斩了他的脑袋!还有,凡是家中父兄参与联名上书的,无论位分如何,一律赐以白绫!朕看谁还敢放肆!” 宫女太监伏地颤抖,不敢仰视,帝王之怒,伏尸百里。 许婧却敢对宋世殊说个“不”字,“天下百姓万千,此时都认定了我是祸国妖孽,难道你能杀尽天下人?冷静些吧,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若是施以残暴,反倒遂了他人的心意。你那个儿子,倒比你懂得帝王之术。” 宋世殊怒容变为窘迫,顿了顿,“如何冷静,这帮混账一心要置你于死地,我如何能冷静?” 许婧不禁失笑,“他们想我死,就真能让我死吗?未免太高估了自己。” 笑容转寒,许婧冷声道,“既然他们想铲除妖孽,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谁是妖孽好了。将计就计,我要让他们知道,如今变了天了,他们不懂得观天色,会有怎样的下场。” “陛下,就让钦天台在祭坛之上,除妖吧。”许婧盈盈拜在宋世殊面前,一双眼中杀意毕露。 ------题外话------ 发现超喜欢写许婧的戏份,小姜怀着一颗宫斗冠军的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除祟(二) 皇帝的旨意接连颁下,先是予宸夫人主管內宫之权,再应承了朝臣“除妖”的请求,当日便在祭坛上设起了祭台。 这几个旨意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了,不解皇帝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是宠是贬,看不分明。 太子进了宫,“太子妃”在府中静卧养胎,生死危局,悬于一线。 宋嘉历站在高台上,凝视着祭坛,面色沉重。在他一步之旁,是皇帝,皇帝身侧,是宸夫人。 诸臣如那日太子大婚时一样,围在祭台周围,屏声敛气地盯着祭台,不错眼珠地看牢了钦天台官员请问上天,众人面色肃穆,实际结果早在他们预料之中,或者说,结果本就由他们编造——钦天台的主管风行渊是曲督查的门生,也是他费了多年心力将之推上主管之位的,因此,他问卜上天得到结果,那妖邪必然将会是宸夫人。 钦天台是有些本事,平日演算天文历法都有据可循,讲出来也是经得起推敲的真理,可这妖邪一事却没有准头,谁也说不明白。正因如此,钦天台的主管风大人站在祭坛上,半闭着眼,以桃木剑蘸取朱砂在黄符纸上草书时,他的内心是惶恐的,连带着手也颤抖,那符纸上红字如龙蛇行走,便更显得诡秘难解。 这可是欺君大罪,虽说此次朝臣联合上书,牵连广大,法不责众,可众人推波助澜,立在风口浪尖上的却是他一人。即使皇帝站在高台上,他也感受到了其目光的冷寒。 此次若不能推翻宸夫人,恐怕许国就彻底变天了。 拿起那红钩潦草的符纸,风主管拿出迷蒙混沌的神色来,颤着唇正要开口,一道女声却拦住了他。 “且慢——”许婧下了高台,款款向祭坛走来,她面上不见波澜,可每走一步便似踩在了风主管的心尖上,让他的惴惴不安越发强烈。 她想做些什么? 宋嘉历眯眼望去,暗暗攥紧了拳。 祭坛下一片喧哗,朝臣议论纷纷,老迈的何为则站出来喝了一声,“祭坛圣地怎容得妖女放肆!” 妖女?许婧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活了几十年,竟得了个妖女的称号,真是太高看她了,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许婧终究登上了祭坛。 “陛下!”诸臣齐齐跪地叩头。 皇帝却很是不耐,摆手道,“你们不是怀疑朕的宸夫人是妖邪吗?那她就登上祭坛让你们看看,是什么妖邪敢站在庄严天地之间。尔等休要喧哗,肃静等待结果就是。” 风主管有些腿软,随着许婧步步逼近,明明此时是寒冬,他额头上却已经冒出了密密的冷汗,脑中惶恐变成昏沉让他不知如何反应。 “风大人是吧?”许婧大方与他见了个礼,“大人主管钦天台,为陛下探听天意,实在是当今不可多得的能人。大人通天晓地,却于中间的人不大了解,陛下是天授皇权,大人不知道陛下的意思更是天意吗?” 这话说得声音不小,底下的官员都听见了,有内力在身的宋嘉历与宋世殊也都听到了,两者一个皱紧了眉头,另一个却轻松了些。 仍是何为站出来怒斥,“妖女,在陛下并诸位贤臣面前,竟敢威逼钦天台官员,妄图篡改天意么?你的算盘打错了!” 许婧闻言转身,对何为又是一礼,“国丈休要动怒,本宫不知这话哪里带着威胁了。说到威胁,本宫在后宫安分守己,一心只愿为陛下略分些忧愁,可诸位大臣呢,好大的阵仗,无风起浪,前朝之手伸进后宫来,威胁陛下至此,不知各位打的又是什么算盘呢?” 何为看着许婧,气得手抖,却说不出话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默默扶住了气急的何大人。 许婧冷笑,临场收买若是能奏效的话,他们的计划也就太拙劣了,虽然这官员胆量小,但却是个不会临阵倒戈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将之推上来。 可意志再坚定的人,终究抵不过宣华的威力。 许婧在登上祭坛前,在袖中点了一朵宣华。宣华香味清淡,不易被人察觉,却又效力显著,方才在行礼间,袖口扇动,这香味便钻进了风大人的鼻子里,他便头脑一阵昏沉。背对众人,许婧那一大段话说得极慢,在每句的间隔中,她又低声用只有风主管能听到的声音对之进行催眠,教他该指出到底谁才是祸乱社稷的妖孽。 众人只听见她明面上的那段话,却不知她已掌控了风大人的意识。 宣华能惑人心神,风行渊本来心中就怀着恐惧,许婧便瞧准了这一点,利用宣华放大他内心的惶恐,让他改了原定的说法。 许婧退在一旁,道,“既然大家要听从天意,那么本宫就让大家听个明白。” 风大人手中攥着那符纸,双目失神,额头上的汗汇聚成滴,从颊边落下。许婧的话落地良久,他才举起了那符纸,对着众人大声宣告,“上天晓谕,妖邪乃是附身于——” ------题外话------ 谁呢?接着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除祟(三) “上天晓谕,妖邪乃是附身于当朝太子之身!” 此言一出,祭坛底下顿时就乱做一片,其中何大人与曲大人更是几乎要晕厥过去。怎么会是这样!风行渊分明是他们这一边的人,怎会临阵倒戈,拖太子下水,难不成方才的一番威胁真的奏效了? 何为年龄大了,因为皇后的缘故又极看重宋嘉历,此时便经不住这个打击,真真眼前一黑就昏迷过去,幸而旁边的几位大臣扶住了他。曲督查也是腿软,靠着身侧的同僚搀扶才勉强站稳。 皇帝面上阴晴不定,喜怒不明,而宋嘉历万般怒火齐聚心头,恨不能要许婧殒命当场,但此情此景下容不得他愤慨,他只得跪在皇帝面前,咬牙道,“父皇明察,儿臣绝非祸国之人!” 底下一直观望的咸山王也上前跪倒,对着高台高声道,“陛下明察,太子乃国之储君,自有上天护佑,怎会被妖邪入侵?陛下明察!” 曲督查等人也顺势跪倒,眼下局面突然翻转,他们是与太子同祸福的,定然要保住太子,因此众人齐呼,“陛下明察!” “明察?哼——”皇帝哼了声,声音中带着万钧之怒,“要听天意的是你们,要朕明察的也是你们,朕看你们一个个都忘了身份了,万事都要你们来给朕指点,是不是朕这个皇位该让给你们列位贤臣来坐一坐?” 诸臣将头伏得更低,不敢出声。 “既然要听天意,那就听个明白!”皇帝指向风行渊,“你说,上天如何指示,你为何说妖邪附身于太子?” 风行渊双腿一哆嗦跪下,叩头道,“启禀陛下,先前观星结果指示国内妖邪入侵,其位在皇宫之北,臣以为是在宫内北面,故而以为是宸夫人。但方才问符,臣才明了原来这北指的是皇宫外围之北,正是太子府所在方位。” 宋嘉历难得有间坐北朝南位于京都繁华北段的宅子,竟也成了祸源,宋嘉历低头自嘲,将一腔的恨与怨都压在心底,半分不露。 “就这样?”皇帝半合着眼,语气中像是有些惋惜与痛心,“皇宫以北那么多宅子那么多人口,怎么就偏是朕的太子?” “上天给的指示不仅如此,陛下,请看这符纸。”风行渊埋头将符纸举过头顶,沉声道,“这符纸上出现了一株血竹,竹旁更有殿下的名讳‘历’字。” 皇帝身边的太监下了高台取了符纸来,皇帝看了一眼,长叹了一声,吩咐,“将这天意给朕的贤臣们看看。” 那符纸上果然有竹有字,而却不是朱砂写就的。 符纸原本上的字迹是风行渊在许婧登台前写就的,那竹和字却是许婧乱了风行渊心智后让他弄破自己指尖以血书就的,难为他瞒过众人眼镜画得写实。 世人皆知,太子宋嘉历号为孤竹君,是天下的圣之清者。 一个“历”字,一株血竹,足够将他扣实了妖邪之名。 皇帝却还嫌不够,在诸位大臣看了一遍那符纸之后,又问风行渊,“还有其他证据没有,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不可草率对待。” 风行渊接着又道,“禀陛下,还有证据。在妖邪侵体之前,殿下得承天佑福泽深厚,和亲公主甫一大婚便身怀有喜。但近来邪祟侵体,太子妃日日与太子殿下相伴,也受到侵害,这才胎相不稳。只有除了邪祟去,太子妃方能安然诞下麟儿!” 这是将景阳的离去也算计上了,此时太子府中恐怕也换上了他们自己备好的替身。宋嘉历此时心中的怨恨都化作了不甘,暗暗咬牙,既然他们要如此相逼,那么,他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他发誓,只要他们不能将他置于死地,他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杀害了自己四个兄长的父亲。 皇帝这时才仿佛是全然相信了邪祟附身于太子的事情,面上三分惊恐七分痛惜,沉吟良久才招手唤人,“将太子押下,送往钦天台做法除祟。” 底下咸山王喊了声,“陛下——” 皇帝不理,却是对着祭坛上的许婧招了招手,“下来吧。” 等到宋嘉历被押下高台,许婧重新上了高台,皇帝才对着下方的大臣们道,“上苍不佑,降此灾祸于太子,恐怕也是太子行为有所不端才召来邪祟,虽带累了无辜的宸夫人,到底你们也算为国解决了忧患。也都不必跪着了,今日在场之人,你们该知道这邪祟霸道,既然你们有心救国,不如就各自回去抄一卷经文为国祈福,你们在宫中的女儿或是姐妹也是这般。对了——” 皇帝指了指昏过去的何大人,“等国丈醒了,将朕的旨意也一并告知与他。” 宋世殊握紧许婧的手,心头释然,天意,他们现在知道什么是天意了,天子意图便是天意! ------题外话------ 气气有时候真想一个响雷劈死皇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问茶(一) 景阳随着师父他们一路疾行,不知道在往哪个方向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她一直昏昏沉沉,在颠簸中意识迷离,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但又实在是时时清醒着,清明与梦寐不分,她已经全然混乱了。 约莫连着行了两日,行在偏远地区,景阳才稍微有了些精神,但面色仍是憔悴得不像样。此时已是远离京都,一路上又无追兵,一家人行程也终于可以放缓些,暂时歇歇脚休整休整。 他们歇在了一个城镇的茶棚边。茶棚主人是个有姿色的妇女,她凭着一张姣好的面容和热情外放的性格兼伶俐的口齿招徕了不少来往的客商在她这里歇息。 茶水一滚,南来北往的客人一聚头,这时下的新闻就传播开了。 一个北边来的客商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道吗?咱们许国,翻了天了!” 另一个南方客商操着方言,叹了一声,“嗨,谁不知道,岂止是翻天,天下都要大乱了!堂堂一国太子被拘禁,哪朝哪代也不见这样的大事!” 太子被拘禁!景阳被这话猛地一吓,一双半张半合的眼陡然睁开,直直地望向了那桌客人,“你们说什么!太子怎么了!” 客商们面面相觑,觉得景阳很是古怪,太子因邪祟附体被关在钦天台,这不是天下皆知的事?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何况她面色惨白,活像个鬼,骤然出声,真是吓坏人。 大家并不搭理她,饮尽了茶各自散去,只留下景阳张皇无措。 宋嘉历他到底怎么了? 师父在一旁将她的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也是无声叹息,丫头她果然是放不下宋家那小子的,可再不能让她重回龙潭虎穴了,宋嘉历能否自保都是他自己的造化,再不能让丫头跟着他历险了。若是丫头能够下定决心离去便罢,若不能,他便强行封住她的记忆,让她将往事都忘了吧。 文思仙是知情的,他参与了造势,又在茶棚前听了客商们的议论,便理清楚了前因后果。其实他想对景阳说明一切,告诉她其实太子是因为许皇后的到来威胁到了她才决定先发制人,告诉她太子动用了自己阵营内的所有力量只为保住她,可他久久看着景阳苍白的脸色,终究没有说出来,或许离开,妹妹她才能得到更为长久的安稳生活。 但愿太子能够安然渡过此劫吧。 但愿宋嘉历能安然渡过此劫,景阳紧紧咬着下唇,仰望天宇,祈求从前抄写的那若干经文能够带给宋嘉历哪怕一丝一毫的福气,给他一线生机。 父皇母后,你们会怪月儿怀着这样的期望吗?他明明是仇人之子,但女儿却希望他一生平安。望着旷远的天际,景阳眼中蓄上泪水,整个灰暗的天空都变得雾蒙蒙的。不敢低头,这满眼的泪压得景阳动弹不得,更喘不上气,一低头,泪水就会砸下来了,景阳心中最后那点坚强也就崩溃了。不能低头,不能回头。 前路再没有宋嘉历同行,如若再见,那也是各为仇雠。 景阳这样呆呆地望着天好久,师父他们几个男人都不知如何劝解,生怕越劝越糟,便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景阳,等她自己平复心情。 见这几个人如此奇怪,客商们也不久坐,饮了茶便扔下茶钱,启程离开。茶棚里一下子空了许多,也清净许多,老板娘也闲下来,便搁下茶壶来到了景阳面前。 ------题外话------ 老板娘会做些什么呢?明天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问茶(二) 老板娘约莫三十出头,保养得不错,因而容貌仍是艳丽出众的,尤其眼中带着明媚的笑意,更让她显得动人,在这远离繁华的简陋茶棚里,她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若是平素,景阳定会对这独身一人的美丽夫人极有兴趣,但此时,她实在是连多看一眼也不愿。 文思仙和青酒丹酒看着老板娘笑吟吟地走向景阳,便要上前拦住,师父却摇头止住了他们,他们在这里干看着景阳已经是许久,半点主意没有,说不定那妇人能够开解丫头也不一定,女人的心思到底还是女人懂。 “姑娘,想什么呢?茶都冷了,人也都走了,你在这发呆也好久了。”老板娘双手环抱于胸前,温柔问道。 “你看出我是个女子了?”景阳猛地转头,眼中的眼泪便挂不住了,一滴泪飞扬出去,洒在了老板娘脸上,她怔怔的,看着老板娘凝脂一般的肌肤上的那滴泪,低下头,道了声,“抱歉。” “不碍事不碍事,能哭出来就是好的。”老板娘笑得爽朗,抬袖拭去了脸上的泪,拉着景阳坐下,提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我在这镇口开了十几年的茶棚了,见过的人,男女老少,不知有多少。女扮男装c男扮女装的也不在少数,你这装束本没有多大问题,像个俊相公,但你这眼睛肿得像个桃子,脸色又是这样惨白,不是姑娘是什么?而且,我敢打赌,定然还是个为情所困的姑娘。” 景阳低头看着那水汽浮动的茗茶,心尖舌尖都涩涩的,捧起茶杯,潜啜了一口,更加剧了那苦涩,眼中泪落下来,在茶杯里荡起一片涟漪,她缓缓开口,“是啊,我都觉得自己不争气,怎么弄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本来我还有许多大事该做的,如今竟这么不争气!” 老板娘看着景阳的眼泪落进杯里,叹了一声,“人自从降生于世就是要被七情六欲缠绕的,父母姊妹之亲情,夫妻鹣鲽之爱情,知交好友之友情,每一件都逃不开。人并非冷血,喜忧都是常事,除死生无大事了——其实生死也不算大事。没有什么该做不该做的,又哪有什么争气不争气的说法?” “可这些无法并行不悖。”景阳搁下杯子,摇了摇头,“所爱之人或许是父母所憎,知交好友也许转眼背离,这人世间的情感,我看不清,捉摸不到,不如就此斩断所有,放下一切也放过自己。” “没有彻底拿起怎么说放下?”老板娘将茶杯重新塞回景阳手中,眼里是一片豁达通明,“你们这些年轻人,自以为活了十来二十岁,遇见过那么一两个倾心对待的人,经历了几桩关乎生死的事,就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真正拿起,是不逃不避,过尽千帆,煮过酒也饮过茶。”老板娘也给自己斟上一杯,吹茶叶荡开,嘴角笑意温柔,“在你决心斩断所有之前,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题外话------ 你们这些年轻人,自以为活了十来二十岁,遇见过那么一两个倾心对待的人,经历了几桩关乎生死的事,就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真正拿起,是不逃不避,过尽千帆,煮过酒也饮过茶。喜欢这段话~ 希望大家都能心境开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问茶(三)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老板娘饮下一口热茶,热意涌进心里。 “十五年前,天下大乱,无数的安稳家庭经历离乱,匪盗毒奸,趁乱而出。我要讲的故事里有个名唤招云的姑娘,本是江南富户之女,自小在闺阁里过着不知世情忧祸的生活。一朝祸起,家财散尽c家中百余口人暴毙,只剩下她一人漂泊于乱世。” “招云姑娘有些姿色,又因是不通世俗,甫一踏上投奔亲友之路便落入了恶人之手——姿色好的姑娘在乱世中没什么去处,要么是成为高门妾,要么就成为青楼女。招云得了后一个去处。” “也不知是幸运或是不幸,在她不肯接客而被鸨母用针扎得生不如死时——哦对了,你或许不明白为什么是扎针,因为女子值钱就在于一身好皮囊,旁的刑罚会留下难看的伤痕,会坏了价钱——在她生不如死时,一个神祗一般的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疼得蜷曲着身子,倒在他脚边仰望他时,确实觉得他如天神降临。” “而他也确实如神一般救她出了火坑,又带她进了另一个水深火热之地。但当时的招云不觉得那地方不妥,虽说那里的人都像眼泛绿光的狼一样,时时想着咬断他人的脖颈,获取生存的权利,但招云并不觉得怕,因为她心中敬奉着一位神祗,只要想到他,便觉得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说到此处,老板娘顿了顿,喝了口茶,笑道,“故事太长,说得我都有些口干了。” 何止是口干,恐怕眼中心中也是一片干涩。 据说,人一生的眼泪是有定数的,哭得多了,眼泪就干了,再哭不出来了。 “那地方名曰碧落。”老板娘继续道,“是应乱世而起的教门,以杀人获利。教中人数不定,有时是三人,有时是数百人。” 景阳心中一阵惊诧,愕然望向老板娘,碧落,竟然是碧落——景阳毕竟是医者,医毒相通,她自然知道这个消弭于十年前的阴邪门派,碧落满门善毒,以毒杀人,以毒求财。 “碧落仿佛是一个蛊盅,其中的人都是毒物。”老板娘见景阳的神色如此,笑了笑,“每年正月初一开始,碧落就开始四处找寻走投无路被逼到绝处的可怜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将他们带到碧落的老巢,让他们服毒,又教给他们解毒的办法。学得会的就可以活命,学不会的就死得痛苦。服了三个月的毒之后,活下来的只是起初一半的人,接下来的六个月他们又会学习制毒,制成的毒自己再服下,若是自己没本事制出解药来,那又是死路一条。” “自然,在那样的环境下,大家都不会老老实实地自己服毒解毒,彼此落毒简直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毒死的人越多,自己就可以获得越大的活命机会。六个月过去,剩下的人,只有十分之一。” “最后三月,这十分之一的人要决出最终的一个来,而这剩下的一个会成为碧落三人中新年寻找新人的那一个,等找够了足够多的人,便可以获得离开碧落的恩赏。一年一年,碧落淘汰弱者,只留下最狠最毒之人。” “那么,剩下的两人是碧落的头领吧,他们会甘心放走辛苦培养出来的高手吗?不怕留下后患?”景阳饮了一口茶,问。 “碧落的少主和教主会忌惮旁人?不会,绝不会。”老板娘长叹了口气,苦笑,“你继续听吧。历经了九个月的厮杀,在服毒解毒下毒之余,招云姑娘还替碧落做了许多生意——杀人的生意,碧落之所以乐此不疲一年一年地制造毒人,就是为了以此求财。你说好笑不好笑,即使到了如此人性泯灭的地步,还是忘不了一个财字。” “碧落之中人不如鬼,无人会在意这些毒物的生死,教主放任这些人撕咬,自己则藏在幕后享受这血腥的乐趣。少主是他的儿子,或许是亲子,或许不是,这两者对于教主而言也没什么差别,都是无足轻重,在他看来,少主不过是价值大一些c暂时不会舍弃的武器,与其他人没多大的差别。但是对于招云来说,这少主是独一无二的,是她的神祗,是她的最后一丝日光。” “是少主从青楼里带回了招云,这事本不该他干的。前一年胜出的人已几乎找齐了人选,只差最后一个,但他却在这最后的关头,背叛了碧落,竟然妄图用自己的毒毒杀教主,可怜啊。” 老板娘摇了摇头,将杯中茶倾在地上,像是祭奠亡灵,“后来,招云听说,他藏了七个月的妻子被教主发现了,教主洒了一滴毒药在那女人肚子上,就一滴,她便顿时皮开肉裂,腹中已成人形的孩儿也滚了出来。那女人即使肠穿肚烂,也还清醒着,便哭号着去抱那婴孩,刚一触到,便双双化作血水。教主说,一朝在碧落,一朝就不得为人,背叛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黄泉。” “这炼狱一般的地方竟然叫碧落!”老板娘将杯子扣在桌面,惨笑道,“说是不得为人,可谁不想做个活生生的人?即使是在乱世里,像蝼蚁一样求活,但也偷偷藏着成为真正的人的奢望。招云想,那神祗一样的少主也想。在若干次的落毒任务中,招云几乎都是九死一生,但在生死之际,救她的总是少主。而在最后三个月的对决中,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少主身上,而教主也默许了这一切。” “少主武艺高绝,但他不用毒。曾经,招云问他,他答,因为他母亲就是死在毒上,死得很是凄惨。” “碧落中唯一不会用毒的少主命在旦夕,而招云不会眼睁睁看着少主死去,她带着他找了一座茶山,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躲开所有的竞争者,穷尽所学为少主解毒。少主体内的毒素一点点消减,他渐渐能够活动,能够执剑,能够为招云烹一壶茶。” 景阳低头看着汤色清亮的茶,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很快,外边的角逐便结束,最后的胜者找到了招云和少主。而那个胜者不是旁人,正是给少主下毒的那一位。” “她用那毒解决了其余所有的竞争者,她原以为找到的只会是招云一人,最多还有一张少主的碑,可不料,等待她的是招云与少主两人。” “招云一向制毒用功,少主武艺又是当世少敌,她知道自己必败了,却不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死法离开这惨淡的人间。接过招云给的茶,她一饮而尽,却没有等到意料中的痛感,皮肉完好,没有腹痛,喉间不见血,俨然那就是一杯纯净的茶。” “怎么可能?”老板娘大笑,笑得拍桌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茶里确实下了毒,那毒名叫生老病死。中毒者会在四日内经历人生的生老病死四个阶段,一日生,如襁褓婴孩,懵懂无知;一日老,如垂垂暮年,行动迟迟;一日病,药石无灵,五脏俱损;一日死,便真正解脱,万事成空。四日后,招云胜出,得以面见教主。” “教主却叫她杀了少主,教主说,两个互相扶持的人他用着无益,权衡之下,不会用毒的少主更没有活下去的意义,若是招云她杀了少主,她便可以成为新的少主。” “可招云怎么会杀了自己的神?终究,她杀了教主。”老板娘抬眼,“你或许疑惑,招云是怎么能除掉如此强大的教主的。这其实不难,招云拿着少主浸满了血的衣衫告诉他,她已经杀了少主了。教主很满意,让招云给他沏一壶茶,要少主沏的那种。招云顺服地给他沏了茶,茶中自然没毒,任何毒都瞒不过教主去。可那茶中放了旁的东西,那东西叫云针。入水即融,无色无形,但进入人体又会回复原形,那便是万千细如牛毛的针。” “云针随血脉游走于全身,最终侵入心肺。三日后,教主便身死。”老板娘冷冷笑着,阴恻恻对景阳来了一句,“云针果真是尝不出来的吧?” 景阳被她这一笑吓了一跳,下意识搁下杯子,正要说些什么却反应过来,惨白着脸摇了摇头,“招云姑娘,别开玩笑了。” 老板娘撇了撇嘴,“你可真机灵,想看你慌张的样子也见不着。” “那么,为何你如今怎么还是一人呢?少主呢?”景阳问。 “我都三十了,少主也不再年少了,他也该三十五了——假若他还活着的话。”招云苦笑,“最后终于只剩下少主与招云两人了。他们也过了一段淡泊安静的好日子,但终究两人心中都横着一些什么。教主确实是少主的亲生父亲,而他也确实死于招云之手,少主没说什么,但不表示他真能当这事从没发生过。” “而后来,事情更加不堪了。招云得了教主平生绝学,同时她也看到了碧落几年间的账目,招云姓莫,所以当她看见账册上‘江南莫家,金三百万,命一百一十二’时,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说到此处,老板娘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眼中满含柔情,“醒来之后,招云她才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又失了孩子。除去那一百一十二位家人,她又失去一个至亲,她是孤身一人,只有少主坐在她床前。” “招云不知如何面对少主,她顾不得自己方才小产,起身便要离开茶山,少主什么话也没说,却低着头拦在她面前,实在拦不住了他才说了一句‘别走,求你。’可招云还是走了。” “走出没有多久,招云忍不住回头,入目却是一片火红。茶树翠绿,中间一簇火舌高卷,是她和少主的茅屋着了。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她冲回了山上,结果看见少主他站在火光中对她莞尔。” “‘你还是回来了。’少主如是说。” “‘我回来了’,招云冲入火海救出了少主,幸而他还未伤着。可她与少主终究只剩下四日的人生了——少主用了生离死别。他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所以我觉得这人生还是短些好。’果真是很短了,一日生,如襁褓婴孩,懵懂无知;一日老,如垂垂暮年,行动迟迟;一日病,药石无灵,五脏俱损;一日死,便真正解脱万事成空。招云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制毒太过高明,高明到她此生不再想沾毒。” 老板娘终于讲完了这故事,她面上仍是淡淡的,不见情绪起伏,仿佛真是在讲旁人的故事。 “所以,姑娘,你真的想放下吗?”老板娘十指芊芊,端起景阳面前那杯茶,尽数泼掉,“覆水难收,你想这人生短些,它就真的会短得让你接受不来。” 景阳低眸,舌尖的苦涩卷集到心头,世间真有理不清的恩怨情仇,招云已经回不了头,而她,要回头吗? “姑娘,世间的错都是一步步积累下来的,若是当初不踏进因果中,自然干净,但真的身入其中了,还是完完整整做个了结吧,现在逃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老板娘起身转入棚内,对景阳笑道,“可怜我说了这么长的故事,茶都喝干了,还得再烧一壶。可惜啊,怎么也烹不出他那个味道来” 眼角湿润,景阳又仰望天际,却在双眼朦胧中发现了天边的不寻常 ------题外话------ 莫招云~即使是偶然客串的角色,小姜也会用心起名~中秋悲故事,希望大家能有团圆结局 中秋可能会加更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加更) 景阳望向天宇,看见一只通体碧青c长羽如缎的灵动鸟儿出现在天边。青鸟鸣声清冽,在景阳头顶那片天盘旋了几圈便落下来,收敛了翅膀停在景阳肩头。 鸟儿乘着朔风而来,翅膀扑扇卷起扑面的风,这风灌进景阳的眼睛里,成为湿润流动的东西。是她曾夜夜伴着入睡的青鸟找来了,一生只认一个主人的青鸟果然认得她,凭着微弱的气息便找来了,景阳张着口却哭不出声来,青鸟自天边来,她忽然记起在青唐时,宋嘉历站在围墙上白衣胜雪,这青鸟是他送给她的啊。 泰山峭壁上的金丝草助青鸟度过寒冬,这青鸟尚未孵化时便日日感受着景阳的气息,甫一出壳便飞出太子府一路寻她,自京城至此地,他们行迹隐蔽,它竟也找了来。可是,送它到景阳身边的人却不会再着一身白衣与景阳并肩了啊 何苦来,何苦来 师父站在旁边,将老板娘的故事听了个完整,又见得青鸟自天边来,心中也大概明白,这归去恐怕是不得成行了,心中万分感慨,他不仅叹丫头此生感慨,更想起了自己尚在京都的妻女,只能道一声,解不开c逃不脱,前事若不了结,便不会有来日了。 “师父,我想回京去——” “丫头,你若是想回,咱们就回去吧——” 师徒两人对望,同时出声。 文思仙也点头,“妹妹,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大哥都全力助你。” “少主,我们也跟你!”青酒丹酒齐声道。 “哟,你们要走了啊?”老板娘走出来,在裙摆上擦了擦手,看见那鸟儿也没多大惊奇,只是遗憾,“刚煮好一壶茶,你们是喝了茶走还是就走?走之前麻烦结一下茶钱。” 老板娘笑得明媚,她倒是真正境界通明了,半生惊心动魄,指尖勾画人命;半生从容煎茶,谈笑消泯恩仇。她算是真正放下了吧? “多谢了,招云姑娘。”景阳褪下发上一枚金簪,递到老板娘手里,“谢谢你的故事,这就算作我的茶钱吧,你的茶,真的很苦。” “哪还有什么招云姑娘,照你这年纪,叫我一声婶子我怕是也当得起。”老板娘掂着手中那金簪,装作没看见上面的凤纹,笑道,“在这穷乡僻壤里,这东西不合用,还不如柴火实在,至少能够烧沸一壶水。再不济,你给我个银的也好,免得下次有经不住吓的小姑娘,我也好证明清白。” 景阳淡淡笑,“以后有机会回来这,再听你讲故事,我给你带个银的。” “别来了,别来了——”老板娘连连摆手,“哪有那么多故事,你来一回,我这得少许多客人,不划算。” “那好——”景阳笑着颔首。 老板娘白了她一眼,“哎,你这姑娘,过分聪明了,让我一点讨不着趣味。” “走了。”景阳将青鸟抱在怀中,转身上了车马,腾出一只手来向老板娘挥手作别。 “走吧。”老板娘亦郑重告别。 马车绝尘而去,景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掀开车帘隔着漫漫尘土向站在茶棚外的老板娘大声问,“你还未告诉过我少主的名字。” “少主就是少主啊。”老板娘笑容可掬,朝渐行渐远的景阳又挥了挥手,仿佛送别当年的自己,可以回头的自己。 “揖风啊,南揖风啊。”老板娘转身收拾茶具,喃喃自语。哒,残茶中荡起一层涟漪,不是说哭够了就不会再落泪了么?世间啊,没有一件事情是真的。 不,还有一件,她的神,再也不会回来了。 莫招云,南揖风。莫问心事,南山凋敝风茶凉;云深不知人归处,伤心难画,揖明月入怀,邀竹避寒,清风吹云散,孤魂招不得。 ------题外话------ 莫招云,南揖风,喜欢这一对名字~ 加更,抱歉让大家在中秋看到这样的故事,但也正是因为听到这样的故事,景阳才得以回头~ 所以,祝大家岁岁团圆,往事无忧~ 特别感谢送小姜嫦娥和玉兔的十一卿卿,谢谢你出现在小姜的经历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双凰 京都之中,宋嘉历已经被关在钦天台已有几日,除祟的法事也接连做了若干场。百姓对此议论纷纷,毕竟经过青唐平疫与盐铁案,太子孤竹君深得民心,虽说钦天台说邪祟上了太子身说得有凭有据,但他们心底总还存着一番怀疑——如果圣之清者都会被邪祟入侵,那整个许国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这怀疑正是太子一派用以周旋的资本。咸山王一家经此一事已经是彻底失去了皇帝的信任,皇帝明里暗里削减了韦舟横的职权,连带着将浮云楼也给查封了,说什么淫靡之所败坏纲常;何家则更是一落千丈,本来皇帝多年来就一直打压何家,此番何大人挺身而出支援太子,太子遭受构陷,他自己也落得重病不起,宫中皇后日子也难过,便更是雪上加霜,耗尽了何家最后的气数。 若他们还剩下什么希望,那便是这一点民心了。 皇后本来因为许婧的到来就心神俱伤了,太子又紧接着出事,她便是更是急火攻心,吐了血,饶是这样,她也不肯再躺着了,她跌跌撞撞地去了天枢宫。 皇帝曾下令,各宫都要去天枢宫拜见宸夫人,中宫没去,而如今,她到底还是来了。 十几年了,许婧大约恨了她十几年,有些话,她不得不来跟她说清楚。 掩了宫门,屏退宫人,天枢宫内就剩下了皇后,两位皇后。 “我知道你恨我,你心里恐怕想,什么才华绝世的宣朝第一才女,不过是个自荐枕席的荡妇。”何风举站在许婧面前,虽微微气喘,但气势不弱,到底她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叹道,“咱们本是全不一样的人,可殊途同归,这十几年来,我们大约过得都差不多。从当年那个不堪的开始起,我们的命运便绑在了一起。” 说到当年,许婧的脸霎时就白了,那是她最不想回想起的过往,最让她不堪。那个毁了她一生的错误,让她变成了如今这样尽失人性,她何其无辜,而何风举她披着一张从容淡静的皮子,内里却从一开始就是卑劣的,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本宫怎肯与你绑在一起!”许婧双眉拧紧,无论她在别人面前能将情绪掩藏得多好,面对何风举,她便无名火起,半分忍耐都没有了,“你与姜行远本就是一样的人,你们多默契啊,同样的招数使出来,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本宫跟你不一样,你半生遭受冷眼,无儿无女;本宫却活得风生水起,还有一个出色的女儿。你拿什么跟本宫比!” 听到“无儿无女”四个字,何风举身子晃了晃差点站不稳,想到此行目的,她才压下了心中的苦涩,直视着许婧,“我有小五,小五叫我一声母亲,我怎么无儿无女了?你以为你过得很好,但你真的过得好吗?十几年来,有哪一天你不是活在愤恨与算计中?你以为你掌控着所有,可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却是都明白。”何风举站得有些累,坐下,“我的四个儿子,嘉树c嘉林c嘉杭还有嘉格,都是死在他们父亲手上,嘉历因为他母亲长得像你,所以能够活得长久。后来嘉历去了卫国,明里暗里你没少对付他,但他都挺过来了,并且得到了孤竹君的称号。还有我饮的药,是慢性的毒,我每三日便服用一碗,身子便日日亏虚下去。” 何风举惨然一笑,“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我这个母亲却做得窝囊,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四个孩儿都夭折了,只剩下小五,他就是我的命,我不会再让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准!” “由不得你来说什么准不准!”许婧听完何风举那一段话,觉得自己才是被愚弄那一个,筹谋算计都似跳梁小丑,便更加气怒,“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便能改变什么吗?清楚一切你便只能接受一切,自己种下的苦果总得自己尝,你如今知道痛了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何风举咳了声,摇头,“当年之事,姜行远是有意毁你清白,这不假,但我,却是为了救他。”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宋世殊。 “你说什么——”许婧闻言怔住,声音轻颤。 “你以为是我想赖上宋世殊,便投怀送抱,用与姜行远一样的招数?你忘了,我怎么说也是饱读诗书的才女,礼义廉耻再明白不过了。”何风举缓缓站起身来,直视许婧,一字一句道,“宋世殊的野心,你真当先皇与先帝看不出吗?” ------题外话------ 皇后的故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番外五 会须擎雪当风举 我叫何风举,自宣至许。 我父亲姓何,却最爱梅,他爱梅的凌寒高洁,所以给我取名风举,愿我做一枝擎雪迎风而举之梅。我自幼拜在名师门下,饱读诗书。三岁背诗,五岁赋诗,七岁随父临文宴。京都赠我才女之名,我这才女又生性淡静,不多言,不乱行,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活了十几年,直至我遇见他。 他叫宋世殊,是个将军。 所有人都以为我这样的才女会倾心于志趣相同的文人,我本也这样想——逢着一个高冠长佩c博古通今之人,与之指点文字。却不料,我喜欢上鲜衣怒马挽弓跨马的武将。他与白衣高冠的士子纯粹是两个极端,他皮肤黝黑,不爱笑,粗声大气,不讲规矩,与我也是截然不同。 但我喜欢上了他。在那年围猎时,我跟着皇后去看热闹,却跟丢了队伍,落进围场内的陷阱,灰头土脸,呼叫不灵。而他从天而降,宛如神祗。 我头一次知道双脚凌空是什么感觉,被他抱住飞出陷阱,我的心也仿佛凌空飞行,不知该如何安放。与所有话本里的故事一样,一眼万年,即使对方全不符合自己本来的期望,但一眼看中了他,心中理想也就变成了他那个样子。 后来还有许多机会相逢,看着他带着皇后的胞妹策马,我遥遥独处,心中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皇后的胞妹许婧被人发现在姜行远的床上,姜行远是宋世殊的同僚,我早看出了,他也喜欢她。这不雅的事在京都传得很快,百姓茶余饭后都不免要将之作为谈资,以嘲笑皇后之妹为乐。宋世殊很是气愤,气愤到他管不住自己的权c管不住自己的野心。 皇帝皇后自然看得出,宋世殊不甘位居人臣,从前还克制着,但自从许婧出事,他便什么都藏不住了。为了试探他,精通岐黄的皇后暗中让宋世殊服下了带有宣华的茶水,再派人去他跟前刺探,便可探知他的心思。我知道皇后的意图,也知道宋世殊一旦说出心中所想来就活不得命了,所以我支走了那刺探之人,自己去找了宋世殊。 宣华是宣朝的国花,效用神奇,只有皇后掌握了宣华的所有奥秘,所以无人能躲过宣华的迷惑。宋世殊因为宣华而神志不清,他果然开始胡言,“凭什么,凭什么要阿婧嫁给那个混账!皇帝?皇后?呸!总有一天我要取而代之。” “死,我要他们死!” “还给我,把阿婧还给我!” “总有一天我阿婧,你怎么来?”宋世殊浑浑噩噩抬头,看着我,眼中浮现出一丝欢喜。 这欢喜是因为他把我认成了许婧。 “你糊涂了,喝了这盏药,好好歇着吧。”我放下安神的药转身要走,他却拉住了我 京都又多了桩笑话,姜c宋两家一起办婚事,这轰动京城的婚事也没能盖过那笑话去。皇后胞妹c京都才女,不过如此,世人如是说。 可我不后悔,那些隐秘的心事思慕终于可以放到明面上,我成了宋夫人,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 可他不认,对我这个妻,他爱搭不理,乃至厌烦。等到我怀孕c生下双生子,孩儿双双夭折,我才明白过来,他恨我。 可我什么都不能说。 对他无法说,对皇后无法说,对我的父兄也无法说。 后来,他与姜行远一起推翻了宣朝,搅乱了本来安定和平的天下,诛杀皇族,两分天下。我做了罪人,我对不住皇后,对不住前朝,我追随着他窃国,终于也做了皇后。 可他依然恨我,我也开始恨自己。 一生懦弱内敛,我将许多事情看得明白,但我不说,我默默忍着,四个孩子的夭折,我在长夜里无声哭泣,心肝绞痛,恨不能自己替了孩子们受的苦,湿透枕巾,我终于还是拥着小五撑了过来;小五被送到卫国,我要留着这一条命保全何家,熬了若干年终究也撑了过来;他让我服毒,想让我无声无息地死去,我也忍得,反正半生浮沉,我也活得够了。 我忍了半生,实在不知道这人生还有什么趣味。直到小五回来,历经了若干的险难,叫我一声母亲,我才后悔,为何我总是这样无用,总是坏事,非但半点不能帮助,还做了孩子的拖累。随小五而来的还有他的妻,是她的女儿,长得也有些像她,但性子和她是完全不一样,倒有些像先皇后。小五总算有了些福气,他有一个很好很爱他的妻子,我也开心,希望他们能有我未获得的幸运。 可许婧来了。 前尘往事我默默保守了多年,终于到了讲明的时候,我懦弱半生,总需得刚强一回。为了我的孩儿们,为了我自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忏 何风举对许婧讲明了当年的情由,一字一句讲来,没有过多的悲戚,经过这么些年,一颗心早已经成了死灰,若说还有什么执着不曾消散的情绪,那便是对前朝的愧疚和保护孩儿的坚守。 “我没什么资格指责你们,说到底我是帮凶,是诛杀前朝的凶手,是千古的罪人。我的懦弱害了皇后,更害了我的四个孩儿。这十几年来,我没有一日能够安睡,虽位居皇后之位,我不敢享受安乐,因为我不配。”何风举低头神伤,言尽于此。 许婧同样也是说不出话来,她恨了十几年的人竟全无过错,她造了十几年的业障,可何风举却赎了半生的罪。这是多大的嘲讽?为什么错的总是她?不,不该这样! 许婧红着眼,捉起何风举手腕,厉声反驳,“不,你说谎!说什么为宋世殊,你都是为了自己,你知道了他的野心,你想做皇后,如今你也如愿了,忏什么悔!不过是你过得不好,才这样说罢了!本宫是不会信的!” 何风举被她拉扯得疼痛,面色也愈加惨白,推了她一把,“你从来都不信!你不信我,也不信你亲姐姐。我知道,自从她下旨让你嫁给姜行远,你就恨毒了她,可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么地为难,你出事之后一向坚强的她暗自垂泪多少回?” “姐姐”许婧松开何风举,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苦笑道,“姐姐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万事都由得她的心意,她不喜欢我与宋世殊在一起,本就打定了主意要拆散我们的,她会为难吗?她什么都有了,爱情c亲情c民心她样样都如意圆满。当年,她万般嫌弃我,只怕是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害她颜面尽失的妹妹我恨她,我怎么不恨她!” 听着许婧声嘶力竭的哭号,何风举长叹,连连摇头,“你虽是她的胞妹,可其实,你并不了解她。” “彼时,姜家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宣朝民风质朴,向来看重男女大防,若是你不嫁给姜行远,非但皇后地位不稳,你们姐妹的性命也堪虞。你也做了多年皇后了,怎不知母仪天下者要多隐忍,做出多少牺牲?说是国母,其实真能如意吗?你我都尝到了个中滋味,难道还不能体谅吗?” 何风举这几个发问将许婧心中那最后一丝心安理得也击得崩溃。她从未如意,姐姐也不似她想象中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到底是她错了,这些年来,她一直怀着对姐姐的怨恨心安理得地享受荣华,说到底,她自己才是最自私的一个。 “姐姐,姐姐她永远是不会错的,她精通百家之术,人又从容高贵,心中怀着天下事。我自小就比不上她,我只知道胡闹c闯祸,总要她替我收拾,她总会帮我,她是我姐姐啊!”许婧跌坐在地上,丢了多年隐忍积累的镇静,到底她做不来姐姐那样处变不惊,是她错了,到底还是她对不住姐姐。 从来错的都是她自己,她却要将错推给姐姐,怀着深深的怨怼,亲手将姐姐逼上死路,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当年红装跨马,衣袂当风,笑声如铃,姐姐一脸宠溺,替她拭去汗水,秋风飒飒,肌肤生凉——那些恣意欢谑的日子终究是被她自己葬送了。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愧疚吗?”许婧抬头,冷冷笑起来,笑容如来自阴寒地狱,“我不会愧疚的,就算是我错了又怎样,我错便错到底!你想让我心软,前功尽弃?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软弱吗?你指望着宋嘉历,我却偏不让你如愿。你或许不知,呵,你当然不知,掩月其实是我与宋世殊的女儿,等除去了宋嘉历,她便是这天下的共主了,纵使我有千般错,我的掩月都将一世如意。至于姐姐——” 许婧颊边划过一行清泪,“等我到了地下,她要怎么怪我罚我,我都认了” 何风举闻言站立不稳,跌在座椅上,指尖颤着,“你疯了!他们是兄妹,你却——” 普天都已知晓,太子妃已经有孕在身。 “住嘴!”许婧眉目皆寒,冷冷瞪着她,“你蠢啊,你真的太蠢了!你以为嫁过来的真的是我的掩月吗?笑话!她呀,她是我嫡亲的侄女啊,我姐姐最爱的月公主啊,哈哈哈哈哈孽缘c孽缘!” 这诡异的笑让许婧状若癫狂,她不住地拍打着地面,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难怪,难怪那孩子长得那么像何风举也是瘫倒在地,原来太子妃竟是前朝的月儿,彼时两小儿欢喜嬉戏,这前缘竟延续至今,冥冥之中,缘分天定,可这缘究竟是福是祸,是喜是忧?前尘至此,太过不堪。 ------题外话------ 故事里,没有人是无辜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与帝王谋 在许国发生巨变的这些日子里,卫国也有了不小的动荡——韦家人的运作延伸到了卫宫之内。 姜庭深本来在许国也安插有眼线,他是新帝登基,最易内忧外患夹击,好不容易稳住了国内局势,他便将对许国的防备提到了相当的高度。本以为许国就算不挑起战事也要借机寻衅获取好处,但结果是风平浪静。 探子报,许皇除夕之夜寻回了故人,加封宸夫人,赐居天枢宫,那夫人的名仿佛是一个婧字。 姜庭深便明白了,从父皇之死到皇后焚宫脱身再到这宸夫人,都是许婧一手策划,原来她至今未断绝与宋世殊的旧情,费了这么多的心思也要回到许国,她让宋世殊按兵不动,自然不是想就此两国相和,只怕是要等待时机挑起更大的事端。 太子被拘禁便该是这时机了。 姜庭深坐在龙椅上感觉一阵不安,他与孤竹君相识多年,知道宋嘉历的本事与手段,甚至对他有些敬佩,视他为强劲的对手,却不料他竟栽在了许婧的手上。 若是许婧除了宋嘉历去,卫国将怎样?许国又将会怎样,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她的女儿已经是太子妃,她还想怎样? 这问题,姜庭深百思不得解,因为他忽略了一点,虽然姜掩月是女子,但绝不是一般的女子。 韦棠束接到了母家的消息,掌握了国中近况,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韦棠束知道,姜庭深下朝之后回到后宫定然会去看望胡絮,因而她便早早地约了胡絮一同缝制小孩衣裳,虽说已经做得够多,足够孩子穿到两三岁,但胡絮依旧乐此不疲。深宫寂寞,从前还有魏素馨来打搅,消磨时光,自从她疯了,胡絮与韦棠束就彻底落得清闲了,闲得很是心慌。 胡絮近来针线活学得不错,能够自己绣些花样了,她便兴头头地揽了所有的刺绣来做,韦棠束也不跟她争,自己描起花样来。 韦棠束没有跟胡絮说近来天下的变动,一来,胡絮从前太苦了,好不容易安稳下来,韦棠束不想破坏她的平静生活,二来,姜庭深也忌讳有人在胡絮面前说些不该说的事。 帝王向来多疑,伴君之人该明白一个道理,多言多错,主动提起往往讨不到好,不如等他自己来问。 姜庭深来胡絮中宫时见着了韦棠束,也不意外,宫中都知道韦贵妃与皇后相处得甚好,时常与皇后一起做些针线。 这很好,很合姜庭深的心意。 看见姜庭深前来,胡絮与韦棠束都起身见礼。胡絮身子沉了,动作也迟缓,等姜庭深已经扶稳了她,她才挺着肚子站稳当了,还没低下身子便被扶起来了,胡絮不由觉得好笑,“陛下,乱了规矩了。” 韦棠束也笑了,却还是妥妥当当行了礼,“臣妾拜见陛下。” “都坐吧。”姜庭深也舒展了眉头,送胡絮坐稳,自己也挨着坐下,拿起那绣着小虎的衣衫,笑道,“民间期望孩儿虎头虎脑健康健壮,所以绣虎,朕的太子该穿龙才是。” “若是公主,陛下就不喜欢了么?”胡絮夺过那小虎衫,含笑道,“况且,即便是个男孩,也不该是太子,襁褓婴孩,怎么当得起?” “朕的孩儿怎么当不起?”姜庭深笑着低头对胡絮隆起的肚子说话,“朕的小太子,你要好好成长,白白胖胖地出来,让你母后看看当不当得起太子。” 姜庭深这语气简直自己都像个孩子,胡絮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捧着肚子道,“他才多大,哪听得懂你说什么” “小殿下并非凡俗,娘娘不可轻视,当心这话被小殿下听了去,要不高兴了。”韦棠束也掩着嘴角笑着,“既然陛下和娘娘要同小殿下说些悄悄话,臣妾就不偷听了,改日再来打搅娘娘吧。陛下,臣妾告退。”说着便要起身告退。 姜庭深本来进门时就留意着韦棠束的神色,许国发生如此大的动荡,本以为她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却不料她还是一样的从容,便想再探探她,便道,“贵妃回去吧,对了,你母家送了家书给你,你等会到朕书房来一趟吧。” “是。”韦棠束恭敬应下,实际她心知肚明,哪有什么家书,不过是姜庭深的疑心按捺不住了,想试探试探她罢了。 既然他想知道,那就让他知道个彻底。 姜庭深陪胡絮用了膳,又吩咐了宫人好好照顾,他才回到书房来,见了韦棠束。 从前在潜邸时,没少与她在书房议事,她总是一点就透,将该做的事为他做得妥妥当当,他们也算配合默契。但这一次,姜庭深却有些不自在,从前他是太子,要应对中宫与其他觊觎嫡位之人,他们便是站在一个立场上的;现在不同了,他是一国之君,是孤家寡人,他要同除了絮儿母子的全天下敌对,对于这个他国郡主,再也不能如从前一般信任。 韦棠束也明白现下两人关系微妙,便避让锋芒,盈盈一礼之后问,“不知陛下将臣妾的家书放在了何处?若是陛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给了臣妾吧。” 姜庭深看了看她,从书案上捡起一本折子递给她,“拿去吧。” 那是探子呈报的许国近况。 锦壳烫金,那一本不厚不薄的折子被韦棠束接过来了,韦棠束也不打开,只是顺势跪倒,将折子举过头顶,“臣妾不敢僭越。” “这大约与你的家书也差不多,朕自然不会以为你果真在后宫中诸事不闻,你是许国郡主,与母国有联络也是情理之中,朕不怪罪。”姜庭深接回折子,翻开,一字一句念出来,“除夕,许皇得夫人名婧,赐封号宸,居天枢;初六,朝臣上书除祟,太子被拘” 将折子扔到桌上,姜庭深看着深深低头的韦棠束,道,“这些你早知道了吧。” 韦棠束跪伏,“臣妾是陛下的贵妃,这些自然不知,即便是听了一遍也仍是不知。” “好个贵妃。”姜庭深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意味深长道,“那若是卫国的宜宁郡主呢,又知道多少?” “若是如此,陛下想知道多少,便可知道多少。”韦棠束抬头,直视姜庭深,“陛下记性真是极好,仍记得臣妾旧时的封号。” 这宜宁二字本是阿衡赠她的,宜室宜家,此心安宁,都是旧时了。 “起来吧。”姜庭深转身坐下,指尖敲打着那折子,“据现下的情形看,韦家是宋嘉历一党的,那么你,对于太子被拘一事有何想法?” 或者说,韦家有什么策略,打算如何营救。 韦棠束起身,端端立着,“陛下掌握了很多,却都只是些明面上的东西,所以,臣妾的想法陛下大约听不入耳。” 姜庭深扬起那折子,拧眉,“不够?” “不够。”韦棠束摇头,“即使您知道了宸夫人就是端穆贤皇后,也不够。” 卫国给许婧的谥号便是端穆贤。 姜庭深放下册子,幽幽叹道,“果然你是知道得够多,说吧,朕还需要了解什么?” “关于陛下的皇妹,端穆贤皇后的嫡女,许国太子妃,令善公主。”韦棠束压低了声音,“皇妹确实是皇妹,却不是陛下的皇妹。” “你是说——”姜庭深闻言猛地站起,万分的不敢相信。 当今除去仍在动荡中的南越,只有姜宋两皇家,不是他的皇妹,那便是宋家的人了 他知道,许婧当年曾与宋世殊相恋,那么姜掩月是宋世殊的女儿也就不奇怪了。 韦棠束点头不语。 “你这话不对!”姜庭深思量了一番,却又质疑,“天下皆知,许国太子妃身怀有孕,若姜掩月与宋嘉历是亲兄妹,许婧怎会容得这样的事发生,她疯了不成?” 韦棠束闻言却笑了,“陛下至今还认为许宫中的太子妃真是令善公主?莫说端穆贤皇后及公主本人不会如此,孤竹太子也容不得放如此祸患在身边。那太子妃,实则一开始就是太子自己的人。” 韦棠束没说这太子妃的真实身份,相较于眼下太子的危局,景阳的身份才更是重要。 姜庭深脑海里闪过了在边境见到的景阳,却没往那上面细想,能扮作太子妃的人,必然是宋嘉历极为信任的心腹,不会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所以,许婧一到来,宋嘉历的全盘计划就被打乱了。”姜庭深背手走到韦棠束面前,“看来,朕也不用知道你的想法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在许国斗得热闹,朕正好隔岸观火。” 韦棠束又是摇头,“陛下就认定这火不会烧到此岸来吗?” 姜庭深扬眉,极有自信,“若是许婧斗不过孤竹君,那局面仍是照旧,朕并无损失;若是许婧除去孤竹君,许国必将大乱,到时候即使她有心图谋我国,也是有心无力,两种结果朕都有利无害,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陛下自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那就是掩月公主。”韦棠束轻笑摇头,“陛下道她为何要做和亲公主?因为在卫国她就永远只能做个公主,但在许国,她便可以国母之尊掌权。天下皆知,太子妃已怀孕,这一胎是太子唯一的血脉,十月一满,生下来的必然是个男孩。到时候,陛下要应对的就不是孤竹君,而是许婧母女了。” 姜庭深却不以为患,“稚子年幼,妇人参政,阻力不会小,她们未必会成为比宋嘉历更强劲的敌手。” 韦棠束上前一步,“寻常妇人参政自然会引来世俗反对,可若是持有传国玉玺的妇人呢?” “传国玉玺!她竟得到了传国玉玺!”姜庭深大惊,但也强自稳住心神,反驳道,“传国玉玺除了带给她们正统之名,也给不了她们什么实质上的裨益。” “陛下真是处变不惊。”韦棠束朝姜庭深低了低身子,接着道,“陛下知道许国盛产盐铁,而前些日子,国中过去一年盐铁失窃,说是上天收取,可陛下你信么?” 姜庭深凝眸,“你的意思是——” 韦棠束坦然应答,“许皇有多宠爱宸夫人陛下是知道的,却不知道他多宠爱他的独女。这一年的盐铁,许皇都给掩月公主藏下了,把握盐铁便把握了财政,何况,还有了云中十二部骁勇将士,兵马齐备,粮草充沛,陛下你说,这样的对手可算的是强劲?” “何况,只要许婧母女当政,这陈年的旧事终会大白于天下,当时候,先帝在天有灵,又当如何自处?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陛下?” “够了!”同许婧达成的协议是姜庭深一生的屈辱,他的确无颜面对先皇,姜庭深怒气升腾回身坐下,“这些就够了。说吧,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韦棠束颔首,目光决然,“遵旨。” 这天下动乱,已经是狂澜难挽。 ------题外话------ 今天是正经的中秋~大家记得吃月饼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一) 景阳赶路赶得急切,本来逃亡就已经是劳顿疲惫了,待再回到京城,她便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在路上,师父曾问她打算怎么办,她摇了摇头,“先把宋——他救出来,旁的我还没想清楚。” 师父也不勉强,只道,“这么多年来,你看诊得来的钱财,我都给你收起来了。周游天下,忠于宣朝的遗民也大多与我有联系,若你想起兵复国,天下各地都有我们的势力,你振臂一呼,他们便都会揭竿而起可一旦重拾明家血统,你便要与许卫两国为敌了。” 景阳点头,握住师父手,“舅舅,如此大恩,月儿此生都无法报答你了。” 十五年间,师父为她做好了完全的打算,退可逍遥于山水,进可逐鹿天下,从前不解师父心意,她太过任性了。 再也不能任性了,这条命,不再属于景阳,注定是要洗净父母深仇,担起这天下家国的,再不能任性了。 终于抵达京都,入城处,官兵却盘查得很细致——从前并不这样,若说是因为新岁,但初三之前都没有这样的阵仗——看来,许婧她早已猜到明月会回到京城来。 同是痴心人,便知道有些命中注定的劫数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 师父是懂得易容的,但明月等人行路匆忙,并未带着易容的用具,一时间便有些手足无措。 文思仙平日里露面少,京中少有人认识他,他便潜进进城排队的队伍中,听那些百姓交头接耳: “从前进城也没这么麻烦啊,这是怎么想起来突然要严查的?” “哎,京中出了大事呢,你不知道?太子都被关起来了,说是出了邪祟呢,我进城出城次数多,知道这官兵们是在找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女呢,据说邪祟就容易附身在这种人身上。” 前前后后几个中年人捋着自己的一把胡子笑了起来,“那就不关咱们的事” 前头的人推推搡搡,“该到我们了,快走快走” 队伍不断向前,文思仙低下身子,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直到退出了排队进城的队伍,回到了文松子与明月跟前。 “二十岁左右的男女都要严查,他们果然是针对妹妹的。”文思仙一脸冷肃,语气里满是担忧,“若是连城都进不了,那还如何救人?” “既然他们男女都不放过,自然是想到了易容这一条路子,恐怕即使是改扮为老弱孕残也混不过去。”明月低头思量,喃喃道,“京城之大,并非有此一门,我们也不一定非要由正门入。如果还有别的途径——” “我带你们进去。” 明月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便来至眼前。 是便装的何羡。 此情此景不便多说,明月按捺住心头翻涌,对师父c大哥还有两个小酒儿点了点头,对何羡低声答,“走吧。” 自从严查出入城之后,何羡便想方设法在城门附近打转,就为了在这样的情景下带她安全入城,他冒着极大的危险日日等待,因为他知道,她会回来。 而她确实回来了。 何羡不仅是禁军统领,更管辖着京畿的驻防,他带着景阳一行人从京畿营防的后山进入了京郊。 京城如今也是四处暗藏着皇帝的耳目,何羡告诉他们,回阳堂周围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原来你是回阳堂的那位大夫。”走在路上,何羡叹了口气,心中只道命运弄人,“从前,你扬名京中,我曾想过去向你求医” 不料,明月她竟自己进了皇宫,且医好了皇后。缘分啊,千丝百绕,一步步走来,恩怨情仇都分不清楚了。 明月低眸不语,跟紧了何羡。入了京,一行人改扮装束,扮作送炭送菜的小贩,分着拨进入了咸山王府。 咸山王府算是宋嘉历最后的希望,何家经过皇帝十余年的打压已经是内里空虚了,倒是咸山王府一直未显露同宋嘉历的来往,所以皇帝未曾提防,即使如今发觉了,咸山王府势力不容小觑,皇帝也只得以静制动地观望。 咸山王府里外自然也有皇帝的耳目,也看见了连日来每日都有若干的贩夫走卒出入咸山王府——这是韦家早筹谋好的,日日遣人进出,混淆那些人的视线,待真的需要夹带的时候,那些耳目也不能发觉不同。 他们终究认为景阳会回来。 而明月确实也回来了。 明月也算咸山王府的熟客,来了几次,次次都有不一般的感受,先是大哥,再是师父 明月偷偷观察师父的神色,果然,走在咸山王府中,师父虽面上不带表情,但一双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感伤。她都记起来了,师父是舅舅,芳菲是舅母,那么都都就是她的表妹师父啊,这一生太苦了。 穿堂过楼,何羡引着明月等人来到了咸山王府内间的议事之处。停步,站在门外,何羡对景阳道,“宫中离不开我,若是他们发现我不在,就麻烦了。你们进去吧,我先走了。” 深深一礼,何羡转身便走,走出几步,他转回头来,抱拳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太子妃,保重。” 明月摇头,也不回头,而是推门而入,丢下一句,“本宫是宣朝嫡公主明月。” ------题外话------ 后面几章都用明月这个名字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二) 推门而入,明月一抬眼便瞧见了里面的人——咸山王c王妃还有都都。 三人都齐齐跪着,见明月进门,便一齐叩头下去,其中咸山王道了句,“罪臣韦舟横见过月公主。” 师父c大哥以及青酒丹酒站在明月身后,看着眼前这情势也是心中万分震荡,尤其是文松子,见自己的妻女一左一右跪在韦舟横身侧,更是如遭椎心,忍不住别过头去,免得自己抑制不住想上前拥住她们的冲动。 明月喉间哽塞,良久,才哑着嗓子说,“起来吧,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耽搁在这上头——早些救出宋嘉历,我就半点不欠他了。” 还清了欠他的,就该要回他们亏欠了自己的。 明月攥紧了手心,反复告诫自己,回京来,只是为了偿还宋嘉历这些日子来对她的好,只要救出他了,两人便是纯粹的仇敌关系了。 可,真能纯粹吗?明月将自己掌心掐得发红,这疼痛仿佛在嘲笑她放不下c算不清。 咸山王重重叹了一声,仍不肯起身,抬头道,“公主,罪臣知道你将往事都记起了,所以你该最是清楚,这所有的罪人里,包括皇帝c皇后,甚至是罪臣我,却独独不包括太子殿下啊!殿下对你,从来都是痴心一片,自始至终,他舍了性命也想护住你啊!” 明月不愿听这些,每多听一句,心里那个向她宣告“宋嘉历无罪”的声音就更强一些,扰乱她的心神,让她狠不下心来。 “够了!本宫回来不是要宽恕谁的,今日救他,也是为了来日杀他。血海深仇,并非三言两语能够消弭。”明月索性坐下,不看那跪在一处的三人,“我想到个救他的法子,需要你们从中配合,你们若是想救他就快些起来,若是想让他长困钦天台,你们就跪个够吧。” 明月到底还是心软了,她见不得师父看着自己的妻女这般忏悔,她对师父道,“师父,你们先出去吧,我与咸山王商量商量。” 咸山王看着明月的神色,也了然,起身,搀起芳菲与都都,“你们也出去吧,这里都交给我了。” 芳菲红肿着眼,看了看明月,看了看文松子,终是点了点头,带着都都一起退了出去。 室内便只剩下明月与韦舟横两人。 明月却不先说自己的计划是怎样,而是问,“你待都都真的能如己出,护她一生平安喜乐吗?” 韦舟横闻言便又是跪下,“罪臣十余年来,将都都视作心头至宝,从根本上,她就是罪臣的女儿,罪臣哪怕拼了这条命也会爱她c护她!从前今后并无半分不同” “起来吧。”明月长叹,“我说过了,我回来不是要宽恕谁的,不过,事到如今,我们两方是必然要站到对立的两面去,就没必要让都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这滋味我清楚,一朝之间,至亲之人成为仇雠,真是如同剜心啊。” 明月低眸,“师父大约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把我师父最爱的女儿交给你了,你定要好好护她。” 韦舟横闻言激动,举掌发誓,“罪臣若让都都受到半分伤害,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不必,终归你是她父亲。”明月摇头,“起来吧,现在我们说说宋嘉历的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三) “玉均去哪了?”明月开口便问,“京中各方势力都被牵制,如今只有玉均不知所在,他大概肩负了你们的重托吧?” 韦舟横点头,心中对这位嫡公主很是敬佩,她果然是与太子一样的睿智,一眼便看出了他们的安排,“玉均身份有利于行事,此时他该在边境军营。如今,许卫边境发生摩擦,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入京城,到时候朝局动荡,只有太子出面才能平息。” 明月颔首,继续问,“据说你们韦家在卫宫也是有人?” “不错,我的侄女是如今卫皇的贵妃,她办事向来稳妥,已然说服卫皇合作。”韦舟横说到此处撩袍跪倒,深深叩头,“罪臣能为殿下做的只有这些,公主此次回来,必然是有必胜的策略的,恳请公主千万念着夫妻的情分,搭救殿下!” “夫妻的情分?”明月自嘲笑道,“你是在提醒我记住做下的蠢事吗?隔着血海深仇,哪有什么情分?不过是还清了欠他的,再清算欠我的。” 明月凝眸,“既然你们已经安排好了火药,那就由我来做这个导火索吧。宋世殊c许婧,他们以为能够安安生生地享受窃来的太平江山么?我绝不让他们称心如意!” 明月接着便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与了韦舟横,后者听完便又是一阵叩拜,求情的话也不需再说,韦舟横看得明白,虽然这月公主口头上始终不肯放松,但心里却是豁出自己的安危来想要搭救太子,只要有这份情意在,他们到底还有重归与好的希望。 随即,在咸山王府的护送下,明月出了王府,安全来到了太子府密道的外间入口——顺着这条密道便可通往太子府里明月的卧房。 这条路只有宋嘉历与她知道。 如今京都人尽皆知,太子妃因沾染邪祟而胎相不稳,故而在太子府内闭门养胎。明月逃亡在外,这太子府里必然被许婧安排了替身。说来也是好笑,本来明月她就是替了姜掩月的替身,如今又被替身替代,兜兜转转,事态终于回到许婧起初筹划的那般。 可明月不会让她如愿。 袖中揣了一支迷香,明月伏在床榻之下,借着缝隙看清了站在床边正要躺下的“太子妃”,那替身易了容,倒是与她长得一般无二。将迷香吹着了,屏气敛息,明月便静静待着药效发作。 那替身并伺候的人很快便晕眩,倒在床边不省人事,明月便顺势开启机关,从床榻下翻出,手脚迅速,几下便剥下“太子妃”的衣裳,照着她的发式挽了发髻,描眉点唇,又恢复了太子妃之身份。 将昏倒的人推进密道里,明月便静卧在榻上,等着访客到来。 这访客便是咸山王妃了。 太子妃在府内安胎,多日不见外人,明月如今又顶上了这身份,必然不会只是在府内坐牢,而是要借着这身份出现在百姓面前。要出去,就需要个由头,这由头,便由咸山王妃来给。 除去后宫诸后妃,京城中身份最贵重的妇人便是咸山王妃了,因而,即使是宫中宸夫人有令让外人不得会见太子妃,府中众人也不敢拦路,只小心地跟在其身后,盯紧了不出什么岔子。 咸山王妃进了卧房,与太子妃见了礼,带着满面忧戚道,“娘娘不必担忧,殿下乃是储君之尊,是上天选定,自然不会有事。娘娘有孕在身,更该好生休养,放宽心等着殿下归来。” 明月点点头,眉宇间的忧愁却还未扫去,“本宫连日来卧床静养,胎儿已经安稳,只是心中担忧殿下,所以不得安心。” 一听“安心”二字,咸山王妃便忙道,“据说今日,有位佛门大师要奉玉佛经过京城,娘娘既然不得安心,何不去近近佛光,以求庇佑?” 明月闻言露出极为动心的神色,追问,“真的?真能得遇大师?” 咸山王妃连连点头,“娘娘是贵人,自然会有这样的机遇。” 一旁监视的人一听太子妃要出门便慌了,连声劝道,“娘娘,宸夫人吩咐了要静养啊,不可擅自出门。” 那人隐约觉出了不对,明明前几日都配合一致,怎么今日,这“太子妃”不仅肯见人,更听信了咸山王妃的话,难不成,她将夫人的话都忘了不成。 明月摇头,“夫人让本宫安心养胎,可本宫实在无法安心,得遇大师的机缘千载难逢,难得咸山王妃如此深情厚谊,本宫怎能不去?准备车撵吧,本宫同咸山王妃一道出府,宸夫人那边,她若是有什么不满,一应有本宫担着。” 府中不知有多少皇帝和许婧的耳目,瞒是瞒不住的,明月也并没打算瞒他们,即使府中的耳目即刻入宫禀告,也来不及了,一切准备停当,只要明月一踏出太子府,这场大戏就上演了。 ------题外话------ 大戏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四) 太子府的车撵很快便准备停当,这里头本有些阻力,但还是被太子府中原来宋嘉历的势力给挡下了——府中虽有耳目暗桩,到底还是宋嘉历自己的地盘,双方抗衡,终究还是原主占了上风。 太子府的轿撵坐着还是一样的舒适,明月却坐不安稳。出了府,上了大路,乘坐上轿撵没过多久,明月便叫停了——出了太子府百步,她们便遇上了大师奉玉佛的队伍。 头前是一个须眉雪白的老僧,端着一尊慈眉悲悯的碧绿佛像,后间跟着八个沙弥,各自诵经c敲打木鱼,这一行九人走在路中,半点不避让太子妃的车撵。 车撵停下,明月探出身来,对着九人的背影高声道,“大师请留步。” 九人依旧前行。 明月忙下了车撵,和咸山王妃互相搀扶着追赶上去。 九位僧人走得极慢极郑重,故而明月很快便追上,且拦在了他们前头。 双掌合十,明月诚心道,“大师,听闻玉佛能除祟辟邪,我乃当今太子之妃,特求大师慈悲,为我殿下除祟。” 大师眼中满含悲悯,叹道,“阿弥陀佛,邪祟非在太子之身,若太子妃想除祟,便要十分虔诚。善哉,如今玉佛在前,若太子妃能三跪九叩敬奉我佛,一切灾厄便会消减。” 咸山王妃在旁皱眉,“三跪九叩?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你要当今太子妃三跪九叩?你可当得起这跪拜?” 大师微微摇头,“佛前众生平等,我佛渡人不看俗世身份,专看心诚与否。贫僧言尽于此,施主好自为之吧。” 说完,九人便继续向前。 四周本来避让太子妃车撵的百姓见此架势免不了交头接耳议论: “太子妃真的会跪拜吗?她不是还怀着身孕?” “太子妃与太子感情甚笃,能为他做出这些也不足为奇” “到底她是卫国人,说不定心里巴望着许国不太平呢,我看她不会甘心受这样的苦。” “可,叩拜玉佛就真能除祟吗?” “太子已经被关在钦天台多日了,钦天台那么多能人都没办法,这个老和尚真有这么大神通?” “可不能这样冲撞大师,小心佛祖怪罪。” 仔细听着周遭的议论,明月心中渐渐胜算增加,看着大师走出十丈,她便顺平衣摆直直跪下,叩头在地,在百姓的一片喧哗中,她又起身,前行,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步步诚挚,追随着大师而去。 大师奉着玉佛,走得极慢,明月这一跪一起便堪堪能够跟上,始终与之保持十丈左右的距离。 身着太子妃的正装,周身服饰繁复沉重,每一次下跪再站起,明月便要承受极大的酸楚与辛苦,可她脚下坚定,一跪一叩头都用足了虔诚。 一拜,拜父母,愿他们聚于上天,永不分离; 二拜,拜江山,愿万岁太平,生民安居; 三拜,拜师父,愿他余生无忧,骨肉团圆; 四拜,拜 拜天地,愿将往事涤清,明月与他,两不相欠。 九十九步,明月额头已经红肿,双腿也酸涩到行不得,眼见着就要跟不上,大师于此时便恰好停下,转身以玉佛面对明月。 明月看着玉佛那慈悲的面容,却像是受了极大的震慑,双腿一软便跌在地上。 汩汩的血从双腿间流出,浸透了厚重的冬衣,在灰白的地面上淌出了黑红的蜿蜒脉络来,明月面色惨白,望着那玉佛说不出话。 咸山王妃见状赶忙上前,扶住明月,大喊“来人”,且怒斥大师,“许国上下皆知太子妃身怀有孕,你竟让她三跪九叩,如此百步,你分明就是要谋害皇室血脉,来人,与我拿下这妖僧。” 百姓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暗中却还支着耳朵想听个明白。 随从之人正要上前拿住大师,大师却缓缓开口了,“阿弥陀佛,邪祟已除,太子妃的心意足够,太子如今大安了。” 明月紧咬着下唇,一张脸惨白,抬手让众人退下,良久才颤声道,“大师的意思是要一命换一命么?” 大师摇头,“非也。太子妃要贫僧除祟,贫僧便除祟,如今邪祟除去,太子自然无难。” “你的意思是,这邪祟本是我腹中的孩儿?”明月捂住腹部,看着那一地的血,眼前有些晕眩。 咸山王妃见机便扶稳了她,对大师道,“钦天台分明说邪祟附身于殿下,关太子妃腹中的小殿下何事?” “近身沾染,太子带着邪祟之气也不奇怪。”大师走到明月面前,将玉佛放稳在地,自己席地打坐,闭眼道,“成人生气厚重,邪祟不容易攀附,但胎儿却容易招致孽障,这祸国的邪祟,自始至终便是寄居在太子妃腹中,如今邪祟已除,阿弥陀佛,善哉。” 那玉佛落地,仿佛活了一样,眉目都有了神采。明月身下的那一滩血水像是受到牵引,尽数流向那玉佛,不过眨眼间功夫,地上便干干净净无半点血迹,那玉佛则更加碧绿。这果真像是除祟。 众人本来半信半疑,一见这神迹便都信了十成,认为邪祟果然是太子妃腹中的胎儿,且如今已被大师收服。众人不住叩头,连声道,“佛法无边,天佑许国!” ------题外话------ 上天有好生之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五) 这段街道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来人半是为了参拜玉佛,半是为了看那祸国的妖孽,百人百口,议论之声也很快传遍了京城。在万民朝拜中,大师捧起玉佛,对明月道了声,“阿弥陀佛”,便带着八个徒弟继续前行了。 待得宫内的人找来时,便只剩下了瘫坐在地的太子妃和在旁守卫她的咸山王妃,四周百姓叩头不断,但心底里对这位外国来的太子妃没了多少敬重——怀着妖孽,带累了太子受这些天的罪,可真算得是祸国之人。 况且,众人心中都暗自转了几个弯儿,之前说那妖邪主阴阳颠倒c牝鸡司晨,纵使那妖孽附身于胎儿之上,但小小稚子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可若应验在这未来国母身上,那不就是极恰当的? 故而,当宫内来人迎太子妃入宫时,百姓中有人暗暗朝她啐了一口,更有老妇满面愤怒,豁出命来将自己菜篓里的大蒜扔了几头到太子妃脚边。百姓互相观望,见大家都对这太子妃怀有敌意,便胆子大了起来,数十人冲进了街边的米铺里,一人捧了一大捧的米,朝太子妃抛洒去。 这敌意,本就是明月有意安排,从都都扮作的老妇人扔出大蒜开始,再到众人向她抛洒大米,她已积攒够足够多的怨气,足够让百姓深信不疑——她,卫国嫁来的太子妃便是带来邪祟的不祥之人。 法不责众,若干的眼睛看见c若干的耳朵听见,即使侍卫阻拦也压不住众怒,这邪祟的罪名便实实在在地落到了太子妃身上,这结果显然比太子被邪祟附身更让他们能够接受,一来,那日钦天台除祟,他们可没有眼见;二来,邪祟来自异国自然好过附身于他们敬重的孤竹君。 许婧与宋世殊以为堵住了朝臣之口,便可以为所欲为,但他们没想到,所谓天意,不在上天,不在天子,不在朝臣,而是在于悠悠百姓之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许婧知道这道理,可她从未走到百姓中去。 这招数,终究还是从宋嘉历那里学来的。 明月叹了口气,乘上宫里来的轿撵,独自进宫去了——咸山王妃执意要求同去,但终究没去成,双方僵持中,还是明月轻轻推了她手,道,“王妃回府吧,告诉王爷,本宫一切都好。” 一路上计算时间,明月反复考量,此行大约还不是全无生机,只要韦衡他及时 这边明月进宫,咸山王那边也行动起来,他牵头联合朝臣再次上奏,希望皇帝明察,释放无辜的太子,免得国本动荡。 民间的传言再次传到各位大人耳中,经过上次的事,皇帝已经或多或少对他们生厌,思量再三,他们终究打算再搏一搏。 折子送到了皇帝眼前,而明月来到了许婧眼前。 上次的会面还仿佛是昨天,两人如今又是直面,连所着衣裳都与那日差不多,但两人心境却是千差万别了。许婧压住心中那一丝愧疚,冷冷笑着,道,“姨母的小月儿果然是长大了,从小就机灵,如今更是有本事。我倒想不到,你竟会对宋嘉历如此痴心,明明已经逃出生天,还要为了他回到这龙潭虎穴来,更是连自己的骨肉都能用作算计,月儿啊,咱们许家的女人还真是逃不过这痴心的命运去。” 明月不似上回那般步步后退,反而先走到许婧跟前去,冷着一双眼,道,“你配谈一个‘心’字么?我回不回来又与宋嘉历何干,我是皇室正统,是天下最尊贵的嫡公主,这天下哪片土地不是我的疆域?我哪里去不得?你记住,今日你所拥有c依仗的,我终将替我父母尽数拿回!” 许婧闻言一阵心惊,明月此时的神色像极了国破时的姐姐,她暗暗退后一步掩盖自己的震颤,扬眸道,“如今你与我又有多大差别?我是没了人性,可你呢,你不也将自己的孩儿用作了棋子?说到底,我们都是心狠之人,谁也不比谁干净!” 明月冷笑,又赶上前,“孩儿?姨母啊,我智谋无双的姨母,你真的以为我腹中曾怀有孩儿么?当时不过是为了试探宋世殊罢了,你当我不知道姜掩月是你与宋世殊的亲女吗?” “你——”许婧胸口起伏,压下慌张,才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你那日不是说过吗?你的姐姐即我的母亲,医术极好,便是你也学得探脉c会使用宣华,我又怎么做不到装出有孕又小产呢?”明月冷冷扫了她一眼,想起那日她给自己佩戴南红玛瑙项链时碰到自己耳后的触觉,不由怒气上行,步步上前,明月盯紧了许婧的眼睛,道,“你先探我脉象,发觉我确实有滑脉,接着发现我脖颈后的胎记,便确认了我的身份。接着在求问上天之时,你走到祭官身边,对他用了宣华,这才让他临阵倒戈,将这邪祟之名引到了宋嘉历身上。这便是你的算计,对么?” “我能看出你每一步如何算计,你却不知我如何做到将邪祟之名揽上身,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不配,不配做我母亲的妹妹,不配学得她的一生所成。一步败,步步败,你输定了。”明月冷笑着,从自己衣摆下扯出一个皮囊来扔在地上,那皮囊泄露,周身已经湿透,淋淋漓漓流着红色的液体。 不是血,是艾草汁。 明月从前涂在银针上用以消毒的药遇艾草汁会使之变为红色,所以,她事先在裙摆内衬里涂上了那药水,又揣了艾草的皮囊在小腹处。计算好与大师相逢的时间,三跪九叩,待到停在了人多处,她便跌倒挤破那皮囊,艾草汁液流出沾染药水便成为血色,众人便以为是流产。 至于那玉佛也是做了手脚的,淬了可以吸收艾草汁的药水,放置在地上,两物靠近,玉佛便可以将“邪祟”吸收,造成众人眼中的神迹。 其实这一切,无关神佛,都是明月的医术运筹,而这绝妙的医术,正继承于她的母后。 听明月说完这些,许婧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又是愧疚又是惊惶,因而有些站立不稳,退到座椅前,扶住了椅背她才颤声苦笑,“是啊,你是她的嫡女,什么好的她都留给了你。” 许婧摇头长叹,声色发寒,“我从来都是不如她,无论是医术还是权术,略略学得一些也是皮毛,终究她不是真心教我,你学得真传,真传,可那又怎样,她都不曾斗得过我,你也终究逃不出我的算计去。既然你敢回来,我就教你一家早日团聚吧!” 明月却没有半分惊惶,只是不住摇头,“你总觉得是别人亏欠了你,却不反思,你到底对得住哪一个。你要我死,恐怕没那么容易。” “那么朕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宋世殊执剑推开了宫门,疾步上前,将利剑架在了明月脖颈上,神色狠厉,道,“朕是天下之主,任由你是前朝公主或是和亲公主,朕都杀得!” 明月不闪不躲,略略侧头看着锋芒,冷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最会准备替身,杀了我一个,太子妃依然可以在府中静养。你们大可以杀了前朝公主,不过,至于和亲公主,你们可要好生掂量了——” 宋世殊怒气正盛,哪里理会她说些什么,抬起剑便要劈下去,利刃在明月颊边扬起微风,明月闭眼,嘴角微微弯起,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门处跌进来一个人,呼吸浊重,他高声喊,“陛下剑下留人!” ------题外话------ 大家还记得昭家那个案子吗?至于到底什么能吸收艾草汁,小姜也不知道,就当它是某种神奇药材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六) 来人送的是边境的加急消息。 本来两国都是篡位建国,根基尚不稳固,双方又实力均衡,因而多年相安,井水不犯河水。又加上姻亲之故,便更是边境丝毫不乱。而这一回,太子刚出了事,边境就出了乱子。 卫国一方突然宣称有个许国的细作潜入他们的驻防内,偷走了布防图,一定要许国一方交出那盗图之人。本来就是无中生有,许方哪里交人?多次交涉无果,卫国咄咄逼人,想着大事化小,许国边防将领只好交一个军法的小兵出去顶罪,但卫方却不依不饶,还要他们交出图来。