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的爱情》 正文 1.楔子 江晚晴永远也忘不了,她第一次见到严修筠时的情景。 那年盛夏,台风过境,平城远在天边亦受波及,跟着下了一场轰轰烈烈不死不休的暴雨。 雨后的高温蒸腾了未褪的水汽,整个平城如堕濛濛烟雾里。 此番做媒的是敷衍不了的熟人,把对方描绘得天花乱坠,风采无双。 如果媒人辈分不是对方“阿姨”,已恨不能以身许之,言语之间都是“你若不珍惜,我就向天再借五百年”豪情。 江晚晴实在抹不过情面,只好前来相亲。 她假惺惺的推说“要保持神秘感”,实际是懒得被照片占手机内存,因此,见面之前,江晚晴对相亲对象的情况c样貌,全然一无所知。 她等在约好的咖啡馆里,一手捏着咖啡杯,另一手捏着手机——她已经做好准备,只要见势不对,就让朋友疯狂拨她手机——在相亲这项事业中身经百战,江晚晴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突发问题。 咖啡店门被人推开,挂在门上的铃铛“叮铃铃”一响,瞬间吸引了江晚晴的注意。 她一抬头,便看到了一位意料之外风度翩翩的男士。 他整个人的气质清俊,乍然看不出年纪,只是生了一双沉淀了岁月浮华的深邃眼睛,幽潭一般静谧,却好像蕴含了不为人知的惊涛,随时准备将与他注视的人席卷而去——那是一种任何年纪的女性都无法拒绝的魅力。 他遥遥与江晚晴对望,眼底的深邃似乎起了几许微澜,很快就又平复了,随后温文尔雅地笑了一笑,抬步朝江晚晴的方向走来。 那一瞬间的感觉无比奇妙,仿佛曾经失落的珍宝在不经意间复又寻得。 江晚晴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仿佛并不晴朗的天气也随着他靠近的脚步逐渐散去了阴霾。 “江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带着一点略显愉悦却修养良好的尾音,“你好,我是严修筠。” 只这一句话,就让江晚晴成功把捏着的手机收了回去。 天气不好,晚间似乎仍将有一场暴雨。 咖啡馆里生意冷清,更显安静,勺子搅动咖啡时碰到杯子的“叮铃”声,都足够盖住低语之音。 眼前的男人相貌堂堂,身高一米八五以上,年龄比二十成熟,比三十显年轻,两句交谈过后,就道明了他的职业是大学教授,和江晚晴同样任职于首屈一指的平城大学——同学院不同系。 英俊潇洒,年轻有为,举止优雅,谈吐清俊,家庭单纯,洁身自好 这人简直是量身打造,专门戳中了江晚晴小姐所喜欢的一切特质。 江晚晴一边搅着已经不顾不上喝的咖啡,一边儿考虑怎么接下这位天降的馅儿饼。 “恕我直言。”江晚晴停了手,定定看着对方,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严先生这样的条件,通过相亲这种途径来找伴侣,屈才了。” 她的“欣赏”太直白了,直白到故意想看看对方怎么应对。 没想到对方更直白。 他笑了一笑,并不避讳:“江小姐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儿子。” 江晚晴先是一愣,随即挑了挑眉,轻笑出声。 世上哪有这么多应该? 严修筠所说的这一点,江晚晴还真的不知道——为了“神秘感”,介绍人发来的资料,现在正安静的躺在手机邮箱的“回收站”里。 不过 “韩女士说,江小姐希望相亲对象有孩子。”严修筠抬头看着她,坦然而平静地把问题抛还给了江晚晴,“我可以问一问为什么吗?” 韩女士就是媒人,这个略显奇怪的条件也确实是江晚晴所提。 这人一上来就把自己的短板和盘托出,要么是他太自信——认为即使自己有缺点也一样能为人所爱;要么是他对江晚晴完全没有意思——所以毫不介意地展露出自己并不占优势的一面,甚至想以此让她知难而退。 如果是前者,那种傲慢绝对掩饰不住,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让江晚晴觉得“此人欠怼”;如果是后者,他完全不必这样风度翩翩地陪江晚晴浪费时间,完全可以挥一挥衣袖,从此各生欢喜。 江晚晴无声打量了他几秒,决定赌第三种可能——这人的毫无保留是为了志在必得,先小人后君子地,把所有困难说在前面。 这么一想,江晚晴倒是笑了,放任自己语出惊人:“我希望对方有孩子,是因为我生不出来——简称不孕不育。” 严修筠表情一怔,随之而来的神色有几分复杂。 江晚晴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那复杂里面,并不是单纯的怜悯。 江晚晴当然是不需要怜悯的,可能有人觉得她大龄未婚还不孕不育挺惨的,但事实是,作为一个能力超群的青年学者,她其实过得挺好的——最起码,知识金钱和颜值,给了她相亲时“不行就散”的绝对底气,助她当面气炸过无数奇葩。 而严修筠这个“不怜悯”的表情恰到好处,不禁让她多了一点儿谈兴。 “我五年前在国外做访问学者那年出了一次车祸,后来查出点儿毛病但我也不想因此剥夺另一半做父母的权力,这不公平。”江晚晴说着,注意到严修筠脸色细微的变化,又笑了,“你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我肯说出来,就说明我已经不在意了昨日种种昨日烟雨,再难承受的事,难道非得折磨自己一辈子才叫刻骨铭心?” 她没等对方说什么,自己先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吧,我代表命运放过自己。” 严修筠表情沉静,那种复杂的神色尚未完全褪去,因此让他的眼神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伤悲感,很淡很浅,却不是不动人。 他停顿了一下,语速很慢,像是反复斟酌怎样比较委婉而不伤人,语气也很将心比心:“照顾别人的孩子,对你来说也并不公平。” 江晚晴觉得自己没有这么玻璃心,却也在他这样为人着想的语气下觉得身心舒畅。 她笑了,娇俏而戏谑地挑了挑眉:“严先生这是担心我以后做后妈做的不够称职?” 严修筠立刻否认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江晚晴却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已经给自己找了台阶接了下去:“唔,您的担心也有道理所以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训练孩子自己照顾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 江晚晴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看不清脸c但勉强算帅的装c逼犯,非要送她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怎么躲都躲不开,牛皮糖一样。 梦境没有颜色,可她知道,那花朵红的像血。 她不喜欢红玫瑰。 在西方的神话里,爱神走过满是白玫瑰的花园,荆棘的玫瑰枝叶划破了爱神的皮肤,鲜血涌出,白玫瑰染血而红。 相传,这种娇艳的花朵是爱神的鲜血染成。 江晚晴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还是个懵懂幼童。 她理解不了神话编织者寄托了隐喻的幻想,只是感到困惑——天下的白玫瑰那么多,爱神要流下多少血才能让它们红的如此刺眼? 那个流血的爱神一定很疼。 可看到这一切的人,居然不送她去医院,而是忙着把沾过她鲜血的花朵摘下来送人? 这代表的是哪门子爱情? 世风日下,人情冷漠。 神话故事里血染玫瑰的骚操作让幼年的江晚晴分外困惑。 这种困惑在江晚晴的幼年时代从未消减,以至于和红领巾的染成办法一起,成为了她童年时代想不明白的两大噩梦。 如今在梦里,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懵懂幼童,那束花的重量却几乎超越成年后自己的体重。 她被那似乎带着血腥气的花朵吓得直摆手:“不不不,我不要,我已经结婚了” 装c逼犯笑容高深莫测,依旧不依不饶地往前递,江晚晴下意识一推,醒了。 如此令人哭笑不得的梦。 江晚晴睁着眼,恍惚了两秒,微微叹了一声。 卧室里拉着窗帘,隐隐透过几缕熹微的晨光,散落在她身畔几许的位置。 严修筠在她身边沉睡着,那宽厚有力的胸膛,正随着他的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着。 薄被拢出他身材健朗修长的轮廓。 不知他梦到了什么,眉目微蹙着,可线条清朗英俊,仍然是相亲时那个让江晚晴一见钟情的颜值担当。 从这样一个男人身边醒来,每一天的早上都该是赏心悦目的。 对比一下儿梦里那让人感受到惊吓的装逼犯,江晚晴觉得,还是醒来的人间美好一点。 她就这么支着胳膊,毫无目的的,盯着严修筠看了不知多久。 许是江晚晴视线的光压被他感知了,仍在深眠之中的严修筠突然动了动。 江晚晴还以为他是醒了,可是屏息凝神地顿了两秒,才发现他并没清醒过来的意思,只是眉峰动了一动。 江晚晴情不自禁地手欠,轻轻在那褶皱的眉峰上戳了一戳。 她的手刚触到他,严修筠就感觉到了。 人还是没醒,却捉了江晚晴的手贴在唇边,低声道呢喃道:“别闹。” 这是严修筠下意识的动作,江晚晴却整个人顿在那里了。 严修筠人如其名,君子如竹,修然谦谦。 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江晚晴实在不好意思放飞自我,做一个挑剔毒舌的处女座妖精,因此婚后大的多数时候,整个人都分外收敛。 他们结婚一年,相敬如宾,夫妻之间的相处,礼貌克制的时候居多。这种略显打情骂俏的散德行,江晚晴就完全无法把它和清醒时的严修筠联系在一起。 她在无人察觉的时间里僵硬了半晌,默然看他重新睡熟,才不声不响地抽回了手,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 近日以来的疑惑浮上心头,她唇边的笑容早就淡了,洗漱的时候,冷不防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忧心忡忡的脸。 江晚晴盯着那张脸愣了好一会儿。 眉如柳,目如星,面若芙蓉,口如樱。 江晚晴觉得自己还是很好看,却到底是被自己的自恋打败了。 她调整了一番表情,自觉完美,才继续手里的动作,几乎不出声地梳洗完毕,准备出门。 她没准备惊动家里睡着的一大一小,可走到门口,却发现严天意已经醒了。 这孩子穿着印了小猫的白色纯棉的睡衣,还带被江晚晴带了个睡帽,远远看去一抹q版的小幽灵一样,揉着惺忪的睡眼,不吵也不闹,只是站在门边看着她。 此时和她视线相接,才轻声问:“妈,你去哪?” 江晚晴弯下腰,把孩子抱回床上,却终于在孩子不依不饶的眼神里败下阵来:“我约了孟阿姨吃早餐。” 严天意乘胜追击:“爸爸呢?” 江晚晴没多说,给他掖了掖薄被,简单粗暴地命令道:“睡觉。” 严天意于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不费力地哄好了孩子,江晚晴才终于出了门儿。 她没对严天意说谎,她确实约了人——好友孟采薇是个全球飞的工作狂,周末出差路过平城,只停留这一晚上,下午就要马不停蹄地飞去申城谈生意,名副其实的空中飞人。 为了不耽误孟小姐的行程,同时满足江小姐的倾诉欲望,她们便约了今天早上,地方也没讲究,就在孟采薇下榻酒店的自助餐厅。 江晚晴到的时候,孟采薇已经吃上了。 这家酒店挂六星,硬件不错,整体风格精致奢华,唯一的缺陷是老板是英国人。 英国人对自己的料理蜜汁自信,因此餐厅供应的早餐,英式料理占据了最大的排场,放眼望去,各个料理台上都能看到番茄黄豆配薯条熏肠,蔚为壮观。 这个组合实在让江晚晴提不起兴趣——大英帝国盛产黑暗料理,这玩意儿已经算官方盖章的饕餮盛宴,不过对中国人而言,这东西只能算“乍一吃还行”。 更何况,江晚晴在英国做过一年多的访问学者,天天都是这一套,以至于她看见这玩意儿就莫名恐慌,连做噩梦时第一道菜都给她上熏肠。 孟采薇知道她的毛病,也不催她,看她处女座大爆发地苦着一张脸,拿纸巾连座位带桌子一一擦过,这才带着食难下咽的表情拿起餐刀,绣花儿似的切薯条。 切完了也不好好吃,而是凹了个笑脸表情——不过显然,江小姐的手工不太出众,以至于这个表情像刚被枪毙了全家一样愁苦,如果让大厨看见恐怕会就地气哭。 浪费粮食啊! 孟采薇终于被她的表情丑到吃不下去,餐刀一丢,擦擦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江晚晴那原本十分姣好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像是早就准备了一肚子愁苦准备哭诉,可孟采薇真的问了,她又矜持地端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十分吊人胃口。 孟采薇被她磨叽得牙疼,为了掩饰翻白眼的冲动,她只好一个劲儿的喝咖啡。 不知过了多久,在孟采薇濒临爆发的边缘时,江晚晴终于神神秘秘地按住了她的手,隐蔽战线接头一样的环顾四周,思虑再三才道:“我怀疑严修筠出轨了。” “咳咳咳咳” 孟采薇瞬间被咖啡呛了喉咙。 她突然之间有一种“这个世界玄幻了”的感觉。 她听到了什么? 她的亲闺蜜,平成江家四小姐江晚晴,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告诉她,她老公严修筠出轨了? 孟采薇从“目瞪口呆”到“无fuck说”之间只经历了几秒,随后她反手握住了江晚晴的手,试着做了一个勉强能算“允悲”的表情:“四儿恭喜你慧眼识猪,恩,猪头的猪。” 江晚晴:“” 这句话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只是很成功地,让江晚晴更郁闷了一点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 江晚晴一年前通过相亲结婚,找了个男神界的楷模,楷模界的男神。 可当年她相亲的时候兴师动众,几乎得罪了所有给她做媒的介绍人。 各色介绍人被怼天怼地的江四小姐怼得灰头土脸,聚在一起,总结了一番江小姐的条件。 他们一致认为,江小姐对相亲对象的其实要求也不高,只有两个“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甚至有好事者将江晚晴的征婚条件发到了网上,疯狂炒作,很是被网友热议了一阵子。 江晚晴的条件是这样的:年龄比她大三岁以内,年轻了不行,太老了不行;身高一米八七,高了不行,矮了不行;体重在七十五公斤上下浮动,太胖不行,太瘦不行;长相要求温润儒雅英俊潇洒,歪瓜裂枣不行,轻浮躁动不行;学历要求博士,死读书的书呆子不行,没文化的俗人也不行 很多人看到此处就已经受不了了,更别提江晚晴还对相亲对象的家世c身价c工作c兴趣爱好提出了全方位的考察,而最标新立意的一点——她要求相亲对象有且只有一个孩子。 最开始,网上的舆论风向是一片骂声,直言提出这条件的女人是拿自己当天仙。 可等到有人捅破,提出这个条件的人是平城江氏后裔——江家的四小姐时,网上的风向终于开始变了。 因为江晚晴本人,确实能算个天仙。 江晚晴生于平城,江家则是平城最顶尖的知识分子家庭,曾经有人做过统计,世界范围内的顶级高校里,有半数以上的江姓教授是平城江家的后裔。江家在教育界举足轻重,几乎满门都是知识分子,只凭这个出身,江晚晴就能博得无数人的好印象。 江晚晴是江家嫡系,更是江家巨额信托基金的合法受益人,她从出生起就是个“你们尽管跑,我给你们颁奖”的人生赢家。 平城江氏出美人,那位过世几十年c至今仍获世人盛赞的传奇美才女江书筠也是江家嫡系,按辈分,这位是江晚晴的姑祖。江晚晴秉承这样的优良基因,长相融合了古典美的温婉和现代美的清丽,确实让人眼前一亮记忆犹新。 不仅如此,这位江晚晴秉持家学,专心学术,博士学位就拿了两个,虽然名列平城名媛之一,但简直是平城名媛里的一股清流,她不泡夜店也不天天换男友,是个从不出来作妖c也不纨绔荒唐的学霸,相比之下,偶尔毒舌怼天怼地这种性格,都显得耿直可爱了。 所以,哪怕她开始相亲那年已经二十八岁,是个俗人眼里的“大龄剩女”,她也依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天仙。 江晚晴的身份被起底后,各种称赞纷至沓来,之前怒骂的人消停了不少,但是直到一件事被曝出之后,不和谐的声音才算彻底哑火。 这件事跟江晚晴那个标新立异的相亲条件——要求对方有且只有一个孩子——十分相关。 据传,江晚晴之前在国外做访问学者的时候,遭遇过一次严重的车祸,导致她不能怀孕,但是她并不想剥夺另一半做父亲的机会,所以才提出了这样一个条件。 这起车祸当年是上过新闻头条的,昔年的新闻稿仿佛成了这种说法的有力印证,网上的声音彻底转变了——江晚晴这样的女孩儿,人生赢家白富美,还能为别人着想,她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找个门当户对才貌双全的另一半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少人则干脆为江晚晴叫屈——连这样有才有貌有家世的女孩子,都要被人骂不懂将就爱挑剔,还要被三姑六婆恶意催婚,可见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压迫残酷到了什么地步。 这件事最终演变成了网上一场轰轰烈烈的女权运动,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反倒是原本备受关注的江晚晴慢慢淡出了事件中心。 恐怕把江晚晴相亲条件炒作出来的好事者也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个样子。 他们原本是想让舆论“评评理”,顺便打压一下江四小姐挑剔的气焰,却不想,期待的效果没达到,江晚晴依旧怼天怼地我行我素。 总结过失败教训后,一众“介绍人”纷纷甩手不干了,等着看这位挑剔的四小姐最终能选中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这就是聚众看笑话的意思。 至于江晚晴自己,她根本无所谓。 甚至她也没觉得自己的相亲条件提的过分,因为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江家这一辈儿就她一个女孩儿,因此她的终身大事被搞得分外隆重。 自家长辈的心是好的,其他人怎么想的,可就不一定了。 相亲过程中,江四小姐被一众闲杂人等介绍来的不靠谱人士折磨得形销骨立,本着“我从来不忍,所以请你们滚”的根本原则,对一众别有用心的介绍人亮了个还自觉挺优雅的爪子。 没想到这些人玻璃心得十分双标,嘤嘤嘤地叽歪着全部滚蛋了,滚蛋之前还偏要红着眼,说两句“我是为你好”之类的挽尊之词,十分欠挠。 关于网上的风言风语,她知道一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网络现实两世界,关闭网络,谁也影响不了谁的人生。 那时候,江晚晴的态度挺佛系的,认为感情要随缘。 孟采薇那时候也好奇过,问她是怎么把那些条件甩得这么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让她照着样子描摹的人? 孟采薇是第一个提出这种说法的人,居然把一向伶牙俐齿的江晚晴问愣了。 一方面,她确实没有照着谁去描绘这样一个人;而另一方面,这个人的一切,却好像烙印一样,自动生成在她的脑海里了,以至于她卯着劲要为难介绍人时,有关这样一个人的一切,就脱口而出了。 江晚晴干脆的把这种现象称为“一想之美”——每个人都有一个完美对象的模板,你觉得美好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你描绘出来的就是什么样子。 她只是没想到,这“一想”居然真有人能与之对应。 他们认识那年,严修筠刚从海外归国,属于高端人才引进。平城大学这种高贵冷艳的国内知名学府,落一片叶子都能砸到至少三个教授,都罕见地对严修筠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 学术上的成绩也就算了,严修筠长得是真好,是那种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的好,他空降的那一年,所在院系的女研究生和女博士数量,陡然翻了一倍还多。 然而这位男神一回国就相亲,相完亲就结婚,效率之高,直接把一众高岭少女的荡漾春情扼杀在了摇篮里。 严修筠的出现令江晚晴惊喜,更令准备看她笑话的一众人等大跌眼镜。 在外人眼里,找到了严修筠,挑剔的江四小姐,大概是终于得偿所愿了。 