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今虽在》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一回 万花常是诱 孤月总如寒(1) 明月,亘古不变之明月。 无论人间经历多少沧海桑田,明月却一如既往的张罗在青穹之上俯看人世,并为夜晚中无尽的黑暗带来一丝光明。 月有阴晴圆缺?那不过是凡人眺望的角度。 明月,其实丝毫未变。 前人正有一诗赞明月道: 昔年登岳望青空,一面银盘八面风。 刹那清风皆地外,惟余明月自天中。 何愁寒殿寞千古,但得冰心固始终。 正是光华明万处,照开淮北照江东。 …… “大姐、大概再不消两个时辰便能到金陵城了。” 大江之上,一艘并不算太大、却也不算太小的游船正向着金陵驶来。 此时月上中天,正是临近夜半之时。但即使四下一片漆黑,江北的来人却连看都不必看,一听便能知道金陵城的方位——亥时虽为“人定”,但无论是江中画舫的笙歌曼舞,还是江边碧楼的牙牌金骰,金陵城的奢华才刚到最热闹的时候。 被称作“大姐”的是一位身着白纱的美貌女子,她此时正立在船头,顺着说话少年手指的方向,听闻着从金陵城边传来的喧嚣之声,面上却殊无喜色。 因为金陵城虽是享乐之地,她们却并不是来享乐的。 她们是来吊丧的。 …… 正道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扬州州治的金陵城,当然便是天下富人争着来送银子的地方。 但当这些富人真的到了扬州、到了金陵、到了万花庄的产业坐上一坐,他们才会发现,原来自己压根算不上什么“富人”。 如果说天下的财富有一半在扬州,扬州的财富又有一半在金陵。那么金陵的财富,花家则占了一半都不止。 金陵城中每一个赚钱的人,都会或多或少的需要花家帮助。其中倚靠花家最少的,其每天赚的十两银子里面也至少有三两是替花家赚的,而倚靠花家较多的,十两银子中需要付给花家的更是多达七、八两。但尽管如此,金陵城的百姓还是要比天下大多数地方的百姓要过得好些,就算他们大多数钱进了花家的口袋,剩下的钱却依然足够使他们富裕起来。 所以花家究竟有多富,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想象的到的。 但这也仅限于人活着的时候。 虽然花万豪曾是富甲天下的花家家主,但如今一过世,除了“纸钱”可能比寻常人多一点外,同样是什么也带不走。 …… 今日正是花万豪下葬之日,但此时半日未过,花家的人皆已无心祭拜,而是聚集在了议事堂中,闹的不可开交。 并不是花家的人对老家主不够尊重,也不是花太平不想给父亲的丧事办得太过隆重。究其原因,不过是突如其来的一张字条,使得本就不安稳的花家愈加充满了火药味。 而这字条现在便被花太平捏在手中。 “君家持万万金之资,不以善施而称仁,却以巧取而不义。我三人不忍百姓凄苦,今夜子时,必来取金百万,以为赈济。” 这张署名“太湖三杰”的字条,正是花家的奴婢黄昏时分在花太平的房门上发现的,但花太平却显然并非是为太湖三杰皱眉的。 花家巨富,花家纨绔子弟在外被毛贼宵小盯上的情况并不鲜见。但花家既是巨富,护院武师教头自然都请的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豪杰,各代家主更是自幼便兼习各家所长,这一代的花太平虽然还年轻,却也有江湖中第一流水平。这样一座龙潭虎穴般的庄园,敢闯入行窃的贼人毫无例外都进了扬州公堂,近年来早已十分罕见。这太湖三杰非但无惧“前车之鉴”,还敢事先留下字条,若非武功已入化境,就是脑袋出了问题。 可要知如今江湖中武功最高的那几位前辈固然不会做这种下三流的事情,而疯子虽然无畏,多半也写不出这么顺畅的说辞,再加上这“太湖三杰”的名号,全万花庄竟没一个人听说过,所以庄子中若是在半年前接到这么一张字条,别说花太平和江湖豪杰们会把它当作一个笑话,就算换了庄中的寻常下人,都会嗤之以鼻。 但此时正堂中的人却谁也笑不出来,因为自半年前花万豪把花家的担子交于花太平后,整个万花庄与他们新家主的名字恰好相反,变得越来越不太平。 除了老家主花万豪身体每况愈下,慢慢已无法见客的事情外。先是钱庄总掌柜花无凭因私吞银两百万挥霍被逐出花家,其后花家几个镖局,十趟镖中竟有九趟镖出现乱子,虽然每趟镖都损失不大,赔偿雇主的银子对花家来说算不了几个钱,但花家的失态却也无可辩驳。此时花万豪才刚刚过世,这太湖三杰竟把字条都送到万花庄里来了,无论其是不是恶作剧,对年轻的万花庄主来说,都不是能坐视不理的一件事。 因为就算所谓的“太湖三杰”不足为惧,但本就不满花太平接任家主之位的花家长辈,又多了一个闹起来的理由。 “哼,我早说过,孺子难当大任。”坐在花太平左手的一个精瘦的老者果不其然的嘀咕道。这老者此言一出,坐在其下手位的年轻人立即点头表示赞成。 但坐在其对面的另一位矮胖的老者却立即摇头说道:“二哥,一码归一码,太平确是年纪尚轻,经验本事皆有不足。但近来之事却与太平有何关系?”他顿了顿,忽然微微一笑,阴阳怪气的接着说道:“还是说,若由二哥来当此‘大任’,这些事情就绝不会发生了?” “你什么意思?”那个被称作“二哥”的精瘦老者一下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着矮胖老者说道:“你是想说这些事是我暗中策划的?” “我可没这么说。”矮胖老者大笑道,“但若某些心里有鬼的家伙要不打自招,那就怪不得我了。” 矮胖老者说完,其这方的人都跟着大笑起来,而精瘦老者那方的人则均向着矮胖老者怒目而视。 但精瘦老者本人却冷静了下来,只见他又缓缓坐回了椅子上,一面坐还一面叹气说道:“不错,我确是对大哥直接传位太平有些不满,无论是依我万花庄的历代的规矩,还是考虑太平的年纪,都该先由长辈担负几年重任,等太平再多些历练后再接任也不迟。” 矮胖老者一排的人笑得更加厉害了,而精瘦老者这边的人则满脸诧异的看着他,因为他说的这话,听着就好像承认了矮胖老者的“暗中策划”似的。 可精瘦老者却忽然又摇了摇头,一字一句说道:“但我花万树向来都如此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是我做的事,我绝不会否认,我说没做过的事,就绝不会是我做的。”他一面说着,一面看向矮胖老者,也冷笑说道:“真正‘心里有鬼’的人,该是那种明明心有所图,表面上却还装出一副毕恭毕敬模样的家伙才对。” 精瘦老者这方人这才明白花万树原来是“以退为进”,他先承认自己心中有所不满,却又说自己并不像矮胖老者那般“心口不一”,显然把这“暗中策划”的矛头给甩回到了自己弟弟身上。 于是这些年轻人当然也跟着大笑起来,矮胖老者花万年城府远较其二哥为深,听得花万树反讽,表面上倒也不以为杵,只是他下手位的年轻人们却也忍不住反瞪了回去。双方如此一来一回的剑拔弩张气氛,哪像是一家人在议事,倒像是哪里来的两个黑道帮派在划地盘、谈生意,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花太平见三叔不再答话,终于找到机会,抢着开口说道:“二位叔父,小侄自知德才均不足以服众,只是家父既将这重担交到小侄身上,小侄也只好尽力而为。”他顿了顿,忽然叹气说道:“就算二位叔父不愿尽力辅佐小侄,也不该在这议事堂上为此事撕破脸皮,要是让外人听见了,岂不又要闹了笑话?” 花太平说着说着,目光也随之向堂外望去,这议事堂之中固然只有姓花的人,但堂外却有不少仆役伺候、武师巡逻。他这两位叔父相互讥讽的话音又响,想必早就传到了堂外,只是一干外人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罢了。 万花年眼珠一转,像是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依然咽了回去,万花树却摇了摇头,回应道:“和花家如今闹的笑话相比,我二人这事算得了什么?你若当真顾及花家的颜面,就该立即想办法解决了现在的问题,否则只会有更多的人会觉得你确实无法胜任家主之位。” 花太平见二叔反唇相讥,不禁又叹了口气。本来花家不服他做家主的人就远较支持他的人为多,如今花家诸事不顺,更已没人站在他这一边。他就是想解决问题,也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家人可以托付了。 至于庄中的管事、武师甚至下人们虽然至今还是支持花太平的人较多,但那也因为这些人原先都是老家主的亲信,与其说这些是支持花太平,不如说是支持老家主的决定罢了。更何况这些人就算支持花太平,毕竟只是受雇于花家的立场。在外事上他们或许能为花太平帮上忙,但在花家内部明争暗斗的时候,他们也没资格说三道四。 于是花家的人虽是因为太湖三杰所留字条才在这议事堂中议事,但一群人从黄昏“议”到夜半,大部分时间却是在花太平二位叔父争吵、讥刺中度过的,根本没说几句和太湖三杰相关的话,就更别提解决问题了。 所以花太平事到如今,除了希望这字条是个恶作剧外,也许就只能相信自己府中的武师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一回 万花常是诱 孤月总如寒(2) “胡爷,这太湖三杰的名号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我看多半只是个恶作剧,我们有必要这么小题大作吗?”万花庄西库房外,数十位护院武师将银库团团围住。而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位看守正门的年轻人,此人正一脸不高兴的向其身旁的一位老者发问道。 那位被称作“胡爷”的老者摇了摇头,一脸严肃的说道:“虽然确实很可能只是个恶作剧,但总归也有不是的可能。何况依庄主目前的处境,此番绝不容再半点有失。”他顿了顿,忽然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似笑非笑的说道:“小潘,我知道今夜本来不是你当值,也听说你们几个早在花满楼找好了姑娘,但无论如何,我们领着花家的俸禄,首先要把花家的事情办妥才行。” 这小潘正如胡爷所说,他本已下值,和几位同伴在金陵城最好的酒楼里订好了酒菜,还找了几个当红的姑娘作陪。岂知几人刚一开席,就被教头给寻了回来,心里如何能高兴?但那胡爷所说的也是事实,他见胡爷责备,面上微红,只得点头应道:“胡爷……总教头教训的是。” 原来这位胡爷正是教导花家护院武师习武的总教头,他见小潘认错,微微一笑,正想夸其几句,忽然只听几声梆子响,正是更夫报更之声,胡爷面色一改,正色说道:“子时到了。” 只见胡爷说完这句,便闭口不再说话,显是在将数十年功力凝聚,只待一触即发。小潘则睁大双眼四下张望,不想放过任何风吹草动。而其余数十位护院武师也均如这一老一少般或仔细巡查、互为警示,或按执兵刃、严阵以待,但无论众人是静是动,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虽然这太湖三杰确是名不见经传,但其若果真敢来老虎口中拔牙、太岁头上动土,又岂会是易与之辈? 只是众人警戒多时,却别说什么“太湖三杰”了,就是三只老鼠、三只苍蝇也没见着。而东库房那头也并未传来什么吵闹之声,显是与这西库房处情形相同。 又过了不知多久,墙外又传来几声梆子响,胡爷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苦笑说道:“丑时到了。” …… “庄主,子时已过,两座库房均平安无事,四下也并无不妥之处。”万花堂议事堂中,一名管事模样的人正向花太平禀报庄中情形。这名管事说完,也长吁了一口气,接着笑道:“庄主可以放心了,这果然只是个恶作剧。” 花太平听完详情,还未答话,坐在一旁的万花年却抢先开口道:“太平,既然只是个恶作剧,我们这些老骨头也就不陪着守这个夜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叹气说道:“岁月不饶人,身体还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花太平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坐在另一旁的花万树却也抢着冷笑道:“你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弟弟那边的侄子们,又笑着道:“就算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吃不消了,我却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就是我和这个胖子之间的差距。” “既如此,便请二哥在这里陪着太平操劳,小弟却要先告退了。”万花年依然是一副毫不在意其二哥讽刺的模样,向花太平抱了抱拳,便带着自己这边的人离开议事堂,回后院休息去了。 “哼,笑里藏刀的老东西。”花万树看着一干人离开的背影,不禁恨恨的说道。 花太平也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二叔虽刁钻刻薄,总不像自己三叔那般时常心口不一,但花万年毕竟是他的长辈,他总不能在人前编排叔父的不是,于是他只能摇头说道:“二叔父也回房休息吧、这里的事交给小侄就行了。” “交给你?”花万树“哼”了一声,颇为不屑的说道:“这半年不就是把事情全都交给了你,才教花家给整成了这般模样,否则你当我这个岁数的人了,还当真想这么麻烦的对你指手划脚?” 花太平见花万树又提起前事,不禁站直了身子,面有愧色的说道:“先前之事是小侄处置不当,小侄自知无能,因此今日才劳烦二位叔父坐镇。”但他顿了顿,又颇为疑惑的问道:“但此时既已判明此事只是个恶作剧,小侄只需再去清点一番,便好安排众人下值。这样的事,就不必劳烦叔父了吧?” “恶作剧?”花万树又“哼”了一声,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支金镖,仍是不屑的说道:“要将这样一支金镖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在你的房门上,虽说比起这字条上所说之事要简单许多,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你真的觉得这只是为了恶作剧?” “可……此时子时已过,庄中并无任何事情发生,不是恶作剧,又会是什么?”花太平不解的问道。 精瘦老者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太平,你如今武功文采均已胜常人许多,经营本事也足以独当一面,但我到底该认为是你的阅历见识太浅,还是为人太过老实了呢?” 花太平面上的愧色更浓了,他只好低头说道:“小侄还是不太明白叔父的意思,还请叔父明示。” 花万树顿了顿,忽然露出一种极为认真的表情,缓缓说道:“你认为这张字条上说的不是真的,便是恶作剧,难道没想过其中有真假掺半的可能吗?” 花太平楞了一楞,思索片刻,终于恍然大悟的说道:“叔父是说,他们故意说子时动手,其实是想等我们见子时无事,放松警惕后,丑时甚至寅时再来动手?” 花万树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那还有什么……”花太平显是还没想清楚会有其他的什么可能,但他话还没问完,堂外便有人大叫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庄主、二老太爷,不好了、不好了,荷花钱庄出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一回 万花常是诱 孤月总如寒(3) 如果说金陵城中的江边是热闹之极,那么石头古城的渡口则是荒凉之极。 本来石头古渡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渔民使用,只是此时丑时过半,如何还会有人出江打渔? 但就是在这么一个四下无船的古渡口,一艘游船正缓缓驶近。 “大姐,我们不是要去万花庄吗?为何不在城中泊船,却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船头的少年一面准备系缆,一面颇为不解的问道。 那身着白纱的女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少年的问题,却看向身后的一个少女反问道:“卯儿,你可知是为何?” “大姐,你可别把我和小刚这种笨蛋相提并论。”少女呵呵笑道。 那被称为“小刚”的少年脸上一红,却又立刻瞪向少女,不服气的说道:“那你这个聪明蛋倒是说说看啊?”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卯儿仍是呵呵笑道,“金陵城里的渡头,此时通通挤满了那种呜哩哇啦的船,你虽然是个笨蛋,但只要别开口说话,单看模样倒还是个俊俏少年,在那想必是极受欢迎的。” 小刚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他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听说过金陵城的“夜夜笙歌”指的是什么。何况他这般年纪的正直少年,对那种场所更是三分疑惑、三分不齿、却还有三分好奇。 所以他只有苦笑道:“不错、我的确是个笨蛋,那种地方怎么能让大姐过去。” “能够承认自己是笨蛋的笨蛋,倒还算是个可爱的笨蛋。”卯儿大笑了起来,但她嘴上虽在和小刚“作对”,人却已走到船头,显是打算协助小刚泊船。 只是二人刚将船缆系好,不远处却有三个背着沉重包袱的大汉向着这偏僻的石头古渡狂奔而来,只听当先一人大喊道:“船家、休得歇船,大爷们还要走船呢!”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许终于醒了过来,但他身旁的小许却依旧昏迷不醒。 方才在议事堂外大叫“荷花钱庄出事了”的当然不是半死不活的老许,更不是老许拼了命才背回来的小许,而是在庄门口发现叔侄二人的家仆陈保。 老许只告诉了陈保“钱庄来贼”四字,便也昏了过去。 在这半个时辰之中,花太平当然已派人查清了荷花钱庄的情况,除了库银消失的一干二净外,整个钱庄并没丢失其它物事,反而多出了几样东西——这多出的东西,当然便是迷昏许氏叔侄的香头了。 而老许醒过来时的第一句话,便是一面喘息一面向着花太平低头说道:“是我等失职……辜负了庄主信任……请庄主责罚……” 花太平此时刚听完胡爷查明的钱庄情况,还没回话,一旁的精瘦老者却叹气道:“小许虽年轻,老许却是老江湖了,能让他都毫不提防的着了道,当是太过疲惫所致。”他一面说一面看向花太平,又接着摇头说道:“他叔侄二人昨夜值到今日,本该黄昏时便有人换值,但其他人既被唤回庄里,他们也只能硬撑下去,现在出了岔子,也怪不得他们。” 花太平额上直冒冷汗,他虽知二叔是在责怪自己虑事不周,却兀自强辩道:“可、可这太湖三杰分明说……” “所以我才说你太老实了。”花万树不等自己侄子说完,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说辞。 原来荷花钱庄虽是兑换银钱之所,但其实每日他人所存银子都会运回花家,若有人要大额提取银子,再从花家调配。所以荷花钱庄里留存的银钱,莫说是百万两金子,就是一万两银子也没有。这太湖三杰狮子大开口,却只是声东击西的从荷花钱庄劫走了几千两银子,说来确实也教人有些料想不到。 “堂兄,几千两银子对我花家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对一般人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精瘦老者身后的年轻人忽然开口补充道。原来此人正是花万树的长子花天白,先前长辈争执之时他不便开口,但此时花万年既已回后院休息,他自然也就不必再那么谨言规避。 “好吧、这回确实又是我虑事不周了。”花太平只好叹息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他立即又抬起头,向着胡爷正色道:“胡教师,去把人手点齐,绝不能便宜了这三个毛贼。” 虽然正如花天白所说,几千两银子对花家来说不值一提,但倘若让几个小毛贼把花家作弄的团团转,之后还当真带着钱财逃之夭夭了,此事传到江湖之上,花家就又该颜面大失了。 胡爷应声点头,正要出堂,却忽然听见精瘦老者又叹了一口气,便不禁回身看向花万树,冷冷问道:“二老太爷还有何见教?” 原来胡爷少年时便在万花庄中习武护院,当时掌庄之人还是花万树的父亲。如今从花万豪到花太平,胡爷这位总教头已是“三朝元老”,他纵不是花家的人,在万花庄的身份地位也已高极。他向来不喜欢自负且刻薄的花万树,而依他的身份,就算他不给这位“二老太爷”留面子,只要他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花万树手中,花万树也很难奈何的了他。 花万树也知道这点,所以他根本不回答胡爷的问话,只是冷冷的望向花太平,花太平又愣了一愣,终于反应了过来,汗颜说道:“胡教师只需点上一半的人手便可,并教剩下的人继续严加防范,以免贼人计中有计。” “吃一堑、长一智,不错、不错!”花万树点头笑道。但他的笑却不是赞许的微笑,竟是带有讥刺的冷笑。 花太平知道自己二叔是在挖苦自己毫无长进,只能苦笑道:“事已至此,小侄也只有亡羊补牢。还烦请叔父莫辞辛苦,替小侄坐镇庄中,并请众位堂弟一并协助守好庄子。” 花万树不再答话,只是背过身去,摆出一付稳若泰山的模样,显是在说:“我可不像你,由我主事,绝对万无一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一回 万花常是诱 孤月总如寒(4) “不好意思,这三位兄弟,我们并非船家。” 古城渡头,被误当作船家的小刚本不想等那三名无礼的大汉,但他的大姐却告诉他,无论对方怎么失礼,自己都该做好自己的礼节。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等那三名大汉奔到近前,再尽可能用最客气的语气告诉对方,他们弄错了。 岂料小刚的客气,却只换来大汉们的不客气,只见当先的大汉怒吼道:“是船家也得走,不是船家也得走!太湖三杰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不做数的。” “太湖三杰?”小刚听到大汉自报的名号,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卯儿,卯儿又回头看了看大姐。大姐摇了摇头,显是告诉二人,自己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头。 岂料小刚这一回头,自己没能从大姐和卯儿那得知这太湖三杰的底细,倒叫这太湖三杰却顺着他和卯儿的目光见到了他大姐的样貌。那太湖三杰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地痞恶霸。见了白衣女子这般美貌,顿时淫心大起,纷纷奸笑道:“哈哈,难怪那算命的说咱们今日要走运,不但得了这许多银子,还遇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美人,看来这船你是非走不可,这床你也走不脱了。”“除了这个大美人,这小姑娘也是够俊俏的,咱兄弟可真是走运到家了!” 太湖三杰说罢,纷纷狂笑起来,小刚见三人对大姐和卯儿出言不逊,脸一黑,正要发作,白纱女子却拉住他,走到船前,做了个万福,微微笑道:“不知三位大爷今日走了什么运,从哪弄来了许多银子,能不能跟小女说说?” 凭那太湖三杰的见识,如何知道白衣女子是在套话?只见那当先的大汉拍了拍背上的包袱,得意的笑道:“哟,没想到看你像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却也是个见钱眼开的婊子,告诉你吧,大爷们今天从那个花家弄到了这三大包银子,你只要服侍咱兄弟服侍的好了,大爷们赏你个百十两,也不是不可以。” 这大汉说着说着,手便往白衣女子的脸上伸去。那白衣女子也不见躲闪,看看那大汉的手已够上了她美丽的脸庞,却突然奇怪的问道:“美人儿,你这脸蛋看着漂亮,怎么摸起来又厚又糙。” “是吗,看来你这位兄弟得多多注意保养才行,怎么,要不要我教教你们保养的法子?”白衣女子在大汉身后盈盈笑道。 那大汉吃了一惊,他再仔细看时,才发现方才白衣女子站着的地方竟然变成了他的兄弟。他的手方才原来是在他兄弟的脸上摸来摸去,只让他觉得一阵恶心。只见他兄弟脸涨得通红、却一动不动,连话都说不出来,显是不知何时已被白衣女子点了穴道。 那大汉更加吃惊,正要回头,方才的恶心感却愈加猛烈,他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立即便软了下去。软下去的时候,头还正好和他兄弟撞在了一起。 “不好,你冷静下来!”白衣女子的声音,是这大汉听到的最后话语。 …… “不行,没救了。”白衣女子看着最后的大汉软倒在地,不禁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好个‘惊魂散’,果然‘心一惊、魂即灭’。我先前听说时还道是‘江湖传言、不可尽信’,现在看来,当真一点都不夸张。” 小刚与卯儿看到三名气势汹汹的大汉须臾便接连死于非命,饶是他二人跟着白衣女子在江湖中闯荡已久,也不禁触目惊心。小刚愣了半晌,终于也摇头说道:“这‘惊魂散’的确厉害,就算大姐还想救下最后那人的性命,可我们都如此震惊了,此人见同伙丧命,又如何冷静的下来?” 卯儿点了点头,也叹气说道:“这三人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害死他们倒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只是如此厉害的灭口手段,当然不会只是为了杀掉这三个比小刚还笨的笨蛋。不知这三个笨蛋替死鬼背后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她说完这句,便同小刚一并看向白衣女子,显是想看看大姐有什么见解。 “现在所知甚少,大姐也猜不透。”白衣女子苦笑道,她看了看三个大汉尸身背上的包袱,又摇头说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绝不会是为了这些破银子。” 少年和少女点了点头。他们虽对这‘惊魂散’不甚了解,但见此药性,想来必是极为珍贵的毒药。若只是为了几包银子便使上这种毒药,显然便是得不偿失了。 “好在知道这些银子正是万花庄之物,我们先将这些银子送回去,也好一并吊祭了花老前辈。”白衣女子顿了顿,忽然面色一改,十分严肃的说道:“更何况这背后之人的目的,多半就在花家了。” …… 这太湖三杰显然不是会隐藏行踪的人,花太平率人追出城外,没用多久便找到他们三人——确切的说,是他们三人中毒而亡的尸身。 但这三人当真是太湖三杰吗? 毕竟这太湖三杰的名头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没有人知道他们当真长啥样。 更重要的是,这三人的尸身之上并没有从荷花钱庄盗来的几千两银子。 所以无论这三人是不是太湖三杰,却一定不是此事的主谋,这点连花太平现在也能立即想到。 “不好,这果真是调虎离山之计!”花太平急忙对着胡爷说道,“胡教师,马上率人回庄子!” …… 天已微亮,万花庄外的百姓家中已隐约传来起床之声,但庄里却是一片寂静,任凭小刚如何叫门,就是不见有人前来开门。 “大姐,我打听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之前,有人看到万花庄的新庄主率着一干武师出了庄。”向四下街坊打听的卯儿回来禀告道。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叹气说道:“想必他们正是去追那太湖三杰,却不巧和我们错过了。” “可这花庄主不会把庄中下人都带出去吧?”实在无法将万花庄大门叫开的小刚也凑了过来,他听到大姐和卯儿的对话,便不解的问道。 卯儿也觉得奇怪,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惊道:“会不会是庄子中出了什么事,就是那利用太湖三杰之人,趁着花庄主把护院武师们带出去时干的?” “确有这个可能。”白衣女子点头道。 “那我们要不要闯进去看看?”小刚也着急的说道。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她知小刚心地善良,当然会担心庄中之人的安危。但她却又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不必,现在里面已无动静,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此时进去也已晚了。更何况庄中并未传来血腥之气,里面的人当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她顿了顿,又叹气说道:“我们本想将这些银子还给花家,却和花庄主不巧错过,等到花家的人回来,多半会怀疑我们就是此事主谋,如果我们此时再闯进庄去,到时可就更难说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一回 万花常是诱 孤月总如寒(5) 白衣女子所料想的一点都没错,就算他们并没有闯进万花庄,花家武师回来的时候,也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哪来的贼子,竟敢打我万花庄的主意,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当先的小潘大声喊道。 既然白衣女子早便料到她们会被万花庄的人怀疑,小刚自也早有准备,只见他上前一步,冷冷笑道:“久闻万花庄热情好客,结交天下豪杰,如今百闻不如一见,原来这就是万花庄的待客之道么?” “你们算是什么客人!”小潘怒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偏偏学人做贼,如今被我等当场撞破,还敢巧言令色,自称什么‘天下豪杰’,真是不知道‘羞耻’二字如何写!” 小刚见小潘出言不逊,正待出言回骂,卯儿却拉住了他,笑盈盈说道:“这位大哥说的不错,‘天下豪杰’四个字,我们大姐或担当的起,我二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担当不起的,如此自称,是我们这小子太过狂妄了。”她顿了顿,忽然又沉下脸说道:“但这位大哥,不是豪杰的人,也未必就是‘贼子’吧?你与我等先前从未见过,却一见面就说我们是贼,难道不是太过武断?” “这……”小潘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胡爷却抢了上来,指着小刚背后的包袱,开口怒道:“小姑娘休要逞口舌之利,你等若不是贼子,为何会带着我荷花钱庄失窃的银子?” 原来那包袱本就是荷花钱庄之物,太湖三杰顺手便提了过来,连包袱都未改换。这种包袱只有万花庄名下钱庄才会使用,庄中之人一看便知。此时先入为主便将三人当成了贼子,倒也并不奇怪。 “你是说这几包银子?”卯儿呵呵笑道,“不知是哪里的庄园敢自称‘天下第一庄’,却连自家的银子都保管不好。有人帮他们把银子找回来,还倒打一耙,说别人是贼,直教人笑掉大牙。” 卯儿一句话气得胡爷吹胡子瞪眼,他教出的几个弟子更是已手执兵刃站了出来,摆出一副只待庄主号令便要群起而攻之的模样。 其实这些人当然也不是真好意思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少女群起而攻之,只是想吓吓卯儿,免得她再对总教头失礼。岂知卯儿虽是年轻,却是跟着大姐见过大世面的人,哪会将几个武功平平的护院武师放在眼里,她两袖一展,反倒想要“先下手为强”。 白衣女子赶忙抢上前来说道:“卯儿,休得无礼。” 被人无故当成贼子当然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但白衣女子知道万花庄近来必是大事连连,庄中之人遇事无法冷静思考,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小刚与卯儿年轻气盛,反讥对方几句倒也罢了,但若真的动起手来,那就不是她想要看到的事情了。 “是他们想动手的,我只不过是准备还手而已。”卯儿撅起嘴,显是有些不服气。但大姐的话她当然还是不敢不听,只能不情愿的退到了白衣女子身后。 白衣女子见卯儿还是乖乖退下,微微一笑,抱拳对着胡爷说道:“太极手胡老前辈虽鲜在江湖中走动,但曾赤手空拳击破九江九龙,我是十分敬佩的。如今我等虽有嫌疑,但贵庄庄门紧闭,我等多次叫门也未曾叫开,庄中必有更要紧的大事发生,胡老前辈与花庄主何不先进庄看看,得知庄中情况后,再来查明在下等人是否是贼不迟。” 胡爷吃了一惊,他既自幼便在万花庄做事,确实正如这白衣女子所说的极少在江湖走动。他击杀九江郡自称“九龙”的水匪之事,还是他在三十余年前替花家一镖局走某趟镖时所为,而他“太极手”的绰号,更是只有亲朋好友才知道、并未在江湖中广为流传的名头,眼前的白衣女子最多不过二十余岁,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但这白衣女子所说的更是在理,倘若庄中真是叫门不应,如今查明庄中情况才是第一要事,于是胡爷只好回过头,向马上的花太平抱拳道:“庄主、我们先进庄去吧,过会儿再来查明这几人的身份不迟。” 岂知胡爷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更是惊上加惊,只见马上的花太平直愣愣的看着白衣女子,呆呆的说道:“不,不必查了,她绝对不是贼,我知道的。” …… 花太平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万花庄的庄主,当然不能和见到白衣女子就淫心大起的太湖三杰相提并论。 何况白衣女子虽貌美,却也并非天下无双,甚至就算是花家产业的花满楼、醉花楼,若只论容貌秀美,都有几个在白衣女子之上的姑娘。 但白衣女子那如明月般皎洁无瑕、尽扫黑暗之气质,休说花家产业的风尘女子,就算是普天之下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所以花太平确实想起了一个人。 “我,我真的是知道的。”花太平正拼命和胡爷解释,自己并不是带有私心的为白衣女子开脱,“素曜仙子贵为郡主,如今又侠名远播,她怎么可能会是贼?” “你就是素曜仙子、齐郡主王月君?”胡爷打量着白衣女子,更加惊讶的问道。虽然花太平拼命解释的模样并不足以让胡爷相信其真无私心,但若白衣女子当真便是这几年来江湖中声名鹊起的王月君的话,那她也的确不可能是贼。 王月君见花太平认出自己身份,不禁微微笑道:“齐国早已国除,胡老前辈和花庄主若再称我为郡主,只怕我等就当真要被当作造反的‘反贼’了。” 原来八年前齐王王渺欲谋反,岂料反事未行,其二子便因夺利争权而弑父,最终由王月君擒下二位兄长交于朝廷,才将此事了结。月君虽有大功于朝廷,却不愿以女儿身继承齐王之位,便带着一对童仆投身江湖,闯下“素曜仙子”的侠名。而齐国再无其他后人继承王位,齐国便因此国除。若再有人将王月君称为“郡主”,就难保不被当作是王渺的残党旧部了。 这件事花太平与胡爷当然都是知道的,所以二人只有苦笑了笑,然后花太平便赶忙打开庄门,请王月君等人一同进到庄中。 可当众人进到庄中才知道,真正糟糕的事情,这才要刚刚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二回 枝散花逢醉 云开月映奸(1) 王月君先前判断的并没有错,万花庄的人们并没有性命之忧。 王月君等人跟着花太平一进到庄中,就见到庄中之人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庄门后、正堂外、以及院廊上,没有一个站着、没有一个清醒。 但他们确实连一点性命之忧都没有。 因为他们的呼吸都十分平稳,与其说他们是昏迷不醒,倒不如说只是睡觉睡错了地方。 “你怎么了、喂、醒醒啊、你怎么了。”卯儿试图叫醒一个就倒在庄门边的家仆,但无论她是叫唤、是拍打、甚至用劲掐了掐其人中,此人仍是大睡不醒、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若非此人的呼噜声如此洪亮,卯儿甚至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还活着了。 “叔父、天白、天鹤!”就在卯儿仍在试图叫醒门边家仆的时候,花太平的大喊声已从庄内传了出来——看到庄门口这般情形,他当然便立即向着议事堂冲了过去。 而议事堂的情形与门口毫无差别,只见花万树与花太平的堂弟们都横七竖八的躺在议事堂中,任凭花太平如何呼喊,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更要命的是,派人去查看两座库房的胡爷没过多久便也进到议事堂中,告诉花太平库房外也是一般模样。 于是花太平便连昏睡中的叔父与堂弟都顾不得了,赶忙便冲向了西库房。 …… 王月君再见到花太平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但其间是否当真只过了一个时辰,王月君甚至不禁有了错觉。 因为清点完两座库房的花太平,比一个时辰前至少老了十岁。 “一百万两……当真是一百万两。”只见花太平魂不守舍的走进正堂、口中不停嘀咕着“一百万两”。 “花庄主、花庄主、花庄主?”王月君待花太平坐下,立即便出声问道。但尽管王月君声音越来越大,花太平就像是没听到似的,依然自顾自的在那喃喃自语。 王月君叹了一口气,向小刚与卯儿挥了挥手,小刚立即便捧着一面玉茶盘,与卯儿一同走到花太平座前,卯儿则从茶盘上取下茶盏,递:“请花庄主用茶。” 两个大活人站在跟前,就算花太平再怎么魂不守舍也不可能注意不到。花太平愣了一愣,看了看卯儿,却不接茶。 “怎么,花庄主还怀疑我们,生怕我们大姐给的茶有问题?”卯儿打趣道。 其实这茶方才还在堂中的胡爷早便喝过了,茶中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是王月君给的茶,就算当真有问题,花太平只怕也会照喝不误。卯儿正是看出了这点,便拿自家大姐来挤兑花太平。 “啊、不是、不是,失礼了。”花太平连忙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放在桌上,然后面有愧色的说道,“只是三位远来是客,到了我万花庄,反倒要客人为主人奉茶,实是万花庄的失态,何况‘广寒双童’在武林中的声名,已不在我万花庄之下,让白小侠、吴小侠二人为在下奉茶,在下也有些愧不敢当” 卯儿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花庄主不必客气,我二人跟着大姐闯荡江湖之前,在齐王府做的就是这活。如今贵庄遭此大事,我二人重操旧业,也不过权宜之计罢了。”卯儿说着说着,却忽然又板起脸,佯怒道:“只是如今我二人已是这般年纪,花庄主还要唤我们‘广寒双童’,这才是真的失礼吧。” 原来卯儿姓白,小刚姓吴,八年前王月君带着她二人一道闯荡江湖时二人皆只有八岁。两年后王月君闯出“素曜仙子”大名。年仅十岁的吴小刚与白卯儿也以“伐桂童”、“捣药童”的绰号被江湖人并称为“广寒双童”,如今又过了六年,卯儿已是二八年纪的大姑娘,再称之为“童”,倒也的确不太合适。只是就是这么一点小事,白卯儿便要在花太平的庄子中斥责花太平,说来真正失礼的还是她自己才是。 花太平愣了一愣,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王月君,王月君却只是回以微微一笑,并不插话。 但王月君既然一笑,花太平自然便回以微笑,心中才冒头的些许不满之情立即便消于无形。 “所谓绰号,不过是为了称呼方便,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小肚鸡肠,花庄主怎么称呼我都没问题。”吴小刚忽然插口说道,显是要和“小肚鸡肠”的卯儿撇清关系。 “好哇,你个叛徒。”白卯儿怒骂道:“说到底,就是因为和你这种笨蛋并称齐名,我才会如此介意的!” 二人越说越凶,竟在花家正堂中喧宾夺主的吵了起来,把个花太平弄的是不知所措。再看王月君时,她却仍是微笑的看着二人,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花太平见王月君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虽觉得有些莫明其妙,但看着白卯儿与吴小刚为些鸡毛蒜皮之事争的面红耳赤,渐渐也不禁被逗乐起来。他乐着乐着,忽然明白,二人故意上演如此一番闹剧,正是想要他镇定下来。 想通此事,花太平才放松的心情又沉重了下来,抱拳向着王月君道:“在下心神已定,倒教仙子费心了。” “花庄主客气了。”王月君一面还礼一面微笑道。 卯儿与小刚也立即停住“吵闹”,一齐向着花太平鞠了一躬,开口道:“万花庄出此大事,庄主心烦意乱也是在所难免,我二人出此下策,还望庄主见谅。”说罢二人便一齐退了下来,坐在了王月君的下手处。 花太平想到自己堂堂万花庄主,反倒要两个一十六岁的少年少女费心,当真可谓失态之极,哪还有什么“见谅”不“见谅”可说。但事已至此,终不能更加失态,只得稳了稳心神,向着王月君说道:“方才胡教师已同在下说过,仙子此番来扬州本是为了吊祭先翁的。可如今我万花庄如今惹上这样的是非,先翁的丧事虽还未毕,剩下的也只好暂且推后了。” “理当如此。”王月君点了点头,问道:“贵庄昨日之事,方才胡老前辈也已同我说了大概。听庄主方才自语,莫非贵庄这回当真遗失了一百万两?” 花太平也点了点头,黯然道:“正是,两库房所失金子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万两。” 王月君方才虽隐约听到了花太平的喃喃自语,此时得到确认,也难免吃了一惊。一百万两金子在钱财上固然不是个小数目,光论其重量也不是个“小数目”,要知就算是以“力”见长的一流高手,能扛起重逾千斤的物事就算不错了,若还想灵活施展轻功,能背负的重量还得减半。这批贼人能在一个多时辰内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走将近七万斤重的金子,也不知其中是有多少高手才能办到。但贼人中既然有如此之多的高手,又为何还要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法子。难道这贼人的主谋竟是位表面上德高望重的“正道前辈”、又或者是哪位花家的熟识,这才要不遗余力的隐藏身份? 无数的念头从王月君脑中闪过,但她立即又摇了摇头,暂时打消了这些念头,在没有证据前就怀疑别人,并不符合她的行事原则。 于是王月君抱拳道:“花老庄主曾与我有数面的交情,若是庄主信得过我,便由我来帮庄主查清此事如何?” “多谢仙子。”花太平还了一礼,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金子虽重要,但人更重要,如今最要紧的事,还是得想法子将这一庄子人弄醒才是,否则不只我万花庄,恐怕全金陵的百姓都得喝西北风了。” 原来万花庄昏睡不醒的并不只有在前院守夜的武师家仆,就连在后院、杂院居住的嫡亲和下人们也都着了贼人的道。如今诺大的万花庄,不算王月君三人,仍然清醒的便只剩下花太平带出去的武师们。 要知金陵百姓赚钱谋生本就离不开花家,虽说如今花家旁支甚多,万花庄只不过是嫡家所在,就算闭庄几日,花家的产业也勉强还能运营的过去。但群龙无首,终是难免会出乱子,倘若万花庄当真垮了,这“全金陵的百姓都得喝西北风”的说法,绝非夸张之言。 甚至此时万花庄的管事们相较平时不过才有半个时辰没能“起床”,就已有不少地方闹得不可开交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二回 枝散花逢醉 云开月映奸(2) “别打了,别打了!”城东盐行之中,掌柜花逢亮十分焦急的看着两名汉子扭打在一起,他虽想要阻止,可一个不懂武功的老人家想要插手两个年轻汉子的打斗又谈何容易?只见那瘦弱的汉子使的是一套粗浅的大圣猴拳,那高大的汉子虽然也并不会武功,但仗着身强力壮,与那瘦弱的汉子倒也能打的有来有回。二人这般打法,自是均已相互打得鼻青脸肿,二人怒火更甚,花逢亮与其他客人虽均在一旁相劝,却又如何劝得动? 花逢亮正自着急,忽然只见一道人影从门外闪入,两条本缠斗在一起的汉子立即便向两旁飞起,然后均一屁股坐到了墙边的椅子上。 “两位客人,大家同在金陵,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动起拳脚,可不是兄弟间该做的事啊!”四下的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方才二人扭打的地方已经换成了微笑说话的花太平,被花太平掷到两边的两名汉子愣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显是还没能回过神来。 屋外的王月君虽能看清花太平的出手,但花太平这手拿穴之快,掷人之准,连王月君都不禁暗暗叫好。 “庄主!”“花庄主!”过得半晌,四下之人终于反应了过来,花逢亮赶忙行礼,客人们也纷纷唱了个大喏,花家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万花庄在这金陵城中的地位,并不比皇亲国戚要差。 “大家不需多礼。”花太平向四下还完礼,看了看仍是摊在椅子上的两名汉子,又向着花逢亮问道:“逢亮叔,这是怎么回事?” 花太平虽称花逢亮为“逢亮叔”,其实二人间的亲缘只怕还得追溯到二十多代前,说来倒与刘玄德的“刘皇叔”之称有些相似,这样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房亲戚”,怕也只有花家才能聚得住,换做平常人家,不知多少代前就该各行其路、分道扬镳了。 花逢亮自知花太平以叔相称,只不过是看在自己年事已高的份上,给自己一个面子,他当然也不敢像花万树、花万年那般在花太平面前以长辈自居,便又鞠了一躬,恭敬的说道:“禀庄主,这二人都是来买盐的酒馆管事,但本该天明时分便来补货的陆管事,日上三竿也没能见着,此时行中存货已近卖罄,他二人为抢最后五斤粗盐,便扭打了起来。”他顿了顿,颇为疑惑的问道:“敢问庄主,是不是庄中有什么事,陆管事没空调配,要不我派人上庄中取货?”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花太平赶忙摇头,他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庄中情形,否则非但又会使万花庄颜面大失,更会惹的全城百姓惶恐,他顿了顿,又点头说道:“盐行的货,你也不用去取了,我回庄便派人送来。” “真是个莽撞的庄主。”屋外的王月君暗暗笑道。 原来花太平听到街坊报之城东盐行有人打架,还没问清楚情况,立即便赶来阻止,王月君便也跟过来瞧瞧这位年轻庄主的行事,顺道看看能不能寻得什么线索。王月君见这位花庄主处理事情还算得当,就是行事过于急躁,倘若他赶来之前多向街坊打听几句,说不准便能问出二人打架的原因,便也可将货盐一并带来,又何必还得派人再送——特别是在如今庄中本就没有几人可派的时候。 花太平当然没有听见王月君的自言自语,只见他向花逢亮确认了要调配的粗盐数量,又问道:“城东盐行每日都要调配这么多盐吗?” 花逢亮摇头说道:“回庄主,并非如此。往日盐行补货都是三日一调配,只是昨日忽然来了位客人,一下便买了一百斤,所以才一日多就不够用了。” 花太平点了点头,正打算转身离开,王月君却忽然走了进来,微笑着问道:“这位是‘逢亮叔’吧,我有些事情想请教请教您。” 花逢亮吃了一惊,他看了看王月君,又看了看花太平,只见花太平点头说道:“这位王姑娘是庄中的贵客,她有什么问题,逢亮叔但回答不妨。” 花逢亮也只得点了点头,脸上却充满了疑惑之色,显是没想明白:“庄中的贵客,又有什么好问我这么一个管盐铺的老头子的呢?” …… 花太平与王月君二人回到万花庄已是将近午时,小刚已借用花家东厨做好了两大桌饭菜。要知万花庄此时能动的皆是些武师教头,舞枪弄棒还成,若说照顾人,只怕个个都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大爷,如何还能管好昏睡不醒之人?王月君自己跟着花太平去城东盐行,却将小刚与卯儿留在了万花庄中,一是想要二人帮着照料庄中之人,更要紧的是让卯儿好好检查下众人到底是何状况。 要知吴小刚本是王月君家的厨童,自幼便在王府东厨打下手,如今年岁见长、手艺亦长,便是大内御厨,也未必胜的了他许多。这满满两桌饭菜,下桌的武师教头们固然吃的赞不绝口,就连主座上本不好意思动筷的花太平,到最后也忍不住吃下了两大碗饭菜。 