可许国上哪找布防图交出来?两方便如此久久地牵扯僵持,许国这边吃了哑巴亏,上下都满怀着怨愤,尤其是底层的士兵,明知伙伴不是盗图之人却被推出去顶罪,免不了心寒,又不敢在上司面前表露,便借着酒劲和边境另一边的卫国士兵动起手来,这倒成了导火索,本来小小的士兵斗殴演变为了两国边防摩擦,隐隐向正式开战发展去。 跨越千里,这加急的消息送到皇帝这里时,边境的问题已经是不可收拾。 皇帝拿着边境急报,手中剑早已是扔下了,攥紧了那呈报,皇帝气急反笑,“好啊,来得如此及时,不仅鼓动朕的朝臣,竟然连边境也让你们操纵了,你们竟有如此本事联络卫国小皇帝同你们一起对抗朕,好啊!好啊!” 这边境告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那些伺机而动的大臣们又会长跪奏请陛下安抚边境,而这安抚的最好人选,便是当朝太子孤竹君宋嘉历。 这算是围魏救赵。 许婧长长地叹了口气,劝慰宋世殊道,“咱们该想到的,卫国是有个姓韦的贵妃,这一局,我们确实是败了。” 确实,这一局,他们彻底落败。因为,听了韦贵妃的进言,姜庭深已经拟好了给许国的文书,说请太子及太子妃来卫,一来和谈,二来算是省亲。 等太子妃流产之事传到卫国,这事态还会更严重,所以,这卫国之行,太子与太子妃必须同行。 宋世殊却不甘心,拾起剑指着明月道,“朕是天子,怎会认输!杀了你,再与卫国开战便是!” 明月上前,以心口抵上剑尖,点头,“诚然如此。” 许婧却夺下了宋世殊的剑来,直直跪在他面前,悲泣道,“陛下!若是如此开战,必败!即便我们不惮赴死,也莫要断送了掩月的前程!” 掩月,掩月宋世殊黯然失神,扔了剑,喃喃道,“可,经此一事,天下已将令善公主当做了妖邪,掩月她的前途又在何处?” 明月展了展心口处衣裳的破损,看着那锦绣破烂后的千头万绪,沉吟良久,才抬眸对宋世殊c许婧二人道,“好生考虑令善公主的前途吧,本宫该与太子准备启程了。” 说罢,明月径直转身出了大殿。 天子如何,到底是篡位来的,宋世殊他不配,许婧也不配。他们做下的孽,结出苦果来,终究要他们自己一口一口清清楚楚地品尝,细细地咽下去。 ------题外话------ 为霸气明月打call!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七) 明月亲自去钦天台接宋嘉历出来,虽说太医嘱咐方才小产的太子妃一定要卧床静养,但明月仍是固执地站在了朔风中——或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宋嘉历了呢。 宋嘉历被困在钦天台几日,意识有些昏沉——那些法事一个接一个,咒语香火环绕,让他神思恍惚,许婧本就打定了心思要让他饱受折磨的——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出了钦天台的门,宋嘉历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刺眼的日光,眯着眼睛远远望去,这一望便让他心中万分震荡—— 他的妻终于回来了。 钦天台的人在他出来前告诉他,钦天台上下皆被问责,陛下震怒,笞杖徒流者不在少数,就因为冤枉了太子。民间如今都了然,原来那邪祟是附身在太子妃的胎上面。实际知道内情的明白,从来就没有什么邪祟,自始至终是在位者的博弈。 几日未曾好好整理,即使是风采绝世的孤竹君此时形容也是有些潦草,他下巴上未修剪的胡须让他看上去添了几分憔悴,因为连日做法事,他便又穿着白衣,身上也沾染着香火的气息,这样的宋嘉历,是活生生的,是明月夜夜辗转反侧间想见到的。 他此时就在眼前。 紧紧咬牙,忍住不断翻涌的眼中酸涩,明月见宋嘉历走近了,便侧头吩咐身边的人,“走吧。” 宋嘉历却拉住了她,使她回头。宋嘉历一双疲惫的眼睛闪着点点的光,他颤声问,“来了?” 明月低下头,发出极细微的声音,“来了。” “我们的孩子,没了。”宋嘉历喉头哽咽,他忍不住将明月拉到怀中,反复自责,“对不起,对不起” 孩子明月眼中一热,终究是没拦住那翻涌而出的热泪,任由它洒落在宋嘉历的肩头,浸湿他单薄的白衣,那孩子本就是假的,可为什么心里还会这么痛呢?孩子,她和宋嘉历再不会有孩子了啊! 四周伺候之人默默垂头,不敢进言。 最终还是明月挣脱了宋嘉历的怀抱,她红着眼,道,“如今两国有了摩擦,陛下已经下旨让我们前往卫国,事关国本耽误不得,走吧。” 说完,她便登上轿撵,留给宋嘉历另一乘轿。 既然是仇雠,断没有同轿而坐的道理——若挨得近了,怕是再不能硬着一颗心了。 宋嘉历看着明月远去,呼吸一滞,良久才上轿跟上。 久违了太子府,两人回到卧房里,处理了之前的替身。太子被释放,先前观望的大臣纷纷前来,一是贺太子脱困,二来劝慰太子夫妇丧子节哀。咸山王一家也跟着大流前来,不同的是,其他官员都被宋嘉历遣人招待不得深入,而咸山王一家则径直进了太子府最隐秘处。 边境摩擦是韦衡编排的,卫国的主意也是在韦棠束的影响下打定的,而大街上百姓对太子妃的敌对则是都都扔的那几头蒜挑起的——韦家在此次营救宋嘉历的计划中做得周全。 师父和大哥也扮作韦家的随从来了太子府,其实,他们也参与到了此次计划中——在大街上,那观望的人群里,最关怀的目光便来自二人。 文松子看着自己疼了十几年的丫头,受如此大的罪——又是三跪九叩又是遭受百姓冷眼——心中很是难过,恨不能冲上去带她离开此处,最后还是文思仙拉住了他,事已至此,除了支持,他们再没什么能为妹妹做了。 都都与文思仙同行,却不似从前那般一心只看着他。虽然她贪玩胡闹,但分得清轻重缓急,此时个人的心思都该放到一边去,全力助太子哥哥渡过难关才是。 倒是文思仙,看过两次装扮成老太太的都都为妹妹而冒险,心底也对她有了极大的改观,她到底是个善良聪明的好姑娘。 满满一屋子的人站在一处,各各之间都有理不清的复杂关系,众人一时便不知说什么好,只有韦舟横细细打量了宋嘉历一遍,连声道,“殿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宋嘉历点头,对在场众人深深一礼,“以我一人,带累大家,宋嘉历万死不能报答。” 明月偷眼望过去,宋嘉历当真清减了许多,本来合身的衣裳此时也宽大了许多。说什么万死啊,为了他,众人的性命都不要了,这在场的人,哪一个是图他的报答呢。最好不相欠,便可不相恋。 “既然你已经平安,卫国那边你们也打点好了,那么我也该走了,师父,大哥,我们走吧。”明月见宋嘉历起身便赶忙收回目光,转而对向了师父。 师父看着她,良久,点了点头。 “师父,请慢——” 宋嘉历看了看师父,又将目光转回明月身上,缓缓道,“让我跟景阳说些话吧。” 众人无声,只有韦舟横点头,“也好,老臣这便去为殿下打点行程了。”韦家众人便都随着他离去。 师父怔了怔也终是被文思仙拉出去了。 又是只剩下宋嘉历与明月两人了。见宋嘉历张着唇要说话,明月便抢白,“世上早就没什么景阳了,我是宣朝公主明月,要跟景阳说的话,不必说给我听了。” 宋嘉历低下头去,果然不说了,而是走了几步,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个精致的小匣子来,递给了明月,才道,“有些话,我想了多日,真的很想说给娘子听。” ------题外话------ 说什么?明天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八) 拿着那小匣子,明月的手有些颤,合上眼拦住那蓄了满眶的泪,良久,她才道,“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想看,这里没有你的娘子,只有你的仇人。” “好。”宋嘉历声音也颤着,轻轻将那匣子往明月胸前一推,“这里没有我的娘子,但有景璇的母亲,你看一眼,我只求你为了景璇看一眼。” 景璇谁是景璇明月心尖像被人拧住了,睁眼,眼中婆娑,指尖颤抖,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那匣子,只一眼,看见了那匣子里的东西她便再站不住了,跌在近旁的椅上,伏在桌面上无声地哭起来。 那匣子里躺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牌,正是文松子先前从韦棠束那里得到的璇玉。这璇玉对寒毒无多大裨益,文松子便将之收了起来,后来又将之交给了宋嘉历,再后来,宋嘉历亲手在这牌子上雕刻出了三个字:宋景璇。 他从未跟她讲过,他在跟景阳商量假怀孕之后便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眉眼酷似景阳的小娃娃一声接一声地叫他爹爹,而景阳则带着笑静静地看着父子两个。 他是真的很想有一个和景阳的孩子。 他希望,这孩子能给景阳带来平安与幸福,所以不论男女,都起名叫做景璇,这孩子可以像璇玉一样带给景阳无边的温暖。景璇,景璇,无数次,宋嘉历出神看着景阳的肚子,总会觉得景璇就静静躺在那里面,等着和他们见面。 但终究,为了救他出来,他们亲手杀了景璇。 玉牌尚在,却等不到它的小主人。 明月心中哀痛万分,她想出这对策时真的感觉自己怀着一个小生命,甚至能感觉他在成长c在努力长得健壮,而她竟亲手杀了他!景璇再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世上了。 景璇,明月心中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原来宋嘉历早已连名字都想好了,他是真的曾希望这孩子是真的。如果她没有发现真相,她和宋嘉历真的会有一个唤她娘亲的景璇吧,或许还有更多,会有很多俏生生的娃娃喊宋嘉历做爹爹,叫她做娘亲。 可是,现在都没有了啊,景璇,景璇已经没了啊且再不会有了啊。 宋嘉历忍住自己的悲痛,轻轻揽住明月的肩头,低声地劝慰她,“心里难受就哭出声来吧,只当是送景璇一程。” 说罢,一滴泪落在了明月的发间——宋嘉历即使是身陷钦天台时也不曾绝望,但此时说起这个从未存在却又突然离去的孩儿,他到底还是心痛到了极致。 那一滴泪压塌了明月所有的设防,那将自己圈起来的壁垒轰然倒塌,她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为她不得出世的孩儿,为她与宋嘉历再不可续的缘。 两人搂在一处,成为了彼此唯一的依靠,也只有在这共同的悲戚面前,他们能够忘掉其余的身份,此时,他们只是一双失去孩儿的父母。 哭得累了,明月再哭不出声来,眼里也是一片干涩红肿,她回想起招云的那个故事,此时她又何尝不是面临着是否离开“茶山”的抉择呢?命运中的故事总是相似,若说她和招云的故事还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宋嘉历不会经历四日生死,即使没了她,他也会为了天下长长久久地平安下去——即使不幸福。 看着明月红肿的眼睛,宋嘉历鼻尖又是泛酸,但他忍下了这份悲戚,抬袖用最轻柔的里子为明月轻轻擦拭,“同我一起去卫国好么?让我将该还你的还你,或者,至少见一见胡絮。” 胡絮,明月紧咬着下唇,和她同生共死三年的胡絮,如今又过得好么?罢了,为了胡絮,这卫国,她便走一趟吧。 ------题外话------ 真的是为了胡絮吗?小月儿实在是舍不得走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九) 太子与太子妃将前往许国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国,众人经过太子妃街头小产一事,都将之视作妖邪,巴不得她回了卫国再不回来,同时也担心,太子若是再与她做夫妻,怕是这许国天下仍是不安。 这些事情不该宋嘉历与明月担心,他们只需担心他们走后,咸山王一家及师父他们的安危,如今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成为了皇帝明里暗里的眼中钉,况且他们本身就关系复杂,若是将往事进一步揭开,都都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景阳,这样的苦楚,大家都不愿都都经历一遍。 事情似乎兜兜转转总在重演,先是胡絮,嫁给仇人之子,然后忘了痛苦往事;再是景阳忘了与宋嘉历的初识,却又阴差阳错嫁给他;再是都都,亲生父亲就在眼前,却不得相识记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胡絮与明月都是忘了前事才能得到安稳幸福,而都都根本从一开始就成长在众人编造的安稳中这些安稳太过脆弱,是易醒的梦,明月的这个梦已经到头了,她们呢? 胡絮现在该是完全不认识自己吧?明月倚在马车角落,静静回想起和胡絮在景阳寨上的日子,没有家国天下,没有爱恨情仇,她只是景阳,胡絮只是虎须,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回想起来,真像是一场梦啊,这梦简单而安稳,而宋嘉历就是让这梦多了色彩的人。后悔吗?明月反复追问内心,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 此行他们要先前往出事的边境,再由候在边境的使者护送他们入京,虽说卫国是令善公主的母国,但姜掩月一向行踪隐秘,便是为质十年的宋嘉历先前也未见过她,故而国内外官就更是不识了,只需认宋嘉历身边那个女人就是了,因此也少了些麻烦。 毕竟太子妃方才“小产”,一路的行程本该缓慢,但驾车的车夫是个地道的许国人,近日来他听了若干关于太子妃的传言,想起家里那个不顾夫纲的恶婆娘,心底便憋着一股气,手底下扬鞭子也就勤了些。而明月也默许了这些,由得他使劲赶路,头前行得快,后头也就跟得紧,所以队伍的速度便一点不慢。 快点好啊,快点了了所有心愿,她就能离开宋嘉历了,永远地离开他。 所以,一路以来,明月怀着极为复杂纠结的心思,一方面她希望早些抵达边境,一方面她又怕回到边境——当归山庄靠近边境,牛背山靠近边境,凤平郡靠近边境,一切都从边境开始。 或许不是,明月安慰自己,故事早就从上一代开始了,她要躲,便处处都要躲,不止这一处。 车马劳顿,明月连日便昏昏沉沉的,她半梦半醒之间总回想起招云那个故事,在梦寐中,火海中两两对望的人变成了她与宋嘉历,宋嘉历那一脸的落寞与憔悴正是她那日在钦天台外所见。心惊醒来,明月顶着一头的冷汗,一双眼睛不住地去寻宋嘉历,发现他就在身侧,便心中安定下来。 到底还是满心都是他。 如此,该怎么割舍? ------题外话------ 边境会遇到什么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谁也别想解脱 在太子与太子妃离京的这段时间内,京城内也不安生。 许婧与宋世殊自明月救下宋嘉历之后便生出极大的危机感,意识到了卫国那边也是潜在的祸患,姜庭深新皇即位,年纪轻的坏处在于威望浅,但也有好处,年纪轻便身心都经得起打拼。姜庭深勃勃的野心,许婧早从他的隐忍中看出了。 一步错,步步错。若当初扶持一个庸才上位,此时也不会如此忌惮,许婧有些后悔自己的心软,但想到姜庭深最后说的那番话,她又不那么后悔了——这世间,苦也罢乐也罢,终究是用心走过一遍。 要怪只怪韦家。从除祟到营救宋嘉历,再到这边境的摩擦,韦家怕是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宋世殊百般恼怒,怎么自己当年的心腹就跟自己离了心,处处要忤逆他的意思? 当年,两国和亲,宋世殊没有公主,也无其他宗亲,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信得过的曾出生入死的兄弟。宋世殊做了皇帝,封了韦舟横做异姓王,让他韦家满门荣耀,他的侄女才能够嫁给皇子,乃至今日成了贵妃——而韦舟横却用他给的一切如此地“回报”他! 好个咸山王啊,握着浮云楼勾结朋党c刺探消息,里通外国以边境为威胁,好大的权势! 宋世殊想到此处不由捶案,信纸上也溅上一滴浓墨,看着这突兀的墨点,心情更是烦躁,抓起来揉成一团,宋世殊又将写了一半的信扔在了地上,纸团滚了滚,滚在了许婧脚边。 满地都是写废了的信纸,许婧小心避开这些纸团,来到了宋世殊身边。 “来了?”宋世殊抬眼,给她腾出了位置。 “嗯。”许婧坐下,眉眼间的惫态难掩,望着宋世殊奋笔疾书,问,“你这是做什么?” “将兵权交与月儿。”宋世殊头也不抬,加紧落笔,写好最后几个字,搁下笔又在信末盖上私印,这才将信交给了许婧。 “兵权?”许婧实实一惊,接过信来,仔细从头看到了尾。 宋世殊点头,“你已经给了月儿云中十二部,但这还不够,西北守军有十万,这次我也一并交给她,你不是说月儿熟读兵书c精通兵法吗?这几十万兵马就让她练练手吧。还有那些生铁,可赶制一批上好的兵器” “你这是真的准备开战了?”许婧按下信件,打断了宋世殊的畅想。 “不错。”宋世殊从怀中摸出兵符,连同信件一起封好,放在一旁,他握着许婧的手道,“姜家那小子不是个善茬,此次他要蹚进这浑水,必然是存着更大的心思。你不是一直说师出无名吗?这不,名头来了。” 这回轮到许婧不解了,“什么名头?” “卫国挑衅扰乱边境在先,借公主省亲之名扣留太子在后,这两条足够朕讨伐他了。”宋世殊抬眼看着那满地的纸团,仿佛看着江山城池。 “何况,”宋世殊收回目光,落在案上另一封书信上,“若是姜家小子知道了明月的身份,他也未必容得这样一个前朝正统存在,让自己顶着篡位者名不正言不顺的名头。这一战,不得不打。” “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许婧看向那另一封信,明白了宋世殊的意思,点头,“那么,派出去人了吗?” 待得宋嘉历一抵达卫国便可除了他,将这罪名安在卫国头上,到时候,姜庭深受到来自几方2的压力,这仗就不得不打了。 “已经安排好了。随行的人中有靠得住的,只要一入卫国,便会动手。”宋世殊眼中不见波动,仿佛这要除去之人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嗯——”许婧阖眼点头。 ——“陛下,小五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一道万分绝望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何风举听闻太子获释c出访卫国,特来叩谢皇帝,却不料一来便听到了这样绝情的话,她跌跌撞撞来到两人跟前,红着眼咬牙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连小五都不肯放过,他不是我生的,你怎么就容不得他!” 宋世殊铁青着脸,起身扬手给了何风举一个巴掌,将之扇倒在地,“都是孽障,若不是为了稳固皇权,朕会留这个孽障至今吗?如今他挡了月儿的路,便该死!” 这一巴掌,这“孽障”二字彻底打消了何风举最后的顾忌。 “该死,说来,我们都该死!”五条指痕高高隆起,何风举仰面狠狠瞪着宋世殊,眼中猩红一片,“是我瞎了眼,一失足成千古恨,害了自己,害了孩子们,更害了前朝天下!你早已没了心,你要挡路的人死,好啊,那先杀了我吧!” 何风举平生从未如此大胆,她半边脸已经疼到了没有知觉,但说完这番话却觉得心中都畅快了,她死死地盯着宋世殊与许婧两人,仿佛复仇的怨灵恶鬼。 “你当朕不敢么?”宋世殊一脚踢翻了面前案几,抄起壁上的剑,一剑劈散了何风举的发髻,将剑锋亮在她眼前,“朕这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除了你们去!你这贱人,是朕毕生的耻辱!” 何风举怔怔看着那锋芒,悲极反笑,被斩断的青丝从眼前落下,她隐约见着一点白的发梢,她便笑得更加诡异,“耻辱!耻辱我何风举起码是明媒正娶,许国独一份的皇后!我的五个孩子,个个都是清清白白见得光的正统!你们呢?你们半辈子活在黑暗中,以为你们的女儿就能见得光了吗?耻辱,那才是真正的耻辱!” “十五年了,我行尸走肉一样地活了十五年了,你就杀了我,让我去皇后面前赎罪吧!”说到此处,何风举眼眸中亮了亮,她想起了从前同皇后交游的时光,嘴角笑意变得温柔,她握住眼前的利剑,直直往自己心口刺来。 这一刺,便可从此解脱。 可许婧不会让她如愿,自己尚在如此痛苦地活着,怎么能让她早早地解脱了?想死,她没那个资格!许婧夺下宋世殊手中的剑,喝道,“谁也不准痛痛快快地去死!你说我的女儿见不得光,好啊,我就偏要你看着她成为天下至尊!你想解脱,休想!世间的苦,你还没尝够呢,我要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看宋嘉历死无葬身之地,白发人送黑发人哈哈哈哈哈,我们谁也别放过谁!” 说到最后,许婧也是笑容癫狂,乱了,全乱了,城府再深c心机再周全,此时也是陷入了疯狂,这三人久久僵持,心中狂澜难安。 ------题外话------ 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此时相望不相闻 咸山王府中也是表面的安宁下潜藏着万千的危机,文松子与文思仙c青酒丹酒住在王府中,面上都做了改扮,和王府新招的其他杂役住在一处。此时韦家已经和皇帝双方撕破脸,也无需过分隐藏,咸山王便清理了从前察觉出来的细作,但难免有漏网之鱼,故而为了文松子等人的安全只得委屈他们先潜藏身份。 虽说在这样的时局下韦舟横全力保护文松子,但不表示他心中对文松子没留着忌惮,毕竟他曾是芳菲的丈夫,是都都的亲生父亲,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见面,结果对自己来说不会是好的。 而芳菲是有意躲着文松子的,她一生恪守规矩,且韦舟横待她实在挑不出半点不好来,她不能再沉湎于往事乱了自己的心神。虽然阿直曾是她的夫君,但那到底是曾经,所以她决不可做出越矩的事。因而,她便躲在佛堂中,整日整日地数着念珠,心中越数越乱。 至于都都,她虽对文思仙还念念不忘,但在这样的时局下,整个王府都处于危难中,况且己方是支持太子哥哥的,若真的太子哥哥与太子妃嫂嫂就此决裂,那她也必须与思仙哥哥站到对立面上去。如果真的如此,还不如少些挂念,到时候也能少些痛苦。所以她只将这份思念藏在心里,决口不提半点有关思仙哥哥的事。 但她去找了文松子。她始终记得,那天在回阳堂中,母亲看到文松子时那满面的伤感,母亲向来是沉稳的人,从未表露过如此强烈的情绪,那么母亲和他一定是从前认识的。母亲是前朝皇后的侍女,文松子是前朝公主的师父,那么他们认识也不奇怪,可他到底是谁呢? 当都都来到自己面前,问出这个问题时,文松子易容过的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化成一个苦笑,“丫头,你觉得呢?” 双手轻轻松松一撑,坐到柴房外的扶栏上,都都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双腿,侧头看着文松子,“我觉得你曾喜欢过我母妃,你和她同场时,你眼里只有她。” 文松子也蹿上了扶栏,坐在都都身旁,那笑容越发苦涩,“那你觉得你母妃眼中有没有我呢?” 都都略略白了他一眼,“这话万不能让我父王听见,在他那,什么都好商量,只在母妃的事情上半点不容忍。” “其实,”都都话锋一转,“要不是母妃对你的态度很奇怪,我也不会来问你的身份,她对你好像有愧疚还有不舍。”都都说到此处有些黯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文松子看见自己的女儿近在咫尺且心有忧愁,却无法安慰,心间苦涩,良久,他才勉强笑了出来,故作轻松道,“她大概是后悔了吧。” “嗯?”都都抬起头来看着他。 “当年,我可是皇后的亲师弟,宣朝的国舅;她么,只是皇后身边捏腰捶腿的宫女,又时常板着一张脸,说‘这不合规矩’c‘那不合规矩’,我看她大概是嫁不出去了所以发善心说收了她,她却不依,非要跟了你父王,韦舟横那小子那时候不过是个副将罢了。”说着这些话,文松子面上露出了十分的自矜与不羁,但愿都都能信了这些。 只要都都安乐,即使捧一捧韦舟横那老家伙的臭脚也罢了。 都都听了信了五分,那“这不合规矩”c“那不合规矩”确实是母妃的口头禅,母妃与父王确实性子也相像,像是会互相看上的,眼前这个顶着一张满脸褶皱的脸的轻狂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让母妃挂念的一切都说得通,但一切又好像太过浅显,就像这张苍老的面容下实际神采脱俗一样,这陈年的故事一定还有曲折。 文松子从都都沉思时的眉眼里看出了芳菲当年的影子,心间又是一荡,忙错开眼,自顾自道,“别说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事了,说说你们年轻人吧,你和我家小二到底是怎样的,从前你那样喜欢他,现在题也不提,是不喜欢了么?” “你看太子妃嫂嫂还会和太子哥哥重归与好吗?”都都叹了口气,“如果你们有朝一日要兴复宣朝的话,太子哥哥与太子妃嫂嫂c我与思仙哥哥都会成为敌人了,既然最终走不到一起,何不早些走开呢?” 文松子低头,是啊,事到如今唯有早些割舍才能少些痛苦。 “嗯,长痛不如短痛,是这个道理。” “可是短痛也好痛啊。”都都鼻尖泛酸,偏头靠在文松子肩头,鼻音浓重,“我可以和太子妃嫂嫂一样叫你师父吗?” “嗯。”文松子闷声应答,他仰头,让眼中骤然泛出的泪倒流回心里。 “师父,当年,不能和我母妃在一起,你也一定很痛苦吧?你是怎么止痛的呢?”都都靠在文松子肩头莫名地一阵心安,这种安稳的感觉真的很像父亲。 “当时忙着逃命呢,那管得上什么心痛不心痛呢?”文松子说话也不敢大声了,生怕些小震动坏了都都的安稳,他回忆起往事,“我是念着芳菲,但我同是也是明月的舅舅,师姐最后的希望就在我手中,莫说是心痛,就是心死了,也得重新活过来,为小丫头谋生。后来有了小二,有了青酒丹酒,那就更热闹了,你不知道,他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闹腾,我头疼都来不及了,还说什么心疼?悄悄跟你说,若不是再见,恐怕我都记不起你母妃了。” “才怪。”都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起头,假装没看见文松子眼中的泪光,“那么,师父,你再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叫思仙哥哥小二吧,他不是太子妃嫂嫂的大哥么?” 还说要早早走开,这不是兜兜转转又说到小二头上了,文松子在心底叹了一声,耐心与都都解释,“小二是个孤儿,我捡到他时,他连个裤衩都没穿,光着屁股躺在一大片杜仲丛里。本以为是没命了,我还是停在了他面前,想着让他入土为安也好,省得被狼啃了不好投胎。没想到,捞起来一摸,还有气,也是他命大,更是我医术好,几帖妙药下去就救活了。他是从杜仲药丛里活过来的,所以这名字就从这上头来。因为杜仲又名思仙,所以给他取了大名思仙,后来他越长越黑,思仙这名叫着别扭,就从那杜仲那仲字取了小二的名。” 说到此处,文松子摇头惋惜,“可惜我对他寄予如此厚望,他竟对医术半点没有兴趣,杜仲c思仙一个没靠上,倒越来越二!” 都都听文松子讲这一大通,心中的那点忧愁早就一扫而空了,此时只是捂着嘴咯咯地笑着,“思仙哥哥才不二呢,他是武功盖世的大英雄!” “爱情让人眼盲啊!”文松子也由心一笑,点了点都都额头,“小丫头,说说他是怎么成了你的盖世英雄的吧。” “那一次,我身陷匪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山寨不见天日,歹徒凶恶,我以为自己就要香消玉殒,一心惊恐悲伤,而这时候思仙哥哥仗剑出现,一剑劈开昏暗的天,踏着那乍现的天光降临,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意中人出现了。”都都双手交握,支着下巴,痴痴地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来。 文松子想了想,考虑到从前听到的版本,扬眉,“嗯?果真是这样吗?” 都都有些脸红,断断续续道,“差不多是这样,反正结果是他救了我只是细节有些曲折而已。” “是他们送出信的没错,但这不能怪我,我也没做什么,要不是他们先惹了我,我也不会动用那些东西。”都都小声嘟囔着,手指绞绕着,“他们要是劫财就算了,反正我有的是钱,就当施舍给他们了,但他们还想劫色,我还是个孩子啊,那些丑八怪实在太恶心了。” 听到“劫色”两个字,文松子握拳,笑意骤然消失,眼中冷下去,咬牙道,“确实该死!” “大概死得差不多了吧。”都都见文松子变了脸色,连忙劝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囫囵个吗?没事的。他们作案不少,被抓起来就判了秋后处斩,如今年都过了,怕是都投胎了。” 文松子气哼哼的,恨恨咬牙,“这些混账,即便是有幸投胎,也该投到畜生道!” “哎呀,师父,你别这么凶嘛,不是听我讲故事吗?”都都戳了戳文松子胳膊,向他撒着娇,“本来这张脸就不好看,再一生气,简直比那些土匪还吓人。” “好好好,你继续讲。”文松子哪受得了这个阵仗,拍了拍都都手,又换上了笑容。 “我虽然淘气,但还是够机灵的。”都都带着些得意,道,“出门在外,我又不怎么会武功,只有带些小玩意防身。我偷偷在他们的山寨里洒下了一种药水,那药水弥漫在空气里,随呼吸进入人体内,再由出汗回到人的皮肤,能让汗水带上甜甜的香味——可惜用在了那群恶心的人身上,山寨里不见天日,他们怕是半年都不洗一次澡的,身上本来是酸臭的,加上这甜味就更臭不可闻了——虽然人分辨不出这臭味里的甜味,但野山蜂可以。香味散布出去,整片山的山蜂倾巢而动,将山寨的人盯了个满头包,他们啊,肿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一处去了!”说到此处都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了文松子一眼,她又解释道,“我和我的侍女事先用了解药,自然是一点事没有。” “如此一来,他们也知道是我弄的了,威胁我交出解药来,我装出十分为难的样子,说‘这种蜂毒是没有解药的,如果不站在瀑布底下清洗一个时辰的话,一天之内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他们一听了这话赶忙就扔下我俩跑下山去找瀑布了,我一路过来是知道的,最近的瀑布离山寨有十里。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我自己在石头上磨掉了绳子,松了手脚,在山寨里等着他们回来。” 都都说到此处歪头对文松子一笑,笑意带着十分的狡黠。 “你这丫头,还憋着什么坏呢?”文松子也笑了,这丫头不愧是他文松子的女儿,混世魔王生出的果然是个混世魔女,既然她有心作弄山匪,必然不会就此罢休,已经脱险却不肯离开山寨,肯定还有后招。 “我呀——”都都拖长了音调,神神秘秘地说,“等着他们回来磕头求饶呢。那药水加上蜂毒就成了另一种毒素,这东西最怕沾水,一旦沾水伤口处就会像万千蚁虫爬走撕咬,抓也抓不得,挠也挠不得,只有用新鲜的桐子油擦拭才能痊愈,但他们不知道啊,何况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没处找去。而且,他们在瀑布底下站着挨淋,再来回二十里,命都去了半条,哪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的——即使他们命大还能拿刀拿剑,我还备着其他药水呢” “所以,他们就拼了命送信下山,最终找来了小二搭救。”文松子忍住笑,半合着眼斜斜瞄着都都的神色。 “所以思仙哥哥就认为我是个小魔女啊!”都都瘪嘴委屈,皱着眉感叹,“可惜我都没来得及跟他细细解释,他就跑了。唉,算了,就让他认为我坏吧,这样他不会用心,也不会伤心。”说着都都又神伤起来,低头靠上文松子肩膀。 哎,这丫头看起来什么心思都没有,只知道胡闹胡玩,但实际上她什么都考虑到了啊! “丫头啊,都都丫头”文松子反复念着都都名字,却也说不出旁的开解的话来,只能静静随着都都一同感伤。父女两个真是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心气,也有着一样的遭遇,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而此时,文思仙微不可闻地站在柴房后叹了口气。方才他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默默看着都都的背影许久,文思仙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就让她以为自己没有动心吧,这样她也不会更难过。 ------题外话------ 都都是个可爱的姑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来归 而赶路的人终于赶到了要紧的地方,在许国境内,靠近边境处,冬雪覆盖的当归山上迎来了等候已久的主人。 明月是到了当归山脚下才回想起来,而宋嘉历则是有心在此处落脚的。特意错开可以歇息的驿馆,宋嘉历吩咐白日里一直赶路,待到天色转黑,队伍行进山野间,才让停下。 站在当归山前,明月的泪又来了。从前的景阳也来过这里,面对着邓梓与流苏,心中却带着百般的防备,就为了保护宋嘉历,可到底他们才是她应该守护的人啊。回想起流苏姑姑看着她时眼中的泪光,明月万分苦涩。幼时宫墙内,嬉戏娇宠,那样的日子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啊。 走在上山的路上,明月步步沉重。宋嘉历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默然不语。山间路上又是只有他们两人——队伍中其他人得了命令,驻扎设帐,不需随行——宋嘉历只说乘车赶路疲乏,随太子妃出来散心四处走走,众人虽有异议但也拗不过两位殿下,只提醒莫走远了,早去早回。 可这一行注定不能早回。上当归山庄的路,宋嘉历还记着,但他并未带着明月径直上山,队伍中并不都是听话的人,这山野草丛中免不了跟着尾巴,虽然两国都知道当归山庄的存在,且约定不踏足此地,但今时不比往日,为了邓梓与流苏的安全,还是要万事小心。 明月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使宋嘉历没说,她也知道该绕路。连着转过几个山路弯拐,穿过几丛茂盛藤蔓,听不见后方细小脚步声,他们才真正往当归山庄去。 邓梓与流苏都等着他们的到来——自明月身份暴露时,宋嘉历便派人通知了当归山庄,告诉他们,他一定会带着明月再回到当归山庄来。邓梓和流苏接到这消息,自然是百感交集,更抱头痛哭了一回。十几年了,自从文大人带走公主,皇后已经与公主分离十几年了。虽然上一次公主也曾随宋嘉历来过,但那时她是景阳,不是皇后的女儿。这一次,她们母女终于可以再见面了。 只可惜皇后已经入土。 也不知是不是玉玺的原因,皇后十几年中躺在石棺内,尸身保存完好恍然如生,但姜掩月来拿走玉玺之后,皇后的尸体便瞬间腐坏了。见主子遗体遭受如此大难,邓梓流苏已经是没了继续活下去的念想,当场便想追随皇后而去,最后还是姜掩月拦下他们,说若是无人守护这当归山庄,来日公主回来,连祭拜都不知该往何处去,他们这才活了下来。 到底,他们成了真正的守陵人。 当归,当归,宣朝的明月终于归来。 终于又站到了“当归山庄”的匾额下。门前积雪有一尺余,门两侧的红墙上也积攒着厚厚的雪,这满目的萧条冷清昭示着当归山庄已闭门许久了。 自从上次姜掩月来过,邓梓流苏便遣散了庄内本就为数不多的仆人,只留下他们两夫妻相扶守住山庄。 明月踏上台阶雪,拂去门叩上的冰霜,一下一下缓缓地叩门。 红墙墨门白雪,等着来人。 门内传来踏雪的声音,咔嚓咔嚓,一脚一脚踩在雪地里,一步快过一步,在靠近门口时更传来一声闷响——走得太快,滑倒了,翻身起来,邓梓忙应声,“来了!” 流苏跟在他身后,踉踉跄跄的,见他滑到又忙翻起来便忍不住抬袖拭泪,脚下也越来越快,急急赶上去。 抽开门栓,邓梓明显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那抽下来的门闩也来不及在墙角靠稳,双手急忙去拉开门,它便落在了地上,滚了几圈,落在雪地里,被后来的流苏给捡起了。 邓梓几乎是在门被打开那一瞬间跪下的,他满面泪流,豆大的泪珠子连满面的沟壑也拦不住,随着他重重的叩头,砸进了雪地里。热泪融积雪,旧人新见面。 明月此时哪里还站得稳,鼻尖一酸,也是将膝盖压在了积雪上,将头与邓梓叩在一处,满面冰寒,也不及她声音凄然,“凳子叔叔,明月终于回来了!” 见着这样的情景,流苏拿着那门栓,直直地就跪下了,只是泪流,却说不出话来。 宋嘉历心头如泰山重压,在这红墙墨门前,他手足无措,连跪下去的资格也没有——生来姓宋,他不配被原谅。 而邓梓从雪地里抬起头来,看着公主,看见公主身后的他,到底没赶他,而是将公主扶起,道了声,“回来就好啊,都进去吧。” 凳子眼圈红着,他与流苏一左一右领着明月去祭拜皇后。 皇后被移出石棺后便被他亲手葬在了宣华丛中。 宣华花期极长,冷季里是一直开着的。此时满园火红,硕大的火炬顶上都或多或少擎着点点白雪,那残雪单薄得很,仿佛随时要被这火红被灼烧至融。风间或从花丛吹过,扫下雪来,落在人的肩上c心口上c脚尖上。 这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明月也曾在宣华丛中穿行,也曾从山洞里救出宋嘉历,也曾与母亲只隔着咫尺的距离。但她终究没见到母后最后一面,在她面容如生躺在石棺中时,她竟满心想的是如何救出宋嘉历。 在那片月光下,她被他拥在怀里,心里是莫名的欢喜。 母亲啊母亲,月儿还有什么面目来见你? 但明月终究还是来到了许皇后的墓前,那是个很小的坟包,小得很可怜,裹着一层白雪,孤单又落寞。谁能想到这里面竟埋着宣朝母仪天下的贤后?当年那样繁华盛世中风姿绝世的许氏名姝? 身前多少名,一抔黄土都清算尽。 明月连着叩了三个头,在夜色中,她淌着满面的泪,但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她跪得直直的,死死盯着面前无字的石碑,周身微微颤着,但就是不说一句话。 流苏知道她这是伤心狠了,忙劝她,“殿下,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伤身子。” 明月却仍是哭不出声,她眼中的泪淌得汹涌,却怎么也张不开嘴,连带着连用鼻子呼吸也像是忘了,她不知该如何哭出声,她确实是快要憋死自己了。 宋嘉历此时却跪下了,跪在明月身边,对墓碑连着叩了三个头,每叩一次,他便说一句: “嘉历谢皇后赐名。” “嘉历代父向皇后谢罪。” “嘉历随妻明月拜见母后。” 听见这最后一句,明月仿佛周身的禁锢都被打开了,便再忍不住了,伏下身子抱住那无字的碑,哭得撕心裂肺,将所有的委屈与痛苦都哭了出来,“母后母后” 一声一声,都不会有人应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结解 祭过皇后,安抚了明月的情绪,邓梓才与她说起了关于兴复的事。 “多年来,我,涅空山怀古,还有文大人都互相有联系,我与怀古只是守住我朝的皇寺与皇陵,文大人则艰辛得多,不仅要带着公主四处逃亡寻找解毒之方,还要召集我朝旧臣,集训军队。”邓梓长叹,“我知道,殿下学得娘娘毕生绝学,多年来一直行医济世,且积攒了不少的金银,这笔钱财,文大人都用来招买兵马了。虽现下兵马还不足以与两国抗衡,但已经足够保卫殿下安全,待得来日殿下昭告天下,定然还有更多的追随者前来,那么,兴复便指日可待。” 明月闻言点了点头,却又低下头,说来师父已将万事都为她打点好,她只需振臂一呼,亮出自己嫡公主的名头,一切便水到渠成。可她真的能够做一个好的统率者吗?十几年来,她所学c所做的都是用自己的一双手去救助一个个病人,这运筹帷幄用兵点将的事却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一是救命,一是杀生;同样是掌控生死,换了来做,可她到底做不来——这天下实在太大,她真的应付不来。 她比不得宋嘉历,十几年来都在和权术打交道,也深得民心;也比不得姜掩月,十几年来都苦心学习如何做一个傲视天下的帝王;甚至也比不得姜庭深,十余年隐忍蛰伏终于一朝大权在握。 这权谋的故事里,她像是被硬拉扯进来的。 可她一定要做故事里最后的胜者,父皇母后是那样骄傲的人,他们不该如此孤寂地成为游魂,他们该回到太庙,回到万民膜拜的位置上;还有师父,他也不该一直做不羁的道士文松子;还有凳子与流苏,他们的守候也该有个结果。 明月低眸,拉住两人的手,“等我去了卫国见过故人,从前的一切便结束了,那便是我们宣朝重现于世的时候。凳子叔叔,你和流苏姑姑这些年来,辛苦了。” 凳子看了看一旁的宋嘉历,又看着公主握紧自己的手,不住摇头叹息,“殿下的辛苦才是难捱。” 方才说那些复国的话,凳子也未避着宋嘉历,从他初次上山就敢站在自己面前认下一切,再到此次带着公主前来,即使凳子心中有多少对宋家的恨,此刻也说不出苛责宋嘉历的话来。何况,他早与自己还有文大人说明打算,将一颗真心都剖开给他们看,他还有什么能怨的呢? 他的苦心,殿下看得出,但绝不能猜个完全。殿下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宋嘉历为了她做了多少牺牲,宋嘉历他真的是舍了这条命在爱殿下啊。 若宋家不曾篡位,殿下该和他一生幸福美满吧。 凳子将心中的这些感叹都收藏起来,与宋嘉历对视,见对方轻轻摇头,便消解了所有的怨,这孩子啊,将上一辈的债都还清了啊。 天色已经是黑得彻底,大约底下的队伍已经在寻找两人了,他们便不能久留。接过流苏收起来的皇后的遗物,折了一枝宣华,明月终究出了当归山庄的门。凳子c流苏送到门口,站在红墙边,看着两人下山而去,喃喃道,“但愿殿下真能一世平安。” 但愿他真能保殿下一世平安。 ------题外话------ 嘉历他到底做了什么呢?接着看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 出了当归山庄,又是一二日的行路,明月与宋嘉历终于来到了边境。 迎接他们不是韦衡,毕竟他在军中没有正式的职务,一直以来都是躲在暗中,即使有所行动都未暴露真实身份。救出宋嘉历之后,他便顶了个小兵的名头,藏在军营内,知道他身份的不过军中宋嘉历自己的人。 关于宋嘉历在军中安排了哪些人,明月一直很好奇,但由于一路并未同他说话,故而这疑问一直不得解答。 难道是韦家替他在军中安插了势力?不对,咸山王在一同营救宋嘉历时都未曾提过。难道是他自己在军中培植的力量?更不对。自从他回国,皇帝一直提防着他,他那京都巡查尹的官职根本就是个不入流的闲职,名义上是督查京都政务,实际什么也管不着,这样的情况下,他是怎么能够轻易搅动边境风云的? 宋嘉历其实在路上早就看出了明月心中的疑惑,毕竟是曾朝夕相处无话不说的夫妻,明月的些小心思都逃不过宋嘉历的眼睛去,可他不着急告诉她,有些事还是等她自己去看吧。到了边境,受了大将的迎接,晚间歇在营帐中时,宋嘉历才对明月道,“你一路对着我恐怕心里总是不畅快,这里有些故人,你见见吧。” 有些?这故人不是韦衡一个,还有旁人? 明月也不答话,只点了点头。 宋嘉历便朝着帐子入口喊了声,“进来吧。” 两个身着戎装的男子应声掀开帐帘,一个大跨步便来到明月跟前,齐齐纳头跪下。 “虎皮c虎牙拜见大王!” 原来是他们!明月几乎坐不稳,方才两人进来时低着头,又戴着头盔,她便没看清他们的面容,听他们齐齐一呼,那三年往事都涌上心头,她赶忙起身,扶住两人胳膊,“快起来吧。” 虎皮虎牙抬起头来看了明月一眼,轻轻推开她手,再拜,“卑职胡丕c胡亚拜见公主,卑职等人誓死追随公主。” 说罢,两人才一齐起身。 明月满心震撼,她怔怔看向宋嘉历,情绪难言。她记起了在景阳寨的那三年,自然也记起了宋嘉历曾告诉她说他让虎皮虎牙他们一百来个兄弟到许国边境投军了,如今小半年过去了,虎皮虎牙已成了副将,其余兄弟该也和他们在一处——他们便是宋嘉历所说的那些故人了。景阳寨一家,除了虎须,也算聚汇齐全了。 她的景阳寨虎家军倒成了宋嘉历的势力,对了,虎皮虎牙也改了名字,如今该叫做胡家军了。 四人都落座,虎皮很是感慨,看了看明月与宋嘉历,道,“若不是孤竹君先派人告诉了我们,我们怎么也认不出大王来。在寨子里三年,上下都以为只有虎须一个女人,没想到大王竟也是个女人,难怪大王和虎须最是亲近。” “是啊。”虎牙半年来黑了些,也健壮了,他苦笑着道,“谁能想到牛背山上的矮脚虎竟是个女人,甚至是公主。” “不论我是谁,终归是你们的大王。”明月也是感叹,看着两人身上的戎装,多少有些欣慰,“你们如今也算有了可靠的身份了,才半年就做到了副将,来日前途不可限量,你们好好带着兄弟们打拼吧——兄弟们都还好吧?” “都好。”虎皮点点头,将头盔脱下来放在一旁,“虎九九甚至都长高了些,大家都好,一个也没少。如今也适应了,只是刚来的时候没有萝卜炖肉可吃,总是嘴淡,好在过了一两个月也就习惯了。” “适应就好。”明月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你们从前那么散漫,来到军营这种严苛的地方,恐怕受了不少苦吧。” 虎牙挠了挠头,看向宋嘉历,咧了咧嘴,“刚来的时候是吃了不少苦头,规矩又多,训练又苦,整日里就埋怨孤竹君送我们来了这么一个鬼地方。但是后来得了些展示本事的机会,得了出头的机会,觉得这么堂堂正正的做个军人也挺好的。” 这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到底还是宋嘉历给他们的。想到此处,明月叹了一声,也望向宋嘉历,道了声,“多谢你了。” 她欠宋嘉历的,终究也没能还清。 宋嘉历得了她这一声谢心里却反而苦涩,摇头道,“你我是夫妻,是一体的,何必要谢呢?” 明月收回了视线,低头道,“你的太子妃是卫国令善公主,不是景阳寨债主景阳,这声谢,理所应当。” “可,我面前的是我的妻,我的月儿。”宋嘉历起身,上前,“与其说我帮了他们,不如说月儿你将他们送到我这里,给我莫大的帮助。” 明月忙往后退,与宋嘉历保持距离。虎皮虎牙见状便上前横在两人中间,不让宋嘉历再上前。 明月想起来,从前宋嘉历曾说谢她送他的礼物,她当时不解,如今明白了,这礼物就是这边境的力量。果然,这股力量终究也救了宋嘉历。 见两人关系已发展到如此地步,虎皮虎牙互看了一眼,便对宋嘉历道,“孤竹君殿下,您是我们百来个兄弟的恩人,若不是您,我们也不可能有今日的身份,我们很感激您。但,如果非要在您和我们大王之间做出选择的话,我们会毫不犹豫地追随我们大王,她要兴复前朝的话,我们必然全部投入她的麾下,哪怕与许卫两国为敌c与殿下您为敌,我们也绝不后悔!” 明月闻言心中重重一震,愕然抬头,原来宋嘉历连这个也告诉了他们!他当真不怕她与他为敌吗? “很好,你们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也就放心了。”宋嘉历却很欣慰,甚至露出浅浅的笑来,“你们要保证,永不背叛她,无论如何也要护好她。” “如果,真有战事爆发的那一天,你们真要与许卫为敌,我也不会和你们对立,我的身份乃至我的性命都交给月儿。” 宋嘉历隔着虎皮虎牙,望着明月,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睛里满是温柔。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要了你的命吗?你就认准了我心软吗?血海深仇c国仇家恨,你还能寄希望于什么?”明月眼圈泛红,哽咽着一字一句逼问。 “自从在青唐向上天宣告此生不负,我这一条命就交到了娘子手中,前尘罪孽,都可算在我身上,你恨我c想杀我,我都无怨言,只因你是我的妻。”宋嘉历说到此处也是吐字艰难,一双眼中含光点点。 虽然虎皮虎牙是粗人,但见此情此景也是无比动容,默默退开,让两人得以好好互诉心意。 他的妻啊,可她还能做他的妻吗?明月痛苦摇头,“可你的妻是卫国公主,不是宣朝公主。” “不。”宋嘉历上前,将明月揽在怀中,闭眼,“青唐郡高台之上,宋嘉历禀告上天,要一生不离不弃的,是月公主——我的妻,从来都是月儿。” “孤,孤竹君宋嘉历,今日在此告青唐官员及百姓,今携月公主手,共观运河重修大典,运河万古不废,本君之心世代不变。” “剩下的九级,和剩下的人生,我陪你走。” 他请上天见证的,确实是他和月儿的姻缘啊。 明月无声泪流,宋嘉历啊,你把我的心还给我啊,明明我们是仇人啊,为何还要对我如此好,你让我如何放下,如何与你为敌? 可明月终究没挣开宋嘉历的怀抱,就让自己这么放纵一下,多感受片刻他的温暖,毕竟,余生再也没有他的怀抱了。 帐内四人默默无言,在这静默中暂得安稳。可这静默没有持续多久,帐外就有人唤了声“殿下”,接着便进了营帐来。 ------题外话------ 大家还记得青唐郡殿下说的话吗?真的是月公主哦~上天看着呢,一辈子不离不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进来的自然是韦衡。 他身着最低级的士兵装束,却仍不减神色间的气质。在军中潜伏多日,他藏得极深,平日里又有虎皮虎牙等人为他掩护,故而旁人没有机会识穿他去。知道今夜太子抵达,虎皮虎牙都来参见,他也乘着夜色偷偷前来。 多日不见宋嘉历与明月,韦衡此时再见两人,恍惚有种隔世的感觉。他与殿下相识多年,殿下入质卫国时,他也时常与之联系,从未见过殿下如此落寞。至于明月,彼时她还是景阳,虽衣着落魄但神采奕奕,潇洒自在,明媚得让人眼前一亮,如今她也憔悴了。 两人都是他的知交,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只有是保得他们安全了。 “殿下。”韦衡对二人一礼,道,“如今我已与卫国一方联络好,明日他们便会遣人来我方营地,后日,你们便可启程前往卫国。” 这本是早就商量好的,待得太子到达边境,之前的布防图一事便一笔勾销。 韦衡进来时,明月便挣脱了宋嘉历的怀抱,此时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互相看了一眼,齐齐点头。 “玉均,辛苦你了,此次边境之行,凶险异常,若不是你,我此时也不可能出现在此处。”宋嘉历对着韦衡也是深深一礼,又道,“如今叔父在京中处境也十分艰难,边境之事我接手就好,玉均你在边境也担着暴露的危险,不如就回京去吧,与韦叔父分忧也好。” 玉均这次却没有点头,他看着在场的这四人,“我相信父亲能够应对京中势力,我回不回去都没有大的差别,但边境不同,即使有胡丕胡亚两位接应,但终究是局势瞬息万变,我留在此处,你们才好放心前往卫国。” 胡丕胡亚也赞成,“韦公子即使在暗处谋划也能发挥极大的作用,这次两国的冲突,他完全没有公开露面就促成了,他留下来,我们也才有个主心骨——” 两人望向明月,“这样,我们兄弟才放心让大王去卫国。” 虎皮虎牙也会这样周全地考虑问题了,在景阳寨里三年,她都没能教会他们这一点,来军营短短几月时间,他们就自己学会了,明月低眸,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感叹。 其实私心上来说,她希望韦衡留在边境,其实此时的京城可能反而更加凶险,韦家困在京城,是要与皇帝直接较量的,这偏远的边境反而是皇帝鞭长莫及之处。 那么还在京城的师父与大哥他们又该如何脱身呢?明月想着这个问题,走出了帐子。夜深了,百千顶营帐亮起光来,像一座座陨落在地c燃烧不已的星辰,穿梭在这星辰间,她越走越寒,这些光亮像是吸走了她的热气而燃起来的。 在她冷得抱肩时,一件裘衣搭在了她的肩上,明月余光扫见了那骨节分明的手,认出了这并不是宋嘉历的。 是韦衡追着她出来了。宋嘉历让韦衡来陪明月走一走。 竟又差不多是月圆时候了呢。明月拥着那狐裘,走得缓慢,时而抬头看看天上接近圆满的月亮,天上明月地下明月,广寒周全,她却不够圆满。 韦衡跟在明月身后半步,见她抬头望月,才借机说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我曾画过一张公主的画像。” 明月回头疑问,“嗯?” “是和你在浮云楼相见的那一天,那一天,我是要去见殿下的。”韦衡轻轻叹了一声,背手上前,“我与他说起在凤平郡与你初见,他一听是凤平郡便乱了心神,带着小心地问我,我见到的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是景阳,他便欢喜得不行,拉着我便要去回阳堂,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了——彼时皇帝处处派人监视,他怕牵连了你,所以不去,而是叫我画一幅你的画像。” 韦衡说到此处却淡淡苦笑,“说起来,他也怕你不是你,空欢喜一场,所以让我画出你的样貌来。拿到画像,他便一直没收住表露在外的喜悦。其实那时候,我很担心,怕他因为这过分的欢喜破坏了多年隐忍才维护下的大局。” 明月指尖攥紧了狐裘,也苦笑了声,“他早知道了我的身份,却一直执迷不悟。” 转身继续漫步,明月头顶着那光洁的月华,想起当归山庄那夜的月亮来,“看来景阳真的是很喜欢我呢,真巧,恰好我也有点喜欢你。”那一刻的心动,让她的心至今也安稳不下来。月华总是相似,人却无常。 韦衡也跟上来,继续道,“后来在青唐郡,我从河滩上救出殿下,他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下落。” 明月脚下一滞,脑海里又翻出宋嘉历随她一起落入泥流的情景,摇了摇头,赶走这些回忆,明月又回了一句,“青唐之行算是我担当起皇家救济百姓的职责,旁的,都没什么可说的了。” 月光落在明月的侧脸上,她的神色清清冷冷的,仿佛真的不在乎。韦衡却仍不死心,继续道,“盐铁案中,是公主你找了何羡帮忙,殿下才能顺利渡过难关,这也没什么可说吗?” 明月反问,“难道我不说,何羡就不会帮宋嘉历?他们本来就是一路的,只是我多事罢了。” “这些都算了。”韦衡也不过分纠缠这问题,又道,“如果说之前的所有事都是景阳做错了,但此次呢?明明公主你已经离开,却又冒险回来,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恤成为众人敌视的妖邪也要救殿下,这又如何说?” “那是还他罢了。”明月固执地反驳,她仰头看着月亮,答道,“我们明家,从不欠人。” “可如今就还清了么?”韦衡也望向同一轮月亮,虔诚沐浴在月光中,想到自己一心挂念的那个人,心中一片柔软,“权势c性命都可以清算,但情分是永远不能公平的。你的仇人是姜家c宋家,是宋世殊,甚至是卫国新皇,但不该是宋嘉历。宋世殊是你的仇人,但他又何尝不是殿下的仇人呢?他害了你父母,又何尝不是杀死殿下兄长的凶手?殿下本和你是一方的,你却要将他推出,归到宋世殊那一方,可那一方也是容不得他的啊!这天地之大,于至亲之间,殿下他竟没有去处啊。” 韦衡长叹,“我记得殿下那时的欢喜,也看得出他此时的落寞,殿下他此生真的是很坎坷了。” “你当我不知道宋嘉历的难处么?”明月听着韦衡为宋嘉历不平,心一阵一阵地拧着疼,她凄然一笑,“看着他那样,我心里会好受吗?曾经,我只是听着他的过往便心疼得想替他受了那些苦,那时,我想护着他,要他做众人景仰的孤竹君,要他远离那些见不得光的艰难但现在,我明月哪还有这个资格?放任父母的血海深仇不管,背弃自己的血统,罔顾百姓苍生,和宋嘉历依旧做一对恩爱夫妻,这些,我怎么做得到?怎能心安理得?” 明月双手紧握,喃喃,“我近来时常做梦,梦见皇宫冲天的火光,梦见同母后躺在石棺内的阴冷黑暗因为这些,我必须要恨,只有恨才能让我时刻记着报仇,这一颗盛满了报复的心,你让我怎么去爱宋嘉历?是啊,宋世殊容不得宋嘉历,但宋嘉历就能因此与宋嘉历为敌吗?他若是能做到,便不会将自己一次次逼入险境了。” “韦兄。”明月看着韦衡的眼睛,郑重道,“大约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日后我们就各自保重吧。我与宋嘉历的事情你真的不必再说,我们是真的不能走到一起了。我最后只想托你一件事:照顾好都都。不知你知不知道,都都其实是我师父的女儿,事到如今,有我的例子在前,照我师父的性子,他大概是不会认回都都的,所以请你一辈子以大哥的身份护好都都,让她一生平安喜乐,算明月求你的。” 韦衡亦是郑重点头,“无论都都身份如何,她都是我疼了十几年的妹妹,即使公主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她,这一点,韦衡可以保证。” “好啊,这样就好了。”明月释然,露出苍白的笑来。 又是走了许久,他们由千帐灯火中走到了光芒微弱处,明光皎洁,落在明月步步走过的路上。 几乎是快走到了两国驻防交界处,周遭草木茂盛,却连站岗的人也没有,明月感觉寒意更甚,便对韦衡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而这话音刚落,四周便涌出十余个黑衣的人来,在黑夜里只亮出闪闪的眸子,将明月与韦衡团团围住。扫视一圈,料得是一时逃脱不得,周身又没有武器,明月便将身上的狐裘扯下来,攥在手里,冷声质问,“来者何人?” ------题外话------ 那一大段回忆,小姜写得真的很用心 —— 何人?你们猜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此地一为别 来人个个身着黑衣,蒙面,团团围住明月与韦衡。 见明月将狐裘攥在手中,大有殊死突围的架势,领头的黑衣人便扯下蒙面开口,“公主不必惊慌,我等都是陛下派遣,特来迎接公主回国的,请公主这就随我们上路吧。” 这陛下自然指的是是卫国新皇姜庭深,这公主却不一定指的是令善公主——姜庭深接到了宋世殊加急送来的密信,得知了原来许国如今的太子妃竟是前朝的遗脉,思量多日,他便禁足贵妃,派人踩准了宋嘉历到达边境的时间,来劫走明月。 明月心中也思量了一番,既然姜庭深同意合作,那么就是已经知道她并非姜掩月,宋嘉历他们大约也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姜庭深也就用不着额外对她用心思,如今特意派人来捉她,定然不是为旁的,只是因为知道了她是前朝公主了。 许卫都是篡位建国,哪里容得她这个前朝正统? 这一点韦衡自然也想到了,他与明月对视了一眼,两人背靠背,分别盯紧了半数的黑衣人。 明月手中狐裘攥得更紧,扬头道,“本宫已经随太子来到边境了,不日自然会回宫,陛下即使要见我,也可等到整个使团入京,何必非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你们回去转告陛下,本宫不能从命。” 黑衣人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也不多说,只一抬手,众人便上前要擒住明月与韦衡。 因为陛下吩咐要带回活人,所以这些人都未带着武器,单凭拳脚与两人打斗起来,故而一时间不能得手。 明月虽久未施展身手,但情势危急,她下腰将手中狐裘向四周一扫便将黑衣人逼退几步,让他们半分也不得占了上风;韦衡也是应付得来,虽他平日未曾展露身手,像是只靠计谋取胜,但实际上他文武兼修,也是当世的高手。除了明月将一领狐裘用作武器,其余各人都是赤手空拳,夜风呼啸,让人分不清是来自空中或是谁的掌中。 十余个黑衣人连番进攻,却丝毫讨不到好处,打了许久,明月更将头上的发簪尽数取下用作暗器,她瞄得精准,发出去便都打在黑衣人的膝盖紧要穴位处,使之倒在地上不得起身。如此,黑衣人只剩下七八个尚能再战的,但也是筋疲力尽,眼看着明月与韦衡便要突围成功。 领头的那个黑衣人却也不着急,看着己方已经要落败,他才看紧了韦衡道,“这位大概是韦家大公子,我朝贵妃的堂兄吧?” 韦衡闻言一怔,旁边一个黑衣人便看准时机朝他胸口狠击一掌,韦衡便连连后退,吐出一口血来。 明月上前扶住他,忙问,“怎么样?” “不碍事。”韦衡摆手,又看向那领头人,冷声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贵妃怎么了?” 领头人将黑衣人召回,赞道,“大公子果然聪明。到底是一家人,是一般的智慧。先前贵妃不遗余力在陛下面前陈述利弊,陛下这才同意了协助营救孤竹君,但到底贵妃不是卫国人,还藏着私心,竟未告诉陛下太子妃的真实身份。陛下明察,自然不会受欺瞒,很快便了解了所有真相,于是震怒,将贵妃禁足寝宫,又派出卑职来请公主回宫。若卑职办事不力,不能带回公主,那么,陛下的万钧之怒便只好发泄在贵妃身上了。” “姜庭深竟如此无情!”韦衡咬牙,“此事棠束全然不知,为何非要迁怒于她!” 领头人却摇头,“卑职说了,陛下只想请公主回京,实则陛下对贵妃向来优渥。” 韦衡压下喉头的血腥,将明月往身后一推,“休想!” 侧头,韦衡对明月低声道,“公主,他们已经不堪再战,你快回营地去找殿下,快走!” 明月却摇头,推开他手,站到黑衣人面前,“我愿意跟你们走。” 即使现在不去,她日后也要去京城看望胡絮的,何况此时韦衡负伤,还牵扯上韦衡堂妹的性命,已经够多了,师父c大哥c韦家,太多的人奋不顾身来周全她一人了,她不值得这么多人为她涉险,不过是一条命,她的也金贵不了多少,何况,即使到了京城,她也未必会任姜庭深宰割。 明月回头,“玉均,你回去告诉宋嘉历吧,让他保重。” 韦衡却摇头,擦去嘴角的血迹,“既然公主要去,我定当相随。” 领头的黑衣人却是个好说话的,管他一个两个都可带上,侧身让开前路,恭敬道,“两位请。” ------题外话------ 明月的身份让局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呢~在卫国会发生什么呢?记得殿下跟师父还有凳子保证的事吗?国庆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知宫阙深重重 韦棠束被禁足是姜庭深收到宋世殊的来信之后的事。双方关系因为这封信骤然发生了改变,与明月的前朝遗脉身份相比,许婧的身份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即使日后许婧与姜掩月身份大白,卫国先皇姜行远面上无光,那也好过姜庭深重新顶上乱臣贼子的名头好。事到如今,姜庭深已经顾不得先帝的名誉了,他自己的位子本就不安稳,若是前朝正统出现在世人面前,他便有大麻烦了。 禁足韦棠束,让她不能送出消息,且将之作为人质,再派人前去边境从宋嘉历身边带走明月,下了这些命令,他才多少放心了些,回了胡絮的寝宫。 人是回到了胡絮跟前,但一颗心还飘悬着,他便不怎么说话,且时时走神,胡絮几次与他说话他都没听见。胡絮见他这样心不在焉自然着急,想到韦棠束被禁足一事则更是担忧,便抱着大肚子坐到他跟前,问,“阿深,到底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吗?” 听见这一句“阿深”,姜庭深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才总算落地,登基后,这“阿深”便听得少了,也只有在两人单独相处时絮儿才会如此喊他,每听见絮儿的一声唤,他才又感觉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活人,这一声“阿深”便尤为珍贵。 “没什么事,政务一向是让人烦心的,时辰不早了,歇息吧。”姜庭深拍了拍胡絮的手,牵着她向床榻走去。 两人都躺下,也都不说话。胡絮闭着眼,却没睡着,她明显感到身侧的人并不安稳,而且往常,睡觉之前,阿深都会对着她的肚子讲许久的故事,即使他处理的政事有多复杂都是如此,可今晚,他处处都同往常不一样,这烦心事定然不一般。 姜庭深睡不安稳,但也不能辗转,怕惊醒了絮儿,他直直地躺着,却周身不自在,望着床帐顶,久久出神,不自觉叹息了一声。 胡絮本是平躺着的,因他这一声叹息侧起身来,看着他,“阿深,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讲呢?你怕我担心,可你越是不说,我越是不能安心,告诉我吧,到底怎么了?” 姜庭深还以为是自己吵醒了胡絮,心中很是恼怒自己,轻轻揽住絮儿的肩,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真的没事,就算有事,我也应付得来,你和孩子只管好好休息就是了。” 胡絮也伸手抱住阿深,将头靠进他怀里,“是和卫国有关吧?我今天去找棠束,宫人却不让我见她,说是你下令让贵妃闭门养病。可她哪有什么病?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你要软禁她?” 对于胡絮而言,韦棠束是她在这深宫内唯一的朋友,是阿深之外,唯一可倾诉心事的人,无论如何,她不希望棠束有事。 “唉,罢了。”姜庭深长叹一声,轻抚絮儿的长发,“反正这事也不能长久瞒住你,我便告诉你吧。贵妃她前些日告诉我一些情报,事关重大,我因此答应了协助营救孤竹君,但她却瞒了我最最紧要的事。” 之前许国太子被拘禁,这消息即使是深宫中的胡絮也听说了,她抬头看着阿深,“是什么?” 姜庭深低眸对上絮儿的目光,用手小心梳理着她的长发,轻轻叹了一声,“你知道孤竹君的太子妃是谁吗?” 胡絮不解,“不是你妹妹掩月?” “怎么会?其实——”姜庭深叹息加重,“其实掩月不是父皇之女,而是孤竹君之妹啊!端穆贤皇后也并没有自焚,而是前去许国做了许皇的宸夫人。所以,这太子妃,并不是我们的令善公主。” 胡絮闻言也是一阵阵心惊,她在宫中有些时日,也曾与皇后相处,万万想不到她母女背后藏着这样大的秘密,轻抚自己的肚子稳住心神,胡絮接着问,“那么,许国的太子妃到底是谁?” “说来也是公主。”姜庭深苦笑,将手覆在胡絮的手上,一同感受着他们的孩子,“只不过是前朝公主,明家的嫡女,明月公主。” 腹中胎儿像是感受到外界的环境,伸了伸手脚,这震动透过肚皮,窜进了两人的手心里,胡絮心中一震,也不知是因为胎动还是因为这前朝公主的消息。 “絮儿,孩子在踢呢!”姜庭深却像是一下子忘了明月这回事一样,郁闷一扫而空,骤然欢喜,退进被窝里,侧头感受着胡絮腹部的胎动,不时欢呼,“又在动呢,絮儿你感受到了吗?” 这不是胡絮感觉到的第一次胎动,也不是姜庭深遇到的第一次,但他却很欢喜,这欢喜带着刻意,像是他要以之让絮儿忘记前朝公主可能带来的麻烦。胡絮也明白他的苦心,于是也浅浅笑起来,“是啊,小家伙踢得可用力了。” 长夜里,种种烦心事堆到一起,他们能做的只是忽略它,只看着让人欢喜c给人希望的新生命,只要有这小生命在,一切难题最终都能被解决。 ------题外话------ 烦心的事,可以被忽略,但不会消失 愿天下有情人长相守。 祝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夜探 半夜时明月与韦衡还未回营,宋嘉历再也坐不住了,便也出了营。 深夜里军营值守的士兵多少都有些精神不济,迷迷糊糊的,宋嘉历便也不多生麻烦,特意绕着有人处,一步步往两军交界找来。 明月与韦衡都是小心谨慎的人,绝不会不知道深夜里的危险,他们久久不回,必然是遇到了躲不掉的危险。 宋嘉历自从下了当归山,内心里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在他一路寻不到明月时终于被放大到了极致。这一路行程,他不惜搬出胡絮也要让明月同行自然是有打算的,他本不想让明月正式地出现在姜庭深面前,只要明月到了卫国,他的目的便达到了。他以为已经考虑得周全,却不料还是横生了枝节。 早知道,还是该暗中跟出来啊。 在月光下,宋嘉历一身黑衣,步履匆匆,他不过用了片刻便找遍了营地,终于找到明月遇伏的地方。 此处再往前便是卫国的驻地了,远远望去,甚至隐约可以看见卫国营帐的灯火。这是无人驻守之地,四周草木茂盛,最易埋伏,最易围攻。 宋嘉历心中已经乱成一团却还是强逼着自己冷静,他低下身子,借着月光,在地上一寸寸找寻线索——草皮翻动,有多人脚印,证明此处不久前曾有打斗;四周草木折断,断折截面并不平整,说明打斗者并未动用刀剑;还有,这一撮狐毛——来自白狐腋下最柔软的地方,宋嘉历认得,那狐裘本就是他亲手交给韦衡让他披在明月身上的—— 明月她出来时什么防身的东西也不曾带着,宋嘉历几乎可以想见,月光下,明月以狐裘为武器,面对敌手时,那一脸的无畏。 到底还是没能护她周全!宋嘉历将那一撮白毛死死地攥在掌心里,望向那远处的点点灯火,心中的怒意都点点地燃烧起来。他几乎是飞身进了夜色中,直奔敌营,乘着这漫天的月光去追寻他的妻。 什么制衡周旋,都比不上此时心乱如麻。 卫国这边的防守明显胜过许国一方,深夜里,营地里四处都有交班巡逻的士兵,个个都瞪大了眼丝毫没有倦意——这说明宋嘉历来对了。 在卫国待了十年,宋嘉历对于卫国军事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主帅住的帐子带着怎样的标志,他便一双眼只去找那最最紧要的地方。 孤竹君,圣之清者,不仅心中谋划纵横,一身武艺也是当世拔尖,他要寻人,即便是龙潭虎穴里,也能寻得出来。 可这他要找的人并不在龙潭虎穴中。 帐内的主帅方办完了军务,解衣躺下,半明半寐之间却还摸着身侧的剑。军营夜间并不安静,外间士兵行走声,甚至火盆里火焰被风吹扑的声音,都传入主帅的耳中,但他听见这些却反而安稳。 睡意渐渐上来,主帅翻了个身,面对着帐子入口,却侧耳听得床前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一时间睡意消散,那主帅便翻身起来,握住了剑身,睁眼细看榻前。 却是什么都没有,反而,身后有人在他起身那一刻握住了剑柄,轻轻巧巧抽走了他的剑,在他大睁着眼看着榻前时,从背后用剑锋架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不过片刻,期间更无多大声响——至少,在宋嘉历从主帅背后弹出的石子落地前,他没发出半点能让人察觉的声音。 “说,人在哪?”剑锋贴近了主帅颈项,宋嘉历的声音在夜色中低而清晰。 “什么人?你是何人?”主帅却临危不乱,装起了糊涂,他是一军统帅,卫皇有所行动自然事先通知了他,他自然知道这身后的人是何人,要的又是何人。 都说孤竹君文武双绝,今日终于见识到了。 “姜庭深便真有十足的把握能胜过本君么?”宋嘉历却移开了剑,将之扔在了床榻上,移步到主帅面前,“将军,事情本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姜庭深却非要毁了同本君共赢的机会,是为不智;明明可以相安无事却要主动挑起干戈,是为不仁;不敢正面抗衡,暗中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是为不武。如此不智c不仁c不武,真的能让他坐稳帝王之位吗?” 主帅心中一惊,明白了自己的“糊涂”并未能哄过孤竹君去,便往后退了一步,“那么,殿下以身涉险便是明智之举吗?” “并不明智,我却不可不来。”宋嘉历冷着眼,“你们打错了主意,动了不该动的人了。” 主帅也是过了不惑,在边境打磨了十几年的人,见过多少恶神修罗,此刻竟被宋嘉历这周身怒意给惊住,怔道,“天下逐鹿,权势博弈向来如此,皇权之前,没有哪个是动不得的。” “那么,本君倒要看看,姜庭深的皇权能大到哪个地步去!”宋嘉历抽身退步,并不再与主帅废话,而是飞身冲破了这帐子,丢下一点火来,在营地的一片纷乱中,隐进了夜色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将明 宋嘉历查明了明月与韦衡并不在帐中,从那主帅的话中也明白了姜庭深的野心容不得明月多一刻在外——既然他捉住了她,若没即刻杀她,必然是要连夜将明月带回京城的。 天已经将白,明月失踪已经几个时辰,他再不能耽搁。可他到底还得先返回许国营地,虎皮虎牙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且两国会谈就在当日,他即使要赶去救回明月,也要先将他们安顿好。 他们都算是明月的亲人,是以后将要替他守护她的人。 虎皮虎牙一直等着宋嘉历去找回大王,本以为至多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回来,不料一等就是一夜。天就要亮了,虎皮再等不得,抓起刀便要召集兄弟出去寻人,虎牙却按住了他。 “现在咱们的身份不能掺和进太子妃的事情里,孤竹君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说吧。” 虎皮揪住虎牙,急得跺脚,却还是尽力压低了声音,“你如今怎么这么窝囊,大王现在和孤竹君还能是一路么?大王一夜未归,定是遇上了麻烦,说不准韦家公子和姓宋的联手害了她,你还想靠他,真的能靠得住?” 虎牙也急,他掰开虎皮扯着自己衣领的手,看了看帐子入口,“不靠他,难道你我能护住大王?咱们有几斤几两你不清楚吗?现在大王虽然和孤竹君闹翻了,但你看不出,他们彼此还有情意在?谁都有可能害大王,但是孤竹君不会。等吧!除了等,别添乱了!” 两人脸色都涨得通红,不知如何是好,在这默然间,外头却传来了消息,虎九九在帐外低声,“不好了,卫国那边出事了!” 两人便忙揭开帐子往外走,一路走一路听虎九九详细说来,“两刻钟前,卫国那边忽然起了火,虽说没多大,但阵营里却乱做一团。” 虎皮拧着眉头,疾步,“无端端怎么起火了,难道是大王?” “一准是,偏偏在这关头上让你窝囊,到底出事了,早该让我带人出去!”虎牙急得咬牙,闷着头便要冲向主帅营帐。 赶在路上,三人几乎是要跑起来,但在转角偏僻处却被人拉进了黑暗中。 是宋嘉历回来了。 “你们莫急。”宋嘉历神色憔悴却还宽慰他们,“明月她不在卫国营地。” 虎牙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虎皮却还没真正放下心来,不在卫国营地,但也不在许国营地,那么,“大王究竟在哪?” “你们听我说——”宋嘉历将夜探卫军所见告诉了虎皮虎牙,见两人都着了慌便又道,“所以,我赶回来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冲动,你们放宽心,一切都有我,我会救回她来。” 虎牙梗着脖子,又急又恼,“怎么放心?你既然知道大王被抓走了,就该追上去,怎么又折回来!我知道了,你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你的权势,生怕边境出了乱子,说到底,你还是没将我们大王放在心上!还靠你?休想,虎皮,咱们叫上兄弟走!” 虎皮却拉住了他,又向宋嘉历赔礼,“殿下莫怪,我们都是大王救下的,时时刻刻都愿意豁出这条命去护卫她的,如今她出事,我们就乱了心神,殿下,到底还要靠你,请你千万要救出大王来!” 说罢,便撩袍跪在宋嘉历面前。 虎牙看了看他,又看看宋嘉历,终究也是心一横拉着虎九九跪倒,嘴上却还不肯放松,“要真能救出大王,算我冲撞了你,要怎么罚都行;要是救不出,我虎牙就认不得哪个是什么孤竹君什么殿下!” 宋嘉历忙扶起三人,“你们放心,月儿是你们豁出命要保护的人,更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她有事。虽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但他们也走不了多远,我安顿好这边便追上去,一定能赶上的。” “我回来,并不是因为不担心月儿,反而是要为她做万全的准备。如今卫营出了事,但和谈还要照旧进行,若我连夜走了,你们岂不是又要被他们捉住错处?边境乱了,便再没有退路了。”宋嘉历从袖中摸出一块碎布来,交给虎皮,“我这便要走了,等卫国谈判的使者过来,你将这个给他看,想必他不敢再纠缠。” 虎皮展开那布,只见中心用血写着一个“胡”字。 胡絮的胡,胡威将军的胡,玉华州湮灭的那个胡。 胡絮是姜庭深的软肋,虽然宋嘉历并不想利用她,但事到如今,只有让姜庭深忌惮,明月才多一分生机。如果,真造下了孽障,都一应算在他宋嘉历身上吧。 ------题外话------ 会救下吗?明天见~大家节日要过得开心啊,好好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故地新 而明月与韦衡随着那一行人赶了一夜的路,走出了边境,来到了玉华州。 因为玉华州有胡家故居,姜庭深用了十足的心思,上位之后就派遣专人治理,如今也算是富饶安定,成为了边境诸州城中的一颗明珠。姜庭深更派人重修了将军府,内里布置全照旧,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似从前。 可无论怎么补偿,即使那忠义将军府外表看上去如何辉煌煊赫,布置是怎样的同从前相似,内里却是怎么也回不来了。 这一路本该赶路不停的,但经过玉华州,明月却要求歇一歇,去胡家看一看。 领头人自然不会乐意,甚至没有考虑便拒绝了——皇后母家是如今国中不可触碰的秘密,这前朝公主更是陛下的肉中利刺,两者碰到一起,结果定然不可收拾。 那么明月就不干了,不肯再走一步,摊手道,“你也知道,凭你们几个未必能制住我们,我们也算是自愿随你们赴那龙潭虎穴,你们还顾忌什么?我知道你们有心避开胡家,免得惹祸上身,但是我并无意制造事端,只是想在那里歇歇脚,如果你们不应的话,便给你们几个选择:” 明月亮出一个指头,“第一,杀了我们,再不会有任何麻烦——只要你们能斗得过我们,且有办法同姜庭深交代。” 领头人闻言神色晦暗,明月便又点出第二根手指,道,“第二,不让我们暂停,我们便久久地僵持下去,等边境乱起来;或者我留个心机假意顺服地跟你们走,但到了京城,我总有办法见到胡家皇后” “不必说了,殿下要歇,就好生休息吧。”看着明月意味深长的目光,领头人终于忿忿答应。 明月点了点头,笑意浅浅。 于是众人便在天明前进入了修葺一新的忠义将军府。 这地方似乎还弥漫着血腥气,明窗亮瓦的辉煌却透着凉意,让行走在其中的人周身发寒。明月扶着韦衡,穿庭过院,进了一间厢房坐定,低声问他,“你还好吗?你的伤须得治一治,这里该有东西可用,待我去问他们要。” 这将军府是有人看守的,大约是忠义将军的远方亲眷或是旧部,总归是姜庭深信得过的人,黑衣人一行给守门的看过令牌,便得以入住。 将军府里整洁有序,一切都是照着从前的样子维护着的,除了并无主人,可以说,这还是从前的将军府。 韦衡伤在内里,又加上心中忧虑,便显得憔悴了,连着咳了几声,对明月摇了摇头,“我的伤不碍事的,只是你,真要去姜庭深面前吗?他容不下你的。” 明月转头看了看厢房门上映出的站立的人影,知道外间的人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便道,“本来我就是要去的啊,宋嘉历在不在身边,大概也没有大的差别。我是宣朝正统啊,若过不了此劫,那便是上天觉得我不堪大任,我便认命,也省了后面再徒劳;相反,若我真有天佑,必然安然无事。玉均,我真的不怕。” 韦衡也看了眼大门,点了点头,合上眼,“那么,殿下就为我治一治吧,我不能这样随着殿下进京,免得拖累了殿下。” 明月释然,便出门,找那领头的人,“你们伤了韦公子,也不能让他这么带着伤见贵妃吧?这府里万事周全,大约帮我找些医用的针也不是难事吧?” 领头人冷着脸,“可这是将军府,再周全也不是医馆,恕卑职没有这个本事!” 明月挑了挑眉,转头望向那堂前的柳树,那落光了叶子的枯条疏疏散散地垂着,裹着霜雪,又是厚重又是单薄。 明月淡淡开口,“那么,若是皇后知道了将军府的柳树都落尽了叶子,不知会不会感伤,你们的陛下又会不会震怒,觉得你们做得不够周全,要你们让柳树重新长出叶子来——到那时候,你们又有那个本事吗?” 说罢,明月低眸,在心中对胡絮遥遥地道了声“抱歉。” 这哪是说柳树,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领头人闻言恨恨咬牙,看了看那柳树,心一横应下,“好!哪怕用铁杵现磨,卑职也给殿下找出针来!” “有劳了。对了,热水c毛巾也拿进来吧。”明月满意地点了点头,施施转身,又回了厢房。 于是,领头的拨出两三个人来给明月去找针,一两个打水,剩下的便都死守在她入住的那间厢房四周。 他们一致以为这要求是明月扰乱他们防守的招数,可他们万万想不到,明月压根没存着这个心思,本来她就要去看望胡絮,还要搭救韦衡的表妹,有他们领着,倒可以直接见着姜庭深,少些麻烦。银针她自己带有,之所以叫他们去找,不过是想耍耍他们罢了,她不会趁机逃了,当然无论他们找出什么来,她也一应是不会满意的。 这一路上不会好过,耍耍他们,权当解闷了。 明月想到此处,不由笑了出来,但手底下给韦衡扎的针却没有失稳。 “笑什么?”韦衡袒着半边胳膊,侧头问她。 “没什么,”明月收了笑意,换了长针,扎在韦衡心口的后背上,“你受了内伤,我给你扎几针,疏通淤血。” 语罢,韦衡果然身子一颤,吐出一口血来,心口的压抑也随着消减了不少。 明月收针,拧了用热水烫过的毛巾递给他,“你歇息下吧,我让他们在此处停一个时辰。” 韦衡敛起衣裳,接过毛巾擦去嘴角血迹,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明月长舒一口气,起身出门,看着渐渐明亮的天空,也仿佛渐渐亮起来c空起来,在这无人打搅的片刻,她真正空闲下来,一颗心完全自由,可容得她任性地去想念那个人。 莫追来,千万莫追来啊。 ------题外话------ 会追来,一定会追来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故地旧 这一个时辰内,韦衡竟做了个梦。 