当初,她的婚礼办的如梦似幻,可这好像出乎意料地奠定了她这场婚姻的基调——美则美矣,并不真实。 如今她和严修筠结婚已经一年了,江晚晴却渐渐觉得,当初那个风度翩翩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犹如水中月,镜中花。 “其实,我也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总是觉得,我们的婚姻里有另外的人。”江晚晴支着下巴,若有所思而明察秋毫地对孟采薇道,“这种状况,难道不是出轨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 面对江晚晴的“明察秋毫”,孟采薇只有一脸黑线,她压抑住了翻江倒海的“卧槽”,搜肠刮肚地准备了一车文明用语,最终也只憋出来一句:“你也说了你没证据啊。” 江晚晴则直接无理取闹的定了罪:“但我有直觉。” “” 孟采薇每天在商场的尔虞我诈中沉沦,享受着应对各方人士笑里藏刀的快c感,却实在不擅长这种原配斗小三的戏码。 更何况,这“小三”还暂时只存在于江四小姐不知道见没见过鬼的“直觉”,实在令人黯然销魂。 这题太难了,孟采薇简直想哭。 可是,直接否定江晚晴,又显得不太够朋友。 所以她只能拼尽了智商和情商,试着找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出发点:“那你说,这个出轨对象,有没有可能是小天意的亲妈。” 孟采薇小姐角度刁钻,此言一出,立刻让江晚晴陷入了一种名为“有可能”的沉思。 众所周知,江四小姐这位最终雀屏中选的如意郎君,有个拖油瓶,大名严天意。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这孩子的名字和江四小姐的名字出自同一句诗,让江晚晴觉得他们之间有缘,因此对这孩子格外厚待。 严天意是个想讨人喜欢,就能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孟采薇记得江晚晴说过她和这孩子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的江晚晴对严修筠一见倾心,感情进展顺利,很有效率地谈婚论嫁。 她本着要和对方独子好好相处的心态,很没创意的,准备和未婚夫带着孩子一起去一次游乐园。 在游乐园门口,江晚晴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尽量让自己美丽的皮相朝温婉贤良的方向发光发热,而不要像一个随时准备欺男霸女,克扣孩子口粮的刻薄后妈。 随后,她精神抖擞地,迎接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小团子继承了其父严教授的好相貌,远远看去就像严修筠的q版,唯独一双眼睛不像。 严修筠的眼睛深邃而轮廓悠长,是典型的丹凤眼。 而这小团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透出可爱单纯的童真。 他软软糯糯奶声奶气地跟江晚晴打了个招呼,立刻获得了江晚晴无数好感。 江晚晴对可爱的小家伙完全没有抵抗力,她蹲下身,笑着准备和这孩子做一个自我介绍:“天意你好,我是” 她话没说完,这孩子却先她一步笑了。 说出来的话倒是十分言简意赅:“不用多说了,妈。” 江晚晴:“” 幸好严教授家教森严,及时化解了江晚晴的尴尬——他及时批评了严天意,因为打断大人说话很不礼貌。 后来的日子,江晚晴发现这孩子不仅长得好,而且智商超群,博古通今。 四书五经这种对小孩子而言稍显晦涩的古典文学,他看一遍就能背;江晚晴书柜里的高等数学被他拿出来翻过两次,就已经能像模像样地解课后习题了,至于他爹严教授的专业书籍,他已经可以一边儿看,一边儿声情并茂地向江晚晴解释概念了,是个十分有理有据的科普帝,江晚晴常年毫无防备地被他科普一脸,仿佛她两个博士学位都是路边捡的。 然而这孩子才四岁。 江晚晴出身江家,从小在各种知识的海洋里熏陶,熏出了一身知识渊博的睥睨。江家人可能天生都是搞学术的好苗子,江晚晴从小到大的成绩,堪称鹤立鸡群百年一遇,因此“神童”得十分不知天高地厚——她那怼天怼地的脾气就是因此来的。 年少的时候太轻狂,觉得人世太蠢我独精明,总是觉得愚蠢不可原谅,更不肯温顺地和这个世界和谐相处。 但如今,她上赶着当个后妈都被人碾压智商,江晚晴已经后知后觉地醒悟了——觉得做人还是要谦虚。 不过,她面对严天意的时候,是完全发不出脾气的。 严天意又是个十分让大人省心的孩子,他的性格中,很大一部分遗传了严修筠的儒雅风度,但他仍然有孩子气的一面,卖萌撒娇信手拈来。 江晚晴曾经拿着被严天意标出错误的论文,崩溃地问这只小团子: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这只小团子不知从哪学会了宠溺一笑:“妈妈,我跟爸爸一样,都不会不爱你啊。” 江晚晴莫名被个四岁的孩子撩了一脸。 严教授恰巧在一边,闻言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还老怀甚慰地,顺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江晚晴:“” 她好像一瞬间就知道,这孩子的笑是跟谁学的了。 他们三个人,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和谐的家庭,如果不是刻意解释,只从这个氛围来看,根本没有人看得出来严天意不是江晚晴的亲生子。 可是,这并不代表江晚晴对严天意的亲生母亲没有好奇。 她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严修筠,天意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彼时严教授微微停顿了一下儿,随后似是释然地一笑,答非所问:“她离开了。” 那她还会不会回来? 江晚晴很想追问这个问题,但是这样的问题总是会让人显得无理取闹。 愚蠢的人才让自己显得疑神疑鬼,她是平城江家的江四小姐江晚晴,所以,这么不够骄矜的问题,统统都会烂在她的肚子里。 可直到孟采薇刚才的一问,这些好奇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严修筠的出轨对象,会不会是天意的母亲? 江晚晴想了想,干脆的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她墨迹了一早晨,此时又突然果断起来,这令孟采薇略微诧异:“你这是怎么觉得的?” “小孩子如果见过自己多年不见的亲生母亲,绝对不是天意这样的。” 江晚晴回忆起天意早晨静静站在门边时的眼神,好像怕她不告而别似得;而一个孩子,哪怕是一个智商情商都超群的孩子,在面对生母和养母的取舍时,都是会犹豫的。 江晚晴没在严天意的眼睛里看到犹豫。 孟采薇自认还是个少女,完全没听懂她这番来自老母亲的经验之谈。 江晚晴于是略过了这个她解释不清楚的问题:“总之我觉得,他出轨的对象,是一个没和天意接触过,但每天都能和他见面的人。” 孟采薇适应不了她这番从感情到理智的彻底转变,幸好她一向善于抓住重点:“那严教授每天都去哪?” 江晚晴:“学校。” 孟采薇:“” 简直是废话! 严修筠是平城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年轻有为名头响亮,手下还带着平城大学最拿得出手的科研团队。 学术能力和专业水平这种东西,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这些实力,都是经年累月从实验室里泡出来的,他每天不去学校就见鬼了。 孟采薇忍了又忍,总算没把自己在商场上,和一群中年男人拍桌子瞪眼睛据理力争的那套展现给江博士,只好再问:“学校是正常范围那除了学校呢?” 江晚晴:“回家。” 孟采薇:“” 这么两点一线的生活是怎么被她误会成出轨的? 孟采薇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是多余问她 江晚晴显然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两句废话,她依然撑着下巴,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动了一动,最终看定了孟采薇:“可是他最近办公桌上多了一包纸巾,外包装是一家酒店的。” 孟采薇愣了一愣:“你去他办公室了?” 江晚晴现在也在平城大学的博士后工作站任职,因为有心理学的博士学位,还兼职一部分学生心理疏导工作,每天同样忙得飞起。 这几年平城大学校区改造,新校区年初就落成了,设施好设备新,严修筠的实验组早就搬了过去,而江晚晴所在的博士后工作站的过几个月才启动搬迁。 两个校区离得不近,往返也不能像串门一样容易。 果然江晚晴摇了摇头:“没有,学校最近给办公电脑换新,他们实验室先换了,我让他拍个照片给我,其他人想知道换了什么配置纸巾包装是我从照片上看到的。” 孟采薇终于摒弃了对“原配斗小三”这种家长里短而的偏见,现在满心都是“我去”。 原来“女人都是福尔摩斯”这个说法,并不是网上的段子。 不过作为朋友,她只能暂时收起了深入挖掘八卦的亢奋心情,言语上往好的方面劝:“万一是别人给的呢?” “我查过了,酒店距离平城大学新校区五公里,无公共交通直达,但开车往返只要二十分钟,挂六星,普通房费一晚四位数,餐厅和客房两套体系各自运营,严修筠桌子上的纸巾,属于客房专供。”江晚晴一口气说完,抬头看向孟采薇,“你觉得实验室里的其他研究生或是博士生,会去这类的消费场所吗?” 孟采薇不想说话,只想给她鼓掌:“所以,是哪家酒店?” 江晚晴:“就是现在你住的这家。” “” 孟采薇终于懂了江四小姐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整个人都有点后知后觉的奔溃:“所以你约我在这儿吃早餐是准备干什么?抓一个已经成为过去时的奸?你准备干什么?在酒店每一个房间放针孔摄像头吗?” 江晚晴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她:“怎么可能?你的法律顾问是不是英年早逝?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身体好点儿的?” “” 孟采薇觉得,跟江晚晴当了多年朋友的自己,才是那个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 江晚晴终于吐完了自己憋着的这口恶气:“不,我只是来看看地形。” 孟采薇:“” 看来她是准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孟采薇是个厉害人,商场上人送外号“野蔷薇”,意思是说她又美又扎手,是个伶牙俐齿的刺儿头,但是她的犀利在江晚晴面前似乎毫无用武之地——她也时常被江博士的做派弄得哑口无言,正如此刻。 “好吧。”孟采薇觉得这一顿早餐有无数个微妙的槽点,她终于败下阵来,“那您老继续勘察您的地形,我回去收拾行李了,司机再过两个小时来接我。” 江晚晴这才从婚姻衍生而来的满腹惆怅中抬起头,用看神经病的表情看孟采薇:“用什么司机?我不就是出过一次车祸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吓得你还要用司机?!能从那种车祸里逃生完全证明了我的车技!不许动,等着我送你!” 江晚晴几年前出过一场车祸,几乎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儿才捡回一条命,很多司机都会对这样的事故心有余悸,甚至从此不敢开车,但是江四小姐神经强韧,依旧是漂移在每一个弯道上的秋名山车神。 孟采薇保持求生欲,豪情万丈地一挥手,但是仍然照顾了江晚晴的心情,绝口不提车技的事儿:“不,我走公费报销流程,不花白不花,这你别管。” 她说着,和江晚晴一前一后站起身,到底没忍住心中愤愤:“阿西巴!大好周末派我出差,这点儿钱他再舍不得花,姑奶奶我就要造反了。” 她这么一说,江晚晴也不好拦着了。 孟采薇供职于风头正盛的投资公司,顶头上司是金融圈新贵季绍钧,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仅看皮相,是个让无数女性趋之若鹜的俊杰,但这位俊杰金玉其外,笑里藏刀,是孟采薇心中的新时代周扒皮。 此人近年风头无两,连江晚晴这样在学校里摸爬滚打的书呆子都听说过其人大名。 他不仅对竞争对手狠辣,对自己人的压榨也毫不手软,让孟采薇这样站在圈子顶端的打工女王,都忍不住要犯职场最低级的错误——抱怨老板。 江晚晴浪费了孟采薇一个早上,终于良心发现,准备倾听一下挚友的工作烦恼:“周末都不休息,你们老板这是派了你什么任务,催的这么急?”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电梯门应声而开,江晚晴抬步先走。 而跟在她身后的孟采薇听了这个问题,完全没有表现出被关心的感激涕零,反而脚下的高跟鞋一磕绊,险些从电梯里摔出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江晚晴被孟采薇恩将仇报地一推,顿时站不稳了。 正在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扑街的时候,她却被一个人及时扶住了。 “江老师,您小心。” 江晚晴站直了,发现自己被一双白皙娇嫩的手扶着。 她不动声色地愣了一秒,随后笑了,四平八稳地整理仪容:“许璐,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女孩儿文文静静,面容清秀,被江晚晴一问,露出一种小女孩儿的心无城府:“我我之前丢了东西,工作人员捡到了。” 江晚晴笑得自然,根本没感觉到对方的敷衍和尴尬一样:“东西找到了?那就好,你现在,是要回学校吗?” 许璐发现她没有纠缠不休,松了一口气,连忙点点头。 江晚晴笑笑跟她告别:“行,再见,路上小心。” 电梯很快开了又关,许璐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江晚晴却还挂着那抹笑站在原地。 孟采薇揉着手腕,悻悻然跟上来:“你学生?” “不是,是一个争取过保送到严修筠手下的学生这两年他们学校女研究生人数暴增。”江晚晴笑意淡了,仍看着电梯,“这姑娘,今年开学大四,才二十一岁,真年轻。” 孟采薇好奇地顺着江晚晴的视线看过去,伊人已经走远,她只能看到电梯的镜面映着自己和江晚晴的身影。 她又看看江晚晴的脸色,这才猛然明白过来:“你是说” “没听她说,她之前丢了东西吗?” 孟采薇思考着这里面的可能性,没吱声。 江晚晴悠然一哂,皮笑肉不笑:“如果没来过,怎么在这儿丢了东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 仍在家中,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严修筠坐在床边,打了个喷嚏。 早就醒了的严天意闻声而来,站在一边暗中观察了两秒,发现他爸单纯是睡迷了,并无任何不适,也不会把感冒病毒传染给他,这才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来。 “我妈出去了。”他歪着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她说她约了孟采薇孟阿姨。” 这孩子一张粉嫩的小脸仍然稚气,童声童颜,唯有说话的语气像个大人。 严修筠显然已经习惯了,拍拍儿子的腿,示意他换个地方别压着被子:“她说没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严天意把自己的小身板儿往上挪了挪,努力和他爸肩并肩。 然而人小身矮,挺直了也依然不及,倒是这个努力攀比的架势很有意思,说话更是小大人一般:“没有,她只说自己约了早饭,我猜她中午回来。” 严天意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早慧,因为智商奇高,一般的大人在他眼中也只是“愚蠢的凡人”,至于还在流鼻涕的同龄小孩儿,在他眼里可能约等于阿米巴原虫。 至于他爹严教授,大概属于“虽然也有点儿愚蠢,但是看在他管我饭吃的份儿上给他留点面子”的范围。 他有着稚童的声音和成年人的清晰条理,江晚晴每每听他这么说话,总喜欢拿他当孩子逗两句,以看他无奈为恶趣味,而严修筠却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过早成熟的交流方式,对此他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严天意却仍然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他是江晚晴眼里特别乖的小孩儿,即使不高兴,也不屑于用哭闹的方式来宣泄情感。 于是面对他爸的敷衍,他闷闷在床上坐了两秒,眼睛滴溜转了两圈,随后抬起脸来一笑:“爸,你猜我妈,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严修筠略显凌厉的目光顿时看了过来。 严天意挑衅大人的目的达到,十分满意:“大伯也打过电话,说‘那个人’回来了哎?爸,你做什么去?” 严天意话音未落,严修筠已经翻身下床了。 严天意到底没有他沉得住气,见他走了,顿时索然,只好故作不在意地跟了过来。 严修筠从镜子里看到儿子站在一边,歪着小脸看他,整理着装的手顿了一顿,对严天意道:“去洗漱,我们去接你妈。” 酒店里。 江晚晴送别了火急火燎奔赴前线的孟采薇。 她没急着走,而是再次拐去了酒店餐厅——这家酒店的甜点做得出名,家里那父子俩都很喜欢,她想打包一份回去。 她自己对甜品并不太热衷,但是对“买甜品”这个过程却有一种独特的享受感,仿佛是对一整套仪式感的期待——江晚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 虽然被满心疑虑萦绕心头,但是刚刚嘲讽过孟采薇法律常识的她决定遵循疑罪从无——没有抓到板上钉钉的证据,她就不能把“出轨”这顶大帽子完全扣下来。 生活仍然要继续,该吃甜点还是要吃甜点。 她的心态挺潇洒,可是到了餐厅才被告知,西点要稍晚一点时间才能正式出炉。 要是平时,江晚晴倒是也不急,只是今天,她满腔心事,稍微碰上一点儿意料之外的事,心里就微微升起一点焦虑感,她很快调整了,利落的交代了需要哪几个品种,一并付了钱,交代了服务生她一会儿过来取。 她不喜欢在原地等东西,哪怕并无其他事情,周围也并没有可以让她闲逛的地方,她也依然不愿意待在一个地方。 江晚晴于是返回了酒店大堂,刚捡了一处沙发坐下,手机“叮咚”一声响,是孟采薇发来的微信。 孟采薇: 这是坦白从宽来了。 “吴雅兰”三个字一出现,江晚晴顿时明白了——孟采薇刚才在自己一问之下摔出了电梯,原因居然在这里。 因为经历传奇c人称“药王二姨太”的吴雅兰女士,是江晚晴莫名其妙的死敌。 这个世界很大,这个世界也很小。 你很难跟一个人彻底结怨,但是当你跟一个人彻底结怨以后,又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这个人的影子。 对于江晚晴来说,吴雅兰女士就是这么一个存在。 她们之间的关系,简而言之,就是互看不顺眼。 她嫌吴雅兰市侩庸俗,吴雅兰嫌她故作清高,一旦两个人遇见了,却还要互相挽着手,假惺惺的粉饰太平,简直是这圈子里最典型的塑料“情谊”。 但是说到底,恩怨这种事情,无一例外都是个人情绪,拉帮结伙战队排挤这种事就太幼稚了。 孟采薇替老板谋利益,做不做这桩生意,她毕竟没有选择权,此时能告知江晚晴一声,已经尽到了朋友之谊,江晚晴不愿意她为难。 所以她捏着手机在酒店沙发上运了两秒的气,才回到: 许是觉得这单薄的两个字太口是心非欲盖弥彰,实在很像女朋友发脾气时的那个“没事儿”,江晚晴盯着这俩字盯出了点儿尴尬癌,跟自己满身不服帖的狗脾气和解了两秒,她才补充道: 孟采薇那边显然如释重负: 事实上,江晚晴才没她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 吴雅兰越是风光得意,她就越是生气,不过她现在眼前仍悬着严修筠疑似出轨的一桩大事,不利于多点作战,对于吴雅兰,她只能暂时搁置争议。 现在的关键,是她该拿许璐这个小姑娘怎么办。 出轨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她的疑虑都成了真,严修筠当然是首犯,但是惩治首犯的同时,江晚晴也没准备让从犯在她眼前顺风顺水。 