但吃完饭的花太平当然便也更加惭愧了,只见众武师均已告退,他便抱拳向吴小刚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吴小侠费力款待。”他说完这句,又立即苦笑道:“这庄子人要再不醒,金陵城的百姓固然非喝西北风不可,等吴小侠一走,我这庄主也得跟着喝西北风。” 吴小刚赶忙还礼,王月君却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此事花庄主但请放心,方才卯儿已仔细检查过庄里众人的情形,此迷药虽然药劲厉害,却不伤人神智,只消十二个时辰后药性便会自解,以后也不会有其它影响。” “既然‘捣药娘’都这么说了,那在下也就放心了。”花太平长吁了一口气,又向着卯儿行了个大礼。 原来卯儿当年则是王府的药童,如今跟随王月君闯荡多年,已是医、毒俱精,虽然其“捣药”的绰号本是因大姐称“素曜”、自己姓名的“白卯”又是玉兔之意而取,但江湖人单独提此绰号的时候,则更多是为称赞她药道精湛、医术高明。 只是花太平先前所称的“广寒双童”惹得白卯儿不快,虽说其中多半是为使花太平镇定心神的佯怒,但她当时既会以此事为引,想来也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面,花太平此时将功补过,竟将“捣药童”改为甚为好听的“捣药娘”,倒也教卯儿颇为欢喜。 “怎么样,我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亲取的‘捣药娘’,你却还是个‘伐桂童’,怎么样,还不快叫姐姐?”白卯儿立即得意的向着吴小刚炫耀道。 “这不行,你都改了,那我也要请花庄主也给我改个!”吴小刚不服气的说道。 白卯儿却摇了摇头,故意学着吴小刚先前的腔调说道:“所谓绰号,不过是为了称呼方便,我可不像某些人那么小肚鸡肠,花庄主怎么称呼我都没问题。”她拼命忍着笑,好不容易将这话学完,终于不禁大笑了起来,一面笑还一面嘲笑小刚说道:“看来‘小肚鸡肠’也有‘小肚鸡肠’的好处,不像我这么小肚鸡肠的吴小刚,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一辈子的‘伐桂童’吧。” 王月君见自家二童又不顾虑花太平便拌起嘴来,此时已并非像先前是为使花太平镇定,当然是十分失礼之事。只是她二人已帮了万花庄的大忙,想必花太平也不会介意。王月君想及此处,便不再去管仍在拌嘴的二童,转身向花太平说道:“花庄主,此时卯儿既已判明贵庄之人皆无大碍,还是当以找出犯案之人为重。” “仙子说的是。”花太平见王月君又提起此事,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苦笑说道:“在下虽只算半个江湖中人,但也早便听说过仙子大名,据说无论是多么复杂的案子,只要让仙子看出了一丝破绽,那难题就必将迎刃而解。” 花太平这话倒不是出自于私心的恭维,因为王月君自己固是冰雪聪明,又有吴小刚与白卯儿作为左膀右臂,这些年的确解决了江湖中的许多大案,甚至连六扇门的高手遇上难解的疑案悬案,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找这位昔年的郡主求助。“只要让仙子看出了一丝破绽,那难题就必将迎刃而解”的说法,绝非虚言。 “庄主谬赞了,江湖传言,总有些夸张之处。”王月君笑着回答道。类似的称赞她这些年也不知听过多少遍了,类似的谦逊之言她也应复过不知多少次了,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此番谦逊之后忽然又止住了笑容,颇为不解的问道:“庄主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将此事交于外人解决?” 王月君当然也看出了花太平并不是十分想要她插手此事,这对于成名后的她来说,倒还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情。 “难言之隐倒说不上。”花太平摇了摇头,仍是苦笑说道:“只是我堂堂的花家家主,遇上此事却一头莫展,只能仰仗远来是客的仙子解决,待我两位叔父醒来知道后,只怕更要觉得我这侄子无能了吧。” 花太平与二位叔父的纠葛毕竟是花家自家的“家丑”,胡爷虽一清二楚,当然也不好说予王月君知道。此时花太平自己将家丑外扬,王月君这才明白花太平的顾虑,于是她便微微笑道:“既如此,我便从旁协助花庄主,到时解决问题的是庄主,想必二位花老前辈也无话可说。” 花太平点了点头,想开口,却又立即摇了摇头,实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怎么,花庄主还有别的顾虑?”王月君不解的问道。 “不是、我……我……”花太平“我”了半晌,却没能“我”出个所以然来。 “唉,大姐,你在别的事情上那么聪明,怎么这里就不明白花庄主的苦心呢?”卯儿此时已没有再和吴小刚拌嘴,她见这位花庄主急得话都理不清了,而自家大姐却还是一头雾水,实在忍不住插口道:“花庄主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在大姐这样的人物面前当然想要表现一番。倘若是靠着大姐的协助才解决了此事,就算旁人无话可说,他自己总是没法‘自欺欺人’的啊。” 花太平见卯儿插话,便停住不说,只是叹了口气,显是默认了卯儿的说法。 王月君这才明白花太平的意思,不禁脸上泛起一阵微红,但这也只是刹那之间的事,只见王月君又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表现一番事小,解决问题事大,或许对富甲天下的花家来说,黄金百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数目,但谁能保证犯案之人不会一犯再犯?此事若一直悬而未决,对万花庄当是个极大的威胁,花庄主拿全庄人的安危来赌气,恐怕不妥吧?” 花太平沉吟半晌,又叹了口气,终于点头说道:“仙子教训的是,那便拜托仙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二回 枝散花逢醉 云开月映奸(3) 花家客院,王月君正在塘桥边缓缓散步。 花太平当然不会怠慢王月君,给王月君安排的当然是花家最好的院落、最好的屋宇、最好的房间。 这客院中有假山、有池水、有树盖、有莺歌,完全不输于官家的园林。甚至不禁让王月君有了一种回到了自己还在齐王府当郡主时的错觉。 但相比王府的园林,这客院唯一少了一种物事,那就是花。 并不是现在未到开花之季,也不是家仆将花修剪除去,而是万花庄庭院所种的,本就都是不会开花的树。 昔年江南万梅庄名震天下,庄院中数万飞梅亦被誉为“江南雪”,如今这万花庄亦在江南、亦有“天下第一庄”之名,庄院中却连半朵飞花都没有,这倒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但这件事其实并不奇怪。 因为万梅庄的“梅”虽是梅花的“梅”,万花庄的“花”却本就不是梅花的“花”。 万花庄的“花”,是“花钱”的“花”。 金银万石任君花。 …… 最好的东西,通常也是最复杂、最繁琐的东西。 如果你并不觉得复杂、繁琐,那只不过是有人把麻烦的地方都给解决掉了。 万花庄最好的浴堂中有最名贵的香精、有最滋润的甘泉,甚至连庄院中没有的瓣瓣飞花,在浴堂里都能寻见。 但倘若你当真想要享受一次这“最好”的洗浴,你至少需要三个丫鬟帮你换水、三个丫鬟帮你洗身、之后再要三个丫鬟帮你更衣。 对于平日的万花庄来说,使唤九个丫鬟来服侍也算不上什么,但在今日的情形下,你就算想找到一个能服侍人的丫鬟也是不可能之事。 所以白卯儿什么也没能享受到,却花上了比平日多上三倍的时间来洗这个浴。 …… 白卯儿从浴堂中出来的时候,王月君仍在塘桥边散步。 但王月君显然不是在观赏这池塘、这石桥、以及这客院内的任何风景。因为白卯儿一走到她的身边,她便立即迎了上去。 她就是在这等白卯儿的。 “终于出来了。”王月君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也在浴池里睡着了。” 王月君会说这个“也”字,正是因为她二人今早来到花家的时候,便曾将睡在浴池里的花家小妹给捞出来过。不过王月君此时倒不是害怕白卯儿也着了贼人的道,只是她三人彻夜行舟,一来到花家又遇上了这等大事,确实也有一日半未休息了,就算白卯儿在浴池中睡着了,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大姐你就别提了。”白卯儿苦笑道,“早知道要一个人烧水灌满那么大个浴池,我就不选这个浴堂了。” “看来你这浴洗的相当辛苦。”王月君也跟着苦笑道,显然她也明白了卯儿的大费周章,并庆幸自己选了一个“不那么好”的浴堂。她顿了顿,又接着问道:“小刚已经睡着了吗?” 卯儿点了点头,笑骂道:“是啊,那个笨蛋好像是一进到房间就倒头便睡,莫说洗浴,连寝衣都没更换,当真是够邋遢邋遢。” 王月君摇了摇头,又微笑说道:“他昨夜整夜摇船,今日还独自做好这么多人的饭菜,当是比我二人辛苦的多。他如此劳累,也怪他不得。” 卯儿撅了撅嘴,不服气的说道:“大姐只疼他辛苦,就不疼我辛苦。昨夜摇船是他比较卖力,但今日我替这庄中百余人把脉看诊,可不比他轻松。” “好好好,你俩都辛苦、都辛苦。”王月君抚摸着卯儿的头,目光中充满了怜爱之色。 “这还差不多。”卯儿把头埋在大姐怀中撒娇道。二人间哪还有主仆的模样,若不看二人年龄,倒像是一个本在责怪母亲偏心弟弟的女儿,又得到了母亲的安抚。 王月君由着卯儿的性子,任卯儿在自己怀中撒了一回娇。但待卯儿一起身,她便改了心情,立即正色问道:“卯儿,你今日替庄中所有昏迷之人看诊,都是一般的状况吗?” 卯儿也知如今情形诡异,当不是继续撒娇的时候。她跟着王月君多年,当然知道大姐会有这么一问的原因,立即点头答道:“不错,虽然其中或有些细微差别,但也都是大同小异,当是中了同一种迷药,更不会是有人在假装中毒。”她顿了顿,又摇头补充道:“不过这‘中毒’一词其实并不妥当,真要说来,这药非但不是毒,反倒对人有些好处。” “哦,是什么好处?”王月君有些惊奇的问道。 白卯儿并没有直接回答王月君的问题,却反过来问王月君道:“大姐本是皇亲,想必知道‘熏香’一物吧?” 王月君点了点头,回答道:“不错,熏香一物,多由名贵香精制成,平日做成香囊佩戴于身,可祛病养生,寝时焚于室中,更有助眠解乏之功效。”她顿了顿,又有些难过的说道:“母亲生前多病,夜间往往难以入睡,便需每日焚熏香助眠。” 王月君幼年丧母,齐王妃过世之时,白卯儿甚至都尚未出生。但卯儿既自幼便为王府仆童,当然也知道此事,她见自己不小心勾起大姐伤心往事,赶忙抢过话头,继续说道:“正是,花府中人所中迷药,其药理便与熏香相同,只是药性较寻常熏香强上百倍,自是惹得花府众人长睡不醒,但熏香既对人有益无害,众人除睡死之外,其祛病解乏之效,也会更加明显。”她苦笑了笑,又接着道:“正如大姐所言,这熏香虽可由松香、檀香、沉香等不同的香精制成,但这些香精几乎都十分贵重,无论何种熏香,都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东西。而此迷药既较寻常熏香强上百倍,又是够百余人‘使用’的份量,虽说和百万两金子相比还是不值一提,但也是极大的手笔了。” 王月君又点了点头,说道:“确是如此,就算用的只是伤人的普通迷药,能盗走的金子依然能够盗走,贼子又何苦为了被迷倒的人,用上这么贵重的迷药?”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虽未对花庄主明说,却本就不禁有些怀疑此案是庄中之人所为。如今听你这么一说,这可能性就更大了,因为倘若贼人当真是庄中之人,一来他未必想要伤害其他人,二来必要时他也能对自己下药,混在众人之中。” “难怪大姐会如此怀疑。这么一大笔金子失窃,四下街坊却未听到半点声响,这确实很难让人相信是外人所为。”卯儿点了点头,却立即又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但庄中之人确是都中了迷药。虽说也有大姐所说“事后对自己下药”的可能性,但这熏香迷药既然并非毒药,只不过是将人本就有的睡眠欲望给诱发加重罢了,自然也并无解药。倘若贼人当真是庄中之人,他又如何能将众人迷晕,自己却还保持清醒?” 王月君也不禁苦笑了笑,说道:“不错,倘若只是迷晕一两个人的份量,还可以靠屏住呼吸避过,但要一下迷晕一庄子人而不殃及自身,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二人说到此处,便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显是想仔细回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不多时,王月君忽然想起一事,拿出一块饼状物向卯儿问道,“卯儿,你说那熏香可由许多不同之物制成,那你看此物能不能做成熏香?” “这是何物?”卯儿见此物白中泛黄,看着又极易碎损,她伸手一掰,便掰下一小块。她见大姐询问此物是否能制成熏香,便将此物放到面前嗅了嗅,却又闻不出什么香味,不像是什么香精,便不禁开口问道。 “你可能不常见,但小刚肯定十分熟悉。他给我们做的美味佳肴,里面都少不了这东西。”王月君卖关子的说道。 卯儿更加好奇了,她又嗅了嗅,却仍是嗅不出什么气味,干脆便将此物拿到嘴边舔了一舔,想要尝尝此物的味道——她见大姐说小刚做的美味佳肴里都少不了这东西,想来味道也不会太差,更不必担心此物有什么毒性。 王月君本是想考考卯儿,忽然见卯儿将此物拿到嘴边,想要阻止已是不及。只听“噗”的一声,卯儿立即便喷了出来。 此物虽然无毒,却也不见得比毒药的味道好上多少。 “好咸、好咸!”只见卯儿一面叫喊,一面去拿桥墩上的茶杯,然后赶忙用茶漱起口来。 原来此物正是粗盐凝成的盐饼,先前王月君同花太平去城东盐行之时,便将这块品相不好、不便售卖的盐饼拿了回来。卯儿精通医理药理,当然不会不清楚盐的功效,只是盐之一物太为平常,她既不曾下厨造饭,遇病入药时也是将方子交予小刚来熬煮,因此她自己反倒没当真见过盐的模样,此时闹出这等笑话,倒也算是“百闻不如一见”了。 …… “卯儿,对不起、对不起,大姐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干。”王月君拼命道歉道。 “大姐,不是卯儿怪你,可你究竟是怎么胡思乱想,才会把这种咸死人的东西和熏香想到一块的?”卯儿面带责备之色说道。虽然此事多半得怪在她自己头上,但认为粗盐可以用来制作熏香的王月君,确也有些让她哭笑不得了。 “大姐也不是当真认为盐可以用来做熏香啦。”王月君不好意思的说道,“就是觉得此物值得调查一番。”她生怕再起什么误会,说完这句,便赶忙将今日在城东盐行所知之事告诉了卯儿。 “买下一百斤盐,那人是要当饭吃吗?”白卯儿想到自己方才舔上一舔就已被咸个半死,那陌生人竟一下买了一百斤。虽说这人当然不会像她一般把盐直接往嘴里放,还是不禁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不当饭吃姑且不论。可一个人一下买了一百斤盐,而这人还并非店中的熟客,总归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是挺的奇怪的,但这盐真做不了熏香,更迷不倒人。”白卯儿苦笑道,“这东西别说让人想睡了,就我刚刚舔那一下子,本来还有些困的,这下全清醒了!” 白卯儿说到这,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停住不说。 王月君也立即明白了卯儿所想,她与卯儿对望了一眼,立即点头说道:“走,快去找花庄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二回 枝散花逢醉 云开月映奸(4) “王女侠,十分抱歉,城中又起了纠纷,庄主出庄去了。”万花庄正堂之上,胡爷向王月君行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胡爷不必介意。万花庄平日那么多人打理的事务,今日却得靠花庄主一人来解决,着实是难为他了。”王月君还礼道。 “多谢王女侠体谅庄主。”胡爷点了点头,又说道:“庄主出庄前吩咐过,若是王女侠想要查看库房、或是万花庄的其他地方,只管查便是,不用再来问过他了。”胡爷一面说,一面将两座库房的钥匙递给王月君。 “承蒙庄主信任,便请胡爷替我谢过庄主了。”王月君接过钥匙,又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正堂。 …… 库房本就是所谓的“案发现场”,王月君当然十分想查看两座库房里面的情形,但若花太平没有留下这句话,她还真的不方便进去。 虽然花太平先前已答应让她插手此事,但就算是官府查案查到库房之中,也得有主人陪同才方便查。更何况这还是富甲天下的花家库房,倘若王月君其实心怀不轨。那所谓的“查案”,就难免又要变成“犯案”了。 所以花太平确实是十分信任王月君。 “看花庄主那般模样,只怕他恨不得将心肝都掏给大姐,区区两座库房,算得了什么?”西库房外,白卯儿打趣道。 王月君却连看都不看卯儿,只是盯着库门上的三重大锁沉思着——在查案的时候,她是一定不会为了任何无关之事分心的。 看到大姐露出这般表情的时候,连喜欢开玩笑的白卯儿也不禁严肃了起来。 “钥匙。”只见王月君虽仍紧紧盯着库门,却向着卯儿伸手说道。 钥匙分明是王月君从胡爷那接过的,她之后也并没有转交给白卯儿,此时又找卯儿要什么钥匙? 但卯儿却立即会意,赶忙从身上的包袱中取出一根细铁条递给王月君。王月君接过铁条,忽然出手如风,一下便将铁条打进了铜锁的锁孔中,然后扭上两扭。只听“嗒”的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换一把。”王月君面上毫无满意之色,又伸手说道。 这回卯儿从包袱中取出的是一把铁夹,王月君拿起铁夹,在铁锁上左敲了敲,右敲了敲,忽然向着铁锁正中央处夹去,内力到处,又是“嗒”的一声,铁锁也应声而开。 最后轮到钢锁,王月君瞪着钢锁许久,忽然叹气说道:“这锁我打不开。” 她的意思当然不是自己真的打不开这把锁,就算不用钥匙,王月君也有一千种方法能把这钢锁弄开。 但王月君的这一千种方法,都会将这钢锁弄坏,至少不可能还让其完好无损的挂在库门上。 但偏偏贼人当时就将三把锁都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卯儿愣住了,要知她的大姐虽不是什么神偷,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论犯案的手段,没有人能比她大姐知道的更多。 她大姐都无法完好打开的锁,别人就更不可能了。 “第一种可能、贼人有钥匙,第二种可能、贼人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锁,第三种可能、贼人是从别的地方进去的。”王月君暂时将三种可能作为待定的结论,然后用胡爷给的钥匙打开了钢锁。 但第三种可能不久便被排除了,贼人当然不是从别的地方进到库房中的。王月君和白卯儿在西库房翻找了半个时辰,又到东库房翻找了半个时辰,非但没有找到一条暗道,就连一个老鼠洞都没有见着。 所以贼人显然还是从库门进来的。 但比起贼人究竟是如何进来的,现在却又有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摆在二人的面前。 “万花庄不愧是万花庄。”卯儿苦笑道,“就算已经少了一百万两,金子还是能堆的比我还高。” 先前开的玩笑归玩笑,卯儿其实本是以为库房中已没有多少金银,花太平才放心把钥匙交给王月君的。岂知她们虽然没有发现暗道,却发现每个库房中仍是留有十几箱金子,银子更是数不胜数。 卯儿虽不知一百万两金子到底有多少,但花家库房中剩下的,显然绝不会少于这个数。 剩下了许多金银本不是问题,但问题是,既然有如此之多剩下,贼人却为何只拿走了一百万两? …… “大姐先前就说过,贼人能运走一百万两已是非常不可思议了,如何还拿的了更多?”客房之中,已经醒来的吴小刚听卯儿说了库房的情况,抢先下了结论。 “笨蛋就是笨蛋。”白卯儿苦笑道,“只能看到表面情况。” “什么表面情况。”吴小刚又不服气的说道,“那请聪明蛋给我说说,什么是‘里面情况’?” “笨蛋,我问你,你觉得贼人为什么要以太湖三杰为饵,设计将花庄主引出庄去?”卯儿颇为不屑的问道。 “这样贼人才好乘虚而入嘛!”吴小刚更加不服气了,因为在他看来,白卯儿好像问了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笨蛋!你可知道迷倒万花庄众人的是怎么样一种迷药?”卯儿带着骂声反问道,但她也知道小刚是无论如何也回答不出她这个问题,所以她还是只有一面骂一面继续解释道:“这种迷药先不论厉不厉害,但其既然迷倒全庄的人,再多迷倒二十多个像你这样的笨蛋,根本不会多费力气。” “你是说,就算花庄主若留在庄中,贼人也很容易就能将他们迷倒?”小刚终于明白了卯儿的意思,其实他并不笨,只不过他和白卯儿争论的,通常都是后者擅长的事情罢了。 “不错,贼人若是将花庄主等人一齐迷倒,那么他们根本就用不着在众人回来之前急匆匆盗走那一百万两,就更不会轮到你来反问‘如何还拿的了更多’了。”卯儿顿了顿,又冷笑道:“难道贼人利用太湖三杰引出花庄主,又浪费‘惊魂散’杀掉三人,反倒是为了让自己偷盗的更加匆忙吗?” “这……”小刚知道卯儿说的有理,却想不通贼人为何要这么做,他思索了半晌,只好老实的问道:“那贼人又是为了什么?” “等大姐回来你就知道了。”白卯儿忽然故作神秘的笑道。 小刚也只有苦笑了笑,他虽然不清楚贼人,却十分清楚这个和他拌嘴了许多年的白卯儿——每当卯儿露出这个表情,并拿大姐打马虎眼的时候,那便是大姐正在调查此事、而卯儿自己也还并不清楚“为什么”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二回 枝散花逢醉 云开月映奸(5) 夜色降临,石头古渡又寂静了起来,江边的杂草和野花被江风吹的沙沙直响,有的随风而起,打在太湖三杰的尸身上,倒像是在为这三个连恶人都当不好的可怜虫献上清冷的祭奠。 昨夜花太平急着赶回万花庄,连细查的时间都没有,就更别提为三人收尸了。只是为怕惹得附近渔家不安,花太平当时还是唤武师将三具尸身隐藏在江边的草木之中。 而这三个名不见经传的替死鬼,除了杂草野花,又有谁还会记得他们? 至少王月君还记得,所以王月君也回到了石头古渡。 但王月君也并不是想要替这三个可怜虫收尸的,她压根就不是来找这三人的尸首。 真正来找这三人尸首的是花太平。 …… 王月君站在远处的阴影中暗暗看着在尸身上胡乱翻找的花太平,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当她与卯儿在两座库房查探了两个时辰,花太平却还没回庄时她就知道,花太平肯定不是解决今晨那般鸡毛蒜皮的争执去了。 花太平会这么做也是在王月君的意料之中的。先前花太平虽已接受了王月君的“协助”。但他若能赶在王月君之前自行将案事解决,当然还是可以大大的“表现一番”的。 王月君自也知道,对于查案新手的花太平来说,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线索,当然便是这三具尸身。 所以她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花太平。 但王月君并不是来阻止花太平的,因为她其实并不反感花太平想要“表现一番”的想法,只是不能赞同花太平将“表现”置于“破案”之上罢了。而花太平此番的作法并不会阻碍她这边的探案,她当然没有理由反对。 王月君来找花太平,只不过是想要见他罢了。 …… 花太平虽然在背地里悄悄查案,但他当然是无时无刻不想见到王月君的。此时王月君也想见到花太平,但是理由却并不完全一样。 花太平想见王月君,当是因为自己对王月君动了心。 王月君想见花太平,却是因为他人对花太平动了心。 动了杀心。 忽然,只见黑暗中三点寒星飞起,直取花太平后心。 花太平武功虽然不错,但江湖阅历显然十分浅薄。他在翻查太湖三杰尸身之时,压根没有提防四下情形,此时暗器从他背后打来,等到他听到风声的时候,只怕连转身都来不及,又如何能够招架? 王月君见花太平竟毫无防备,不禁叹了口气,先前在城东盐行的暗赞好像也成了谬赞。 但她一面叹气,人竟已在花太平身后,其身法之快,当真如天上下凡的仙子。 只见王月君纱衣一卷,三点寒星立即便消于无形。 寒星微光,如何能与明月争辉? 花太平听到风声,回过头时,再一次被王月君的模样惊呆了。 素曜之姿,当是在夜色之下才最为淋漓。 花太平看得是心潮澎湃,忽然只觉气血上涌,接着便是一阵眩晕。 然后他便倒了下去。 …… 花太平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回到了万花庄庄主房中,身旁的王月君正一脸铁青看着自己。 花太平见王月君一副立即便要发火的模样,正想要抢先道歉,岂知王月君却更快一步的道歉了。 “是我太过大意,害得花庄主受罪了。”只见王月君低头说道。 本来王月君已经帮花太平抵挡住了贼人的暗器,为何花太平还会晕倒,而王月君还要道歉? 原来王月君虽防着有人暗中偷袭花太平,却没想到太湖三杰的尸身已经被动了手脚。 本来太湖三杰所中“惊魂散”之毒虽厉害,但此毒既攻“心魂”,当然不会只因皮肉接触便流毒他人,所以花太平去翻找太湖三杰的尸身的时候,王月君本十分放心。 可王月君却忘记了,“惊魂散”虽不会流毒,贼人却可在太湖三杰的尸身上再下其他之毒。 好在这种毒虽也十分厉害,但只靠触碰所受毒性,毕竟威胁不到习武之人的性命——这显然也是贼人会另设埋伏的原因——所以王月君赶忙将花太平带回庄中,卯儿稍做调理,花太平便醒了过来。 可惜的是,王月君既然要照顾花太平,当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埋伏的贼人逃走了。 “是我妄自行动,又如何怪得了仙子大意。”花太平听闻就里,不禁苦笑着说道。但他立即又勉强坐起身子,行了个大礼道:“仙子救得太平性命,太平不知、不知该如何相报?”他勉强说完这话,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要知花太平虽无性命之虞,毕竟毒性方解,此时有些虚弱,也是情理之中。 “月君举手之劳,花庄主不必放在心上。”王月君还了一礼,立即唤卯儿将花太平扶着睡下,接着说道:“庄主中毒不深,只需今夜好生静养,明日便得无恙。到时庄中众人也该清醒了,我再协助庄主进一步查清此事。” 王月君说完这句,便带着卯儿离开了房间。 经过房门前时,王月君当然也不忘向守在门外的胡爷叮嘱道:“还烦请胡老前辈今夜加强戒备,以防贼人还会对花庄主不利。”她顿了顿,又补充说道:“但更重要的是,别让花庄主再独自行动。” “一切但凭王女侠吩咐。”胡爷面带愧色的鞠躬说道,态度中哪还有先前二人“平起平坐”的模样?倒像是一个庄中下人,谨遵着庄主夫人的吩咐。 其实胡爷当然并不是真把王月君当成了庄主夫人——就算王月君真的成了花太平的夫人,以胡爷在万花庄的身份地位,也不必对庄主夫人如此恭敬——只是他身为庄中武师总教头,却对庄主涉险一无所知,若非王月君将花太平救回,他这总教头那可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职,他又岂敢不对王月君毕恭毕敬? …… “大姐,你现在总可以告诉卯儿,你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吧?”一离开花太平房前,卯儿便立即忍不住着向着王月君问道,“花庄主妄自行动这不难理解,但大姐又是如何猜到贼人要乘机加害花庄主的?”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王月君一面回答,一面加快了脚步。 虽然类似的话卯儿经常听大姐说过,但王月君此刻非但没有带着微笑,反倒神情十分严肃,当然并不是在故意卖关子。 所以卯儿也只有闭上了嘴,带着疑惑紧紧的跟了上去。 但卯儿也没能疑惑多久。王月君与那种会一拖再拖的欠债的当然不同,她说出来的“等一下”,就绝对不会要人“等两下”、“等三下”。 吴小刚此时正站在一栋房前等着她们,这房子与花太平所住之处只相隔了三栋。 “大姐猜的不错,花三太爷果然不在屋中。”小刚见二人走近,立即便开口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三回 月仙思旧恨 花老丧新欢(1) 王月君会怀疑花万年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而她现在便在告诉小刚和卯儿这些原因。 首先、花家有内贼,这点已毋庸质疑。 其次、这个内贼可以轻易接近花太平的房间,将插着字条的金镖打在花太平房门上而不露痕迹。 再次、这个内贼还得有花家库房的钥匙,而此钥匙当时只有花太平、花万树和花万年三人持有。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卯儿与小刚先前都没想明白的,贼人为何要利用太湖三杰,将花太平引出庄外。 “这原本只是我的推测。”王月君解释道,“如果花庄主留在庄中被一并迷倒,所有的责任都将由他担当。但花庄主一旦出庄,坐镇庄中的就成了花二太爷。此时再教庄中重金失窃,花二太爷显然也难辞其咎。到时追究起花庄主和花二太爷的责任,花家重立家主,这位置就非花三太爷莫属了。” 卯儿立即明白了大姐的意思,抢着接话道:“据胡爷所说,花三太爷当夜在花庄主出庄的半个时辰之前便以‘身体吃不消’为由回房休息了,原来他竟是为了撇开责任?” “这当然也是其中一个原因。”王月君微微一笑,又补充道:“但更重要的是,他这样也能使下药更加方便。” “大姐说的不错。”卯儿点头说道,“倘若镇守庄中,他的一举一动肯定逃不开众人的注意,当然不如假装回房行事方便。” 王月君也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当然,这些本来都只是大姐的猜测,并不能当作证据。所以大姐方才一回到庄中,一面请你去给花庄主解毒,一面便吩咐小刚来查探这位花三太爷屋中的情形。” 卯儿抚掌笑道:“原来如此,大姐的轻功天下无双,就算背负着花庄主,也绝对不是什么花三太爷能比的了的,倘若暗算花庄主的贼人当真是这位花三太爷,他断不可能抢在大姐之前赶回庄中。” 王月君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卯儿,大姐常便跟你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之大,不知何处便有藏龙卧虎,‘无双’妄称,切莫再言。” “是。”卯儿低头应道。 王月君见卯儿认错,微微一笑,接着道:“不过卯儿后面这点说的倒不错,但看那贼人的身手,确是远不如大姐。这花三太爷分明也中了迷药,此时却已不在房中,就算出手的贼人不是他本人,他也很难逃的了干系。” 卯儿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显是在自行咀嚼其中因果。 但一直默默听着二人讨论的吴小刚却忽然开口问道:“大姐,我有一事不明。” “小刚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王月君微笑着回问道,她这模样倒不像是正在查案的江湖高手,倒像是哪个私塾中正耐心回答门生问题的老学究。 “那花三太爷既已成功将金子盗走,又已成功将自己隐藏在众人之中,只要之后追究起花庄主和花二太爷的责任,便能如他所愿的当上新家主,为何还要甘冒露出马脚的风险,也要暗算于花庄主?”小刚不解的问道。 “接下来也只是大姐的猜测。”在回答小刚和卯儿的问题的时候,为避免自己错误的判断影了响二人,只要不是完全确定的事情,王月君都会强调其为猜测。只见王月君摇了摇头,有些严肃,却又有些哀伤的把这“猜测”说了出来:“大姐认为,花三太爷会这么做,是因为我们突然出现了。” “我们突然出现了?”小刚显然并没有听懂大姐的回答,仍是不解的问道。 王月君停顿了片刻,本来有些严肃的神情忽然更加严肃了十倍,只见她一字一句问道:“小刚,你还记得我们是为何要来万花庄的吗?” “当然,大姐怀疑花老庄主的死与‘他们’有关。”小刚不假思索的回应道。 “所以呢?”王月君显是对小刚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又近一步问道。 “所以……所以……”小刚沉吟片刻,忽然心中一亮,抬头说道:“大姐是说,这花三太爷便是‘他们’的人?” “至少这个可能性很大。”王月君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们先前便曾提到过,如此多的金子失窃,就算有花三太爷作为内贼,也绝不是几个人便能做到的,但贼人既有这么大的人力,为何案事之后便都像耗子似的全都躲了起来?甚至就连方才暗算花庄主的贼人,也是单独行动?” “应该是这样的!”小刚像是完全明白了似的,兴奋的说道:“‘他们’本就为当今圣上所忌,万一暴露了行踪,惹来了朝廷大军,绝对讨不了好去。何况‘他们’手下死士虽多,却并没听说过有什么能和大姐匹敌的绝世高手,所以遇到大姐就像耗子遇到猫一般能躲则躲,生怕露出了马脚,就别提敢和大姐正面较量了。” 王月君又点了点头,她为人本十分谦逊,方才卯儿赞她“轻功天下无双”时便教训了卯儿。但只要是说到和“他们”有关的事情时,她却是绝不会有半点谦逊的。 只见王月君忽然转身望向北方,目光中难得露出了恨恨之色。 “躲得过朔月躲不了望月,他们终究逃不出大姐的手心的。”本在沉思的白卯儿忽然开口说道。她见大姐又想起往事,心情难免郁郁,当然便要出言相劝。 这句话好像的确有用,王月君面色本十分严肃,听到卯儿这句,也不禁被逗得笑了起来。 原来这句“躲得过朔月躲不了望月”虽只是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换了一种说法,但这种说法显然是为了强调初一是无月之“朔”而十五是满月之“望”,加之王月君的“素曜”之号与“月君”之名,倒颇有一语双关的味道。 但王月君这一笑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一笑罢,仍是又露出了哀伤之色。` …… 客院之中,王月君又站在塘桥之上,仍是望向北面的天空。虽然她依然保持着那副严肃的模样,却愈加难掩面上的掩郁郁之色。 吴小刚与白卯儿此时正坐在后者的客房之中,从窗户中看着独自郁郁的王月君,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他们并不是不想再劝,可当他们的大姐露出这样神情的时候,白卯儿第一下没能劝住,后面便更不可能再劝得往。 他们也知道大姐这时候最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二人便假装进到白卯儿的房中继续讨论案事。 但心系大姐的二人,根本什么也讨论不出来——何况此时他二人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讨论的了。 花万年如果当真是“他们”的人,那么其挺而走险暗杀花太平的原因,就连吴小刚也根本不用再问。 因为吴小刚也知道,“他们”对大姐的本事太过了解,也太过忌惮了。 “他们”当然没能料到王月君会在此时突然出现在万花庄,而王月君既已出手相助花太平,花万年非但别想安安稳稳当上花家新家主,用不了多久便会被王月君给揪出来。 所以花万年显然只有乘王月君还没完全明白时暗算花太平,以求能早些当上新家主。只要他真的当上了花家新家主,然后再想办法除掉花万树、把持住花家的所有力量,那么就算王月君之后再明白过来,却也已经晚了——就算是王月君,也没办法与整个花家为敌。 这本是个“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妙计,但花万年显然还是低估了王月君的本事。或许花万年本以为自己总能瞒得王月君过三、四日,谁知王月君只用了半日便已怀疑到他的头上,于是他的这个“妙计”,反倒把自己的罪证都送给了王月君。 “置于死地”是“置于死地”了,“后生”却没能“后生”。 其实王月君并不想花万年就这么死了。 因为她虽然这么快便识破了花万年的面目,却还有很多事情没能弄清楚。比如说,花万年究竟是怎么将金子弄走的,还有那些金子,如今会在什么地方? 更重要的是,花万年很可能知道“他们”如今的行踪。 但王月君也知道,正因如此,花万年此时多半已是个死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三回 月仙思旧恨 花老丧新欢(2) 一夜过去,花太平身子固已无碍,花家的人也终于醒了过来。 此时花家的要人——除花万年外——已聚集在花家的正堂之上,花太平先向众人说明了万花庄如今的状况,然后便将王月君引见给众人。 只听“噫”“啊”之声此起彼伏,花家既富甲天下,年轻子弟之中当不乏阅女无数的风流人物,却谁也没有见过王月君这般虽年轻貌美却又英气逼人的女中豪杰。众子弟虽然听得庄中发生如此大事,却也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王月君当然不是那种会因自己模样引得男人赞叹便得意高兴的女人,她虽对众人回以微笑,却并不见面上当真有什么喜悦之情。只见她口中称逊几句,便立即开口询问当夜的状况。 但正如王月君料定那般,这些人果然对庄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据众人所说,自花太平率人出庄之后,庄中并未发生任何可疑之事。他们不知怎么忽然只觉困意大增,一不注意便纷纷睡着,而他们醒来后除了只觉身清气爽之外,更不知道其间发生的任何事情。 王月君不禁叹了口气,她虽早便料到这个结果,却难免还是会有些失望。 只是失望归失望,众人既然提供不了任何线索,王月君也只有先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推断都告诉了众人——除了“他们”的事情。 王月君会对“他们”的事情缄口不言,因为“他们”正是朝廷最为忌惮的“要犯”,倘若花万年当真是“他们”的人,就算只是他自己的独断专行,也难保花家不会受到牵连。莫说此时只是王月君自己的猜测,就算她已有十足的把握,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也绝不会将“他们”的事情当众说出,以免人多口杂,不小心传到了她那已是当今圣上的堂弟耳中,只怕就难免会牵连到许多无辜之人了。 堂中众人本就正在纳闷三老太爷为何不在,此时听得王月君说明此事多半与其有莫大关联,均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花太平听说昨日暗算自己的竟很可能是自己叔父,虽在王月君面前竭力克制,面上却也不禁露出了哀伤之色。而本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花万树表情变得则更加凝重,显是愈发恼恨自己的大意无能。 但脸色变得最难看的,当然还要数花万年的几个儿子、只见他们一个个坐立不安,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父亲说话。 这几位花家公子的模样自然逃不过王月君的眼睛,只见王月君忽然看向他们,微微笑道:“怎么,几位公子知道令尊的事情?为何却在那窃窃私语,不说出来让大家一同参详?” 众人既听得王月君说花万年难逃干系,接下来怀疑的便自然是其子是否共谋,又听得王月君如此之说,立即便齐刷刷的朝几人望去。 这几位公子吓了一逃,长兄花云海敢忙站了起来,抱拳说道:“王女侠、各位尊长,家父所做之事,我们兄弟的确是毫不知情,只是……”他说到此处,却又忽然停住不说,显然是在犹豫是不是该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于是众人当然便更加怀疑这花云海心中有鬼,看向几人的目光自也变得更为严厉,花万树的两个儿子花天白与花天鹤甚至忍不住张口便骂了起来。 王月君却反倒回过身来,向着众人说道:“贼人如此厉害的手段,这几位花公子若当真是共犯,此时若不是一起逃了,只怕早已被灭口。他们多半与此事无涉,大家又何必如此为难他们?” 花家众人此时早便以王月君马首是瞻,见王月君忽然又开口为花云海等人说话,而且所说也在情在理,便都冷静了下来。花天白兄弟虽仍为父亲忿忿不平,却也不好再说。 王月君见众人不再紧逼,便又回过身,又向着花云海说道:“云海公子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当是可以不说。但此案对花家影响极大,若是对破案有帮助的事情,还请公子考虑是否当以大局为重。” 花云海叹气说道:“王女侠如此替我兄弟说公道话,我兄弟若再有所隐瞒,倒是我兄弟对不起王女侠了。”他偷偷瞅了花太平一眼,心一横,便向四下说道:“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夜家父……花万年那厮领着我们兄弟先一步告退之时,在他回房之前,忽然告诉我们兄弟他马上就能坐上当家的位置了,我们兄弟当时并不知他是想行此奸计,这才纷纷祝贺了他。” 花云海说完这句,便和几个弟弟一同低下头,连看都不敢再看花太平一眼。 这花云海将“家父”改口称作“花万年那厮”,显是在与花万年划清界限。虽说他们兄弟倘若当真不知花万年的计划,祝贺花万年便也只不过是背地里的狂言妄语,本来确实也说不上什么大事。只是此话一旦挑明摊开来说,也算得上是对花太平这位现任家主无礼之极,这也无怪这花云海先前便欲言又止了。 眼见众人又有些躁动,花太平赶忙抢着说道:“几位堂弟希望这当家的位置由自己父亲来坐,这本是人之常情,背地里说三道四虽然不妥,但如今破案要紧,此等小事,也不必计较了。” 做为家主的花太平自己都这么说,本想责备几人的众人当然只得把话都咽了回去。 “多谢庄主哥哥宽宏大量,小弟们必然不敢再犯。”花云海兄弟见花太平原谅,赶忙鞠躬说道。 王月君见花太平将此事处理得当,不禁也向着花太平微微一笑。花太平得佳人一笑,禁乐得有些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就好像他非但不介意花云海兄弟对他无礼,便是他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失礼也无所谓了。 王月君见花太平如此经不得夸赞,方才的微笑立即也变成了叹气。她叹完这口气,又望向花云海兄弟说道:“虽说几位公子与此案无关,但不知几位公子是否注意,令尊近日来有什么古怪之处,或与什么古怪之人有所往来?” 花云海摇头答道:“古怪之处便是先前说的,不知近来为何十分笃定自己能够坐上当家的位置。古怪之人,我兄弟就确实没见过了……”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拍手说道:“对了,先前福禄说过,有人给家……给花万年那厮送过一大包东西,还是他帮忙给搬到屋子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三回 月仙思旧恨 花老丧新欢(3) 花福禄是花太平堂叔花无疆的儿子,依照花家的规矩,花太平接任家主时,花无疆一家便搬出了万花庄。只是花福禄本人也是庄中的小管事,有时又会在杂院的管事房居住。那日花家二老在议事堂中争执之时,二人下手坐着的除了二人的儿子,还有支持二人的堂侄们,而花福禄便是坐在花万年那方的其中一人。 只是花家议事堂是花家内部议事之处,而此时在正堂议事,堂中除了姓花的人,还有花庄的大教头、大管事们,当然还有王月君三人,自然不会有花福禄这般旁亲的位置。 所以等到庄中下人去将花福禄找来之时,王月君已吩咐卯儿做好了准备。 她们当然也已猜到花福禄帮花万年提进屋子的是什么东西。 …… “福禄,听说前日有人给三叔父送过一大包东西,可有此事?”花太平十分严肃的问道。 这花福禄已从先前并未昏迷的武师口中得知了庄中所发生之事,但他先前既没在正堂之内,王月君告之众人的花万年之事他当然便不知道了。他与一干下人们正在杂院议论此事,忽然便被传到这正堂之中,本是十分的紧张。结果花太平却问了他一个好像并不是十分要紧的问题,他虽颇为奇怪,也只有老实的回答道:“禀庄主,确有此事,前日晌午,我正好从庄门经过外,有一头戴斗笠,身披披风之人,将一个包裹交予三堂叔。”他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一事,接着说道:“当时三堂叔好像本有些遮遮掩掩,但看到我来了,却忽然又大大方方的唤我过去,叫我帮他把包裹提回房中,所以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那你可曾看清那人的模样身材?” “禀庄主,那人身高约莫七尺,中等身材,但那人用斗笠将面目遮的严严实实,模样我便看不出来了。” “那你可知那包裹中为何物。” “禀庄主,那包裹包的严严实实,我本来不知。但三堂叔却主动告诉了我,说里面是盐……” “盐?难道就是那一百斤盐?”花太平忽然大叫着打断了花福禄。他说完这句,又看了看王月君,面上充满了敬佩之色。 虽说他昨日在城东盐行,恐怕到最后都没弄明白王月君为何对昨日对那买走一百斤盐的客人感兴趣,此时听花福禄说起那包裹中的物事竟然是盐,当然也能将两件事情想到一起。 “没、没有一百斤,约莫、约莫有五、六斤吧。”花福禄被花太平给吓了一跳,吞吞吐吐的说道。 “五、六斤?那还叫一大包?”花太平不悦的说道。他本想“亡羊补牢”,没想到竟然又说错了话,当是有些迁怒于花福禄。 “是、是我说错了,是一小包、一小包。”花福禄如何敢与这位当庄主的从兄争辩,只能赶忙认错道。 王月君见花太平竟在这细枝末节上胡搅蛮缠起来,便微微一笑,看了看吴小刚,小刚立即会意,插口说道:“花庄主,‘大’、‘小’本是相对而言,和一百斤相比,五、六斤盐或许确实只是‘一小包’,但要知寻常人家一日用盐至多一两,五、六斤盐,便是贵庄近两百余人,一顿饭也未必用得完。如此说来,这位花兄弟将其称之为‘一大包’,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花太平本就不懂厨事,见善厨的吴小刚这么说,只得陪笑道:“小刚兄弟说的是,只是在下先前同令大姐一道在城东盐行听说有位一次买走一百斤盐的稀奇客人,此时听得福禄说,便以为这‘一大包’盐便是那位客人买走之盐。情急之下责怪福禄,还望小刚兄弟莫要见怪。” 他这话看似是对吴小刚说的,其实当然是说给王月君知道的。对于花太平而言,就算一万个吴小刚见怪,也比不过一个王月君见怪。 王月君却看向花太平,点头说道:“花庄主先前想的并没有错,这包盐确实便是城东盐行售出之盐。” “可、可那其余九十多斤呢?”花太平不解的问道。 王月君又微微一笑,回答道:“我们先前便说过,虽说花三太爷难脱干系,但此事绝非几个人便能犯案。这五、六斤盐只是花三太爷用的,其余九十多斤,想必便是其他贼人用的了。” “用?怎么用?”花太平越听越糊涂,他当然没明白这盐该怎么用。他环顾四周,堂中众人也均是一副一头雾水的模样。 王月君这次却没直接回答花太平的问题,反倒转头看向花福禄,问道:“花管事,先前花三太爷是否有告诉你,这盐他要怎么用?” 花福禄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本来也是十分奇怪,虽说依咱花家的规矩,货库之物不得私用,三堂叔若当真需要用盐,托人外买也并不奇怪。只是这三堂叔又不自己下厨,买这么多盐又是干什么的?岂知我还没问,三堂叔又自己回答了我,他说他最近身子不好,总是十分容易困乏,他从一朋友处听说以盐入参茶可以提神,便托人买了这一大包盐。” “提神?”花太平还是没能听懂,他摇了摇头,又向着王月君问道:“何况三叔父在那种情况下对福禄说的,有可能是真话吗?” “当然有可能。”王月君点头应道,“他取盐时不小心被花管事撞见,倘若遮遮掩掩,或说谎教人拆穿,更不免惹人怀疑,不如大大方方说真话,别人也未必想的通。” 王月君说完这句,又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不,花庄主不就还没想通吗?” “大姐,你就别卖关子了,我看花庄主都要急死了。”白卯儿忍不住叹气插口道。 卯儿虽然知道大姐平时喜欢如此卖关子,其实是好心想让旁人自己思考,但若遇上旁人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想通的时候,就真的只剩下不知所措了。 但王月君也知道,其实真要“急死”的不是花太平,而是自家这个想要表现一番的“捣药娘”,于是便又微微一笑,向着卯儿说道:“既如此,那便请白大夫给大家讲讲吧。” 卯儿先前在下人去唤花福禄之时已做好了准备,此时早便等的不耐烦了。听得终于轮到她出场,立马从身后拿出一小碟草药般的东西。然后向着众人说道:“这便是我调配的熏香迷药,你们谁愿意再来一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自告奋勇。