他梦见,和棠束在老家的草场里跨马驰骋,马蹄高扬,踏起草屑,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汁液的气息,棠束在风中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下了马,他便挽着棠束的手,拉开了弓箭,瞄准了一只獐子,棠束在他耳边笑着说,“刚研制了一道菜呢,这正好食材就有了。” 箭离弦,那獐子中箭倒地,棠束松开弓箭欢呼,小跑着去看那猎物。他便握着弓,带着笑意看着她。棠束向他招呼,“阿衡,来啊。” “来了。”他嘴角弯起,应声上前。 可怎么也走不到,他和棠束仿佛隔着千万里,中间似乎还起了大雾,他走不到棠束身边,甚至连看也看不分明了,他便着了慌,连声唤,“棠束,你在哪?” “她在这——” 回答的却是姜庭深,大雾散去,韦衡终于看见了棠束,但也看见了姜庭深——他正用弓弦勒紧了棠束的脖子,脸上竟带着诡异的笑。 “棠束!” 韦衡惊呼着醒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明月坐在他床边,听他在睡梦中喊了若干次“棠束”,期间或带着笑,或皱着眉,再到这样惊醒——明月从未见过如此失措的韦衡,在她的印象中,他总是冷静淡然的。 他和韦棠束必然是不寻常的,绝不是堂兄妹这样简单。 韦衡是咸山王义子,韦棠束是咸山王嫡亲侄女皇帝御赐的璇玉,韦棠束曾交与韦衡师父从韦棠束那里拿回璇玉时曾说,本就是死物c无情之物,不如交给他才六根清净 他们恐怕又有另一段悲情故事吧。 明月却不问,只是径直把上韦衡的脉,确认没有大碍了,才道,“咱们动身吧,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们确实是很不耐烦了,本来他们是奉命来捉前朝公主回京,多带上了一个贵妃堂兄不说,还一路被那公主掣肘,行走都要听她安排,倒像是他们是被她擒住的。 可偏偏他们无可奈何,陛下如今艰难维护着皇后的安稳,便要全国上下陪他一起辛苦维持,凡是沾染皇后母家的,都要万分小心,这公主就瞧准了这一点,让他们事事不敢不从。 那领头的后悔接了这任务了,本以为只需动用武力,却不料如此艰难,他隐隐有种预感,即使到了京城,陛下也未必能降得住她。 不过,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只要他安安稳稳送她到京城,就算完成了任务。 所以,等明月与韦衡两人出门,他也不再抱怨,只是恭恭敬敬开路,“殿下,公子,请吧,陛下和贵妃都等着你们呢。” 韦衡本来底子就好,经过明月的诊治,又休息了这一个时辰,身体已无大恙,便走在前头,出了将军府便跨上了府里备好的马,站在马上看着尚在府内的明月。 明月站在柳树下,笑了笑,道,“来了。” 这一“来”第一步便不稳,明月被地上枯枝绊了一下,整个人都跌在地上。 众人都赶忙去扶,明月却抬手拦下,“不用,我自己起得来。” 起身,展了展袖口,明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地上那满地的枯枝败叶,嘟囔着,“怎么这么不济,平地也会跌跤?” 众人也不多说话,只道“殿下小心”,便各自上马。 虽说这“小心”说得敷衍,但明月也不在意,心情反而不错,上马,抽出挂在马鞍上的皮鞭,高高一扬,迎着初升的旭日,倒先于众人绝尘而去,“驾!” 朔风吹动衣袖,众人不知道,在内里贴近皮肤的地方,藏了明月悄悄在那跌倒的一瞬捡起的柳枝。 那一截枯枝,是将军府的代表,该替将军府曾经的所有生灵,去看望曾经的女公子和未出世的小公子。 胡絮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柳枝,到底有多贵重。 明月也不会让她知道。 悲情的故事,明月一人受过就够了,胡絮她该得到幸福。 再往前走就是牛背山了,明月犹豫再三,要不要提出在牛背山再歇歇脚,最终还是没有张口——倒不是怕那些人不高兴,纯粹是她没有勇气再回到那里。明月反复安慰自己,没什么好看的,景阳寨早就被烧毁,也没人看守,说不定已经被胆大的村民开出来做了田地也不一定,毕竟那里本来就土壤肥沃,经过大火,更加适合耕种了。 骑着马,行走在山脚下,明月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山坡——曾经,她就坐在那上面,看着宋嘉历从下面经过。 又是不自觉轻笑,马儿也因为这一笑摇头晃脑。 领头的咳了一声,“殿下,此处是山间,最易有山匪伏击,咱们快些走吧。” 明月也不理他,只是跟旁边的韦衡说起了话,“你知道我从前是做什么的吗?” 韦衡摇头。 明月便笑得更开心,也不解答,只是扬鞭策马一溜烟跑到了队伍的前头。韦衡紧跟而上,其余的人也不敢放松,纷纷踏起尘土。 牛背山上啊,曾经有个悍匪,因为身长六尺,人称矮脚虎。 矮脚虎曾抢了一个压寨美人,后来 明月沉浸在往事中,全然忘了自己要被人押送到龙潭虎穴,也忘了身后跟着十余个壮汉,也没听见他们的呼叫声—— 还是韦衡勒马拦下了明月。 “殿下,你看看——”韦衡指向后面。 明月不看不知道,真望过去惊了一跳:十几个大汉都被网住了,高高地挂在树冠边上荡秋千,张牙舞爪地挣扎着;而他们的马也被地上的机关扣住了蹄子,打着响鼻,十分躁动——看起来,这情景还颇为壮观。 明月勒住马,四面环顾,认出这还在牛背山的境内,也就是说,曾是景阳寨的势力范围,但景阳寨早就人走寨破了呀,这巧妙机关又是谁设下的? 而在她沉思时,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明月的耳朵。 “月儿,我来了。” 宋嘉历从树梢轻轻降落,出现在明月面前,站在马下,仰望着她,向她伸出了手。 “我来了。” 他到底还是来了! 明月勒住缰绳的手轻颤,马儿也因此不安分,来回地走动,在这动荡中,明月别过头去,哽咽,“你来做什么?我是自愿去卫国的。” 宋嘉历却不答,望向韦衡,对他点了点头,便纵身上了明月的马,把住她攥紧缰绳的手,拍夹马腹,策马而去。 ------题外话------ 去哪?明天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回家(一) “你带我去哪!”明月被困在宋嘉历怀中,也不忘死命挣扎。 “回家!”宋嘉历紧紧圈着她,在她耳边落下这一句。 回家,明月顿时便忘了挣扎,她也想回家啊可她哪还有家? 听着朔风在耳边呼呼刮过,感受着宋嘉历胸膛的起起伏伏,任他发丝扬在自己眼前,明月眼中湿湿的,分明才与他分离几个时辰,却像是阔别了半辈子,好想他啊,明明就在他怀里,但是真的好想他啊。 总说着离开,一旦离开便剜心剖肝般的疼,她怎会落到如今这地步啊。 她也曾意气风发,快意潇洒,在牛背山策马驰骋,牛背山的春夏秋冬她都见过,但此时,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山尖上的那点点的白雪仿佛都含笑看着她,对她说出两个字来:回家。 宋嘉历终于带她回家了。 停在景阳寨的寨门前,宋嘉历先翻身下了马,站在马下对她伸出了手。 看着那熟悉的掌心,明月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抿着唇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宋嘉历掌心的温度,总让她迷恋,舍不得抗拒。 看着寨子,明月又是感慨又是讶异:这寨子哪还有火烧过的痕迹?依旧是草棚木桩整整齐齐,甚至比从前还干净些,抬头上望,端端正正的“景阳寨”三个字悬在顶上。 这是宋嘉历的字迹。 “自我们离开青唐郡,我就派人着手修缮这里。”宋嘉历推开门领着明月一处处看过去,“这里,我记得曾有一个迷宫——” 顺着宋嘉历指的方向看过去,明月眼中朦胧,那迷宫果然和从前一模一样。 “虎皮虎牙曾说,这迷宫起初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但到了军营才发现,通过迷宫的训练,他们比旁人更识得如何追踪躲藏,因而在军营里很快就得到了赏识。”宋嘉历淡淡笑着,“你或许以为是我让他们得了职位,但不是,我并没有特别关照他们,我也没那个本事,我只是告诉他们,好好干,将来做出成绩了,才能帮得上大王。” 宋嘉历看着身侧的明月,叹道,“所以,他们才拼了命地往上爬。” 明月侧头躲开他温柔的目光,“他们是我的兄弟,他们对我推心置腹,我对他们也是一样。” 宋嘉历直直望着她,“那我呢?月儿仍可对我推心置腹吗?” 明月摇头,“我累了,我想歇息会。” 缓步前行,明月朝着自己从前的住处走去,她是真的想歇息一会,和宋嘉历的纠缠已经让她身心俱疲,他做的一切时时刻刻都在把她往回拉,她却明白,往后退,那就是万丈深渊。 宋嘉历虽失望却没再说话,而是跟着明月继续前行。 前面是那片菜地,曾经种着满满一地的铁心参——如今也是如此。 不过,那满地的参此时刚刚探出小小的苗来,从远处甚至看不出来,只有走到近前,才能发现那单薄的两层叶子。 竟连铁心参也种下了么? 明月疑惑转头,宋嘉历便涩涩一笑,“是师父给我的,他说,家里时时得备着铁心参,你的毒离不开它。” 明月闻言眼中盈盈,身子颤动,错开眼珠往后一望,却看见个熟悉的面容—— 师父缓缓走来,“丫头,别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回家(二) 竟然是师父来了! 明月脚下一跌几乎站立不住,宋嘉历稳稳扶住了她,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的释然,“师父来了,我也好把你交给他了。” 什么!明月面色发白,紧紧揪着宋嘉历的衣袖,“你说什么?” 这一切竟也是他安排好的么?这便是分离的时候了吗? 他却没答话,反而是师父上前,叹了一声,“宋家小子做了太多,丫头啊,咱们还不清了。” 进屋坐下,师父才跟明月讲清楚了前因后果:原来,宋嘉历不仅在青唐定情之后为她重建了景阳寨,更在此次离京之时,告诉师父,让他带着大哥他们算准日子来景阳寨等着明月,至于那困住劫明月的人的机关,也是宋嘉历连夜同师父他们一起安排的。计划之中c计划之外的都让他安排妥当了。 此时,大哥已经和韦衡一起,将那些人从机关里解下来押起来了。 明月低眸,“可韦衡的堂妹还在姜庭深手中,救了我,她又该怎么办?” “以后的事就交给妾身吧。” 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明月猛的心惊,这声音,分明似曾相识! 是明月初入许宫时的替身,她女扮男装,也随着出访卫国的队伍来到了边境,只是明月一直不知道她的存在。 替身此时身着女装,面上也并未易容,她深深一礼,“妾身会代替殿下,去面见卫皇,到时候,太子殿下也自然会设法救出宜宁郡主。” 明月心尖猛颤,扭头盯着宋嘉历,一字一句挤出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进宫去见胡絮,你到底,到底只是想让我逃出生天” 除去她被人劫走这一片段,所有的进程都在宋嘉历的谋划之中:带她离京,让她与虎皮虎牙他们见面,带她看重建后的景阳寨,让她回到师父c大哥身边他何苦对她如此用心! “不错,我又骗了你。”宋嘉历低下头,“我知道,如果一开始跟你说出我的打算,你必然不会同意,你已经是片刻不想见我,但我还得一点一点把欠你的还你。” 说到此处,宋嘉历轻轻击掌,便有个黑衣的人出现在众人眼前,握拳行礼,“卑职暗卫头领慕名,见过新主子。” 这话是对明月说的。 宋嘉历的暗卫,明月曾遥遥见过,是他们在当归山下从姜掩月手中救下了宋嘉历,虽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但看得出他们定然个个是武艺超群c足够以一当十的。 而宋嘉历将这股力量也将给了她。他到底还给自己留下了什么? “很好,慕名,以后你就带着一千暗卫跟着月公主,千万要护她安全。”宋嘉历看着慕名点了点头,又转向明月,“虽然只有一千人,但他们都是在我为质期间跟着我的,是一定信得过的,也只有将他们交给你,我才能放心些。”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只通体黑亮的哨子,搁在明月面前,“这哨子,可以用来召唤暗卫。” “我不要,你的人我信不过。”指尖一推,将哨子送回宋嘉历面前,明月固执地演出疏离,又用手指点向那熟悉的替身,“还有她,我不要她做我的替身,我是宣朝正统,正大光明,绝不潜藏。”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她已经潜藏得够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说到底,她不愿拿走宋嘉历最后的依仗。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若连这暗卫也交给了她,他是连这一条性命也不要了! 要无情,才能彼此长久安稳,他才能平安活下去。 只要他平安,那就够了。 ------题外话------ 最是无情,最是有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回家(三) 明月与宋嘉历僵持间,师父和慕名他们都退了出去,分离在即,让他们最后再有些独处的时光也好。 一抬眼师父没影了,明月便也就慌了,又是只有她和宋嘉历二人,她连躲处都没有,不敢看着他,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便一时间都没了气势,只好背对着他默不作声。 宋嘉历却有满腹的话要说,“月儿,我知道你想见胡絮,我也是用这一点骗了你,但此时绝不是你和她相见的好时机。姜庭深既然有所行动,那就是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若是去了,必定万分凶险。不过,告诉他你的身份的人定然不知道你从前就已经与他见过,所以,他也不会知道前朝公主到底是谁,那么替身也并不会暴露,你可以放心。” “所以我的命就是命,旁人的命就不珍贵么?”明月执拗地背对着他,反驳,“你也说了,既然姜庭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替身必然会遭遇凶险,殿下素来以仁义著称,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手下的人吗?” 说出这些无情的话,便会伤了他的心,让他放弃她吧? 宋嘉历确实伤心,却不是因为这话,他太明白明月的性格了,此时,她满心都想着怎么让自己离开吧,说出这些话来,着意伤他,何尝不是伤她自己呢? 离开终究是会离开的,却不是现在,宋嘉历压下心中的苦涩,又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绕到明月面前,递给她,“这是许国各地的兵防图,里边各地驻扎有多少人马,都是哪个将领带着,哪些是忠于我父亲的,哪些是纯粹心向百姓的,哪些又是念着前朝的,我都标清楚了,你以后走动拉拢,也好有的放矢。” 明月不抬眼,心底的情绪却渐渐地压不住了,扬手扫开那图纸,明月闷着头道,“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任凭什么暗卫c兵防,我都不要,我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与你无干!” ——不要你将所有的家底都拿出来给我,再无怨无悔地承受我所有的怒气,这样,太苦了。 “那么,我,你还要吗?”宋嘉历低下身子,抵着明月的额头,压抑着满心的苦涩,反复问,“我,宋嘉历,真的自此都与明月无干了吗?” “是!” 明月狠下心来抬眼,见他近在咫尺便心下里重重一荡,咬牙重复那个绝情的答案,“索性说个明白,我明月今日与宋嘉历和离,生老病死再无——” 再无关联—— 宋嘉历怎会容得她说完这话,含住那轻颤的唇,封住了她所有刻意的绝情,他不要她这样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c伤害自己,此生即使不能常相伴,他也要他的妻平安喜乐。 这一吻像是告别,像是释怀。久久不曾如此亲密了,唇舌交缠那一刹,明月的泪瞬间就滚了下来,她有多想念宋嘉历的气息啊,多少次梦回,她都希望一切从未发生过,她仍可以在睁眼时看见宋嘉历躺在自己身侧,脉脉含情,唤她一声,“亲亲娘子” 这一吻长久而难以割舍,明月感觉所有的理智都被抽走,她只想就这么和宋嘉历天荒地老地吻下去。情到浓时,周遭都变了:明明是寒冬里,周身却越来越热,她不自觉搂住了宋嘉历的脖子,摸索着他的衣领,由胸口至腰间,动作笨拙而生涩,如初次与他相拥。 宋嘉历眸色暗下去,用眼角扫了一眼窗户,终是低下头去,抱起明月,在她耳边轻轻留下一句,“抱歉,此生做不到不爱你。” 走向床榻,解衣同枕。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依偎闺阁,良宵帐暖,肌肤相亲,整个天地都只剩下可以交付终生的彼此。所有的爱怜都在拥住心爱之人的肌体那一刻绽放出最热烈的花火,燃烧彻底,烧尽所有的理智,筋疲力竭,无法再恨。 梦回呢喃,身侧却没有能听清心事的人。 宋嘉历在明月额头落下一吻,走了,带着替身,回到了出访的队伍里。边境已经安稳,虎皮虎牙也做好准备带军出走,文师父也集结了旧部,暗卫也在暗处时时警戒,明月她可以平平安安直至继承大位了。他终于可以放心。 可文松子的心还悬着,宋嘉历午夜临走前来告诉他,再没有什么能为月儿做的了,为了月儿今后能够舒心,再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待得她登上大位,若宋嘉历那时还活着,那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遥遥祝福她吧。 这宋家的小子,太难为他自己了啊。 连文松子这样自诩狠心多年的人,此时也心软了,当时悄然离开,留下他们两人独处时,他特意在窗棂下留下一支点燃的宣华,就是为了让他们遵从自己的心意能够破镜重圆。他已经原谅了,但这孩子们还不肯放过彼此。天啊,为何要这样为难他们? 宋嘉历走了,去卫国龙潭虎穴,连最后的护卫都没有了。文松子长叹,大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动用牵思,使得那些来劫明月的人改了记忆,认为明月原本就长替身那样子。如此,明月安全了,宋嘉历接下来的计划也就得以继续了。 文松子估摸着明月醒了,便去叩门,“丫头,咱们得走了。” 至此,便是真的离别了。 ------题外话------ 离别是为了相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识 宋嘉历离去之前,替明月清洁了身子,穿好了衣裳,所以她醒来时也算周身利整。 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很沉重,明月按着头起身,四顾周遭,努力回忆,脑中思绪却零零散散的连续不起来。 听得师父在外唤“丫头”,她才从混乱中清醒过来,起身去开门,应道,“来了。” “师父,你说走,去哪啊?”明月迎了师父进来,又想起什么似的,揉着额角问,“你怎么找到这地方来的?” 看文松子满面疑惑,她又竭力思索接着自问自答,“哦,我想起来了,是我劫了你上山的啊。我都想起来了,我来卫国采药,但是寒毒突然发作,我失了记忆,就在牛背山上落草了,刚好劫到了师父你。” 她自言自语,言语间还带着初醒的迷蒙,却全然没了之前的压抑与伤感。 “丫头,你说什么?”文松子凝神镇静,强自稳住自己的语气,“你还知道今年是什么年份吗?” “年份?”明月眯眼疑惑,却还是认真算起来,“我是成统十三年离开许国的,卫国的年号是开化,十三年c十四年,我今年已经是落草第二年了,那么现在是开化十四年?” 文松子看着明月那一脸的认真,心下咯噔一声,原来丫头她的记忆果然又出了问题!或许是因为宣华,或许是因为她本身从心底就想忘了与宋嘉历的相遇,所以她的记忆停留在遇见他之前——无意或刻意,她终于忘记了他。 开化十五年,景阳遇见宋嘉历,所有的故事从牛背山上开始。 决口不提宋嘉历,文松子怔怔看着明月许久,才苦笑起来,伸手要去拉她,“没什么,我来接你回去,没有你,回阳堂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哎,不对。”明月却闪身躲开,又记起什么紧要的事情似的,一脸严肃,“师父,舅舅,我们不能再窝在回阳堂里了,我最近时常梦见父皇c母后,感觉到我的子民在召唤我,我朝必须光复,我得有所行动。” 听见这一声“舅舅”,文松子僵在原地,如遭霹雳,原来并非忘了宋嘉历这样简单,丫头的记忆彻底混乱了,她记不得这两年的事情,却记得幼时逃亡,她此时还是明月——却是记不得宋嘉历的明月。 她还记得复国,满心昂扬斗志地要复国罢了,这也许是天意吧。文松子低下头,“那么,既然你记得自己的身份,我们就尽快下山吧,你在寨子里的部属还有我集结的旧臣都在朱容州等着我们。” 朱容州紧邻着玉华州,离牛背山也不过百里,那里聚集着前朝的遗民。 “那好!”明月像是很高兴的样子,扬拳朗声应道,“我想了好久,都没有付诸行动,想不到舅舅你一出手便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连虎皮虎牙那些混小子也能让你说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可是”明月说着又捂头沉思,“我总感觉忘了些什么此时天下安定,咱们起兵会不会不得民心?明明我记得咱们已经逃亡了多年,此时却像是千头万绪刚刚开始。舅舅,你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对了,既然你已经跟我的兄弟们谈过了,那么,你该认识胡絮,就是虎须,你找她来,我问问她” “胡絮已经走了,她嫁人了,你也不必找她了。”文松子摇头,“你前些日子受了伤,头上受了撞击,忘了许多事情,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我再说与你听就是。如今时机都已经成熟了,复国确实不能再等,你快些收拾好,咱们去朱容州吧。” “对了,还有。”文松子从袖中摸出一柄哨子来,递给明月,“丫头,这是召唤暗卫的哨子,你日后就是复国的领袖了,要时时记得周全自己。” 接过那漆黑的哨子,明月觉得手中万分沉重,心中一丝奇异的感觉被勾起来,晃了晃头,压下那些让人难受的情绪,明月才应了声,“好。” ------题外话------ 新的开始有情人终成眷属,小姜为了殿下和月儿,会加油的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知 明月一行人前往朱容州,宋嘉历带着使团前往卫国京城,各人都算是走上了从前本该踏上的路,无论有意或无意,都终于背道而驰了。 各人都有各人的前路,在他们离开许国的时候,姜掩月也有所行动——她接到了宋世殊的信件,以及西北的兵符,所以她又回到许宫来。 西北驻军不比云中军,认符不认人,所以当时即使她以女子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会生出二心——但西北军不同,他们是常年驻扎在边境c为国护卫疆土的军队,只认皇族正统,即使姜掩月手握兵符,他们也不会全然信服,就算姜掩月亮明自己宋世殊女儿的身份,他们也将是不为所动,只因姜掩月是个女子。 世人眼中的女子,就该困于闺阁,服从男人。姜掩月还没有可以改变这条例的能力,所以,姜掩月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这身份需要一个时机才能被大众所认可,在这时机到来前,她除了等,别无他法。入京,入天枢宫,姜掩月心中惴惴——由之不能伴着她入宫只能随北归候在宫外,没了由之的她,仿佛折翼的鸟儿,一颗心总在不安与担忧中。 南洄看得出公主的担忧,心中也因之焦虑,她实在不明白,那妖僧使了什么术法,让娘娘和殿下都认可了他的存在,他整日也不多言语,怎么就能轻易蛊惑了殿下和娘娘这两个如此睿智的女人? 许婧明白掩月的心思,屏退旁人,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劝慰她,“你别急,让他在宫外也是为他好,你父皇至今还不知道你和他的事,就让他一直躲着你父皇吧,直到你有了足够的本事护住他,再将他推到世人面前。” 掩月点头,紧握住母亲的手,“母后,这些我都明白。掩月,其实很感谢母后,为了母后的这份体谅,我也不会意气用事,来日方长这道理,女儿明白。” “是啊,来日方长。”许婧笑着,轻拍掩月的手,语气渐渐释然,“再长的日子也熬了过来成了昨日了,再等等吧,马上啊,就变天了。到时候,都由得你们,我和你父皇啊也好过些清闲日子。” 许婧牵着掩月起身,尽力扫去心头的压抑,领着身着宫女衣裳的女儿站在天枢宫的最高处,为她指点世间最美丽的景色,“看啊,这深宫,乃至这深宫之外的广阔天地,都将是你的。你可以南面,也可以走遍天涯,都由得你,掩月啊,我的掩月,从今以后都由得你了。” 掩月站在母亲身后,抿唇不语,抬眼看这天下,是呀,目之所及都将是她的天下,那将是前所未有的盛世天下。 心怀天下者不会久居后宫,掩月在天枢宫待得久了,心里也烦闷,跟母后说了便得以出来转转。她不爱那些山水花草,只往典藏经史处来——从纸张字句中,她不仅看得到天下过往,更能体会到由之的音容。 心怀天下,也心念一人。她体验到了从前由之的心境,行走在万千浩瀚卷帙中,不由带上了微笑。 但寄情与经史典籍的不仅她一个,还有另一个皇后。 何风举是前朝的才女,多年来日子过得不如意,锦衣玉食徒增她烦恼,因而她便读了更多的书,除去在佛堂里赎罪忏悔,她大多时间都躲在这藏书阁里了。 换上一身素白梅裙,挽一个最平常的发髻,不施脂粉,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高谈阔论c指点古今的时代,又成为了素雅淡静的才女。 靠在书架上,她也带着淡淡的笑,读着一册史书,全然忘我。 书中有她亲身经历过的美好年代,那些人和事都凝固在字里行间成为了永恒。 姜掩月沿着书架走过来,细细查找——这一层专放史书,前几百年的若干朝代都有书籍记载,连与许对立的卫国也有专门的册子记录其建国十几年来的大小往事,历朝历代齐备,却独独没有前朝的记录——掩月明白,这是在位者的忌惮,是不可提起的羞耻,篡位的皇帝可以容许敌对势力的存在,却不容许正统现世,到底是怕世人想着两个字:不配。 走到书架的尽头,仍是没找到关于前朝的只言片语,姜掩月不免有些沮丧,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却惊动了书架另一侧的何风举,她仰起头来,往旁侧移了两步,便看见了另一边的姜掩月,也惊喜,“这宫里许久不见你这样好读书的丫头了。” 扫了一眼这一片的藏书,何风举便更欣慰,“身为女子,喜欢史书,更是难得,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姜掩月也没料到此处竟还有旁人,看见何风举如此装束一时也认不出她位分来,本不想轻易跪人,但见她周身气质清雅,竟忍不住屈膝低下了身子,放低了声音与气势,“婢子见过娘娘。” 这宫里,能如此淡静不惊且能自由出入藏书阁的女人,必定是后宫的娘娘,且是位值得敬佩的娘娘。 经过上次与柔夫人的交锋,姜掩月本来对这些后妃没有多大的好感,在宫里也是能躲便躲,想着来这清净古板的藏书阁便万无一失,不想还是遇见了人。不过,遇见这个人,她倒不怎么排斥,反而觉出点志同道合的欢喜来,这周身的气质,让人很是亲切。 “那么,你是新来的吧?”何风举见她不认识自己也觉得新鲜,便带着笑又问,“你是哪个宫里的呢?本宫身边也少一个伴着读书的丫头,你可愿意随我到中宫?” 中宫?姜掩月骤然心惊,方才的那种欢喜亲切都一扫而空,她是中宫皇后,那么就是母亲的死对头,她不认识自己,也不能让她认识了自己,那正要出口的“天枢宫”三个字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婢子是在御前斟茶的,且是刚进宫的,不敢思迁。” “御前么?”何风举一时怅惘起来,摆了摆手,“那么,就算了吧。” “起来吧,虽不知陛下何时开始换了斟茶的太监,但你能得到陛下赏识算是不易了,本宫也不坏你的前程了。”何风举将手中书籍放下,轻叹了一声,“你若是喜欢书,就悄悄地来找本宫吧,这藏书阁不是你能随便进来的,你来这一次就够了,别再有下次了,若是被人发现了又是麻烦。” 姜掩月答了声“是”起身,目光扫过皇后放下的那一册书,心里又是跳了跳——那是《宣朝纪事》。 掩月直直望向那书,“娘娘,这书——” “这本啊”何风举笑意苦涩,指尖摸向那书籍,触到那“宣朝”二字上,“你这丫头倒大胆,寻常宫女见到宣朝二字,躲都来不及你倒敢问。” “这书,大约也只有本宫敢看,也只有本宫的父亲敢写。”何风举终究将那书递给了掩月,“这书,用词熨帖,观点不偏不倚,称得上史家佳作。可惜啊,全天下就这么一本,连本宫要看,也得藏在这藏书阁角落里偷偷地看,丫头,你敢翻开么?” 掩月自然敢接,接过来她更当即翻开,入目就见到篡位改朝的那一段,她到底是不忍读,合上了书,双手捧着将书举过头顶,又对皇后行了一礼,“娘娘,可否容婢子细细地翻看,若娘娘不肯外借,斗胆请娘娘等等片刻,婢子就在这读完了,便奉还娘娘。” 这书是皇后父亲编写的孤本,是她唯一能看到的真正公正客观的前朝过往。为了这书,掩月不惜在皇后面前露出破绽来,只望她肯将书送出。 何风举细细看着她,此时却不再言语,这丫头胆大得过分了。方才她说她是皇帝身边斟茶的宫女,可皇帝身边一向不容宫女,斟茶的一直是给自己送药的平安。她不肯说实话,何风举也不勉强她,毕竟同是喜欢读书的人,知音难觅,相知便好,莫问来处。可她的来处似乎过于奇怪,不仅能顺利进到藏书阁来,且走路无声,又有这样的胆识,还敢翻阅记录前朝的书籍,她到底是谁? 何风举拿回那书,语气转冷,“丫头,你要看,可以,不过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她么,自然是本宫的人。” 此时,藏书阁的大门轰然打开,一个人影立在日光里,神色晦暗不明。 ------题外话------ 三个女人一台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来日苦短 许婧见月儿出去散心却久久不回便出来寻她。知女莫若母,从前在卫宫里,掩月就时常久久地待在藏书阁里。这本没什么问题,她喜欢读书,从书里认识大千世界c古今典故,可如今是在许宫里,掩月终究没有正式的身份,若是遇到什么不该见到的人,那就糟了。 怕什么来什么,到底是没躲过,许婧独自来到藏书阁门外,便听见了掩月与何风举的对话。 何风举虽软弱,却不蠢,她已经起了疑心,要知道掩月的身份也不是难事。与其等她发现,不如直接告诉她,这样还能站住气势上的胜利,敌人伤心,己方才能得意。 “她么,自然是本宫的人。” 许婧推门而入,从容走到掩月与何风举面前,劈手夺过何风举手中的《宣朝纪事》,挑了挑眉梢,哂笑,“如此自凭自吊,你们何家人倒是念旧。”翻开看了几页,又评价道,“写得不错,也算客观,可是——” 手掌一翻,手中书落地,许婧冷声笑着,“再不会有人看到这书了,过去的都过去了。” 掩月心头一紧,看着那落在地上的书,不知该如何言语。 何风举冷冷笑起来,看了看掩月,又久久盯着许婧,看得两人周身不自在了才低下身子捡起书来,掸去灰尘,道,“那么,我知道了,她——” 何风举指向掩月,对许婧道,“是你的女儿。” 只有许婧面对自己在意的人时,才会格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在意,或来自恨或来自爱。 “不错,”许婧侧头看向掩月,笑意变得温柔,“月儿正是我的女儿。” 何风举也笑,笑得自己咳嗽起来,但她却还执着地大笑着,“好啊,很好啊,是我先前眼拙,现在细看,这丫头长得果然酷似当年的你。” “可她又不像你。”何风举按着心口,止住自己的咳嗽,将书收到自己的袖袍中,她注意到了掩月一直落在书上的目光,笑容便转成苦涩了,“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她啊,面容像你,性子却更像是先皇后,这倒是个福分。” “哼,福分?”许婧鼻息一哼,压下心中那不详的感觉,“你这是诅咒吗?我姐姐,她的一辈子并不算平顺,我的月儿,不会过上那样的日子。” 掩月听见说起先皇后,心下也沉重起来,其实仅凭她所了解的只言片语,她便已经很敬佩先皇后,若真能成为她一般的人,掩月也愿意。至于皇后的凄惨结局,她有自信,掩月是不会重蹈覆辙的。 “会与不会,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看吧。”何风举也不以为忤,兜着那珍贵而沉重的史书,转身便要出门。 “来日方长,你的日子确实长着呢,可旁人就说不好了。” 许婧的话从背后追来,像是推了何风举一掌,她脚下便一个趔趄。停住脚步顿了顿,何风举转身,立在日光里,惨然笑道,“来日方长么?你真觉得你我的来日,还长么?” ------题外话------ 再说一遍,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章 他自她而来(一) “母后,是月儿无状了。”掩月出了藏书阁,一路低着头跟在许婧身后。 “月儿,”许婧却没有怪罪的意思,侧头与她说话,“迟早你是要和那女人见面的,或早或晚都不碍事,反正她也不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只是,你不该太心软的,那本子,你要看,自然有许多的办法,何必要去求她呢?” “母后,那是孤本啊。何况,那些狠厉的话本可以不说的。”掩月低眸,声音渐渐低下去,“那皇后并不是难以对付的人,她也没做什么妨碍我们的事,何必为难她呢?” 许婧回身握住掩月手,叹了声,“到底你还是心软。敌人终究是敌人,她不动作,是因为没那个本事动作,但绝不表示她没存着那个心思。斗了十几年了,我们殚精竭虑,她倒一直安稳。熬了这么多年,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若不时时打压着,母亲的心里难安啊。” 许婧缓缓吐息,“她在等时机,咱们也在等。不过,咱们的时机快到了。” 掩月抬头,“母后的意思是——” “月儿啊,母亲终于能给你一个身份了终于,终于啊”许婧抬眼望天,轻拍着掩月的手,自言自语似的长长感叹起来。 是夜,皇帝歇在天枢宫里。 夜半梦阑,宸夫人发了魇,守夜的宫人听得宸夫人连声呓语“孩儿”c“我的孩儿”,便忙点起灯火,立在床前伺候。 皇帝听见这声音也就睁开了眼,忙移开了宸夫人搁在胸口的手,拍拍她肩,连声唤,“醒来了,阿婧,快些醒来吧。” 许婧果然就转醒,睁眼望了四周一遍,面上带上了万分失望落寞的神色,鼻尖泛酸,她扑在皇帝肩头,泣道,“陛下,你不该叫醒臣妾啊,臣妾宁愿在梦中长久与孩儿相伴,一辈子也不醒来!” 皇帝像是惊愕极了,睁大了眼,“孩儿?阿婧,你说什么孩儿?” 许婧擦了擦眼角的泪,直直跪在床上,“陛下,其实,臣妾曾和陛下有过一个孩子呀!” “那一年,我和陛下分别,穷途末路之时,我已觉得活不下去,正要自行了断,却发现已经怀有身孕。这孩子便是我最后的念想了,为了他,颠沛流离,我吃尽了世间的千般苦也甘之如饴。十月怀胎,一朝临盆,我孤身在外,无依无靠,阵痛来临时,我正流落在一个破庙里。也不知是幸运或是不幸,一个老妇人经过,主动提出帮我接生。” “我足足生了三个时辰,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又累又疼,已经是神志都不清明了,听到孩子出世的哭声,我便再也支撑不住了,昏睡之前,我拼了命拉着孩子的胳膊,见着他右边手腕上两寸有个胎记。等我再醒来,不知过了多久,那老妇人和我的孩子都不见了,她偷走了我的孩子!陛下,我的孩子不见了啊!” 许婧这话三分真七分假,专为说给旁人听,但明明是假的,说来她也还是泪流满面了。 皇帝也动容,知道阿婧当年生下掩月的艰辛。女人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走上一遭,彼时她在姜行远那里,他不能陪在她身边,替她分担痛苦,这本就是一生的憾事。如今,阿婧与掩月都回到了他身边,他定要一点点全部补偿回来。 将许婧紧紧拥在怀中,宋世殊话语也带着哽咽,“都过去了,阿婧,还有我陪着你呢。” “不,陛下,要找回咱们的孩子啊!”许婧却推开他,情绪激动难平,“从前,我以为再没机会见到我们的孩儿了,所以不曾向陛下提起,免得陛下徒增伤感。但这次不同,陛下,我知道的,咱们的孩子一定尚在人间!” 许婧紧紧握着宋世殊的手,双眼泛红,“方才我做梦,梦见一个眉眼酷似我的少年,他笑着,对我说,‘母亲,我这就来看你呢,你接我回家好不好?’陛下,咱们的孩子要回家,你接他回家好不好?” “好,好!回家,一定让咱们的孩子回家!”宋世殊热泪涌上来,他将许婧重新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安慰。 是夜,宸夫人梦见皇子回宫的消息就传遍了宫内。早朝前,皇帝下令,派人在宫门外的长街处等待,查看过往少年的胳膊,遇见有胎记的便带进宫来。 长街是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虽容许百姓通行,但平素是基本上没有百姓过往的,若真有少年当天经过,那便真是天大的巧合了。 世上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在许婧“梦魇”的当夜,掩月出了宫,换上了男装,就等着天明官员上朝。 上朝的时辰临近,官员的轿子渐渐出了府,临近长街,官员下轿步行。长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在若干朝服中,一个背着包袱,棉衣小帽的身影格外扎眼。 官员也是纳罕,从前长街并无人值守,今日怎么突然多了几个公公,放亮了眼睛,探头探脑地在人群里找寻。 近来国中多事,各人都学会了明哲保身,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众官员低着头仿佛没看见那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路作揖的少年,直到那少年被人拦下。 “公子,停一停,劳驾给咱家看一看您的胳膊。”一个尖声细气的公公弓着腰拦下了那少年。 那少年便老实停下,给公公作了个揖,疑惑道,“公公,你说要看我胳膊?我年纪轻,头一回到京城来,又着急赶路,听说这宫外的长街是容许百姓通行的,怎么,放行前要检查?又怎么独独检查胳膊?” 那公公上下打量那少年一遍,见“他”形容俊秀,即使衣着俭朴也难掩贵气,眉眼更是有几分肖似宸夫人,便愈加恭敬,只差给他跪下了,“公子,看上去您年纪确实不大,敢问您今年庚龄多少?” “我么?”少年像是赶路赶得有些热了,撸起袖管,指着自己道,“我今年十五,公公年长我许多,不必如此多礼,我担当不起的。” 那公公眼尖,虽弓着身子,眼睛却是一直往上瞟,这一瞟便扫见了少年右臂上的一片胎记。 十五岁,胎记,今日打长街经过条条都相符,这可不就是他们要找的贵人吗? 那公公便顺势跪倒,周围同来的几个太监也跪成一片,同声呼,“请贵人入宫!” 这一声呼喊,让那些步履匆匆c低头入宫的大人们都纷纷转过头来,偷眼望那“贵人”。众人都为之驻足,那少年却淡淡笑着,众人只当他惊愕无措,却没见“他”眼底那丝丝决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他自她而来(二) 那少年尚未来得及换衣裳便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宫,却不是进后宫,而是随着诸位大臣进了议政殿。 他不同旁人说话,走在一班长须朝服的重臣中间,也不见胆怯。他神色镇定自若,甚至比那些大臣更加放松;明明只穿粗布棉衣,却显露出不可接近的气势来,引得众位大人心里直打鼓。 这“贵人”到底贵重到何种地步,他们怎么也揣测不出来。 皇帝素来上朝都是等臣工站定,他才从侧殿转出来就座,这次却不一样,他早早地坐在龙椅上,一双眼不住地往下巡视。 皇帝在等人,殿上只有一个生人。 朝臣心中惶恐,规矩却不乱,照往常的位置在两边站定,中间便空出来了,那少年无处可去,只好直直地站在中间,看着上方稳坐龙椅之人。 上朝前照例是下跪请安,在今日这特殊情况下,朝臣也还是准备弯下膝盖先跪上一跪,再等皇帝指示,只是今天这跪却没跪下去——那少年左右看了看,也要跟着跪下,皇帝便在这将跪未跪的当儿开口了——且声音发颤:“这这便是朕的皇儿么?” 朝臣心中都轰然一震,皇儿?这少年竟是皇子么? 皇帝跌跌撞撞下了丹陛,他走得太快,旁边伺候的人连搀扶也来不及,只见皇帝一转眼就来到了殿下。 这是从未见过的阵仗,皇帝与大臣站到了一处。众人也不敢果真和皇帝一边高,纷纷跪下伏地,连声称“惶恐”。 皇帝才没有心思管他们的惶恐,他只攥着面前少年的胳膊,眼中含泪,“是朕的皇儿回来了吗?” 少年不卑不亢,答道,“陛下,草民只是从宫外路过的,不是皇子。” 皇帝却不信,径自卷起少年的右边衣袖,果然看见有一块醒目的胎记,便更加激动,转头对太监大喊,“快,快去找宸夫人来!” 这一大早上,议政殿上就上演了如此好戏。久未上朝的韦家与何家倒错过了这场皇帝一家卖力出演的大戏。 众大臣不明所以,倒是皇帝在等候宸夫人前来的时候,牵着少年走上了丹陛,又回到了龙椅前。皇帝却不坐下,而是和少年一道站着,满怀着喜悦向众人宣布,“朕终于找回皇儿,此等幸事理应普天同庆,朕感念上天成全天伦,今特大赦天下,轻罪者释放,重罪者减刑,死罪者准许回家探视双亲。” 大赦天下啊,群臣面面相觑,即使是册封太子和太子大婚时都不曾有这阵仗,这打长街经过的少年,怎么就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皇子,且让皇帝欢喜得要大赦天下? 皇帝后宫充盈,但十几年来没有皇嗣诞生,皇帝也从来不急,怎么今天白捡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皇子,就视之如珠如宝?这处变不惊的少年郎,果真是皇子吗? 朝臣不免要问了,“陛下,事关皇族血脉,轻率不得。这位公子只是过路,陛下怎么就肯定他是皇子呢?且自古以来,大赦天下都是经逢大事时天子的恩赐,是要载入史册的,如今因为这公子未免” 皇帝皱眉,“朕的皇子,朕怎会认错?” 举起少年的胳膊,将那一胎记亮在众人眼前,皇帝郑重告知朝臣,“朕与宸夫人曾育有一子,当年离乱,我妻儿走失,这苦命的孩儿甫一降世便被歹人盗走,宸夫人只记得他臂上有一胎记。昨夜上天指示,今日皇儿会从宫外经过,朕因此彻夜不能安眠,今晨派人等在长街,果然等到了皇儿。这是上天垂怜,皇儿才得以重回朕身边,朕感谢上苍,行好生之德,大赦天下,有何不妥?” 群臣再叩首,“但仅凭一梦和一胎记,确实不足以证明身份啊!” “大人们不信,那便滴血验亲吧!” 许婧从后宫赶来,抬袖擦了眼下的泪,出现在众人面前。 后妃临朝,这是开国头一遭。 今日,算是彻底大乱。 “我儿,母亲好想你啊!”许婧揽住少年,眼泪愈加汹涌,言语也没了伦次,“十五年了,孩儿你已经长大了,母亲对不住幼时将你弄丢了,幸而上天垂怜,我们母子终于得以重逢。” 少年被许婧抱得紧紧的,面上怔住,“我自小没有父母,原来,我竟是皇子么?” 底下朝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素来敢进言的几位大人都不在,此时也只有为人中正的尚书右丞方渭敢上前发声,“陛下,皇家血脉事关重大,不可使之流落在外,更不可让假冒之人混淆血统。仅凭眼看是断不了血缘的,如今陛下c宸夫人还有这位少年都在场,宸夫人更是主动提出,那么正好滴血验亲,验明这位少年是否是皇家血脉。” 皇帝点头,“那么就召御医前来,端上清水,朕与皇儿滴血。” 这一口一个皇儿,皇帝分明已经认准了眼前这少年就是自己失散已久的“儿子”,验不验似乎都没什么大差别。 朝臣噤声低着头,却又忍不住悄悄往上瞄,那少年满面清贵,寡言少语,却轻易搅动了许国的风云。 许国,彻底变天了。 ------题外话------ 明天验血,开了上帝视角的亲们都猜到会是什么结果了吧~ 殿下的危机又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他自她而来(三) 太监呈上了水,御医在旁边伺候着,大臣们伸长了脖子看上边的动静。 两碗水平稳澄净,倒映出在场的人影。 “陛下,先让臣妾来吧。”许婧肿着眼,从太监托着的托盘里拿过银刀,刀锋一拉,指尖便坠下血珠来。 血液在水中荡开,牵丝萦绕,仿佛在水中绽开鲜红的花束。 许婧调转刀头,将刀柄对着少年,“皇儿,来吧。” 那少年也不迟疑,接过许婧递过来的刀便划开了自己的手指,鲜血成珠,砸进水中,又是一束红花。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着消息。 皇帝不错眼珠地盯着水中的图像,忽而高声,“融了融了!果然,这孩子果然是朕的皇儿啊!” 皇帝的这一声似平地炸了个响雷,朝臣脑子里霎时都一片空白。 端着那碗水的太监便立即弓着身子,稳稳地走下来,在众位大臣面前走了一圈,众人瞪大了眼,只差将眼珠子落在碗里。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下都惴惴难安,血液果然交融,这少年果真是宸夫人的亲生儿子。 可未必是皇上的亲子。宸夫人流落民间十余年,保不准和旁人生下孩子来,硬说成皇家血脉,这也是可能的。 这话得有人说出来,尚书右丞挪了挪脚步正要出列,御医便抢先开口了,“陛下,父母双亲皆在,还是再做一次验证比较稳妥。请陛下微损龙体,为了皇家血脉,再验一次吧!” 皇帝似有些愠怒,拧眉道,“宸夫人的孩子不是朕的还会是谁的?大胆!这血不必再验了,安排皇儿入宗室族谱吧!” 群臣俯首,齐呼,“陛下三思。” 大戏已经演到了最紧要的时候,众人都不敢将高潮推进,只有许婧敢出声。 将少年揽在怀里,许婧红肿着眼,一声一泣,“陛下,本该如此,事关皇家血脉,换言之就是关乎江山社稷,不可不慎重,众位大臣心存疑惑是应当的。臣妾求陛下,就当是为了我们娘俩的清白,陛下,你就再验一次吧!” 说着,便捏着少年的指尖又挤出一滴血来滴在另一碗干净的水中,一双充血的眼殷切地望着皇帝。 皇帝沉吟良久,看那水中的血渐渐散开,才应下,“好!为了皇儿,朕就让他们再看看!” 又是滴血,又是血液交融,太监又端着碗在众人面前走了一遭。这下子,谁也没有话说了,众人伏在地上,也不知是谁起了头,群臣山呼,“恭贺陛下c娘娘寻回皇子,陛下万岁,娘娘c殿下千岁”。 恭贺之声在殿内回荡,无论心中是惊或喜,众人都卖力呼喊着。这声音越大,皇帝面上的笑容越明朗。 这声音仿佛大得足以传到后宫最深处去,何风举跪在佛前,抬眼恍惚见着佛前的烛火动荡明灭,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火不动,佛不动。 议政殿上,皇帝左手牵着新寻回的“皇子”,右手牵着宸夫人,满怀喜悦地宣布,“朕将知天命之年,竟寻回爱子,深感天恩隆重,今特赦天下,告慰上苍。吾儿,年十五,已束发成人,将是朕后继之人,赐名嘉惠,封贤王,授京都参知之职。” 此言一出,群臣心中又转了几个弯儿:后继之人啊,果然是子凭母贵,这皇子忒得圣心了。当今皇上只有两位皇子,这新来的是一个,出使卫国的是一个;这一位流落民间十五年,可头前那位可是在别国做了十年朝夕不保的质子啊;这宋嘉惠一来便封了贤王,得了京都参知的职位,那宋嘉历却名不正言不顺地做了多年的孤竹君,获封太子之前,不过挂了个京都巡查尹的闲职 如此厚此薄彼,难说以后这许国太子之位究竟花落谁家。如今太子不在,宸夫人在后宫独步,这贤亲王看上去也不似纨绔草包局势啊,难说啊 众人心中默默盘算着,这风该往哪吹,这舵该往哪边打啊 ------题外话------ 每次写到皇帝,小姜的大刀总是按捺不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茶色,雪色(一) 前朝加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宫,其实早在晨起梳洗之时,何风举就听梳头的宫女讲述了昨夜宸夫人的梦魇。 这故事几经传递,添了许多神乎其神的说法,几乎成了个神话,什么金甲神人指示c皇子踏着祥云归来传在众人口中,印在众人心中,总归是助长了许婧那边的声势。 何风举并不怎么意外,昨天许婧敢毫无避忌地摊开她女儿的身份,就必定是有了后招。这招数很好,可以让姜掩月名正言顺地回归宋姓,接着便继承所有的权力。许国上下,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不过韦家与何家,可如今这两家都自身难保,哪有本事再去揭穿她?小五又在卫国,即便又再大的能耐也是鞭长莫及,这许国境内,便彻底由得她们了。 这主意盘算得倒好,可何风举又怎甘心让她们如愿? “天气凉,去天枢宫里请宸夫人来本宫这喝口茶吧,一来暖暖身子消磨冬季长昼,二来,本宫也贺喜她寻回皇儿。”何风举闭目沉思良久,才睁眼吩咐旁边立着伺候的人。 “可是,娘娘,”宫人双手交握很是为难,“宸夫人从来不去各宫走动,陛下也恩赐她不必来中宫请安,平日尚且如此,如今她添了皇子,只怕更加请不动了。” “难请么?没关系的。”何风举淡淡笑着,指尖一层层扫过妆奁,将最底下那一层的九尾鸾凤钗取出来交给正给自己梳头的宫女,“把这个给本宫簪上。” 这昭示正宫之位的凤钗皇后平时从来不戴,今日却突然想起来了,梳头的宫女接过凤钗来,有些手抖。 看着头上高贵无双的凤钗,何风举才又道,“你只跟她说,本宫请她喝十五年前的融翠,她一定会来的。” 宫人没法只好答了声“是”退了出去,心中暗自思量,十五年前的东西果真还能饮用吗? 自然能,这融翠不是一般的茶,别说是十五年,哪怕是五十年百年,喝起来还是满口的甘甜。 许婧很想念这味道,十五年没喝过融翠了——融翠是姐姐访师学艺之时在无名大山的山尖上采下来的,所得总共不过六两,姐姐很是珍爱,连姐夫要喝都得跟她求上许久才能得到几分。这融翠,她喝过几次,头一次是姐姐出嫁,那时候她高兴得很,仿佛自己成亲似的,在宴席上也没什么顾忌,喝了许多的酒,醺得一张脸红彤彤的,姐姐看着她笑得无可奈何,亲手沏了一盏融翠捧到她眼前,点了点她额头,“丫头,快喝吧,喝了头就不痛了。” 果真是喝了就不头痛了呢。那融翠真好喝啊,闻着没什么香味,但喝到嘴里连舌头尖儿都浸甜了,丝丝回甘,从喉咙里一溜儿下去,像是口里的火都淌成了顶清凉的雪水,滑溜溜地顺进肚子里,什么闷热焦渴都解了;喝了这茶,眼前一片澄澈明亮,所有的东西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翠色,看上去好清凉啊,眼睛凉凉的,心里也凉凉的,周身都舒坦了,便可以安安稳稳睡过去。 这融翠,融在心里,翠在眼前,真是绝好的茶啊。 后来,许婧还喝过一次,是在自己成婚时。姐姐亲自替她上妆c梳头,在盖上盖头前,递给她一杯融翠,“婧儿,就当这一杯是忘情水吧,从今往后,该忘的都忘了吧。” 她接过茶,面上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一口饮尽,周身都泡浸在苦涩中,指尖一松,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跪下,“姐姐,皇后,这一杯过后,这一日过后,婧儿就忘了所有的情分了!” 姐姐怔住,轻轻闭上眼,再没有说什么。 那一杯融翠,果真是苦进了心里。 好茶啊,绝好的茶啊。 后来,她也喝过许多的茶,独独再遇不到那样清甜又苦涩的茶了。原以为这茶随姐姐一道成了往事,却不想何风举她还留着。分明是她姐姐的茶啊,最后竟留给了何风举 可是,她痛下杀手时,又何尝想到那是她的姐姐呢? 许婧听了中宫来人的邀请便久久陷入沉思,一桩桩一件件浮现眼前,面上一会苦涩一会甜蜜,像是尝到了那奇异的融翠。 贤王嘉惠也就是掩月坐在许婧身边,轻叹,“母亲,儿臣陪你去吧。” 许婧半晌才回过神来,百感交集最后只汇成一个字,“好。” 抬眼往外头,竟又下雪了。漫天的纷纷扬扬,终归落下,压在人的肩头c脚尖,融进精心描绣的纹饰里,一片湿片寒。 ------题外话------ 这一章写得跟散文似的小姜希望自己年少时写下的东西能够像茶一样,可以反复回味谢谢你们,出现在小姜的生命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茶色,雪色(二) 踏雪而行,掩月身着黑色朝服,低头看脚下,黑色靴子周围沾着一圈白的雪——这扎眼的雪让她开始觉得每一步都很艰难,又很是可惜——每一步下去都要消融许多造化精心设计的雪。 雪,多精妙的东西。你若是细细去看,就会发现,那一团一团的混乱其实是由许多精致巧妙的六角构成的。晶莹剔透,洁白无瑕,世间最美好的品质都集中在了雪上。它们多珍贵啊,每一片都不相同,正如这世间的每个人,彼此也都不相同。雪来到人间,不过片刻就消融;人么,其实也差不多几个须臾,几十载,其实都差不多。 想得太远了,掩月收回心思来,专心搀扶母亲。 许婧走路也走得很认真,她出了天枢宫,踏进中宫,一路都只低头看着脚下——这宫室富丽堂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中宫正殿之外却还有些值得看的景色,寒冬里梅花开得甚好,松针也都刺着雪团,翠绿与雪白交相辉映,也不知是谁点缀了谁。 终于进了中宫,许婧将目光放端正,既不低头也不侧视,只不转眼地看着高坐风椅的何风举,看着她发髻上那明晃晃的凤钗。 好啊,这是端出了皇后的架子在示威啊。 宫内香烟缭绕,似檀香,似花香。 何风举盛装坐在烟雾中,倒像是尊菩萨。既然是较量,定不能弱了气势,许婧方才那些伤感便一扫而空了,赶走心头那点可怜的追思,她笑得傲然,“皇后亲自为本宫准备香茗,本宫真是欢喜。” 皇后却不答她的话,而是眯着眼望向她身旁的掩月,“这就是陛下刚认回的嘉惠吧?真是个好孩子,长得清秀,又是这样有孝心,很好很好。” 掩月没来由觉得发寒,规规矩矩向皇后行了礼,便要搀着母亲向前。 “贤王你等等。”皇后却抬手止住了他,“本宫请你母亲喝茶,奈何本宫上了年纪,记性不大好,竟忘了安排烹茶的水。也是天意,外头正下着大雪呢,香茗煎雪最是清雅,那么就请贤王去外头梅树c松树上扫一些雪来吧,让本宫也沾沾贤王孝心的光。” 皇后笑得淡雅平易,出口的话却让人无法抗拒。 掩月侧头看母亲,许婧却对她点头,拍拍她手,“去吧,母亲也想尝尝新雪的滋味。” 许婧明白,何风举不惜动用融翠也要让她前来,必然有非说不可c非让她知道的事情,这些事不会让人心情愉快,那么掩月最好不听。 掩月也明白过来,这是皇后之间的谈话,她该避开的。 扫雪也好,她也不是头一遭做这风雅的事,行了礼退出去,走进白茫茫的天地,掩月倒一阵释然。 “那么,你说吧,皇后,到底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我今天在这平心静气地听你说。”许婧站在殿下,看着上方的皇后。 “我确实有些话想跟你说,却不是这样来说,皇后,说来咱们都是皇后,要说话也该平起平坐地来说。”何风举起身,缓缓下了阶梯,走到许婧面前,对着左右吩咐,“拿上来吧。” 宫人便在两人中间铺上一张毡毯,搁上高脚的小火炉,在上头坐上一个小茶壶。 火苗舔着茶壶底,在风里忽强忽弱。 “下去吧。” 何风举屏退宫人,又对许婧道,“坐吧。” 两人一齐坐下,隔着火炉,看着对方那张历经岁月仍旧美丽的面容。 从袖中摸出拇指粗细的小竹筒,打开塞子,将竹筒倾倒过来,竹筒里干燥浑圆的茶叶珠子就滚在了何风举的手心里,掂了掂那茶叶,掀开茶壶盖子,将茶叶扣进去,盖好,何风举才说,“抱歉让你女儿白白出去受一趟寒。” 许婧摇头,“你这样的悠闲日子,我是过不惯的,我不信你费这么大的功夫找我来,只是为了同我喝茶。说吧,你有什么怨恨c诅咒,都说出来吧,我都受着。” “你还真当我是个彻底无能之人呐,”何风举悠悠感叹,半合着眼,深深地嗅了一口四周的气息,“你闻到了吗?好香呐,融翠可没有这个香味。” 许婧闻言呼吸一滞,方才踏进中宫,她就闻到了那奇异的香味,若有若无,使人沉湎。香甜美艳的东西向来是最危险的,难道说,何风举她竟下了毒? 掩月方才也站在殿内! 许婧想到此处便要起身出去,却被何风举一把拉了回来,后者笑得脸色通红,“你想得也太多了!我会舍了自己的性命陪你们共赴黄泉么?皇后,你说过来日方长呢,你的来日就是这样小心维持来的吗?” 许婧被她拉得跌倒在地,又是窘迫,面色也泛红,她咬牙,“别告诉我,你今天就为了这么戏弄我,来日方长,你最好想些有趣的消遣!” “无趣么?”何风举收了笑,侧耳听见水响,便提起茶壶来,给许婧倒上一杯,给自己倒上一杯,感叹道,“你不知道我一向是个无趣的人么?我有消遣啊,谈诗论道,煮酒烹茶,可这些你仿佛都不大喜欢。好不容易我用了心思在香道上,你却又如此提防,哎” 何风举长叹,“我真的好想念皇后啊。” 在场两个都是皇后,她却想念起另一个皇后来。 许婧又何尝不想念那个皇后。 “既然无趣,那么,我说些正事吧。”何风举捏起茶杯,浅啜了一口,认真地望着许婧,“我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嘉历。” “你说出这话来不觉得好笑么?”许婧笑起来,也饮了口茶,那熟悉的苦涩又回来了,但她顽强地笑着,“很快,月儿成为太子,宋嘉历便完成了他一生的使命——他存在本来就是为月儿铺路的,到那时,他也算死得其所。” “好吧。那么,确实是我无趣了。”何风举饮尽杯中的茶,顿了顿,又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在许婧面前,“你的女儿想看,便拿去吧。” 那一本《宣朝纪事》边角泛黄,却没有丝毫褶皱。 “不必了。”许婧将书推回去,长长吐息,“她要记住的,只是她自己开创的历史,旁的,都不重要。” 不要么?何风举收回那书,嘴角笑意隐约,真的不要就算了吧,这辈子,她的良善已经耗尽,这以后的事,谁也怪不着谁了。 两人缄默,听着水响,茶无香,四周的烟雾腾腾地送着香气。两位皇后平心静气地饮茶,在这无趣中得到了莫大的趣味。 而这平静却不得长久,宫人都退在外头,也不敢进来,可刚刚发生的事情实在紧急,便不住地叩门禀告,“娘娘,贤王殿下出事了!” ------题外话------ 若干的经验告诉我们,不要随便喝茶~ 这一段看似什么都没发生,其实大风浪要来了~ 掩月能出什么事呢?明天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茶色,雪色(三) 在两位皇后饮茶时,掩月在外间扫雪,遇上了何羡。 掩月扫雪扫得认真,眼里只盯着松针上的积雪。何羡移步过来,却一直紧紧盯着她,满面冷肃,即使来到她身后行礼,声音中也带着敌意,“臣禁军统领何羡见过贤王殿下。” 掩月闻言手上顿住,将扫雪的物件交给旁边侍候的人,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何羡一眼,含笑回礼,“何统领不必客气,想必统领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的,娘娘与我母亲正在饮茶,统领就在外头等一等吧。” 两人对视,各自大抵知道对方的身份,或笑或冷面,在这冰雪间,眼里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寒意。 “饮茶么?宸夫人怎么有心情与皇后娘娘饮茶,平素连请安都是免了的,今日纡尊降贵倒肯来走动。”何羡本来照例是来看望姑母的,看着姜掩月在外头便知道宸夫人过来了,又是担心又是讶异,生怕许婧害了姑母去。进又进不去,明知姜掩月是女扮男装,却还得与她周旋,何羡便格外不耐,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贤王殿下好兴致,果然是天潢贵胄,甫一入宫便如此适应,还真不是旁人能比。” 掩月听出他话里带刺也不觉得气恼,她已经修炼出足够的涵养,这些夹枪带棒的言语,她只觉得好笑,拍拍手拂去残雪,扬眉道,“本宫从前是流落民间,但民间也不都是没胆识眼界的人。皇家虽然高高在上,也不是高不可达,既来之则安之,得以与双亲重逢,这莫大的欢喜落在头上,本宫感谢上苍还来不及,哪还有那么多的不适?统领你是皇后嫡亲的侄子,自然明白亲情的贵重吧。” 何羡看着掩月的笑容,心神晃了晃,这眉眼分明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来,摇了摇头冷静下来,何羡握拳,“殿下说得不错,亲情贵重,即使是臣一介粗人也懂得,那么殿下也该清楚,除去父母,殿下还有一位兄长,此时正不顾自身安危,为了许国与卫国交涉。” “是啊,本宫从前就听说过这位兄长,却不想此生有幸与名动天下的孤竹君成为手足。”掩月点头,“兄长他确实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本宫从心底里很是敬佩,同时,也想着为兄长分担,兄长他原本不必如此劳累的,这担子,本宫可以替他挑起来。” 分明是想抢过来! 何羡咬牙,“殿下须知道,太子终究是太子!” 掩月侧头想了想,“谁说不是呢?太子自然是太子,兄长也自然是兄长,但于国于民,还该是能者当先。” 何羡闻言便更是恼怒,他明知不可冲动却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拳擂在掩月身旁那颗松树上,“殿下,到底谁是能者,并不是一家之言说了就算的!” 雪扑簌簌地落下来,压在掩月的肩头,也坠进方才她盛雪的容器里,夹杂着一些松针,容器里看上去白碧相间。松针被融化的雪水浸润,亮闪闪的。 “算不算,也不是统领你拳头上的力道说了算的。”掩月掸了掸肩上的雪,走出松树下,转头望了何羡一眼,又补充道,“省着些力气吧,此时不是动武的时候。” 掩月接过那容器,轻轻摘去里头的松针,自言自语,“凡事都有火候,煮茶c治国都一样,错了时辰c过了火结局都是苦的,何大人压压心火吧,这道理,你好好想想吧。” 静静等在雪地中,掩月也不再看何羡,只是将容器笼在袖子里,看着松树的那一片绿,享受心底的那一份宁静。 何羡这一拳打出去,落在松树上,却像是被松软的棉花弹了回来,半点气势都没留下,所以他也不说话了,站在松树下,慢慢压下心底的愤怒,等着姑母开门。 时间过得极慢,虽然何羡脚下像是生了钉,他站得笔直,但心里却是一片慌乱,局势越来越糟,眼下c未来到底该怎么办,他全然没有主意。 两人相对站着,周遭一片平静。 这表面上的平静一直持续到皇帝到来。 连皇帝自己都记不得有多久没来过中宫了,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他头一眼就看见了掩月,接着又看见了松树底下的何羡。 中宫外种着一列松树,旁边种着梅,后边还种着竹,这岁寒三友默默护卫着前朝的才女。 皇帝遥遥立住,想了片刻,弯腰掸了掸靴子上的雪,起身背着手走上前,他径直来到了掩月身边,拍了拍掩月的肩膀,笑着问,“惠儿,怎么想着到中宫来?” 掩月看着父亲,怔了一瞬,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便闭了眼昏倒过去——方才,父亲在拍她肩膀时,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装作昏迷,父皇替你除去一个祸患。” 掩月闭上眼,宋世殊便做出极震惊的神色来,连声招呼,“来人,快传太医!惠儿,惠儿,你怎么了!” 在场的人都乱做一团,有人去找太医,有人急忙去叩中宫紧闭的大门;有人则跪在皇帝跟前,伏地不敢出声;还有人——那被皇帝视为祸患的何羡,半跪在地,右边眼眉跳动不停。 在太医连滚带爬赶来之前,宋世殊满面焦急,他扶着掩月后颈,却从那里摸出一根松针来,霎时,宋世殊由慌转怒,望向一旁的何羡,满面阴寒,“你竟敢行刺贤王!” ------题外话------ 碰瓷是可以遗传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茶色,雪色(四) “行刺!” 两位皇后都惊呼出声,忙起身向外。 那茶壶被带翻,浇灭了炭火,打湿了那毡毯。 跌跌撞撞出了宫门,雪地里哪还见得到掩月他们的身影,只有几个宫人上来搀着许婧与何风举,道,“陛下带着贤王殿下到天枢宫去了,何大人被下了天牢大狱了。” 大狱!何风举眼前一黑,挣开宫人的搀扶一把扯住许婧,“羡儿怎会行刺!就算真有什么误会,也该先查证了再说,怎么就先下了狱!” 何风举多年来最对不住的便是母家,羡儿是大哥的独子,是何家满门最后的希望,他决不能有事! 许婧此时心中也是着急,月儿身份微妙,何家想必是知道她身份的,又是恨毒了她母女,不顾一切刺杀月儿也是可能的事。月儿虽懂得武功,但终究不是专修,她怎么敌得过掌管禁军的何羡? 许婧劈手打开何风举的拉扯,怒喝,“什么误会!要是本宫的孩儿出了什么事,本宫就要了他的命!” 何风举被她一推搡跌倒在地,却又赶忙翻起身来,追着许婧,两人失魂落魄地赶往天枢宫。 天枢宫内,暖气融融,皇帝面色通红,也不知是因为焦急或是这热气。 “陛下,皇后娘娘和宸夫人都过来了。”平安在旁弓身禀告。 “来了,正好,让她们进来。”皇帝坐在上位,眯着眼,看着宫门。 这时候,太医也恰巧从侧殿出来,低着头,垂着手,等着皇帝吩咐。 殿门打开,亮出一线天光,何风举一进殿便跪在地上,深深叩头,“陛下,羡儿他万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陛下明察!” 许婧则一路跌撞来到太医面前,眼底满是焦急,“你说,我儿她到底怎么了!说!” 太医瞄了眼皇帝,旋即又垂下眼睑,束手道,“娘娘,贤王殿下他脱险了,也幸亏是陛下发现得及时,取出了殿下后颈的松针,殿下如今性命无虞,只需好生静养。” 这说辞,是皇帝吩咐的,太医分明知道殿内的那位一点事都没有却还不得不说成劫后余生一样。皇帝想让何家担这个罪过,谁也不敢为其开脱。 皇帝等太医说完才重重一哼,“皇后,你的好侄子几乎要了朕最心爱的孩儿的性命!”摊开手掌,亮出那枚已经软钝的松针,皇帝煞有介事地发怒,“宫人亲眼所见所闻,何羡满怀不忿,言语无礼,又有意接近贤王,且拳击松树,贤王稍后就昏迷。这松针进入肌体极深,在场除了何羡便是宫女太监,不是他禁军统领行刺,哪个还有这本事将一小小松针深深扎入人体?” “朕知道,皇后向来不喜宸夫人,更是将太子视为终生依靠,如今贤王回归,你便着慌,片刻都容不得她们母子,皇后啊,你好狠的心!” 皇帝说完这一通话,有些气喘,靠在座椅靠背上,眯眼看着殿下的人。 明白了,都明白了,何风举心中凄然,先前还以为是羡儿冲动误伤贤王,听了宋世殊这一番话,她便明白,分明是欲加之罪——羡儿为人正直,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即便是要对贤王下手,也会真刀实枪地对决,绝不会使用暗器这么卑劣。那松针是宋世殊发现的,恐怕本来就是他安排的,此时,那贤王该是什么事也没有,而羡儿却平白受了冤枉! 到底还是他们够狠!何风举咬牙,叩头,“陛下,既然陛下认定了是羡儿所为,臣妾别无话说。事已至此,臣妾甘愿替侄儿受过,陛下要罚要杀,便都只算在臣妾身上吧!” 许婧此时也明白了,掩月无事,这场“刺杀”只是除去祸患的计策,看着何风举那心如死灰的落寞,心中到底还是有了一丝愧疚。 皇帝却并无半分愧疚,他反而觉得舒坦,似乎认真想了片刻,他道,“拟旨,禁军统领何羡刺杀皇子,意图谋逆,罪在不赦,压入天牢,三日后午时处斩。”说罢,便长舒一口气,摆手让众人都退下。 屏退旁人,殿内只剩下帝后三人,那些见不得光的话也终究可以说个明白。 皇帝走下殿来,牵起许婧的手,走到何风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丝毫悲悯,反而带着泼天的怒火与仇恨,“你认罚,可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哪还像个活人,还有什么可罚的?你认杀,可朕却要留着你,长长久久地受折磨——何羡的命,你保不住的。” 许婧低眸,心底那愧疚像点点星火,一块一块地烧起来,烧得她眼眉狂跳。 何风举心死得彻底,痛得彻骨,反而笑起来,笑得凄厉,眼中猩红一片像要滴血,“反正都由得你们罢了!” “是啊,连罚都没什么可罚的了,我还剩下什么?家人么,我大哥英年早逝,果真是天妒英才么?我四个孩子没能长大成人,甚至有的未能睁眼看这世界,是他们福分浅薄么?我常年缠绵病榻,弄得这人不人c鬼不鬼的样子,倒真的是我活该!” “我怎么没早早地拼了命杀了你啊!”何风举双肩颤抖着,像是终于支持不住了,她瘫倒在地,一双眼却还瞪着宋世殊,“你不杀我,可我总会寻到杀了你们的机会!你们等着吧,你们欠我的命,我都要亲手要回来!” 说出这话用尽了何风举所有的力气,她终于闭眼,倒在地上,嘴角带着隐约诡异的笑。 羡儿啊,姑母定然不会让你踏上你父亲的老路的。 许婧一直默默无言,看着何风举这样怨毒的面容,心下莫名地愈加慌张,右眼也不住地跳,侧头望向宋世殊,心底那不安的情绪便加了一倍——他们造下的孽障实在太多,怕是终究逃不过报应啊! 帝后三人,或站或倒,痴痴怔怔。 天枢宫,北宸所在,一片死气沉沉。 殿外忽而传来急剧的叩门声,平安那阴暗尖利的声音像毒蛇一样缠到三人耳朵里: “陛下c娘娘,何为大学士听到何统领的事,气急攻心,辞世了!” 父亲! 何风举心间的血霎时都凉透了,眼里的光瞬间也散了,她这个罪人啊,最后竟害了父亲! 皇帝闻言面上挤出一丝惋惜来,挑眉道,“祖父辞世,身为嫡孙该守孝的,大学士死了,照例该停灵七日,那么,处斩就七日后进行吧。” 皇帝蹲下身来,在何风举耳边笑道,“这七日,你们就好好体味个中滋味吧,无需节哀啊皇后。” 笑如鬼魅,所为更是狠毒甚于厉鬼,皇帝立在天枢宫内,感到无边的快慰与满足。 ------题外话------ 这样的皇帝杀一个算一个! (今天收假,小姜又得堵在路上,可能明天的更新会晚一些,大家收好刀,明天晚些时候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歌舞升平惊雷起(一) 宋嘉历踏进卫国皇宫前,无端平地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幸好韦衡从旁扶住了他。 这一路上来韦衡扮作随从,此时他和那替身一左一右地立在宋嘉历身边,站在皇城前,韦衡低声问他,“殿下,哪里不适吗?” 这一路以来,宋嘉历一直是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说来自己也觉得这心思好笑,事情已经到了这局面,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发生?自从离了明月,他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一样,如今强撑着不过是想替玉均救回棠束,再回国安顿好母亲和韦叔父一家,至于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打算。 “无事,都到了,打起精神来,咱们进去吧。”宋嘉历长舒一口气,抬眼看看宫门,在两边官员夹道的迎接下迈进了久违的卫国皇宫。 呵,姜庭深如今倒是摆谱,端起架子来了。 昔年他来质时,同样年幼的姜庭深曾畏头畏尾地随着卫国先帝来迎他,躲在众皇子中,悄悄地打量他。一晃十年过去了,姜庭深已做了皇帝了,宋嘉历也做了太子了,这场角逐天下的戏码里的主角终究变成了他们两人。物是人非大抵是这样。 宫中已经摆好宴席,等着为公主和其夫君接风。朝中有品级高的官员领着家眷跪坐席间,不敢四顾张望,心下却好奇c紧张得紧。说来也是有趣,偌大一个皇宫里,除了姜庭深倒没人见过堂堂嫡公主的真容,众人只看着热闹,却不知这热闹里潜藏着危机万千。 本来这种宫廷宴席不该有外臣进来的,但姜庭深后宫空乏,特意找了本朝重臣及其夫人在这宴席上充场面。姜庭深也是没奈何,本来他做太子时,就只有一个正妃c两个侧妃,如今魏素馨疯了上不得台面,韦棠束被他拘着也不露面,而太后自先帝“驾崩”那天起吓出了心病,也不大爱凑热闹,此时便只有挺着大肚子的絮儿坐在他身侧,暗暗握紧了他手,宽慰他,“莫要心慌。” 怎能不慌?看见宋嘉历带着“令善公主”进殿,他眼眉不自觉地跳起来,早想到将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容,此时真真眼见了,却还是心中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人气度仪态都没什么差错,但总让他觉得不能安心。 “是她么?”姜庭深略略侧身,低声问身旁扮作太监的苏河——也就是他的心腹亲信,即前些日子派出去劫夺前朝公主的领头人。 苏河想起当时被擒也是羞愧,倒还是老实回答,“是,正是她,分明我们已经得手赶回京城,孤竹君却在玉华州救下了她,他们走出许久才放我们回来,因此也就比我们先到。” 苏河是跟了姜庭深许久的,绝不会说谎,他说的是他记忆里的经历,这经历清晰难忘,却是经过牵思篡改的。替身的那张脸,替换了苏河记忆中明月的脸,他便认准了眼前的太子妃是真正的前朝公主。 “罢了,只要他们敢来,终究还有办法治住他们。”姜庭深按了按额角,无可奈何低声自语,又抬眼看定了站在殿下的人。 来人三个,两男一女,他们倒个个都镇静。 宋嘉历推手致意,礼数周全,“许国太子宋嘉历今携太子妃拜问卫国皇帝万安。” 替身也盈盈礼拜,“皇妹令善伏愿皇兄万安。” 扮作侍从的韦衡则跪在后头,偷偷观察四周,心下一凉——棠束果然不在。 姜庭深收起面上的防备,笑意和善,“太子是朕的妹婿,那咱们便是真真切切的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两国向来相处和平,太子此次随皇妹省亲,旅途劳累,朕正好借此宴会为你们接风洗尘,请入席吧。” 绝口不提边境的事,姜庭深仿佛真是一个慈爱的兄长。 宋嘉历入席称谢,举杯道,“陛下所说正是,许卫两国本就是姻亲,先是陛下迎娶了我国咸山王的宜宁郡主,再是孤与月公主结亲,宋c姜两姓早已是亲如一家——”宋嘉历假意疑惑张望,“哦,对了,如此盛宴,怎么不见贵妃?” 姜庭深想要面子上一片安宁,宋嘉历却偏要搅出些风浪来。 胡絮听到“贵妃”二字,心头一紧,忙替姜庭深遮掩,“贵妃本来也想替太子接风,但这天气寒凉,贵妃身子单薄,不慎感染了风寒,太医嘱咐了要静养,再不可吹风,所以留在宫中不曾赴宴,太子莫要介怀。” 宋嘉历闻言点了点头,又略略咳了两声——示意身后站着的韦衡莫要冲动,宋嘉历停了咳嗽,交握搓了搓手,侧头看着身旁的“令善”笑道,“果然是天气寒凉。孤是男子,也不好去探望贵妃,幸而此次太子妃一同来了,从前在宫中,令善她还要叫贵妃一声嫂嫂的,如今贵妃有恙在身,于情于理,令善都该去探望。” 令善应时点头,“正是。” “这却不必了。”姜庭深恼了,脸上索性连刻意的笑也不想维持了,暗自握住胡絮的手让她定心。姜庭深看向那“太子妃”,声音冷肃,“令善年纪轻,怀了身孕又经历小产,身子本就虚亏了,又加上这长途的劳累,该好好将养,莫要沾染了病气,落下病根。” “贵妃是朕后宫的妃眷,朕自然用心在意,派去照料侍疾的都是最可靠的人,太子不必担心——”姜庭深扬眉,似宣誓主权,“贵妃她,在朕的后宫,好得很。” 听见身后人握拳的声音,宋嘉历又轻咳了声掩盖过去,看了看“太子妃”,又看了看上头的胡絮,宋嘉历皱眉叹息,“是啊,令善方失了孩子,孤和她都心痛不已,毕竟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父母之爱孩儿,是用了所有的心血,陛下定能深切感受——如今皇后娘娘怀着嫡子,正该好生照顾啊,千万莫大意了。后宫事务繁杂,令善她做过些许,孤便知道其中艰辛,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想必更是劳心劳神,从前贵妃身子康健也好分担些,如今贵妃病了陛下,可一定莫要让皇后娘娘过分劳累了。” 说到胡絮,姜庭深心中的理智骤然散去了几分,面上恼怒也就更加明显,他反复压制怒气最终嘲讽道,“孤竹君不愧是圣之清者,男女不论,都盘算在内,连朕的宫闱之事也考虑得如此周全。朕多谢孤竹君的好意了,不过,朕自有安排,不劳殿下如此费心。” “自然,是孤僭越了。”宋嘉历淡淡应下,举杯赔罪,“孤自罚一杯,请陛下千万莫怪罪。” 一杯琼浆入腹,宋嘉历心中却漾起浓浓苦涩。 胡絮便是姜庭深的软肋,一旦戳中,便让他手足无措。 连“孤竹君”都喊出来了,姜庭深是着了慌了。 宋嘉历自斟自酌,心里默念了万千次抱歉。 歌舞升平,歌姬舞女在这宴席上使出了浑身本领。看着眼前衣袂翻飞,眼波流转,宋嘉历幽幽叹息,从袖间摸出一样东西来。这东西仿佛千斤重,压得他久久不得起身。反复叹息,在歌舞暂停的片刻间,宋嘉历终于起身,“孤跋涉千里,有一小小礼物想呈献给皇后娘娘。” ------题外话------ 来晚了,对不起啊啊啊啊!小姜郑重道歉! 什么礼物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歌舞升平惊雷起(二) 礼物?骤然被点名的胡絮抬起头来,满怀疑惑,“给本宫的礼物?” “正是,”宋嘉历从袖中摸出一节细弱的枯枝,亮在众人面前,“本君来时因故在玉华州停留了些时候,本君从前在卫国待了十年,结识了不少贤臣良将,这所有人里头,孤最敬佩的便是忠义将军。孤在玉华州得以在忠义将军府与将军叙旧,很是感慨。将军府的景致算是边境极佳的,如今寒冬里,万物凋敝,将军驻守边境,不得擅离,但又心系娘娘,所以将军与夫人特意托孤带这家中的一节柳枝给娘娘,以解娘娘思乡之情。” 语罢,满座默然。这小小的一节枯枝看似平平无奇,却在众人心湖中荡起巨大的涟漪。 柳枝是宋嘉历那夜从明月的衣袖里发现的,夫妻两个心意相通,宋嘉历一下子便明白了明月的打算——她将胡絮视作亲近的姐妹,想保住胡絮的安稳,同时也是真的想给胡絮带去家的念想。宋嘉历明白这一点,也不得不利用这一点。卫国此次是做了周全的准备等着他们到来的,这皇宫处处戒备森严,要凭他们几人的力量救出韦棠束,只能智取,也就是说必须要从胡絮身上想办法。他终究要做下和许婧一样的孽障,以无辜之人的长久安稳换取自己想要的现时周全——所为善恶不因动机有所区分,他做下恶事,如果真有报应,那么他也认了。 只要所有为他冒险的人能够平安,他便做一个恶人吧。 胡絮此时心中心绪翻腾。由于头部受创,加上文松子的诊治,她的记忆停留在灭门前。成亲半年来,明明过上了从前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却总感到记忆的空虚。这空虚,她迫切需要亲情来填补。而父母不得见面,聊以慰藉的书信却又带给她说不出的疏离感,阿深万事有求必应,却只在父母一事上总是含糊闪躲这复杂的情感交融,让她常常心慌,觉得没有归属感——她像是一片飞絮,找不到可以落地扎根的家。 而孤竹君将回家的路指给了她。 那一节干枯的柳枝,让胡絮泪眼婆娑,也让姜庭深冷汗淋淋。 苏河先前禀告,他们是在牛背山被擒住的,之前路过玉华州时,前朝公主也确实要求在忠义将军府落脚,但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下,什么手脚也没做,可宋嘉历如今怎么拿出了一节枯枝来? 这枯枝是否来自忠义将军府,对于姜庭深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絮儿现在心绪激动,随时有重拾记忆的危险。看着宋嘉历手中那节枯枝,姜庭深眼中渐渐烧起怒火。 朝臣此时深深低着头不敢左顾右盼。本来就料到今日的宴会不会安宁却没想到孤竹君竟在这较量中一来便戳中陛下的死穴——皇后的家世,是全国的禁忌,在陛下的天威下,举国都在粉饰太平c维护皇后的安稳,孤竹君他倒是真敢开口。 胡絮没有发觉这局势突然的转冷,她泪眼朦胧,攥紧了姜庭深的手,颤声对宋嘉历道,“殿下有心了,这柳枝,实在是最好的礼物。” 有了它,夜半梦回,便仿佛有父母伴在身边,所有对于未来的恐惧都随之消散了。一片飞絮,终究想回到枝头,安稳地做梦啊。 柳枝呈上,胡絮将之紧紧握在手里,心下多了几分对宋嘉历的感激,也多了几分对棠束的愧疚——虽然平日里与她无话不谈,是亲近的姐妹,但关键时候,自己还是顾不得她,毫不犹豫地向着阿深。就不能有双方周全的法子么?说到底是为了那前朝公主,而在如此局势下,她竟还能如此淡然不惊么?胡絮拭干了眼泪,偷偷望向底下席间的“太子妃”,目光里带着忧虑与疑惑。 替身心中确实淡然,她出自浮云楼,多年来习得极佳的易容功夫,最会察言观色c揣摩心意。如今她面上未做任何装扮,却将前朝公主该有的气势都演绎得恰到好处,不卑不亢不见喜怒,让他们都摸不着头绪。 在这样的时候,最该稳住心神。 若说在场还有比姜庭深心绪更加激动的人,那便是韦衡了。他又是自责又是追悔,是他放弃了同棠束的缘分,让她死了心嫁到卫国来,也就是他自己亲手将棠束推到这火坑里来。姜庭深无情无义,将之囚做人质,也不知她此时是否平安。 若他当初放弃身份,带着棠束远走,此时他们该很幸福吧?韦衡长叹,思绪又回到眼下的危局来——此次营救,他们几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重重守卫中,该如何运作? 宋嘉历显然是想以胡絮作为突破口,但目前的行动也仅限于拿出那一节枯枝。