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周目遇上二周目》 第1章 楔子 天岂三百一十一年,清熙帝为君不仁,暴戾昏庸,致使民间怨声载道,故安平王伙同右丞相逼宫,薨怿清熙帝于乱剑之下。安平王斩其颔首悬于宫墙之上,百姓见之,皆抚手相庆,天岂一夕改朝换代,安平王称帝,号轩平,昔清熙帝之所甚爱妃沈氏暮婉入主东宫,封为帝后。 …… 安平王带兵闯入宫中之时,宫内早已乱成一团,烧杀掳掠,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惨叫声。而冷宫中的女人,疯了的跟着疯叫,没疯的早已收拾好包袱趁乱逃了出去。冷宫最深处的一处院子却幽静异常,丝毫不受影响。 院中种植着各色花草,每一株不论是栽种还是剪裁,都显得十分精致,看得出院主人的用心。若是有宫人踏入,说不定会以为误入了哪位娘娘的宫苑,只是这样的院子出现在冷宫中就越发引人深思了。 纯良正托腮守着石桌上的一盆昙花,冷宫固然清冷,可她守着一方天地,这么些年难得的清净,一颗心早就如古井一般,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若是说还有什么能让她挂心的,怕是只有昔日金銮殿中那个厌弃她的人了。 是的,她在等,等他死,或者等他哪日发了好心,终于要将她弄死为止。 但是当宁儿进来说皇帝的头颅被悬在宫墙之上的时候,纯良既没有大哭也没有大小,她只是盯着一瞬间已然绽开的昙花出神,脑子里想起慕容玦那副恨不得把她踩到微尘里的模样,想到他看着沈暮婉一脸我的心肝宝贝小甜心的模样,她叹了口气,不知是嘲是怜,却是语带笑意:“慕容玦啊慕容玦,你活该啊……” 宁儿在一边很是解恨地咔咔直笑,一边提议道:“主子,既然狗皇帝都死了,咱们干脆也趁乱逃吧。” 纯良摇摇头:“沈暮婉这些年一直派人看守着这里,我们逃不掉的。” 宁儿轻笑:“这有何难,我这就通知楼里的人。” “我当真一走了之,也是连累父兄。” “那我这就让楼里带两个替身过来,掉包什么的容易的很,主子放心就是了,凭咱们三戒楼的本事,就是在沈暮婉的寝宫里,都能让您走的神鬼不知。……” 纯良笑着看宁儿在一边帮她张罗,心里还觉得这丫头这些年长进不少,却不想话说到一半,就将宁儿脸色一边,慌忙跪在地上央求道:“主子!!宁儿求您出去吧,您犯不着再因为那个狗皇帝犯傻呀,当初您被贬的时候,奴婢就劝您,可您执意留在这,现在皇帝都给死了,您犯不着再这等死啊!” 等死?纯良垂着眼睑,拨弄着面前的昙花,记得很久以前似乎听说过一个关于昙花的传说,故事中那个聿明氏曾说过,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守了几日的昙花却在这刻开了,可不是让她好好了结嘛,可怜她从嫁给慕容玦那天就一直在等死,这许多年倒是苦苦将他等死了,真是出了口恶气啊! 已是丑时,她看了一眼旁边宁儿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这妮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他人都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在心里咒骂他,都咒了这许多年了,人终于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安歇了?” 纯良觉得有些好笑,却不想宁儿倒更是来了劲,直言道:“我就是要咒他,我要咒他死后永不能入轮回,最好下十八层地狱,每日受烈火苦海之苦。” 宁儿骂着骂着又哭了起来:“呜呜呜~要不是他,能害得您这么苦,这会儿人都死了,您接下来还不定要为了他干出什么事来,您是我们三戒楼的主子,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您弄来,何苦为了慕容玦那个臭男人作践自己!!” 纯良看着有些不知所措,这丫头这么些年在楼里作威作福,先前还觉得她长进了,这会儿倒是哭得跟什么似的。 “好了好了,照你说得这么惨,我还没哭呢,你哭个什么劲!” 话说完,就见着小丫头又是一瘪嘴,皱着脸又掉了几粒金豆豆:“我是为您哭还不行吗?” 纯良无言吸了口气,心想宁儿这会儿也算是给她提前哭个灵了。想想可不是自己作践自己吗,前两世都是因为慕容玦死的,都吃了两次闷亏了,没想到这一世,还是巴巴地为了这个男人要死要活,的确有些不值,但还是那句话,人真要犯起贱来,谁都挡不住啊。 纯良掏出袖里的玉哨,轻轻吹响,转眼间,院子里就站了个一身玄衣的男人 看着面前男人冷峻的面容,纯良开口道:“瑞秋,接下来我要你办的事情,你仔细听好了,这是命令。” 话音刚落,瑞秋便恭敬地单膝跪地。 “我要你去将慕容玦的尸首带来,顺便留点痕迹,将慕容琳他们引来。之后,你带着宁儿回夏家,帮我传话给我爹和哥哥们,让他们今早辞官。三戒楼的楼主玉佩交给我二哥,今后他就是三戒楼的主人,你们要保护好夏家人,今后一切事情都要听从我哥的号令,明白了吗?” 纯良起身将玉佩送到瑞秋的面前,但瑞秋却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这是要抗令了。 “瑞秋!” “赎瑞秋不能听令。” “瑞秋,你忘了三戒楼的规矩了?这是楼主的命令,你必须得接!” 纯良的语气带了厉色,但瑞秋仍是没有丝毫反应,纯良冷笑,道:“你不接是吧,行,我再唤别的人来就是!” 纯良说着就要吹响玉哨,却又被宁儿给拦住了。 “主子,您当真要抛下我们?瑞秋大哥和我跟着您这么些年,我们说什么也不能看着您送死呀!” 纯良一把将宁儿给推开:“既然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连爹爹和哥哥们都能抛下,你们以为就凭你们俩能拦得了我?左右都是死,不过是慢死和速死的区别罢了。” 低头朝瑞秋看去,纯良深吸了口气:“瑞秋,不要忘了你当年对我发过什么誓,抛开我们的主从身份不说,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连我最后的请求也不答应吗?” 瑞秋身子颤了一颤,纯良知道他一定是被她话里的“最后”二字撼动,她顿了顿,颤声道:“慕容玦生平那么骄傲的人,死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明儿一早,我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他凄惨的样子,他用他那副骄傲的模样鄙夷了我这么多年,若是不能保住他的尊严,我岂不是更不堪?我该多难受,瑞秋,好瑞秋,只当我求你。” 瑞秋心神俱痛,纯良只听得见他握紧的拳头传来咔咔的声响,半晌才听见他地点了点头,声音僵硬地道:“好,我答应你。” 瑞秋接了玉佩便走,宁儿知道再劝无用,只能帮着纯良准备了衣裳后,一把火将院子里的花草全烧了。 自打进了冷宫,纯良就再没好好打扮过自己,她让宁儿帮自己换上逾越的正红色纱裙,贴了花黄,攒了步摇,虽是简单梳洗,却也尽力扮作最美丽的模样等着瑞秋将慕容玦带来。 宁儿在一边看着纯良,心中酸涩,又要落下泪来,只觉得此刻自家主子就像院中的那朵昙花,虽是最美丽的时候,却只得今夜一晚。 瑞秋很快就回来了,他将慕容玦的尸首放在房中,便立在一边没再说话。 纯良这么多年再次见到慕容玦,虽然是死了的慕容玦还是觉得恍惚,这会儿看他尸首分家的狼狈样,再想想他往日比你自己的那副嫌弃模样,不觉心酸。 看吧,看吧,什么眼光,当年嫌弃她嫌弃得跟什么一样,死了还不是得她搭救才能得了个全尸。 纯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慕容玦搭理干净,外面的吵闹声很快逼近了冷宫,纯良心知是慕容琳他们来了,忙对宁儿和瑞秋道:“你们快走!” 瑞秋走进纯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纯良只觉得仿若又回到了她第一次见到少年瑞秋的光景。 “纯良。”瑞秋卷着叹息抚上纯良的脸,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前一刻他还在庆幸今晚能将她带出宫去,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傻女人当真这么决绝,这一次居然是最后一面。 纯良如何不知道瑞秋怎么想,她叹了口气,,嘱咐宁儿道:“好生照顾我父兄。”便忍下心中的不舍,别开连退了瑞秋一把。 瑞秋脚下一个踉跄,看到纯良倔强的背影,当下苦笑一声,带着宁儿掠出宫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宁儿紧跟在瑞秋身后,回头望了冷宫一眼,哽咽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主子大婚前,那么抗拒嫁给慕容玦了,瑞秋,我问你,你若早知道有今日,当初主子让你带她逃出夏府,你会不会拒绝?” 夜风在耳边刮着,宁儿的泪水被一次次吹干,可她始终没能听到前面人的回答,光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宁儿都感到死一样的绝望的气息,她心想,也许再有一次,瑞秋绝对不会再拒绝主子了吧。 …… 冷宫中,纯良坐在榻脚上,看着床上的慕容玦,悠然地笑了,她自行斟了一杯酒,看着在灯光下粼粼的酒水,对着慕容玦道:“上好的断肠酒哦,当初我恨急了你的时候,差点就想给你喝了呢,唉,没想到今日倒便宜了我自己。” “慕容玦,我就搞不懂了,我好歹是你的接发妻子,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呢,一点点怜香惜玉都不懂……哦,不对,差点忘了,你是很怜香惜玉的,只不过都用在沈暮婉那个香玉身上了。” 纯良这会儿情绪波动的很,气急了就朝自己脑袋上狠砸:“我怎么就这么蠢呢,三辈子都栽在你身上,不过这辈子稍微好一点点,你是死在我前面的,哈哈哈哈……” 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纯良潇洒地一饮而尽:“你对我太坏了,别以为你死了我就报复不了你了,我可没那么好心,送沈暮婉下来讨你开心,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我呢,就把我自己送下去,到了下面见了你,怎么也啃你几块肉,气死你!” 纯良顿了顿,心想她还真是太入戏了,这台词巴拉巴拉往外冒,这么多年没跟慕容玦说过话,她这一说可就没个停的。 “你会不会嫌我吵吧?” 纯良傻了吧唧地凑到慕容玦脑袋面前正问着,下一刻肚子里一阵火烧火燎,气血翻涌间,硬生生就呕出一口血来。 “哎,这药效也太好了,幸好当初没用在你身上,不然你可得疼死了。” 纯良说到这里,一堆人就已经涌了进来,纯良看向当头的两个人,不由笑了起来:“哟,这不是一对现成的奸夫□□嘛。” 沈暮婉知道是纯良偷了慕容玦的尸体的时候,吓了一跳,她始终不明白一个多年蜗居在冷宫里的人还有那等本事将尸体不声不响的带走的,如今这夏纯良又直接道出了她和慕容琳的关系。 “没想到,本宫却是看走了眼,姐姐倒是个深藏不漏的。” 纯良将沈暮婉那深意的一笑,头皮一麻,忙撇干净:“别别别,你可别叫我姐姐,我跟慕容琳没关系,我家父亲自始至终都是床上这个,你要想跟别人互称姐妹,大可以让慕容琳以后给你多找几个。” 沈暮婉没想到夏纯良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般牙尖嘴利,不由气红了脸,埋怨地看了慕容琳一眼。 纯良正好瞧见了沈暮婉那满含深情又一栏的一眼,不由对着慕容玦的尸体就幸灾乐祸起来:“瞎啊。” 慕容琳将沈暮婉拉到了身后,开口道:“夏纯良,你居然有胆子在本王眼皮子地下动手脚,不知你是有什么依仗,本王猜夏相不会参与其中吧。” 纯良盯着慕容琳看了半晌,只觉得这个安平王也是一表人才,奈何和慕容玦一样,都是个眼瞎的,居然也看上了沈暮婉这一朵小白花。 不论这慕容琳是否和慕容玦一样是真心喜欢沈暮婉的,纯良仍是十分同情这位,这般想着,她便是一笑。 只这一笑,在慕容琳眼里却是十分妩媚的,勾得慕容琳心中一动,慕容琳从前只远远看过纯良,后来听说她被慕容玦厌弃,只以为纯良姿色一般,不想却是这般娇艳美丽,一时间倒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王爷,我可没什么势力,只是早年习得一些功夫,才能趁着宫里慌乱只是盗了皇上的尸身。” 纯良话音刚落,便抬手在脚榻上落下一掌,只一掌便将脚下木塌劈成两半。 慕容琳这才回过神来,见纯良露了这一手,已然信了五分,又听纯良道:“纯良若是身后有什么势力,抑或……像王爷说的那样,当真有夏相相助,又怎会露了行踪,被王爷和婉贵妃发现。” 腹中内脏像是被揉烂了一般,纯良硬生生压下欲喷出的一口血,背靠床身,眼带笑意地看着慕容琳和沈暮婉:“至于你和沈暮婉的关系,恐怕在场的,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深更半夜一男一女,衣衫不整,气息暧昧,举止亲密,同进同出,王爷和贵妃娘娘是在正大光明地秀恩爱吗?” “夏纯良,你这个贱人!还不给我闭嘴,一介废后,小心我现在就将你处死!” “是是是,贵妃娘娘,我知道你因为我坐了几年皇后的位子,早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就不麻烦娘娘了,待会儿便自行了断。” 纯良敷衍地瞥了沈暮婉一眼,转头对慕容琳道:“王爷,皇上是我的夫君,纵使他再厌恶我,我不求与他共生,也就只能共死了,王爷和皇上是兄弟,如今许皇上一个全尸,他日登机也会全了皇上英明的名声,而我纯良既然嫁进了皇家,就与夏家没多大关系了,我的父兄当年就没参与立储之争,今日也没阻了王爷的路,父亲年事已高,前几年就生了告老的心思,王爷大可放心。” 慕容琳听纯良话里的意思,不外乎是求他放过慕容玦的尸身,放过夏家。 他这番谋反,杀兄夺妾,已是让人诟病,虽是打了清君的旗号,但不给慕容玦一个全尸,未免太过。 至于夏家,虽然是百年世家,一门父子几人权势才干过人,但他可不像慕容玦那样多疑成病,错把忠臣当奸臣。 慕容琳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再看此刻的夏纯良,正挺直着背大口大口地呕着鲜血,慕容琳摇了摇头,倒觉得这夏纯良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可惜慕容玦生前却是错过了。 慕容琳拉过沈暮婉就往冷宫外面走,可沈暮婉一直记恨着夏纯良,又怎会这般轻易罢休,她虽是不好违背慕容琳的意思,但夏纯良又没说要自己得了全尸。沈暮婉正待和慕容琳说话,一转头就看见整个冷宫正处于一片大火之中。 夏纯良居然点火自焚了!她就是死也要和慕容玦死在一块? 沈暮婉愣怔着看着一片火海,骤然大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子!慕容玦生前就厌弃于你,贬妻抬妾,连死都不让你死,若不是此番他身死,你夏家也不会有好下场,你夏纯良就是个白痴!白痴!我居然还跟你这个白痴斗了这么些年!真是好笑!” 一片火海中,沈暮婉的声音在上空回荡,可是夏纯良已然听不见了,断肠酒的药性已经发作,她就这么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倒在慕容玦的身边。 大火一直在烧,炽热的火焰将冷宫上空烧得一片艳红,等到宫人降火扑灭,冷宫已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周目重启 纯良醒来的时候,似乎还能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灼热的气息,她清晰地记得,冷宫冰凉的地砖被火舌烧得滚烫,她的头发、皮肤、身体一点一点的被火烧成了灰烬…… 而现在身下柔软的触感,甚至让她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梦是醒。直到她终于注意到头顶上朱红色的床帐时,她才清醒过来,缓缓闭上眼为自己在心中默哀十分钟。 呵呵。 这是第四次!!!!第四次啊!!!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花样,能不能让她好好死上一回啊! 纯良张嘴就想大叫,奈何一张嘴,便听见一阵婴儿的哭闹声炸开—— “哇……” !!!!!!! 怎么回事? 纯良尝试着活动一下身体,她似乎被什么捆绑住了,根本不能动弹,她动了动脖子,这一看却是吓了一大跳。 难怪她没法动弹,这小小的一团被塞在襁褓里,能动得了才怪。 就在纯良脑袋瞬间空白的当口,只听到门一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急忙走了进来:“乖囡囡,怎的了,可是尿了?” 女子说着就过来解开了纯良的襁褓,好像是要给她换尿布。 纯良不由瞪大眼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风韵犹存、雍容端庄的美妇可不就是她的娘亲沈氏嘛,只不过还要年轻许多的样子。 趁着她娘亲赶着给她换尿布,她赶紧把手拿到眼前看,这像莲藕一样白胖白胖的小胳膊,活生生婴儿的小胖手,纯良心里砰砰直跳,急急往身上一摸,还好,还好,不是个带把的。 和着这会儿她是重生到婴儿时期了?纯良心里一乐,咧着嘴就傻兮兮地咯咯笑了。 这边沈氏本以为这孩子是尿了,可瞧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一抬头就看见自家闺女笑得跟朵花一样,乖巧得不行,心里欢喜,将她包好,抱着就出了门。 纯良满心满眼都沉浸在她四周目开启新世界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娘亲已经抱着她往她爹的书房去了。 等她回过神来,他爹正捧着她的脸,像逗一只小猫一样地正挠着她的双下巴? 好吧,虽说她现在已经圆到没有下巴了,可在她记忆中,她爹——夏漱石,堂堂天岂朝左丞相,明明就是个攻受分明,平日里狡猾如狐,见了皇帝就死忠到底,性子如茅坑里的石头般臭硬的死忠犬才是。 她眼前这个阳光灿烂,笑得一脸受样的中年美大叔一定不是她爹,一定不是。 “今日囡囡可乖巧的很,我抱着她一路来,都是笑呵呵的,这会儿子见了你也不哭不闹的。”沈氏在一边笑着看纯良父女两玩闹。 夏父捏了捏纯良肉嘟嘟的小脸,见自家闺女呆愣愣的模样,心里的宠爱都快腻了出来,道:“家里三房一个一个往外蹦的都是小子,好不容易得了这一个姑娘,要不是囡囡离不得你,估计老太爷恨不得将这丫头拴在裤腰带上。” 沈氏笑道:“囡囡是个姑娘,又是最小的,当然得如珠如宝的宠着了,诶?不如就叫囡囡夏明珠好了。” 纯良一听,娘亲要给自己起名字了,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虽然名字起得十分庸俗,但也比那个蠢笨的夏纯良来的好。 “夏明珠这名字不妥,若是咱家的闺女叫夏明珠,那皇家的公主又叫什么呢?这名字太尊贵了,我就怕一家子将来疼宠着她,反而将她养坏了,我看纯良二字很好,希望这小丫头将来是个纯真良善的好姑娘。” 纯真良善吗?纯良努力翻了个白眼给她爹,又一次确定了这一世的爹还是先前那个忠犬爹,犹记得第一世,慕容玦怎么说的来着,他好像说纯良这个名字和她十分相称,感谢夏家把她教养得蠢笨无知,才能让他得偿所愿。 第二世,慕容玦说她是个狠毒的毒妇,简直是糟蹋了夏纯良这个名字。 第三世,虽说慕容玦没对她的名字发表过评价,但据冷宫中的小太监说,皇帝陛下只要一听到夏纯良这个名字一天的心情都不会好,更别说见到夏纯良本尊了。 夏纯良这个三个字如蛆跗骨,就如同她那不太美好的三世,她这辈子好不容易重启一回,才不要再叫这个名字。 所以,下一刻,纯良就张大了嘴,嚎啕大哭起来。 纯良这一嗓子嚎得响亮又突然,惊得夏父差点就把她给摔了。 夏父回过神来,抱着纯良便颠了起来:“诶,我的乖囡囡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 “哇哇哇哇哇哇”我不要叫纯良。 纯良大喊着,奈何张嘴就只能发出婴儿的哭声,她一气之下,只能在襁褓里胡乱蹬腿,小脑袋瓜子一个劲儿地往沈氏哪里凑。 知女莫若母,沈氏连忙从夏父手里将纯良抱了过去,哄了半天,小丫头才稍微好些,只是仍是哭闹不停。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夏父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氏本就不喜自家相公给孩子气的名儿,女儿又是相公说话的光景哭闹起来的,心道难不成是母女同心,虽然自己都不信,仍是轻声问怀里的小丫头:“乖囡,告诉娘亲,可是不喜欢你爹给你起的名字?” 沈氏本就是随口问问,哪知怀里的小丫头下一刻突然就止了哭声,还讨好地朝自己呵呵笑了起来。 沈氏和夏父俩夫妇同时愣住,一时有些接受不能,敢情夏家不光出了位千金,还是位天生就有主见的主? 夫妻俩正处于震惊之中,就听见书房门口传来一阵浑厚的笑声。 纯良眨眼间便感觉自己落入了一双温暖的臂膀中,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满是慈爱的双眼。 是祖父!纯良立马很是识相地对着祖父甜甜地笑了起来,一双葡萄一样的大眼都笑眯了起来。 “哟!我家乖孙女见了祖父这么开心呀!”纯良见她祖父很是受用地轻轻拍了拍她,转头就皱着眉对她爹道:“我在外面都听见了,我说我家宝贝孙女怎么哭得那么凶呢,不就是个名字嘛,我孙女不喜欢,就不叫,等她大了,想叫什么叫什么。” 夏父见父亲发话了,也只无法,这个家里最疼自家女儿的可是他这个爹。 无奈之下,夏父只得道:“可是,爹,现在不给囡囡起名字,自家人要怎么叫她,总不能一直宝宝、囡囡的叫着,好歹要给起个小名吧。” “恩,这倒也是,小名……”纯良的祖父瞥了眼夏父,低头小心哄着纯良道:“乖孙女,你不喜欢你爹爹给你起名字对不对,小名就让祖父给你起好不好?” 夏父:“……” 纯良一听祖父要给自己起名,心里那个激动啊,她这位祖父,可是前护国大将军,一生征战沙场,是个真性情的豪爽之人,可比她那个酸儒一样的爹要邪乎的多,从不讲究什么对错善恶,她还真期待她祖父会给她一个什么罗刹傲天一样的名字。 为表支持,纯良又是“咯咯”一笑,成功惹得自家祖父欢喜得在自己脸上亲了一口。 祖父沉吟半晌,道:“恩,你在家里一群小萝卜头里排老九对不对,以后就叫小九好不好?” 夏父:“……” 沈氏:“……” 纯良:“……咯!” 小九就小九,小九怎么也比小纯良好吧。 解决了小名的纯良,不,现在是小九了,接下来就面临了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那就是她生理上需要得到满足和宣泄了。 当她娘亲抱着她凑上奶娘那对雪白肥美的丰腴时,小九的内心是惊恐的,她从里子到面子都是正正经经的女人,这辈子再加上前面三辈子都没干过这么猥琐的事情,她真心对女人的胸部没有兴趣。 于是小九很自然的就呕奶了,在连续饿了一天的情况下,小九终于成功地向众人表达了她不愿喝母乳的意愿。 夏老太爷更是大手一挥就领了一只羊羔进来,当看到小九香甜甜地喝着羊奶和米糊时,一大家子才算放心下来。 几日下来,沈氏觉得自己这第三个孩实在与前面两个不同,好好的奶娘不要,非要去喝羊奶,要说着孩子不省心吧,有时又实在省心的不得了,饿了也就哇的哭上一声,要换尿布了,哇哇哭上两声,一举一动聪明得都不像个孩子。 相对于夏母的烦恼,夏父倒觉得小九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光逢人就笑这点就很是讨喜,一家上下凡是见了的,都不由的想去捏捏小丫头的小胖脸,就连对他们大房有意见的弟妹都十分欢喜他家这丫头。 不过小九是不会知道自家父母的心思,她现在是个婴儿,每日大半时辰都在睡觉,清醒的时间很少,所以重生以来的时间全都花费对将来的规划上了。 这日,她还在计划着要才能废了太子,慢腾腾地翻了个身,就看见两个男孩正趴在床边与自己对望,一时间竟是愣住了。 两个男孩一大一小,生得俱是唇红齿白,精雕玉琢的,此时两双眼睛里都写满了好奇二字,小九只觉得可爱,便很是好心情地伸出手搭上了经前的一只手。 对面稍大一些的男孩一瞬间似乎很是兴奋,挤了挤身边稍小一些的男孩开心地道:“小二,小二,妹妹摸我了。” 稍小一些的男孩似乎有些生气地瞪了旁边的人一眼,将手朝小九又伸得近了些,悄声道:“妹妹,来。” 小九这下总算知道这两个男孩是自家两位哥哥,只可惜她前三世只见过自家哥哥们丰神俊朗的样子,眼下见了缩小版的哥哥们,感慨真是从小看到老,她大哥仍是一脸憨厚老实的好骗模样,二哥呢,这么小就是冷冰冰的面瘫儿童了。想起前三世自家哥哥对自己毫无原则可言的疼爱,小九一抬手就搭上了二哥的手。 “嘿嘿,妹妹呀,你可快点长大,等你再大一点我就带你出去玩,今儿太子听说我有一个妹妹,还很是羡慕地想见一见呢。” 太子想见她?呵,估计是小孩子心性,随口说说罢了,也就只能糊弄糊弄她大哥,可怜她大哥居然小时就如此单蠢了。 经历了三世,虽然她早已过了对慕容玦的逆反时期,可是这忌讳还是有的,所以她很是有骨气的挪走了搭在大哥手上的小胖爪子,酝酿力气准备翻过身去。 不想她二哥却是先一步下手,两根细胳膊一用力,将她抱起来就往屋外面走了。 小九一个哆嗦,生怕她二哥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摔了,连忙抱紧了二哥的脖子。 对于她的举动,她二哥似乎心情很好,很是难得地勾了勾嘴角,一只手托住她的小屁屁,把她更是抱得稳稳的,身后她大哥瞧见了,也跟着追了过来。 兄妹三人是玩做了一团,却是吓坏了迎面而来的夏母,夏母急着上前制止,一同而来的夏父拦住了。 “好了好了,你且放心些,瞧瞧平日里没轻没重的两个小子,这会儿抱着自己妹妹玩,可不像抱着什么金贵的宝贝似的,我可从没见他们俩那么小心过。” 夏父这般说到,自家闺女的笑声就远远传了过来,夏母凝神望过去,果真瞧见她家小儿子抿着嘴、小心抱着自己妹妹在园子里转悠,而她家大儿子则像个小跟班一样在后面护着。 夏母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家闺女可不得了,才这么点大,就引得她哥哥两个鞍前马后的,大了可不得跟眼珠子一样护着。” 夏母只是随口这么一打趣,若是此话被小九听了,肯定会觉得她母亲大人英明,若是前世不是碍于慕容玦的身份,她两个哥哥指不定把慕容玦那个混蛋给打杀了去,有道是有哥哥的妹妹像个宝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周岁 夏小九以为,遇上慕容玦才是自己人生悲剧的开端。 夏家一门除去她祖父和二哥,算得上是满门忠良。 祖父几番生死,从蛮族铁骑下保得天岂国威,又得先帝依仗,封为护国大将军。 父亲十五岁金榜题名,不骄不躁,从一个七品小官到后来的百官为相,可以说全凭的真才实干。 八位兄长,大哥袭了祖父的军衔,二哥被当世大儒收徒,是不可多得的名士,其余几位兄长入仕的官居要职,从商的又是商贾巨头。 生在如此传奇的世家,夏小九本以为自己可以荣宠一生,却不想前面三世不管她怎么翻腾,都是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吸取前几世的教训,夏小九算是琢磨明白了,慕容玦可不像先帝一般对夏家信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慕容玦自小就缺少安全感,也不知怎么的就养成了个阴翳多疑的性子,称帝后更是变得霸道弑杀,夏家如日中天,就像是哽在慕容玦心头的一根刺,按照慕容玦的性子,不彻底拔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幸现在家中就只有爹爹一个入朝为官,祖父又交了兵权不管事,家中几位哥哥虽是还没有长大,但这几日看着势头,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若阻了几位哥哥的前程,她又于心有愧。 左右这辈子她是死也不会入太子府了,实在不行,就勉强牺牲哪位哥哥的色相,让他先一步去勾引慕容玦的妹子慕容莹,慕容莹若成了夏家人,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抄她夏家满门。 夏小九因重生在初生之时,自以为占了先机,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先享个十几年的清福。 …… 转眼夏小九就将满周岁了,夏老太爷早早就吆喝着全府上下一齐上阵,竟把一个周岁酒做出了他老人家做大寿的排场。 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夏家人是出了名的护短,这些年盼姑娘跟盼星星月亮一样,这会儿好不容易得了个小丫头,可不得看得比当朝的公主还金贵。 是以凡是收到请柬的,都是正主带着正房夫人,携了重礼早早的来了,而没有收到的,也是巴巴地赶过来送礼,做主人的倒也干脆,敞开大门,凡是来道喜的一律放进来吃酒。 小九这日刚睡饱,就被沈氏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吃了一碗米糊糊后,沈氏给她换上了绣着迎春花的新衣,脖子上又给挂了红石榴玛瑙和长命锁的璎珞,小九蹬上一双鹿皮小靴就被沈氏抱着出门了。 这一路到大厅,沈氏听了一路来客的夸赞,俱是说她家闺女生得好,有福气。沈氏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场面话,低头瞧了瞧怀里的小人,一团雪白的小脸上漂染着淡淡的红晕,粉嘟嘟软糯糯的,像是年画里的娃娃一般,瞧着喜庆,生得这般好看,一瞧便知以后定是个能名动京都的大美人。 小九趴在娘亲的怀里瞧了一路,来的这些人有不少都是当年对夏家的落魄冷眼旁观的,只有跟祖父同一桌的那几个是曾经出手相助的,小九心里存了好感,所以一被祖父抱上了桌,就毫不吝啬笑脸,一个又一个地轮着抛笑脸,差点把她肥嘟嘟的腮帮子给笑抽了去。 一桌子见小九偷偷揉了揉自己的笑脸,都乐得不行。 坐在夏老太爷旁边的叶家老太爷,偷偷伸过手来在小九的脸上捏了一把,小九还没反应过来,她家祖父就一巴掌糊在人家手上,那熊掌一样的巴掌,小九看着都觉得疼。 叶家老太爷当场指着夏老太爷的鼻子骂道:“嘿,我说你个夏老鬼,你打我做什么!” “你捏我家小九做什么!” “捏一下不能捏啊,瞧你金贵的。” “就是金贵,我夏家的嫡孙女可不是金贵着。” 夏老太爷说着便抓着小九的手大笑起来,活生生一副有孙女万事足的模样。 叶老太爷虽然鄙夷夏老太爷一副孙女奴的模样,但心里对这个才见了一次面的小九也是异常喜欢的,再想想夏家和叶家的关系,便开口:“我说夏老鬼!咱们明眼人就直说了,你这个孙女我喜欢的紧,不若将来养大了嫁到我家来,你我两家都知根知底的,到时候虽是我家的人,可将来你家还是想见就见,该怎么疼就怎么接着疼的。” 叶老太爷说的直白,小九这会儿年纪小,脑容量小,还没消化过来,她家祖父,便啐了叶老太爷一脸:“我去你的,老□□的,我夏承先的孙女凭什么要嫁到你家去,美的你!” “诶?你还别给脸不要脸了,看不上我叶家?”叶老太爷一气,就指着旁边的人道:“你可看好了,这是我家宝贝金孙,你好好瞧瞧,配不配得上你家小九。” 叶老太爷这么一说,小九才顺着他指的方向瞧,视线下移,就见一个小少年坐在叶老太爷旁边,小身板挺得直直的,却才比大圆桌高上半个头而已,难怪她方才“陪笑”的时候没瞧见。 小九打量小少年时,一桌子的人也都在打量这个少年。有相熟的几个,已然认出,叶老太爷指的正是他家的小孙子叶溶云。 众人心里都不由骂了叶老太爷一句,这次周岁酒,各家都想带着年龄相仿的小辈过来,想着指不定夏老太爷看上了眼,今后能跟夏府攀上亲也是造化,可依着夏老太爷那个护犊子的性子,众人自然不敢明着打夏家千金的主意,是以都歇了心思。 没成想这叶家老太爷倒是敢明目张胆地带了自家小辈来,还这般直接地提了攀亲的意思,指不定叶家祖上有位叫司马昭的呢。 众人再观那叶溶云,却又起了另外的心思,暗道幸好没待自家小辈过来,若带了,这时候再一比,可不就成了陪衬红花的绿叶。 只见叶溶云小少年被这么多人盯着,依旧老神在在的,大大方方地起身朝夏老太爷行了个礼,一转眼,众人就瞧见这夏老太爷盯着叶溶云,似乎看出了些门道。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家溶云在一众小辈里可是尖顶尖的。” 叶老太爷昂着头显摆,夏老太爷撇撇嘴,心里懒得理会这等打他孙女主意的人:“你说配得上就行?还要看我家小九的意思才行,我家小九若说喜欢,做个玩伴还成,我就家小九若不喜欢,让你孙儿趁早滚边去。” 夏老太爷狂拽地这么说着,将小九往叶溶云面前抱近了些,问道:“小九乖,小九告诉爷爷,你看面前的这小子顺不顺眼。” 众人听夏老太爷这么说,齐齐在心里捏了把汗,心想才多大点的孩子啊,哪里能作数。 夏小九被自家祖父抱到小少年面前,她这会儿捋顺了,敢情叶家老头是给自己相亲来着。 不过,只要不是慕容玦,哪怕让她噶的姘头是个有龙阳之好的,她都是情愿的,更不要说,眼前这少年—— 小小年纪便玉貌丽华,气质优雅,像块蓄着浓雾的翡翠幽潭,若是长大了…… 总之,她看着相当顺眼,当下便“咯”的一声笑了开来,为表欢喜还十分给面子地朝着小少年伸出了肥爪子。 对面的小少年似乎愣了愣,待看清她脸上的笑意,便还了一个加倍灿烂的笑容。 小九被这笑容闪了眼睛,正云里雾里的不知所谓,就感到手上一暖,竟是被那少年握住了小手。 小九奇迹的有些羞赧,但仍是有“咯咯”地朝着小少年笑了笑,充分表现出对于新朋友的喜爱,没错,是新朋友,她家祖父刚不是说了吗,看顺眼了就是玩伴,感谢祖父。 而夏老太爷见自家孙女这么欢喜个外来的小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把将自家宝贝孙女抱得离叶溶云远远的,见叶溶云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爪子,便得意洋洋地用鼻孔哼了叶家老太爷一声,仿佛在说,看看,还是我家孙女魅力大啊。 叶家老太爷见夏老太爷这样子,倒是没再多说,心知两个小辈的事情有些着落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看中夏家千金这个身份才这么提议,他们两家到了这个份上,联姻不联姻的都不重要,不过今日一见,夏家小丫头和了他的眼缘,想到以后小丫头大了定是有不少人打主意,便抢先一步拖了自家孙子出来,天知道他只是看自家孙子成日闷在家里,才顺道带他出来玩玩,他可不像旁人想的那么多。 酒席过后,便要抓周。照理说,抓周理应在中午吃长寿面之前举行,奈何夏老太爷觉得不吃饱就抓周会饿着夏小九,所以就理所应当地挪后了。 大桌上摆满了各种物件,小九被放到桌子中央,她看着大桌上摆放着的东西,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些东西是那些人的手笔。 笔、墨、纸、砚、书本,这些应该是她老爹放的,首饰、胭脂、绣线、花样子,这些是她亲亲娘亲放的,镶着七彩宝石的匕首、刀鞘镂着金丝的宝剑、挂着铃铛的微型工匠,额,她祖父让她继承衣钵的心很强烈嘛。 咦?算盘、钱币、账册,她偷偷往小叔叔那里看过去,正巧瞧见自家小叔叔朝自己挤眉弄眼。好嘛,这奸商也来凑了一脚。 小九眼看着这一堆东西发了愁,家里人都是为自己好,她想让他们都高兴,怎么办? 