江晚晴眯着眼睛兀自想了两秒,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高深莫测地,冷然笑了一声。 那一声冷笑其实极轻,大堂里人来人往,并不十分安静,如果不是面对面的距离,根本没人听清,可偏偏有人在这个时候,将目光投了过来。 江晚晴并没把这一道意料之外的视线放在心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准备去拿自己定下的糕点,再一抬头,这才发现,眼前原本非常晴好的光线都被一个人遮暗了。 这个人身材十分高大,着装也十分得体,举手投足之间算得上彬彬有礼,长相也是时下流行的英俊,唯有气质浮躁了一点,英气的眉目下偏生了一双桃花眼,如此看去,像个游戏人间的纨绔公子,带着一种随时聊骚的气息。 江晚晴被对方的骚气糊了一脸,不堪其扰,她也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地打量,所以她干脆站起身,毫不怯懦地瞪了对方一眼。 确认过五官,是不认识的人。 可江晚晴却总觉得这人整体的轮廓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她带着些许的疑惑转身要走,那桃花眼的英俊男人却突然笑着叫了一声:“江晚晴?” 人对自己的名字总是过分敏感,江晚晴顿时愣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 这人见江晚晴回过头来,笑了:“真的是你。” 虽然这话像是意外惊喜,但是江晚晴觉得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 他的声音并不难听,甚至算的上是悦耳的男中音,但是他的尾调儿有一点撩拨似得上扬,偏偏让江晚晴莫名觉得不太喜欢。 等到他一笑,那种确实很帅之余的自恋,就随着这个笑容一起漾上来了。 江晚晴突然想起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她昨天梦里,似乎就梦见了这么一位牛皮糖。 这算什么? 她最近五行缺大猪蹄子? 身为科学家的江四小姐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未卜先知。 于是她得体却清冷地笑了一笑:“你好,但是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那人笑了,那表情带着一点意料之中的不可思议之感,却显得咬牙切齿的,微妙极了,“ 知道你一定是不记得那些事的没想到,连严修筠是从我这里横刀夺爱这件事,你都忘了。” 他的语气轻佻,实在让人不悦。 听到前一句“不记得”的时候,江晚晴不甘示弱地挑了挑眉,还准备反驳。 可是严修筠的名字一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让江晚晴顿了一顿。 酒店大堂的大理石锃亮,反射而来的光线看久了有几分晃眼,江晚晴皱着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有几分晕眩和恍惚,正要问些什么,她身后“哒哒哒”一阵脚步声接连而来:“江小姐?江小姐?” 江晚晴下意识应声转过头,发现来人是西点部的小姑娘。 她微笑着微微欠身,手里一袋打包好的甜品,正是江晚晴方才定下的。 “正好儿看到您在这里,就没打您电话。”服务员姑娘笑得礼貌,“这是您打包的甜品,欢迎您下次光临。” 江晚晴点头谢过,目送小姑娘“哒哒哒”地又回到店里。 吵架这种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江晚晴运了一口气准备和对方辩个明白,再一回头,身后哪还有什么人? 方才那一双桃花眼的男人,不知道什么以后已经消失了。 错觉一般。 怪人,怪事。 江晚晴酝酿了几秒,却没有酝酿出自己想象中的“一笑置之”,反而不可言说地焦躁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认识这个人的,但同时又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本就心烦意乱的心情里相互冲撞,烦躁和焦虑自然喧嚣尘上。 她站在原地有那么几秒钟的茫然,一袋甜点和一个手包的重量,勒得她手指有点儿发胀,这种境况,让她在原地不声不响地抓耳挠腮着。 可巧,手机又响了。 严修筠的名字在屏幕上闪。 江晚晴停了一秒,深呼了一口气,才神色如常地接起来:“喂?你醒了?” “恩。”严修筠的声音低低沉沉,很是轻缓,有一点儿让人觉得温暖眷恋的尾音,连语气都是江晚晴一贯欣赏的温润,“你在哪了?我和天意在新校区,你若不忙了,我们要不要一路回去?” 这电话接的毫无防备,江晚晴听完对方毫无异常的叙述,心里顷刻间有种翻江倒海之感——严修筠是那个对自己行为无知无觉的人,而她是满心疑虑,却想办法粉饰太平的人。 他知道我的行踪吗? 他知道我的怀疑吗? 他是在假装不知道,还是彻底的无所谓呢? 江晚晴的脑子里闪过这几个念头,却到底决定把这一切惊涛遮掩在平静之下。 她捏着包装袋的手紧了紧,随后神色如常地说:“好啊。” 严修筠没有开车,因为带着孩子,江晚晴仍然任劳任怨地准备去接。 从酒店大堂到停车场短短十几米路,她却一路走的神思纷杂。 前言不搭后语的许璐,依旧呼风唤雨的吴雅兰,酒店大堂遇见的神秘男人 这些人的脸似乎同时在她眼前转。 晚晴到底叹了口气,站到车前,这才想起来要拿钥匙。 她一手拎着甜品包装袋,一手探入手包摸索,钥匙没摸到,先摸到了一个纸片儿。 晚晴不记得自己包里有什么类似纸片的东西,干脆将纸片和钥匙一并掏了出来,开了车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副驾,这才发现,刚刚被她拿出来的纸片上有一串字。 没有开头,也没有落款。 可能是趁着西点部服务生递给她东西时,塞进她的包里的。 这张纸片只是证明了,那个开口就提起严修筠名字的奇怪男人,并不是一个错觉。 巧的是,她真的想知道一些关于严修筠的事。 折纸片在她手里捏了许久,江晚晴原本想扔,已经抬腿朝垃圾桶的方向迈了两步,而后又站住了,她就这么进退两难的犹豫了两秒,手一缩,重新把纸片塞回了手包的夹层里。 她就像没有发现过这张纸片一样昂首走回了车边,上车启动,一气呵成。 正如江晚晴自己所言,酒店开车到平城大学新校区,只需要十分钟。 平城大学里的树木夹道参天,一直延伸到很远。 严天意从十几米以外就看到了她一路开来,像是怕她担心,便很懂事地站在原地,不跑也不乱晃,却仍然笑着跳着朝她的方向挥手。 江晚晴的心顿时软下来。 养儿方知父母恩,她原本是抱着爱屋及乌的心态认真教养严天意的,却没想到,这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和她相处得这样好,如果她和严修筠的婚姻陷入僵局,她其实也并没想好该对天意怎么交代。她能做的,只是暂时维持一个平和的表象。 汽车慢慢减速至停止,天意笑着迎了上来,却不是要上车,而是把她往车下带。 “妈妈,我刚才去了爸爸的实验室。”他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您也应该去看看,很厉害。” 晚晴笑了笑,没回应,只是牵了天意递过来的手:“我买了蛋糕,要吃吗?” 天意的眼睛亮了亮:“要。” 小团子只有在遇见食物的时候会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小孩儿,闻言蹬着两条小腿儿爬上了副驾,刚摸到蛋糕包装,就被随后赶来的严修筠拎了出来。 “去楼上洗了手再吃。” 到底他是亲爹,严修筠一发话,江晚晴也只好配合着板起脸来,故作嫌弃地看了看他那不知道摸过什么的小脏爪子:“爸爸说的对,注意卫生。” 严天意大约是忍了又忍,才没当面露出“麻烦的大人”这样的表情。 他倒是熟门熟路,拿着自己心心念念的蛋糕,一溜烟上楼去了。 闹着要吃东西的孩子一走,两个大人立刻安静下来。 风穿过林间带起树叶的沙沙声,几片落叶被风选卷走,宣示着夏日将尽,又是一年秋冬时。 严修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江晚晴锁了车,自然而然的伸手帮江晚晴拎包,眉眼温和地笑了一笑:“起风了,我们也上去。” 他的神色非常坦然,没有任何的迟疑或是遮掩,好像对晚晴的猜疑一无所觉。 他依然是所有人眼里的好丈夫,好父亲,是江晚晴千挑万选地喜欢上的那个人。 晚晴手间一松,包已经换了手。 她侧目打量着身边男人英俊而挺拔的侧影,短暂地和自己达成了和解,也笑了一下:“好的,我们上去。” 严修筠的办公室在二楼,新楼建的宽敞气派,只有一点儿装修的味道还没散尽。 江晚晴到处打量了一番新楼,满意的点点头,随口和严修筠搭话:“怎么这么早起来了?昨天开会开到半夜,不多睡会儿?” “答应了带天意来看实验室。” 他这个人 ,言出必行,为人父母的标杆榜样。 江晚晴却不是很想面对他,只能故作活泼地左看看右看看,对新校区的设施展现出了一点儿赞许。 严修筠回答过她的问题,跟在她的身后,看她像个前来视察的领导一样对楼内设施品头论足,微微笑了笑,跟她有来有往地搭了两句,才问道:“天意说你去见了孟采薇,怎么样,她还好吗?” “还行。”江晚晴没有刻意回头,仍然左看右看,“就是忙——季绍钧这个资本家,出了名的工作狂,周末还要压榨员工,派她出来谈生意,你觉得她能清闲到哪去?” 严修筠点点头。 江晚晴想到什么,突然在严修筠看不到的地方,不声不响地笑了一下,才回过头来看着严修筠:“她去申城,是要和吴雅兰谈生意。” 严修筠形状英朗的眉瞬间皱了一下儿。 江晚晴毫无打小报告的羞愧,又有点儿跃跃欲试地想继续挑拨离间,她暗搓搓地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先把孟采薇摘出来再扩大打击:“先说好,这件事和采薇没有关系。” “当然。”严修筠点点头,“与吴雅兰的恩怨,我们该自己解决,没必要把朋友也扯进来。” 不知为什么,“我们”两个字让江晚晴心里微妙地动了一动。 严修筠明显因为“吴雅兰”这个名字起了不愉悦,但是他和晚晴说话的时候,神色依然是平和的——他没有很多男人容易迁怒家人的毛病,而他自己的喜怒哀乐,会和家人分享,却并不会和家人发泄。 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和修养,江晚晴十分欣赏他这一点。 闻言,她的眼神动了动,也点点头:“知道了。” 实验室已经近了,江晚晴一不留神走到了严修筠前面,擦肩而越的瞬间,严修筠却突然牵了她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暖得让人心跳加速,江晚晴仿佛能同时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 他们明明已经结婚一年,中间还有个过分聪慧早熟的孩子,细水长流的生活竟然到底没有磨灭初见时那破茧而出的悸动。 不仅如此,那份悸动已然羽化成蝶,终将翩然于他们执手相伴的漫长岁月。 仿佛能感受到她瞬间的情绪,严修筠低头看了她几秒,笑了,伸手替她挽好垂下来的碎发:“吴雅兰这个女人很复杂。” 江晚晴被他牵手站住,转了转眼珠:“她是故意把生意转回申城来的?” “退而求其次是她一贯爱用的手段,我不希望你正面撞上她。” 江晚晴不屑地皱了皱眉。 严修筠被她充满战斗气息却依然有点儿孩子气的表情逗笑了,伸手抚平她的眉,半是诱哄半是安慰地道:“好了,好了你当然不怕她,只是老爷子还在,我们不到时间收拾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 严修筠说的“老爷子”是他的父亲c江晚晴的公公——媒体常常提起的“药业大王”傅耀康。 傅耀康几十年前白手起家,从医药行业起家,一手创立了如今赫赫有名的“耀康集团”。 他一生经历传奇,几起几落,是华人乃至世界富豪圈内响当当的人物,他近几年年事渐高,身体状况反反复复,因此他事实上已经退居二线,手下的产业任由两方人马平分秋色。 严修筠是傅耀康的幺子,却不姓傅。 因为这位老先生发家之后英名不保,在事业巅峰期,不顾四十岁高龄怀孕的发妻,出轨了如今人称“药王二姨太”的吴雅兰。 原配傅夫人——也就是严修筠的母亲,本名严书音,是个药学家,曾两次拿到拉斯克医学奖,那是医学界仅次于诺贝尔的大奖,含金量十足,足见其在医学方面的卓越贡献。 她本人出身港府名门,家世显赫,与傅耀康是留学英国时的师兄妹,只不过傅耀康的能力更在商业层面,而严书音女士更专攻学术研究。他们的婚姻原本也曾琴瑟和鸣,昔年初出茅庐的“耀康医药”,也是凭着傅夫人研发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药,才在全球市场站稳脚跟。 严书音女士本人更不是那种要终身依靠丈夫的小女人,孕中听闻“药王”出轨的消息,直接提出了离婚,硬气地分走了“药王”一半家产,还带走了尚未出生的严修筠。 同时她登报发表声明,和傅耀康恩断义绝,在社交场合永不相见,这段八卦一时在华人世界广为流传。 江晚晴一直觉得严书音这样的女士,是所有女性该学习的榜样,夫妻一世情断恩绝,既不哭哭啼啼,也决不让自己吃亏。她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的决绝,反而换了傅耀康半生愧疚一世尊重,以至于在她去世后,傅耀康都没有脸面,把吴雅兰转正,至于他们两个人的私生子,则很多年都生活得像是傅家的边缘人。 轰轰烈烈一场豪门恩怨,唏嘘过,敬佩过,原本可当过耳笑谈,可江晚晴到底没想到,严修筠竟然是傅耀康和严书音的儿子,自己成了他们的儿媳。 平城江家书香传家,百年望族,她早料到,能被介绍人”选“到自己眼前的男人不会家世普通,可她知道严修筠的身世的时候,仍然小小讶异了一下儿。 严修筠和吴雅兰的矛盾由来已久,根源仍在傅耀康老先生。 虽然严修筠并不在傅耀康身边长大,但是对于这个出生后就不得经常见面的幼子,傅耀康一直存着一份更甚于严书音的微妙愧疚。 吴雅兰与傅耀康暗通款曲时不过二十几岁,如今三十年过去,也还不到六十岁,与垂垂老去的药业大王不同,她仍然正当壮年。 吴雅兰忍耐多年一直不得名分,而傅耀康年事渐高,健康状况江河日下,继承人之争就更显明朗化。 如今耀康集团的实际势力分为两部分,一派支持傅耀康与严书音的长子,也就是严修筠的大哥,傅修远;而另一派则是吴雅兰的支持者。 傅修远在这场争夺中,原本占据绝对的优势,可世事从来不缺意外。 几年前,傅修远在一次商业考察的途中遭遇了空难,万幸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傅修远从空难发生,到死而复生之间的时间空缺,长达一年之久,那场空难带来的连锁效应是灾难性的,经济损失还算可控,但是傅修远原本优势的分崩离析,则被所有人明明白白地看在眼里。 这其中,少不得有吴雅兰雄心勃勃地推动,傅家兄弟和吴雅兰之间的矛盾,也被这次空难,从隐约的幕后,被彻底推到前台。 江晚晴甚至一度怀疑,连傅修远的空难可能都与吴雅兰有关,但是这件事没有确切的证据。 而有确切证据的另一件事,让江晚晴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傅家兄弟这一阵营来——当初江晚晴的相亲条件在网上掀起如此热议,幕后的推手,竟然是吴雅兰。而原因,竟然是因为江晚晴拒绝过的某个相亲对象,是吴雅兰引荐的。 对这种睚眦必报的女人,江晚晴简直瞠目结舌,当然,她也会每天例行公事诅咒这位二姨太一百遍。 等到她和严修筠结了婚,这种对立就更明朗而复杂了。 江晚晴眯了眯眼,还准备就吴雅兰的事情,给严修筠筹谋划策一番,然而严天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迈开两条小腿儿,“噔噔噔”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站在两人面前,仰着头,十分不情愿又只能故作乖巧地,一左一右地打量着江晚晴和严修筠:“爸,妈,你们在说什么?” 孩子简直是打扰温存和密谋的神器。 江晚晴不得不抽回手来,故作镇定地笑笑,俯身摸摸严天意的脑袋瓜:“我在听你爸讲他最近的研究。” 对孩子撒谎固然是不好的,但是提前教会严天意什么是大人的恩怨,这就是灾难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江晚晴果断放弃了出谋划策,她一边说,还一边向严修筠递了个眼神。 幸好严教授十分配合:“我在讲最近的研究课题——通过多层次基因分析,揭示参与人类记忆的遗传基因你出来之前,我们刚讲到单核苷酸多态性位点对短时间记忆的贡献。”(注1) 江晚晴:“” 基因核苷酸的什么? 幸好严天意忙着把她往屋里带,没看清她被一连串突如其来的专业术语碾压的表情。 严天意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大人不在,就不会自己吃独食——这也是他火急火燎把一双爸妈都催到自己眼前的原因。 而现在,他已经通过动作示意获得了江晚晴的同意,于是兴高采烈地打开了蛋糕盒,吃了一口,而后歪着头,心满意足地问道:“那我妈听得懂吗?” 感觉自己身为女博士的智商被鄙视了的江晚晴:“” 虽然,隔行如隔山,她也确实没听懂 严修筠却立刻看了他一眼:“天意,不许这么说话。” “哦。”严天意立刻会意并改口,“那您给我妈讲明白了吗?” 江晚晴:“” 他简直是现场教学版的“自己不傲慢,也不让别人尴尬”。 这孩子插上尾巴就是个猴儿,已然非法成精了! 严修筠却对这个说法显得比较满意,他探身拿过桌子上的一包纸巾,从里面抽了一张,让严天意备着用来擦手,轻笑道:“哪有几句话就能讲明白的,我又不是神仙。” 严天意接了纸巾,仍然把自己吃成一只花猫,准备大快朵颐后一次性擦掉。 江晚晴看不过去,从严修筠手里接了纸巾,准备亲自上手。 可等她看清了纸巾的包装,手下的动作立刻一顿。 ——这包纸巾,就是那包“客房专供”。 江晚晴原本又好笑又柔软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她一顿,严修筠就察觉了:“怎么了?” “没”江晚晴立刻否认,手上的动作继续,视线避开严修筠的注视,自然而然道,“我早晨就是在这家酒店和孟采薇吃的早餐。” 严修筠眯了眯眼,而后眼神舒缓下来:“应该是许璐你记得她吗?她来改论文时落下的。” 江晚晴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那个看着挺机灵的小姑娘,记得。” 严修筠脸上的表情公事公办,看不出破绽:“说到许璐,正好有一件事想找你。” 江晚晴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儿,她咬了咬牙,暗中运了一口气,才回过头来璀然一笑:“什么事?” 严修筠:“许璐辅修了本科心理学的双学位,想试着发篇论文,你有没有空指点一下?” 江晚晴皱眉:“她辅修心理学做什么?” 严修筠分外坦然地看着她:“这要问她自己了。” 江晚晴先是一愣,随即生出一点儿让人咬碎牙齿的酸。 她刚才遇到了许璐,可许璐并没有跟她提起此事,不仅如此,还迂回地找了严修筠来说。 这是什么意思? 江晚晴几乎已经立刻断定这是个借口了。 可是严修筠滴水不漏,她总不能先露出怯懦,于是她再度提了一口气。 “下周一可以,我要去老校区心理疏导室坐班。”江晚晴沉下脸来,也公事公办道,“让她带着论文去找我。” 她说完,没有和严修筠对视,低头给严天意擦了擦脸,把纸团了扔进垃圾桶:“我去趟卫生间。” 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严修筠看着她走远,没出声。 倒是严天意从蛋糕里抬起脸,晃着两条小腿儿笑了一下儿:“我妈看起来要气炸了。” 严修筠低头看了他一眼。 严天意坏笑道:“需要我去卖萌哄哄她吗?” 这下,严修筠连看也不看他了。 他自觉没趣,皱了皱粉嫩的小鼻子,又问:“您为什么不直接和她说。” 不像很多父母会简单粗暴地斥责孩子“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严修筠和江晚晴夫妇俩信奉的从来都是讲道理的教育方法。 严天意智商和情商高得离谱儿,有时候和他对话,总有一种在和十几岁孩子对话的错觉——这样的特质也决定了他并不是一个好敷衍的小孩儿。 孩子不好敷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敷衍他。 事无不可对人言,严修筠一向会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如果严天意能理解那当然好,如果不能理解,他也会引导他试着理解。 