姜庭深带着万分提防与小心,怕他再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可他究竟没再说,只是默默饮酒,甚至噙着微笑,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姜庭深便更加摸不着头脑,直到宴席终了,他还将目光留在宋嘉历身上,不敢相信这宴席就这么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姜庭深怀着这种惴惴不安的心绪,直至许国使团入宫的第三天。 ------题外话------ 营救棠束,明天行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歌舞升平惊雷起(三) 这三天内,姜庭深安排的若干次劫夺“前朝公主”的行动都失败了。 说是伴公主省亲,宋嘉历便扮演了极好的夫君角色,片刻也不离开公主身旁,事无巨细样样过问,连公主的饮食也都要让人验过才肯让她受用。三日间,明里暗里,姜庭深的计策,宋嘉历都不动声色地化解了去。 姜庭深与宋嘉历也不是头一次交手,知道他的厉害,明白若不将之调离,恐怕等到他们到期离开也不能碰到前朝公主分毫。因此,使团来访的第三夜,卫国皇帝请许国太子到书房详谈边境摩擦之事。 这由头宋嘉历是万万无法推脱的,事关两国,宋嘉历身为太子若处理不当便会惹人非议,他不会想承担这个坏名声。下了令,姜庭深稍稍心安了些,今晚,定要生擒那前朝余孽——还有这碍眼的孤竹君。 可他忘了,如今较量中,攻守关系并非固定——他姜庭深想劫走前朝公主,宋嘉历那一方也想抢回宜宁郡主;姜庭深将宋嘉历调离了公主,同时也将他自己调离了皇后啊。 深宫长夜,注定不会安稳。 “陛下,两国边境向来相安无事,此次也不过误会一场。孤在边境已经同将军商量好了,陛下今夜宣孤前来,又为的是什么呢?”宋嘉历站在姜庭深面前,言语虽客气,面上却没有人前的尊卑分明了——如今只有两人密谈,眼看着就要撕破面皮,那些场面功夫实在用不着。 “将军?哼,孤竹君倒是识得许多将军。朕在玉华州住了多年,真不知孤竹君与忠义将军有什么旧情,有什么旧可叙,而将军又怎会托殿下你不远千里带一束枯枝来皇后面前碍眼!”姜庭深也不与他废话,直接就说起那枯枝之事,语气渐渐凌厉。 “原来陛下在意的不是边境,而是边境的胡家啊”宋嘉历恍然大悟似的一拍额头,唇角勾起,“那礼物,皇后娘娘不是喜欢得紧么?怎么陛下说碍眼?这柳枝虽小,却是出自皇后母家,带着深重的情意啊,陛下与娘娘是夫妻,难道不能体会她思家的心绪?” “也难怪,陛下向来是不看重骨肉亲情的。”宋嘉历扬眉冷眼望向姜庭深,一件件为他数起,“陛下行三,也非嫡出,却坐稳了皇位。大皇子早早地前往封地,与世无争,倒是自在逍遥;可惜二皇子却不甘心,想要斗上一斗,最终还是落败,那下场就远不如他大哥了卫国先皇崩逝的时间也极巧陛下能从诸皇子中脱颖而出,凭借的就是不恤亲情,能狠下心吧?” 这话说来轻巧,听来却沉重,这字字句句勾起了姜庭深对于先皇的回忆:从前屈从于许婧的势力,委屈父皇死后遗体被潜藏在冰库极寒之中,失尽了天家体面这是他毕生的耻辱,也是他上位的凭借,他不想记起,却又终生不得忘却,他恨极了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分明,他是无上至尊的帝王啊。 “朕是天子!”姜庭深额角的青筋跳着,他低吼,“那些庸才凭什么与朕争夺?便是你,宋嘉历,你也不配与朕相提并论!” “你以为你挂着圣之清者的虚名便真能运筹千里立于不败之地?大错特错!在这卫国皇宫里,朕才是可以掌控所有人生死的主宰!你们想伤害絮儿来求得脱身,正是该死!朕留你们到今日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性,待到天明,孤竹君,你和前朝公主都会成为过往历史。” 计划中安排的本就是同时行动,派出去的人此时应该已经将熟睡中的前朝公主劫下了,而书房门外左右两卫的精英也埋伏着,只待姜庭深一声令下,便可擒住宋嘉历——他们的性命都在姜庭深的掌控之中。 “哦,是吗?陛下到底还是着急了,我可没说过什么前朝公主,你倒自己忍不住了说出来。陛下啊,自从你即位,隐忍的功夫退步了许多。”宋嘉历大笑,转身指向窗户,“若我猜得不错,这外面该埋伏了许多的精兵强将,随时可以将我按住;而另一边,前朝公主也在你们的掌握之中。你们有了这两个人质——哦,不,加上宜宁郡主便是三个——有了这三个人质在手,你便可以制伏天下明里暗里许多的力量,然后便可实现你的雄图霸业,姜庭深,我说的不错吧?” 姜庭深有些气恼,猜到又如何,还不是要束手就擒! 掷下一个笔筒,门外将士应声而入,团团围住了宋嘉历。 “你说得不错,但你终究也只有这口头上说说的本事了。”姜庭深走到宋嘉历面前,隔着刀剑看他,带着些胜利的满足,“稍后便有那边成功的消息传来,任你们什么前朝公主c孤竹君都插翅难逃!” “是啊,这深宫重重,双拳难敌这若干的刀枪,所以,孤并不想逃。”宋嘉历面上并无半点惊惶,甚至还多少有点惋惜,他摇头咋舌,“你这计策看似有用,实则老套。” “摔杯子为号,我想你大概三日前的宴会上就想这么做了,可碍于朝臣在场,对了,更多的是因为胡絮在场,你不想大肆挑起干戈,所以打算徐徐图之。但你终究还是着急了,你迫切地想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所以分明知道慢慢耗下去是最好的法子,你还是忍不住要动用自己皇权来征服一切——可惜啊,你并不能成功。” 姜庭深被宋嘉历说中心事,更加恼怒,“你现在已是阶下囚,还敢说这样的大话,朕倒是要看看时至今日,你还能保下谁!” 宋嘉历应声,“一命换一命罢了。” “你以为将我调离了前朝公主身边,便能将之拿获,可你想过没有,我不在公主身边,你也不在胡絮身边,到底哪一方更不安全?” 宋嘉历低头看着四周的锋刃,悠悠收声——话说到这地步,姜庭深他该着急了。 “你!”姜庭深果然慌了,额头泛起一层冷汗,絮儿,他们难道已经向絮儿下手了? “不,不可能,”他又努力安慰自己,反驳道,“这几天来,我已经严命宫人看好絮儿,且絮儿也时时警惕,中宫上下防备森严,你们是绝不会有机会下手的!” 宋嘉历不答反问,“是么?” “陛下——” 此时,苏河来到了书房门口,押着一个被黑布袋子蒙着头的女人,看服饰,倒像是那前朝公主。 “哈哈哈,宋嘉历,朕倒佩服你,在穷途末路之时还能如此镇静地装腔作势。”姜庭深看见苏河带来了“前朝公主”便骤然轻松,移步到苏河面前,抬手揭开了那蒙头的袋子,迫使那公主抬起头来,正对着宋嘉历。 “你看,朕说过掌控你们所有人的生死,那便一定能做到。你想欺哄朕,到底是棋差一招,事到如今,宋嘉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姜庭深带着胜利的喜悦,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众人。 “嘘——” 宋嘉历将食指搁在唇上示意众人安静,他闭眸微笑,久久不语。 姜庭深的心慌又来了,笑容褪去,他冷声质问,“你又耍什么花招?” 宋嘉历和和气气地应答,“你要等的消息到了,那么,该等我的消息来了。” 两人都已被擒,他竟还有后招,难道他方才所说是真的?姜庭深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陛下,大事不好了!”一道惊惶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由远而近。 不祥,来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忘夫所以》,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歌舞升平惊雷起(四) 来报的是个宫女,确切的说是中宫里的宫女。 “陛下,大事不好了!”宫女跑得气喘,跪在地上,一颗惊惶的心像是要跳到了嗓子眼。 姜庭深的心也瞬间悬了起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宫女提起来,“你说什么?你是哪个宫的,快说!” 千万莫说是中宫的,千万别是絮儿出了事。 宫女的肩膀被皇上攥得生疼,吓得魂不附体,却还是结结巴巴地禀告,“奴婢,奴婢是伺候中宫的,娘娘她被人劫持了!” 竟然真是絮儿出事了! 姜庭深一颗心跌到了万丈深渊里。连连后退,姜庭深扯着那前朝公主到宋嘉历面前,怒喝,“你怎么敢!这是你的妻子,你怎么敢不顾她的安危如此设局!你若是敢损伤絮儿分毫,朕让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你也知道你要伤的人是我的妻子!”宋嘉历也变了脸色,动用内力退开四周环架的刀剑,死死盯着姜庭深,咬牙道,“你将胡絮视作心头至宝,生怕她有半点损伤,我又何尝不想护住我所在意之人?” “你是皇帝,到底是皇权至上。若不是你费尽心思想制住我,又怎会让丢下胡絮,让我方有了可乘之机?”宋嘉历不顾四周刀剑威胁,步步上前,眯眼反问,“你真以为你现在手上的是我的妻子,前朝公主么?” 话音刚落,那“公主”面上的“皮肤”便块块剥落,露出其本来的面容来——其人相貌平平,哪是他们所认识的前朝公主? “你以为你掌控了所有,可你错了。你仔细看看,这是谁?”宋嘉历冷冷笑着,“兴许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她只是这偌大的皇宫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宫女,而我却有本事将她扮成公主。事到如今,陛下,你还认为你能随心所欲么?” 姜庭深恼得面无人色,将那假冒的一把丢开,深深喘气,他努力维持气势,“就算她逃了,你的性命却还掌握在朕手里,若换不回絮儿,朕不会让你好死!” 宋嘉历收起敌意,淡淡叹息,“陛下,我这一条命本就不值钱的,要杀要剐都由得你,说了一命换一命,皇后的那一命,请你用贵妃来换吧。” 如此涉险,就只是为了韦棠束一人么?姜庭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怒气无处发泄,抬腿踹翻跪在地上的苏河,咬牙答应,“换!” 劫走皇后的人正是韦衡,他架着皇后一路畅通,众人看着被劫持的皇后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便一阵心惊,丝毫不敢阻拦。 在姜庭深登上皇城城墙时,韦衡已经挟持着皇后退到了城门外。 韦衡在城墙底下,万千弓弩瞄准下,对着城墙上高声喊,“卫国皇帝,交出太子与宜宁郡主,否则便要你的皇后血溅当场一尸两命!” 皇后被卡在韦衡的臂弯里,被塞住了嘴,嘤嘤呜呜无法言语。 姜庭深捶墙怒吼,“你敢!” 韦衡高声,“大不了便是鱼死网破,有何不敢!” 朔风冰寒,衣衫飞扬。城墙上,姜庭深身后是被绑住双手的宋嘉历与韦棠束,他们感受到姜庭深泼天的怒气,却没有半分惶恐。 韦棠束被软禁在宫中已经许久,本以为结局不过是速速赴死或是长久地做阶下囚徒,却不料,此生还有这样的机会——她看见了,底下以一身面对万千箭镞的,是她的阿衡。 “陛下,我知我们二人之间并无半点情分,自今日以后,陛下更是会恨毒了我。但无论来日如何,请陛下念着从前棠束的功劳,棠束想向陛下最后求一个恩典——” 棠束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目光坚定,“请陛下休离棠束,从此世上再没有韦贵妃,或生或死,我都只是韦棠束。” 可以与阿衡长相厮守的棠束。 “准了!”姜庭深头也不回地应下了,他死死地盯着城墙下,额角青筋暴涨,对着底下喊,“你要宋嘉历与韦棠束的命都好说,放下皇后,朕便饶了你们!” “缒出太子与郡主,待我们出了京城自然会释放皇后。”韦衡将利刃抵在皇后脖子上,丝毫不肯让步。 “出了京城,朕岂不是更要被你们要挟?”姜庭深更加焦急,看着那利刃贴在皇后的脖颈上,仿佛心口也有一把刀在胡乱切割,他又是心痛又是恼怒,喉头隐约有甜腥的气息翻涌,他压下那脆弱,再喊,“在城下放开皇后,朕保证不再追杀!” 君无戏言,但偏偏是帝王的话最不可信。 韦衡不应,挟持着皇后继续后退。 宋嘉历看着下面,长叹,“姜庭深,你的保证并不能让我们信服。你我是不一样的,你扣着我们,是想图谋天下;但我们挟持皇后却只是想活命。所以,我们不会由得你来开条件。你也看到了,如今漫天冰雪,若你的皇后或者是我的人,站在这城墙下脚下一个不稳跌倒过去,那么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其实我的诚意已经足够。”宋嘉历走到姜庭深身侧,压低了声音,“我好歹也是与胡絮相识一场,不会狠毒到故意破坏她如今的安稳生活,那一束柳枝,确实只是一份礼物,若我存心害她,在那日的宴席上,我便会揭穿一切,哪会再费这许多的功夫?所以,你最好接受我的条件。你也不亏,不过是放走一个算不得对手的对手,还有一个可有可无的贵妃。” “莫再犹豫了,帝王多疑,难道你即位之后连带着对胡絮的那份爱都变了吗?胡絮,还有她腹中的孩儿,等不起的。” 宋嘉历言尽于此,退回原处,安然被绑。 姜庭深的面容在风雪中愈加冷肃,他看着底下,终于大喊,“絮儿,我救你来了。” 解开韦棠束与宋嘉历的束缚,将他们放在篮中,用绳索吊下,姜庭深应了韦衡缒出的要求。 打开宫门,送出最安稳舒适的马车,将使团一并放出,姜庭深交出了自己所有的筹码。 宋嘉历登上马车前,对城墙上的姜庭深遥遥招手,“莫要跟来,一个时辰后,在城郊接回皇后。” 要他等,姜庭深握拳咬牙,除了等,还有什么办法! 可他却没等到一个时辰,姜庭深站在城墙上久久凝望远方,约莫是宋嘉历一行人离去半个时辰,他眼前只剩下白皑皑一片,心间彻底寒凉,他几乎要与风雪融为一体时,身后有个无比亲切温暖的声音传来: “陛下,到底怎么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忘夫所以》,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歌舞升平惊雷起(五) 姜庭深一听见这声音,整颗心霎时都回暖了,回头去看,眼中一热,果然是絮儿!几步并做一步奔到絮儿跟前,姜庭深抹了一把脸,喉头哽了哽,“没事就好c没事就好,外头凉,我们回去说。” 回了中宫,天已经大亮。姜庭深将胡絮送上床榻又忙叫人多拿张被子来,将胡絮严严实实捂好了,又叫了若干太医轮流看过确认无恙,他那颗惊魂不定的心才像是重新回到胸腔里,勉强踏实了些。 “来人!”姜庭深坐在胡絮床前,前一刻还是满面温和,转头就变了脸色,“去城郊拦截宋嘉历一行,生死无论,朕不准他们走出京城去!” 苏河面色铁青,垂着头领命,起身出了中宫,直奔京郊。 “陛下,到底是怎么了?我睡了一夜,醒来宫人却告诉我,你在宫门处营救被劫持的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絮满眼不安,从厚重被盖下伸出手来,紧紧攥住盛怒的姜庭深的手。 “没什么大事,只要絮儿你没事,旁的都算不得什么。”姜庭深对着胡絮面色又柔和下来,摆手屏退旁人,姜庭深才问,“我先去中宫看过,你确实不在,外头又说你被劫持了,到底昨夜你去了哪里?” 胡絮按着额头思索了一阵,想起昨夜的事来,面上浮现丝丝歉意,“大概这一切都是我疏忽了,阿深,是我的错。” “昨夜,那前朝公主带着两个宫人来找我,说是还有父亲托她们带来的东西想交给我,我也存着疑惑,怎么当时宴席上不一并给我,她却说那东西隐秘,不能公之于众。我实在是太过想念双亲了,就让她们进来了。” “进来之后,她给我的不过是一抔黄土,说是柳树底下的,我便更加奇怪,这黄土有什么隐秘的?她们分明不是为给我送礼,我知道她们并非善类,所以收下东西就请她们走,但那公主坚持要给我讲个故事。” 胡絮说到此处,将姜庭深的手握得更紧,“阿深,我跟你讲这故事,你千万别生气。” 姜庭深将胡絮揽在肩头,轻声答,“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胡絮轻叹,娓娓道来,“那公主说,从前在许国,有一对堂兄妹,其实并不是血亲。那兄长是家族收养的义子,但却是正式入了宗谱c冠上家族姓氏的。那兄长感念义父的恩情,发誓要终生为家族效力。” “但身在族中,便只能做心爱之人的兄长,恪守礼法,丝毫不得僭越。从前策马同游,叹诗论赋,风花雪月都只能成为往事。为免两个年轻人如此相对相思,深受折磨,那义父做主将自己侄女远嫁异国,想着从此天各一方,慢慢的就淡忘了这份情了。” 胡絮又叹,“这堂妹便是韦贵妃,这堂兄就是韦家的大公子玉均。我原来不解,为何棠束从不争宠,将一切都看得淡淡的,原来她是心有所念。” 姜庭深呼吸沉重,他其实从头一句就明白了,虽有气恼,但却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贵妃与旁的男人有私情,而是因为她们将算计用到了絮儿身上。 姜庭深压下怒气,问,“所以她们求你放了贵妃?” “并没有,”胡絮摇头,“她们来我这里不过是来了三个人,就算我答应放了贵妃,她们也不能将她带出去。她们也并未威胁我,反而齐齐跪在我面前。其中一个身量高大且一直低着头的宫女抬起头来,出声却是个男人声音,他说,求我让他与心爱之人见上一面,哪怕之后即刻赴死,他也甘愿。” “那便是棠束心心念念的堂兄啊——”胡絮说着已经是眼中含泪,紧紧握住姜庭深的手,像是怕他会消失一样,“阿深,你知不知道,我从前做梦总梦到你我分离,明知那是假的也会心痛。而眼前,那韦家公子周身气质清贵,但却肯为了心爱之人扮作宫女,又向我下跪,我一直感激棠束平日对我的照顾,怎么忍心连这小小要求都不答应?” “是我心软了,我知道你此次是想擒住她们的,明知带她们前去会有风险,但我还是想成全她们。我想着宫内防守如此严密,她们绝不会有机会逃走的阿深,我对不住你” 颊边清泪划下,胡絮偎在姜庭深肩头,反复道歉。 “不怪你啊,絮儿,”姜庭深侧身抬手为胡絮拭去眼角的泪,心都揪在了一处,“你的善心哪有什么错呢?错都在我,我不该疏忽了你,让你受了如此大的惊险。” “我其实无事的,阿深,她们并未伤害我。”胡絮哽咽,“带她们进了棠束的寝宫,棠束一眼便认出了她的堂兄,两个人便抱头无声痛哭。我见着这情景也是动容,心绪翻涌,腹中的孩子也不安分了,她们一见我不适,便赶忙挪出位子来让我歇息,我这一歇,就歇到了所有事情发生后——” 原来,那替身还有韦衡,进入棠束寝宫后就暗暗点起了安神的香,胡絮怀着身孕,本来就容易困倦,遇着这香,很快就睡着了。待她睡着,众人便将她挪到了寝宫后边的配殿,妥善安置了。那极擅长易容的替身又扮作了胡絮的样子,在衣服里塞上棉絮,装出大肚子,接着便依旧由韦衡扮成的宫女伴着出去,离开棠束寝宫一段距离以后再装出劫持的样子,这便有了众人眼中皇后被劫持的情景—— 至于那还剩下的那一个人,便装出无比惶恐的样子,跑到姜庭深的书房,禀告皇后被劫持的消息,等宫内都乱了起来,她便悄悄离去 自始至终,真正的皇后都在贵妃寝宫安然入睡。 待到迷香药效过了,天也亮了,宫内一片乱哄哄的,皇后自己从贵妃寝宫出来了,听说陛下在宫门处,便着急赶去——而此时,宋嘉历他们已经安全离开京城了。 这计策,确实是利用了胡絮,却半点没伤着她及腹中孩儿。本来若是他们直接劫持也是可行的,但宋嘉历终究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他宁愿自己承担更多的风险,也要守住良善,更何况,若是明月她在,也不会让胡絮有事的。 虽有风险,但只要姜庭深对胡絮的爱不变,这计策便有胜算。若换了旁人,姜庭深定不会如此惊慌失了阵脚,什么也来不及查证便一路追去。 说到底都是因为爱啊,韦衡为了对棠束的爱,不顾安危前来京城;宋嘉历为了对明月的爱,将自己所有都交给了她;姜庭深为了对胡絮的爱,放弃了诛杀对手的最好机会 姜庭深听完胡絮讲述,心下慢慢安定下来,将絮儿抱得更紧,无论如何,絮儿还安然无恙,还唤自己一声“阿深”,这便够了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忘夫所以》,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前尘烬(一) 宋嘉历用了三天的时间救出棠束,而许宫里那两位却用这三天的时间杜撰了巨大的危机。 姜庭深在宋嘉历逃走第二日的早朝上,正要下旨问责许国使团劫持皇后一事,这旨意还没颁下,边境加急的军报便传来了。 “陛下,许国前日宣称我国无故扣押许国太子,如今许国的西北守军已经与我方开战,其余边线也蠢蠢欲动。许国皇帝已经下了国书,要同我国正式开战!” 姜庭深闻言大怒,拍案而起,“混账,前日宋嘉历刚刚抵达我国京都,两国京都相隔千里,他们怎么就知道我扣留了宋嘉历!” 杀意毕现,姜庭深咬牙道,“好啊,这是想尽了由头要开战,许国昏君想将这破坏两国和平的罪名安在朕头上,朕岂容得他放肆!拟旨,许国太子宋嘉历图谋不轨,劫持皇后动乱我国,许国颠倒黑白,挑衅在前,朕秉持天道,与之开战,定要让一国宵小尽皆臣服!” 诸臣惶恐下拜,齐呼,“天佑我皇!天佑大卫!” 在这山呼之后,那传来军报的小将吞吞吐吐又禀告,“启禀陛下如今,如今许国的太子不是孤竹君了!” 姜庭深凝眸,“什么?!” 小将惶恐叩头,“许国皇帝扬言太子被我国扣留,国不可无嗣,便在开战之前,新立了太子,如今这太子已经前往西北指战了!” 姜庭深愈加不解,“这许国老皇帝一直以来都只有宋嘉历一个子嗣,这新太子又是哪来的皇子?” 小将愈加惶恐,这消息攒到一处,他每说一个心头便狠狠震上几震,陛下如今盛怒,他的心都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陛下,也是刚知道的消息,许国皇帝自孤竹君离京便寻回所宠爱的宸夫人失落民间的儿子,这皇子一回宫便被封了贤王,委以重任,孤竹君一抵达京城,许国皇帝便册立了贤王为新的太子。” 姜庭深站立不稳,跌坐在龙椅上,明白了,一下子全明白了,宸夫人的“儿子”,除了姜掩月还会是谁?许国皇帝这是设了一个大局,将他还有宋嘉历全算计进去了。先是告诉他前朝公主的身份,破坏他与宋嘉历的联盟,待得宋嘉历离京,再给姜掩月安排身份,只要宋嘉历一到卫国,他便放出太子遇险的消息,姜掩月自然就可以得到太子之位;许皇将宋嘉历这一块垫脚石用得漓淋尽致,夺了宋嘉历的太子身份,又将过错推到姜庭深身上鹬蚌相争,得利的竟是宋世殊父女!混账!混账! 姜庭深双目含火,他怒吼,“此战,必胜!朕要用那新太子的血祭奠先皇!” 群臣伏得更低,虽不明白这新太子与先皇有什么关系,总之现在陛下怒气万钧,噤声自保就一定没错。 许国册立新储君的消息传遍天下,赶路逃亡的宋嘉历一行人得知了,在朱容州练兵蓄锐的明月知道了,身在许宫的何风举自然更是知道了。 三天了,何风举紧闭宫门,身着缟素为父亲服孝,三天了。 何羡被关在天牢,也三天了。 打开宫门,入目的雪色很是刺眼,何风举下意识抬起袖子,遮挡那炫目的雪光,眼前却还是一片惨白——白衣孝服,白得彻底。 一步一步走在路上,何风举又回忆起从前来:那是个风雅和平的时代,举国崇文,人人仰慕白衣高洁之士,都以一袭白衣为荣,那时候的孝服是黑色的。 后来许卫建国,将白色视作最大的忌讳,举国尚黑,在位者试图用这沉重的黑压制那飘逸的白,仿佛消灭了白衣就消灭了不安分的前朝余孽。 皇后是全国最尊贵的女人,所穿衣裳便黑得最纯粹,而何风举她实在是厌烦了那压抑的浓黑,受够了那时时束缚着她的黑色罪孽——今日,她一身纯白,脱去了罪孽,脱去了可笑的皇后头衔。一身纯洁,她终于可以清算前尘。 册封太子的旨意传遍了皇宫,新的太子已经拿着兵符前往西北了,但天枢宫里热闹却不断,阖宫都来庆贺,皇帝携手许婧,在这一次次的朝拜中感到了如愿以偿的快慰。 清算前尘怎么少得了宋世殊与许婧,何风举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她也不着急,从中宫到天枢宫,她走得极慢,她甚至与中宫外头的岁寒三友一一告别,与宫中的一草一木,与漫天遍地的白雪告别——同这天地告别。 来到天枢宫时已经是上灯时候,天枢宫里亮堂堂c暖融融的,一点不似中宫的昏暗冷清。 真好啊,这样暖的地方才像是个家啊。宋世殊和许婧有个美满的家,可她何风举没有,什么都没有。 长舒一口气,何风举迈进天枢宫,看见了那两人。 她用足了皇后的气势吩咐宫内伺候的众人,“你们都退下,本宫要和皇上c宸夫人说些紧要的话。” 宫人从未见过如此气壮的皇后,一时有些无措,不禁望向皇上,后者冷着脸摆手,他们才如蒙大赦地纷纷退下,将这天枢宫内的空间与时间交给三位。 何风举闭门三日,宋世殊还以为她死了心了,没想到她竟还会出来,他便冷冷哂笑,“你还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夺回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本宫和嘉历都不稀罕!”何风举毫无怯弱,仰面回应,“本宫今日,是来给你们送一份大礼。” 说罢,便从素白的袖中拿出一样陈旧泛黄的东西来,又拿出火折子来,吹燃了,点燃边角,见它燃得充分了,便用力将之扔到皇帝与许婧面前,笑得疯狂,“祭奠,本宫要焚尽所有为往事祭奠!” ------题外话------ 明天,向皇帝讨债~ (今天还是要道歉,自从国庆收假,小姜的时间安排就完全混乱了,每天只有两个小时写书,又时常灵感枯竭,所以写出来的内容有些粗糙,小姜心里很着急,但是越急越写不出。以前都是前一天发第二天的,现在是当天写当天发,所以都排到了晚上,小姜真的是很抱歉,感谢仍在追文的可爱,小姜爱你们。这一周可能都是晚上发文,但一定不会断更,小姜这周末会尽力调整状态,下周一定恢复早上更新,谢谢大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前尘烬(二) “你疯了!”宋世殊面上肌肉抽搐,愤怒难掩。 一脚将那燃烧的书册踢开,他疾步走到何风举面前,抬掌将之扇倒在地,怒骂,“你穿这一身白想来妨谁?朕告诉你,你若是不安分,你那死鬼爹也不必入葬了,拖出来鞭尸若干回才解朕的心头之怒!” 何风举跌倒在地,嘴角带血,耳朵里嗡嗡作响。看着那《宣朝纪事》在火光中翻卷成灰烬,她笑了,笑容诡异。 “你以为事到如今,一切都还由得你们么?到了现在你还不觉悟,听着,你们,加上我,都是这往事的祭品。”何风举倔强仰头,咽下喉头的血腥,她艰难转身,整理了自己素白的孝服,对着宫门重重叩头,“何风举今日以性命为祭,愿先皇c先后c我父c我儿,早登极乐不入轮回。” 这声音让许婧打了个冷颤。自打何风举进门来,许婧心中便一直不安,她却还不肯将之暴露出来,那《宣朝纪事》燃着,像是要将周遭一切都卷进火焰里焚烧殆尽一样。火光明亮,照得她喉咙一片干涩,像是加上了封印,让她说不出话来。烧到最后,青蓝色的火焰鬼魅似的在灰烬上打了个旋儿,终于熄灭,她才觉得喉咙上的封印被解除,这才开口,“既然你有心祭奠,不如连带着替宋嘉历还有你那侄儿一起祷告吧,反正他们也没几天了。” “是吗?”何风举扶着膝盖起身,转身冷笑,“那么,要不要我连带着将你们俩的也给算上?毕竟,你们也没多少时间了。” “你说什么?!”宋世殊与许婧齐齐发声,这声音干涩又带着惊惶,像是被无形之手紧紧掐住脖子而发出的。 “哈哈,你们也会怕啊?你们也会被我何风举吓到面无人色啊?”何风举抚掌大笑,苍白的面容因之带上了些许红润,但她的目光冷若寒冰,冰刃朝宋世殊与许婧投去,她冷冷发问,“许婧,你还记得前几日我请你饮的茶吗?那融翠滋味可好吧?” 那茶!许婧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听何风举这么一说,忽然觉得四肢百骸都刺痛起来,她疼得站立不住,却还是咬牙上前扯住何风举,质问,“那茶你也喝了的!况且,那里头并没有毒!” 何风举其实也周身刺痛,本来就是强撑着站住,被许婧这么一扯,两人便倒在一处,都急促地喘息起来——每一次呼吸都使血液加速流转,那刺骨的疼痛铺天盖地潮涌上来。 “你看,咱们三个终究落得一样的下场了呢。”何风举抬手指向同样跌倒在地的宋世殊,笑得满足,“是啊,那茶确实无毒,可我怎么会蠢到直接下毒呢?毕竟你是先皇后的妹妹,若是连有毒没毒都觉察不出来便太可笑了。” 何风举疼得皱眉,但她却仍要说下去,“那时候,我问你有没有闻到我宫中的香气,你说闻到了,那么,现在我再问你,你又闻到什么了吗?” 宋世殊与许婧冷汗涔涔,深深吸气,果然闻到了四周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难道是这香气有毒?! “毒妇!你究竟下了什么毒,快些交出解药来,否则朕让你不得好死!”宋世殊挣扎着要爬起来去打何风举,可还没站稳便又倒下了,他眼中猩红,死死瞪着何风举,整个人仿佛一只垂死却又不甘的野兽。 “蠢啊,算计半生的你们真是蠢啊!”何风举大笑,“这香气怎么会有毒?若是有毒,那天许婧就该跟着我一起下地狱,怎么还会有机会看着你们的女儿登上太子之位?你们无情无义,根本就是没有心的人,你们忘了,这香气,是先皇后用来熏书的啊!” 这一句话仿佛一滴水,在许婧的记忆里震荡开,成为往事的汪洋,是啊,她记起来了,这香气,是姐姐书房里的气味。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许婧周身的疼痛像是突然消失了似的,她淡淡笑起来,伸出手去,轻声唤,“阿姐,你来接我了么?” “阿婧,阿婧,你醒醒!”宋世殊忍着疼痛死命摇晃许婧,想将她从危险的幻象中拯救出来。 许婧迷蒙应答,“唔,世殊,我醒着呢” “来人!来人!” 宋世殊拼尽全力呼喊,出口却只剩下细弱如蚊蝇的声音。 “省省力气吧,你们活不了了,我也活不了了,与其叫人进来一通忙乱,白白看了你们垂死的狼狈去,不如,咱们心平气和地说说话。”何风举颤声,努力笑着,“你们若是实在疼痛难忍,就听我给你们详细说说我到底是如何要了你们性命的吧,你们一听,心头气恼,就忘了身上的疼痛了。” “呼,真的很疼啊——”何风举闭眼躺平,嘴角却还笑着,她一生柔弱,但临了终于比他们谁都坚强——无论是执掌许国天下十几载的宋世殊,还是操控卫国权柄的许婧,在垂死之际,都不如她冷静呢,她终于让他们也知道痛了 “先皇后是你的亲姐姐,待我是亲如姐妹,她太了解你我了,也了解宋世殊c姜行远,在你我二人分别成婚前,她便给我们安排好了退路。”何风举长长喘息,不知是疼痛上来了,还是她在叹气。 “她料到我的婚姻不会幸福,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在我出嫁前,将云针交给我——” 听到“云针”二字,许婧的眼睛亮了亮,原来是云针——姐姐潜心研制的密药,无色无味入水即融,进入人体却又会恢复针状,随气血游走周身,难怪世殊也会身中其害——夫妻同房也会使得云针窜涌——何风举她竟有这样缜密的心思! 这东西自从姐姐离世就不知下落,没想到何风举还留着,且在最关键的时候派上了用场。 三天过去了,云针已经涌进心脉,果然是药石无灵了,许婧眸中的光黯淡下去,索性闭眼听何风举继续讲。 “这云针,还有融翠,原本皇后是给你我都准备下一份的,可你终究伤了她的心,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我接下了云针,以为此生也不会用上,可我到底是错了。十五年间,期间我的四个孩儿夭折,我都未曾拿出,因为我知道,那是我的报应,我不配做这四个孩子的母亲,所以上天将他们收回去了。我想过去死,但我不能,我还有我的母家,大哥死了,但羡儿年幼,我要守着他长大还有小五,他是无辜的,在漫长而苦涩日子里,他的一声声‘母亲’让我一次次撑了下去我不能死,哪怕你们时时刻刻盼着我去死,我都不会去死” 宋世殊握拳怒视何风举,但也仅限于此,他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心绪太过激动,云针便窜行得尤为快速,只怕他此时一张口便会吐出血来。 “可你们连最后的安稳都不肯给我们!”何风举说到此时也激动起来,呕出一口血,她咳了几声,周身的刺痛仿佛都加剧了若干倍,可她还要说,“原本,小五成了亲,做了太子,总算能过上太平的日子,我高兴得不得了,可你们却要剥夺我们娘俩这可怜的幸福——和亲公主是假的,小五分明与他妻子相爱,却要因为你们的罪孽劳燕分飞你们的女儿还要夺走他的地位c他的性命!凭什么!” “还有我的羡儿,他做错了什么,你们也要置他于死地?就因为他姓何,便要同他父亲一样青年早逝吗?我们何家人做错了什么?”何风举又呕出血来,她终于是疼得狠了,周身无力,久久喘息。 “就因为何家出了我这个罪人。”何风举胸口起伏,她一句句吐字格外艰难,“我害死了我大哥,害死了我父亲,我怎会容许自己再害死羡儿他不能死,那么,咱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风举笑得癫狂,仿佛笑可以压过那翻腾的痛感去,“宋世殊,你大概会后悔没早些废掉我扶许婧上位吧?咱们一同赴死,与你同棺共椁的只会是我何风举,她许婧只能以宸夫人的身份葬在别处,生生死死,你们都不能一处!到死,你也只得与我一同赎罪!” 不就是报复么?谁不会呢。说完这话,何风举心愿已达成,她闭目收声,享受这最后的疼痛且踏实的忏悔。 而宋世殊和许婧却还满心不甘,怎么会,明明他们多年筹谋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啊!掩月,掩月已经离皇位只剩咫尺之遥,但她竟没能伴着他们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何风举她是有心等掩月前往西北再来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她也要他们尝一尝骨肉生死相别的痛楚! 即使是帝王,在生死面前一样是无可奈何啊。 人生几十载,真是很短暂啊。 许婧与宋世殊用尽力气爬到一处,十指紧扣,深深凝望着彼此,十五年了啊,十五年的隐忍与等待,换来这一月的相守,老天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平? 本来就是明家c宣朝欠了他们的啊,他们只不过想一生相伴,却不得如愿。为了重聚,他们的双手染了多少鲜血?至亲c友朋他们都不在乎了,只为了能重聚啊!十五年的苦涩,换来一月的短暂甜蜜,时光的长短让人迷惑,觉得这过往都像一场昏沉的梦,又恍惚中让人忆起那璀璨却转瞬即逝的火树银花,炫目的光彩过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天枢宫内亮堂堂暖融融,为帝后三人的人生映照最后的光芒。 “阿婧,假若一切能重来,我一定会放下所有,带你远走,我们,我们去草原,策马当风你身着红衣的样子,真的好美”宋世殊紧紧攥着许婧的手,嘴角带血,却笑意温柔。 此时两人仿佛年轻了十五岁,甚至年轻了二十岁,又回到了自在无忧的时候。 草原,宋世殊曾向许婧许诺,一定会在水草最丰茂的时候,带着她骑上最矫健的马儿,在蓝天碧野之间驰骋。风吹草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没有名利,没有争斗,只有红衣翻动,阿婧秀发拂过世殊的面庞 眼前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许婧眼中的草原慢慢远退,姐姐的身影再度出现,她一袭白衣,纯洁无瑕,缓缓转身,静静看着她,笑容亲和,似乎原谅了妹妹所有的过错 阿姐,你真能原谅我吗? 许婧沉沉闭眼,隐约感觉火光重新燃起 成统十六年元月,天枢宫失火,帝后及宸夫人三人葬身火海 前尘至此燃烧成烬。 ------题外话------ 云针前面提过了一直在想怎么给上一辈结局,许婧“涅槃”过,最终葬身火海,也算死得其所 接下来,就是新的开始了,前尘卷,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安乱(一) 天枢宫的一场大火烧掉了上一辈的最后恩怨。 大概是天意要将过往尽数抹平,那火邪性得很,不去烧帷幕珠帘,偏偏堵住了宫门。众人发觉烟气溢出时殿内三人已经气绝,偏偏又闯不进去,大火熊熊燃起,等到宫人将一桶桶运来水,富丽堂皇的天枢宫内里已经烧得一片焦黑了。 宫里霎时乱做一团,连该去找谁处理都不知道——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死了许国至尊的三个人,两个太子又都不在宫中,只剩下那些柔弱的后宫女眷哭声震天。 最后,还是韦舟横闻讯赶来宫中坐镇乱局。 咸山王是随先帝开国的功臣,是许国独一无二的异姓王,虽说这些时日来称病闭门,连早朝都不上了,但韦舟横在群臣中的影响力仍是非同凡响。 韦舟横哪里是病了,他分明是被皇帝软禁,直到宫内出事,暗暗守在他府邸附近的兵将才离去。 韦舟横这一路赶来,像是在梦里,脚下像是凌空踩不到实处——这些日子来,发生了太多的大事了,殿下离国,皇子回归,新册太子,两国开战局势危急,何家正料理丧事,他韦家也被软禁,不知前途如何怎么皇帝突然就死了?韦舟横在赶进宫时心头百感交集,他回想起从前在军营里,那时候宋世殊将之视作兄弟,万分信赖c万分优待怎么他就成了先帝?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所有事情的源头突然截断,一切都陷入混乱,他被推到这所有混乱的最前头,众人等着他一件件安排处置,可他到底该怎么办? 议政殿内,群臣都已到齐,个个站立不安,四顾探头,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己的惶恐。 “天哪,老夫万万想不到这样的大劫会降临我国啊,前几日何大人骤然离世,皇后服丧,这没过几天,陛下皇后双双崩逝,难道是天要亡许?我等,我等该如何是好啊!”一位老臣说得哽咽,几乎要落泪。 另一个愤然的官员接过话来,“要我说,都是这宸夫人不祥!从前钦天台就算出她是妖孽,后来却被她用妖术改了结果,硬生生将这罪名安在咱们殿下头上!咱们的孤竹君可是圣之清者,怎么会是妖孽!如今殿下不知所踪,这妖妃害死了陛下与皇后啊!” 又一个在旁听了许久的官员擦了头上的汗,压低了声音说,“各位大人慎言啊!如今陛下不在了,接下来便是储君即位,如今咱们的储君可不是孤竹君殿下了,而是天枢宫那位的亲子啊!” 众人闻言都叹气,是啊,到底储君还是那宸夫人的儿子啊。 “妖孽之后不堪为帝!” 一道声音从议政殿大门传来,压下了那些惶惶不安的窃窃私语。韦舟横跨进门来,快步走到众人面前,对大家一礼,道,“如今孤竹君殿下尚平安在世,断没有让那无知小儿做新帝的道理。诸位同僚,如今陛下大行,我等臣子不得不担负起匡正社稷的责任来。今日,我韦舟横在此表态,誓死追随孤竹君殿下,拥护明君上位!各位若有异议,从此便各为其主,来日,若在沙场上见面,休怪本王不讲同僚情谊!” 韦舟横扫视周遭,群臣纷纷低头不敢应声。 沉默良久,尚书右丞方渭出列,满面肃然,对韦舟横一礼,“咸山王,如今你是京城中身份最贵重之人,你的话,大家不敢不听;可毕竟贤王是陛下驾崩前亲自册封的太子,如今又在西北领军,而孤竹君殿下不知所踪,为了大局,贸然拥立新帝恐怕不妥。” 韦舟横素来不善言辞,也极少与这些文官打交道,如今有人反对,他心里也不禁慌了一刹,但转念一想,这方渭是中正之人,是朝中清流一派的代表,他这话说得也在理,韦舟横便稳住心神,理清逻辑,与他讲理,“本王敢担保,只要拥立孤竹君殿下为帝的消息昭告天下,殿下一定平安会回到京都来料理大局。至于那贤王,且不说她年岁小,又无领军运筹的经验,单单从身份上来说她就不配为帝!” 群臣不解,纷纷发问,“那贤王与先帝验过血,确实是先皇子嗣啊!” 方渭点头,“若咸山王指的是出身,贤王出自宸夫人,而孤竹君虽是皇后养子,但生身之母无名无姓,两位殿下的出身并无多大优劣之别。” 韦舟横沉重摇头,“本王说的不是出身,而是这贤王根本是个女子!” ------题外话------ 越来越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安乱(二) “什么!我国太子竟是女子!” “乱了乱了,从古至今哪有女子为储君的道理!” “难怪之前民间传言牝鸡司晨,原来印验在她身上!” 议政殿内霎时愁云密布,群臣纷纷顿足长叹,满面愁容,心头的惶恐愈加强烈。 方渭也紧皱着眉头,追问,“王爷这话当真吗?” 韦衡面色沉重,点头,“这话真与不真,诸位且拭目以待。本王是从先帝式微之时就跟在身边的,自然知道这宸夫人的来历。那宋嘉惠是先帝血脉不假,却实在是个女儿身。先帝有多宠爱宸夫人,诸位有目共睹,那么会被宸夫人母女迷惑册立宸夫人之女为太子也就不奇怪了。” 方渭眉头拧得更紧,他是中正之人,同时也是恪守礼法纲常死板之人,本来认准宗法正统还不知该追随哪一方,一听那新太子原是个女子,原本那一丝犹豫也消失了。既然现太子不该即位,那么拥立先前仁德的孤竹君便是理所当然,只是,他还不解,为何韦舟横现在才说出这贤王的真实身份,册封之时他为何不发声? 韦舟横沉吟一阵,出口之话七分真三分假,“彼时的陛下哪还听得进我等的话?宸夫人迷惑圣心,能够颠倒黑白,连太子也被之陷害,何大人紧着接又亡故,知道旧事的人越来越少,我若不明哲保身,何以能在此时同诸位讲明真相?” “诸位,你我有目共睹,孤竹君殿下是世间少有的贤才,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殿下即位,那便是先帝也不能及的千古明君。如今我国与卫开战,我等若不及时拥立新帝,那我国危矣!难道诸位真敢让一个女子率领我西北将士去与敌国抗击?” 韦舟横所言慷慨激昂,言辞恳切,在场群臣闻言都纷纷点头应和,“定要迎回真主,力挽狂澜!” 听到众人表态追随,韦舟横一直悬着的心才勉强安稳落地。他抱拳向众人深深行礼,道,“如今国难当头,韦舟横请诸位与我同心勠力共渡难关!” 众人亦肃然回礼,“一切以咸山王马首是瞻!” 朝臣归心,韦舟横便开始处理乱局:先是昭告天下帝王死讯,将帝后遗体收殓,停灵大殿之上——宸夫人的尸体则草草收拾葬入妃陵——再安排后宫妃眷守灵服孝,这后事算是勉强安排下去。 再是将天牢中的何羡放出,依旧统领禁军及京畿驻防。 何羡在不见天日的大牢中关了数日,期间皇帝多次派人施以酷刑。皮肉之伤对于何羡来说倒算不得什么,最让他发狂的是皇帝特意遣人来告诉他祖父的死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暗沉湿冷的大牢里,那个阴寒的太监平安站在他面前,一脸倨傲地俯视他,说,“大人,你也有今天。奴才可记着大人你那拳头的力道,如今啊,也不用奴才动手了,你心里已经像刀割一般了吧。可惜啊,何家满门文武之才,个个不得寿终正寝,大人你的父亲c祖父都被阎王爷招去了,你也别着急,就快到你了也算是不幸之大幸,好歹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是?” 何羡双眼猩红,拼了命冲上前卡住平安的脖子,竭声嘶吼,“死!我要你死!” 狱卒拳脚棍棒落下,将之打回了牢狱黑暗角落。平安嘴角笑意轻蔑,转身离去之前也不忘在他面前啐了一口。 大牢最黑暗不过那时。 站在空旷虚无的天宇下,眯眼望天,何羡深深呼吸,他终于出来了啊。迈步上路,脚下却一软,何羡跌倒在地,终究没有拦住眼中的泪,泪水坠落在地,砸进尘土里。何羡周身颤抖,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没了,都没了,父亲c祖父c姑母都没了他的家,没了。 还剩下什么,这无道的天地还给他剩下了什么! 何羡重重捶地,心头的恨意潮涌般袭来,还有恨,还有不可消弭的恨!冲进后宫手刃了那下作恶心的太监,他心头的愤怒因为遍洒的血更加膨胀,一个一个,都逃不掉,他要那些欠了他何家性命的人,血债血偿! ------题外话------ 那些忠臣眼光也是狭隘的,只因为掩月是女子,他们就放弃她,这很可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所爱越山海(一) 而宋嘉历一行人离了卫国京都便一路避开大路逃亡,得知许国帝后死讯之时,他们正好抵达朱容州。 在景阳寨与明月c文松子分别时,宋嘉历做好了此生不再相见的打算,因此他没问明月的去处,文松子了然他的心意也就没说——天下如此之大,州城郡县如此之多,茫茫人海,该不会再相遇了吧? ——可这世界偏偏就是这样小,被缘分钦定的人兜兜转转总会重逢——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茫茫人海包罗众生千万,而他终究是要和她再相见的。 皇帝驾崩的消息时传到宋嘉历的耳朵时,他们一行人正扮作客商过了朱容州的关卡。 一路以来,各州城都接到了姜庭深的严命,缉拿孤竹君一行人,因而他们这一路逃亡尽量都避开官方,实在避不过了,所有人便易容换装:宋嘉历扮作老翁,韦衡c韦棠束还有那替身便扮作他的三个儿子。四人身着粗布衣裳,肤色蜡黄,看上去便是彻底的庄户人。他们易容精巧,这一路上来也还没人识破,眼看着稳稳当当到了朱容州,接下来过了玉华州便出境了。但到了朱容州,他们终究停了下来——宋嘉历病了。 过关卡的时候,守关的官兵有些心不在焉,他们检查得随意,且面上都带着喜悦与亢奋。在旁歇息的几个头子低声议论着,“这下好了,可真是报应,刚刚开战,许国皇帝就死了,那咱们不就安全了?” “是啊,皇帝皇后都死了呢,许国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咱们陛下肯定得继续打仗,打得他们许国落花流水,到时候,全天下都是咱们卫国的地界了” 寒冬凛冽,守城的官兵揣着手,放松且欢喜,来来往往的行人多少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再参考自己从别处听来的消息,便确认了这喜讯,也欢喜起来,整个过关处都洋溢着胜利即将到来的喜悦。 只有宋嘉历闻言呕出一口血来,接着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父亲,母亲,竟然都辞世了 霎时,宋嘉历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所爱的c所恨的,都消失了。二十年来的记忆在一瞬间被打散,他像是没了来处,也没有去处,他是这天地间彻底孤零零的一个人 孤竹君,孤竹君,到头来果真应了这名字,一世孤独无依。 “殿下,殿下,醒醒”身着男装的棠束坐在马车里,焦急地唤宋嘉历。 “嗯什么事?”宋嘉历朦胧应答,挣扎着睁眼,见是棠束心里安稳了些,又感觉到是坐在马车上,便问,“我们这是到了哪了?” 棠束拭了眼下的泪,忙答,“我们进了朱容州了,现在在山间小路上,再往前走就要到玉华州了,殿下你昏迷了三个时辰了。” 说着棠束又转身掀开帘子,对着外头喊,“阿衡,阿衡,殿下醒了!” 韦衡在外头驾着马车。 此时只剩下他们三人了,那替身在宋嘉历昏迷之后便先赶回许国去报信了。 忙将车马停住,韦衡钻进马车来,将宋嘉历扶起,道,“殿下,你千万节哀。” 宋嘉历垂下眼不言不语,节哀,他若不懂得节哀,恐怕早已撑不下去了,母亲一生坎坷,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逝者已矣,生者还当继续在苦海中浮沉,他自然应当节哀。 “如今国内大乱,臣民都等着殿下回去主持大局,殿下你千万要保重。”韦衡扶住宋嘉历,悲然道,“都是我与棠束带累了殿下,我们万死不能赎罪。殿下,这几日中,许国发生巨变,姜掩月改名换姓,扮作失落民间的皇子,在殿下离国之时被封为太子,如今正在西北带军。帝后以及宸夫人在大火中崩逝于天枢宫,如今朝局是义父在主持。义父他已昭告天下,殿下你不日便会即位——殿下,我们要速速赶回京都啊!” 韦衡将沿途打听来的消息一件件说给宋嘉历听,他说得极慢,像是怕宋嘉历承受不住,再度急火攻心昏迷过去。 宋嘉历却不会容许自己再软弱,母亲已死,他心里再痛也不能拖累了行动。他一身担着的并非自己的性命,还有韦家c何家以及万千百姓,即使再苦再痛,他都得咬着牙将血泪都咽进肚子里,继续前行。 “我们知道了这消息——”宋嘉历喉咙干涩,顿了顿,继续道,“那么姜掩月也知道了,对了,她如今叫什么名字?” “叫宋嘉惠。”韦衡答。 “嘉惠从嘉不从木,她这名字倒好”宋嘉历苦涩发笑,深深吐息压制喉头翻涌上来的血腥气,按住胸口,他继续道,“她手中握有西北军权,还有传国玉玺,所以即便现在朝中大多支持我,她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我们确实有一场硬仗要打咳咳,这里头实在太闷了,玉均,我们停一停,让我下去透口气,我们再启程。” 不甚宽敞的马车内,坐了三个沉闷悲戚的人,或泣,或不得泣,这里头气息确实不大好。 宋嘉历面色惨白,伸手掀帘,迎面的朔风吹散了他面上那本就淡薄若无的血色。正要起身,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让他周身一震,跌回原处。 马车外头有人高呼,“马车里的人,速速下来,爷饶你性命。” ------题外话------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所爱越山海(二) 明月扛着大刀,站在马车一丈之外,扯着嗓子粗声喊。 “快些下来,好歹还是用自己腿走的;要是我来请,这腿还保不保得住就另说了。” 明月掂掂手上的大刀,扬眉冷笑,匪气十足。 宋嘉历终于稳住心神,也不顾韦衡与棠束的惊诧,掀开帘子走下马车,理顺衣襟,忍住婆娑泪眼,勉力微笑,“下来了。” 仍旧是以一身白衣相对,宝刀骏马,西风悲凉。只差一部络腮胡便完完全全是当时景象。 看着宋嘉历这惨白如纸的面容,明月霎时没了气势,他这是哭了?咬着下唇很是为难,明月忍不住想挠头,这是劫错人了? 在朱容州的这些日子里,明月一边暗中操练兵马集结追随者,一边重操旧业——复国是大事业,招兵买马需要银两,坐吃山空是要不得的,趁着现在她还没亮出前朝公主的名头,多多劫几个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是正经。而且,敛财是一方面,她手痒也算另一个原因,明明她在景阳寨上做惯了这营生,怎么再摸到刀有种生疏的感觉?明月不解,师父也支支吾吾不肯解释,她自己也觉出身上不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想不明白,困在营地里也不自在,所以她盘算着瞒着师父出来做一单生意。 据说,今日有一个致仕回乡的老贪官从朱容州经过,所带珠宝金银无数,所以明月才领着手下,围住那马车,吆喝了那一通狠话。 说好的面目可憎的老贪官呢?怎么出来的是这么个白衣俊逸的美人? 明月的脸烧烧的,看着宋嘉历那伤感欲泣的神色,有些心虚,罪过罪过,这样孱弱的美人是经不得吓的,看,都吓哭了 可他那眼神里脉脉的情意算什么回事? 明月忘了宋嘉历,但虎皮虎牙却认得他,如此相对,两人都是心惊,分明大王已经忘了前事,怎么孤竹君又回到她眼前,还是在这般情景下重逢大王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两人急忙上前,拦在明月与宋嘉历面前,装作不认识他,道,“不干你的事,是我们拦错了人,实在对不住,你们走吧!” 明月将大刀扛在肩头,歪头撇嘴,走吧走吧,这么对视着挺尴尬的。 她竟又不认识自己了么?宋嘉历身形一晃,心头的气血又翻涌起来。明月眼中全然没有伤感悲情,只是无措不耐,她竟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了。 一切又回到最初,白衣相逢,两两不识,只是后头的点点滴滴不能重来一遍。明月她再不会是景阳了,不会问他名字,听了便捧腹大笑了她忘了他,大概是伤心狠了,生生将他从自己的记忆中剜去了。 韦衡与棠束坐在车内,将外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都是极聪明的,从这情景下的寥寥数语便分析出了局势,便相扶下车来,立在宋嘉历身边,搀住艰难站立的殿下,道,“公子,没事了,我们走吧。” “走吧”宋嘉历张口半天涩涩才说出两个字来,说了要走,手上紧攥玉均的胳膊,脚下却怎么也挪不动。 要走啊,不走还能怎样呢?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好了。 终于转身,宋嘉历举步艰难,一步一顿。走了三步,他又重新转过身来,对着明月深深一揖,心头的血都涌上来成为眼中泪——眼前是和他一起拜过天地,约定此生不离不弃的人啊!从此共立于天地间,却不得相伴在旁,这一揖,算是此生最后一次如此相近吧。 这一揖,调动了宋嘉历所有的心血与情绪,他低下头去,眼前先是朦胧再是昏暗。在韦衡与棠束的急切呼喊中,宋嘉历沉沉闭眼倒下——竟还是走不掉了呢。 天啊,到底你还想将他们的缘分怎样安排?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忘夫所以》,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所爱越山海(三) “丫头,你怎么不听劝呢!”文松子发现了明月逃出,从营地里匆匆赶来,看见了这乱做一片的场面,急得咬牙。 他的心一直悬着,丫头自从失忆,就一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中,她总不让自己闲下来,在营地里四处巡视之后她还觉得不够,总想出来劫几个恶人。这样逃避似的忙碌,让文松子也不明白她是真失忆还是故作坚强骗大家她已经完全放下,总之文松子不放心她单独行动,苦口婆心地劝了她多次让她不要犯险,丫头阳奉阴违惯了,满口答应,转头却置若罔闻,这不,文松子一个不留神又让她溜出来了—— 还遇上了宋嘉历。 文松子看了看扶住昏迷过去的宋嘉历的韦衡,又看了看旁边那男装的女子,明白宋嘉历这是从卫宫里救出韦棠束了。 在场的倒还都是熟人。 “师父,你前些日子不还说伙食不好吗?我这不出来给你改善伙食了,别气别气,我回去就闭门思过。”明月见师父生气了忙低声服软认怂,想着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师父他也不好失了她这个头领的面子,大概会很容易放过自己。 文松子无可奈何地顿足长叹,“你呀!” 明月狡黠偷笑,呼,过关! 看着明月这自在轻松的神色,韦衡心中苦涩一片,怎么说忘就忘了,真的能如此轻易地割舍吗?殿下先前吐血昏迷,大夫就说要好生静养不可过于激动,这才刚醒过来便受到如此大的刺激,殿下是否还能撑到找到下一个大夫? 想到此处,韦衡将宋嘉历靠在车辕处,撩袍跪在文松子与明月面前,叩头恳求,“请各位救我家公子一命!” 棠束见阿衡跪下,也与之跪在一处,那刺激了殿下心神的人她虽未见过,但其身旁那位长者她却是知道的——正是从鬼门关救回了胡絮又封住她记忆之人,他有那样的妙手,定能救回殿下。 这一跪,让明月这一边又陷入了焦灼,各人怀着难言的情绪:虎皮虎牙急得眼睛眉毛都皱到一处;明月的心虚愧疚不断增生,到底是她吓坏了人家,是该救治的;师父犹豫不决,那宋嘉历面色如此惨淡,内里怕是受了不小的损伤,若不及时救治恐怕真的会糟,可救他就要担上丫头重拾记忆的风险,况且他始终是和丫头对立的,若他真的有事,丫头不也就少了后患? 不行!文松子握拳,直想狠狠地捶自己一拳,宋家小子已经将所有交给了丫头,如此剖心剖肝地对待她,自己身为长辈怎么可以存着这样歹毒的心思,救!一定救! 哪怕后来再有不测,他也不能在此时昧了良心!师姐在天上看着呢,即使要兴复故国,也要光明正大c堂堂正正地送丫头回归大位! 文松子上前,扶起宋嘉历,探了探他的脉搏,发觉没有大碍,心下也松了一口气,道,“你们起来吧,到底是我们不对,这周围又是荒僻之地,你们一时必然也找不到大夫。若信得过我们,就先随我们回去,医治好了这位公子,你们再离开吧。” “谢诸位大恩!”韦衡扫视众人,满目感激,深深叩头下去。 ------题外话------ 大家都是有情有义的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所爱越山海(四) 韦衡背上宋嘉历随众人回归营地,韦棠束跟在他身边。 走在回营地的路上,明月一直偷偷打量众人,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感觉众人都揣着明白跟她一人演糊涂。先前那白衣美人对自己深深一揖的时候,自己莫名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分明自己不认得他,但看见他c听见他,心里便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涌动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松子特意带着明月走在后头,为的就是和宋嘉历隔开距离,可明月还是不住往前头望去,文松子沉沉叹息,压下苦涩,忙和丫头说话转移她的注意。 “丫头,你知道吗,许国皇帝死了,死得很是凄惨,据说连尸体都烧成了焦炭,先帝还有师姐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这个我知道了。”说到这一点,明月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她点头,“我现在还不大理得清楚时间,但听说了卫国皇宫也曾遭遇大火,我那皇后姨母就死于大火之中,如今许国的那个贼子也葬身火海,想来确实是上天的报应——舅舅,我至今记得当年皇宫的大火,那是我整个童年的梦魇,如今这噩梦终于落到他们身上了。” “正因为此时两国都混乱,正是我们起兵的好时机,舅舅,等大哥在许国那边联络好旧部,我们就从朱容州出发,突破许卫边境,先将动乱更甚的许国拿下,再来收复卫地。” 明月目光坚定,目视前方,仿佛看见了重建家园的那一天。 如今她的势力不算太强,不能同时与两国交锋,若是羁留在两国交界处正好让两方对之形成为围攻夹击之势,所有她必须个个击破,先从较弱的许国下手——大哥昨日已经前往许国联络旧臣了,想来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到时候她便可以亮明身份c举旗入许,与大哥会和。 文松子点头,神色仍是凝重,“这安排很好,丫头,你心里有盘算就好。你要记住,以后行军打仗不比你从前在寨子里打家劫舍,万事都应该周全考虑,你是一军统领,以后千万不可像今日这般莽撞了,不说其他,若是在举事之前让人发现了你的身份,那就危险了” 明月的雄心霎时被无奈替代,她扁扁嘴,“好了好了,舅舅,也不知我忘记的这些时光里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从前你不是这般絮叨的人啊,我心里有分寸的,您就别担心了。先别说打仗的事了,说说那位孱弱的公子吧,既然是我吓着了他,那么就由我——” 由我来诊治,反正也是老本行,明月如是想。 “不行!”文松子骤然出声截断了明月的话,见明月一脸惊诧便赶忙舒缓了语气,“你是我们所有人的领袖,怎可随意与陌生人接触?” 明月愈加怀疑,为了将此事含糊过去,文松子甚至说笑起来,“再者说了,你的一身医术都是我所传授,师父在这,哪有徒弟置喙的道理,你安心歇着吧,我来就好,保管他健健康康地离开。” 知师莫若徒,师父说谎c开玩笑的样子明月见得多了,一眼便能看出师父是真不在意还是故作轻松。 明月面上答应,心里却转了几个弯儿,师父对那白衣人一行如此紧张,当时众人彼此面对的氛围又是那样奇怪,这里头一定有名堂。师父不让她接手,她倒偏要看看,到底那白衣美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题外话------ 小姜还是喜欢这样自在c敢作敢为的明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所爱越山海(五) 回了营地,文松子将宋嘉历三人安排在距离明月的住处最远的地方,这一举动便更加重的明月心中的疑惑。 韦衡这一路背着宋嘉历也累了,到了营地便换由虎皮虎牙来背,他便得出空来再次感谢文松子。 文松子则绷着脸,摆手道,“不必谢,你也看到了,明月如今将宋嘉历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也不愿意她再记起,如此对双方都好。我之所答应救宋嘉历只是为了还他的人情,等他痊愈,你们便走吧,如今许国局势动荡,你们回去还要与宋嘉惠周旋,当然,还要同我们的势力争斗,所以,你们好自为之吧。” “殿下从未想过与公主为敌,此去安稳许国局势,若能战胜那宋嘉惠,殿下大约会将江山拱手相让,所以,前辈你不必担心。”韦衡神色凝重,再次拱手称谢,“无论如何,前辈的恩情,殿下还有在下都会铭记在心,至于公主,她的安稳是我们众人竭力想求得的,如今她重得安乐,殿下自然也会成全。” 文松子悠悠长叹,背手离去,“那就好,那就好” 彼此成全,彼此才得以解脱。 —— 此时已经是元月的中下旬了,不下雪的冬夜分外干燥,空气中的水分都像钻进了土地深处似的,夜半明月渴得喉咙要冒烟似的,她趁着四下安静,便偷偷溜出房来——喝水解渴倒是其次,解答心中疑惑才最是要紧。 走在月色之下,分明是在自己的地盘内,明月却蹑手蹑脚做贼一般,她像是偷月光的贼,背着清亮的月光走了许久,终于来到那白衣美人的房前。 这具体的地址还是她费了一番心思才得知的:虎皮虎牙送着那美人入住,打死不肯告诉明月到底那人住在哪间房里,还是明月试探着说要去营地最偏僻的某处某处巡查,从两兄弟紧张不自在的神色里判断出来的。 如此提防,又不是瘟神见不得碰不得,即便是瘟神,她这个神医也应付得来,哪用得着这些曲折?明月由此便更好奇了,白衣,美人,师父c虎皮虎牙生怕她与他见面到底他是谁? 明月心里有自己的猜想,她觉得,那白衣美人说不定是对她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她这些日子来常做一个梦,在秋风萧瑟中,她扛着一柄大刀,立在一个白衣男子面前。 考虑到她在景阳寨里的身份,再综合上民间俗套话本,这很明显是山大王抢亲的戏码——不同的是,人家抢的是压寨夫人,她抢的是压寨相公。 这猜想也不是天马行空,明月醒来失忆,师父含糊其辞,所作解释又漏洞百出,她心中便一直压着疑惑。虽说师父哄她是常事,她也早就习惯对于师父的话只信三分,但有一件事让明月久久不能释怀——她一觉醒来竟发觉自身已经不是处子,她是个大夫,很容易发觉自己身子的变化,但这事情过于隐秘,更不好问师父,她便暗自揣测,假想出许多版本来。 最后留在她脑海里的便是这个负心汉始乱终弃的版本:美貌英勇的山大王某日看上了一个白衣风流的公子,将之劫回山寨成就姻缘,那公子却始终觉得屈辱,总想伺机逃跑,终于某日得了机会。那美貌的山大王由此便伤了心,沉睡一觉,忘了前事。而机缘巧合,这负心汉与山大王重逢,又是惊恐又是愧疚,这便吓得昏迷。而师父c虎皮虎牙他们都知道这其中情由,便想继续瞒着这可怜的山大王,让两人不再见面。 这故事编得明月都有些动容了,恍惚之中真觉得催人泪下。 月色如水,明月来到负心汉——哦不,白衣美人的房外,躲在大树后,不得上前——虎皮虎牙俩小子瞪大了牛眼,把们门守得死死的。 嘿,这是防备谁呢!明月摩拳擦掌,真想上前一手揪住一个耳朵,好好教训这俩呆小子。 可,没准教训不了他们,自己倒真会被师父好好教训一通,明月从树影里挪出一步,又退了回去,虎皮虎牙这俩小子脑子都不大好使,她何必和他们傻对傻c硬碰硬呢,此事还是智取的好。 智取啊,怎么智取呢?明月摩挲着下巴苦苦思索,忽然前头一阵动静,吓得她收了动作又缩回树影里。 ——韦衡推开房门出来了。 “虎皮兄弟c虎牙兄弟,多谢你们了。”韦衡立在虎皮虎牙中间,对他俩一礼。 虎皮虎牙回礼,一人一句,道,“韦公子,这原是我们该做的,无论如何,我们大王和殿下都曾是夫妻,如今相见虽不能相认,到底我们还念着从前的情义,殿下他好些了吗?” 韦衡答,“好多了,有文前辈诊治,又服下了平心静气的药物,虽然还未醒来,但脉象已经稳定下来了。为免横生枝节,我想今夜就带着殿下和棠束离开,所以,想着现在去同文前辈告别。” 虎牙点头,“也好,这个时间大王应该睡了,明日她起来见不到你们大概也不会过分放在心上,你们好生保重。” 虎皮侧身开路,“我带你去找文师父吧。” 韦衡再是郑重一礼,“多谢。” 虎皮带着韦衡离开,门口便只剩下虎牙一人了,树影下的明月此时心绪翻涌,“殿下”c“曾是夫妻”这些话像是炮火,铲平了她所有的理智,什么智取,她哪还有心思去智取! 明月冲上前去,她动作太快,虎牙甚至来不及惊诧呼喊便被她一掌击中后脖颈,眼前一黑昏倒过去,而明月推开门,一阵旋风似的闯进了房中。 ------题外话------ 接下来,会怎样呢?明天见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所爱越山海(六) 宋嘉历静静地在房内床上躺着,虽闭着眼,睡得却还不安稳,他眉头蹙着,仿佛正在做骇人的噩梦;本就白皙的肤色此时加上病态,他的面容便惨白到接近透明;盖着被子,他露在外面的手腕骨节突出,绷在其外的皮肤难掩棱角他怎么消瘦成这个样子了? 明月仍是认不出他来,心头的伤感却一层层地渲染铺开,胸闷心痛,窒息的无力感铺天盖地涌过来,在眼前蓄上一层水雾。坐在他床边,明月看着那药碗里剩下的一半药,久久出神。 她认不得他,满心的伤悲却都被他勾起。 虎皮虎牙称他为殿下,如今许卫两国皇子屈指可数,卫国适龄的皇子都各在其位,许国那新太子宋嘉惠正在西北带军,那么这可能出现在朱容州的“殿下”便只剩下一个——许国前太子,孤竹君宋嘉历。 他竟是自己的相公么? 曾是 这个字眼在明月的脑海中分外突出,搅得她心绪越加繁杂,她怎么会和许国太子有了牵扯,又是怎样和他劳燕分飞?他当时的那一揖,到底意味着什么? 越想越没有结果,明月的头痛体寒一时间都发作了,她痛苦难当,起身欲走,却被人攥住了手腕。 “月儿,我好想你啊” “真的不要我了吗?” “别走,好冷” 宋嘉历这几句呓语让明月的泪霎时就下来了,他也冷吗?他此时也和自己一样周身浸满了孤单无依的寒冷吗?他喊着月儿,却也只敢在梦中呼唤,那时相隔几步之遥,他只能含住满眼的泪深深一揖 他到底是谁,是不愿割舍却又努力想从心底里忘却的人吗? 走与不走,都已相隔天涯,明明相望相闻,却还是默默无言地承受相思的煎熬他到底是谁? 明月泪流满面地抽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深深吸气,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她也不走了,索性坐下,努力地从朦胧中分辨眼前人的面容。 ——即使要承受剜心之痛,也要找出到底是心缺了哪里一块,这个轻易勾起她热泪的人,她一定要记起来。 这一坐便是一刻钟,在这时间里,明月像是忘了周遭事物的存在,眼中c心中只是眼前人。 被他紧紧握住的手渐渐回暖,周身的寒意也退下去,明月渐渐安下心,风吹干面上的泪,也带走她心里的躁动。她仔细看着宋嘉历的左手,那小手指上有些细小伤痕,看着看着,这伤痕像是蔓延进心里,那封存记忆的大门缓缓开启 “喏,我左手尾指有些不灵活,就是那时候伤了。” “这点伤不碍事的,我身上倒有更多肩上,后背,心口” 以后的苦,她陪他一起尝啊 脑海中浮现起昏暗狭窄的洞室,无数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明月仿佛连呼吸都忘了,她记起来了,在记忆的荒原中,她找回了最深处的悸动,当时,两颗挨得那么近的心跳得那么快,面红耳热心中暖,是他,是他,许下与她生生世世相伴诺言的是他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所爱越山海(七) 明月坐在床前,整个身子都颤抖着,嘴唇微张,用尽力气却怎么也吐不出那个名字来,许国太子c孤竹君,宋宋 宋嘉历。 泪水夺眶而出,明月哑着嗓子哭不出声来,她的记忆止步于那昏暗的洞室,她知道宋嘉历这个名字,却也仅此而已。这种明知自己遗忘了些什么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的感觉让她心头一阵一阵地生疼,抓不住c留不得,她像是被时间所遗弃的孤儿。眼前的人,分明和自己有着许多的过往,回想来却是一片空白。她此时仿佛站在了大雾之中,想要归家却不得路径。 若我彻底忘了你,丢了所有的回忆,我们的过往真的还存在吗? 时间过得极快,明月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若是虎皮带着那韦公子回来,或是虎牙醒转,她都没法收场,此时不走,便走不掉了。努力丢开那过分消瘦的手,明月立起,转身向外,可没走出两步,她又停下了。 宋嘉历醒了过来,清清楚楚c明明白白地喊出了她的名字:“月儿。” 明月像是被这一声呼唤给定住了,她立得很直,直得近乎身体僵硬,她不敢转头,此时还满面泪水,不能让他看见。顿了良久,她偷偷抬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才换上满不在乎的笑容转过头来,没心没肺地打着哈哈,“你醒了啊,醒了就不关我事了,咱们两不相欠,你休息吧,我这就走了。” 说着又要转身逃走。 宋嘉历见她分明眼睛还肿着却装出这样无所谓的神色,心中揪成一片,却也不拆穿她,只是自己也忍不住想追上前去,“等等——” 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猛地向前追去,脚下却一软。 明月听见动静赶忙回头,扶住了他,硬生生收回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的眼泪,笑他,“汤药费我都认了,年都过了,你行这么大的礼,我可没有压祟的钱给你。” 她笑着,却比哭还苦涩。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是想来送送你。”宋嘉历也同样努力微笑,抬头望见月光的一片清辉,他身体内仿佛注入了许多力量,低头用余光看着明月那红肿的眼睛,他自己站起来,看着前路,道,“我送你回去吧。” 他自己分明虚弱成这样,这地方又是明月再熟悉不过的,可两人还是同行出门。没有人问为什么要送,没有人说不必送,两人极有默契地保持缄默,即使出门绕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虎牙时,两人也不做声,仿佛没看见,当做这一些古怪都不存在。 都知道这将是告别,只是谁都不说;都想知道别来是否无恙,但谁都不问。 夜色凉如水,明月却越走越热,那月光流泻在身上,仿佛给她压上了千钧的重量,她是个漏液出来偷月光的贼,偷得月光,落得心慌。 倘若记忆可以一次次地被抛弃,人可以一次次回到所有痛苦发生前的,这人生是否会容易许多? 每一步都踩在月光上,流光皎洁,愿心中人若星月——他心中或许念着她,但她心中却不知他是否真的是他。 他瘦了,瘦了许多,原本他就清瘦——明月的余光不自觉的就会将宋嘉历的身形包纳进来,她在脑海中凭着近乎本能的方式重建关于他的记忆:原本他就很瘦,却不似现在这般过分单薄,抱着是很舒服的明月摇了摇头,赶走那些构想,真与假c实与虚,她已分不明白,幻想c往事都在这一段月光里被勾兑,眼前月是天上月,身侧人是 该忘记的人。 走了许久,来到了明月所住的房间外,两人停步,也还是不言语,明月连假笑也扮不出来,走也走不动,只能这么久久僵持着,与时间为敌,与自己c彼此为敌。 在这僵持中,一抹灵动的身影划破了月色,拍动羽翼,在明月身边盘旋了几圈,待她伸出胳膊,便安稳落到上头,低头用尖尖的嘴啄一啄她,抬头,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青鸟又找到她了。 明月有些无措,这从天边来的小家伙,像是很亲近她似的,绕着她飞扑,惹得她不由自主地伸出胳膊来让它停靠,但,它又是什么呢? 青鸟先前带着明月回到京都救下了宋嘉历,接着明月随宋嘉历出访,它便留在了京都韦家。韦家人也知道它是灵鸟,所以并未特意关着它,它也不叫不飞,安静得如一只木鸟。但前几日,自从宋嘉历逃出卫宫,天枢宫失火,这青鸟就不再安分了,它连声长鸣,接着便拍动翅膀飞向天际,韦家人也不拦它,大家都知道,它去找它的主人了。 它又回到了明月身边,还带着一封信。 这信,是宋嘉历离京前,绑在青鸟身上的。 明月将青鸟揽在怀里,偷偷用袖子遮挡着取下了鸟腿上的布帛,用指尖捻开一个边角,看见“亲亲娘子”四字,霎时鼻尖泛酸,她忙转过头去,自欺欺人似的故作轻松,“多好看的鸟儿,落在我的地盘上就归我了。我已经到了,你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说罢便飞也似的跑开,打开门,钻进了屋子里。 宋嘉历站在原地,感觉夜风袭来,满面湿凉。 明月进了门,再也走不动了,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脱力地坐到地上,捂住嘴无声大哭,她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肩膀颤抖着,周身都漾着泪水凝成的热气。 青鸟在她的肩头梳理羽毛,小眼睛亮闪闪的,仿佛看透了一切。 地上,那布帛滚开,字字句句清晰可见: 亲亲娘子,见此书时,为夫或已不在人世,或隐匿于山野民间,不能信守长伴此生之誓,为夫之过,然此生不得改过,痛之悲之。 卿卿爱卿,虽相离,不能忘卿卿。 他不忘,可她全都忘了 宋嘉历大概以为明月不会这么快看到这封信,也就不会有后悔c犹豫的难处,可到底青鸟来得及时,将这本该迟来的诀别提前送到。 记起来了,明月霎时都记起来了,青鸟c卿卿他,是她最爱c也最爱她的宋嘉历啊! ------题外话------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小姜的信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所爱越山海(八) 是夜,宋嘉历与韦衡c棠束离开了朱容州,直奔许国京都而去。 天明时,虎牙从床上醒来,环顾四周,四周无人,他认出这是在给孤竹君挪出的房间里。他揉了揉酸痛的后颈,皱着眉头,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来,大王大王她昨夜打晕他闯进了孤竹君的房间倦意顿扫,虎牙霎时忘了自己身上的不适,赶紧翻身下床,跑到明月的房外。 文松子与虎皮也在明月房外,他们似乎在这里站了许久,两人面色都很是沉重。文松子站得笔直,像是一棵松树一棵神情严肃的松树;虎皮则急得来回踱步,他将双手背在身后,不时发出沉重的叹息。 一抬眼,发现虎牙跑得气喘吁吁,虎皮忙上前,问了一大串,“你醒了你昨夜遇见什么了,到底是谁伤了你怎么我和韦公子一回来发现你躺在地上” 虎牙张了张嘴,“大王”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眼角扫到那忽而打开的房门,他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反而喊了声,“大王你醒了” 明月推开房门出来了,伸了个懒腰,见门前三人直愣愣地看着她,便打着哈欠问,“怎么的,今儿是什么日子,都上我这集合来了” 虎皮与文松子担忧不减,虎牙则更加疑惑,昨夜大王不是见了宋嘉历吗怎么今天还能这般淡静从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难道她依旧没记起往事不对,如果没有记起,她也不会那般不理智地冲出来闯进孤竹君房里。 文松子沉着脸,上前打量了明月一遍,问,“丫头,昨夜你见过他了” “他谁啊”明月仍是睡意朦胧,她揉了揉眼,恍然大悟似的,伸出胳膊来,“你说的是它呀” 声音落地,青鸟便扑腾着翅膀从房内飞出,立在明月的胳膊上,歪着头,用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众人。 “昨夜,这小家伙从天边飞来,落在我胳膊上,赶也赶不走,我看它像是有灵性的,而且长得也好看,就把它留下来了。昨夜贪玩,睡得迟了些,所以起晚了,你们也不用这样大阵仗地来叫我起床啊。”明月一边走下房前台阶,一边嘬着嘴逗那青鸟,像是真不知道师父他们为什么突然来访一样。 文松子眼中忧虑更深,昨夜,韦衡与他辞行,他应下,又随着韦衡去看望宋嘉历,没想到半路上就见神志清明c行动自如的宋嘉历走在月下。再一同回到房间外,他见虎牙昏倒在地,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宋嘉历不肯多说,文松子便疑心是明月出了事,连夜送走宋嘉历之后,便带着虎皮来明月房前守候。 文松子仔细打量,丫头面上看不出丝毫伤感,可前前后后这一系列事情都透露着古怪,这青鸟,不是该在韦家么怎么又回到了丫头身边回想起上一次青鸟出现,丫头不顾一切地回到京都,文松子心有余悸,忙问,“丫头,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明月满面疑惑,顺了顺青鸟的羽毛,环视在场三人的神情,忽然心虚似的放低了声音,“原来师父你都知道了啊,一准是虎皮虎牙两个混小子告密早知道连他们也不告诉了我只是闲得手痒了,想去做一单买卖罢了,那老贪官富得流油,榨一榨他,我们也好阔气一点” 见三人都不做声,明月耍赖撒娇似的扯住文松子的袖子,死缠烂打地商量着,“师父,你就让我去吧,那线报很可靠的,今天不去,过了朱容州,咱们就没机会了” 贪官经过朱容州不是昨天的事情吗三人心中都是大惊,难道说,明月她的记忆又出现了问题,她以为还未出营地劫击贪官 一时间众人都糊涂了,虎牙摇了摇头,脖颈上的酸痛提醒着他,昨夜大王确实不管不顾地打晕了他闯进了孤竹君房间,于是他试探着问,“大王,你是说,那个回乡养老的贪官吗” 虎皮也追问,“大王,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那个老匹夫啊,今天什么日子我哪记得什么日子,稀奇古怪的,你们一个个睡糊涂了吧”明月撇嘴无奈,看三人的眼神很是嫌弃,她端着青鸟,丢下三人离去。 师父和虎皮虎牙在原地一头雾水,对明月的话信了七分。明月背对着他们,越走越快,那满不在意的从容渐渐端不住了。他们没看见明月的肩膀有些轻颤,自然也看不见她泛红的眼圈与鼻头。 忘与不忘,都让她一人承受吧,没必要让这么多关心她的人和她一同承受那回忆的苦楚。 卿卿爱卿,深深相思,不能说不出口。 ------题外话------ 明月不想让师父他们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围骰(一) 消息的传播有快有慢,姜掩月得知父母双双亡故的消息时,西北边境的战事已经打响,军中因此人心扰动,本来连连得胜,如今也有了败势。京都被韦家掌控了,军中的局势也对自己不利,掩月知道底下的人都在等着机会将她这个“太子”拉下位,她却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 月出时候,掩月独自出了营帐,走进了黑暗中。一步一步,缓慢沉重,思绪拖得她不能轻松。 她刚听说父母过世的消息时,她怔怔地看着周围的人,看着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刹那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旋转,让她胸口沉闷,压抑不住喉头的翻涌。她知道自己在落泪,一滴一滴泪珠子往下坠,这分量沉重到她站立不住,她多想当场昏倒过去,醒来一切便只是一场梦。 可她只能那样清醒地面对,伴随父母离世同时传来的消息还有她的女子身份,她知道,在场的人都看着她的悲痛,睁大了眼,想从里头捕捉出女子的柔弱来,她决不能让他们轻视了她去。跪在地上,朝着京城的方向,掩月将头叩进尘埃里,旋即又抬头挺直了脊背,声音嘶哑而决然,“恭送父皇c母后!” 许婧辞世时仍是宸夫人的身份,这一声“母后”让众人心惊,却又不敢立马反驳,毕竟这握着西北军权的是如今许国名正言顺的太子。 掩月叩头之后便起身,宣布,“追封宸夫人为皇后,与先帝合葬。” 帐中大将有个叫彭畅的,早就不满掩月,借着这个话头便出列反对,“先帝本就有正宫皇后的,如今帝后驾崩,该是帝后合葬。那宸夫人,且不说她没有什么功劳懿德,就是有,也不该受此殊荣。再者说,您恐怕也没这个资格说追封与否。” 彭畅极为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掩月,言语之间甚至于鼻息之间都表达了一种意思:你不配。 掩月没有回应,她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彭畅,将之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之中。 反而是由之,上前直面彭畅。他在旁听了许久,掩月跪下,他没有作声;掩月下令追封,他也没有作声;直到彭畅如此蔑视掩月,他才站了出来,看着彭畅,道,“将军,无论如何,殿下都是许国的太子,是手握兵符的一军统帅,无论将军你心中有多少的不满,都没有资格谈论殿下的资格。” 彭畅素来是看不惯这个白面小生的,混在军营里一无是处,整日端着那风轻云淡的样子给谁看?从前只道那太子是个断袖,领兵也带着个娈宠在身边,如今看来,这小子,是靠女人吃软饭的面首罢了。 彭畅是个纯粹的武将,如今身份都是他在沙场上一刀一枪用命搏回来的,他自然最是看不上这种躲在女人身后取宠的人。