正烦恼着,她就势便坐在了桌子中央,一副托着下巴沉思的模样,倒是逗笑了在场的众人。 一阵尖锐的传话声传来——“皇上驾到!” 小九听着无比熟悉的喊话声瞬间一个激灵,腾腾地一蹬小胖腿,屁股在桌面上一个打转,就已经朝着大门的方向趴了过去。 门外一身明黄的天子正携着他穿着凤袍的妻子走来,一瞬间就跪了一屋子的人,而小九独自一人趴在桌上却忘了反应。 她只愣愣地盯着天子身边那个少年,没错,是他,是他,就是化成了灰,她都能认出他,就算是目下年少的样子,都改不了那高贵非凡、目无下尘的模样。 是了,第一世时,当她知道自己即将嫁给那个如玉如芝般的人时,她因憧憬,曾偷偷地问过与他一道读书的两位兄长,问他们那人幼时是何模样,兄长是怎么回答她的? 大哥说,太子殿下幼时就气度不凡,那高贵与生俱来,防腐蚀从娘胎里带来的一般,一众皇子中从来没人能像他一般,只一眼就让你觉得他天生高人一等,醒目的很。妹妹好福气。 二哥说,太子早慧,心性非一般人可比,却从小就有副执着的性子,小妹嫁过去后,定要看顾好自己,莫要惹恼了殿下。 当时她只道她要嫁的是天下最最好的人,他本就是天下第二尊贵的人,就应该那样高贵待人。 可历了三世,她总算看清了自己的愚笨,也看清了慕容玦的为人,她看见过他待沈暮婉的态度,想来他的高贵从来都是因人而异的,那副执着的性子,注定了他若是厌恶你,看你的每一眼,只怕都像是看靴上的灰尘亦或是地上的污垢,那么轻贱。 心下伤感够了,小九打定精神,一眼再不往慕容玦身上看去,脸上笑容灿烂得跟向阳花一样,一门心思地讨好皇帝。 “平身。”皇帝一边走一边叫起,见桌上趴着个小人,还一脸甜腻腻的笑,觉得有趣,便将人抱了来逗弄。 入手感觉绵软,皇帝捏了捏小女娃的肥脸,只听“咯咯”两声,小女娃笑得跟个小老鼠一样,再戳了戳,她又是笑了,皇帝得了趣,改而去挠她的痒痒,女娃竟抱了他的手指傻笑起来。 皇帝骤然大笑,只觉得夏家人将小孩子养得着实是好,圆滚滚的,跟雪团一样,不哭不闹,关键还挺讨喜的,这等软软糯糯的小女娃,难怪夏家宠得跟什么的,要是他将来有哪位公主能像夏家这小女娃一样,他也愿意娇惯地养着。 “父皇。” 皇帝抱着夏小九竟忘了这一大屋子的人,待听到太子出口提醒才回过神来,小心将小女娃放回桌上,皇帝对着夏老太爷道:“朕先前陪皇后省亲,路过夏府,听说夏老在为孙女办周岁酒,所以特地过来凑个热闹啊。” “皇上肯赏脸是臣等的荣幸。”夏老太爷一边说着,偷偷看了自家孙女一样,仍旧没心没肺的笑着,倒是松了口气。 “夏老,我瞧你们这一桌摆的,是要给小儿抓周吧?”皇后娘娘问道。 “回娘娘的话,老臣的孙女方才正是要抓周。” “是吗,那本宫也给这丫头添个物件吧。”说着,皇后就取了头上的凤钗放到桌上。 小九看着桌上那根亮闪闪的凤钗,黄金的九翅栩栩如生,她有过经验,知道后宫中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品阶来的,这跟钗子可以说就是皇后的象征。 娘亲曾经跟她提过,她之所以会被皇帝另眼相看,是因为她在一岁抓周时,抓了皇后娘娘的钗子,皇帝认为她是个有福气的。 可照目下的情形看,她怎么觉着这皇帝和皇后这两夫妻和着伙来匡她呢,夏家千金的身份就这么吸引人,他皇太子又不是讨不着老婆,犯得着早早就来荼毒她这个小丫头? 小九心里生气,独独跃过那只凤钗,先是拿了一把小弓,满足了老爷子,又扑腾地够着了一支毛笔和一些绣线,讨好了父母,当然也不能忘了富有的小叔叔,她又从一堆钱币里拿了一块铜板,将这么些东西都归在怀里,才推着这么写鼓鼓囊囊的东西朝桌子的尽头出发。 夏老太爷一边震惊地看着自己孙女的惊人之举,眼看着夏小九再往前趴就要掉下桌子,连忙连带着小丫头怀里的东西一起抱在了怀里,不想一向在她怀里十分乖巧的小丫头这次却是挣扎不休,夏老太爷觉得不太对劲,就听夏漱石在一边道:“爹,小九应该是想要那副画。” 夏老太爷看了过去,见夏漱石指的是大厅正中挂着的寿比南山图,便命人摘了下来,拿到近前,问怀里的小九道:“可是要这副画。” 怀里的小丫头立即伸手要抓,夏老太爷送了过去,小丫头便出奇乖顺了。 众人半天终于等到夏家的小孙女抓周结束,看看那女娃怀里一堆的事物,不由都笑了起来。 皇帝瞧了半晌,越发觉得夏家的女娃有意思,叹道:“夏老啊,你家的姑娘胃口可不小,瞧这心贪的,不光要文武双全,还要多财多寿啊,以后得多厉害的男娃,才能收得了你家的姑娘啊?” “这小丫头懂什么,全都是胡闹,叫陛下见笑了。” 夏老太爷嘴里虽这么说着,可那脸上得意的笑却是丝毫不掩的,皇帝也不戳穿,问道:“弄了半天,朕还不知道你家这小丫头叫的什么名?” “这丫头是个有主见的,家里人给起的名字不喜欢就哭闹,所以到现在还起名,只起了小名,叫小九。” “哦?这小丫头还这么古怪,朕可得试试”皇帝盯着夏小九看了一阵,突然道:“朕看你圆滚滚的,给你起名叫夏圆圆怎么样?” “呜呜……”小九挣扎着哼哼起来。 “难不成要叫夏滚滚?” “噗……噗,不!” 夏小九一着急连“不”字都蹦出来了,这一下又都笑了一屋子的人。 皇帝捋着呼吸,一脸怪大叔的模样:“小九呀,既然不喜欢那些名字,那你干脆自己说你要起什么名字。” 皇帝明摆着为难人,夏小九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心道被你儿子欺负了也就算了,这会儿老子也来欺负人。 小九看了看怀里的画幅,画中的寿星顶着个寿桃一样突出的秃瓢,笑眯眯一副幸福小老头的模样,她只觉得舒爽,这辈子她可要跟这寿星一样,活得长长久久、快乐康健的。 “丘……丘。” 皇帝听小丫头嘴里还真往外蹦着字,更乐了:“丘?夏丘?” “啾,啾……啾,久,久!”夏小九蹦了半天,终于蹦出了“久”这个字,方才急得一身的汗,这会儿表达清楚了,便安稳地耷拉了脑袋。 “九?”皇帝跟夏老太爷面面相觑:“这小丫头看来还真是喜欢自己的小名啊。” “可夏九这名字不太适合姑娘家呀。”老太爷犯起了愁。 “久!久!”夏小九无奈地扯了扯手里的画,心道:是长久的久。 夏小九急得不行,小手一直乱晃,身子动得厉害,一个晃悠,怀里的画便落在地上了。 寿比南山图掉在了地上,夏小九苦了一张脸,心里埋怨自家人,平日里说什么一家人一条心,都是个鬼,关键时候却掉链子了。 不成想下一刻,那画就被一直在皇后身边充当屏风的慕容玦捡了起来,他仔细拍了拍画上的灰尘,又将画塞回了夏小九的怀里。 夏小九被慕容玦盯着,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就想要扔了怀里的画,不想这渣男方才竟将画的另一端搁在夏老太爷的臂弯处,夏小九欲扔不得,朝着慕容玦“哼”了一声。 “父皇,这幅寿比南山图取的是长命百岁,长长久久之意,夏家妹妹这么喜欢这幅画,方才指的应该是长久的久字吧。” 谁是你夏家妹妹!小九这会儿听慕容玦叫得这么亲热,背后起了一身冷汗,身子一僵,便没再动弹。 可夏老太爷却当是夏小九高兴顺意了,乐颠颠地问夏小九:“我们家小九喜欢的是长久的久,是不是?” 虽对于慕容玦这个渣男知晓自己的心意很是不满,但夏小九为了自己的名字,仍是配合地对自己祖父“咯”了一声。 “呵,既然夏家的小九喜欢长久的久字,便干脆叫夏久儿吧,叫着亲昵。”皇帝干干脆脆地就给起了名。 这就是圣上御口亲赐以名了,夏老太爷带着一家子又是谢恩。 虽说名字有一半是太子的功劳,夏小九还是觉得开心,一想到她改了名,也算是摆脱了作为夏纯良的命运,兼之以后若是旁人唤起她的名字,久儿久儿,可不像是在恭喜她长命百岁一样。 想到这夏久儿又笑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突然,她听见慕容玦道:“夏老,孤可以抱一抱久儿吗?” “当然可以,殿下小心些。”她祖父这么回答道。 接下来,她能看到慕容玦小心地接过她,少年小小的臂膀倒比她二哥的还要坚固,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 她记得的,从前慕容玦那为数不多的拥抱里,印象中最深的。是第一世大婚之夜的那个拥抱,她被慕容玦抱在怀里,仿佛就像是被一条毒蛇抱着一样,她依稀能感到的只有冰冷和隐忍, 呵,此刻这个少年慕容玦应该对婴儿的她感到好奇吧,毕竟夏家现在还没有那么鼎盛,现在的慕容玦抱她可不像以前那样会觉得屈辱,若是换了以前的慕容玦,估计她现在早就摔死了。 说实在的,到现在,她还不能冷静地对待慕容玦,就证明她对慕容玦还是有些感情的,前面三世她都渴望这慕容玦不带恶意的拥抱,只是现在…… 姑奶奶她不稀罕了!! “哇!!!!!” 夏小九挣扎着扯开嗓子就哭了起来,这是夏小九子重生以来头一次哭得如此激烈,夏家人都吓了一跳,夏老太爷连忙从太子手里将自家孙女抱了过来。 哪知道这一抱,这才发现,太子身下的袍子居然湿了大片。 夏小九居然尿了太子一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沈夏两家 莺飞草长一年春,夏小九两岁的这一年,右相沈长风喜得一女,名唤沈暮婉。 沈家和夏家完全相反,前后几个孩子都是女孩,所以这次沈长风的夫人生了沈暮婉,满月酒也没怎么大办,请的都是相熟的几人和自家亲戚。 两岁的夏小九已经能走路了,被沈氏牵着进屋的时候,见了上头坐着的沈长风,沈氏拉了拉她,让她叫舅舅。 夏小九规规矩矩地叫了声,沈长风瞥了她一眼,冷淡地应了一声,就没了反应。倒是他的夫人王氏热情地塞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当做见面礼。 对于沈长风这个舅舅,夏小九没什么感情,本来嘛,她娘亲和沈长风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她娘是后娶的继室所生,沈长风却是早年过世的先夫人所生,沈长风看她娘不顺眼再正常不过,而且他还一直跟她爹不对付,她娘当年不顾沈家人的反对,嫁了她爹,沈长风这会儿还让她们一家人进门已经很有气度了。 夏小九满月和周岁,夏家都送了请帖,可是沈家一个人都没来,连份礼都没送,她祖父本来是不同意她娘来的,只是她爹那个阴险的,说什么要做场面功夫,她娘才带了她兄妹三人过来沈府吃酒。 夏小九坐在沈氏身上静静打量王氏怀里的小孩,说实话,沈暮婉生得跟王氏比较像,黛眉泪眼瓜子脸,一看就是个惹人怜惜的模样。估计是后来养得歪了,才成了个两面三刀,命中带毒的蛇蝎美人。 心里对沈暮婉这个情敌,夏小九还是膈应的,虽然现在沈暮婉还是个屁大点的孩子,她不可能去找一个孩子的麻烦,不过防患于未然还是有必要的。 前面几世,沈暮婉最嫉恨的不过是夏纯良做了几年皇后的位子,夏小九心里清楚的很,这女人跟慕容玦一样,在某些方面执着的很,慕容玦是一门心思认为夏家满门奸佞,而沈暮婉则是一门心思认为皇后之位本来就是属于她自己的,而夏纯良便是那个抢了她后位的强盗。 既然这一世夏小九打定心思不入东宫了,将沈暮婉这朵黑莲和慕容玦那个贱人送作堆便是她的另一个目标了,相信他们一个郎有情、妾有意的,没了她这个阻碍,一定很乐意搅和到一块的。 沈长风在屋里待了一会儿便走了,沈氏和王氏在屋里说话,夏小九的两位小哥哥早跑到外面疯去了,夏小九和沈暮婉被一起放在床上,旁边有王氏和沈氏的丫鬟看着。 夏小九装模作样地躺了一会,待床帐外两个丫头悄声说话时,她一咕噜就爬坐了起来。 坐在正上方,夏小九拖着下巴,这次仔仔细细地瞧着沈暮婉,越看就越觉得平日里人们常说的相由心生都是放屁。 长大后的沈暮婉生得跟九天玄女一般,男人瞧着就觉得纯洁善良,是个典型的能激起男人保护欲望的类型。 而从前的夏纯良呢,不是不美,若将沈暮婉和夏纯良放在一块,只看脸的话,夏纯良就能将沈暮婉秒成渣渣,只是那美由太具侵袭力,若将沈暮婉比作纯白的白莲,那夏纯良必定是浴火的红莲。 遇上好色的昏君,夏纯良定比沈暮婉吃香些,只是她俩遇上的是慕容玦,慕容玦看她们,不是一眼观美丑,而是一眼定忠奸,夏纯良那样祸国妖姬的长相,慕容玦定一早就把她当做是夏家派来魅惑君主的。 第一世时,夏纯良还为自己的容貌沾沾自喜,只觉得就凭她一张脸,慕容玦终会喜欢上自己,第二世时,她却恨毒了自己的一张脸,最后终于在某一天拿着瓷碗的碎片,一下又一下地划花了去。 夏纯良第二世在冷宫中那段日子,伴随着帝皇的厌弃和漠视的是,每日醒来的饥饿,日复一日的寂寞,还有……几欲让她自尽的屈辱。 过去坐在后位上,看着一众妃嫔向自己请安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沦落到要靠美色去换取一个发霉的馒头或是一件破烂的棉衣。那时,若不是念着父兄,她不会让人那样侮辱,尤其是那些……她还记得太监□□的玩乐声、头皮上被撕扯的痛楚、身上令人作呕的触感…… 那些下贱的宫人,她是怎么挨过去的,她怎么能允许自己忍下来…… 夏小九泫然欲呕,不由长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直可以回避的记忆被勾了出来,夏小九眸中闪过一道厉色,伸出手就朝沈暮婉娇嫩的脖子上抓去。 贱人!!!她当初一定是脑子抽了才想着要放过沈暮婉!!! 夏小九双手不断收紧、收紧,身下的婴儿因呼吸不顺,突然大哭起来。 哭声惊到了外面的丫头,也惊醒了夏小九,夏小九醒悟过来,在丫头过来前,掩好了沈暮婉的脖子,一翻身趟得远远的。 “娘!娘!娘!” 沈暮婉被抱起的同时,夏小九也朝着外头喊起来。 王氏和沈氏听到自家闺女的哭喊声,都赶了进来。夏小九一窝到沈氏的怀里,便立马抱着沈氏的脖子道:“娘,回家!要回家!要回家!” 夏小九将她娘面露犹豫之色,扯开嗓子就哭了起来,大有一副沈氏不同意,她就闹腾下去的意思。 夏小九是怕了,她担心她再和沈暮婉待在一起,她会忍不住再干出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沈氏现在也有些摸清了自家姑娘的意思,知道自己的丫头平时不哭不闹乖巧的不得了,可一旦哭闹起来,若是不顺了她的心意,今日怕是会没完了,想了想,左右在沈家也是看沈长风的脸色,干脆跟王氏告了罪,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夏府。 回了夏府,傍晚十分,夏小九就听说王氏杖毙了一个丫鬟,原来她们一家子刚离了沈府,王氏便发现了沈暮婉脖子上的掐痕,而王氏一早就发现了身边的一个丫头被一房姨娘买通,只是一时腾不出手脚来处理,这次沈暮婉出了事,王氏便干脆连带着将那房姨娘也发卖了出去。 夏小九对于自己间接害死了一个丫鬟倒是没什么愧疚心,反正她的圣母心老早在第一世的时候就用完了,三世里都是自身难保的命,这一世她才没工夫白费什么好心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而那房被发卖的姨娘,夏小九表示她真的对姨娘这种人无感。得益于夏老太爷的以身作则和优质教育,夏家男儿在整个天岂朝都是奇葩一般的存在。 爹爹和两位叔叔专一,夏家的女人又能生,这么多年来,夏家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夏小九一直都忽略了这个时代男人是可以三妻四妾的这个真相,所以从前她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慕容玦纳了一个又一个妃子是十分不可饶恕的事情。 待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夏府的花园里便是一派生机。各种不知名的花儿从石缝里生长出来,鲜美缤纷,单看品种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名品,可就是这样随随便便地长着,并看不出精心修整的感觉。 这日,夏琅淏和夏审言从宫里下了学,两兄弟一进府便推搡着进了夏小九的房间,见奶娘正在喂夏小九喝甜羹,两兄弟都静了下来,坐在一边候着。 等夏小九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甜羹,就被两位哥哥捉了出门。 夏审言抱着夏小九坐在自己的脖子上,夏小九抱紧了她二哥的脑袋,看到的都是平日里看不到的风景,她二哥跑得快,风一阵阵地吹过去,她这几日闷在屋子里本是烦闷,这会儿她心里畅快,一路全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到了花园,夏小九让她大哥给她摘些花,可她大哥却是摇摇头,说什么要去捉只独角仙来给她玩,夏小九叫都叫不住,想起那只跟屎壳郎差不多的黑甲虫,不由瘪了瘪嘴。 夏小九正准备朝着夏琅淏撒娇,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小九。” 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一美妇人带着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在上面的亭子里坐着,她朝那边挥了挥手手,笑着喊道:“小婶婶!” 夏小九动了动坐在夏审言肩上的屁股,就想要下去,她二哥就已经放了她下来,唤来她大哥一道,牵着她往坡上去了。 “小婶婶好,哥哥好。”夏小九一到了亭子,就嘴甜地叫人。 “诶,小九过来。”三夫人胡氏道。 夏小九迈着小短腿走过去,被胡氏抱了起来,顺势便勾了胡氏的脖子,亲了亲她的脸。 “诶哟,咱们家小九真可爱,怎么就不是小婶婶的女儿呢。”胡氏喜得捏了捏夏小九的肥脸,顺手从桌上拿了个竹编蚂蚱给她,道:“婶婶才辫的,给小九玩。” “谢谢小婶婶。”夏小九接了蚂蚱,见那蚂蚱在叶子上晃晃悠悠的,颇为生动,便欢喜地摆弄了起来。 “阿淏啊!”这边胡氏却盯着她大哥笑了起来,“别人家的哥哥都是给妹妹捉的蝴蝶,哪有你这样的,居然捉黑虫子给妹妹玩的。” 夏琅淏面上一红,对胡氏道:“我以为妹妹喜欢。” “姑娘家跟你们男孩可不一样,哎,谁让我们家先前没女孩呢。”胡氏说着就叹了口气,好笑地指了指旁边埋着头不吭声的三胞胎:“不过我家的这三个也没好到哪里去,今天要不是我拦着,指不定就带着一堆蚂蚱找小九玩了。” “啊?”小九不由瞥了她另外三个哥哥一眼,果然瞧见他们面上一红。 夏家的男孩脑回路难道都一样不成? “小九啊,小婶婶现在在教你这几个哥哥编东西,等到他们学会了,以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叫你三个哥哥编给你。” 小九听了胡氏的话,很是无语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花这么多功夫,就为了让自家儿子给她这个小侄女编东西,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一点 “小婶婶,我也能和你学吗?”一直在一边没说过话的夏审言突然道。 “当然可以。” 胡氏说着便当着孩子们的面就演示了起来,到了最后连一直不感兴趣的夏琅淏都凑了过来,小九坐在胡氏腿上,看着齐刷刷五双眼睛,闲着无聊也抽了两根椰子叶,学着胡氏编了起来。 夏家九个孩子里,最聪明的是夏小九的二哥,果然,胡氏才演示了两遍,还没讲解,她二哥就已经递过来了一只竹蚂蚱。 “还想要什么?”她二哥又抽了几根椰子叶很是淡定地问她。 夏小九抽了抽嘴角,看见她其余五个哥哥都黑了脸,倒是胡氏拍着她二哥的脑袋笑道:“哎呀,我看家里这一群小萝卜头里也就审言又聪明又细心了,你要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夏小九无力地叹了口气,听他二哥回道:“小婶婶是想将我们这一房的人都要过去吗?” “嘿,看来审言不光聪明细心,还是个善辩的啊!”胡氏说着就将小九交给了她二哥,也没管杜审言的臭脸,然后一转头竟就去训了自己的三个儿子:“瞧见了吧,跟着你们二哥学着点,娘不过让你们编这么个小东西,你们一个个花了一个下午竟都比不上你们二哥那一眨眼的功夫,不过学了几日算盘,今天早上就刚跟账房先生顶嘴了,仗着有点小聪明,就不得了了?” 夏小九这会儿是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自动跟着自家哥哥出了亭子。 走了老远,夏小九都能听见胡氏训斥三胞胎的声音。 夏琅淏双手枕在后脑勺处无语望天,半晌没好气地道:“亏小婶婶还是我们长辈呢,居然借我们来教训六弟他们。” “不是我们,是只有我。”夏审言平静地道:“小婶婶不是想借我们当幌子,只是我们正巧碰上了而已,方才也是我凑上去要学的,小婶婶既然是我们的长辈,教训我们小辈,让我们互相学习又没有错。” 夏琅淏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什么,估计也是觉得夏审言说得对,想通了。 夏小九这会儿手里还拿着方才胡氏和二哥给自己编的蚱蜢,她从前跟二房和三房的人接触得不算多,这会儿心里也不好拿捏自己在那两房人心中的地位,不由拉了拉杜审言的袖子,问:“二哥,小婶婶,哥哥给编东西,真的?” 夏小九说完,就见她二哥笑了下,将她抱起来捏了捏鼻子:“小婶婶不会骗小九的,小婶婶很疼小九的,以后二哥哥也会给你编东西的。” “小妹,以后大哥也给你编。”夏琅淏也跟着说道。 看着自家大哥着急的模样,夏小九甜甜地笑着:“好。” 晚上沈氏给小九喂饭的时候,三房那边遣了丫头过来,沈氏让她进来后,小九就看见那丫头手里拿着几个竹蜻蜓和竹青蛙,虽然看起来没有她二哥编的细致,倒也生动得很。 那丫头从挎着的食盒里拿出一盘糕点放在了桌上,小九看过去,就见是一盘奶香桂花糕,而且还特地做成了小兔子的样子。 那丫头道:“这些竹编的小玩意是三位少爷编好了给小姐的,三奶奶怕下午的事情吓着了小姐,回去特地做了这盘桂花糕给小姐尝尝鲜。” 沈氏让人送了那丫头回去,小九拿了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小口,入口不是很甜腻,还和着一股奶香,小九就知道这盘糕点还真是特地为她做的。 小九心里高兴,就吃了好几块糕点,又回想了遍下午二哥的话,想自己的担心怕是多余的,家中父慈子孝,兄亲弟恭,妯娌之间没有权利财产纷争,不像那动不动就算计人的后宫,动辄就是拉帮结派,下肚害人的。 小九这般想着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觉得自己这一世后来怎么着虽然没着落,但眼前却是幸福无比的。 小九对着桌上一碟糕点和玩具乐了半晌,才让沈氏帮着把几位小哥哥送来的小玩意和下午小婶婶、二哥送来的并在一块,放到了箱子里好生收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再遇 四月桃花开,帘外东风软。 叶家的大夫人和夏小九的娘亲,两人未出嫁前,在京都是齐名的美人,与夏母相比,叶夫人要高调地多,因叶夫人年轻时最喜桃花,又喜欢桃花树下跳舞,故得了桃花美人的雅名。 叶家老爷娶了叶夫人后,就专门辟了一处空地种植桃树,今年叶家的桃花开得盛,夏家便接到了如今的桃花夫人的帖子。 就叶夏两家的交情来说,两家往来得密切,自然很高兴两家小辈混迹在一起,只是前三世里,夏小九只记得和叶家两位庶出的姑娘有过泛泛的交情,对于叶溶云的印象,只模糊的记得,他后来似乎出家做了和尚,还是她家师傅的掌寺师兄所收的徒弟。 所以严格来说,叶溶云将来会是她的师弟? 这边夏小九还没下马车呢,就听到她三哥在外面很是嚣张地放话:“你就是那个想要勾搭我妹子的臭小子?” 小九听了他三哥夏文磊的话,只觉得牙酸,正被娘亲抱了出来,果然看见她二婶婶一拳头砸在他三哥的脑袋上。 不管怎样的世家,总是需要一个混世魔王般的刺头,她家八位哥哥里,也就老三最让人头疼,三哥小时候身体不好,被二婶婶给惯坏了,平日里跟个小混混一样,惹了一家子在后面给他擦屁股,后来被祖父给扔到军营里混了一段日子,倒成了文人最怕的那种不要命的武夫。 小九朝三哥对面的叶溶云看去,真真是桃花初开,有美少年,名唤溶云。 只见那个美少年裹了身白衣,袖口上绣着他母亲最爱的桃花,漂亮的五官就像是造物者无数次整改过一样的完美,虽然年纪小,但比起马车前一排站开的八位兄长,端的上“丰神俊朗”四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叶溶云眸中掠起狡黠的光彩,很是无奈地对她三哥耸了耸肩。 很明显她三哥和叶溶云不在一个段数上,她三哥捏了拳头就要暴走,又被她二婶婶给拎了回来,最后只得无奈地走过来对她道:“小九,就那个小白脸,你可别因为人家长得好就被骗了。” 小九望着她三哥那煞有介事又过分担忧的脸,心下十分复杂。 ——三哥一定是她们家最缺心眼的小子。 叶夫人送来的请帖十分考究,用的是十分名贵的纸张,小九本以为叶夫人的赏花会也会办得考究异常,不想竟是随意的很。 桃花树下摆了几张四方小几,几碟小点心和些果酒茶水,夫人们凑在一堆聊人家的闲话,小的孩子就在旁边的一桌玩闹,连个有趣的节目也没有,好像真的只是赏花而已。 虽说叶溶云优秀,但小九的哥哥们也没差到哪里去,没一会儿,世家的小丫头们就已经把她家的八位哥哥围了起来,她那三胞胎的哥哥们尤其受欢迎,只有她二哥冷着一张脸,倒没人赶往他跟前凑。 小九仰着小脑袋顶着头顶的桃枝发呆,正心不在焉地张口吞下她二哥刚给剥好的一把瓜子仁,便感觉到有人正盯着她瞧,那视线热烈得紧,她一转头就看见叶溶云的笑脸。 不成想叶溶云白长了一张好脸,却是这般没有人气,周围竟一个人也没有,她大哥好歹还有几个文弱小弟围着呢。 吃人嘴短,夏小九想都不想就抓了一大把瓜子仁过去,叶溶云愣了愣,倒是接了,只是拿在手里不吃。 夏小九刚想跟叶溶云联络联络感情,眼神一错,就已经被叶家丫鬟手里的一碟桃花饼吸引了过去。 叶家的桃花饼,夏小九尝过,味道绵甜、口感酥软,比京都最好的糕点铺子做出的还要好吃百倍,只可惜叶夫人每年做的不多,桌上的这一碟刚刚好每人一块。 哥哥们囫囵吞枣地就吃了,小九却舍不得,慢慢地一口一口吃掉,舔了舔手,往盘里看了一眼,只剩下粉末的饼渣渣了。 她心不在焉地回味着桃花饼的滋味,片刻后,面前就多了一块桃花饼。 叶溶云将桃花饼往夏小九面前一递:“给你吃!” 小九愣了愣,抬手去接,再三看了叶溶云一眼,才小心地咬了一口。 “谢谢哥哥。” 叶溶云又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会让娘多做些给你的。” 小九又一次被叶美少年的笑颜闪花了眼,着急忙慌地四下乱瞄,最后还是又抓了一把她二哥新剥好的瓜子仁递了过去。 “哥哥,吃。” 小九正努力地想要给对面这美少年一个真诚的、纯真的、惊艳的笑容,她那煞风景的二哥却一边阴仄仄地叫道:“小九!你不想吃哥哥辛辛苦苦剥的瓜子,哥哥就不剥咯。” 小九:“……” 回家的时候,叶夫人送了她一整盒的桃花饼,取笑道:“这么喜欢我家的桃花饼,不如就嫁给我们家阿云,将来伯母年年给你做桃花饼吃。” 沈氏在一边偷笑,她三哥冲过来提了食盒,牵着她就走,一边走还不忘痛心疾首地数落她:“你个吃货,忘了三哥怎么说的了吗,至于一盒桃花饼就给卖了?” 小九欲哭无泪,她三哥明明是让她小心美色,又没让她小心美食,她才两岁啊,两岁,说这么深奥的话题,能听懂吗!! 从叶家回来后的几日里,小九的八位好哥哥都轮番地对她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但兴许是真的考虑到她的接受问题了,她最常听见的话永远是,“叶溶云,坏!”“叶溶云偷偷打哥哥!”“叶溶云抢哥哥的桃花饼!” 所以说她家这几个哥哥,到底是觉得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溶云经常来夏家,只是每次来的时候,小九的哥哥们都跟见了鬼子进村一样,恨不得直接上刺刀。 夏小九还是很欢喜的,原因无他,只因为叶溶云每次来夏府,都会带上一盒糕点,桃花谢了以后,就没有桃花饼了,不过叶家糕点师傅的手艺出奇的好,叶溶云次次换了新花样,小九对叶溶云的好感度与日俱增。 夏小九五岁这一年,圣上要给太子选一个专门传授为君之道的老师。 前三世的时候,皇帝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沈长风,还有一个是她爹,听说皇帝本人本来看好的是她爹爹,只是一时脑子抽了,搞什么人道主义精神,最终还是让太子自己选。 结果毫无悬念的,慕容玦选了沈长风,沈长风也不负众望的将慕容玦祸害成了一个暴君。 所以当夏小九得知自己的爹兼任太子太傅时,夏小九毫无防备地感受到了世界对她深深的恶意。 “大哥!”夏小九抱住她大哥的大腿质问道:“为什么太子选爹爹,不选舅舅!” 她大哥道:“可能是觉得爹爹学问高吧。” “舅舅学问不高吗?” “舅舅是当朝右相,学问怎么可能不高。” “那为什么不选舅舅!” 少年你快些进入重点! 夏琅淏沉思了一会,十分正直地道:“先前太子好像说过,他觉得爹爹才学非凡,为人高洁忠义,务真务实,他十分敬仰。” 她二哥点头附和道:“太子昨日说,舅舅性子暴躁冲动,时候做开疆拓土之臣,而爹爹性子稳重周正,适合做安邦定国之臣。” 小九:……简直放屁!慕容玦绝对被驴踢了,慕容玦怎么能舍掉暴躁的舅舅啊,从前分明是右相虐他千百遍,他待右相如初恋的节奏啊!这不对啊! 而夏父做了太傅的弊处也渐渐显了出来。 这日,三胞胎去跟账房学习,二夫人带了三个儿子回家省亲,小九的大哥、二哥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所以她头一次毫无阻碍地见着了叶溶云。 叶溶云这次带了枣糕,软糯糯的枣糕一点都不甜,小九想着分点枣糕孝敬自家祖父,跟叶溶云一提,他也正好想去拜见祖父,两人就往她祖父的屋子去了。 “祖父!叶哥哥带了枣糕过来,小九带给你吃。” 因为夏老太爷疼爱孙女,所以早在夏小九能跑起来的时候,就进自己院子所有的门槛都削了去,所以夏小九一到了祖父的院子,埋头撒丫子便往屋里冲。 她这般迈着小短腿刺溜往里冲的架势,就跟喝醉了酒酒驾一样,很容易撞人。 等她摸了摸被撞疼的脑袋,满脸嗔意地抬头准备数落自家哪位哥哥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娇气的笑意立马转变成了惊惧。 这这这!!!为什么慕容玦会出现在她家里!!! 小九出于动物的本能,无声地长大了嘴巴,一转身跟个小疯子一样原路往回跑。 此刻,小九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能喝慕容玦再扯上一点关系,她只想四周目走另外一条线,哪怕是无cp,她也要活着通关g呀。 小九不知道自己一通乱跑,正正好被门口候着的叶溶云抱了个满怀,叶溶云一手提了提食盒,另一只手费力地托了托她的小屁屁,好笑地问:“你这一阵风似的要干什么?不是说要送枣糕给祖父的吗?” 小九心里发慌,怕再跟慕容玦碰面,这辈子也玩完,因此死命攀着叶溶云的脖子,小脸埋在少年的脖间,就是不抬头。 “叶溶云!!” 夏琅淏恶狠狠地吼了一声,跑过来就要把夏小九抱走。 小九哪里肯哟,她方才又不是没瞧见,她大哥跟慕容玦一副好兄弟的模样,应该防的人不防,对她好的人,防得跟防贼一样。 “小九不要大哥!要叶哥哥!”小九抽出空瞪了她大哥一眼。 夏琅淏被小九吃里扒外的举动打击到,一瞬间就黑了脸。 “阿淏,你怵在门口做甚么,妹妹不要你,自然是你做的不对,还不把叶家小公子请进来。” 里面夏老太爷发了话,夏琅淏哼了一声,率先进去了。 叶溶云抱着小九进去后才将她放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将食盒递了过去,朝她祖父问好:“见过夏爷爷!祖父拖我向您问好!” “恩。”夏老太爷点了点头,对着小九和叶溶云道:“这是太子殿下。” 小九跟着叶溶云见了礼,这会儿细细看去,便发现了慕容玦的不同来,慕容玦本就生了一张艳丽的脸,只因从前一直阴着脸,旁人都被皇帝的暴戾所慑,也没有人关心皇帝长得是圆是扁,现在面前的少年郎勾着一抹狡黠的笑容,周身散发着凛然高雅的光彩,仿佛是出尘的美玉一般,小九的心猛地一缩,听慕容玦轻声唤了句“妹妹”,竟越发不敢直视他。 “我……我不是你妹妹,我是我哥哥们的妹妹,我是夏家的小九!!”夏小九也不知道是说给慕容玦听,还是特地说给自己听,只是紧紧地攥紧了旁边叶溶云的袖子。 “好,孤不叫你妹妹,叫你小九。” 慕容玦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笑意,好似心情很好,小九心里突然就有些复杂,又酸又痒的。 她匆匆点了点头,仍是曳紧叶溶云的袖子闷不吭声。 她说不出话来。算上前面三辈子,慕容玦对她的态度就没这么好过。 小九知道慕容玦在他祖父的屋子里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她等着被人找借口支走,一门心思地放空脑袋发呆。 慕容玦这妖孽突然解了腰间的玉佩递过来:“喜欢就送你。” 小九愣了愣,不知道慕容玦突然又抽的什么风,不敢去接那玉佩。 夏琅淏走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在自家人跟前要怎样也就算了,怎么能盯着太子殿下的玉佩猛瞧。” 小九这才回过神来,敢情她先前是盯着慕容玦的玉佩了…… 慕容玦笑道:“不碍事,小九若喜欢,就拿着。” 小九怎么敢接,这一接万一被说成是私相授受可怎么好哟,她不由往叶溶云身后躲了躲,偷偷觑了祖父一眼。 幸而她祖父大约是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叹息道:“小九,平日里不是挺招人的吗?怎么这会儿见着太子殿下就认生了?太子殿下说送你,你就拿着。” 小九哪好意思跟祖父说她不是认生而是认怂,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玉佩,在她祖父让她走的时候,三步并两步地跑了。 从祖父的院子出来,小九本着主人家的规矩,亲自送叶溶云出去,叶溶云站在马车前,俯下身来看她,而后挑着眉梢笑吟吟地道:“小九喜欢玉器?” 叶溶云这么问,小九就知道是因为刚才的事,她本想摇头说不是,但先前又的确盯着人家的玉佩来着,再者手里的这块不是块凡品,抛去玉佩的原主,她也确实喜欢,便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恩,那改明儿,叶哥哥寻了好的玉器,给小九送来。” 叶溶云点了点头,临上马车的时候抛给小九这么一句话。 小九在原地呆了好久,着实没想到叶氏美少年还有当霸道总裁的天赋,心里不可说不欢喜,还是头一次被如此强攻,捧了捧自己的小肥脸,才蹦蹦跳跳地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拜师 再一年春天的时候,宝成寺的住持悟尘大师要升座说法,举行春祭。 春祭是为国家祈福、檀那祈福的寺院活动,悟尘大师又是名寺里的名和尚,在这个时代的老太太眼里,就跟当红的偶像差不多,偶像要升座召开见面还,那号召力当然强大,所以这一年的春祭,前去拜佛的世家女眷不在少数。 叶家的老太太晚年信佛,叶家老早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准备了起来,而作为叶夫人闺蜜的夏母,自然收到了邀请。 对于悟尘这个妖僧,小九感觉很玄乎。在慕容玦还是皇子的时候,那和尚是第一个跳出来说慕容玦有帝王之相的,而慕容玦当了皇帝以后,也是那和尚第一个跳出来说慕容玦王道衰微,虽然头两世夏纯良早死,她不知道慕容玦最后怎么样,但第三世,慕容玦确实是头顶绿光地惨死了。 说白了,悟尘就像一个bug一样的存在,小九不敢去招惹,但悟尘的师弟,她还是很想见一见的。 说服了沈氏,夏小九最终得以坐在宝成寺的大殿里听天书。虽说这天书听起来不甚悦耳,但看起来……还是十分悦目的。 她本以为她家师傅的师兄应该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却不想悟尘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光那一副唇红齿白的青年面孔,玉貌花容,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都只聚到这一人身上,满身光华的,跟菩萨的圣光似的。 