严修筠在原地立了几秒,发现江晚晴还是没有去而复返的意思,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果一件事的来龙去脉非常复杂,而由这件事衍生出来的一个问题,现在必须要解决。解决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你暂时说谎,以掩盖背后的复杂;还有一个,是用另外的方法,让提出问题的人自己发现答案。”严修筠说着,站到了严天意身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你会选择哪一个?” 他这段话说的抽象,严天意似懂非懂,但仍然点了点头:“所以你想让我妈自己发现。” 严修筠摸了摸他的头,只是笑了一下。 严天意有几分懵懂地抬起头:“那那件复杂的事,会伤害到她吗?” 严修筠却更深地沉默下去。 “有我在,不会的。” 他的语气显然安是在安慰人,可安慰的却不知道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 无论心里有多么百转千回,有多少情绪需要沉淀或酝酿,太阳照常升起,周一如约到来。 江晚晴有意无意穿了一件明艳过头的裙装。 她容颜姣好,皮肤白皙,穿艳色出门,更衬得肌肤如雪,面无表情的模样更是气势凌人。 她走到教学楼下,从一楼大厅的玻璃门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时,就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张扬, 她再年轻个十几岁的时候,确实是这样不懂给人留余地的脾气,但是如今年龄见长,眼看步入而立之年,这样的盛气就显得没意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较真。 可是穿都穿了,不合适也来不及换了。 江晚晴本想去办公室打一晃就去咨询室,没想到办公室这么早就已经有人。 同事看到她这个打扮,立刻就过来夸奖。 “小江怎么穿这么漂亮,看这皮肤好的哟。”同一办公室的女教授笑颜如花,握着江晚晴的手啧啧赞叹,“我一直都希望有个女儿,漂漂亮亮的,从小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这话听着是恭维,但是一点儿亏都不吃。 她初入博士后工作站带课题的时候,才二十七岁,是工作站破格请回来的,拿着工作站最高级别的人才引进待遇,而其他有这个资格的专业学者年龄都在四十岁往上。 任何圈子里都会拜高踩低,仰仗所谓“资历”就自视甚高的事情并不新鲜,哪怕是在学者圈子里。当时很多人看她年轻,又是国外留学回来空降,青白眼不要太明显。 直到后来,有人知道了她是江家的姑娘,态度才彻底的变了——江家非政非商,但是在学者圈中举足轻重,自家出过权威无数,各行业中无数大师泰斗,都是江家的故交。 有了这样一个出身,江晚晴好像突然就从“忝居高位”变成“天纵英才”了。 她之前遭人非议的时候懒得解释,如今被人变着法子夸奖的时候也懒得接受,只是说闲话的人少了,她终于落得一个清净的科研环境。 江晚晴不禁感慨,自己这些年,脾气真是好多了,听到这些带了一万个心眼儿的恭维,竟然都没想怼她,只是想笑,赶紧奉上用来堵嘴的蛋糕:“李教授,今天轮到我去咨询室坐班儿,我还约了个学生改论文,我先过去,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这位李教授一向健谈,得了江晚晴分来的一块儿蛋糕,欲接还拒地推了两次,到底笑纳了,一边吃一边随口问:“小江约了哪个学生?” “咱们院的小姑娘,修了心理学双学位。”江晚晴不愿多说,心说吃都堵不上您老的嘴,但是在李教授精明得过了头的目光下仍然补充道,“姓许。” 她本是想告诉李教授“确有其人,确有其事”,以求息事宁人,却不料李教授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微妙地笑了一笑:“许璐吗,知道。” 江晚晴一愣,在李教授那略显诡异的微妙眼神下顿了一顿,惊讶道:“您教过她?” “没有没有。”李教授连忙撇清关系似得摆手,“不过这个小姑娘有名的,他们专业女生偏少,漂亮的更少好多人就都知道她了。” 江晚晴回忆了一下许璐的长相,闷了一口气,表面上还是笑着道:“确实,看着又机灵又清新秀气,是个小美人儿。” “那不是‘看着’嘛。”李教授话里有话地挑了挑眼神儿,“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可不像我们以前了。她上个礼拜刚和男朋友分手,吵架吵得全校都知道了听说除了男朋友,她还和别的男的有关系朱教授带她双学位的专业课,都说这孩子逃课不止一次了——咱们双学位的课都在晚上,你说这个小姑娘,晚上逃课干什么去?” 朱和峰朱教授年过五旬,除了有点儿男人中年发福的毛病以外,看着依然有风度,更何况,朱教授又不靠脸吃饭——他是系里的大牛,专业知识水平超群,授课风格幽默,很受学生欢迎。 他的课一座难求,真心求学的学生不会错过他的课。 但江晚晴也曾放弃过朱教授的项目组——当初进博士后工作站时,她对朱教授的课题十分感兴趣,但是由于职业规划,跟课题总是比自己带课题要受更多局限,综合考虑后,江晚晴还是放弃了朱教授的课题组。 江晚晴为此惋惜过好几个月。 这和许璐逃课的情况,可是全然不同的,如果她修双学位只是为了混日子,那又何必找通过严修筠找到自己,给她看论文? 江晚晴心里对朱教授还是尊重的,如果只是爱嚼舌根的李教授说些有关许璐的是非,她听过就罢了,但是如果很多人都对这个女孩子的行为有微词,她就不得不细想了。 难道这姑娘,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真的只是找个借口去找严修筠而已,而不是为了什么论文? 江晚晴想问什么,又忍住了,她不喜欢李教授背后说人,但是听到这样的事,又想到心中顾虑,仍然心中不快地皱了皱眉。 李教授吃着东西,没空细看她的表情,没听到她吭声,只以为她是震惊:“啧啧看不出来吧?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能考进咱们大学的,都是聪明孩子,但是总有人把聪明用错了地方哟” 江晚晴听得心里发堵,有心想走却听李教授说个没完,正愁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她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一声。 江晚晴连忙低头看了一眼,其实只是新闻自动推送,她却赶紧笑了笑:“李老师,来消息了,我先过去了啊” 李教授连忙招呼:“慢走慢走。” 江晚晴捏着手机一路走出办公室,回头看了两眼,发现李教授没有跟出来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闷头朝心理咨询室走。 心理咨询室设在行政楼顶层东走廊尽头,这个地方十分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 这个设置还算合理,因为需要心理咨询的学生往往有沉重的心理压力,这些压力的根源,往往是不想被人发现,或者无法说出口的秘密,所以他们前来的时候,并不想被人看见。 这个咨询室的设立初衷是好的,但是已经渐渐不像昔日那样有存在感——几十年以前,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以面对面为主,一个人想要寻求帮助,去向另一个人倾诉,可以说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式。 如今社交软件与媒体都空前发达,“面对面倾诉”这一途径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不再是当代学生的首选了。 但是这个咨询室一直没有取消,也正是因为学生寻求帮助的渠道变得多样化,在心理咨询室坐班成了一份很多人求之不得的“闲差”。 刚才拉着江晚晴说了许久的李教授就尤其热爱这个岗位,恨不能为此放弃她努力了一辈子的授课事业。然而值班是轮流的,李教授不能常驻,也只能罢休。 江晚晴来的尚早,她是为了躲避李教授的啰嗦才出来的,本想清清闲闲地做一做卫生,再给自己沏一杯茶定一定纷乱的心神。 她心事重重地走到心理咨询室走廊所在的尽头,正准备开门时,下意识地朝右手边看了一眼。 就这毫无防备的一眼之间,江晚晴被吓了一跳,钥匙都抖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 有人不声不响地站在了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因为身形单薄瘦小,穿的衣服颜色又暗,远远看去,好像和那吃人的阴影融为了一体似得。 直到江晚晴露出明显被吓到的表情,这人才如梦初醒一样,露出了一张茫然而无辜的脸。 她面色清秀而楚楚可怜,一副不知道该不该道歉的样子。 “江老师我” 正是许璐。 女孩儿愣了半晌,忙蹲下身去,想帮江晚晴捡掉在地上的钥匙。 江晚晴吁出一口气,她带着一点儿微怒的情绪,不冷不热地看了许璐一眼,没说话,先许璐一步,低头捡了起钥匙。 许璐手下一空,面露几许尴尬,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能继续蹲着,只好站起身来:“江老师” 被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这样一看,江晚晴又不忍心了。 但是心里梗着别的猜测,让她完全放不下来。 “嗯。”她别过眼神,略带敷衍地应了一声,语气更是说不上好,堪称凉薄地搭了一声,“怎么来的这么早?” 这只是一句客气,江晚晴并没想要个答案,可是许璐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文件袋儿,露出一个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表情。 这个表情带点儿局促,带点儿心虚,带点儿自我说服,又带了点儿鼓足勇气的意味。 江晚晴不声不响,把她的表情看了满眼。 你这戏上的不对啊。 江晚晴想,心说你来都提前来了,还没酝酿好情绪? 摸不准许璐要干什么,江晚晴挑了挑眉,打开办公室侧过身:“进来吧。” 心理咨询室周一到周五每天有人坐班儿,但是毕竟不是常驻办公室,各位坐班的老师们显然已经懒出了花儿,一推开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儿扑面而来,呛得江晚晴屏住了呼吸。 江晚晴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可处女座的毛病瞬间就犯了,皱着眉左看右看。 她并不准备做活雷锋造福人类,但是她要坐着的办公桌前,必须得勉强到干净的程度。 她拿了抹布起身就准备去卫生间,许璐愣了一下儿,连忙来抢:“江老师,我来” 江晚晴这下儿没抢过,还没回过神儿,许璐已经拿着抹布去卫生间了。 许璐自告奋勇的走了,江晚晴也没闲着,手下不知谁留下的杂志收拢好,把留了不知道多久的垃圾袋卷了扔到门口儿,终于在眼前腾出一块儿干净地方,许璐也正好回来了。 在做卫生方面,两人难得有点儿默契,见江晚晴左右收整,小姑娘也一声不吭,闷头开始擦桌子,边边角角都收拾到了,这活儿干得很得江晚晴心意。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江晚晴怀疑的那一段儿,许璐这个小姑娘文文静静,相貌清秀,看起来是个很得人好感的姑娘。 卿本佳人,徒唤奈何。 江晚晴站在一边看了半晌,见她把屋内仅有的两把椅子都擦干净了,干脆劈手拿回了抹布不让她干了。 她把碍事儿的东西朝离得远的窗台上随手一扔,自己先在办公桌后坐定了:“行了,又不是让你来做卫生的坐吧。” 干活儿的时候不显,此时停下来,许璐那种拘谨的茫然,却又回来了。 江晚晴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两眼,只见她犹豫之下欲言又止。 江晚晴总觉得,她下一句就要说出“我和修筠是真心相爱的”。 这么狗血而脑残的剧情,还带着点儿恶俗的心酸,江晚晴居然把自己给脑补乐了。 她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坐直了身体笑了一笑:“严教授跟我说,你想让我指导论文?” “嗯嗯,是的。”许璐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文件袋的手却捏的更紧了。 江晚晴的眼神来回兜了三圈儿,丝毫没见她有要把文件袋递过来的意思,只好又一笑:“论文呢,带来了吗?” “带来了”许璐声音很低,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儿,这才打开文件袋儿,把一份打印好的论文草稿递了过来。 江晚晴扫了一眼标题就皱起了眉,再往下看了几行,脸色顿时僵住了。 半分钟以后,她怒极反笑,“啪”地一声,连论文一起拍在了桌子上:“胆子不小。” 许璐神色慌张地抬头看她。 “摘抄粘贴,大段抄袭,唯一的区别就是把英文翻译成了中文,你想干什么,显示自己英语好吗?这样的论文你居然还敢拿来让我指点?” 江晚晴冷笑着,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还有一点,我认为你必须了解。”江晚晴举着那一沓论文,甩手扔在了桌上,“你摘抄的这篇论文,是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 江晚晴说罢,直接将论文摔在了桌子上,板着脸,愤怒而严肃地道:“你就是这个学习态度?我听说你还经常逃课?” 许璐一愣,猛然抬起头:“江老师不是这样,我真的” “你想说,你是有事要忙才不去上课的吗?”江晚晴盯着她,“朱教授的课,很多人想选都选不上,你倒是有幸能听所以你就逃课了?” 许璐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下意识摇了摇头,一个字没说出来,人却像是要哭了。 江晚晴冷然看着她,忍了一忍,才道:“许璐,我知道你考上平城大学并不容易,为了你的前途,你抄袭我的论文,我可以暂时不追究——至于以后追究不追究,我要看你表现。但是现在,我不可能继续指导你了。” “” 她闷了一口气,补充道:“你去找严教授说情也没用。” “” 她侧过脸,并不想看许璐的表情,气到极点,也依然摆出了教育工作者的苦口婆心:“我希望你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找关系,走捷径,耍小聪明你这一系列的行为都会导致你毕不了业!” 这话已经说得够重,许璐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江晚晴将那一打纸囫囵一卷,扔了回去:“你好自为之。” 许璐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她就站在那里,半低着头,微乱的刘海垂下来,根本遮不住她通红的眼眶子,这姑娘就盯着自己的脚尖,任泪珠子成串儿地往地上掉,连抽噎都是轻的。 她这么一哭,连江晚晴都觉得她是真的委屈,表情不显,心里却讪讪的。 江晚晴这个人,看起来挑剔又精明,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真的冷血冷心到看人楚楚可怜的哭也能无动于衷。 可她转念一想,就觉得许璐哭得毫无道理——江晚晴自己心里千般疑惑诸般不满,都还没把那点儿憋屈付诸眼泪,许璐倒是先她一步哭得声情并茂,这是什么道理? 于是江晚晴又硬下了心。 两人无言在办公室里对峙了足有一分钟,江晚晴觉得自己又要战败了。 她还真怕许璐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哭上一天。 好在这时候一个电话及时救了她,江晚晴从没觉得自己的手机铃声这么宛如天籁过。 她淡淡瞥了许璐一眼,依然冷着脸,拿起手机,怕信号不好似得绕过许璐,背对着许璐站在了窗边:“喂?陈主任好您说这个礼拜有三天学术交流,恩,我知道,在申城?我有这个意愿,您容我安排一下手里课题朱教授带队?那这就太好了” 江晚晴刻意拉长了这通电话的时间,把本来无关紧要的闲事儿都拿出来客套了一番,等到她终于再也找不出任何胡扯的借口,依依不舍的挂点电话时,一回头,这办公室里终于没有别人了。 许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可算走了,江晚晴松了一口气,在办公桌后重新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拿起办公桌上一根笔一边转,一边想事情。 她眼神漫无目的,左看看又看看,一低头却又冷不丁发现,老旧教学楼的办公室,略显简陋的水泥地面上,还有许璐刚才哭出来的隐约水痕。 这抹痕迹在这无所事事的心理咨询室里显得更加令人烦躁。 江晚晴这口气生的莫名其妙,又堵又屈,她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喘匀了这口气,站起身来,虚掩上办公室的门,准备去水房给自己来杯热茶。 老教学楼的开水房在走廊的另一头,江晚晴要走过长长的一个走廊,拐了弯才能过去。 平城大学历史悠久,校园里的建筑也新旧不一。 心理咨询室所在的这栋楼是解放前的建筑,采用的是老式建筑格局,为了充分利用面积,阴阳两面的屋子都是原来的教室,每间屋子也都不大,总是让人感觉逼仄。随着学生逐年增多,老教室的面积已经完全满足不了授课需求,因此这栋楼已经没有学生上课了,全部改成了教务处c财务处这一类学校行政部门的办公室。 这栋楼的办公环境已经创了学校新低,新校区一落成,和心理咨询室同层的财务办公室马不停蹄地全部搬去了新校区,这边办公室的各个大门都上了锁,一丝光都普照不到走廊上。再加上白天不到楼道统一开灯的时间,这走廊里就只能指着尽头的窗户施舍点儿微弱的光明。 然而江晚晴连这点儿微弱的光明也没感觉到——老教学楼的外围种满了爬山虎,这个季节,秋老虎肆虐,夏之未尽,植物们还兀自顽强的枝繁叶茂着,恰到好处地把尽头那扇窗户挡住了。 这栋破楼就这个条件,谁长期在这儿办公谁抱怨,唯一的用处就是满足了不少学生对于“校园灵异传说”的神往。 江晚晴刚从心理咨询室普度众生的阳光下走出来,眼睛在一明一暗的光线下切换,总觉得这走廊显得更黑了。她没在意,径直走到水房,打了热水。直到她转出开水房所在的拐角,往回走的时候,她的眼睛才勉强适应了这楼道里略显阴森的光线,方才暗得难以忍受的走廊此刻在江晚晴眼里,才难得更分明了点。 可是她只走了几步,就感觉不对。 ——大多数人在学校的时候,戒心一般都是很低的,可是最近学校总是流窜进来一些校外人员,专偷学生的电脑手机。 江晚晴所在的药学院,朱和峰教授的实验室就曾经被窃贼光顾过。不过当时,电脑都被锁在了柜子里,一时不容易被找到;仪器太沉,窃贼肯定搬不走,搬走了一销赃也准是被抓;而他们这群书呆子的其他“宝贝”,又实在让江湖大盗们看不上眼,窃贼随便划拉了两爪子,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次被盗没造成什么破坏,丢的那仨瓜俩枣又实在不值得报警,所以那次行窃事件到底不了了之了。 为此,校园保卫处特意发过通知,要求老师学生们都多加注意自己的财物安全。 江晚晴倒是因为这件事多长了点儿警惕心。以前她在学校里来去如风,“关门”是什么东西,不要和她江博士提,现在思想进步,好歹学会了出去的时候虚掩一下儿办公室门,十分的掩耳盗铃。 但是她往回走的时候就发现,刚才被她虚掩住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江晚晴很想说服自己那是被风吹的,但是一来这破楼道根本不通风,二来咨询室里的窗户一直都是关着的,根本没有风。更何况,她现在眼睛适应了一点楼道的黑暗,总觉得刚才许璐站着的位置有个人,可是那个位置实在很容易吓人一跳,她隔得太远,又有点背光,一时也看不清。 她第一反应,就是许璐去而复返了,可是看身形,那个人似乎比许璐矮一点,胖一点,虽然同样是个女性,但和许璐并不像同一个人。 江晚晴皱皱眉,扬声道: “谁在那儿?!许璐?” 暗处那个人被她这一嗓子惊动,似乎是回了一下头,随后飞快的沿着走廊朝楼梯间冲了过去。 她这一动,江晚晴瞬间被各种不好的想法充斥了脑子,然而她端着一杯热水,根本不好追,只憋着一口气,准备见势不对,就近距离拿开水泼对方一脸,烫死他。 可对方一味逃跑,并没跟她打照面,也没给她泼一脸的机会。 江晚晴大着胆子紧赶几步,终于走到楼梯间往下一看,哪还有什么人。 这是进贼了?! 