若说对掩月还有一分忌惮,面对由之,他便一点不客气,大手一推,将由之从自己眼前扫开,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军营里向来是男人的地界,本将军不听你这等娘们似的言语!” 这是连带着将掩月一并骂进去了。 北归南洄闻言便怒气上行,顿时刀剑出鞘,彭畅那边也不示弱,一时间刀兵相接,大有兵变之势。 最后还是掩月镇住了局面,她扶起由之,面上不见惊惶,对由之低声说了句,“我没事的。”接着便面向众人,从袖中摸出那兵符,将之高举,道,“不论你们对本宫有多大的意见,你们要清楚,如今两国交战,本宫是手握兵符统领全军之人。两军交战,你们若想在此时生变,那便是卖国通敌,想想你们的妻儿,若是边境不保,则国将不保,你们渴望守护之人又该何去何从?” 此言一出,众人都冷静下来,那彭畅虽仍有气恼,但也不是听不进道理。没错,如今两国开战,虽说这太子来历不明,到底她是目前军中的统帅,内部生变,便助长了外敌,这等祸国的事,他彭畅做不出来! “是臣冒犯了!”彭畅单膝跪地,握拳粗声大气地告罪。 掩月阖眼摆手,长叹,“如今局势危急,不拘这些小节。” 其实掩月明白,这“小节”酝酿着巨变,如今军中大约都知道了她是女子,明里暗里都对她失了尊敬,如今行走在黑夜里,路过士兵围灯聚赌处,还能听见些绘声绘色的交谈。 “这天儿可真冷啊,咱们在这西北鸟不拉屎的地方又窝了一年了,往年还好,躲在帐子里扛过寒冬就好,今年就惨了,有没有命等到开春都不知道。这大冷天里打仗,连刀都握不住,手一伸出去,就害了冻疮了,咱们这命可真苦啊”一个小兵坐在昏黄的油灯旁,对着因生冻疮而肿胀的手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将之交揣到腋下,仍是冷得双肩颤抖。 四五个士兵围在豆大的油灯旁,个个面上都带着疲倦,昏黄的灯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无端让人想到生命的单薄与脆弱。 又一个士兵小心地摇着色盅,怕弄出声响,又凑着耳朵去听骰子碰撞的声音,像是很迷恋这种代表安逸与堕落的声音,压下盅,他嘴角浮现笑意,轻轻踹了那揣手的士兵一脚,“狗子,起来起来,命苦,大男人家的说这些娘们似的话,有一天活一天,什么苦不苦的,来赌两把就什么苦都没了。” 旁边还有几个士兵也起哄,“狗子这是学上头呢,咱们现在的太子不就是个娘们吗?”“怪不得她时常带个小白脸在身边呢”“苦啊,好苦呢哈哈哈” “够了够了,还玩不玩了啊?”做庄的士兵板起脸,转而又嬉笑起来,“我开大,你们随意!” 士兵们于是纷纷低声吆喝着,“大”“小”,这两个字仿佛倾注了他们最大的幸福,每个人都很激动,连狗子都腾出手来,用长了冻疮的手笨拙地从贴身的衣裳里摸出碎银子来,重重扣在地上,“我也压大!” 此时,众人将所有的苦难与悲伤都排斥在了这热闹的痛快中,什么生死c荣辱,都不在乎,人生苦短,朝不保夕,得过且过才是正经! 散碎的银两纷纷离了主人的体温,躺在地上,等着新的归宿。 “买定离手了啊,谁也不准耍赖啊”压着色盅的士兵笑着扫视众人一圈,拖长了音调增加悬念。 “围骰。”一个声音刺破夜色,由暗处转入昏黄灯光中来。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纷纷抬头去看,便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这两个人影,不是他们刚刚谈论的“娘们”和“小白脸”是谁? “开啊,怎么不开,是怕了吗?”掩月俯视着或蹲或坐的众人,灯光在她的脸上投下厚重的阴影,她继续道,“懂得怕说明起码还是知道军营不得聚赌的规矩。不过,错已经犯下了,不得个乐呵岂不是不值当。开吧,这一局,顾公子也下了注,本帅也随他。” 那一声“围骰”正是由之喊出的,在军营里,大家都叫他顾公子。 今夜,他一路跟着掩月,她在暗中看着士兵们时,他就在更暗处,看着她。 掩月明白,这是由之表达感情的方式,他永远从容安静,在她遭遇挫折时,将时间与空间都留给她,让她可以消化伤悲c安放自自尊,而只要她一回头,就一定会发现,他在身后默默守护着她。 此时倒也没什么顾忌的了,掩月握着由之的手,再次催促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士兵,“开吧。” 盅在手上,不得不开。 庄家的手颤抖着,那盅像有千斤中揭开那色盅仿佛是极费力的事,他额头上密密地渗出一层汗,昏黄的光一点点钻进色盅,待得三颗骰子都暴露在众人面前,众士兵又是一阵更加强烈的心惊,纷纷叩头如捣蒜,连声呼,“殿下饶命!” 那结果,竟真的是围骰! 这是掩月与由之意料中的事,两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听得出骰子翻转跳跃的过程,也就能猜到最后的结果。因为这一盘的结果是围骰,由之才从暗中走出来,加入这赌局,至于目的,掩月很明白,由之想给她一个被众人接受的机会。 “起来吧,再来一局,我依旧是选围骰。”掩月面上淡淡的,她拉着由之蹲下身与众人平齐,也不待众人回应,便自己扣上色盅,倒转翻摇。骰声清脆,众人心怦怦直跳,简直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压下色盅,掩月环顾四周,“选啊。” 怎么选,被统帅抓住聚赌,统帅做庄,这大小,他们能怎么选? 见他们低头更深,掩月便又道,“不选就按军法处置,只要选了,无论输赢,本帅都有奖赏。” “我我选大” “小小的选小” 几人纷纷从喉咙里挤出这蚊子哼哼一般的回答。 “我我选选围骰”狗子最后出声。 众人偷偷睕他一眼,拍马屁也不是这样拍的,围骰是这么容易开出的吗?况且方才已经出了一次,这次怎么可能又是围骰,太子再高贵,那也是个人不是。 “选好了?”掩月扬眉,目光落在狗子红肿的手上,开启色盅的同时,道,“今夜,你走运了。” 众人定睛一看,竟又是围骰! ------题外话------ 本章围骰指定三颗为一,大小通杀~ 话说,现实中真的存在听骰技能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围骰(二) 揭开色盅,明明白白的三面一点,仍是围骰。 “看清楚了吧?”掩月双手交握,神色淡淡,一双眼仔细观察着众人面上的神情。 几个小兵都大大地张着口,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着中间那三颗骰子,仿佛看什么最稀奇的东西一样,听掩月这么一问,不自觉地应声,“看看见了。” “那好,这些银子,归我了。”掩月伸手将那些碎银子拢过来,归作一堆,搁在由之面前,接着又合上色盅,摇出清脆的响声来,对众人道,“下注吧,我们接着玩。” 众人哪还敢再玩,且不说已经是错了规矩了,就单单凭太子这样神乎其神的赌技,他们也不敢再往外掏银子了。这个月还没到头,身上只有这些银子了,自己用都不一定够,就别说再往家里寄了,他们这回算是知道怕了,再不敢聚赌了。 “殿下,小的们知道错了,再不敢犯错了,求殿下饶了小的们吧!”众人纷纷叩头,同时也不忘捂紧了自己胸口衣裳,死死护住最后的余财。 “知错了?”掩月扬起眉梢,扣下色盅,也不着急揭开,只是悠悠道,“话不可说得太满了,这回知道错了,却保不准从此都不再犯。人非圣贤,况且你们的日子过得这样散漫庸碌,这样的话你们自己想想,可信么?” 众人额上汗涔涔的,面色涨得通红,又沾上尘土,更是一片狼狈,听太子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放过他们了?她一个堂堂太子,何必于他们这些小人物为难?到底是最毒妇人心! “起来吧,我大许男儿拜天谢地,吞吐日月,一双膝盖不是用来认这些鸡毛蒜皮的小错的。”话锋一转,掩月长长吐息,起身亲手扶起那满手冻疮的狗子,扫视众人,语气中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关怀,“你们寒夜里在此值守,也辛苦了。” “不不辛苦”被太子亲手扶起的狗子受宠若惊,他的面色更红了,红得像他肿胀开裂的双手一样。 众人起身,垂手站着,心中都是一样的不解,这太子到底是要治罪还是要安抚?这一会疾言厉色一会仁爱宽厚的,让他们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掩月知道他们内心惶恐,也不着急解释,只是偏头去看一旁的由之,他此时已经仔仔细细地将方才赌局中的银两均匀地分作了六份,掩月一份,在场的其余五个士兵一人一份。 掩月心底霎时涌起一股暖流,那些孤独与寥落都被冲走——任何时候,不需要言语,由之便能懂得她的心意。在这世间,她总算还不是彻底孤单的一个人,即使父母离她而去,由之他都将长长久久地伴着她啊。 眼看着热泪就要涌上来,掩月赶忙抬头,让眼泪倒流回去,稳住心绪,她才哑着声对众人道,“你们靠性命挣来的粮饷,现在该知道它有多贵重了吧?拿回去吧,也别计较本来谁输谁赢。想想你们家里的双亲妻儿,好生留着这些银两,也留着你们的命,等着回家与他们团聚的那一天吧。” 众人心下暖起来,本来个个都是高大壮实的小伙子,听了掩月这话,在这西北的朔风里,昏黄的灯光下,思乡思家的情绪一时间都涌上来,眼泪便蓄在了眼眶里。 谁不想好好活着,谁不想与家人团聚啊,老婆孩子热炕头,常人最简单的生活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这样的心思,原来高高在上的太子也懂得吗?众人纷纷伸手拿回银两,郑重小心地揣回怀里,又齐齐叩头在地,齐呼,“谢殿下恩典!” 掩月微叹,看着那孤零零的一份散碎银两,又望向其中低头最深的狗子,对他道,“你,再猜一次,猜中了,这一份也给你。” 狗子突然被点中心下立马就慌了,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想出声,却觉得喉咙干涩,舔了舔上嘴唇,他才终于得以回答,“小的,小的猜围骰。” 他信太子。 “那么,你自己开吧。”指着那色盅,掩月阖眼浅笑。 色盅打开,又是三点。 狗子有些不知所措,端着那色盅,他又是欢喜又是惊叹,起身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口里不住地说,“是围骰,真是围骰,太子殿下真是神人!” 众人心高高悬着,匆匆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叩头在地。 “小伎俩而已,这东西从此扔了吧。”掩月睁眼,握住由之手,看着他纤长白皙的手指,心中生出许多怜悯来,便对狗子说,“拿这些银子去跟厨子换一些生姜吧,用新鲜的生姜片涂抹冻疮,以后便不容易复发了。” 狗子闻言便愣住了,看着自己捧着色盅的手,忽而热泪涌上眼眶,他这样最卑微最低下的小人物手上的冻疮竟会入太子的眼么?方才还想着最毒妇人心,心里用了许多不堪的言语来诋毁殿下,自己简直是混账!将色盅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狗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噙着热泪,高声道,“狗子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不管这太子是男是女,都是他狗子认定的主子了! 其余众人也将头叩在一处,同声呼,“小的誓死效忠殿下!” 由之在这呼喊声中,握紧了掩月手,对之投去温柔的目光。 而还未等掩月开口让众人起来,黑暗里又转出一个人影来,立在昏黄灯光中,冷声道,“殿下倒真会收买人心。” ------题外话------ 在小姜心中,掩月是近于完美的人~喜欢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围骰(三) 将军彭畅在暗处听了许久,心下只是嘲讽——军中连日来忌惮着这太子,不敢行动,实在是过于胆怯了。这太子终究是个女流,看上去虽然有几分机灵,但终究只会耍这样的小聪明。她也知道如今局势对她不利,想在军中培植c巩固自己的势力,可她竟从这些籍籍无名的小兵入手,这些小兵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她这一步明显是昏招,什么堂堂太子,女子终究上不得台面,可笑!简直是可笑! “殿下倒真会收买人心!”彭畅大大咧咧地走出来,马马虎虎行礼,实则连腰也没弯一下。扫了眼众人,他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这些士兵身上,粗声呵斥,“你们这些狗东西,守夜的时候竟然聚赌,军营是什么所在,容得你们这样胡闹?一个个都给我清醒些,认清各自的身份,不该想的就别想,老老实实守夜,天明之后去领五十军棍!” 方才众人被掩月的言行给捂暖的心一下就凉了,燃起的热血激情也都被浇灭了。他们垂着头,不敢应声,实则心里都明白,这彭大将军素来脾气就不好,自太子一来便认为“他”是黄口小儿,不堪为帅,如今知道了“他”实则是个女子,便更加通身的气不都顺了,如今对着他们这一顿臭骂,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 他要骂,掩月也由得他,待他带着骄矜的神色环视屈服于他的威势的众人时才神色淡然地开口,“将军处置完了?” “完了,臣知道殿下有心袒护这群混账,但军营毕竟是军营,规矩乱不得。所以,殿下若有异议,也不必再说了。”彭畅粗粗抱拳,斜眼望了掩月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来,仿佛多看她一眼就低了自己的身份。 好大的气派啊。 掩月不禁冷笑,这些人不遗余力地贬低她的能力,不分场合,不计缘由,总归他们是看不上她的,不愿意让她做一军领袖,就因为她是个女子。撕开这层身份以前,他们还能压制自己的叛逆,可自从知道了她是个女子,便什么也不克制了。他们尽情地将自己的轻视与不屑表现出来,并且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是替天行道——女人闯进了男人的天地c并且妄图成为男人的主宰,就该承受万千的恶意。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将这乱了秩序的女子打回受统治的阶层。 纵使她已经将所有事情做到最好,也不能例外,她始终不能摆脱身为女子的原罪。呵,这世道,她偏不愿顺服。 母亲啊,她那已经永远离去的母亲,曾多次告诉她,她不必仰人鼻息c看人脸色,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母亲会为她铺路,直到月儿以帝王身份光明正大地回到母亲身边。可她已经永远失去了母亲,再不会有人会那般爱怜地唤她“月儿”,成全她所有的心愿了 眼泪又想涌起,掩月却由不得它此时来平添了对方的气焰。深深吸气,掩月侧头望向由之,握紧他手,丝毫不理会彭畅眼中几乎要燃起来的鄙夷,从由之洞察万事万物又包容一切的深邃目光中,掩月仿佛看见了仍在默默守护她的母亲,一时间得到了无边的力量,她抛下了所有顾忌,坦然对众人宣布: “我,许国太子宋嘉惠,确是女儿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忘夫所以》,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围骰(四)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住。他们设想了若干种接下来的事态走向,却万万想不到太子竟会自己揭露身份。本来此时局势微妙,虽都知道掩月是个女子,且对之心怀不满,可众人都不愿出头做撕破脸的恶人,太子自己也一直小心周旋,维护自己的身份。可她现在,竟当着大家说了出来。 是困兽最后挣扎或是她已经胜券在握? 彭畅紧紧攥拳,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默然良久,他才眯眼冷声问,“这话,殿下敢当着众人再说一次吗?” 掩月扬眸,“有何不敢?” “去,叫营中副将以上的都来这,听听咱们的太子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彭畅踢了一脚狗子,眼里的激动难以抑制。 怎么又是自己?狗子哆哆嗦嗦双腿发软,好不容易爬起来站稳了,却还是挪不动脚步——他不想去做这个小人。方才刚受了太子的恩惠,他再怎么不知事也不能如此忘恩负义啊,这不是小事,是关乎太子性命前途的,所以即使顶着彭将军的怒火,他也不往外挪动半步,说不定多拖延一会,事情还能有转机呢? 素来莽撞的狗子,此时也知道考虑利弊,懂得义字当先了。 “好啊,殿下果然是很会收买人心啊!”彭畅狠狠瞪了狗子一眼,又去看其余几人,看出他们也是向着太子。怒极反笑,他轻轻击掌,笑声里带着万分的鄙夷与不屑。 “彭将军不必如此说话,你不服我这个女人,心里早已是不认我的太子身份了,我强撑着继续做戏也没意思。今日我就明明白白c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不光是在这数人面前,在三军之前,我也敢照说不误。这样的胆气,我还是有的,你也别担心我会后悔,即便此言一出天下都与我敌对,我也绝不再遮掩。所以,别为难他们了,也不需要去叫将领们来,要公告,那便该让所有人知晓,无论是大将或是小兵,我都一视同仁。将军,借过,本帅自己走到将士们面前去。”掩月一手携着由之,一手撩开衣摆与彭畅错身前行,所言掷地有声。 狗子等人不禁抬头,在他们眼里,此时的太子简直如天神临凡,眉宇间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英气c豪气,而她身旁的顾公子,也是一尘不染谪仙一样的人物,两人携手同行,这景象让人看在眼里,心里莫名地就安稳了。无论如何,他们定要追随太子! 天渐渐现出鱼肚白,昏黄如豆的灯不知被谁给灭了,灯盏里灯油几乎干枯,只留下焦黑的灯芯一点点染上黎明的光芒。天要亮了。 面朝着即将跳出地面的朝阳,掩月与由之从容地走在前,彭畅怀怒大步跟在其后,狗子等人也缩着脖子追上去。 这一步一步,走向历史性的时刻。 营地中心,许多帐子的中间,宽阔的空地上,架着一面大鼓。立在鼓前,庄严肃穆之感厚重,掩月郑重拿起鼓槌,小心落槌,一下快过一下地敲起那能够集结所有人的大鼓。 击鼓出兵,鸣金收兵,若说军营里有什么能够最快地集结所有人,那便是这庄严c权威的大鼓了。 掩月控制着力量,让这鼓声不大不小,足以让靠近营地中心的兵将听见,从梦中醒来,又不会让边境那边的卫国军队发觉。 鼓声咚咚,唤醒了睡梦中的将士们,听见这越来越急促的鼓声,众人心一下都提了起来,也都打起了鼓——这是要开战了么?前些日子都是小打小闹,今日,怎么突然这么大的阵仗?心里疑惑着,手上动作也不能慢下来,众人纷纷抓起衣裳盔甲,匆忙往身上套,又摸起各自的兵器,急匆匆赶到鼓声来源也就是集结处。 人潮涌动,躁乱不息。见着约莫来了数百至千人,掩月便放下鼓槌,抱拳对躁动的人群深深一揖,道,“今日无战事,本帅扰了诸位的好梦,诸位莫怪。”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众人听见头一句还有些埋怨,心想可不是么,不打仗敲什么鼓?这不是烽火戏诸侯么?可听见第二三句他们便又惶恐起来,望了眼天边的光亮,众人都低下头去,面上有些赧然:多年和平无战,他们这些驻守边境的人也落得闲散,虽说西北苦寒,但他们这些将领素来是睡到天光,饮食也没受过什么亏待,低头看见自己突出的肚腩,这赧然便更甚,众人的怨气顿时都去了大半,纷纷答,“但听殿下吩咐,臣等不敢生怨。” 掩月扫了一眼一旁直直挺着脊背的彭畅,道:“这是在军中,有一定的规矩,我擅自敲了出兵的鼓,是我不对,你们闲散轻慢也是你们的错处,这些暂且都不论了,有一条我却要说明白,军中都是将士,没有什么皇子黎庶之别,莫要叫我殿下了,你们若果真愿意听我吩咐,就叫我一声元帅吧。” 众人齐声:“是!元帅!” 彭畅握拳轻咳,神色不耐,“咳咳,殿下净顾着立威了,难道是忘了大费周章集结众将士的目的了?” 掩月也没有好脸色,她冷冷一哼,“彭将军多虑了,本帅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何况,事已至此,再做纠缠也是无益。该说的本帅自然会说,彭将军身为下属,该守的规矩也该好好遵守,这等倨傲,是将军纪放在了何处?” 彭畅这才勉勉强强抱拳行了个礼,“殿下说得是,臣失礼了。” “各在其位,各明身份,这才对。”掩月颔首,又面向众人,郑重宣布,“今日,击鼓并非戏耍各位,而是有大事要说:本帅将与各位开诚布公。接下来本帅要说的事,或许诸位已经或多或少知道了,心下也不免疑惑。军心不可动摇,我这便为大家解惑:各位,听好了,我许国太子宋嘉惠,实际是个——” 掩月取下头盔,打散了发髻,用自己本来清脆的嗓音重重说出那个词汇,“——女子!” 这两个字,像是一瓢冷水,泼进了众将士这锅沸腾的热油中,霎时就炸出了许多动静: “原来传言是真的,这新太子真是个女的!” “咱们的元帅本来就年轻,竟然还是个小姑娘,就这样还要我们去打仗,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军营那是女人能进的地方?还有,这太子也是女人能当的吗?陛下驾崩了,这许国岂不是要交到一个女人手里?要不得,万万要不得!” “还有孤竹君呢!” “对啊,咱们还有孤竹君呢,怎么能放着孤竹君不拥护去追随一个女人!” 众人的议论渐渐由单纯的反对掩月转为了反对掩月且拥护孤竹君,这嘈杂言论落在众人耳中,搅起不同的情绪。彭畅面上又带上了满意,他直视着掩月,道,“殿下,即使我等再怎样尊敬你,恐怕也真不能再叫你元帅了。” “你是女子,而从古至今,没有女子为储君甚至成为帝王的先例,虽然陛下生前册封殿下为太子,但此时陛下已经大行,许国群龙无首,为了国之安宁,还请殿下自己卸去元帅及太子头衔,还位与孤竹君。至于这假冒之罪,毕竟你与孤竹君是手足至亲,孤竹君大约不会计较,殿下仍可以安居皇城,做尊贵的公主,也可与顾公子名正言顺地成就良缘,岂不好过像现在这般尴尬?” 彭畅说完了,他自觉这结果已经是对这女太子十分优渥,她该乖乖接受,心怀感激。 可掩月轻蔑一笑,“尴尬?彭将军说的是我与由之的关系还是我身为女子却做了你们的统帅?”掩月将与由之紧握的手高高举起,侧头望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面对众人,语气坚定无比,“将军给我一个退位的选择,以为保留了我的荣华富贵,我就会感恩戴德通通接受吗?休想!这元帅c太子之位,还有与由之的姻缘,我都要!由不得谁来安排!” “你!”彭畅咬牙,顺势便要抽出腰间的刀来,可转念一想,不能让她揪住自己的错处寻得翻身的机会,便努力压制了怒气,让理智又重新回到头脑中,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殿下想要,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 掩月冷哼,“本事么?我自然有!” 一声唿哨,掩月召唤着自己的“本事”。 这一声唿哨仿佛破开了黑暗,迎接黎明真正到来。众人在这唿哨声后,便听见一阵急促而浩大的脚步声c马蹄声,不由纷纷往远处望去,只见一支人马,在太阳升起之处,踏起滚滚尘土,直奔他们营地而来。 掩月凝眸望着远处,悠悠道,“就凭这本事,我要你们都认真听我接下来所讲——” ------题外话------ 有实力才敢摊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围骰(五) 你们听着——”掩月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重新引回来,众人惊惶,未待有人发问,她先解释,“这些人马都是忠诚于我的,我是许国太子,那么他们自然也是忠诚于许国的。” 人群越发躁动,将士们纷纷握紧了兵器,睁大了眼睛,满脸都写着戒备二字,而彭畅则尤为激动,他拔出刀来,指着掩月,怒喝,“你竟想发动兵变!” 掩月也不惊,从容抬起手,将食指搁在自己唇上,“嘘,说了安静听我说话,怎么就是不肯呢?”又用另一手的食指中指拨开刀刃,道,“你要说是兵变也由你,可你们得明白,不论你们愿意与否,都得接受目前的局面:那边,有十万兵马陆续赶来,他们个个训练有素,足以以一当十。而你们,人数和他们不相上下,但你们自己想想,你们有多久没进行过正规的训练了?此时是否真的可以迎战?我说他们是友非敌,你们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彭将军,你以为男人天生有一份骄傲,可你真的敢和我比一比么?那十万兵马是我亲自训练的,他们的实力你应该看得出来,再反观你带的兵你真的觉得男人一定处处胜过女人吗?” 掩月神色淡然,那翻滚的尘土越来越近,她也没有过分的激动,并不因胜算增加而乱了分寸,只是心平气和一步一步地与眼前的若干男人讲道理。 彭畅自然看出了那来势汹汹的军队实力雄厚,也知道此时营中将士不可与之匹敌,所以即使心中忿忿不平也只能忍气,将刀收回刀鞘,别过头去,“要说什么你便说吧!任你有什么道理,总大不过伦理纲常去!” “伦理?纲常?”掩月不禁失笑,“你真觉得这些东西可靠么?好,我一件件给你分析。”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为三纲;仁义礼智信,此为五常。这些规矩条例为何存在?不过是为了国家安稳,小至一家一户,大至一国一邦,都需要被大众认可的领袖所带领。家庭需要能够维持生计c和睦亲眷的人,通常这样的角色是男人来扮演,女人呢,则在家从父c出嫁从夫,夫死则从子,永远处于被统治的地位。可你们想想,这样形式下的万千家庭,美满幸福的有多少?”掩月扫视四周,见众人面上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便接着道,“多少纨绔膏粱,他们明面上光鲜,实际里诸事不通,但只因为他们是男人,便得以尸位素餐,即使再不济,也可以在家庭中成为绝对的控制者。我见过不少丈夫不贤,妻子拼了命c费尽心血操持家业的,她们含辛茹苦,孝顺长辈,抚育孩儿,明明做了许多,却还是要无条件地接受一切;明明自己可以做得更好,却没有机会去展现自己的才能。想想养育你们的母亲c对你们嘘寒问暖的妻子,甚至是你们承欢膝下的女儿,难道你们从未发现她们的出色之处吗?” “你们自以为女人见识短浅,不堪担当重任,可你们是否想过,可曾给过万千的女人任何表现的机会?”掩月低眸,那十万云中军已经来到营地外,将营地团团围住,尘土渐渐荡定,四周越来越静,众人都在听她讲述,她终于得到了机会,申诉女子的权利,这是她和母亲共同的夙愿,可惜,母亲终究没能等到这一天。 抬眼望天,母亲啊,你能看见吗?掩月终于能让男人们静心来听女人发声,母亲!你看见了吗? “女人的本事不过是在家宅庖厨之间,若真将国家军政交给她们,怎么可能处理得来?”彭畅哼了声,道,“殿下你也说了,三纲五常是为了维护家国安定,那就是没错的,女人就该安分守己,莫要涉足男人的地界。” “女人的本事真的就只在衣食住行上吗?”掩月反问,“试问,天下有多少女子能像男子一般读书习武,开阔眼界?在最初的上,大多数女子便被剥夺了获得知识c明晓道理的机会,又怎会进取?男人们以此便得以长久地统治女人。你们敢打赌么?若是有朝一日,女子可以与男人一样出入书塾c驰骋疆场,她们做得并不会比男人差!” 彭畅闻言讥笑,“说得轻巧!就算女人能拿得动笔,那三尺剑六钧弓却不是如嘴上说说那样简单的!” 话刚落地,掩月便一个翻身,夺过面前一个小兵手中的弓c抽出他背上箭筒里的箭,挽弓如满月。利箭离弦,众人目光追随而去,只见箭头没入百步之外的一块巨石之中。 女人,不仅能拿得起刀剑弓弩,更有百步穿石的本事。 彭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彭将军,我所为今日不是为了驳男人们的脸面,而是为了为天下女人正名。人人生来都是一样,都有机会功成名就,实现心中所愿。这道理,我也是近半年来才懂得。”说到此处,掩月转头望向由之,眼里多了几分温柔,“从前,我访师学道,自以为集百家之长,能够独步天下,且仇视男人,认为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的庸俗无能,可我后来遇到了由之——” “他教会我善良与包容,让我懂得这世界的广阔,人外有人,没有永恒c绝对的胜者与统治者,也永远不能简单地将人分类作比:男人中有碌碌无为的蠹虫,女人中也有德行出众的才女,而古往今来,世俗宁愿让这些蠹虫在位,也不肯给女子施展才能的机会,这是否太过不公了?” 此时,北归和南洄也回到掩月跟前了——他们昨夜不在,正是因为他们要去集结这十万云中军来为掩月解围。 掩月指着他们二人,道,“你们看,我这两个心腹,一男一女,都是同样得力,我对他们也并无偏颇,无论奖赏都是按着一样的规矩。我为女人的权利争取,从来都只是求平等。男女平等,谁也不理所当然地高过谁去,要得到身份c地位都各凭本事。今后,无论是男皇或是女皇在位,对百姓都应当是一视同仁。若我今后执政,也不会因为身为女人,而格外优待女人打压男人,只是平等。你们想想,若有这样的大同之世存在,你们的母亲c妻子c女儿都将过上比如今好上千万倍的生活,而你们也不会有损失——当然,若你们没有胆量真正公平地去与女人们较量的话,那就另说。” 众人闻言沉思,掩月的话重重叩着他们的心门,也刺激着他们强烈的自尊。 “女人可以做出一番事业,这例子我可以举出许多来,譬如前卫国皇后。”掩月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鼻尖泛起酸意,这例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可此时此刻,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由之明白她的痛处,便代她阐述这个例子,“譬如前卫国皇后,天下皆知,卫国先皇沉迷炼丹,最终身染沉疴久久卧病在床。这期间,旨意皆出自中宫,然而卫国也未动乱,甚至因为皇后下旨撤裁了诸多寺庙道观,遣返冗余僧道复农,卫国的国力更加昌盛了。如此事例有目共睹,难道不足以说明女子同样可具雄才伟略,连治国亦不在话下?” 由之吐词从容,他周身气质温润,在这军营武夫之中,显得格外高洁,仿佛神祗,不可仰视c不可忤逆。 “正是如此。”掩月整理好心绪,颔首,接过话来继续道,“再比如前朝皇后,她更是与前朝皇帝并称二圣,在民间得民心甚于皇帝,当时人人信服贤后,怎么到了我朝,反而退步了?” “我今日敢于承认自己是个女子,就是不想再接受这男人的天下的规矩。你们不服我,也罢,我终究会让你们见着我的本事,明白我是名副其实的王者。”掩月指着那云中兵马,威势万丈,“我也不怕全都告诉你们,不止你们所见这些,许国一整年的盐铁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一旦正式与卫国开战,这些盐铁将是保证胜利的后盾,你们若仍是听不进我所言,不敢给女人机会的话,那么,后果,你们该是知道的。” 事到如今,局势如此明白,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众人心下都动摇了:本来心里想着理所当然地该追随孤竹君,现在却犹豫了,这太子所言句句有理,且她这气势见识并不输给孤竹君,加上她有兵有财,若真的两相较量,胜算反而大些还有,她所说的,公平地与女人们较量,他们敢啊,怎么不敢!堂堂七尺男儿,会怕了娇娇女儿吗! 此时,狗子等人观察兄弟们的神色都变了,头脑中也有了打算,心一横,一咬牙,带头跪下,高呼,“誓死追随元帅,绝无二心!” 这一声呼喊,彻底让在场将士放下了心中顾虑,他们纷纷单膝跪地,齐声呼应,“愿誓死追随元帅,绝无二心!” 只剩下彭畅怔怔立着不知所措。 终于还是让她做到了,掩月由心一笑,母亲啊,你看见了吗,女儿终于做到了啊! 可这王者之路终究不会平坦。还未等掩月让众人起身,外头探子奔来,一层层向内里传递消息:“外头卫国进攻了!” 来了,她向众人证明自我的机会来了! ------题外话------ 愿姐妹们都能拥有真正的女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围骰(六) 卫军到底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十万云中军奔来,气势壮大。卫军虽摸不清底细,但也知道如果拖延下去,让这股力量安顿下来,无论他们是否是许国的援军,都必然会成为他们巨大的威胁,因而选择在此时出兵。 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虽说加上那突然出现的兵马,许国在人数上胜过了他们,但也必然会给许国那边带来不小的骚乱,反观他们这一边,军心稳定,将领齐心,这是比千军万马都更加重要的,同时他们还有制胜的法宝——西北的天险。 西北的边防,两国以般叶城为界——这是一座空城,壁垒凋敝,残垣败壁,但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险:过了般叶城,五十里之内尽是荒漠黄沙,这地方终年干旱,即便是降雨落雪,转瞬间也蒸发干净。这五十里的黄沙干得彻底,在这五十里中,所见除了黄沙便是枯草,即便是枯草也少得可怜——没有水,几乎所有生命不能在这五十里黄沙中存活。 这般叶城外的五十里黄沙因此有个名字:枯命泊。 所有的生命都将在这里枯竭而亡,除了那本就干枯的不知名野草,还有—— “枯命泊又如何?我镇守西北多年,吞下去的风沙怕是比寻常人吃的饭还多,区区五十里黄沙能奈我何?”彭畅握紧腰间的刀,睥睨众人,道,“诸将士听令,如今卫国宵小寻衅在先,我等岂能任他欺辱,但凡是热血男儿愿意保家卫国的,就随我策马驰骋沙场c取回敌寇首级,闯下实打实的功绩来!没这个胆气的,就等着女人做了皇帝,回家沾你们老婆c老娘的光吧!” 此言倒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虽然掩月说的头头是道,但他们一时间终究不能接受与女人平起平坐,此时有了杀敌立功的机会,热血都涌上了心头,众人纷纷起身抽出刀剑,应和彭畅,“杀敌卫边,建功立业!” 彭畅眉头舒展,望向掩月,“怎样,元帅,我大许将士这士气你觉得还算得上恢弘吧?” 掩月冷下脸,“你与我置气,犯不上用全军的安危来冒险。” 彭畅轻蔑冷哼,“怎么,元帅这意思要缩着头不出兵了?” 掩月冷冷看着他,道,“迎战自然应当奋勇,但此时尚未探明军情,未知对方是否有意设下陷阱,彭将军你便要带着大家出战,怎么战?你这不是拿将士们的性命与我赌气是什么?” “笑话,未明c未知?我在西北守边,这里的每一粒沙c每一阵风,我都了然于心。此一战,遇敌设阵,虽无必胜的把握但也绝不是盲目迎战。自古交战勇者胜,元帅,你若怯战,也不必劳动你的千金贵体去经受这大西北的风沙了,安排好酒肉宴席,烧好篝火,等着给我军将士庆功吧!” 说罢,彭畅拔刀指天,“大许男儿,随本将大杀卫国贼子!” 万人齐应,“杀贼建功!” 到底还是拦不住他们,掩月垂下眼,心中为那些即将白白丢了性命的将士哀悼。 若不让他们吃些苦头,他们绝不肯低头的。 收起那些低沉的情绪,抬眼见西北将士纷纷整装出发,掩月侧头对北归南洄道,“吩咐云中军,整顿休息,等一个时辰,便该他们上场了。” ------题外话------ 掩月威武!明天看掩月如何应对般叶城枯命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围骰(七) 许国这边营地里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现象:有人在击鼓整装,准备出兵;有人却在喂马休整,顺便搭建营帐——彭畅领着原来驻守的五成将士迎战卫国,留下五成看守营地同时也防备着营里新来的那一伙人,而那刚来的云中军便在本来的营地周围安顿下来。 心里各自有认定的主子,彼此谁也不待见谁,能不起冲突已经是难能可贵,更别想平心静气地讨论战术了。彭畅带兵出了营地,临走之前,他勒马看着掩月,道,“殿下,在这军营里,能打胜仗才是硬道理——在这天下,能凭真本领掌握生杀大权才是硬道理,光靠嘴皮子动一动收买人心是不够的。” 说着,彭畅用眼角扫了眼留下来看守营地的狗子等人,哼了一声,“到底是没出息的孬种,等我得了空再来收拾!” 留下来的将士也有半数,可彭畅偏偏对狗子他们几人心有不满,认为他们是贪生怕死,见机取巧的小人。 他们是军营里最底层,身份地位最“小”的人,可他们留下绝不是因为贪生怕死。 “你们果然相信我么?就凭那几盘围骰和生姜治冻疮?”掩月走到他们跟前,着意问。 “是,也不是。”狗子摇头,“小的相信殿下——元帅——是因为小的从未见过像元帅一样可信的人。” 其余众人也点头表示和狗子想法一致。 “小的们在军营里混天过日,如果不是遇到这一次两国打仗,恐怕一辈子也是围着色子消磨时间,昏头昏脑的什么也不考虑。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没有什么志向,做不出什么功业来,也没有那个脑子去想太多的事情,就连赌,也只是玩个热闹。我们在地上,贵人们在天上,本来这一辈子天和地都不会碰上,但我们遇见了元帅你——” 狗子搓了搓红肿的手,眼睛亮亮的,“我们到现在也不明白,那接二连三的围骰是怎么做到的。一开始害怕受到责罚,但是元帅你不仅没有处罚我们,还对我们说,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而随便下跪——我们都跪得习惯了,逢人就跪,从没想过我们还有什么尊严体面。而且,元帅你这样高贵的人能够看到我们这些底下人的劳苦,这份恩情,小的们豁出命去都要报答的。” 掩月闻言心中暖起来,她看得果然没错,做的也没错:将一颗兼济天下c体恤万民的心剖给人看,是会有人明白的。 这份心间的温暖让掩月说不出话来。 由之拍了拍她手,代她说话,一如她从前不能言语时,“多谢你们的信任,元帅她绝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是啊,掩月她绝不会让人失望的,她是众人的领袖,一定会带大家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 北归南洄立在一旁,看着由之与掩月,心下也不再抗拒——时至今日,即使是从前恨不能除由之而后快的南洄也明白了殿下与他的情意,将之视为了半个主子,当做要尽心守护的另一对象。 “还有,还有些话,小的还想说给元帅听——”狗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语气里带着小心。 掩月点头,“说吧。” 狗子得了许可,那拘谨转化为欢喜,“元帅你所说的男女平等的话,小的心里很喜欢。” “哦?为什么?大多数男人是看不上女人的。”掩月也不禁微微一笑,转头看了看由之,心情也松快也些。 “因为小的想到了我的老娘。”狗子眼里有种坚定而神圣的东西,他转身望着营地外的黄沙荒漠,仿佛可以越过无边无际的黄沙看到日思夜想的家乡,他说,“我爹死得早,是我老娘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的,从小到大,在我的记忆中,她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亲戚欺负,家里的生计,还有她的病这些我很怕,不愿去面对的东西,她都咬牙一年年地应对过来了。她是一个女人,但在我的心目中,她是我见过最坚强c最厉害的人我,我真的很想我娘啊!” 说到此处,狗子眼中泛泪,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着叩头下去,“娘啊,狗子想回家,狗子想你啊!” 从前在家里,冬天到来之前,家里即使再不好过,娘都会早早地给他准备厚厚的冬衣,每日给他烧滚烫的水来洗脸洗脚,他也就从没害过冻疮,但娘自己却从没像他一样温暖过——冬衣里的棉c烧水的柴都是娘熬了多少个夜晚做活计,熬得眼睛通红,才换回来的啊!娘舍得尽所能给他最好的,但自己却吃尽了苦! 娘啊,母亲啊,这是一个所有人提起便会热泪盈眶的形象,她永远坚强c永远无所畏惧,总在孩子需要保护的时候献出最深沉的母爱。女子本柔,为母则强。狗子他还能想念遥在家乡的母亲,还有机会回到家中穿上母亲做的冬衣,用上母亲烧的水,再用自己的孝心去侍奉母亲的晚年可掩月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母亲永远成为了她的记忆,那临别的最后一面,成为她多少次梦回的恍惚。以为会长长久久地与母亲相伴,等着自己年岁大了,母亲也老了,时光安静而缓慢,母亲会安逸而慈祥地看着她。无论她多大了,有了怎样的身份,在母亲面前,她都只是个孩子;有多少风浪,她都不必怕,因为母亲永远会保护她,给她所有想要的 而现在,都没有了 她成了一个孤儿。 十年别离,便是为了长久相伴,但如今看来,她是白白地错过了那么多与母亲相聚的时光再不会有了啊 她在这名利的最高处,也是正面世道险恶处,再没有母亲会为她挡下所有的敌意了啊! 众人也都发现了掩月的悲戚,心下也跟着沉痛起来。 狗子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勾起了元帅的伤心事,赶忙擦了眼角的泪,换了话题,“元帅,你赞成彭将军出兵,是因为什么啊?” 彭将军他虽然脾气不好,不尊重元帅,但他一向骁勇,且带兵有方,而掩月也不像是贪生怯战的人,这两者断不会为了私人的不和而随意做出决断,那么其中就必然有各自的道理。 彭将军认为自己对西北地势了如指掌,那么掩月呢? “因为他们这一去,许多的将士必然会在般叶城外枯命泊丢了性命——” 掩月收了伤感,望向漫漫黄沙,目光深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围骰(八) “彭将军他自以为了解西北,可他所了解的从来都是许国这一边的疆土,那般叶城c枯命泊,他真的去过吗?他以为这一去不回之地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可事实会让他知道他会为自己的轻率付出多大的代价。” 掩月长长叹息,“我有了云中军——你们或许不知,方才赶来的军队有个名字,叫做云中军——足以与之抗衡,所以他急切地想打了胜仗来获取军心,使更多的人支持他,支持我的兄长。他总想将我拉下这个主帅的位子,我能理解,可他不该如此鲁莽。” 掩月摇头,握住由之的手,对他道,“抱歉,许多无辜的性命将间接地因我而断送了。” 由之对掩月的内疚感同身受,他道,“遥远的罪恶,陌生的人,都与你我有关。我说过,你的罪过,我会分担半数,如今自然照旧。你是元帅,要做出决策来,事到如今,也只能尽量减少伤亡了。” 君子之战,虽见杀戮,但必将通过杀戮换来更为长久的和平。由之从来都明白,罪孽是不可能消灭的,人生于世,能做的只是怀着一颗敬畏生灵的心去尽自己所能施行良善。 “我拦不住他们,也不能随他们一样冲进卫国的天险中,我们能做的,便是声东击西,为他们寻求突围的机会。”掩月目光坚定,转身进了大帐,“你们跟我来。” 主帅帐内设有西北全境的舆图,那上头几乎所有地方都有详细的标注,连卫国那一边的地形也颇详细,唯独两国中间那般叶城一带轮廓之内是一片空白。 这样也能算是了如指掌吗? 掩月此时没有心情再去嘲讽彭畅的自大与轻率,时间不等人,算起来,此时将士们应该已经到了般叶城附近,她得赶快出手了。 “北归c南洄,你们去云中军中传令,从子丑寅卯部抽调最精良的将士,各调两百,其余众人仍旧安营扎寨,打完了战,这么多人不能露宿在沙地里。” “是!”北归南洄齐声领命。 子丑寅卯部是殿下最先找到的,也是与殿下相处时间最久,得到殿下指点最多,因此也就最为忠诚,殿下在关键时刻用他们是理所当然。 不过,四部每部两百,那就是八百人,难道殿下只用八百人与卫国相抗? “元帅,你的兵安排下去了,那么我们呢?”狗子大着胆子问。 留守的还有半数的将士,殿下接下来就该从他们之中抽调了吧? “你们,我自然也有安排。”掩月神色肃然,用手指在舆图上般叶城那一片画着圈,道,“我需要二十名不怕死c走得快的勇士深入枯命泊。” 狗子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只要二十人?” 掩月微微阖眼,“多了么?那就十五人吧。” 众人急得团团转,睁大了眼望着掩月,“元帅!” 由之不急,他太了解掩月了,见她神色从容便明白她如此安排必然是握有胜券,但他知道了并不代表旁人理解,他便劝道,“别打哑谜了,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吧,他们实在着急了。” “好。”掩月睁眼,指着舆图上的般叶城,道,“从我方营地到般叶城,需要绕行,因为在直行之路上有一道深堑。彭将军他们此去,必然会受卫国一方引诱深入般叶城,同时我也敢肯定,这做诱饵的卫国兵卒绝不会多,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只要将我军引入枯命泊便与之鱼死网破,而我派出这十五人就是为了割破他们的网,放出我们的鱼。” 这话一出,众人更不明白了,什么网啊鱼的,这是西北荒漠里啊,水都没有,哪来的鱼? “正是因为没有水,这枯命泊才如此凶险。”掩月在枯命泊那空白一块上点了点,抬眼扫视众人一圈,道,“你们没进过枯命泊,虽听说那里有去无回,但始终不能实际知道里头是怎样的。那里,常年干旱,即使落下倾盆大雨,进了枯命泊也会转瞬之间蒸发干净。且那里头时常起不定向的大风,吹起黄沙,使人迷失路径,所以虽然只是方圆五十里,却一旦进去就不容易出来了。” 众人听了才多少明白一些,但旋即又陷入更深的困惑,元帅她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难不成,这有去无回的枯命泊她曾进过? 听了众人的发问,掩月一笑,“这有什么可惊奇的?我去过的地方多着呢。” 她带着些狡黠,“朝中大多数人都以为我少不经事,从前在民间不过是个什么都不同的平常人,可他们想不到,这天下最凶险c最古怪之处,大约没有我没闯过的。” 游历访师的十年,她走遍了天下,不仅是卫国境内,还有许国的许多地方。艰难之处便容易有高人,因此她总是挑着最难最险的地方去,这许卫边界,她也曾来来回回多次,这些自诩兢兢业业守边的大将,领着千万兵马,日日对着这黄沙,可是一次也未能发现她的踪迹呢。 掩月说罢叹息,心下倍感沧桑。她从前也曾轻狂自恃,但到了如今,她连故作轻松也扮不出来了,有些自嘲,她卸下面上的少女狡黠,又换上一脸严肃。 “之所以在留守的人中选,是因为,彭将军大概不会相信我的人。你们听着,去选十五个不怕死的——若真严格按我所说,应该也不会死——然后再是要走得快的,去晚了就来不及了。他们需要去告诉彭将军,让他等着天暗之时,循着天上最亮的那一颗星的方向,一路走不要迟疑,任风沙怎么吹,只要跟着那星辰,最多次日,便可以出般叶城。出了城也不要沿去时的回来,走那深堑,那条路其实最为安全,且寻常人也不知道,如此,即使卫国军队追来,也追不上他们。” “派出去的那十五个人可以一路烧起篝火留下痕迹,这样方便记路。记着一定要尽早赶到,与将士们一同度过那难熬的枯命泊白昼。” 众人问,“那这白昼该怎么度过呢?” “这就是那十五个人最紧要的任务了。虽说此时是寒冬,但枯命泊内却一点不冷,甚至正午之时会燥热异常,人被困于其中,缺水乏力,渐渐地就危险了。所以那十五个人他们每人都要背上一把铲子,这铲子便会给将士们带来水。” 铲子?水?这有什么关联? 掩月详细讲来,“枯命泊里万物不生,除了一种草。它名唤古井,生长在极干旱之处。” “古井看上去生机全无,像是与黄沙一样干枯,但其实它的根系却含水丰富。正如其名,古井的根深入地层,它们抓住了最深处的水源,所以才能在荒漠中生存。因此我让你们带上铲子,去找古井,挖出根来,供将士们解渴。” 众人张口,“可——” “可这小小古井解不了众多将士的焦渴。”掩月替他们说出了这难处,她接着又道,“古井虽小,但带来的希望是巨大的。根系的水分可先供给情况危急的将士,其余还能坚持的,只需安抚即可。记着告诉他们,元帅说,枯命泊中能有水,那便不再是有去无回之地,本帅一定会让他们平安归来。” 一军出战,最紧要的不是人数与兵器战马,而是生还得胜的希望。 枯命泊困住的不是他们的身体,而是他们的斗志与信念。 “另外,告诉彭将军,他说的没错,打胜仗才是硬道理,所以,本帅就亲自去证明这道理。”掩月仰首,眉目坚决,“那八百云中军,足够本帅去验证这道理了。” ------题外话------ 还没写完,明天继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围骰(九) 般叶城外,彭畅勒马在万人队伍之前,眯眼看一路被他们追赶逃窜的卫国军队,他们进了般叶城,此时在黄沙中只是一片黑影,彭畅内心还是存着些顾忌。 兵家讲究穷寇莫追,可他已经带着将士们追了许久了。那滋扰的卫军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距离,且不断变换阵型,让他们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人,不过,凭着彭畅多年守边的经验,他多少能看出,敌方人数并不会多。 难道真的是陷阱吗?卫军一路不战,如今已经溃败进了般叶城,过了般叶城,穿过五十里枯命泊就是卫国的驻地了到底该不该继续追? 彭畅驻马不前,将士们都有些心慌了——他们是憋着一口气出来的,想证明男人就是有本事,可追了这么久,也没交上手,他们不禁想起来元帅在营地里所说的敌方可能布下了陷阱,又加上行军太快,所以个个都焦渴且心慌。 “将军,咱们还追吗?前面可就是枯命泊了啊。”副将吞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才往前进了两步,问彭畅。 彭畅回头,看了看副将,看了看蔫头耷脑的将士们,霎时就来气了,“追!怎么不追?!我们出来不是放马的,不取下敌人首级,拿下功绩,回去干什么,你们一个个真的想回去看那女人的脸色吗?” 其实,元帅是在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并没有给谁脸色看,而且,据狗子说,元帅关心下属,将他们这些小人物的苦和痛都看在眼里c记在心里想想还真是各方面都好过这时常动气生气就打骂将士的彭大将军。 小兵小将也是人,会痛会难受,心是肉长的,自然是向着对自己好的人的,可他们也实在是身份低微,这样的想法只敢在心里想想,最终还是只能打起精神跟着将军继续往前冲。 若是有命活着回去,就跟着太子元帅吧,管他男人女人,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人! 西北,永远给人粗粝c苦寒的形象。这些常年在西北吹着大风顶着黄沙的汉子们,从面孔到神态c行为也都透着一股粗粝的气质,千万军马通过般叶城的断壁残垣,荒漠日圆,这情景竟显露出些诗意的颓败来,那看似恢弘激昂的士气中也隐隐掺杂着些畏惧与不安。 般叶城,从来无人涉足的空城;枯命泊,有去无回的极恶之地。他们真的能拿下功绩吗?或者说,能活着回去吗? 进了枯命泊,马蹄扬起的黄沙迷了将士们的眼,不是马跑得太快,而是大风起了。眼前一乱,心里也就跟着乱起来了——方才在般叶城外都没有起风,一进枯命泊就刮起这样大的风来,这难道真是天意,要让他们葬身在此? “不要乱!站好队伍,记住自己身旁的人,不要在大风里走失了。”彭畅抬手挡住风沙,妈的,这大风专门来跟他作对的,马这畜生也真是没有灵性,风一吹,就管不住蹄子了,走两步退三步,半天都还在原地打转。 队伍骚乱起来,虽然一张口就灌进一大口风沙,但众人还是忍不住前后左右地议论。起初是一两个人不安,通过这议论,百个c千个,最后这个队伍都心慌了。张望四周,漫天黄沙,仿佛逃不脱的死亡牢笼。这日头,这干得松散的黄沙,乃至这枯得发脆的野草,都像是索命的鬼差,埋伏在他们的四周,就等着一点点将他们榨干,然后收走他们的性命。 “不救救命” 队伍中发出一个干得断续的声音,一个瘦弱的小兵应声而倒,乱了众人的阵脚。 四周的人围做一个圈子,满面焦急地看着他,只见他嘴唇干得起了皮,面色有些发白,嘴里大口大口呼吸着,呼吸越来越急促,最终他张着口,胸膛没再起伏,闭了眼,头也歪到一边。 死了?众人心惊,感觉自己喉间的干涩霎时加剧了千倍万倍。方才他的挣扎与窒息他们都看在眼里,自己身上也跟着难受起来。有几个小兵弯着腰干呕,也渐渐觉得呼吸不畅起来。 “都让开!”彭畅一撇腿下马来,快步走到出事的那一节队伍中,一脚踢开围在跟前的人,蹲下身子,探了探那昏过去的小兵的鼻息,皱眉道,“还没死呢,一个个都怂包成这样!拿水来,给他灌下去。” 说是要灌下去,可当水袋被送到彭畅手中时,他先倒了一些在自己手心里,用这少量的水润了润那小兵的嘴唇,等他转醒了,才将这水袋塞到他手里,吩咐与他同伙的人,“看着点他,你们几个陪着他到队尾去,不要耽误了行军。” 彭畅虽脾气不好,但也从未看轻将士的性命。 彭大将军起身,将手里残留的水抹在自己脸上,让自己精神了些,扫视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沙,又骂了句,“娘的,老子倒不信走不出去!” 军队又开始前行——其实此时他们已经分不清到底哪边是前,那边是后了,明晃晃的日头烤着大地,他们像是炙脍一样,周身都油亮亮的。 已经有将士经不住这干燥,脱了盔甲,赤膊走在队伍中。分明现在是正月里寒冬,他们竟热成了这样。不是身热,是心热。 众人走得精疲力竭,意识也混沌起来,全然没注意到远处现出的黑影。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利箭划破天际,迅猛飞来,恰好射中了赤膊的一个将士的心口。 卫国人就在附近! 众人慌了一阵,尤其那赤膊的那几个赶忙把盔甲往身上套,连正反里外一时间都看不分明——再不套上盔甲,就成了敌人的肉靶子了。 在这时间里,卫国的弓箭手又射中了几个慌乱无措的许国士兵。伙伴的不断倒下加剧了将士们的惶恐,因而他们也就用了更多的时间来摆好盾牌,让弓箭手准备到位。 这一场慌乱,让许国这方损失了几十个士兵。 不该如此的啊!彭畅心头懊恼不已,他领兵这么多年,何曾吃过这样的亏?这一路追来,卫国军队都只顾着逃窜,总不迎战,待到他们进了枯命泊,卫国那边就更是像钻进了黄沙里,消失得没影了。如今彻底明白了,那些卫国人从一开始就是等着现在的局面的:许国人不了解枯命泊,走进来之后又遇着大风,将士们疲惫焦渴,军心涣散,卫国人便可以趁机而出,将许国军队打个措手不及。 他果真是落入了陷阱里了啊。 彭畅心中的懊恼渐渐变为了自责,他该为这无辜枉死的将士的死负责,是他感情用事,为了与那太子较量,这才犯险出兵。 明明太子已经劝过,说小心有陷阱,可他却轻狂得很,认为小小枯命泊不过是弹丸黄沙。如今啊,这枯命泊,真的要让他万千将士枯命于此了啊。 两方僵持,在毒辣的日头下整整晒了一天,卫国那边却不慌——本来他们就是如掩月所料想,是被选出来的死士,怎么会怕死?而许国这边就不一样了,他们本来个个怀着雄心壮志出来,现在却性命垂危,且不是真刀真枪与敌手拼杀至死,而是被一点点榨干了体内水分——若真的这样死了,怎么甘心! 夜晚到来,情况也并没有丝毫好转,白日里是热得难耐,晚上就是冷得受不住了——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平日在营地里还不觉得,在这五十里枯命泊中,这冷暖变化就太明显了。 将士们底子本来都不错,这寒与热对他们来说本来也不该是什么过不去的难关,但偏偏他们此时是在枯命泊中,这三个字就足够叫他们胆战心惊了,所以,心里脆弱了,身子也就扛不住了。 彭畅急得心火大烧,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是一军统领,他一慌了,全军就真的全完了。 说来他也不是最高的统领,营地里那个才是。唉,彭畅背着众人长叹,他是真的后悔没有听元帅的话了。 元帅,终究是元帅,即便是个女子,那也是该无条件服从的军中领袖。 夜色渐渐加深,许国军队愁云惨淡,将士们躲在盾牌后,不免叹息。在叹息声中,有人谈了探头,望见朝自己这一方快速移动的几点比黑夜更黑的黑影,激动道,“有人过来了!” ------题外话------ 得军心者得天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围骰(十) 有人来了,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掩月选出的那十五个人。 按照掩月的吩咐,他们本该在天黑之前到的,但毕竟他们不是训练有素之人,进了枯命泊,他们也慌乱了一阵,最后还是相互鼓舞,稳住心神,才一路找来。趁着天黑,卫国那边也懈怠了些,才逃出围堵,终于找到了大部队。 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升起,明亮如月。 一声唿哨响起,那十五人中有人对大部队喊,“自己人,别动手!” 说的什么倒是其次,这一身唿哨让众人放下心来——这特殊的唿哨是他们西北许军独有的,来的果然是自己人。弓箭手纷纷收起弓箭,齐齐望向来人,可是—— 一二三四十五个,怎么援军就来了十五个?将来人迎进盾牌围城的壁垒内,众人方才燃起的希望又灭了,十五个人,除了多几条性命枉死,还有其他用吗? 来的十五个人面上都涂着黄泥,背上背着铲子。 这十五个人来到彭畅面前,站做两排,狗子站在第一排中间——狗子自请做了营救大军的十五个人中的一个,他素来怕死,但他相信元帅,她说不会有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狗子出列,对彭畅道,“将军,元帅派我们来搭救大家。” 她果然还未放弃这半数的将士,彭畅心里释然了些,但旋即又拧起了眉头,“不是还剩下一半的人在营地里吗?怎么就派了你们几个来,你们来有什么用?” 狗子道,“将军,元帅说,这些人就够了,剩下的人要在营地里准备篝火酒肉。” 彭畅面上一热,女人果然心眼小,这样的关头她还记着这一桩。 “元帅具体怎么说?”彭畅追问。 狗子听见将军终于肯喊一声元帅,心里也松快了许多,他取下背上背着的铲子,道,“敢问将军,现在队伍里的水还剩下多少?” 人离不得水,大军出征自然会带着水,但是本以为这一次会是速战速决,也就没有带多少,经过那一个白天,现在恐怕是找不出水来了。 彭畅沉重叹气,“没了,最后的水都给那些实在支持不住的喝了。”如今,还有许多喉咙干得冒烟的人没有水喝呢,譬如彭畅自己,他自己的那一袋水也让给旁人了。 “那么,元帅正是派我们来送水的。”狗子将铲子往地上一扎,仰头,学着元帅那坚定的神情。 彭畅不解,“什么?” 狗子也不着急解答,他左右一看,找着了一株“古井”,便抓起铲子使劲一铲,又蹲下身子刨出了古井的根系,抖干净了土,举在彭畅面前,道,“水就从这里来。” 接下来,狗子详细跟彭畅讲述了这古井的来头,也告诉了他元帅在营地里所做的全盘安排。 彭畅大惊,“什么!你说元帅只带着八百人就去突袭卫国大本营了?!” 狗子点头。 掩月从云中军点出那八百将士,自己亲自领着,绕到了另一方卫国的大本营去。 八百就八百,多用无益。 抓着那根系纤长的古井,彭畅周身发抖,他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咬着牙道,“我真他妈是个混账!” 若不是他意气用事,带着大军追出来,也不会落入卫国的陷阱,造成这许多的无谓伤亡,更不会让元帅以身涉险。 她是元帅,是太子啊!怎能不顾自身的安危,来为他们这些粗人解围啊!若出了事,他便成了千古罪人! 见将军对元帅的态度彻底变了,狗子心里宽慰许多,忙劝道,“将军,不必担心,元帅她说有八九成的胜算。” 八九成胜算?彭畅看着狗子,喉头的干涩蔓延上来,他说不出话来,卫军可有上万人,八百人去突袭,哪来的八九成胜算? 到底,还是猜不到元帅的计谋,彭畅抬了抬手,又想给自己一巴掌,看了眼众人对他殷切而充满希冀的目光,到底还是忍住了,又问狗子,“元帅她,还说了什么吗?” “元帅说,‘枯命泊里都能有水,那就不是有去无回之地’,‘本帅一定会让大家平安回来’,‘跟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一路走,不要迟疑,就能回到营地来。’”狗子仰头望天上星,心中充满了神圣的敬畏。 星如月,照亮将士回营的路。 ------题外话------ 掩月是非常非常卓越的女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围骰(十一) “将士们,都打起精神来,元帅等着咱们回营去呢!” 彭畅高举那古井,心绪激越,他对将士们道,“看到这草根了吧,这就是元帅指给咱们救命的东西!一口嚼下去,多汁又甘甜,有实在口渴的找这几位兄弟拿几条草根,解了渴,咱们就回营去!”指着背着铲子的狗子等人,彭畅面上神情坚毅。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彭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要了根草根,嚼进嘴里,心里霎时都清凉起来——果然有汁水。 这枯命泊里竟然会有活物,有水,那么,他们应该能活着出去了吧!将士们打起精神,重新燃起顽强的求生意志。 掩月料想得不错,彭畅这一趟带兵出去定然会遭遇重创——倒不是说卫国军队他们有多训练有素,而是许国这边是被动迎战,本来心底就拿不准,进了枯命泊一旦有些异动,军心就会乱了,到时候千军万马如一盘散沙,想走出这小小的枯命泊就难了。 五十里枯命泊,榨干的不仅是天上地下还有人的水分,更是任何冒险进来的人的求生意志。 派出去的这十五人不仅是为了给他们送水,更是为了给他们带去斗志与希望。 果然,吞下古井的汁水,仰头看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辰,将士们重新看到了生机,相互搀扶c相互鼓舞,在盾牌后缓缓移动起来。他们此时也不着急了,五十里本来也不是很远的距离,有了元帅保他们安全回营的承诺,他们每走一步,都多一份欢喜,身上也就跟着轻松了许多。 彭畅舍马随将士们步行,感慨万千:元帅她不仅事先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事后镇静能够及时采取正确的决策,最让人佩服的是,她太懂得人心了,从这平时怯懦c在人前屁都不敢放的狗子,到这重新精神起来的万千将士,都是靠元帅她啊!她还带着八百人去突袭守军上完的卫国驻地,这份勇气与胆量是彭畅没有的。 原来女子也可以做到这样卓越吗?他还说自古两军交战勇者胜,他自己算哪门子的勇者?顶多是个莽撞的匹夫。彭畅越想脸越热,他错了,错得彻底,也不知道这一趟回去认错还来不来得及。 自然来得及,狗子他们找到大军前,掩月已经带着八百轻骑深入了卫国大本营。对此,掩月心中也是感慨不已:本来卫国才是她的母国,如今她换了身份,倒反过来为了许国人去攻打卫国,世事当真无常。 掩月出发之前,由之宽慰她,“国别c敌我都是一时的,你志在天下,将来九州之内都是你的疆土,众生都是你的臣民。一统之前必然会经历杀戮,是你或其他人,这业障总要有人承受,你去吧,但求问心无愧便是,至于那不可避免的业障,我与你分担。” 怎么舍得让他分,由之是这世上最善良c最仁爱的人,他念着天下人,苦终生之苦,哀百姓所哀,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承受业障?若真是佛法无边c菩萨有灵的话,还是算在掩月一人身上吧! 掩月这一路,行军迅速。她来往过许卫边境多次,对于路途很是了解,而云中军也是她训练出来的,她用着随心顺意,八百人马一路绝尘,直刺卫国大本营。 此战名曰闪击,就是要让卫国人措手不及c甚至无力还手。卫国军队得到探子回报,说许国的半数人马都被他们困在了枯命泊中,那么许国剩下的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人等死,应该会去救援,所以卫国这边只需等着耗死许国大军便是。 但掩月出击了,且只带着八百人。这八百人如一只锋利的匕首,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卫国人的肉里,还未等他们觉出痛来,又换了另一处扎。卫国营地占地广阔,掩月带着这八百轻骑一路辗转,将他们的外围搅了个一团乱,放箭c点火,掩月做完了这一切,卫国军队还没集结完毕。 这便是人少的好处,灵活自如,让敌手摸不准c擒不住。领军譬如动用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在这样的关头,让敌手不易发现又能抽身自如的八百人,无疑是出战的最佳人选。 这一战不为给卫国致命打击,只是为了扰乱他们的军心,放火烧了他们许多营帐,兵将乱作一团,目的便已经达到,也不需再多做纠缠,掩月便勒马转头,回营去—— 还要准备篝火酒肉,等着将士们回来呢。 ------题外话------ 晚上还有~(今天可能会晚一些,要和朋友去聚餐,吃完了回来码字) 八百~大漠~闪击~大家有没有联想到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围骰喜事(一) 掩月这边突袭成功,卫国理了理线索,反应过来,这是许国的反击,虽然不知为何他们只派小股力量进行骚扰,但还是提起了相当的戒备。探子将这消息传给了守在枯命泊的死士,让他们一定要守住这许国半数军队:他们自己这一方吃了亏,也不能让许国落下好。 鱼死网破,他们的网只是张小网,却要网住许国半数人马这条大鱼。 他们以为许国还是那样士气低落,守住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此时的许国军队正是情绪高涨,嚼了许多古井,嘴里甜津津的,身子里也有了劲,且将军说,那卫国贼子并没有多少人,只要他们自己不乱,冲出去简直是易如反掌。谁不想活着出去?路已经指给自己了,要出去,打起精神来呀! 有人要走,有人要留。一路跟着指引,将士们心中有希望,脚下有力量。天渐渐亮了,那最亮的一颗星隐进了黎明中,但是,众人心中的指路明灯还亮着—— 元帅说过,会让他们平安回营。 将军彭畅握着刀,四面察看敌情——卫国的人不多,但他们藏得很深,在暗中放冷箭,这才让己方吃了大亏。论真刀实枪,他们呢是顶不住的,所以只要盯住了弓箭手,派出得力的人顶着盾牌上前扑杀,就能解了困局。 天色渐渐亮起来,也就意味着前行也渐渐变得困难起来——没了指路的星辰不说,天气是个巨大的挑战:夜里的寒冷倒还好捱,白日里的炙烤就让人心焦了。但这一日的情况也明显好过了前一天,大家心里有了底,即使口里再干,也不似先前那般着慌了,渴得很了,从地上揪一把古井,往嘴里一塞就又可以继续前行了。 这一路,缓慢而坚定。 看着许国人动起来,卫国这边开始慌了,他们是不怕死,但他们害怕任务失败。明明前一天许国那边还死气沉沉,怎么一下子又活过来了? 弓箭手再次就位,拉圆了弓弦,利箭随后只只飞出,却没有如从前一样射中那些游离在队伍之外的落单的将士,而是被坚硬的盾牌挡了回来——箭头弯曲,落在地上,像是昭示着卫国计划的流产。 许国这一次形成了坚实紧密的防护。 “拖住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卫国那边的头领嘶声大吼。 利箭更加密集地飞出,这样一来,许国便得到了卫国人藏匿的具体位置。 箭雨漫天,但最终有个来源。 “上!”彭畅大手一挥,盾牌围护中冲出几个武装严密的士兵,他们埋头奋勇往前。他们一出去,那盾牌的缺口也就随之合上,又是严丝合缝防守森严的壁垒。 攻防配合默契,无懈可击。 这若干的将士像是许国这一边发出的利箭,深深插进卫国的队伍中,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让他们也尝尝手足无措的滋味。 卫国果然慌了,慌忙拉起弓,但还未等到弓箭飞出,天上就落下了其他的东西——下雨了。 枯命泊的雨来得频繁,也不是什么奇异的事,但此时,在两军阵前,这是个巨大的变机。落雨了,弓箭就射不准了,卫国人不能远远地对许国人下黑手,只能与之近身互搏。 卫国慌了,许国沸腾了。 元帅真是神人!她说,枯命泊里有水,那就不是有去无回之地。元帅她不仅从地里给他们带来了水,还给他们召来了这甘霖——虽然这雨跟掩月实际没有半点关系,但此时此刻,他们心里都很自然地将这功劳归在了掩月身上,如今,元帅已经是他们心中的神,显灵救命的神。 彭畅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这一场雨,浇灭了卫国大本营的火,也浇灭了他们围困许国大军的计划。在雨中,真刀真枪,以血捍卫尊严,许国将士杀得痛快,突围得顺利而周全。 那围困他们的不到千人,最后几乎都被他们生擒。那些死士想着寻死,也被卸了下巴,被架着提走。想死?没那么容易! 雨停了,枯命泊瞬间回复了干燥,又是那荒凉贫瘠之地——可,看上去再怎么荒凉,也不再是人心中望而生畏的有去无回之地。有领袖英明如元帅,哪里是去不得的? 过了枯命泊,过了般叶城,过了那深堑,营地遥遥在望。 这一路下来,又到了天黑时候,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又出现了。 营地亮起篝火,召唤着归人。 彭畅看着那篝火,叹了口气,左右一看,抢过狗子背上的铲子,背到了自己身上。 这叫负铲子请罪。 元帅她要打要骂要罚,都往他身上招呼吧,他彭畅脸皮厚,身上的肉也厚,经得住! 犯了错,就该认! 想着一会可能要在大军面前领罚,彭畅心情有些沉重,但也没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元帅,我回来了,你罚我吧!”彭畅一见掩月的面便双膝跪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掩月站在篝火旁,火光将她的面容映照得肃然冷凝,她低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彭畅,声音悲哀而沧桑,“将军回来了?那么有多少将士没能回来呢?” “元帅”彭畅抬头,他无地自容但是必须面对,将背上的铲子抽出来,双手捧上,“有二百将士伤亡元帅,彭畅因自身鲁莽,造成将士们的无谓伤亡,犯下大罪,元帅,你罚我吧!” “罚你,那些将士就能再活过来吗?”掩月阖眼长叹,良久,她睁眼,将彭畅手中的铲子拿起来,“这铲子,是我让他们带去救命的,不是用来罚一军将领的。” 将铲子扔在一边,掩月低身扶起彭畅,“人都会犯错,将军你不是圣人,我也不是。” “但凡是战争,都会有人受伤、有人丧命,将领无论何时都会犯错——战争本身就带着原罪。你不听我的,因为你有自己的信仰,你认为男人至上,女人该靠边站。” 彭畅又低下了头,火光映得他的脸一片红。 “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信仰。我尊重男人,尊重女人——我尊重所有值得我尊重的人。天生阴阳,人分男女,哪有什么天然的优劣分别?你也知道,卫国先皇后,她执掌卫国朝政也有些时日,国中大小政务都经她手,那与真正的皇帝有什么差别呢?大家能够包容女人作为皇后代为执政,却不能容许她再进一步,做得皇后,就做不得皇帝,这名头,女人当真就不能拥有吗?这一个名头,到底会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差别?” “没没有,元帅,我真的知错了!”彭畅重新抬起头,羞愧烧得他说话断断续续,他还是顽强地说完了整个句子。 掩月舒气,“这一场败仗——也不算败仗,毕竟卫国也没落着好——经过这一场仗,你就改了主意,认为我名副其实,可以胜任一切了吗?” “元帅!”彭畅急得不行,他实在不知怎么认错,抬着手,想往自己脸上招呼,但又下不去手,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是我从前肤浅狭隘,如今我知道错了,女人,女人中中一样有出色卓越之人,老彭我如今见识到了,也就彻底信了,从今往后,老彭我都跟定了元帅!” 又是抱拳下跪,彭畅言辞真挚到了极点。 掩月长舒一口气,又伸手扶起了他,耐心道,“你是一军之将,你跪下去,我们的士气就落了。” 我们,元帅说我们,这是原谅他了? 彭畅憨憨一笑,忙不迭起身,“谢元帅,以后我一定唯元帅马首是瞻!” 掩月眼珠一转,挑眉,“那也就是说,我说什么你都听?” “是是是!”彭畅老实点头。 掩月勾唇轻笑,“那好,我们来一局色子吧。” ------题外话------ 对不住!对不住!小姜从五点半吃到了九点,回来就十点了,对不住大家! 小姜一定努力做一个有存稿的女人! 对不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围骰喜事(二) 玩色子?元帅这是唱的哪一出? 彭畅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铲子,心里直打鼓,张了张嘴,大有慷慨赴死的势头,“好,元帅要做什么,我都接着!” 挨打都不怕,还怕什么玩色子?又要不了命,大不了就是个输嘛! 准确地来说是输得很惨。 掩月做庄,规矩仍是三颗色子猜大小,三颗一点为围骰大小通杀。之前,彭场在暗处看了一阵元帅和狗子他们对赌,看见了自从元帅她上场,结果就一直是围骰。他当时满心想着元帅用这些小伎俩收买人心,很是不屑,也就没往细里想,到底元帅她是怎么做到的,如今站在赌局中,看着元帅手中的色盅——狗子他们那个已经被摔得粉碎了,但在这偌大的军营里再找出个把赌局还不简单?彭畅平生从未如此紧张,即便是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他也没有皱过眉头,可那小小的色盅仿佛吃人的怪物,只要他一出声喊出大小,就会被吸进去镇压住。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确实,他有点怕了。 “将军,大还是小?或者是围骰?”掩月摇动色盅,骰声清脆,人声也清脆。 “围大!”围骰二字本已要出口,含含糊糊在嘴里滚了一圈,还是被彭畅嚼碎了咽下去,怎么会一直是围骰?就算元帅她有本事做到,也不会如此执着吧?再说了,之前狗子改了主意猜围骰,被自己说成是轻易地就给收买了,自己再来一遭,那不就自己打脸了? 闭上眼胡乱猜一个,大不了就输了,再看元帅她到底有什么说法。 “大么?我听着不像大呢,将军要改么?”掩月歪头问。 彭畅红着脸摇头,“不改了,输了就认,元帅你怎么罚我我都认!” 掩月想了想,“嗯还没说赌注呢,这样吧,大将军,如果是你赢了,从前之事一笔勾销,从此以后我也不再担任元帅之职,太子的身份我也不要了——” 彭畅急了,梗着脖子打断了她的话,“这怎么行!我们大许离不开元帅的——” 掩月笑了,“那是你赢的情况,不过照目前看来,你大概赢不了。” 彭畅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由之还有北归南洄在旁看着彭畅,也笑了。 “你输了的话,那往事还是一笔勾销,不过,我要罚你——” 掩月眼眸染上肃然,“罚你加紧训练将士,接纳云中军,一同为许国开疆拓土,立下不朽功绩!”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换上肃穆庄重的神色,尤其是彭畅,他心里热血奔流,眼中亮闪闪的,这哪是什么罚呢?分明是对他莫大的恩赐——一个将军,平生所愿便是在沙场上以真凭实干建功立业。有些人生来骨子里就流淌着沸腾的血液,要去黄沙大漠里宣泄自己的一腔激情。彭畅就是这样的人,掩月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实际上元帅从未记恨他啊,无论他从前怎样地针对她,她也不计较。彭畅双膝跪地,叩头在尘埃里,元帅她心中怀着天下,未将个人的荣辱得失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在沙场是统帅;在庙堂,是明君——总之,是他彭畅拼死要追随的人! “元帅,开吧!”彭畅抬起头来,额头上沾着黄土,目光却坚定如炬。 掩月颔首,将色盅稳稳放下,素手揭开盅盖,三点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红如血,明如星。 还是围骰。 “为什么还要提起围骰?因为我们的这场恩怨需要有个了结。” 掩月又扶起彭畅,开玩笑道,“将军莫要再跪了,我这一回一回扶起你来,也累了。” 彭畅面上热热的,没做声。 “说是了结,是因为,将军你就是借着这围骰将对我的不满发泄出来的,怎么开始的,就得怎么结束。你说我收买人心,也不算错,我是想得到人心,却不是靠收买,而是以真心换真心。” 说到此处,掩月转头望了望狗子,后者笑得腼腆,不敢直视她。 “从前我或许还将自己看得格外高贵些,但人是会变的,我在一步步地将自己姿态放低,结果也发现,百姓苍生确实需要敬畏,我虽沉浮在势力权柄中,也不过是众生中普通的一个。我想做一个明君,这志向已经伴随我十年,也将长久地继续下去,我终生都会为之努力;我想开创一个太平盛世,一个从未有过的大同世道。那时候,不论男女,甚至不论血统,有德有才者在位,无论贫贱富贵,出身不再是决定一个人前途的判据。所有人都将平等地、充分地享受自己的人生,譬如边境的你们,也不用熬着经年的苦寒,那时候,干戈休止,马放南山,边境也不再需要这许多的人马驻守,岁岁都有新的预备服役者,你们为国守边几年之后便可回家与妻儿双亲团聚,享受到如今不敢希冀的天伦这些,都是我想做到的。” 掩月调整自己的气息,继续道,“围骰,三点,我想说的也有三点:第一,全军将士,我一视同仁;第二,我说过,你们不服我也罢,我会让你们看到我的本事——无论是小小骰子,或是天下战局,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无论是枯命泊还是其他什么难关,我都能带着你们冲过去;第三——” 掩月拿起色盅,高高举起,松手,色盅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我以后不希望再在军营里给大家展示我摇出围骰的本事,大好男儿,来到军营里不是来数点数的!从明日起,除去出战时候,都要早早地起来操练,看见我的那些云中军了吗?大家都是男人,凭什么你们要弱于他人?本帅的兵,不能没有气性与本事!” 围骰三点,元帅三言。 此言豪迈壮阔,震撼人心。 经过枯命泊一行,将士们都已经在心中认准了掩月,再听她这番言论,胸中热血沸腾起来,彭畅带头,众人齐呼,“追随元帅!建功立业!” 如此,甚好,掩月浅笑,篝火火光照亮了她的笑容。 ------题外话------ 元帅威武!(好像写了太久掩月,再过几章就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围骰喜事(三) 接下来便是盛大的篝火狂欢,这是元帅带领八百云中突袭前吩咐留在营地的将士们准备下的,酒已烫好,肉已煮熟,劫后余生的将士们围着篝火很是开怀。本来依照从前,这样欢庆的时候,他们都会来玩上两把色子,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元帅刚刚下了禁令,摔了那一只色盅,众人跟着热血涌上来,也决心不在这小玩意上折腾了,纷纷把自己的那一份也拿出来一通砸了——营地里瓷片脆响,将士气推向了最高处。 篝火冲天,将士们面色都映照得通红,不赌,一样可以有乐子,不去沾那色子,浑身都长出劲来了似的,这一个个大汉,没了平日的痞气,多了几分质朴,酒劲上来了,便摇头摆脑围着篝火跳起了舞。光有舞,没有音乐怎么行?营地内没有丝竹乐器,但这些粗汉子们却会自娱自乐——有人唱起了自己家乡的民谣。 “竹儿斑斑,班离南山;儿离阿娘,妻送夫郎;月啊月团圆,人啊人难眠” 声音粗重的汉子,唱着这依依别离的歌,有种分外凄美的感觉。听着这歌,汉子们的心像是被这火光烤化了似的,融成一滩水,眼里跟着也亮闪闪的,人啊,无论长得再高大,年岁多少,都离不得娘啊。 难怪从前会有一支地方小调摧垮了军心的故事,人心都是肉做的,一扎就出血呢。 掩月坐在距离篝火遥远处,火光照不到她,但她听得见那民谣的歌词,听着听着,心里空落落的。欢喜是他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由之坐在掩月身边,默然地陪着她,他明白,掩月心里有多在意她的母亲,便也就明白她有多伤痛。如今,她父母双双离世,她却连守孝都不能,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她心里苦,但是她没法纾解,他也没法。 元帅这一对,说起话来能让人哑口无言,但静默时便彻底地沉寂,将自己封锁在孤独中,只容纳彼此与自己一同缄默地消化那悲哀。彭畅与将士们喝了几盅酒,又因为高兴,面色便涨得通红,端了一碗肉在手里,正要伸手抓着吃,一转头却看见元帅与顾公子坐在火光照不到处,面色凝重。他想了想,摇头扫去酒意,看了看自己碗中的肉,收回那正要探进去的手,四处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双筷子,用自己身上衣裳最干净的一块擦了擦,才走向元帅。 