小九环顾周围一圈,看见不少青年女子,那眼里的爱慕满殿洒的,她骤然觉得连周围空气的温度都高了起来。 坐了好一会儿,小九觉得腿都僵了,偷偷摸摸换了个姿势朝她娘亲身上靠了过去,小声问:“娘,娘,你听得懂吗?” 小九娘道:“听不懂。” ……好吧,她娘跟她一样,纯属是来打酱油的。 “那我陪娘亲说会儿话。” 沈氏点了点头,也靠近了去。 “娘,那个和尚真好看。” 沈氏偷偷捏了捏自己小九的脸,道:“娘也觉得好看。” “娘,是不是长得好看才能做住持啊?” 沈氏正经脸:“是啊。” 小九目瞪口呆:“……” 她娘该不会是已经察觉到她是重生的了吧…… “诶哟,别听你娘忽悠你,小九,上面那个和尚可不光脸长得好看哦。” 不知什么时候叶夫人也过来凑了一脚:“悟尘大师半岁的时候就替了苏国公府的大老爷出家,自小在老住持身边养大,人家是沐浴着佛光长大的,听说有悟性佛缘,是天生的高僧,能一言断祸福的……” 叶夫人说了一半,见小九一脸认真的模样听着,只觉得呆萌呆萌的,便笑道:“反正我说了这么多,你八成也没听懂,反正,小九你只要记得,悟尘大师不光生得好看,还很厉害很厉害的,下次要装作很敬仰很敬仰他,知不知道?” 装作?小九心想这叶夫人也是个蔫坏的,点了点头,却是明白了一点,这个悟尘根本就不算多么牛逼哄哄的bug,说不定还可能是独属于慕容玦的自带圣光的作弊神器。悟尘和尚既然出自苏国公府,慕容玦有帝王之相的预言,含水量就相当大了。 前三世,慕容玦从当上太子到出任皇帝、走上人生巅峰,这一路可谓极其平坦的康庄大道,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可能认为慕容玦是个走狗屎运的,但事实真相却是,这后面一直有苏国公府给慕容玦铺路。 至于苏国公府为什么要给慕容玦铺路,牵扯到宫闱阴私,小九知道,也只当自己从来不知道。 小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娘闲扯,因早晨天还蒙蒙亮就出发了,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大殿里的佛音实乃上等的催眠曲,沈氏身上又有淡淡的香味,小九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她娘推了她一把时,她还勾着嘴角呢。 小九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和尚笑了:“大师好。” 悟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施主好。” 小九环视周围一圈,果然见不少想跟悟尘说话的人凑了上来,偷偷拉了拉她家娘亲。 沈氏其实心里也有些吃惊,毕竟平常有不少世家想要单独得到悟尘大师的指点,但人家悟尘大师是高僧,高僧就要有高僧的谱,因此除了皇亲国戚,悟尘大师从未主动与凡尘中人说过话。 沈氏又惊又喜,问道:“大师,信女这厢有礼,不知我家小九可是有什么地方……” “是!” 沈氏的话未说完,便被悟尘大师给止住了,“施主,令爱与我佛有缘。” “啊!” 沈氏大叫出声,这会儿连世家夫人的形象也顾不上了,连忙把小九护到怀里,小心翼翼地询问:“大师这话是何意?” “施主可让贫僧度了令爱?令爱是生来当归我佛门。” 悟尘这话一说出口,便惊了周围的人。悟尘大师至今尚未收徒,如今竟是要收一个五岁的女娃娃为徒? “不,不行!”沈氏觉得头晕,她不过带女儿出来玩耍,哪知道居然还惹了出家人要度了她家小九出家。“小九是个女儿,又只有五岁,怎可小小年纪就伴了青灯古佛。大师,怕是看错了。” “小施主与我佛有缘,合该入我佛门。”悟尘没管沈氏,只静静看着小九。 小九愣怔,弄明白了,和着眼前这妖僧是要让她出家!!想到这妖僧身后站着的是苏国公府,苏国公府又跟慕容玦是一伙的,小九下意识地这事跟慕容玦那害人匪浅的东西脱不了干系,她这辈子再不能因为慕容玦毁了。 “娘!娘!我,我不要当尼姑!!” 为母则刚,小九这么一叫,沈氏心头起火,抱了小九就冲悟尘道:“悟尘大师!我敬你是得道高僧,可你也不能这么空口白牙地不讲道理,我家小九是个女娃,没有女娃在和尚庙出家的道理,我是头一次见出家人要抢人家女儿的!” “小施主,你与我佛有缘。” “没,没,没缘,娘,这个和尚好可怕……” 小九被气得浑身发抖,早知道她就不来了,这个死妖僧居然口出狂言,还要和她家师傅抢徒弟。 “大师,告辞!” 沈氏大怒,抱了小九就往外走。 叶夫人刚刚心惊肉跳地看着沈氏母女和悟尘大师理论,这会儿有些惊疑地上前问道:“妹妹,虽说有些荒唐,但悟尘大师从来没有断错过,你家小九不会真和佛祖有缘吧?” 小九赶紧喊了声“娘”,生怕她娘一生气回头找悟尘理论去,却听沈氏斩钉截铁地道:“管她有缘没缘,我不可能舍了我家小九,让她进佛堂的,我千娇万宠的姑娘,将来是要找个喜欢的郎君结婚生子的,要我家小九出家,就是要我的命!” 叶夫人听了夏母这番话,便知她打算,这会儿也不再多言。 小九回了相府后,傍晚就发起了烧,沈氏只当是在宝成寺被吓得,忙请了大夫来看。 只是小九这次生病却是拖拖拉拉一直烧了一天一夜,后来夏老太爷亲自请了太医来医治,却一直不见好,吓得沈氏抱着小九也生生哭了一宿。 第三日,小九昏昏沉沉地醒来,就听见她爹娘的争吵声。 “夏漱石!我说了,不准放那个和尚进来!” “夫人,我也不想放那个和尚进来,只是他说,他师弟有办法治小九的病,我们只让那个叫悟欲的和尚放进来就是,小九这病怎么都不得好,我们总得试试。” 外面沉默了半晌,应该是她娘妥协了。 小九在里面便笑了,暗道兜兜转转,她师傅还是来了。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掀了床幔走近,小九睁眼看了一眼,哑着嗓子便道:“师傅。” 来人穿了一身带补丁的破袈裟,胡子邋遢的,听了小九的话,笑道:“你这小丫头,也挺有意思,悟尘那等名僧要收你,你们家死活不答应,这会儿你叫我师傅倒叫得乖巧。” 悟欲说完话,从怀里扒拉出一本皱巴巴的佛经,摆在床前,便念了起来。 小九无语凝噎,她在这里都快烧坏脑袋了,她家师傅倒是在她床前给她念起经来了,这是超度不成? “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戾气便这般大,一看就是个青年早逝的命。” 悟欲一说话就出口咒她,小九这会儿觉得好些了,便扭过头去瞪了他一眼。 悟欲嘿嘿笑了两声,道:“你说你答应了悟尘,做他徒儿不就好了,你见天的呆在他身边,我保证你活得长长久久的,哪里还要我在这给你念静心咒。” “我不要当他的徒儿,我是你的徒儿。”小九犯轴了。 “嘿,还真被悟尘说中了,我命里有一女徒,搞半天你这小丫头片子是我命定的徒弟?”悟欲戳了戳小九的圆脸,犯愁了:“我就这命理?收了你有什么好处哟!” 小九听了悟欲的话,倒是不再质疑悟尘是神棍了,奉承道:“悟尘大师金口直断,大师,我与你有缘啊。” “我呸!”悟欲摸了摸小九的脑袋,感觉没那么烫了,才放心道:“你个小丫头少拿悟尘那套忽悠我。” 小九笑嘻嘻道:“大师,你就认命吧,你收了我,以后我孝敬你。” “哼!你个小丫头片子,点点大,我还指望你孝敬?”悟欲瞥了小九一眼,暗道他这小徒弟好生有灵性,且让他逗上一逗,便故意问道:“不过,你若是做我徒弟,可是得跟我进寺里做尼姑的。” 悟欲说完,就笑眯眯地看着小九,眼角的皱纹生生都皱成两朵菊花了。 “师傅。”小九抢先占了悟欲口头上的便宜,道:“我这辈子生来是要孝敬我爹娘祖父的,我还有八个哥哥们惦记,是足足八个呀。等我长大了,我还要嫁人,还要生娃娃,长长久久地要过上好日子的,我这辈子是要多福多寿、子孙满堂的。我若是出了家,那我这辈子岂不是爹娘、祖父、哥哥,相公、子孙都没了,那我就算活成人瑞了,又有什么用啊。” 悟欲听小九的话,被逗乐了,他从来没见过哪家的五岁小丫头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小徒弟虽烦恼哭忧,戾气厚重,但也算是知足孝顺的良善之人,难得的是还对他胃口。 “呵,你这小丫头倒是个贪心的,行了,行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便收你做了俗家弟子,每月月初、月中、月末来我宝成寺呆上一天便是” “师傅,做俗家弟子,可是要教我武艺的。”小九赶紧顺杆子爬。 悟欲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是得叫你些武艺,你们贵族之家的子弟啊,成天荤腥补品的养着,你瞧瞧你这一身肥肉,将来可不成个不中看的肥丫头。” 小九:……-_-|||她还在幼儿期,这明明是一身可爱的婴儿肥好吗…… “这静心咒你拿好,没事的时候多念念,对你有好处。”悟欲说着将那叠皱巴巴的佛经递了过去,“悟尘那小子虽说看着不靠谱,但本事还是比你师傅我要大的,你如今是我徒弟了,不怕被他拐了去,以后有事没事多往他跟前凑凑。” 小九一一点头都答应了。 悟欲走前,将该交代的事情都给夏父夏母说了,夏父夏母是半喜半忧。 喜的是小九的病终于好了,忧的是好好一个女娃娃终于还是给和尚拐了做徒儿。 等悟欲和悟尘走了,沈氏再憋不住,就开始抹眼泪。 “我说那孩子前些天怎么就突然吵着要跟我去寺里,原来是命里该有这么一劫。一个姑娘家,好好的与佛祖有缘,这都是什么事啊。” 夏父将沈氏搂到怀里,安慰道:“我看这是也不见得是坏事,这说明我们家小九是个被佛祖保佑的,是个有福气的,那悟欲和尚也只是受了小九做俗家弟子,将来小九嫁人生子还是不妨事的。” “我怕就怕小九跟那些和尚在一块呆久了,成天阿弥陀佛的,哪天一声不吭地就去当姑子了。” “我看小九那么活泼的一个孩子,又那么个爱热闹的性子,哪里会想去当姑子,你若是不放心,就常叫些小辈来家里和她热闹热闹,若看着好的少年,不如早早的就给小九定下,等两个孩子处久了,有了感情,你也不用担心小九将来会入佛门了。” 夏父私以为自己的法子虽然笨,但好在实用,却不想沈氏想都不想就给拒绝了:“不行!哪有父亲这么随便地决定姑娘的婚事的,小九还这么小,你就给她订了亲,万一她将来有了心悦的人如何是好?” “哎,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啊。”夏父见自家妻子心事重重的烦忧样子,不由笑道:“你将来还有的是烦忧呢。” 沈氏瞪了夏父一眼,认真道:“等小九身子好了,我就带她与别家的子弟多走动,虽说小九现在还小,但这满京都的子弟,我们也可以提前为她相看相看了,如今要说世家少年第一芝兰玉树的,好像也只有叶家的阿云能入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联谊会 小九病好后,夏母常带着她出门。 夏母的本意是让小九多和年纪相仿的世家女儿混在一块,毕竟将来是要打交道的,成了亲,也有可能做姑嫂。但只过了半天,夏母就开始思考这样做到底有没有必要了。 所以说人一旦有了比较,才会生出差异优劣来。 小九好歹是四周目重启,说话、写字、、读书、绣花、哪一样拿出去都是超越正常儿童的水平,这就好比你将一只鹤放到了鸡群里,一群短腿的小母鸡崽仰头也只能勉强看到鹤的屁股。 平日夏家只有小九这一个姑娘,夏母顶多只觉得自家的姑娘聪明一些,这会儿跟世家的姑娘一比,只觉得自家姑娘简直是神童,而放着神童和普通孩童在一块,是个人都会觉得夏母是成心来炫耀打击人的。 再者,夏母自己都觉得,让自家闺女跟这些人混在一块,简直就是对自家闺女智商的侮辱,说不定还会拉低她闺女的档次 所以夏母只能一边在心里干爽,一边琢磨着要带着自家闺女往更年长的少女群进军。 夏母这边还在琢磨呢,那边小九却只是僵硬地站在一群小姑娘的旁边。上午的时候,各家夫人像是成果汇报一样,拉上各家的女儿进行才艺比拼,小九磕着瓜子儿,将所有小姑娘的节目欣赏了一片之余,还不忘露几手,给自家娘亲争争面子,可现在一开始自由活动,她就有些调节不了心态了。 本来嘛,小九对于扮嫩这种事是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的,自重生以来,她面对的都是从前的熟人,个个都在年龄上比她占优势,她在这些人面前撒娇卖萌什么的,一点心理阴影也没有。 可这会儿她面对的一群小姑娘,都是跟她一般大的,里头还有不少将来会是慕容玦的妃子,她以前三个周目没少跟她们斗过,让她在从前的老对手面前装,她哪里能装得像呢! 小姑娘们的话题永远都是“赵大头上的头饰没我的好看”、“钱二身上的新衣服很少见”、“孙三昨天和李四吵架了”,眼看着小姑娘的话题已经扯到拼爹上了,小九没想着要和这些缩水的老对手化干戈为玉帛,只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一个人端了盘糕点到一边吃去了。 天上的云儿飘得很是写意,盘子里的糕点也十分好吃。 小九以为自己远离是非圈,却不想她一个人吃糕点的场景在别人眼里就成了“我很寂寞,请跟我说话”的意味。 能让一群屁大点的孩子觉得她可怜,这画面是得多明媚而忧伤啊…… “喂,我是兵部尚书家的,我叫李宝珠,你是谁家的。” 小姑娘生了一张芙蓉桃花面,纵使小九这会儿是坐着的,她问起话来也骄傲地昂着头,只用小巧的尖下巴掐瞧人。 小九在自己圆滚滚的脸上摸了摸及不可察的下巴,觉得她这老朋友还是一如既往的实诚。 李宝珠小朋友的开场白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翻译一下大意就是“喂,我是李刚家的,我叫李宝珠,你爸是谁?”,十足十的拼爹的意思,若是别人早一板砖拍过去了。 可小九知道这李宝珠是个什么样的人,因她爹是兵部尚书的关系,李宝珠在慕容玦跟前也是十分受宠的,而夏纯良身为皇后,其使命自然是要斗倒一切宠妃,于是两人没少过过招,只是虽为敌人,小九以前还是挺喜欢这个李宝珠的。 因为这李宝珠性子虽又急又躁,但难得的是个直肠子的人,她若是坏那也只是明着坏,跟你作对使绊子也要弄得众人皆知才行,比宫里那些九曲回肠要好太多了。 此刻,小九也知道这个李宝珠是真心的是在介绍自己,她便也回道:“我是夏丞相家的,我叫夏久儿。” “恩。”小姑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你爹比我们的爹都厉害,你是不稀罕和我们一起玩吗?” 小九:“……没有,就是不熟,我自己一个人玩也挺好的。” 李宝珠点了点头:“你自己觉得好就行,其实就算你主动去找她们玩,她们也不会理你的,因为你上午的时候把她们都比下去了,她们嫉妒你。” 小九:……这种被人提点的感觉是什么? “其实你爹爹这么厉害,她们应该都哄着你的,但沈暮婉也来了,她爹爹是右相,比你爹爹还厉害。” 小九先前没在意,这会儿望了过去,果然看到被一群小丫头言笑晏晏地将沈暮婉围在中间。中间的小丫头如今大了不少,小小的脸上已能窥见将来的影子,那小丫头弱弱的一笑,啧啧,已有些我见犹怜的调调。 她问李宝珠:“那你为什么过来找我呢,你不是也应该哄着沈暮婉的吗?” “哼!”李宝珠瞥了那边一眼,道:“我就是不喜欢沈暮婉,讲话声音小小的,还是个爱哭鬼,真烦,相比她来说,还是你好一点,白白胖胖的,看着好玩。” 小九:“……”所以说,她是李宝珠退而求其次的将就? “啊,啊,烦死了!那个爱哭鬼又哭起来了。”李宝珠翻了个白眼。 果然,没一会儿小姑娘们就乱了套,被围在中间的沈暮婉不知怎的就哭了起来,周围的小丫头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一副蒙圈的表情。 呵呵,没想到沈暮婉四周目走的还是一样的风格路线——终极型无差别人见人怜大白莲。跟她在一块,你永远都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哭的,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那些男人总会不问原因先入为主地觉得是你在欺负她。 小九一瞬间就对那些蒙圈的小姑娘同情心饱满,兼之又觉得自己一个做主人家的,怎么着也得上去装装腔,便慢悠悠地起身往那边走。 出了亭子,小九在道上走到一半,就见她两位哥哥跟慕容玦正绕过假山,再有一会儿就要到沈暮婉那边了。 小九自然而然的就止了步低头,这不是她思考过的举动,而是习惯。 殊不知,她老早就习惯了避开有沈暮婉和慕容玦的地方,她私心里不想看着慕容玦和沈暮婉卿卿我我的场景。 那样的场景,郎情妾意,一次看是心伤,两次看是嫉妒,三次看便之剩下慢慢的怨恨了。 前三世时,夏纯良不想做个丑陋的怨妇,因此避开那对男女早已成了习惯,不成想,四周目重启她还是老样子。 心里有些恨自己不争气,小九执拗地站在路中间,昂着头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玦一行穿花拂柳一路走来。 孩童跟奶猫一样细细的呜咽声从耳边掠过,慕容玦行到沈暮婉跟前,皱了皱眉头,像是被哭闹声吵得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居然只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就大踏步地便绕了过去,慕容玦身后的二哥也是一脸冷淡地绕了过去,只有她憨厚的大哥十分有同情心地停下安慰。 本以为能看一场男女主人公一见定终身的狗血剧,不想男主人公居然临时掉线,这会儿竟径直朝着小九走了过来。 慕容玦端着高冷的架子,低垂了眼眸,面无表情又故作无意地上下打量了小九一眼,而后一转身便离了花园,往近旁的游廊里去了。 小九被慕容玦的目光吓了一身冷汗,僵硬地抬头看向自家二哥,便听他道:“小九,太子殿下会在我们家待上两日,你在家要乖乖的。” “……二哥,我明天要去宝成寺。” “宝成寺?”他二哥沉吟了一会儿,摸着她的脑袋笑道:“正好,太子也跟阿淏和我说起要去宝成寺一趟,明天和哥哥们一起吧。” “二哥……” 夏审言说完话就走了,小九看着她二哥的背影一时无语凝噎,其实她二哥有时候真的没有必要那么体贴的。 “夏久儿,刚刚那个和你家哥哥在一起的是太子殿下?”李宝珠不知什么时候也从亭子里跑了出来。 小九点了点头,就见李宝珠一张不服气的脸:“我爹爹说太子殿下的骑术特别好,整个京都的同龄人里都难找出比他厉害的。” 小九前世听说李宝珠是为擅骑射的巾帼,慕容玦正是因为偶然在宫外曾看过李宝珠赛马,一时间惊为天人,才将人纳进了太子府。 小九估摸着眼前这位小姑娘应该和慕容玦走的是欢喜冤家的路线,试着问道:“你不会是想要和太子殿下比试骑术吧?” 李宝珠的眼眸子一亮,激动地捉了小九的肩膀道:“对对!你二哥不是说明日太子也要一起去宝成寺吗?我去求了我娘亲,跟你一块去吧。” “可是我明日有事,怕是陪不了你。” “没事没事。”小姑娘很好爽地摆了摆手:“我知道被宝成寺的和尚收了当徒弟,到时候你不用管我的。” 李宝珠小姑娘回答的豪爽,小九点点头答应了。 只是悟欲师傅收了她当徒弟的事才过了几日,这会儿连李宝珠都知道了,她不由问道:“你们都知道我拜了师傅吗?” “是啊,今天来你家的人都知道的,我听我娘说,你们家拒绝了悟尘大师,却又拗不过人家,最终只得被大师的师弟收为俗家弟子。夏久儿,你是真的打算进庙里做尼姑吗?” 这是今日第二次被李宝珠小姑娘用怜悯的眼神瞧着,小九心中瞬间有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我是俗家弟子,是去学功夫心得的……” “是吗?那也没有必要去和尚庙里去学啊。”小姑娘很是怀疑的望了小九一眼,转而又像是肯定了什么一样,拍着手得意道:“啊!我知道了,悟欲大师生得那么好看,他师弟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你是冲着人家好看才去的吧?” 小姑娘的脑洞突破天际啊!小九想了想自家师傅的寒碜样,擦着汗也不否定,“我明天带你见了我师傅,你就知道了。” 小九跟李宝珠还是挺合得来的,两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不紧不慢的聊着天,虽说有时候两人的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小九觉得她能跟同辈里的女儿家聊得下去,还意外的很有趣,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边小九跟李宝珠在亭子里坐着,等一盘糕点吃得差不多了,沈暮婉那边也消停下来了。 夏琅淏哄好沈暮婉后,发现方才还围在一块的女孩子都不见了,他不忍心丢下沈暮婉一个,遂牵了小姑娘往小九她们的亭子那边去了。 李宝珠当先看到沈暮婉就憋了嘴,一扭头干脆不理人了。 夏琅淏将沈暮婉牵到小九面前,柔声问道:“小九,怎么不和妹妹一起玩。” 说起来,沈暮婉还算是小九的表妹,这会儿夏琅淏叫一声“妹妹”也算正常,只是…… 小九看了眼面前抽抽泣泣、可怜兮兮的小表妹,耸了耸肩坦白道:“我跟妹妹玩不到一块。” 小九觉得自己的话连网分之一的伤害力都没有,纯粹只是就事论事,阐述事实而已,不想话刚出口,也不知是戳到沈暮婉哪里的泪点了,才消停点的小姑娘这会儿又委委屈屈地哭了。 她大哥估计是看不下去了,主动出来维护亲戚爱:“小九,你比婉表妹大,做姐姐的要照顾妹妹,知道吗?” 小九看着沈暮婉胆小地低着头的乖巧模样,好巧不巧地就想起了从前和沈暮婉每次见面的光景。 彼时,不管她是太子妃还是皇后,沈暮婉见了她总要喊他一声“姐姐”,按宫中的规矩,慕容玦的妃子,不论比她年长或年幼,见了她,亲热些的都要叫“姐姐”。 后来,她被贬为婕妤,宫中比她位高的,全都赶着来唤她一声“妹妹”,却只有沈暮婉一人,仍是叫她“姐姐”,只是这声“姐姐”却怎么听怎么讽刺。 第二世时,慕容玦被沈暮婉撺掇着判了父兄斩立决,而大哥在斩首前是怎么骂沈暮婉的?好像是“妖妃”来着。 这会儿沈暮婉跟个小鹌鹑一样缩着个身子,小九轻笑,听话地对她大哥道:“知道了,小九会跟表妹好好相处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宝成寺一日游 一 估计是打听到太子会住在左丞相府,一群贵夫人都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所幸夏家客房还算多,夏母听说了便了然一笑,干脆将那些世家的人都安排在了太子的院子周围,吩咐下人们小心伺候着,又多挑了两个妈妈好生看顾着小姐们。 夏家没那等攀附皇室当外戚的想法,对于别府的钻营只是睁一只闭一只眼,既不会阻了别人的路,也不会白白被别人拿去当枪使。所以,慕容玦留宿左丞相府的第一宿,除了世家夫人殷勤了些,其他倒是相安无事。 世家里的当家主母哪里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不说满身的修养,就是说上几句话拿出去都能颠来倒去地翻译成好几种意思。 小九是不知道她娘亲怎么跟那些妇女协会的干事打机锋的,只知道当晚沈氏回来的时候,虽还是眼眉含笑的,只是眼里分明就有意气和冷意。 夏母一边抱着小九,一边试图用孩子能明白的话对小九进行思想教育。 小九听她娘亲不干不脆地念叨了半天,终于弄明白她娘亲话里的意思。 总结来说就是——明日会有一群不怀好意的少妇和一群明显长歪的少女(这大概是在小九娘亲的角度看来)组团和她一起去宝成寺一日游,而她的表妹沈暮婉也会同行,夏母的意思是,沈暮婉有沈家的人看着,小九她能不理就不理。 搞明白自家娘亲对沈家的态度,小九觉得深深的欣慰,看来她娘亲还是很有眼力的,给夏母点赞撒花~ 到了第二日,小九刚被夏母牵着出了门,就见门外面华盖车、八宝车、彩车、楠木车依次停驻,光是各家的车队就让她瞧花了眼去。自家的马车是找不着了,小九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太子的车架。 车队当前那辆金光闪闪、骚包无比的四架马车向来是太子殿下的专车。金丝铁木的车身,套上铠甲的战马,就连赶车的、跟班的都必须是百里挑一的军人,这一套堪比总统出行的装备不光夺人眼球,还让不少少女心而往之。 小九望了一眼,果然瞧见不少小丫头正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装。 小九:……恩,看来,女人按车估价是自古来的经验。 不过,要知道,看着才七八岁的孩子搔首弄姿是一件非常考验人的事情,小九转过头刚想抽个空偷笑一下,就见李宝珠满脸煞气地冲了过来。 李宝珠手上拿了个小马鞭,跑到门前,突然就愤怒地质问:“为什么太子要坐马车??他不是应该骑马的吗??一个大男人坐什么马车!!没……” 后面跟来的婆子们赶紧抱了李宝珠,捂了她的嘴,“姑娘,莫要胡说,莫要胡说。” 李宝珠被捂了嘴,一脸悲愤,把手里的小马鞭都掷在了地上,还不停地指着前头的马车,一副人心险恶,我被欺骗了的模样。 小九被她娘亲牵着,注视着李宝珠被一群婆子架走,虽不能理解李宝珠的脑回路,但心里仍十分同情她,也不知这姑娘就凭什么认定了慕容玦今儿一定会骑马去宝成寺。 “那是李尚书家的大姑娘?”小九的祖父问。 小九点点头,她祖父便道:“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小九你要好好跟人家玩。” 小九心里高兴,知道李宝珠是过了她祖父的眼了。 临行之前,夏母是千叮咛万嘱咐,耳提面命地要求小九跟着师傅后面只需得过且过,万不能潜心向学,小九一面抱着夏母止不住地点头,一面就听见她祖父嚷嚷着让她多学些少林拳脚,到时好回来耍给他看。 小九才六岁大的孩子,答应了祖父后,又要哄好母亲,好一通手忙脚乱,倒是让同行的世交看了发笑。 因为夏审言性子沉稳,在一众小辈里历来是个靠得住的,夏母便让他与小九、沈暮婉一辆马车,路上好照顾着点。 马车中间有一张小几,几上摆着各种小孩爱吃的糕点。 小九一进了马车便溜到几的右边坐好,她二哥上来后自发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不一会儿,沈暮婉被家里的丫鬟抱了进来,右边已被占了去,那丫鬟只能带着沈暮婉坐到对面去了。 马车上铺了狼皮褥子,小九歪靠在她二哥身上,看她二哥拿出一沓椰子叶,三五下就给她变出了一堆小动物。 小九把一个竹编的蝴蝶放在几上正玩着,就听见对面一个软软的声音,“好漂亮。” 小九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眼睛,那眼睛里写满了小心翼翼的羡慕,小九撇了撇嘴,看见自己身边已经放了一个竹蜻蜓,一个大老虎,一个小兔子,再瞧沈暮婉身边那丫鬟不喜不悲的表情,心里哼了一声,拿起蝴蝶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谢谢。”沈暮婉眸子一亮,笑着接了,宝贝地玩了起来。 小九看着沈暮婉拿了蝴蝶,不由眯了眯眼睛,她二哥编的东西里,就这只蝴蝶最漂亮,她也最喜欢,先前那些兔子、老虎,她都有拿到几上玩,那时候沈暮婉不要,偏偏在她拿出蝴蝶时出声。 现在瞧着只有五岁大,可性格却也不是客气的了。 不过是一只蝴蝶罢了,小九无所谓地看了一眼,又拿了小兔子来玩。 夏审言摸了摸小九的脑袋,不着痕迹地看了沈暮婉那边一眼,一声不吭地又编了个更漂亮的竹蝴蝶递给了自家妹妹。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 小九提溜着竹蝴蝶往车帘外望去。 装扮一新、人模狗样的太子殿下正往宝成寺里去,后面那一溜尾随的可不是各家的小姐嘛,先前沈暮婉还在她车里呢,这会儿她家的丫鬟倒是手脚利索地牵了她跟着大部队走了。 “小九,还不下来。”她二哥在外面喊道。 “诶。” 小九揣着一堆夏审言给编的小玩意儿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就瞧见李宝珠俏生生地立在一边看着,小九对着小姑娘一笑,将怀里的东西往李宝珠面前推了推道:“我二哥给我编的,你要哪个?” 李宝珠认认真真瞧了瞧,指着小九怀里的大老虎道:“我要这个。” “就知道你喜欢。”小九笑着将大老虎给了李宝珠,牵了她的手道:“你是去找太子,还是随我去看我师傅?” 李宝珠手里的马鞭转了转,想了一会儿,便丢了小马鞭给下仆们,对小九道:“跟着她们没意思,我跟你去看你师傅。” 小九便带着夏审言和李宝珠满寺院里找悟欲去了。 …… 悟欲和尚是个胡子邋遢、满脸褶子的抠脚大汉,他一笑起来,露了一嘴歪七竖八的牙,脸上就跟开了朵大菊花一样,实在是不像她师兄悟尘赏心悦目,反而可以称得上惨不忍睹。 李宝珠小朋友满心以为自己可以看见一个清秀的嫩和尚,小九在旁边思来想后还是不忍心打破小姑娘的美好幻想。 直到李宝珠在后院见到了正在挖鼻屎的悟欲本人,小姑娘瞬间一脸控诉地看着小九,一副你欺骗了我的感情的模样。 小九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还没等安慰好人呢,李宝珠就泪奔而去,徒留悟欲一脸懵b地干瞪着一双死鱼眼。 小九的二哥反倒表现得像个见过世面的大人物一般,恭恭敬敬地见了个佛门礼,装模作样地叮嘱了小九一番,商量好接她的时间后,才意气风发地缓步离去。 “你这二哥还算正常,先前那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小九抬头望了一眼再弹鼻屎的某糙和尚,一脸严肃:“估计是被师傅你非同一般的出场给震惊了。” “……”悟欲囧,扯着嗓子嚷嚷:“去去去,给我绕着寺里先跑个五圈再说。” 宝成寺是皇家御用的大寺,当初修建的时候砸了不少银子,整个寺庙大都是花岗岩铺的地砖,小九三周目的时候混迹在宝成寺一段时间,这会儿撒丫子满寺里跑,顺风顺水的很。 虽然小九是个圆滚滚的实诚孩子,但她也是真的虚胖,日头渐高,借着劲头她刚跑了一圈半就气喘如牛,循着记忆,她拐进了庙里厢房外的一片竹林,坐在阴凉处正打算等会找自家师傅讨杯水喝。 前面的厢房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只慕容玦来。 小九:去!这是怎样的孽缘!!! 此时一片寂静无声,小九想像慕容玦这种走到哪里都自带美女作背景的男人,不应该啊,便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的厢房里找,下意识的就想看看是不是沈暮婉已经压倒一种小少女,拔得了头筹。 也是这一处光线实在太好,小九这么一望,顺着日光,便看见房间里悟尘和尚正金光闪闪地对着她招手。 小九一僵,走到厢房门口,见慕容玦还挡在正中央,不得已就朝他露了个傻不拉几的笑脸来,心里却还在嘀咕着慕容玦果然早已经和悟尘妖僧狼狈为奸。 不想慕容玦望了一眼小九,竟皱了眉头,转身便走了。 小九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手的汗,当下有些纳闷,按理说照着她夏家姑娘的身份,就算她此刻再肥再丑再不能入眼吧,慕容玦都应该表现得跟见了天仙一样,再不济,也应该多看她两样才是。 难不成现在慕容玦还没做到藏而不漏,现在就忍不住了?这跟剧情不符啊,前面三周目不是说慕容玦才六岁的时候,就精明得跟千年的狐狸一样,那什么宋才潘貌的,难道是史官拍的上司马屁? 小九浑浑噩噩地进了厢房,悟尘美和尚一双桃花媚眼,轻轻一笑,一下就让小九一个激灵。 悟尘笑着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小师侄?” 小九:……她怎么觉得这和尚在占她便宜? “贫僧就说你与我佛有缘,如今不就成了师弟的徒弟了。” 小九:“呵呵……”大师,你当初的话可不是这个意思。 “师侄可知方才太子殿下与我说了些什么?” 小九:严肃脸。 小九就是再笨也知道有些事情知道地越多越危险,好奇心害死猫,她向来没有什么探索精神,更不要说关于慕容玦的事情了。小九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地低头品茶。 外面刮起了风,竹林沙沙作响,悟尘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先是目光深邃地望着那一片修竹,而后又转头一脸复杂地看着小九,转而竟意味深长地道:“看来师侄不光与我佛有缘,还与太子殿下有缘啊。” “啪”小九手一抖,杯子摔在了茶几上,溢出的茶水一滴滴从托盘里滴落。她面色骤变,猛地抬头盯着悟尘,几乎就在她怀疑这位师伯的用意,要出口质问的时候。 悟尘骤地像佛祖拈花一笑般,充满圣光地笑道:“太子殿下向来是个不信神佛的人,不想他头一次来我宝成寺,居然只是威胁贫僧不要妄想让师侄出家。须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师侄尘缘未尽,贫僧欲度你一次不行,便不会再强求了。” 小九这会儿心里有些感慨,和着她这便宜师伯是被太子殿下威胁,不得不屈于人家的淫威,心里苦闷就对着她这另一个当事人发发牢骚? 不管悟尘说得多天花乱坠、佛法庄严的,小九愣是把悟尘当做同是天涯的沦落人,一瞬间就觉得先前怎么都不顺眼的妖僧,现在有些可爱了。 “师伯,我把你的茶碗弄翻了。” “无碍。” 瞧,这一盅上好的雨前龙井,人家都不计较,端的是大方可亲。 “师伯,我师傅让我多来听你讲经,等我见完师傅,我再来找你。” 小九从兜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静心咒放在桌上,悟欲师傅给她的时候,经书的封面本来就很多皱痕,给她在怀里乱揣,现在就连经书的书页都打着卷儿了。 小九不好意思地捋了捋书页,悟尘已经笑着拿了过来,垫在身下的蒲团,直接给压在屁股下了。 小九心想这出家人还真是接地气,直接道了别,拐到外面大道上继续跑圈了。 后面的三圈半,小九一路跑着,在一个别院的亭子里看到慕容玦和她的两位哥哥,她远远晃了晃手算是打招呼,再跑了一段就瞧见了一群世家夫人带着各自的女儿,她瞧见一群人掖着帕子在笑她,小九只当没看见,加快步子又往前跑了。 后来小九又抬了一缸水,拼拼凑凑蹲了小半个时辰的马步,被夏审言逮着去换了身衣裳,才清清爽爽地到悟尘师伯的房里听他念了一个时辰的静心咒。 经过一个上午的身心洗礼,小九实在没什么心情再跟一群腻歪的少服少女用饭,直接跟夏审言打了个商量,揣了一帕子的糕点跑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别院里去猫着了。 虽是春天,但晌午的太阳还是灼人,小九本是个小胖墩,要是再晒黑了,就成了黑胖,她只是撞撞运气,跑到角落的塔下一看,往常落下的锁,目下竟开了,她哈哈笑了笑,一推门就听见了满塔的娇笑声。 小九前面三周目也是当过□□的,那档子事清楚的很,外面是听不见,眼下到了塔的第一层,就能听见满塔都是吟哦的细碎调子,那调子又急又魅,恁的能让人的骨头都酥了去。 高低起伏的shen吟声交杂着yin糜的撞击声,小九羞得颈子都红了,慌慌张张地就想退出去,却听见一个男声响起。 “夫人,你怎么那么长时间不来找小僧?” “啊——”又长又急的喘息声,女人哭叫道:“停下……停,我,我不能经常来这里,今日是太子来了,我才找了借口带女儿过来,不,不……够了!” “小僧想夫人想的紧呢!” 接着又是一阵悉索声,女人叫得愈发娇媚,而小九脑子一空,猛地就想起来这女人的声音不就是她舅母王氏的声音嘛。 小九喉头一紧,竟在这样的环境下有闲心幸灾乐祸起来,她居然有幸光临她舅母给舅舅戴绿帽子的案发现场,真的是要赞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女,沈母给沈相戴绿帽子,前一世沈暮婉给慕容玦戴了绿帽子,沈家女人给自家男人戴绿帽子果然是有其家学传承的。 