虽说他们醒来之时只觉神清气爽,方才又听王月君说过此药与人无害,但这毕竟是先前祸害庄中的迷药,他们又如何敢轻易尝试? 花太平见自家人竟都如此没用,立马说道:“我来!白小侠一个外人都为我们庄子如此尽力,你们却连协助都不敢协助。真是丢尽了我万花庄的颜面!”一句话说的四下人面红耳赤,谁都不敢答话。 但白卯儿却摇头说道:“花庄主却不适合。”她顿了顿,又解释道:“花庄主先前并未中药,此时若让花庄主来尝试,又如何能判断是否与先前迷药相同?” “既如此,我来!”忽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说道。众人看时,竟是先前一言不发的花万树。 原来花万树本就是一个十分自负的人,在花太平出庄前还曾摆出一副“有我在万无一失”的模样,结果花家却遭此大案,虽说有花万年作为内贼,他终是难辞其咎,于是他先前便一直不愿开口。此时花太平这句“真是丢尽了我万花庄的颜面”虽不是针对他所说,但这句话先前他便经常用来教训花太平,如今从花太平口中说出,他又如何能不对号入座?正好卯儿拒绝了花太平,他如何还能不身先士卒? 花万豪尚在之时,卯儿便曾听说过这位花家二老爷的脾气。此人虽自视甚高,说话又尖酸刻薄,但言出必行,是条响当当的汉子。此时见他以庄中最为尊长的身份,却敢为人先,便丝毫不敢怠慢,双手捧着药碟,端到花万树面前,恭敬的说道:“请花二太爷端起此物。” 花万树点了点头,伸手去接药碟,却忽然暗中运劲,想要试探卯儿的功力。 原来花万树毕竟是个目中无人的人,他先前见王月君一介外人,众人竟对她一副马首是瞻的模样,本就心怀不满,只是碍于自己大错在先,所以才隐忍不言。此时见白卯儿一个本是丫鬟出身的少女都有些“舍我其谁”的模样,虽然白卯儿对他还算尊敬,他也忍不住出手相试。 白卯儿只觉碟上有劲力传来,却既不运劲相抗,也不立即撒手,只是不动声色的将药碟继续递给花万树,待花万树稳稳接住,这才放手。 花万树吃了一惊,虽说他只是为试探卯儿,并未想教卯儿当众出丑,手上便只使上了三分功力。可卯儿这般泰然自若的应对,显然也未曾拿出真本事,何况卯儿本来只是王月君家中童仆,又只有这般年纪,连她都有如此本领,那既是小姐、又是“大姐”的王月君,就当真深不可测了。 “花二太爷,得罪了。”白卯儿一面说着,一面退下,只听“嗞”的一声,那碟草药却不知怎么便烧了起来。 只有眼睛最快的人才能看见,卯儿在开口的同时,便从怀中摸出打火石,并点着了那碟草药。但当她说完这七个字,并开始后退的时候,她已将火石放回怀中。 花万树虽然看清了白卯儿的动作,却也不禁暗暗心惊,因为他忽然发现,如果当真动手,他只怕还真不是这个小姑娘的对手。 但花万树忽然又不心惊了,因为他只觉一阵睡意袭来,意识变得迷糊,心神自然也镇静了起来。 只是迷糊中他又听见有人说道:“花二太爷请用茶。”他便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拿起一个茶杯似的东西,顺手便喝了起来。 于是没过多久,他便又醒了过来。 …… 花二太爷醒来之后,本又觉神清气爽。但他想起睡前之事,顿时心灰意冷,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几乎一样。”他说完这句,便将手中茶杯递回给白卯儿,又不再说话。 白卯儿接过茶杯,行了一礼,便退回自己的座前,再向着众人点头说道:“花二太爷说的不错,此药药性与先些之药还是有些许不同。此药药性只是普通熏香的十倍,但众位先前所中药性,大约又是此药的十倍。所以花二太爷中此药后,并未像先前那般死睡,还是能够在无意之间喝下这杯盐茶。” 众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花太平一面点头,一面开口问道:“这杯盐茶便是迷药的解药?” “可以这么说,但其中也有些细微的区别。”白卯儿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解释说道:“熏香本是助眠之物,虽加大药性,也不过是催人睡眠罢了,和以毒伤人神经,致人昏死的迷药并不相同,因此也并无解药。” “并无解药?”花太平、包括堂中众人又都有些不明白了,他们并不是不明白卯儿说的道理,但他们分明亲眼见花万树是喝过这杯盐茶后醒来的,若说这盐茶不是解药,又是什么? 卯儿点头说道:“原本我和大姐也是因为想不通此事,才不清楚那贼子们是如何保持清醒的。但后来因为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使我们忽然想到,既然能将助眠之物药性加强用于催眠,为何不能将提神之物药性加强用于催醒?”白卯儿想起当时“吃盐”之事,不禁苦笑了笑,又说道:“贵庄的参茶本就是提神之物,而盐性刺激,同样可用于提神,二者相合,当是大大利于‘催醒’,我方才所配半杯参茶不过加盐三两,便使为我这迷药所迷的花二太爷醒了过来。此法虽并非是谁解了谁的药性,但确实可以‘药效相抵’。” 其实这个道理并不难理解,就像一个人正在把某辆车向东拉,另一个人却想让这辆车停在原地。所以后者只要以同样的速度把车向西拉。虽然两个人谁都没有停下,结果那辆车便确实会保持不动。 话虽如此,但对于武林中人来说,一但遇到这样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以武力制止前者拉车”。但万一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制止对方时,就会像王月君和白卯儿最开始的思考那般,只因为“无药可解”便陷入了死胡同。 有时候,本来好像已陷入困境、甚至已无路可走的人们,换一种思考方式就会发现,其实自己面前还是海阔天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三回 月仙思旧恨 花老丧新欢(4) 花家院道,王月君和花太平正并肩走在回房休息的路上,白卯儿却十分“知趣”的拉着吴小刚在庭院中假装赏玩,其实是在暗中远远偷看二人情形。 但花太平显然不是一个很有情调的男人,就算白卯儿已非常努力的帮他创造机会了,他非但说不出什么绝妙好辞,就连该平常的谈天都想不到。 “无论如何,这回当真是多谢仙子了。”花太平愣了半天,结果还是在为案事道谢,把给白卯儿给气的是脚下一个踉跄,好在她反应迅速,直接翻了个空翻,才没有倒在地上。 王月君不禁苦笑了笑,凭她的耳目,又如何不知白吴二人正在做甚,只是卯儿虽是多管闲事,毕竟也是一片好心,她也不好拆穿说破。 于是王月君也只得不去在意身后的二人,摇了摇头,向着花太平说道:“最要紧的本该是贵庄的金子,但此事依然毫无头绪,我又如何当得庄主‘多谢’二字?”她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如此之多的金子,却在一个多时辰之内完全消失,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非但庄院中没留下任何痕迹、四下街坊也未听得任何声响。” 王月君说完这句,忽然看向花太平,十分严肃的说道:“庄主当真能够笃定,金子是在当时失窃的?” 花太平愣了一愣,但他立即会意,叹气说道:“仙子是怀疑三叔早便动过手脚吧?”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三叔确实是有库房钥匙,每日偷偷带出几百两,确实也难以发现。但若是如此,他就不该留下那张字条。因为那张字条,我才去彻查了一次库房,当时库中金银与账目完全对得上,就连一两都没少。” “之后直到我出庄,两座库房都是戒备森严,若说贼人不是那时动的手,我就更想不明白还能何时动手了。”花太平又补充道。 王月君也只有苦笑着点了点头,按花太平所说,若不是他的清点出了错误,那贼人确实更没有其它时间可以下手了。 就算花太平的清点当真出了错误,若只点错千八百两,那与失窃之金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并不会改变贼人犯案的难度,但若说花太平的清点当真能错上几十万两,那他这个家主之位只怕也根本就坐不到现在了。 所以王月君也只有继续头疼下去。 花太平见王月君闷闷不乐,赶忙安慰道:“就算金子之事目前尚无头绪,但我还是该好好感谢仙子的。”他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若不是仙子,我连命都没了,还能找什么金子?” 他又提及此事,本是想安慰王月君,没想到说完这句,自己却已低下了头,显是在为自己这太过明显的冒失性子而后悔——要知花万年在卯儿为全庄把脉看诊时还中着迷药,就算卯儿一离开屋中便有人偷偷进来给他喂茶“催醒”,那也已是晌午时分,又如何能够设计在太湖三杰的尸身上提前下毒?显是其他贼人都看出了花太平的性子,猜到其会独自翻查尸身,便早就替花万年下好了毒。 王月君见花太平本想安慰她,却把自己也“安慰”的闷闷不乐起来,不禁反倒觉得有些好笑。她回头瞅了瞅白吴二人的藏身之处,赶忙说道:“此事花庄主该当去谢卯儿才是。若非卯儿精通药理,看出了这迷药的厉害之处,我也不会想到贼人当夜会引庄主出庄的真实用意,也就未必能怀疑到花三太爷身上了。” 花太平显然并未发现白吴二人正偷偷跟在身后,也没注意到王月君方才是为何回头,点了点头,回答道:“白小侠在下当是要重谢的,吴小侠自然也非谢不可。但他二人毕竟是仙子的、仙子的……”他说到此处,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三人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关系相处,虽说单从这一日多所见来看,三人显然并是以主仆身份相处,但若说白吴二人称王月君“大姐”完全是江湖人的称兄道弟,毕竟二人有时又和王月君尊卑分明,花太平生怕自己说错失礼,只好停住不说。 王月君知道花太平心中所惑,不禁笑道:“江湖人随性而为,哪还有那么多泾渭分明的规矩?”她顿了顿,又解释道:“一定要说的话,其实我和花庄主还有些相似,就好像庄主在天白公子、云海公子这些兄弟面前,虽是同辈,却是一家之主,自然还是尊卑分明的。” 花太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他听王月君说出二人相似的话,心里自然会暗暗高兴,可真要说来,他与花天白兄弟、花云海兄弟之间,那有王月君三人那么亲近?这“相似”之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王月君又笑了笑,继续解释道:“只不过我们这个‘家’只有三人,只论人数就已远不如花家,更没有什么金科玉律般的家规祖训,相互之间当然也随性了许多。”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花家有如此名利要争,庄中兄弟就算说不上“各怀鬼胎”,当然也不可能像王月君三人这般亲近,只是此话说出来自是十分失礼,王月君当然不会提及。 但花太平早便是局中之人,就算王月君不说,他又如何不知?于是花太平只能长叹一声,苦笑说道:“在下倒是喜欢仙子这般随性的‘家’,若是有朝一日在下能够脱离这花家的束缚,不知该有多好。” 王月君还没回答,躲在后面的白卯儿倒忍不住“噫”了一声,原来白卯儿听这花庄主言下之意,竟是想放弃富甲天下的花家家主之身,与王月君一道行走江湖似的,不禁又悄声说道:“这不挺能说的嘛。” 王月君却只像听不懂似的,摇头说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各家也有各家的好处,花家以一家之力带得金陵全城富庶无俦,如此造福一方,便是月君这等江湖人比不了的了。” “造福一方吗?”花太平不禁微微苦笑道,“可也不是人人都这么认为。” 他不等王月君发问,便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递给王月君说道:“这便是当日庄中发现那张字条,请仙子过目。” 王月君先前虽未见过这张字条,早便从胡爷口中得知了大概,此时见花太平又拿出字条请她过目,虽不知其是何意,自然便也顺手接过。 王月君当然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看张字条,竟然看出了事来。 …… “‘不以善施而称仁、却以巧取而不义’吗?”王月君苦笑着将字条上最惹眼的这十四个字给重复了一遍,先前胡爷所告诉她字条上所写之事,当然并不包括这与案事完全无关的两句话。 但就算胡爷没说,王月君也早便听过类似的言语。 虽然金陵城每一个百姓的生计都离不开花家,虽然金陵大部分居民都对万花庄推崇备至,但也并不是每一个金陵人都会喜欢花家。 这张字条虽是贼人所写,但会说这话的人,却并不只是贼人。 因为花家祖训,虽应多帮助困难之人,除赈济灾民外,绝不可直接将金银施舍与人。所以就算花家倒贴了无数银子,为扬州培养出无数进士、名医,使金陵城无数无业游民学得一门谋生之计,在有的人口中,只要花家没有把银子直接堆在他们面前,那便依然不是“善施”。所以就算花家提供货源、提供地皮、甚至帮忙寻找客人,让一个无业之人只用开店卖货就能取走三分红利,在有的人口中,只要花家还要拿走那七分。那便依然是在“巧取”。 所以会说这话的人,虽然未必是贼人,却一定是想要不劳而获的人。 花家人虽自恃身份,一般不会和市井游民计较,但若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说出这话,花家的人通常便会驳斥到底了。 所以王月君虽只是在重复字条上的言语,却立即便惹到了花家的人。 …… “早便听说过‘太阴娘娘’王老前辈聪明绝顶,谁料竟是个人云亦云之辈,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忽然,一个女孩的声音从远处的树梢上传来。 这女孩声音本十分好听,但说话时故意阴阳怪气,听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但更为诡异的,当然还是她说出来的言语。 “太阴……娘娘?王……老前辈?”王月君愣了一愣,显然是没能一下反应过来这女孩是在称呼自己。 “婷儿,不得胡言乱语!”花太平赶忙呵斥道,“王姑娘不过是在复述纸上所写,又不是在说我花家的坏话,你怎可如此无礼?” “哼、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的,你还要帮着她说话!”只见那名叫“婷儿”的小姑娘又“哼”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去。 谁知只听风声一响,这小姑娘身子还没转完,一个踏空,立即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卯儿,你也跟着胡闹!”王月君向着白吴二人的藏身之处斥责了一句,人却已在十丈之外,只见她云袖一舞,内力便化作一阵清风向上卷去。 那小姑娘轻功虽然还不错,一脚踩空,一口气便提不上来,只能闭上眼睛,任由身子朝地下跌去。但她忽然只觉有一股力将她往上一托,她立即乘机换了口气,借着风力又翻上梢头。她兀自心有余悸,再往下看时,却只见那位令她生气的“王老前辈”正朝着她微笑。 “哼,我才不会谢你这个老太婆呢!”那小姑娘撅了撅嘴,身形一展,顺着树便离开了。 …… 王月君看了看花太平,花太平也看了看王月君。只见二人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至于忍不住出手将树枝打断,教训了小姑娘的白卯儿,早在王月君斥责之时,便拉着吴小刚不知逃到何处去了。等到王月君回到花太平身旁,连二人的人影都瞧不见了。 二人默然许久,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说道:“庄主,您看到婷小姐了吗?“ “不但看到了,都快被她给气死了。”花太平长长叹了口气,忽然直直盯向这丫鬟,又苦笑道:“是不是你们对她说了什么?” “庄主,婢子该死,都是婢子的错!”那丫鬟见花太平说的如此严重,立即跪下道。 “好啦,起来吧。”花太平苦笑得更厉害了,他生怕这丫鬟还不起来,立即又说道:“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们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这、这……”那丫鬟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只见她看了看王月君,又看了看花太平,看了看王月君,又看了看花太平,如此来回十数次,终于开口说道:“庄主息怒,庄主息怒,婢子们几个今日无事,便在杂院闲聊庄主和这位王姑娘之事,却不小心被婷小姐给听了去。小姐便气冲冲向着正堂赶来。婢子知道小姐必是来寻王姑娘晦气,立即便追了过来,但小姐那般功夫,婢子怎么追得上,好不容易追到此处,小姐却已离开了。” “你们传这个倒是传的挺快?”花太平不悦的说道,“如今庄中出此大事,虽然你们今日不当值,也不该闲谈这种事吧?” “庄主息怒,庄主息怒。”那奴婢见花太平不悦,赶忙又跪下道:“婢子们今早醒来,方知已睡了一日之久,后虽听闻庄中出了大事,可婢子们一不懂文、二不懂武,那些护院师傅说的东西婢子们一点也听不懂。后来就得听说庄主相中了一个文武双全、才貌双绝的王姑娘,婢子们也是替庄主高兴,这才不小心……” “好了、好了,别说了。”花太平赶忙打断了她。 原来这种丫鬟哪见过世面?只觉得自家庄主在金陵城中的地位便和皇帝爷差不多,花太平能看上哪家的姑娘,那是那个姑娘天大的福分,哪还会有被拒绝的可能。她哪知以王月君的身份地位、武功本事,别说花太平只是“在金陵城和皇帝爷差不多”,就算是当真是哪个皇帝爷想要娶她,也还得看她答不答应。花太平生怕这丫鬟越说越失礼,当然便打断了她。 花太平本想叫丫鬟退下,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婷儿去杂院做什么?” 那丫鬟仍是跪着说道:“回庄主的话,婷小姐本是在和天麟少爷玩捉迷藏,二人便玩到了杂院来。但没玩多久,少爷突然便不玩了,小姐气没处使,又正好听到了婢子们的说话,这才来找庄主和王姑娘。” “唉,就她那个脾气,谁愿意和她玩。”花太平摇了摇头,又正色说道:“回去和她们说,别再乱传王姑娘的事了。” “是、是,婢子们再也不敢了。”那丫鬟赶忙又磕头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三回 月仙思旧恨 花老丧新欢(5) 有人认为,广寒宫主是一位年轻貌美的仙子,其容貌绝不输于奔月的姮娥。 也有人认为,广寒宫主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妇,正如《西游释厄传》里大圣称呼的“老太阴”。 虽说这都只不过是些传说而已,但江湖人的绰号,也本就只是个借代之称。 江湖人尊王月君为“素曜仙子”,显然是有前者的意思,而萧婷称王月君为“太阴娘娘”,显然又是后者的意思。 “其实这绰号还是挺不错的。”夜已渐深,王月君看了看天空中那轮明月,又看了看仍然为自己忿忿不平的白卯儿,微笑的说道,“逝者如斯,你们这对‘广寒双童’,如今也长成了花庄主口中的‘太阴双侠’,大姐华年渐逝,便是当真成了‘老太阴’,也是再所难免的事,你又何必为此大动肝火。” “大姐、你休胡说,大姐如今风华正茂,就算人终有老去一日,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大姐何必对那小丫头的无礼言语如此纵容?”只见白卯儿恨恨的说道。 对于将王月君时而当作大姐、时而视作母亲、甚至有时还会奉作神明的白卯儿来说,哪有这么容易便轻易原谅对王月君如此无礼的萧婷。她想起方才自己本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教训,大姐却反而出手相护,又不禁责备王月君道:“就是因为大姐如此纵容,那小丫头才敢愈发无礼。早知如此,昨日就该任由她……任由她多喝几口水才是!” 原来这萧婷便是昨晨二人从花家浴堂中“捞”出来的花家小表妹,白卯儿此时正在气头之上,本想说“任由她淹死才是”,但话到嘴边,终是说不出这么恶毒的言语。虽她立即改口说成“多喝几口水”,但这惩罚一下也降得太轻,着实令人不禁莞尔。 “你都说她是小丫头了,何必还跟一个小丫头计较。”王月君仍是微笑说道。 白卯儿叹了口气,她知大姐从来不会装模作样,她若说不计较,就是心里当真不会计较。大姐自己都不计较了,她却还这般模样,倒显得她自己小肚鸡肠了。 虽然她先前和小刚拌嘴时说过一句“看来‘小肚鸡肠’也有‘小肚鸡肠’的好处”的玩笑话,但她其实当然也并不想让别人、尤其是不想让自家大姐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 于是白卯儿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哼,不错,她确实是个年轻的小丫头,确实可以把大姐称作‘老太婆’,但如此说来,比大姐还要年长的花庄主,就更是个‘老头子’了。” 王月君不禁苦笑了笑。原来她虽确实不会和萧婷这样的小丫头计较,但在她刚听到萧婷的无礼言语时,心中还是难免会有些别扭的。要知王月君虽向来巾帼不让须眉,终究还是个女人,如何会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样貌年龄?何况就算是与王月君同龄的男子,被人戏称为“老前辈”也不会觉得舒服,就别提后面还有一句更为难听的“老太婆”了。只是王月君虽然也还十分年轻,却毕竟比只有十一、二岁的萧婷大上一纪都不止,被萧婷以“老”字戏弄,本觉得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此时听得白卯儿把花太平说成是“老头子”,才觉得这说法着实好笑。 只见白卯儿又说道:“大姐,我和小刚都在庄里打听过了,萧婷那小丫头的父亲萧代棣本是庄中先前的总管事,这萧代棣自幼便颇得花庄主的祖父花博龙的赏识,后来其任总管事之时,花博龙虽已将家主之位传于花万豪老庄主,却还特地出山作主,将自己的小女儿、也就是花庄主的小姑姑花萍嫁给了萧代棣,只是花博龙与萧氏夫妇皆在六年前相继过世,留下这萧婷孤身一人,这才由花老庄主收养了她。”她苦笑了笑,又叹气说道:“据庄中年长的丫鬟所说,当时她们只是闲聊打趣,便私下猜说萧婷是不是老庄主给花庄主找的媳妇儿,岂料却被萧婷给听去当了真。但其实非但花老庄主尚在时从未定过这门亲事,花庄主接位后也从没说过要娶她作为夫人,就连如今的庄中下人,也只不过碍于身份,有时便不得不附和于她罢了。” “如此说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啊。”王月君摇头说道。 白卯儿也摇了摇头,说道:“可怜倒是有些可怜,但这也不是花庄主的错,更和大姐没有半点关系。”她说到此处,又笑着说道:“所以她虽将大姐视为对头,大姐却根本不需要让着她。” 王月君点了点头,一字一句说道:“不错,确实没有关系——她和花庄主的事,确实和大姐没有半点关系。”她顿了顿,又苦笑说道:“卯儿,大姐知道你是关心大姐,但这种事都得看造化缘法、强求不得,你与其有空替大姐操心这事,倒不如再想想我们还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 于是白卯儿只有不说话了,她当然知道,自家大姐一旦提起案情,就是天王老子的事都得靠边站。 “大姐,你说庄里的人真能查得到那些盐的去向、还有那个人的下落吗?”一直沉默的吴小刚见二人终于说到案事,立即便开口问道。 “这就得看到底是不是‘他们’做的了。”王月君正色说道,“若当真是‘他们’做的,盐固然已经处理掉了、人肯定也找不到了。” “但‘他们’既然一开始没有料到我们会突然乘夜来到金陵城,说不定会有些疏忽吧?”吴小刚又问道。 王月君摇了摇头,叹气说道:“‘他们’行事是何等的小心,就算没能提前探清我们的行踪,最多只是没能准备应付我们的法子,但在行事上,‘他们’绝不会因此疏忽。”她说到这,又苦笑道:“因为对‘他们’来说,我们还不是最需要提防的对头。” 吴小刚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朝廷那帮‘鹰犬’虽没大姐的本事,但毕竟人多势众、各州各郡无处不在,‘他们’当然得时刻提防。”他顿了顿,也叹气说道:“那只怕花家的弟兄们又要白费功夫了。” 王月君又摇头说道:“这也未必,正所谓‘百密一疏’,‘他们’就算再谨慎,一定会在某处留下破绽。只是这些破绽‘他们’自己都没能留意,别人就更难注意到了。”她顿了顿,又正色说道:“所以破绽一定是会有的,能不能认出来,就得看查案人的本事了。” 如果这话是其他人说的,吴小刚只当他是在高谈阔论,但这话既是大姐说的,吴小刚当然十分信服。 因为这八年间他已见过自家大姐无数次从别人以为毫无意义的细节中找出破绽、揪出犯人、并查清真相了。 所以吴小刚又沉默了,他又开始拼命回想案事细节,想自己找出什么大姐没能注意的破绽。 他毕竟是个争强好胜的男孩子,虽然他和白卯儿一样对王月君无比敬重,却希望自己终有一天能“青出于蓝”。 只是就在吴小刚还在沉思的时候,一声女子的叫唤声却打断了他。 “来人……啊!” 这“来人”二字本不过叫得焦急,但到了这“啊”字上,竟已变成了惨叫。 吴小刚尚未反应过来,王月君已穿窗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四回 二子喜逢鹤 一娘羞识鸾(1) 王月君轻功虽高,毕竟不可能此时便全力施为,加之客院离主院毕竟还有一段距离,待她赶到现场时,院中已有聚集不少人。 花太平、花天白、花太鹤还有花云海兄弟……花家主院所住之人,除了年纪尚幼的花天麟被关在房中,大家都在等着王月君的到来。 其中最少不了的,当然还是面色惨白、怒气难抑的花万树。 因为方才惨叫、如今已倒在血泊中之人,正是他半年前丧妻后新纳的爱妾乔氏。 “花庄主,二太爷,还有各位花家兄弟,我先失礼了!”不等众人回应,王月君已展开轻功,一下便从众人头上掠过,掠出了众人身后的墙头。 …… 卯儿给乔氏把了把脉,然后便摇了摇头。 其实她根本用不着把这个脉,因为她——以及在场的所有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位乔姨太早便死了。 匕首十分精准的在她的心口上直没入柄,这样还能活着的人实在不多。 只是花太平见二叔父已伤心愤怒成那般模样,不得不拜托医术通神的白卯儿尝试一试。 可白卯儿毕竟不是真的神仙。 如果是还有一息尚存的人,或许卯儿还能想想办法,可再怎么医术通神,卯儿毕竟没法子教人起死回生。 …… 王月君在卯儿摇头之时已从墙外掠回了庄中,手中还拿着一条残破的布包。 “大家都看看,这是在墙后一户人家的水缸里发现的。”王月君此时当然不会再卖关子,她一面将布包抖开,一面要众人传看。白卯儿一看布上面沾着的白色残渣碎粒,立即就明白了这布里本来包着什么东西。 那咸得要死的味道,她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其余人——除了眼神空洞、孤身立在一旁的花万树——也纷纷点了点头,毕竟他们白日里才听王月君和白卯儿解释过此物用途,当然也会立即便能想到。 “这样一包盐被丢进水缸,却还有残渣未能化开,显是被丢进去的时间并不长。”待众人都看过之后,王月君立即又说道。 众人又纷纷点头。花天白微一思索,便抢着说道:“王女侠,难道凶手本是想偷偷出庄将这些盐销毁,却不小心被二娘撞见,这才行凶杀人?” 王月君点头说道:“天白公子说的很有道理,虽说不能完全确定,至少也是一种可能。” “多谢王女侠夸奖。”这花天白竟毫不掩盖自己的欣喜之色,就好像这位乔姨娘的死活,远不如王月君夸他一句重要。 原来花万树虽十分宠爱这位新妾,但他的儿子们都很讨厌这位姨娘,这是庄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事,就连王月君三人在这二日间都略有耳闻。 而这件事,除了花万树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人会觉得是花天白兄弟的不对。 因为大家也都知道,这位年轻貌美的乔氏,肯嫁给花万树这种已年逾百半的老头子做妾,只不过是给花家的钱财一个面子罢了。 所以这万花庄除了花万树外,也几乎没有人喜欢这位乔姨太。 本来花太平接任后花家连连出事,自是人心大失。而依花万年那表里不一的性子,除了其儿子和几个堂侄外也没人敢支持他。若不是担心这位乔姨太会成为万花庄的庄主夫人,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会偏向花万树。 花天白兄弟虽早便因此事劝过父亲。可要知花万树是何等刚愎自用?其非但不听儿子的相劝,反倒将兄弟二人痛骂一顿,花天白兄弟又不可能当真与父亲翻脸,只好心里暗暗叹息。 所以兄弟俩此时见这位“二娘”竟遭人所害,非但不会难过,反倒心下暗自窃喜。 “那这凶手想必也是庄中内贼,今日他见王女侠和白小侠须臾便说破了他们的伎俩,庄主又命人查清此盐下落,才会这么着急想将这证物销毁掉。”花天鹤显然也很想得到王月君的夸赞,立即也抢着道。 王月君却并没有再夸赞他,只是点了点头,就立即看向了其他人,显是并不喜欢兄弟二人的做法。 王月君当然能够理解兄弟二人为什么讨厌这位乔姨太,但这乔氏纵是贪财之辈,却也说不上犯了什么罪,更别说什么“死有余辜”了。此时乔氏既已丧命,花万树又是如此悲哀愤恨,兄弟二人却还摆出这么一副唯恐天下不知的庆祝模样,却也未免太过份了。 花太平也摇了摇头,他不想再在王月君面前暴露太多家丑,敢忙向着胡爷说道:“胡教师,快派人查清这个内贼到底又是谁!” …… 胡爷很快便派人彻查了庄中之人,除了已出庄之人,庄中唯独少了花太平的从兄花福黎。 “竟然是他。”花太平听得胡爷报告,不禁气得是咬牙切齿。他并不是全在恼恨这花福黎,更多是对先前竟忽略了此人的自己十分不满。 “这花福黎是何许人,庄主为何先前没引见给我?”王月君也有些不满的质问花太平,毕竟她若能早些来见这花福黎,说不定就能看出其中端倪,乔氏也就未必会丧命。 花太平又恼了自己许久,终于开口说道:“这花福黎是花福禄的亲兄长,与福禄一般任管事一职。”他顿了顿,又叹气说道:“但这花福黎平日对二位叔父的明争暗斗毫无兴趣,并不站在任何一边。所以我只道三叔在庄内纵有帮手,也该是平日跟随他之人,竟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花福黎。” “越看似无关之处,也就越容易隐藏什么,庄主以后遇事,切莫只凭常理度之。”王月君也叹气说道。但她顿了顿,又立即正色说道:“不过此事也未必就只有这一种可能,庄主也别先妄下定论。” “未必只有一种可能?”花太平疑惑的问道,“仙子是说、花福黎也可能不是内贼,还是说、乔姨婶也可能不是死于花福黎之手?” “我现在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合逻辑,但究竟是什么问题,我还是先想清楚了再和庄主说,以免误导了庄主。”王月君摇头说道。 花太平见王月君如此之说,便也不再多问,抱拳说道:“那便拜托仙子了。”他沉吟片刻,又补充说道:“但无论是什么可能,我总该先派人逮到花福黎那厮再说。” “不错,就算他与此事毫无关系,就凭他偷偷离庄这点,庄主也该把他找回来。”王月君点头说道。 王月君说完这句,向花太平行了一礼,转身正待离开,却又想起一事,回身问道:“对了,月君还有一事想请教庄主。” “仙子请讲。” “那花福黎武功如何?” “虽不能说很差,但也绝对说不上太好。”花太平顿了顿,又苦笑说道:“否则那日我也不会任由他在房中休息,而是请他来一同守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四回 二子喜逢鹤 一娘羞识鸾(2) 与完全不见踪影的花万年不同,花福黎很快便被找到了。 但更确切的说,被找到的是花福黎的尸身。 虽说死了的花福黎也还是花福黎,但死人毕竟已不会再说话,花太平更无法让死了的花福黎开口说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花太平虽找到了花福黎,却又与没找到花福黎没什么区别。 至少花太平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 花福黎的尸身是清晨时在城外茶林的一株茶树上被发现的。那片茶林本就是花家的产业,种茶的人家也是花家好几十代前的远亲,这家人虽无人认得花福黎,却当然认得出他那一身衣服。这家人见万花庄的管事竟在自家茶树“上吊自杀”,当是赶忙报给了家主花太平知道。 但这花福黎其实并不是自杀的,甚至连被伪装成自杀都算不上。因为只有毫无见识的农家百姓,才会认为一个双臂已折、身受重伤的人也能够上吊自杀。 “大姐、花庄主,这花福黎是先被人以掌力重创,然后被捏碎双臂,最后被吊死在这棵树上,死亡时间在子时三刻到丑时一刻之间。”白卯儿仔细检查了花福黎的尸身数遍,然后抬头向仍在树枝上查看情形的花太平和王月君报告道。 “不错,从树上的痕迹也能看出来,他是被别人吊上去的。”花太平点头说道。 死人虽然无法开口,却依然可以告诉活人很多事。 花太平虽然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却依然觉得这与没找到花福黎没什么区别。 因为这些事情他好像早就已经料到了。 所以花太平又叹了口气,恨恨的说道:“果然是贼子杀人灭口。” 花太平会这么认为当然也自有他的道理。倘若这花福黎当真是内贼、昨夜也当真是想销毁用剩的盐,那么不但没能销毁证据、反而暴露了行踪的花福黎,会被其他贼人给杀之灭口,那是再合理不过的解释了。 但王月君显然却不这么认为,只见正在另一根树梢上的她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昨夜我告诉过庄主,莫要只以常理度之便妄下定论,庄主莫非这么快就忘记了?” “不、不,仙子教诲,太平如何敢忘。”花太平敢忙低头说道。但他立即又抬起头,疑惑问道:“仙子莫非已想清楚昨夜所说之事?” “不错,这件事我的确已经想清楚了。”王月君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十分自信的笑容。但她立即又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但我还有几处细节需要确认,还请庄主稍安勿躁,大概今夜便得分晓。” …… 也不知花太平是看出了王月君想要和二童单独相处,还是当真需要他亲自出面来和官府打交道。只见他与带来的武师们都留在现场,等候金陵的捕头前来,只由王月君三人先行回庄。 “大姐,你当真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回庄的路上,白卯儿便已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月君却没有直接回答卯儿的问题,反过来向着二人问道:“你们觉得这花福黎是被贼人灭口的吗?” “怎么可能。”白卯儿失笑道,“如果是‘他们’要杀人灭口,能让人找得到这花福黎的半块骨头都奇怪了。” “不错。”王月君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就算我们猜测有误,此案其实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能做下此等大案的人,也绝不可能用这么粗糙的方式来灭口。” “大姐的意思是,凶手是为了误导我们,想让我们当真以为这花福黎是被灭口的内贼,才故意这么布置的?”吴小刚也开口说道,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如此说来,这杀害花福黎的凶手,多半就是杀害乔姨太的真凶了。” “你二人确实大有长进。”王月君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们可知,杀害乔姨太的真凶又是谁?” 白卯儿与吴小刚对望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是他们!” …… “大姐,我们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你方才同花庄主说还有细节要确认,不知又是什么细节?”三人又走了一段路程,看看已快到城中,白卯儿想起先前王月君与花太平的对话,又有些疑惑的问道。 喜欢考校二童的王月君自然又没直接回答,仍是反问道:“卯儿,你还记得先前和大姐说的那件事吗?” 只是和先前不同的是,王月君这次的反问,却带着一种极为诡异的笑容。 “什、什么事?”白卯儿虽知道自家大姐爱卖关子,却从没见过王月君露出这种表情,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是你给庄中人把脉看诊时碰到的那档子事啊。”王月君微笑中带着坏笑、坏笑中带着怪笑的说道。 她这般调皮的模样,若是要听说过她大名的外人见了,都免不了惊讶的问上一句:“这真的是那位断案如神、令贼人闻风丧胆的素曜仙子吗?” “那、那件事啊,记……倒是记得啊。”白卯儿一明白王月所指何事,立即变得满脸通红,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捣药娘”,此时竟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什么事啊、什么事啊!”吴小刚见大姐和卯儿都是一副以前从未见过的模样,不禁十分好奇,也凑到白卯儿身旁追问道。 谁知他身子刚凑过去一半,只听“啪”的一声巨响,竟被白卯儿给打的在原地转了一圈。 白卯儿看了看自己的挥出去的巴掌,又看了看哭丧着脸的吴小刚,面上虽稍稍露出抱歉之色,却转眼间又变成了一脸怒容,骂道:“死笨蛋,谁叫你要多嘴的。” 白卯儿这一巴掌虽没用上内劲,却也下手十分之重,吴小刚只觉半边脸火辣辣的痛。他捂着脸,看了看白卯儿,又看了看王月君,脸上露出一副十分无辜的表情,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不过是好奇的问了一句,就非得挨上这一巴掌不可。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月君看着吴小刚微微肿起的半边脸,叹了口气,又苦笑着说道:“大姐以前难道没告诉过过你,就算是你和卯儿的关系,也有不该乱问的事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四回 二子喜逢鹤 一娘羞识鸾(3) 房梁之上,萧婷虽望着无际的天空,却烦闷得像是被关在一个十分狭窄的洞穴中。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庄子竟会忽然变得如此混乱,非但表兄花太平没空再来陪她,庄中下人也无瑕顾及于她,甚至连小表弟也无法陪她玩耍? 其实万花庄并不是没遇到过麻烦事,而且自花太平接任后麻烦更是接踵而至,只不过先前的这些麻烦事,在萧婷得知之前都被解决掉了,这才让这个年幼的小丫头有了种“万花庄从未遇过麻烦”的错觉。 而这次的麻烦,显然使得整个花家都有些扛不住了,这才让萧婷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天快塌下来”的感觉。 但天当然是真的不会塌的,真的可能塌的萧婷脚下的屋子。 萧婷忽然觉得房梁剧烈晃动,就好像真的要塌下去似的,把她惊的赶忙蹲了下来。 但这屋子最终也没有真塌下去,甚至晃动立即便就停止了,萧婷稳住身子,走到屋檐边向下一望,立即怒从心起,大骂道:“哼,老太婆家的奴婢,也敢在这兴风作浪,莫非想要暗害本小姐,好给你主子机会不成?” 原来方才房梁的剧烈晃动,却是白卯儿运劲击打顶梁柱之故。白卯儿见萧婷发现自己,便也身子一展,掠到萧婷身旁,冷冷笑道:“我大姐在花庄主心中是什么地位?我又何需暗害于你?你自己在花庄主心中是什么地位?你又何苦自欺欺人?” “你……你……你……”白卯儿这一句抢白,把萧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毕竟以萧婷的身份和年纪,下人自不敢与她叫板,长辈又不会同她较真,一干表兄更是处处相让,甚至就连被她骂作“老太婆”的王月君也不可能与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她哪知旁人都是让着她,还道这天底下当真没有人敢和她较劲,岂知此时一个“老太婆家的仆奴杂婢”却敢这般“顶撞”于她,如何能不气上心来?可先前既然旁人都让着她,她连吵架都没有吵过,虽然怒火中烧,却连一句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而白卯儿又是何等伶牙俐齿,她见萧婷只能一个劲的重复“你”字,却故意惊讶的说道:“不好,这位‘小姐’小小年纪就患了结巴,这还了得,得敢快去告诉花庄主,让他敢快给‘小姐’找个大夫来治治啊!”她说完这句,又拳掌相击,故意摆出一副忽然想起某事的模样,又说道:“哦,对了,我就是个大夫啊,要不,就让我这位‘老太婆家的奴婢’给小姐治治?” 白卯儿这话虽是讥嘲讽刺,不料竟还当真“治”好萧婷的“结巴”,只见萧婷终于大喊出一声:“你……你……你……你找打!”右手反手一掌,便向白卯儿脸上扇去。 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口动不过的时候,当然便只有动手了。 可要知白卯儿的功夫虽远不如其大姐,如何又是萧婷这种出生后便在花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可比?萧婷这一扇虽是胡爷所授正宗的太极云手,但她抢着出手,本就背离了太极拳“后发制人”的精要,何况她又完全不知变通,这一掌方才挥出,白卯儿马上便看出了她是想扇在何处,她待萧婷一掌挥近,忽然手一划,正好划在萧婷掌心“劳宫穴”上,萧婷只觉右手一麻,这一掌便扇不出去了。 萧婷虽摆出了太极的架势,却完全背离要义,白卯儿虽随手一划,却反而正合“后发先至”之理,二者高下立判,萧婷这口动不过,手却也更动不过了。 “怎么,小丫头还不服气?”白卯儿大笑说道。 “不服!”萧婷左手捂着右手,咬牙说道。她知自己什么也斗不过白卯儿,但唯独这气节是万万不能输的。 白卯儿点头说道:“说的也是,方才比的都是我擅长的东西,你自然不服。那我们就来比你最擅长的东西,谁输了便得答应对方一个事,如何?” 萧婷本已只是嘴硬,岂料这白卯儿竟忽然说随便她出题比划,心下大喜,不禁又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你要输了,就当着表哥和那‘老太婆’的面给我磕头赔罪。” 白卯儿又点了点头,也笑道:“好,如果你输了,我倒不用你磕头,你帮我打听一件事就行。” …… 灌木丛中,萧婷只觉得腿上疼痛难忍,却仍咬牙走到了最深处。 在这上方皆是繁枝盖叶,下面都是荆棘乱枝的园艺里,本不可能有一个能藏人的位置,但她还是生生把自己给挤了进来。 因为这“捉迷藏”虽本是她最为擅长之事,万花庄她又远比白卯儿熟悉,但白卯儿功夫始终高过她太多,她若想要白卯儿找不到,就非藏在这种根本藏不了人的地方不可。 根本藏不了人的地方,别人连想都想不到,就更别提能找到了。 可白卯儿还是找到了。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白卯儿的声音直直传到萧婷耳中数十遍,显然并不是对着此处瞎猜乱喊。 于是她也只有再忍着腿上的痛,硬生生再将自己给挤出来。 可对她来说,这腿上的痛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心里的痛,才是最厉害的。 她拼了命才想到的地方,又拼了命才藏起来的地方,在白卯儿眼中竟不值一提。 她就算心里仍不服气,却也再没有敢和白卯儿相争的地方。 白卯儿本微笑看着萧婷,但等萧婷真走出来的时候,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无轮是刺伤、擦伤还是划伤,萧婷的两条腿上竟已几乎满是血迹。 “只不过是个‘捉迷藏’而已,你至于这样吗?”白卯儿大声问道。 “反正你已经赢了,我已经输了,至不至于又如何?”萧婷咬牙笑道,“快说你要我向谁打听什么,我去帮你打听完,就不欠你什么了。” 白卯儿彻底呆住了,过了半晌,才拉起萧婷的手,说道:“你先跟我过来再说。” …… “这,这不是你们住的地方吗?”萧婷被白卯儿带到客院,奇怪的问道。 “不错。”白卯儿点头道。 “你是要我在这儿打听什么?”萧婷不禁更加奇怪了。因为这客院所住的只有王月君三人,而要向王月君或吴小刚打听事情,为什么白卯儿会用得到她?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做别的事。”白卯儿一回答完萧婷的问题,又向着王月君的屋子喊道:“大姐,你去帮我把花庄主请过来!” “好吧,反正你赢了,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萧婷冷冷的说道。她见白卯儿叫王月君去请花太平,自是认为白卯儿也要让她在花太平跟王月君磕头赔礼了。 …… 进到了白卯儿的屋中,萧婷只觉一股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她想起白卯儿最为擅长的还是“捣药”,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躺到上面去。”白卯儿拉出一张矮床,向着萧婷说道。 “躺上去干嘛?”萧婷冷冷的问道。 “干嘛,你还问我干嘛!”白卯儿忿怒的说道,“你这些伤口虽都不深,但伤处如此之多,再不处理,要不了多久就会失血过多!何况那些荆棘枝上都有些许毒性,如果只伤一处是不要紧,伤这么多,一样也会中毒的!” “我用不着你来关心!”萧婷也怒道,“我只是因为输给了你,才跟着你到这里来。但我就是失血也好、中毒也罢,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白卯儿冷笑道,但她立即又换了一种严肃的表情,一字一句说道:“我要你做的事,就是乖乖接受我的治疗。” …… 花太平跟着王月君来到白卯儿的房间时,白卯儿已经帮萧婷止住了血,也配药调理了她身体里中的毒性——她既然以赌注为由要萧婷接受治疗,萧婷自然也不得不听。 花太平和王月君一进到门中,立即便看到了萧婷腿上的伤口,正要发问。只见白卯儿忽然一下向着萧婷跪倒,连磕了三个头,一面磕还一面说道:“是我方才对萧家妹妹无礼,又害的妹妹受伤,还请妹妹原谅。” “你、你这是做什么?”萧婷惊问道。其实她当然知道,这正是她先前便说过的赢了后的要求,可她又没能赢,为何这白卯儿还要照做? “其实我根本就不算赢了萧家妹妹。”白卯儿一面站起身子,一面苦笑说道,“我根本不是靠真本事找出妹妹的。” 白卯儿给花太平、王月君还有萧婷各倒了一杯茶,这才向众人解释起事情经过来。 原来事情的一开始,是王月君想要请萧婷帮忙向花天麟打听一件事。但白卯儿却认为,凭着萧婷对王月君的恼恨,以及她那目中无人的性格,若只靠王月君相求相请,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帮这个忙。 于是白卯儿便跟王月君说,由她替大姐去请萧婷来帮这个忙。 但正所谓“憎其人者,恶其余胥”,所以白卯儿自己也知道,就算是自己去请,也不会比王月君出面更好。 所以白卯儿才想了这个法子。她方才激怒、羞辱萧婷,并不是因为萧婷先前对王月君无礼的报复——她当时虽替大姐生气,但她既然答应过大姐不会计较,那她便绝不会食言——而是想以此为激将法,激得萧婷答应与她的赌赛。 但她也并没想认真与萧婷作赌。她能找到萧婷,只不过是因为她在划中萧婷“劳宫穴”时,便乘机将一种药物抹在了萧婷的手掌之上。 这种药物对人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抹在身体上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甚至连一般人连其气味都嗅不出来,只有日日与药为伴的白卯儿才能分辨。 所以白卯儿自然也是凭着这药的气味,才轻易便找到了拼命才藏好的萧婷的。 白卯儿本只是想赢了萧婷,帮大姐打听出事情便罢。可她却万万没想到萧婷的性子竟这么刚拗,为了赢下这场赌赛,竟不惜把自己伤成那般模样。萧婷这般的行事作风,使得白卯儿既对其产生了敬佩之心,又对自己用这般卑劣手段赢下赌赛而后悔。 于是白卯儿便把要求改成了让萧婷接受治疗,同时还反过来向萧婷磕头赔罪。 “我虽然赢了,却是靠使诈赢的,咱们其实是不输不赢,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也答应了你的要求,咱们两不相欠。”白卯儿又说道。 “不对!”萧婷忽然跳起来说道,“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规定,不能靠气味来寻找,是我没能注意自己身上的气味,又如何能说白姐姐使诈?” “这……”白卯儿还想说什么,萧婷却直接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奔出了屋子。 “所以这赌赛就是我输了。方才两个要求相抵,我依然还欠姐姐一个!姐姐要我向天麟那小鬼打听什么,我们马上就去!”萧婷拉着白卯儿一面飞奔一面说道。她现在明白了,想要和白卯儿争论,最好的方法就是根本不要给白卯儿说话的机会。 二人的身影立即便消失在了花太平和王月君眼前,那萧婷跑的这么快,就好像腿上根本没受过伤似的。 “她是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办法的。”王月君苦笑道。她又看了看花太平,抱拳说道:“是月君考虑不周,害的萧姑娘受伤,还请花庄主恕罪。” 花太平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仙子错了,是在下该感谢仙子和白小侠才是。”他顿了顿,又解释道:“婷儿会变成那种性子,正是因为她在庄中没有一个可以平等相待的朋友。她二人‘不打不相识’,这么快便以姐妹相称,仙子该替婷儿高兴才是。” “庄主既然这么说,那月君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庆幸卯儿那丫头歪打正着吧。”王月君苦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若说其他人无法和婷儿姑娘平等相待,月君可以理解,但天麟公子也不行吗?” “天麟和婷儿年纪相仿,二人又经常在一起玩耍,本来应当是可以成为极好的朋友。”花太平叹了口气,也苦笑道:“可后来二人渐渐长大,天麟对婷儿很有好感、婷儿却……唉。” 说到此处,花太平忽然停住不说。但王月君当然明白,花太平想说的是萧婷误把她自己当作“未来的庄主夫人”一事。 花天麟心仪萧婷,萧婷却心仪旁人,那他二人自然是没法子平等相处的了。 “对了,仙子是想请婷儿向天麟打听何事,莫非和先前所说想要确认的细节有关?”花太平显然不想再在王月君前面更多的提及此事,便转口问道。 “庄主待会就知道了。”王月君微笑着应道。但她稍一停顿,立即又正色道:“请庄主提前告之花二太爷和主院中的众位兄弟,一个时辰后在昨夜之处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四回 二子喜逢鹤 一娘羞识鸾(4) 花家主院,花太平已照王月君的吩咐,将花家嫡亲——除年幼的花天麟外——都请到了昨夜的案发现场。 “王女侠,我听说你发现杀害我爱妾的凶手另有其人。”花万树一到现场,便面色凝重的向着王月君问道:“那人是谁?” “花二太爷少安毋躁,请先听我将整件事从头道来。”王月君抱拳说道。 于是花万树只好不再说话,他虽然急切想知道凶手是何人,但这事既然只有王月君能告诉他,他也不得不依王月君的意思“少安毋躁”。 王月君见花万树,便看向花太平,点头说道:“花庄主,我记得你昨夜说过,你一听见乔姨太的惨叫声,立即便从房中奔了出来。” “不错,是这样的。”花太平点头说道。 “那么便失礼了。”王月君向众人一拱手,忽然便从众人面前走开。众人跟着看时,只见王月君竟走进了花太平房中,还顺手将房门关上。 众人面面相觑,正不知王月君是何意。却又见白卯儿和吴小刚也走上向前来,一齐向众人抱拳道:“失礼了。” 吴白二人说完这句,立即便向两旁散开,只见吴小刚掠到东边的墙角旁,从墙边拿起一个小布包,又缓缓的向众人所在之处走来。一面走还一面东张西望,俨然一副想做坏事的模样。 就在这时,白卯儿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正好和吴小刚对上了眼,只见吴小刚立即从怀中摸出一根树枝,向着白卯儿刺了过去。 白卯儿见吴小刚向自己奔来,赶忙大声叫道:“来人……”,但她只说得这两个字,吴小刚的树枝便刺在了她的身上,又只听白卯儿发出“啊!”的一声惨叫,立即便仆倒在了地上。 吴小刚一击得手,立即便向墙头跃去。 这时花太平屋内的王月君也立即推开门冲了出来,因为花太平的房屋距众人所在之处只有十数丈之遥,王月君快步赶到现场之时,吴小刚才刚刚消失在墙头。 然后王月君便忽然停在了白卯儿的面前,她看了看众人的模样,并没有急着开口,显是想等众人先理顺一下思路。 只见众人愣了半晌,花太平终于第一个开口问道:“王姑娘,这、这又是何意?” 他当然并非不知王月君三人是在还原昨日乔氏遇害的情景,但他却想不到王月君三人如此做的用意。 众人的想法当然也和花太平如出一辙,顺着花太平的问话,接二连三的点了点头。 王月君也点了点头,忽然指了指几处地方,说道:“大家请看。” 众人顺着王月君的所指的方向,仔细看时,才发现地上、墙上、甚至包括仍倒在地上的白卯儿身上,竟东一片,西一片洒满了白色的碎粒。 王月君等大家看完,又说道:“盐之一物如此散碎,若是用数条布巾层层包裹还好,但单凭昨夜这一条布包,稍不注意便会撒将出来。何况贼人又急着杀人,又急着逃出院中,昨夜却没有一点碎盐撒在这些地方,当真是困难之极。”她一面说,一面扶起躺在地上的白卯儿,拿起白卯儿胸前用来代表匕首的树枝,又向着众人说道:“何况贼人情急之下刺杀,却还能将那匕首准准的一击便刺在乔姨太的心口上,连一丝血都没有溅出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王月君又说道:“如果说贼人的功夫比小刚要高上数倍,也许还能做到。可小刚虽说不上什么绝世高手,却也有江湖一流的水平。”她顿了顿,又看向花太平说道:“而庄主却同我说过,那花福黎的功夫并不十分高明。” 花太平点了点头,他这才明白王月君为何昨夜会有此一问。 “本来昨夜也不能排除花福黎隐瞒功夫的可能性。可他武功若当真比小刚高上数倍,昨夜就不可能会被丝毫不懂武功的乔姨太撞破,就更用不着杀她灭口了。”王月君摇了摇头,又继续解释道:“何况若他当真有那么高的武功,自己也不该那么轻易就被灭口了。” “的确如此。”花太平叹了口气,又问道:“那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月君微微一笑,又向着众人拱手说道:“口说无凭,还烦请大家看我三人再演一回,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王月君说完这句,便扶起卯儿一同向后退去,二人退后数十步,却又立即向着先前所在之处走了回来。 只见二人走回先前所在之处时,方才跃出墙外的吴小刚忽然又从墙头跃下,落在白卯儿面前,手中的树枝自然又向白卯儿刺去。白卯儿又大叫了一声:“来人……啊!”便也又倒在了地上。 但这回小刚却并未再紧张的跃墙而逃,他竟和方才领着卯儿来到此处的王月君对望一眼,二人稍稍离开退开了数步,立即便一同看向地上的卯儿,脸上皆露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 至于那包盐的布包已不在小刚的身上,显然已被小刚提前便丢入了邻家的水缸之中。 花太平恍然大悟,立即便转头死死盯住了花天白、花天鹤兄弟——因为昨夜案发之时,只有这兄弟俩是比他还先到现场的。 花天白兄弟在王月君三人向众人演示之时就已脸色发白,此时更是惨白一片,双双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花万树却忽然大骂道:“王女侠,你虽在江湖上略有薄名,毕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老夫敬你,这才任由你说三道四,没想到你却是非不分,竟将罪状推到老夫儿子的身上!”他骂完这句,又怒气冲冲的说道:“老夫生的儿子,老夫绝对比你更清楚!他二人绝对不会做出背叛花家的龌蹉之事!” 王月君却不着恼,点了点头,正色说道:“花二太爷说的不错,二位公子确实与先前失窃一事毫无关系,他二人将那包盐丢入水缸之中,只不过是故意想让我以为两件事有所关联罢了。”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他二人杀害乔姨太,是因为别的原因。” “够了!”花万年却更加恼怒的吼道,“不管什么原因,他二人都不会杀害他们的二娘,你若再乱讲,小心老夫要对你不客气了!” 王月君摇了摇头,却依然接着说道:“二位公子是发现乔姨太和花福黎有染,为保住二太爷的名声,这才……” 王月君这话还未说完,花万树便怒吼一声,一掌便向着王月君劈了过去。他这一掌掌力浑厚,竟用上了十成的功力,显是情绪激动之下已不愿再去思考王月君所言是对是错,只想用武力逼着王月君住口。 王月君长叹一声,忽然身形一展,竟从花万树身旁一掠而过。只见她也不回头,右手反手在花万树背后一拍,花万树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花家毕竟是商贾之家,虽说花家之人也均自幼便向庄中各位出自名门的武师教头学武,毕竟不可能将所有精力都花在练功之上。花万树在花家人中武功或许已是数一数二,但在江湖上最多也只是一流好手的水平。若但看外功招式,比白卯儿和吴小刚都大为不如,虽胜在年龄较长,内力浑厚,当真动起手来,也未必能占得了多少便宜,就别提和王月君相比了。只是他虽先前与白卯儿暗中教量那次便已有所忌惮,但当此心乱之时,还是没忍住向王月君出手,终不免自取其辱。 “花庄主,各位兄弟,花二太爷太过激动,什么都没法听进去,月君虽只得出手制止,得罪之处,实非月君所愿。”王月君面带憾色的说道,显然她本也并不想让这位花家最年长的耋老在众人面前出丑。 只是对王月君来说,还原真相、惩处凶手当然比保住花万树的面子更为重要,何况花万树想要以武力制止她完全是出于私心,她当然也不会乖乖闭嘴。 花太平也十分难过的点了点头。他知王月君绝不是会败坏他人清誉之人,她既然说出此话,自是有绝对的把握。他现在当然也明白了,为何王月君先前特意叮嘱他只需请主院之人前来,显然已经是在为花家颜面着想,免得将这些家丑直接暴露给外人。 于是花太平只能叹气说道:“二叔为人其实是好的,就是凡事都听不进去人言,此结果虽非王姑娘所愿,但若这样能要二叔冷静下来,倒也都未必是坏事。”他说完这句,便不想再提此事,赶忙又问道:“王姑娘先前所说想要确认的,只怕就是那件事了吧?” 王月君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本来昨夜看到现场情形之时,我就想到此案可能是二位公子所为,而今早见到花福黎的尸身时便更加笃定。只是那时我还有两点没法确定,这才没有先便告之庄主。”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其一便是二位公子对乔姨太的厌恶之情尽人皆知,乔姨太不会不提防二位公子,二位公子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将她骗到这墙边来的?其二便是花福黎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二位公子要嫁祸于他?” “不错,王姑娘方才所言之事,的确便能很好解释这两点。”花太平苦笑道。 “但这不过是猜测,所以我还得找到证据。”说到此处,王月君也不禁苦笑了起来,又说道:“这时我忽然想起先前卯儿跟过我说的一件事。”她说到这里,却又停住不说,令花太平和花云海兄弟都不禁觉得奇怪。 “什么事?”过得半晌,花太平见王月君还未开口,终于忍不住问道。 “怎么样,还是你自己说吧?”王月君对着白卯儿苦笑道。 白卯儿顿时又羞得满脸通红,吞吞吐吐,终于还是把她先前所遇到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她们三人刚到万花庄,见花家发生大案,庄中众人又皆昏睡不醒,王月君同花太平去城东盐行之前,便吩咐白卯儿替庄中所有人都把脉就诊一遍,以免有人是假装中了迷药。白卯儿本依大姐吩咐行事,但当她进到杂院一间管事的住房中后,便顿时羞的是面红耳赤,原来那房中一男一女本在行那颠鸾倒凤之事,却被迷昏在床上。白卯儿不敢直看二人,只是扭着头为二人把过脉后,立即便逃出了房中。 白卯儿说完此事,脸自是涨的更红了。而吴小刚也不禁捂了捂自己的脸,他此时方知为何今早会挨上那一巴掌。虽然他此时脸上的微肿卯儿早已替他敷药消去,但他听得卯儿说出之事,也不禁脸上一红,那被打了巴掌的地方就更不免热了起来。 王月君见卯儿终于还是害羞着说完此事,又苦笑了笑,接着说道:“本来卯儿偷偷将此事告之于我,我只道是旁人隐私,也没在意。直到今日怀疑起乔姨太和花福黎,才想起此事,便向下人打听了花福黎所住之处。卯儿虽因当时害羞,没敢去看二人的脸,却把那间房给记得清清楚楚,再去确认之时,果然便是花福黎的住处。” “不错,这确实可以证明花福黎与人有染,但白小侠既然没记住二人的脸,又怎么能证明另一人便是乔姨太呢?”花太平又不解的问道。 “这很简单,因为也只有卯儿知道,当时的乔姨太并不在自己房中。”王月君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只是当时许多人都昏倒在前院,后院不少屋子都是空的,卯儿当时既不知道哪间房子是何人所住,也不知道乔姨太是谁,当然也不会觉得奇怪。” “所以王姑娘今日也带白小侠确认了乔姨太的住处,正是当时其中的一间空房?” “正是。” 花太平又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如此便完全说的通了。” 王月君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光是这样还不能完全说通。” “为什么?” “因为乔姨太和花福黎之间的事非常隐秘,庄中先前无人知悉,若不是他二人正好被贼人迷晕,卯儿也不可能发现的了端倪。要想将此事当作二位公子的动机,便还得弄清楚二位公子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也许他们是偷偷看见的?”花太平失笑道。 “花庄主既然只说‘也许’,那就只是一种猜测,是不能当作证据的。”王月君又摇头说道。 “那又究竟是怎么回事?”花太平又不解的问道。 王月君又苦笑了笑,叹气说道:“这件事说来也是阴差阳错,本来花福黎听说庄主出庄,花二太爷要替庄主坐镇庄中,料定二太爷当夜绝不会再去找乔姨太,便约乔姨太前来私会,岂知二人私会之时恰好遇上贼人下手,便双双被迷晕在房中。本来二人遇上此事,按理说当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但偏偏此事也闹得庄中大乱,庄中又没几人清醒,除了卯儿各进去过一次之外,便再没人去注意二人房间。待第二日众人清醒过来,又大多立即聚集在正堂之中,只剩一些没什么见识的下人在杂院聊天,那乔氏便乘机扮作丫鬟,逃出了花福黎的房间。” “此事的确是够离奇的。”花太平也不禁苦笑道。但他看了看花天白、花天鹤兄弟,立即又问道:“可王姑娘还是没说,这二人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乔氏自以为能逃过众人的眼睛,却不想还是有个目击者。” “目击者?” 王月君并未直接回答花太平,反问道:“庄主可还记得,那日我们从正堂中出来,却正好遇上萧姑娘和一个丫鬟,后来那个庄主便曾问过那个丫鬟,萧姑娘为何会去杂院?” 花太平点了点头,又苦笑着说道:“是,我记得。她当时说的是,婷儿是和天麟玩捉迷藏玩过去的,后来天麟突然不玩了,于是婷儿还因此将气撒在王姑娘身上。”花太平说到此处,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王姑娘的意思是说,天麟正是在和婷儿玩捉迷藏时看到了扮作丫鬟的乔氏,这才突然不和婷儿玩了,而天白和天鹤会知道此事,正是天麟告诉他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四回 二子喜逢鹤 一娘羞识鸾(5) “你二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花太平沉下脸看着花天白兄弟,十分难得的露出了一次家主的模样。 花天鹤依然是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花天白却已恢复了正常的神情,他看着王月君,苦笑说道:“素曜仙子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只用一天时间就把事情了解的清清楚楚,我兄弟二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说到此处,又传头看向花太平,摇头说道:“不过庄主却说错了一个地方,那个贱人的事情,与其说是天麟告诉我们的,不如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 花天白生怕此事牵连了幼弟,说完这句,赶忙又解释起来。 原来乔氏之事的确是花天麟昨日在捉迷藏时见着的。但其实依花天麟的年纪,当然不会明白这位二娘在花福黎的房中做了什么。 他只不过是因为看到乔氏竟穿着府中丫鬟的衣服,又是一副东躲西藏的模样,自是十分奇怪,这才偷偷的跟着乔氏,连同萧婷一起玩耍都顾不上了。 但年仅十三岁的花天麟当然不知道,乔氏并非要去做什么事,而是早已做完了“事”。所以他只见乔氏偷偷的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若是花天麟就此忘记此事,那么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但花天麟心存疑惑,等到花天白兄弟从正堂回来,便去询问两位兄长,这位二娘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兄弟二人虽当时便明白了这个贱人是在做什么,当然也不可能向天麟解释清楚,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敷衍了他。”花天白说到此处,又直勾勾看向花太平,正色说道:“所以此事与天麟毫无关系,我二人随庄主责罚,但请庄主不要错怪了天麟。” 花太平还未开口,王月君却先一步点头说道:“不错,据萧姑娘从天麟公子那打听的情况来看,他到现在都没想到这位‘二娘’的死与他的两个哥哥有关。” “原来婷丫头也成了王女侠的帮手。”花天白苦笑道:“既然如此,我倒是白担心天麟了。我虽吩咐过天麟不要再将此事同任何人讲,特别是不能让父亲知道,但既然是婷丫头,她当然有法子要天麟开口。” 花天白说完这句,不禁又看了看正半坐半躺在藤椅上的老父。花万树虽被王月君反手拍中灵台要穴,此时仍是半身酥麻,无法开口,但神智却一直未失。他听到此处,如何不明白两个儿子也是为了自己的颜面才会行此之事,只得在心中长叹一声。 王月君也叹了口气,说道:“不错,你二人如此苦心设计,虽是为了逃脱罪责,更是为了把他二人私通之事彻底隐瞒过去。”她顿了顿,又淡淡说道:“否则你们根本就不必自己动手了。” 花天白点头说道:“是的,所以我二人才以替庄中收茶为借口,把花福黎那厮骗到茶林边,逼着他亲口说出了实情。” 花天白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正待接着说下去。但他还未继续开口,王月却先一步说道:“但你二人既然要嫁祸于他,当然不能让他那时便死了,便将他点了穴道,藏在树上。等到杀害乔姨太后,这才乘夜出庄,将他打伤吊死在那株树上。” “你连这事都知道?”花天白虽已见识了王月君的厉害,此时仍是不免十分惊讶的叹道。 “我查看过那株树上的所有树枝,上面有藏过人的痕迹。”王月君仍是淡淡的说道。 “你太可怕了。”花天白摇着头说道,“什么都别想逃过你的眼睛。” 花太平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显然也在这么想。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当他只顾查看花福黎被吊死的那根树枝时,王月君却显得对其他树枝更感兴趣。 花太平此时当然也完全明白了,素曜仙子到底是凭着什么破案如神的。 “你错了,可怕的不是我的眼睛,而是你们自己的所做所为。”她顿了顿,又说道:“否则为何古语有云‘欲人勿知,莫若勿为’呢?”王月君说这两句话时虽仍尽量保持住那冷静的模样,但脸上终不禁又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 她不是不能理解花天白兄弟顾及自己父亲颜面的做法——何况花二太爷本就是个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人——也知道花福黎和乔氏算得上是自作自受,但她终究无法认同兄弟二人的做法。乔姨太和花福黎做错了事,自有花家的家法和朝廷的律法来处置,兄弟二人并无权越俎代庖。 虽然无论是交给家主花太平还是送到官府、都难免会教更多人得知此事,也会使得先前本就认为自己已丢尽颜面的花万树更是雪上加霜。但“欲人不知,莫若勿为”这八个字,用在花福黎和乔氏身上也是一样的。花天白兄弟虽是一片孝心、但为隐瞒一件根本隐瞒不住的事而行凶杀人,王月君虽明白二人苦衷,却也无法包庇二人。 花天白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的闭上了双眼。显是听了王月君的话之后,对自己的所做之事极为后悔。 而他身后的花天鹤时,也是一副颇为后悔的模样。只不过比起他兄长那种打从心里后悔“不该以杀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这花天鹤的后悔,倒像是在后悔“早知道杀了人也瞒不住,还不如不杀了”。 花太平看了看花天白,又看了看花天鹤,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王月君见花太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料想他也拿不定主意处置兄弟二人,便说道:“花庄主,不如就把他二人交到州衙,由官府来发落吧。” 花太平愣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就依王姑娘所言吧。” …… “大姐还真是个好人啊!”王月君房中,白卯儿坏笑道。 “怎么?卯儿觉得大姐哪里做的不对吗?”王月君一面耸了耸肩一面反问道,佯装出一副不知白卯儿是在说些什么的模样。 “扬州各处衙门本就想方设法的把结花家,何况此事说来也是那二人行苟且之事在先,想必都用不着花家刻意打点,州衙就必会从轻发落。”白卯儿说到此处,摇了摇头,坏笑着又反问道:“以大姐的聪明才智,如何会想不到这点?大姐建议花庄主将花天白兄弟交到州衙,不就是故意想放他二人一马吗?” 王月君见白卯儿说破自己的想法,便不再隐瞒,点了点头,苦笑道:“不错。我确实是觉得,像天白公子这般好汉,若是给那二人抵了命,也未免太可惜了。” “这么说的话,那那个‘不怎么像条好汉’的花天鹤,岂不就是沾了他哥的光了?”白卯儿大笑道。 王月君摇头说道:“这倒不是。据天白公子所说,谋划设计的是他,动手行凶的也是他,天鹤公子不过是在从旁协助罢了,罪行当然本就比较轻。”她顿了顿,又微笑说道:“虽然这也许只是天白公子在包庇弟弟,不过咱们没有能证明他说谎的证据,也就只好当他说的是真的了。” 若说这天下有王月君找不到的证据,那就一定是那个所谓的“证据”根本不存在。此时王月君说的“没有证据”,不过是她不想再破坏花天白的心意,不打算再去找相关证据罢了,这点白卯儿又岂会不知? “嘻嘻、我就喜欢大姐这一点。”白卯儿开心的笑道,只见她一面笑,一面得意的说道:“外人只看得到大姐表面,都只道大姐是个铁面无私、不知变通之人,他们哪里知道,我家大姐也会有如此心软的时候。” 王月君白了白卯儿一眼,又苦笑道:“你这丫头,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 白卯儿听得这话,表情竟变得十分认真,忽然跪下道:“当年若不是大姐不计前嫌,以全数功劳抵了我二人之罪,我和小刚早便同世子和二公子一道被当街斩首了。我二人能有今日,全靠了大姐的这份心软,卯儿又焉敢讽刺?” “好了好了。大姐不过是开个玩笑,都八年前的陈谷烂麻之事了,你还提它作甚。”王月君赶忙将白卯儿扶了起来,一面扶又一面说道:“当年你二人都不过是八岁的孩童,自己哪会有什么判断力,不过是‘他们’操纵的棋子罢了。我持刀杀人,刀又何罪之有?” 王月君说完此话,又将卯儿搂入怀中,一面轻抚她的头一面说道:“何况后来发生之事,更是证明你二人本性善良,我再不想办法救你二人,那就不是什么‘铁面无私’,而是冷血无情了。”王月君说完这句,又苦笑道:“只是话又说回来,这些话大姐说的都快成‘老生常谈’了,你怎么总还要露出这般模样。” “人家就想听大姐说这个。”白卯儿抬起头向王月君扮了个鬼脸,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根本是在强颜欢笑。 “你这丫头。”王月君长叹着摇了摇头,她当然也知道,白卯儿想听她说这话并不假,也知道白卯儿想听她说这话的原因。 因为一个本性善良的人,就算是年幼无知被人利用,所做恶事的阴影总还会藏在心头,一旦遇上类似之事,就会再度爆发出来,将这人折磨的后悔不已。 所以王月君明知自己已将类似的话说成了“老生常谈”,每当白吴二人悔于往事之时,还是会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说给她二人听——哪怕这些话就算只能给二人些许暂时的安慰,终归也是聊胜于无。 但王月君忽然却没时间继续安慰白卯儿了,不过白卯儿也没时间再继续为过去之事悔恨了。 因为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小潘的大喊声:“王女侠、不好了,花二太爷发疯要杀庄主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五回 繁花皆坠地 明月独留天(1) 花二太爷竟然发疯了? 虽然花万树先前的确是情绪激动的无已复加,甚至逼得王月君不得不出手相制,可最后扬州总捕头在庄外带走花天白兄弟之时,王月君分明见他已完全恢复了冷静。 当然,或许那时的花万树并不是真的冷静了下来,而是已经没有颜面再面对王月君而已,但无论如何,在王月君看来,那都不像是会立即便发疯的模样。 可无论王月君相不相信,花二太爷竟然真的疯了。 …… 王月君赶到花家正堂之时,整条路上已躺满了花家的武师,有的折了胳膊、有的瘸了腿,甚至有的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已经是奄奄一息。 花万树的功夫在王月君面前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在花家中却已是佼佼者,寻常武师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花万树能下此狠手,这些武师起先却不敢当真伤着了这位二老太爷。等到他们发现二老太爷当真是疯狂的无法制止之时,再想下重手却又已经晚了,自是难免会是这种结果。 “卯儿,这边有很多人受了重伤,让小刚马上回去取药,你赶快先替他们看看!”王月君一面背对着被她远远甩在后面的白吴二人喊话,一面掠入了正堂之中。 …… 正堂之中的情形就更糟糕了,堂中倒地之人虽不如堂外的多,其中却已有三人没有了呼吸。 好在花太平虽然也已倒在了地上,但他还是有呼吸的。 王月君掠入正堂之时,和花万树对敌的只剩下胡爷,显然是多亏了胡爷拼命相护,花太平这才保住了性命。 但花万树的性命却没能保住。 花万树并不是胡爷杀的,王月君一掠入正堂,只见花万树向胡爷攻上两招,胡爷却只是拨开了一拳,避开了一掌,并没有还手。但花万树却立即狂喷鲜血、一头倒在了地上。 原来胡爷武功虽比花万树只高不低,但花万树不要命的打法,倒也让胡爷颇为忌惮,何况胡爷还得保护倒地的花太平,更是只得守御、无从进攻。只是他功夫远高于庄中寻常武师,施展出他那套赖以成名的太极拳法,四两拨千斤,倒也完全抵敌得住花万树的刚猛招式。 可要知寻常人一招中或可以用上出十成功力,却不可能招招都带着十成功力使用,否则一定会无以后继,力竭而亡。而已经发了疯的花万树却当然不会管这些,他每招每式都恨不得将全身所有的力气悉数使上,如此刚猛的拳劲,本来每一拳都必会反伤自身,何况胡爷并非和他以硬碰硬,他出拳没有着力之处,这每一拳的反伤就更大了。他又不顾运气调息,于是还没等到力竭之时,便已诸伤并发,吐血身亡了。 花万树并没能杀死花太平,却成功杀死了自己。 …… 花万树当然早已无救,但“节哀顺变”四个字,白卯儿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如果为花万树节哀的话,那么丧生在花万树拳下的武师们,又有谁来为他们节哀? 好在其余受伤甚重的武师,在白卯儿的救治之下,总算是都捡回了一条性命。但功力大失、甚至有的已成为废人,也是无法避免之事了。 “花庄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待白卯儿给一干人疗伤接骨完毕,王月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岂料花太平虽然醒了过来,却依然像是失了神似的,非但不回答王月君的话,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四周椅子上受伤不算太重的武师倒是纷纷嘀咕了起来:“唉约、这个姑奶奶还问怎么回事。”“她难道不知道、这都是她惹出来的吗?”“只怕二老太爷说的是真话,这就是她的阴谋,她现在只是在装模作样!” “你、你们说谁有阴谋?又说谁在装模做样?信不信我现在把你们的手拗的更折、把腿打的更断,把敷上的药都换成毒药!”白卯儿哪容得了这一干武师对大姐不敬,不禁怒骂了起来。 岂料白卯儿的怒骂,却使得一干武师叫的更厉害了:“这小妮子在威胁我们!”“这果然是她们的阴谋!”“怎么办?她们会不会杀我们灭口?” 白卯儿心中怒火更甚,竟当真举起掌,要往喊声最大的武师身上劈去。 “快,小刚,拦住她!”王月君口中说着,自己也已掠到白卯儿身边,一把便抓住后者高举的手掌。跟着吴小刚也凑到近前,拉住了卯儿的另一只手。 “别拦着我,至少让我拆了他们身上的药,我不要救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白卯儿仍是一面大叫一面挣扎着,若不是王月君和吴小刚拉着,只怕早已冲了出去。 “你够了!” 随着一声大吼,白卯儿忽然只觉脸上一痛,显然便已挨了一巴掌。 这巴掌当然不是王月君打的,不只是自家二童,王月君甚至从没扇过任何人的巴掌。 正所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这一巴掌,正是早上才挨过白卯儿巴掌的吴小刚还给她的。 但吴小刚其实也不是为了乘机报这个“巴掌之仇”才打白卯儿的,这八年间他挨过白卯儿巴掌几乎以百为计,却只“找机会报复”了数次。要说这是“因果循环”,好似又有些太不公平了。 每当吴小刚出手打白卯儿的时候,就是他觉得只有用巴掌才能制止白卯儿的时候。何况他大姐也从没因此教训过他,显是王月君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是若要她自己出手却又有些舍不得罢了。 吴小刚当然也是舍不得打白卯儿的,但王月君既然不愿意扮这个黑脸,那他便只有替大姐背起这个黑锅。 这也是他报答王月君的方式之一。 “你够了。”吴小刚又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松开白卯儿的手,柔声说道:“你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把事情变得更复杂的,你是来帮大姐的忙的,不是来让大姐变得更麻烦的。” 白卯儿摸了摸着被打之处,却点了点头,说道:“谢谢,每次都多亏你了。” 吴小刚被白卯儿打的时候,每次都是莫名其妙,白卯儿被吴小刚打的时候,每次都是恍然大悟。 甚至连王月君都曾开玩笑的说过,要是白卯儿能少打几次吴小刚,换成吴小刚多打几次白卯儿就好了。 但现在当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只见王月君也松了开白卯儿的手,向着胡爷问道:“胡老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大家都说是我们的阴谋?” 胡爷却摇了摇头,叹道:“王女侠,其实我也并不完全清楚。只知方才二老太爷找寻庄主之时,便一直在说是您和庄主联手害了他的儿子,我们一干人本想劝解,他却又说我们都是帮凶,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于是大家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他叹了口气,又说道:“我是很相信王女侠的,二老太爷连遭大事,气出失心风来,疯癫言语也当不得真。只是如今大家无缘无故都身受重伤,甚至还有兄弟为此丧命,难免会想找个人来怪罪。何况庄主此时又是这般模样,确实也容易教人误会。我看大家还是都先回房休息,明日待庄主恢复了神智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五回 繁花终坠地 明月独留天(2) 白卯儿、吴小刚、萧婷还有花云海兄弟一大早便聚集在王月君房中,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严肃。 原来一夜过去,庄中众人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倒将事情传的越来越离谱。 有的人只是单纯相信二老太爷的疯话,认为花天白兄弟的确是花太平和王月君合谋陷害,因为他们觉得,疯子反而不会说谎。 有的人又联想到花三太爷一事,认为花万年都是花太平和王月君合谋陷害的,如今二人陷害花天白兄弟,逼疯又除掉了花万树,这样花太平的家主之位便更加稳固,纵然失窃大案成了悬案,也不会再威胁到花太平的地位。 甚至还有人认为,那件失窃大案都是王月君一手策划的。否则王月君三人为何正巧在那时来到万花庄?又为何她三人能一下便识破贼人迷倒众人的手段,却到现在都查不出半两金子的下落? 虽然这些猜测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毕竟只是猜测。但这些武师下人又如何会像王月君那般讲求证据?他们只不过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就觉得自己好像已完全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毕竟他们有的身受重伤、有的已终生残废,还有那几名丧生武师遗下的的孤儿寡母们,说来也是十分无辜,他们若不将此事怪罪到别人头上,心里只会更加的难过。 但偏偏此事最当怪罪的花万树,在动手时却又已是个疯子,此时更已是个死人,若众人只是怪罪一个疯子、死人,心里也好过不起来。于是便想尽理由来怪罪花太平和王月君,虽是迁怒,也不能不说是人之常情了。 “对不起,大姐,都是我害的。”白卯儿低着头说道。 “不、这其实算不上你的错。”王月君摇着头说道,“虽说昨晚你是有些冲动,但不至于就能惹出这种传言。他们现在就是想把事情怪罪在我们头上,若昨晚你不冲动,只怕他们就会当我们是心虚默认了吧。” 白卯儿仍是低着头,她虽然知道大姐所说有理,但她也确实该好好改改容易冲动的脾气。 “你这老太婆虽讨厌,说出的话倒是不错。”萧婷点头说道。她虽仍对王月君颇有敌意,但此事并非王月君一人之事,她当然也得站在花太平和白卯儿这边。只见她又看向白卯儿,安慰说道:“那些下人既没有半点证据,又不自重身份,胡乱便怪罪到别人头上,就是寻常人听了都会发火,怎么能说是姐姐的错?” 花云海的弟弟花云杰也点头说道:“婷丫头说的不错,王女侠的人品本事,我兄弟先前便见过。何况我们又看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当然知道此事是天白他俩兄弟自作自受,和王女侠与庄主哪有半点关系?”他顿了顿,却又叹气说道:“但如今众口难禁,我兄弟又因父亲之事,在庄中已没什么地位份量,倘若再帮王女侠和庄主说话,只怕又有人要怀疑我们也是共谋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该要表哥出来澄清啊,他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拒不见客,不就更惹人怀疑了吗?”萧婷大声说道。她便看向王月君,又急着说道:“老太婆,你不是最聪明的嘛?表哥不是最听你的话了嘛?你去想办法叫表哥出来啊!” 萧婷这话说的虽仍是无礼,但依她的性子,竟会亲口承认“王月君最聪明”和“花太平最听王月君话”这两件事”,倒也是稀罕之极,何况她话虽无礼,其实是拐弯抹角的在拜托王月君想法子,显是她对表哥的关心,已远远胜过对王月君的敌意。 王月君摇了摇头,说道:“若花庄主真肯听我之言、出面澄清此事,昨晚他就该回答我的问话了。”她顿了顿,又向昨晚不在场的萧婷及花云海兄弟解释道:“昨晚卯儿已给花庄主仔细检查过,他虽被花万树击昏过去,却没受什么内伤,神智也早已恢复清醒,显然只是不想开口而已。” 花云杰点头说道:“庄中连连出事,庄主哥哥自己也接连被我父亲和二伯父相害,他心中的难过苦闷,怕是我们都不难以体会的。” 花云海也叹了口气,插口道:“或许哥哥更在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当好我花家的家主了。但如今这当家之位,除了他就更没人能胜任,他若再出什么事,万花庄倒还罢了,只怕庄外有点名望的花家旁支们,不是惦记着嫡家的位置,就是该纷纷闹分家了。”他顿了顿,又抱拳向王月君说道:“无论如何,还请王女侠莫为那些闲言碎语生气,一定要帮我花家查清这些事情。” 花云海当然是怕王月君盛怒之下一走了之,那花家的事情就当真没人能够解决了,他的几个弟弟也立即会意,跟着自己的兄长一齐向王月君深深的鞠了一躬。 王月君赶忙还礼说道:“各位公子不需多礼,月君一定会查出事情真相的。”她顿了顿,又微笑说道:“这也并不只是为了花家,月君自己也要洗脱嫌疑才是。” 王月君这话显然只是不想太过居功罢了。因为以她的江湖名望,会怀疑她的也就只是这些不谙江湖事的寻常武师甚至仆役下人罢了。她纵不“洗脱嫌疑”,此事传到江湖之上,江湖中人也绝对不会怀疑她当真是犯人,最多不过会给她“破案如神”的名头打个折扣罢了。 只是她若插手了一件事,是绝不会半途而废的。 何况此事依然很可能同“他们”有关。 …… “卯儿,花二太爷当真是失心风吗?”别过花云海兄弟和萧婷之后,王月君看着白卯儿许久,终于开口问道。 她本不是很想问卯儿这个问题,此时却已非确认此事不可。 “当真是的。”卯儿点头回答道。她显然也看出了大姐心里的想法,又微笑道:“大姐,以后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卯儿就是,不需要顾虑那么多。卯儿也不是小孩子了,会处理好自己的心境的。” “既如此,是大姐小看你了。”王月君点头说道。她顿了顿,又正色道:“你既然说‘当真是’,那就必然‘当真是’。只是我还是不禁有些奇怪,花二太爷怎么会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发起疯的?” “大姐,除了药物,也会有其他原因,可以使得一个本不该发疯的人忽然发起疯的。”白卯儿提醒道。 王月君点头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若当真如此,那到底是什么刺激了花二太爷呢?他既然口中不停那么说,难道他当真是发现了什么我和花庄主陷害二位公子的‘证据’?” “说不定他只是悲伤之余,错把完全不相干的东西给当成了‘证据’。”白卯儿苦笑道。但她又立即摇了摇头,显是她自己都对自己说的不太满意。 毕竟如果花万树已经悲伤到能把完全不相干的事物错当成证据的地步,那他本来就处在疯狂边缘了,如何还能算是“没有征兆”? “那会不是会是‘他们’伪造了证据,故意想要刺激花二太爷呢?”本一直默默的听着的吴小刚终于也开口说道。 “这个可能性是有,却也不大。”王月君摇头说道,“毕竟完全伪造的东西总是很容易自相矛盾,露出破绽——所以许多人说谎时才会掺杂真话——花二太爷毕竟是老江湖了,虽然心中悲痛,应该不至于被完全伪造的东西给欺骗到。” 吴小刚没有立即答话,沉思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大姐说的不错,无论是花二太爷自己发现、还是有人故意刺激,这个‘证据’至少都有一部分是真的。” 王月君也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但这也是在花二太爷真的是被‘证据’给刺激的前提下才能成立的,也许还有其他可能,我们还是先别妄下定论,再看看会不会发现什么其他线索再说。”她说完这句,又微笑看了看卯儿说道:“怎么,你还是不愿意去给他们换药吗?” “哼。”卯儿撅了撅嘴,却又立即抬起头,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说道:“卯儿既然已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和那些下人一般见识。” …… 今日换药当然比昨夜上药还要麻烦得多,因为换药不仅要拆掉原有之药,还得再根据伤势愈合情况,适度增减药量,最后再上好新药。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昨夜一干人全聚集在正堂上接受白卯儿的治疗,今日白卯儿却得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亲自上门替这些不知好歹的人换药。 吴小刚本不相信白卯儿当真能耐的住武师们的冷言冷语,所以便死缠烂打的一同跟了过来。却没想到白卯儿竟还当真一点都没有发作,一言不发的给他们一个又一个换好了药。 反倒是那些武师们不禁让吴小刚觉得十分汗颜。虽然大姐同他说过,这些人会想找人怪罪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些人一边嘴上怀疑王月君是幕后主使,一边却任由白卯儿给自己换药,就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白卯儿在药里下毒似的,当真教吴小刚好气又好笑。 但万花庄也不是每位受伤的武师都这么厚颜无耻,至少老许,就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 …… 既然今日换药远比昨夜麻烦,于是昨夜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替所有人治疗完毕的白卯儿,今日从辰时初忙到巳时末,近两个时辰才换好了一半左右的人数。 此时虽已将近午时,白卯儿心念其余人伤情,当然也不可能先去吃饭,急匆匆便又来到了许氏叔侄所住房前。 于是还未吃午饭的二人,却差点吃到了老许的“闭门羹”。 小许听得白卯儿前来替叔父换药,赶忙打开房门,想将二人给请进屋中,但躺在床上的老许立即将一团破布朝门口扔来。一面扔还一面骂道:“你们给我出去,我可不会受奸人的恩惠!” 再看他扔过来的破布,竟是昨夜白卯儿给他绑上的布条,先前被他给胡乱的扯下来丢在了床边,此时顺手便揉成团扔了过来。 原来这老许受伤较重,昨夜一直在昏迷之中。他今早醒来,才得知自己是受白卯儿救治。他昨夜本就有些相信二老太爷的疯言疯语,后又从小许口中听得庄中变本加厉的传闻,既怕这药中有毒,又不愿受白卯儿恩惠,当然便不顾小许劝阻,忍着疼便将这些用于敷药包扎的布条给扯了下来。 白卯儿却不生气,一面笑嘻嘻的走入房中,一面说道:“是,我是奸人,奸人又怎么会听你的话呢?” 只见白卯儿话一说完,人也已经走到老许床前,她忽然出手如风,连点床上老许的三处大穴。老许本来就重伤未愈,吃了白卯儿这一手,就是连晃动也晃动不得了。 “许新!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叫人!”老许虽动弹不得,却依然朝着门边的小许大喊道。 那许新却并未依其叔父之言,反倒叹气说道:“叔父,您就别执拗了,白姑娘也是为了你好。”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早上的时候虽将庄中传言转给您听,却没说那就是真相啊?当时大家都昏睡之时,还是这位白姑娘亲自来为我们每一个人细细看诊的,她又怎么会是奸人呢?” “哼,不是还有人说,那件事根本就是她们做的,她来给我们看诊,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老许仍是气呼呼的说道。 “不、不是。”许新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白姑娘诊的那么仔细,怎么可能是装模作样?” “这事你怎么会知道?”发问的并不是老许,是白卯儿。虽然老许可能也想这样反问一句,但白卯儿却抢在了她的前头。 因为关于这件事,白卯儿当然比老许更为惊讶。她当时分明仔细检查过庄中所有人,每个人的情形都十分相似,显是都中了同一种迷药。就算内贼之后有外应来喂盐茶催醒,至少在她诊看之时当也还是昏睡的状态,那这许新是怎么会知道她诊的仔细,难道这许新竟会有办法能骗过她? …… 许新显然并不知道白卯儿为何如此惊讶,甚至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立即便把那日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他在昏睡之中,忽然听到房中有动静,睁眼一看,便见一个仙女般的姑娘正仔细在他叔父床前查看着什么,他本想喊话,却又什么也喊不出来。只觉身子昏昏沉沉,不久又慢慢睡去。等到他第二日醒来后,听得庄中发生之事,便猜到那位姑娘就是在给叔父看诊的白卯儿。 “不、不可能啊?”白卯儿自言自语的说道,“庄中其余中药之人,药性尚在之时都怎么叫都不会醒,而一旦醒来,则是神清气爽,就算你中药甚浅,恰好是我给你诊完之后便即醒来,又怎么会像你说的那般昏昏沉沉,不久又睡过去?” 她说完这句,便直勾勾瞪着许新,显是想仔细观察,看出这名少年究竟是不是在说谎。 看到白卯儿不但面上怀疑之色更重,甚至还以这样的目光恫吓自己,只怕自己一个说的不对她便会出手,许新急得哭丧着脸说道:“白姑娘,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听都听不懂,又怎么回答你啊?” 白卯儿仍然半信半疑的看着小许,忽然,只听床上的老许缓缓说道:“你不用逼问他了,他说的不是假话。我在钱庄中醒来之时,也差不多是那种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五回 繁花终坠地 明月独留天(3) 王月君还是没能找到新的线索。无论是花二太爷发疯的线索,还是金子失窃的线索。 她不但在这四个时辰中仔细寻遍了万花庄的所有角落,又在庄中下人时不时会来两句冷嘲热讽的言语中,尽可能询问了更多的情况,却依然没能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但她的表情却更加凝重了。 因为“完全没有线索”、本身就是一种线索。 更何况就算这两件事没有线索,却不代表其他事也没有线索。 而白卯儿便给王月君带来了一条十分有用的线索。 …… 刚为众人换完药的白卯儿,顾不上休息,便带着吴小刚四下寻找大姐,没多久便在正堂外发现沉思的王月君。 白卯儿赶忙向王月君打了声招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抬起头来王月君,一面递又一面说道:“大姐请看此物。” “这是?”王月君疑惑的问道。她并非看不出此物是一个烧剩的香头,只是不知道白卯儿为何要将这香头交给她。她微一沉吟,又反问道:“庄中之人总不会就是被此物迷昏的吧?” 白卯儿微笑说道:“当然不是。这样小的迷香,就算每隔十丈便点上一根,同时在这庄中点上一千根,也休想将整个庄子的人一齐迷倒。”她说完这句,表情忽然又严肃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但这东西的确也是熏香,而且也的确迷倒了万花庄的人。” 白卯儿不等王月君在回答,立即便将她方才在许氏叔侄那得知的事情告之了王月君。 原来这香头,正是太湖三杰当日在荷花钱庄迷昏许氏叔侄所用,老许在赶回万花庄前,从地上顺手捡起来的。 而白卯儿仔细调查了这烧剩的香头,发现这根迷香大部分也确实是用熏香所制,只是药性远远不如庄中众人所中迷药,对于像老许这般内力修为稍高的人来说,最多不过能让他们睡上两三个时辰罢了。只有用在武功实在太差的小许身上,效果才会明显一些。 只是这迷香中还混有普通迷药,所以老许和小许才会在第一次醒来后觉得昏昏沉沉,而且之后还会迷迷糊糊再睡过去。 “大姐明白你的所说之事了。”王月君点头说道。但她顿了顿,又有些疑惑的问道:“不过那太湖三杰本就被贼人利用,他三人从贼人手中所得这迷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不、大姐,卯儿奇怪的不是这点。”卯儿摇了摇头,又面有愧色的说道:“请恕卯儿先前有些妄下定论了,我现在看到这香头,才觉得庄中众人不可能是被迷香给熏倒的。” 王月君又点了说道:“你刚刚确实说过,这样小的香头是不可能迷倒一庄之人的。”她顿了顿,又说道:“但你方才也说过这根香药性不够,倘若贼人自己所使的比给太湖三杰的药性强很多,也不行么?” 卯儿摇了摇头,说道:“不,大姐,我方才所说的药性,只会影响许氏叔侄中药后的效果。但就庄中当时的情形来看,比起药的效果,更困难的是怎么能让一庄之人同时中药。”她顿了顿,接着苦笑道:我先前还以为‘他们’在这几年里发现了什么高明的调配之法,这才配出能一下便迷倒全庄之人的厉害迷药,但若依这根香头中的调配方式,就算把一根迷香做成一颗树那般大小,也不可能只靠根便能迷倒全庄之人。” “更何况把香做得那么大,早该被发现了。”白卯儿又苦笑着补充道。 王月君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显是既认为白卯儿说的有道理,却又认为其这番推论中还有不足之处。 白卯儿已多此见过大姐露出这般模样,当然明白王月君心中所想,立即又说道:“大姐,我知道你还在想,会不会是贼人自己用的是高明调配之法所配出来的迷药,却故意将粗制的迷药交给太湖三杰,以此混淆我们的判断。”她顿了顿,又说道:“但还有另一件事十分奇怪,要知那许新的功夫,昨夜花二太爷和其他人交手时的掌风就把他给震晕了过去,因此才反倒没有受伤。凭他这本事,中了前后两种迷药,反而能在我探诊那时迷迷糊糊醒来一次,这是绝不可能之事。” 王月君这回倒是一下便明白了白卯儿话中的意思,反问道:“难道这许新根本就没有中庄里的迷药?” 白卯儿点了点头,正待继续说下去,却只听许新的叫喊声从杂院中传来:“叔父、叔父,你怎么了、叔父!” …… 许氏叔侄的房中,只见倒在床上的老许面如薄金,口吐黑血。小许虽在大喊大叫,却也不敢当真靠近。 因为即使是完全不懂毒药之人人,也看得出老许是身中剧毒了。 “那小妮子当真下毒了!”“快、快把这些要命的东西丢掉啊!”“我、我家老爷还缠在身上呢!”聚集到屋中之人一见老许的情况,立即便接连大喊起来。那些受伤不重、亲自来查看情形的武师立即便想把身上的布条撕去,而那些重伤武师的家眷也赶忙想奔回自家屋中。 “你们都别白忙乎了。”忽然,只听白卯儿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众人齐刷刷回过头去,正待开骂,却只见白卯儿又沉下脸,阴森森的说道:“花蝎童子想要毒死你们,还能让你们活到发现的时候?” 年长的武师听得白卯儿口中所言,脸色都变得十分惨白,那些年轻的武师和家眷们虽不明白这“花蝎童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但光听名字也知必是个用毒的高手,何况这些人见屋中长者都是一副害怕模样,更是不免恐惧之极,一干人粗话虽已到了嘴边,哪还敢骂的出口? “滚开,别挡道!”白卯儿又恶狠狠说道。一群人赶忙让出了一条路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走在白卯儿身后、一直替她背着药囊的吴小刚却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王月君为了让白吴二人能活得坦坦荡荡,八年前初入江湖时便没向任何人隐瞒二人的身份。但要知王月君虽以平乱之功抵了二人之罪,却也只是换得了朝廷方面的既往不咎。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一套规矩,并不会因此便也“原谅”了白吴二人。 白吴二人曾被“他们”的利用,毒杀过江湖中许多正道同仁,因此随王月君闯荡江湖中便屡遭白眼。好在名门正派的前辈高手自恃身份,还不至于向两个八、九岁的孩童出手。二人虽遇到过不少自诩要“替天行道”的武人,却都是些想要借机扬名天下的沽名钓誉之辈,并不是二人的对手。 但二人非但没有为难这些不自量力的“大侠”,还不计前嫌,反在这些人后来遇上危险时出手相救,加之二人又助王月君四处破案擒凶、行侠仗义,不少门派世家和寻常百姓都受了二人恩惠,终于渐渐也无人再想计较这两名幼童的昔年恶行了。 于是待王月君闯出“素曜仙子”名头,年方十岁的二人便也得到白马寺住持德广禅师亲取“广寒双童”的名号,从此江湖人只当“花蝎童子”和“恶厨儿”早便死了,活着的却是“捣药童”和“伐桂童”了。 此事给二人新取了“太阴双侠”名号的花太平当然也是知道的。二人初入万花庄时,花太平还曾说过一句:“‘广寒双童’在武林中的声名,已不在我万花庄之下。”要知就算万花庄半商半武,毕竟在江湖中也有数百年的名头,如何才会是两个十六岁的少年少女便能相提并论的?自是因为二人幼年经历太过离奇之故了。 只是就连德高望重的德广禅师都已默认只当“花蝎童子”死了,如果有人再用这个名头、或提起相关的昔年旧事来找白卯儿麻烦,当然便是坏了江湖规矩,因此花太平自也对此绝口不提。白卯儿此时却自己报上这个她本来连听都不愿再听到的名头,显是不惜惹起自己的悔恨折磨,也要把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给吓得丧魂失魄。恰好万花庄这些不谙江湖事老武师只是昔年略微听过“花蝎童子”被江湖传言给添枝接叶过的可怕之处,却并不知其改邪归正之后的事情,当然便如了白卯儿所料想那样给吓成了这般模样。 但这屋子除了吴小刚外,还有一个并不害怕白卯儿的人,那就是许新。 以许新的年纪,当然也没听说过“花蝎童子”的名头,但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也不相信叔父所中之毒是白卯儿所下,更无法觉得白卯儿可怕。所以哪怕众人都已吓得胆战心惊,他却只是向白卯儿问道:“白姑娘,我叔父还有救吗?” 正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许新先前在老许怀疑王月君和白卯儿时便帮她们说话,此时又是四周庄人中唯一一个不害怕白卯儿的人,白卯儿对他当然也有所不同。她看了看老许的模样,回过头来微笑说道:“放心,有我在,你叔父不会有事的。” …… 白卯儿接过吴小刚从包袱中取出的磁石,然后用磁石在老许左肩处敲了三下,便吸出了三根乌黑的牛毛针来。她再用匕首在老许手背上划开一道口子,并取出了一盒银子,在老许胳膊上施起针来,过不多时,只见老许手背上流出的血由黑转紫、再由紫转红。白卯儿见到此状,又微微一笑,取布条给老许包扎住伤口,说道:“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只要服些解毒之药便可痊愈。”她说到此处,又让小刚从包袱中取出一张字条,接过来确认了一眼,便递给许新说道:“只是我现在手头药材不够。你拿着这方子去找刘爷,让他带你去药库中取药,虽依花家规矩,货库之物不得私用,但救急之事,刘爷当会通融才是。” 许新接过字条,一面鞠躬一面说道:“多谢白姑娘,多谢白姑娘,我这就去找总管事去。”他说完这句,便立即转身想要出屋去。 “你稍等一下。”白卯儿忽然又叫住了许新,问道:“你叔父身上这毒针约莫是在一个时辰之前、也就是我离开一个时辰之后中的,当时有没有人来到你们的屋中?” “一个时辰之前?”许新愣了一愣,接着说道:“是……是……是……”他虽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却又好像变成了结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是胡德吧。”一直静静站在门外的王月君忽然开口说道。 …… “不愧是素曜仙子,终于还是想到了我。”杂院的另一头,一间比四下屋子明显要大的多的屋子下,胡爷拍手说道。 众人本不相信这位德高望重的总教头竟然是凶手,此时见胡爷竟忽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口,口中又承认了王月君所言,脸上纷纷都露出了惊讶、难过、或者是鄙夷的神情。 “不愧是胡老前辈,这种时候还能这么镇定。”王月君也淡淡的说道,这胡爷既然有恃无恐的现身,她当然也不会太过着急。 “反正我已经被你发现了,就算走,也只能和花万年那厮落得一样的下场。”胡爷苦笑了笑,又开口说道:“所以我想和你谈笔交易。” “交易?”王月君皱眉道,“你方才才对许师傅下手,现在却想和我谈交易?” “不错,你既然已怀疑到了我,他若不死,你迟早能从他口中问出证据。”胡爷顿了顿,又苦笑道:“可我非但没能杀得了他,反倒更加暴露了行踪。所以我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但你得想办法保住我的性命。” “这我并不能答应你。”王月君摇头说道,“决定你能否保住性命的并不是我,而是你所犯下的罪行。” 胡爷大笑道:“王女侠,话不要说的这么绝对,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把你最想知道的‘他们’的行踪都告诉你。”他说完这句,便转身回屋说道:“如果王女侠想要答应我的要求,那便进屋来说吧。” 王月君愣了一愣,终于还是展开了身形,向着胡爷的屋子掠了过去。 她并不是当真打算答应这笔交易,她也绝不会将犯案之事当作交易。但此事既真与“他们”有关,当然不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 胡爷显然也是明白这点,这才也以不会让寻常人听得懂的“他们”作为代称,说完又立即闪回了屋中的。 可当王月君刚刚踏上胡爷房子的门槛,就觉得不对劲,她一抬头,只见坐椅上的胡爷朝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忽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胡爷的整栋房子竟然都炸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五回 繁花终坠地 明月独留天(4) 胡爷屋子的这一下爆炸可当真是猛烈之极,便是远在杂院另一头的众人,都感到一阵剧烈的震动。 “大姐!”吴小刚和白卯儿立即便从房中抢了出来,但当他们看清胡爷屋子如今的模样时,不禁心下一凉。 因为那间远比许氏叔侄屋子大上三倍的总教头住处,竟就在那么刹间便化成了废墟。那屋中之人会是什么结果,就更不言而喻了。 “大姐、大姐、大姐!”白吴二人虽愣了一愣,又立即以更快的速度向废墟之处冲了过去。 “不用担心,我没事。”忽然,王月君的声音从侧面的树下传来,她的声音仍是那么优雅、从容,听起来好像确实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但白吴二人虽长吁一口气,回头望时,却又不免立即心疼起大姐来。 只见王月君平日里随手一挥便好似翩翩起舞的那对云袖固已是被烧的千疮百孔,露出的玉肌也有不少灼伤之处。至于脸上和身子上虽未受伤,却也不免东一条西一块的沾满了灰土。 原来王月君虽踏在门槛上就感觉到了不对,立即便身子后仰,倒退着掠了回去。但炸出的椽壁却飞的比她还要快。王月君虽尽全力双掌击出,将这些断木残垣给震了回去,但碎开的火渣子还是打在了她的胳膊上,将她的双手灼成了这副模样。至于那飞散起来的木烬和碎泥,更是将她给染成了“金钱豹子”。 好在王月君的轻功卓绝,若是换了轻功稍差的人,就算应变的与王月君同样迅速,身受重伤固是在所难免,能不能保住性命,却也得看造化了。 …… “大姐,你当真要这个样子去见花庄主?”花家主院外,白卯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虽然凭她的医术,就算再晚上几日给王月君治伤,也绝对能保证不让大姐那对玉手上留下任何疤痕。但王月君此时如此“灰头土脸”,一身衣裳也是“破破烂烂”,她实在是不愿意王月君以这副模样去见花太平。 她根本不愿意让自己心中完美的大姐以这副模样去见任何人。 会这么想的并不只有白卯儿,花云海兄弟当然也是这么想的,连年幼的花天麟都是这么想的。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希望像王月君这样的美人会以这么一副姿态出现在人前。 甚至就连本对王月君有敌意的萧婷,都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只有吴小刚,依然一言不发的跟在众人身后。他当然知道,大姐只要决定了一件事,那就必然已将所有情况都已考虑清楚,他只需要依大姐的吩咐做好自己的事即可,并不需要再发表任何意见。 王月君先看了看众人的神情,又转回头看向白卯儿,微笑说道:“这样,不是更能向花庄主证明发生了什么事吗?”她说完这句,忽然面色一改,又露出十分严肃的表情说道:“记住,别让其他的任何人接近这个院子。” “这个大姐就放心吧。”白卯儿苦笑道,“大姐方才没见到吗,如今只要我稍稍露出不愉快的表情,那些人逃都逃不及,哪还敢接近这里。” 王月君叹了一口气,她知卯儿会如此自嘲,必然又开始悔恨往事。但此时她终没有时间再去安慰,只有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就全靠你了。” …… 花太平究竟是死了、疯了、还是也被迷药给迷晕了? 无论如何,在庄中的爆炸声都足以传到金陵城外的情况下,他竟就像没听到似的,依然将自己关在房中,这本就是一件十分不正常的事情。 但花太平其实一点事都没有,相比之下反倒是王月君的模样还更不正常些,倒叫花太平微微吃了一惊。 “仙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是、好像是、好像是去灶房里耍了一回的模样。”打开房门的花太平愣了半晌,终于苦笑着说道。 “被人设计暗算,稍稍有些危险。”王月君耸了耸肩,淡淡的说道。 她口中虽称“危险”,但她如此平静的说出来,就算当真是十分危险之事,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危险了。 只不过说话的人虽然平静,听话的人却未必也能平静。 “什么?有人敢暗算仙子?”花太平忽然跳了起来,立即又大骂道:“那人现在何处?我把他撕了喂狗!” “那花庄主可能要失望了。”王月君摇头说道,“我想庄主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将一堆灰土‘撕了喂狗’的。” 花太平又愣了一愣,叹了口气,终于点头说道:“不错,敢暗算仙子的人,当然不会有好下场。这点我早该想到的。” “那人究竟是谁,庄主想不到吗?”王月君悠悠问道。 花太平思索半晌,终于摇了摇头,说道:“恕在下愚钝,在下确实想不出,有谁会这么不自量力。”他说完这话,又侧过身说道:“仙子还是进屋来说吧,让仙子如此模样的站在门外,旁人若是知道,就不免笑话我万花庄的待客之道了。” 王月君却摇了摇头,冷冷的说道:“花庄主,你就算再怎么谬赞,月君也只是一个凡人,方才全靠运气不错,这才侥幸逃过一劫。月君上回虽只是变成了如此模样,这回却也不敢再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了。” …… 花太平就这么盯着王月君,王月君也这么望着花太平,两个人沉默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花太平终于又长叹了一声,苦笑道:“我明白了,原来暗算仙子的,是胡教师吗?” 王月君点了点头,说道:“那庄主知道胡爷为什么要暗算于我吗?” “想必是仙子看穿了他的身份,他为了隐藏自己,想要杀仙子灭口吧。”花太平仍是苦笑道。 王月君又点了点头,但这回却立即又摇了摇头,说道:“隐藏身份是有的,但却不是他自己的身份。”她顿了顿,又微笑道:“胡爷说是暗算于我,其实是想与我同归于尽。如果说他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这代价未免也花得太大了吧?” 花太平又默然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胡教师会这么做,必然是上面还有一个需要他帮着隐藏身份的人,他若与仙子同归于尽,那个人自然也高枕无忧了。” “那庄主可知,胡爷不惜与月君同归于尽,也想帮其隐藏身份的人是谁?” 花太平又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并不想将那个人说出来。 王月君见花太平不愿回答,于是又微笑说道:“那庄主可知月君是发现了什么,才惹得胡爷想要暗算月君?” 花太平摇了摇头,他从昨夜起便将自己一直关在屋中,倒是的确还不明白王月君今日到底发现了什么。 “贵庄之人先前所中熏香迷药,并不是点着的迷香,而是算准发作时辰,提前下在饭食里的迷药。”王月君一字一句的说道。 原来王月君听得卯儿所说的两点线索——一是从太湖三杰所遗下香头中可以看出,贼人多半制不出能将全庄人一齐迷倒的迷香,二是许新只中了太湖三杰所下的迷香,却并没中庄中众人都中了的迷药——稍一沉思,便立即想到了这一点。 “卯儿因惯性思维,发现众人中的是熏香制成的迷药,先前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贼人一定是用‘点香熏人’的方式下药,忽略了这一点。而我在此事上太过依赖卯儿,当然也没能发现。”王月君苦笑着说道,显是对自己在药理方面太过依赖卯儿一事感到惭愧。但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但想通这一点后,整件事便迎刃而解了。因为这药既然是提前下在庄中饭食里的,为何胡爷带出去的武师却没有被迷晕?所以我问过了这些武师,这才得知他们那夜本都不当值,都是在庄外吃过晚饭,却因那张字条才被唤回庄中的,因此当然没有中药。而知道这点的胡爷,便专门选了这些没有中药的人带出庄去。” 王月君说到此处,忽然又叹了口气,向着花太平正色说道:“但除了胡爷和这些武师,还有一个人也没被迷晕,这个人本该是在庄中用过饭的。” “不错。”花太平终于点头说道,“这个人就是我了。” …… 院门边上,白卯儿正在同萧婷、花天麟还有花云海兄弟讲清庄中之事的缘由。并再次告诫众人,断不可以将和“他们”有关的事情告之外人。 萧婷虽无法相信自己深爱的表哥竟是此事的主谋,可这话是既是从她新认的姐姐白卯儿口中说出,何况白卯儿说的又合情合理,她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难过。 白卯儿如何不明白萧婷心中所想,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学着先前她大姐安慰她的那般,只是将萧婷搂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后着的头发。 吴小刚见白卯儿话未说完就去安慰起萧婷来,便出言补充道:“云海公子,虽然你今早说过,除了花庄主外就更没人能胜任花家家主,但此事关系如此之大,各位兄弟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花云海点了点头,花云杰与其他几个兄弟也点了点头。 但头点的最为坚毅的,还是年仅十三岁的花天麟。 …… 花太平房前,王月君平静的看着终于承认此事是自己为之的花太平,并没露出任何表情。 “原来仙子早便怀疑我了。”花太平苦笑着说道,又叹气说道:“我还以为自己是不会被仙子怀疑的呢。” 王月君淡淡的说道:“月君查案向来看证据,没有证据前不会妄断一个人有罪,却也不会妄断一个人无辜。月君先前既没找到是庄主所为的证据,却也没找到能为庄主洗清嫌疑的证据,因此也只好一直保留了对庄主的判断。”她顿了顿,又微笑道:“何况这件事实在太过奇怪,若要说没有线索,但花三太爷之事却像是故意放在我眼前似的,一下便被找了出来,但若要说有线索,和金子去向相关的却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半点都见不到。” “所以仙子自然能也想到,三叔父的事情,根本是我故意安排的,而金子,根本就没有失窃过。” “不错,花家的库房本是你与花二太爷、花三太爷共管,但花二太爷又是个极为自负之人,若是他不愿意做清点库房的事情。只要你和花三太爷共谋,那一百万两金子就算是半年前就被你们挪用了,花二太爷也未必发现的了。” “二叔本来既不相信三叔的人品,又不信任我的能力,但库房之事,他却自信我和三叔会相互制衡,断不会有问题,却没想到我和三叔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花太平笑道。 王月君摇头说道:“花二太爷虽然自负,却并不是个笨蛋。他或许昨夜在天白兄弟被带走后发现了什么端倪,于是便来找你问罪。”她顿了顿,又说道:“其实花二太爷根本就没有疯,他只不过是错误的以为我、还有那日你带出去的武师都是你的同伙,他自认势单力薄,这才不顾一切的拼命。” 花太平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欲人勿知,莫若勿为’,仙子昨夜和天白兄弟说这句话时,我就知道,自己终究是瞒不过仙子的,却没想到二叔反倒先一步发现了。” “所以你假装晕倒,却由胡德以太极拳拖住花二太爷,使二太爷自伤而亡,我既亲眼目睹二太爷的死因,当时便不会怀疑于你们,然后你故意装做失神落魄的模样,又由胡爷建议大家先回房休息,其实你二人是想先私下商量清楚之后该怎么办。”王月君摇头着说道,显是对事后诸葛亮的自己有些不满。 因为她若能早点想通这事,说不定昨夜便能救下花万树了。 花太平既不承认王月君说的话,却也不否认,只是说道:“昨夜我看着天白兄弟的苦心设计却一下就被仙子揭穿,我就知道接下来已没有任何办法能瞒得住仙子。”他摇了摇头,又苦笑说道:“因为在场的人中只有我知道,所谓的‘贼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所以也只有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花福黎绝对是被人栽赃嫁祸,但仙子事先对此毫不知情,却能比我还先把整件事给查明清楚,天白对仙子说的那句‘你太可怕了’,也正是我当时想要说的。” “所以你就自己躲在房中不出来,免得更快暴露马脚。然后让胡爷设好陷阱,若对付不了我,就和我同归于尽?”王月君依然淡淡的问道,就好像对方想杀死的不是自己一样。 “我说这事是胡爷自作主张,仙子会相信吗?”花太平苦笑道,但他立即又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过事已至此,是不是我授意已经不重要,总之,幸好你没事。” “庄主又说笑了。”王月君见花太平竟然这时反倒关心起自己的安危来,不禁也苦笑说道:“如果庄主当真关心月君的话,能否告诉月君一件事?” 花太平又长叹一声,点头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仙子的,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也请仙子随便问吧。” 王月君点了点头,忽然目光锐如刀剑,直直的盯向花太平,一字一句问道:“花庄主与平等教,到底有没有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五回 繁花终坠地 明月独留天(5) 平等教的教名取自“众生平等”之意,听起来倒并不像是一件坏事。但平等教人所说的“众生平等”其实只是个幌子,如果要用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这“众生平等”应该换成意思几乎相反的“弱肉强食”才是。 比如说,花家富甲天下,平等教的人就认为,这花家的钱财应当是天下人共有才“平等”,所以旁人就用用偷的用抢的夺走花家的钱财,也是十分合理之事。 当然,反之花家去抢夺别人家财物,也是十分合理之事。 天下人都可以争抢天下物,这便是平等教说的“众生平等”了。 如此之教,自是为当今天子所不容。因为平等教的大人物们想要争抢的不光是天下物,当然还有“天下”本身。 所以王月君提及平等教时都得用“他们”作为代称,以免惹得无辜人受牵连了。 但“平等教”的名字,其实大多数人也都不知道。 毕竟朝廷只会将其称之为魔教,而江湖中大多人也知道“他们”叫做魔教。 所以当花太平听懂平等教的名字之时,就等于已经承任他与此教有关系了。 所以花太平根本就不需要直接回答王月君的问题,只是反问道:“我万花庄向来重商轻武,家父在武林中的名望远不及仙子。何况仙子绝非想乘机巴结花家的贪婪宵小,和家父也只是点头之交。仙子会来为家父吊丧,想必吊祭为次,查探平等教才是主吧?” 王月君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不错。花家在武林中的名望虽非极高,却是天下巨富,当是平等教的主要目标之一,而家主易位丧亡之时,更是他们乱中取利的好机会。”她话锋一转,忽然又十分严肃的说道:“何况花老前辈虽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却也是位内外兼修的行家。花庄主接任之时,我见他还是精神矍铄、毫无病容,怎会传位之后便急转直下,仅仅半年就撒手人寰了?” “怎么,我接任之时,仙子便来过我万花庄?”花太平此时虽已十分冷静,听王月君说到此事之时还是不禁微一吃惊。他从数日前见到王月君的“第一面”起,就自觉魂牵梦萦、念念不忘,岂料王月君半年前便曾来万花庄为他接任道贺,而他却完全没有留下印象。 王月君又点了点头,仍是正色说道:“我说过,花家家主易位之时,正是‘他们’下手的大好机会,我当然不会置之不理。”她说到此处,忽然又微笑了笑,像是要在替花太平解答心中疑问的说道:“但我三人当日只是扮作庄主口中‘巴结花家的贪婪宵小’,混在人群中前来‘道贺’。那日万花庄并未发生如今这般大事,我三人在宴席完毕后便即离去,花庄主注意不到我这个‘贪婪宵小’,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原来如此。”花太平长叹了一声,默然半晌,终于一脸疲惫的说道:“所以仙子现在是怀疑,我便是这平等教的人,在接任之后就将家父囚禁,对外却称说是患病无法见客,而如今家父之死,也是我怕露出马脚,便暗中将其害死?” 王月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没有开口回话,只是平静看着的看着花太平,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王月君没有摇头否认,是因为她的确是如此怀疑的。遭平等教迷惑之人,父子兄弟皆可相残,这点她已有深深的体会。 更何况花太平本就是花家的家主,花万年与胡德在万花庄也是身份极尊,若只是想要金子来花,伸手一拿便可,何必还要伪装出如此大案?显然是这金子的去路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因此他三人虽是花家最为尊贵之人,却也只能暗中挪用。 而最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去路,当然便是“用于谋反”了。 但王月君也没有点头承认,是因为她并没有此事的证据,虽然依平等教的手段,几乎不可能留下决定性的证据,但王月君毕竟还是王月君,绝不可能只凭猜测就能笃定花太平就是平等教中人。 所以她只是平静的看着花太平,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 “吴大哥,‘他们’当真有那么可怕吗?”院门之外,白卯儿仍在安慰默然不语的萧婷,花天麟却出声向吴小刚问道。 原来方才白卯儿虽将平等教的事大概告之了众人,但其目的是为了告诫众人莫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主要便说的只是其为朝廷所不容、一不小心便会牵连无辜一事。 花云海兄弟虽是头次听说魔教真名,却知道吴白二人幼时之事,当然不便再多问。但年幼的花天麟却并不知道,加之他好奇心重,听说“他们”如此为朝廷所忌、江湖所恶,当然便想问问这平等教到底可怕在什么地方。 吴小刚点了点头,说道:“昔年齐国之乱,大姐被迫大义灭亲,从此家破人亡、流离于江湖,便是‘他们’惹起的。”他顿了顿,又苦笑道:“不过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我们’才对。” “你们?难道那事同吴大哥和白大姐也有关系?”花天麟惊问道。他虽年幼,以“素曜仙子”在江湖中的盛名,王月君的身世他还是听说过的。但他却没想到八年前的齐国之乱,连当时只有八岁的吴白二人都脱不了关系。 吴小刚叹了口气,又点头说道:“不错,早在二十六年前、也就是齐国之乱的十八年前,王爷便被‘他们’给拉拢,萌生了谋夺天下的念头,而后世子也参与其中,到了齐国之乱的二年前,二公子也被其父兄蛊惑,也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子,当时只有六岁的我二人便被当作二公子的辅佐,以仆童之名进到王府之中。” 花天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仍是一脸疑惑的样子。他虽然听懂了吴白二人与平等教还有齐王的关系,却还是想不出,只有六岁的吴白二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吴小刚猜出花天麟心中疑惑,又苦笑说道:“天麟兄弟,你莫小看六岁的孩童,我和你口中的‘白大姐’自一岁起,除了常人都要学的走路说话外,便都只一门心思的学习一样东西。就算只有六岁,却也有了五年的本事。何况幼童心思单纯,如果只是一门心思的学习一样东西,本就比大人还学得快,再加上我和你白大姐都是从成千上万名幼童中挑选出来的,当然也有一样出众的本事,只是……”他说到这,忽然却停住不说。 “只是什么?”花天麟忍不住问道。 吴小刚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了看依然搂着萧婷的白卯儿,面上露出了心疼的模样。白卯儿却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显然在告诉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于是吴小刚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我学的是‘厨’,最多不小心被灼伤烫到,但你白大姐学的却是‘医’,因此经历的危险远比我多得多。” “学医?学医不是治病救人吗?为什么反而会危险?”花天麟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天麟,你就别打断吴少侠了。”花云海责备了花天麟,又看向吴小刚,点头说道:“都说医毒不分家,何况魔教唯恐天下不乱,难道还会好心的救治众生不成?表面说是让白姑娘学‘医’,其实更多学的是‘毒’吧?” 吴小刚点头说道:“云海兄说的不错,像卯儿她们这般学‘医’的,每日都得接触不少毒药解药,不但对身子伤害极大,一个不留神便会有性命之忧。和她一起学习的八千名幼童,五年后活下来的不过百人,而且大部分不是聋了瞎了,就是疯了傻了。真正能称‘学成’的,仅仅只有五人而已。” 花天麟听的目瞪口呆,就连本在白卯儿怀中暗自伤心的萧婷,都不禁抬起头看了看这位姐姐的脸。毕竟从小便在花家养尊处优的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间竟会存在像白卯儿这般的童年。 花云海兄弟虽不会像花天麟和萧婷那般没有见识,听到此事却也不禁暗自惊心,只见那花云海苦笑道:“江湖中只听说魔教的五毒童子如何可怕,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培养出来的。” “其实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白卯儿忽然出声道。她抬头看了看众人,又苦笑道:“最可怕的是,我自幼见惯了身旁之人中毒而死,对那种毒发身亡的惨状竟已麻木,所以当我后来毒杀外人之时,却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胡说!”吴小刚立即打断道,“如果你当真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又怎会救下王府众人,大姐最后又怎会救你?” “那不过是和他们相处久了,有些感情罢了。”白卯儿摇头苦笑道。但她叹了口气,又说道:“算了,事到如今,我当时有没有难受的感觉也并不重要,你还是继续说下去吧。” 吴小刚也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又向着众人说道:“王爷既有谋反之心,自是暗中邀请天下豪杰来到齐国,只是这些豪杰也都是聪明人,若是有人猜出了王爷的意图,却又并不站在王爷这边时,当然便需要杀人灭口。”他顿了顿,又说道:“当我和卯儿来到王府之后,这任务便落在了我二人头上。卯儿负责配毒,我负责下在饭食之中。这些毒都是经过卯儿精心计算,会在中毒之人离开王府,并吃下其他东西后才会发作。加之‘他们’又时不时还带着我二人在江湖中其他地方犯案,好教恶名传在别处,所以死在王府饭食上的豪杰虽多,却没有人怀疑到齐王头上,更没人想到恶名昭著的‘花蝎童子’和‘恶厨儿’平日竟是齐王府中的两名仆童。” “原来如此!这个‘他们’,确实当真是可恶至极!”花天麟咬牙切齿的说道。他说完这句,又问道:“那最后呢?最后仙子姐姐是怎么战胜‘他们’的?” 花天麟毕竟还是个少年,比起恶人到底有多恶,当然还是更想听善人战胜恶人的故事。 其实阻止了齐国之乱的王月云,根本也说不上是战胜了“他们”,最多不过算是让他们的阴谋受到了些阻碍罢了——毕竟平等教的大人物们之间本都是在相互利用。齐王想夺得天下,平等教的其他人也想夺得天下,他们又如何会是诚心相待的“伙伴”? 但花天麟再长大些自己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吴小刚当然也不必现在便说破,于是他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本来依大姐当时的本事,起先还没能发现自己父兄的阴谋,更别提能与整个齐国相抗了。反倒是‘他们’自己的教义,帮了大姐的大忙。”他顿了顿,又苦笑道:“‘他们’的教义既说任何人皆可争天下,二公子又岂会甘心居于世子之下?竟说服王爷废长立幼,立他为嗣。世子得知此事之后,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竟率先发难,暗中刺杀了王爷,还将此事嫁祸在二公子头上。于是齐国连反都还没开始造,自己倒先内乱起来,大姐趁着两位公子的兵马交战之时,擒贼先擒王,把自己的两位兄长擒住交给朝廷,乱军再无首领,便不攻自破了。” “果然是恶有恶报!”花天麟拍手叫好。但他想起方才吴白二人所说之话,又不解的问道:“那白大姐救下王府众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当时世子将刺杀王爷之事嫁祸给二公子,王府中的护卫下人便将二公子房间团团围住,二公子连王府都出不去,又如何能同自己兵马会合?他便命我二人暗中下毒,将这一干人全数毒倒,自己便乘乱逃出府中。”吴小刚摇了摇头,又说道:“其实王府众人对王爷及二位公子暗中策划谋反之事均毫不知情,其中又有不少人在那两年间对我二人十分照顾,我二人看着众人毒发的惨样,第一次感到不忍,于是我又协助卯儿调配出解药,解了众人之毒。” 吴小刚顿了顿,正待继续说下去。白卯儿却忽然抢着接口道:“岂知大姐当时正在暗中调查王爷死因,正好发现了给众人解毒的我俩。大姐虽将我俩擒住,却认为我俩良心未泯,待乱事平定之后,便向圣上进言,以她平叛之功抵了我俩的附逆之罪。”她说道这里,忽然又苦笑道:“其实这些人本来就是我二人毒倒,其后虽帮他们解了毒,还是让他们白白受了那么多苦,又有何良心可言?反倒像是给大姐演了一场戏看,好教大姐相救我二人。” “姐姐能说出这话,就足已证明姐姐的良心了。”白卯儿怀中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婷忽然开口说道。她说完这句,便直起身子,望向花太平房屋的方向,又摇头说道:“如果表哥当真是‘他们’的人,也能像姐姐这样迷途知返就好了。” 白卯儿又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明白萧婷依然对自己的表哥怀有一丝希望,但若花太平真是“他们”的人,就算真能“迷途知返”,却也绝不会像她和吴小刚一样能够得到赦免的。 她和吴小刚能够得到赦免,其一是王月君功劳太大,其二是她二人着实年幼,其三是齐王本是先皇之弟,当然不可能株连太广,于是圣上最后只将世子、二公子还有其他几名要犯斩首便罢。但若是花太平当真以百万两金子支持“他们”,让朝廷知道了,除首告外,只怕花家那些二十几代前的“远房亲戚”们都要受到牵连,萧婷自己也不能幸免,就更别提花太平本人了。 就在这时,只听花太平的房屋之处传来“啪”的一声,然后便见两条人影冲天而起。显是二人“动口”已尽,终究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六回 月沉留旧故 花发见新篇(1) 王月君本希望花太平能再多说些什么,但花太平却显然并不想再说下去。 王月君虽一直平静的看着花太平,等了半晌,才终于听得花太平说出了一句话: “太平,想试着攀登仙子的高度。” …… 花太平并非装腔作势之辈,亦非狂妄自大之徒,他的确有说这话的本钱。 二人只交了数招,王月君便已看出,花太平的内外功夫确实已不逊于自己,轻功也几乎能完全跟得上。自己击出的每一拳每一掌,他都应对的从容之极。加之男人的臂力本就要比女人强那么一点,他在有些招数上甚至还能占得自己的上风。 花太平既有如此功夫,被花万年暗算固然只是二人演戏、被花万树击晕当然也是装模作样。这点不只是王月君,就连花云海兄弟、甚至包括花天麟和萧婷这样毫无见识的少年的现在也能看得出来。 但最为吃惊的,自要数还是白卯儿和吴小刚二人了。 因为花太平不光是足以和王月匹敌,甚至连使出的功夫本身,都和王月君那么相似。 王月君最初的功夫都是从王渺广邀的天下豪杰那里学来的,这些豪杰既然愿助齐王夺得天下,自是对两位小王爷倾囊相授,偏偏王月君这两位哥哥一心在权谋之上,并没学出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反倒是王月君到了一定年纪后,便对此有了兴趣,也想要跟着学武。 王渺既无意让女儿身的王月君参与到谋逆之中,本也不愿让王月君学武,但他若一口拒绝,不免反会惹人怀疑他为何如此厚此薄彼,于是他便答应了王月君,却又暗中吩咐那些豪杰们只需教王月君些防身的基本功夫即可,不必太过较真。 但偏偏就是这些繁多却粗糙的基本功夫,虽曾教少时的王月君大失颜面,却也阴差阳错,使天资聪颖的王月君从中顿悟出武学的共性与至理。 《道德经》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地万物皆由道所生,王月君既悟出了武学的“道”,自也明白了武学的“万物”。 所以王月君如今使的功夫,既不是任何门派的功夫,却又是各门各派的功夫。 说不是任何门派的功夫,是因为她使出的招数能够随心所欲,与一招一式皆有固定范本的各派武功当然不同。 说又是各门各派的功夫,是因为她使出的招数虽看似毫无章法,却已将各门各派的精要蕴藏其中。 昨日白卯儿与萧婷交手那一招,白卯儿随手一划,便比使出太极拳的萧婷更加符合太极要义,自也是向王月君学得了一些皮毛之故。 可能是白吴二人自幼被平等教逼着一门心思学习其它本领的缘故,在武学方面的悟性远不如二人大姐,即使同王月君学了八年,也只能领悟一些皮毛。但即使如此,这些皮毛也足以使二人有了江湖中第一流的本事。 虽说花家之人的武功也是从各名门武师教头那学来的“杂糅功夫”,但能领悟到和王月君相同程度的花太平,究竟是有多么高的天资悟性,白吴二人连想都不敢想。 但更教白吴二人哭笑不得的是,有这样武学天资的花太平,竟然生在了富甲天下的花家,还成了一干商人的头头,这实在不得不说是件令人惋惜的事情。 “也许他当时说的,并不是谎话。”白卯儿忽然喃喃自语的说道。她想起了花太平曾对王月君说过的,想要放弃花家家主身份,投身于江湖的想法。 白卯儿甚至觉得,或许花太平会加入“他们”,也正是这一身本事无从施展的缘故吧。 …… 半个时辰过去,王月君与花太平已斗了将近三百个回合,从空中斗到了屋檐、从屋檐斗到了地上,又从地上斗到了空中,却完全看不出胜负端倪。 白吴二人自知功夫相差太远,便是十分替大姐担心,却也无从插手,至于其他人,就更是看都看得眼花缭乱,只能在那枉自着急了。 但白吴二人虽捏了一把冷汗,王月君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只见她避过花太平的来拳,忽然摇了摇头,右掌便直直向着花太平左肩劈去,她这一掌看似简单明了,却能暗藏数十种后着变化,当是极为厉害的一招。 花太平当然也看出了这些后着变化,于是他也以右掌相迎,方才击出的左拳却也已蓄势待发,只待王月君一变招,便抢先出手。 但只听“呯”的一声巨响,花太平左拳还未抢着出手,竟已被王月君这一掌震飞,直直飞出了十丈之外。 飞花飞得再高,终究飞不上月亮的高度。 只见花太平虽在空中勉强稳住了身形,落在地上时虽站直了身子,却只觉得一个眩晕,一口鲜血忽然便喷了出来,显是已受了颇重的内伤。 原来花太平虽内外功夫已不逊王月君,毕竟还是有大不如王月君的地方。他心思本就没有王月君缜密,对敌经验更是完全不足。他的虚实,王月君一眼便了如指掌,王月君的虚实,他却根本琢磨不透。只是王月君先前数百招都是和他以硬打硬,或者只是佯晃一些常理可度的虚招,他这才招架的住。 但王月君方才那一掌看似与少林“千手观音掌”异曲同工,花太平自然也得留余力提防王月君的后手,岂料王月君看清花太平的动向后,忽然掌上加力,以十足的内劲向花太平逼了过去。花太平经验不足,变招本就不如王月君灵活,何况见识上更不是王月君的对手,待王月君这排山倒海的一掌都到他掌前了,他才觉得不对。但他此时无论是再施出全力还是侧身躲闪都已晚了,自然只有硬着头皮交上这一掌,便被击的飞了出去。 王月君一个起落,也掠到花太平的面前,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低头吐血的花太平,既不追击,也不说话。 “太平,果然不是仙子的对手。”花太平口中虽鲜血直流,却仍是勉强保持着微笑说道。 王月君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却忽然只听“表哥”一声大叫,萧婷却抢着冲了过来,挡在了花太平身前。 原来萧婷见花太平被击飞,又恰好落在了房屋之后,她看不到屋后情形,生怕王月君毫不留情,便再也忍不住,冲进了主院之中。 白卯儿和吴小刚本也在看着花太平落去的方向,一个没留神,便让萧婷跑了进去,二人再想阻拦时,却发现那一干本就没走远的庄人也闻声又聚集在数十丈之外,虽惧于白卯儿不敢靠近,却也显然也都想知道庄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二人、甚至包括花云海兄弟自也只得先将注意力放在这干庄人身上,萧婷那边却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王女侠、王姐姐、王大英雄,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表哥、放过我表哥吧!”萧婷从没用这么恭敬的语气同人说过话,更别提面对的是她先前只会称之为“老太婆”的王月君了。她此时恐花太平有性命之忧,什么也顾不得了,竟双膝一屈,跪倒在王月君面前。 王月君哭笑不得。她本就无杀花太平之心,只是还有事想从花太平口中得知。萧婷忽然便冲了过来,又跪下求她“放过”花太平,她虽无法答应,却也不可能直接说“不行”,竟一时没想出应对的方法。 “傻婷儿,我做了这么多坏事,不是王姑娘不放过我,而是老天爷不放过我啊。”花太平见王月君为难,反倒苦笑道。 “胡说!白姐姐她们都能有机会,表哥只要诚心悔改,也一定可以被放过的!“萧婷一面头也不回的斥责花太平,一面竟想给王月君磕起头来。 但就在这时,萧婷只觉后背一麻,非但这头磕不下去,就连转都转不回来了。 “你表哥究竟有多坏,你根本就不知道。他要是还能被放过,那天底下的坏人就都可以被放过了!”萧婷只听花太平带着大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只觉头一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六回 月沉留旧故 花发见新篇(2) 萧婷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已身处一个大铁牢中,四肢也都被锁上了铁链。再仔细看时,就连铁牢之外,也是一个四壁和屋顶全由精铁打造的房间。 花太平就站在铁牢边,对着萧婷微笑道:“婷儿,这里面感觉如何?” “表哥,你这是干什么?”萧婷带着哭腔问道,“这是哪儿,你为何要把婷儿关在这啊?” “这是一个你根本想不到的地方。”花太平阴森森的笑道,“把你关在这,只是让你尝尝花万豪尝过的滋味。” “你、你说什么?”萧婷听到花太平此言,非但“表哥”已喊不出来,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是惊惧的说道:“舅舅、舅舅当真是你害死的?”她方才虽已听白卯儿说过,花万豪的死因可能并不寻常,但若不是花太平亲口承认,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曾深爱的表哥会是个丧心病狂的弑父之徒。 花太平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当然,不光是他,萧代棣和花萍,甚至还有花博龙那个老头子也是我害死的。” “爹爹、妈妈还有外公?”萧婷又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他们不都是重病不治?怎么会是你害死的?”萧婷听到花太平说出这三人的名字,反而稍稍镇静了下来。这三人虽是她的至亲,毕竟在六年前就相继病逝,此事庄中请来的十数名名医都可为证,就算花太平亲口说出此事,她也不会相信,反倒怀疑花太平是在故意吓唬她了。 “不错,是重病不治。”花太平忽然从铁牢旁的柜匣中拿出一个瓶子,递到萧婷眼前,仍是诡异的笑道:“可这重病,婷儿认为是怎么来的呢?” “你、你是说,他们所得之病,都是你下毒、下毒……”萧婷显然又惊惧了起来,说到此处,就怎么也无法再说下去。 花太平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故意露出一副颇为遗憾的模样说道:“不错,谁让你爹娘发现了我的秘密,又偷偷告诉了老头子知道。若是让他们找到真凭实据,教花万豪那厮那时便得知此事,我哪还有戏唱?” “你、你……”萧婷见花太平说的如此真实,想要不相信也不行,一瞬间惊惧、愤怒以及悲伤之情齐齐涌上心头,竟又晕了过去。 “好了、你已经把她吓晕过去了,该说说你的目的了吧?”忽然,只听王月君的声音冷冷的说道。 原来王月君一直站在房间中离铁牢较远的另一处,只是萧婷一醒来便看着花太平,又立即受到如此的惊吓,竟没能发现王月君。 王月君看了看牢中的萧婷,又看了看牢边的花太平,又摇着头说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总不会只是想让我看你是如何吓唬小姑娘的吧?” “仙子听了我方才所说,好像并不惊讶。”花太平微笑的说道。他的表情忽然又变得这么平静,就好像方才吓唬萧婷的模样根本不存在。 “我该惊讶什么?该惊讶你那瓶能让中毒之人看似得了重病的毒药?还是惊讶你能狠心害死这许多亲人?”王月君摇了摇头,又淡淡的说道:“如果非要选一件事惊讶,那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要她恨你的?” “仙子果然看出来了。”花太平仍是微笑的点头说道,他知道自己如此拙劣的演技,虽然可以吓唬本就十分混乱的萧婷,当然无法瞒过王月君的双眼。 “当然,你会把我带到此处,想对付的当然是我。”王月君仍是淡淡的说道,“就算你还想以她为质、要挟我什么,何必等到她醒来、却又再将她吓晕过去?” “不错,她若是一直对我念念不忘,对于心仪仙子的我而言,也是件麻烦事。”花太平微笑说道。只见他忽然又打开了铁牢门,解开萧婷身上的铁链,将她提出牢门,一下便丢在空中。