江晚晴心里一突,转身端着热水杯冲进办公室,反手锁了门,反复检查了一遍钱包电脑手机等一系列财物,结果却一无所失。 江晚晴往椅子上一坐,半天才稳住神。 这大概是哪个学生调皮捣蛋来探险,结果走错门了? 江晚晴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却依然不放心的打量着眼前,企图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重要物品丢失。 办公桌上的东西一目明了,刚才慌乱之中没注意,现在心情稍微稳定了点儿,江晚晴才发现,许璐拿来的那篇“论文”,还维持着被她卷起来的样子歪在桌上,并没有被带走。 江晚晴舒了一口气,憋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口气,跟自己妥协了半天,才伸手把论文拿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0 这篇论文是她研究生时期的一篇作品,当时她在导师手下,和精神疾病的临床医学专家一起,参与了有关控制精神类疾病的药物研发。 传统的抗精神分裂的药物机制,都是控制作为神经传播介质的多巴胺的水平,而江晚晴参与的团队则将研发药物的重点放在了另一种介质——谷氨酸盐上。 她们的团队针对此研发出了新药,并且用试验证明了新型药物突出作用效果。 这个研发过程是颠覆性的,如果后续试验能够成功,十年之内,他们团队研发的新药可以直接取代了一个精神疾病治疗领域使用多年c但是副作用极其明显的旧型药物。 这个与这个研发成果有关的多篇论文,直接登上了至今仍然非常有影响力的核心期刊。(注1) 江晚晴的论文就是其中一篇,主要论述内容关于试验阶段的分组治疗效果。她当年有幸参与了研发,并且负责了其中比较重要的试验环节,并针对这个环节写出了高水平的论文。她这篇论文中的大量数据,也都来自于临床的数据积累。别看写到论文中都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当时搜集并得出这些数据的过程,不可谓不艰辛。 人对自己付出过的艰辛劳动总是记忆犹新,所以当她看到自己费尽心力书写的论文只“改名换姓”就焕然一新时,那种愤怒感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江晚晴当然知道如今本科学生写论文都是什么德行——剪刀加胶水,有的连语句都不通,可大环境如此,很多人随波逐流,管都管不过来。 但是即便如此,许璐敢剽窃江晚晴这篇论文,这行为已经不是艺高人胆大可以形容的了。 江晚晴敬她是条汉子。 不过,面对许璐这样抄袭者,江晚晴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的愤怒并不过分,她已经过了动辄喜怒哀乐都很鲜明的年纪,外人好也罢,恶也罢,都已经不足以撼动她的情绪。 让她心凉的是严修筠的态度。 许璐是严修筠介绍来找她的,这篇论文,严修筠不知道看没看过。 如果看过,以他那样严谨治学的态度,连论文查重这么简单的步骤都不做吗? 江晚晴一想就觉得心烦了。 她和严修筠靠相亲确立关系,靠她的一见钟情维系喜欢,这种感情基础非常脆弱。 而严修筠的过去,也并不是一张白纸——他有一个属于自己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有一段从来不曾向她提起的事实婚姻。 严修筠固然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他的家世c品行c学识c样貌,每一点都无可挑剔。江家二老曾对严修筠有孩子这件事颇有微词,但是一来,这个条件是江晚晴自己要求的;二来,严天意和江晚晴相处融洽,不曾有过矛盾,江家二老才逐渐放下心来。 但是,不是找到一个完美的人,就能拥有完美的婚姻的,这是江晚晴最近才悟出来的道理。 当初结婚时,她还是想的简单了。 结婚一年,江晚晴第一次升起一种想从这段婚姻里短暂逃离的想法儿,也许去申城的学术会议真的是个好机会。 她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去,许璐的到来,算是提前给她做了决定。 于是晚上回家的时候,江晚晴把学术会议的事情和严修筠说了。 “系里组织学术交流,在申城大学,去三天。” 她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完晚餐,严天意被她打发上楼了。 江晚晴正准备把桌上的碗筷都扔进洗碗机,嘴上的语气,更是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也并没有和严修筠对视。 她其实也想借此试探严修筠的反应。 如果是一个出轨了的或是心里有鬼的男人,在妻子要出差这样的“喜讯”下,正常反应,多半是压抑着喜悦,而后追问一些“去哪儿,去几天,和谁去,怎么去”的细节问题,然后含情脉脉地交代一番“注意安全,随时跟我联系”的鬼话,妻子前脚出门儿,后脚就招来出轨对象翻云覆雨一番 江晚晴暗暗等着,半分钟左右的时间,严修筠端了她一次没端完的碗筷跟着进了厨房:“去申城吗?你们周几走?” 来了。 江晚晴不动声色地接过剩下的碗筷,弯腰打开洗碗机:“应该是周三,具体等通知。” 严修筠斜靠在门边,看着她忙:“你们系里谁带队?朱教授?” 江晚晴很想把许璐拉来,给她做个现场教学——看看,这才叫出轨示威的正确上戏方式,她那种只会哭的战五渣,让自己不战而胜,赢着都没有成就感。 她心里其实要呕死了,面上仍然淡淡的:“恩,朱教授带队,还有其他几个老师,名单没定。” 严修筠点点头,半晌又问:“孟采薇是不是说,吴雅兰现在也在申城?” 这句话的潜台词,江晚晴已经听出来了——这是已经到了“注意安全”的步骤。 严教授不愧高级知识分子,套路还会定期升级! 于是江晚晴怼天怼地的叛逆立刻冒了出来:“你大哥跟吴雅兰你死我活,但是吴雅兰不敢捎上我,顶多给我添点儿堵,不过你的担心没错,我会‘注意安全’,随时跟你‘保持联络’。” 她这话乍然听来,赌气地莫名其妙,换个人,恐怕立刻就要皱眉了。 严修筠却没恼,反而笑了一笑,还伸手替江晚晴挡了一下儿险些掉到地板上的筷子:“没这个必要。” 江晚晴脸色绷了一绷,没绷住,扭过脸来瞪了严修筠一眼:“那什么有必要?” 严修筠往她身边走了一步,并没顺着她这句明显抬杠的意思往下说。 “‘因为基本上,我跟你的行程是一致的,随时能碰面。” 江晚晴一下子愣住了。 她一顿住,一根筷子趁他不备,到底骨碌碌地从料理台上滚了下来,“叮咚”一声掉在地上。 她这活儿干得先是赌气,现在则更是心不在焉。 严修筠低低叹了一声,干脆趁她怔愣的时候,伸手解了她带的围裙自己带上,随后拍拍她的背,示意她让开,让自己来。 江晚晴往后退了两步,可有可无地让了位。 严修筠则一边捡起了地上的筷子,一边把剩下的碗碟利落地塞进去:“这个学术交流,我也要去。” 这跟江晚晴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因此她几乎是立刻就愣住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严修筠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的身影,突然蹦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想法——男人,果然是做家务的时候最性感。 她默不作声地往原地一戳,只用几秒钟,就粉饰了所有的太平——好像她自己的疑神疑鬼从没发生过。 等到严修筠关上洗碗机的时候,她就已经自顾自恢复了女神经的模样,眨了眨眼,无赖又粘人地凑过来,十分讨人嫌地伸手戳严修筠不断往下掉的袖口儿:“不是,我们药学院的学术交流,你们生科院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严修筠忙着收拾她扔下的烂摊子,没理她。 江晚晴严教授穿着小碎花围裙忙里忙外,挑挑眉,想笑又绷住了:“那你是纯兴趣爱好吗?去了你听得懂吗?是不是有点儿浪费你的时间?” 江晚晴这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哦”“是”“恩”“对”;心情好的时候,分分钟变话痨。 严修筠终于瞥了她一眼:“我是受邀参与的。” “是吗?”江晚晴立刻站直了,眯着眼揶揄地笑,“你是哪个项目受邀了?去作报告?” “只参与交流。”严修筠终于清理干净了水池,摘了小碎花儿围裙,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着看她,“我最近参与研究的课题,朱教授团队的陈博士是我的顾问。” 江晚晴一愣,努力回忆了一下儿他究竟参与了哪个课题:“核苷酸那个?” 严修筠点头:“关于记忆遗传研究中单核苷酸多态性定位点的贡献。” 江晚晴:“” 严修筠笑了:“对,就是‘我没给你讲明白’的那个。” 江晚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1 虽然江博士仍然没领会严教授的项目课题,还被严修筠明里暗里的噎了一句,但是她仿佛听懂了严修筠的话里有话。 她没明着猜测严修筠出轨,只是在跟自己较劲,顺便耍小脾气。其实仔细想想,她在闹什么别扭,严修筠这么聪明的人,未见得不明白。 虽然江四小姐如今看起来是个顺毛的小猫,但是不代表她真的拔了尖牙剪了爪子。 按照她真实的小暴脾气,如果严修筠着急解释否认,一句话说的不合她心思,江晚晴绝对会跟严修筠吵起来。 因此,严修筠也没明着去跟她解释或较真儿,只是在她怼人怼出了新花样时,无奈又宠溺地叹一声,“我没和你说明白”。 他似乎在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更喜欢和江晚晴一起去工作,而不是留在家里创造一切让江晚晴疑神疑鬼的“机会”。 也幸好,江晚晴也不是十几二十岁时一点就炸的脾气了,十年成长一年婚姻,到底让她学会了给人留余地,也学会了见好就收。 江晚晴暗搓搓地琢磨了一秒,挑了挑眉,决定看在严教授这么真诚的份儿上,暂时原谅他。 这个决定一出,她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了,连喘气都欢快。 人就是这样,心里堵着的事情如果能想开,立刻就能愉快起来。 可是江晚晴还没来得及把尾巴翘上天,处女座的纠结体质卷土重来。 ——一个问题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的眼前:她和严修筠都去学术交流研讨会了,严天意怎么办? 有孩子的人,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不可能存在的!永远都不可能存在的! 江晚晴第一次生出“有个崽子真碍事儿”的邪恶想法儿,但是一想到这个崽子是和她朝夕相处合作愉快的严天意,她又有点儿狠不下心。 她夹在“把这崽子打包送人”的快c感和“我快变成恶毒后妈”了的负罪感中,销魂地暗自惆怅了半天,也没惆怅出个所以然。 洗碗机转了多久,她就在严修筠身后当了多久的跟屁虫,当她准备就这个问题再墨迹两秒的时候,严修筠则已经在赶她去洗澡了。 江晚晴绝对不是个”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的好脾气,与之相反,她脾气爆,看谁不顺眼就偏要和对方反着来,哪怕到了如今年纪也没学会修身养性,内心依旧是个二八年华的叛逆少女,怼天怼地的斗战胜佛,不然之前相亲的时候,也不会怼到一众介绍人面上无光拂袖而去。 然而她现在心情好——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心情好。 所以严教授只是一挑眉,她就哼着歌儿,转身跑了。 没过多久,浴室就传出了她荒腔走板的调子和“哗哗”的水声。 严修筠站在客厅里,哭笑不得地听了几秒,觉得这魔音穿耳实在让人听不下去。 他浅浅笑了一下,听闻水声依旧,便又收敛了笑容,转身上楼。 严天意穿着睡衣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严阵以待,门声一响,他立刻露出了一个甜掉牙的笑容,等到发现推门而入的是他爹严教授时,他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彻底消失了,紧接着露出一副“浪费感情”的不屑与轻蔑。 看到他爸面色淡然地往他床头一坐,严天意被子一蒙,已经兴趣缺缺地准备闭上眼睛装睡了。 他刚装了一秒,被子里“嗡”一声,随即亮了起来。 严天意忙去遮掩,却已经来不及了。 严修筠坐在床边,并不意外地拍拍亮光的位置:“拿出来。” 严天意不情不愿地坐起身,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拿出一部手机,放在了严修筠摊开的手上。 手机贴了个镶钻的外壳儿,还挂了个小猫的挂坠,赫然是江晚晴的。 严修筠挑了挑眉。 严天意做贼心虚,还在逞强:“我是在玩游戏。” “哦,游戏。” 严修筠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视线扫过亮着的屏幕,看着微信通信录的位置,多了一个红色的“1”。 这是存了新的号码,且这个新号码不曾是原本微信好友时才会出现的提示。 而现在,这个红色的数字还在。 严修筠把手机屏幕按灭了:“你找到这个号码了吗?” “找到了,但是我不想告诉你。”严天意挑着眉看他,这个表情竟然和江晚晴有几分神似,“你真的希望我妈发现那些事吗?” 面对他故意的挑衅,严修筠的反应堪称不动如山。 严天意和他对视几秒,到底败下阵来:“那个电话号码归属地是申城。” 严修筠点了点头:“正巧,我和你妈也要去一趟申城。” 严天意立刻急了:“我也要去。” “学术会议,这是大人的工作。”严修筠把视线落在儿子身上,“因为你不愿意按部就班的上普通幼儿园,你妈刚托人把你塞进‘天才班’,为了她,你也该安分守己。” 在天意这里,江晚晴永远是个好用的紧箍咒,把她往外一搬,严天意就彻底蔫了。 他知道自己费再多的口舌,也不可能改变他爹的主意了,整个人顿时无精打采起来:“知道了这几天你准备送我去哪?” “鉴于这个”严修筠扬起江晚晴的手机,“我本来想送你去季叔叔那里。” “季叔叔”就是投资圈里如雷贯耳的季绍钧,孟采薇小姐眼中的新时代周扒皮。 江晚晴知道他和严修筠认识,却不太知道他们其实很有交情——因为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季绍钧只送来一份礼,本人并没到场,于是江晚晴自动默认把他划归到了“一般朋友”的范围里去。 而事实上,严书音女士和傅耀康离婚后隐居在英国乡村,和季家父母做了近三十年的邻居,季家一兄一弟,严修筠和季家老二季绍钧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交情匪浅,已经到了不用解释的地步。 严修筠又是个对方不过问就不多说的脾气,最近联系过季绍钧后听说他把投资重点转移回了国内,也准备找个机会介绍江晚晴和他认识。鉴于江晚晴最近情绪不好,这个计划才暂时搁置了。 季绍钧也不是第一次接管严天意。 严天意更小的时候,季绍钧曾经自请“照顾”过严天意好一阵儿。 然而季绍钧纯粹拿孩子当大型宠物,投喂一把摸个毛就算尽到了喂养职责。 更何况季绍钧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付出了投喂就必须得到回报,因此他投喂之余,时不时还要求天意“表演个节目”,简直是恶趣味大人的绝佳模板。 严天意在季绍钧跃跃欲试的照顾下,生不如死奄奄一息,从此视“季叔叔家”为龙潭虎穴,宁舍生不取义。 因此,他一听自己亲爹这个安排就急了! 严修筠悠悠看他一眼,并没给他撒泼打滚的机会:“但是你妈会担心,所以她可能会安排你去外公外婆家。” 严天意立刻就老实了。 严修筠搞定了难缠的儿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外公外婆那里,你体谅一点。” 严天意并不喜欢大人这种摸小狗一样表示亲昵的方式,面对江晚晴的时候则是为了卖萌打滚,勉强屈就,但是他爹严修筠显然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平时,严修筠如果这么做,一定会被严天意百般不情愿地甩开。 但是今天,因为有“季绍钧叔叔”这个辟邪的牌位在,严天意忍了又忍,最终萎靡地c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了。” “外公外婆”就是江晚晴的父母。 江家书香名门,江晚晴的父母也是知名学者,都是有修养而和蔼慈祥的老人。 但是修养是一回事,为人父母的心情总都是一样的。 江家二老曾对严天意这个拖油瓶颇有微词,但是一来江晚晴自己义无反顾,二来严修筠本人又确实是个出身和教养都无可指摘的年轻人,便也不声不响的顺其自然了,但这并不阻碍他们对这门婚事始终都抱着小有介怀的心态。 直到后来,他们和严天意接触下来,发现这个与江晚晴做了半路母子的孩子聪慧可爱,也并没有让江晚晴遭遇过一丁点给人当后妈的无助与尴尬,江家二老开始时的那些芥蒂,才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严天意不是普通的小孩儿,有些事上,他有着比大人还要敏锐的观察力,大人态度的变化,他绝不是不懂。 可严修筠不希望他因此对江家二老有任何的不满。 严天意也是懂的。 “那是外公外婆,我怎么会不体谅呢?” 他像是十分惆怅地叹了一声,头上还残留着严修筠手掌的温度,眼珠一转,甜甜笑了:“爸爸,要我去他们面前,提前刷点儿好感度吗?” 这孩子只有在犯了错和即将使坏的时候,能笑出这种表情,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遗传来的脾气。 严修筠淡淡扫了他一眼:“季叔叔” 严天意顿时投降,一翻身自己盖好了被,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像个什么人:“我睡觉。” 严修筠看了一眼,愣了一秒,随后笑了,带着慈父的笑容给他掖了掖被子。 季绍钧的作用挺大,还能止小儿夜啼。 即使知道他笑得不怀好意,严天意也只能缩在被子里,敢怒不敢言地憋屈着,像个刚被教训过却依然凶悍的小兽。 严修筠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只是老怀甚慰地隔着被子拍了拍儿子的胳膊,拿起江晚晴的手机,施施然出门了。 他关了灯,顺手带上了房门,刚要转身下楼,江晚晴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江晚晴常年在实验室,为了保持安静,手机从来不开铃声。 严修筠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申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2 严修筠朝楼下望了一眼,耳中仍然听到江晚晴的魔音穿耳断断续续。 他犹豫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划过手机的屏幕,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 对面明显的静了一下儿,随后一个尾音上扬的轻佻男声响了起来:“严修筠?” 他已听出对面的声音,沉着而清冷道:“是我。” “晚晴呢?” 严修筠面无表情:“我的妻子不认识你,她不会高兴你这样叫她的名字。” 对面轻轻笑了两声,尾音挑衅地上扬:“现在不认识,不代表以前不认识;现在不认识,以后也总有机会认识。至于我怎么叫她呵,随我高兴。” 严修筠不急不恼,无声冷笑:“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来说绕口令的?” “提醒的是,差点让我忘了正事儿。”对方哼笑一声,并不纠缠,“我原本是想告诉晚晴,我安排了一出好戏,在她去申城的时候即将开场,请她务必不要错过” 严修筠也笑了,未等对方说完就打断他:“你请不起她。” 对方又笑了:“这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修筠。” 楼下浴室“哗哗”的水声已经停了,灯光打在磨砂玻璃门上,映出江晚晴隐隐约约的身影。 严修筠也已经厌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纠缠,他把电话换了个手,压低了声音,一边说一边朝楼下走去。 “所谓一出好戏,首先需要有个出人意料又能自圆其说的剧本。”