而且,师傅、师伯,你们堂堂佛门清净之地居然能出这种勾引沈母的威猛花和尚,真的是人杰地灵之地啊~~ 塔里的声音越发不堪入耳,小九都能想象得出里面的激烈程度,她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整个人正得意的不行,还琢磨着沈暮婉的亲生父亲是谁,后面突然就伸出一双手捂了她的耳朵。 小九一个激灵,吓了一跳,猛地一仰头,就望进一双带着怒火的凤眸,当下便僵硬地出了一身汗。 简直孽缘!来人正是慕容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宝成寺一日游 二 小九是被慕容玦拎出来的。 虽说她目下只有六岁,但被一个同辈的少年郎抓鸡仔一样,给掖着领子拎着走,她还是有极强的羞耻感的。 出了院子,小九就跟上岸的活鱼一样瞎扑腾。 但须知上岸的活鱼再怎么蹦跶,到底是垂死挣扎。 小九挣了半天,慕容玦就这么面容平淡地拎着她,等她死心了,才拎了人立到墙角,眼神凛冽地看着她。 毕竟做了三世的夫妻,小九太熟悉慕容玦了。 她曾经看过慕容玦训斥他的长子,也是这么一声不吭地冷盯着,可那孩子到底是个软弱的性子,没一会儿便哭了起来,可这举动反倒更惹恼了慕容玦,他一拂袖子离去,后来竟有一年对那孩子不管不问。 慕容玦生气起来,一向喜欢采取冷暴力的搁置>按他的尿性,小九知道此刻慕容玦是生气了。 只是小九不明白,她不就是听个墙角而已,慕容玦是她娘还是她爹,到底是以什么立场生气的呢? 小九有些赌气地贴着墙站着,心里不由就有些气愤,都已经是四周目了,她这会儿清清白白,和慕容玦毫无瓜葛,凭什么她夏家女儿还要听他太子殿下的摆布? 片刻后,小九往前踏了一步,目视前方,一眼都不看慕容玦,转身就要走。 而慕容玦同样也在看着小九,眼前的小姑娘一袭略显简单的素色长锦衣,一根正红色的宽腰带紧收腰身,袖子比一般女儿家的要宽大些,袖口上红色的丝线绣着一朵朵小小的睡莲。 打扮的像个贵女的样子,只是脸蛋圆圆,腰身圆圆,小小的像个小面团子。 慕容玦端详着小九,这张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夏纯良的踪影,他也太久没有好好看过夏纯良,如今连她的模样都有些记不清,他少时从未在意过还是孩子的夏纯良,这些日子以来的陌生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眼看着夏久儿越来越大,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对待现在的夏久儿了。 慕容玦压下心中的不适,见小姑娘要走,才沉声道:“女儿家不能听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小九面上故作疑惑,心里鄙夷慕容玦居然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进行成人性思想教育。 慕容玦有点犹豫,斟酌着说道:“塔里的声音。” “对了。”小九猛地一拍手,急道:“刚刚有位夫人被寺里的和尚打了,我要去告诉哥哥。” 小九:额,妖精打架应该也算被打吧…… “等等!”慕容玦抚了抚额,在小九的角度看来,他神色居然无奈极了? “世家之间……算了。”慕容玦叹了口气:“那些当家主母不是省油的灯,你还小,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听见,知道吗?” 小九:呵呵!她又不是傻……# 小九点了点头,当真是再没什么欲望和慕容玦再谈下去了。 太子殿下习惯了对人发号施令,也确实,除了当今那几位,这世间已经鲜少有人不听他的命令了。 小九前面三周目和慕容玦的相处像极了上司和下属,往往是慕容玦一个任务下来,她绞尽脑汁地办好,然后呢,巴巴地在宫门前提了个灯笼等着,一夜夜地盼着,盼着,只望他哪日想起她的好,能乘了轿撵入得她的宫门,挽起她的手对她说上一句:“阿良辛苦了。” 卑微到犯贱,她就是个泥人木偶,这会儿再听了慕容玦发布命令般的话,还能平静地对着他已经是多亏了这些年夏家的教养了。 默了半天,小九先开了口:“我要去找我哥哥。” “哦……” 慕容玦愣了半天,自己突然反应过来,就笑了出来。 原先他应该生气来着,怎么和夏久儿左一句右一句的,倒被她把话题带跑了好几次。 小九走远后,才如蒙大赦地松了一口气。 细细想着之前慕容玦的言行,她忍不住一声冷笑。 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他从前说什么,她都是认真听着的,就算她有自己的心思,最终也会附和他的话,而现在,果然自己是十分厌烦了他,所以连应付他都觉得烦了吗? 这种淡淡的失落感是肿么回事? 小九狠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断提醒自己因为慕容玦选了阿爹当太傅,夏家已经被慕容玦架在火炉子上烤了,她一个外臣之女,日后就是慕容玦跟狗皮膏药一样往她面前凑,她都应该目不斜视地避开。 关键慕容玦这么高冷的人,也不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蹭上来,今日纯属意外。 小九与夏琅淏他们会合后,就看见下仆们四散奔走,王氏居然已经回来了,此刻脸红扑扑地正拿帕子拭泪。 不会吧,这是被捉奸了?这么快! 小九随手拉住一个小丫鬟,问:“怎么了?” 那小丫鬟压低声音道:“沈家的嫡姑娘走丢了。” 小九抬眼又望了王氏一眼,哭天抢地,跟死了丈夫一样地嚎哭,不由很是用力地点点头。 她十分能理解,不过是出去跟情僧偷个欢,一回来发现把女儿弄丢了,这事搁谁身上都得郁闷。 小九走到夏审言身边,拉住他,“阿婉怎么丢了?找到没?” 夏审言牵着她走到一边坐下,小声跟她将现状理了一下:“好像是表妹自己在后山玩的时候,走丢的。太子殿下调了他的卫队搜山,方才阿淏已经带着我们家的人去山里了,估计表妹走丢不过一个时辰,所幸后山没有什么猛兽,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人的。” “阿娘和舅舅知道了吗?”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估计再过一会儿爹和舅舅就会赶过来。” “舅舅会怪我们吗?” 毕竟现在沈长风就算再对沈暮婉不上心,好歹是个嫡出的姑娘,这次又是在夏家做客期间丢了的,沈长风不找她们家的麻烦就有鬼了。 夏审言默了一瞬,就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怪是肯定会怪的,到时候来了少不了要骂咱们出气,不过有太子殿下和爹在,也不过数落几句,小九你别怕啊,有什么,你大哥二哥前头给你挡着呢,再不行,你先去悟尘大师那里玩会儿?” 这是让她去师伯那里避避风头的意思?小九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下,就要起身去找师伯。 仿佛有悠远的梵音传来,小九刚溜到门口,定睛望过去,悟尘大师一身白色的袈裟,阳光照射在他的头上,正亮闪闪地朝这边反着光。 悟尘温和地笑着,上前牵了她的手往屋里走,“我方才已经让你师傅带了寺里的僧人去帮忙了,小师侄不需担心。” 小九:你哪只眼睛看出她有在担心了?还有你这逼格甚高的妖僧不是不轻易出场的吗? “谢谢师伯,师伯身为住持好歹要过去瞧瞧吧?” “不不不,贫僧身为住持,更应该在这里主持大局。” “……” 所谓的主持大局,就是悟尘进了屋跟小九坐在一块喝茶。旁边王氏哭得那般可怜,悟尘愣是没安慰一句,老神在在地跟小九随口说上几句话,完全没有一点出家人慈悲为怀的调调。 出奇的是,一屋子里的人除了小九,居然没一个人觉得不应该,反倒是小九感觉那些人掠过她身上的眼神,多了些说不出的意味。 很快小九的阿爹和沈长风就赶到了,两人进屋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询问沈暮婉的事情,双双跟悟尘拜了拜,悟尘只平淡地冲两人点了点头,小九震惊之余望向悟尘,和尚慢条斯理地回了她一个圣洁的微笑。 ……!!! 八成是因为悟尘的缘故,沈长风直接掠过她,冲着她阿爹和她二哥用骈文拐弯抹角地骂了一通,然后才通俗地训了王氏几句。 看着王氏一脸小意地垂首和沈长风站在一块,小九忍不住用衣袖掩住抽搐的嘴角,她咋就觉得沈长风浑身上下都在冒绿光呢…… 沈长风和小九的爹爹也带了人去寻人了,只剩下一屋子夫人、孩子和一个看热闹的悠闲和尚。 暖水添茶,悟尘和尚做的很是娴熟,夏审言估计也是闲的无聊,干脆凑到小九旁边,不声不响讨了茶水来喝。 这一边一派悠闲,而那边剩下的一群人心有惴惴,一开口又是尴尬。 一屋子静默。 于是整整一个下午,小九灌了个水饱,跑了几趟茅房,就在垫子上靠着她二哥,一边听悟尘聊些似是而非的佛理,一边打着瞌睡。 到了傍晚,才有急促的脚步声远远地朝着这边奔来。小九睁开眼睛,朝着门外望了过去。 慕容玦的金冠玉带有些歪斜,先前的一身银底金丝绣金龙的袍子也落了尘土,草汁土灰混在一起,一块黑一块青的,衣摆的团绣都勾丝了,难得的狼狈。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呜呜咽咽的,一双水洗过的眼睛格外楚楚可怜,不过相比慕容玦的狼狈还是好些,全须全尾的被人抱在怀里,也不知是真的哭到伤心还是被真的被吓的,一双细细的手腕抬起来,勾着慕容玦的脖子倒是柔顺得让人怜惜。 小九的心情很复杂,愣愣地看着慕容玦身后紧跟着的沈氏夫妇,沈长风的脸上实是担忧,但眼里的狂喜不是假的,她竟不知是沈暮婉自己真的走丢了,还是沈家特地用闺女钓真龙,不说这招用没用,但这尾小活龙是真被钓起来了。 慕容玦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弯腰将沈暮婉放在垫上,却是无法再起身了,沈暮婉瞪大了眼睛,眼泪也不掉了,也不出声了,就只是着急地看着慕容玦,一只小手紧紧攥着慕容玦的衣袖,看起来很是依赖。 沈长风着急忙慌的在旁边喊着找大夫来,一边又命下人端了热水来好生伺候着。 屋里不少夫人,女儿看着这样的场景,哪里还待得下去,寻了个由头便走了,剩下的,恐怕也只是看热闹的。 哼!小九屁股扎根一般,坐在垫子上,拽着她二哥在对面看着,心里怒火丛生。 沈家最后还是拿她们家当了垫脚石,慕容玦果然不管是哪一周目都是情深相许啊!恐怕沈暮婉今日回去,在沈家的地位就要水涨船高。 小九这边戾气重重,恨不得把对面几人都瞪穿窟窿来。 夏审言在一边喊了半天都得不到回应,一沉不变的平静态度骤然就变了,着急地拍了拍妹妹的脸,却见她一脸出神地瞪着对面,那模样简直跟魔怔了一般。 夏审言心下就暗叫一声不好,只恐自家妹妹被慕容玦那一行吓坏了,急得满头大汗。 “众生皆烦恼,烦恼皆苦。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 骤然就响起了悟尘念经的声音,夏审言想起夏母跟她说的事情,春天里不由打了个哆嗦,攥紧了小九的手狠狠瞪向悟尘。 悟尘也不恼,只是抬手遮了小九的眼睛,轻声在她耳边道:“小师侄,跟着我念。” “别,小九别听他的。” 夏审言情急之下就要拍开悟尘的手,不想下一刻她家妹妹就跟着念起经来。 夏审言骇得不行,暗暗咬紧了牙齿,只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妹妹起了出家的念头,就回去让祖父调人给他,他捆也让人给捆回去。 屋里一时诡异起来,先前还盯着太子和沈暮婉瞧的世家夫人都诧异地盯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念经的人。 难不成沈家今天从寺里寻回了一个姑娘,夏家就要留一个姑娘在寺里了? 众人看戏看得热闹,都觉得眼睛有些不够用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那不紧不慢的念经声就尤其明显,悟尘念上一句,小九也跟着念上一句。慢慢的,小九就当真静下心来,见身旁夏审言一脸防备地盯着自己,不由朝他露了个安抚的笑。 效果十分明显,夏审言见妹妹从魔怔中回了神,便放松下来,心道不就是念了经嘛,有爱念诗的爱唱歌的,他妹妹念念经能修身养性,也没什么不好的。 夏审言是放了心,不想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殿下竟突然恼火地转身朝对面吼了一声。 “闭嘴!” 眼见太子殿下朝那边发了火,众人都道是两人视若无人的念经,吵到了正为沈暮婉担心的太子殿下,之所以为什么会认为慕容玦在为沈暮婉担心,那还用说吗,找个小丫头都调动了自己的亲兵,还一身狼狈的抱了人回来,可不就是上了心嘛。 殊不知这热闹是能闹上加闹的。 慕容玦刚吼完,就听到另一道男声泠然响了起来。 众人循着声音往门口望去,只见夏家的大公子夏琅淏一脸阴沉地板了张脸,毫不客气地对慕容玦道:“太子殿下什么意思,你让谁闭嘴!” 太子殿下是天岂身份尊贵的人,但夏家的儿郎拿出去也不差道哪里去,夏琅淏虽然跟太子交情甚好,但事关自家妹妹,夏琅淏说什么也忍不了。 他妹妹可是他们夏家宝贝的人,平日里又乖巧懂事的很,就是有时活泼了些,惹恼了他,他都舍不得大声讲她,太子凭什么吼他妹妹! “孤……”慕容玦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最终却没在说出来。 慕容玦沉了一沉,看向对面,却只见小九锤了脑袋,他看不清她面上表情。 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倒是沈长风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对夏琅淏训斥起来:“夏琅淏,你还有没有尊卑啦!怎么和殿下说话的,还不快跟太子殿下赔罪!” 夏琅淏却是在火头上,但他也知道方才是有些放肆了,只是同是世家女,慕容玦还留宿他家,小九又是慕容玦太傅的女儿,是亲是疏,分明立现。 眼下的情况,夏琅淏不用问都知道是慕容玦为沈暮婉迁怒他家小九,舅舅身为长辈,刚刚不护着点小九,这会儿倒是站了出来,夏琅淏心里就是有些不服气。 冷哼一声,夏琅淏直接拽了自家妹妹就往外面走了,夏审言跟在后面,对沈长风和慕容玦拜了拜,神色分明也是不悦,但仍是嘴上将礼数做全了:“殿下,舅舅,方才阿淏是有些冲动了,还请不要怪罪。殿下和表妹还是先梳洗休息一下,我去找阿爹把车架都准备好。” 夏审言说完也自去了。 屋里一时又静了下来,一屋子的人都不敢说话,慕容玦面色阴沉极了,。 夏家两兄弟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人家宝贝的妹妹无辜被自己吼了,恼怒与他也是应该,都是他一时心急了,方才听了小九无端跟着悟尘念起经来,联想起先前的传闻,只怕那小丫头真是想不开要随悟尘当姑子了,脑子一热,居然就没头没脑地朝人家吼了出来。 慕容玦有些惆怅,不由向后长叹了口气,只是这一仰身,才发现自己还被沈暮婉拉着,再瞧见沈相一脸淡然却时不时往这边瞥上一眼的木然,慕容玦全然冷了脸,一瞬间深沉而阴冷地看着面前的沈暮婉。 “放开!” 沈暮婉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便看见慕容玦脸上的冷笑。 “没听见吗?放开!” 慕容玦猛地扯了衣袖,沈暮婉就被带得一个倾身,摔倒在席子上。 沈长风和一屋子的人还没弄懂太子殿下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就见太子连看都没看沈暮婉一眼,大踏步离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宝成寺一日游 三 小九被夏琅淏没头没脑地拉着往外跑,两人不一会就到了寺庙门口。 夏父正在和悟欲说话,兄妹二人都知道八成是为了妹妹拜师的事情,正在打交道,就都没有上前叨扰。 从夏琅淏的脸上分明可以看出,他眼下还没消气呢,小九望了望天,还真为这熊哥哥操心。 “大哥,不去道歉行吗?” 廊上有喜鹊飞过,叽叽喳喳的,瞧着十分欢喜,小九在许久的沉默后发了话。 “我又没说错,做什么去告罪,哥哥是为你出头,你这没良心的站在哪边?” 就差没直白地说她是白眼狼了,小九叹了口气,好心提醒道:“阿爹是给皇上做官的,没皇上厉害的。” 言下之意就是少年,咱们拼爹是拼不过人家的,身为臣子的儿子,这么跟太子殿下呛声是不对的。 夏琅淏明显被小九噎住了,他沉默了好半晌,方才嘟嘟囔囔地回话,只听着就好不憋屈。 “行行行,等会就去给太子殿下赔罪去,行了吧。” “阿娘说要道歉就要先给出好态度的。” 夏琅淏:这货绝对不是他亲妹妹,她其实是姓慕容的吧…… 得到满意的答案小九便不再多话,其实大哥能为她出头她挺开心的,只是现如今夏家看似风光,不说日后就如履薄冰了,慕容玦当真想对付夏家,命人找夏家的错处,再小的错处都能给牵出不得了的罪名来,毕竟小九有经验,今日这么多世家瞧着,女人家又嘴碎的很,她犯不着让大哥将现成的把柄送上去。 两人说完话,夏审言也来了,兄妹三人站在一块,都出奇的没再吱声,别看夏审言平日里最妥帖的人,小九等了半日,都没见他开口劝大哥去告罪,摆明了也气得不轻。 小九轻轻叹了口气,不由在心里赞了下夏家强大的遗传基因,这样的性子夏父傲气地称之为士可杀不可辱,而小九却觉得这种气死你不偿命我就是这么轴的茅坑性子太硬了些,若她家是御史大夫这类出身倒还说得过去,偏他爹还做了个理应左右逢源的职位。 唉,她是不是该庆幸小叔叔那房幸好是像了祖父的性子呢。 夏父与悟欲聊完后,朝这边走过来,看三兄妹脸上神色各异,虽是在看见太子抱了人从山里出来,一早不太在意里面的情况,仍是问道:“怎么了?被你们舅父训斥了,阿婉应该没什么事吧?” 夏琅淏去找的人,自是主动答话:“太子殿下先找到的人,表妹没受伤,只是有些吓到了,殿下应该有些小伤,倒是无碍,许是对先来搭救的人有安全感吧,表妹抓着太子,舅舅这会儿正着急找大夫,不大顾得上我们。” 夏父点了点头:“里面怕是有些乱,我现在进去看看,你们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着,阿淏和阿言照顾好妹妹。” 夏父吩咐完刚要进去,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大批人走动的脚步声。 毕竟是一大堆世家跟着太子去了宝成寺,京都里各家都持观望的态度,所以宝成寺丢了一个姑娘的消息不胫而走,叶家是京都里最快知道的。 叶溶云听了消息,脑子里突然就想起夏家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胖丫头,腾地一下就懵了,想不得太多,央求了祖父,不管不顾地调了叶家几十家仆就往宝成寺去。 一路上火急火燎地催着,心里既希望自己带着的人能有用,又希望这些人是白跑一趟,丢的那个丫头不是小九,那丫头若是一个人在山里丢了,那样娇养的性子,他就怕她一个人害怕得哭鼻子。 马车到了宝成寺大门前,赶马的小厮往里头告了一声,车架还没停下,里头叶溶云就掀了帘子要跳下车来。 小厮看得一阵心惊肉跳,拦都拦不住,就见他家公子刚望见门口站的人,就松了口气,急匆匆就往人家小姑娘那边冲过去了。 夏家的两兄弟见了来人,一个两个都往前一站,将自家小妹护在身后。 -_-!……没办法,这实在是这一年来夏家兄弟练出的本能反应。 夏父也被这阵仗搞糊涂了,暂时没往寺里去,留在一边看着叶家的小子。 “小九,你没事吧?” 少年问的焦急,小九从两位哥哥身后露出个脑袋,见叶溶云推不开她家两个妹控,一脸担心的模样,忍不住撞开自家哥哥,站在两人中间对叶溶云道:“我没事,叶哥哥,你怎么来了?” 说着望了望寺门口那几十个干练的叶家人,“还带了这么多人来。” 叶溶云上上下下将小九打量了一变,确定对方连根头发丝都没乱,“我听说今天来宝成寺的世家里,丢了个姑娘。” “你以为是我?”小九指了指自己,笑道:“不是我,是沈家的阿婉丢了,不过已经找到了。” “不是就好。” 夏琅淏和夏审言虽说看不惯叶溶云,但心知对方是担心妹妹,还带了人来,便难得大方的让两人说话。 倒是一旁的夏父一脸的扭曲,叶家的小子这般着紧他家姑娘,夏父心里是既喜且怒啊,喜的是他家姑娘个人魅力强大,忧的是姑娘才这么小,就被叶家小子惦记上了、打主意了,长大了那还得了。 虽说他前些时日才淡定地和夫人说要给小九寻个夫家,但只是戏言,目下有人打他家姑娘的主意,做父亲的他还能淡定得了,他怎么现在有些同意自家儿子的看法,这叶家的小子分明很是让人不得顺眼啊。 夏父进去没多久,慕容玦和一大波闲杂人等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小九发现方才还和沈家“举止甚密”的慕容玦,现下离得忒远,就连方才还春风得意的沈相现下都说不出的不安,不过也只是诧异了一下,小九就再没打算费工夫去瞧那些人。 眼睁睁看着对手玩家刷了个小副本,意图攻略大boss,最后还真的刷了不少慕容玦的好感度,小九感觉自己心好累。 “老师。”慕容玦给夏父行了个师生礼。 夏父对圣上是个大忠犬,对于这个可能是未来君主的,自然是一板一眼将礼数做足了,他连忙也行了个君臣礼。 “殿下,有何吩咐?” 慕容玦瞥了一眼,“和你家姑娘说话的可是叶家的公子?孤记得今日来宝成寺的人里没有他。” “是叶家的阿云,他听说宝成寺丢了个姑娘,以为是我家的闺女,担心之下才带了人过来。” 慕容玦看了眼寺门口还没退下的叶家人,再看见那边小九一脸笑意地跟叶溶云说话,看叶溶云的眼光就带了些不屑的意味。 “叶家的公子和你家姑娘交情不错?上次在府上有看到两人一起去见夏老将军。” “叶家和夏家有些交情,父亲也乐意见到小辈间来往。”说到这里,夏漱石那抑制不住的虚荣心就起来了,一直以来跟同僚炫耀女儿炫耀成了习惯,夏漱石带着点自豪的口吻道:“可能是臣家的小九性子讨喜吧,她嘴馋,喜欢叶家的糕点,阿云就时常给她带些糕点过来,一来二去,两个孩子便玩得好些。” 慕容玦又如何听不出来夏漱石话里的得意,夏家的男人都是出了名的护短,更别说对这个从小就千娇万宠的小女儿。 慕容玦突然想起以前,他初初贬妻为妾,降了夏纯良的位份,夏家的儿郎本在朝堂上极少出头的,当日居然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跟他呛腔,初时他气得大怒,到后来倒见怪不怪了。 父皇常跟他说夏家人都是真性情,他从来不当一回事,只认为是一家子仗势欺人的,现在看来,夏家的该是一群孙女奴、女儿奴、妹妹奴才是,他当时真心是想太多了…… 不过,慕容玦眼看叶溶云要牵着小九上叶家那辆马车,夏家那对兄弟就跟恶狼胡崽一样,一个将人打发走,一个抱了妹妹就往自己马车上送,他倒觉得夏家这护短的性子挺好。 小九哭笑不得地被自家二哥送上马车,刚一掀帘子,就看见李宝珠打着哈欠,泪眼迷蒙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实在是打扰了,夏小姐。”李家跟来的婆子很是尴尬地跟她道了歉。 小九点了点头,跟夏审言道:“二哥,宝珠在我车里呢,我要跟她说话,你去别的车里好不好?” 妹妹六岁了,姑娘家有姑娘家要说的悄悄话,夏审言一个少年没必要掺和,他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很干脆地答应了,“恩,哥哥去坐叶溶云的马车。” 小九:二哥,叶溶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马车驶了一会儿,李宝珠就跟身边的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而后趴到小九的耳边,悄声道:“夏久儿,刚刚牵着你从寺里出来的是你大哥哥吗?” 小九点了点头,看李宝珠这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姑娘,扭扭捏捏的,觉得有些不妙,问道:“你问我大哥干嘛?” 李宝珠又凑近了一些,虽说是个八岁的姑娘,但也只比小九大两岁,这会儿还不知道掩饰,脸上的红晕真真是让小九惊悚。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李宝珠不是应该爱慕容玦爱得欲砍尽后宫所有妃嫔的吗,她从前是真的有在后宫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我,我先前有看见你大哥纵马去找人过来搜山……” “然后呢?” “我不晓得他居然马术那么好,噌的一下,就这么骑着高头大马冲了出去,好厉害!” 小姑娘说得兴奋,小九扫了一眼对面,李家跟来的婆子一直盯着另一边,摆明一副“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的姿态。 小九在心里给这“助纣为虐”的婆子点了个赞,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所以你就心悦我大哥了?” 李宝珠立时跟被摸了屁股的老虎一样,扑过来就要捂小九的嘴巴。 小九差点给这小姑娘闷死,掰开她的手,没好气地道:“李宝珠,你才多大啊,就学人家芳心暗许。” 说到这里,小九又瞥了一眼对面的婆子,“你家里人就不管的吗?” “怎么了?我今年都八岁了,再有几个月就九岁了,要不了几年就可以定亲嫁人了!我家里人干嘛要管,本来我娘亲带我到你们家,就是打的你们家几个哥哥的主意!” 李宝珠说的理直气壮,小九一愣一愣的,从来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姑娘,到底是谁说封建社会的姑娘都矜持害臊的╥﹏╥... “你家这么打我家的主意,你现在还跟我说,就不怕我回去告诉我娘亲,告诉我大哥吗?” “不怕!”李宝珠跟个炮仗一样,一下子就给点燃了,“就算你不跟你大哥说,我以后也会跟他说的,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不过是不想让你认为我是因为你家的原因才跟你套近乎。” 小九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当真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觉会心一笑,这小姑娘是想当她大嫂的呀。 嘿嘿嘿,她大哥抢了慕容玦的未来小老婆什么的,想想真的好激动呢/ “哦,你是想接近我大哥才跟我套近乎的。” “诶?”李宝珠眨了眨眼,“也不是,我是真心想跟你交朋友的。” “哦,那我就不告诉你我大哥的事情了,你就当我朋友好了,以后别当我大嫂。” “啊?啊,你这个坏丫头!!!” 从宝成寺回来,这天晚上,夏母仔仔细细问了小九跟师傅学了什么,小九捡了该说的说了,一个字不落地重复了三遍,夏母才放心回了房。 等沈氏进了房间,就见夏父一脸忧愁,沈氏递上一杯清茶,夏父就十分担忧地开口了:“夫人,你说我们家的小九是不是太胖了?” ⊙▽⊙"!!!沈母怒了,“有这么说自家闺女的吗?小九哪里胖了!” “哎,你看小九跟阿婉一比,可不就是胖了,以前还小,现在都六岁了,作为一个姑娘家可是不太好看的。” “是阿婉太瘦了,小九圆圆润润的,可爱又讨喜,怎么不好看。”夏母说着就捏了自家夫君一把。 “不是这个意思,我也觉得小九这样子讨喜,可咱们看是讨喜,小辈间就不一样了,你不知道,我今天听说,太子殿下为了阿婉吼了小九。” “为了阿婉吼了小九?”夏母皱了皱眉,“小九犯了什么错,惹恼了太子殿下?” 夏父哪里敢跟夏母说小九念经的事,“没什么事,只是那时候太子殿下抱了阿婉回来,阿婉害怕,小九可能吵了点,才被太子吼的,所以我听了以后,就琢磨着小九若是大了还是这样,将来可能自己都不会高兴的。” 夏母没跟上夫君的思路,待想明白了,就知道如今看人想来是“以貌取人”的,小九今天回来没跟自己提,想必也是怕自个儿担心,夏母心疼了。 “小九只是现在胖些,这说明她健康,等她大了以后就抽条了,你看看咱俩的身段,哪里需要担心,她只六岁呢,还没长开呢。我的女儿做什么要跟阿婉一样博得太子的青睐,小九什么教养,为何要学那样的做派!” 夏母想到今天沈家的事,就觉得糟心,但提到小九的将来,她立即就想起了叶家的小子。 “再者,谁说我家小九在小辈间就吃不开了,阿云不就跟小九挺好的。” “得得得,别提了,别跟我提叶家的小子。” 夏父一听沈氏跟他提起叶溶云,就气得不行,完完全全一颗慈父的心,好像小九仍旧是那个他抱在怀里嘿嘿直笑的小娃娃,他一点都不能、甚至不敢去想象有朝一日要把她交到另一个臭小子手里的场景。 夏母见夏父恍惚的模样,好奇追问,方知道今日叶溶云带人去宝成寺的事。 一时也有些撼动,左右一想,倒觉得叶家的阿云是个不太重容貌的,这么一想下去,平日里往来,竟一时挑不出什么毛病,越发觉得的确是个好女婿,立时打定主意要给自家闺女留着,今后要好生验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二周目重启 经历宝成寺一番折腾,世家之中有不少都离开了夏家,但也有一两家找了借口留下。 慕容玦累了一天懒得跟那些人打交道,回到房间,径直关门,吩咐门口的人好生看门。 想到今天在后山的事,慕容玦心里一阵刺痛。 到底是自己上辈子疼爱了一世的女人,他知道沈暮婉在后山丢了的时候,立刻就带人去搜山了。 就算再恨,一个四岁的孩子,正是天真不懂事的年纪,他不可能不去救,虽然这里面有大部分是他不忍心的成分。 只是后来,兴许是他在斜坡下找到沈暮婉的时候,亦或是沈暮婉强装害怕拉住他的时候,仅余的这几分不忍全部被挥霍光了。 偌大一片山林,要找一个孩子何其困难,夏家、沈家还有他的卫兵,整整一百多号人,一个都没找着,最后却被他一个少年找到,当真是可笑。 上辈子活了大半辈子,又在朝堂上和那些腹中深藏沟壑的臣子虚与委蛇,他目下虽只十余岁,但哪里是那么好骗的。 沈家来的人里,一部分诱了夏家的人去山腰的另一边寻人,一部分不着痕迹地引了他往一条小路上去,他一路找过去,恰好就看到一处斜坡上有踩踏的痕迹,往下一瞧,沈暮婉正闭着眼睛,晕在坡脚下。 偏偏周围正好无人,他围着周围看了一圈,心里已有几分明白,小心滑到坡底,再检查一遍沈暮婉身上的衣裳,就已然确定了。 一个四岁的孩子就是再轻,从那么陡的坡上滑下来,坡壁上一点痕迹没有,就算她没沾着坡壁就掉下来,没摔个断手断脚,只身上有些灰土,还真是奇迹。 就连他为了救人,被坡壁上的碎石划到,身上都狼狈不堪,鞋底又有坡上的青苔,可沈暮婉呢,鞋子上除了些黄土,连一丝青色都没有。 后来的事情,慕容玦只当在看笑话。 沈暮婉一个四岁的孩子,居然装了一副受了多大惊讶的模样,还真捉了他的衣角挽留。 她还只四岁啊,那样子骤然就让他想到前世,他每次到夏纯良的宫里去,她都一副委屈的模样捉了他的衣袖,到最后总惹他一心怜惜,抱着她又哄又逗弄,说了半天的情话才算了事。 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前世当真是蠢极了,再看沈暮婉的嘴脸怎么都觉得做作起来,心中恼怒,又听到小九念经,他又怒又怕,当真吼了小九。 现在怕是所有人都误会了,慕容玦喟叹一声,看着桌上的蜡烛,那火光……他现在看到火光,总是想起距今应该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冲天的火焰噼啪作响,冷宫上方的空气被火烧得变形,火花四溅中大量的宫人逃出宫门去,不远处还能听到沈暮婉的冷笑声。 他那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站在冷宫外,愣怔着看着宫人一波又一波的去救火。 “啮啮啮……”一阵尖利的笑声从一个提着灯笼的男人嘴中发出,那人提着一个一盏灯笼,昏黄的烛火从白色的纱面上透出来,周身的气氛因而染上几分阴森。 提灯笼的男人一张脸惨白得死人一般,手中拴着一根粗长的铁链,链子的另一头拴着一个半透明的游魂,而这个游魂正是慕容玦本人。 “没想到你这样的人,还能有人待你如此痴情,可惜咯,可惜喲~” 男人尖利的嗓音非要用咏叹调来调侃,慕容玦皱了皱眉,却没心思搭理这个来勾他的魂的鬼差。 他今晚接连受了太多打击,一开始是他的心腹右相和皇弟联手造反,他的弟弟亲手杀了他,还将他的头颅砍下悬于宫墙之上,但这都是其次,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让他掏心掏肺的女人,居然算计他、背叛他! 难道他给她的爱护和恩宠还不够多吗? 他临死质问沈暮婉为何这般对他,那女人居然时候自己根本不爱她,这么多年都没有许她皇后之位,还说她从始至终爱的都是慕容琳,而慕容琳也可以给她想要的。 真是好笑,那一刻他都有些不清楚,沈暮婉到底是爱皇后的位子,还是爱慕容琳,抑或她爱的是能够许给她后位的慕容琳? 她当初不是一脸痴情地对自己说,只要得了圣宠,只要他爱她,做不做皇后并不重要吗,这女人是在逗人玩吗? 他死后,魂魄游荡在空中,还得看着慕容琳和沈暮婉在自己的尸体前腻歪,更让他觉得屈辱的是,一殿之隔,他的尸体还没凉透,那对狗男女居然公然就做起了苟且之事。 他出了大殿,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他的发妻,那个被打入冷宫还是一脸淡然的人。 他走到了冷宫,冷眼看着夏纯良在知道他的死讯后大笑嘲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自己目瞪口呆。 他听到了什么?那个女人居然是三戒楼的楼主,他不由暗恨这个女人有所隐瞒,若是她早说出来,他说不定还可以好好利用下她的身份,说不定他此刻就不会死。 可就在他耿耿于怀之际,这女人居然让人把他的尸首盗出来,这女人要干什么?鞭尸吗? 夏纯良说了一番类似交代遗言的话,那个叫瑞秋的男人就走了。 那个叫瑞秋的男人喜欢夏纯良,同为男人,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呵,他不知道夏纯良偷偷在外民干什么,但就凭她能在宫里私见外男,他就觉得夏纯良肯定是勾引了男人,他今天头上的绿帽子戴的可真够多的! 他后来又跟着那个瑞秋的男人来到了宫墙之上,看自己的头颅被悬挂在宫墙之上,深夜里,仍是聚集了不少百姓,他们望着自己的头颅居然还拍手称快。 而宫门外,他本以为慕容琳的兵马已大摇大摆地拍马入宫,却看见夏家的男人正带着夏家仅余的暗卫浴血奋战,夏老爷子首当其冲,居然聚集了早已解甲归田的旧部下拦下了大部分人马。 他心里震惊之余,一阵一阵发沉,忠奸不分,愈发觉得往日的他有多么可笑。 那个叫瑞秋的男人带回了自己的尸首,夏纯良将他收拾得很好,他现在已然相信了她的话。 瑞秋和那个宫女走了以后,夏纯良就捧着杯毒酒神神叨叨地跟他说话,虽然有些话他听不明白,但夏纯良话里对他的爱恨,他听得再清楚不过。 自小被教导帝王之术,慕容玦就明白这后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心思单纯的,她们的爱并不纯粹,说她们爱着的是金钱、名誉、权利也比说爱他来得真切,他以为沈暮婉是个例外,没想到这个例外却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厌弃的女人。 慕容玦看见夏纯良抬起手腕时,他立刻扑了上去,想要夺走她手中的毒酒,可自己的手只是一次一次地穿透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纯良将毒酒灌了下去。 慕容玦看着夏纯良忍着痛说还好这就没给他喝,心中大恸,悔恨交加,他紧张得看着夏纯良,就连慕容琳和沈暮婉进来,他都没吝惜一点眼神给他们。 他看着夏纯良为夏家开脱,看着夏纯良为保全自己的尸体跟慕容琳求情,他知道夏纯良这女人是多么要强的。 他看着夏纯良对慕容琳娇魅一笑,看着慕容琳眼里的惊艳,只恨不得把慕容丽的眼珠子抠出来。 直到最后,冷宫变为一座废墟,他一直看着,看着夏纯良为他所做的一切,心里痛成一片,纠成一团,早已经忘记过去他对于她和她家族的所有厌恶,所有的感情交错在一起,最后只剩下悔恨和愧疚。 “嘿,这姑娘的魂魄居然不属于我管辖范围,有趣咯,有趣喲~” 慕容玦听鬼差说的模糊,突然就看见一道白色的光晕,光晕变大,一圈圈往里扩散,就像是一个冗长的隧道。 废墟之中又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看面容虽像夏纯良,但姣好的腰身,完美的脸蛋,对舞凤凰纹的火红衣袍,竟无一处不美,也无一出不给人冷漠之感。 那像是夏纯良的女子一脸冰冷地从容走进了甬道里。 “夏纯良!” 慕容玦忍不住叫了一声,那女子却毫无反应,不一会儿就连那隧道都消失了去。 他质问鬼差,“她的魂魄去哪了?” 鬼差咧嘴一笑,笑容异常恐怖,慕容玦看着鬼差的笑容只觉得极度的恐怖、极度的不怀好意。 “啮啮啮啮啮,慕容玦,为你的作所作为感到后悔了?可慢了点吧,这才一世而已呢,若是让你看到那位的前两世,你可不得肠子都悔青了?不然,我让你看看吧?” 慕容玦听得云里雾里,他之前也听夏纯良说过这般的话,什么“前两辈子”、“这辈子”的。 慕容玦还在疑惑,后脑一痛,鬼差一巴掌拍了他脑袋一下,一瞬间许多光影走马灯一样地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头痛欲裂,他看见的是……夏纯良和他……但有些事情又不全然相同,他很确信那些都是这辈子没发生过的事情,可如果按照他的性格,一切又非常的理所当然,只几乎两世都是以夏纯良的惨死作为收尾。 “看仔细咯,那些就是夏纯良之前两辈子经历的事情,啧啧啧,真是可伶啊,可怜~为情所困,逃不了轮回,还是个短命的,慕容小皇帝你也挺能作的。” 他从光影中回过神,沉默良久,鬼差估计是还想从他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只是过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表情,才作罢。 “她去哪儿了?” “重新过自己的第四世呗,她的命格是上头定的,真是缺德喲~让她每一世都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该多苦逼呀,不过嘛,这一世上头给改了改,最后怎么样,还真难说。” “慕容玦默了默,开口道:“那,我又要去哪里?” “你?” 鬼差嘴咧得更开,诡异地无声笑了笑,手里的灯笼一甩,面前出现了个跟刚才一模一样的隧道。 鬼差解开慕容玦手里的锁链,一把将人推进了隧道里,慕容玦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就再没了知觉。 等慕容玦再次醒来,已经在陪皇后省亲的途中了。他没觉得多惊讶,毕竟之前连鬼差都见了,见到了久违的父皇,除了有些唏嘘,很快就适应了。 到了夏府,他一眼就看到趴在大桌子上一脸呆愣的孩子,直到后来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抓周礼,夏家的小女儿又挑了一副长寿图,他就可以肯定夏家的小女儿就是之前的夏纯良。 慕容玦很清楚自己不爱夏纯良,也清楚自己欠了她良多,这一世他会护着她,若是她不想进宫,他再不会费尽心机把她弄进宫去。 这一世他过得顺遂,碰上什么事情,基本上都按照前世的经验处理,等父皇让他挑太傅的时候,他却没按照前一世的步子,而是挑了夏漱石做太傅。 夏小九一日日的长大,他问过夏琅淏,这几年间只见过几次,知道她每日过得开心,便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只是后来知道宝成寺的悟尘要收她为徒,这才有些坐不住,他都决定这辈子要补偿她了,她要是一想不开出了家,他要怎么办。 后来听夏家两兄弟说他们家妹妹拜了寺里的悟欲和尚做师傅,虽只是俗家弟子,但夏家仍是不放心。 左右夏相是他的老师,他找了借口在夏府留宿,意外的碰见了沈暮婉,那天在后花园,他一眼就在一群半大的孩子里认出了她,实在是那孩子哭得姿态太有沈暮婉的感觉,不过因为是孩子,其中作态的成分太过明显,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厌恶的感觉,根本就不想搭理。 宝成寺的悟尘和尚和苏国公府有些关系,前一世他能顺利登基,固然少不了悟尘的一份力,只不过他纵然和苏国公府有脱不开的关系,却摆明了一副出家人的态度,不能为他所用,更不要说后来那和尚居然公然说他王道式微了。 宝成寺一行,不过是为了提醒那个和尚不要动夏小九罢了,一个姑娘家在和尚庙出家本来就招人口舌,更不要说夏小九若是做了姑子,这辈子哪有幸福可言,他这满腔的愧疚悔恨要怎么排解。 重生以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唯一的意料之外就是叶家那个叫叶溶云的小子,从前他有打听过,没听说夏纯良有什么青梅竹马,或是来往过甚的男子。 那一天在宝成寺外面,叶溶云对待夏小九的态度,在他看来,已经是少年情怀,露得分明,他出奇的不喜。 他大概知道夏小九这一世是想躲开他的,前面三世父皇已经赐婚,她逃无可逃,这一世她纵使有的选择,但慕容玦莫名有自信,觉得前面三世她都是爱他的,这一世也应该如此。 慕容玦以为夏小九就算不会嫁给他,也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可今天看了她和叶溶云相处的态度,他迟疑了。 那么多年万人之上,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就算前一世他有多么厌恶夏纯良,夏纯良都已经打上了他的标签,是他的女人。 他反感那个叶溶云,不论是夏纯良还是夏小九,他都不喜欢别人打他所有物的主意。 …… …… 来个小剧场。 慕容玦: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如果老天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我补偿你,但你不能选那个叶啥云的,如果非要在这份信念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周目。 夏久儿:……哇,风好大,今天的风儿很是喧嚣呢…… 慕容玦(抱住,蹭脸):宝,我错了,肯定要说我爱你啊。(虽然这时候还没有) 夏久儿:呵呵,是吗,不知道谁吼的我。 慕容玦:不不,怎么我怎么可能对你吼呢,明明是冲那个悟尘吼的。 悟尘(双手合十,佛光普照):<>夏小师侄,你与我佛有缘,还是随我出家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宁儿 某一天,夏母特地叫来了京都最好的牙婆,让她选几个最机灵最懂事的姑娘带进府来。 小九猫在房门外,远远地看过去,阿娘正坐在彩绣繁复的毯子上,用指尖撇开浮叶的姿态甚美,只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在菜市场上挑白菜一般。 而下面水葱一样灵灵水嫩的小姑娘一排坐开,最前面坐着跟媒婆一样的王牙婆,越发衬得那些个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机灵。 小姑娘们俱是十多岁左右的年纪,一水的乖顺,眼前的阵仗跟小型后宫选秀一样,小九一个哆嗦,私以为阿娘这是要给他阿爹找小老婆,醍醐灌顶一般琢磨着这是四周目要开宅斗的节奏。 恍惚间被人拍了脑袋,小九迷迷糊糊定一定睛,小九娘已经起身牵了她往大厅里去了。 身子陷进靠垫里,小九娘抬手朝着那排小姑娘一划拉,一副任君挑选的架势。 “小九,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阿娘,是要给我挑丫头?。” “恩,你都是六岁的世家小姐了,身边只有一个嬷嬷像什么样子。”夏母戳了戳小九的脑袋:“就说阿婉上次丢了,跟着她的丫头是什么事都不知道,回去你舅母就将人给撵出去了,你长点心,挑个好的。” 底下姓王的牙婆挺了张媒婆一样的脸谄媚地对她笑了笑。 “阿娘,什么叫好的?”小九凑近了跟夏母咬起了耳朵。 “当然是听你话的,聪明的,做事出挑其他事上不出挑的。”夏母小声跟小九说道。 “什么事都听我的?那我要是让她帮我干坏事呢?” 夏母冷笑,“那也得照你说的去做,娘是给你挑丫头,又不是给你挑女夫子,善恶忠奸,你阿爹自会教你,做下人的,最重要的是要守本分,万不能越了自己的身份去。” 夏母这一番话说得出人意料,虽是有些霸道,但明显更加实用,端得是大家世族当家主母的果断。 “就拿阿婉那个丫头举例子,那个丫头不光错在没照顾好主子,还错在没有作为下人的自觉。那日阿婉那么狼狈的回来,她一个做下人的,居然干干净净毫发无损,你舅母是要脸面,只将她撵走了,若是换了别人家,一早就给打死了。” 夏母将茶碗放下,弯起手指敲了敲小几,“小九,咱们自己家里和和美美的,没什么猫腻,但保不准别人没有加害的心思,阿娘今天给你说这么多,就是让你多张个心眼,选了丫头,自己□□好,讲明白点,若是你以后受了伤,那你的丫头合该护着你比你伤得还重些,若是你以后受了苦,那你的丫头合该比你更苦些,当然你若是日后过得好了,那你的丫头也应该比旁人得到的更多些。” 小九:和着给她做丫头也是一份高危职业啊,这不挑谁害谁嘛…… 四周目刚开,小九顶着夏久儿的新马甲,基本上都在努力练级,而一家子现成炮灰队友目下太过弱小,最近好不容易拜师成功,但师傅又是不带你练级的,让她一个人去搞个副本刷刷,她绝对会被别的玩家给秒了。 算算日子,还有一两个月就是端午,若是她没估算错误,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提前招个护法…… 好不容易让夏母答应将选丫头的事推迟到端午后,小九就忽悠着她那几个哥哥端午节单独带她出去玩了。 端午这日,小九一大早被枕头旁边放着的艾草香包给熏醒,去给祖父和爹娘请安后,才知道自家的大哥和二哥已经去赴太子的约了。 晌午用兰草汤沐浴,又洗净了头发,小九披头散发地就往夏母的屋子去了。 到了主屋,小九见阿娘正在梳头,便自己坐在一边看着,沈氏的丫头们都知道夏府的这位九小姐是个极安静乖巧的,一时倒也没有人去搭理她。 旁边有小丫头进来,穿了一身天青色绣白花的裙子,腕上却系着五色的丝线,颜色搭配的十分不妥,且夏家的丫头不说穿金戴银,但像丝线这样的简陋饰品还是难以入眼的。 小九叫了那丫头过来,“你戴这样的东西干什么?” 那小丫头腼腆地笑了笑,道:“是平常人家的风俗,今儿一早我娘非要给我系上。这个东西叫五彩缕,又叫长命缕,我阿娘说这个系在手臂上可以避灾除病、延年益寿呢。” “延年益寿?” 这可是个好东西! 小九的眸子亮了亮,拽了那小丫头就蹭到夏母跟前,指着人家的手腕子求道:“阿娘,我想要这个五彩缕,你让人给我做十个八个吧。” “还十个八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夏母将红色的花钿蔽于脸上,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叹了口气,“你戴那么多在手腕子上面,待会儿见了那些世家的伯母姨姨,是要寒碜她们还是寒碜你阿娘我?” 沈氏爱美,年轻时又是京都出了名的美人,从姿态到衣着无一不精致不考究,嫁为人妇经年,却不曾失了娇妍的颜色,只那份雍容的气度愈久弥华。 试问一代女神级别的人物又如何忍心带着糙女儿出门溜达。 夏母叫丫头端了丝线和剪子来,认真选了崭新香艳的五色丝线,一缕一扭,很快就编好了两串手绳,夏母将之系在小九左右两边手腕上,手绳的末端拖着长长的丝线,配上小九今日鹅黄色的衣衫,倒是和谐又显娇俏。 剩下的丝线夏母也没让人端走,干脆当做头绳给小九挽了小小的双垂髻。 夏母上下打量了半天才点了点头:“我还正愁着你这么圆乎乎的,不管挑什么饰品都显得跟破发户一般,这下瞧着倒是简单活泼的很。” 小九:有这么说自家亲闺女的吗…… 夏家三爷手下有不少产业,其中就包括了一间邻水的酒楼,小九的这位小叔早早给留了最好的两间靠窗的雅室,正好可以看京都出名的龙舟比赛。 端午节这日,河两岸的酒楼茶馆全都坐满了人,楼上厢房的窗户都大大方方地敞开着,小九朝河对岸望过去,除了一些大胆的男人靠着窗栏,内室里也有不少芳龄的女儿家戴着面纱探着脖子。 赛龙舟的船队不是当地的大商户或是镖局,就是某些达官显贵养来玩的船队,外面有人做局下注,楼上看客下注赌上一把,也不过为了博个兴致。 而夏家的三房夫人各投了不同的船队,比赛一开始,便都得了兴,外面闹哄哄的,小九跟夏母说要出去看看,夏母寻思着一群孩子最是爱热闹的,夏家又带了不少人来,叮嘱她出去要多带些人跟着,就应了她。 三叔那一房的三胞胎都被小叔提溜去店里见世面了,小九对二房的三个哥哥招了招手,四个人就按照先前说好的地方去了。 马车一路行过长桥,经过人满为患的东市,越往北去,就是遍地贵族的坊间。 小九的三哥、四哥和五哥俱是二房袁氏所出,小九的二婶婶袁氏性子爽利又泼辣,是个平日就喜欢招呼朋友来家里打马吊的人。 小九的二叔叔与二婶婶感情甚好,只小九每次去二房,二婶婶大半都是在骂二叔,偏二叔只是笑着不还嘴。 小九觉得二叔与二婶日子过得才是夫妻恩爱、蜜里调油。 这样的两个人生养的三个儿子,性子又是各不相同的,最打眼的自然是夏家的混世魔王三哥夏文磊,而四哥夏瑞华就和三哥相反,是个胆小又悠游的,小九每次看到他都会觉得浑身黏答答的。 五哥夏熙昭为人最是老好,府里上下都挺喜欢和他打交道,只小九觉得家里五哥绝对是所有孩子里最能惹麻烦的。 跟着这样的三位哥哥出来,明显是十分不理智的。 目下,小九坐在马车上,夏家带来的人全给扣下了,连个回去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先前一马当先冲出去的三哥眼角一片青紫,正被人压着作朝拜状,五哥一副有理说不清的样子,用对仗十分不工整的似乎骈文的东西跟人家“辩论”。 小九找了一圈,好半天才找到再五哥身后站着的四哥,唯一的作用也只是“嗯”、“对”、“欺人太甚”的帮上几句腔。 夏家儿郎的脸都快给四哥和五哥丢光了,唯一稍微有点血性的,这会儿还被人给揍了。 这一群熊孩子喲!╮╭养了这么大能顶什么用哟~ 小九从小到大没打过架,夏家家大业大,她也连仗势欺人都没学会。 一朝重生,小九困在深宫后院,与后宫那些女人说话都是拐七拐八的,更别说打人都有身边的宫女嬷嬷代劳了。 虽说打群架什么的她不顺手,但祖父老是说夏家就算输人也不能输势,待唬住旁人了,再报仇使绊子什么的,多过分都占理。 简直……欧耶/ 一瞬间,什么古惑仔、东方不败等一系列狂拽炫酷的人物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小九定了定心,一咬牙,掀开了车帘,站在车辕上便对那个要对她家三哥“痛下杀手”的打手喊道:“住手!” 也亏得阿娘给小九挑了一条飞金孔雀纹的腰带,日光下,那腰带明晃晃的闪瞎人眼。 小九清脆的一嗓子震住了场子,两方人统统四十五度角仰起脑袋看她。 “我……” 小九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发表言论,方才还齐刷刷看着她的十几双眼睛,下一刻便都移开了。 两方人该干架的干架,该闲扯的闲扯,就连她家四哥和五哥也是只默默瞥了她一眼就不再管她了。 小九:╥﹏╥...不带这么欺负小孩儿的呀!!! 对方领头的人小九熟的很,这人是小九家隔壁街六皇子府的王姓管家,为人阴险狠毒,但胜在忠心,可以说是六皇子慕容琳养的一条忠犬,而这条王忠犬手下又养了很多小狗。 上一世,小九身边的宁儿,曾经就是王管家最引以为荣、用的最顺手的人。 彼时小九十五岁,已被赐婚给慕容玦两年,慕容琳眼见拉拢夏家不成,便埋了钉子在她身边,这枚钉子便是宁儿。 那个时候三戒楼日渐壮大,宁儿一来到她身边,她就已经知晓。 终于有一次,宁儿给她下了药,使计欲毁她清白而被瑞秋发现,小九便干脆借了家族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写信威胁了慕容琳,顺便还将人给扣下了。 宁儿姓安,她的名字是小九给起的,她本叫安息,名字晦气的不行,却着实是个耿直的孩子。 在遇到宁儿之前,小九从来没想过天下居然还有如此全心全意的忠犬。 她本就有个忠犬梦,在这之后的日子里,小九每日除了绣嫁衣,便一刻不离地对宁儿进行思想工作。 吃喝拉撒,小九死缠烂打纠缠了近大半年,就在她黏糊宁儿黏糊到,她家阿爹阿娘都十分确定她性取向有问题的时候,她才终于将人收为己有。 安息这个名字是谁起的,连宁儿本人都记不清楚了,小九之所以叫她宁儿,是因为小九从宁儿断断续续的回忆里了解到,对于这个仅比她大三岁的女孩子,她是真的希望她能够一生安宁。 宁儿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她对于那个村庄的名字、邻里、所有的一切都记不清楚,自她懂事以来,她唯一的记忆便是爹娘每日的争斗和打骂。 宁儿的爹是个嗜酒爱赌的懒汉,喝多了就赌,赌输了就回家打妻儿,拿了妻子每月为人辛苦洗衣的钱还不够,甚至还经常拿走妻子偷偷藏起来的每月买口粮的钱。 时日渐长,再多的忍耐到了临界点不是变态就是毁灭。 终于有一天,妻子将喝酒后睡熟的丈夫一刀捅死了,在丈夫身上又补了无数刀之后,妻子将目光投向了五岁的女儿。 当宁儿跟小九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小九本以为宁儿会怨恨自己的娘亲,可她当时却看见宁儿笑得很温柔,她说,她阿娘本可以一刀捅死她,可最后还是舍不得,那一刀不深,没伤到她的要害,她就躺在草堆上,她阿娘大可以一把火直接把她烧死,可最后她阿娘还是在离她最远的地方点火,让她最后逃了出来。 宁儿是个好姑娘,宁儿对她说,阿娘舍不得杀了她,但是阿娘却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所以才想要带她一起去死。 要是让小九来说,她觉得宁儿绝对是个傻姑娘才对,这姑娘是活得太苦了,所以一旦有人对她稍微好那么一点,她就会对那个人掏心掏肺。 宁儿一共对三个人掏过心肺,除了她和王管家外,还有一个赵小姐。 在宁儿从村子里逃出来以后,是赵小姐救了她。赵小姐除了有些刁蛮任性外,不曾亏待过宁儿,宁儿在赵府的三年多时间,过得不错。 赵小姐许配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公子是个人模狗样的公子哥,赵小姐对他非常上心,怕婚后陪嫁的丫头勾引丈夫,赵小姐出嫁特地带了宁儿去,让她之后在房里伺候。 十分懂得感恩的宁儿自然对自家小姐和姑爷忠心耿耿,主仆两人整日跟防狼一样防着那些狐媚的丫头。 奈何赵小姐十分走狗屎运,自家夫君是个恋童癖,之所以不对家中丫鬟出手,是嫌人家老,下不了嘴。 这之后的半年里……小九没有让宁儿说,她大概能知道赵小姐的夫君都干出了什么来。 很久之后的一天,赵小姐终于发现自家夫君的龌龊事,之前还算三观端正的赵小姐从此三观尽碎,出自对自家夫君的爱护,竟然迁怒于宁儿,就此黑化,对于夫君欺辱宁儿的事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待自家夫君兴致过后,便怂恿自家夫君将宁儿卖了出去。 这之后就是某一年的端午节宁儿被王管家买下,□□以后派到了小九身边。 目下的情况十分戏剧化,小九正好赶上宁儿被卖的当场,三届主人在这碰头,小九看了眼前头嚣张的王忠犬,想着自己要不要让马夫掉头去搬救兵。 这一低头,眼风一扫,便瞧见一个穿着打扮都十分骚包的男人殷勤地扯了人往王管家跟前凑。 被扯拽的小姑娘一身绿衣丫鬟装扮,脑袋就像是用丝线悬挂着一般,不自然的垂挂着,了无生机。 小九分明看见那小姑娘被男人触碰到正停地颤抖,虽然很轻微,但那身影每抖一下,小九都觉得自己的肺管子冲得生疼。 她哪里还能在意什么气势、利弊、脸面,看到像牲□□易一般的场景,她只恨不得上去扇那个男人两巴掌。 耳边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轰鸣一片,心里又酸又涨,这种难受感一直涌到鼻腔、眼眶,小九猛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径直就跑到那男人和王管家中间站住脚。 “松开!” 她话是对男人说的,可眼神却是一刻没有移开过面前的小姑娘身上。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不要在这碍事。” 男人显然没有把小九当一回事,随手一拉就将手里的小姑娘往旁边扯了扯。 就在他拉扯人时,小九分明看清了小姑娘手臂上那些暧昧不清的咬痕、鞭痕和烫伤 那些痕迹青紫深红错杂,暧昧又龌龊,小九曾在冷宫中受过屈辱,又怎会不清楚是如何来的。 胸腔里的空气闷燥,小九喘了口气才好不容易压下那份灼热感,只逼近了些,一字一句地对面前恶心无比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道:“我-说-让-你-松-开。” “诶?cao!我说你这小丫头在装什么腔,爷在这做买卖关你屁事!滚!” 男人说着就伸手朝她扇过来,小九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不想一脚踩在裙角上,眼看就要站不稳妥,而对面的那双脏手已经挥到她眼前。 横里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单手稳稳接住了她,另一只手啪的一下就又狠又快地打掉了那恶心男人的手。 小九后仰着被扶住,日光斜斜地照在脸上,她可以感受到后面扶住自己的臂膀的力度,那手臂拢在她的腰间,有些颤意,好像是想要挪开又怕她摔倒一般。 骤然袭来的兰香让小九整个人僵住,待抬头看向扶着自己的人,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十分荒谬的状态。 小九:……慕容玦,别以为你戴了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了,哼! “咳……” 似乎是被小九逼人的目光注视着有些不自在,慕容玦干咳了一声,干脆将脑袋转到了一边。 还怕她暴露他身份不成? 尽管小九能十分容易地认出慕容玦来,可毕竟太子爷鲜少出宫,此刻又特意戴了个黑脸的面具,在场的人倒没人认出他来。 跟着慕容玦一块的夏琅淏和夏审言毕竟是受过夏老爷子□□的人,很快就将小九拿三位不成器的哥哥解救了出来。 这时候,后面一直风凉地站着的王管家倒是笑道:“小姑娘,我和这位是正当交易,你和这几位小哥若是打抱不平也抱错对象了,虽说我有不对的地方,但怎么说先前也是你们先动的手,还是赶紧去找你家大人吧。” 小九推开慕容玦,看了王管家一眼,给了他一声冷笑:“我没像打抱不平,纯粹就是想要这个丫头罢了。你说找我家大人是吧,我家大人是相府的大爷,不然你先等一会儿,我让我家大人来跟你谈这笔交易可好?” “哎哎,这可是小的眼拙了,实在对不住啊。”王管家此刻也是知道自己方才打了夏府的公子,带着笑,给小九打了个千:“小的是六皇子府的管事,本是出来买几个人回去伺候主子,可夏小姐若是想要这个小姑娘的话,小的是万不敢相争的,方才实在是多有得罪,小的在这给小姐少爷们赔罪了。” 王管家说着又亲自给夏文磊赔了罪,但怎么说也是夏文磊先动的手,打架输了本就丢脸,说不定还得吃府上大人的挂落,且他们就算再小也明白,六皇子府的管事就算是个下人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孩能轻易处置得罪的,是以小九和他几位哥哥都没有再计较些什么。 小九的三哥伤得比较严重,再者是哥哥带着妹妹出来,又没能看顾好妹妹,小九的大哥、二哥送走王管事后,一看事情差不多了,就一门心思在一边开始教训起弟弟来。 在夏审言和夏琅淏看来,太子方才救了自己妹妹,兼之平时表现,这会儿简直金光闪闪的第一可靠之人,便也放心将妹妹暂时交给太子殿下。 小九可没考虑那么多,她压根就不想搭理这个神出鬼没的慕容玦,只径直跟那个已经蒙圈的恶心男道:“这个女孩我买了,多少银子你自去夏府取。” 小九一句废话都不想跟面前的男人多说,见男人去了,才提步走近目下只有九岁的宁儿,有些犹豫却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牵住她的手。 只是小九手伸到宁儿面前时,就骤然滞住了。 面前的姑娘在颤抖,是害怕亦或是不想让人触碰。 在先前的很长时间里,小九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虽然每一世都很悲惨,但她能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可是如今她突然发现,要想让这个上一辈子就很是辛苦的女孩子幸福,就算她这一世来得再早,也找不到她,无法在伤害造成之前挽救她。 “你别怕……”小九尝试着开口安慰,却想不到任何话语,那些漂亮话太冠冕堂皇,她只能干巴巴地一再重复着贫瘠的话语,“我带你走,你以后一直跟着我好不好……” “夏府很大的,我是我们家老小,家里人都很疼我的,你陪着我,没人敢欺负你的。” “我们家的人是京都出了名的护短的,你跟着我,就是我的人了,我绝对会护着你的,真的,不骗你。” 小九一边碎碎念,一边试着伸手过去,两人之间隔了一步的距离,小九的目光落在对方垂着的手上,眼看着自己的指尖就要触到对方的,下一刻,那只手竟像是受惊的鸟儿,振翅一般猛地往后缩了缩。 “别,别怕……” 小九的手指一紧一松,僵在了半空中。 “……” 一直安静的宁儿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实在太小,小九不由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些。 “什么?” “……脏……” 带着几分惊意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流出的。 小九清楚地知道这句话凝聚了她多少的负面情绪,她一直盯着那只手看,她不瞎,当然瞧见了那双手上的深深的齿痕和划痕,她当然清楚面前的小姑娘受过多少屈辱和折磨。 一阵心酸,小九几乎觉得面前的这姑娘还愿意开口跟她说话,都是老天开眼。 “不,不,一点都不脏。”小九几乎有些哽咽地对她道,“脏的是他们,你一点都不脏,真的。” 小九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于眼前的姑娘不论怎么安慰,她都觉得不够妥当,不够好。 心里一时酸涩一时欣喜,正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正好瞧见手腕将的五彩带子,小九默不作声地将右手手腕间的手绳解了下来,再不敢犹豫,几乎是抢过对方的手来,将手绳给系好。 “这个是长命缕,听说可以避灾除病、延年益寿,我给你戴上了,愿它保佑你以后一生安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区别 捉虫 端午节这日早晨,文成帝宣了他的几个儿子进了御书房。 文成帝的几个儿子,除太子慕容玦之外,其余都在他册封太子那时,就早早赐了皇子府,命他们搬出了皇宫。 难得端午佳节,终归是自己的儿子,就算再不上心,怎么也要召来御书房表示表示。 文成帝的子嗣并不算多,若不是底下大臣几次进言,他压根都不想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天岂的皇子区区七人,皇帝心里门清儿,他的儿子里头最出色的不过太子和小六。只是拿两人相比的话,太子大多数情况下比小六差那么一点,文成帝虽觉得有些可惜,但总归清楚,待将来太子继承大统时,有一个出色的兄弟扶持总比没有的强。 但前提是他的太子能压得住他的皇弟,文成帝知道慕容玦是所有儿子里最多疑最没有安全感的,文成帝很高兴,他当然不希望他的继承者是个随便信任人的蠢蛋,但另一方面,文成帝又感到担忧,太子这样的性子正好意味着他敢去信任的人不多,而可以信任的人里面,最好的人选自然包括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皇后曾经跟文成帝说过,太子太过多疑又薄情,文成帝觉得这一点像他,可皇后他们都不清楚,这样的人一旦信任起某个人来,是完全不会去怀疑的。 太子看似精明,其实有一股傻劲,他怕就怕他这傻儿子将来遇人不淑。 本来文成帝还打算再好好磨砺太子一番,不成想近来太子竟像是突然转了性子一般,待人接物都愈发邪乎起来,夏漱石跟他说太子是个深藏不漏的,现如今搞得连他都有些这么觉得了。在书房考较了几个儿子一番,文成帝愈加肯定了夏漱石的说法,勉励一番,独独只留了太子慕容玦。 慕容玦此刻恭敬地正坐在文成帝对面,文成帝沉默着打量着这个他最在意的儿子,琢磨着前段日子宝成寺传来的消息。 亲自救了沈相家的女娃娃,又落了自己老师家女娃的面子…… 对比近段时间太子出色的表现,宝成寺的举动明显有些昏了头的意味。 文成帝看了看自家儿子,面如冠玉,生得一派风流,作为皇家子弟长得实在是太好。且明显到了思春少年蠢蠢欲动的年纪,文成帝想到那狡诈奸猾的左相和一副正直脸的右相,越发觉得牙酸。 “玦儿啊,你这段时间跟右相学习,觉得如何?” 慕容玦中规中矩地给了文成帝一个很官方的答案:“老师为人光风霁月,常教导儿臣做事要看得更长远些,儿臣觉得老师很好。” “嘶……”文成帝听了太子的话,又觉得牙齿一酸,他怕就是怕夏漱石那个老狐狸只肯教太子这些死板的东西,不禁问道:“当初,朕让你在左相和右相里选,你为何选了右相做老师?” 慕容玦当初选了夏漱石做自己的老师,是因为上一世沈长风勾结慕容磊造反。 他上一世觉得夏家权势太盛,选了沈长风,这不光提拔了沈长风,还变相的将沈长风划到了自己一派。 最开始沈长风对他还算忠心,兼之沈暮婉的关系,他渐渐将沈长风当成了心腹,奈何沈长风和沈家一家都是天生的奸佞,而沈长风教他的,不过算计利用和私谋利益,哪里是为君之道,不过是实在的奸臣之道罢了。 这一世慕容玦看得清楚,父皇在询问他的意见的时候,分明是偏向夏相的,是以慕容玦坦言道:“左相为人多智善谋,儿臣以为他能教儿臣的有很多,但右相既然能做到文官之首,又很得父皇的赏识,应该是有过人之处的。儿臣其实知道父皇是想让儿臣选右相的,儿臣相信父皇。” 对于儿子的一番表白,文成帝心里高兴,面上不显,装作十分勉强地鼓励道:“恩,不蠢,甚至可以说算有几分眼光了。” “你说夏漱石有过人之处,他又何止有过人之处啊!”文成帝靠在椅背上,冷笑一声:“沈长风多智善谋?呵,就他那点阴私的小心思,留着在明面上,朕用他倒是得心的,毕竟朝中不少事情,朕都不便自己亲自动手。可夏漱石那个爱装好人的,若是跟沈长风相比,他就是只老狐狸了。” 文成帝说到这里也有些唏嘘,而慕容玦却不感到吃惊,前一世他那样打压夏家,夏家虽是败落却仍旧没倒,所以他那时才愈加肯定夏漱石是个威胁,愈加肯定被送进宫的夏纯良是来蛊惑圣听的。 “玦儿,听说你瞧上沈家的丫头了?” 文成帝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实在跳跃太大,慕容玦乍一听有些无语,但出于最本能的方案,便直截了当答道:“没有的事。” 文成帝笑笑:“没有就好,沈家那娃今年才四岁吧,奶娃娃一个,你若真看上了,朕少不了要打断你的腿的。沈相估计也是急了,这一步棋走的是真臭,当朕的儿子不挑嘴吗,这么嫩的小丫头也敢拿来凑数。” 文成帝的潜台词无非一句话:朕的儿子又不是变态!# 慕容玦听出文成帝话里的笑意,知道文成帝是拿他打趣,不吭声,其实这事他后来回想起来也觉得听匪夷所思的。 “你跟夏家的小九不对付吗?” 文成帝突然发散性思维地又横里来了这么一句,慕容玦怔了怔,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好好吼人家小丫头干嘛?” 慕容玦上一世就知道文成帝很看重夏纯良,这一世似乎也很是喜欢,人家正经当爹的没来问罪,倒是他自个儿的父皇在这兴师问罪了。 只是慕容玦又不好告诉文成帝他是担心夏久儿会出家去,所以他也没答话,他相信,若是他照实说了,文成帝一想歪了,这次估计真要把他腿打断了。 见慕容玦没吭声,文成帝自动当成了他心虚了,便开始念叨着:“夏漱石肚里阴谋阳谋不少,他至今还没肯正式教你,你就该愈发放下身段让他承认你。本来有一条路子,就是他那宝贝女儿。所有人都知道夏漱石把他家姑娘当眼珠子一样,你不好好跟人家玩,倒落了人家丫头的面子,唉,还有的磨啊!” 慕容玦没想到文成帝打了如此“无耻”的主意,一时还处于自家父皇形象崩坏的震惊中,文成帝却很是理解地又对他道:“夏家的小九生得圆滚滚的,朕觉得讨喜,兴许你们小的可能更喜欢沈家小丫头瘦瘦小小的模样吧……” 文成帝还在感慨代沟问题,慕容玦听到文成帝对小九的评价,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好像这一世,他听到别人对小九的形容,具是“讨喜”、“圆”、“胖”这一类,他不知道以前几世夏久儿小时候生得是何模样,但是今世这些形容词他从前是没听过的。 若是前几世夏久儿小时也是这般模样,那她以后也不知是怎么长得,长好以后居然养成了一副祸国妖姬的眉眼模样,那时候,论美貌,夏久儿可以说是他后宫第一人了。 他还记得上一世初初迎娶夏纯良时,夏纯良甫一收了掩面的折扇,他只瞧了一眼,便觉得那样的容貌,只能是以色侍君有所谋求的。 而这一世,他再瞧夏久儿,兴许是下意识地便觉得她是个好的,怎么看都是个纯真善良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能从前的夏漱石之所以给夏久儿起名叫“夏纯良”,也正是因为她儿时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父皇,儿臣也觉得夏家的姑娘挺可爱的。”慕容玦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回了文成帝这么一句。 文成帝好像也是没想到慕容玦会这么说,好半天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跟朕说有什么用!还不如留了这些好话说给你老师听!” 慕容玦从文成帝那里出来后,直接换了身衣裳便出宫去了。 慕容玦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在端午这日出宫,还偏偏不让人一家好好过节,特意叫上了夏久儿的两位亲哥哥作陪。 事情的起因好像是因为近来夏家的人似乎都十分看他不顺眼,不说夏相看似恭敬却总有些阴阳怪气的态度,就是夏家的二公子夏审言也总是暗地里给他使绊子。 某一日下学,他无意间听到夏琅淏和夏审言在说,夏久儿那丫头,端午节那日似乎想让他们带她去东市那边逛逛。 他也不是非要去道歉,只是想要去看看那丫头,他印象里那丫头不是个爱出门的,这次出去不知又要整出些什么事来。 事实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他见到夏久儿的时候,那胖丫头正嚣张地站在车辕上,一身行头可以说是十分好看的了,尤其是她手腕子上那两缕五彩的手环,长长的丝线拖着晃着,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女孩子似乎都很喜欢那种轻飘飘的类似彩带的东西,前世沈暮婉最喜欢穿着那种轻飘飘的薄纱裙在他面前晃悠,他以前只看过夏久儿穿极寡淡的宫装,如今穿戴上这些五彩的丝线,倒是挺鲜活的一小姑娘了。 夏家的小九怂恿哥哥去打群架,结果吃了亏,而她的最终目的好像只是为了抢一个丫鬟。