又说道:“所以还是请她先出去,不要再打扰我二人了吧。” 只听“轰”、“轰”的声音接连做响,背后的两道大铁门忽然不紧不慢的从两旁合上。 “果然如此。”王月君虽摇头说道,人却立即便向着萧婷跃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臂,一下便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又抱着萧婷往回掠去。 原来王月君虽因萧婷为花太平所胁,不得不跟着花太平来到这间地下的密室,自然也时刻注意着四周的暗门。其中无法以人力破坏的只有她身后的大铁门,她自然也会对此加倍提防。只是这两道铁门如此厚重,关上的速度当然也不会很快。以她的轻身功夫,倒也对她构不成多大威胁。 花太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故意在发动机关时以萧婷为饵,以激起王月君的侠义之心。若是王月君无法置萧婷于不顾,便很难再赶在铁门关上前逃出去了。 王月君当然也早料到花太平可能会有这么一手,若是萧婷当真无救,她确实也没必要再多赔上自己的性命。但若有救到萧婷的可能,她又岂能连试都不试就放弃? 可就在这时,王月君怀中的萧婷忽然一面挣扎、一面尖叫了起来。 原来萧婷方才虽晕了过去,被花太平这么一掷,又被王月君一拉一搂,当然便醒了过来。只是她本就因百感交集、气急攻心而晕倒,此时在王月君狂奔疾行的怀中醒来,一下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便挣扎叫唤了起来。 王月君虽轻功卓绝,怀中抱着一人,终还是比平日要慢些,此时萧婷挣扎起来,更教她身形有些不稳。她眼看二人怎么样也赶不上了,忽然运起十成功力,将手中的萧婷向门外掷了出去,大叫道:“萧姑娘,抱成一团!” 萧婷正在混乱间,听得王月君的命令,自然而然就将身体抱做一团。只见她飞得十分迅速,一下便从两道门中间穿了过去。又在地上滚了几滚,这才稳住身子。 萧婷这才时稍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虽还趴在地上,立即便回头看去,只见那两道铁门间虽仍有不小的缝隙,王月君却只是停在原地,透过缝隙朝她微笑,并没有再向她冲来。 毕竟王月君掷萧婷这一手用了十成功力,自己自然是完全停了下来。当她稍作调息,再想提气来赶,却也绝不可能赶得上,倒不如好想想接下来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王姐姐、王姐姐!”待萧婷想清楚所发生之事,两道铁门已完全合上,她虽立即运劲拼命去敲打,可如此厚重的铁门,她除了将自己的双手击打的鲜血直流外,并没能撼动其一分一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六回 月沉留旧故 花发见新篇(3) 白卯儿带着花天麟赶到萧婷身边时,萧婷的双袖固全然成了血红色,声音也变得极其沙哑。 萧婷虽明知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却依然用力敲打着那道纹丝不动的大铁门,依然拼命的喊着“月君姐姐”。就好像为她先前对王月君的所有无礼,都要用这一敲一喊来道歉。 何况她方才虽大部分时间是晕过去的,至少也能明白,王月君都是为了救她,这才落入了花太平的陷阱之中。 而设下陷阱的花太平,却是利用她的回护之心,反而乘机挟她为质,算计了王月君。 所以她如此伤害自己,显然也是在恼恨先前“有眼无珠”的自己,恼恨自己为什么要深爱花太平,更恼恨自己为什么会敌视王月君。 但白卯儿终于还是抓住了萧婷的手,对着萧婷摇了摇头,显是在告诉这个妹妹,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一旁的花天麟虽不知该如何出声,却将自己臂上华贵的内袖给撕了下来,递给了白卯儿,好教白卯儿替萧婷简单的包扎一下。 二人虽还没询问过萧婷发生了何事,但见此情形,当然也能猜到个大概了。 原来白卯儿虽本依大姐吩咐,本在注意不让花家庄人靠近主院,便任由萧婷却跑了进去。岂料花太平竟忽然以萧婷为质,要挟王月君跟他前往某处,白卯儿当也顾不得看守院门,赶忙便赶到了大姐身旁,只将那干庄人留给吴小刚和花云海兄弟来注意。 而心系萧婷的花天麟,当然也跟着白卯儿一并冲了过去。 挟持住萧婷的花太平虽没表示白卯儿和花天麟能否一同跟去,但当王月君看到花太平屋中密道模样时,当然便吩咐白卯儿带着花天麟在入口处等她——在这种她自己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的密道中,倘若当真发生了紧急情况,白卯儿能否自保都尚未可知,花天麟更只有添麻烦的份。 所以白卯儿虽担心大姐,花天麟虽担心萧婷,终究还是乖乖等在了密道前。 但当萧婷拼命敲打大铁门的巨响以及她不停叫唤“月君姐姐”的哭喊声传到密道之外时,莫说花天麟,白卯儿都站不住了,终于还是拉着花天麟便冲进了密道。 只是白卯儿虽心系大姐而冲到了这大铁门前,当她看到萧婷拼命的伤害自己的模样时,却立即又冷静了下来。 因为那便是她曾经有过的模样。 “伤害自己,是最无用的自责。”白卯儿一面用花天麟的内袖替萧婷包扎好双手,一面看着萧婷的脸,温柔的说道:“如果当真悔恨自己的错误,那么妹妹就该好生想想,自己还能怎么来弥补。” 这当然便是王月君曾对白卯儿说过的话,但此时白卯儿转述给萧婷听,只不过是希望萧婷别再继续伤害自己罢了。 毕竟萧婷最多不过是不该回护自己错爱的表哥罢了,但这比起曾经为虎作伥的白卯儿自己,实在连“错误”都说不上,就更没有什么“弥补”可言了。 但萧婷却好像真的想起什么似的,点头说道:“姐姐说的对,说不定那个地方,就能够帮到月君姐姐!” …… “花庄主这回是想和月君较量龟息之法吗?” 铁屋之中,王月君仍旧站在方才掷出萧婷的地方,不禁摇头说道。 原来王月君再次仔细打量了四周和屋顶,发现除了方才合上的大铁门外,整个屋子都是浑然一体的“大铁匣”,此时铁门既已完全闭合,屋中再无通气之处,若之后再无变化,里面的人终不免窒息而死。倘若花太平自己还想获救,那当然就只能等着王月君先行窒息,之后再打开铁门了。 花太平当然明白王月君的意思,摇了摇头,说道:“太平本就不是仙子对手,负伤后就更不可能同仙子较量。所以此门一关上,就绝对无法再打开,仙子固然出不去,太平却也要和仙子同穴而眠了。”他顿了顿,忽然又诡异的笑道:“但太平说的也有可能是谎话,不如仙子就此取了太平性命,再来找寻这个开门的机关,就算这机关当真不存在,仙子也可多坚持一阵,说不定便会有什么转机。” 那时的人们当然不会对“耗氧量”这一概念有具体的认知,却也知道两个人会比一个人更快窒息,因此花太平便提醒王月君,就算大铁门当真无法打开,若是杀了自己,她还是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但王月君却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这个必要。以你负伤之身,这条后路确实毫无意义。”她顿了顿,又微微苦笑道:“至于庄主说的‘多坚持一阵’,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我又何苦为此动手杀人。” “就算是我这样的败类,仙子也不愿意动手吗?”花太平苦笑道。 “不管是什么样的败类,都不该由我来处置。”王月君正色说道,“否则我就犯了和天白公子同样的错误。” 花太平点了点头,这话如果是旁人说出来,他当然只会当那人是在沽名钓誉、侃侃而谈,但若是王月君说出来,他当然不能不信——素曜仙子名震江湖多年,其破获的凶案、擒下的贼人皆不计其数,却从没听说其手上坏过一条人命。 只是花太平又不禁好奇的问道:“但若是杀了我便能转危为安,又或者白小侠和吴小侠遇上危险,仙子只有杀掉恶人才能相救,那仙子还会不动手吗?” 王月君沉思半晌,终于摇头说道:“这我无法回答你。”她叹了口气,又说道:“这种事只有在最后时刻才会知道,可我到目前为止却还没遇到过。” …… 时间就这么慢慢的过去,王月君虽已运起龟息之法,终于也渐渐觉得呼吸不顺了起来。 这毕竟只是个十丈见方不到的“大铁匣”,无论再怎么“节省”,里面的氧气也终会很快用尽。 王月君不禁在想,她是不是真该下手杀了花太平。 这当然不是指她方才已被关在这铁屋后再下手,而是指她先前和花太平交手之时,那一掌就直接取了花太平性命。 王月君虽不愿杀人,但真到了自己生死关头,终是难免会泛起计较的心思。 但王月君虽或许有些后悔,当时却终究不能那么做。 其实王月君这辈子并不是没杀过人,但她唯一杀人的那次,便已使她悔恨至今。 就算是当此生死之际,当时那番悔恨,却也比此时这零星半点的后悔要大得多。 所以王月君也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此时屋中十几盏的烛台也早已熄灭,只有铁牢边的木柜上,一粒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还散发着微光。王月君借着微光,不禁又看了看花太平,只见他更已是涨得满脸通红,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但就是这副模样的花太平,竟然勉强站起身子,走到远处的铁墙边,好似要捣鼓起什么来。 难道那里会有一道暗门,而花太平是想乘她不注意时逃出去? 但王月君却知道那地方并没有什么暗门。她先前既已看出这铁屋的锻铸方式,就知道这铁屋根本无法开出暗门来。 “仙子,就算我是‘他们’的人,你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对吧?”花太平忽然回过头看了看王月君,十分艰难的说道。 王月君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放心,就算我死在了这儿,卯儿和小刚也绝不会迁怒于花家,故意将此事声张出去。” 花太平点了点头,他虽也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却又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我能早些遇上你,该多好。”他一面回头,又一面颇为哀伤的说道:“就算只是早上半年,那次我若能发现你,也许就不会落得这个结果了。” 花太平说的当然是指王月君为提防平等教动作,半年前扮作寻常人来万花庄为他接任“道贺”,他却没能认出王月君的那件事。但花太平为何忽然在此时提及此事,王月君一下也没能想明白。 就在王月君用那已逐渐感到昏沉的脑袋思索花太平此言何意之时,只见花太平的手却忽然往铁墙上重重一拍。 只听“呯”的一声巨响,一大片浓烟立即便向王月君卷来。但当这片浓烟真卷到时,王月君反倒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再等浓烟散去,王月君借着微光看时,花太平先前所在之处的铁壁,连同花太平本人早已不见。 这铁屋虽没有暗门,却可以用火药炸出一道暗门来。 只是这足已炸开如此厚实铁墙壁的火药,当然也使站在近前的花太平化作了尘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六回 月沉留旧故 花发见新篇(4) 萧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三把铁铲,带着白卯儿和花天麟,拼命的在花太平屋后一个角落挖了起来。 原来此处虽十分难注意到,但萧婷平日最常和花天麟捉迷藏,万花庄越是隐秘之处,她越是了如指掌。今日花太平闭门不出,她自也来问过表哥几次,虽没能将花太平唤出屋来,却发现这个地方与平日大不相同,显是泥土才被翻过。她当时心念表哥,倒也没有在意,方才得白卯儿提醒,想要帮助王月君,才想起此处与地下那间铁屋可能有极大的关系。 三人挖了许久,挖得约莫有半个人那么深时,忽然只觉泥土松动。 萧婷大喜过望,拿起铁铲拼命一捅,只听“当”的一声,剩下的泥块便跟着一块铁板一道,纷纷向下落去。 正如萧婷所料那般,此处果然便是一口秘井。而以此秘井的位置,当然不可能与那铁屋没有关系。 萧婷本待下井,但当再她再往井里细看时,王月君却已站在了井底,正抬着头向她微笑。 …… “真是多亏萧姑娘了,若不是萧姑娘,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出来。”王月君从井底出来之后,向着萧婷微微笑道。 其实王月君既已从那铁屋中出来,凭她的武功,要打穿这密井顶上用于遮掩的铁板和泥土并不困难。可萧婷如此尽力想要救她,她又何必说破。 可萧婷此时如何还会不知王月君的本事?只见她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月君姐姐,婷儿先前对你如此无礼,你却不计前嫌,不顾危险相救婷儿,婷儿虽有所反省,最后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如今幸好你平安无事,婷儿再给你赔罪了。”她说完这句,身子一屈,又想跪下来给王月君磕头。 但王月君这回却赶忙扶住了萧婷,又微笑着摇头说道:“婷儿能有相救之心,月君姐姐已经很感谢了,何况若不是婷儿,姐姐就算自己能从这井里出来,本就是一身灰的姐姐,又不免再惹上一身泥了。婷儿帮了月君姐姐大忙,赔罪什么的也用不着了。”她说完这句,忽然又看向了白卯儿,正色说道:“去将云海公子等人请到这屋里,你和小刚继续守在院边,在我们从屋中出来之前,还是别让人靠近。” …… 花太平、花万年、胡德三人嗜赌成性,输掉了近千万两银子,只得挪用库房金子相抵。老家主花万豪发现此事,却为三人所擒,被关于花家密室,最终丧生于铁牢之中。 花太平三人虽除掉了花万豪,却依然害怕事情暴露,这才伪装出如此大案。此案虽也需花太平承担责任,但之后花万年便能接任家主,也算巧心设计。 但王月君突然的到来却使花太平深感不安,便与胡德联手出卖花万年,将花万年杀害之后毁尸灭迹,并将此案伪造成花万年一人所为。 岂料此案阴差阳错,暴露了乔姨太与花福黎的奸情,惹得花天白兄弟下手加害二人,但花天白兄弟很快也被王月君查出,被送进了州府衙门。 之后伤心之余的花万树却发现了此案是花太平所为,于是便找花太平问罪。花万树误以为庄中武师与王月君都是花太平共谋,因此出手毫不留情,却被众人误当作其发了疯,最终死在了胡德的算计之下。 花太平、胡德二人见王月君一下便破了乔姨太之案,虽除掉了花万树,终是觉得难以隐瞒,便由胡德为饵,想要用火药与王月君同归于尽来保全花太平,最终却只赔上了胡德一条性命。 王月君害怕花太平房中也有火药,这才命吴小刚等人把守院门,不准众人靠近主院,自己则孤身入院去寻花太平。 花太平负隅顽抗,却不敌王月君,挟持萧婷逃入花家密室。王月君救下萧婷,花太平走投无路,果然引爆火药,畏罪自尽。 这便是花家代家主花天麟与王月君等人商量之后,告诉庄中众人的“真相”。 …… 三日之后,花家正堂,代家主花天麟设宴谢别王月君三人。 “二位姐姐,你们真就这么急着走?干嘛不等到天麟的接任仪式后再走啊!”宴罢之后,花天麟等人将王月君三人送出庄外,萧婷却不舍的向着王月君和白卯儿说道。 王月君摇了摇头,颇为遗憾的说道:“荆州案事频发,荆州刺史西门凭特修书请姐姐前去破案,姐姐虽也舍不得妹妹,但姐姐投身江湖,当以万民为重,只能暂于妹妹分别了。”她说到此处,却又忽然露出了一个奇妙的笑容,接着说道:“倒是花家遭此大事,耋老皆已驾鹤仙去,天麟小小年纪便得当此重任,妹妹辅佐于他,也是责任重大啊。” “哼,谁要辅佐于他了。”萧婷双颊一红,别过头去,却不小心和花天麟四目相对,赶忙又将头回了回来。 原来花云海兄弟虽与此案无涉,毕竟都是花万年的儿子,若是因此还接任庄主,终是少不了闲言闲语。而花万树的两个年长的儿子此时却又都在州牢之中,只得由幼小的花天麟担起大任,而花云海兄弟则作为辅佐,协助花天麟共掌花家了。 只是依花家家规,向来只有家主的叔伯、兄弟、堂兄弟、以及夫人可以与家主共掌花家,萧婷虽是花天麟表妹,却也无权辅佐,王月君会说出如此不合花家规矩的言语,显是把萧婷当作花天麟夫人的一个玩笑了。 萧婷本钟情于花太平,却遭花太平那般对待。虽说这几日她冷静思考之下,也发现了花太平当日吓唬她的言语——尤其是关于她爹娘和外公的死因那件事上——其实有许多漏洞。但无论如何,她对花太平的那份痴心,在她担心王月君、死命敲打那道大铁门时,就已一并敲碎了。 而当萧婷的这份痴心被她自己敲碎后,这几日才慢慢想到,花天麟以往对自己好,和花太平当真是有天壤之别。 虽然萧婷如今对花天麟仍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但见惯了白卯儿对待吴小刚模样的王月君,自也一下便看出了是怎么回事——萧婷和白卯儿先前能“不打不相识”,当然正是因为二人有许多相似之处。 只是平日在外人面前向来严肃认真,最多不过露出淡淡微笑的王月君,竟会和萧婷开这种玩笑,显然也是真心把萧婷和白卯儿一样当成好妹妹了。 “好了,姐姐们真要走了,妹妹多保重。”王月君拉起萧婷的手说道。 萧婷仍是一副不舍的表情,愣了半晌,终于点头说道:“二位姐姐多保重。” …… 石头古渡,王月君三人取回寄放在邻近农家的画船,准备逆流而上,前往荆襄。 七日前他们从淮北南下金陵,正是在此处泊岸,如今他们又从此处离开金陵,花家却已物是人非。 “大姐,你说花庄主当真是‘他们’的人吗?”白卯儿不禁问道。 “不错,听大姐所说,花庄主到最后都在关心此事是否会牵连花家,说来怎么会是‘他们’的人?”吴小刚也奇怪的问道。 “还有、还有,婷儿妹妹发现那秘井翻动过的泥土,便是花庄主前一夜埋火药时所挖动。他既提前有此准备,就好像是故意想和大姐来次‘同生共死’,到最后再‘舍命相救’,若说他不是为了让大姐彻底记住他,实是不明白他还会有别的什么意思。此等做法,就更不像是只会看重利益得失的‘他们’所为了。”白卯儿又抢着道。 “只不过大姐的性命之危本来就是他造成的,这种方式的‘舍命相救’,说来也太让人哭笑不得了。”吴小刚一面点头,一面苦笑道。但他忽然又摇了摇头,疑惑的问道:“但若说花庄主不是‘他们’的人,那他自称囚禁花老前辈的牢笼、还有害死他祖父以及萧姑娘父母的毒药是怎么回事,我们先前以为是他‘弃车保帅’而舍弃的花万年又是怎么回事?” 王月君点了点头,微笑着道:“你们说的这些疑点都不错,但你二人却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白吴二人疑惑的问道。 王月君看了看金陵城的方向,面色忽然又变得十分严肃起来,只见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二人忘记了,我们来花家,本来是要做什么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六回 月沉留旧故 花发见新篇(5) 夜黑风高,吹得白卯儿直直发寒。 这座金陵城旁的矮山,每到月上中天之时,总不禁会有许多阴冷的气息。 因为此山虽景色优美,又是块风水宝地,却是花家嫡家的陵园所在。 花万树丧命之时,虽错手杀害了几名武师,却是因花太平等人的奸谋所致,并不能完全归咎于他,因此待花天麟为父守过头七之后,自然还是会将花万树葬于此处。 而花太平与花万年二人就完全不同了。虽说他二人本就已尸骨无存,但即使尸骨尚在,依花家家规,也绝对没有入陵的资格——他们既做出如此败坏门风之事,又有何面目来见花家的列祖列宗? 因此王月君当然不是来此吊祭花太平的。 白卯儿此时自然也明白了,大姐白日间所说她与吴小刚“忘记之事”,当然便是指为花万豪吊丧一事。虽说此事本是她三人来万花庄查探平等教行踪的一个“借口”。但大姐既与花万豪有些点头之交,不当真来吊祭一次,确实也说不过去。 但教白卯儿依然不明白的是,为何大姐在要离开时才想起此事,又为何不在白日便来,却非要等到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悄悄前来拜祭,甚至连山下的守陵人都不知会。 白卯儿正忍不住想要开口相询,却忽然又停了下来,因为她忽然听到,陵园里传出些许动静。 原来会在这夜深人静时悄悄前来祭拜的,并不只有她三人。 但白卯儿很快便发现,这陵园中人其实并不是前来祭拜的,因为她又听出了,这所谓的“动静”,其实是掘土的声音。 难道此人竟是个盗墓者?白卯儿忽然又更加不明白了。 因为花家虽是巨富,陵园又是一块风水宝地,但各代家主的墓中却都无甚陪葬之物、最多不过纸线比寻常人多些,就更别提花家其他人了。此事江湖人尽皆之,贪婪之辈断不会来花家盗墓,因此这富甲天下的花家陵园,才会只请了几个非但不会武功,连耳目都有些不便的孤苦老人家在山下“守陵”,其实不过是给这些老人家一个照顾罢了。 但白卯儿虽惊讶,掘墓之人却更为惊讶。 因为当他听到风声,想回头看时,却发现自己已动弹不得。 …… “胡德?你这老家伙竟然还没死!”待三人走到掘墓之人面前,看清他的脸时,白卯儿不禁立即便骂了起来。 因为这人竟是万花庄的前总教头,先前想要和王月君同归于尽的“太极手”胡爷。 那胡德却没有答理白卯儿,只是咬了咬牙,望向王月君恨恨道:“我早该想到,你根本是假意要走,其实是想骗我现身的。” 王月君却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我并没有说谎,我接下来确实要去荆州,只不过想先见你一面再走罢了。”她顿了顿,又笑着说道:“毕竟我这次下金陵,本就是来‘见你’的啊。” 那胡德不说话了,白卯儿却奇怪的问道:“大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怎么会是来见这老东西的?再说,我们前几日不都见过他了吗。” 王月君笑了笑,向着白卯儿点了点头,却又摇了头,说道:“卯儿刚刚只说对了一半,他是一个该死却还没死的‘老家伙’,但他却不是胡德。”她顿了顿,又苦笑道:“前几日我们见到他时,我却也只当他是胡老前辈,所以也不算是‘见过他’。” 白卯儿虽点了点头,却依然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吴小刚却像是完全明白了似的,他盯着“胡德”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懂了,你是花万豪。” 白卯儿愣住了。她虽知如果这人当真是花万豪,那么大姐方才说的“本就是来见你的”便也说得通了。但她终究还是没想到,这人竟会是早便已经“死了”的花万豪。 “不错,我是花万豪。”那“胡德”忽然便扯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又叹了口气说道:“连这跟了你的小鬼都能猜出我的身份,我还有什么瞒下去的必要。” 此人人皮面具下的容貌,果然便是万花庄昔年的庄主花万豪,白卯儿先前虽不太相信,但她在半年前跟大姐一同来万花庄,为花太平接任‘道贺’时,确实便见过这张脸。 王月君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不但是花万豪,还是平等教中人。”她顿了顿,又说道:花庄主会伪装那件案子,并不是他自己想挪用一百万两金子,更不是他将这金子提供给了平等教。将金子提供给平等教的是你,他只不过是害怕此事暴露,牵连花家,这才出此下策,想要将此事隐瞒过去。” 花万豪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就好像完全听不懂王月君再说什么似的。 “大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白卯儿点了点头,却又开口问道:“可既然他才是‘他们’的人,又为何会将家主之位传给花庄主?” “因为他虽然是家主,但他的两个弟弟也和他共掌花家,若是花二太爷和三太爷联手,在花家的权力会比他还大,他一个人终不能把花家都掌握在手中。”王月君顿了顿,又看向花万豪说道:“所以,他故意不依万花庄的规矩,直接将家主之位传给经验全无的花庄主,想惹得两个弟弟鹬蚌相争,他好来个渔翁得利。” 王月君说这话时虽看似一如既往的平静,其实已是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毕竟她自己的两个哥哥为了争权夺利便手足相残,已让她不禁觉得十分可恨又可笑,而设计诱使自己两个兄弟去争权夺利、从而好教二人两败俱伤的花万豪就更不可原谅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自花庄主接任,花家便接连发生大事,原来也是这老家伙派人暗中设计,花庄主失职甚重,那花二太爷、花三太爷便斗的更加凶狠了。”白卯儿点头说道。 岂料这回王月君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回卯儿却说错了,花庄主接任没过多久,便已发现了自己父亲的阴谋,立即便将这花万豪擒下关在密室之中,他又如何还能设计?前总掌柜花无凭私吞钱庄银两是花庄主所授意,花家镖局接连出事也是花庄主自己设计,目的和此番失窃案相同,也是想将花万豪提供给平等教的钱财隐瞒过去。” 王月君顿了顿,又苦笑道:“我在这三日中找到了花无凭和几名镖局的兄弟,从他们口中问出了此事,只不过和那些金子一样,他们以为那钱是花庄主自己私吞,而我则是花家派来追究此事的,还纷纷求饶呢。” “原来是这样。”白卯儿恍然大悟道。她顿了顿,又疑惑的问道:“这种办法倒的确难以被人怀疑,虽然每次的‘补缺’虽少,但是更不容易暴露,花庄主何不一直这样下去就行了?” “首先,这样的事如果发生的太频繁,花庄主终究会在这‘缺’全部补上前便被赶下家主之位。”王月君叹了口气,又看向花万豪说道:“但更重要的是,他死了。” “他死了?”白卯儿疑惑的问道,她当然知道大姐说的花万豪死了是指其假装死了,却不明白此事同花太平伪造失窃大案有何关系。 王月君点了点头,又看向花万豪,微笑着说道:“你自以为能控制得了花庄主,却没想到他功夫早就胜过了你。你见他不肯依你吩咐,便向他发难,却不料自己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是也不是?” 她说这话时虽始终面带微笑,但话语中却难得露出了讥讽的味道,显然是对这花万豪恼恨已极,便借机讽刺其没有自知之明。 “哼。”花万豪冷笑一声,虽依然没有答话,显是默认了王月君的说法。 “不错,花庄主和大姐交手之前,庄中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功夫还不如花二太爷,花万豪当时就更不会想到了。”吴小刚顿了顿,又颇为不解的问道:“不过说到此处,我倒想问大姐一个问题,当时大姐最多只用交上数十招,便该想到击败花庄主的法子,却为何和他硬拼了三百多招,才使出那一招?” 吴小刚会有这个疑问并不奇怪,花太平和王月君内外修为虽差不多,但经验和见识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所以王月君虽和花太平拼了三百多招,真正制敌的也就最后那乍虚还实的一招。依王月君和花太平的差距,王月君十多招后便该看出这点。她后来可以那样击败花太平,早便也可以才是。 王月君点了点头,说道:“小刚能看出这点,长进就更大了。”她顿了顿,又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想看看,花庄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一个人说话行事可以伪装,但被逼到全力相搏时的武功本事肯定无法掩藏。王月君和花太平硬拆那么多招,正是想把花太平逼得毫无保留。但花太平在十分窘迫之时,依然只会凭正攻化解,完全使不出奇诡计谋。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个擅长撒谎的狡诈之徒,就算他当真是平等教之人,也必然会有十分的苦衷。 王月君击败花太平时,本想就此事和其好好谈谈,岂料萧婷忽然横插一手,却被花太平擒为人质要挟王月君,之后直至花太平引火药自爆,中间都没再有可长谈的时间,王月君也就只能自己琢磨,花太平的苦衷到底是什么了。 王月君又看向花万豪,接着说道:“但正因为花庄主是那样的人,所以明知留你性命十分危险,却还是不忍‘大义灭亲’,只将你关在密室铁牢之中。”她顿了顿,又摇头说道:“但他身为一庄之主,平日又有许多庄中事务,不可能一个人便能一面隐瞒还一面照顾好你,便将此事告诉了最忠心的胡爷,托胡爷来照顾你。” 王月君说到此处,忽然长叹一声,十分难过的说道:“岂知花庄主这一点仁慈之心,却害了胡老前辈,也害了整个花家。” “害了胡老前辈?”白吴二人不解的问道。 “不错,虽然我并不清楚他在那样的铁牢里是怎么害死胡爷的,但他显然在害死胡老前辈后拿到了铁牢钥匙,然后便将自己改扮成胡爷,又将胡爷的尸身改扮成他,这样花庄主便以为死的是自己的父亲了。” 王月君摇了摇头,又接着道:“胡爷自幼在万花庄,他对胡爷的武功性格肯定都了如指掌,加之庄中众人对这位总教头都有一份敬畏之心,当然也不会过于亲近,所以便没人发现后来的总教头竟是前庄主改扮。” 王月君又长叹了口气,显然也在后悔自己没能早识破假胡德的身份,可她虽比外人更清楚“太极手”胡德的名号,却终究没有万花庄之人了解胡德,花太平等人都没能识破,她便再聪明也不可能看出来。 “你说的很对。”花万豪终于开口说道。他顿了顿,又得意大笑道:“但没想到天底下还有你查不出的事。” 王月君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其实王月君查不出此事并不奇怪。王月君来到花家之时,胡德都已替花万豪死了七日。该有的证据也已全花万豪被毁灭。王月君虽“破案如神”,毕竟不是能掐会算的真神,如何能清楚所有细节?何况这细节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就算花万豪杀害胡德的方法没被查出来,但花万豪既假扮胡德活着,就足以证明他或他的帮凶杀害了胡德,更足以证明后来“胡德”所做恶事其实是他所为。 所以花万豪也并没打算隐瞒此事,忽然又笑道:“看在你说对这么多事的份,我便告诉你吧。 当时我教中一名奸细混入了庄子,偷偷在老胡给我送的饭菜里藏了一枚毒针、一粒解药,又再食盒夹层藏了两张人皮面具,我先吃下解药,再嘴含毒针,假装中毒,引得老胡靠近,却忽然喷出毒针将他杀死。接下来便就像你所料那样了。” 他会主动说出此事,显是也知自己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只好在口头上找回点颜面了。 王月君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样就算花庄主查出庄中有奸细,也只当是你被灭口了。” “可大姐,你还是没说为什么‘他死了’,花庄主就得伪装失窃大案了?”白卯儿又指着花万豪问道。 王月君却不直接回答,反看向小刚说道:“这就要提到小刚先前所说的疑点,花三太爷在此案中到底充当的是个什么角色了。” 吴小刚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既然花庄主此举是为了保护花家,根本不会找表里不一的花三太爷合谋才对。” “不错。”王月君点头说道,“所以不是花庄主找的花三太爷,而是花三太爷找的花庄主。” “花三太爷找的花庄主?”吴小刚不解的问道。 王月君点了点头,终于将这花万豪假扮胡德后的事情完完全全说了出来。 原来这花万豪扮成胡德后,要做的当然便是除掉自己的弟弟和儿子,使自己重掌花家。所以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引花万年发现他自己曾勾结魔教,而花太平则在拼命隐瞒这件事。 而以花万年的性子,得知此事后,当然便以此为要胁,要花太平想办法将家主之位传给他。不然便将此事声张出去。 若花万年将此事声张出去,他和他的儿子作为首告可以幸免,但花家其他人便不免都要受到牵连。花太平见三叔为了这家主之位,竟用家人来要胁自己,虽十分愤怒,但万般无奈之下,还是只有答应了。 所以他们便设计了这个计划,在这个计划之中,花万年确是为了谋求家主之位,这点王月君最开始的判断并没有错。而花万年会在那晚得意忘形的告诉和儿子们,自己马上就能“坐上当家的位置”了,也正是因为此事。 但假胡德当然不会让花万年如愿以偿,于是本只用买五斤盐的他,故意找人去买了一百斤,好让此事被人注意到,之后又托人只将五斤送予花万年,还正好诱使花福黎看见。 王月君等人后来才发现,那熏香迷药其实是下在饭食中的,所以胡德等人只要不吃便可,根本不用什么盐茶‘催醒’,何况既然贼人并不存在,就算‘催醒’也用不着一百斤,所以那些盐根本不是‘催醒药’,而是假胡德用于出卖花万年的。 因为花福禄替花万年运回屋中那五斤盐,虽不是为了‘催醒’的,却是为了下药的。花万年将熏香迷药拌在这些盐中,又偷偷和东厨的盐交换,花家厨子对此并不知情,用此盐做菜,自然便将花家一干人都给迷晕了。 而花太平和假胡德商议,故意诱骗太湖三杰对荷花钱庄动手,二人再率未中迷药之人出庄追击,根本就不是为了将镇庄的花万树拉下水,而是为了让自己没被迷晕有个合理的解释。 至于从荷花钱庄回来的老许,在醒来后也喝下了一碗混有迷药的银耳羹,这才又睡了过去,至于被老许带回来的小许,因为他当时仍是晕倒、没再服庄中的迷药,就成了白卯儿后来发现迷药不是迷香的证据。 假胡德本是想用那剩下的九十多斤盐作为物证,花福禄作为人证,把下药之事全推在花万年身上,岂知王月君便在此时出现在了万花庄。 假胡德知道王月君是为查平等教之事而来,当然也得更加小心行事,而且他正愁没有解决掉两个弟弟后连儿子一起扳倒的法子,王月君虽可怕,当然也是此事的最佳的人选。 至于花太平见到了王月君,虽确实对王月君一见钟情,心里其实更大却是惊惧。因为他听过王月君的威名,却又误信江湖传言,以为王月君铁面无私,对任何事情都不会通融。他最开始拼命阻挠王月君参与其中,并非如白卯儿所料想那般是想‘表现一番’,而是怕王月君查出真相,告之天下罢了。 假胡德利用花太平这份担心,便教唆花太平一起将责任推到花万年身上,花太平本就不愿让三叔这般人品之人坐上家主之位,又听假胡德说定能瞒过王月君,便答应了假胡德,伪造了那次的“暗算之事”。 其实那次“暗算”花太平的并不是花万年,花万年虽本是假装中了熏香迷药,但他见到白卯儿来为庄中众人把脉时,自然也只有把自己迷晕。而后假胡德却根本没将他‘催醒’,而是直接将他在睡梦中杀害并毁尸灭迹。 至于“暗算”花太平的,当然也是假胡德了。王月君带着花太平赶回庄救治,假胡德虽无法在王月君前面赶回庄子,却假装在外找寻花太平,使得王月君没有怀疑到他,却怀疑到了已不在庄中的花万年身上。 至此假胡德的计划还算成功,可大家都没料到的是,乔姨太和花福黎的奸情暴露,王月君不到一日便揭穿了花天白兄弟的设计。使得花太平既震惊于王月君的本事以及王月君说的那句‘欲人勿知,莫若勿为’,又发现王月君好像并没有江湖传言中的那么不近人情。于是便和‘胡爷’商量,是否直接对心上人坦诚此事,以求谅解。 而这当然是假胡德不愿意看到的事,他便赶忙故意将此事是花太平所为的证据露给花万树知道,又让花万树误以为王月君与许多武师也是同谋,与是花万树便正如王月君先前所料的那般,自认势单力薄,这才不顾一切的拼命。 但和王月君先前的判断也有一点不正确,花太平并不是假装被花万树击晕的,他武功虽远高于花万树,但惭愧之下,当真想丧生于花万树之手。但他武功高过花万树太多,就算毫不还手,花万树一击也只是将他击晕过去,没能令他受什么内伤。而假胡德见机不可失,自然便乘机出手,算计了花万树。 王月君说到这里,忽然看向花万豪,冷冷说道:“当时你故意让小潘来找我,好让我看到花二太爷的死因,其实并不是怕我怀疑到花庄主身上,而是怕花庄主怀疑到你身上。” 花万豪也回以冷笑,说道:“当然,若是让这个不孝子发现是我有意杀死老二,怀疑我这个‘胡德’的身份,那我可彻底完了。” 王月君点了点头,又说道:“但你还不放心,所以第二日便对老许下手,看似是引我同归于尽,其实是想赶快让‘胡德’也死亡,同时也让我快些去对会花庄主。” “如果那样便能杀死你,你也就没那么可怕了。”花万豪冷笑道。 “你早便想好让‘胡德’死亡的办法,在刚刚假扮胡老前辈时便挖好了暗道,你故意引我进屋子,其实立即便钻入了暗道。那屋子爆炸之后,机关被毁,暗道被埋,自然也没人能发现。”王月君顿了顿,又苦笑道:“至于我踏上门槛时看到的胡老前辈,便是你前一夜从此处挖出来的真胡爷的尸身了。” 花万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显是不知还有什么能瞒得住王月君的。 “至于后面的事,便如你所料那般了,花庄主见‘胡德’如此死法,还道你真是为回护他想和我同归于尽,当然不会再怀疑你。而花庄主丧命后,我为了替花家隐瞒此事,还帮你把罪名都安在了他和花三太爷还有胡老前辈的头上,你只要等我走后,再假装‘没被害死’而‘复活’,天麟如此年幼,不知道你的真面目的他们当然便会请你当回庄主。而此时花家已没有二太爷和三太爷制衡你,等你把花家的力量掌控住后,我就算事后再想明白此事,也奈何你不得了。” “你说的不错,但也并不是完全如我所料。”花万豪忽然苦笑道,“若是那不孝子能和你同归于尽,那我就更放心了。” “想让花庄主害死大姐,你做梦去吧!”白卯儿笑骂道。 “那,你现在想怎么对付我?”花万豪忽然问道。 “我向来不赞成杀人,可你早就已是个死人,若是把你扭送朝廷,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好事。”王月君顿了顿,忽然又苦笑道,“何况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有人要找你寻仇,我也无法阻止。” 花万豪愣了一愣,忽然只觉心口一痛。 然后他便直直的倒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尾声 花万豪这回是真的死了,但杀死他的并不是王月君,也不是吴小刚和白卯儿,甚至不是和花万豪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萧婷。 杀死花万豪的,是不久便会成为花家新家主的,年仅十三岁的花天麟。 其实要花天麟杀死花万豪之事并不是王月君授意的,王月君只不过在白日离开万花庄之时,将一张纸条偷偷塞在了萧婷手上,要她今夜带着花天麟偷偷来花家陵园。 王月君方才会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说清楚,也并不是想在花万豪这个‘已死之人’面前卖弄自己的本事,而是说给藏在远处的萧婷和花天麟知道的。 而由自己杀死花万豪,是花天麟明白整件事后,自己做下的决定。 老家主花太平狠不下心杀死花万豪,使花万豪有机会在花家再掀波澜,最终花家又有不少人丧生其中。而立即便会成为新家主的花天麟,绝不能让自己再次重蹈花太平的覆辙。 这便是一个年纪尚幼便要担负大任之人的决心。 所以王月君虽并不赞成杀人,却无法不赞成花天麟的做法。 因为除了杀死花万豪,王月君也想不出比花天麟更好的主意。 当然,花天麟亲手杀死花万豪,还有一个算是“于私”的原因。 白卯儿先前便已判明,花太平当时用来“吓唬”萧婷用的那瓶药,当真是一种可以使人看似染病而亡的毒药。而那毒药所带来的‘病状’,更确与庄中众人描述的花博龙三人死状相同。这毒药是白卯儿当年的“兄弟”,平等教“青蛇童子”所配。但花家勾结平等教的既然是花万豪,那六年前毒害三人的,自然也不是花太平而是花万豪了。 只是花天麟出手杀死花万豪,倒也不是想抢着替萧婷的父母报仇,只是不想让萧婷为了此事弄脏自己的手罢了。 所以这个原因花天麟当然不会在萧婷面前居功说出来,萧婷却也心知肚明就是了。 …… 王月君五人合力将花万豪埋入他本该呆在里面的地方后,便又一同悄悄离开花家陵园,回到了江畔的游船边。 “怎么,天麟还是无法释怀吗?”王月君见花天麟一路默然不语,不禁微笑的问道。 花天麟摇了摇头。亲手杀死花万豪虽非他本愿,但这是他责任所在,他并不会因此后悔。只见他又默然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月君姐姐,我只是在想,伯父分明是罪魁祸首,最后还是能安安稳稳的躺在陵园之中,堂兄明明是为了花家,最后却不得不背起这口‘黑锅’,连陵园都进不得。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王月君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善恶自在人心,只要你们二人心里一直记着花庄主所做之事,那么进不进得陵园,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花天麟又默然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显是明白了王月君所说的道理。 而萧婷更是拼命点头说道:“我会的,我会记住表哥所做这些事,更不会让他的心血白费的。” 对萧婷而言,这个结果已比她先前错以为花太平是真心想伤害她好太多,所以她虽然也有些难过,更多的却是想着如何替花太平将此事永远隐瞒下去。 “这回当真该分别了。”吴小刚已将船缆解下,王月君踏上船头,又看向花萧二人,点头说道:“接下来的花家,就全靠你二人了。” 花天麟又点了点头,萧婷却忽然说道:“等等,月君姐姐,我有件东西想要送给你。” 她说完这句,忽然便取下绕在身上的素白披帛,递给王月君。 王月君接过一看,惊奇的说道:“这、这是冰蚕丝所制?这么贵重的东西,姐姐不能收下。”她一面说,一面便想将披帛推还给萧婷。 原来冰蚕丝是一种长在极北之地的寒蚕所吐,此丝韧力极劲,便是一根单丝,寻常刀剑也斩断不得。但这种寒蚕极为罕见,便是江湖中使软鞭的名门大豪,其鞭中能混有一分冰蚕丝便也了不得了。而王月君见此披帛宽约一尺,长有丈余,竟通体是由冰蚕丝织成,只道是花家的传家之宝。虽说花家富甲天下,未必在乎此物,但王月君当然也不敢收下。 萧婷却并不收回,摇了摇头,说道:“此物并非花家祖传,是表哥十年前无意中得来之物,后来我死缠烂打,才让表哥送给了我。”她顿了顿,又微微笑道:“我想比起我,表哥一定更希望此物能挂在姐姐身上,还请姐姐莫要推辞才是。” 花天麟也点头说道:“月君姐姐虽神功盖世,赤手空拳便能将贼人打得落花流水,但‘他们’如此奸滑,姐姐还是得有件兵刃防身,才能教我们放心一些。何况此纱虽是连那‘九天寒铁’也不能斩断的宝贝,平日让婷儿挂在身上,也不过是件极其普通的装饰之物。若是能让姐姐这般女中豪杰将其当作兵刃,我想就算是此物本身,也会高兴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王月君还待推辞,白卯儿却忽然插口道:“大姐,你不觉得这披帛和花庄主很像么?” 王月君愣了一愣,立即便明白了卯儿的意思。 花太平分明有极高的武学天赋,偏偏生在重商轻武的花家,而且还遇上花万豪这般坑害家门的父亲,使得自己空有一身绝顶武功,却不是忙于商售,便是愁于家害,全无施展之机。所以他最后明知不敌,也想要和王月君一战,好让自己的这一身本事,在自己心仪的明月面前像流星般闪耀一回。 而这冰蚕丝分明是武林至宝,却被织成一件连模样都十分普通的细长披帛。别说能用来当作护身衣甲,若是绕在寻常人身上,便是连一句“好看”都不会听到,当真与生在花家的花太平同病相怜。也难怪花太平会买下这看似贵重、其实却并无甚用的东西了。 但若说如今江湖中当真有人能将这条披帛的作用发挥到极致,那当然便是已悟武学之“道”的王月君——虽说武林中并非没有能与王月君境界相似的其他绝顶高手,但总不能让那些白发的耋老、有道的高僧,去挥舞着一条年轻女性所用的披帛当作兵刃吧。 所以王月君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既如此,月君便承蒙两位的厚意了。” …… 大江之中,王月君独自坐在船头,一会儿抬头望向空中之月,一会儿抬起手看了看披帛的前端,好像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又沉默了下去。 但船舱中的吴小刚和白卯儿却在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方才大姐虽和妹妹他们说,只要他们在心中一直记着花庄主所做之事就够了。但依我看,怕是大姐自己会一直忘不掉才对。” “就像你白日说的那样,花庄主最后那招虽是自己设计,但对于处在生死关头的大姐来说,怕也是够震撼的了。” “但我觉得大姐也没那么浅薄,我想真正让大姐更为感慨的,还是花庄主和花万豪之间的事情才是。” “不错,此事其实与当年大姐擒拿二位公子之事有些相似,只是王爷家没那么多人可以牵连,所以才使得大姐和花庄主的选择如此不同,大姐只怕是在思考,若是她处在花庄主的位置上,又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花庄主到最后都没大姐坦诚此事,虽说可能是因为无法原谅自己,但我看只怕更是想让大姐自己推断出此事,也好加深此事在大姐记忆中的份量吧。” “那依你看,大姐到底是不是对花庄主有些动心?” “这,我就说不好了。”白卯儿长了叹一口气,又摇头说道:“更何况事到如今,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白卯儿并没有说错。 无论王月君对花太平的记忆多么深刻,但在花太平已死的现在,讨论她到底有没有对花太平动心,确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所以王月君到底有没有对花太平动心,那也只有王月君自己知道了。 更何况花太平虽死,王月君却还要继续前进。 正道是:“月升月落月依旧,花谢花开花已新。” 万花庄的主角已换成了花天麟,王月君的故事,依然还要讲下去。 (《当时明月今虽在之花非花》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一回 得闲逢贼子 遇巧救书生(1) 这里是名闻天下的八百里洞庭,天底下最热闹的十处地方,洞庭纵不是最热闹的,却也相差无几。 但世事并无绝对,洞庭也不会始终是一副热闹的模样。 至少现在就不是。 日渐西沉,洞庭湖畔的游人也逐渐稀少了起来,住在附近的本地人自是已踏上了归家之路,而远来的文人骚客则四下寻地方歇息留宿。 因此距洞庭边不过半里之遥的一个小客栈倒是热闹了起来。 “哟,这位爷,您来了。”“各位爷台,您们的马匹小的给安排好了。”“小张,快来领这几位夫人上座。” 这客栈虽小,那门口招呼的店小二却是一个十分熟练的老手。方才一下便同时来了三批人,其中一批马商还带着数十匹上等好马,他一个人同时招呼这三批人,却毫无失礼怠慢的地方。 待这三批客人进到店中不久,又是一彪人马来到了店门外。只见那小二走上前,正要继续招呼,那领头的大汉瞪了他一眼,他话才到嘴边,立即便缩了回去。 原来这大汉非但表情凶狠,脸上还有一道十分可怖的刀疤,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善与之辈。饶是曾见过形形色色客人的店小二,也不禁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就在小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这大汉身后的一个精瘦汉子走了上来,这人表情倒是和善了许多,但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看着也不像是个好人的模样。 但人是不是好人其实并不重要,只要给的银子是好银子就行了。 只见这精瘦汉子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递给店小二,又眯着眼说道:“小二哥,我们还有些急事,就不进店了,你去要伙计快给我们准备四十斤的烧刀子和四十斤的熟牛肉,用包袱包好再送出来,剩下的银钱,就都算赏你们的。” 本来值此热闹之时,堂中许多客人仍在等候上菜,这彪人不管先来后到,要小二先给他们准备熟肉烧酒,当然是件完全不合规矩的事情。但这先前的大汉以神色威逼,后一个汉子又以银子利诱,店小二哪还敢说半个“不”字,就连“好咧”都忘了说,只是惊得连连点头。待他回过神来,又转身和掌柜的说了两句,便赶忙冲进了庖厨之中。 那精瘦汉子的说话之声虽算不得太洪亮,却也不是小声嘀咕,店里的客人大多也都听得清清楚楚。许多客人虽极为愤愤不平,但他们也都是和店小二一般的寻常人,哪敢当真招惹这么一彪来者不善的人物,最多不过对着桌子悄悄的骂上几句粗话,已算是他们所能做的最大“反击”。 但坐在最角落边的三个人却像是一点也不害怕这彪人似的,竟完全无所顾忌的聊了起来。 “大姐,你看这伙贼人是想做什么。”只见坐在右席的小姑娘嘻笑着说道,仔细看时,却不是伶牙俐齿的白卯儿又是谁。 另外两个人,当然是她的大姐王月君和“小兄弟”吴小刚了。 王月君三人当然不会害怕这么一彪人,但白卯儿竟毫不客气,直接将这彪人称呼为“贼人”,说来倒也有些无礼。 但白卯儿也自有她的道理。 因为江湖中的正派人士,无论是多么趾高气昂之辈,也绝不至于像先前那大汉一般会威吓一个店小二——那样非但挣不到什么面子,反倒会要人觉得他不过是个欺软怕硬之辈罢了。 