他说,“如果我是你,就会赶紧去检查一下,剧中人的戏码,有没有被添上几笔,又或者,有没有幕后的人,必须要提前出场。” 对方陡然沉默了一瞬,随即问道:“你什么意思?” 严修筠轻笑了一声,不顾对方隐约气急败坏的追问,径直挂断了电话。 江晚晴的手机密码永远是她的生日,严修筠在原地顿了一会儿,似乎是挣扎了一下,最终,他手指动了动,在屏幕上输入了那串他铭记过千百遍的数字,把那个电话拖进了黑名单里。 他删掉通话记录,神色默然,像是不曾接到过那通电话一样。 恰在这时,江晚晴推门而出。 “咦?”她看到严修筠拿着自己的手机,便伸手接了过来,“我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我说半天都没看到呢~” 她依然维持着方才那种情绪高涨的模样,一边说,还一边企图继续哼那被她哼忘了词的歌。 她对发生过的一切无知无觉,只享受当下,简单地快乐着。 她一直是这样的人,情绪安好的时候,总有一种惊艳时光的美,一颦一笑都像是会发光一样,照亮着周遭每一个c哪怕是光芒所不能及的角落。 她头发还湿着,水温尚未散去,脸上被水汽蒸起的红晕如出水的芙蓉,美过这人间的一切雕饰。 那曾经只存在于梦境的笑容,如今已经是触手可及的芬芳,令人感到温暖而真实。 严修筠挑开一缕沾在她脸上的长发,到底是笑了一笑,连一向清冷的眼底都是笑意:“被拿走了,我又拿回来了。” 江晚晴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点儿奇怪,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他可能在说手机:“被谁拿走了?天意吗?” 严修筠只是笑,没有回答。 江晚晴并不介意,把手机接了过来,翻开了微信,顿了两秒,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和方才严天意使坏时的笑容简直如出一辙。 严修筠看得饶有兴致。 “我周末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怪人。”江晚晴半遮半掩地说,“他说他知道你的事——我没有理他。” 严修筠微笑着,静静等她说完。 江晚晴下意识整了一下鬓角并不存在的碎发:“那个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严修筠笑容浅了一浅:“我的存在,可能只得罪过一个人。” 江晚晴一愣,马上想到他复杂的家庭关系,顿时觉得自己问错话了。 严修筠却不在意,也不想让她尴尬。 “没关系的。”他说着,接了毛巾替她擦干仍然滴水的头发,“有你和天意在我身边,我无往不利。” 周三的时候,江晚晴和严修筠一早打发了家里碍事儿的神童,转身直奔机场,随平城大学的学者代表团一同去了申城。 这个科研会议一年一度,是国内范围中最受重视的会议之一。 江晚晴全家都是学术圈中人,对圈内的表面祥和背后宫心计颇有了解。 比综合实力,平城大学靠着天时地利人和,显然要比申城大学略胜一筹,但这并不代表申城大学在任何方面都肯老老实实地甘拜下风。而在一些王牌专业上,申城大学的心态一向是“本宫不死你们永远是妃”,十分傲视群雄且敢于叫板。 平城大学这边的态度也很有意思,一方面“谦虚”地表示我们的专业学科建设距离世界顶级水平还有一定距离,另一方面则以自我反思的口吻,严肃深沉地对行业现状发出了忧国忧民的担忧之声。 言下之意——我可能确实不如你,但不好意思,世界范围内,你也不是很能打,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打肿脸充胖子。 这种你来我往的较劲出现过无数次,如果用拟人化的手法写下来,则完全是一部缠绵悱恻相爱相杀的情感大戏。 好在学者圈儿的较劲都相对和谐文明,除了占点儿语言上的小便宜,其余的还是主要拼实力,就像这次,学术会议申城大学是主场,平城大学也不甘示弱,直接给与会团队升了个级。学术大牛朱和峰教授亲自出马不说,还率领了系里大批精锐,颇有御驾亲征的意思。 江晚晴直到进了会场,看了那长长一列与会专家名单后,才觉得自己能被选中,顶着“优秀青年学者”的名头参会有多么不容易。 但鉴于江晚晴自己从小就是个“别人家的孩子”,这种程度的与有荣焉实在不能让她保持很久的兴奋度,她只是单纯想到了严修筠——此番前来与会的平城大学人员都是行走的门面,不知道这位外系人员是怎么混入这个排场中的。 不过,她很快就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 会议为期两天,仪程安排的很紧,江晚晴在一天之内赶了两场特邀报告,三场专题讨论会,还抽空带着几个博士生去了一趟论文交流论坛,忙碌得像一只被生活的鞭子抽得滴溜转的陀螺。 等到这一天的行程全部结束后,饶是江晚晴精力一向过分充沛,这个时候也萎靡了。 她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了,只想恭喜生活喜提她的狗命。 但是没办法,江晚晴只要没被生活的小皮鞭抽趴下,就还得强打精神,参与主办方安排的特别会餐。 会餐很无聊,非常健谈的李教授这次没有随军出征,连个八卦都没人传;其他人坐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儿,基本都是一副在知识的海洋里熬不上岸的生无可恋;几个硕士生和博士生则比较拘谨,说话都是悄咪咪的,十分自觉地待在原位当背景板;只有带队的朱教授精神激昂,正忙着和他在申城大学任职的师弟推杯换盏,塑料师兄弟地进行着互相吹捧。 严修筠就坐在江晚晴旁边,却是个连轴转了一天也依旧风度翩翩的牲口,并没有任何疲态,此时依然神采奕奕风姿卓绝,引得邻桌好几个女学者纷纷往这边看。 然而严教授的迷人风姿在疲惫面前丝毫没有找到用武之地,最起码没有吸引自家夫人的任何注意。 严修筠微微笑了笑,看她先是盯着桌上不合口味的菜品发呆,后来基本就是上下眼皮打架,随时准备梦游。 严修筠低头,静静看了江晚晴几秒,摇了摇头,凑到她身边半揽着她的肩,轻柔地拍了拍,压低了声音:“要不我们先回宾馆去?” 这大概是最让江晚晴亢奋的一个提议了,她瞌睡立刻醒了一半儿,精神头儿卷土重来,人也一下子坐直了:“走走走” 她这突然诈尸的精神状态十分诡异,引得好几个人本来就往这边探头探脑的人,再次同时往这边看了一眼。 江晚晴这才意识到周围的目光不同寻常,打足了精神,一一微笑着看回去,看得几个矜持的女学者不好意思,再不往这边投递秋波,这才带着几分得意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对严修筠道:“你先出门,我两分钟后出去。” 严修筠挑眉笑了笑,对这个隐蔽战线一般的作风并没有意见,起身先走了。 江晚晴不一会儿就跟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3 申城大学校内的两个招待所儿都因为这场学术会议人满为患,“不幸”没有多余的房间安排江晚晴一行。平城大学方面倒是比较硬气,直接给江晚晴等人定了距离申城大学最近的一家酒店。这家酒店的硬件条件比申城大学招待所好的不止一点,但是鉴于申城大学校区位于经济开发区,即使这家酒店已经是距离最近的一家,但是从申城大学出去,还要步行二十分钟,且没公共交通直达。 其他老师都准备结伴叫车,江晚晴却觉得这点儿距离无所谓,她自从车祸后就一直勤于保养自己这侥幸存活的小身板儿,每周至少去三次健身房,每次至少在跑步机上跑十公里,步行二十分钟,对于她来说完全可以当成饭后遛弯儿。 唯一的问题,是她错误估计了温度——申城秋日的晚风微凉,江晚晴光腿穿一条过膝的裙子,信心满满地认为时光还停留在夏季,谁知刚一走出申城大学正门,就迎面被风拍了个激灵。 她一哆嗦,严修筠就感觉到了,叹了一口气,二话不说就准备解身上的风衣。 之前一天收拾行李的时候,江晚晴图省事儿,只带了一身换洗衣服,还十分自信地把严修筠建议她带上的风衣踢出了候选名单。 她原本想的挺好,简单省事不拖泥带水,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女人心一般善变的天气打了脸。 虽然严修筠什么也没说,但是江晚晴前一天刚咬了严教授的好人心,现在实在拉不下脸让他挨冻,于是一把拦住了严修筠的动作:“不用,我不不冷。” 显然,她被冻到磕绊的语言功能出卖了她的良心。 严修筠还是把风衣披在了她身上,淡淡看了她一眼,许是忍过了,但没忍住:“我也不冷。” 江晚晴:“” 她觉得自己此刻特别像被教育了的严天意,但她自觉比天意心态成熟,不仅没还嘴,还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于是她非常讨好地顺势抱了严修筠一条胳膊:“来来来这么走比较暖和。” 严修筠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任她树袋熊一样的抱着。 两个人的身影合而为一,被昏黄的路灯拉长,像是要延伸到天荒地老去。 江晚晴被凉风一吹,先是清醒了大半,现在裹着风衣又靠着严修筠,整个人都有一种温暖的安定感,方才会餐时那种随时准备神游的状态一扫而空,谈天说地的心情油然而起。 “平城和申城冷得都算很晚了,我去英国做访问学者的那年,才算被天气教做人。”江晚晴说,“学校在海边,昼夜温差大,白天温度二十七八,五点以后温度就开始狂跌到十五六那鬼地方还总是在下雨,英国大概是我待过的天气最讨厌的地方。”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特意看着谁,仿佛只是闲聊中的随口一提。 严修筠的眼神动了动:“你不喜欢英国。” “也不算”她好像是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只是很讨厌英国的雨,我出车祸的那天好像就在下雨不过到底下不下雨我也不记得了,出车祸后我在医院躺了四个月,躺的脑子都变笨了,好多东西都记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迷时总做梦的缘故,连项目进度,都是我后期靠看实验记录才回忆起来的。” 严修筠“嗯”了一声,声音很低:“幸好你没事。” 他似乎经常避免提起江晚晴车祸这个话题,江晚晴感觉到了。 那场车祸对她造成的伤害不可磨灭,也确实一度让她意志消沉,觉得生活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希望了。 这样程度的伤害,说不在意是骗人的。 但既然,她能够从这场车祸里活下来,就说明从事实上,这个车祸就算已经过去了。 在她活过来的人生里,总该有比“和自己的过去较劲”更有意义的事,所以她到底是向前看了。 “醒过来后我的导师还来跟我谈论文修改——我跟他答非所问了半天,他已经基本认定我被撞傻了说起来,幸好我去英国参与的重点项目在我车祸前就结束了,要是让我车祸后再继续之前的研究,可能我就把前期成果都忘光了。” 江晚晴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儿,她明显想要把气氛弄得轻松一点,却也仍然感受到,严修筠的情绪并不高。 他依旧沉默着,却并非无动于衷,看到江晚晴抬头望来的眼神,才最终他强迫自己牵动了一下儿嘴角,用温暖的掌心摸了摸她的发顶:“我来晚了。” 这个强颜欢笑的表情,让江晚晴忧虑c愧疚,却又欢喜。 车祸的事情是江晚晴自己说起来的,结果说到两个人都心情不明朗。 “你当然来晚了。”江晚晴果断见好就收,十分嘚瑟地歪了歪头,“如果早点遇见你我这么高的眼光,还未必看得上你。” 严教授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人也站在原地,十分不满意的,不肯走了。 “不能吧,这么小心眼儿?”江晚晴小声嘟囔了一句,就见严教授的眼风扫了下来,立刻改口,“好好好,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你,我都自动降低标准,永远第一时间挑中你” 严修筠颇为骄矜地一点头:“当然。” 没想到他接的那么理所应当,江晚晴反倒被他的自信震惊了。 她运了一口气正准备反驳,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会餐时邻桌几位女性的目光,江晚晴暗自品了品这其中意味,挑了挑眉,愉快地笑起来:“宝刀未老啊严教授,听说你当年去带个选修课都能帅翻一座教学楼,今天我信了” 她的揶揄声音没落,严修筠却一改方才的骄矜,突然伸手,把他拽到了路口转弯的遮蔽处。 “哎,你” 江晚晴一头雾水,一抬头,却看见了严修筠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4 江晚晴入住的酒店就在前方不远处。 申城开发区这边地广人稀,连酒店的地皮都十分宽敞,酒店前的花园面积已经比得上平城大学的校内操场。 酒店新建不久,移植过来的花草树木大约没经历过几个寒暑,虽然被精心打理着,但是仅从外表看来,还是像油腻中年男子的发顶一样稀松。酒店大约又怕客人晚归出现意外,在本就不繁茂的植物间配备了为数不少的照明灯,因此有人往其中一站,身影还是很一目了然的。 江晚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就知道严修筠把她拉扯到一旁还让她噤声的原因了—— 在他们回酒店的必经之路上站了两个人,两个人中的一个,他们还都认识——是朱教授项目组里的一个女研究员,叫陈雅云。 若是平时,同事之间碰面,打个招呼客气两句,一说一笑也就擦肩而过了。 然而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不适合这个社交规则的,江晚晴只能说,幸好严修筠及时把她拉住了,因为陈雅云和另一个人之间的交谈氛围,很不对劲。 和陈雅云站在一起的是个男人,比陈雅云高半头,又高又壮,和陈雅云显然认识,他情绪激动,咆哮的语气像是学不会好好说话似得,肢体动作也十分丰富,因为距离尚远外加他声嘶力竭到破音,江晚晴完全听不出他吼了什么,只远距离地感受着他出类拔萃的嗓门儿。 在江晚晴的印象里,研究员陈雅云平时不苟言笑,不爱说也不爱闹,跟人打招呼时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总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感觉,其人清高冷傲,是那种最标准的学者脾气,可此时此刻,在这个男人面前,陈雅云的脸色并不像平时那样冷静。 最近是旅游淡季游客不多,这个酒店接待的大部分旅客都是平城大学的人,学院组织的会餐还没散场,江晚晴和严修筠是中途溜号儿无组织无纪律分子,却不想回来的路上迎面撞见这样一个场景。 江晚晴的第一反应就是尴尬——她记得陈雅云是结婚了的,现在夜黑风高,她和一个男人在荒郊野外的宾馆前吵得不可开交,无论这个男人和她是什么关系,被熟人贸然撞见,都是好说不好听的。况且人家都特意找了没人的地方吵,她作为一个走错片场的吃瓜群众,不吭声地闷头走开才是最佳选择。 远处两人毫无意义的叫嚷,江晚晴只听了一耳朵就听不下去了,下意识拽着严修筠想绕路。可她一边推着严修筠往另一条路上走,一边回头看向陈雅云的方向,却又突然升起一种进退两难的担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男人的肢体动作原本还只是夸张,下一秒却突然充满了危险的感觉,江晚晴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还没走出两步,她那种不太好的预感就立刻应验了——她一眼就看到,男人用一个极大的力度扯住了陈雅云的手腕,随后疯了一样地把人掼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江晚晴顿时松开了推着严修筠的手,嘴和身体都比脑子快一步,还没想好闲事儿该不该管,她人已经冲过去了。 那两个人原本吵得分外投入,浑然不觉附近有人,此时被这位姓江的“程咬金”横插一杠,陈雅云瑟缩的动作停了,暴怒中的男人也愣了一下儿。 江晚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近前,一把攘开了居高临下准备打人的男子,把跌倒的陈雅云从地上扶了起来挡在了身后。 “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打人?法盲吗!”江晚晴怒目而视,掷地有声地警告对方道,“你给我站住,再往前我报警了!” 她嘴上说的利索,其实心里也没底,而且她一打照面就认出来了,这跟陈雅云先争执后动手的男人,其实是陈雅云的丈夫,她在学校见过几次。江晚晴不愿意贸然参与人家家事,也不知道这两位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能在家里解决,要从平城追到申城来不死不休。 可“两口子吵架”和“家庭暴力”是两个不同性质的问题,前者是生活矛盾,后者是赤\裸\裸的犯罪,江晚晴觉得自己这闲事儿管的没错。 男人被江晚晴不分青红皂白地推了一下,险些跌到,这一下让他被彻底推出了火气。 他眼底都是红的,盛怒之下也没想起江晚晴是哪棵葱,更何况,他的眼睛从始至终就没往江晚晴身上落,一直恶狠狠地盯着被江晚晴拦在身后的陈雅云。 “我可以不在乎很多事情!我曾经问过你那么多次!你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跟我说清楚!”男人低吼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男人一边堪称无语伦次地反复问着,一边情绪激动地朝陈雅云的方向冲了过去,对拦路的江晚晴丝毫没放在眼里,颇有“你自己找死我就一起打”的疯狂。 这人又高又壮,情绪又完全控制不住,这时候下手肯定没轻没重,他手扬起来的一瞬间,江晚晴心说“坏了”,抓着陈雅云下意识闭眼往后一缩。 然而早有心理准备的殴打并没落在她身上,江晚晴顿了一秒,睁开眼,果然是严修筠追过来了。 此刻,严修筠整个儿挡在了她身前,用身体隔开了这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和江晚晴,随后扯着对方的胳膊一甩,毫不费力地把他推搡开了。 对方冷不防吃了个闷亏,退后好几步才站稳,他愣了一下,很快不肯放弃地再次冲过来。严修筠根本没给对方靠近的机会,一格一挡,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上。 这一下儿有多疼倒是未必,但显然足够把对方摔蒙了。 严修筠的声音平静缓和,却有一种旁人听不出来的冷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有话说话,动手伤人别怪我不客气。” 这一摔终于把那个激动的男人摔出了点儿冷静的意思,又也许是,他意识到自己在严修筠面前占不到任何便宜。 他表情空白的在地上坐了几秒,越想越陷入愤怒的疯狂,而后不甘示弱地一下站起身来。 他倒是终于肯把目光从陈雅云脸上移开,愤愤扫过皱着眉头望向这边的江晚晴,最终还是把眼神落在了严修筠身上。 他没有再动手,语气依然恶狠狠的:“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又是谁?” 严修筠面无表情地略过了对方前一个问题,言简意赅:“同事。” 这人再次往江晚晴这边看了一眼。 江晚晴不确定他到底是在看陈雅云还是在看自己,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依然在寻找时机使用暴力,顿时紧张起来。 可那男人只是望着这个方向,冷笑了一声。 江晚晴以为对方总算找回了点儿理智,却见对方用一个及其轻蔑的眼神儿,斜觑着严修筠,随后阴阳怪气道:“同事?呵你们这群‘同事’,该做的不做,该说的不说,闲事倒是管得宽!” 他冷笑着“啐”了一口,又朝陈雅云的方向过来了。 严修筠立刻去挡,被他粗暴的扯开:“别碰我!” 严修筠便收了手,冷冷看着他,但仍然寸步不让。 他冷“哼”了一声,露出一个极度愤怒和讽刺交织的表情:“我不打她,最后说两句话就走!怎么合法夫妻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了?” 他虽然站在严修筠面前,但是说最后一句话时,看的却是不远处的陈雅云,“合法夫妻”四个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仿佛那是什么玷污人世的垃圾。 严修筠没动,倒是半晌都没有出言的陈雅云挽了挽散乱的头发,从江晚晴身后站了出来。 她也许不是一个多么好看的女人,但是平日里总是姿态恬淡,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漠然,她这样往这里一站,和方才争吵时判若两人。 