慕容玦觉得那丫鬟有些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是何人,不过既然夏小九想要,应该是对她重要的人了。 他身边的夏家两兄弟,不知是不想打扰妹妹的好事,还是纯粹只是想好好看看自家妹妹的表演,两个平日里极其护犊子的人竟只是躲在一边抄手看着。 人群里有识得他身份的王管家,慕容玦往旁边看了看,正好瞧见一家买面具的摊子,随手买了张面具覆在脸上,也跟夏家那两兄弟一样作壁上观。 不得不说,夏小九实在是有趣,他和夏家那两个看着她从一开始的逞强装腔到后来的窘迫郁闷,尤其是她每每扫过她家那位被揍的哥哥的脸时,那表情分明就是不忍直视的嫌弃。 只是后来,慕容玦发现事情似乎有些超出控制了。 他这一世第一次瞧见夏小九眼里那明显仇恨嫌恶的眼神,哪怕是她面对他和沈暮婉这两个她最应该恨的人的时候,夏小九都是平平淡淡的样子,慕容玦没有发现她有过任何外漏的情绪,大多是对他的漠视、无视。 慕容玦看到夏小九一路带着怒火冲了过去,她面上的表情愈加冷静,只是眸子里的温度却越来越盛。 他身边的两兄弟已经时刻准备着冲上去帮忙了,这就够了,他本来没打算过去自找麻烦的,可当看到夏小九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等着挨巴掌的时候,他突然就想起从前他恼怒之下也曾扇过夏纯良的。 不知不觉的,他就想起那时候夏纯良的眼神,直愣愣的,仿佛是什么被他一巴掌给突然扇碎了一般。 慕容玦没想到自己的动作会这么迅速,连后面没赶得及的两兄弟都被他惊住了。 而夏家小九明显是被他的举动惊住了,他很确定这小丫头只一瞬就知道他是谁了,只因为她的背脊一瞬间仿佛条件反射般的僵直了。 慕容玦知道这小丫头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也不想难为她,想要抽掉手臂,但小姑娘软软糯糯地小身子被他扶着,一撒手肯定要摔的,他还是将她扶好了。 而后慕容玦就站在旁边,看着夏小九安抚那个她想要的丫鬟,看着她分了一半的长命缕给人家,再一次地确认了夏家的小丫头从来都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傻姑娘。 慕容玦这一世只当是夏久儿历了三世,一颗心早就倦了、累了,所以对他和沈暮婉才会那么不在乎,有可能她心里兴许还想着懒得理他们这对狗男女,什么怨啊、仇啊,都是经了三世的人了,她可能早懒得计较了。 只是瞧瞧她都对那个丫鬟说了些什么话,哪里是懒得计较前尘往事的样子,这丫头分明是记仇的,且还记得清楚的很,口口声声、心心念念地嚷嚷着延年益寿,无非是记着前三世因他死的早了,这一世不管不顾地总是要活得长久安稳些,长生二字不光写进了名字里,看样子还刻在心头了。 不知她可曾在心里咒过他和沈暮婉两人短命…… 夏家的两兄弟也是知恩的人,看他方才帮了他们妹妹一把,倒是一改前几日的冷眼的模样,建议他先回宫里,不过被他拒绝了。 夏久儿这丫头总能出点事,他左右出来了,端午一日跟着她,也能放心点。 夏家两兄弟见他坚持,只说让他多担待一些,慕容玦本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犯不着摆太子的架子,点了点头,护着夏小九和她那宝贝丫鬟一道上了马车。 夏小九一副恭敬有余亲切不足的样子,跟她新得的丫鬟坐在车厢一壁。 慕容玦看那狼狈的丫鬟手里抚着腕间的五彩缕,一副呆愣愣的模样,他便觉得夏小九到底是夏家人,这护短的性子继承了个十成十,方才竟是想也不想地就将自己手头一半的长生分了旁人,真是放在心上的和不放在心上的完全两个态度。 马车刚行了一会儿,夏小九掀了帘子一瞧,便命外面的车夫停下。 因方才夏审言又雇了辆马车,前边他们的马车一停,后面的车也停了下来。夏小九扫了他一眼,自行跳下马车。 慕容玦掀了车帘,看夏小九走到后面,跟后面的两兄弟说话。 先出来的是夏琅淏,“小九,你们停下来做什么?” “大哥,三哥他们跟我出来很长时间了,我怕阿娘和婶婶担心。”小九说道这里竟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还是先去去找婶婶她们吧,三哥伤在……脸上,前面有个医馆,先让人给三哥瞧瞧。” 慕容玦往前面看过去,注意到前面确是有家医馆的。 夏琅淏当即说好,往前面医馆请人去了,他走后,夏审言下来马车,摸了摸夏小九的脑袋,问道:“小九,怕不怕待会儿二婶婶怪罪你?” 夏小九缩了缩脑袋,“……怕。” 夏小九的话才说出口,里面立马传出说话声来:“有什么好怕的,这事关小九你什么事儿,是你三哥我没用,要骂也是骂我。” 夏审言点了点头,很是认同的样子:“是这个理儿,本来就不关小九你什么事儿,待会儿有什么事,全是你三哥的锅,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别傻愣愣地往前凑。” 慕容玦听到这里,已然觉得好笑,这还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犊子,夏家人真是绝了。不想那马车里的夏文磊,居然还傻不愣登地应承道:“对,对,二哥说的没错,小九你到时候可躲好了。” 简单给夏家的三少爷治疗以后,慕容玦跟着夏家一行人来到夏家的酒楼,夏家的二夫人也是个妙人,见儿子被揍,先是一番闹腾,被众人拦下后,再瞥一眼儿子脸上的青紫,自个儿倒嫌弃起儿子无用来,朝着夏家的三少爷头上竟又是一巴掌。 且这一巴掌不是装装样子,实在是真打,看夏文磊被他阿娘打得一个趔趄,就足以想象这一巴掌有多疼了。 事有轻重,但夏家礼总不能废,一家子跟他见了礼后,因都是女眷,又出了事,实在没了玩乐的心思,不一会功夫就跟他告罪打算回府。 等人都差不多上了马车,夏小九一个人凑了过来,认认真真给他行了一礼,道:“今日多谢殿下。” 这是为了她的宝贝丫头给他这个前世仇人还礼来了。 慕容玦听她说的认真,再瞧她行礼的动作,标标准准找不出一丝差错,虽是圆滚滚的小身段,却含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风情,倒是跟宫里那些贵人一般仪态万千。 虽然不上赏心悦目吧,慕容玦看着倒也是满怀诚恳的,只是他瞧对面这丫头,这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是不甘不愿的别扭冷淡,好像他今日的举动都是多管闲事一般。 河上起了微风,夏小九左腕上的五彩丝线在他面前一飘一荡的,慕容玦不知怎的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说道:“既然要谢我,总要有点实际行动,光口头上道谢不行。” 对面的小丫头明显愣了愣,低了头偷偷撇了撇嘴,慕容玦看过去,觉得若是她此刻大胆地发出声来,肯定是一个“切”字。 “殿下觉得要怎样谢?” 小丫头有些不耐烦,便连那装出来的敬意都没了,慕容玦笑了笑,指着她腕间的五彩缕道:“不为难你,我瞧你腕间的带子挺有趣,不如给了我,节日里讨个吉利吧。” 慕容玦话刚说完,明显就感觉到那丫头身型顿了顿,默了好半晌,就在慕容玦以为她接下来绝对会狡言相对时,夏小九果断地摘了腕间的五彩缕递了过来。 小丫头面上笑得着实明媚:“左右不过是个带子,殿下想要便送给殿下好了。不论它灵不灵验,能不能延年益寿、驱灾避邪的,殿下也着实该讨个吉利的。” 小丫头说完,将带子往他手里一塞,还没忘记跟他行礼。再观她离去的步伐,轻快极了,明显是心情极好的。 慕容玦看着躺在手中心的带子,愣是苦涩地直摇头。 听听看,这丫头哪里是不屑于记恨他的,方才那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咒他短命呢。 不过……寿运这种事嘛,慕容玦笑着将五彩缕收到袖中,讨吉利总比不讨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五月夏近 小九将宁儿带回府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多问。更甚的是,小九怂恿三位兄长去抢人的事,上面的大人们都没有多说什么,连句教训也没有。 只晚间,小九看见嬷嬷在给宁儿擦药的时候偷偷抹了眼泪。 第二日,小九的阿娘把她叫了过去,给了她一些外伤的药,让带着去二房给二婶婶赔罪。 昨日他们兄妹几个回到酒楼后,二婶婶瞧了三哥跟熊猫一样的脸,若不是有阿娘和三婶拦着,估计二婶婶会抄了家伙去六皇子府人。 二婶婶的娘家是武将出身,听说二婶婶的父亲曾经为了给爱妻出气,带着手下的将领当街在言官的大门上泼过大粪…… bd……恩……小九完全相信二婶婶一怒之下啥子事都干得出来的。 “你二婶婶在气头上,她说了什么重话你都听着,不准使性子知不知道。” 小九点头,身边的嬷嬷要去接那摆了几瓶药的托盘,结果小九看见自家娘亲眉目一凛,赶紧跑过去结果托盘,乖乖听娘亲接下来的交代。 “这次的事情你二婶婶和家里的人都没有责怪你,是因为我们都觉得你这次的出发点没有错,但阿娘今天叫你过去给二婶婶赔罪,是因为你遇事不沉稳。没错,做夏家的姑娘,是该被宠着,疼着。” 夏母讲到这里也有些唏嘘,“阿娘都有些羡慕你,该说你阿娘我会生呢,还是你会投胎呢。” 小九:阿娘你这话要是被二婶婶知道,估计她真该被扒掉一层皮咯…… “这次的事你祖父、叔婶都没怪罪你,可阿娘要提醒你,免得你被惯坏了。” 小九站直了身子,将托盘稳了稳,就听她阿娘条条是到地开口:“首先,你三位哥哥为你出头,你就不应该躲在后头,失了世家贵女的风度。其二,你三位哥哥为护你吃了亏,你做妹妹的就应该立马出来回护他们,而不是等你三哥挨了揍才出来。其三,自己都吃了亏的情况下,更应该冷静下来,想法子寻了家人、家族的庇护,想办法不丢夏家人的脸,而不是跟愣头青一样地不自量力地逞能,可明白了?” 小九点了点头,一一受教,心里倒是暗赞自家阿娘未嫁人之前不愧是京都第一世女,光这番从容大气的风度,就是她这个当过三世皇后的,都有所不及了。 她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老皇帝三世都要钦点她当儿媳妇儿了,估计也是抱了有其母必有其女的打算不是。 “所幸我家笨小九还有点看人的眼光,王管家不是什么好人,那小姑娘……”小九阿娘想了想昨日嬷嬷来禀报的事,叹了口气:“是个苦命的,小九你把人带回来,以后那丫头会感恩的。可要送来阿娘这,先给你调教调教?” 小九一怔,抬起头,一张包子脸难得严肃起来,对阿娘摇了摇头:“不用了,她很好。阿娘我不是为了让她报恩才带她回来的,我只是喜欢她,想以后都有她陪着。” 重生的日子太寂寞,遇见的人都是曾经的熟人,但偏偏他们对于将来的事又不知晓,她太需要有一个人作伴,她想和宁儿一起看着,看看她们的这一世的未来会是怎样。 “哟,是阿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九娘笑着睨了自家姑娘一眼,问:“那丫头你给她取名字了吗?” “宁儿。”小九道。 “恩,这名字……”夏母皱了眉头,打着商量道:“小九啊,你看人家世家女的贴身丫鬟都叫什么弄琴、侍画的。” 小九好笑地看着阿娘吞吞吐吐地暗示,和着自家这位品味颇为高雅的阿娘是嫌弃女儿给婢女气得名字俗气? 小九不由开口提醒道:“阿娘,她姓安。” “安宁?”小九娘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想是也明白小九的意思,便拍了拍小九的脑袋道:“恩,是个好名字。” 而后小九去了二房那边,埋着脑袋听了几句二婶的气话,说到最后二婶还是舍不得,后来又哄着她非让提了一盒本是做给三哥吃的桂花糕走。 小九:三哥,小九真的对不起你╥﹏╥... 二婶巴掌没给她一个,甜枣倒给了不少,弄得小九回去的路上又一次忧虑起她会被养歪的问题,她觉得以目前夏家人对她的态度,渴望用宅斗来练级是不可能了,这一家子对她都不太有原则。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小九瞧见宁儿已经换了一身一等丫鬟的衣服等在阶下。 还真别说,夏府总归是夏府,就是下人的衣裳,都做得比先前赵家的那套绿油油的好上百倍。 想来宁儿这会儿正敏感,又是刚来府上,就好比离了老雀的雏鸟。小九上前很自然地拉了宁儿的手往院子里走。 “先前我去了二房那边,昨儿二婶婶因为三哥的事有点恼火,二婶脾气有些冲,我怕她朝你撒火就没带你去。” “府上一些人事你慢慢接触就会熟悉了,其实家里惯来简单,不像京里那些世家后院那般复杂,你要有什么事不清楚,问我或是问嬷嬷都行。” 小九想了一会儿笑道:“正好我过几天要去寺里跟师傅学习,反正他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你干脆跟我一道学些拳脚功夫好了。” 小九一番话说得既啰嗦又含糊的,没得到任何的回应,但旁边的姑娘一脸认真地听着,她就乐意这么啰嗦巨细地讲下去。 夏家九小姐的院落叫芳菲院,是夏父给题的,寓意不过是希望自家女儿能像花儿一样娇妍。 小九拉着宁儿往屋里走,待看到头上夏父给题的鸾飘凤泊的“芳菲院”三字时,小九再一次的鄙夷起阿爹的起名水平。 须知“人间四月芳菲尽”,方才她路过的花园里,满地堆着的不都是那些落花落叶吗。 再芳香美丽的花儿都有凋尽的一天,芳菲之时固然沃若,黄陨之时又待如何呢? “嬷嬷!”小九唤来院来的奶嬷嬷,跟她说道:“我不喜欢这个院子的名儿,你去跟我阿爹说一声,让他先暂时帮我重写一副字,找人重新做个牌匾。” “诶。”嬷嬷应了一声,问:“那小姐想起什么名字?” 小九稍微有些走神,侧过脸看了看宁儿,轻轻笑着道:“就叫长生院吧,听着顺耳,叫着也顺口。” 五月未过,眼前□□尚在,湿重的暑气已然扑面,大家都说今年的天气似乎热得太早了些。 夏母早早在京中的玲珑阁定了秘制的酸梅汤,每日上午必让人往长生院送去。 前些日子,夏府兴了土木,府中扩了一片土地,特地在其中修建了一处精致的水榭,九曲回桥,湖心六角亭,一叶兰舟,兼之满池碧荷,喷水石狮子,极尽极美,引得朝中不少大臣上折子弹劾。 早朝诸事,难得右相往日对头同仇敌忾,偏右相八风不动,待众人唾沫横飞地说完,才慢悠悠地递出一张单子予圣上,朗声交代月俸、田地、产业,陈清修建水榭所用资财的来源。 不待夏相说完,圣上早大笑三声,赞了句家世清明,而方才还口若悬河的朝中众臣,此刻全黑了脸。 究其原因,夏相所陈不过一句意思:我家有的是钱,我花我的钱,修我的水榭,你们尽管哔哔去吧。~~ 朝堂之上引来争议的水榭到底有多精致,此时的叶溶云是看了个究竟了。 叶溶云踏上湖边九曲桥的时候,眼前蓦地就铺满了一大片的碧色,他看着满池的荷叶惊叹了一声,定神去看湖中六角亭,就见湖中那年少的女孩子百无聊赖趴在栏上。 天气还未入夏,小九这小肥妞就被热得蔫蔫的,夏老太爷见了心疼,大手一挥就让夏父在府上辟了一片湖给孙女避暑。 为给孙女避暑而开地造湖,这源头听着不像话,偏夏父也有这个想法,一家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小九拦也拦不住,只觉得祖父是觉得家里钱多烧得慌。 水上凉爽,小九半个身子伏在栏杆上,小半张脸埋在三重交叠的宽大衣袖里,只露了一双明亮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手中撩水的半圆团扇。 女孩子身上的衣裳极简单,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堪堪挡了半张脸,分明是闺阁之中都觉得不甚规矩的打扮。 兴许就连身边的宁儿都瞧出不对来,一个闪身生生就挡住了走来男孩子的目光。 “没事的。”小九笑笑,拉了拉宁儿,而后向叶溶云的方向瞄了一眼,“云哥哥来啦。” 叶溶云点头笑笑,坐在一边,叹道:“小九还真会享受,这水榭建的巧夺天工,怕整个京城的宅院,也只得这一处清凉了。” 小九却是不以为意,满不在乎地用扇子凭空扇了扇,“哪有外头传得那么好,这里还点着香料驱蚊子呢,一到夏天,水上最是招蚊虫,根本享受不起来。叶府后山那片竹林才是京都独此一家的好地方呢!” 前一世,圣宠加身的婉贵妃每逢酷暑,总会央求慕容玦带着她去叶府的后山避暑,小九老早就想去那里看看了。 叶溶云听了只弯了笑眼,凑过去道:“改天你和你那几个哥哥说好,我就带你去我家后山玩。” 小九想了一会儿,抿嘴笑了笑:“嘿嘿,我哥哥们还在为难你?” 因为这几年夏叶两家走动的勤,长辈们时常拿小九和叶溶云玩笑,所以夏家的儿郎到现在仍是十分介怀的。 叶溶云想来也是想到这些,苦笑着摇了摇头:“阿淏他们哪能次次遇了我都如此。” 言下之意便是虽少为难但也不是没有的,小九自然晓得家里那几个都是什么性子。 其实两家长辈都乐意看他们往来,小九日渐长大了,也没有说让他们避嫌的意思,想来都是打的两家结亲的念头。 小九看叶溶云的反应也是不讨厌的,反而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一时想到竟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了。 “麓竹书院今天有文试和武试你可要去看看?” “天气热,我不爱出去。” 小九成日里补得好,又跟着师傅练功,气体旺盛的,不像别家千金体寒,这样的天气,她是真的不愿意出去的。 叶溶云望了望天:“外面太阳是挺大的。先前我听你阿娘说你与李家的大姑娘玩得来,还以为你想去看看。” “李家的?”小九听了她,先前还软软的身子一下子就坐正了,忙问:“可是李宝珠?” 见叶溶云点了点头,便又问:“她是文试还是武试?女子参加比试的人可多?” 叶溶云笑道:“她好像参加的是武试,只是参加武试的女子不到十数,文试的倒是很多。” 小九立刻站了起来,对宁儿道:“宁儿,你快给我梳头发。” 一边又对叶溶云道:“云哥哥,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咱们马上就去麓竹书院。” 小九因为在宝成寺跟着悟尘大师学习,她阿爹十分放心,就没让她去麓竹书院上学,但方才叶溶云一提,她才想起来,以前慕容玦后宫里那一大堆姐姐妹妹的,可不大半都是从麓竹书院出来的嘛。 书院比试的地方选在后院草场,因书院向来多出俊男美女,这日各家车马几乎是倾城而出了。 草场之外,树荫之中,不时有那飒爽的少年身骑五花骏马驰来。 这个时代民风开化,一些儿郎爱慕那些绮年玉貌的淑女,打马绕过之时,总会吟上几句缠绵的诗词,引得一众看戏的师长抚虚而笑。 草场外围早就支起了各色锦帐,那些艳丽的帷幕重重掩掩的必是年少女郎,而三五成群的学子少二郎,往往铺下一张席团团围坐,也有的就地而坐,向隔壁账里讨来一碗清水都能谈笑风生。 小九跟着叶溶云进了叶家的帐里,一掀帘子就瞧见一个跟她年纪一般的女孩端坐里面。 这女孩是叶溶云的嫡亲妹妹——叶涟蓉,因为她自小体弱,经常生病,小九虽然常去叶家,但跟 她并不是很熟悉。 叶溶云交代了几句,便自去场中。小九跟叶涟蓉对坐着,一时无话。 小九前世对于叶涟蓉知之甚少,只知道这小姑娘后来嫁了六皇子做王妃,只是身体一直不好,几年都没生出孩子。 小九想前世沈暮婉和慕容琳有那么隐秘的一腿,倒是不知道叶涟蓉上辈子落得怎样的下场。 心里有些怜意,又因着是叶溶云的妹妹,小九也着意想和这小姑年相交一番。 小九四周看了看,吩咐身边的宁儿几句,宁儿便去旁边树荫下买了两碟水晶糯米果子来。 雪白的糯米果子刚从冰褥子里拿出来,上面还飘着凉气,用竹片刀从中间切开,就能看见其中红豆沙的馅料来。 小九将其中一碟递了过去,小姑娘抬眼看了她一眼,拿起刀片切下一下快,轻轻送进嘴里。 “好凉。”小姑娘眯了眯眼睛。 小九以为她是喜欢的:“这果子京里的女孩子都爱吃,外面薄薄一层糯米皮,里面是各种馅料,放在冰褥子里冰着,比靠西瓜解暑快些。” 叶涟蓉点了点头,放下刀片,拿帕子可有可无地擦了擦嘴:“就是豆沙太多,太甜腻了,比阿娘的手艺差远了,难怪家里都没人买来。” 小九愣了愣,瞧小姑娘再没有动手去吃上一块,就知道这小丫头说话没个顾忌,叶涟蓉原来是个实话实说的直快人。 心生欢喜,小九便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起来。 没一会儿两人就混熟了,小九往常和旁人家的世女聊天,都是文绉绉的官话,说首饰衣裳,都能聊得起来,只是千篇一律着实无聊的紧。 这叶涟蓉与别人很是不同,纯真聪颖,却又不清高自持,有时还能说出一些新奇的理论来,一点都不怕得罪她,真让小九欢喜得很。 小九想:就这性子,嫁过去给慕容琳,不说能把慕容琳气死,就他们皇家子弟,肠子七拐八绕的,稍一多想,还不给累死。只是难得这么个人,就便宜了慕容琳,还真是可惜了。 等场上男子文试开始的时候,小九远远就瞧见叶溶云一身绛色深衣站在一众男儿中,鹤立鸡群犹如那拔尖的水葱一般,光面相上都把旁人比了下去。 小九望了望,问旁边的叶涟蓉。 “你哥哥今天比的什么?” 叶涟蓉掰着手指给小九数:“我哥哥文试比的是琴,武试比的是……” “等等!”小九打断叶涟蓉,惊道:“你哥哥还参加了武试?” “是啊。”叶涟蓉见小九一脸吃惊,有些奇怪,道:“哥哥说他琴棋书画中唯琴最差,而武艺中最擅的骑术、步射、剑术三项不曾与人相比,却是不知道程度深浅的,所以他就报了这几项。” “……” 小九:叶溶云那副君子如玉的温吞模样,没想到不是弱鸡,原来这么剽悍啊…… ……——……—— 慕容玦:上次小九送我的五彩缕算是定情信物不? 小九:那是给你下的降头…… 叶溶云:这就是传说中的私相授受吗?(正经脸) 宁儿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文试 麓竹书院草场,男子文试先行。 微风吹过如华盖般的树冠,青叶之间摩擦的婆娑声响,和着少年女郎腰间的环佩声,一直在小九耳边作响。 叶间缝隙间洒下丝丝缕缕的暖金色阳光,小九伸手遮在头顶,眯着眼望了过去。 猿臂蜂腰的少年郎三三两两谈笑着,风吹而起的长袍荡起一重波纹,眼眸一转往往向众人故作一笑,志得意满的自信风流卖弄得纯熟。 “绣花枕头一包稻草,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卖弄卖弄了。” 叶涟蓉嗤之以鼻,让一旁的丫鬟取出叶夫人特地做的糕点摆在桌案上,招呼小九尝上一尝。 小九眨了眨眼睛,无言以对。去掉叶溶云,场中除了前世的状元郎外,其他倒真的全是后来拜入沈相门下的学生,前世这些沈家的门生可是十分卖力地给慕容玦抹了不少黑。 小九轻轻的咬了一口手边的糕点,想叶涟蓉说的话不假,今日场中的大都是打花架子的,光男子这边怕是没什么看头。 第一场比的是书法,京中盛名的书法大家苏里老先生特地取了一副文房四宝做彩头,小九虽不知道那副办公用品价值多少,但看场中后来又增加了许多人参加,便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场中那些儿郎的字都被人挂了起来,叶涟蓉小姑娘只瞄了一眼,撇撇嘴,道了句“连哥哥十之一二都不及”就低头喝茶了。 小九翻翻眼皮,白了那个兄控一眼。再去看那些字,虽没有特别出彩的,倒也没有叶涟蓉说的那么差,尤其是那未来的状元郎,一笔字写得峻宕迭出,有些阿爹的风骨。 小九自来不是什么才女,唯二能拿出来给说道说道的也只一笔好字继承自夏父,只是夏父的字端正峻削,小九一个姑娘家习这样的字就有些过于沉闷了。 前世慕容玦就不只一次的说她的字太过无趣,后来被明着厌弃的时候,因着这笔字,慕容玦还总说她惯会装腔作势。 呸!她敢说沈暮婉那一笔狂草,整个天岂朝就没几个人认得出来。 这时代女子再有才干不过做个后宫女官,习字再好也考不了状元,阿娘常跟她说,嫁了夫家若得男子喜爱,一手好字,不过添香,锦上添花,若是不被夫君所喜,就是笔下生花、生金,都是无用。 恰巧她和沈暮婉,就是一个后者一个前者。 “我听阿娘说你似乎正跟着悟尘大师习字,悟尘大师的字千金难求,不如你哪天写副字给我吧。”叶涟蓉眼珠转了两转,换上了一副商量的语气。 小九愣了愣,笑道:“我现在的字还拿不出手来,就是我自己院子里的牌匾都羞于自题,等以后我再练得好些,真得了悟尘师傅的真传,到时候就写个十副八副的给你,可成?” “好!”叶涟蓉满口应允,似乎觉得这买卖不亏,还不忘提醒道:“悟尘大师的徒弟可金贵着呢,到时候你可别忘了。” 小九暗暗摇了摇头,心想你可得把你哥哥看好了,若是哪日被悟尘那妖僧骗了去的那个徒弟,到时候金贵的就是你哥哥了。 最后苏里的文房四宝果然被未来那状元郎给得了。作画一项,状元郎君画了一幅写意的孤舟雪景图,而另一不相上下的却是一幅工笔牡丹图,最后是那副工笔画得了头名,画画的少年郎得了头名的名贵笔洗,一转身就将那副牡丹图送了某帐中的红衣淑女。 第三场比的是棋。这场比试的彩头是一套暖玉棋,暖玉棋具甫一摆出,小九的眸子就亮了亮,光远远看着,她都能看出那是好东西。 “可惜我哥哥不参加,不然就能把那棋盘送给你了。”叶涟蓉看出她想要那套暖玉棋,含着浅笑,向某处一指:“就是不知道你自己的哥哥可能帮你赢过来。” “什么?”小九正喝着茶,听叶涟蓉这么一说,定神往那处一看,险些把嘴里的茶给吐出来:“二哥?” 小九看着她二哥从一处帐子里出来,正往场中走过去,忙问叶涟蓉:“这不是麓竹书院的人比试吗?外人也可以参加的?” 叶涟蓉点点头,“麓竹书院向来讲究会友不问出处的,你不知道你哥哥他们来?”她指了指夏审言出来的那处帐子:“高台旁边坐着的不就是你大哥和……哪位皇家子弟。” 皇家子弟…… 小九往高台旁边的帐子里望过去,果真看见她大哥正向她这边招手,大哥旁边的…… 小九不由低头捂脸,咬牙。 她怎么到哪里都能碰见慕容玦呀! 二哥的棋艺,光是看他平日里总不动声色地给人下绊子就知道有多精妙了,阿爹常说家中三子,唯有二哥的棋艺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而她阿爹的棋艺,听说跟有名的棋圣对弈都跟逗小孩一样。 “唉……那棋盘是我的了。”小九假模假式地嘚瑟了一下。 旁边叶涟蓉愣了愣,搁盏,挑眉望了她一眼。 棋盘之上,小九的二哥下子那就一个快准狠,几乎是对方思前想后,刚落了子,她二哥就跟着落了一子,根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给别人。 对方往往是绞尽脑汁地凝眉思索,再看她二哥那副欠模样,怡然带笑,不时跟对方说笑几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闭着眼睛下棋呢。 小九后来都不忍心再看下去,在叶涟蓉惊讶的目光里不由再一次低头捂脸,她二哥居然还叫了宁儿给他送糕点过去吃。 能不能不要当着人的面这么风骚地欺负人啊!! 兴许是连麓竹书院的师长都看不过眼了,书院里棋艺最好的卢老先生,摆好棋盘,以一部孤本的棋谱做彩头,招呼夏审言过去。 结果两人一来二往,下了不到一半,便停了手,卢老先生摇着羽扇,笑赞了一句:“后生可畏。”丢下那本棋谱又回了高台。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小九就瞧见她二哥谦虚了一句承让,拿着棋谱到高台,将棋谱还给卢老先生,自去取了棋盘,送到她这里来了。 “你二哥这么厉害啊……”叶涟蓉话尾拖长的调调很有些不是滋味,说完还瞪了她一眼。 “还好还好,没你哥哥厉害。” 小九:姑娘啊,你这么瞪着她能干嘛喲…… 待叶溶云终于出场的时候,场面就比她二哥更没什么看头了,几乎是一曲秒杀,高下立见。 场中少年大多席地而坐,古琴摆于两腿之上。等到叶溶云弹奏的时候,只一个起手式,就像是投在月下的一抹纤长的剪影。 随着手指按弦弹拨,灵动的琴音,仿佛投身早已过去的阳春绿意,转调之时,铁骑突出的重音又携着铁马和冰河,一曲一调,都堪入梦。 场中少年低垂着如羽翼般的睫毛,身若修竹,秀色可餐的模样,短短一曲,明明弹得不是什么旖旎相思之曲,早已勾尽场中女郎的相思。 叶涟蓉说他哥哥琴艺最差,小九觉得这就是在变相的炫耀。 最后叶溶云得了一把名字十分牛鼻的古琴,只是瞧他抱着琴的模样,分明也不是什么爱琴的人。 男子文试之后便是女子文试。 毕竟麓竹书院名气不小,女子文试就相当于才艺表演,哪个表现得出彩了,扬名京都只在朝夕之间。 小九的阿娘和叶夫人这当年的两大美人,就是双双得了女子文试的才艺头名,后来嫁得好过得好,如今已成了贵夫人里头两大夫人了。 看一众美女变着花样出节目,选美大赛加上文艺大联欢嘛,本就是一项赏心悦目的事,更不要说这些美女还是从前闲着没事就会过来踩你一脚的老熟人了。 高台旁边的慕容玦一脸若有所思,尤其是看到那几个未来的小老婆时,神情更是古怪。 小九斜睨他一眼,唇旁扯出一抹冷笑来。 这光景,她瞧着怎么这么像宫中选秀呢,若是慕容玦现在再从身上撤下什么东西做彩头,就更像是殿选留牌子、撩牌子了。 “宁儿。”小九指了指草地上正作画的女子,问道:“这个姑娘好不好看?” “好看。” 宁儿从不骗她,说是好看必是极美的了,也难怪,从前宫里以容貌著称的,以“妍”为封号的妍妃又怎么可能不美呢。 可惜她一曲鼓上舞跳得极美,今日不比舞艺,竟不得施展。 一时又开始比起棋艺了,叶涟蓉压根没往场上瞧,从女子文试开始就一副不甚在意的姿态,小九百无聊赖地盯着账顶发了一会儿呆,外头日光毒,她都有些想回去了。 待棋试结束,小九扫了一眼得了头名的姑娘又笑了,指了那温温润润地笑着的姑娘,问宁儿:“这个姑娘呢,你觉得怎么样?” 宁儿给她又添了一杯凉茶,道:“这个姑娘先前得了画艺的头名,刚刚几个夫子说她的书法也很好,小姐,才女说的就是这种姑娘吧。” “恩,是很有才。”小九诚恳地点了点头,果然瞧见那边慕容玦一双乌黑深邃的目光正直直看着。 呵,京都有名的第一才女,将来的宸妃,是今天开始才名远播的吗?这个人从前可是沈暮婉的军师,甫一入宫就慧眼识英,一路跟沈暮婉称姐道妹的,位份和荣宠就像做了火箭一样蹭蹭往上升。 她的才学不假,只是与才学齐平的就是她同样出色的恶毒心肠。百草霜、秋海棠、茜草根、三七、菟丝子藤…… 多亏了这位不可多得的才女,她才能使得那么多药物,得了那么多隐秘的药方。 小九一个个看过去,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京都世家都爱把女儿送到麓竹书院读书。专门培养牛鬼蛇神、妖魔鬼怪的小型战场,可不就是专门培养宅斗宫斗战斗机的专门院校了。 “麓竹书院真是伟大啊……” 小九不由得赞叹了一句,惹得一边叶涟蓉抬眼用十分同情的表情看着自己:“没关系的,你不用跟她们比,不用自卑啊。” 小九欲哭无泪:……她哪里就自卑了!!! 好不容易熬到能有些动静的琴试,小九特地让宁儿又去小贩那里买了些瓜子来,她和叶涟蓉一人一叠瓜子端着,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闲聊,只等场中响起些靡靡之音助助兴,哪知道等了半天,草场上,除了几声鸟叫,连个调琴的声音都没有。 小九本以为是那些世女娇贵,要铺席置毡,焚香净手一番。 结果往操场上一瞧,耳边就传来叶涟蓉的一声冷笑。 瞧了好一会儿,小九好笑的问:“这是第几个了?” “第六个。”叶涟蓉打量了四周一番,撇过头去,“真当我哥哥是那么孟浪的人物吗?” 也许是方才叶溶云艳杀四方?目下慕容玦未来的后宫小团体,此刻正组团往叶溶云跟前去借琴,队列整齐,无人插队,端的是世家贵女的好素质。 偏叶溶云刚刚赢来的彩头实在是把牛鼻轰轰的古琴,参加比赛的贵女想去借琴来锦上添花实在是太在理,众人也只能看着叶溶云拒了一位又迎来一位。 小九仔细瞧了瞧,慕容玦后宫里那位以琴艺著称的楚昭仪也在后面排着呢。 到了最后,估计叶溶云也不胜其烦了,干脆抱了琴放在已布置好的桌案上,向那些贵女端方地行了一礼,一副任君使用的架势。 “噗……”小九再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慕容玦这倒霉催的,还好意思用不屑的眼神看笑话。 她仿佛已经看到他头上那一片充满绿意的草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武试 小九以前一直以为皇后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毕竟,有什么能比一个男人当着全天下的面,许你正妻之位来得更深情的呢? 每次出嫁前,阿娘总是对她说:“阿良,你以后会成为天岂最尊贵的女人,记住了,万事不能任性。” 除去头次出嫁她是带着憧憬的,剩下的两次,她总是自欺欺人地对阿娘说:“我以后总会幸福的。” 阿娘听了,总会摸着她新梳好的长发,大喜的日子却是忧心忡忡地叹息一声。 那一声叹息都叹到她心坎肠肚里了。 瞧,她阿娘清楚的很,她今后会是天岂最尊贵的女人,但永远不会是最幸福的女人。 第一世她在寝宫里看着一屋子的女人齐刷刷地给她下拜请安,她愣了半晌没说话,阖宫只当她是给慕容玦的小老婆下马威,却不知道她才是那个被下马威唬住的。 她那时端坐在高位,看着下面那些女人,心里就想:啊……原来这些就是与她一起分享丈夫的人。 那样的场景,不论经历了几次,都像是酷暑时泼下的一盆和着冰块的水,提醒着她,皇后的位子除了尊贵什么都不能带给她,而慕容玦,一开始却是连正妻的爱敬都是吝惜于她的。 ——小九还记得十二岁的时候,太子领兵大败南蛮异族。皇家晚宴之上,圣上提起引以为豪的太子,言语间竟是要当众指婚。 小九当时与母亲一同进宫,一帘之隔,早就注意到帘外面那个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贵气的少年。 听闻他年少聪慧,当世大儒称赞有加,这次出兵一把长剑,用兵如神,小小年纪便收服了边关一众将领,即便是过去曾开疆辟土的祖父,提起他也要赞他是个难得的将才。 翩翩少年郎,龙章凤姿、音容兼美,那一年,慕容玦几乎成了京都所有女郎心目中的梦中情人。 彼时,小九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透过帘幕瞧了太子那样的男子,一颗心,彷徨、期待、兴奋,也学着别家的世女,偷偷撩起帘幕一角,想要看得更清晰些。 当圣上说要指婚时,她不由握紧了手中执着的小扇,乱了节奏,再不像先前那样有规律的轻摇着。 帘外,圣上像是玩笑一般地提到:“太子觉得夏相的小女儿如何?” 她只记得自己那时呼吸一紧,旁边阿娘担忧地握紧了她的手,而她不可抑止地对着阿娘笑了笑,心里也是欢喜的。 当时慕容玦是怎么回答圣上的呢? 好像在她还犹豫无措的时候,帘外响起了慕容玦的声音:“儿臣觉得很好,谢父皇赐婚。” 众人大惊后,便是大臣使臣的庆贺恭喜,她犹自愣怔着,一旁熟悉的世家命妇已经过来与她道喜。 那时,小九就想着,这个人不像别人一样虚伪地说上一些赞美之词,短短一句她很好,必定是个重情实在的好人。 可小九如今再想,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有多不在意她,竟是连一句虚伪的假话都懒得为她说上一句,又是有多想除了她夏家,竟是连自己的正妻之位都可以拿来做诱饵。 他没考虑过她的,怕是心里只当她是一尾大鱼,只待她咬购,就好剖肠挖肚,将她炖煮干净。 而现在场中站着的女子,将来都会是慕容玦为沈暮婉挡灾的活靶子,小九看这些女子争得起劲,倒觉得先前和她们斗过的那一世,是十分之无趣的。 有些东西,再可耻可憎,都是过去里。现世安稳,谁也不知。 武试之前,小九去寻了李宝珠。 “走开!” 小九远远看着一匹枣红色骏马高高扬起前提,骑上黄衣骑装的少女勒紧缰绳,大声朝马前那几个险些软倒在马下的淑女大声呵斥。 “你要干什么!”被吓到的少女们不由退了几步,而后便怒目而视地斥问。 “哼!”少女一头长发在空中划了个弧度,轻拍了几下马鬃,等到安抚好坐骑,才拿眼俯视着那几个女子:“我的惊雷最讨厌你们身上那些脂粉味,没事少往跟前凑,小心惊了它,劈死你们!”说着那马还很配合的跺了跺蹄子。 “有什么稀罕的!”一干少女早吓得白了脸,娇俏地哼了一声,都各自散开了。 小九仔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儿,才小心地靠了过去。 李宝珠见了她,一个漂亮地甩腿,越下马来,一抬手,便捏了她脸上的嫩肉拧了拧:“你怎么来了?也是参加赛马的?” 