会这样威吓一个店小二的,不是威风甚重的官爷,便是心狠手辣的恶徒,而那大汉显然不是一个朝廷官员。 所以王月君也并没否定白卯儿的判断。 王月君点了点头,却并未开口,只是看向了吴小刚,显是想让小刚来回答这个问道。 于是吴小刚也点头说道:“那还用说,当然是盯上了哪里的车马队伍,这便带上酒食,提前埋伏去了。” 他声音那么大,就像是故意说给外面那彪人马听的。 店中之人听得吴小刚如此之说,纷纷都变了颜色,岂料那彪人马却像是没一个人听到似的,只是在店外老老实实等着店小二将那几大包酒肉送出来。之后便将包袱都绑到三匹空马之上,须臾便消失在了王月君三人的视线之中。 “真没想到,这样一彪人竟也会是不吃激将法的厉害角色。”吴小刚颇为惊奇的说道。他方才当然是想故意激怒这彪贼人,好弄清他们的真实意图。 王月君摇了摇头,说道:“不,应该不是,我想他们上面才有一个真正的厉害角色,那人曾吩咐他们不要惹事,他们惧怕那人,所以才没敢节外生枝。”她顿了顿,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认为我们就算知道了他们要做什么,也坏不了他们的事。” “这荆州的捕头,果然没一个顶用。”白卯儿恨恨的说道。 这彪贼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显是荆州捕快无能之故。但白卯儿会对荆州捕快如此恼怒,却并不只是因为此事。 原来前几日那荆州刺史西门凭称有“三件奇案难以解决”,亲自修书相请王月君,他三日在解决了万花庄之事后,便匆匆赶来了这临湘城。三人本以为会是多么复杂的案子,岂知王月君只花了两日工夫,就给这西门刺史所谓的“三件奇案”全数解决。 这三件案子一件是楚王幕僚盗窃、一件是桂阳郡守杀人、还有一件是荆州法曹受贿,要说涉案人员的身份地位倒也的确都不小,也无怪那西门凭会担忧到相请王月君。只是三件案子的曲折之处,莫说是王月君,就连白卯儿和吴小刚也能立即看出来。但这荆州总捕率着大小捕头,查了一个月都没查出半点端倪,这才不得不建议西门凭相请王月君。 而这三件案子会让王月君花上两日工夫,只不过是因时隔太久,她三人为了还原一个月前的真实情景,并找到当时的相关证据,这才给耽搁了其中的一日半工夫罢了。 此事解决的比预料的快上太多,王月君竟也一下没想好接下来该去何处做什么,这才借机来赏玩临湘城外的八百里洞庭和岳阳名楼。 岂料这帮贼人,就像是不允许王月君偷闲似的,竟如此明目张胆的便出现在她的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一回 得闲逢贼子 遇巧救书生(2) “喂,笨蛋小刚,你说我们是不是没注意到、让他们给错过了?” “不会吧?如果当真有那么一大队车马我们却注意不到,我是个笨蛋倒也罢了,你这个聪明蛋可真就名不副实了!” 华容道上,吴小刚与白卯儿正一面走一面疑惑的聊道。 原来他二人同王月君昨日黄昏便从洞庭湖畔开始跟踪贼人,一直跟到今日清晨,终于见贼人在华容县南边的矮山旁勒马停下。一干贼人将马藏好,立即又埋伏在乱石之中,显然他们的目标,便会走这华容道经过。 于是王月君自己在山外处观察贼人,却教吴小刚和白卯儿先来华容道上寻找一番,若是能找到像是贼人目标的车马队伍,也好提前做个醒警。 此华容道正是昔年赤壁战后曹公的败退之路,更因罗贯中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编构“关云长义释曹操”的精妙故事而名声大噪,只是正所谓“沧海桑田”,昔年云梦大泽的湖沼大多早已涸成旱路,又经过数朝的修整,如今的华容道非但没有曹公当年败走那般“遇泥泞,道不通”,更成了一条四通八达的康庄大道,荆南的客商若是要来繁华的江陵城,当然都会从这华容道经过,贼人会在这华容道后埋伏,当然也毫不奇怪。 只是白卯儿和吴小刚二人走了约莫有十里地,也不过稀稀零零的见到过几个行人,莫说大队车马了,就连一匹马都没见到过。 白吴二人还在疑惑,忽然只听背后传来了呐喊声。 “不好,我们当真疏忽了!”只见白卯儿一声大喊,二人赶忙转头便往回奔去。 …… 白卯儿与吴小刚确实错过了贼人的目标,但他们会错过这个目标,其实并不算是二人的疏忽。 贼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队人马,而是方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两个行人,这二人面目十分相似,衣着却大为不同。二人一个是书生打扮的少爷,另一个则是家仆打扮的随从。 但即使是那个书生少爷,其衣着也显得十分寻常,背在其家仆身后的行囊,更不见得有多阔绰。二人全身的财物,看起来还没有昨日贼人付给店小二的银子多。 十数名恶狠狠的贼人,又奔波了整整一夜才埋伏在这华容县外,就只为对这样两个人动手,别说白吴二人想不到了,就连王月君都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但贼人的目标确实是这主仆二人。只见这二人一走到矮山之前,贼人们便一齐从乱石后冲了出来,一面冲还一面发出了连远在十里之外的白吴二人都能听到的呐喊声。 王月君本以为那一主一仆会有些本事,这才惹得贼人如此大动干戈,岂知那个书生吓得立即便向后一倒,摊在了地上。而那个家仆更是抱起脑袋、屁股撅着的趴在一旁,看起来就好像他如果不去看贼人,贼人就会不存在了一样。 而这当然只是被吓破胆之人常用的自欺欺人方式,就算他不去看,贼人非但依然存在,而且几柄刀子眼见就要砍在他主人的身上。 但王月君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那书生见刀子砍来,只有闭目待死,却忽然只觉一阵清风从身旁吹过,然后便只听几声闷响,刀子便始终没有砍到他身上来。 那书生虽丝毫不懂武功,却也猜到是有人相救,睁开眼看时,却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来救他的,竟不是个凡人,而是一个天上来的仙子。 王月君虽称“素曜仙子”,其实当然也只是个凡人,只是她那身纯白的纱衣和皎洁的素容,倒也的确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但若只是这般模样,天底下也不是没有其他女子同王月君相似,至少不会让书生误将她当作天上的仙子。 真正让书生误会的,还是萧婷所赠的那条素色披帛。那披帛模样虽普通,但在王月君内力的鼓动之下,方才竟完完全全的飘在了半空中,像极了画中神仙的飘带。 其实画中神仙的飘带——譬如说哪吒的混天绫——原就是画师参考披帛所绘,二者模样相似并不奇怪。只是在不懂何谓“内功”的书生看来,凡人的披帛,当然不该像混天绫那般飘了起来。 还有一个让书生误会的地方是,方才那些想砍杀他的贼子,此时虽看起来丝毫未失神智,却一个个动弹不得,虽全都涨红了脸,手中的刀子却怎么也砍不下来。 于是不懂何谓“点穴”的书生,还以为这些贼子都被王月君施了定身法,这才全都变成了这般模样。 第三个会让书生误会的地方是,当他揉了揉眼睛,想要将这位仙子看的更清楚的时候,王月君却已经消失不见。 所以书生自然就更加相信王月君是神仙了。 …… “哥,我看你肯定是看错了。” 那家仆打扮的人并不相信书生所言,在矮山上找寻了半日,却丝毫没发现还有旁人的踪迹,不禁更加怀疑的看向了书生。 “所以我才要你别找了,仙女怎么会留下行踪呢?”那书生瞪着家仆说道。又十分不满的说道:“谁要你刚刚怕成那副模样。是你自己胆小不敢看,因此没见着仙女,却还不相信我说的话。” “哥,不是我不相信你说的话。”那家仆摇了摇头,又苦笑着说道:“可是往常告诉我天底下没有神仙妖怪的,不也是哥吗?” “可……可……”那书虽有些语塞,但他立即又看向那些既无法开口、又动弹不得的贼人,大声的说道:“那、那你说这些强人是怎么回事啊?” “这……”那家仆也语塞了,他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也许哥说的是对的。” “不是也许,是事实。”那书生板着脸说道,就好像谁不相信他见过仙女,他就要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非说到对方相信不可。 “是事实、是事实又如何?”那家仆摇了摇头,忽然也看向贼人,又有些紧张的说道:“咱们、咱们现在该考虑的,该是这些人的问题才是吧。” 那书生也沉默半响,咬了咬牙,终于勉强露出个笑容说道: “那、那也只好报官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一回 得闲逢贼子 遇巧救书生(3) 其实王月君当然还在附近,白吴二人此时当然也已回到大姐的身边,并从王月君口中得知了方才发生的情形。只是那家仆也同其主人一样丝毫不懂武功,不用说王月君了,就是白卯儿和吴小刚他也不可能发现。 而且他究竟是不是“家仆”、还有那书生究竟是不是“主人”都还有待商榷,他二人虽的确是主仆打扮,他却将那书生称之为“哥”,加之他口中言语,更不像是下人的语气,他和那书生的关系,看着倒与王月君三人的关系有些相似。 但这当然不是王月君现在最想知道的地方,她最想知道的当然是,为何这些贼人会花这么大的工夫,只为对这么一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油水的书生下手。 所以王月君正待去解开一个贼人的穴道,好从其口中问出些端倪。 可就在这时,那些贼人却忽然纷纷大吼了起来。 王月君分明点了他们连哑穴在内的几处大穴,难道他们竟有冲破王月君点穴功夫的本事。 但如果他们当真有这等本事,刚刚就不会一下全被王月君给制住了。 所以这些人只是大吼了一声,然后便齐刷刷的倒了下去。 …… “是万年醉。”白卯儿检查了一干贼人的尸首,摇着头说道,显是众人皆已无救。 “万年醉?”王月君不禁疑惑的问道,她虽在这八年中也从白卯儿处得知了不少毒药的知识,但先前却从未听过这“万年醉”的名头。 白卯儿点了点头,又叹气着解释道:“这‘万年醉’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毒药。中毒之人只要不饮酒,就算等到老死这毒也不会发作,但只要一但饮酒,就会在一个时辰之后立即要人性命,这便是药名的‘一醉万年’之意了。” “一个时辰之后?”王月君愣了一愣,忽然想起,天将亮未亮之时,这群贼人便将从客栈要来的烧刀子打开,一齐各干了一壶,照卯儿的说法,那时应该就正是一个时辰前了。 当时王月君还有些奇怪,这彪贼人从洞庭湖边那小客栈里要了四十斤的熟牛肉和四十斤的烧刀子,她三人跟踪了贼人一整夜,只见那熟牛肉早便在路上被这彪饿汉给抢光了,但这本该是御寒用的烧刀子,这些人却为何在夜寒渐去的天亮之时才一饮而尽? 只是王月君当时虽然觉得有些奇怪,终不能只为搞清楚这事便现身擒下贼人。而她现在虽已明其故,却又着实明白的有些晚了。 “这些人看着也不像是打算赴死之辈,那便是有人吩咐过他们在天将亮之时才能喝酒了。”白卯儿又摇着头说道,显是想起了王月君昨夜曾说过的,这些人背后大概有个厉害角色。 若当真有个这么样的厉害角色,他的吩咐,贼人们当然也不敢多问,当然也只能照做。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得事先调查的清清楚楚,保证那书生恰好会在方才的时候经过此处。”吴小刚也插口说道。 王月君点了点头,脸色却变得更凝重了。若说先前贼人的行事已让她不免觉得有些小题大作,那依现在的情形,若说只是为了劫杀那对主仆,更只能说是不可思议了。 “此事绝对不简单。” 这句话并不是谁说的,但三人显然都是这么想的,她三人对望一眼,忽然又都不禁苦笑起来。 她三人正是同时想起那个去报官的书生,不知这华容县的官老爷们,先是听那书生说起仙女相救之事,又来此看到这般惨状情形,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 “大胆艾严,竟敢胡说八道,消遣官府,本县本该判你个造谣生事之罪,把你关入大牢,流放他乡。但看在你多年寒窗苦读,又已是本州举子的份上,本县就网开一面,罚你五十两银子,就当向方才白跑一趟的差人们道歉。”华容县公堂上,县令符杨向着立在堂下的书生说道。 这符杨说此话时虽是一副“公正廉明”的模样,但旁听百姓谁都能听出来,他只不过是一是想趁机捞些贿赂,二是给这已是举人的艾严卖个人情,万一这艾严中了进士,做了高官,还得感恩于他。 “这、这……”那艾严结结巴巴,却始终说不出话来。他首先就不明白自己为何就成了“造谣生事”,何况就算这县老爷已看在他有功名的份上从轻处理,可他哪拿的出这五十两银子来? “怎么,艾孝廉还舍不得五十两银子吗?”那符杨眯着眼说道。他自己当年便是贿赂考官得来的功名,只道天下之人都与他一般。他见这艾严既然能考中举人,还道其家境就算不是十分殷实,五十两银子总该是拿得出来的。 那艾严无可奈何,正想行礼讨饶,但他手一抬起,便只觉手上多了一物,低头看时,竟是一大锭银子。 那艾严愣了一愣,立即便东张西望起来,但依他的眼力,如何能看到可疑之处。 “艾孝廉果然是个明白人。”那符杨笑呵呵的说道。他只见艾严一抬起手,手上便多了一锭银子,还道其是从自己身上摸出来的,立即便唤差人从艾严手中取过银子,呈到了他的面前。 那艾严仍在东张西望,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定是仙女娘娘给我的。” …… 如果不去为王月君到底是不是“仙女娘娘”的问题较真的话,那这回艾严猜的并没有错,他手上的那锭银子,确实是混在旁听百姓中的王月君施展绝顶轻功递在他手上的。王月君此次用上了真本事,莫说艾严能有所查觉,就连微风都不曾刮起。县衙中的其余众人,就更是毫无知觉了。 但比起艾严先前在思考这锭银子是从何而来的疑惑,王月君此时心中更是十分奇怪。 她来县中寻找这名为“艾严”的书生时,分明叮嘱了吴小刚和白卯儿,要好好看着那些尸体,等着华容捕头来查看,为何那回报的捕头,却说艾严所说是子虚乌有? 难道贼人竟有本事在白吴二人的眼前毁尸灭迹?甚至如今二人是否还安然无恙,都是个问题。 王月君心下一寒,身形一展,立即又掠出了县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一回 得闲逢贼子 遇巧救书生(4) 王月君虽是替白卯儿和吴小刚担心了一回,但其实白吴二人非但一点事都没有。当王月君掠出县衙时,他二人还在离县衙不远处的茶水摊上悠悠的喝着茶。 反倒是王月君如此迅急的身法,教他二人都吃了一惊。 于是待王月君停在二人面前,尚未开口,白卯儿便已惊奇的问道:“大姐,发生什么事了?” 王月君并没有回答白卯儿的问题,她看了看二人的模样,皱起皱眉反问道:“那件事怎么样了?” 白卯儿见大姐面有不豫之色,知道大姐误以为她二人在偷懒误事,便赶忙解释了起来。 原来她二人先前的确依王月君的吩咐,在城外好好的看着那彪贼人的尸首,大约过得有小半个时辰,便见到一干捕快乘马而来。待这群捕快来到近前,见到贼人尸首之后,只是稍作查看,便各从马上拿出许多大黑布,将这些尸首用黑布完全包好之后,绑在马上便回了县城。 “他们当真是这华容县的捕头吗?”王月君面色凝重的问道。 白卯儿当然知道大姐为何有此一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和笨蛋当时见这干捕头不但来得如此之快,而且一点都不惊讶,没怎么查验便将尸身全部运走,还包得这么严严实实,也是怀疑他们会不会是贼人改扮,便偷偷跟着他们进了城。”她顿了顿,又摇头道:“只是后来他们确实将尸身给运进了县衙,我们这才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王月君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又反问道:“你是说他们将尸身运进了县衙?可大姐怎么没有看到。” 白卯儿指着县衙背面的方向说道:“大姐,他们是在那里下的马,然后从后门把那些尸身给抬进去的。”她说完这句,又看了看县衙的正门口,又着摇头说道:“这正门挤满了人,我二人也是见不便再挤,这才在此处等候大姐的,他们抬着十数具尸体进去,或许也确实不太方便吧。” 原来当时那艾严进到县城中,立马便向城边之人打听县衙所在,那被打听之人见这外地来的书生一进城便要询问衙门在哪,却又不像是一副要告状的模样,便颇为好奇的反问艾严发生了何事。那艾严本就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是仙女所救,当然立即便告诉那人,自己主仆二人方才在城外遇上了强人,本以为性命难保,却得仙女使定身法将强人全部定住,他二人得以脱险,这才来寻衙门告官。 华容县本就是个小县,那人听艾严说得这等离奇有趣之事,自是一下便给传开了来,华容百姓听得此事,一大半便聚集在了这衙门的外院中,把衙门口给挤的是水泄不通,除了高来高去的王月君,一般人确也不便进出,就更别提抬着十数具尸首的捕快们了。 白卯儿虽本觉得此事并无不合理之处,但王月君的面色当然也更加凝重了。 白卯儿见大姐毫无展眉之意,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禁问道:“大姐,莫非那公堂之上也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王月君点了点头,也终于将那公堂上所发生之事悉数告之了白吴二人。 …… 白卯儿方才从王月君的神情中隐约本就看出了一些端倪,此时听大姐说完,不禁恨恨的说道:“我说这荆州的捕头怎么一个比一个草包,原来根本是和贼人有勾结。” 她和吴小刚分明见一干捕头将贼人的尸身运进县衙后门,却为何又要说出“根本没有什么贼人”的谎言? 所以白卯儿认为,这干捕头当时趁着华容百姓都聚集在县衙正门,却将贼人的尸身从后门偷偷运入县衙。之后他们也根本不必毁尸灭迹,只用把这些贼人安个其他名号,再编个自己英勇消灭贼人故事,整件事便就成了他们的功劳——反正万年醉的毒性,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何况荆州是个大州,就算先前临湘城的那十几个州衙捕头当真都是草包,但荆州治下各郡县的捕头加起来何止千人,总不可能全都是滥竽充数之辈?这彪贼人先前敢在华容县外如此猖狂,若说县中没有安插他们的人手,我想谁都不会相信吧?”白卯儿又补充说道。 但吴小刚却并不完全赞同白卯儿的判断,只见他摇了摇头,也开口说道:“县里有他们的人手是一定的,但我觉得未必是那干捕头。” 吴小刚当然也看着一干捕头将的贼人尸身的从后门运进了县衙,他会觉得“未必是那干捕头”,并不是当真认为此事和搬运尸身的捕头无关,而是认为那些人未必是真的华容捕头,更和后来告知县令“根本没有什么贼人”的那些捕头并不是同一干人。 “其实我们最开始就怀疑过,我们见着那干捕头是贼人改扮的吧?”吴小刚又看着白卯儿说道。 “可他们不是进了县衙吗?”白卯儿摇头说道,显然不理解为何吴小刚此时仍在怀疑这点。 吴小刚点了点头,又正色说道:“可你莫要忘记了,我们最开始为何会有此怀疑的?” 吴小刚并不完全赞同白卯儿的判断,因为白卯儿的这个判断,忽略了他们最先便怀疑过的时间问题。 贼人埋伏的矮山虽距华容县城不过五、六里路,但吴白二人自然也知道,若依那艾姓书生的脚力,怎么也得走上半个时辰。待他进到城中,寻到华容衙门所在,向县令报知此事,县令再调差捕前来擒贼,这又该有半个时辰了。如此前前后后加起来,本至少该得有一个时辰,华容县的捕快才会出得城来。 但事实上,二人见到的那干捕快,在王月君走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赶来。 所以这干捕快显然是早便做好准备,只待贼人们毒发身亡便即赶来“收尸”,和艾书生是否去报之县衙根本没有关系。 吴小刚当时甚至猜测,贼人们在动手时发出的那声远在十里之外都能听见的呐喊,便是他们之间约好的号令。只是这些先前并不知道自己已身中剧毒的贼人们可能并没有想到,这声约好的“号令”,其实是在呼唤同伴来给自己送终的 “但大姐说的那干捕快,出发和回到县衙的时间并不是这样的吧?”吴小刚说到此处,又向着王月君问道。 王月君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们当然是在艾孝廉来到县衙之后才奉命出发的,而等他们回来,就又是再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她顿了顿,又正色说道:“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从前门进出的。” 吴小刚也点了点头,又望向白卯儿说道:“所以,其实大姐说的,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干人。” 原来吴小刚和白卯儿在喝茶时也见到了这班捕快。只是当时白卯儿当时见尸首已被运回县衙,还道这班捕快是去做别的事的。 “也就是说,事实上先前那干捕快已将贼人尸首从后门运回县衙,而那干真正奉命去查探此事的捕快们,这才从前门中出发。”吴小刚补充说道。 吴小刚说到此处,便没有再说下去,但白卯儿当然也听懂了。 既然前后捕快都并不是一干人,那么后一干捕快会说出“根本没有什么贼人”的话来也是理所当然。而前一干捕快,就和他们最初怀疑的那样,甚至都未必是真正的捕快。 “那你认为,贼人在华容县的人手是谁?”白卯儿疑惑的问道。 “当然便是县令符杨了。”吴小刚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虽然此时附近并无人在旁偷听,但他说这句话时却不能不小心一些。 他三人当然并不会真的害怕一个小小的县令,但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就和衙门起了冲突,指不定就会被反诬谋逆之罪了。 而吴小刚虽没有真凭实据,却也有他怀疑符杨的理由。毕竟县衙后院本就是县太爷的住处,不管前一干“捕快”到底是不是真的捕快,他们会将这彪贼人的尸首运入县衙后院,想要瞒过县太爷,怎么都不太容易。 白卯儿虽明白吴小刚的意思,却也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华容县令当真是同谋,那依大姐方才所言,他刚刚便可将其打入大牢,又何必对其网开一面?“ 于是二人又都看向了王月君,想要大姐给此事下个判断。 王月君点了点头,对能想到这些的二人表示赞许,但她又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你们二人说的都很有道理,但都不是此事的关键所在。” “那什么才是关键?“白吴二人不解的问道。 王月君又看了看衙门的方向,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位艾孝廉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 华容县城的小客店中,艾严望向天空的明月,喃喃自语的说道:“仙女娘娘,你多次相救艾严,艾严感激不尽,可你为何不能再度现身,好教我一睹真容呢。”他这句话一说出口,便翻来覆去的重复,不一会儿已说上了数十遍。 他自己说不腻,但他身后的家仆却着实听有些不耐烦了,叹了口气说道:“哥,你还在说这事啊?”那家仆摇了摇头,又苦笑说道:“难道哥忘记了,白日你差点便要为此事吃官司了吗?” “为仙女娘娘吃官司又何妨?”艾严毫不在意的说道。他顿了顿,竟有些傻乎乎的笑道:“何况仙女娘娘不是又救了我吗?” 那家仆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他见自己这位自幼不信神佛的异母兄长,此时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转危为安,一下便变得对这位“仙女娘娘”信之已极,着实是有些哭笑不得。 说来这艾严确实也对那位“仙女娘娘”相信的有些过分了,他甚至现在早已不怀疑为何华容县令会说他是“造谣生事”了,因为他自己已经“想通”了此事,那些看起来杀人如麻的贼人会忽然消失不见,一定也是被那位“仙女娘娘”给发配到十八重地狱的刀山地狱中了。 所以哭笑不得的不只是他的家仆,就连那位“仙女娘娘”本身,都不禁苦笑了起来。 王月君此时就站在艾严窗外远处的屋檐上,依二人的眼力,自然是她看的清艾严,艾严却全然看不见她了。 正如王月君日间对二童所说,只要知道了这艾严身上有什么秘密,那么无论是贼人为何要苦心算计谋害他,还是疑似贼人同谋的符县令为何又会对他网开一面,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这艾书生非但不像藏有什么秘密的模样,甚至好像就连他自己白日差点丢了性命的事情都已忘记,只是想着救了他的“仙女娘娘”发傻。 所以王月君自也只有苦笑。 王月君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身旁的白卯儿却坏笑着说道:“大姐,你虽然是天下间所有罪人的克星,但在这种事情上,你自己也称得上是‘罪孽深重’了吧。”她顿了顿,又嘻嘻笑道:“大姐侠名远播,若说以往那些江湖中的青年武人会对大姐念念不忘倒也罢了,没想到如今一个和江湖毫无关系的赶考书生,也会为了大姐神魂颠倒。” “你别胡说。”王月君瞪了白卯儿一眼,又说道:“这位艾孝廉只不过是不懂武学之理,这才错将把大姐当成了神仙,等他明白大姐只是一介凡人之后,他就不会再是这般模样了。” 白卯儿点了点头,故作正经的说道:“大姐说的是,他若知道大姐的真实身份,确实是不会是这般模样了。”但她说完这句,立即又大笑着说道:“他错把大姐当作‘仙女娘娘’,自是满怀敬畏之心,纵有些妄念,最多不过是想一睹大姐的真容罢了。但他若知道大姐同他一样也是凡人,那他的痴心妄想,当然就不只是见上大姐一面了。” 白卯儿笑着笑着,却忽然又止住了笑,也看向远处的艾严,摇头说道:“看这艾孝廉的模样,都快要变成比小刚还笨的笨蛋了,也不知他这次进京赶考,还考不考得过。” 方才那些当然只是她打趣的玩笑,只有这一句,才是她的真心话。 王月君又长叹了一声,她不是不知道白卯儿方才其实只是在同她开玩笑,但正因为白卯儿的玩笑确实不是没有道理,这才令她那么为难。 天下有许多女子故意搔首弄姿,希望自己能迷倒全天下的男人,最终却没几个男人会在意她们。王月君明明对此毫无兴趣,却总是在追查案事的过程中,无意引得许多男人对她魂萦梦绕,这当真便是所谓的“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所以王月君也只好调转话头,向白卯儿问道:“小刚那边怎么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一回 得闲逢贼子 遇巧救书生(5) 华容县衙中庭,符杨大宴宾客。 只是这连五十两银子都要敲一笔的华容县令,显然不会是一个出手豪阔的慷慨之人,恰恰相反,他本就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吝啬之辈。 所以这大宴虽名义上是符杨相请,其实是由华容县最大的酒楼“金珍楼”的老板朱斐出财出物,这样既然能让符县令倍有面子,朱斐也好乘机巴结这位县太爷。 但真正让符县令倍有面子的,当然不是这门庭若市的排场,也不是那些千挑万选的珍味,而是一个人,一个认真起来可以令大内御厨都黯然失色的人。 无论是谁,能请到吴情这样人来为他们下厨,确实是十分有面子的一件事。 你见过有人能将一盘素炒野菜,做的比松鲈还鲜、比鲛翅还肥,做的比玉羹还滑、比血窝还美吗? 吴情便能。 所以吴情做出来的松鲈鲛翅、玉羹血窝,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形容的。 或许像这符杨的宾客般都在大呼“妙绝”也算是一种形容,但你若当真要具体问他们妙在何处,他们怕也就答不上来了。 …… 酒至酣时,正是吴情表演看家绝技的好机会。 只见他命朱斐手下的伙计将一张装着整只肥羊的大银盘抬到主桌之上,忽然出手如风,竟将这只肥羊生生点着。 只见那火光冲天而起,足有三丈之高,在月色之下,十分的奇瑰绚丽。 那主桌上的符杨和尊客们虽先已听朱斐说过吴情会有这么一手,还是不禁稍稍吓了一跳。但待他们稳住心神再看时,不禁都被那绚丽的火花给夺去了目光。 但再美的火花也有熄灭之时,约莫过得一炷香的时间,那三丈高的火焰慢慢变成了两丈、一丈,最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但火虽已熄灭,那只肥羊却仍好好的摆在那张银盘之中,还散发出比方才火花更加吸引人的飘香。 原来吴情早在这只半熟的肥羊上抹满了辟火的香精佐料,再在外面涂上厚厚的油脂油膏。这外层的焰火,非但烧不到里面的肥羊,还使得外面那层香精佐料的精华,全数渗入了羊肉之中。 就连吴情也需如此大费周章的“烧全羊”,光看便觉其是天下一绝,若能有幸吃到口中,那就更是“此肉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了。 …… 大宴既终,吴情便躬身告辞,符杨和朱斐见这吴情非但不想讨什么封赏,就连在府衙下榻也是不肯,自是十分惊讶,都想劝这吴情再多留几日。 只是吴情既执意要走,他们当然也无法挽留,终于也只得起身相送。 但当吴情回到客店、推开房门,惊讶的就变成了他自己。 “这、这当真是上房?”只见吴情直愣愣的说道。连他本该要说的正事,一下都忘记了该如何说。 如果说吴情日间所炒的那盘野菜,是胜过一般人所做山珍海错,天下第一等的野菜。那么这间上房,就是比一般客栈马房还要破旧,天下“第一等”的“上房”——当然,这个“第一等”是要倒着算的。 “没办法,谁让大姐说,住在同个客店里更容易查清他的秘密,也好防着又有人忽然要来害他。”白卯儿摇了摇头,又瞪向王月君说道:“可大姐,你既然能给他五十两银子,干嘛不再多个几两,也好要他住个好点的地方?” “吴情”自然便是吴小刚的化名了,而白卯儿口中的“他”,显然则是三人晨时所救的艾严了。依那艾书生的衣着打扮,会住这样的破旧的客店自也是豪不稀奇。只是艾严虽连这的下房都住得习惯,白卯儿却要受不了这间“上房”了。 要知王月君三人行走江湖,破获无数大案,虽从不施恩求报,但有时擒得山贼水寇、或像前几日那般替官府解决所谓“奇案要案”,也能赚得不少赏银。她三人过得虽不是什么奢侈的日子,却也未曾亏待过自己。此时为了保护一书生便要住在这种破旧之处,白卯儿虽非当真不愿,却也难免抱怨几句。 “卯儿觉得,若是多给那艾孝廉几两银子,他就会住在更好的地方了?”王月君苦笑道。 白卯儿说不出话来了,她当然知道,像是艾严那种寒窗苦读的书生,莫说只是几两银子,就算是将几百万两银子堆在他面前,若是没人来教他,他想上一年也未必能想好这些钱该如何花。 这倒不是说穷书生暴富就一定不愿享乐了,只是这些书生数十年来只会埋头苦读,又只知道住在这样的破旧地方,根本就想不到还有更好的客栈可以住。 当然,如果当真是有几百万两的暴富,肯定不久便会惹来狐朋狗友,最后因学得挥金如土而再次破败。但几两银子,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问题的。 所以白卯儿只有将气撒在刚回来的吴小刚身上,向着他骂道:“喂,笨蛋,我们在这里受罪,你倒是滋润潇洒。你潇洒这么一个晚上,到底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吴小刚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光是那县令符杨,县衙里没一人对‘吴情’这名字有所反应。”他顿了顿,却忽然又笑着说道:“但没有端倪,也是一种端倪。” 原来这“吴情”虽是吴小刚的化名,却不是他今日才胡编乱造的。“吴情”和“白治”,正是他与白卯儿二人昔年在平等教中,与人相互称呼时用的绰号。华容县衙无人对此名字有所反应,显是说明这帮人就算和平等教有关,至少也绝非什么要紧人物。 虽然这并不能排除有人早便料到吴小刚会来这手,提前做好了掩饰准备的可能。但另有一封信,却也证明了吴小刚的判断。 原来今日三人在那县衙外的茶水摊上商议后,虽将查清艾严身上秘密作为最重要的事情,但华容县衙之事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于是吴情便按大姐的吩咐,午饭时便去了那金珍楼,一连点上楼内所有招牌,却又大嫌特嫌,激得那店内第一号的主厨亲自出面讨教,便在吴情那盘炒野菜下一败涂地。 那老板朱斐闻得有此异人,自是以礼相待、躬身相请,赶忙便安排了这晚上的县衙大宴。 但平等教虽恶,终不可能天下所有恶事都是平等教设计。吴情会如此行事,最主要的目的当然不是试探县衙之人是否会对自己的名字有所反应,而是给大姐王月君制造查探后院的机会。 其实依王月君的本事,就算中庭没有大宴,她要粗查县衙中的情形也不是难事。但就算是王月君,如果当真要细查符杨的书房住所,万一查到一半遇上符杨回来,就算她自己藏住身形不难,也不能保证半点端倪都不会露出。如果打草惊蛇,那就不是她之所愿了。 所以吴情不但在县衙大展手艺,而且还施展出了久未试手的“烧全羊”绝技,莫说是主座上的符杨了,就是本该呆在后院房中的夫人小姐,也全都被吸引到了中庭来。 而那“烧全羊”冲天的火光,也正是给王月君的“暗号”。 然后王月君便在符杨的书房角落的内柜中发现了这封信,她虽没将信带回来,却把内容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封信的内容虽然不算短,但对于王月君来说,其中有用的东西并不算多,概括起来只有两条命令,而且这两件事王月君三人先前都已有所怀疑。 一是处理贼子尸身,二是不得为难艾严。 这封信上大多的文字,是告之符杨着该如何将贼子之事向朝廷上报,包括贼子的身份、与华容县差如何遭遇、以及县差们是如何将其一网打尽的。其中大多也与白卯儿先前的猜测相差无已。 或许正是这“邀功”的内容太多太繁复,符杨才没将这封信销毁掉。 但这封信对王月君来说也并非完全没有作用,因为它不光印证了三人先前的猜测,也证明了这符杨最多只是一个奉命行事、连理由都未被告之的小人物。 因此三人的疑惑也就更大了。 吴小刚一听大姐告之信件内容,立即便问道:“难道从一开始,贼人就不是真的要杀艾孝廉?” 毕竟贼人动手之时,他与白卯儿并不在场。虽他二人后来已听王月君说过当时情形,值此疑惑之时,还是不免再问一次。 “不,如果我不出手相救,艾孝廉那时必死无疑。”王月君摇头说道,她亲眼见到贼人来势汹汹的模样,当然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么危急。 但王月君说到此处,又顿了顿,看向吴小刚说道:“除非那个写信之人一开始便能算到,我会出手相救。” 吴小刚立即会意,点头说道:“不错,昨日我们会去闲游洞庭本就是随性为之,在那湖边客栈遇上贼人也是碰巧之事,如果说那写信之人连这点都能算到,那他才是真正的神仙了。” 王月君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她先前已经觉得这件事十分复杂了,但现在看来,这件事的背后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白卯儿也叹了口气,问道:“大姐,那这符县令该怎么对付?” “当然是先不对付。”王月君摇了摇头,叹气说道:“若是现在就对付了他,只怕就真的打草惊蛇了。” 既然这符杨只是一个小人物,当然不能为对付他因小失大,这道理白卯儿当然也明白。于是她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们之后怎么办?” 王月君沉吟半晌,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既然这艾孝廉才是关键,我们也只有先跟着他,至于之后怎么办,只能看对方会否还有行动,‘后发制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二回 举子竟通水 药娘原识灯(1) 王月君虽想依着对方的行动“后发制人”,但她这个打算多半已落了空。 她三人跟着艾严主仆走了三日,从华容过了当阳、又从当阳来到宜城,这所谓的“对方”却根本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好像这“对方”也看穿了她三人的行动,就这样相互“敌不动,我不动”的对耗着一般。 更令王月君哭笑不得的是,贼人没有了动静,最失望的却还不是她三人,而是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书生艾严——那艾严虽不知王月君三人正悄悄跟着自己,但却好像已经打心底的相信,只要有强人再打自己的主意,“仙女娘娘”一定便会再来相救自己。 所以贼人不出现,“仙女娘娘”当然也不会出现,艾严便成了最失望的那一个。 于是王月君在叹气、白卯儿在偷笑、吴小刚则耸了耸肩,认为这件事毫无意义。 毕竟这艾严和先前的那些痴心于王月君的江湖青年武人截然不同,他和王月君虽不真是有凡人与神仙的差距,二人也确实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连先前遇上和大姐勉强算是“门当户对”的才俊公子,便会有意撮合的白卯儿,此时至多也不过拿这艾严来开开大姐的玩笑,吴小刚就更没心思在意这事了。 只是令王月君三人都颇为吃惊的是,他们只见到艾严想起“仙女娘娘”时那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却没想到这艾严其实也有一样过人的本事。 虽说能考得荆州举子的人,本就该有过人之处,但这艾孝廉的这般本事,却与科考的关系并不甚大。 而这件事便要从艾严来到宜城城郊时说起了。 …… “哎哟,游女娘娘啊,我们给您磕头上供了,您可别再发火了。” 宜城郊外,汉水之滨,几位老人家一面对着猛涨的江水礼敬祭祀,一面接二连三的说道。 “什么、仙女娘娘?”路过的艾严听到老人家们的祭祀言语,不禁插口说道。 原来这宜城郊外的农家,每到春耕之季都极易受汉水水害,昨夜又下了场大雨,这江水又仿佛有了决江灌田之势,这几户农家也没别的法子,只好买来三牲,又由各家长者出面,以祭水神。 这几位老人家口中所称的游女,正是这民间所传汉江水神之名。这游女本就是位女性神仙,何况“游女娘娘”四个字,又与艾严日夜念叨的“仙女娘娘”只差了一字。让艾严听了过去,还道是这位汉江神女便是自己朝思暮想之“神”。 但这艾严向那几位老人家打听完详细情形之后,立即便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只见他喃喃自语说道:“不是、不是,仙女娘娘如此善良,又怎会如此不顾百姓的难处?”那艾严说完这句,忽然先前的傻气一下便消失不见,对着几位老人家鞠躬说道:“各位老人家请放心,此事根本不必求神拜佛,待我去见过县令大人,会有法子帮你们解决的。” 这艾严如此胸有成竹,口中又称“不必求神拜佛”,就仿佛忽然忘记了他这些日子信奉已极的“仙女娘娘”似的,又回到了他昔日那般不信神佛的模样。 …… “哥,你当真又要去见县太爷吗?”宜城县县衙外,艾严的家仆,艾牛儿不禁有些哆嗦的问道。 艾牛儿见这位兄长几日前在华容县时去了县衙一趟,就差点吃了官司。此番来到宜城县,艾严竟像不知何谓“前车之鉴”似的,又要去见这宜城县令,自是不免担心起来。 “这回我是去为这宜城的百姓们做好事,肯定不会有问题的,你就放心吧。”艾严本十分严肃的点了点头。但他这严肃不过片刻,忽然又有些傻笑了起来,说道:“就算万一又出了事,仙女娘娘肯定还会来帮助我的。” 原来这艾严根本就不是忘记了“仙女娘娘”,而是将这位“仙女娘娘”和其他的神佛区别对待罢了。 艾牛儿叹了口气,若是艾严只说出前面那句话,他当然也放心的很。但要是这位兄长不知好歹,在那宜城县令面前也胡说八道什么“仙女娘娘”,不免真又要闹得和华容县时一样了。 但艾牛儿也知道,他这位兄长决定做某件事之后,他是无论如何也阻拦不住的,于是他只有叹气道:“好吧,那哥你自己多保重,我还是和上回一样,在这县衙外等哥就是了。” …… 艾牛儿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宜城县令马通见过艾严之后,非但没有将艾严治罪,竟亲自与艾严一同来到汉江边上,听艾严详细描述其之构想。 古之禹王治水便传下了疏导之法,这是如今稍闻古事的读书人都会知道的事情,但汉江水患却不能一概而论。 因为这汉江遇雨虽易成涝灾,但若提早疏导,万一遇上雨疏之时,就不免成为更为严重的旱灾了。 昔年的沔水汉江并没有这么容易泛滥成灾,是因为汉口的云梦大泽可在雨密之时“接纳”汉江之水,但如今云梦大泽却早已干涸得支离破碎,仅剩的大湖洞庭又与汉江并不直接相连,此事虽使得昔年的华容泥径变成一条康庄大道,却也使得汉江之水再无蓄处,这才极易成涝。 本来人力有穷,依凡人之力,是绝不可能再弄出个云梦大泽来,但艾严在此事之上不愧是个天才,他竟只用了半个时辰的工夫,便给马通画出一幅机关图来。 若依这艾严之构想,这汉水只有涨到快要决堤之时,才会触发机关,而这泛堤之水便会从机关内的暗道,流入安置机关时一并掘好的各家门口的水井之中。 人虽弄不出个云梦大泽来,但却可依相似之理,做出替代之物。 只是这道理说来简单,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绝不能有误,若是机关口位置不对,或各井深度有误,非但在雨密之时起不到防涝之用,反而在雨疏之时更为致旱,那便是适得其反、弄巧成拙了。 但马通显然十分相信艾严的本事,不但立即便命人张榜招募妙手匠人,又请四下农户先搬入县衙居住,将腾出的房屋为匠人所用。就连他自己,也邀艾严一道在此处住上一宿,以便亲自监看明晨的开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二回 举子竟通水 药娘原识灯(2) 日渐西沉,王月君站在江边,神情严肃的看着艾严所住的民房。 “怎么,大姐认为此事有可疑之处?”白卯儿不禁问道。 白卯儿跟随王月君如此之久,她当然知道,大姐会露出这般表情,显然是对此事极为怀疑。所以她会有如此一问,其实并非当真是想问“有没有可疑之处”,而是想问“可疑之处是什么”。 王月君当然也明白卯儿的意思,于是她也直接解释道:“第一,就算艾孝廉是个天下皆知的水利名匠,他画出来的机关图,也须经多次推算,否则万一有错,便是浪费人力财物。就别提他只是一个在水利方面毫无名气建树的普通举子了。”她摇了摇头,又说道:“也许艾孝廉自己曾将此构造多次推演,所以如此有信心也并不奇怪。但这马县令毕竟与他素未谋面,岂知非但不怀疑他的推算,还一副生怕耽搁的模样,竟想赶着明日便开工,当真是够相信这艾孝廉的了。” “原来如此。”白卯儿点头说道,她虽对水利一窍不通,但天下所有机关消息的制作,在“一处错,处处错”这点上都是同,所以白卯儿听得王月君解释,立即便明白了大姐的意思。 “第二,若是这位马县令当真如此敬重艾孝廉,也该将他安排在县衙住下才是,为何非但不请艾孝廉回去,自己也留在这民房之中。”王月君说到此处,看了看民房四周,又正色说道:“此处虽不说十分偏僻,毕竟没有县中安全,以他县令之身,万一贼人闻讯前来将他挟持,岂不是自讨苦吃?” “那马县令不是说,住在此处,是为了监看明晨的开工吗?”白卯儿疑问道。 王月君摇头说道:“我方才说过,明日开工都是操之过急,何况明晨了?那不过是那马县令找的借口罢了,他自己都住在这里,艾孝廉自然也不可能去县衙中住了。” 白卯儿愣了一愣,忽然明白了大姐的意思,急问道:“大姐是说,那马县令是故意让艾孝廉留在此处,好让贼人们下手的?” 王月君长叹一声,终于点头说道:“大概是吧,如果在县衙中下手,他就没法撇清干系了。何况他自己不怕被贼人挟持,虽不能说他一定就和贼人有勾结,至少也是目前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王月君虽没有证据便不会妄下定论,但此事既已如此可疑,提防之心总是要有的。 吴小刚苦笑了笑,也插口道:“可怜这艾孝廉虽精通水利之事,却一点见识都没有,见别人对他如此‘相信’,自己便也完全相信别人起来,别说这马县令是要暗害于他,就是当着他的面把他卖了,他也未必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月君摇了摇头,说道:“艾孝廉多年寒窗苦读,未谙世事,不知天下间人心险恶,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此之多,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大姐说的是。”吴小刚也叹了口气,又问道:“那现在或许就是他们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了,我们该如何‘后发制人’?” “你们二人在此守好艾孝廉,万一贼势过大,不要硬拼,带着他逃走便是。”王月君说到此处,又看向白卯儿,微笑道:“卯儿若是遇上危险,不知那一手还使不使得出来?” 白卯儿愣了愣,赶忙摇头说道:“大姐,卯儿先前便跟你说过,卯儿这辈子都不会再种那花了。” 王月君却也摇头说道:“太过狠毒当然不行,但因噎废食也没必要。卯儿若是把那花换成你从花家学来的丁香,不就既可自保,也不会伤人了?” 原来她二人说的正是当年“花蝎童子”的杀手锏“蝎花怒放”。是白治将自己精心栽培的剧毒之花“红蝎子”当作暗器,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散向对头的绝技——别人的“漫天花雨”是代指,她的这“漫天花雨”就当真是漫天花雨了。 如此多的毒花飞在空中,就算对手避得开花瓣,也决计避不开散出的花粉,除非能有王月君这般的绝顶轻功,一下便逃到数十丈之外,否则再多的对手,也只能一齐中毒。 这“红蝎子”既是平等教五毒童子之首“花蝎”的杀手锏,又如何会是一般的毒药?此毒若不是事先食下解药,一经中毒,便会周身奇痒,用不着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毒发身亡。而且因此毒既会使人奇痒难忍,中毒之人死前一定会乱抓至全身溃烂,死状自也是凄惨之极。 白治自一岁起便见时常见身边一同学“医”的其他幼童中毒身亡,原先虽已对中毒惨状“麻木”,但经过齐王府那事之后,善性也一并复苏。后来待她易名白卯儿,与王月君一道初入江湖时,对付济南水匪时便曾用过这一手“蝎花怒放”,但那时她只见贼人刚刚乱喊乱抓,自己便已看不下去,赶忙帮贼子解了毒后,便在济水边呕吐了起来。 自此以后,白卯儿非但未曾再使出那招“蝎花怒放”,就是连“红蝎子”也都不敢再种。王月君此时提及此事,其实是想告诉白卯儿,功夫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只有使用之人才分善恶。同样的功夫,会因用法不同,便被用在善恶有别的地方。白卯儿那手“蝎花怒放”本无好坏,如果她用的不是“红蝎子”那样的剧毒之花,而是改为她从花太平留下的书札中学会种植的,比寻常丁香药性强上百倍的“催眠”丁香——这丁香当然便是先前花太平用于制作熏香迷药的材料了——当然便就成了一个既可用于防身、又不会毒害他人的好手段。 甚至就连剧毒的“红蝎子”也一样,若在适当的份量下,这“红蝎子”反而能以毒攻毒,作为其他奇毒的解药、或者重病的救命药。只是这事王月君已不必再刻意去提,白卯儿明白了前面的道理,自然也能想到此处。 白卯儿默然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吴小刚也是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但他立即又抬头看着王月君,问道:“那大姐想必又要去查探那宜城县衙了吧?” 王月君点了点头,说道:“那马县令既然不在县中,正是大姐去查探他是否和那符杨相同的好机会,而这艾孝廉的安危,可就全在你二人身上了。” 白卯儿虽仍在细思,听得大姐说出这话,自然也赶忙停下思考,赶忙拍着胸脯应道:“大姐放心,一切包在我和笨蛋的身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二回 举子竟通水 药娘原识灯(3) 宜城县衙,王月君没费多少工夫便进到了马通的书房之中。 这宜城县衙虽不像上回华容县那般所有人都被吴小刚吸引到了中庭,但因马通整夜都不会回来,所以王月君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好好查探。 然而王月君在这书房中翻找了许久,却始终没能翻找出她想要的东西。 看来这马通如果不是比那符杨心细,早便将相关信函小灰狼,那就是王月君当真怀疑错了人。 但王月君其实并没怀疑错人 因为当她打开书房的后窗,想要穿窗而出,再去查探马通的住处时,忽然一道寒光从窗外闪入,立即指在了她的玉颈之上。 …… 只见穿窗而入的是一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看清了王月君的模样,忽然冷冷的问道:“女人?” 这黑衣人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护卫杀手,也只有这样的男人,在见到王月君的旷世气质之时也不会有半点动摇。 