还没走到,斜刺里却杀出个狗子来。 这狗小子不仅端着肉,还端着酒。奶奶的,居然被这小子抢了先,彭畅慢了两步,看着狗子将自己的碗递到元帅面前,鼻子差点气歪了。 不过,他没拿筷子,彭畅嘴角勾起,仿佛扳回一局——傻小子,元帅那么高贵的人会像他们一样用手抓着吃吗?还是本将考虑周全啊,想到此处,彭畅心情畅快了些,走上前去,将狗子挤开,将自己的碗和筷子递上前去,“元帅,你吃,将士们烤的肉,新鲜、滋味够。” 大将军若是此时能有面镜子,就可以看到自己有多么憨厚可爱了。 掩月抬头,不禁失笑,大将军这是在跟自己的兵抢着请她吃东西吗?看着眼前的两个碗,看着局促不安的狗子,还有憨憨笑着的彭将军,掩月伸手,也不接筷子,就直接从两只碗里各拿出一块肉来,送进嘴里,细细嚼了,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做出了评价,“嗯,好吃。” 还真是一视同仁,彭畅嘿嘿笑着,哎,等等,他在这傻乐什么?和狗小子受到一样的待遇有什么好乐呵的? 元帅从自己碗里拿的那块肉比较大,彭大将军如此安慰自己,继而继续傻乐。 “顾公子呢,要来些吗?”彭畅又将碗伸向了由之。 由之谦和拒绝,“不用了,多谢,我是常吃素的。” 他吃素,也不逼着掩月同他一起吃素,由之的禅性高得通透。 掩月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涅空山上素衣淡静的那个空竹。 她的由之,如今在她身边呢。 “今晚大家高兴,那就好好吃好好玩吧,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再怎么高兴,今夜不可疏忽了防备,明日也不可起晚了。时候不早了,我这一天也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彭将军,狗子,谢谢你们的款待。”说着掩月和由之起身,走向不同的帐子——他们一直不是住在一处的,由之和北归一个帐子,掩月与南洄一个帐子。相恋这么久,可毕竟还未正式成婚,掩月还与由之恪守着礼法。 看着两人离开,彭畅和狗子对视一眼,听着耳边篝火的噼剥作响,余光里火光红红,霎时来了默契,齐声喊住掩月,“元帅留步——” “嗯?”掩月回头。 彭畅和狗子上前,一人一句,配合默契,“元帅,今天是咱们军中大喜的日子,小的求元帅再添点喜气。” “元帅与顾公子是天作之合,男才女才,简直不能再般配,趁着今天,就办了喜事吧,咱们将士也喝杯喜酒。” 喜事?掩月怔了怔,她可是有丧事在身的。 彭畅明白掩月的顾忌,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道,“我国的风俗,热孝之内百日是可以成婚的,以告慰先人,送之早日超脱。若过了百日,就要等三年除了孝了,元帅,你是先帝的心头肉,陛下他也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啊。”这话大约是彭将军毕生所说的话中最有人情味的了。 三年,战事已经展开,三年之内变数必然不会少,她和由之已经经历了许多,何必要再苦等三年呢? 此时成婚,没有双亲在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她和由之都无人可拜 看着元帅的哀伤,彭畅眼含泪光,“元帅,我们西北将士都是你们姻缘的见证,元帅!就在今日吧!” 是啊,没了父母,她还有天下苍生呢,这西北将士都会衷心为她祝福。 “由之”掩月侧过头去,看着由之,等着他的意见。 “求之不得。”由之倾身在掩月耳边细语,“娘子,从今以后,我会代岳父、岳母守护你,此生不离不弃。”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题外话------ 啊,终于让掩月和由之修成正果了,想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围骰喜事(四) 围骰三点,喜事三件:大军回营,军心齐聚,元帅大喜。 今夜许国营地里特别热闹,军营里那些小伙子这些年来眼里都是黄沙大漠,整日对着的也都是胡子拉碴的大汉,所做的不是操练就是挨骂,哪见过成亲这么大的动静?在这样的场面下,自己已经成了亲的还多少能矜持些,那些连姑娘手都没摸过的愣头青,看着元帅成亲,心里就痒起来,拉着那些过来人问东问西。 大多数都是憧憬且欢喜的。 “成亲真的那么好啊?” “娶媳妇,嘿嘿” “什么时候我们这光棍才能打到头啊?” 也有人带着担忧,“要是娶的媳妇是个丑八怪或者是个泼妇,那不就一辈子搭进去了?” “所以说还是像元帅和顾公子这样长相厮守最后修成正果的靠谱啊,咱们这种普通人,盲婚哑嫁的,摊上什么都是命,譬如我家里那个,母老虎一只” 一个年长的副将给小伙子们传授经验,说到“母老虎”的时候,不觉笑了出来。 “哎,怎么你还笑了呢?老婆是个母老虎你还乐呢?”这种时候,也不顾忌什么身份等级了,一个小兵虎头虎脑的,大着舌头问。 “呸呸呸,小子,你毛都没长齐,母老虎也是你喊的吗?”老大哥白了他一眼,转而又微笑起来,有些自得的欢喜,“我家那口子啊,虽说脾气暴了些,那是真正对我死心塌地的,我那婆娘,在家里带着两个小子,一准糟心得不行我不在家,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话中带着无限的柔情。 小兵们眼中也亮起光芒来,好向往啊,成亲果然是很美的事情啊。 闲聊了许久,小兵们虽不舍得还是各自回到了岗位上,睁大了眼睛站岗驻守——今夜是元帅的大喜之夜,他们得格外警醒,决不能出了什么岔子,败了元帅的喜气。 元帅成亲,他们一个个倒比自己成亲更欢喜。 今夜,大概许国边境这边没有人不高兴,连彭畅都乐得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他可不该乐吗,元帅今夜成亲,那么他就是这营地里资历最高、最适合做证婚人的,元帅也是聪明绝顶,一眼看出了,顺水推舟地就成全了他这份心愿。 “咳咳,一拜天地——”彭畅郑重到了紧张的地步,他清了清嗓子,可声音还是劈叉了,他拖长了音调,到了最后一个“地”字,那音不知道走到哪去了 阴阳怪气的,听起来活像个嘎嘎叫的公公 旁边观礼的人捂嘴嘿嘿偷笑,彭畅脸霎时通红,咳嗽两声,拿出大将军的威严镇压,彭畅继续,“二拜——” 生生收住,戛然而止。 二拜高堂。 可这两位新人都没有高堂在了,元帅的父母是先皇和宸夫人,前些日两人都已经西游;据说顾公子来自于江南顾家,但顾家在十几年前满门覆灭了,他如今也是孤身一人。这二拜,他们该拜什么高堂? “继续啊,将军,”掩月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彭将军,为了增添喜气,他在腰间系了一块红布,此时脸上也是红通通的,有些滑稽,“将军,你不是说,我父皇与母后都会祝福我吗?由之的父母也会为他高兴的,继续吧,这高堂,我们要拜下去。” 虽然声音已经哽咽,掩月面上都尽力微笑,握着由之的手,看着天上那一轮月,掩月眼中朦胧一片,在彭畅用尽力气喊出的“二拜高堂”中,拜倒下去。 接下来便是夫妻对拜。 由之回握住她的手,用只有自己和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娘子,我们终于成了夫妻。” 天上,月恒久,那些因往事而痛苦多年的人也再不会陷入世间的纷乱——天人一道祝福,新婚快乐。 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久相思,欢欢喜喜平平安安长相伴。 ------题外话------ 抱歉今天又晚了,小姜还没有成为一个有存稿的女人,小姜一定加油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归来(一) 许国这边挫败了卫国的阴谋,欢喜之余,士气也更加高涨,连带着训练也尽心了许多。卫国观察了一阵,发现许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前他们利用许国军中不合,才能用少许力量让许国大军被困枯命泊,连这样都能让他们给逃出来了,说明智取已经是不可行。至于直面以武力争斗,如今许国多了一股强劲的势力,且与之同心,他们恐怕就更是没有机会了,因此也就安生下来,将边境的消息回报京都。 这些日子里,京都并不太平——许卫两国的京都都是这样。 宋嘉历离了朱容州,一路上都不断回想着那夜,与明月相伴同行时她的神态与动作,月夜里,青鸟来,月儿她面上笑着,但笑得似乎过于勉强,连别离也像是匆匆逃避,她真的是都忘了吗?这些表现倒像是她在伪装无事,那么,岂不是更加哀伤?宋嘉历倒希望自己多想,她是真忘了个干净,毕竟若是如此,也就不必再伤心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当归山庄,宋嘉历上山去,山庄却紧闭着门,无论怎么敲,都是不应。他知道,凳子流苏还在里头,也理解他们为何不再相见——他们该是接到了文松子的消息,硬下心肠来和孤竹君划清界限——本来嘛,没了月儿这一条纽带,就断了关联,他们不主动与他为敌,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还能有什么奢求呢?宋嘉历拂去周身的雪,继续上路。 过了边境,来到许国的境内,韦衡问,“要不要通知郡府来迎接?要回京都还需要些时日,殿下你的身体——” “不碍事的,”宋嘉历摆手,“文师父他的妙手你还信不过吗?他都说没事了,那就不会再有问题的。” 韦衡默然不语,殿下是伤在了心里,身上没什么患处,但却像是丢了半条命一样。 “何况,郡府也不一定可靠。”宋嘉历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我们去卫国之时,使团里就有不少暗桩眼线,若不是我们发现得早,暗中除去了,也不能顺利到达卫国,救出棠束来,如今只有我们三个上路,正好轻便,何必再找来一些可疑的人徒增担忧呢?” 韦衡看向棠束,点头,殿下这话说得对,是他没有考虑周全。之前入卫的行程就充满了艰险,殿下都小心应付了,虽没说出来,但其实殿下和他心里都明白,这些都是先皇派来对付殿下的,如今先皇虽然驾崩了,京都被韦家控制,但免不了偏远之处还有先皇的势力残存。即使咸山王已经昭告天下那新封的太子是个女子,但也不能使那些势力彻底倒戈。既然如此,还不如敛去踪迹,避开这些不必要的祸端。 不起眼的马车带着身份贵重的三人奔驰前行,一路上,经过若干郡府,宋嘉历他听得了许多消息: “太子在边境打了胜仗了。” “什么胜仗,是把好几万大军从那有去无回的荒漠里救出来了。” “太子还给大漠求来了雨” “太子嫁了人,好热闹” 这一路的消息都是关于掩月的,百姓们倒颇为包容,比那些朝中古板的大臣更容易接受女子为主宰,当然,有现在的局面也极大地归功于掩月她自己的成绩。 对于自己这个才华绝世、颇有帝王风范的妹妹,宋嘉历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哀叹,如今她同自己一样,都成了彻底的孤儿了,而她也几乎达到了心中所愿。虽说自己有韦叔父以及朝中大臣的支持,但掩月她的名头、事迹已经深入人心,且盖过了他从前的经历去或许,掩月她真的天生就是要做帝王的,这天下,在她的治理之下会远远好过自己所能做到的。 宋嘉历明白,自己的人生二十载都是在求生谋活路,他吃过许多的苦,所以能够哀民生之所哀,能够做一个仁爱包容之人,但他做不了一个恩威并行、杀伐果敢的帝王。 至今,他手上也还算是干净,所为不过是为了保命,但凡能够慈悲之处,他都以良善应对——对恨不能除自己而后快的父亲、时时想着取自己而代之的妹妹,还有这天下的许多人他都始终留着善念。 即使他是“圣之清者”,是孤竹君,这世上还是有许多事,他做不来。 或许,不该去争自己做不好的东西吧? 终于到了京都,宋嘉历将思绪暂时收住。眼下还有要紧的事——棠束病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说来也是好笑,棠束她明明是许国人,在卫国住了几年之后,再回来,反而不适应了。 韦衡一路上要照看着殿下和棠束两人,也有些吃不消,进了京城,棠束说坐在马车里太过沉闷,越发不舒服,宋嘉历的意思也是想步行回去,因而三人便下了马车,同行在路上。 此时三人都穿着白衣,倒也不显得突兀,因为大街上的百姓也几乎都穿着素服——国孝期间,上至朝廷大员,下至贩夫走卒,都要为先帝先后穿孝。 他们并未直接去皇城,想着还是探探京都的局势。 市井之中消息最为流通。 韦衡左右顾看,对宋嘉历道,“姜掩月如今在边境站稳了脚跟,她下了令要追封许婧为皇后,让她和先帝合葬,起先也没人肯听她的,但现在,军中都是支持她的人,恐怕这合葬又是件麻烦的事。” 宋嘉历侧头,“她如今不是叫宋嘉惠吗?她如今不姓姜了,我们也往前看吧,而且她在边境获得将士们的认可是靠她自己的本事,她要为自己的母亲争个名头,我也得为我的母亲守住名头,其他事情大约她还有法子,这事情上她却是鞭长莫及,放宽心,这事不着急,还是先去带棠束找找大夫吧,她这身子一直不适也不是个办法。” 棠束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咳了一声,对宋嘉历点了点头,低声道,“谢殿下关心。” 京都的街道还是往常的样子,只不过少了些热闹,路过浮云楼——宋世殊驾崩之后,浮云楼便解了禁,但又因为是在国丧期间,生意也是惨淡,再不复从前的笙歌欢场,宋嘉历只望里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前行了,本来这浮云楼存在就是为了在父皇的眼皮底下为他收集情报,如今日夜费尽心思提防的人都不在了,这地方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了。 还是给棠束看病要紧。 宋嘉历走在前头,韦衡搀着棠束走在后头,这三人一路顾盼,却都没放心思在路上,走着走着,三人都没发觉竟然走到了回阳堂门口。 棠束也知道回阳堂,韦舟横与她联络之时,将明月的身份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她此时也是一阵感慨,不由得引起了咳嗽,“咳殿下,我们——” 话还没说完,回阳堂边上的巷子里就窜出一个穿着戎装的娇小身影来,冲着他们奔来,“大哥,大姐!” 窜出来的是都都。 韦衡是她大哥,棠束是她大姐,这关系虽复杂,一时激动,也来不及细想。 都都扑上来,又低低补了一句,“太子哥哥!” 都都倒考虑周全,在这大街上,没把宋嘉历的身份暴露出来——同时,这也说明了,京都的局势还存着危险,并未被韦家全然掌控。 “嗯,你怎么守在这里,难道学会了未卜先知的本事?”宋嘉历应了她一声,又微笑发问。 韦衡则上下打量都都一遍,微微皱眉,“都都你怎么这样一身装扮?” 棠束咳了两声,没说话。 “如今,我总算得了机会大展身手了!”都都叉腰,骄纵的语气有些勉强,不似往常那般底气十足,她仰脸,余光里是回阳堂的烫金大字,“京都里还有些不安分的余孽作乱,我平日里就四处巡查,算算太子哥哥你们也要回来,所以我就格外注意,没想到还真能让我守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这欢喜是真的。 宋嘉历低下眸子,假装忽略了回阳堂这背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大家都学会了故作坚强,避开伤痛之处,假装一切安好,他自己不也走到回阳堂来了吗?何必拆穿都都呢? “那也正好,我们不必再探路了,棠束身子不大舒服,都都,带我们回宫去吧。”宋嘉历应声,温润一笑。 她才刚来,又要走了。 都都不自觉地侧头看了眼回阳堂紧闭的大门,扯出笑来,“好啊!” 这应答的爽快里带着一些苦涩。 众人心里都揣着心事,因此也就没格外防备,正要转身前行,暗处却闪出数个神色狠厉的人来,先于他们从袖间亮出的匕首,冷冷的箭簇从高出楼阁飞下,直奔着宋嘉历而来—— ------题外话------ 今天又晚了,昨天注意到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还有小可爱在看文,大家注意身体,早点休息哦小姜的文可以迟些看,觉要早早睡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归来(二) 若干冷箭飞来,利箭带着飕飕的风声,众人都怔了一瞬,身上又都未带着兵器,一时间防御不及。 韦衡额角青筋跳着,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来不及想,千钧一发之际,他推开棠束与都都,又上前以后背挡住宋嘉历。利箭落下如雨,两只箭镞没入他后背肩胛处,其余的被众人躲闪开——这最要紧的两箭是奔着宋嘉历心口而来的。 街道上一时慌乱起来,百姓惊呼尖叫着四下逃窜,埋伏在楼阁里的杀手们一下不中也不再纠缠,纷纷潜藏起来。 宋嘉历冷着眼猛转头去看那楼阁间快速隐去的身影,眼里满是杀意。 都都右边眼眉狂跳不止,她睁大了眼看着大哥嘴角的血,看着大哥背后插着的两只长箭,手颤抖着去找堂姐,却发现后者也是和她一样颤抖,转过头去,看见堂姐本就苍白的面色变到惨白。 “阿衡!”韦棠束惊恐呼喊,这声音像是被扼住了脖子而发出的。上前,刚迈出步子,脚下却是一软,接着眼前一片黑,棠束晕了过去。 场面乱成了一团,都都扶住棠束,宋嘉历扶住韦衡,京都巡查的队伍很快赶来,派出一小队人去追捕杀手,领头的跪在宋嘉历面前,紧皱着眉,“殿下,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哪还管得上什么迟什么罪,玉均的性命要紧! “快些送我们回宫!”宋嘉历看着韦衡后背那逐渐泛起乌黑的伤口,心急如焚。 玉均啊玉均,他何必要替自己挡下这两箭? 这箭上显然是淬了毒的,而且这毒霸道异常,韦衡本来底子很好,也经历过不少伤病,可这一回,却有些扛不住了——他面色白得如纸,嘴唇却是一片紫黑,后背受伤处皮肉翻卷,伤口深处的肉都化成了黑红的血水。韦衡身上一阵烫、一阵寒,额头上密密地布着一层冷汗。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宋嘉历连声吩咐外头快些赶车,快些,再快些!宋嘉历恨不能让马车飞起来,若不是玉均此时受不得颠簸,他定要亲自策马带着玉均飞速赶回皇宫,等不得,玉均的伤等不得! 都都坐在马车的另一角,让昏迷过去的韦棠束靠在自己怀里,看着大哥那惨白的脸色,都都咬着下唇,眼圈红了,“都怪我,那些杀手肯定是早就埋伏在那里了,如果不是我每天都去回阳堂,也就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都是我,是我害了大哥!” 如果大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堂姐她也活不了了,都都鼻子发酸,泪珠子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不怪你,都都,”宋嘉历虽然自己心中纷乱如麻,却还尽力宽慰都都,“那些人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若是要怪,头一个也该怪我,不干你的事,若没有你,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回到皇宫,自责是最没用的,现在,救治玉均要紧。” “嗯,”都都肿着眼睛点头,看着肩头靠着的堂姐,又是一阵揪心,问,“太子哥哥,堂姐又该怎么办啊?” “趁着现在还没进宫,你先回王府去找韦叔父吧。”宋嘉历掀开马车的侧帘看外头,此时正好距离咸山王府只有几条街的路程,都都下去,很快就能赶回王府。 都都点头,“嗯,我知道了,我去告诉父王,通知叔父,然后我再进宫来。” 咸山王如今虽掌管着朝廷大小事务,但并不住在宫中,所以要找他还是要回王府,再让他通知棠束的父亲。 堂姐好不容易回国了,却碰上这样的事情,都都心里又酸又苦,下了马车,一路朝王府狂奔而去。 马车一路飞驰,街道上百姓们远远地就避让开,看着马车远去,众人纷纷议论: “是谁啊,这么大动静?” “据说是孤竹君回朝了呢?” “岂止呢,听说是孤竹君遇刺了!” 宋嘉历倒希望受伤的是他自己,反正现在他是彻底的孤家寡人,或许他就此死了,更能省去不少的麻烦;可玉均不同,他与棠束分别数载,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重聚,绝不能在即将圆满的时候落入这巨大的遗憾,不能,他不能! 到了皇宫,马车进入宫门也不停歇,依旧奔驰,朝御医所冲去。 这是从未有过的,皇宫内不得纵马,即使先前宋世殊盛宠许婧时,接掩月进宫的车马进了宫门,也只是缓速慢行,不似今日这样横冲直撞。宋嘉历平素是何等从容的人,再大的祸患落在头上,他也不见惊惶,可这一回,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看着车内昏迷着的两人,他咬紧了牙,无论如何,两人的性命与今后的安稳,他都要保下来! ------题外话------ 玉均和棠束的结局,小姜很早之前就想好了 (今天学车,又在气死教练的边缘疯狂试探,对不起教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归来(三) 御医所的人清闲了许久,此时都揣着手炉在暖融融的屋子里闭目养神。自从先帝大行之后,他们要伺候的人少了,因这少了的几个人,其余的夫人贵人们也都静心如死水,少了争斗,病痛也就跟着少了,御医所的人也就乐得安逸了。 这安逸直到太子的马车停在御医所门外。 御医所可是在皇城里头啊,又因为是医者所在,格外清净。御医所里一个个须发花白的老御医们听见门外匆匆的笃笃马蹄声,还以为自己是闲得太久生出了耳疾来,又听到马的嘶声,才翻起身,纷纷反应过来——出了大事了! 御医们急匆匆出门来看,只见马儿张大鼻孔喘着粗气,后面的马车车厢还未稳当,便有个白衣的人抱着另一个白衣的下车来,匆匆掠过他们面前,丢下一句,“把车里的人挪下来,快来救人!” 宋嘉历走得太快,老御医们几乎没看清是谁,但听清楚了说车上还有人,于是当即分作两拨,一拨去照看车里剩下的那个,一拨进房去,看那白衣的两个。 地上滴答滴答落下许多乌黑的血点子,老御医绕着那些痕迹,一边摇头,一边进了屋。 这一进屋,就看清楚了,是太子回来了。 准确地说是前太子。 外头那些太医也看清了棠束的脸,他们在宫中待的时间长,也有给宜宁郡主请过脉瞧过病的,见了这张面孔,便不觉惊呼,“竟然是宜宁郡主回来了!” 屋里屋外都是一片紧张。屋外的要轻松些,宜宁郡主只是水土不服且急火攻心才昏迷过去,将之移进屋子来,送一帖定惊的汤药下去就没大碍了,可另一边却还悬着一颗心。 见是太子,老御医们正哆哆嗦嗦要跪下,膝盖还没沾地,就被宋嘉历一把扶了起来,“莫管这些虚礼了,快来看看韦公子。” 原来受伤的是咸山王家的大公子,老御医们揉了揉有些浑浊的眼,上前去,一看,都是摇头叹气,低声讨论,“不妙了。” 竟连切脉都不用,就下如此悲观的论定吗?宋嘉历心里狂跳不止,看着倒在床榻上的玉均,衣襟上乌黑的血迹仿佛渗进他心里,成为空洞的不安,且逐渐放大。 韦衡他被宋嘉历放在御医所里御医们休息的床榻上——御医所里没有专门的床位,因为主子们要瞧病向来都是传召御医前去,御医们还未曾在御医所里瞧过病人。 这头一个就如此棘手。 韦衡趴在床榻上,背对着众人,那发黑的伤口渗着乌黑的血水,十分可怖。 房内资历最深的一位御医,上前细看,扒着伤口周边看里头,又是摇头,转身对宋嘉历道,“殿下,韦公子这伤恐怕难治啊,首先这毒,我等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发作如此迅猛的毒素,这毒素倒也罢了,再霸道的毒药也是万变不离其宗,终归能找到解毒的法子,可这留在体内的箭头,却难办了。” 箭头?宋嘉历凝眸,在路上,为防止触碰到箭身,增加玉均的痛楚,宋嘉历已经将箭折去大半,只剩下箭头那一截留在体内,这箭头难办,难道是—— 宋嘉历上前细看,心里霎时一阵凉——果然,这箭头并非一般,而是在翼棱之上带有毒槽,且有倒钩,箭镞没入血肉,钩子就牢牢扣住人体,若是用外力硬拔,那钩子便会钩得更紧,给中箭者带来巨大的痛楚不说,毒槽里的毒素也就流动得更快,若要取下这箭镞来,非要生生剜去一块肉去。 这箭扎得深,剜去肉,怕就要见骨了。 好狠毒的手段,这些箭本该落在他宋嘉历的身上的,这些下手绝不留余地的杀手是他父亲留给他宋嘉历的最后“礼物”啊。 这一切却让玉均承受了去! “该死!”宋嘉历不自觉抬手握成拳捶在身旁的柱子上,发出的闷响让老御医们吓了一大跳。 “事到如此,殿下,怕是只有用刀剜去那些腐肉了。”资历最老的那位御医捻着胡须,面色凝重。 “殿下,等等——” 还未等宋嘉历做出决断,一道带着焦急的浑厚男声传来。 韦舟横几乎是一路跑来,额头上满布了大汗,也来不及擦,大跨步进了御医所,韦舟横气息浊重,他在怀中摸索着,摸出什么东西来,伸到御医面前,“先用这个,再取箭头。” 他拿出来的是一段铁心参和一朵宣华。 ------题外话------ 今天是亲人的生日,过几天是小姜的生日,最近忙得几乎快把所有事情都忘了,幸好及时想起来 小可爱们,再忙也不要忘了家人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归来(四) 宣华来自浮云楼。浮云楼里密室暗道无数,存放宣华的那一间尤为隐秘,宋世殊之前封锁浮云楼之时也曾彻底搜查,却没发现宣华的存在,待到宋世殊崩逝,韦舟横重新取得对浮云楼的控制,打开密室再看,宣华依旧怒放。 宣华花期很长,到现在为止,几乎开了半年了。过了新年,春季将至,宣华如今的鲜艳颜色算是谢幕前的最后灿烂。春天快到了,旧的东西也快要消逝了。 至于那铁心参,韦舟横不说来历,只是将之送到老御医的手里,道,“这是解毒的良药,磨出浆液,敷在我儿的伤处,解了毒性再取箭头吧。” 如此便不用担心取箭头时,毒槽里的毒液继续渗流。 老御医是历经过前朝的人,也有不少的见识,细细一看,认得咸山王拿出来的东西是前朝国花与镇国神药。宣华可以点燃用来安神镇痛,这铁心参的汁液更是解百毒的良药,有了这两样东西在手,心下也就多了分把握,御医点了点头,和其余众人一道商量救治之法。 对于其他人,韦舟横不用也不能解释,但他不能瞒着宋嘉历。两人走到棠束身边,棠束闭眼昏睡,眉头却还皱着。韦舟横看着自己这个绝顶聪慧的侄女,心下凄然,棠束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是韦家小辈里最具慧心的女孩,曾经也是名动京都的才女,如今竟憔悴成这样还有自己那最得力最忠孝的义子,韦舟横望向韦衡,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但愿衡儿能挺过这一劫。” 宋嘉历也叹,不过他也疑惑,“这宣华是我们所有,可这铁心参是从何而来的?” 他最初从明月那得来的铁心参早就没了,后来文松子给明月的也都用完了,世上也不会再有旁人拥有这宣朝神药,韦叔父他得到这铁心参,那么是否意味着—— 有故人来? “是都都拿到的。”韦舟横长叹,心间苦涩一片,“孽缘啊!殿下,孽缘啊!” 事情要从都都回到咸山王府说起,她跑回府里,冲到书房告诉父亲,说大哥和堂姐出了事。韦舟横心下一震,赶忙遣人去通知自己兄弟,又动身前往皇宫。都都自然要跟着一同前去,不过,走到王府大门处时,都都停下了脚步,她看见了一个闪躲的人影。 是文思仙。 他本来是在许国联络宣朝旧部的,方在许国京都找到了一部分遗留势力,本来已经要离开,却在大街上听说了太子遇刺的消息,他知道姜掩月此时在西北边境,那么这太子自然指的是他的妹夫孤竹君。因而也不能就此走了,文思仙不顾旧部的反对,执意继续探听消息,这才发现,受伤的不是太子,而是韦家的大公子韦衡。 都都的大哥。 初次遇见都都的时候,她便一直喋喋不休地说自己的大哥有多么多么好,处处都照顾着她,是世上最好的大哥,比那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好过千倍万倍,要是思仙哥哥遇见了他,一定会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 都都她很喜欢这个哥哥,如今韦衡出了事,都都她应该很伤心吧? 果然,文思仙守在咸山王府门口,看见都都一路狂奔,跑得气喘也不肯停下来,跑进了府,没过多久又急匆匆地出来,一张脸红成一片,又满是大汗 都都看见了文思仙,脚下霎时就像被定住了似的,不自主地停下,眼圈又红了。 文思仙也不再闪躲,索性站出来,直直地看着她。 韦舟横也停下脚步来,看着两个年轻人,不由长叹。 ------题外话------ 都都这个角色是给朋友造的,那么一定是he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归来(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不难想象了,文思仙拿出铁心参来,搁在手心里,伸出手去,对都都道,“听说韦公子受了伤,这参无论是煎汤服下或是直接敷在患处都有好处,或许可以帮到他。” 都都怔怔上前,接过东西来,指尖触碰到文思仙的手心,那陌生的温度让她回过神来,“思你多谢你了,你快走吧,被其他人发现就麻烦了。” 还是头一次主动让思仙哥哥离开,从今以后都不会像从前那样缠着他,都都握着铁心参,忍住身子的颤抖。 文思仙望向几步之外的咸山王,心下不由感叹,咸山王都在这里,还会有什么人发现他进而引起麻烦呢?局势到了如今也是可笑,两方本该成为水火不容的死对头,结果认真遇上了谁也下不去手,甚至连壁上观都做不到,忍不住要施以援手,这叫什么敌人呢? “我先进宫了,都都,你和他有什么话要说就说个明白吧。”韦舟横折回来,走到都都面前,拿过她手里的铁心参,转身大步向皇宫赶去。 韦舟横想明白了,都都如今为难是因为她是他咸山王的女儿,自然该和他一道站在殿下这一边,与她心爱的人对立;可若都都她是文松子的女儿呢,她不就可以圆圆满满地和那小子长相厮守吗? 那小子知不知道都都的身世,韦舟横不清楚,无论怎样,他都要留给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机会,若他们能续上前缘那自然好,起码都都不用一日一日地愁苦憔悴,即使没了他这个父王,还有文松子那个老家伙会把她放在心尖上疼。 霸占了人家女儿这么多年,是时候该还回去了。 韦舟横想到此处,抹了把脸,看了眼铁心参,想起宣华来,便调转方向,进皇宫前先去了一趟浮云楼。 至于都都,她留在原地,和文思仙久久默然对立。 谁也不说话,也都不动,他们此时站着的不仅是脚下的一方土地,更是立场与选择,对他们来说,走出一步拥有爱人就代表着背叛亲人——文思仙并不知道都都其实是义父的女儿,因而他心里的痛苦并不比都都少。 是从什么时候起心里所有角落都被她填满了呢?是之前造势对付许婧时吗?是联手营救孤竹君时吗?不,文思仙闭目回想,早在初见时,山间少女那明媚的笑容就烙进了他心里,他虽多次摇头否定,但面上却还是悄悄爬上了一丝绯红。心意暗暗不得知,一知便是分飞时。 “你走啊,我父王承了你的情,可以当做没见过你,可你要是再不走,他就不会留情了。”都都侧过头去,余光还流连在文思仙身上。 “嗯我走。” 话虽如此说,可脚下怎么也走不动。 这个角度下,文思仙正好对着都都的侧脸,她瘦了,下颌角不似从前圆润,此时显出过分的棱角来;脸上的红晕也散去了,从前那个活泼灵动的都都此时面色苍白,往常顾盼有神的眼睛里蓄满了一汪泪水,盈盈荡漾。 “都都,你你保重。”文思仙用尽勇气说出这话,转身离开。 “都都”二字像是魔咒,牵着都都往前追了两步,但她终究还是停下了,也站不住,蹲下身子来,肩膀起起伏伏——她在哭,思仙哥哥第一次喊她都都,却是在别离时候。 文思仙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强忍住回头的欲望,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回不得头,一回头就是两败俱伤。 不回头,也已经伤了两颗心。 文思仙一路疾走,赶去京郊与联络好的几位头领会合。到了京郊,文思仙看清了对面不远处的人,瞳仁一缩,心猛地揪起来——在那几个头领中间,还有一个神色惊惶的都都。 “你们做什么!”文思仙怒了。 绝不是都都自己跟来的,且不说都都没有理由跟来,就是按照都都的身手,她也不会走到自己前头。 这几个头领对前朝是绝对忠诚,对于复国更是激进到了疯狂的程度,他们本就不同意文思仙羁留去探听街头刺杀的详情,想必他们是跟着文思仙一同到了咸山王府外的,暗中监视着他,又借机劫了都都。 为何要伤害无辜的都都! 文思仙眼含怒火,上前便要夺回都都,几个头领却将都都往身后一拽,用身体立起一道墙来,同时,他们心里也带着不满。 “公子,你是殿下的义兄,对你,我们一直以来都很是尊敬,但你也不能借此放肆!我们蛰伏多年,为的只是拥立皇家血脉兴复故国,任何阻碍复国的人和事,我们都会扫平。如今,韦舟横是宋家小儿的靠山,我们正烦恼不能除了他去,今日正好让我们得了机会擒了他女儿,自然该借此大做文章,你却要将这大好的机会丢开,公子,难道你想与我等、与大业为敌吗?” 几个头领冷着眼,手上也不客气,已经是拔出了刀剑来。 “擒住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以之作为要挟,这就是你们的大业吗?”文思仙冷静下来,妹妹还要依靠他们,此时决不能和他们翻脸,只能和他们论明道理,“你们是宣朝的旧臣,我是宣朝最后的公主的大哥,我们的目的怎会相悖?殿下她,从来都是秉持着先帝先皇后的仁心仁德,正因如此,复国大业才会有许多人支持,你们今日采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真的能有益于复国大业吗?恐怕你们是想毁了殿下辛苦积攒下来的民心!” 那几个头领想了片刻,其中一个斜起嘴角讥讽,“与公子相识多日,从未见公子如此能言善辩,果然一个情字最是厉害!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喜欢这丫头,所以要救她!”他们在咸山王府外的暗处听见了都都与文思仙的对话,寥寥几句,已经足够他们做出判断。 喜欢?都都抬头,嘴唇颤抖着,思仙哥哥喜欢她吗? “我不喜欢她!”文思仙否定得坚决。 都都眸子里那闪闪的光暗下去。 “我的命都是义父给的,此生只为报答义父之恩。殿下是我的义妹,在我心中的分量也是无人能比,我怎会为了她背叛义父和殿下?”文思仙冷着眼眸,故作不关心。 如此,他们才会放下防备,他才能救下都都。 几个头领都点头,“既然如此,那公子就更不应该阻拦我等挟持这丫头。” 文思仙心中更急,但不能表露出来,他垂下眼,叹道,“若复国需要不择手段,那么殿下与当年篡位的姜、许两家有何差别?” “荒唐!殿下是正统嫡系,那些乱臣贼子怎么可以与殿下相提并论?”众人盛怒,将刀剑锋刃指向文思仙。 文思仙亦是眼中含怒,重重一哼,“殿下本是以仁义复国的,你们却要陷她于不义!” 众人默然,这不善言辞的文公子讲起大道理来还真是让人无从反驳。 “而且,你们以为劫了咸山王的郡主,我们还能顺利过关与殿下会合吗?你们只看到掌握了人质,却没想到会因此更加耽误了行程,阻碍大业!”见众人动摇,文思仙抓住机会继续道,“咸山王最是疼爱这个女儿,我想,大概用不了多久,咸山王府乃至整个京都的力量都会出来搭救这个郡主,到时候,莫说复国,各位恐怕连出京都的机会都没有!” 这也说得在理,几个头领聚头商量了片刻,最终只能咬牙将都都往旁边一推,狠声道,“算你运气好!” 都都被推到地上,手掌蹭破些皮,她抬眼看文思仙,后者明明前一刻还关切地看着她,转瞬就躲开了她的视线。 他身子微微前倾,明明是想上前扶她。 明白了,都明白了,都都垂下头任眼泪滑下,什么喜欢不喜欢,说出来的都不是真的,眼神与动作却是骗不了人的。 喜欢一个人,即使面上绷着,装作全不动容,喜欢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看着思仙哥哥和其他人策马绝尘而去,都都带着泪,嘴角现出一抹微笑。 够了,知道思仙哥哥心里有自己,这就够了。 ------题外话------ 因为爱,再不善言辞的人都成了雄辩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归来(六) 韦舟横在御医所里看着御医们为韦衡疗伤,正要到剜肉取箭的时候,想起来都都早该到了,可到现在还没来,心里便又多了一重担忧。 棠束的父亲,韦舟横的兄弟韦舟山都已经接到消息赶来了。韦舟山他分明比韦舟横小,但看起来却憔悴得多——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啊,嫁到异国终年不得相见不说,两国开战,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他的棠束,自从两国关系破裂,韦舟山的心就一直处于惊惶之中,想知道棠束的消息,又怕有消息传来——有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今日,韦舟山接到消息说自家女儿、宜宁郡主回国了,便连衣裳都来不及换,赶到皇宫里来了,看见棠束昏迷着,脸色苍白,不由得老泪纵横。 回来是回来了,可命也丢了半条,还有他那苦命的侄儿,怎么遭到这样无妄的灾祸?韦舟山看着女儿,想起往事,心中更加苦涩。 “殿下,参已经用上了,伤口处的皮肉几乎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也就是说毒素基本清理干净了。殿下你看,这箭头——”老御医指着韦衡的后背,意思是请宋嘉历定夺要不要此时剜肉取箭。 韦家的长辈在,于情于理轮不到宋嘉历决定,宋嘉历望向韦舟横,后者沉着脸点头,“性命要紧,衡儿他向来坚强,这痛,他定能熬过去!” 且也不是让他这么硬生生地熬过去,韦舟横带了宣华来,点上宣华,便能安神宁心,韦衡他也就少些痛苦。 宋嘉历开口,“那么——” 话还没说完,棠束微弱的声音响起,“殿下,让我陪着阿衡吧。” 棠束方清醒过来,看见父亲立在身边,便挣扎着起来,也不顾父亲连声说,“棠儿,慢些”,她双腿一弯,跪下去,一声唤一片泪,“父亲,女儿不孝,终于回来了。” 身似弱柳,却坚定地叩头下去。 “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韦舟山忙搀扶棠束,除了这一句,再说不出旁的来。 棠束却还不肯起身,她忍住晕眩,挺身直直跪着,对父亲,对伯父,对殿下,道,“棠束本以为此生不得再回许国,不得与至亲相见,可终究是上天垂怜,棠束得以重回父亲膝下,得以与阿衡重聚,父亲,伯父,殿下,从前的韦棠束、宜宁郡主已经死在了卫国,现在,我只是一个深爱阿衡的女人,再不愿让任何人、任何事分开我与他了。父亲,恕女儿不孝,若阿衡他此次不能撑过来,这世间我也没什么好眷恋的了;若阿衡他能安然渡过,棠束求你们,成全我与他吧!”叩头在地,声声凄然。 不过是有情人想要长相厮守,却要经历生死的阻拦乃至世俗身份的禁锢,为何一定要如此艰难? 韦舟山揩着眼泪说不出话来,其实他早就后悔了,自送棠束嫁入卫国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后悔了,不就是一个身份吗?人命难道不如一个名声紧要吗?当初,玉均不能放弃自己的身份,他就该做出决断,哪怕让棠束拿掉这个“韦”字呢,韦家少了一个女儿,多一个儿媳,棠束她依旧是韦家人。 当初怎么就绕不过来呢! 韦舟山望向自己大哥,含泪点了点头。 韦舟横心里也愧疚,当年死守宗法,生生让玉均和棠束这对有情人相隔天涯,如今历经千难万险,两人又重聚了,怎么能再拆散他们? 江山都已经大乱,礼法规矩算得什么,何必让死物逼死了活人! “好,孩子,起来吧,衡儿他一定能挺过来的,去吧,去吧。”韦舟横扶起棠束,眼角也湿润了。 棠束终于起身,颤巍巍得慢慢走向韦衡。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都都满头大汗出现在门口,明明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此时她也不敢大口呼吸——堂姐每一步都虚弱非常,她生怕自己呼吸得重了便会扰乱她的步伐。 可棠束她每一步又异常坚定,众人屏着呼吸、怀着满心的庄重目送她走到韦衡跟前。一步两步她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走回阿衡身边,握住他手,今后,无论生死,棠束与阿衡,再不分离。 终于归来了。 ------题外话------ 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那就晚安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理应圆满 御医点了宣华,在韦衡鼻前熏了片刻,便将之熄灭了——让韦衡陷入更深的昏迷就够了,若是御医自己也过多地吸入了宣华的气味,怕是下不去手了,毕竟是要活生生地剜下肉来,精细的活计,少一分不得奏效,多一分便会见骨,需要动手的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棠束坐在榻边,面色惨白,握着阿衡的手,一颗心惴惴不安。 众人敛息屏气,目光都落在御医手里的刀子上。 已经用火烫过,用烈酒擦过,这刀子锋芒亮眼,极薄极锋利。 御医心里很是紧张,虽说他们日常是为天下顶尊贵的那些人瞧病的,但正因为那些主子身子金贵,平常害的也不过是个头疼脑热的小病,这剜肉的事,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上,这对象虽不是皇帝后妃,却是太子殿下的至交、咸山王的大公子,要是有什么闪失,那可没法交代! 越是心慌越是手抖,偏偏不能手抖,因而御医连喘气也不敢使劲,握着刀柄,食指按在刀背上,努力稳住力道,一点点往患处伸去。 利刃刺入皮肤,陷进那本就翻卷绽裂的皮肉里,韦衡闭着眼闷哼了一声。 “阿衡——”棠束十指收紧,连声道,“我在,阿衡,我在” 韦衡仍是没睁开眼睛,嘴唇却微微张合,“棠束” 即便是昏迷之中也能听见棠束在叫自己啊 在场众人都是心如刀割,都都更是由此想到自身,心事翻江倒海地起来,她便站都站不住了,靠着门边慢慢蹲下去,捂住嘴,无声痛哭,眼泪从指缝里流进手心,手里一片湿热,心里一片苦涩。 天呐,一定要保佑大哥和堂姐! 韦衡闭着眼,脸色越来越苍白,随着后背伤处血肉的分离,仿佛周身的生气都随之流失,他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棠束噙着泪,一手握住他手,一手接过帕子替他擦去汗水。 时间过得极慢,御医用的刀子不过半指宽,一星一点地刨去伤口处的肉,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让血肉包裹里的箭镞显露出来,那伤处凹陷,越发狰狞,那本来紧紧插在身上的箭也有了松动。御医长舒了一口气,搁下刀子,抬袖擦了汗,小心捏着残留的箭柄,往外提,伤口处血液汩汩流出,血是鲜红的,箭头也出来了。 敷上止血的药,那血窟窿多少不那么狰狞了。 这是第一支,还有第二支。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御医下手更稳更准,只用了一刻钟便将第二支箭取了出来。 终于终于取出来了啊,可她的阿衡怎么就伤成这样了呢?多痛啊棠束看着阿衡背后的两个窟窿,张着口哭不出声来。 “快,把铁心参汤端上来!”宋嘉历忙招呼其他人端上参汤。 他自己也曾受过暗器的伤,也是靠着这铁心参才恢复得格外的快,韦舟横带来的这铁心参,用了一半给韦衡敷在患处,另一半,熬做了参汤,正好此时给他服下。 棠束接过参汤,热气一熏,眼泪就滚下来,滴在碗里,她赶忙用手背擦了泪,捉起汤匙,一点点地将汤水往阿衡嘴里送。 阿衡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让人费心呢,即使是昏迷时候,棠束喂他吃药也毫不费力,他仿佛知道是棠束送来的药,汤水一沾到嘴唇,便很容易地顺着唇角流进去了。 能吃进去药就好了,御医看着也放下心来,对宋嘉历和韦舟横等人行礼道,“殿下、王爷,公子他毒素已除,虽伤及皮肉,但有了这参汤的养护,想必是没有大碍了,殿下和王爷可以宽心了。” “好!好!”韦舟横忍住泪连连点头,又想起那些害了衡儿的人,咬紧了牙,对宋嘉历道,“殿下,行刺的人已经抓到了,殿下你吩咐,怎么处置!” “不忙。”宋嘉历眼里泛起寒意又竭力压制下去,他也想手刃那些杀手,为玉均报仇,可是看着玉均与棠束,他努力驱走心中的狠厉,哽咽道,“旁的先不着急处置,本君现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他自称本君,那么要说的事就是极郑重、紧要的。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来,连昏迷的韦衡都微微睁眼。 “本君在民间偶受一仁义女子恩惠,感念其恩,将之认作义妹;咸山王长子韦衡品行纯粹、文武卓绝,正好与义妹匹配,孤今日为两人指婚,待韦衡伤势好转,便举行成婚庆典。” 宋嘉历声音微颤,他看着棠束,庄重祝福,“此生,你们二人定要相守到白头。” 总要有人得到圆满的幸福,他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获得团圆,但玉均和棠束他们理应有个好的结局。 ------题外话------ 希望大家都能圆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配(一) 韦衡昏迷了一天一夜,期间,棠束陪在他身边,喂药擦汗,寸步不离。 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宋嘉历穿上朝服,先在帝后灵前参拜过,再召集了大臣议事。 大臣们一心都向着宋嘉历,盼着他回来主持大局,盼得脖子都长了。咸山王一直宣称孤竹君平安在世,且不日就将回京,他们便强自将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努力维持像往常一样各司其职,但谁又能真正心安呢?不过是勉强过活。边境的消息传来,那一头已经是认了新太子,自古军权大过天,大军站了另一队,那么他们这一班文臣真的能够与之抗衡吗?或者说,他们所拥护的主子,能够与那一位抗衡吗?他们的不安,来源于怕站错了队。 真正忠君正直的清流官员没有多少,朝中大多数还是见风使舵趋利避害之徒,他们在观望,到底那一边值得投靠。 重新见到宋嘉历那一刻,大多数官员的心真正安稳了下来——孤竹君不愧是孤竹君,真有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气势,经历了这许多的波折与磨难,他还是一样的从容镇静,虽消瘦了许多,但那黑色的朝服穿在他身上,依旧是皇权与威严的最好表征——孤竹君不为皇者,谁能当之?跟着孤竹君,总有云开月明的一天。 至于宋嘉历他自己,心里倒全然没有朝臣所期望的那一份王者霸气,众人所见的他的从容,其实是心中死一般的平静。他方去拜过母亲,没有哭,哭不出来,明明他离开之时,母亲还是活生生的、温柔且充满慈爱的,怎么他一回来,就只能对着一块冷冰冰的灵牌了? 他恍惚,无助,想找个地方躲,偏偏要做走在最前头的那一个,他人可以躲在他身后,他却无处可去。 陷在皇权的桎梏里,他被推到国家的核心区,却从未进入过真正的家庭——父亲,一直想除去他;母亲,得不到自己丈夫一丝丝的爱,更护不住自己的孩儿算计与悲苦,是他关于亲情的全部认知,他的一颗心实在是已经伤痕累累 大家还盼着他来重振许国也不是盼着他,只是盼着一个有能力的人带他们重新回到安逸、太平的生活中,是他,好过是他的妹妹他们眼中的,只是无所不能、永远坚强、永远斗得赢的孤竹君,他们希望他随时能够振作精神,没有悲喜,只是一个被人仰望的神祗 可他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啊! 他累了、痛了,不想再斗了,所以,他说,“本君只会是孤竹君,不会即位做许国的皇帝。” 此言一出,群臣惊愕,哪有人不爱权势与地位的?更何况这唾手可得的是整个许国江山啊,且现下两国开战,必然是要决个胜负的,所以,坐拥天下也指日可待,怎么殿下此时生了退意?难道是怕成王败寇? 众人都不安起来,韦舟横尤其无措,之前他问殿下如何决断,殿下看着他良久,才道,“叔父,抱歉,连累了你。接下来的一切,我自有决断。” 这就是殿下他的决断吗?放弃一切,给谁?是给他异母的妹妹,或是给 未待他细想,群臣已经下跪,尚书右丞方淮在前道,“殿下,千万三思啊,殿下是储君,是这许国社稷的继承者,我等忠心于殿下,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殿下不必有后顾之忧!” 群臣附和。 众人这是以为宋嘉历在试探他们,因此表明心迹。 “并不是是忠心与否的问题,而是我确实觉得我不堪担此大任。”宋嘉历摇头,走上大殿那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位置,抚着那雕龙画风的座椅,对着众人道,“我不配,我的父亲其实也不配。” ------题外话------ 做皇帝也不幸福,并不是最尊贵的就是最好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配(二)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让群臣惊悚,低下头,恨不能将头扎进地里。 只有方淮紧紧拧着眉,仰望宋嘉历,道,“殿下,陛下大行不久,尸骨未寒,殿下即便心有不满,也不该说出这样罔背伦常的话来!” 方淮素来是中正之人,敢于进言,无论面前是谁,但凡是与他的原则相悖,他都敢质疑批驳。 宋嘉历眯眼看下来,殿门处投射进来的日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他听着方淮的话,勾了勾唇,声音飘忽低沉,“伦常?方大人,恐怕整个许国,只有你还守着所谓的伦常了!” 宋嘉历走下丹陛,缓步走在群臣中间,垂下眼,看着方淮,长叹道,“方大人,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成统元年科考的榜首。” 方淮跪得笔直,“殿下记得不错。” “天纵之才,文章大气,胸中沟壑万千,包容天下,方大人,你是本朝的第一能人,也是本朝最硬的脊梁,可惜,你入仕晚了。”宋嘉历索性席地而坐,与方淮等人视线平齐,其他人不敢看他,所以他就只盯紧了方淮的眼睛。 “殿下何出此言?”方淮神色微变,转瞬又恢复正常。 “因为,这许国江山本就是罔顾伦常来的啊,大人你所奉行的信仰,根本上就是和你尽心维护的朝廷是相悖的。若大人你早一些,入了宣朝为官,恐怕已经成了名垂青史的忠烈之臣。”宋嘉历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扫视众人,“在场各位,有谁不知道,这许卫的天下,来得有多么名不正言不顺;什么天授皇权,其实都是人心贪婪!呵,我的父皇,九五之尊你们这些老臣,哪一个不是生长在宣朝里的,怎会不知我的父皇是怎么将宋变做了国姓的?他驾崩了,接着便该拟定谥号,那么,你们——这一个个博学中正的大臣,告诉我,一个窃国的乱臣贼子该得到怎样的谥号!” 此言揭露了所有曾经不可触碰c甚至不可靠近的秘密——这秘密,众人都明知,却要故作遗忘,将之烂在心里。这秘密,是众人安稳生活的保障,是他们粉饰太平的遮羞布,而现在,殿下他亲手揭开了它,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他批驳自己,也批驳自己的父亲。 “即使如此,陛下已经是天下的主宰,我等便应该忠诚于他;至于殿下你,怎可对自己的父皇如此无礼,无论如何,总归陛下是殿下的生父,是殿下的君!殿下你可知君君臣臣父父!”方淮略略低了低头,但语气依旧强硬。 “君,是个什么样的君?”宋嘉历冷哼,又扫视众人,“臣,又是怎样的臣?” “从前,在青唐郡,本君见识到了崔式燕这等禄蠹,也知道,这样的人绝不是个例。这许国天下,明着一片太平,内里却是千疮百孔,还有什么可维护的?” 众人垂头无言。 “至于父么?”宋嘉历面上一片黯然,“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怎么会轮到我这个生母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庶子做太子的?我的父亲,真是一个绝好的父亲啊!就连崩逝了,还给我留下了一份大礼!” 想到玉均代自己受下的伤,宋嘉历又是恨又是苦,“我能够安然站在诸位面前,是受了多少人的恩惠,我又何忍让他们继续担着牺牲性命的风险让我继续前行呢?我何忍踩着万千的血肉走向那偷来的皇位!” “这天下,自然会有能者居之,我,不配。”宋嘉历起身,望向殿外,“我会以孤竹君的身份,守住这许国的疆土,交回给它真正的主人。” ------题外话------ 一直想给殿下来一个莎士比亚式的独白 (明后天要参加竞赛,可能要熬夜码字了,哭唧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复国(一) 文思仙与众位头领离了京都便一直赶路,直到许卫两国边境都是一路畅通无阻,众人都讶异,先是孤竹君一行遇刺,他们又劫持了咸山王的郡主,京都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荡,照理说各路关卡防守都该加强,可他们一路走来,非但没有受到阻拦,反而觉得比从前通行更加容易。 他们这些头领不知道,可文思仙却明白,孤竹君回来了,成为了许国的领袖,那么妹妹她就少许多艰难——世间任何人都可能与妹妹为敌,唯独这孤竹君不会。 一路上,他们听得了许多传闻,那些头领们闻言纷纷扬拳喝彩,“还以为这孤竹君回来有什么了不得的,什么圣之清者,还不是怂包一个!” “咱们的大业成功指日可待了!” 他们怀着欢喜,以为许国国内的消极是因为领袖孤竹君是个懦弱无能的人,却没想到,他们拥护宣朝公主,孤竹君他亦不想自己的妻受到半点委屈,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明月成为天下共主——唯有将这天下还给了她,他才能够心安无憾。 都是痴人,都是孽缘。 文思仙又回复了沉默寡言,对于那些头领们对于未来的期望,他毫不关心;对于头领们对他的倨傲与轻慢,他更是不在意。骑在马上,在马蹄扬起的滚滚尘土里,他心里只记挂着那个活泼灵动的姑娘。 天下江山从来都不是能让他振奋的话题,他在意的只是生命中重要的那些人。 听说她大哥已经平安无事了,且不日就要成婚,真好,终于有人是幸福圆满的了,而且—— 她那么喜欢她大哥,大哥幸福了,她也会跟着幸福起来吧? 文思仙怀着这样的希望,带着各部头领回到了朱容州的驻地。 明月早接到了大哥的消息,亲自来迎他。 “大哥,回来了——”明月为文思仙勒住马,笑着上前。 兄妹间打招呼本就如此热络,文思仙没什么特殊反应,淡淡应了声,“嗯,回来了。” 其他人却都愣住了,这成什么体统!殿下她是天潢贵胄,是未来天下的主宰,怎么可以为人牵马?即便那人是她的义兄也不行! “殿下,臣等见过殿下千岁!”众人屈膝下跪。 “起来吧,各位辛苦了。”明月点头。 “殿下,我等身为臣子,此番前来,是为拥护殿下兴复大业,这是臣等的本分,不敢谈辛苦。殿下是君,我等是臣,君臣之别应该分明。”那几人起身,其中有人斜斜望向文思仙。 他们很自然地将文思仙包纳进“我等”里了。 嚯,这一来就跟她讲起规矩来了?明月背手走到大哥身边,望向那几人,道,“各位,你们认我是君,我很感谢,你们愿做忠臣,那最好不过可是,我的大哥,永远是我的大哥,不是臣,无论我身份如何,在他面前我也只是小妹,这一点永远是不会变的。” 说罢,伸手为文思仙掸去了身上的尘土,笑意温柔,“大哥,辛苦你了。” 一如从前。 众人着急,殿下这样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如何成就大业? “殿下,文公子他是殿下义兄,殿下尊他敬他,这是殿下礼贤下士,可文公子也该懂得分寸,恪守为臣的本分。” 说不动明月,他们便朝着文思仙使劲。 文思仙这一路上来看厌了他们粗俗嗜血的行径,也懒得搭理他们,只是道,“诸位赶路辛苦了,快些休息吧。” “你——”这个闷葫芦也会敷衍他们了,众人又急又气,指着文思仙,瞪大了眼。 “你们千里迢迢到这里来不是来讲这些虚礼规矩的!” 文松子在里头听了一会,走出来,扫了众人一眼,哼了声,“你们一个个,我都还认得,腾云营的副将,奔雷营的参将你们从前掌管着百千将士,在军营里养出了压不住的暴脾气,如今,仗着自己手里还捏着几个兵,便要立威讲规矩,教训殿下该怎么做吗?” 众人闻言顿时泄了气垂头默然。 文松子在前朝时,是皇宫之内的第一侍卫,而其本事身份远非一个侍卫能够安顿的,他是前朝皇后的亲师弟,是宣朝文武将士的榜样与风标,多年来也是他和他们这些遗民联络,他的话,极具分量。 “老实了?”文松子看着红着脸垂头的几人,嘴角一斜,“难为你们还认得我,也肯听我一句,那么,就别再跟我家小子为难了,好生商量接下来的复国大业吧!” 文松子眼眸亮着,众人也随之振作精神,聚头商讨。 ------题外话------ 今晚的竞赛,本来是到十点的,小姜八点半就出来了,也还好,只有两样不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复国(二) 众人说起在许国的见闻。 “那孤竹君回来了,许国境内的防守反而更加松懈了,看来他们是全然放弃挣扎了,殿下,咱们起兵吧,挥师许国,他们定然没有还击之力,咱们一定能夺回大宣的半壁江山!” 几个头领很是激动,明月和文松子c文思仙却是面色沉重。 都知道为什么现在许国会是这样,宋嘉历他早就说过,不会与明月争,会成全她,将江山还给她。 他在践行自己的诺言,辛苦历险c不恤生死回到许国之后,他还是甘愿放弃一切,只为让明月未来的路顺遂一些,即使,他无论再怎么奉献都不可能有回报。 他苦,知道他所为的人,也苦。 文松子与文思仙还能将这一份苦放到面上来,为这些承受因果的人和事哀伤,心里便能够好受些;可明月她不能,她只能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里,且装出欣喜来,让众人心安。 一拳擂在舆图上,明月道,“很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从许国入手,收复故国,父皇母后在天之灵能够看到,也当欣慰!” 皇陵在当归山,许国境内,明月的母后安息在那里。 文松子偷眼看着明月,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丝毫的不自然,但,没有,她仿佛是彻底的欢喜,心中只装着复国,半点没留下空闲。 但愿如此。 —— 元月很快就过去了,许国那边宋嘉历不即位,只是以孤竹君的名分监国,维持国内的秩序,年号也不曾改动,还沿用宋世殊的成统年号,那么就是成统十六年;明月这边,亮出了宣朝复国的大旗,定国号为凰兴。 天之骄女,帝凰兴复。 成统十六年二月,也就是凰兴元年二月,明月率领复国之师入许,首要的目标便是夺回故都——也就是如今的青唐郡。 青唐郡啊,承载了她与宋嘉历许多回忆的地方,月夜,青鸟,酸诗,地龙,瘟疫,高台,宣誓桩桩件件都还清晰如昨日。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青唐曾是她作为月公主朝夕生活的地方,也是宋嘉历宣誓要与月公主相伴一生的地方。青唐月,兜兜转转,都照当年人。 这目标很快就达到了,明月一路顺遂异常,几乎是不费刀兵就夺下了从许卫边界到青唐的全部州郡。那些头领的人马分散在各地,在她振臂一呼之后就纷纷响应,在各地举起复国大旗,这一点一点的势力联结成片,很快,许国的大部就回归了宣朝的统治。 明月或许永远也不知道,在她收复这些州郡之前,宋嘉历做了多少努力,让人们放弃反抗,安心选择重回宣朝统治。 他以自己的毕生声名担保,宣朝会是曾经的宣朝。 其实,连明月自己都不知道,如今的宣朝到底和从前的宣朝有什么关联。 二月,春寒料峭,明月在青唐称帝,至于这都城的名字,她不想改回去,从前都城叫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正如很多往事一样,她全然没有印象,而且,青唐这名字就很好。 众人因此又觉得她优柔寡断了,为了社稷考虑,多次建言恳请陛下为都城改名。 陛下,她都成了陛下了呢,做了殿下没多久就又上了一层。明月面对众人的请求,侧头想了一阵,“那么,就改郡为路吧。青唐路,便是我们宣朝的都城。” 宣朝,又回到宣朝了。从前的宣朝行政区划是以路分区,这是明月唯一记得的。 新的皇宫在修建之中了,国土的扩张也在进行之中,这两样都用不着明月费心,她这个新帝便落得空闲,得以过上些帝王“奢靡”的生活。 她走在梅园中——这是辛雪夫与戚比钦两位大人留给青唐的礼物。明月记得掩月所讲的两位大人最后的经历,走在梅园中,几乎能够想象出当时的情景来——白雪,黑衣,红梅,生命一瞬间的热烈,抵得上若干年的纠缠厮磨。 这梅园该是高洁不受禁锢的,曾经,辛大人将之建成,高官来得,百姓也来得,真正做到了与民同乐,而如今却成了她私人的园林。 规矩,都是规矩这些矫揉造作出来的体面维护着她这个帝王的尊贵。 明月有些恼,喝止住那些跟在自己身后的随从,“既然是朕的园子,那么你们都不准进来,染了这雪的干净。” 那些人,手上没一个干净的,拿下城池,说是不费兵马,其实还是一路上践踏了无辜的生灵。 明月她心里急心里慌,想到攻城略地带来的流血伤亡,再看看自己享受的那些华贵待遇,她想狠狠给自己几拳。改朝换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换一家做主,谋得一人一姓的安逸富贵,这天下到底会因此发生什么改变呢? 她看不见,在一人之下的那万千人会因为这改朝换代而遭遇什么,是幸运或不幸? 独自走在梅园中,越来越冷,枝头积了许久的雪落下来,砸在明月的肩头,她回过神来,迅速侧身,堪堪躲过了一块锋利的瓦片。 有个满面白雪的少年,立在雪地里,恨恨地瞪着她。帝王的园林,在明月进来前,定然是已经清场过了,这少年在园子里显得很是突兀,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似的。 那一块瓦片,是刻意磨过的,目标是明月的头。 “怎么就砸不死你呢!”少年咬牙,眼里满是杀意。 明月怔怔,苦笑起来,好吧,她现在算是看见了,那万千的百姓遭遇了不幸,这不幸已经让他们愤怒到了想要除她而后快。 屠龙之人,终究成了恶魔。 这少年看着绝不会超过十五岁,他面上c头发上都是厚厚的雪,在白雪之间,露出冻得通红的脸,即使是这样狼狈,看着也是个俊秀的少年,这样的少年,怀着对明月的万分怨毒。 “你想杀我?”明月也不看他,只顾着抬手指节翻动,解自己狐裘的结。 “想!做梦都在想!”少年咬牙回答。 “你知道我是谁?”明月抬眼看他,身上的狐裘已经被她解下来搁在了臂弯里。 “知道,你不就是那宣朝的狗皇帝!”少年朝地上啐了一口,单薄的身子因过于起伏的情绪而颤抖,接着便咳嗽起来。 “狗皇帝?”明月勾唇轻笑,“没想到,话本子里的台词有一天也会用在我身上。” 少年咳嗽着,身上的雪抖落下来,面色更加的红。 明月上前,他忙后退。 明月脚下加快,一把攥住少年的手腕,顺势将狐裘搭在他身上,将他兜成严严实实的一团。 少年还想挣扎,“狗皇帝,你放开我!” “放开你也行,只是朕不愿意看一个冰棍站在面前。”明月松开他,顺势扬手在他后脑上拍了一巴掌,“小子,穿好了,有什么要说要做的,也得身上暖和了有劲才行。” 身上确实一下子回暖了,少年怔了怔,嘴角颤着,“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想杀你了吗?”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小子,你想让我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说吧,你是为了什么,对我如此仇恨?”明月拍拍少年的肩,倚着一棵梅树,看着他。 “狗皇帝,你听着!”少年之声悲壮坚决。 “我是青唐郡营防大将的长子,你们攻进青唐郡来,其他所有的守城将士都逃了,只有我父亲,带着三百民兵,拼死守城。最后还是没能守住,我父亲,被你们杀死了,我亲眼看见,万箭穿心我父亲从城楼上坠下去粉身碎骨” 少年闭眼,面上流下两行清泪。 ------题外话------ 少年的故事 至于那个“路”的行政区划,大家记得那一句词吗?“烽火扬州路” 呼,明天还有一场竞赛,今天幸好没断更,小姜临时抱佛脚去了,小可爱们晚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复国(三) 明月静静听着少年的故事,面上冰冷,心里更是冰冷。 风雪呼呼作响,在梅间穿梭,梅枝颤抖,落下的只是雪——自辛雪夫死后,青唐的梅园再也没有梅了。 少年周身的雪基本上都融化了,成为了一片片的水渍,风一吹,湿湿冷冷的感觉让人发颤,即使拥着狐裘,也还是抵不住这冷。他面上通红,也红不过眼底的恨与怒。 明月大约猜到了,少年是怎么躲过清园的——他躺在雪地里,藏身在皑皑白雪中,活埋一样,忍住刺骨的严寒,裹了一身的雪,只为了等到刺杀明月的机会。 大将之子,握着一块瓦片,想要为父报仇。 明月仰天长舒一口气,她终于也成了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她的忠臣们,斩杀生灵,手上满是血污,捧过皇室的权杖来交给她,她手上也因此不再干净了。 “听着,”明月望向少年,“这天下本来就是姓明的,你年纪小,不知道前朝的事,本来就是许卫两国夺了宣朝的社稷,我现在不过是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其实并没有错。” 她说是没错,心里却还怀着深重的愧疚。在如今这个位置上,她不能认错,即便内心因为这份愧疚而痛苦不已。 她是帝王,帝王不能错,她若是错了,苍生又该如何自处? “可是——”少年怒吼,“你以为的没错,害了我父亲的命!你还我还我的父亲来!” 怎么还?明月怔怔,她自己的父母又该找谁还回来? “只要是打仗,就一定会有伤亡的,你父亲牺牲在自己的职位之上,算是得所。”明月努力使语气平淡。 “哼,这仗还不是你想要打的。”少年冷冷睕她一眼,“本来这天下太太平平的,我父亲还常说过于清闲,清闲不好么,起码性命是保得住的,可你,狗皇帝,你这一仗,害了多少像我父亲一样的人!” 狗皇帝,明月若是从前听见这三个字定然会笑得直不起身子来,唱戏似的,痛诉昏君,接着是不是该甩甩水发?可这三个字真落在自己头上时,却是万钧沉重。 这一仗,确实是她挑起的,她无法为自己开脱。 “可是,许卫两国本来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贪官污吏c昏君无道,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我所做的,不过是吊民伐罪。”明月最后努力为自己辩解。 “那是你们眼里的,在我们看来,其实都一样。”少年眸子猩红,他轻蔑嘲讽,“你们这些人,自以为别人做得糟糕,认为自己能够比他们好出千万倍,可其实,做了皇帝的人,最后都是一个德行!” 此言让明月周身一颤,心中那些可怜的依靠霎时坍塌。 “横征暴敛,从前有,以后会少吗?贪官污吏,昏君手下有,明君上位了就没了吗?你们这些人将权利争来争去,就将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反复折腾,其实,谁在意哪一家做了皇帝,只要安稳就好了。”少年揭下身上的狐裘,扔到地上,在他眼里,那狐裘倒不如他一身的褴衫珍贵。 那狐裘被扔在地上,纷纷的白雪很快便将之布满,白与黑,一时间都不分明了,世间的对与错仿佛也不分明了。 或许从未分明过。 佛家说因果循环,世人不信,因为这因果的印验在人眼前显示并无逻辑可循,其实,因果的循环,从人们尚未察觉时就开始了,这起源,可以一直追溯到上一代c乃至人的最初。 明月忽然觉得有些眩晕,天地万物都沉沉地向她压来,她再也无法找到任何继续下去的借口,连骗一下自己也无力支持,说什么帝王不能有错,是人都会犯错,出于心底的欲望,人总会将自己放在过高的地位里,认为自己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其实,大家都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帝王也好,百姓也罢,对于他人而言都是微不足道。明白了这些道理,她累了。 做一个狗皇帝,太累了。 闭眼消灭眼前的世界,明月膝盖一软,倒进雪地里,耳边隐约听得有人急切地唤她—— 陛下。 ——谁想做那个陛下 ------题外话------ 今天竞赛回来,心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复国(四) 少年看着明月昏倒过去了,喉间那些愤怒霎时间都咽回去了,握拳犹豫了片刻,上前,摸起地上那锋利的瓦片,探手往明月的脖颈去。 但在距离脖子两寸处,他停住了手,看着明月苍白的面容,扭头看了看地上那基本被白雪掩盖住的狐裘,想起她方才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咬咬牙,还是将瓦片扔下了,蹲下身来,扶起她,拍拍她脸,“喂,狗皇帝醒醒!” 昏迷中的明月隐约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她同样冰凉的脸上拍打着,像雨打芭蕉,像寒风过境——间杂着声声呼唤,让她不能彻底地昏迷过去。 少年的嗓音像遥远处传来的风铃,明月听着心里没来由地就宁静了些,然而,很快就有些不悦耳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陛下,陛下——” 是追随明月的头领们中的几个找来了——建国之后,明月称帝,他们也做了将军,攻下青唐,他们占了很大的功劳,那么也就是说,少年的父亲很可能就死于他们其中的一个。 几人听说陛下又来梅园散心,且这一次没有带着随从,便都着了慌,满心都是皇上的安危,也顾不得什么便往梅园里头冲,一路呼唤陛下。 明月在昏迷中微微皱了眉。那些整日叫着陛下的人,将她困在皇位之上无处可逃,如今,竟然还追到这里来了么? 少年听见这一声声的“陛下”,心头的恨又起来了,恼怒自己怎么没抓住机会下手,这女人不是什么善类,是这个狗皇帝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啊! 可偏偏是这样,少年也没有松开明月任她躺到雪地里——她已经周身冰冷了,再躺到雪地里估计真会成了冰棍了,少年抽了抽鼻子,忽略自己身上因寒冷而引起的发颤,哼,并非是他原谅了这狗皇帝,而是,父亲从小教导他,君子要坦坦荡荡,胜之不武不是光彩的事情,如今这狗皇帝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他即便是杀了她也不算真正复了仇。 父亲的话还在耳边,父亲虽死,精神仍在。 所以,那几个新封的大将军找到他们的陛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古怪情景:一个身上挂着乌黑破布的叫花子冷着脸抱着陛下,像是嫌弃却又不肯松手。 “刺客!” 这是众人的第一反应。 其中大将军大步上前,一手提起少年,看清了所谓的“刺客”不过是个十五岁左右的毛头小子,觉得受了羞辱似的,拧着眉扣住少年的肩膀,“小贼,你倒是个不怕死的!” “怕死,就不是姚鹤的儿子!”少年骤然被拎起来,又气又恼,胳膊虽疼得像被卸下来了似的,但还是梗着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姚鹤明月朦胧中听见这个名字,强撑着突破迷蒙睁开眼,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伸手推搡少年一把,隐隐约约听见有人骂着,“原来是姚鹤贼子的余孽!这小子果然是心怀不轨,好在被我等发现了,不斩草除根真是天理难容!” 说着便拔剑要砍那少年。 这些人都是知道姚鹤的——那个不肯弃城逃走,最后落得万箭穿心、随身碎骨的守城大将。 明月此时终于努力清醒过来,推开扶住自己的人——本来她是倒在少年怀里的,少年被人撇开之后,她就不知道落到了哪个大老粗手里,那属于少年的清醒气味被一股浊气取代,她皱着眉,勉强发声,“别动他!”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净顾着计较刺客了,忘了陛下还在这昏迷着呢! 众人把注意力从少年身上收回来,对着明月又是下跪叩头,又是道“护驾来迟、罪该万死”,吵得明月本就昏沉的脑子更加混沌了,她努力维持意识的清明,在再次昏迷过去之前,指着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送我回去吧。” 她不愿意让这些满手鲜血、一心只想着攻城略地的人碰她。 少年怔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其余人则更是难以置信,陛下怎么放着他们这些忠臣不用,偏要一个反贼之子来送?且不说其他的,这小子这小身板,能背得起、抱得起陛下吗? 少年抿紧唇,终于是上前,伸手抄起明月,双手从她的腋下、腿弯处穿过,将她抱得稳稳当当的。 少年眉头皱起,这狗皇帝,看着像个纸片一样,实际上竟这么沉! 众人看着少年的背影在干枯的梅树之间穿梭,纷纷扬扬的雪像是在他们之间升起了一道帷幕一样,渐渐让他们看不分明了,眼看着陛下都要被这个小子带走没影了,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追上去。 雪地里一串散乱的脚印,深深浅浅。 少年面上神情坚毅执着,他看着那面色惨白的狗皇帝,轻轻吐出三个字,“姚封胥。” 少年的名字,姚封胥。 ------题外话------ 封狼居胥小姜已经分不清预设时代背景了,反正是架空的,大家理解就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复国(五) 少年因为想刺杀这宣朝的狗皇帝,做足了功课。青唐郡是宣朝故都,因而也就被许国厌弃,但或许是因为王气犹在,依旧是富饶繁荣。宣朝军队拿下青唐,重新建都,新的皇宫刚刚开始建设,此时皇帝便先住在原来的郡守府中,将之充作行宫。 郡守府,姚封胥再熟悉不过了,从前父亲在时,他也曾随父亲多次出入。出了梅园,径直奔向郡守府大门,手上分量沉重,脚下却越走越快,身后那些人——明月的随从还有那几个将军,一路追一路骂,“贼小子,你稳着些,别伤着陛下!” 伤着算什么?他还想杀了她呢!少年紧紧抿着唇,因为一路负重前行,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身上虽只穿着单衣,但也不感觉冷,反而热得慌,热得有些头脑昏沉。 这狗皇帝还昏迷着,这一路疾行也没能影响她半分,她倒昏迷得踏实。话说话来,这狗皇帝怎么这么弱?风一吹就要垮了似的。她这样软趴趴的,让他怎么能复仇? 姚封胥抬眼看着前方郡守府新换上的匾额,阖眼,努力忘掉记忆中那狗皇帝同自己说话时的神情,再睁眼,决然地走上前去,走到了守门卫士的目光注视之下。 “把她带走,累得爷胳膊都酸了。”姚封胥将怀里的明月往外一送,语气虽是极不在意,手上却依然是稳稳当当的。 守门卫士霎时都吓傻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啊?陛下怎么被这个小叫花子抱着啊?这小叫花子怎么这个语气啊?后头陛下的仪仗还有那几位将军怎么都满面怒气啊? 还未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文松子走了出来,恰巧遥遥看见门口这场面,心里顿时一紧,几步并作一步奔到少年跟前,劈手夺过明月来,顺势把上她的脉,心下便又是猛地一惊。文松子上下打量了少年一遍,急急问,“你怎么送她回来的?” “抱回来的。”姚封胥被文松子急切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略略侧过头去,活动了下自己酸痛的胳膊。 “好小子,我代她承了你的情了。”文松子深深吐息,心下是说不出的庆幸。匆忙丢下这一句,他便抱着明月往内间冲去,吩咐众人,“陛下无事,安抚住众人,把思仙叫来,其他人都不得靠近陛下住处。” 这阵仗,哪像是无事的?陛下昏迷了,不知何故;文大人向来是谈笑风生、从容不迫的,今日连解释都来不及,且屏退众人,只找陛下的义兄前来这便是出了天大的事啊!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姚封胥也懵了,本来自己是要刺杀狗皇帝的,怎么反倒让她承了自己的情?谁稀罕! 姚封胥便转身要走,那几个将军却将他挡住,“你这小子,分明是想对陛下下杀手,阴差阳错竟然救了陛下,你不能走,一切等陛下苏醒再做决断。” 等她苏醒给他机会再去刺杀吗? 姚封胥拧头看向郡守府内,鼻息一哼。 ------题外话------ 接下来有超级大的事情发生哦,猜猜是什么呢(文中有很隐秘的伏笔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复国(六) 新王朝的文臣武将听说了皇帝昏迷的消息,都急忙赶来,围在行宫外,来回踱步,等着皇上的消息。 本来打算刺杀狗皇帝的少年姚封胥也站在他们中间,看着他们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烦躁不已。 狗皇帝是个女人,父亲说过,男人不打女人,那么,就不能找她复仇。可是,这些团团转的匹夫们打得呀,姚封胥捏紧了拳头,在人群中寻觅了许久,找出了先前按住他的那个男人,挤上去就是一拳。 那人反应也快,及时闪躲,姚封胥的那一拳便落在了他的盔甲上。 硬碰硬,姚封胥即使心里怀着再大的仇恨,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拳头怎么能硬得过盔甲?这一拳,留下了血迹在那大将的盔甲上,大将的怒气登时就上来,抬腿一脚,将姚封胥踹出去好远,又追上去提起拳头要打,众人纷纷劝他,“万事都等陛下处置。”他才恨恨罢休。 姚封胥用受了伤的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却越擦越多——手背上的血已经填满了指缝,沾满了手掌。 哼,总有一天,我要让杀人凶手死在我的拳头下!少年眼里烧着复仇的怒火。 众人将姚封胥压下去关起来,又继续在行宫外焦急踱步。 行宫内,文松子将明月放平躺在床上,坐在她床边,脸垮下来,神情是说不出的沮丧,丫头啊丫头,世事怎么偏偏在你这里如此曲折? 文思仙闻讯急忙赶来,气都还没喘匀便问,“父亲,妹妹她怎么了?” 文松子转过头来,艰难张口,“她,怀孕了” 怀孕! 文思仙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跌跌撞撞走到明月床前,蹲下身子,看着文松子,发现父亲他像是骤然苍老了十几岁。 “那,我们该怎么办?”文思仙垂眼叹息,心里百转千回,出口却只是苍白的这一句。 “我们能怎么办?关键是该如何安抚丫头。”文松子又抓起明月的手腕,不甘心似的又诊断了一次,最终还是只能摇头顿足,“这怀孕比不得其他的事,瞒是瞒不住的。丫头她最是聪明,旁的事情,恐怕她大约也早就起了疑心,我们好歹还能遮掩着,可这怀孕她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先前还没发觉,经过这一回,她自己定要自己诊一诊,怎么也能诊断出来了——” “若她没有这些本事,大约还可以再瞒一阵子,此时她的身孕只有月余,寻常大夫也不大能诊出来,可她,偏偏是个神医啊!这一步一步,也不知是错在了何处?”文松子满面黯然,按着额角,落寞感伤。 胎儿只有一个月左右,那么就一定是在景阳寨的那一回有的。文松子回想起这一路过来,真说不清这所有的牵连是从何处开始理不清的,若丫头没有遇上宋家小子,若在景阳寨他没有故意成全,或者从一开始,他没有教给丫头医术那么,结局会不会好过现在? 文思仙也是失落,妹妹好不容易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这身孕 难道兜兜转转,一切又要纠缠起来? “唔,舅舅大哥,你们来了”明月睁眼,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来。 “嗯,嗯”文松子忙应声,又抬袖胡乱抹了把脸,掩盖自己的凄然,叫文思仙端过参汤来,接过碗,扶着明月坐起来,在她后腰垫上一个松软的枕头,一开口,声音还带着颤,“丫头,身上冷吧,快把这参汤喝了。” 