小九歪头看了看李宝珠身边那匹威风凛凛的骏马,再比了比自己未到马肚子的个儿,摇摇头:“我连马鞍都够不着呢。我就来看看你,今儿我哥哥和太子都来了,你可好好比。” “还用你说。” 小九看她晃悠着手上的鞭子,一脸得意的小模样,正想问她是为谁要好好表现的,就听李宝珠问道:“你哥哥可会参加武试?” 小九想了想:“不知道,不过我二哥有参加文试,要不我去问问我大哥?” “还是算了吧。”李宝珠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你刚才不是也看见了,叶溶云拿了头名就引了那么多花痴,要是你哥哥去了……” 小九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家大哥有一天会这么吃香。诚然,夏家出美人,只是大哥夏琅淏出身行伍,自来有些憨傻粗鲁,夏家少年出门,大多数女郎总爱多瞧上她家二哥或三胞胎兄弟多一点的。 小九想了想前一世家里给大哥定下来的妻子,京都高门的大家闺秀,言行举止处处透露着文雅规矩,身为夏家主母倒是无可挑剔,只是偏偏觉得自己是书香门第出身,便有些看不惯大哥的做派,处处挑刺约束,大哥和大嫂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到后来,大哥干脆向慕容玦求了旨外放边关。 小九觉得她大哥是不喜欢那种书香闺秀的,便对李宝珠道:“你放心,我大哥不是很喜欢那些娇滴滴的女儿家做派,你若是比赛出彩,指不定他会记住你的。” 安慰完,又看小姑娘一副害羞的模样,想自个儿好歹是经了三世的人了,岁数加起来都可以做李宝珠的奶奶了,这会儿奶奶爱倒是莫名澎湃,打趣道:“先前还跟我放话说,要做我嫂嫂,不成想到现在我哥哥都还不认识你呢。” 李宝珠作势要打,奈何小九现在虽是个女胖子,但胜在跟师傅后面习武身子轻盈,一早提了裙子跑远了。 鲜衣怒马永远比锦帽貂裘更招人。 李宝珠这小姑娘也着实争气,一马当先,就看她一身红衣,遥遥领先的情况下,居然踩着马镫开始马术表演。 小九一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手里还捏着一颗瓜子忘了吃。 侧头看过去,叶涟蓉屁股早已离了脚底,倾着半个身子探脖子望着,间或还拍着手混在人声里叫好。 这哪里是比赛,分明就是李宝珠的个人表演了,许是后面耍得欢了,这姑娘干脆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洒了满场。 小九前世只听宫人说过李宝珠因为骑术获得了慕容玦的宠爱,她从前只当慕容玦是吃多了山珍海味想尝尝鲜罢了,今儿她才知道这李宝珠确实比那些纸糊的花瓶美人要来得鲜活,若她是男人,只怕也会开垦一整片草原来供着这匹野性的宝马。 私心里喜欢这样肆意的姑娘,小九看着李宝珠一路冲向终点,扬起头朝自己得意的挑唇一笑,准备上前道喜,却发现李宝珠小姑娘的周围瞬间围满了打马而来的少年郎。 不知道是怎样的左突右奔,李宝珠倒是宠辱不惊地骑了马往高台那边去了。 小姑娘十分霸气地挥了鞭子缠过彩头,特地调转马尾,一边朝夏琅淏那边摇了摇到手的彩头,一边留了个异常灿烂的笑容给人家。 那笑容艳丽的很,献笑的目标也很有准头,几乎亮瞎小九的眼。 小九在心里默默给对方点了个赞,旁边的叶涟蓉悄悄扯了她问:“刚才那个姑娘是你的朋友?” 小九点了点头,叶涟蓉小姑娘默默拖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道:“全场也就那姑娘还算不错,你等会儿介绍她给我认识可好?” 叶涟蓉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小九少有的几次在叶家,曾听叶夫人抱怨过,说自己女儿性子直、嘴巴不甜,连那么一二闺中密友都没有。 叶夫人虽将自家女儿说的像问题儿童一般,小九倒觉得叶涟蓉是个有个性的姑娘,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个对味的结交对象,小九岂有不答应的理。 接下来的女子武试就没什么看头了,参加比试的姑娘实在太少,而少有的几人当中也是武将家出身,除了步射、剑术两项都得了头名的将军家嫡女生得俊俏风流,其余参加姑娘的长相都不大迎合现下人的审美。 男子骑术比赛尚在准备的时候,李宝珠来寻小九,小九便介绍她给叶涟蓉认识。 两个小姑娘都是傲娇的性子,只不过一个热情,一个冷淡,聊了半天,虽是一个冷嘲,一个热讽,小九听着艰难,倒亏得她们一直聊着且还有往下继续的趋势。 小九没想着插话,只一边把手边的暖玉棋子一个个摸过一遍。 oo~~这可是好东西啊,她前面三世都没摸过。 小九手里正抓着一只白子玩,便听到耳边有声音笑道:“瞧,我哥哥出来了。” 小九听着那声音,往草场上看,就见乌泱泱一群跨马的少年,偏叶溶云皮相最好,一头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腰身扎得高挺笔直,颇有些洒脱少年郎的感觉。 男子骑术比试比女子的要混乱的多,旁边师长一声令下,马蹄子一划拉,小九只能看到满场的尘土,齐刷刷一排人头挤在一块,往往连谁家的谁在哪儿都分不清了。 不过叶家的叶涟蓉小朋友表示她家的哥哥就省心的多了。 叶溶云跑在最前面,身上的衣袍一点尘土都没沾染上,后面跟着的尘土滚滚,怎么瞧怎么搞笑。 小九笑盈盈地望着他,心里就想,以前她的身边怎么就没出现叶溶云这号人物,人好、多金、温柔、文武双全,关键能看上她,便说明眼光好。 若是她老早走了叶溶云这条线,估计恋爱养成游戏早就通关了。 事实证明叶涟蓉先前没有夸口,叶溶云果然得了头名,场中的人便没了关注的心思,小九捏着棋子只等后面乌泱泱的倒霉孩子们决出二三名。 不想斜里突然杀出一片黑马,异乎寻常的猛烈和迅捷不说,那冲过来的方向却是向着观众席而来。 小九惊了惊,便瞧见马上的熊孩子脖子甩了两甩,猛地从马上颠了下去,瞧那架势八成摔断了一条腿。 再说突然发狂的那匹马,摔了主人,仍旧慌不择路地往人群里冲,中途左右跳了两下踢踏舞,便不要命地往小九这边的帐子笔直的撞了过来。 小九又不傻,哪里会乖乖留在原地让马拱,立马站起身来要跑。 方才宁儿去帮她们泡茶去了,小九扭头就要叫上叶涟蓉两个小姑娘,不想这一眼看过去,差点就要气笑了。 叶涟蓉这乖乖女吓傻了便算了,她李宝珠平日里挺叱咤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也跟个呆子一样。 小九饶是再镇定,这会儿也真是急了,一边推了两个傻子一把,一边叫道:“快跑呀!” 两小丫头被她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起身忙往帐子外面跑,这会儿倒是跑得比小豹子还快,干干脆脆地连她都不顾了。 小九也跟着往空地跑,只可惜刚跑了一步,踩上了一颗石子,好死不死的就扭了脚。 她是真要飙泪了。 黑色骏马嘶叫着高高扬起了前蹄,小九跌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她大哥、二哥惊慌失措地狂奔,叶溶云重重地挥了鞭子骑马奔来。 周围满是惊恐的人喊声,她心里想,若是这匹马是个有好生之德的,就踹她个骨折算了,可千万别一蹄子糊她脸上。 这般想着,小九双手一挡,干脆将脸蛋遮了个十成十。 耳边的嘶叫声越来越近,身前的小石子有些砸在她身上、手上,她捂着脸等不到预想中的致命一踢,在下一刻却被拥进了一个怀抱里。 手指稍微分开一丝缝隙,小九偷偷看向前方,就见慕容玦正骑在那匹马上。 骏马一次次扬起前蹄,想要把身上的人掀下背来。 慕容玦嘴唇紧抿,紧勒缰绳正安抚着身下坐骑。 小九莫名的就心慌了,打死她也没想到,向来不喜她的慕容玦会闲着没事亲自救她,意识到慕容玦此时正睁着一双冷琉璃般的眼睛看着她,小九扭头堪堪避了过去。 “小九!没事吧!?”夏琅淏护着她着急的问。 原来方才抱着她的是大哥啊,小九笑了笑,拍拍大哥的胳膊安慰道:“大哥放心,我没事的,你……” 小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淹没在更为震怒的大喊声中:“夏久儿!你是傻的吗?这么危险,你不跑,傻坐着干嘛!!你还有心思捂着脸!!” 自家二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太不给面子,小九委屈的瘪了瘪嘴:“我脚扭了嘛……” “笨!” 夏审言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仍是蹲在小九跟前,小九嘿嘿笑了笑,双手往二哥脖子一攀,便稳稳当当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小九。” 拍马而来的叶溶云从马上越了下来,等看到小九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他方才没有想太多,只是看着小九在马蹄下,便拼命往这边赶来,全然忘记顾虑自家妹妹。 等小九那边被救了,叶溶云才找到自家妹妹与李家的姑娘,知道前因后果后,忙带了人来。 “方才多谢你救了涟蓉他们。” 叶溶云说着便把身后的李宝珠和叶涟蓉叫了出来。 两个小姑娘觑了一眼夏审言的面色,大概是被他冰冷的脸色吓住了,两个平日里骄傲的小姑娘,目下都觉得自己没用,期期艾艾地对小九道:“对不起,要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出事。” 夏审言冷哼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态度明显不太好。 小九自己内里就是个大人,自然要照顾着这些小姑娘,因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就打了个圆场,笑着对两人道:“没事,没事,咱们不都没出什么事嘛。” 话刚说出口,就换来夏审言的一个爆栗:“逞什么能,要不是太子殿下,你这会儿早被抬着出去了!” 说话间,慕容玦正好牵着马过来,夏琅淏夏审言又是一番道谢,又压着小九给对方道谢。 而慕容玦听着小九软软糯糯的道谢声,心情是真复杂。 小姑娘原先一身绣金的深衣灰扑扑的,头发也有些乱,说实话,他见过她比现在还更要狼狈的样子,虽然是他做的孽,但那个时候的夏纯良,在他的记忆里,总是一脸倔强的看着他,显然没有这个时候脆弱。 兴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夏纯良一个人在他的后宫里,被他欺负又无所依傍吧。 目下这小姑娘趴在自家兄长的背上,撒娇、委屈、耍赖,所有的举动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这种周身溢满有恃无恐的依赖感显而易见。 偏她跟自个儿道歉,又和上次一样,分明是诚诚恳恳,发自内心的感激,慕容玦对上小九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叹了口气。 …… 小九暂且不论慕容玦是以什么心态救了自己,结合前一次慕容玦的帮忙,她觉得自己虽然道了谢,到底是有些不够的。 小九正琢磨着让阿爹回去给慕容玦上上小课,送个礼什么的,宁儿这丫头一回来,扑通一声,就到慕容玦面前跪下,一脸严肃地道:“多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家小姐,宁儿在这给你磕头了。” 看着在地上跪得笔直的丫头,小九一瞬间无语,偷偷捏了自己一把,努力压下喉咙里的酸涩感,不禁就无奈的低头道:“宁儿,我谢过了,你起来。” 宁儿却是不听她的话了,实实在在地给慕容玦磕了三个响头。 瞧着自己心疼的丫头给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磕头是什么感觉,小九说不上来。 她只是默默在心里打消了让阿爹给慕容玦开小灶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两小 顺手救了叶涟蓉的事情,小九压根没当一回事,只是叶夫人似乎很是放在心上。 叶老爷在宠妻这方面,跟她家阿爹是一个等级的。 人常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小九十分害怕长此以往,叶老爷有一天会一个心气不顺就把她给灭了。 那叶夫人是美人,还是个水晶一样的大美人,小九有幸见过她煮茶,至今难消忘。 彼时正是和现今一般的夏季,叶家那片后山前专门搭了一处竹楼。 临着身后一片苍翠青山,小九和她家几位哥哥站在楼下,呆看着竹楼之上,桃花美人端坐在那里临风煮茶。 那拿着竹勺的手,不是用纤长骨感或是匀称丰美能形容的,叶夫人不像别人家矫情的贵夫人一样,就连煮个茶还要捏着兰花指,普普通通的寻常姿态,却愣是让他们一群破孩子都能看出这其中的美感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呢,小九远望着,只觉得那手极美,像是濯濯的冰玉一般,美人儿生了那么一双手,小九那时就想,难怪叶溶云她阿爹往日里不许叶夫人轻易下厨,她若是得了这样一位夫人,也是舍不得这样一双手沾得一滴阳春水的。 而眼下,这位一年都不怎么下厨的叶美人,竟每隔三日就让人给她送上亲手做的糕点,且每次都花着心思不重样的送。 这福利估计连叶老爷都没有,小九强烈表示她很受宠若惊啊!!┑┍ 李宝珠小姑娘就更加直接了,第二日就让人将她的爱骑惊雷送了过来,听送马上门的大叔说,惊雷是她家小姐的心头好,她家李宝珠小姐在大门口可是上演了好一番十八相送呢。 惊雷这公马的性子着实少爷了些,爱洁桀骜会享受,还是个舍色的,闻不得一点母马的味儿,当然了,人类和公马也如是。 惊雷这家伙入主夏家马厩以来,伺马的小童就成了它的专门刷毛员,天气热了,一日一把澡雷打不动,若是哪一日忘了,它还会掀蹄子发脾气,整个马厩被它整得那叫一个人马不宁。 后来小九阿娘干脆给惊雷单独辟了一处马棚,小九去看马的时候,常听那刷马的小童说,李家的小姐八成是与自家有仇,这架势哪里是送礼啊,倒像是结仇来的。 惊雷那挑剔性子,瞧着肯定是金贵着养的,八成就是李宝珠那小姑娘给骄纵出来的,小九知她肯定是舍了心头宝给她送来,心里欢喜着呢。 没瞧见整个夏家,唯一能跟惊雷亲近的母的,就她一个嘛。(好像有哪里不对……) 光凭认主这一点,这马就是个好的,可到底是马如其人,比起小九,李宝珠教出的公马居然还要更亲近夏琅淏。 这马神奇就神奇在,只要一闻到她大哥的味儿,就跟狗见了骨头,猫见了鱼一样,连蹦带跳的袋鼠样,偌大一颗马头就跟个热恋的少女一样,咔咔往他大哥怀里钻。 说好的高头大马呢,学什么小鸟依人呀!!!!一条精分一般的马……o 难得人家送来了坐骑,小九还想着点亮坐骑技能,第一步当然就是要驯服坐骑。 所以当叶溶云奉母命来给小九送糕点的时候,就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 独辟出来的新马棚里,夏家的小九坐在一堆稻草上,亮着一口灿灿白牙和马唠嗑。 “接下来我问你话啊,答应就叫一声,不答应就甩蹄子,懂不懂?” 那马调转马头一门心思吃草,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屑理人。 “惊雷小同志,好好配合,不然我从今天开始就不让给你洗澡的小童来了,说话!” 叶溶云无语笑了笑,刚要说话,不想那马盯着小九看了看,倒是不情不愿地嘶叫了一声:“……吁!” “恩,你喜不喜欢母马?” 惊雷用力甩了一下蹄子,马厩的饲料栏被它踹得咚咚响,瞧着竟是异常的不喜。 小九啧了啧嘴:“你喜不喜欢我哥?” “吁!!!!”声音诡异地异常欢快。 “……………………” “我和我哥之间,你更喜欢我对不对?” 惊雷迟疑了一下,最后仍是威武不屈地选择用蹄子轻轻敲了一下栏杆。 叶溶云: ̄△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夏小九坐在草堆上沉默了,叶溶云还想着这小丫头是不是委屈了,她倒是冷静地站了起来,眼珠子滴溜溜转,十分温柔地摸着马头就开始念叨。 “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是很尊重你的选择的,毕竟性取向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天生的对不对,明儿我就牵几匹公马来给你做伴哈,只是可惜了,家里人少不够用,又不能花费那么多买顶级马饲料,你毕竟是要建后宫的人,啊,不对,是立志建后宫的马,咱们一定要做到雨露均沾、一视同仁的,我总不能对你一个特殊对待吧。” 小九摸了摸惊雷的耳朵,在它耳旁道:“这样吧,从明儿开始,你就跟家里的公马们一样,反正几天不洗澡,吃点稻草、秸秆什么的又不是大事,对吧。” 小九的态度端的是有商有量,那摸马的动作也十分之柔和,只是叶溶云分明看见惊雷已经开始颤抖了…… “恩恩,怎么了?你是觉得刚刚说错话了对不对?” “吁吁吁!!!!!!” “我再问你,我和我哥之间,你更喜欢我对不对?” “吁!!!!!” “你喜不喜欢夏琅淏?” 甩蹄子,甩蹄子。 “你喜不喜欢母马?” “…………吁……” “恩,乖哈,我等会儿带你洗澡澡去。” 叶溶云无力叹了口气,想来也是世风时下,现在这世道,连匹马都懂得看人脸色了。 他走过去,拉过笑眯眯的小姑娘,顺手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 小姑娘倒也乖觉,见了那包裹得粉嫩的盒子便知出自叶大美人之手,高高兴兴地接了过来,抬头露牙给了个讨好的笑脸。 叶溶云抽空瞪了把马头塞过来的惊雷,抬手给小九摘了头顶上的几根稻草,转而又伸手到她身后,给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只是他才将将拍了那么一两下,小九便颤了一下,抱着盒子猛地就往后面跳了两步。 叶溶云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往小姑娘那儿望过去,就见小姑娘别过脑袋,依稀能看见乌黑的发间,那粉粉糯糯的小耳朵上慢慢染上了红色。 叶溶云后知后觉地放下了手,他方才,是拍到她的小屁屁了? 衣袖下的指尖偷偷搓了搓,只觉得指下的那片皮肤热得发烫,心下明白小九虽看着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到底还是早熟些的,不过这样也好。 心里这般想着,只是他面上仍是看不出尴尬,仿佛没察觉出小九的窘迫来,异常自然地牵起小九的手就领着出了马厩,还是对待孩子的态度。 宝成寺后厨,原先累在墙边的木材全都插在了土里,只是在土里的部分只有大约二三寸左右,人踩在上面摇摇摆摆,作为梅花桩实在不够牢固。 小九颤巍巍地立在梅花桩上扎马步,也不知道她师傅今儿个是发了什么疯,明明基础的功夫还没教好,就开始要让她学飘逸的身法功夫了。 坐在水缸边缘的邋遢和尚,闲闲地瞧了一眼,上下嘴唇吧唧吧唧动了动:“我说小丫头呀,你倒是给为师动起来啊,早说了让你减肥吧,你说说,谁家轻功使得出神入化的是个胖子?再说就你这一身肉,日后干了坏事,逃命躲暗器什么的也不方便,毕竟目标实在太大了!。” 小九嘴角抽了抽,抹了把汗,抬了抬眼角,没瞧见叶溶云有什么想笑的意思,可心里还是把悟欲抽了一遍。你说这和尚,为啥非要挑叶溶云在的时候死命地踩她。 小九信誓旦旦地慢悠悠扯开嗓子喊:“师傅!我再跟您强调一遍,我还小,我这是婴儿肥,等我长大了就不胖了!我是个女孩儿呀,您一和尚,能不能积点口德,少造点孽!” “哟呵,你小胖丫头,才长了一岁,嘴皮子更利索了。”悟欲翘了翘脚,笑问道:“你就说你跟周围几个小丫头比,是不是胖?练起功来是不是不利索?” 师徒俩斗着嘴,眼瞧见叶溶云勾了勾嘴角,小九欲哭无泪:“师傅……我都在梅花桩上立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了,你见过我这么灵巧敏捷的胖子吗?” “那不还是胖子?” “…………” 小九撇了撇嘴,心里暗抽抽的,直嚷嚷着哪日减了肥,让悟欲那老头子好好长长见识,前一世也不知道是哪个糟老头子成天追着她喊“漂亮丫头”来着。 小九虽是嘴上念叨,但也是真的刻苦,这一下午愣是没怎么喊疼叫苦,面上也越发无所谓的样子。 悟欲眼里含着笑意,是真正的满意,娇生惯眼的小丫头能做到这地步已经比很多人都强了,是个好苗子。 只是瞧着旁边这个子来时便一直立着的少年,倒觉得这个小少爷也着实是个不简单的。 说他心疼人小姑娘吧,是他主动提起要加大训练量的,刚满六岁的小娃娃让他这么折腾,只一旁看着,都不带关心一句。 可偏偏自那丫头上了桩子以后,就一直绷着神经,背挺得直直的,就连腿上的肌肉都不曾松懈过,一看就是一有什么不对,就立刻能冲上去护着的架势。 悟欲觉得有趣,便跟他逗趣:“你这少年有意思,想这姑娘好,就好好琢磨自己的功夫去,傻子都知道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好想要守护的人,你却偏偏让人家一娇养的小姑娘自己奋斗,难不成还想着让她以后保护你?” 叶溶云轻松笑笑,一派认真地回了悟欲的话:“上次小九差点让马伤了,我不在场。这之后我就总担心,若是哪一日我不在她身边,叫她让别人欺负了去,我心里想着,让她多点自保的能力,就算不能自己报复回去,但能撑到我赶来必定是要的。世上哪有那么多万无一失,我不过是以防万一,免得自己以后担惊受怕。” 悟欲揶揄地笑了笑:“我怎么瞧着,你比我家徒儿的父母还操心得多,该不会是打我家胖丫头的注意,现在就潜移默化地给自己培养童养媳了?” 叶溶云没有不好意思,只是看着小九像个小壁虎一样在桩子上挪动,才笑了出来,跟悟欲强调道:“我跟小九是青梅竹马。” 少年逆着阳光的脸带着轻柔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对于悟欲简直可以说是会心一击了,悟欲按了按就快酸倒的牙“啧啧”两声,挥了挥手,跟赶苍蝇一样地赶他。 “去去去!别在这酸我这老头子,去护着你家小媳妇儿去,没瞧见快支持不住了吗?” 这边话说着呢,一偏头,就瞧见那少年一把将腿直哆嗦的小胖丫头抱了下来,一边给人整理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又是揉腿擦汗的。 他那小徒儿瞧着虽是个心大的,心眼多着呢,两个人之间也不知道是谁惯着谁。穷人家的孩子十四五岁都没有开花,这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倒是七八岁就知晓了情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教习 夏纯良与慕容玦订婚之前是个什么样儿? 小九从别人口中得来的,无非是善良、雍容、大度、美丽、端庄之类高端大气的字眼,这样的字眼放在一个左相之女的身上,明眼人都知道这姑娘是为谁准备的。 生来就是当皇后的人,按照皇后的标准要求自己。 所以夏小九之前的三次,每一次的人生,都写了一手绝不算风流但绝对端正大气的字,学了一手巧夺天工的好女红,掌家管账更是在九岁之后做得面面俱到。 还有许多许多,随便拿一个技能都可以扬名京都的高级技能,夏纯良每一个都刻进了骨血里,以至于夏纯良每一次醒来都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害怕露出马脚。 有时候她都会想,也许夏纯良就是自己悲惨的前世,但这悲惨的前世过了三次,不知不觉中点亮了这么多技能,小九表示她现在很是无趣,盖因这一世重来,她又得把已经学会的再学一遍。 之前就说过了,小九阿娘是麓竹书院培养出的顶级贵妇人,小九阿爹又是文官里的一把手,这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能差。虽说贵族少女的教育自然是要从娃娃教起,但到底心疼自家闺女,又加之小九这几年来礼节上十分规矩,就托了几年,只小九爹无事会布置几项作业。 如今小九一到六岁,小九娘就要亲自教导小九了。 这消息一被小九那个生性不羁爱自由的舅妈知道,立即就带了沈暮婉过来,图的什么,世家大族的也不在意。夏家便做主留了沈暮婉住下,想着日后两个姑娘嫁出去,若是夫家有交集,姐妹之间总归算有个帮衬。 。 这日微雨,小九娘有心考校小九和沈暮婉,便让她们俩各自绣一副喜欢的花出来。小九阿娘教的是两面绣,最是注重细节,讲究一瓣一叶之微一丝不苟。 沈暮婉一早就认认真真埋头绣起来了,小九却是不急的,只闲闲地靠着软垫,透过窗棂看外面落了一地的红枫树叶。 火红的枫叶落在地上,慢慢被雨水和泥土侵染,看起来又脏又漂亮,窗外淅淅沥沥的水响隔着院中稀疏的人声,一点点将人的意识拉远去。 小九从前最喜欢牡丹,而沈暮婉呢? 小九侧过脸看了看,沈暮婉拿着大红的针线正在勾勒花样子,逐渐成型的样子恰巧是牡丹墨魁。 是了,很讽刺的,沈暮婉跟她一样,喜欢的也是牡丹。 从前沈暮婉得宠时,阖宫都知道她最爱牡丹,只因为慕容玦特地在她的宫苑里栽了一院的墨魁,尽管这花是国母才配拥有的,可他就是随心所欲地准了,压根没顾过她的面子。 慕容玦知道沈暮婉最爱牡丹,却从没问过她喜欢什么花。 沈家人最会造势,沈暮婉前几世又是个爱现的。那时,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宫中的贵妃娘娘绣了一手精致的刺绣,那双面的牡丹跟活的一般,宫中的贵妃娘娘最爱穿着红裙起舞,每每在宫宴上为圣上献舞都跟朵盛放的牡丹花一样。贵妃娘娘能与君王吟诗作对,抚琴煮茶,贵妃娘娘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贵妃娘娘是皇帝的心头宝,皇后娘娘被君王嫌隙,迟早是要让贤的。 生女当如沈家女,莫为夏女而独居。两个极端,任劳任怨的皇后从来不是帝皇的真爱。 小九寂静无声地笑了,她从前喜欢墨魁,不过是觉得它红到发黑不是太俗气,尚能合乎一个皇后的喜好罢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喜欢娇花的人。 她摇摇头,压下心中压抑的不快感觉,抬手便将绣了一片火红的枫叶在帕上。 “姐姐,小姨不是让我们绣花的吗?你怎么绣了片树叶?” 沈暮婉回头看她,小九把身子往捻金并蒂莲纹的靠垫里陷了陷,冲她挑了挑眉,无所谓道:“我喜欢。” 小九大喇喇地靠坐着,一手悠悠闲闲地随意绣上两下,这般姿态叫小九娘瞧见了,夏夫人一把抽了腰间的小扇打了她一下,斥道:“坐没坐样!给我做好!” 本想再批小九几句不甚用功,但瞧见那枫叶的纹路,又着实绣得生动,好歹消了些气,只用一双美目瞪了小九一眼。 沈暮婉在一边捂着小嘴嗤嗤笑着,小九跟这小毛丫头暂时无怨,也是懒得搭理她,便捉了阿娘的袖子,撒娇道:“阿娘,您院子外头的枫树好看,我的院子前正好什么都没种,阿娘您找人给我栽上些吧。” “不行。”小九娘把小九的爪子扒拉下来,知道自家姑娘向来是个主意多的,有些头疼:“给你种上一片,树叶掉的多了,每日就得多几个人去你院子扫树叶,依你的怪性子,不是不喜欢院子里做事的人太多吗?而且树上还会生虫子,你到时候又得朝着说移走了。” “真不行?”小九勾着水汪汪的眼睛瞧着夏夫人,大眼睛还兼带着忽闪几下,端着一张肥脸无耻地开始卖萌了。 “不行。”小九娘戳了戳小九的脑袋,不为所动,拿起小九手上的撑子认真看了几眼,转了话题:“你挑了枫叶可是取巧,简单的很,不过这几针绣得是真没什么可挑的,还不快绣完,去悟尘师傅那里读书去。” 小九知那枫树是没戏了,只得答应道:“是是,我的阿娘啊,您真不能明显点夸我?” 这话刚出口,又是被阿娘一扇子敲在头上。 之后几下把帕子绣好,小九递给阿娘过目的时候,瞧了几眼沈暮婉的撑子,层层绽开的偌大牡丹精致璀璨,和她前世绣的一般模样。 说来也巧,她和沈暮婉的女红都是和阿娘学的,偏偏绣出来的牡丹也差不了多少。 小九从前知道女儿家贴身绣的帕子若是一样,被有心人知道定是要引起什么麻烦的,是以等她大了些,总会给牡丹缀上一圈金边,大多大多的绣金折枝牡丹,华艳半开,少了几分自然逼真,硬添上了几分华丽,再铺绣在衣袖上,就美得灿烂妖异,母亲从前总会说她华而不实。 小九的帕子真是找不着什么错处,小九阿娘想着不愧是自家的姑娘,心里就带着十足的骄傲,只不过一想到那帕子上的红叶,那笑意里就带了些无奈出来。 “小姨,您刚刚说让姐姐跟悟欲师傅读书去,姐姐不跟我一起读书吗?”沈暮婉柔柔的声音响起。 夏夫人坐到沈暮婉旁边,瞧了眼她绣的牡丹,轻轻点了点头:“对,你姐姐从去年开始不是在宝成寺认了个师傅吗,她每次去都会跟着悟尘师傅念书,后来悟尘师傅干脆就跟你姨夫说,他自己要来给你姐姐启蒙,正好你姐姐也愿意,我们就让你姐姐每隔三日去一次山上了。” 沈暮婉低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对夏夫人问道:“可是我想和姐姐一起读书,小姨可不可以让姐姐也带着我?” “小姨不好替你姐姐决定。”夏夫人有些为难,“悟尘师傅本来就不怎么见外人,这次也是他主动开口,小九才能跟着他学的。” 夏夫人见沈暮婉有些失落难过的表情,便安慰道:“我明日就问问小九,让她去问问悟尘师傅能不能让你也跟着上课。” “谢谢小姨。”沈暮婉一听小九娘答应了,立马就乖巧地笑了。 其实沈暮婉并不想要去山上那个和尚庙,只是听爹爹说夏久儿走了大运得了悟尘的青眼,娘也总是跟她说,凡是夏家给小女儿的总是最好的,她下意识得觉得姐姐有的,她也应该有,都是跟先生习字,她能跟京都最有名的和尚学,她便也该跟着学才是,娘说了,做姐妹,姐姐帮妹妹是应该的。 。 家中仆从给小九递话来的时候,小九正捏着玉管毛笔写字,打发了来人之后,她在砚中沾了些墨黑色的汁水,移到薄纸上一点点写下最后一字。 “平、心、静……气!” 小九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忽然展颜笑了,最后一个“气”字那一勾却是凛冽地刺出,完全不同于之前的俊逸,就和她现在的眼神一样,仿佛有把刀白晃晃地刺了出来。 “唉……”悟尘将那副字抽了出来,轻蹙起眉头,本就是玉琢般的人,这下便有了人间的艳气:“可惜了,怎的突然发起脾气来了?” 小九滞了半晌,突然抬眸看向悟尘,徐徐地问说:“我家表妹想要跟着师伯读书,师伯准吗?” 悟尘放下手中的纸张,一直柔和的脸上第一次带上了淡淡的慵懒姿容,慢悠悠地晃到案边的软垫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你表妹,是谁?” “……”小九噎了噎,“沈家的小女儿沈暮婉。” 悟尘点了点头,一脸“请你接下来再说说她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表现,小九便再加了一句提醒道:“就是上次在山上走失的那个女孩儿。” “哦,是那只金丝雀。”悟尘十分真诚的回忆了起来,一点都没觉得自己一和尚,随意给人家小姑娘起了这样一个外号是件多羞耻的事情。 而后便像是随口问问,对她道:“你很在意她?” 见小九直接点头承认,便又问道:“所以,你是想师伯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小九转了转手中的毛笔,手指轻轻滑过“气”字那一笔突出的收尾,默默想了想道:“我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 “真的。” “恩,正好我也不想答应。” 这段时日,雨断断续续地下了有七八天,空气中都是湿湿腻腻的潮气,和尚悠哉地泡了壶龙井,淡薄微苦的香味像是被雨水浇灌后的绿草味道,和尚说话时纯黑的眸子映着窗外凉薄的雨丝,独善其身的冷漠感骤然就拔高了。 室内忽然一静,小九愣了愣,笑了。 悟尘抬起手喝了口茶水,声音也是静静凉凉的,又把他那套高僧的疏离感拿出来做文章:“你以为随便什么人贫僧都是轻易见的?你那表妹是红尘里翻滚的人,可不适合出入这和尚庙的。” “那我就适合出入和尚庙了?” “都说师侄你和我佛有缘,端看你一念之间了。”悟尘说着便笑吟吟地对说手合十,挤了挤眼睛,仿佛刚才的梳理冷漠什么的都是幻觉,适时地插科打诨道:“其实庙里生活是很清闲无忧的。” 小九:╥﹏╥...阿娘,这里有个和尚每次都装~逼勾我出家…… 悟尘拒了沈暮婉后,沈家花重金为沈暮婉找了位先生,同前几世一样,是那位极善诗词的风流学士,名声很是响亮,但所作都是些吟风颂柳、风花雪月的场面曲,小九阿爹就不止一次的批评过,说是初读俊逸风流,其实华而不实,少一分风骨。 小九对悟尘说的不是假话,她现在委实对沈暮婉没什么想法,且不说过去的事发生在过去,这一世的沈暮婉现今还是个娃娃,近日无怨。 两岁时没忍住,一时魔怔还害了一个丫头,这一世也不会打着什么复仇的幌子浪费大好时光。 毕竟开了三世的金手指都没个好结局,小九已经深深的确定自己就是个炮灰女配,压根不敢再走什么女主角重生复仇文的道路了。 而和沈暮婉相处的日子,不算闹心,小姑娘每日见了她乖乖巧巧地行礼叫姐姐,见她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不过直白地那委屈地眼神看看她,再不济就是尝试偷拿些她练字时随手写的涂鸦。 偏宁儿看得紧,叫沈暮婉一次都没拿到过,小九已经跟宁儿说了很多遍了,那些纸张早该拿去丢了,只不过宁儿前些日子不知从教养嬷嬷那里听来了什么,对于她的每件事都小心到偏执,眼下,估计已经把沈暮婉当成了宅斗的假想敌了。 不知该说是小九没有天赋,还是悟尘大师的程度太高不可攀,从前被阿爹盛赞为天才儿童的小九,跟悟尘习字至今,居然连人家的一两分风骨□□都学不到。 若她刻意在表面上模仿,不管悟尘会不动声色地讽上她几句,就连小九自己看着她写出来的字都觉得恶心。 所以每日看着沈家人千方百计地要从她书房里拿走的那些废纸,小九是真心觉得沈暮婉和沈家人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长生院里 殷贵之家大都住在城北,最远不过五条街,每日上朝时,往往只要掀开帘子,就能看见临驾马车里的同僚,开口道一声“好巧”都觉得矫情。 下了朝,若是没用早膳的,一道结伴去附近的早点铺子,邻桌用膳的都可能是隔了两条街的邻居。 这样绝对不算远的距离,就导致上流圈子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东家传西家,趴在自家墙头树顶望一望,哪家出了什么新鲜事,不用去打听,都能一清二楚。 因此,看到一群匠人推了几板车的枫树到夏家侧门时,路过的几位大人只以为是夏家要修缮花园了。 只是那几板车的枫树终归是没推进夏府去,门前几个少年却是闹起来了,一来二去,似乎还闹出了流血事件,一群看热闹不闲事大,吃饱了闲得嗑瓜子的同僚们,抄手围在一边看得开心,偶尔路过的某位大人还会被那群吃瓜同僚拉住一起围观。 只不过这样安全看戏的状态差不多只维持到蒋总兵到来,京都上下可没有谁不知道这一位护短又不怕事的脾气。 他这一看,便注意到那少年中的一人,偏那少年还是流血事件的流血者,这脾气一上来,周围那些围观的吃瓜同僚都被他喷了一头一脸的。 一直窝在树上的小九一看见她蒋爷爷来了,直觉拿手捂面,只觉得被糊了一脸狗血。 小九连忙拍了拍身边欢乐得太过明显的夏审言道:“二哥,要不要把二婶婶喊出来?” 夏审言挑了挑眉,淡定道:“喊二婶出来做什么?抄家伙一起群殴叶溶云?” 小九:……额,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小九,小三挂了彩,让蒋爷爷教训教训叶溶云也是应该的。”夏审言十分认真的跟小九讲道理。 “可,三哥是自己摔的呀……” “……”夏审言耸了耸肩,直接无赖地一把将小九揽了过来:“小九你是站在哥哥们这边还是叶溶云那边?” 小九下意识就觉得不妙,事实上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要秉持着理智来回答哥哥的问题,于是赶紧说:“哥哥这边。” “恩,没白疼你。”