陈雅云径直朝前走了两步,向江晚晴和严修筠分别略一点头,就算谢过了。 严修筠并不多说,一侧身便给他让了路。 “你还想说什么?”陈雅云眼神空洞地问,“你说,我听着。” 那男人眼神阴沉,倒是没有再动手。 他喘着粗气盯了陈雅云两秒,咬牙切齿地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现在,跟不跟我回去?” 随后就是沉默,漫长而令人尴尬的沉默。 江晚晴悄无声息地走到严修筠身边,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她现在进退两难,不知道该走该留,无端扯进这种说不明白的家庭矛盾里,她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幸好还有一个严修筠陪她一起尴尬。 而那夫妻俩根本不在意旁人尴尬不尴尬,又或者,他们已经分不出多余的感官,去体会旁人怎么想。 男人的脸色从不耐烦到失望,从失望到愤恨。 陈雅云却仍旧一言不发。 他们之间就这么诡异相对了很久,久到江晚晴以为他们不会再出一声的时候,陈雅云突然笑了。 那声音讽刺却不是嘲笑,冰冷却不是无情。 她眼神空灵,表情甚至算得上是一个友善的微笑,语调中也没有大喜大悲。 她只是平静地说:“学林,你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5 被陈雅云唤做“学林”的男人拂袖而去,她自己则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想起了身侧有两个多管闲事的旁观者在场。 “谢了。” 陈雅云的表情好像是被秋日的晚风吹散了一样浅淡,连被人撞破家事的尴尬都省了。 严修筠也一点头,毫不拖泥带水,揽过江晚晴的肩,就要往酒店走。 江晚晴却觉得这么一走了之有点儿不太好,她有心理学的博士学位,而此刻,无论从专业角度看还是从常识去考虑,她都觉得陈雅云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儿。 “陈老师。”江晚晴瞧了瞧陈雅云的脸色,“您还好吗?” 陈雅云的神色淡淡,对她的关心不怎么领情:“都过去了。” 她的反应可以说是很不礼貌了,但是特殊时间特殊情况,江晚晴难得没和她计较,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您如果想找人聊聊,可以给我发微信您现在不想聊,我们回了平城也可以。” 陈雅云原本一直看着她丈夫走远的方向,听到这句,才缓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江晚晴。 她直勾勾的眼神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江晚晴自觉没做什么亏待过她的事情,所以即使被她这么看着,也仍然不避不惧,任她肆意地审视。 对方就这么看了半晌,突然又笑了。 “不敢劳烦江老师。”方才的陈雅云,有一种红尘阡陌皆为过往的空落,而现在她面对江晚晴时,语调里的笑意居然是全心全意的讽刺。 “您一向不爱管这样的闲事,让您遇见这一遭,已经是叨扰了。” 江晚晴忽略了她的无礼,反而敏锐地抓住了一个词:“一向?还有什么事,和您的事情是‘一向’?” 陈雅云却不肯和她聊了,别过目光,专注地看着飞蛾在灯下不断地撞击灯罩,言语间更是断然下了逐客令:“我想在这里吹吹风,严教授c江老师您两位慢走,我不送了。” 她摆明了态度不会再和江晚晴多说一个字。 江晚晴知道她精神状态不对,也并不想刺激她,看她别过脸,只低低叹了一声,轻轻拽了拽身侧神色冷然的严修筠,微微摇了摇头。 严修筠神色不虞,用眼角扫过陈雅云,当然,也没有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他侧身低下头,不再朝那边投去哪怕一个眼神,只是异常仔细地,替江晚晴整了整身上的外套。 江晚晴知道他是在替自己不平,可能还在嫌自己多管闲事,只能无奈又好笑地弯了弯嘴角,态度端正地任他揽着,头也不回地进了酒店。 学校原本给所有来参加科研会议的人员都定了酒店,配备标准是单人标间,这家酒店设施新,房间又大,虽说是单人间,住两个人也是没问题的,江晚晴和严修筠两人合法夫妻,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干脆只领了一个房间,权当给学校节约资源。 酒店房间里的温度宜人,也不再有让人皮肉发紧的冷风,江晚晴进门就换了睡衣,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收拾平整,该挂起来的挂起来,一转头,才发现严修筠抱臂靠在墙上,用一个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江晚晴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可偏偏就想明知故问。 她一边拿着严修筠的睡衣走到他跟前示意他换上,一边若无其事地无辜着:“这么看着我,怎么了?” 严修筠接过了睡衣,却没有换的意思,只是把衣服搭在了胳膊上,仍然挑眉看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江晚晴女士,你看见暴力事件,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往上冲?” 他一个国外长大的人倒是会这么咬文嚼字,不知是本来就懂,还是最近跟着天意耳濡目染的;总之,江晚晴算是知道,严天意那聪明到欺负人的基因是怎么个来路了。 “紧急情况啊严教授,对方要打人,我当然得先把受害者抢出来。”她试着辩解了一句,看看严修筠的脸色,就知道这个解释并没有任何缓和心情的卵用,只好晃着他的胳膊,讨好地笑起来,“还有啊,我这不是知道,你就在我身后吗。” 严修筠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微微皱了眉:“我要是不在呢?” 人家温柔可人的小姑娘这种时候都会服个软,然而江晚晴一向擅长诡辩,于是她一挑眉,先下手为强:“你为什么不在?结婚时候的誓词‘保护我c爱护我’,这都是说给猪听的吗严教授?” 严修筠的脸色僵了一下,似乎是被她的胡搅蛮缠震惊了,于是恶人先告状的江晚晴也跟着心虚了一下儿。 可是那表情只是一瞬间的,很快,他就在江晚晴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揽过她的腰,俯下身轻轻亲吻了她的额头。 “可不是说给猪听了么笨蛋。” 江晚晴:“” 哎一不留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她居然还挺美的。 两天后,科研会议“成果丰硕”地圆满落幕,江晚晴一行当天就回了平城。 江晚晴不是拿八卦当生命的李教授,意外撞上陈雅云处理家庭矛盾的事情,她当然没对任何人提过。 陈雅云的表现也像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为人处世还是那个脾气,和江晚晴在学校里偶尔遇见,仍然是一张清高孤傲的脸,点一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陈雅云不知是笃定了江晚晴不会乱说,还是认为江晚晴即使说了她也不在意,总之,她不仅没有搭理江晚晴提供心理咨询的建议,甚至连不要传闲话这种暗示都没有给过。 江晚晴倒是有意观察过陈雅云。 她看得出陈雅云清冷之余的憔悴,但是人家不愿意和自己谈私事,她也不好明里暗里地盯着人家看。 她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在半个月后会那样急转直下。 那天早晨,她照例挺早的来到了办公室,却发现原本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学校的好多老师竟然都在。 李教授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到了,正拉着一个和她交好的教授窃窃私语,表情间带着一种鄙夷,让人微妙的不舒服。 看到江晚晴进来,其他人便纷纷住了嘴,都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纷纷泄了一口气,该说什么还说什么。 这一套行为一气呵成,跟演情景喜剧似得。 看起来这讨论的对象不是自己,江晚晴也没什么加入讨论的兴致,她往自己的办公桌边一坐,打开电脑,准备给项目接下来的实验排个期,可是谁知一打开电脑,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看了过来,连讨论的声音都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江晚晴不知道自己开个电脑怎么就捅了马蜂窝,整个人都哭笑不得起来。 她在这一屋子窃窃私语里浑身脑袋疼,正事儿也干不下去,幸好项目组里的一个博士后来找她谈论文发表的事儿,她赶忙拉了人躲到了旁边没人的实验室,关上门才长出一口气。 “也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一进门儿就这样。”江晚晴无奈的摇摇头,“你那论文” 她刚说了一句,就发现博士后的脸色居然也不太对,含含糊糊欲言又止的。 江晚晴奇道:“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也这幅神神秘秘的表情?” 这博士后姑娘今年刚入站,只比江晚晴小两岁,到底年轻,心里藏不住事儿,平日里和江晚晴相处的不错,看她这一副全然不知底里的模样,又听她有此一问,八卦之心就完全藏不住了。 “江老师,学校论坛上的帖子您还不知道呢?”博士后姑娘说,“咱们学院出事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6 江晚晴这才后知后觉地打开了学校论坛。 和办公室那点程度的窃窃私语的声音比起来,学校论坛声音已经堪称天翻地覆了,论坛里平时都是学生们的鸡毛蒜皮,而今天,则彻底被一件事占据了全部的版面。 帖子的题目更是惊心——《知名学府教授的真实面目,男盗女娼,淫人妻女》。 发帖时间是昨天晚上七点左右,发帖者陈述了一个跨度长达十年的恩怨纠葛,痛斥了高校潜规则。帖子中的重磅内容是一段性c爱视频,虽然打过码,但是马赛克处理的极其敷衍,让人仍然能从一些特征中看出主角真面目的端倪。再结合发帖者的暗示,相关人士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男主角是院系中学术水平出类拔萃向以风度翩翩的姿态出现在人前的专业大牛导师朱和峰,女主角则是一向清高冷肃的研究员陈雅云。 谁也没想到,德高望重的朱和峰与女弟子陈雅云是这种肮脏龌龊的关系,作为平城大学的学者,他们一向是以顶尖人才的身份站在受人尊敬的神坛上,而这组视频一曝光,他们毫无疑问的要带着自己周身的污秽跌进烂泥里,仿佛那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地方。 经过一个晚上,这件事不断发酵,不仅学校论坛上的猜测与回复铺天盖地,连微博上都充斥了大量有关此事的讨论,平城大学的官方微博已经被迫关闭评论功能,然而与事件相关的评论一时是删不干净了。 江晚晴随手翻了翻,觉得这小黄片截图实在辣眼睛,年轻女子和中老年男人的身体同时出现在一张画面上,美感几乎没有,只剩下令人翻江倒海的一言难尽。 江晚晴被这尺度戳瞎了双眼,忍着不适想把网页关掉,却鼠标一滑,意外在其中一个转发量最高的爆料中看到了一组模糊的视频截图。 这个剪辑出来的视频显然不是正当手段取得的,背景中带着一种并没有美感的朦胧,但这种感人的像素也足够所有人看清内容的不堪入目。 除了已具姓名的陈雅云,有好事者做了多番对比,证明视频中的男性因为出境时间很短无从对比,但视频中出现的女性因为露出了很多特征,且身量不一,如果按照不同的身体特征去区分,人数竟然有七c八个之多。 江晚晴不知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儿。 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纷纷扰扰,她原本快速浏览过,并没多想,等她后知后觉的想起些什么,再想去看清那照片上的特征时,这条微博已经由于显而易见的和谐原因,被删除了。 江晚晴有那么一段时间,整个人都是木然的,她突然开始回想和陈雅云有关的一切细节,回想那个撞到他们夫妻吵架的晚上,回想陈雅云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她的电话却突然响起,打断了她好像很快就要抓住的关键。 断了的思绪一下子连不起来了,然而一低头就发现,这个电话她不能不接——因为这通电话是陈雅云打来的。 陈雅云的声音很快通过手机传了过来,与江晚晴预料之中不同的是,她的声音依然清冷而平静,和往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江老师。”陈雅云说,“我记得您说,随时欢迎我找您聊聊,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江晚晴手下一顿,瞬间甩开了鼠标,霍然从办公室里站起身来。 她径直推了门,朝陈雅云所在实验室的方向走。 她脚步很快,几乎是在奔跑,可是她不敢让自己脚下的鞋发出“哒哒”声,更不敢大喘气。 即使她不好的预感一个接着一个,她也只能努力维持着比较柔和的声音:“当然,陈老师,您现在在哪里。” “我的那些事,想必您都知道了。”陈雅云说,“我欠您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我是指那天晚上,我和学林起冲突的时候,您维护过我。” “那是应该的” 陈雅云似乎是笑了一声:“那天他听说了一些事情,情绪比较激动,所以从平城追到了申城也要跟我吵这一架。那时候他很不冷静,如果不是您和严教授恰好出现,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采取什么极端的手段也说不定。” “他不会的。”江晚晴说,脚下不停,“我在实验室见过他几次,都是来接您下班感情的事有千万种解决办法,电话里说不清楚,我们应该见面,您可以和我聊聊他。” 陈雅云对江晚晴见面的要求听而不闻,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和学林是在我读博士的时候认识的,博士期间,按照规定所有人都必须要去国外交换一年,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他。” “” “我记得那时正赶上一年一度的橄榄球赛事,实验室的外国助教请我去看比赛,其实我对橄榄球这种野蛮运动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外国人很热情,我不好意思不接受,所以只能假装很感兴趣地去了。那么大的赛场,偏偏是学林坐在我身边因为我俩同样是亚洲面孔,转播赛事的导播大概以为我们俩是情侣,中场的时候,画面镜头就对准了我们俩。我当时尴尬极了,学林倒是落落大方,指着大屏幕,示意我和他一起朝大家挥挥手。等到镜头切走了,他就一笑,用英文向我做了自我介绍他那个笑容,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陈雅云的声音温和平缓,有一种对往事娓娓道来的安宁,可是这种安宁让人无端毛骨悚然。 江晚晴拿着手机,心底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心跳快得像一只拼命逃窜的兔子。 她越走越快,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到了陈雅云所在的实验室时。 她两步抢到近前,“砰”地一声推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试验台前有几个研究生和博士生,可是显然,他们的心思都不在实验上,连原本规定必须带好的口罩都摘了下来,几个人聚在一起,表情都很微妙——在说什么实在太过于一目了然了。 不过江晚晴的动静太大,这些人全都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噤了声,心虚又不知所措地同时看向了江晚晴。 江晚晴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只感觉焦躁。 陈雅云不在这里! 她会去哪?! 江晚晴和陈雅云私交浅薄,此刻,哪怕江晚晴急得六神无主,也对陈雅云的去向毫无线索。 而电话里的声音仍然平静,像一朵云彩安然的漂泊在空荡的苍穹,只是那聚集的云层越来越浅,像是马上就要被风吹散了。 “我是太自私了,我不该被他那个笑容感染,也不该放任自己接近他我是一个已经枯萎的人,哪怕是最好的年华也注定要结一个恶果。”陈雅云说,“我总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坚强到那么多事情我都扛下来了可能我还是太脆弱了。” “我是直接保研到他名下的,系里成绩第三名。当时得知我能成为他的学生的时候,可笑我竟然觉得过幸运。江老师,您知道现在的环境,对女性学者有多苛刻”她这么说着,像是急切的寻求认同,可是她顿了一顿,却又很快改了口,“哦,我忘了,您是江家的女孩子,您大概是没体会过这些的。” 这句话其实是让人非常不舒服的,江晚晴听闻,心里像是堵了一口疏解不了的郁气。 可她只是皱着眉,无力也根本来不及表达其他的情绪,只是企求对方肯听她说:“不,我懂。” 陈雅云却不在意这个了。 “他很少收女弟子,即使收了也在他手下呆不长,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对学生严苛的缘故,以前很多人说,很多男孩子在他手下都受不了这种委屈我还以为是这样!才让很多女孩子受不了他这种工作狂一样的导师而我竟然直到噩梦彻底降临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陈雅云的声音颤抖起来,并不明显,可是江晚晴听到了。 “他对我动手动脚并暗示我们需要‘完全信任’的时候,我没敢反抗;他拿我的学术前途威胁我和他发生关系的时候,我没敢反抗;他拿院里的工作来控制我,暗示我只要离开他就会身败名裂的时候,我没敢反抗他用院系职务和职权威压我,让我成为他的一个诱饵时,我已经不能反抗了我到今天才发现,潜意识里,我竟然一直希望他还能放过我!我居然希望一个魔鬼能迷途知返!我大概是疯了!”陈雅云有点儿歇斯底里,“可是一步错,步步错,人生从来都没有抽身退步,只有万劫不复!” 江晚晴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犹如困兽一般的在原地转了两圈儿,像是浑身有千钧重的压力无法舒缓。 她几乎是神经质一般地啃着自己的食指,面色阴沉地一一打量了在场诸人,随后烦躁地猛然闭了眼,快步走到一个研究生面前,抢了他手里的纸笔。 ‘报警!去找陈雅云。’ 她只写了这七个字,笔画苍凉,力透纸背。 她不发一言,只表情冷肃地,把这张纸举给面前几个研究生看。 几个学生在她面前不敢出声,面面相觑了两秒,才终于有一个反应了过来,睁大眼睛点点头,慌忙跑去找手机。 江晚晴无声深吸了一口气,精神分裂一般的,用一个和表情完全不匹配的轻柔语气循循善诱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他的报应已经近了,事已至此,那些可以威胁你的东西已经不在了。您知道的,我认识的一些人,完全可以帮得上忙,您” 陈雅云却打断了她:“学林昨天出了车祸。” 江晚晴一愣。 “他昨天晚上喝多了酒,醉驾。车子冲进了环城河,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 江晚晴猛然顿住了。 陈雅云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慌:“他是我这些年晦暗生命中的唯一一缕光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江晚晴捏着手机,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几个学生都不敢和她对视。 去找手机的那个学生拿着手机跑回来,手不受控制地抖着,去按110。 