明月接过碗,抬眼看着面色古怪的舅舅与大哥,笑了,这笑容在参汤冒出的热气背后显得温和可亲,“我这寒毒,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又不会立马就要了命,你们苦着个脸干什么?” 仰脖将参汤一饮而尽,用手背擦了擦嘴,明月咂巴咂巴嘴,豪迈道,“好酒,再来一碗!” 明月这是在开玩笑,文松子和文思仙却笑不出来。 满室落寞,明月眼里的光也暗下来,她微微怔了片刻,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脸上的轻松神情也绷不住了——其实,她早就清醒了,只是没睁开眼睛。舅舅和大哥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难怪她突然寒毒发作,孩子,她竟是有了孩子 明月本就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对自己的月事向来是不在意的,尤其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绪波动,路途劳累,这些都会导致月事不调,她是个大夫,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大碍。如今算起来,月事确实已经推迟许久了,她真是怀了孩子。 一个月思绪飘回到一个月前的景阳寨,最后的旖旎温存,以为会是个结束,却不料是新的开始——一个新生命悄悄地在她的肚子里扎根了,努力生长,现在终于让她发现了。 娘亲,你好啊。 感受到血脉里另一种力量的存在,明月眼前一热,这仿佛是她的孩儿在和她打招呼。她也曾心心念念盼着孩子的到来,她和宋嘉历的孩子她也曾有过景璇啊,如今又来了一个,真真实实,与她血脉相连,可是,她又该如何面对这孩子呢? 若是以后孩子问,娘,我的爹呢? 孩子的爹 她该拿孩子的爹,还有这孩子,怎样呢? 还有自己的寒毒,孩子会不会也受到连累,孩子,会冷吗? 在这愣怔的片刻,明月想了很多,但终究她没有想出应对的法子来,罢了,能拖一时算一时吧,想到此处,明月便掀开被子,脸上又挂上若无其事的笑,对文松子和文思仙道,“别拉着个脸了,总让我感觉两匹马站在我跟前似的,怪好笑的对了,你们见过那个姓姚的少年了吗?让他进来吧,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文松子和文思仙对视一眼,眉头皱起,“丫头,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没事啊,毒发又不是第一次了,有咱们的铁心参在,续命回魂什么做不到?我不过是受不住冷才昏过去而已,最多我以后多穿点,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放心啦,快去把人找来吧,我有要紧的事。”明月有意躲开文松子的目光,低着头,只看着自己身上衣裳的纹饰——看着衣裳底下的肚子。 “你不自己诊诊?”文松子眼睛直勾勾的,心里很是紧张。 “这是什么话?我还信不过舅舅你吗?怎么,人老了,觉得自己不行了?”明月挑眉,笑得狡黠。 唉,这丫头—— 文松子也不再执着,心里却反而更加落实了不安,丫头粗心得过分了,她这是有意躲着这个话题啊,她自己到底记得多少,又知道多少?她不肯说,以为就可以瞒住他们,让他们安心吗? 彼此瞒来瞒去,实际上心里都是明白的;想要独自承担,让对方安心,结果,谁也不能安心,各自担负着一份沉重,却还不肯说破。 “好吧,我去给你找人,你就乖乖躺回去。你不爱惜身体,最终受罪的还是我这个老家伙。”文松子轻轻牵着明月手腕送她躺回床上。 明月撇撇嘴,“可不敢劳动师父,倒显得做徒弟的不孝顺了,再说了,不是还有大哥吗?大哥,你说是吧?” 突然被点名的文思仙从那装过铁心参汤的碗上回过神来,点点头,“嗯,凡事有大哥帮你。” 明月会心一笑,乖乖躺回床上,连手都揣进被窝里——偷偷地搁在自己的肚子上。 ------题外话------ 大事!之前写景阳寨最后的那什么似的,大家注意到了吗?羞红脸,嘿嘿黑小姜一直算着日子呢 话说小姜今天下午做了个很长的噩梦,梦见了自己变成个男的,四处撩妹大胆的脑洞已经出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复国(七) 明月此时虽然已经很是虚弱了,但躺在床上,在文松子与文思仙看不见处,一双手却还不安分——她调动内力,温暖了一双手,轻轻覆在自己肚子上,希望让孩儿能温暖些。 文松子看明月如此乖巧地躺着,和从前完全是截然不同,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神情是有多温柔,文松子心里不住叹,却又无可奈何,转身出门去为明月找那少年来。即使不知道丫头怎么跟这叫花子一样的少年扯上关系,终归是他送了丫头回来,且是抱回来的——若是背的,或是晚一些,恐怕丫头的孩子就保不住了——他们算是欠了他一份大人情。 “什么,人受伤了,还被你们关了起来!”文松子出了行宫却没看见少年,一问,众人老实回答,他便怒了。 “你们可知道他是陛下的救命恩人?嗯,你们一个个胆大到了这种地步,明明看见了,却还敢如此放肆,过几日,是不是连陛下你们都不放在眼里了?”文松子扫视众人,声色俱厉。 “大人,那那小子是个反贼啊!”挨了少年一拳的那个大将被众人留在了前头首当其冲,盔甲上的点点血迹还没干,他很是为难,觉得自己没错,“大人你不知道,那小子是青唐原来守城的将领的儿子,他老子死在了城墙下,他恨毒了咱们,恐怕想着行刺陛下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搭救陛下?” 竟然是这样,文松子凝眸沉思,姓姚没错,他记得守城的大将是叫姚鹤丫头已经知道了那少年是敌人之子,怎么还敢让他送自己回来? 总之丫头有自己的道理。 “这些陛下自有决断,是反贼还是恩人,由不得你们来给陛下判别。你们一个个都打点好自己的行为,别以为陛下不知道、我不知道——” 文松子冷冷看着众人,“这一路以来,我国军队所向披靡,很多时候都是不战而胜,所以你们这一个个‘战神’就手痒了,腰间的刀想喝血了,你们一个个就管不住自己了。陛下分明交代过了,兴复大业,怀柔为主,但凡是能够招安收服的,不要动用武力,你们呢,好好的故都,让你们弄成了血腥之地!你们当陛下怎么昏过去的?还不是你们一个个太过忤逆!” 众人双腿哆嗦,膝盖扣到地上,垂头连声告罪。 对付这些竖着逆鳞的大臣们,文松子比明月有办法多了。这些人居功自傲,以为自己重要得很,便要端起架子伸长了手,管到皇帝的头上来,所以,适时地示威警示敲打敲打他们很有必要。这些都是文松子从他师姐那里学来的。 当年的宣朝,在帝后二圣的统治下,真的是清明盛世啊。 文松子叹气,去提了少年出来。 “你叫什么?”文松子抬眼上下打量了少年一遍。 “不关你的事!”少年别过头去,神情高傲。 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文松子哂笑,“嗬,姚家的男人连个名字也不敢报么?” “你——”一提到家族,少年怒了,指着面前这个长须的古怪男人,手背牵扯的疼痛让他龇牙,“你管不着!” “倒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儿,我管不着,我们皇上就管得着?小子,少耍花样,这里的人,你一个也斗不过。”走到了,文松子站在门前,伸手拉开门,把少年往里一推,“去吧,小子,皇上有话跟你说。” 少年一个踉跄跌进了房里,一侧身抬头就看见躺靠在床上的明月,脸登时红了,他低下头,支支吾吾,“狗皇帝,没想到你这么怂包,在雪地里站一会就成了这样。” 明月也不恼,从被窝了抽出一只手来给他指了椅子,“你坐。” 少年泄了气,他那一番冷言冷语半点效果没起,人家压根没反应,他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看了看床上的狗皇帝,看了看那椅子,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坐下了。 “别以为我就放过你了,我还是会取你狗命的!”坐下也不忘撂下狠话。 “好,我等着。”明月含笑点头,见少年坐稳了,便掀开被子慢慢起身,走到少年面前,道,“对不住。” 少年愕然,“你说什么?” “我知道,一句对不住不算什么,与你父亲、一家的性命比起来,这三个字什么都不算。可是,这话我必须说出来,因为,你说的没错,我是个狗皇帝,是我挑起战争,害了你父亲。”明月垂下头,字字句句沉重。 若不是怀着身孕,她甚至会跪下去,她错了,这错误以不尽的鲜血作为代价,她凭什么随意地屠戮城池,凭什么让家庭破碎、骨肉生死别离?做皇帝,要踩着万千枯骨前行,在这路途上,除了杀生,没有任何事情是她能做的,这样的,不是狗皇帝是什么? 最难的是认错,比认错更难的是原谅一个认错的人。 “狗皇帝,你太狡猾了——”姚封胥神色悲凉。 这样站稳认错的狗皇帝,让他怎么能下得去手报复?父亲曾说过,欲擒故纵,是最高明的计策。 “我认得你——” 早在很久之前。 姚封胥看着明月,道,“你是狗皇帝,也是孤竹君的妻子,还是替青唐郡解除瘟疫的大夫。” ------题外话------ 仗不会怎么打的,热爱和平 为什么少年会认得明月呢?明天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 五十五章 复国( 八) 姚封胥神色认真,显露出超脱年纪的稳重,他注意到了眼前人的讶异,便接着说,“别人没认出你来,但是我知道,那个和亲公主,还有那个身穿白衣的景大夫,都是你。” 在青唐郡里,明月在高台上接受过万民朝拜,但绝大多数百姓距离高台太远,并不能看清公主的样貌,但姚封胥他是大将之子,连郡守府也时常出入,庆典之上自然站得靠前,有机会看得清楚;明月也曾以景阳的身份,与宋嘉历并肩走在大街上,想来,姚封胥也碰巧看见了她。 原来世事早在很久以前就埋下伏笔,所有后来出场的人物都已经早早地已经露过面了。 明月颓然一笑,坐下来,道,“你眼睛倒尖。” 她不否认,承认了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损害——她现在是无人之下的皇帝,过去再怎么不堪,如今也都自在了—— 何况,从前的日子远比现在让她快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成了穷兵黩武的狗皇帝,明明孤竹君对你那么好,他被关押起来的时候你也拼了命去搭救他,还和他一起去卫国,怎么去了一趟卫国,你就成了宣朝的皇帝,你知不知道,你是要跟孤竹君——你的丈夫为敌啊!”听她认下了,少年周身颤抖,几乎是怒吼着。 他虽然年少,但也亲身经历了这数月来的巨变。曾几何时,他看着高台之上的那一对璧人,心里怀着奇怪的情绪,他想做孤竹君那样的大人物,文武双全、心怀天下,最后再娶一个像那公主一样的仁心仁德的妻子,人生就美满了。 志同道合、同舟共济,携手渡过危难,他们的生活是少年心中圆满的范例,是他希望穷尽毕生努力来达到的,可不过数月,曾经的佳话便成了可笑的谎言,那么,他的梦想也紧跟着破灭了。 所以,当姚封胥在梅园中认出那狗皇帝竟然是他曾钦佩的救死扶伤的白衣大夫时,他心里乱了,手上也不稳了,那本该精准落在狗皇帝头上的瓦片最终掉在了明月的脚下,滚进了雪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少年含泪控诉。 “我还希望有人来告诉我为什么呢,少年算了,既然你早就认识了我,那么我们就算是旧相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就叫你封胥吧封胥,好名字,听着就像个大将军。人来到这个世上,都不愿意犯错,可最终还是落进纠缠不清的是非里。你叫封胥,你父亲必然希望你建功立业,可建功立业背后就意味着杀戮与血腥。你年纪还小,还没有亲身经历真实的厮杀,所以你不会明白这里头有多少无奈。”明月不自觉地将手搁在肚子上,神色柔和下来,她望向姚封胥,接着说,“你是满门最后的希望,我也是。宣朝覆灭的时候,我才三岁,我早慧,三岁时已经懂得许多了,皇宫的熊熊火光,父兄的惨死,我如今都记得。而且,我所担负的仇恨,不是我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在我身后,还有数不尽的失去家园亲人的宣朝百姓,他们的仇恨都累积到我身上,我只能负重前行,即使我能原谅,他们也不会。这道理很简单,正如今日的情景,即便我说服了一个你,还有万千的许国臣民要反对我、痛恨我,我没有办法——” “到了我这个地位,生死荣辱都不是个人的了,我认错,也只能跟你一人认,未来的路还是要不改方向地继续走下去,你,明白吗?”明月的话说完了,她静静望着姚封胥,仿佛一个慈爱的母亲。 她心怀着天下百姓,哀之所哀,痛之所痛,可她所能做的也只是默默承受着和他们同等的伤痛,她没有办法,她阻止不了杀戮,甚至没有法子将伤亡降低到最小程度。她本就不是征战治国的材料,如今在这个位置上,她不过是被历史的进程推着走,她无处可退,甚至不能露出怯懦,连抱歉认错,也只能如此私密地进行。 少年似懂非懂,在他年轻的生命中建立起的观念中,是非对错向来分明,所有决策都只关乎个人的抉择,他隐约明白了明月的难处,可又对这种无奈深恶痛绝,力图反抗,“可你是皇帝啊,你叫停,没有人敢不听的。” 明月摇头苦笑,“没有人能够叫停,时间从来都是向前走的,一旦迈出了最初的那一步,便只能勇往直前了,若停下来,便只有死路一条,可如今,我还不想死。” 指尖在腹部游移,明月心中涩涩,这孩子还没有开始他的人生呢,她怎么能轻言放弃? 姚封胥垂下头,前所未有的沮丧,声音带着沙哑,“所以,你和孤竹君,和我,注定是敌人了。” 少年的理想破灭了,心中的完美世界崩塌了。 明月从他这声音里听出些不对劲来,起身走到他跟前,抬手用手背试了试姚封胥额头的温度,轻叹一声,“现在,你的敌人是风寒。” 傻小子,以为自己是铜皮铁骨么?在雪地里躺了好久,挂着这一身的破布却不肯披上她的狐裘,这不,病了吧。 姚封胥抬起头来,双颊带着红,不知是因为风寒,还是心底的暖意涌了上来。 ------题外话------ 连男朋友都没有的小姜却写了那么多对恋人,现在孩子都有了,哭唧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复国(九) 安顿好姚封胥,明月出来应对那些大臣们了。 按照她从前的性子,她是最不爱守规矩c不愿意和当官的老古板们打交道的,可如今,她身在其位,必须照顾到所有人的意见和情绪,稍不注意,犯了众怒,众人便会将她从万人捧着的高位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她的孩子也会跟着承受无妄之灾。 万人之上就是不胜寒的巅峰,注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和妥协屈服,可,有一个人,违逆了所有支持他的人的心意,孤注一掷,无怨无悔,放弃一切来为她铺路,他又是如何应对那所有的凶险与艰难的呢? 她不知道,孩子,你知道吗? 孩子自然不会给明月回答,他安安稳稳地躺在明月肚子里,安静得像从未存在一样。 出了门,明月每一步都走得很是小心,地上还有积雪,最容易打滑,从出房门到行宫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路,她走了许久。文松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看着她这样小心翼翼,眼睛发酸,赶忙上前去扶住她,不痛不痒地责备她两句,“如今做了皇帝的人了,还不知道使唤人,这地上这么滑也不知道找人扶住,把你摔个底朝天你就知道痛了。” 明月嘿嘿一笑,“这不是舅舅刚说受了累吗?我又不喜欢旁人碰我,还是自己走着自在。” 文松子白她一眼,“从哪学的这贫嘴,哪像个皇帝,像个猴儿似的。我倒宁愿你像从前那样板着脸,倒让我少操心些。说吧,你连歇着也不肯,是想好了怎么应对外头的那一班子人了吗?” 对于外头的那些宣朝旧臣来说,本来推举明月为皇就是无奈之举——整个皇室就剩下她一人,管她是个皇子还是公主,哪怕是个瞎的哑的瘸的,也得推上去。明月不是满足他们期许的人选,因此,他们心中多少怀着些不满,臣服中也带着些倨傲。 所谓功高盖主,如今主子是全然仰仗着他们,他们能不抬高自己的架子么? 明月点点头,“我又不是任他们拿捏的软柿子,我这下一病,他们心中不免要嘀咕,想着我这个皇帝是否可靠,我不会让他们将这怀疑加深的,既然已经赶鸭子上架了,好歹我也得让他们知道,我压得住他们。” 文松子也点头,“你有主意就好。” 拉开大门,迎进呼啸的风雪,明月振作精神,强忍着身上一阵阵涌来的寒意,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的孩儿,要坚强些,熬过这寒冬,就暖和起来了。 明月声音清冷,“诸位爱卿,累你们受寒了。” 可不是狠狠地受了寒?大臣们上下牙直打颤,面上都因为寒冷做不出表情来了,见皇上出了门来又开口安抚,众人纷纷活动了下已经冷得僵硬的双腿,又赶忙要跪下。 明月及时止住他们,“诸位大人不必行这些虚礼了,身子要紧,莫要像朕一样感染了风寒,赶快回府去喝一碗姜汤吧,否则朕心中要过意不去了。” 阿嚏,大臣中有个身子单薄的应景地打了个喷嚏,身子直哆嗦,却还是附和众人,道,“臣等不冷,但愿我皇保重龙体。” 果真是冻着了?明月皱眉,问文松子,“舅舅,你没有告诉诸位大人说朕没事吗?大人们都上了年纪,怎么经得住在这寒天冻地里等这么久?” 文松子摇头。 这话她确实说过,文松子也吩咐过众人不必等在门外,回府去听消息就好,可他们偏偏不肯,非要守在这行宫外头,直到皇上醒来。 说起来,无论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纯粹想兴复故国也好,想成为复国的先锋加官进爵也罢,总归他们确实在意她这个皇帝的安危。 看着这些年龄足以做她父亲的大臣们披着周身的雪,明月又想起来发着热c躺在行宫内的姚封胥,他们与她本来没有任何关联,彼此也没有关联,结果却殊途同归,为她淋了雪受了寒,她何德何能有这样的造化,只不过因为她姓明罢了。 如此想来,谁是真正有错的呢?被推着走的她是无辜的,推着她走的这些大人们,也是无辜的,许多无辜的人凑到一起,便生出了许多的罪过。 “不干文大人的事,是我等关心陛下,想在第一时间听到陛下的消息。”无论皇帝的关心是真心或是客套,大臣们心中都回暖一些,不过还是不忘追问,“陛下,此次陛下忽然昏迷,不知现在是否无碍了?” 交战之时,群龙无首最是凶险,他们要确保他们的陛下安然无恙。 “这话,你们问错了,问我才是,我才是大夫。”文松子抢着替明月回答了,“不过是些小风寒,喝口热汤就缓过来了,陛下是真龙天子,怎么会有事?” 明月点头,“大人们放心就是。” 可底下有多年来和文松子保持联络的人,知道明月从小便身中寒玉散之毒,便疑心这一次是寒毒发作了。 “这么说,你是质疑我的医术了?”文松子拧起眉,冷冷瞪着发问的那人,道,“即使你不信我,也该信任皇后娘娘。陛下如今身中寒毒不错,但这寒毒一直以来被铁心参压制着,丝毫威胁不了陛下的身体,就只是个不痛不痒的老毛病。你们都是我朝的老臣,自然该知道娘娘留下的铁心参有多大的功效吧?” 此言一出,大臣们都安静了,他们自然知道铁心参,更是信任皇后,其中还有曾病重几乎濒死,得到娘娘赏赐的一支参,最后活了命的,便更加是深信不疑——铁心参还魂尚且可以,小小寒毒怎么抵制不住? 看来是他们多心了。 “既然陛下无事,那臣等就回去了,不打搅陛下休养。”众人安了心,便要告退。 “去吧,回去暖暖身子。朕身子无碍了,也不能闲着,现在去运河上看看。”明月笑得温和。 运河是他在青唐时主持重建的,寒冬里,河道干枯,因为天寒,开挖也是难事,加上宣朝的军队进驻,青唐乱了一阵子,先前修建运河的官员也被扣了起来,这工程便搁置了,待到青唐的局势稳定下来,工程才重新开始,用的都是明月他们这一边的人,但由于不熟悉先前的工况,进展便十分缓慢,如今运河上还是宣朝军队进驻前的老样子。 “可是,陛下你——”刚刚昏迷醒来啊! 老臣们又要阻拦。 “无事,从来没有只知道游园行乐的帝王,运河水利功在千秋,朕不想日后在青史之上留下个昏庸无能的名声,大人们,你们也不愿看见个碌碌无为的皇帝吧?” 这话让他们无法反驳,他们只好悬着一颗心,让皇帝去运河,方才说的回府也就落空了——陛下都要去运河上,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回府暖融融地安坐着?除了跟着,还能怎样? “对了,将先前主管运河修建的那个官员放出来吧,运河少了他,估计再有三年五载也完不成。”明月看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一句来。 其实她想这件事想了许久,主管运河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当时亲自饶恕的陆周,他是青唐本地人,熟悉青唐的人和事,主管运河重建事宜之后,兢兢业业,让工程进展迅速。 “这——”大臣们面面相觑,很是为难,“陛下,可他是许国的人啊” 明月扫了众人一眼,“任人唯贤,诸位中有的从前不也在许卫两国供职吗?你们该知道,朕向来不在意这些的。” 群臣又没了对策,只得依从她。 明月便由文松子扶着,走在前头,群臣跟在后头,往运河出发,没走出几步,便有人来报:许国的使者来了。 明月停住脚步,面上神情有一瞬间不自然,她努力回神,装作镇静,问,是谁? 答,许国孤竹君的表弟,禁军统领何羡。 何羡啊,原来是他 明月面上不见表情,也不知她心里是何等情绪,她转身依旧前行,吩咐后头的人,“让使者到运河上来见朕吧。” ------题外话------ 何羡来干嘛呢?明天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复国(十) 何羡这一路行得急切,因为他带着孤竹君的重托。 在青唐城外等了许久,终于有人来告诉他,陛下已经去了运河,请使者到运河上相见。 何羡心下很紧张,他是禁军的统领,日常是在皇城里打转,连出京城的机会都是少有。何况是远赴青唐?接下这个任务时,他又是欢喜又是怕,与公主阔别已久,终于还有再见的机会,可是,孤竹君又告诉他,公主已经忘了所有往事,不记得他们所有人了,所以即使见面,也不要与她说起往事。 都忘了,忘了送她的毛笔,甚至忘了他何羡这个人,也忘了所有相关的过往,连殿下c韦公子也不能例外那他越过千里带来这礼物还有什么意义呢?何羡扭头看了眼后头随从捧着的盘子,那上面用红绸盖着,让人看不见底下到底放着什么。 “走吧。”无论怎样,还是要面对,家国之前,个人情感都是不足挂齿的,何羡转过头来看着青唐的城门,长长吐息,迈步进城。 在何羡赶往运河时,明月已经到达了运河,且见到了刚从大狱里被提出来的陆周。 “这几日,还熬得住吧?”明月看也不看地问他——这才该是不相识的态度。 “原来天道循坏,该受的牢狱之灾终究是逃不掉的,这是小人的命,没有什么熬不熬得住的。”陆周心下百感交集,虽对这从前的恩人怀着感激,心里到底还是那份忠君爱国占了上风,所以他不跪,语气也没有阶下囚该有的小心与惶恐。 明月明白陆周这话的意思,从前他领导流民劫持和亲公主,本来不仅是承受牢狱之灾那么简单,是该掉脑袋的,彼时的明月看中了他的敢作敢当还有那份领导的才能,饶了他的罪过,让他将功赎罪,后来有机会成了青唐运河重建的管事,可兜兜转转,身份变迁之后,还是明月她将陆周下了狱,所以他说天道循环。 心里明镜似的,可是明月还要在面上装着糊涂,“莫不是大牢里闭塞,将你关傻了?说的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朕没心思听你打哑谜,虽然是初次见你,但朕觉得你不是个无能的人。都城新立,朕的京都水利大业决不能中停,先前这里受过瘟疫,正是因为运河不通,这样的事情决不能在我朝再发生一次,所以,你——”明月用目光点中陆周,“继续担任运河重修的管事,人员工料由你统筹,事成之后,朕定有封赏。你要明白,你如今人在我朝,朕饶你不死,便是给了你新的一条命,从今以后,你不再是许国人,而是我宣朝子民,要为我宣朝尽忠,你肯或不肯?” “你——”陆周微怔,倒不是因为她的招安,而是她说初次见他,分明 “大胆!竟敢对陛下无礼!”旁边有个大将上前按住陆周的肩膀,在他膝盖后弯处踢了一脚,逼他跪下去。 陆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先前自己一直是站着跟这宣朝皇帝说话的,并且,在吐出那个“你”字的时候甚至伸出了手指着她。 果然是无礼了,甚至是大大地冒犯了,曾经她身为公主时,就是不可仰视的存在,如今她做了帝王了,他怎么还敢这样放肆? 是啊,她如今是帝王了,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位女帝,她是宣朝的最后血脉,如今举旗兴复宣朝,称帝是理所应当,可是—— 她当初明明是卫国和亲公主啊 陆周想不明白,腿上被狠狠踹了一脚,肩膀又被人死死按着,他此时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真正地于低处仰视那至高无上的帝王。 “朕在等你的回答。”明月装出不耐的神色来。 “陛下,我宣朝大国怎会找不出能修运河的人来,何必非用这小子?如此桀骜不驯,杀了便是!”按住陆周的那个大将手上加重了力道,倒是真的不耐烦了。 “朕在问他,何时轮到将军你插话了?”明月微微勾起唇角看着那面色不善的大将,缓缓道,“或许将军觉得自己就能够胜任此职,那就杀了他,将军你来接手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那大将听出不对来,收了手,缩缩脖子,道了声,“陛下,臣不敢”便退进了人群里。 陛下发了话,摆明是想用这个人,在场人也都识趣不去触皇帝的逆鳞,老老实实地保持缄默,等着这许国的小管事做出回答。 他们不知道陆周从前便认识他们的皇上,心下都纳闷怎么这样一个连芝麻大小的官都算不上的人敢跟皇上较劲呢? “若是你不肯,朕自然也能找到其他人来主持,修好自然也不是问题,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对朕c对朕的宣朝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妨碍,但是,对你们而言就不一样了——” 明月背手道,“你们不肯归顺,朕留你们便是遗留祸患,如此自损的事情朕决不会做,所以你们这些修筑运河的人,乃至青唐原来所有的人,朕都要除去。这样的大业障,说起来还是该算在你的头上,要保住这青唐的百姓也很简单,只要你表现出足够的忠心——” “我答应!”陆周未待明月说完便叩头应下,他明白了,虽然眼前人的身份变了,但她向着百姓的心是没有变的。话虽说得曲折,但意思已经传达到了,她已经给出了选择,若他再固执抱残守缺那就太不识抬举了。 “这样便好了,那么,运河明日便开工吧,朕希望明年开春之前能够完工。”明月阖眼点头,面上露出欣慰之色——水利事业,功在千秋,她这个不称职的皇帝,也算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皇上闭目陷入沉默,臣子们也一言不发。不过,众人心里也高兴,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运河的事情确实棘手,这下子有了许国这帮人接手,做好做歹都不关他们的事。这差事本也没有油水,他们也不用担心这差事会落在自己头上,省去了许多麻烦。 在这默然间,周遭都静悄悄的——起码,绝大多数人耳中是安静的,但明月不在这许多人之中,虽然她刚才寒毒发作又有身孕,但感官还是敏锐的,她听见了,雪地里匆忙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臣许国使者何羡拜见陛下!”何羡来到明月身后,单膝跪地。 来了。 ------题外话------ 来了,带着什么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复国(十一) “来了?”明月也不睁眼,背对着问他。 何羡低着身子,面前是皑皑白雪,寒气弥漫在周围,他面上一片寒,身上也发冷,忍不住微微颤抖——其实,与其说是太冷了,不如说是听见这久违的声音,心绪都按捺不住了。 曾经,他觉察出自己对那不可肖想的人存着微妙的心思,便忍不住狠狠地揍自己,怎么可以,她是自己最尊敬c最不能背叛的人的妻子啊!而且,她是那样的脱俗出尘,她仁心妙手,仿佛临凡的仙女 不可肖想,不可靠近。 曾经,他无比羡慕殿下,能够与这样的女子厮守一生,而他却不能吐露任何心事。他的名字是羡,难道真的是只能一世艳羡他人吗? 既然心事不能说出,那就化作永远的秘密,成为默默守护他们时的慰藉吧。 他终于成功地安慰了自己,将所有不该有的想法收拾起来埋藏住。可是世事变得太快,转瞬之间,他一直羡慕的人便跌进了最苦难的深渊,仿佛是上天开了莫大的玩笑,那么相爱的两个人竟然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殿下和她终究劳燕分飞,而在这时候,他似乎有了新的机会——他和她没有仇c没有恨啊 可是,也没有爱啊。 何羡很快就打消了自己那个荒唐的想法,难道他会背叛殿下吗?不可能,他的性命c何家满门的性命都是殿下的后盾,无论任何时候,都只是为殿下而存在的,他的命,他的所有选择,根本就不属于他自己啊何况,即使他有心,她也无意,或许,她甚至不知道,在她划开他手掌的那一刻,也划开了他的心房吧? 守护,除了守护,他什么都不能做;掩藏,他要将掩藏进行到底,丝毫不能让情意流泻出来。 “臣何羡,奉我主孤竹君之命,特带礼物朝见陛下。”何羡整理好心绪,开口应答,算是回应了明月方才那一句“来了”。 他来了,带着礼物而来。 “哦,礼物?朕倒好奇,圣之清者的孤竹君有什么礼物带给朕。”一提到孤竹君三个字,明月就绷不住了,压下心间的翻腾,忍住哽咽,微笑着转身,便要抬手揭开呈上来的盘子上的红绸。 “陛下,小心!”群臣生怕有诈,忙提醒阻拦。 “放心吧,孤竹君总不会送朕一条鱼,或是一张图。”明月不以为意,手上没停,捏起那红绸,轻轻扯开,一个矮矮的酒壶映入眼帘。 “是酒?”明月鼻子很灵,抽开红绸,那酒味就压不住了,弥漫在她四周。 何羡回答道,“正是,陛下,不久之前,我国孤竹君之义妹宜安公主与咸山王的大公子完婚,这便是喜宴上的喜酒,孤竹君殿下特意让臣送一些来请陛下小酌。” 棠束换了身份,宜宁郡主成了宜安公主,韦衡的妻。 明月搁在那酒壶上的指尖有些颤抖,她听说了,韦衡和孤竹君的义妹成婚了,什么义妹,是韦衡自己的堂妹才对。明月与韦衡当初之所以不反抗肯跟着去卫国,正是因为这堂妹,明月自己就是心有所念的人,怎么会不明白韦衡他听闻韦贵妃被拘禁时那神色意味着什么?都是痴人,都是被命运捉弄之人。 幸而他们这些人中还有稍微幸运些的,经过这么多的曲折,身心都折腾得憔悴痛苦了,终究得到了圆满的结局。 韦衡他,新婚快乐啊。 明月指尖点了点托盘,沉声道,“起来吧。” 地上寒,纵使是禁军统领,膝盖也经不住这么跪的。 何羡应声起来,“谢陛下。” 也不需明月再说,他上前握起酒壶,小心地为明月斟上一杯酒,玉杯琼浆,流光荡漾,一杯酒,积淀了他们所有人全部的幸福。 “陛下,这得先验过。”老臣们又要阻拦。 行吧,他们的担心也有道理,明月也不拒绝,由得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根银针来,反复在那酒杯里搅动,最终那银针还是锃亮的,他们放下心,她才去端起酒杯,道c了声,“朕谢谢孤竹君的心意,这份福气,朕收下了。” 在场的大臣们的目光都直勾勾地落在酒杯上,满带着防备,何羡也不在意,本来,使者送上献礼,当着面就受到如此的质疑算是侮辱了,可他此行也不是来计较这些的,看着明月饮下了那杯酒,他心中得到了圆满,殿下和韦公子在京都也该遥遥地得到了相同的安稳。 虽有万重山,隔阻两地遥,此时大家心境都是一样平和。 明月身怀有孕,只有她自己c文松子和文思仙知道,坐胎不过月余,正是不稳的时候,文松子在一旁看明月的目光片刻不转地落在那酒杯上,心下很是纠结,这一杯酒下去,丫头肚子里的孩子能受得住吗? “等等——”文松子还是忍不住出声,按住了明月的手。 “怎么了舅舅,这酒闻着很香呢。”明月微笑。 “你的身子,现在恐怕不适合饮酒”文松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不碍事的,小小风寒,喝杯酒就当暖身子了。再说了,这是喜酒,说不定喝下去病都好了呢。”明月轻轻挣开文松子的手,将酒杯送到唇边,一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酒顺着食道一路到肚子里,那顺滑的感觉让明月微微打了个颤,孩子,不碍事的吧?这是喜酒,娘亲没能给你些喜气,这杯酒就当做是补偿吧。你要坚强啊,要和娘亲一起坚强地走下去啊。 明月自己就是个大夫,怎会不知道孕期喝酒的危害?尤其此时月份还这么小,孩子便更经不起扰动。可是这一杯是喜酒啊,韦衡的喜酒,她无论如何也要喝下去。 那时日长酷暑,在树荫之下,那个唇舌干燥的她,遥遥看见马车过来,心中怀着说不出的欢喜,那身着缥色流纹衫的温润公子,也让她很欢喜。 世事牵扯玄妙,若不是遇到了韦衡,宋嘉历也不会知道她的下落,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许多事 这一杯酒,包含了所有的过往。 这酒,经过长途挥发,酒劲已经小了很多,而且,明月调动内力护住自己腹部,应该不会有事,明月如此安慰自己,饮尽了酒,将杯子放回托盘上。 “喜酒喝过了,说吧,使者这次来目的到底是什么?” 总不会千里迢迢,只为送一杯喜酒。 何羡闻言显露出前所未有的肃穆神色,他退后两步,从怀里拿出一张布帛来,弓身双手将之举过头顶,道,“臣奉孤竹君之命,献上许国地图,以示归顺之心c臣服之意!” 还真是献图。 何羡这一番言行让在场众人都愣住了,这是投降了?堂堂孤竹君竟然不战就投降了?这次使者来访,挑衅c羞辱c控诉这些便是他们以为的目的,可万万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归顺,臣服,也就是说,宣朝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从前的半壁江山,许国从此不复存在。 准确来说,是明月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回了自己的半壁江山。 明月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可以如此坚决,如此甘心?他是全天下仰望的孤竹君啊,是神祗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投降呢? 向她投降,如此无怨无悔。 肚子突然疼起来,明月捂住肚子,弯下身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孩子,你也感觉到了吗? 痛啊,好痛啊,明月倒在文松子怀里,意识渐渐不大清明了,只感觉周围乱哄哄的,所有人焦急地呼喊着,她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亲亲娘子,她现在只想听到亲亲娘子。 听不到,抱不到 亲亲相公,你现在,好不好? ------题外话------ 啊戳中泪点 (献鱼c献图都是刺杀的路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散作满天星(一) “什么,宋嘉历居然投降了!”得了前线的消息,姜庭深盛怒,扫掉了案前的奏折,厉声质问战战兢兢的大臣们,“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开战这么久了,节节败退,宋嘉历投降了,你们以为就是什么好消息么?你们有什么脸面来跟朕呈报?宋嘉惠c明月这两个都是女人啊,朕的大军被两个女人打得落花流水,你们不要脸面,朕还要!” 这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他父皇替别人养了多年的公主,如今也成了他的劲敌了,他怎能不怒? 大臣们吓得周身直哆嗦,哪还敢站着,都跪在地上叩头告罪,“臣等知罪。” “知罪知罪你们知罪有什么用?朕要胜仗!你们自己想想,从宣朝宣布复国到现在过了多久了?你们可曾胜过一回?可笑,那么大一股力量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起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如今,她几乎要拿许国了,那我卫国便面临着存亡之秋,你们一个个只知道叩头说知罪,朕要你们这些草包有何用!”说罢,怒气上行,姜庭深甚至拔出了案上的宝剑,一剑将书案劈成了两半。 “陛陛下所谓放虎归山,若之前就将那前朝公主扑杀,也就不会有如今的祸事了前朝深得民心,一旦兴兵复国,便得到了许多百姓的支持,星星之火已经成了燎原之势,陛下,如今只能徐徐图之了啊。”一个老臣颤声禀告。 “你的意思,是朕养虎为患了?”姜庭深紧紧捏着剑柄,眼睛眯起,杀意翻涌。先前,他明明有机会将宋嘉历还有前朝公主一网打尽,但他们先下手,假装挟持了絮儿,他当时心中大乱,那还顾得上什么计划,只想着将絮儿平安地救出来,后来发觉受骗再追,便再也追不上了,宋嘉历和那前朝公主像是忽然蒸发了一样,半点踪迹不留。还以为他们已经远走许国,谁能想到,那前朝公主与宋嘉历分道扬镳,且就潜藏在朱容州,蓄积起庞大的队伍来,一出手,便给他以重创。 曾经有大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确实是姜庭深放虎归山,他自己很明白,但却不容许旁人说出来,若纵容他们挑战了帝王的威势,他的江山便真的不稳了,而且,他们若追根究底,恐怕还会将这过错归在絮儿头上,怎可如此? “老臣并非此意,陛下息怒”发觉说错了话,老大臣惶恐不已。 “你老了,头脑也跟着不清醒,今后也不必来参与国家大事了。回去吧,该有的俸禄仍旧保留着,只是,朕不想再见到你了。”姜庭深将手中剑扔在断成两半的书案旁,背手走出议政之处,留给众人一句,“好生想应敌之策,若想不出来,你们也都不必再来朕面前了。” 群臣诺诺答是,待皇帝走远了,才敢起身,扶起已经吓得脱力的老大人,劝慰道,“大人,如此或许还是很好的归宿啊,我等不知还要承受怎样的雷霆之怒啊。” 伴君如伴虎,什么权势地位,在帝王权威面前都是过眼云烟,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稍稍逆了主子意愿,便会落得万劫不复。 这话却不适用于胡絮,她永远不用揣度他的心思,不用考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无论姜庭深有了什么身份,永远都只是她的阿深,与从前玉华州的那一个并没有什么两样。 —— 胡絮的身子已经很沉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越到这种时候,她心里越不安。找不到消遣,看着大大小小c已经足够孩子穿到三岁的衣裳,胡絮心中总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似的。这宫里太空,太寂寥了啊,从前还有棠束陪着她说说话,做做针线,现在棠束也走了,后宫里还剩下她和太后,太后又最看不惯她,关起宫门来自得其乐,连她的请安都免了,她也犯不着自讨没趣,只能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这宫里倒还有一个妃子——从前的魏侧妃,如今的魏贤妃,她继承了自己姑母的封号,却得到没有姑母那样好的运气,她如今疯得彻底,被关在冷宫里。姜庭深也算是厚待她了,保下她的命来,衣食半点没有亏待她,且派了许多细致妥帖的人加以照顾。 魏素馨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在冷宫里呆呆坐着,看天上落下纷纷白雪,随着飘摇的雪花摇头晃脑。有的时候,她会唱歌——其实魏素馨本身就有一副好嗓子,声音清脆,像出谷黄莺似的,在闺中时,她就时常吟唱,侍女们都说小姐的声音像仙女似的。嫁给姜庭深之后,她欢欢喜喜地唱给姜庭深听,后者却说难登大雅之堂,失了身份,所以她从那以后就缄口绝不再唱了——殿下不喜欢的东西,她也不会喜欢,即使她再渴望高歌,也忍得住,绝不再唱。 现在她倒是重新得到了歌唱的自由,在落雪的时候,她看着蒙蒙的天,忽然就专心地开始了歌唱,唱的是小时候母亲哄她入睡时唱的小调,温柔又恬静,连那些看护她的宫人都被这歌声打动,同她一起痴痴地看着天际,看着困住她们的红墙。 胡絮有一次经过冷宫外头时,听见了魏素馨的歌声,忽而觉得这歌声让她生出许多陌生的感觉,她怎么也不能将这样柔和的声调同那个趾高气扬的形象联系起来。这几个月来的事情,像一场梦似的,那么的不真实,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现在她已经是低头看不到脚尖了,孩儿的踢动让她不安的心重新宁静下来,她便吩咐随从的人,“找时间看看贤妃还缺不缺过冬的东西,凡是她需要的,都给最好的,千万别亏待了她。” 这算是补偿吧。魏素馨即使有千般的不是,终归她对阿深的心是真的,她也是阿深娶来的,却没有得到阿深的爱,在这一点上,胡絮觉得对不住她,但是也无可奈何,其他什么都好说,唯独阿深,她半点不会退让,不会大度到去让他爱别的女人。当然,阿深也不会爱上其他的女人。 胡絮后来都特意绕开冷宫,她很满足现在的安稳,不愿让自己的心再去受愧疚的折磨,距离孩子出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绝不能留下丝毫的隐患。 在她远离冷宫的时日里,她听不见魏素馨偶尔清醒时怨毒的诅咒。 —— 姜庭深与大臣们议事完,心中怀着难以压制的怒火,他不作声对着御花园的树木发泄,打得树上的枯枝纷纷落到雪地里,才算消气。 消了气,他才进中宫,满面笑容地走到胡絮身边。 “絮儿。” “阿深,政务都处理完了啊,快来歇歇吧。”胡絮亦是微笑,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招呼阿深来坐。 “看你,又生气了吧,眉头都皱成这样了,来到孩子跟前,还不高兴点?”虽然姜庭深极力扫去方才的不快,却还是被胡絮捉住了眉头的褶皱,胡絮轻轻地展平姜庭深的眉头,语气虽是微嗔,笑意却温柔。 “我很高兴啊,看到你和孩子,我就高兴得不得了。”姜庭深像个被抓住犯错的孩子,低头看着絮儿的肚子,执着地辩解着。 “别骗我啦,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最近的战事让你烦心得不行,每晚睡觉都要辗转反侧好久,你看你,这面色,像是没事的吗?”胡絮拍拍姜庭深的手,轻轻靠在他肩头,“都是我给你添了麻烦了,我知道,现在那个前朝公主已经起兵复国了,要不是我,你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姜庭深闻言顿时起了疑心,“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吗?”莫不是那班老臣将主意打到了絮儿身上。 “看看你,刚刚松下去的眉头又皱起来了。”胡絮轻轻为姜庭深按着额角,努力让他平复情绪,“没有人跟我说什么,不信你问她们,我平日里谁也见不着,又哪会有人跟我说什么呢?不过是我聪明罢了,知夫莫如妻,这样不行么?” 胡絮耍赖似的笑着看他。 是啊,他们是夫妻啊,本来就该是最明白对方心事的人,姜庭深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放松,握住胡絮的手,释然道,“是我太累了。” 胡絮点头,她明白,凡是关于她的事,阿深都紧张无比,所以她需要轻柔地去包容他的急躁。 夫妻两个依偎着,心中都安稳下来。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等孩子出世,仗大概也打完了,到时候,我可以见见父母,你也没有这么多烦心事了。”胡絮憧憬着未来更加安稳幸福的生活。 父母这两个字让姜庭深心中的宁静霎时都被打破了,他几乎要忘了,曾承诺过絮儿,等孩子出世,便让她与父母重聚。孩子已经快足月了,可他该怎样让絮儿见到心心念念的父母呢?回想起当日在许皇后面前应对那一块灵牌带来的危机,姜庭深不由得身子发颤。 “怎么了?”胡絮对他突然的不适很是讶异。 “没事絮儿,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奏折没批完,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会再来陪你。”姜庭深很不自然地起身,小心安顿了胡絮,转身便要离开。 “阿——”胡絮望着姜庭深离去的身影,心下忽然泛起古怪的感觉,脑海里不自主地回响起魏素馨认真歌唱的声音,一字一句都仿佛咒语,加重她心中的不安。 为什么每每说到父母,阿深的反应就这么奇怪?胡絮抱着肚子,久久沉思。 离了中宫,姜庭深赶回书房,在半路上,有人给他呈上了一幅画。 “这是什么?”姜庭深皱着眉问。 “回禀陛下,这是宣朝派发给百姓的帝王宝相,用以自证正统,收买人心。”来人低着头小心回答。 哼,这样的伎俩未免过于低等,姜庭深带着轻蔑的神色展开那图画,对画中的内容并不怎么好奇——那前朝公主他见过,只能算是个中人之姿,实在没有帝王之相。 图画被缓缓展开,画中人的样貌一点点出现在姜庭深的视线中,他的神情也随之由轻蔑变成了震惊—— 怎么会是她! 图画落到地上,全然展开,身着戎装的明月带着皇家独有的高贵姿态睥睨画外人。 原来,他竟被蒙混至此,怪不得一路败退,原来他连自己的对手都没认清。脑海中边境处那个女人与眼前画中的女人重叠,姜庭深紧紧握拳,咬牙宣布,“朕要御驾亲征!” ------题外话------ 小姜有好多事要做啊,哭唧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散作满天星(二) 卫国那边听说了孤竹君向宣朝投降的事,皇帝姜庭深便打算御驾亲征振作士气,扭转败局。而宣朝这一头,明月受到这样大的刺激,心血逆行,寒毒发作得前所未有的凶猛,这一回毒发,她足足昏迷了三日。 这三日里,“罪魁祸首”——许国使者何羡被扣押起来,宣朝众臣乱做一团,都指望着文松子救回皇帝,而偏偏这一回,文松子也无能为力,无论是针灸若是汤药,对明月是丝毫没有作用,她依旧是沉沉地昏迷着,仿佛在做着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事实上明月确实做了一个梦,也大约可以算得上美梦。她梦见一片光芒之中,母亲静静坐着,慈爱地看着她,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坐在母亲身旁,母亲的样貌是那样真实亲切,她忍不住想一把搂住母亲,母亲却先将她往后推了推,“月儿,母亲不希望你到这来。” 她该往生路上去。 “可是,母亲,我也没有其他去处了啊,母亲,我还能去哪啊?”明月满面落寞。 “月儿,你真的不知道吗?那么,你可以问问他呀。”母亲指着她的肚子。 肚子,明月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心下本来已经安定下来,转而又慌张起来,孩子,为什么她突然感受不到孩子的存在了?她着了慌,向母亲投去求助的目光,“母亲,救救我——” “喏,你看——”母亲却不急,扭头为她指了另一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宋嘉历抱着一个孩子,含笑看着她。 “去吧,月儿,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母亲殷切道。 “可是,母亲,是他家害了我们一家啊,我的孩子不能姓宋,我不能我不能对不起你们”明月抽噎,投入母亲怀抱。 “孩子,都过去了啊,你的生活不该染上我们的痛苦,孩子,为了你的孩子,你去吧。”母亲这回不躲避了,爱怜地拍着她的脊背,反复叮嘱,“走吧,走吧。” 语罢,母亲便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 明月抬起泪眼,宋嘉历和孩子也紧跟着消失。 去哪,她到底该去哪? “丫头,醒醒,醒醒”师父焦急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明月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师父与大哥站在自己床前,面色已经不仅仅是沉重,他们已经几乎是绝望。 明月不用看也能猜到此时自己是个什么形容,嘴唇干燥起皮,面色苍白若鬼,眼底黯淡,像个命不久矣的样子。 命不久矣这个词,明月想过若干次,果真临近了,还是做不到从容接受,她感受到了体内的虚弱,也不说话,静静想了片刻,眼睛扫到了旁边桌上的一副银针。 抓起针包,抽出几根来,摸准穴位扎下去,在师父与大哥的惊愕中,她开口解释,“没错,我都知道,我怀孕了,还有我的寒毒已经压制不住了,所以,我选择保孩子。” 头先的那一回昏迷,明月的寒毒就爆发出来,文松子勉强将之压制住,但发现这毒已经隐隐有了脱离控制的趋势,本来以为好生将养一段时间会好些,可没想到新的刺激来得这样快。明月这一次昏迷,足足三天,期间经历若干次生死垂危,铁心参已经无济于事,文松子的一身医术也无效。因为顾忌着明月肚子里的胎儿,文松子又不敢尝试险招,只能听天命等着明月醒来,而她一醒来,就对自己动了手。 她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是拖一日算一日了,便用银针封住了自己的几处穴位,将周身的寒毒逼在一处,使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安全些,但同时,对她自己而言,这损害无疑增加了若干倍。本来或许还有两三年光景,这几针扎下去,定然熬不过一年了。 不过她不怕,只要能再支持几个月,让孩子平安出世,她就满足了。 “丫头,你何必这样决绝,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文松子闭眼,流下两行清泪。 若是真有办法,师父也不会落泪了。 “师父,舅舅,还有大哥,丫头求你们一件事——” 明月艰难抬手,拉住师父与大哥,“以后,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不必让他很有出息,健康就好至于姓名,就让他就跟师父姓吧名字大哥帮着起吧。” 明月嘴角含笑,像是心满意足,再无挂念。 “丫头啊!”文松子倒在床边,泣不成声。 文思仙仰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别哭啊,高兴点,我们还要打起精神前行呢——”明月紧紧攥着师父手,目光忽而坚定起来,“我们,去完成最后的任务吧” ------题外话------ 最后的任务是什么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散作满天星(三) 明月休养了一两日,看起来不那么憔悴了,便放出何羡,告诉他,她要到许国如今的都城去亲自接受孤竹君的投降。 不仅是何羡,宣朝的臣子们都是无比讶异,陛下身体状况如此不好,已经接二连三地昏迷,文大人穷尽所学才将之救回,情势如此凶险,这时候正该好生将养,怎么还敢长途跋涉?且,万一许国诈降,陛下这一去不正是自投罗网? 大臣们的进言并不能让明月动摇,这一趟,她是一定要去的,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孩子,更为了天下苍生——她既然姓明,就该承担自己生来具有的责任,哪怕此去遍体鳞伤,哪怕一去无回,她都要去完成最后的使命。 于是便决定了,向孤竹君回了文书,何羡带路,明月与文松子c文思仙率领亲兵数千人直奔许国国都——在正式投降之前,暂且叫它国都吧。 发热刚刚消退下去的少年姚封胥也想跟着去,在皇帝的行宫里休养了好几日也没能按下他的反骨,他说,这一路上他总要寻到机会,除了狗皇帝去,顺便,再问一问,孤竹君为什么要轻易放弃自己的国家。 傻小子,哪有当着人面说要将之除去的,明月看着姚封胥这小子执拗的神情,又是觉得好笑,又是心疼,思绪也由之飘到很远的地方,她不由好奇,自己的孩子过个十几年会成为什么样,是不是也是这般执着得让人心疼?最好莫要这样,一辈子平凡些安定些就好了。 “封胥,你们姚家的男人该将胸怀放得宽广些,杀一个狗皇帝不算什么,匡扶天下c求得盛世太平才是本事。你若是真有决心救国,也不必去见孤竹君了,我另有法子让你如愿。”明月低声附耳对姚封胥道,“你用不着在我身上花心思,反正我活不久了。” 说着这话,明月嘴角竟然还带着淡淡的笑。 狗皇帝的脸色真是越来越苍白,姚封胥拧着眉看她,心里揪起来,活不久了还能笑得出来? 少年别过头去,对于明月的提议不表示赞同,也不反对。 不反对就意味着答应了,明月摸准了这周身逆鳞的少年的脾气,便语重心长道,“你去西北边境找许国太子宋嘉惠,也不用什么信物,只要告诉她,我还记得曾经的赌局,且甘愿让她得胜,请她务必到许国京都与我一见。” 这些话,少年理不清楚头绪,但隐约也听出了妥协放弃的意思,联想起方才狗皇帝所说的“活不久了”,他心里竟慌张起来,问出的话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你真的要死了吗?” “高兴吧?”明月揉了揉少年的头,笑得很是温柔,“这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这最最重要的任务,我也交给你也不为什么,大约是人之将死,狗皇帝也终于做了点人该做的事吧。” 哪有人说自己是狗的?少年愈加气愤,自己也不明白这怒火是怎样燃起来的,分明这时候他该高兴地骂一句“活该”才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他便躲开明月的手,置气一般,“我不去,我就要进京去找孤竹君要个说法还有,你不准死,除非我亲手杀了你要不然,我就报不了仇了”最后的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这解释苍白得很,姚封胥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其实,狗皇帝她自己本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啊,从前她还救了青唐的几十万百姓他其实并不想让她死。 “报仇的法子多得是呢,何必浪费时间在拌嘴上?小子,快去吧,你莫不是怕了西北的艰苦?啧啧,原来姚家的男人也不过如此嘛”明月双手环胸,摇头嘲讽。 “你——”明知这是激将法,少年还是怒了,攥拳瞪着明月,半晌才接着道,“去就去,狗皇帝你到时候丢了皇位,可别哭!” 明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还是斗不过她。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明月心中也松快了许多,转身一手抚上肚子,一手朝后头摆了摆,“这辈子该哭的都哭够了,再哭不出来了。” ------题外话------ 今天晚了,只有一章,小姜跪地谢罪 (最近几乎每天都是一点睡的,今天十点才回来,现在小姜才写完这一千多字然后去洗漱,小姜今天真的是码不动了,明天再来吧,今天想在十二点前睡觉,小可爱们也早点休息啊,熬夜真的很伤身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散作满天星(四) 孤竹君近来也不能安睡。 先前他宣布不抵抗,大臣们心中还带着一丝侥幸,如今真正投降了,大臣们对于他的决策是一百个一千个不同意,对他的态度也大转弯,从前是无比尊敬,将之视为神明,如今呢,明里暗里都免不了要骂两句,什么卖国偷安,贪生怯战之类的词汇都跟孤竹君串联了起来。 宋嘉历的失眠倒也不是因为这些流言,他听过比这犀利得多的言辞,早就习惯了。从他下令不抵抗,到送上全境的舆图,他心中得到了一定的圆满,当初的承诺就快要达到了。可是,与此同时,新的不安又生长起来了——他有种隐约的感觉,有些极其重要的东西就要离他而去了。这种隐约的感觉让人捉摸不到,细细追查下去便毫无结果,就这样,多次思索归于无果,孤竹君一夜一夜地清醒着坐到天明。 皇宫里的夜,特别难熬。宋嘉历如今是许国最高的领袖,自然不能住回原来的府邸,只能在父亲住了十几年的大殿里,孤独地享受黑夜的宁静。 韦衡偶尔会来打破这宁静。他与棠束前些日子大婚了,经历两年前的郡主和亲,京都中认识棠束的人不少,此次见着新娘子眼熟,不免要咬耳朵嘀咕两句,两位新人却全然不在意,像他们这样历经艰险才求得正果的人哪还有心力去计较这些? 宋嘉历的失眠,韦衡从他的面色上就看出来了,所以有时会进宫来陪他坐着聊聊,同他一起等到黎明到来。 何羡已经离京半个月,还没有消息传来,宋嘉历心中很是不安,但他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他的一丝不安传递下去就是巨大的惶恐,所以他只能熄了宫内所有的灯,坐在黑暗里,细细地计算时日,考虑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吱呀一声,韦衡推开宫门进来。 “殿下——”他试探性地对黑暗里喊了一声。 “嗯,玉均,你来了。”宋嘉历揉了揉额角,声音中带着疲惫。 韦衡摸索着点亮照明的灯,一处一处点起。 “不用太亮了,点两三盏就好了。”宋嘉历抬手,遮挡撕破黑暗的光亮,在黑暗里待太久了,连这如豆的灯光也觉得刺眼。 “嗯。”韦衡点了两盏灯,吹熄了火折子,靠近宋嘉历坐下,“殿下,何统领他已经走了半个月了,至今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我们要不要再派人前去?” “我想还是先不要吧,阿羡他和月儿是旧识,如今即使月儿不记得他了,文师父还有大哥他们也不会不念旧情的,何况,阿羡这一趟去是投降的,又不是宣战,应该不会有事。”宋嘉历神情怔怔的,他看着那两点摇晃不定的灯火,“再等等吧,三天,若是三天还没有消息,我就亲自去。” 去见月儿,以甘愿认输的孤竹君的身份。 “殿下,为何非要如此自苦呢?”韦衡眼中带着万分的悲悯与惋惜,他双手交握,提议道,“或许,你可以试着和公主她放下前尘旧恨——毕竟,先帝还有宸夫人都已经去了,你们何必这样生别离呢?” “玉均啊,我宁愿决绝地选择死生再无关联,也不愿意让我的妻面临父母或丈夫的抉择,这太难了。或许尝试会有让人欢喜的结果,但这机会太微茫了,我赌不起就这样吧,或许只需年,月儿她就忘了我呢,这天下这样广阔,要处理的事数不胜数,她做了皇帝,日理万机,哪还有时间记挂这些琐事呢?没事的,会好起来的。”宋嘉历苦笑着。 “可是殿下你就落得终生的空闲来回忆了啊。”韦衡放松身子,轻轻靠在座椅靠背上,就这样,后背的疼痛还是窜遍他全身,他眉头皱了皱,旋即又舒展开,他望向宋嘉历,喉头哽咽,“殿下,你将来预备怎么办呢?” 于家国,他都选择退出;于青史,上面的记录也不会好看。事到如今,他还在乎什么? “景阳寨的山水很好看,当归山庄也是风水宝地,都可以度过余生,我会很好的,玉均,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们,就留在这里吧,等新的王朝稳定下来,这里大概会没落下去,可到底也是住了多年的故土,你和棠束在这里应该会比较习惯——”宋嘉历说着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微笑起来,“等你和棠束有了孩子,记得给我送个消息,我来看你们。” 到时候,来看他们一家幸福美满。 所有的孤寂都留给他一人承受,他承受的来。 韦衡不语,仰头看着宫殿的装饰,这一仰头也带动后背的伤痛,他隐约感觉到湿润,大概是伤口又崩开了。他心底最隐秘处的不安又被勾起来,他如今这样的身体真的能撑到孩子到来那一天吗? 韦衡的伤本来就很严重,有了铁心参祛毒补气,才勉强捡回一条命,但过了这么久,伤口一直反反复复,总不能彻底好起来,他也不愿让棠束担心,每每伤口复发就自己处理了,不让棠束知道,只跟她说已经痊愈无事了。 真的无事吗?韦衡明显感觉如今气息不如从前安稳了,稍稍用力,心脉就一阵绞痛。后背的湿热时常提醒他,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伤病总要在即将圆满的时刻跳出来破坏,韦衡微叹,思绪一转,忽然想到殿下挂念的那位,叹息便被加长了,“殿下,你安排得周全了,认为公主她能够一生和美幸福,可是,她即使做了帝王,也将那寒毒没奈何啊。” 寒毒!这字眼像是黑夜里最恐怖的东西,一下子将宋嘉历从圆满的计划中拉了出来,他指尖收拢成拳,眼中带着强烈的不甘,透过宫殿的窗,见外头的黑暗一点点被光亮晕染,他胸口起伏,却不能说出一句来。 即使他计算得再周全,在生死面前还是无能无力。该怎么办,他该怎样保得月儿长命安乐? “殿下,宣朝的国书送来了——”一道声音伴随黎明一道刺穿黑夜。 ------题外话------ 今天小姜去参加歌唱比赛初赛,紧张到发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把六十三章 散作满天星(五) 宋嘉历闻言悚然立起,隔着殿门,颤声问,“什么?” 他其实听得明白,只是接受不来,国书也就是与她有关的消息。 韦衡也跟着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让他稳住心绪。 “殿下,是宣朝送的国书,还有,宣朝的皇帝也在来京的路上了,大约两三日之后就会到达了,还有——”门外的人话语塞住。 还有什么比宣朝皇帝前来更大的消息,以至于传话的人不敢继续说下去? 宋嘉历心中急切,拉开门,忙问,“可是宣朝皇帝出了什么事?何统领呢,他还送回什么消息没有?” 来禀告的人被殿下这么一问,手都颤抖起来,捧着的国书也跟着抖,不知该如何应对,“殿殿下,其实是——” 来不及等他说完,宋嘉历夺过那国书来,颤抖着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他眼前一湿,在朦胧中读完了那些官方又生硬的字句。 她大概没事,只是来京接受投降。宋嘉历整理好情绪,才又问,“到底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那位殿下,她也要来京城了。”那人吞吞吐吐的,低下头去,断断续续说完了这句子。 当今许国,身份尴尬,又担得起一声殿下的还能有谁,不就是占着太子名头的从前的姜掩月c如今的宋嘉惠? 难怪这人不敢说出口,那位可是夺了眼前这一位的身份,想必这位心里是万般地记恨着呢,说不准一听这话,生了怒气,就全都发泄在他这个无辜的传话跑腿的人身上呢。 宋嘉历却没有恼怒,反而他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他沉思了一阵,抬眼看见天边的鱼肚白中渐渐显露出属于朝阳的金色光芒来,他道,“好了,本君知道了,下去吧,也到了该上朝的时候。” 他说的是上朝,不是议事。 宋嘉历回国这些日子来,与大臣商议国事都是以孤竹君的身份,所谓的君臣之礼c早朝的规制,都没有遵守。大臣们起先不习惯,后来见殿下果然是消极不作为,己方又没有实际的兵权,只好由得他,所以对这不伦不类的议事也就没了异议——国将不国,还要这所谓的规矩c体统做什么? 今日,孤竹君打算开设正正经经的早朝了。大臣们进宫来,本来要照旧前往偏殿,走个过场,结果被通知移步正殿上早朝。他们一个个才纷纷激动起来,相互检查了衣冠,整理好仪态,才迈进正殿。 他们心里都想着,这下子,殿下算是忽然醒悟了,打算积极应对了吧?那便太好了,虽然半边江山都已经落入宣朝手中,但只要殿下肯战,一定可以拧转败局! 这是他们对孤竹君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信任与希冀,他是孤竹君,只要他想,天下便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宋嘉历穿着朝服,在正殿上等着他们。韦衡站在一旁,神色肃穆。 “殿下,臣等随时准备为大许肝脑涂地,但听殿下差遣!”一位老臣一进殿便带头跪下。 几乎所有大臣都跟着叩头,除了咸山王韦舟横。 他看着宋嘉历与韦衡,察觉出事情必定不简单,却捉摸不透到底他们意欲何为。 “大人们,不必如此。”宋嘉历微叹,将那国书交给韦衡,自己走下来,走到大臣们中间,转身对韦衡点了点头,“玉均,念出来吧。” 什么?群臣愕然抬头,心下都是一紧。 韦衡长吸一口气,后背的疼痛提醒着他,现在的一切都真实无比,他一字一句将那国书念出来,底下大臣们的神情慢慢变为了沮丧与愤怒。 “怎可如此!殿下,你怎能做亡国之君啊,我大许怎能二世而亡?殿下啊,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先皇!” “殿下,怎可轻易受此屈辱啊!” “殿下,三思啊!” 说投降是一回事,真正事到临头又是一回事。 大臣们声泪俱下,殿上一片愁云惨淡。 “大人们,莫要再执着了,事情已成定局,再无转圜。我宋嘉历,枉担着孤竹君的头衔,其实,自始至终,我志不在天下。”宋嘉历深深吐息,说出了郁结于心的煎熬,“没错,我们许国是要亡了,我甚至从很早以前就计划着它的灭亡。” 群臣惊悚,这还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殿下吗? “天下分合,是帝王权术操纵,而我,却不愿做最后的胜者,因为,我不配。你们也明白,如今宣c许c卫三国的战争是无可避免的,王权于我而言是枷锁,是耻辱柱,我即使保住了皇位,也会因为深重的罪孽感而做不了一个明君。所以,为何不让这一场无谓的战争少些伤亡呢?” “我下令不抵抗,让宣朝能够顺利接过我国的疆土。于百姓而言,谁做皇帝其实没有什么差别,这样平稳的过渡总好过遍地硝烟;至于各位大人,你们也不必担心,我虽不敢保证各位可以留住如今的荣耀与地位,但性命无虞是可以担保的。来日宣朝重新统治天下,若各位希望继续为官,依旧可以凭本事去谋前程。宣朝的新帝,有这个容人之量,各位可以放心。” 宋嘉历说完了,静静看着各位大臣,众人面上神色复杂。 若真的能够保得性命,那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是有本事的,便不愁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众人心中都有计较,清流官员自然是岿然不动c不改心意,那些圆滑的却已经开始想怎样获得新朝廷的重用了。 宋嘉历言尽于此,效果也基本达到,他只说了明月要来的消息,却没告诉大臣们掩月也要来——在没弄明白她们的意图前,将事情放在暗处,至少还留有转圜的余地。 “那么,迎接宣朝新帝入京的事情就拜托叔父和玉均了,请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宋嘉历在下朝前恳切拜托韦舟横。 韦舟横除了答是还能说什么呢?殿下的心意,他明白,如今也只能尽力成全那新帝了,但愿她能做一个对得起百姓c江山的明君吧,至少—— 不要辜负殿下的苦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散作满天星(六) 掩月接到了消息,略作思索就踏上了入京之路。 时间刚刚好,宣朝的国书送到许国京都时,明月与掩月都即将抵达。 这恰好都仰仗少年封胥。 姚封胥不舍昼夜地赶了好几日的路,在伤寒刚好之后。风尘仆仆的少年出现在边境,直言要见太子。值守的将士拦下了他,本来按照从前军营里的习惯,这样情况下,捉住这样的楞头小子,他又除了见太子什么都不肯说,该拉出去直接斩了的,但自从掩月彻底得到军心后,大家也都被她影响,学会了讲道理,遇事往深处想,于是,将士们将这突然闯来的少年先交给了彭畅。 彭大将军近来心态平和了许多,再不似从前那样激动易怒,即使听说了孤竹君领导的国内大多数郡县都放弃抵抗,被宣朝收复了,他还是能稳住心神没有骂娘,连掩月都惊奇他有这样的好脾气。 “小子,听说你要找我们元帅?”少年被领到彭畅面前,彭畅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对了,你叫什么,从哪来,是奉了谁的命,都一并说来。”他又补充道。 “我找的是许国太子宋嘉惠。”说罢,姚封胥紧紧抿着唇,很有决绝坚定的意思。 “太子就是元帅,你这小子是傻还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彭畅拧眉,心下兜了一圈,怎么也想不出到底这小子是哪一方的人——无论哪一方,都犯不着用这么个毛头小子来做使者,说出的话没头没脑的,带着傻气。 “你是太子吗?”少年执拗地瞪着他。 “我?”彭畅指着自己,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鄙夷,“你小子傻了吧,哪有我这个岁数的太子?” “那就别挡路,我跟你说不着!”少年亦是没什么好声气对他,姚封胥几乎是一路连滚带爬地赶到了西北,一路上不知呛了多少口黄沙,可不是来和这个大老粗浪费时间的。 嘿,这是什么世道,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在他堂堂戍边大将面前这般声气?真是变了天了。 已经修炼出好脾气的彭大将军气得鼻孔张得老大,去他娘的讲道理,这样的小子,拎起来胖揍一顿再说! 正要动手,掩月来了。 “是什么人让大将军如此气恼啊?”掩月一进来便看见大将军炸毛,不由发笑。 由之对彭畅颔首致礼,他先瞧见了少年,默默打量了他一遍,心中得出了初步的结果:衣着破烂,但头发还是绾着的,且是军中的发式,说明他应该与军营有渊源;周身风尘,脚下鞋磨破,说明他赶了很长的路;他年岁又不大,但嘴却很严——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他领的是一个特殊的命令,或者说请托。 掩月自然也分析出来了,所以跟彭畅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径直走到少年面前,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太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少年仔细看了看她,眉头皱了皱,又是个女的,那些传言果然是真的。嫌弃归嫌弃,姚封胥也没放下警惕,他用眼角扫了扫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仍旧闭口缄默。 这小子还知道避人,掩月微笑,“在场的都是我信得过之人,若你要说的话不许他们听,那么,我也不听了。” 彭大将军一听这话,心里暖融融的,脸上也笑开了。 少年白了彭畅一眼,很是看不上他这样的谄媚,至于么,一句“信得过”就让他乐开了花?想了想,少年还是说出了狗皇帝让他带的话,“宣朝皇帝让我告诉你,她还记得曾经的赌局,且甘愿让你得胜,请你务必到许国京都与她一见。” 掩月闻言敛去了笑意,陷入沉思,如今到处都流传说孤竹君要将江山拱手还给宣朝,如今看来,果然是真的了,宣朝皇帝也就是她那位嫂嫂都要到许国京都去了,且有把握掌握天下。不过,明月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若从字面上理解,那就是明月甘愿将唾手可得的江山送给她,可这完全没有道理啊,明月怀着国仇家恨,恨死了宋c姜两家,因此才和孤竹君劳燕分飞,既然如此,对她自然也是敌对,怎么会 久久思索,不得结果。 少年答应了明月送信,自然在心里坚定了要完成任务,不仅是将信送到,更是要让狗皇帝如愿在许国京都见到这太子,不为其他,就因为她说是为了苍生。姚封胥见掩月久久不作回应,便有些着急,用起了激将法,“堂堂许国太子,不是这样就怕了,不敢去了吧?” “是又如何?”扬起眉梢,掩月却不上当,她自己正是攻心的行家,少年这拙劣的伎俩哪能让她上当。 对方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姚封胥失了对策,只能瞪着一双眼干等着。 狗皇帝只告诉他这一句话,说明这一句就够了,太子一定会去的。 哪来的这么大的信任,姚封胥自己都不知道。 “还有其他的话吗?”掩月问。 “没了,爱去不去。”姚封胥别过头去。 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掩月也不恼他,沉吟一阵,转头对由之与彭畅道,“你们安顿好军中,我去去就回。” “不用我同行么?”由之话中满是关切。 “兵马呢,总不能单刀赴会吧?”彭畅亦是紧张。 “不必,我这位表姐兼嫂嫂向来与我不熟识,这番突然相邀就必然有紧要的理由,她有事要与我谈,那么我就诚心地与她商谈,不带兵马是我的诚意。由之,你就替我留在军中照看吧,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地走;还有彭将军,你不记得吗,我曾以八百人马突袭卫国,取胜并不总是靠人数,这次去,我只带着北归南洄就好,边境需要大量人马驻守,你专心守好就是,不用担心我。”掩月对两人细细交代。 “至于你——”她又点到姚封胥,“告诉我你叫什么,一路同行,叫起来也方便。” 姚封胥挺了挺背,清清嗓子,郑重道,“我姓姚,名封胥。” ------题外话------ 今天又只有一章 明天小姜要去实习 这个月内就会完结了,小姜需要梳理下人物的结局,所以更新无力,追问的可爱可以养文,每天追真的很辛苦,谢谢你们的支持,爱你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散作满天星(七) 明月一路畅通无阻,抵达许国京都时,孤竹君携群臣出城参拜迎接。 这一日天宇晴朗,无风无雪,许国京都沉浸在因前途未知带来的恐惧中,这恐惧让众人缄默无声。明月骑马走在亲兵队伍最前面,后头紧跟着的是师父与大哥——本来,他们是不许她骑马的,这一路上她也都听话,乖乖地坐马车,可临近许国都城,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坐在马车里,定要跨马走在最前头。文思仙或许还不明白,但文松子是清清楚楚,丫头她不想失了皇家的威势,同时,也不想在那个他面前露出柔弱,至于身孕,也是不想让他知道的吧。 事已至此,文松子再也保不住明月,干脆就由得她随心所欲。她不想让宋家小子知道,那就不让他知道,孩子生下来他文松子养!已经养大了一个小丫头,害怕再养一个吗? 道理很容易想通,但心下要彻底接受还是免不了伤痛,自从对明月的病症再无对策之后,文松子颓然苍老了许多,如今跨在马上,垂着头,半点人的生机都没有。 文思仙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所以,看在宋嘉历等人眼里,缓缓上前的队伍就是这样的情景:前头的三人,明月端着肃然,高高仰着头,文松子和文思仙则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夹马腹策马前行。 越来越近,宋嘉历抬眼匆匆看了明月一眼,又低下头来保持恭敬,但敛在袖子里的手指却不住收拢,指尖刺着手心,那尖锐的痛感随着距离的拉近蔓延开来,成为心间的慌乱,成为触不到的希冀。心中狂跳,带动呼吸也乱了,明明人就在眼前,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对她的想念,这纷乱,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许国孤竹君宋嘉历拜见宣朝皇帝陛下。”调整好气息,宋嘉历领着群臣,弓身推手一礼。 明月驻马,勒住缰绳,于高处俯视,淡淡开口,“孤竹君不必多礼,朕今日正式接受你等投降,从今以后,你等都是宣朝臣民,朕自会待你等优渥。”所言周又疏离,所用口吻完只是一个帝王该有,不掺杂任何明月自己的感情。 是有多久没听见她的声音了,宋嘉历怔了怔,努力扯动嘴角,“那是自然,多谢陛下隆恩。” 身后的大臣们都很是不忿,韦舟横除外,他是纯粹和殿下一心的,殿下愿意怎样做,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韦家今日只来了韦舟横一人,韦衡没有正式的官职,所以不出面;都都与其母是女眷,这种场合也不该来,至于棠束,如今她的身份是孤竹君自民间认下的义妹,那就更不用到场了。 明月下马,文松子与文思仙也赶忙下来,一左一右地紧紧挨着她站着,像是怕她站不稳似的。 “也别在外面一直站着了啊,朕还真想看看,许国,建国十余载,这国都里头是个怎样境况。”明月仰头看着城墙上匾额,话语中带着嘲讽与轻蔑,收回目光,在宋嘉历身上快速扫了一遍,嘴角勾起,“孤竹君,前头带路吧。” 文松子在一旁看得眼酸,丫头啊,做戏何必如此逼真,到头来伤的还不是自己的心? 宋嘉历听着这语气,心下凄然,面上也惨淡,近来已消瘦许多的身子往侧一退,为明月让开前路,“陛下,请吧。” 明月微笑,背手前行。 心中的苦涩将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往下拉,众人跟在她身后,看不见那眼中的水泽。 ------题外话------ 今天小姜去了汶川,心情很沉重,不知道说什么,总之,十年过去了,愿逝者安息,生者珍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散作满天星(八) 进入京城,明月走在前,宋嘉历为她牵着马。 两人缓缓前行,身后队伍浩浩荡荡。这情景给人莫名悲凉的感觉,女子为帝,孤竹君为之牵马,这样的景象,简直像是在梦中一样。两侧跪地的百姓眼中都含着泪,他们中年长的经历了从宣到许,好不容易度过了离乱,安安生生活了几年,这又要改朝换代了,说来说去受苦的都是他们这些百姓。那些年轻的,宣朝覆灭之时,他们还不记事,在许国成统年里度过了他们人生的小半,成婚生子,随的都是许国的风俗,如今宣朝重新统治天下,他们到底成了亡国之民,失了归宿。 百姓心中痛苦,这痛苦化成仇恨与诅咒,都落在了明月与宋嘉历身上。 他们负重前行,一步一步都坚定向前,绝不回头。 一人缓行,一人牵马随其后缓行,后头的队伍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队伍移动得缓慢而安静,众人都在默默走路,然而心思却都不在这上头,明月心里空荡荡一片,她仿佛行尸走肉,只知道走路,在这走路的时候,她可以由得自己放空,不用端着仪态,不用故作刻薄。 没过多久,明月从放空中回过神来,因为人群中起了慌乱——一直埋头跪拜的百姓中冲出了个手持匕首的,直奔着明月而来,口里还不忘喊出最后的悲壮口号,“狗皇帝,去死吧!” 狗皇帝啊,这称呼有些熟悉呢,头脑中霎时空白一片,明月下意识地护住腹部往后退,那利刃却寸寸紧逼而来。明月她一时只顾着逃退,竟忘了自己功夫极高,那只知道挥着匕首乱刺的平民根本不是她的敌手。后头的文松子、文思仙还有亲兵队伍都慌了,赶忙救护,可相对于那突然杀出的刺客还是太远了,根本来不及上前,眼看着那匕首就要扎上明月了,众人呼吸都是一窒,忍不住闭眼,不去看血溅当场。 一尸两命的凄惨结局并没有出现。明月在匕首落下来前最后一刻,闭上了眼,等着命运降临。而再睁眼,眼前却是那张熟悉的面容,苍白如玉,还对她淡淡笑着。 宋嘉历替她挡了那一刀。那愤怒的百姓冲出来时,宋嘉历是离明月最近的,他丝毫没有犹豫,上前替明月挡下了这一刺,牵着马头撞开了那刺客。 众人这时才上前擒住了那刺客,又将明月与宋嘉历团团围住,手忙脚乱地要送宋嘉历去接受诊治。 明月彻底懵了,发生了什么?他生生地用身体替她挡下了这本该落在她身上的利刃?利刃刺入后背,让她想起了当归山下的那一次他为何总是这么蠢?明月的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了,周围人喊她,她都听不见,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许多人将宋嘉历送上进宫的马车,且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也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最好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明月周身颤抖,他想寻死,就此一了百了,休想,她绝不会,绝不会准他有事。 