但没有动摇的也并不只是这个黑衣人,王月君虽被剑尖抵着喉咙,却也十分镇静的点头说道:“不错,我是个女人。” “女人就不应该做这种事的,女人只适合乖乖在家替男人生孩子。”那黑衣人颇为不屑的说道。他虽蒙着脸,但从他语气也能听得出来,他此时脸上必然也带着鄙夷的笑容。 “哦,是吗?”王月君却依然淡淡的问道。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又说道:“先前我听太爷说,据华容县传来的消息,有个什么坏了我们大事的‘仙女娘娘’,想必就是你吧?”他故意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道这能将玉龙寨一干兄弟全数定住的‘仙女娘娘’有多厉害,果然也不过是个女人,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竟一点防备都没有。” “是谁没有防备呢?”王月君忽然微微笑道,“我本来一无所获,但阁下说的话却是个例外,如果阁下有防备,怎么会主动将这些事情告诉我?” 王月君全身分明一点动作都没有,但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竟然已退到了黑衣人剑锋的一丈之外。 黑衣人这才知道中计,暗吼一声,挺剑便向王月君刺去。 但他只刺到一半,忽然只觉风声一响,王月君已从他的身旁掠过,穿窗而出。 无论多么训练有素的男人,终究也是个男人。这冷血的黑衣人或许确实可以不对女人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但当他用剑尖抵住一个女人喉咙的时候,却又不免起了轻觑蔑视之心。 所以王月君虽没在这书房找到半点马通与贼人有所勾结的证据,却从这黑衣人口中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 汉水之滨,白卯儿和吴小刚十分仔细的注视四下的情况,却并没见想要谋害艾严的贼人踪影,反倒是这位艾孝廉自己却从屋中走出来,进到了艾牛儿的屋中——虽然以往主仆二人为了节省钱财,在客店下榻都同住在一个房间,但如今马通既在表面上将艾严“待为上宾”,自然也不会让他和家仆同住一处。 “牛儿,你方才唤哥哥所谓何事?”艾严一面说着一面走进屋中,原来并不是他有事找艾牛儿,而是艾牛儿有事找他。 艾牛儿见兄长进到屋中,忽然便点起桌上的烛灯,又将烛灯端起,走到艾严的近前,一面走一面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看哥最近太辛苦了,想帮哥一些忙罢了。” 艾严愣了愣,开口问道:“帮我、帮我什……” 艾严说到此处,忽然只觉一阵眩晕,那个“么”字始终没能说出口,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艾牛儿看了看倒下的兄长,却不惊奇,只是冷冷笑道:“帮你什么?当然是帮你做任何事。我这些年受你的气,也算是受够了……” 艾牛儿说到此处,忽然也停住不说,只见他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便也倒了下去。 “在你白姐姐面前玩迷药,你小子还早了一百年。”白卯儿一面着推开门进到屋中,一面微笑着向着倒地的艾牛儿说道。 任何人在白卯儿面前玩迷药,当然都只是班门弄斧,这点并不假。只是这艾牛儿显然比白卯儿大得多,白卯儿却在这艾牛儿面前自称“白姐姐”,说来也教人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白卯儿虽起先并没怀疑这艾牛儿,但当艾牛儿点起那盏烛灯时,她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以她对迷药的熟悉程度,自然也立即嗅到了烛灯中常人无法发觉的气味,但以她如今对毒药的抵抗力,这盏烛灯就算药性再强个几十倍、一百倍,也休想迷倒她。 所以白卯儿便趁艾牛儿注意力正在倒下的艾严身上时,偷偷从窗口处将一朵七色丁香掷到那烛灯之上,这烛灯中的迷药和七色丁香的熏香混在一起,艾牛儿先前服用的解药自然便也没用了。 于是艾牛儿便也倒在了其兄长的身上。 白卯儿本打算先将艾严扶回其房中休息,再来将艾牛儿“催醒”,好盘问他到底有何目的。 岂知当扶着艾严的白卯儿刚刚离开艾牛儿屋子之时,却忽然只听喊声震天。 贼人,竟在此时出现了。 …… 宜城郊外的树林之中,王月君在前面逃,黑衣人在后面追。 天底下轻功能与王月君一较高下的并不多,就算那么几个,这黑衣人也显然不会是其中之一。 黑衣人能紧紧追着王月君,当然是王月君故意为之的。 这黑衣人本不该是个笨蛋,他当时在马通的书房之中就该看出,王月君的轻功比他要高明数倍。 但他却还是不自量力的追了上来,因为他方才在那书房中为王月君所骗,不小心说出了“马太爷”的秘密,他当此恼羞成怒、又急着将王月君灭口之时,纵本不是个笨蛋,也未必能比笨蛋聪明的了多少。 所以黑衣人刚刚追到这树林的小溪中之时,忽然便发现,他要追赶的人已不见踪影。 然后他只觉头后一疼,然后便向着溪前的草地上倒了下去。 再看王月君时,却又出现在黑衣人的身后,只见她面上颇有歉意,向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微微行了一礼,却又忽然掠了出去。 原来王月君虽不愿杀人,却也不能让这黑衣人清醒说出今夜之事,使得“对方”有所防备。 她方才那一掌便击在黑衣人头后“脑户穴”上,“脑户穴”顾名思义,正是大脑门户之所在,依她方才的力道击中此穴,那黑衣人明日醒来,便会忘记今夜发生之事。而他倒在溪前,多半会以为自己是睡迷糊了,走到这溪水之中,一脚踩空,这才摔在了溪边。 此事说来简单,没有王月君如此高明的轻功和拿捏极其精准的力道都是做不到的,正是白卯儿考虑到大姐的原则,为王月君量身定做的“不必杀人也能灭口”的办法。 但王月君其实也不太喜欢这个办法,因为她总觉得,随意毁掉人的记忆,也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最多不过比起杀人好一些罢了。 所以王月君就算是面对穷凶极恶之辈,不到万不得以也不会用这个法子。 但王月君此时也没空再为黑衣人之事感到抱歉了。 因为就在方才击倒黑衣人的时候,她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呐喊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二回 举子竟通水 药娘原识灯(4) 贼人是从汉江之上,乘小船顺流杀下来的,以这汉江水如此之急,在白卯儿注意到艾牛儿的屋中之时,贼人只怕还在数里之外,也难怪白卯儿先前没能发现了。 这贼人虽数量不少,其实从他们的虚浮的脚步看来,也说不上有什么厉害之处,至少本不该是白卯儿和吴小刚的对手。 但如果多了一个晕倒的艾严要照顾,那就截然不同了。 此时白卯儿扶着这比她还要重许多的艾书生,连手都空不出来,如何能够使出王月君离开前教她将“蝎花怒放”改成的那招“丁香怒放”来?何况就算她将艾严交给吴小刚,使自己腾出手来,以如此之大的贼势,她手头的七色丁香也并不够用——毕竟她三人离开万花庄还不过十数日,她自己种下的如何会这么快便长出来?此时她腰包里的十数瓣七色丁香,只不过是花太平原先偷种在自己屋中、精炼熏香迷药时没有用完的罢了。 于是白卯儿只能赶忙唤吴小刚殿后,像大姐先前吩咐的“带着他逃走便是”那般,护着晕倒的艾严退到远处的树林之中。 一到树林中的开阔之处,白卯儿立即便将艾严平放在了草地之上,为这位艾孝廉把起脉来。 吴小刚见白卯儿的模样,知道她是想先替艾严解了迷药再说。于是本就挡在二人身前的他,更是从腰间取下了他许久未用的双手斧,不停向着四下张望,以免贼人从其它地方偷袭。 果然不多时,只听风声一响,一道白影便从白卯儿身后的树后掠来,吴小刚大吼一声,也纵身而起,一斧便朝来人劈了过去。 岂知吴小刚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斧非但没劈到什么人,却将白卯儿身后的大树劈开了一大半,说来倒也恰好符合了他“伐桂”之名。 吴小刚抬头再看时,那白影已消失不见,他赶忙将嵌在树干上的铁斧拔了出来,又凝神戒备,只待一触即发,丝毫没为方才那一斧劈空之事而气馁。 但这回吴小刚警惕了半晌,非但没有再见到那个白影,就连风声也没有再听见。 白卯儿很快便探明了艾严所中是何迷药,她看了看还在那自顾紧张的吴小刚,忽然叹气说道:“笨蛋,别再丢人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是大姐又在和你开玩笑吗?” “小刚可不是笨,他不过是太过在意你的安危罢了。”只见那白影落在二人面前微笑着说道。吴小刚定睛看时,果然便是他的大姐王月君了。 原来王月君带着二人初入江湖之时,经常这样考较二人的功夫水平和应变能力是否有所长进,但她考较的多了,二人不免也就习以为常,一下便能明白是大姐在“开玩笑”了。所以王月君后来考较的次数虽越来越少,但每次考较,却又都是在情况紧急、不容二人细思的时候。方才贼势未去,白卯儿又正全神贯注在替艾严把脉,吴小刚当然一门心思都放在护住自家“聪明蛋”的安全之上,正是王月君出手相试的好机会。果然吴小刚情急之下,枉自紧张了一回。 吴小刚长吁了一口气,其实他并非没想到此事可能又是“大姐的考较”,但他更为清楚的是,来人的功夫远在他之上,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没多余的心思去细想来人到底是不是大姐了。 其实吴小刚这样的应对方式并没有错,因为就算他将王月君当作了敌人,反正依他的本事,也不可能当真伤得了大姐,最多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但倘若当真是厉害的敌人偷袭,他却错当成了“大姐的考较”,那本就处境危险的他和白卯儿,只怕就更是凶多吉少了。 白卯儿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又听得大姐说出这句“他不过是太过在意你的安危罢了”,不禁脸上一红,赶忙调转话题,面有愧色的说道:“大姐,艾孝廉我们是护住了,但那个艾牛儿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 长江之滨,艾牛儿和马通张榜招来的匠人都已死在了民房之中,甚至连贼人们也纷纷倒在了四下,只有马通本人,显然早已“逃了出去”。 白卯儿查探了众人的尸身,摇头说道:“果然又是万年醉。”她顿了顿,又补充说道:“而且正如大姐所料,就连这干看着身上都有刀伤的‘匠人’,其实也早就死在了万年醉下。” 原来王月君先前除了怀疑马通另有所图之外,也早便怀疑了这干“匠人”的身份。 毕竟这宜城县又不是什么大县,如何会在县衙张榜半日,就能招到足够开工的匠人?如果马通当真是为了将艾严留在城外,那么这干“匠人”显然也是马通为了赶在明晨便能“开工”,故意要贼人假扮的罢了。 只是这些贼人恐怕自己也没想到,他们自己也早就身中剧毒。他们先前喝的名为修建水利机关,实为谋害这“艾牛儿”的“开工酒”,却成了要他们命的“要命酒”。 但为什么贼人要谋害的不是艾严,却是“艾牛儿”呢? 原来方才在回到这屋边的路上,白卯儿方才在艾牛儿屋中发生之事详细告诉了王月君。然后王月君沉吟了片刻,便想通了先前许多的不解之处。 于是她点了点头,看了看自家二童,将她方才想明白的事情说了出来。 先前令王月君三人最为困惑的疑问就是,为何当时在华容县外,那玉龙寨贼人分明要取艾严性命,那封写给符杨的信函上,却又说要放艾严一马。 但当王月君听白卯儿说出艾牛儿迷晕艾严之事,还向着晕到的艾严说了一句“帮你什么?当然是帮你做任何事”,终于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艾牛儿正是想要贼人将艾严杀死,自己再扮做艾严,以他二人如此相似的容貌,根本用不上易容,他就可以轻松扮成艾严,并瞒过所有和艾严并不熟悉之人。 王月君明白了这一点后,当然也立即想起,当时玉龙寨十数名贼人的刀子,便全是向着艾严招呼过去,并没有一柄是向着艾牛儿。只不过因为艾严是主、艾牛儿是仆,贼人全都抢着艾严下手也不能算完全没有道理,所以当时王月君并没有太过在意。 但现在想来,当时的玉龙寨贼人自然只是想杀害艾严,而艾牛儿便可趁四下无人,自己改扮成艾严、再将已死的艾严改作是他了。 至于那写信之人给符杨说的“放过艾严”,自然也是指放过已改扮成艾严的艾牛儿了。 岂料王月君暗中插手此事,对方的目的非但没有得逞,还并不知坏他们好事的究竟是何人。只是通过艾严口中一直说个不停的什么“仙女娘娘”,能够猜到是有一个江湖高人暗中相助,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高人竟会是破案如神的素曜仙子。 所以这一路对方便没再安排贼人在人烟稀少之处伏击艾严,而是要马通想方设法将艾严主仆留在宜城县外住下,令艾牛儿有机会迷晕艾严,再将二人衣物调换。之后贼人忽然前来谋害其实是艾严的“艾牛儿”,就算那位江湖高人再现身保护“艾严”,其实保护的也是艾牛儿了。 但那“对方”自然没有料到,王月君等人对艾严的保护,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密的多,如今他们害死的艾牛儿,只不过是真正的艾牛儿罢了。 “原来是这样。”吴小刚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不解的问道:“可他们为什么要艾牛儿扮做艾严呢,总不会只是为了个举人的身份吧?” 王月君摇了摇头,这是整件案事中最为要紧的问题,却也是她如今还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先前在万花庄那件事情中,花万豪会杀害胡德,并将自己改扮成胡德,自然是因为他自己已为花太平所擒,若不改扮成胡德,便是重见天日也不可得,更别说更掌万花庄了。 但艾牛儿和艾严二人之间显然并没有这么大的差距,虽说艾严是主、艾牛儿是仆,却也不至于为了个举子身份,就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所以王月君等人虽看似明白了不少的东西,其实对那最关键的一点还是一无所知——这艾严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王月君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我想,我们是该和这位艾孝廉好好谈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二回 举子竟通水 药娘原识灯(5) 艾严仿佛做了个自己也成为了神仙的梦。 他虽然在艾牛儿的房中倒了下去,但朦胧中又觉得自己也像是能够腾云驾雾似的,在天上飞来飞去。 其实艾严当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是神仙的,所以当他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之时,还道自己方才的确是在做梦。 但艾严立即又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了,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此处竟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而他自己则倚靠在一颗参天古树的树干上。 只是这些对如今的艾严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当他抬起头时,他便发现,几日前他在华容县外只粗看了一眼,便已使自己昼夜思量的“仙女娘娘”,现在就背对着立在自己的前面。 所以艾严自然也明白了,方才自己迷糊中感觉到的“腾云驾雾”,便是仙女娘娘带着自己在天上飞,而自己会在此处,也正是仙女娘娘将自己带过来的了。 艾严当然也知道,这位仙女娘娘会将自己带到此处,显然是同自己有话要说。因为他此时虽仍是看不到这位仙女娘娘的“真容”,但仙女娘娘也并没有像先前那般立即便从他眼前消失。 于是艾严赶忙从树干上爬起,想要跪下行礼说道:“小生艾严,叩谢仙女娘娘几番救命之恩。” 其实这艾严此时还尚未明白今夜所发生何事。但他见这位仙女娘娘先前便已两次在危急中相助于他,料来此次也是相同之事。何况就算不是,就依仙女娘娘先前两次救助于他,他也该叩谢大恩才是。 但艾严还没跪在地上,忽然觉得脚边有一股力道向上一托,他便又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艾严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却只见那“仙女娘娘”正缓缓转过身来,微笑着向他说道:“艾孝廉客气了,月君只是一介江湖人,并不是什么仙女娘娘,你也用不着对月君行如此大礼。” …… 艾严就那样直直的愣在了那里,过得一盏茶的时间、一炷香的时间、直至半个时辰都未能回过神来。 他会变成这般模样,究竟是因终于见着了朝思暮想的“仙女娘娘”真容而震撼,还是为王月君其实并不是天上仙子而失落,又或是因听到王月君告之的艾牛儿之事而悲伤,再或是为自己身上究竟有何值得旁人竟如此苦心积虑相害的秘密而困惑? 其实当然是皆而有之。 王月君平静的看着艾严,既不出言相慰,也不焦急询问。她知道,这位艾书生如今在百感交集之下,她无论说什么都只会适得其反,只有等着艾严自己理清思绪再说。 又过得半晌,艾严终于点了点头,缓缓开口说道:“我懂了,原来王姑娘便是说书人讲的那种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大侠了。” 艾严虽完全不懂武功,但江湖大侠惩恶扬善的故事,他总还是听过的。只是他沉思了如此之久,第一句话竟是在说王月君身份这等无关紧要之事,显然是艾牛儿与贼人之事实是教他来说太过悲伤与困惑,他竟已不知怎么开口了。 王月君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江湖中人不遵法度,‘惩奸除恶’四字,大多不过是恣意妄为罢了,又如何称得上‘大侠’二字?艾孝廉既身为朝廷举子,可不能同江湖人一般见识。” 王月君既然一向并不赞同杀人——除非是像上回花天麟杀花万豪的那般万不得已——自然也并不喜欢那些以“惩奸除恶”为由便对任何“恶人”都毫不留情的“大侠”们。 王月君倒不是包庇恶人,只是有许多所谓“恶人”只不过是偷鸡摸狗的小恶之辈,虽说古语有云“毋以恶小而为之”,但这些人终不是犯了什么当诛的大罪。只是有些沽名钓誉的武人,又没本事对付真正的大奸大恶,只能来取这些宵小人头,便就自封为什么“大侠”了。 另外还有一种本事虽不错,却又嗜杀成性的“大侠”,这些所谓“大侠”只是不愿与江湖正道为敌,这才专找这些所谓“恶人”下手,这些“大侠”表面当然也自称“惩奸除恶”,但在王月君看来,也不过是残忍好杀之辈的借口罢了。 甚至还有一些所谓“恶人”的“恶行”,不过是这两种“大侠”们,为了将自己说成是“惩奸除恶”而编造出来的,反正“恶人”已死无对证,他们自然也可以随意胡诌。 这样的“大侠”,和王月君心中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 所以认为自己还算不得“为国为民”的王月君,就更不愿意听到艾严将自己称呼为“惩奸除恶的大侠”了。 只是此刻也不是王月君向一个原本只是将江湖之事当故事听的书生解释何谓“江湖险恶”的时候,所以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又立即面露微笑之色说道:“艾孝廉,我知你也必不清楚自己身上有何秘密,所以此时也是十分困惑。只是你遇上的这件事绝对非同小可,所以你先前遇过什么可疑之事,或者令仆曾有什么可疑之处,还望你能说出来,好让月君一同参详。” “我……”那艾严又沉默半晌,终于点头说道:“就算王姑娘并非仙女娘娘,确也多次相救艾严性命,此事虽是艾严家丑,王姑娘既问,艾严也只好说给王姑娘听了。” 只见艾严吞吞吐吐,终于把艾牛儿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这艾严父亲艾大生本是零陵昭阳的一家大户人家,家境虽算不上巨富,却也还算殷实。艾严幼年丧母,艾大生又是个好色之徒,与许多他人妻妾都有不伦的关系。 那艾牛儿便艾大生与一位孀妇私通生下的孩子,那孀妇没过几年便也仙去,艾大生碍于礼法,不能与艾牛儿父子相认,只能将艾牛儿以仆童身份领回家中。但艾家人都知道艾大生的德性,谁会猜不出艾牛儿的真实身份?艾严私下虽与艾牛儿以兄弟相待,但艾家的家仆却经常嘲弄辱骂艾牛儿,后来又过了几年,待艾牛儿长到十二岁之时,有一日艾大生托其出门购置货物之时,这艾牛竟拿着银钱便一去不返。这艾牛儿既本是艾大生的私生子,艾大生自也不便报官,私下托人寻了几回没寻到,也只能由艾牛儿去了。 后来艾大生又与一青楼头牌女子勾搭,竟为其花尽了艾家钱物,艾家从此便家道中落。青楼女子本大都是认财不认人,那头牌见艾大生一穷二白,自也对艾大生再不答理,艾大生一气之下,竟一命呜呼。艾家家仆尽散,只留得艾严一人。 好在艾严自幼便喜欢给水之事,他与县中一位林木匠是好友,二人一个画图,一个制造,做出了许多小巧的给水机关。这些机关虽不说有什么大用,却在取水、用水方面都能提供许多便利,自是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零陵郡的大户人家,几乎人人都有艾严和林木匠做出的机关。因此这些年艾严虽说不上富,倒也不至于穷困潦倒。 虽说给水和治水远不在一个层次,但正所谓“见微知著”,林木匠见艾严对水事了解的这么精透,便劝艾严考取功名,若能在水部司谋个官职,必将成为名留千古的治水名臣。 艾严见林木匠说的有理,当然也动了念想。但朝廷用人,却历来只有文、武科举取才,艾严水利方面的天赋虽高,写文章的本事却并不是十分厉害,加之又无闲钱贿赂考官,于是他前后考了将近十年,这才考中了荆州的举子。 而艾牛儿便是在此时忽然出现在艾严的面前,他自称一个人无所倚仗,便想要再以家仆的身份,与艾严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一同生活。艾严本就举目无亲,虽顾及礼法。在外人面前无法与艾牛儿相认,至少二人私下能以兄弟身份相处,当然也十分乐意。 之后没过多久便是临近会试之时,二人便结伴上京,一路本平安无事,却在华容县外忽然遇贼,这才得他本以为是“仙女娘娘”的王月君所救。 而后面的事,王月君当然便已都知道了。 王月君听艾严说完,不禁叹了口气。这艾牛儿是艾严之父“奸生子”之事,她已从二人的容貌、身份以及称呼中猜到个大概,但这艾牛儿早便离开了艾家,却在艾严孤苦伶仃了十数年后才回来寻找艾严,显然便是为此目的而来了。 王月君正待开口,却忽然见一个身影从树林外掠了进来,停在了二人的身前。 原来来人正是本在江边守着的白卯儿,白卯儿一停下来,便赶忙着王月君禀报道:“大姐,他们来了。” 王月君点了点头,看向艾严说道:“艾孝廉,现在乱臣贼子们都道你死了,为了弄清楚事情就里,如今需靠你来装作是‘艾牛儿改扮的艾严’了,不知你能不能做到?” 原来白卯儿口中说的“他们”,正是早便“逃了”的宜城县令马通,带着自己的人手,名为剿贼,实为处理贼人尸首来了。若依他们的计划,佯装逃得性命的“假艾严”艾牛儿当然也该是这时便和马通会合,而王月君便想将计就计,让真艾严来“假作真时真亦假”了。 只是这艾严既是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又如何擅于作伪?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又点头说道:“仙女娘娘吩咐,艾严虽不才,也只好尽力一试了。” 他虽先前已将王月君改称“王姑娘”,值此紧张之际,“仙女娘娘”的称呼,自然也又出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三回 笔里有玄巧 纸间无纵横(1) 树林之中,白卯儿看着艾严向着江边奔去的背影,叹气说道:“大姐,你当真认为就凭这位艾孝廉的本事,真能瞒得过那个马县令?” 就凭艾严白日间对马通的作伪浑然不觉,艾严自己都对自己没什么信心,白卯儿就更不用说了。 王月君微微一笑,摇头说道:“这倒不要紧,这位马县令和华容的符县令大概一样,都只是奉命行事之人而已,这位马县令,只怕还以为自己的‘上峰’要杀掉的真是艾牛儿呢。” 王月君会这么判断也是理所当然的,她虽没能在马通书房找到什么证据,但如果马通当真是知道很多底细的要紧人物,暗中护卫的怎么会是那样一个草包? 所以马通当然和符杨一样,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而符杨显然是不清楚自己上峰的用意是什么,否则当时就算他不能为难艾严,至少也该为艾严和艾牛儿都还活着惊讶才是。 所以王月君本来就不担心马通当真会拆穿“真艾严”的身份。 当真需要艾严瞒过的,是往后可能会来和他接触的,知道其中就里的要紧人物了。 …… 王月君所料的并没有错,马通显然也和符杨般并不知道上峰的真实用意,还以为自己上峰想杀死的当真是艾牛儿。所以纵使此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艾严十分别扭,马通还道是这位艾孝廉过度惊吓,这才变成了这付模样。 于是只见马通又装出一付十分遗憾的模样,安慰艾严说道:“本县本想倚靠艾孝廉的本事,为我宜城百姓做些大事,岂料贼人竟在此时出现,本县虽逃得性命,又急忙回县调集人马剿灭了贼人,但一干匠人以及孝廉之仆皆已为贼人所杀,好在孝廉贵人洪福,没遭什么损伤,令仆之事,也只能请孝廉节哀顺变了。” 那艾严并不知马通根本就认为他是真艾严,虽想尽力装成“假艾严”的模样,却又不能完全明白究竟该怎么伪装,因此才装成了一副“四不像”的别扭模样。他生怕自己言多必失,更露破绽,只能长叹了一声,又哀伤的点了点头——这份哀伤当然并不是伪装,虽说他现在已知艾牛儿根本是想要谋害于他才回到他身边,但艾牛儿毕竟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丧亲之痛并未不会为此减淡多少,何况还有被亲人背叛的伤痛,加起来反而就使他更加哀伤了。 于是马通也只道艾严是心痛艾牛儿的惨死,并未太过在意,又出言说道:“如今宜城的匠人皆已丧命,水利机关的建造也只能推后,艾孝廉是否愿在县衙住下,待本县从其他地方邀来能人巧匠,再来完成这机关?” 艾严赶忙摇了摇头,说道:“承蒙马县令厚意,但牛儿因此事丧命,艾严也无心再完成此事,何况艾严还得上京会试,明日安葬了牛儿便想启程,还望马县令见谅。” 艾严虽确实哀伤,当然也更怕自己暴露,怎可能还愿意“在县衙住下”? 但马通其实也只是故意把话反着说罢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想赶忙了清此事。他见艾严如此之说,立即也点了点头,说道:“人死为大,艾孝廉会如此考虑也是人之常情,本县又如何能再多说。” 那马通说到此处,挥了挥手,只见一位衙役立即捧着一张上有一大一小两锭银子的盘子交给马通,马通端着递到艾严面前,又说道:“这左边五十两银子本是本县为了感谢艾孝廉机关图纸的谢礼,此时开工之事虽不知得推后到何时,谢礼却仍不能少。何况艾孝廉为此事丧仆,本县也极为难过,这右边二十两银子,便是本县为令仆出的丧葬费了。” 那艾严既读了十年的圣贤书,学得都是“心怀天下”的圣贤事,先前他不过是看到江边农家为水患所苦,这才想凭自己的本事解决此事,本就没想以此为自己谋私利。至于艾牛儿之事他虽然悲伤,但艾牛儿其实是咎由自取,他就更不好要什么“丧葬费”了。 所以艾严本打算推辞不受,但话到嘴边,忽然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要扮的是个“假艾严”,若依艾牛儿的性子,当然是无有不取之理。 于是艾严咬了咬牙,赶忙一面接过一面说道:“既如此,艾严便谢过马县令了。” 那马通又点了点头,又说道:“本县本该安排艾孝廉在别处住上一夜,但此时还得处理这些贼人之事,也不方便再招待孝廉了,孝廉若没有其他要事,本县也就不耽搁孝廉的行程了。” …… “二位差爷,就将牛儿放于此处吧。”树林之中,艾严回身向着抬着艾牛儿尸身的两名差人说道。 那两名差人闻得此言,赶忙便将艾牛儿尸身放在地上,显是早已不耐烦。只是碍于马通的命令,这才不得不做此苦差罢了。 “艾孝廉,那我们便告辞了。”稍稍年长的那位差人点头说道。 但这位差人虽如此之说,却半点告辞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艾严,显然是还有事没做完。 那艾严愣了愣,忽然想起那日在华容县衙上,那县令符杨也是这么一副表情,终于明白了其意思,赶忙从身上摸出两块约有一、二两重的碎银子,递到这位差人面前,一面递还一面赔笑道:“差爷帮了艾严大忙,还请差爷笑纳。” 那差人“哼”的一声接过,又向着另一位年纪稍小的差人挥了挥手,二人回身便走。一面走还一面相互嘀咕道:“自己刚拿了七十两,出手却这么小气,当是打发乞丐呢?” 这二人显是嫌艾严给的太少,但其实抬个一两里路的尸身就能拿到三、四两,已经是十分之多了。只不过他们看着艾严从马通那得来的七十两眼红,这才觉得三、四两是在打发乞丐。 只是此事既是他们马县令的吩咐,何况艾严再怎么说也是个当朝举子,二人当然也不能强逼索要。能得到几两银子,终归是聊胜于无,所以二人也只好走了。 但这二人直到第二日买酒时才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得到什么银子,他们从怀中摸出来的确实是几两东西,但就连傻子也能看出来,他们摸出来的并不是银子、而是石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三回 笔里有玄巧 纸间无纵横(2) 待两名差人一离开树林,王月君三人自然便也从树后现身了。 艾严见着王月君,正待开口。白卯儿却笑了笑,抢着道:“艾孝廉,方才那两人本就是按那马通吩咐做事,你何必还要给他们‘辛苦费’?你这样助长了他们的歪风邪气,只会教这宜城的百姓往后更加受苦。” “这……姑娘教训的是,是艾严考虑不周。”艾严赶忙低头说道,他方才虽已见过白卯儿一次,却尚不知道白卯儿的姓名,只是这白卯儿既然是王月君的“小妹”,他自然也得十分尊敬。 白卯儿点了点头,忽然走到艾严面前,笑道:“我想艾孝廉也是怕那两个草包赖着不走,耽搁了你与大姐见面,这倒是值得赞许之事。”她笑着笑着,又忽然摇头说道:“但无论如何,总不能便宜了那两个草包,所以现在物归原主,还请艾孝廉好好收下。” 她说完这句,立即便退了下来,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要艾严“好好收下”什么。 艾严听到白卯儿说出自己心事,本不禁脸上一红,但后来又听白卯儿说到“物归原主”,立即又吃了一惊,赶忙向怀中摸时,才发现方才他本已交给那两名差人的散碎银子,竟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原来方才两名差人身上的银子被换成了石头,便是这白卯儿的杰作了。 王月君为“知已知彼”,经常便和白吴二人研究贼人的犯案手段,白卯儿有时便假装自己是窃贼,想了许多能摸走大姐身上物事而不被大姐发现的法子。 虽然白卯儿几乎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但那也是因为对手是王月君的缘故。若只是将那两个草包差人身上的银子换成石头,或者像现在这般将银子偷偷放回艾严身上,她自然也是毫不费力。 本来王月君与二童研究这些手段只是为了对付贼人,她当然不会允许二童自己去“做贼”,将这些手段用在外人的身上。但这几两银子本来也算是那两个差人从艾严处强讨硬要而来,白卯儿此举正如她自己所说是“物归原主”,王月君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艾严虽终于明白王月君并非“仙女娘娘”,但在他这种寻常人看来,三人的本事其实也与神仙差不多,所以他虽也有些惊讶,想想倒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听得白卯儿说到“物归原主”,忽然又想起一事,赶忙从怀中摸出马通给他的那锭五十两银子,递到王月君面前说道:“王姑娘,先前您替艾严给那符县令的五十两银子,现在从马县令这边要了回来,还给姑娘,也是物归原主了。” 本来符杨和马通虽是一丘之貉,但符杨拿了艾严的银子却是暗中徇私,和马通并无什么关系,更不提马通给艾严的还是朝廷的银子了,又如何说的上是“物归原主”?只是以艾严的见识,他甚至无法完全理解像符杨和马通这般“小人物”,在这件事情上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就更别提能将二人区别开来了。 于是王月君摇了摇头,说道:“艾孝廉,这银子是你为宜城百姓构画水利机关所赚,虽然那马县令今后也未必会寻人将那机关做出来,但那便是马县令的问题,这银子你收的问心无愧。”她顿了顿,又微笑说道:“至于那符县令拿走的五十两银子,也是他徇私索要钱财之故,月君就算要计较那些银子,该找的也是符县令,艾孝廉就不必为此事操心了。” 艾严愣在了那里,他并不是听不懂王月君话中的意思,也知道凭王月君的本事,要想从符杨那拿回银子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听得王月君说“不必他操心”,终是心里不是滋味。 那艾严虽不知该说些什么,吴小刚却忽然开口说道:“大姐,你看这个。” 原来就在王月君三人正在说着“银子”和“物归原主”这等并不是十分要紧的事情时,吴小刚便开始仔细搜查起艾牛儿的尸身来。 于是他很快便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吴小刚发现的东西本身并不奇怪,他发现的就是一支笔,一支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笔。但就是这样一支笔,竟被艾牛儿以手巾层层包裹的收在怀中,倒像是在收藏什么十分珍贵之物似的,这便是这事十分奇怪的地方了。 王月君从吴小刚手中接过了笔,端详了半晌,忽然将笔毫一拉。只听“呯”的一声,那笔的后端竟忽然打开来,一截纸卷竟往天上弹了出来。 只见那只纸卷的去势虽不快,飞得倒是十分之高,竟过了好一阵子才落了下来。 只是这四下无风之时,那纸卷虽飞得十分之高,落下来的地方,竟还在王月君所站之处。 王月君摊开手,待那纸卷缓缓落回在自己的手上,拿起来打开一看,却只见里面一片空白,什么笔划也没有。 …… 此时已是四更丑时,在这郊外的树林中,自也没法子再寻什么客栈。 依王月君三人的本事,就算是两、三天不睡觉,也最多不过是有些疲倦罢了。 但艾严却显然完全坚持不住了,他虽想勉力支撑,却已经不停的东倒西歪起来。 白卯儿见艾严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却还想在大姐面前逞强,不禁有些敬佩,却又有些好笑。于是她故意打了个哈欠,向着吴小刚大声说道:“笨蛋,我困了,你和艾孝廉两个大男人,快去想办法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吧!” 吴小刚立即会意,点了点头,便请艾严同他一起去寻个“可以休息的地方”。那艾严迷糊之下,虽点头答应,其实哪还走得了半步,只能在吴小刚的搀扶之下,半睡半醒的前进着。 没过多久,扶着艾严的吴小刚便寻到了个土地庙,他刚将艾严扶到庙中的壁墙边,那艾严便靠着墙沉沉睡去。 只是这方才本在兀自强撑的艾严虽已睡下,方才还自称“我困了”的白卯儿,此时却十分兴奋的和王月君说道:“大姐,你说这不会是张藏宝图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三回 笔里有玄巧 纸间无纵横(3) 其实白卯儿当然不是什么贪图宝藏的财迷,虽然她现在激动的模样也和财迷没什么区别-。 但白卯儿与其说是对宝藏感兴趣,不如说是对“藏宝图”本身感兴趣罢了。 在江湖传言中,最为吸引人的便是两种,一种便是“失传的武功”,另一种便是“前朝的财宝”,而这两种东西往往都和“藏宝图”有关。 所以这“藏宝图”三字,光是听起来就十分传奇,何况白卯儿又是一个好奇心十分旺盛的小姑娘。对白卯儿来说,能不能得到什么武功秘籍或者巨额财宝并不重要,她就是想亲身经历一下这种本从说书人的口中才能听来的故事。 何况这样一支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笔,其实是却是一个如此精巧的机关,而这机关又只为藏住一张上面看似什么都没有“白纸”而制作,这就更像传言故事中“藏宝图”的情形了。 “可你刚刚不是说,上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吗?”王月君看着白卯儿兴奋的模样,不禁叹着气问道。 原来在那些说书人的故事之中,这样的“白纸”当然并不是真的白纸,它们的上面本该用平常看不见的墨汁来书写,需要用到些其他方法,才能让上面的字画显形。但令白卯儿失望的是,依她“捣药娘”的本事,当她从大姐手中接过这张白纸的时候,立即已嗅出了这张白纸当真是白纸,至少上面并不存在什么“平常看不见的墨汁”。 但白卯儿显然并没有放弃,只见她摇了摇头,又说道:“但是大姐,你不认为还有另一种可能吗?” “另一种可能?”王月君面带微笑的问道。显然比起什么“藏宝图”,她对自己这个好妹妹能做出怎样的推测更感兴趣。 白卯儿点了点头,解释道:“不错,大概这只暗藏藏宝图的笔本就是艾家祖传之物,艾牛儿此番回来,起先就是为了得到这支笔。但当他得到笔之后,才失望的发现,这‘藏宝图’竟然是张白纸。” 她说到此处,不禁叹了口气,好像她也十分能够体这艾牛儿当时的“失望”似的。 白卯儿叹完气,又接着道:“但他们可能后来又发现,这宝藏还有另一个线索,必须两个线索相结合,这张纸上才会出现宝藏的踪迹,而这个线索必须以艾孝廉的身份才有办法得到,所以那些人才如此苦心积虑的设计,想要艾牛儿‘成为’艾孝廉。” 白卯儿说的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那些关于“藏宝图”的故事,里面确实也有不少需要几样东西结合,才会成为真正的藏宝图的情形。只是白卯儿说的如此笃定,就好像已经认定这张白纸必然是“藏宝图”的组成部分了似的。 王月君点头说道:“确实,我们先前一直无法想明白那些人为何肯费如此周章,又不惜牺牲这么多条人命,也要让艾牛儿得到艾孝廉的身份,如果说当真是为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藏,这倒的确说的通了。” 白卯儿见大姐赞同自己的推测,面上也露出了得意之色。 但王月君忽然又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只是卯儿这推测有两点很难解释。第一,如果此笔当真是艾孝廉所有,他怎么会用了十数年都没发现其中机关?” 原来王月君方才已询问过艾严识不识得此物,但那艾严以前虽常和林木匠制造给水机关,但那种机关只是构造巧妙,其中却并无什么隐秘之处,和这等暗藏玄机的机巧之物截然不同,所以首先这支笔当然不会是艾书生做的。只是这笔从外观上与普通笔没什么不同,而自艾牛儿回到艾严身边之后,艾严的所有笔墨纸砚都是交给艾牛儿保管,这支笔究竟是艾严先前所有,还是艾牛儿自己带来的,艾严却也认不出来了。 但王月君怀疑当然是有道理的,就算这笔用起来和普通笔没什么区别,但如果这笔是艾家祖传,艾严用了可能还不止十数年,就算艾严对此机关完全没有认知,也很难一点端倪都发现不了。何况这机关虽巧妙,发动的方法却并不复杂,艾严用这么久的时间,哪日机缘巧合之下,说不定就触动了机关。 白卯儿苦笑了笑,显然也明白了大姐的意思。她微一沉思,又反问道:“那会不会是艾牛儿当年离开艾家之时就带走了这支笔,这十多年才发现其中需要‘另一个线索’。又或者这笔虽本不是艾家所有,但这‘另一个线索’确实和艾孝廉有关,他这才回来寻找艾孝廉?” 王月君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个解释倒是比较合理,但这又有另一点说不通,卯儿所说的那个‘必须以艾孝廉身份才能得到的另一个线索’,这‘艾孝廉身份’到底是靠什么来确认的。”她知道自己说的这话有些难懂,又立即解释道:“如果这‘艾孝廉身份’只凭艾牛儿与艾孝廉容貌十分相似就能蒙混过去,那艾牛儿直接假装自己是艾孝廉去寻‘线索’便是了,又何必还要回到艾孝廉身边?他背后之人,就更不必如此不惜代价,非得杀艾孝廉不可了。” 白卯儿愣了愣,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道:“我明白了,大姐是说,艾牛儿要得到的‘艾孝廉身份’,一定是靠艾孝廉的身份文牒确认的。而且他要去的地方多半正是艾孝廉也要去的地方,他们害怕同时出现两个艾孝廉,这才非得要‘真艾严’死了不可。” 王月君微笑着点了点头,显是这认为白卯儿这次的推测并没有错。于是她又问道:“那依卯儿之见,艾牛儿得到艾孝廉的身份,到底是为了去到什么地方?” 白卯儿终于恍然大悟,点头说道:“洛京的会试考场!” 她说到此处,不禁自己也汗颜起来,她这才完全明白大姐为何会此一问。 虽说各地举子齐聚的京城会试考场对寻常人来说也没那么容易进得去,但那些人既然有让两县县令都只当小人物的本事,进到这考场中也不是难事,如果那考场中真有什么藏宝图的线索,也根本不必非要艾牛儿扮成艾严才能得到。 因此她先前的推测,显然也全都是错误的了。 王月君看着白卯儿一下便失落的模样,微微一笑,又说道:“但卯儿也不必太过失望,大姐方才也说了,从那些人的行事手笔来看,‘宝藏’的确是目前能够解释他们动机的最合理的推测,说不定此事的确和‘藏宝’有关,只是其中缘由,并不像我们现在想的这么简单罢了。” 白卯儿听得大姐如此之说,立即又振奋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大姐说的不错,就算他们不是为了宝藏,也一定是为了差不多的东西。他们螳螂捕蝉,咱们黄雀在后,好要他们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比一山高’!” 王月君莞尔一笑,她当然知道这个妹妹只不过是在开玩笑。但只听着白卯儿的说法,倒好像自己是要来个“黑吃黑”似的,倒也是有些意思。 王月君虽并不是当真会“黑吃黑”的人,但比起她向来十分不齿的那种“大侠”,通常会说出的“惩奸除恶”那般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玩笑反倒要她听起来舒服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当时明月今虽在》正文 第三回 笔里有玄巧 纸间无纵横(4) 安葬完艾牛儿之后,艾严终究还是得继续上京。 虽然此时艾严心中仍是十分难过,但他终不能为了一个会相害自己的异母弟弟,便浪费了十年寒窗之苦。 王月君和白卯儿既已判明,艾牛儿的目的就在京城会试之中,她三人当然仍要跟着艾严到洛京城去。只是如今对方既然已将艾严当成了“假艾严”,那这位艾书生当然也不会再有什么性命危险。于是她三人倒也不用像先前那般保护艾严,只需要注意是否有人会暗中接触艾严就是了。 只是对方既自以为所谋已成,王月君等人只需要假装成巧遇的同路之人,就算和艾严结伴同行倒也无妨。但王月君显然并不想和艾严有太多交集。她与艾严毕竟还是两个世界之人,虽因此事不得不有些关联,她至少不想影响了艾严往后的生活。 倘若艾严当真因王月君的缘故,使得会试名落孙山,虽说那也不是王月君的错,毕竟是一干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艾严依然只有独自走着上京之路。 王月君虽不是“仙女娘娘”,对和江湖无关的艾严来说,其实也和可望而不可及的仙女娘娘没有区别。 …… 荆北,襄阳城。 白卯儿坐在茶楼之上,看着对面酒楼中连干三大碗烈酒的艾严,不禁一直在摇着头。 白卯儿当然知道这位艾书生是为何变成这番模样的。 艾牛儿以及其背后那些人之事,虽使得艾严悲伤困惑,他总因此事才和王月君有了交集,本也算得上是“苦中有乐”。但王月君却一直对他敬而远之,除了和案事相关的事情,并不愿和他多说半句,又只能说是“苦中无乐”了。 穷书生虽不懂什么花银子的方法,但“借酒浇愁”却是个例外。 毕竟这一点从古至今,多少名传千古的墨客骚人,会都将此事写入诗文之中,艾严就只用熟读先人诗文,便就能知道这一点。 只是艾严现在银子虽不少,他自己却显然不是一个海量之人,甚至他连“河量”、“溪量”都没有。 所以他只不过学着江湖豪客连干了三大碗,便“呯”的一声倒在了饭桌上。 白卯儿叹了口气,正想要吴小刚去想法子照料下这位麻烦的艾书生,却忽然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大喊道:“啊!我的荷包、我的荷包不见了!” …… 襄阳城的捕长很快便带着合县捕头,将酒楼团团围住。 或许是这几日有些习惯成自然的缘故,白卯儿甚至不禁暗自嘀咕,这些人不会又是向着艾严来的吧。 但白卯儿其实当然也知道,在对方只道“真艾严”已死的如今,就算这襄阳城的县令捕快真那些人也有勾结,却也不会将艾严当成目标的。 白卯儿不禁苦笑了笑,她甚至觉得自己都已成了惊弓之鸟。 岂知白卯儿的第一反应并没有错,这干捕快进到酒楼里没多久,便还真将醉死的艾书生当成了目标。 只不过这些捕快虽确实将艾严当成了目标,其实他们和那些人毫无关系。 这些捕快会将艾严当成目标,只不过是因为那美貌妇人丢失的荷包,就被醉死的艾严揣在怀中,甚至一个边角已露了出来。 …… “可恶,这个恶贼竟敢欺侮到我头上,刘兄弟,您可一定要严惩于他啊!” 酒楼之上,那美貌妇人向着捕长恼怒的说道。只是她竟将这一县捕长称之为“刘兄弟”,显是她自己的身份地位并不低。 那捕长刘斌赶忙点了点头,看了看仍趴在桌上长睡不醒的艾严,用力拍了拍桌子,大声说道:“你小子别再装睡了!这位李夫人是本县第一大善人,李文车李大老板的儿媳妇,李大老板善人有善福,李公子今年头回乡考,便考中了本州的孝廉,待过得几日上京会试之后,李公子必将平步青云,你偷了他夫人的银子,难道还想好了去?” 那刘斌拍桌虽响,吼声虽大,岂料那艾严却像完全没有听到似的,仍是在酣睡之中。 刘斌脸一青,一挥手,四个小捕便快步走上前来,那刘斌又大声说道:“把这厮给我打醒来再说!” 那几个小捕快立即应喏,正要动手,却只听一个少年“咳”了一声,忽然走到近前,大声说道:“刘大捕头,且慢动手。” 仔细看时,却不是吴小刚又是谁? 原来白吴二人虽依王月君吩咐照顾好艾严,二人却不便在艾严面前频繁现身,以免惹得艾严更为思念王月君。于是二人便在对面的茶楼饮茶,从窗户中观察艾严情形。 岂料这艾严酒才开喝,立即便醉倒在了桌上,这一倒又惹出这等事来。白卯儿虽猜到此事必是捕头们来得太快,真正的贼人走不脱,便乘艾严醉倒在饭桌上时,将赃物塞到他的怀中。可白卯儿听得那李夫人大叫之后,当时也只顾注意李夫人那边去了,并没注意到究竟是何人乘机接近了艾严,却也只能枉自着急了。 白卯儿既无法帮艾严洗脱嫌疑,又不可能用强将艾严带走,立即便想叫自家“笨蛋”去寻大姐来想办法,岂料吴小刚虽也没注意到此事是何人虽为,微一沉思,却好像想明了其中缘由似的,只说此事用不着麻烦大姐,便乘人不注意,悄悄掠入了酒楼之中。 吴小刚听得刘斌唤人要打艾严,自然便立即出声阻止。那几个小捕快虽不知吴小刚是何人,当然便立即停了下来,只是纷纷看向刘斌,显是想交给捕长来判断。 那刘捕长眯着眼睛看了看仔细打量了吴小刚一番,他见这吴小刚穿着虽不错,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当然也没将其放在心上,于是便一脸严肃的问道:“你是何人,难道竟是此人同伙,想要袒护他不成?” 吴小刚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刘大捕头此言差矣,在下吴情,只不过是个过路之人,在下虽有袒护之心,但想袒护的却不是此人,而是刘大捕头您啊。” “袒护我?”那刘捕长不悦的说道:“本捕向来公正严明,从不做违法乱纪之事,需要你来袒护我?” 那刘斌虽是个莽撞之人,确实也不是那种会收受贿赂的赃官,听得吴小刚如此之说,自是十分不悦。只是他虽然莽撞,见到吴小刚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倒也不便立即发作就是了。 吴小刚点了点头,说道:“刘大捕头确是公正严明,只是心思有些不够细腻罢了。”他看了看那李夫人,又看了看艾严,仍是微笑说道:“刘大捕头知道这位李夫人是举子夫人,也知其相公近日便会上京赶考,那您看到这位外地来的书生爷时,就没想到先弄清他的身份吗?” 那刘斌愣了一愣,这才明白吴小刚的意思,赶忙又看向那几个小捕头,立即吩咐道:“先弄清此人身份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