按完拨出去,他焦急地站在原地等接通,却便无意中朝窗外望了一眼。 随后,他夸张地倒抽了一口气:“看那里!那里有人!” 几个人被惊动,瞬间瞪大了眼睛,同时冲到窗户边。 江晚晴看到药学院实验室对面的“德才楼”楼顶站着个人,那赫然是陈雅云。 陈雅云拿着手机,正跨过楼顶那因为历史沧桑而形同虚设的护栏。 如刀的秋风吹动着她的衣服和早已散开的长发,猎猎风声从虚空传过来,又同时卷着落叶飘落满地,让这原本宁静的校园染满枫红。 “江老师,太迟了感谢您愿意听我说这么多,但是太迟了。” 江晚晴看着她拿着手机,一步一步朝万劫不复的边缘走去,终于维持不下去强装的镇定:“陈老师,您不要在往前了!” “您看到我了?” 陈雅云站在楼顶,朝江晚晴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道她是看到了他们,还是这只是无意义的一眼。 可随后她笑了,那一声笑在江晚晴的手机里分外清晰。 其他地方早有学生看到了她,在对面教学楼下围出了一个环形的空档,对楼上指指点点。 人越聚越多,其他楼里的人都打开窗户,不明所以地朝这边张望,也不断有人发出惊叫声。 江晚晴已经分不清议论的声音是从电话里传来的,还是她从现场真实听到的。 吵杂中,陈雅云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江老师,那天在楼道里的那个人,是我。” 江晚晴的瞳孔一瞬间缩了一缩。 而陈雅云,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的说出这一句,随后再次笑了。 这次是最后的告别了。 她说:“您珍重。” 手机里挂断的忙音如催命的咒语。 一道人影纵身而下,各方围观者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江晚晴睁大了双眼,一瞬间的晕眩几乎令她站不稳。 一双手在最后的时刻撑住了她的肩膀,同时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没看到满目鲜血,只听见自己电话脱手滑落c铿然坠地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砸在她心口上。 粉身碎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17 陈雅云死了,她从学院教学楼的顶层一跃而下,把她原本已经无可挽回的人生摔了个支离破碎c姹紫嫣红。 她上顶楼时,就已经有学生报了警。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到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陈雅云的血已经完全沁红了平城大学的柏油路地面。警察简单了解了情况,先是把电话打给了陈雅云住在平城的公婆。这对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悲伤老人拒绝出面认尸,并声称和陈雅云毫无关系。 警方无奈之下,只得辗转联系了陈雅云远在西北老家的父母。这一联系之下才发现,陈雅云的家庭环境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复杂。 她是家里第二个女儿,重男轻女的父母原本想生个儿子,生出来却发现是个先天不足的黄毛丫头。那个名义上是她父亲的男人当场就想把她扔进山沟里自生自灭,是她母亲心存一份不忍,才留了这生来卑微女孩儿一条命。 她留下了这条小生命,却也对她并不怎么样,动辄打骂,肯给她一口饭吃,还是看在陈雅云能替她干活的份儿上。 可是对一个孩子来说,过早的承担不属于她年龄的生命之重,还是太过压抑了,这种童年境遇让陈雅云的性格变得阴暗而孤僻。 幸好她会读书,成绩也不是一般的好,即使每天还要承担繁重的家务和农活儿,她的学习成绩也依然是出类拔萃的。 陈雅云也是幸运的——在那个女孩儿初中毕业就都辍学嫁人的小山村里,她遇上了一个前来支教老师,这位老师实在不忍心这样聪慧的女孩儿走了无数人永远看不到希望的老路,所以一直偷偷资助她上了高中。 之所以是偷偷,因为一切给钱的行为都不能被陈家人发现——他们在接连送掉了三个女儿后,终于迎来了他们万千期盼的儿子,因为过度超生,家里房子被扒了,户口被强制注销了,一家人衣衫褴褛居无定所,正是缺钱的时候,陈雅云在家哪怕是喝一口热水,都要看人的脸色。幸好陈雅云坚持下来了,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盼,从那个小山沟里考进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平城大学。 平城大学是陈雅云命运的转折点。 陈雅云离家读书后,那愚昧到面目可憎的“父母”二人突然醍醐灌顶地聪明起来。这两人王c八配绿豆地意识到,比起早就嫁人c孩子都生了第三个的大女儿,和他们那除了吃喝嫖赌与偷家里钱外一事无成的脑残儿子,当年那个险些被他们扔进山沟里喂狼的黄毛丫头,很可能是他们后半辈的摇钱树了。 在他们眼里,平城遍地是黄金,在街上喘一口气儿都能接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子当然是他们永远的“指望”,是他们的“香火”,是他们“老陈家的根”,但是有这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女儿,不用白不用。 陈雅云从上大学之后再没有拿过家里的一分钱,不仅如此,她勤工俭学得来的每一分钱,都要用来应付家里无休止的压榨。她忍无可忍之后和家里曾有一次撕破脸皮的爆发。她学有所成,羽翼渐丰,她的爆发终于以家里的妥协告终——她每个月定额给家里寄钱,就这个数目,多了没有。如果再逼迫她,她就让那疯魔的父母人财两空。她决裂的姿态如此坚决,她小弟最先发现了姐姐鱼死网破的决心,见风使舵,见好就收,劝回来骂骂咧咧仍旧不满足的父母,准备伺机再斗。这一场空前的矛盾至此暂时告一段落。 细细回想起来,这个时间,正是她本科毕业之前,取得了保研资格之后。 那时候她学业如虹,前程似锦,短暂的从贫恶家庭无休止的压榨中喘过了一口气,正是抱着“以后的人生会更好”的想法,昂首前行的时候。 而命运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她刚刚开始变得精彩的生活,从此充斥了触目惊心的黑暗。 陈雅云死后,她的父亲根本没露面,而她那普通话都说不明白的母亲倒是连夜赶来哭了一场,像是随时都能肝肠寸断。可等民警说明要领走她的尸体要交二百元太平间保管费的时候,这位原本“哀毁过度”的母亲当场条理清晰地撒起了泼,坐地干嚎表示自己没钱,并且要求“公家”赔偿她“好不容易养大女儿的一条命”——警察这才明白,这位“精明”的女性已经清晰地认识到女儿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她完全是为了压榨干净女儿最后的价值而来的。 警察面对撒泼打滚的村妇无话可说,只能焦头烂额地叫来了平城大学校方。 平城大学的人可能也并不擅长应付这种秀才遇见兵的状况,在警察连吓带哄的威慑下,才鸡同鸭讲地说清了陈雅云的死亡原因。 听闻背后种种,这个农村妇女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在她的概念里,女人不守妇道,即使是死了也该千刀万剐,等到校方表示出于人道主义,会给一部分金额的“抚恤金”时,她的脸色才终于恢复了鲜活。 随后就是漫长而胡搅蛮缠的讨价还价,这个女人拿了钱,连夜从警方给她安排的招待所里溜走了,连房钱都没付。 这人神出鬼没,没家没业,连老家的地址都是亲戚家,警方连追债都找不到地方,只能自认倒霉掏经费付了房钱。 至于她女儿陈雅云多年遭受的胁迫与不公,她连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她风风火火地来,披星戴月地走,而陈雅云的尸体还支离破碎地躺在太平间里,同这喧嚣秋日跌落枝头的黄花一般,委地无人收。 江晚晴能把这些经过了解得如此清晰,因为很多事情都是她亲眼看到的——陈雅云一向孤傲,在学院里并没有什么朋友,而她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江晚晴。于是江晚晴被警方请去接受调查。 警方从江晚晴这里了解了一番事件的前因后果,显然又做了多方调查,最终将陈雅云的死因定性为自杀。 严修筠接她从警局出来,江晚晴恰好看到了那口音极重的老太太和平城大学派来的代表激情在线讨价还价,那场面只让人本能地觉得恶心。 没过多久,网上消息被彻底删除了干净,这个劲爆的丑闻终于从众人的视线中褪去,转而变成一段口耳相传的传说。 大众的关注点虽然被更多的社会热点事件转移,但是考虑到凶猛的舆情和恶劣的影响,平城大学校方也不得不针对此事成立了调查小组,可调查进展则是出乎意料的缓慢,人们能看到朱和峰办公室紧闭的大门,能看到实验室停摆的项目,也能听到一些毫无依据的捕风捉影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处置结果。 但陈雅云的名字渐渐在这所曾经承载过她希望c梦想和努力的校园里褪了色,她纵身一跃而下的“德才楼”,也因为“安全整修”的原因,被校方快速封闭了,也许它会在很多年后,成为新生耳中的校园恐怖传说。 但是她毅然决然砸向的那一片地面,永远的沾染了血红的颜色。 校方派人对那一片柏油路进行了十几次的清洗,却仍然有一片黑红的颜色沉默的阴暗在泥土里。 那颜色像是有灵魂驻守,空灵地望着平城大学校园这一片本该纯净的天空,与无数往事纠缠进了扫尽落叶的风中。 但是对特定群体来说,这件事还是有一点影响的——陈雅云自杀的时候,现场目击者甚多,她自杀的场景吓坏了好几个不明所以凑上来的学生,很多孩子没有见过这样□□直白的死亡画面,精神崩溃的不在少数,学校无奈之下安排了一对一的心理咨询。这一安排,让学校原本空闲的心理咨询室突然间门庭若市了起来,江晚晴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参与排班。 事发时,严修筠恰好来老校区谈事情,顺便来找江晚晴一起吃个午饭。 他找到江晚晴的时候,却恰好赶上了那一幕,也是因为他突然伸手捂住了江晚晴的眼睛,让江晚晴没有直接目睹陈雅云的死状。 江晚晴本就对陈雅云的自杀有一种微妙的内疚——她接电话时发现了陈雅云的自杀倾向,只是没想到她会执行得这么干脆利落。江晚晴总是觉得,如果自己当时变通一下处理手段,陈雅云可能就不会死。在这种内疚心里的支配下,她如果再直面血淋淋的场景,江晚晴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那种状况。 可即使是现在这样,她也恍惚了好几天。 她这个心理状态显然并不适合去给吓坏的学生们做疏导,因此心理咨询室接连几天排班都没有她。 但是说到底,无论这件事的影响多么大,也没有理由影响学院其他工作的正常进行。 中秋节之前,各院系的保研面试工作陆续展开。 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今年药学院人手不足,原本不承担教学任务的江晚晴也被赶鸭子上架,参与保研面试工作。 面试那天,她从教务处领到了药学院今年申请保研的学生名单,而上面的一个名字,让她突然间想起了些跟心理咨询室有关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18 有好几天的时间里,陈雅云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江晚晴的耳边不断回响。 她不止一次地反复回想陈雅云陈述的每一件事,甚至是带着带着懊悔地去想——如果陈雅云在说某句话时,她如能想出应对的办法,或者是她处理突发事件时的反应速度再快些,是不是就能阻止陈雅云自杀? 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 浮生若梦,无人生还。 江晚晴把这些细节在脑子里无声无息地过了太多遍,到后来,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有些话是陈雅云真的说过,还是她自己在不断懊悔的过程中杜撰出来的新记忆。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恍惚。 但是,却有一句话是例外的——江晚晴无比肯定这句话是陈雅云亲自说的,因为她在无数次反复回想的过程中,都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真实意图,也没有想到针对这句话的任何解决办法。 陈雅云自杀前说——“那天在楼道里的人是我”。 江晚晴外在的性格大而化之,但是处女座的特性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让她变得心细又心宽。她的心细和心宽都是分时候的,遇到特别在意的人事物,她就会不厌其烦地在脑子里整理好每一个细节;而遇到一些让她不太在意的事情时,她基本属于过目就忘的状态,因为那些事情并不值得引起她的专注。 可有一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就在近期,虽然已经被她分类到了“不值得专注”的类别里,但此刻一看到保研名单,那些记忆就瞬间被一个名字唤醒了。 许璐。 保研名单的顺序是按照成绩排的,今年保研会接收四十几个学生,那个名字排在第三位,堪称优异。 由名及人,江晚晴无声回忆了一下儿许璐清秀的眉眼,却莫名心慌起来。 她这几天参与料理了陈雅云的后事,有那么一两天时间里,她跟着其他几个老师一起在为陈雅云设下的灵堂里忙来忙去,抬头回眸之间,就能看见陈雅云那张证件照改的黑白遗像。 那张照片上,陈雅云的眉眼比现在年轻,带着初出校园女孩儿的稚气未脱,她气质里一贯的漠然冷意尚未成形,却已经隐隐露出未来的端倪。 她心慌的原因就在于此——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许璐的轮廓,竟然和已经死去的陈雅云有几分惊人的相像。 这种相像,不是血缘至亲五官之间那种一目了然的相似,而是那种神态之间的神似。 这两个人像是被同一个灵魂附了体,以至于那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深思神态像是会传染一样,从一张脸上剥离,又附着镶刻在了另一张脸上。 江晚晴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甚至觉得自己是思考陈雅云的事情太久,以至于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 可是这个“幻觉”很快又被江晚晴自己否决了,因为许璐这个名字一出现在她眼前,她就立刻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一件和陈雅云死前所说的“楼道里的人是我”高度相关的事情。 那天,许璐辗转通过严修筠找到了江晚晴,带来了一份完全照搬了江晚晴研究成果的论文,大言不惭地想让江晚晴“指导”。 江晚晴盛怒之下,把许璐赶走了。 而如今,保研名单让她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些疑神疑鬼的猜测,也想起了对这个小姑娘的微妙恶感,以及她上一次,她和这小姑娘面对面交谈时候的每一个细节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那日许璐走后,她确实在心理咨询室外空荡荡的楼道里,瞥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个人影一闪而逝,也没有对江晚晴造成任何威胁,被她下意识当成了哪个毛毛躁躁跑错了教学楼的学生。 这个细节毫无波澜,因此事后被她忘了个干净。 可人的记忆就像一个盒子,而一些关键性的提示就像打开这个盒子的钥匙。 这几天阴错阳差,江晚晴一直也没顾得上参与心理咨询室的排班,因此没有什么提示能让她重拾那些细节,而直到今天,“许璐”这个名字,骤然把那个马上就要被迫尘封的盒子挑开了。 这种感觉十分难以形容,像是有一个并不连贯的幻灯片,在脑子里以完全分辨不清速度,飞快地完成了它赶着投胎一样的放映过程。 江晚晴大概是愣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以至于和她同组的另一个面试官来和她商量事情,站在她身边接连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 这位面试官也是药学院的老教授,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姓刘,已过花甲之年仍然精神矍铄。 刘教授身上颇有老一辈知识分子的风骨,工作的侧重点也是一向主要抓教学,因此她科研方面的成绩虽然不能说不好,但更多的是靠多年的工作经验累积上来的,并不算突出。她在学院里的名声,并不像之前的朱和峰这种大牛导师一样盛名在外,但在学院里颇为得人敬重。其实她早就已经到了退休年龄,院里领导十分肯定她的教学水平,因此返聘她回来继续授课。 刘教授是个不爱多言多语的人,但是学院里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想躲也无从躲开。她自然知道这两天学院里的风言风语,江晚晴等人的举动,也被她看在眼里。 此时见江晚晴盯着保研名单发呆,悠悠叹了一口气,才提高了声音,咬字颇重地又叫了一声:“小江老师。” 江晚晴这才如梦初醒地站起来,扶刘教授坐下:“哦刘教授,您” “面试的考题是抽签,签子早都做好了,我带过来了。”刘教授顺势坐下,把手里的档案袋递过来,同时反手拍了拍江晚晴的手背,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嘘寒问暖,“看你精神不太好,怎么,病了?” 江晚晴赶紧打起精神解释,但是语言没来得及组织顺利,有几分颠三倒四:“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到一个保研学生的名字,想事这个学生我认识。”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指了指名单上许璐的名字。 刘教授面色毫无波动,只看了看名次,顿了一下:“这个孩子成绩蛮好的你既然和她认识,是想着避嫌吗?” “算是吧。”江晚晴没办法解释那些来龙去脉,更别提这些来龙去脉里还夹杂着她的家庭琐事和陈雅云的死,她只能避重就轻,“我本来以为她不会保研进药学院。” 刘教授也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是依旧和善地笑了一笑:“如果你是想避嫌,那就不用担心了,这个孩子的面试,不会在我们组里进行的。” 江晚晴闻言一愣。 为了彰显公平,平城大学保研面试的顺序是临时抽签决定的,而且会分ab组。虽然一向都这么规定,但是操作过程中总有一些例外——学校尤其重视成绩靠前的几个学生,因此前五名无论抽到第几个顺序参与面试,理论上都会划分到a组,因为a组的师资总是要比b组的更强一点。 江晚晴的工作重点不在教学上,今年也是因为学院里人手不足才临时参与到面试工作里来的,当然,她毫无疑问的在b组进行工作。 因此,刘教授说许璐不会在她手下进行面试,这句话原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那种十分笃定的语气,莫名让江晚晴觉得刘教授话里有话。 她原以为自己最近精神紧绷,听风就是雨的想多了。 而刘教授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江晚晴直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刘教授又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小江老师,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私下跟你说一句不该说的——我在学校里这么多年,看过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有时候,有些所谓的‘嫌’,不是你想避,就有机会可以避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