他要长命百岁,即使她离开这世间,他也要好好活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散作满天星(九) 明月的心很是慌乱了一把,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扶上了入宫的马车,她只觉得一路摇摇晃晃闹哄哄的,许多人许多手脚,到处挥舞着,像是要将她撕成若干片似的。车轮滚滚向前,不知过了多久,戛然停下,文松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丫头,到了,快下来吧。” 明月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师父和大哥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眼中是万分的焦急与忧虑。 宋嘉历呢?明月竭力思索,方才大乱之中,是谁带走了他——是咸山王!明月记起来了,宋嘉历受下那一刺之后,咸山王韦舟横头一个冲上来,及时将他送进了马车,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进来了吧,宋嘉历他,应该已经得到救治了吧? 明月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凭着记忆向皇宫深处疾走,一路走一路厉声询问周围站岗的侍卫,“孤竹君被带到哪去了!” 文松子和文思仙在后头怎么追也追不上,唉,这两个人啊,当着世人演一出胡不关心的戏码,实际心底里将对方视作了比自己的性命跟珍贵的人,这还没涉及生死呢,就再也演不下去了,彼此心知肚明,这样拙劣的心狠与冷漠,到底有什么意义? 文松子其实在那一瞬间看明白了,宋嘉历受的伤并不要紧,那匕首并没有刺在要害处,况且那刺客只是个激进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功夫在身,胡乱刺下去,根本杀不了人。 话虽如此,宋嘉历受了伤是实打实的。在那一刻,大家都犯了傻,明月想不起来躲闪,宋嘉历则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甚至想就此得到解脱。都是痴人,想活却步步险局,想死却时时不得遂心,只能是再继续纠缠下去。 最后,明月是在原来的中宫见到宋嘉历的——若说这皇宫里还有什么去处是宋嘉历能够得到慰藉的,那便只能是中宫了。 他一路上失了不少血,前胸被刺穿处在黑色朝服上晕开一朵暗色的花,那湿润削减了伤势的可怖程度,仿佛只是洒了一滩水在胸口,若忽略周围人的紧张,但从宋嘉历的神情上来看,他仿佛一点事都没有。 要是再扎得深一些就好了,宋嘉历有些惋惜,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皮肉撕裂的痛感让他有丝丝的满足,幸好,这刀子是落在了他的身上,若是刺中了明月,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么的疯狂。 “殿下,你还撑得住吗?御医,快来看看殿下!”韦舟横满是焦急,额头上密布着一层汗。 御医赶忙上前,心底暗暗叫了一声倒霉,怎么贵人们连着挨刀子,先是韦大公子,再是孤竹君殿下,他们遭罪,御医也就跟着提心吊胆。 御医揭开宋嘉历胸前衣襟,仔细查看伤口,确认没有伤及心脉,才松了一口气,道,“幸而殿下的伤并不算很严重,王爷救驾及时,现下殿下并无大碍。”接着便给宋嘉历包扎上药。 宋嘉历垂头沉思了片刻,道,“看来,本君需要休养一阵子,韦叔父,那么就有劳你去禀告宣朝皇帝陛下,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不能伴驾了,请陛下她千万恕罪。” 不见明月,他自己少些煎熬,明月心里也能轻松些。 韦舟横还来不及作答,宫门处就传来一道威严至极、不容违抗的声音: “若是朕不恕你的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散作满天星(十) 宋嘉历望向殿门,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奔着自己冲过来——没错,是冲过来。如果说先前明月还存留着丝毫的理智,能够告诉自己,宋嘉历不会有事,自己要稳住情绪不要让旁人笑话了去,现在这些克制便都消灭殆尽了,听见宋嘉历的话,明月心头不知什么情绪忽然涌起来,她想反对,她想拒绝什么不见,什么逃避,她不许!其实,她分明自己都想躲起来,却听不得他先撤退。 “陛下我臣有伤在身,虽归顺之心诚恳,但心有余力不足,不能妥当侍奉陛下,失礼之处,只能请陛下恕罪。”宋嘉历挣扎着起身,改了自称,笑意惨淡。 “别动!”明月急了,上前一把将宋嘉历按回去,又怕碰着他伤处,赶忙缩回手来,这匆忙间的动作无限地放大了她的在意、她的慌乱。她用双眼紧紧盯着他,却久久给不出下文。 明月的眼睛里有三分恨,七分痛。她恨他如此悲观退缩,他可是名动天下的孤竹君啊,是永远该处于众生之上、神祗一般的人物啊,怎么能够向她投降,怎么能够甘心赴死?若他今日真的死在了一个平民百姓之手,死得平静,死得让后人耻笑,要她又该怎么办?同时,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要上京都来,为什么要逞强步行入京,为什么要走神失了防备,为什么要如此不管不顾地追来?她痛,痛曾经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成了眼前这落寞形象;她痛,她曾经仰望的人,低下高傲的头颅,放弃一切,失去一切;她痛所爱之人,心有伤痛。 “陛下”宋嘉历望着明月,方才她的动作让他的伤口有些疼,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久违的温暖与心安,因此他心里所有的说辞一时间都被打乱了,出口只是这一声古怪的称呼。 陛下,如今她是君,他是臣,这一句陛下,便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好远。 “不许你这么叫我”明月慌忙别过头去,又像是怕暴露自己的伪装似的,她补充道,“亡国之君,朕不屑听你说话。”这距离又被拉远。 “嗯好”宋嘉历面上一滞,乖乖依言。 明月便又怒了,她说什么他都听么,这样的话他也不在意?宋嘉历放下了所有的身份,在明月面前卑微到尘埃里,这份卑微,让明月的心一直绞痛,这痛引得明月怒吼,“其他所有人都滚出去!” 韦舟横面上神色变了又变,看了看明月,又看了看宋嘉历,他张了张口,终究没说话,转身看见赶来的文松子与文思仙,给了他们一个眼神,众人便都退了下去。 众人都退了下去,御医也不例外。 殿内就只剩下明月与宋嘉历。明月转头看见了留在旁边桌上的药箱,打开来找出一瓶金创药,毫不犹豫,欺身上前,扯开宋嘉历胸前的衣裳,将药粉均匀抖在皮肉翻卷的伤处,咬牙狠狠地告诉他: “我不许你让自己这样卑微,永远不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散作满天星(十一) “你——”宋嘉历怔怔抬头,看了看明月的眼睛,又低下头,余光在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流连,心头苦涩滋味荡漾。 明月也顿了顿,收回手,将药放在桌上,面色又疏离起来,声音冷冷的,“你我是仇敌,本来我不该留你性命的,但看在你主动投降,免天下百姓于战火,我便不与你多计较,你孤竹君的名号依旧可以保留,我还会给你一片封地自此,天下回归宣朝统治,我们两家就算两清。” 宋嘉历静静听着,默然将衣衫拢好,伤口蹭到衣料,疼痛的感觉像火烧般灼热,四周却分明又是寒气逼人,在这寒热交加中他忽然忆起那同样冷热齐来的一夜。耳廓染上绯红,宋嘉历缓缓低声道,“封地就不必了,孤竹君的名号于我也没什么要紧,今后,我们是真的两清了,所以,你也不用为我费心了。” “是你倒真的放得下,”明月的心一滞,有些怅惘,有些不甘,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忍不住问,“那么,将来你去哪呢,你的父母都葬在京都,葬在一处我的父母至死都没能相伴,我跟你两清了,但其实我甚至没来得及报仇我该恨吗?我该原谅所有人吗?我该让覆我家国的人在规制浩大的陵寝里安息吗?” 说到此处,明月冷冷笑起来,“你告诉我,我该拿已经死去的仇敌怎么办?” 宋嘉历的面容霎时变得惨白,他明白明月心中的纠结,不甘心就这样清算完前尘旧事,哪怕让彼此碰得头破血流,都还想留下最后一点点的纠缠。 “你心里的怨与仇,都发泄出来吧,我的父亲犯了天大的罪过,即使死亡也不能将之消弭,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不过,我的母亲,她是无辜的,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容她泉下安宁。” 宋嘉历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字字椎心。 明月静静看着他,被封在身体内一处的寒气像是察觉到宿主的情绪起伏似的,努力翻涌起来,试图挣脱束缚,流窜到周身百骸。这寒冷像锐利的刀子,不断地扎进明月的肌体,再拔出来,再扎进去。她疼得直抽气,却还要在宋嘉历面前掩藏自己的病情,所以她便颤抖着狞笑起来,状若癫狂,“我说过,不许你这样卑微!” 捉住他肩膀,明月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深的喘息,“你是孤竹君,所以不许这样卑微,这样窝囊!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说想复仇,我想对你父亲复仇,鞭尸,示众你都明白,这些你都不该忍的,你该反驳我,对抗我独独不该替我挡下这刀刃!” “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宋嘉历对上明月的眸子,目光澄净。 在你面前,窝囊一点又如何呢?再脆弱的样子,你不也见过了吗? “呵,孤竹君对我是哪门子的甘愿?用的是哪份心思?”终于发觉到自己过于表露了心思,明月转过头去,用上了极轻蔑的语气,拙劣地进行掩饰。 用最刻薄无情的话将他的心意来反复践踏,也让自己的心备受煎熬。 “没什么。”宋嘉历低下眸子,也及时止住将要溢出来的爱恋。 双方都及时停止,在重新纠缠的边缘止步。不能,不能再说,多说便再也不能结束。 “没有那便最好。看来孤竹君的伤没有大碍,那么我也就可以心安了,你好生休养吧,我该去见见从前许国的那些肱股良臣了。”明月舒了口气,迈步便要往外走。 许是方才在大街上受了惊吓,一路跑来心中急切还不觉得,这站了许久,寒毒又发作一回,乍一抬腿才发现双腿都没了力气,明月刚转身迈出一步,便整个人歪下去,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依靠,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 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一双手却横在了她后腰处——宋嘉历又救下了她。 伤口牵扯,宋嘉历微不可见地紧了紧眉头,关切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没事吧?” “有事的是你!”他胸前衣衫敞开,明月看着那重新狰狞起来的伤口,忘了自己差点遇险,狠狠嗔了他一句。 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随时准备着为她挺身而出吗?这样还算什么两清? 她不许,不许他将她的命看得如此重。 “放开我,我没事。”明月小心推开宋嘉历。 宋嘉历也不纠缠,顺势就带她起身,不经意碰到她手腕,心上猛的漏了一拍,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触到的脉象,便紧紧抓起来明月手腕,仔仔细细又把了一次—— 他满面凄然,颤声发问,“你怀孕了?” 这是个问句,但实际宋嘉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虽然不是专攻医术的行家,但却是武功上乘者,对于脉象穴位很是了解,这一把脉,他就知道是滑脉,喜脉。 月儿她有了他们的孩子,难怪她方才只顾着护着肚子 如何两清?从前种种都可以一笔勾销,但是,这鲜活的生命,这爱的结晶,该怎样算? 他和她早已是算不清了啊。 “那又如何,关你何事!”明月往后退了两步,手腕被他攥得有些疼,但她此时然顾不上这疼痛,心中的慌乱让她圆不出一个谎言来,只能苍白地否认。 “月儿我们怎么会到了如今这地步?”宋嘉历眼角淌下泪来,他心疼明月所吃的苦,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恢复部的记忆的,是从那夜青鸟来,还是之后的某个与他遥遥相隔的日子?总之她演戏演得很辛苦。他不敢想象,月儿她发现自己怀孕时,心下是怎样的慌乱与痛苦;在面对他时,又是忍下了多少的酸楚;而她怀着这孩子,又打算怎样来和他清算作别? 所有计划,盘打乱,宋嘉历无法想象月儿独自抚育孩子长大,在他以为她会轻松的时候依旧过着压抑沉重的生活。 如果离开的结果依旧是痛苦,为何还要离开? “月儿,你可愿意我们由头来过?”宋嘉历抬头望向明月,伸手欲将之揽在怀里,一并放下恩仇,找回从前的温暖。 “本就没有过往,如何从头来过?”明月闪身躲开,目光寒冷,“孤竹君,莫要忘了你我身份。我即便是怀了孩子那又与你何干?孩子不是你的,他父亲另有其人。难道你舍不得这江山社稷,甘愿做个冤大头,白白给我的孩子做爹?” 明月扯动嘴角,冷冷一笑,“哼,你愿意,我却不愿意!” 宋嘉历身上方才回升的温度霎时冷下去,月儿她,何苦再说这样绝情的话?这孩子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这样的谎言,能骗过谁? 宋嘉历正欲再说话,殿门处却传来了通报的声音: “陛下、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题外话------ 别太快冰释前嫌,我们要藕断丝连 感情戏太难写了,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个后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生别(一) 太子?姜掩月宋嘉惠?她怎么突然到来?宋嘉历惑然望向明月,相较于他的惊讶,后者面上则平静得多。明月起身,整理好揉乱的衣裳,用目光将宋嘉历定在原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不带情感,“孤竹君,安心养伤吧,少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虽然我接受的是你的投降,可终归,这许国最后的储君是你的妹妹,有些话,我还是该和她说清楚。” 这是直接承认了,是她找来掩月的。可是为什么呢?宋嘉历忽然不明白自己的妻了,也不明白如今的局势了,如果说明月她还想复仇,想夺回宣朝的所有国土,那么她就该与掩月敌对,可如今为何她们能够面对面商谈,掩月她又是为什么肯来的呢? 这些问题让宋嘉历百思不得其解,等他回过神来时,明月早已走出去了,韦舟横进来,站在他身边,关切道,“殿下,你没事吧?” 怎会没事?方才经历了那样大的起伏,他心中的盘算都被打乱,好不容易做了新的决定,明月却还是一样的决绝,且掩月又来了,事情已经混乱到他看不明白,想不透。 宋嘉历沉思良久,“我没事,韦叔父,外头说她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韦舟横开口便长叹,他摇头,将方才所发生的事告诉宋嘉历,“那位悄无声息地来到京城,也没有带兵马,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跟在身边,所以一路都不曾被发觉,他们也是来得巧,正在殿下你和”韦舟横顿了顿,他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明月,只好略过,继续道,“她倒也不急,只说在外头等着宣朝皇帝就好,看来,她们是早就商量好的。殿下,如今咱们该怎么办呢?” 韦舟横满面郁卒,眼下的情形他实在不知怎样应对。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韦叔父,文师父他们还在吗?我有些话想问他们,只要问清楚了,想必其他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宋嘉历心下有了决定,还是想先弄明白明月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好分析她为何做出这一系列的决定。所有的事情都起源于此,只要清楚了这一点,其他事情也就不再复杂了。与明月分离月余,他已经失去了分析思考的资本,如今能给他答案的,只有是文松子和文思仙了。 “也好。”韦舟横想了想,点头。虽然他和文松子不对盘,但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个人的恩怨都算不得什么了。 韦舟横便转身出门去叫文松子和文思仙进来。他们两人等在宫殿外头,见姜掩月与姚封胥来,先是惊异,后来想起明月近来的表现,也就理解了。明月走出来,也没多做解释便与掩月离去,经过他们身边时,低声对他们道,“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认。” 这意思是要继续瞒着宋家小子,文松子心中了然,朝文思仙使了个眼色,迈步进了宫殿,做好了装糊涂圆谎话的准备。 与此同时,明月与掩月屏退了跟随身后的所有人,包括风尘仆仆的姚封胥,两人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起码,对于明月来说,算是皇宫里最信得过的地方——御花园。 在这所有角度都看不见的盲区内,头顶上是盛满了往事的洞室,明月站在这里才得到了足够的勇气,能够对掩月道,“你能来实在很好,我总算能够安心走了。” 这一路默然跟着明月走来,掩月在心中做了无数设想,对于明月让姚封胥传的话,她信了七分,剩下的三分怀疑来自于她的不解。现在局势明显是对明月有利,她怎么会甘心放弃。 掩月便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些?走,走去哪?” “走到西边去,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明月浅笑。 “你疯了!我千里迢迢赶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疯话的!”掩月从明月的笑中感觉出了愚弄的成分,便努力,冷冷地瞪着她,“你最好有更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不会轻易罢休。” “这解释还不够合理么?”明月摊手,神色带着些无奈,“我看着不像即将入土的人么?” 明月的话语越发让掩月迷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正如我让封胥告诉你的,这天下赌局,我让你赢,这天下、这皇权,我都交给你,只要你善待苍生,做一个明君。”明月正色,褪去笑容,面容似乎也变得苍白了些似的。 掩月因明月的突然严肃微微怔住,“你真的甘愿?” “有什么甘愿不甘愿的,我已经没得选了。”明月垂下头苦笑,拉起掩月的手,贴上锁住体内所有寒毒的部位,用刺骨的寒意告诉她,“我是真的没多少日子能活了。” ------题外话------ 今天,歌唱比赛复赛分组,一直在和搭档选要唱的歌曲,又是很晚了,对不起大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生别(二) 触碰到那刺骨的寒凉,掩月猛地收回了手,心头忐忑,疑惑道,“怎么回事?你的身子难道是那一回的毒?不对,分明宋嘉历说用我的血可以为你解毒,你怎么” 掩月自言自语似的开始分析明月的病因,她并不知道明月身中寒毒,关于这要命的寒凉,她只能联想到与宋嘉历交易的那一回。 “原来那一次是你啊。”明月回想起当时来,怔怔苦笑,经过这么久,她几乎要忘记那头一次与宋嘉历生出嫌隙的经过了,那山中做了伪装的失声少女原来是姜掩月难怪,难怪无论她怎么怪他,宋嘉历都不肯说出那少女是谁。她早该想到的,服下那解药之后,她体内的毒确实解了,当时局势太乱,她也没注意自己的身体,如今回想起来便将一切都想通了——血脉相通之人,少女这一切不都指向掩月吗?在那样的局势下,能取到掩月的血做药引绝不是容易的事,宋嘉历啊,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却丝毫没向她提起过,他受了许多的伤,身上的,心上的,该有多痛啊! 不能再让他继续痛下去了,明月深深吸气,对掩月道,“我活不长了,不是因为上回的毒,而是因为跟了我十几年的宿疾再也压制不住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想着做些好事,我若继续坐拥天下,身死之后,天下必然大乱,我不该造下这样的孽,哪怕是为我的孩儿积点福分也好。”明月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面上神色温柔。 “孩子?”掩月看着明月的肚子,心头震荡,“你怀了孤竹君的孩子?” 对于这个问题,明月不回答,不肯定也不否认,“是我的孩子。” 掩月体谅她的苦心,也不在这上头多做纠缠,又问,“所以,你愿意将江山交给我——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没有选择孤竹君,分明分明你还爱着他。” 爱一个人,爱意随时会从一言一行中溢出来。 “他不适合做天下共主,这江山他不会喜欢。”明月摇头,“一来,他本就无心掌管天下,这十多年来,他没培养出什么野心来,殚精竭虑的只是为了保命罢了,虽然他有足够的智谋,但终究没有专修过帝王之术。你不一样,你做了多年的准备,已经将如何做一个出色的帝王学习得很透彻了,天下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天下主宰了,我相信你能够做得很好,将来若是你想吞并卫国,大概也能将伤亡减少到最小,于百姓而言是最好,所以我选择你。” 明月垂下眸子,继续道,“二来,我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命不久矣的,若不是他先发现了,我甚至不想让他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我走了,这世间的是是非非再也不能牵绊我,可他还要长久地在这世上受煎熬,人生已经够不堪了,何苦再让他一生都沉浸在憾恨与痛苦中呢?若是这孩子让他来养,他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我。”说到此处,明月抬眸,眼中泪光点点,她努力微笑,“掩月,你如今也成婚了,该明白我的心意吧。” 这大约是她第一次喊出“掩月”这个名字,她们两人,一个明月一个掩月,生来就是要与对方为敌的,可如今,竟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掩月确实明白她的心意,若是自己也遇上这样的情景,恐怕也会像她一样选择,一时狠心,让心爱之人能够长久地按安乐下去,好像是不圆满中的最圆满了。 可是,真的能吗?世事向来不如人所愿。掩月不知道表姐她这样做是否是最好的抉择——她此刻将明月真正当做了自己的表姐,因为她喊了一声掩月,这一声让掩月很是迷惘,如今的她还是掩月吗?掩月是姓姜的啊,她已经做了宋嘉惠许久了。 “那么,你就真的放心我吗?不怕我知道一切后,对你和你的孩子即刻就下了杀手,你明白的,斩草除根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掩月按下心绪的起伏,故作冷淡。 “你不会。”明月笑意中带着了然,“据我所知,你在西北边境很是得军心,就连军营中最顽固最倨傲的将军都对你心服口服了,这样的你,绝不是气量狭小的人。” 掩月轻轻哼了声,等着明月继续说。 “我信你,因为你的所学、你的理想不容许你做一个残暴的人,我如今对你和盘托出,你接过江山的同时,也就接过了护我孩儿一世安康的请托。你是他的姨母,交给你,我很放心。” 明月重新拉起掩月的手,将之轻轻覆在自己的肚子上,道,“这里头是你的侄儿。事到如今,我已经都放下了,说来我也算是大仇得报了,你的母亲,我的姨母,已经去见我的母亲了,她们那一辈的账已经清算完了,我们也不必相互仇恨了。掩月,算做表姐的求你,照顾好这天下,照顾好我的孩儿如果可以的话,照顾好他。” 他,明月的丈夫,掩月的兄长,未出世的孩子的父亲。 掩月久久默然,终于,长叹一声,望着明月,心头的愧疚掩过了雄心壮志,她微微皱着眉头,话中带着对未来的担忧,“其实我倒宁愿你和我真刀真枪地来争一回,这样,我便可以心安如今,即使我从你手里接过了江山,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这赌局,终究是我输了。” 掩月眸中带着无限的失落与苍凉,“表姐,终究你才是正统。” 明月被这一声“表姐”击得鼻尖发酸,却还努力笑着,伸手点了点自己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小表妹的额头,“你呀,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还不自信,放心吧,你会是一个明君的。我只是占着姓明这一条,若是治病抓药,我算正统;说到治国平天下,你才是正统——” “而且,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然的正统,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才是真正的正统。” 掩月眼中光芒微闪,点头。 两个月儿此时心意互通,握着对方的手,不需要言语便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一同前行。 旋即,许国太子宋嘉惠献出传国玉玺,宣布向宣朝投降。掩月她舍下了许国太子之位,等待她的将是遮天的皇权。 ------题外话------ 两个月儿的对话,小姜想了很久,写出来总感觉还不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生别(三) 许国上下很是震荡。这一两天来发生了太多的大事,他们真的接受不过来。先是宣朝皇帝前来,给了他们巨大的冲击,紧接着是太子宋嘉惠到来,本以为会展开一场恶战,至少也是水火不容,却不料,太子到来,很快就宣布和孤竹君一样选择,决定归顺宣朝,且连传国玉玺都交出来了。 世人这才知道,原来传国玉玺一直在这来自民间的太子手中。众人心中惴惴,这宣朝的旧物,兜兜转转又回到明家人手中,莫非真是天意? “哼,什么天意,至多不过是她们联合的缓兵之计。”姜庭深与于西北边境,站在舆图前,语气带着轻蔑,“朕的那位好妹妹,此生最看重的就是权势了,为了做第一位女帝,她费了多少心思?怎会甘心臣服?既然她孤身前往许国京都,甫一抵达就和那宣朝余孽达成了协议,那么,她们肯定早有沟通,她必然是得到了什么许诺,才会暂时和宣朝结成同盟。” 指尖在舆图上勾画出两国范围,姜庭深目光寒冷,“从来就没有永恒的结盟,她们如今不过是齐心想将我国斗败,只要朕不让她们前进半步,她们的联盟就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又回到三方鼎立的局面,朕再各个击破,做最后的赢家!” 指尖在舆图上敲出哒哒的声响,姜庭深环视周围的将领,终于露出了自信的笑意。 他不信,他一个男人、一个自幼研习史书兵法的男人,会斗不过两个女人!这天下,终究是姓姜的,是他姜庭深的—— 将来,也会是她和絮儿的孩子的 想到絮儿和孩子,姜庭深的神色柔和下来,听完诸将禀告军情,他摆手让众人退下,自己留在帐内,专心地思念起絮儿了。 现在差不多是三月了,很快孩子就足月了,絮儿很快就要生产了。姜庭深算着日子,心中怀着紧张又急切的欢喜,对于现下的战局,他倒是不大担心,只担心赶不及在絮儿生产时回去,陪着她。 姜庭深用尽勇气才决定御驾亲征,不是顾忌别的,只是担心他不在絮儿身边,絮儿会不安。倒是絮儿劝他,能有什么事呢?皇宫里连个跟她拌嘴的人都没有,七八个月都安安稳稳过来了,剩下的日子也应当是安安稳稳的,让他放心去领兵就是,且定要小心自身的安危。 皇宫内确实是很安,魏素馨被关在冷宫里,绝不会再跑出来坏事;就连姜庭深的母亲,现在的太后,即使再不待见胡絮,也是爱惜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也吩咐宫内众人看护好了她。如此看来,确实是很周了,可姜庭深还是心有不安,他守了絮儿这么多个月,回想起来,却总觉得这几个月是偷来的一样,总让他感觉不踏实。为了让自己心中的患得患失不那么强烈,他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絮儿,封住她周围的所有嘴巴,不让所有可能引起危险的消息传出来。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维系,竟也安稳到了现在,或许是上天垂怜,他和絮儿真的可以一世圆满 不,他用不着上天垂怜,他自己就是真龙天子,是天下的主宰,自然应该遂心如意。姜庭深按了按额角,将自己从柔情中拔出来,眼角扫到桌上舆图旁边放着的军情奏报,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起身,拿起那奏报,目光在上头的“顾由之”三个字上久久逡巡。 絮儿是他的软肋,掩月她何尝没有软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生别(四) 许国京都中,明月重开了早朝,每日在辉煌的大殿上接受百官朝拜,处理如今宣朝统辖范围内的政务。 早朝的时候,掩月与宋嘉历就站在殿上,和大臣们一起,参政议政。 无论如何,大臣们也没想到会同时与这两人站在一个高度,这兄妹俩,都做过太子,都有一身的本事,却到头来都成了宣朝的臣子。大臣中各有派系,各自有心里认定的君,设想过对方阵营败下来,如今这些心思都成了空,大家都成了亡国之人,有如丧家之犬。 谁也不甘心,大家心中都怀着对上头那位的恨,对身侧两位的怨,连站着,也没有从前的恭敬。 “诸位大人们还有什么要禀告的么?”明月扫视底下众人,将他们的不满都看在眼里。 群臣不语。 “那么就退朝吧。”明月便要起身,久久在这冰冷的龙椅上坐着,对孩子不好;看着底下的他,她心里也不好过。 “陛下——”中正之士方淮出列,他是最讲究君臣伦常的,本来许国两位太子投降,他是想以死殉国的,但宋嘉历苦劝于他,再加上掩月献出了传国玉玺,方淮心下思量,拥有传国玉玺者方是正统,宋嘉历也告诉他,本来许国的江山就是夺了宣朝的,如今回归也算合情合理,他便也就暂时认下了明月这个皇帝,只看她是否是个明君,如若不是,他再取义不迟。 “方大人有何事要说?”明月又坐回冷冰冰的龙椅,对方淮的语气带着敬重,据她所知,方淮是这内里腐败的许国朝廷中难得的清流,所以将之格外看重—— 日后,掩月还要主持这朝政,少不得这些人的匡扶。明月或许自己都想不到,她不仅将仇恨完放下了,连那淡薄的亲情也拾起来。 “陛下,如今许改为宣,诸事都应该一新,其余的都好说,只是都城,还未解决,所以臣想请陛下旨意,这新朝都城应该安在何处?”方淮神色肃然。 说到这一点,明月脸色沉了沉,“这不是很明白的事吗?再说,我朝并非新朝,而是复国再建,所以都城还应该是原来的。朕举旗兴复之时,已经立了青唐为都,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众人都看出这女帝是不高兴了,可方淮偏偏像是个没眼色的,仍旧仰着头说,“如今的经济、政治以此地为中心,若迁都,必然会引起动荡,民生又会遭受一场浩劫,陛下,若执意迁都,则非明君所为!” 方淮是出了名的敢说,可大家也没料到他这么敢说,眼前的不是从前的皇帝,好歹相处了多年,这是新帝啊,众人还没摸清楚她的脾气,只能缩着脖子小心揣度,可他却敢这样直言,好大的胆子! 明月久久默然,面上神色变了几变,她知道迁都必然兴师动众,如今大臣们还有宫殿都落户在此处,迁到青唐去,再安顿下来,必然要许多时间,她能等到那一天吗? 皇帝不语,大臣们也不敢言语,众人偷眼瞧上头那位的神色,估摸着她是怒了,心下都惴惴的,认为方淮要成为新王朝被开刀立威的头一个了。 在这默然间,宋嘉历看了看掩月,掩月也正想出口,便乘机出列,对方淮、对明月道,“迁都也不是无益处,将来拿下卫国,此地便不适合作为大王朝的都城了,青唐是旧都,王气犹在,到时候便是国土核心位置,远比此地适合作为都城。” 掩月这话说得在理,一下子就说服了认道理的方淮,他点头,“此言正是,是臣思虑不周。” 群臣心中多少有些凄然,这位女太子倒是真心向着这女帝了,许国真的完了。 明月也释然,是她没想到这一点,掩月将来还想吞并卫国的不过,想到此处,她心中又凄凉起来,假若掩月真的做到了,胡絮又该怎么办呢?未来如何,还真是轮不到她说的算了,明月按下心头的愁绪,对众人道,“大家想必也没有什么异议吧,那么,就退朝吧。” 群臣也垂头丧气地要下朝,正在这时候,外头进来人禀报,“陛下,西北告急!” ------题外话------ 可能小姜唱歌并不好听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死诀(一) 其实,此时西北的局势并不算太危险,军情奏报是经过夸大渲染的,之所以故意夸大,是因为彭畅听说了元帅投降的消息,心里焦急,生怕元帅是在京都受到了胁迫,所以借此来搭救于她——如今天下都知道,十万西北的守军还有十万云中军,都只听从她的调遣,上报说边境危急,新皇帝必然会权衡利弊,放回元帅。 彭畅考虑得很多,他一门心思认为元帅所为是因为胁迫,他心里懊恼不已,就应该再劝一劝她的,或者索性把她给关起来,也好过现在成了阶下囚、亡国奴,连传国玉玺都丢了,这可如何是好。彭大将军也顾不得许多了,玉玺拿不回来还不要紧,关键是要救出元帅,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以边境军情作为赌注,将卫国的小规模进犯夸大为马上就要突破防线直驱京城了,想着这样便能有所作用。 作用确实是有,刚起身的明月立着听完了来人的禀告,神色无比凝重,她看了看掩月,又恰好与宋嘉历对上目光,她便闪躲,缓缓坐下久久不语。 在场众人心情都是一样的沉重,尤其这些大臣们,他们大多是文官,一听说国门将破,吓得腿都软了。 “诸位大人,不必惊惶,”明月稳住心神,道,“既然姜庭深亲自上前线振奋士气,那么朕应该亲征,让西北将士们看到朕的必胜之心——” 话还没说完,宋嘉历出声,“不可。” 他目光坚决,带着不容拒绝的权威,在这一刻,君臣之别不复存在,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威严,一扫这些日子来的妥协与隐忍,又回到了神祗一样的孤竹君形象。 这一瞬间,明月眼眶发热,忘了与他争执,只能静静听他讲。 “帝王不可涉险,眼下还没有到真正危险的时候,陛下便用不着亲自去军中,就让我去吧,想来我还留存着些威信,我去也能够起到些作用,若再不奏效,陛下再决断不迟。” 宋嘉历一字一句说得从容,仿佛说的不是监军打仗,而是饮茶下棋一般。他自然不会让明月亲征,虽然她身手不差,但毕竟战场是个刀剑无眼的地方,况且她的身子也经不起旅途奔劳。他说不奏效再请明月前去,可是他怎会让这种可能成为现实——他这一去,自然是要护住明月的江山,哪怕是拼上性命。 “不,让我去吧。”掩月也出列,她心下百转千回,宋嘉历不知道明月的计划安排,还以为他竭力想维护的还是明家的江山。感慨万千,却也不能揭穿,掩月道,“我在西北军中待了许久,与将士们都很是熟稔,对于战略阵法也有研究,我去才是最好的决定,陛下,让我去吧。” 掩月仰头,眼中向明月传递消息,让我回去,必然能够平息祸患。 明月自然是信她的,更信他,但此时她舍不得让这两个人去犯险——一个是她托付了江山的,一个是她想周维护的,她舍不得,舍不得让他们遭受任何可能的危险。 明月默然,低头抚上腹部,孩儿啊,这西北,跟母亲一起去吧。 “这边境,朕是一定要去的。”明月亦是神色坚决,她轻轻摩挲着案上的传国玉玺,道,“小小卫国皇帝都有亲征的胆量,我泱泱宣朝,更该豪迈迎战,决不能失了气势!” “陛下!”宋嘉历眸子一沉,双腿也跟着一弯,在众目睽睽下,他跪下,直直挺身,“陛下要去也好,定要让臣同行,否则,臣便长跪于此,直至陛下凯旋!” 他怎么能!明月心头一悸,拍案便要起身,“你——” “陛下,也请允臣同往!”掩月也顺势跪下,神色决然。 这两个从前那么高傲的人都跪在她眼前,明月霎时觉得自己所有的坚持都不堪一击,彻底溃败下来。 他们两人,一个知道,一个不知道,但都想护住她;一个是为了回报,一个是为了—— 爱。 腹部又痛起来,明月分不清,到底是孩子在动,还是她的心在痛。头脑昏沉,再也无法理智思考,她重新跌回龙椅上,周身都被龙椅的冰冷包围,她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来,用尽了所有力气。 “都去,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死诀(二) 皇帝要御驾亲征,孤竹君和前太子也要同行,这消息像风一样吹进了京城的所有角落,百姓们对于这消息,意见不一。 在通俗话本里,皇帝御驾亲征,是最精彩的戏份,而且,皇帝一出,必定会振奋士气,胜算也就多了;但是,这一趟出征,皇帝还有两位太子都上战场,那便是这广阔疆土的头头都出动,要是就此三位都遭了难,那他们这些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看戏是好,若是殃及池鱼那就完了。 百姓心头惴惴,其他几位与即将出征的几人关系紧密的也是揪心。文松子知道明月求生的意志已经渐渐地弱下去,若不是还有腹中的孩子,她恐怕会更加不顾,此次出征,算是她最后尽到自己帝王的职责。文松子不知道明月后头的安排,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所以他只能同样不管不顾地随丫头一起去。文思仙也是这样。他又回到许国京都,当天在城门前没有见到都都,他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失落。这些日子来都没有机会再见,他心中越发慌张起来,愁绪无法派遣,正好趁着此次出征,用黄沙热血来压制那蚀骨的思念。 出征的消息也传到韦府。韦舟横在朝堂上劝不住他们,回了府便唉声叹气,韦衡一见便问,“父亲,到底怎么了?” “殿下他们都要上西北战场了,劝不住,劝不住啊,他们什么都不顾了,唉!”韦舟横不住摇头,接着便将西北紧急的军情与殿上三位的决定告诉了韦衡。 韦衡闻言也是沉下了脸,宋嘉历的心思他知道,早就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意义,上战场或生或死都是解脱;至于那个姜掩月,她的突然到来已经是让人迷惑,这又再回西北便更是可疑,韦衡踱步,背上的痛感将他的思绪扯回当场,他便道,“父亲,孩儿也去。” 韦舟横仍是摇头,“不可,我去是应当的,你却没有那份责任。你重伤方才痊愈,该好好将养,你母亲还有棠束,都不会许你去的。你就留在这里吧,替我照顾好王府,这一家女眷都托付给你了。” 这一去,无论是怎样的位高权重,在刀光剑影面前都是一样的身陷险境,即使是他,身经百战的咸山王,也不能保证安然归来。 气氛霎时很是凝重。说到棠束,韦衡心中一阵痛,近来因为他后背的伤,他是和棠束分房睡的,也不能跟棠束明说,只能借口事务太多,要连夜处理。在漫漫长夜里,韦衡根本无法入眠,后背的疼痛牵扯着心脉,让他整夜保持清醒,咬牙咽下呻吟,在天明之前,换下被血水沾湿的衣衫,然后才能出现在棠束面前。 是否幸福已经在眼前了又要转瞬而逝?韦衡不敢想,他也需要去战场上冷静一番,同时,他还想自救,文松子与明月是当世的神医,若能得到他们的诊治,或许还有生机。他们马上就要出征,他若不同去,恐怕是等不到他们回来了。 韦衡对于自己的身体很是清楚,也明白,如果他的伤势继续这么恶化下去,终有一天,让他倒在棠束面前,棠束恐怕也不会独活。 不能,不能,他还想与棠束长相厮守哪怕不能,也要让棠束好好活下去。 “父亲,母亲和都都还有棠束,就请您照顾吧,这西北战场就让我去吧!”韦衡这话听着像是恳求,实际上已经是直接的告知了,他要去西北,无论如何都要去。 “父王,我也去!” 都都身着戎装,出现在门口,神色坚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死诀(三) “胡闹!”韦舟横登时就怒了,拧眉呵斥都都,“平日里,你怎么骄纵,父王都容得你,可这战场是轻易能去的么?趁早打消了这心思,快些回房去!” 韦舟横从未对都都如此疾言厉色过,对于都都的要求,他从来都是必应,但这一回,他豁出去了对都都凶一些,哪怕都都对他生疏了,也要拦住她这个危险的想法。 这些孩子们一个一个都魔怔了,不要命似的都想往战场上钻,那地方,是九死一生之地啊,他们不顾惜自己的命,也要想到作父母的何忍看儿女涉险啊。他们这一代,何其无辜,何必还要延续上一辈的恩怨?他韦舟横已经活了几十年了,拼过赢过,也享受了不尽的富贵荣华。如今与他同时的那几个帝后都死了,他当年只是区区一个副将,做了十几年的王,死也死得了。而都都她,才十五岁啊,她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呢她不能去,决不能! 都都是韦舟横心头至宝,对他而言,甚至比玠儿更加重要。..co过去的十五年中,都都给他的人生带来了亮色,也让芳菲接受了他。他学着做一个慈父,是从都都这里开始的。他敢拍着胸脯说,对都都,他是掏心掏肺对待的。 “父王,你怕我把命丢在战场上,可是,我现在还像活着的吗?”都都上前,神色憔悴,步步都带着颓唐,“父王,都都从前任性,十几年中没少给父王惹麻烦。都都想改,但是这一回就让都都最后再任性一回吧!”说着,都都红肿的眼圈又漾出泪来,她攀扯着韦舟横的胳膊,缓缓下跪,“父王,都都忘不了他!这一回,我若不跟着去,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战场凶险,都都明白,正因如此,她才担心与思仙哥哥永诀,要是一去不回,起码,最后她可以陪在他身边。 都都任性了十余年,对于世间的大多事都是戏谑不在乎,可唯独对文思仙,她用了心,钻进了牛角尖,固执地只喜欢他一人。..co然他不懂得变通,过分忠厚,长得也不算顶俊俏的那一类,但她就是喜欢他。从他出现在山间那一刻,逆着光,天地间仿佛都只容得下他高大的身形,都都觉得自己的世界里住进了一个神,引得她不自觉地要去追随。脆生生地喊他一声“思仙哥哥”,看他躲闪,心里便觉得未来还有许多幸福 在爱的面前,心心相念,再机灵的也成了痴人。 韦舟横嘴角微颤,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都都,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芳菲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求他,让她去找文松直。都都的性子和芳菲是截然不同,但唯独在痴情这一桩上却是像了十成。 十五年一个轮回,有些事,真的是躲不过的。 “都都啊咱们三个若是都走了,让你母妃和弟弟怎么办呢?”韦舟横掩面,声音哽咽。说出这话来,实际上是已经松口了。 “父王,就依大哥所言吧,”都都将头靠在韦舟横腿上,有些脱力,“母妃和弟弟,就请父王照顾吧女儿不孝,不能在父母面前伺候父王,别告诉母妃,就说我出去疯玩了,别告诉她我去战场了好么?” 都都仰头望着韦舟横,眼中满是希冀。 韦舟横沉吟良久,他头脑中盘算起复杂纠缠的人和事:如今许与宣合为一体,也就不再有对立的问题,那么是否也意味着都都可以认回自己真正的父亲呢?想到此处,韦舟横心中酸楚,但还是打定了主意。都都执意要去,即便是强行阻拦,恐怕她也会自己偷偷前去,既然如此,还不如有她大哥时时看着更为稳妥。而且—— 韦舟横看了看韦衡,他知道韦衡已经知道了都都的身世,索性就趁这次机会,让韦衡他带着都都到了西北之后,将一切都告诉都都,也正好让文松子那老家伙认回都都,有他保护着,韦舟横心里也能放心些。拱手将掌上明珠送还回去,心底是万分的痛苦与不甘,可是,到底是他偷了人家的女儿十五年了,也该还了。 “好吧都都,这一去,千万小心你去准备吧,我还有些话要跟你大哥交代,去吧,去吧”韦舟横将都都扶起,顺势又往外送。 都都含泪点头,临走还不忘多看父王与兄长两眼——怕以后再也不能相见。 接下来,韦舟横便同韦衡交代了此去事宜,将都都交托与他,又道,“府中就让我来安顿,不必记挂,棠束棠束,我会让她父母多来看她的,玉均啊,千万保重,记得你妻子在家中等着你回来!” 韦衡重重点头,心中悲苦交集。 ------题外话------ 好爱十一啊,十一小可爱是小姜创作过程中的一束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死诀(四) 明月一行人出了皇城,同行的人越走越多。先是明月、宋嘉历和掩月走在前头,再是文松子、文思仙跟在后头,少年姚封胥也身着一身戎装随行在亲兵卫队里。紧接着,韦衡和都都也追上来,双方照面打了招呼,明月又是一阵唏嘘,却也无能为力,只能让他们跟在身旁。 明月这一趟到许国都城来,没带着多少人,这一回去西北,也不打算调动青唐的人马——加上云中军,西北守军几乎二十万,已经足够。 明月此时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队伍的最前头——她又骑着马,这一回,担心她的目光又多了几束。..co也知道起码对于坐胎不稳的她很是危险,但是,她此番出征,是御驾,正是为了给将士们鼓气,所以即便是强撑也要扮出威武的样子来。 宋嘉历很是担心她,目光紧紧追着她的背影,看她在马上不时的颠簸,他心里便一阵一阵地揪起来,孩子他和她的孩子,真真实实存在的第一个孩子孩子也还罢了,明月的身子,经得起这样的颠簸吗? 失去孩子,失去妻子,都是宋嘉历不敢想的。 想到此处,宋嘉历拍打马腹,上前去,与明月并行,“陛下,下马吧,你的身子经不起这样颠簸的。” 明月看也不看他,“不干你的事,既然知道我是皇帝,你怎么还敢与我齐头并进?”说罢也夹了马腹,往前快跑两步,与宋嘉历错开。 宋嘉历低眸,想了想,抬头看见明月骑在马上的身子晃了晃,便心下一横,策马追上去,一手拉住明月那匹马的缰绳,硬生生将之勒住,还未等明月反应过来,就伸出双臂将之揽在怀里,翻身下了马,抱着她,走上了后面跟着的马车,高声对众人道,“陛下运筹帷幄,决策千里,此行必大获胜!”这是向大家说明,皇帝不骑马了,是因为她是要做决策之人,坐镇指挥就是。 这就堵住了明月即将出口的话了,她顿了顿,扯动嘴角,眼神轻蔑,“哼,孤竹君,你是担心我腹中的孩子吗?何必费尽心思揽在自己身上,我说过了,这孩子不是你的!” “只要是你的!”宋嘉历语气也很是强硬,他用双臂抱紧了明月,不容她挣扎,见明月怔住,语气又温柔下来,“我不问孩子,只要你平安,这一回前去,我们是躲不开的,你既然要时时出现在我面前,我便不准你有半点闪失。” 宋嘉历将明月稳稳放下,又扯过褥子来给她盖好,这情景让明月想起去青唐的那一回,他也是这样霸道强硬地让她与他同坐一车,这样的他,让人无法抗拒,这样的他,才是她记忆中的孤竹君,她爱的那个宋嘉历啊 宋嘉历却没多做停留,他在明月沉浸在往事时,转身下了马车,正在车轼旁时,忽然听见前头一阵骚乱,抬头看见掩月身子一晃,从马山坠下来,众人手忙脚乱地去扶,宋嘉历便赶忙转身对明月说了句,“你好好坐着,我去看看。”接着便赶上前头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死诀(五) 前头一片喧哗,明月心中顿时急了,望着宋嘉历匆匆向前的背影,她哪还坐得住,赶忙就要起身上前。 可她终究是有孕在身,动作没有从前那样敏捷,在她下马车之前,文松子文思仙,还有韦衡、都都,他们四人互相望了一眼,极有默契地都策马来到她跟前,将前路完挡住,让她只能安安生生坐回马车里去。 “你们做什么?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掩宋嘉惠她到底怎么了?”明月在人墙的压力下坐了回去,但还是抻着脖子想看外头的情景,出口便是一长串的疑问。 “你先坐好,那边的事情孤竹君会应对的。”文松子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明月的问题。他心中也很慌乱,他从明月对姜掩月的称呼中听出了不寻常,久久地看着明月的脸,试图从她的神色中分辨出一些内情来。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些孩子的作为了。在皇宫里时,明月叮嘱他什么也别认,什么也别说,所以,面对宋嘉历,他真是半点消息不肯透露,对于明月怀孕的事情一点不松口,任凭宋嘉历怎么问,他就是一个不应。而明月她,似乎是不仅想瞒住宋嘉历,还想编织一个更大的谎言来骗过他这个亲舅舅、亲师父,至于这谎言究竟是什么,文松子不得而知,但他隐约猜到,会是和这姜掩月有关。..cop> “舅舅!”明月着急的时候便喊文松子舅舅,前头发生了骚乱,舅舅却什么都不肯跟她说,那一定是事情极其不妙了。事关掩月,她便不能不过问,掩月是她的血亲表妹,是她选定的后继之人啊,这江山还要她来主持,她万不能有事。 明月撑着马车边框便又要起身,文松子见状便撇腿下了马,快步登上马车,将明月按回座位上,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宋嘉历会处理的,你安心护好他的娃就是!” 明月怔住,舅舅这是威胁她啊,要是她再乱动,他就不再为她保守这不是秘密的秘密了。也罢,自己这样子出去,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反而添乱。理智逐渐上来,心下波澜渐收,明月不再乱动,规规矩矩地坐在马车内,让舅舅给自己把脉调息,心下只道,掩月她千万别出事。 掩月确实有事,确切的来说也不是她出了事,是由之,她新婚的夫婿。 适才探子来报,西北边境动荡——这回是真的动荡了,彭畅心急如焚,发了加急的文书禀告上头,元帅的夫君,顾公子由之中了毒,性命垂危。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本来,由之在军营中安然无事,与彭畅等人相处也很是和睦,加上由之聪慧,粗粗研习兵书便能够得到独到的见解,与彭畅一说,后者便欣然称赞,用在实际中也屡见奇效。就这样,由之在军中声望渐高,将士们都由心地唤他一声公子。掩月不在,由之便要替她照看好军队,因此,由之在军中的走动也多了,他不自矜身份,能和最底层的将士们打成一片,将士们也都说他仁义贤德,可恰恰就是这仁义贤德害了由之。 ------题外话------ 和朋友一起练歌,回来又晚了,对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死诀(六) 三天前,由之忽然倒下。..co脸色发白,嘴唇却是乌黑的,彭畅急忙叫军医来看了,得出了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的结果——他中毒了。 接着便是秘密进行的清查,西北守军是彭畅一手带出来的,云中军更是对元帅忠心耿耿的,所以,彭畅便将目标投向了军中忽然出现的不明来历的人员。二十万左右的将士,一营一营的查下去,却是毫无结果;对于由之所中之毒,军医也是束手无策,这样霸道的毒,平生见都没见过,更别说解毒了。眼见得由之迅速地憔悴下去,彭畅急得想拔刀乱砍,但终究还是稳住情绪,坐在案前,拟定了发往京都的急报,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一回真的是十万火急了。 奏报发出去,军营中的追查也有了进展,有个生面孔的小兵主动站出来,宣称正是他向顾由之下的毒。 彭畅暴跳如雷,抓过那小人就是一顿暴捶,打的他鼻青脸肿、眼冒金星的,站着双腿都哆嗦。 饶是这样,那人还是努力站定,用袖子擦了擦鼻血,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们元帅的男人活不成了,我是贱命一条,能拉上这么一个软饭王一起死也算不亏,哈哈哈哈” 容不得他猥琐的狂笑继续下去,彭畅擂拳将那人打得仰面倒下去,连门牙都打飞了,却还不解气,又上前捉住他衣领,用膝盖补上一击,狠声质问,“你是哪一路的人?不交出解药,老子活剥了你!” 那人歪嘴一笑,嘴角流出污血,“蠢啊,我能是哪一路的人?自然是我大卫国无惧赴死的勇士!你恐怕不知道吧,如今你们这女元帅,原是我国的嫡公主,贱人隐瞒身份,哄骗了我国先帝多年今日,我便是替先帝尽忠报仇,那贱人的野男人,中了毒,没几日好活了,哈哈哈哈哈报应!报应!” 这笑声癫狂至极,笑到最后,那人嘴角涌出更多的血来,脑袋往旁边一耷拉,竟死了。那最后的笑声像是鬼魅一样,仍飘荡在众人心头,让人毛骨悚然。..cop> 彭畅气得周身直颤,他盯着倒在地上、满脸血污的人良久,又抬眼扫视周围的人,冷声问,“去,搜查他的东西,这几日里凡是跟他接触过的人,都一并拘押——无论如何,定要护住顾公子!要是他有事,我等也并不必苟活!” 元帅临走之前,再三嘱托他照顾好公子,他满口应下,心想不过就几日功夫,且在他的地盘上,能出什么岔子?没想到彭畅回望躺着的由之,直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公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变成了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要怎么跟元帅交代啊! 周围的众人都垂着头,心中半是惶恐半是惋惜,顾公子为人如何,他们都看在眼里,对他是一百个一千个敬重,这样心地又好、才能绝世的人,怎么就突然中毒,命在旦夕呢? 搜查的命令传达下去,这下子军都知道顾公子性命垂危了。所有人都仔细回忆,最后与公子相见是在什么情景之下,最终一个小兵站出来,说他大概知道公子是怎样中毒的了。 是因为一封家书。 许卫开战,他们这些戍边的将士自然是要冲在最前头的。打仗便意味着有人伤亡,上了战场便再也不能回来的大有人在,因此,在上战场之前,将士们都会留下家书,作为念想。 军中的人大多不识字,即使识字也难得有能组织成句的,因此,写家书便要找关系托人,要写信的人多,能写信的人少,这便排起了队。眼看着刀光剑影就在眼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将士们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然后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在军中四处巡视的顾公子头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捉住的那个卫国细作。他看准了军中写家书的风潮,特意研究了由之的行程,专门拦住他,求他写一封家书。 当时还有其他几个小兵在场,那细作捧着一沓草纸、一支秃头的笔还有一块粗劣的墨,眼巴巴地请求由之,“公子,我家的老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我这一封信实在是等不得的,求求公子帮我写几个字吧,就几个字也好,就说孩儿不孝,不能在娘面前尽孝了!” 这话说得恳切,加上他涕泗横流,由之的心本来就软,这下便更无法决绝,看旁边几人目光殷切,他便点头,扶起眼前跪着的人,接过他的纸,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有需要的,我这里一并都写了吧。”说着便蹲下身子,将东西都接过来,把纸铺在一块石头上,握着那笔,在石头上研了墨,就准备开写,“要说什么,都交代清楚吧。” 那人含泪点头,泪光里却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快意。 由之便自己研墨,写了若干封家书,然后不久就毒发倒下了。那出来讲述前因后果的小兵当时在旁围观,并未请由之帮写家书,所无事,而等他说完情由,军中又出现了好几个中毒的士兵,和由之都是一样的症状。 “是在墨里掺了毒啊!”彭畅咬牙,忍不住抬腿狠狠踹了眼前的死尸一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死诀(七) 由之倒下之后,姜庭深那边就紧接着行动了。先是出兵骚扰边境,再派人去散布许国元帅的丈夫中毒的消息,他们倒比彭畅这边的奏报先到来,不怕死的死士加急赶到出征的队伍面前,带着傲然的笑意告诉了掩月这个消息,即使被左右的人擒住,也不忘倔强仰头,威胁道,“这种毒只有我们陛下持有解药,若想要你男人活,就束手投降,陛下或许还会考虑让你再做公主,依旧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还没等他说出最后的四个字来,掩月就挣脱周围人的扶持,站起身来,狠狠给了他一脚,双眼猩红,嘶吼着,“姜庭深,我要他生不如死!” 她吃过了世上的千般苦,经得住得失聚散,唯独不敢想象失去由之。她的由之啊,他们怎么敢对她的由之下手? “冷静!”宋嘉历上前扯开疯狂击打送信者的掩月,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又对那人狠声道,“你以为姜庭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就能打击我们吗?笑话,小小毒素怎能危及顾公子,江南顾郎岂是浪得虚名?再说,我们这边可有举世无双的圣手,再难解的毒放在他们眼前都不过是小事一桩,”说着,宋嘉历望向文松子他们,后者也对他点头回应,他便接着道,“孤就先饶了你的狗命,你且快些回去告诉姜庭深,他如果只有这些见不得光的主意,那就趁早少费心机,快快投降或许还可以保命——” 宋嘉历眼露寒意,“即使他敢用性命相搏,也要想想妻儿是否也担得起这样的风险。若顾公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孤便不念旧情,定要他血债血偿!” 说罢,宋嘉历摆手让人将这个碍眼的人拖下去,又轻轻揽住掩月肩膀,柔声告诉她,“一定会没事的,妹夫他是当世少有的高洁之士,他会平平安安伴你长久的,不会有事的。” 听见这一声“妹夫”,感受到肩头的依靠,掩月心中的壁垒霎时倒塌,这个与她争斗了许久的人啊,喊她的相公做妹夫,便是真正认下了她这个妹妹。不计较从前的算计争斗,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给出最温暖的安慰,这大概就是骨肉至亲吧。 “兄长!”掩月双眼一热,倚在宋嘉历肩头,泣不成声。 明月在后头,透过人墙,看见这样的情景心中也是万分震荡,在这样的关头,大家终于和和美美成了一家人,可是偏偏是在分离时候。明月低头,双手轻轻抚着肚子,孩子啊,未来,你跟你的师爷爷、舅舅,还有姨母还有父亲,好好地生活下去吧,替娘亲好好地活下去。 韦衡看着明月眼中忽然漾起的柔情,心中也涌起思念来,今日出征,他事先便嘱托父亲支开母亲和棠束,他不想告别怕告别之后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今日这样也好,他此去若能安然归来,就索性舍下一切,与棠束归隐,不管人间是非,只守着棠束以后再生几个孩子,便很美满了。 队伍又继续出发,人群中隐隐都带着丝丝不安,这一去,不知去的人会不会都安然归来。 但愿,但愿所有人都能得到周。 ------题外话------ 小姜今天参加比赛,朋友们都来支持我,小姜发挥得也很稳定,但是小姜不是人民币玩家,结果出来之后,小姜哭了两个小时,朋友们劝了我好久无论如何,所有地方都有不公,小姜擦干泪写下今天的更新,愿大家都能付出之后得到应有的回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死诀(八) 掩月离开军营之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去,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由之。 骑着马,几乎是飞驰起来,明月耳边的朔风呼呼作响,像刀子一样刮着脸颊,她却感觉不到疼。在这种寒冷带来的麻木中,她心中空白一片,她听见自己的心狂跳不止咚咚作响,却始终无法凝聚心神,去想由之到底会不会有事。 据说,越是亲近的人,在出事之后,越会往坏处想。掩月心中闪过一些片段,只是一瞬,便同身侧的风景一样闪过去,掩月不敢想象如果这些片段成了真会怎样。如果如果,由之离她而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告诉她,她不是独身一人? 是她的兄长吗?掩月不禁侧头看策马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他默默无语,一直保持着相当的速度,和她保持并列,不错眼睛地看着她。他自己也是憔悴的,他无法与妻儿相认,他舍下了江山社稷明明,他是名动天下的孤竹君啊掩月收回目光,心下凄凉,她忽然觉得很无力,不知道自己辛苦谋划这天下有什么用?她的兄长,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一家团圆,而她,曾经有机会得到的如果,她在当归山前停下脚步,不要那玉玺,而是选择转身携手由之纵情山野,这时候,由之他该还是那个素衣飘逸的绝世公子吧? 由之,由之,千万要等我回来! 远在西北的由之似乎听到了妻子的心声,迷蒙地睁开了眼,颤抖着抬起手,触碰到自己披散着的头发,这力气很是微小,但就是这样轻轻的一下触碰,就让他如瀑的情丝纷纷零落。由之心下知道是不好了,连在旁边照看的彭畅一下子都涌出眼泪来,跪在由之床前,慌乱地捧起那丝丝长发,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公子公子!不碍事的冬天里,掉两根头发不碍事的,元帅,元帅就要回来了,公子,公子!”彭畅不由得连声呼唤,因为他看见由之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下去。 “冬天里可是分明已经快入春了”由之嘴角带着微笑,一如他往常模样,那悲悯苍生万物的笑,看穿一切,舍得一切,如今却带着丝丝眷恋,“竹子竹子是不会落叶的,除非开花的时候施主,扫雪烹茶,那茶真的很甜呢一竿竹子,钓了一井皎月,那时候,苍生是你,天下是你” “公子,公子,醒醒!元帅就快要回来了!”彭畅泪流满面,他知道这些话是说给元帅听的,但此刻,元帅不在啊,公子,公子千万要挺住啊,哪怕 见上元帅最后一面呢。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人啊!”彭畅双眼猩红,对着周围人嘶吼。 还有谁能救命呢,因为由之的毒,彭畅已经将军中的军医打板子打了个遍,如今他们都腿软心惊,即使彭畅再三威胁说治不好就给公子陪葬,他们也实在找不出活路来。 这毒,真的无药可救。 “境界圆通,寂然归去,可”由之感觉到所有的情丝都离他而去仿佛他这二十来年平淡人生忽然掀起这几个月的狂澜一样,佛家说心无挂碍,所以不生恐怖,他从前也从未觉得什么牵挂,生死于他而言,不过是或短或长的宁静,生老病死他都看得通透,怨憎会于他而言不过是无妄心魔,而爱,他从未细细尝过,自然不识个中之苦。 从前爱天下万物,万物永恒,他便时时安宁祥和;后来爱一人,他才知道,若能数十年朝朝暮暮相见,即使是心魔,也是美妙的魔。爱别离,他尝过了,才知道是那样的苦涩。后来几经辗转,终于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然而这宿命般的谶又不速而来,他满心挂碍,如何才能不恐怖? 佛啊,你是来度化空竹的吗?可,这滚滚红尘,由之不想看破啊 习过最上乘的佛法,得过最纯粹的心境,可由之如今只想做一个俗人,在这人生苦短的数十载中纠缠厮磨,讨取时时刻刻的与掩月的岁月时光。不想走,不想走 由之仰面躺平,他终于看清了床前的人,却还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心中亮堂堂、空荡荡,在这黄沙白雪之中,他怀念起年年很早落雪的涅空山涅空山,在一片水泽之下了,由之意识昏沉,感觉自己仿佛真置身在水中,摇啊晃啊,仿佛那古井,让明明月华泛起层层褶皱 卷尽了那些时光。 掩月几乎是摔下马来,来不及站稳,就跌跌撞撞冲进营帐,“由之,我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死诀(九) 彭畅猛地抬头,眼泪跟着抛洒出去,他看看形容凌乱的元帅,又看看落尽了头发、生气无的公子,一个饱经风霜的大男人竟然哽咽到声音断续,“元帅!你回来晚了!” 晚了?掩月眼中的光一下子散了,脚下也跟着发软,她跌倒在地,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地爬到由之床前,怔怔地看着他,头脑中嗡嗡作响,那两个字像惊雷一样一遍一遍将她的思维劈开,只留下一片荒原。整个世界忽然间变得空旷无比,晚了晚了,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说,由之没了。 她的由之,她的江南顾郎,她的小师父没了。 可他是由之啊! 掩月呼吸急促起来,以至于周身颤抖,她的背挺得直直的,眼神空洞而绝望。从进帐子听到彭畅说的那一句“晚了”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她不敢唤由之的名字,怕他不应声——他只是睡着了对不对,只要她不吵他,安安静静等着他醒来,他就还会带着些许青涩地喊她一声“娘子”只要她等着,由之就一定会醒来,对吧? 成亲的那一晚,从不饮酒的由之与她喝了合卺酒,酒水入喉,他面上带上红晕,掩月当时有些恍惚,不知道是由之酒量实在不好,还是那红烛太过耀眼。 第二日早上,掩月其实醒得很早,偷偷睁眼看了看自己的相公之后,又闭上眼假寐。心中的欢喜让她忍不住想睁眼,再多瞧瞧他,可她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纵然已经是统领几十万人马的元帅了,还是难免羞涩,所以在这睁眼与假寐的纠结中,捱得很是艰难。 然后她听见由之在她耳边低声告白,“我很欢喜。” “欢喜这大千世界里有一个你,欢喜余生你的所有都将与我有关,欢喜你的欢喜里有我。遇见你以前,一生只仿佛一瞬;今后,与你一起的时时刻刻都是永恒。红尘不过是遮眼的迷障,可我很欢喜能和你一起看不开,就这样携手走下去。” 原来,那红晕是因为爱。 生老病死,人之必经,由之从前将这些看得很淡,缘起缘灭,不过是放不下执念,没有什么舍不得,没有什么值得惋惜。从前他也很欢喜,这种欢喜被投放到大千之中,淡到让人察觉不到;后来,所有的热爱都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这感情便强烈到由之几乎要发狂,他想将这份爱藏起来,好生保护起来,让它私密到只有他和她两人知道,那么就很安,永远也不会失掉。 想把对天下的爱都偷偷克扣下来,只留给她一人,哪怕这样过于自私了,也想纵容自己,就几十年,只是短短的几十年。 可是上天却是更加高明的盗贼,这克扣下来的时光还是被他窃走了。 是不该引由之这样的圣者入俗世吗?那她不要了好不好,她把由之还给佛家,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由之好好活着,这样不行吗? 把由之的命还回来啊! 掩月不知自己这样跪在床前是有多久了,恍惚中听得四周响起哭声,彭畅也劝她,“元帅,公子他走了,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不,不!掩月绝不准自己哭出来,她一哭就证明由之真的走了,不,由之没事的,他只是睡着了而已表姐,表姐是得到姨母的真传的啊,还有她师父,对,他们一定可以救由之的,他们一定可以叫醒由之的。 “由之,你等等我啊,我我去找表姐来叫醒你,你等等我啊”掩月说着便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方才她策马飞驰,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现在,表姐她们也该跟上来了。 明月被文思仙看得很紧,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里——文松子知道情况不妙,便紧跟在掩月后头,却还是没赶上,好不容易进了营地,却听得四周哭声震天,心下便咯噔一下,知道这是晚了。 迈着沉重的步子,文松子赶往主帅营帐,正在门口,便看见掩月失魂落魄地冲出来,口里念叨着,“醒醒醒醒” 明月与掩月的母亲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两个月儿又是长得与母亲极为肖似的,因此文松子看见掩月这样子,仿佛看见了姐姐当年国破家亡时的形容,顿感剜心一般的疼痛,忙迎上前去,道,“没事,没事,我来了” 到底还是来晚了,一如当年,他来了,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救不了当年的姐姐,也救不了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求求求求你,叫醒我的夫君,他睡着了,你帮我叫醒他好不好?”掩月眼望着文松子,她双腿无力,已经是跪在地上了,手上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地抓住文松子的胳膊,攥得他心中疼得发颤。 “好,我来帮你叫醒他。”文松子扶起掩月,“走吧,我们进去。” “好!”掩月声音带着颤。 起身,转身。文松子跟在后头,还没等掩月迈出一步,便一个手刀将她打晕过去,将她交给正好赶出来的彭畅,“让你们元帅下去好好休息。” 彭畅咬牙点头,扶着掩月离开。 文松子站在帐子入口处,远远看着那榻上躺着的人,长叹。 天啊,究竟还要折磨这些孩子到什么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死诀(十) 由之已经是去了,即使文松子是神医妙手也无力回天,接下来能做的只是料理后事,入殓停灵。 说来也是故人。 文松子与怀古两人一僧一道,守着回阳堂与涅空山,文松子也曾去过涅空山,见过彼时的空竹,他也还打趣过,怎么修行还留着三千烦恼丝?难道是怕剃了头就不俊了? 彼时的空竹回以淡淡一笑,“出家在家,有发无发,都是修行。” 文松子也格外高看他,倒是一个境界高超的小师父。 如今倒真正成了无发的“小师父”了,三千烦恼丝不在,由之他也不会微笑了。他面上神色安详,大约走得没有痛苦。文松子坐在床前,久久默然,军营中还有几个士兵也是中了这毒,也几乎是都没了命了,军中人心惶惶,不得不说,姜庭深这一趟“亲征”很有成效。 宋嘉历也进了军营,听说了妹夫的噩耗,心中狠狠揪了一把,知道掩月此时恐怕更是哀若心死,便赶忙去寻她。 明月紧接着也下了马车,军中大小将领都来迎接——除了彭畅,众人山呼万岁,明月此时却没有心思检阅军容,她满心都记挂着掩月,脚一沾地便欲跑起来,直奔主帅的营帐,他们都不告诉她掩月到底怎么了,她便自己去找! 文思仙一把拉住她,面上很是凝重,“别跑,慢些走。” “怎么能慢?”明月心中又急又怕,她从车帘缝隙中看见了,掩月策马越跑越快,到后来大家都追不上她了。这一路来,掩月几乎没有休息过,换了几匹马,一刻不停地赶路。掩月素来最是稳重,这样着慌了,肯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他们不告诉明月,明月也几乎能猜到,定是为了一个情字。许家和宋家的痴情,明月都看在眼里,掩月在性情上与父母没有别的相似之处,独独痴情这一桩,更在父母之上。掩月能将天下运作在掌握之中,最善谋划决策,若只是边境军情有变,她断不会如此紧张,只有是她心爱之人出了事,才能让她什么都不顾,不要命似的赶路。 怕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吧? 不不不,有她明月和师父在,不会让掩月丧偶,明月摇头,脚下坚定迈出,“我不会让她有事!” 文思仙也拉不住她了,只好紧紧跟上,韦衡、都都,还有姚封胥,也都跟上。 刚迈步,来迎接的将士们便悲声道,“陛下,各位大人,不必着急了公子他,已经没了!” 没了!明月忽然像遭了一个霹雳似的,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是说,掩月的夫君,没了? “没了?”明月颤声确认。 “没了”将士们掩面哭泣,他们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顾公子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会死得这样仓促呢?临了也没能与元帅见上一面,别说元帅了,就连他们的心里也一阵一阵地绞痛。 “那你们元帅现在在哪?”明月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此时心中大乱,却不能纵容自己过分悲痛,她还要处理大局,要安抚她那可怜的表妹。 “元帅她被彭将军带走休息了,孤竹君也跟着去了,陛下若要去看他们,小的小的可以带路。”说话的是狗子,他已经是哭成泪人,哭得喘不上气来,这几句话说得很是艰难。 明月点头,“前头带路。” 其余众人也都跟上,韦衡特意放慢脚步,落在后头——这一路策马,他后背的伤口又崩开了,那种锥心噬骨的感觉又涌上来,连同着周围死亡带来的压抑,让他心中沉重,脚下也几乎无法迈步。 走了几步,韦衡停下来,思索片刻,转了方向,寻了一个小将,让他带着自己去找文松子。 他不想让棠束来日像姜掩月一样,他想活,想回到棠束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死诀(十一) 韦衡快步来到主帅营帐,见文松子正用毯子掩上床上的人,叹了口气,迈步进去,吩咐旁边的人,“守在外头,有人来知会一声。” 韦衡也曾在边境潜伏,此番到来,众人也都知道了他身份,对他也算毕恭毕敬。 进了营帐,韦衡缓步走到文松子背后,深深一躬,道,“前辈,在下有些话想跟你说。” 文松子一早听见声音就认出了是韦衡,这下转过身来,对他点了点头,坐到旁边椅子上,示意他也做下,“有什么事,说吧。” 这一路以来,韦衡怀着心事,文松子多少也看出来了。这一路上,掩月是只顾着赶路,宋嘉历一面要看顾掩月,一面还要留心明月,实在是心力交瘁;而小二和都都,担心旁人的同时,彼此也记挂着——纵然不说话,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至于这韦衡,他除了对外部诸事的担忧之外,似乎还有一份萦绕于心的哀愁。 他有话要说,定和他这份忧愁有关。 “前辈,在下求你救命!”韦衡撩袍跪倒在地,面上神色肃然。 “救命?救谁的命?”文松子不解,由之已经去了,还要救谁? 韦衡也不着急多言,先敞开衣裳,露出后背狰狞的伤口,将之呈现给文松子,“前辈,在下如今也是有了家室的人,不再像从前一样无所顾忌了,我惜命,想活着回去求前辈相救!”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文松子倒抽了一口凉气,仔细查看,发现伤口处因为与衣裳摩擦,已经溃脓腐化,本来这一片就是剜了肉的,此时伤口又往深里发展,便更是严重。 “你这样,有多久了?”文松子闭目,他不问是为何而伤,因为他知道,先前咸山王家的公子替孤竹君挡下刺杀的消息传遍了天下,彼时小二也在许国京都,还是他送了铁心参才救回韦衡一命,这些事情他都说与了文松子知道。剜肉取箭,这法子虽过于粗鲁,但该是有效的,文松子料想韦衡应该无碍了,怎么还是这样严重?心中不祥的感觉升起,文松子睁眼,为韦衡轻轻敛起衣裳,等着他的回答。 韦衡苦涩回答,“本来已经大好了,可后来我运气调息,发现随着气息流动,心脉处像是针扎一般疼痛,紧接着已经愈合的伤口也崩开了,就一直不好,我自己感觉着也是越来越虚弱前辈,但求你告诉我,是否还有救?” 若有救,无论怎样吃苦,剜肉刮骨,他都能忍下来;若是没救他就得谋划后事,让棠束安然独自度过余生。 棠束说过生死相随,他却不愿意在黄泉路上遇见她。最好她能长命百岁,等到垂垂老矣之时再寿终正寝,死在温暖柔软的床榻上,死在儿女簇拥之中哪怕不是和他一起。 文松子沉吟良久,这伤的关键不像是在皮肉上,韦衡说一运气便心脉疼痛,那问题便应该出在这上头。于此,文松子说不准是否有救,但此情此景下,却容不得他说个不字,孩子们中已经有人遭受生死之别了,绝不应再来一个。这韦衡与他堂妹的故事,文松子也听过了,心中也希望他们能得到善果,便扶起韦衡,道,“你放心,我会尽平生所学来治疗。” 韦衡他还是都都的大哥,不论其他,只论他这十几年来对都都的照顾,都值得文松子拼了命去救治他。 ------题外话------ 今天小姜吃了羊肉火锅喜羊羊,懒羊羊,美羊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忘夫所以》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恨离(一) 文松子当即便给韦衡看诊,因为这一路以来他都预备着给由之解毒,所以药匣子都随身带着的。两人坐下,文松子先查看了韦衡的脉象,发觉果然是紊乱非常,血液窜涌得凶猛,因而使得心脉刺痛。而到底是什么使得韦衡的脉象变成这样呢?文松子又揭开韦衡的衣裳,用银针轻轻刺入伤口皮肤,发现银针依旧光亮,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按照小二所说,给了铁心参,宫里的御医但凡是有些阅历的,都知道铁心参内服外用都大有裨益,除清毒素也不是难事。 文松子又仔细查看,依旧没有发现异样,便给韦衡患处敷上了伤药,问他,“当时伤你的是什么东西?” 韦衡略做思索,道,“是弓箭,箭头上淬了毒。后来我看到取出来的箭头,那上面带有毒槽,还有倒刺不过,箭头都取出了,毒素也清理干净了,只是这伤口时常反复前辈,到底问题出在何处?” 文松子细细思量,心下暗觉不好,“你说那箭头上有倒刺,确定都完整取出了吗?” 韦衡点头,“那倒刺也不小,所以确定没有遗留的。” 文松子长叹,“我大概知道了。你们所见的倒刺确实不小,取出来也是根根完整,这正是对方用心险恶之处——” 见韦衡满面愕然,文松子接着道,“照你们所说,那刺客应该是宋世殊留下的,而宋世殊,他从前在军营里的时候,专会想一些凶险歹毒的路数,这带倒刺的弓箭就是他首先推行的。后来,我师姐说这东西过于歹毒,便废止了,宋世殊虽不抗旨,但心里是不满的。这带倒刺的弓箭,箭头上看着只有几根倒刺,像是为了嵌进肉里,紧紧咬住,防止脱落,但实际上,那倒刺之上还有倒刺,那些细微的倒刺几乎不可见,在强行拔出的时候便断裂深入血脉,随血液奔走身,你所说的运气之时便感觉刺痛,大概就是因为这样” 韦衡霎时心冷,怔怔问,“这样说来就是没救了?” 文松子不正面回答,只是道,“我会尽力救治,保持心绪平静即使我力有不及,明月是你的好友,她也会不惜一切来救你。” “谢前辈。”韦衡黯淡垂头,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结果不会太好了,文松子是国之圣手,他都不能担保的病症,那就算是无救了。事到如今,他还能奢望什么呢,只有尽力安顿好挂念之人。 “前辈,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家父让我告诉你。”韦衡平复心绪,抬头对文松子道,“这一趟,都都也跟着前来了,我父亲的意思是让她不必再姓韦了。” 文松子怔在原地,手中还捏着那银针,有些手足无措,口中喃喃道,“你说什么?都都,她” 咚—— 帐子外传来一声响动,文松子与韦衡齐齐望向那处,只见朔风掀起营帐,露出一片衣角来,是属于女人的衣裳。 这军营里,除了明月掩月,唯一的女人便是他们正说到的都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