夏审言在小九的脑袋上抹了一把,就带着小九下树回大房那边去了。 。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小九回家那日说起。 小九每月都会去宝成寺□□次,早晨练武、下午读书,到了晚间自会有家里人来接,只是那次与悟尘说起沈暮婉,和尚便又让她跟着做了一次晚课,将静心咒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天色就晚了。 遣了家人说第二日再派人来接,第二日一早,小九闲着无聊,看宝成寺后院里正好有一片枫树林,就打算弄点红叶回去做书签玩,让宁儿拿了个锦囊,一片片将落叶装了起来。 她不是为避沈暮婉的锋芒才说喜欢枫树的,只是这年代的贵族小姐,喜欢的花儿,不是荷花、梅花、牡丹,就是兰花、菊花、蔷薇之流,她喜欢的迎春、霞草之类的零碎小花,在这时代大都登不上大雅之堂。 若她在宴会上跟谁谁说她喜欢各色花凑在一起看个热闹,估计会被人说是傻子。这枫叶红红火火的,浓烈又张扬,她单纯觉得好看,传出去,旁人估计会给她凑活出个“能看人世兴衰,感悟生命起落”的风雅情趣来。 她在后院里拾枫叶拾得开心,偶尔跟宁儿讨论下拿这些枫叶回去弄些小玩意儿,好巧不巧就被顺道来接她的叶溶云听见了。 他问,小九就可惜了一下自己那院子,说的时候,她完全没想到叶溶云会这么兴师动众地为她栽树啊,又不是植树节…… 叶溶云来,她那几位哥哥必定是坐不住的,她三哥整个一青头,一听见消息,就带了三胞胎一道去了门外。 而她二哥难得遇到好玩的事打发时间,直接抱了她坐到树上隔墙观虎斗了。 夏文磊一蹿出来,推了把叶溶云,她家三胞胎在后面站了一排,夏文磊指着叶溶云的鼻子就开启了嘲讽模式:“要你送上门来给我妹妹弄院子?!当哥几个是摆设?我家小妹要啥,轮得到你?” 她二哥倒是看乐了:“喲!小三这段日子又出去瞎混了?” 夏家的小三平日里没什么别的喜好,最喜欢的就属混在流氓堆里找死这一项娱乐,并且乐此不彼,经久不衰。 夏文磊算是将外面的恶习气学了个有模有样,那嚣张的气焰,那鼻孔看人的态度,简直跟东市街口的瘪三小混混一样,不说放他出去拉得一手好仇恨,小九刚看这光景都觉得丢人。 叶溶云仍是笑吟吟的模样,半点不计较,道是:“这事我已经跟夏伯母商量过了,她也是同意的。” 小九:什么情况?她怎么不知道? 八哥夏明轩虽是年纪小,但到底跟着父亲见多了市面,凡事都能抓住重点,便上前一步道:“这事既然是大婶婶答应的,我们自然不能说什么,但你一个外男,这会儿不避讳旁人,明目张胆地带着人来给我妹妹修院子,不合礼法,不若带了人回去,等过几日同我们兄弟几个商量了,我们再一道为妹妹栽树便是。” 小九深深地觉得八哥虽讲话守礼守节的,但这几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一早就把她推了出去啊,根本没顾忌她小女娃的名节,若不是他们这一阻一拦一对话的,到时候府里侧门一关,谁知道叶溶云是来给谁弄院子的? 接下来她六哥夏树生、七哥夏敏德和八哥跟叶溶云你一句我一句没有意义地闲扯,基本上也就没她三哥什么事了,小九想着今天还有的磨,可后来也不知是怎样的一言不合,她三哥突然从横里杀了出来,叶溶云一个闪身。 好嘛,夏文磊连人家衣角都没碰到,就摔了个狗吃屎,还是面部朝地的那种。 周围一片唏嘘声,夏文磊抬头抹了把鼻子,一手的血,当场就愣了,恰好这时三哥的外祖蒋总兵路过,这下好,一瞧见自家孙子流了血,一把将人推到身后护好,怒气冲冲的就要上去教训叶溶云。 从头到尾他压根就没管是夏家四个小子对上人叶家一个,而且他家孙子还是自个儿摔的,只能算是意外。 -_-|||心好累…… 叶溶云这边还没解释上,蒋大人就已经跟抓小鸡仔一样的朝叶溶云扑上去了。 小九跟夏审言去了沈氏的屋子,夏审言把前因后果跟沈氏一说道,沈氏一听就瞪大了眼睛,有些发懵,“真是你们蒋爷爷来了?” “真的。”夏审言实诚地又加了一句:“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我来您这里的时候,已经去抓叶溶云了。” 这说话时机把握得简直就是会心一击。 “完了。”小九娘直愣愣地挺着个身子,想到蒋老爷子那炮仗般的脾气,就觉得眉心直跳,赶紧让身边的大丫鬟通知府里的人,千万把二夫人给瞒紧了。 又对夏审言道:“你现在马上就从后门去叶家,去把叶家老太爷请过来。” 夏审言慢吞吞地去了出去了,小九立马就凑到阿娘面前,问道:“阿娘,您先前不是不准我在院子里种枫树的?怎么换了叶哥哥,你就同意了?” 小九娘拍了拍小九的小脑袋,道:“你傻呀?先前娘给你收拾院子花的是自家的钱,这会儿叶家那小子给你种树,花的不就是他叶家的钱,人家连驱虫的匠人都找好了送来,我这会儿不同意,来年又要花钱给你弄院子。” 好吧……夏沈氏真不愧是夏家精打细算的好主母。 “那这会儿估计好多人知道是叶哥哥给我弄院子了……” 小九娘一看小九那顾虑重重的小模样,就觉得好笑,又是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你担心什么!这事是你叶哥哥主动提的,答应也是娘亲答应的,不就种个树,就这点小事还有你几个哥哥拦着,到时候说不到你头上的。” “不,我是说叶哥哥那边……” 小九娘这会儿总算是明白了,听明白了却又是叹了口气,觉得自家姑娘真是胳膊肘向外:“行了,他一个少年郎怕什么,这年头谁家少年不送女郎个花什么的,再说人家还是给你种的树,想当年你阿娘我还三天两头被人堵在街上呢,院子里的花几天一换,不是什么红柱兰便是什么姚黄、赵粉什么的,真名士不惧风流,你们小孩子小打小闹,谁在意这些。” 说到这里,小九娘又不由琢磨起来:这叶家的就这么送上门来,看情形那小子是不怕跟她家姑娘扯上关系的,若真是打了这个主意,看她家小九的态度也不知是愿意还是不愿。 。 虽说长辈不与小辈计较,但蒋总兵是那么讲原则的人嘛? 他与叶溶云动手,那就是认认真真的真把式,不留情,但也不下重手,考虑到世家交情,是真的点到为止了。 叶家老太爷到的时候,没打算制止,他又不是没看见蒋老爷子那眼里浓浓的欣赏意味,遂嘚瑟道:“怎么样?老蒋,我这孙儿不错吧。” “哼!”蒋老爷子抬手一掌拍在叶溶云胸口,将人推给叶老爷子,严肃地点了点头:“不错。” 蒋总兵虽是个炮仗性子,但难得是个爽利人,有什么不对,都讲究今日仇今日毕,往往报过了就是报过了,双方再见面就不会再有什么龃龉,就是见了当年被他泼过大粪的那位言官,蒋老爷子都能抱拳说上句“大人好”,完完全全不顾人家扭曲的脸色。 这会儿的称赞看得出是实实在在的欣赏了。 “比你那孙儿又如何?”叶老爷子同样不嫌事大,真不怕把蒋老太爷一个刺激的再把他老人家也揍一遍。 蒋老爷子拎着他孙儿,一听这话,转头就是一个狞笑:“呵,你个老东西!老子跟你说,以后我这孙子若不是个将军,老子把姓倒过来写!!”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蒋大人你是真相了…… 。 小九院子里种满枫树的时候,朝臣之间已经把这件事当笑话说了一圈了。下朝见到夏相和叶大人,时不时就会调侃上两句。 被称为“亲家”的两位大人面上却不算多愉快,这段时间碰见了,都不会给对方什么好脸色,小九爹是一脸“你儿子居然敢觊觎我家宝贝乖女”的愤恨,而叶大人则是一脸“儿大不中留,便宜老丈人”的幽怨。 倒是两家夫人很是开心,来往的愈加亲密,直将两个妻奴弄得心里各种不是滋味儿。 如今这世道太平,圣上实在闲了,问了身边大太监最近京中有什么趣事,大太监也是个八卦的,把这事跟圣上一说,圣上便来了劲儿。 下了朝后,干脆召见了两位大人。 圣上说:“朕本想将夏家的小女儿留着给自家儿子的,没成想居然被叶家给先一步定下了。” 夏相一听,这么个意思是准备将小女儿嫁进皇家了?这不行,自家宝贝一样的姑娘,送进皇家,少不得受委屈受欺负,再怎么着,配给叶家的小子好歹知根知底,他家小九受了委屈,老叶家就在隔壁街,也能打上门去不是。 而叶大人更是听了一身冷汗。开玩笑!和着自家儿子是跟皇子抢媳妇,他倒是想说不是,问题是他不敢啊!若是说了,不是打皇帝的脸吗,难道皇家都想要的媳妇,他还能不满不成? 这么一来,两位大人只有端着一脸假笑互相恭维,心里将对方恨得不要不要的,同时,还莫名多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后来,皇帝把这玩笑事又跟太子说道了,皇帝是没指望太子能搭上什么话,他这个儿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些少年老成,年纪不大,和他老子说话,都有了与他自身年纪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皇帝说到叶溶云给夏家小九栽树时,慕容玦却开了口,道:“不过是栽些树罢了,那姑娘没发话,怎么就以为是订了亲?” 皇帝听了,莫名想起前阵子他家的太子貌似还吼了人家小姑娘,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等小九注意到的时候,夏琅淏已经带着匠人频繁地在她院子里忙活了,从秋天一直到来年的春天,期间大雪时休息了几天,其余时间不是在松土播种,就是在扦插、压条、分枝。 夏琅淏要干什么,夏府的人不在意,她几个哥哥见夏琅淏像是在帮她种东西的样子,都说要搭把手,等后来亲眼见道那几个匠人的手艺后,便都感慨地作罢了。 到了第二年的二月早春,小九瞧着自己院子里冒出的几抹金黄,才算是回过味来。 她家大哥这段日子忙活了好些天,原来是给她种花来着。 那些花都是小朵小朵的一簇簇开着,一片片看过去就觉得可爱。二月是金黄色的迎春,三月是白色的报春花,四月蓝色的勿忘我,就连六月开的白色的或桃色的霞草、小铃铛一样的铃兰都有。 小碎的花开在绿色的枝蔓草丛里,并不比人家花园里精心养出来的花大气,夏夫人每每提起自家闺女的院子都皱着眉摇头,道是:“又是树,又是野花野草的,就跟野外似的,整一个长生院都成了野院了。” 小九觉得阿娘说的有些言过其实,虽并不是斧凿而成的贵族家花园,但她长生院难得因那些花树有了些野趣,在家里住着,用不着那么高雅,自己看得开心就行。 宁儿看出她面上的喜意,就找了一个绘着成双作对的荷花金鱼的插花瓶,时不时就会将几枝或几簇小花插在里面,放在她的窗台边,瞧着喜人。 家中的三胞胎来过她的院子,尤其喜欢桃色的霞草,小九让小丫鬟包了几束给三房送去,想了想,觉得她祖父也是个俗人,又让宁儿剪了几支铃兰给夏老太爷送去玩玩。 她自己给屋里那束快枯了的勿忘我换了水。看着她院子里的花都是热热闹闹的暖色,偏这花幽幽兰兰地静静开着,倒不知在提醒些什么。 小九见过夏琅淏带回来的匠人,那样技巧高超的匠人只有皇家才养得出来,小九娘是不会花重金专门请那样的匠人来养这些不算名贵的野花的,家里叶溶云请的匠人只负责除树虫。 能让夏琅淏心甘情愿被使唤,又请得了难得的匠人…… 这人是谁,夏琅淏没对她提过,小九也不想知道。只一点,能知道她喜欢的是这些小花,不论是不是有所求,便算是有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初长 若说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还真不是眼睫上下一眨就这么过去的。小九毕竟是给开了金手指的,虽然这金手指大概不太粗壮?但仗着自己是三次先飞的笨鸟,日子浑浑噩噩地过,一日日的,也老早便甩了同龄人一大截了。 悟欲那邋遢和尚不说啥,但眼里像是捡到宝贝一样的炽热实在忒吓人。 ‘哇,他的眼睛会发光诶!’这种台剧里女孩子见了喜欢的男孩子说的话是不可信的,小九觉得他师傅就跟个探照灯一样,每每教了什么新招式,那对罩子隔三差五的总归要亮那么几下的,比他油光锃亮的光头还要闪耀。 当某一天小九琢磨着自己这鹤立鸡群的冲锋鸡实在冲得有些过分,打算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的时候,小九终于抽条了。 至此开始,悟欲愈加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小九的师傅更是个看脸的和尚。小胖子渐渐甩了身上的肉肉,悟欲便恨不得天天带着她到处溜达,逢人说的就是,他当年如何如何的慧眼识珠,徒弟出落的玉雪玲珑,还是多仰仗他这些年调教有佳。 吹起牛来有模有样,搞得她好似从烂菜叶子变成了翡翠白菜似的。 小九娘跟她师傅一个尿性,自打她“养正”以后,她在家待的时间都没在人家家里做客的时间长。 往日里小九往人家宴客厅里一坐,基本上都是自个儿找了角落自娱自乐,如今倒好,她娘跟打了鸡血一样拉拔着她在夫人堆里到处吹嘘,小九“阿姨”、“伯母”的喊着,无缘无故就怒刷了一众长辈的好感度,突然就变得异常抢手。 一群小姑娘也爱围着她,跟见了腥的猫儿一样,张口闭口问的无非都是些减肥美容的妙法。 连谢涟蓉那小丫头这段时日每见她一次,都会咋咋呼呼地惊叹一次,后来还干脆提议她出本类似减肥励志自传的小册子。 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小九抽条这件事抱着或惊喜欢乐、或平淡观望的态度,不待见她的长辈们,例如小九的舅母见了她或许会挑挑眉,谈起她不过说上一句“夏家的小女儿瘦了也只是能看的程度”这样的话。 而小辈里,不过是拉帮结派的嘴碎几句,小九眨眨眼的功夫就揭过去了,难听一些的就当是人家兴致高,难得给她讲了个冷笑话。 唯有两个人持异常强烈的情绪态度,一个便是那沈暮婉。 就算小九的心再大再敞亮,都觉得她与沈暮婉的关系可以称得上是天生的冤家,娘胎里的仇人了。 原先她以为小姑娘毕竟年纪小,放在自家府里养养,说不定就养好了,哪晓得一样米养百样人,年纪越长,那仅会捏酸吃醋刷刷小心思的小花骨朵,愈加与小九记忆中那朵带毒的黑色大丽花接近。 小九抽条时,沈暮婉还没被沈家人接走,她有幸观看了小九生根抽芽的全过程,八成是被刺激得很了些,临走时瞥向小九的眼神都阴仄仄的,眼尾的一片冷光就像蝎尾上的勾子,弄得小九一阵烦躁。 怎么着?她不就长个发育了,这也碍了她沈暮婉的眼了?生理现象都要妒忌一番,改明儿她若是便个秘,沈暮婉少不得要羞愧难当了? 人生得好看那是基因好,嫉妒顶个屁用,她这叫天生丽质,天妒红颜,嫉妒也得不来呀!╭╮ 除沈暮婉外,再有一人便是叶溶云。若不是后来送别时的一番话,小九几乎要怀疑叶家公子的审美取向。 小胖妞一日日变得俏丽,叶溶云每瞧着她,不是欲言又止便偷偷唉声叹气,唬得小九每次与他见面之后都要照下铜镜。 她竟那般不堪入目?按照这时代的审美主流,那京都前几位的美人小姐姐不都是纤瘦的美人儿吗? 小九纳闷之下拖来素来有风流之名的夏审言询问,夏小二闻弦歌而知雅意,流水般的赞美之语溢出,简直快把小九羞耻出新的境界,硬生生感觉受到了亲哥哥的调戏。 然后夏小二又极其不避讳地列出几位红颜来,意图给小九确立个好的范本,鼓励她瘦身的同时,还顺带告诉她要把握好度,以防过犹不及。 字里行间的说话艺术实在巧妙,小九竟不知夏小二瞧着真风流真国士的,竟还是个老司机,说来说去,左不过纤腰,丰胸两处。 待她好不容易止了夏审言的话头,说起叶溶云的审美时,夏审言饶有兴趣的看了小九一眼,“恩,瞧叶家的女子大约能看出叶溶云还真没什么怪趣味,只是人嘛,向来爱屋及乌,审美情趣总是会跟着喜爱之人变化,若是不变,倒不是不喜欢,只能说明他是不愿、不想变的。” 小九听了夏审言的话,只觉得似是而非,回过味来,又觉得太过不可思议,最先在心里就反驳了自己。 。 自圣人后,游学就成了一种时尚,文雅点叫寓教于乐,往俗点说,不外乎泡泡饭局吃吃喝喝,观光之余顺带学点东西。 游学有穷游有富游,也有个人游,兴致高了,甚至可以从自嗨变成群嗨,便成了众游。 寒门子弟是为了博得入仕为官的机会,困窘的无力支付学费则选了这个文雅点的方法到处求学,像叶溶云这种出身,说是出门游学,不过是为了弄张镀金的名片,给已是一片坦途的未来再锦上添花一番。 临行之前,叶溶云到夏府道别,对于他来说,走这一趟是必定要的。 游学以后不方便联系,远游在外,连封书信都不一定能送到,三到五年的光景,世事难料,谁知道夏家会出些什么事情。 夏叶两家本就相交莫逆,他爷爷想让他娶了小九,这事自打小九一出生就提了。虽说夏家的男儿们看起来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他乐意,而且瞧小九的模样也不是讨厌的,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耽搁着。 以前小九那样子,倒没得沾桃花,叶溶云生不出什么危机感来,只是这段时间…… 叶溶云觉得一定要定下些什么来让自己安心的。 这情况就好比他有一日碰了株小丑菊,他最先碰见的,心下喜欢,旁人无视,他也不在意,只一日日守着那小丑菊长大。可时间长了,小丑菊也不知是被为了什么花肥,竟变成了难得的丽株,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它的好,自然会有人谋求,他便一心想着要将那株雏菊移来家中,最好每日守着,叫旁人都不能瞧见。 这样的想法委实有些难以启齿,但只要一看到小姑娘那张越□□亮的小脸,他就不得不隐晦地让阿娘多做些糕点给小姑娘送去。 可惜目的没有达成,他家小丑菊还是越变越漂亮苗条了。 好好的少年郎还是第一次为姑娘家而忐忑不安,被这样的感情驱使着,再看到小姑娘听到他要远行时,那明显不舍的表情,心情一激荡,终于是忍不住了。 “小九,你怎么就变瘦了呢……”叶溶云忽然就说出了这段时间一直存在的怨念。 小九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觉得不好吗?” “不好。”叶溶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站在廊间,向来明媚的眸中破天荒地流露出些许烦恼来:“我不放心,你变的这般好,我很不放心,阿娘说近来有不少人想来你家说亲……” 叶溶云说到这里竟是无奈地暗自摇了摇头,喃喃道:“再等两年都好,哪怕等我回来了也行,你怎么就这般快的抽条了呢?” 小九:……怪我咯...../ 叶溶云说的这般明白,小九倒是有些心情复杂了,她以为叶溶云对她应该是世交之谊,就像爱护一个小妹妹一般,纵使有那么一两分的好感,实在是说不上喜欢的。 毕竟这个年代,像他们这样的出身,亲事一般都逃不过门当户对、父母之言那一套,两情相悦般的情爱都只是话本上的故事罢了。 看看面前这个一再强调自己不放心的少年,说不上怎样的感想,小九就是有点难过了。 想她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汲汲而求的不过是那个男人的爱情,三世都得不来的一份真心,不想这辈子竟就这般轻而易举的主动出现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兴许是从他握住她的小胖手的时候开始,这个少年就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伤害过她。 小九从前都是一路栽着跟头过来,现在仿佛突然柳暗花明了。 但她到底是明白的,眼前的人和她追求的那个人不一样,他有一颗赤子一般的真心,跟她坦白的时候也是一目了然的直白和坦率。 她若是再视而不见,便是眼瞎了。 “你要怎么才能安心呢?”小九低着头吸了吸鼻子,画出口就不觉红了脸,深吸一口气,喉中涩意去了,才有勇气抬头看他。 叶溶云明显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待明白过来,一时大喜,低头向小九看过来,竟连眉眼都笑得弯弯,小九是第一次见这如芝如兰的人这样笑,一时恍恍惚惚地就看呆了去。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她真是捡了大便宜,大便宜啊!<> “我本是想找祖父跟夏老太爷将你定下来的。”叶溶云说到这,看见对面的小姑娘羞红了脸,呆呆萌萌的,又是笑意浅浅:“但我这会儿功不成名不就的,你现在年纪又小,一来怕你家不会答应,二来又怕委屈了你。可让我就这么走了,我又决计不会放心的,你须得给我个准话。” 叶溶云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佩递了过来。 小九:惊!原来这小子是有备而来啊。 “从前就答应要送你一块玉了,这个是我家祖传的玉佩,我只问你收,还是不收?” 一块玉展开在手心里,径直递到了面前。 做的这般明白,说的这般明白,就是标标准准的私相授受,是要定私情了。 小九面色潮红,心跳如雷,羞臊得紧,然而都到了这份上了,再拒绝难免有些矫情,当下就一咬牙伸手接了。 这一接,就是大大方方毫不犹豫地接了,小九自觉人应以真心换真心,就实心眼地觉得要把态度做到人家明白。 玉佩拿在手上还带着那人手心里的温度,小九摩挲了两下,莫名觉得手心发烫,不管是握着还是带着都觉得不好,索性当着叶溶云的面将那块玉佩妥善收到内襟里摆好。 叶溶云见了,笑得更加艳丽灿烂了,脸上那过分漂亮的笑容貌直晃得小九心荡神怡。 手下人家的东西总归要还礼才行,礼尚往来历来是美德。小九觉得纵使定情信物都是要成双成对才好,奈何出来的急,一时也寻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好问道:“你可要些什么东西?” 叶溶云瞧着小姑娘上上下下到处翻找,急哄哄地问他,眼巴巴的模样莫名就有些可爱,他不自觉就想开口让人家小姑娘给他抱抱,来个临别拥抱。 可这般孟浪的话又怎能出口,凭白吓着了人家。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下来,有时眼神对上却不敢粘连片刻,总觉得有些情怯又有些不甘什么的,觉得靠得太近又觉得不能太远,别别扭扭了老半天,到后来两个人都心跳重重,面上通红。 叶溶云干咳了几声,蓦然想起来,前段时间来家中做客的表兄,似乎得了新妻做的荷包,在兄弟间很是得意炫耀了一阵子。 说实话,表嫂的女红实在有些拿不出手,那荷包上的针脚也乱七八糟,花纹图案完全看不出绣的是什么,但表兄还是跟得了个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样,叶溶云也一样仍是羡慕。 想到这,叶溶云看了看小九腰间自己绣的荷包,便目光软软地看向她,道:“暂时还想不到要些什么,不若等我回来,你亲手做些什么给我?” 小九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方才唇角带笑地应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侍寝 “嬷嬷,这都多长时间了,咋没个动静?” 偏殿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角,一边听着正殿里的声响,一边瞅了一眼坐在灯下的老嬷嬷。 殿里只点了盏宫灯,昏昏黄黄不甚明亮的灯下坐着位老嬷嬷,老嬷嬷袖手靠在一张胡床上,她脚边正放着一个火盆,火盆旁边的炉子熬了一碗稠黑的汤药温着。她听到小太监的话,整个人又往里缩了缩,抬眼瞪了一下小太监。 “急什么,太子殿下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这事儿是头一遭,少不得待人温柔些,那姑娘也是命好,若是今晚伺候的好了,殿下念着旧情,以后总归会优待一些的。” 听嬷嬷提起里面的那位,小太监挪到老嬷嬷身边坐下,问道:“听说里面那位姑娘还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得意人儿,皇后娘娘就这么将人要来了?” 嬷嬷哼笑一声:“哪里是皇后娘娘安排的,那姑娘本来就是圣上特地给咱们殿下准备的,咱殿下自懂事以来,哪件事情不是圣上亲自过问的,皇后娘娘向来不管,只是对外都道是娘娘亲自安排的罢了。” 两人都是慕容玦身边的人,话说到这里,里头的意思各自都明白,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便歇了话题。 老嬷嬷搅了搅炉子上的汤药,打了个哈欠:“我最近是越来越容易忘事了,炉子上的汤药是要给里面那位服用下去的,你待会儿千万别忘了提醒我,虽是圣上身边出来的,但保不齐是个心大的,没有名分的女人,龙子凤孙又怎么能从她们的肚子里出来呢。” 两人话说到这,骤然听到正殿里传来一声尖叫,转瞬戛然而止。 小太监嘿嘿笑了一声,被老嬷嬷捏了耳朵,就告饶着去看着炉子上的药了。 正殿的大床上,锦绣帐里,慕容玦冷眼看着跪在地上光着身子的女人,掀起床上的锦被就将人兜头盖住了。 “跪着。” 慕容玦靠在床上,竟是连一眼都不想再看,话里眼里都是满满的厌恶。 此时软倒在地上的女人,怔怔地睁大了眼睛,被掩盖在锦被下的身子瑟瑟发抖,所以她并没有看到床上太子殿下的幽暗目光。 不久之前,她被人送进来的时候,还在梦想着以后荣华富贵的生活,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但架不住她即将成为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女人,男人都有雏鸟情节,她想啊,只要将太子殿下伺候得好了,一个侍妾的名头是跑不了的。 她进来后,太子殿下并没有理睬他,她只当太子殿下不通男女□□,犹豫了一下,就脱了衣服主动爬上了太子殿下的床榻,伸手抱住太子殿下便要吻下去。 慕容玦生得好,一身皮肉能把清心寡欲的尼姑都勾得动了情思,女人又是痴迷又是恍惚,摸着太子殿下的脸,红唇微张,一副烟视媚行的模样。 只是还未触碰到那人一丝一毫,就被掐了脖子,跟快破布一样被丢在了地上。 女人满心的疑问,不明白为什么凭白就惹怒了太子。外面下着雪,正殿里地龙把屋子烘烤得温暖如春,只是青砖的地上仍是冰冷,女人无声泣出了眼泪,不一会儿就听见床榻上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响动。 脚步声渐进,太子殿下在她面前站定了一会儿,便听见他开口道:“进来!” 正殿的门被打开,先前那个偏殿的小太监低着头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而后立刻反身将门关紧,一丝丝的风雪都没有放进来。 “拖下去。” 女人只来得及听见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便有两个年长的太监上来,一人捂了她的嘴,一个抬腿将她弄了下去,动作迅速,连点声响都没有。 小太监跪在正殿里,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要再传一个人进来伺候?” “不用,唤人来伺候我沐浴。” 慕容玦面无表情,说着便往里间去了。 小太监躬身退出了正殿,看着廊上候着的一行人,挑了挑眉,“把人拖到侧殿去。” 女人迷迷糊糊间又被拖进了偏殿,一抬头就望见一个穿着褐色褙子的嬷嬷,双手交叠的放在身前,一脸阴郁地看着自己。 “怎么回事?”老嬷嬷皱着眉对着小太监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太子殿下连衣服都没脱,这姑娘赤条条地跪在地上,我估计是惹恼了殿下,被厌弃了。”小太监回道。 “你是个傻的吗?这个殿下不喜欢,你不会再送一个进去,左右圣上又不是只准备了这一个。”说着,老嬷嬷就伸了指头用力地戳在小太监脑袋上。 小太监委屈地皱了眉毛,往后退了退:“我问了殿下了呀,可殿下说不用,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里面沐浴了。” 说着,小太监冷哼了一声,就觉得一定是今晚上侍寝的姑娘作妖,对着身边还赤裸裸的站着的姑娘啐了一口:“真晦气!你趟那儿任殿下折腾不就行了,非要作死,这事弄不好,圣上怪罪下来,我们都吃不了好果子!” 女人还想解释些什么,还未开口就被一碗药汤堵住了嗓子。 “跟她废什么话!把药灌下去,就将人送走,左右殿下不喜欢,圣上还会再送人来的。” 老嬷嬷也不管女人会不会呛到,掰开女人的嘴就硬生生把一碗药给灌完了。 “送走!” 老嬷嬷一声令下,小太监就随手拿了件披风给人兜上,哪里管得了遮了多少露了多少,风风火火地吩咐人将那女人送走,一边还嘀咕着怎么跟圣上派来的嬷嬷交代。 宫中的人向来踩高捧低,今人笑旧人哭,新颜旧貌更迭,又哪里有人会记得今日给太子侍寝的姑娘,甚至连她姓甚名谁都忘了去问。 宫人只以为这姑娘从今晚以后是废了,却是不知,这姑娘前几世在慕容玦的后宫凭着今晚侍寝的情分,硬是给她拼出了一条路来,因名字里有个玉字,所以就有了玉容华的称号。 。 慕容玦用帕子在脸上擦了好几遍,仍是心有芥蒂,从浴桶里起身,蹙着眉将帕子随手丢弃在地上,他想到方才女人靠近自己的不适感,忍不住摇了摇头。 “竟是连被碰一下都觉得恶心了?” 慕容玦喝了一口茶,眸子里一片氤氲,在心里又嘲讽了自己遍。 他又有什么立场觉得方才那女人恶心,若是这样,可想夏久儿估计瞧上他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吧。 就是这样的自己,她都能陪着再睡了两世,一边恨不得生啖其肉,一边又舍不得他。 慕容玦抬手抚了抚眼,低喃一声,“也是傻的不行……” 今晚侍寝的女人正是从前教导他人事的宫女,他从前因为温柔小意,没什么心眼,用着舒心等一些现在看来很神奇的原因,在偌大一个后宫里,出人意料的记下了她。 后来他破例允了对方一个孩子,却没给予她任何保护,那女人倒是本事,硬是无波无澜地生了个健康的公主出来。 有了子女的妃子自然不一样,他理所当然的给对方提了分位,依着她的出身,已经是格外的恩宠了。 若只是这样,他今晚不会让人以那样不留颜面的方式将她拖出去,说叙旧谈不上,让人在外间睡上一晚未尝不可。可巧就巧在,前世慕容琳率兵逼宫那会儿,他作为鬼魂曾亲眼见到那女人毫不犹豫地就抛下了自己的女儿,跟她的相好——一个侍卫私逃了出去。 一片火光中,血溅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大片盛开的曼陀罗花,她的女儿就是以这样美丽的花为背景,仰着头扯开嗓子哭嚎着。慕容玦听着女儿的哭喊声,感觉周身的血管都一寸寸冷了下去,这世道,他是真的不明白了,纵使他是个渣滓,作为他的妻妾,就是再不喜欢为他生的儿女,可作为一个母亲,能做到这样吗? 今晚被这样的女人勾起了回忆,慕容玦仔细反省了一下。 骤然发现自己从前那么多女人,等到叛军逼宫时,给他戴绿帽子的有之,怨愤他的有之,各自奔逃的有之,绝望等死的有之,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是想着他,就连死了都给他收了尸。 纵使他觉得自己做人、为夫失败,只夏纯良一人,就让他觉得有了那么一点点欣慰。 慕容玦无声笑了笑,走到案边坐下。熏笼里的红炭还亮着光,屋里五角琉璃灯上的烛火摇摇曳曳,外面风雪交加,不知月亮好不好,他往靠垫里又陷进去了一点,目光炯炯地注目着大门的方向。 果然,不一会儿,皇帝陛下就派了人过来传话,传话的太监身后跟了一个穿红狐披风的姑娘,模样比之前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趁着外面的雪花,就跟冰雪雕成的一般,冰清玉洁,光看周身气质,想必不是一般的人家能养出来的。 “把人领回去,向陛下禀报,就说孤不需要侍寝的人,劳陛下为孤操心了。” 太监身后的女人听了这话,不可置信地抬头朝殿中的太子殿下望去,似乎是头一次见到不为她美色动心的男人。 “请殿下怜惜。”女人不甘心,轻轻俯下身,冲着太子殿下行了一礼,声音里没有谄媚蛊惑,没有紧张难堪,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就十分的吸引人了。 慕容玦眉头一挑,清冷的脸上带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来。父皇找了个聪明人过来,胆子大且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甚至连脸都是怎么合他的心意怎么来。 “你不用孤来怜惜,若是还想要些体面就立刻走,世家养一个姑娘不容易,在孤手里毁了,太浪费了。”慕容玦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却硬生生让人觉得胆颤。 女人整个身体都僵住了,脸上的神色逐渐绷紧,顿了顿,便干脆直起身,再拜一礼,“民女告退。”她也是个果决的,话罢就迈着小碎步跟传话太监离去了。 “女人啊……孤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就够了……”慕容玦默默地看着一排儿八扇镂花锦屏,半晌漫出一个苦笑来。 前世他的江山和天下刚刚开幕就已落下,精心呵护的情爱也落下了。 他慕容玦上一世自得了沈暮婉,骤然就觉得圆满了。后宫众多美人后来都成了摆设,就连男女房事,他都觉得只跟沈暮婉一人,才是真的快乐,若是在别的宫殿留宿,就是对这份情爱的沾污。 慕容玦按照自己理所当然的想法,觉得若是爱一个人,便一门心思扑在那人身上,宠着护着,要对她好,哪里管得上别的女人的死活,爱恨明确又顽固异常,跟颗石头一样,任性得要死。 这样诡异的性癖遗留至今,只是从前是为了沈暮婉,今后却不知是为谁了。 现今,招人侍寝,真是没什么兴致…… 。 第二日,慕容玦他阿爹在早朝后又将他留了下来。皇帝陛下本着父皇爱,对太子至今还是处、男一事,表现出了非常的担心。 “玦儿,你老实跟朕说,你到底有哪里不对。” 若不是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有跟他禀报过太子的身体状况,照昨晚的情况,文成帝都要怀疑他选定的未来储君是个那方面不行的。 不过这不是最可怕的,文成帝细想了一下,太子自小就没做出过什么年少轻狂的事儿来,什么原始的冲动、萌发的野望,在他家儿子这,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倒是说他每日晨起该有的反应都有,平日里该纾解时也自行纾解(oq),可就是没见着他追求过哪家女孩子,也没听他提出“要娶哪家姑娘做老婆”这种青春期特有的蠢话。 文成帝现在十分忧心太子会喜欢男人…… “儿臣并无哪里不对。”慕容玦觉得自己快要被皇帝的目光抽死了。 “那你不招人侍寝?就不觉得上火,觉得憋吗?” 文成帝话说得愈发猥琐了,慕容玦听了嘴角抽抽,仍是好脾气的答道:“御膳房有熬汤,清热降火的。” “嚯!多此一举,你倒是给朕一个理由,难不成是不满意那两个姑娘?”文成帝也就随口一说,毕竟昨天第二次送去的那个姑娘,是京城世家王家养出来的庶女,除了身份低些,相貌品性在世家贵女中都已经很是靠前了。 可谁想慕容玦居然还点了点头,文成帝觉得自己牙有点痒,不禁问了下去:“觉得何处不满意?” “脸生得不合心意,儿臣不喜欢。” “朕听闻,王家姑娘是出了名的好颜色,你倒是不喜欢?”文成帝想了想自己后宫的嫔妃,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笑了:“那你喜欢哪种长相的姑娘?” 慕容玦看自家父皇那锲而不舍又兴致冲冲的样子,干脆信口胡诌起来:“儿臣喜欢那种我花开尽百花杀的长相,若父皇找不到那样的姑娘,侍寝之事便容后再说吧。” 文成帝:“……”突然觉得好心塞,好想打死这臭小子有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琴歌 当满京都的人都在赞叹太子殿下的高品位时,小九还没有回过神来。 前几日张了皇榜,文成帝重金为太子殿下寻找美人,且找的还是那种艳煞他人,玄女下凡的绝色美女。 从前从未闹出过这种把戏,小九估摸着文成帝不是压力太大脑子抽了,就是琢磨着要废太子了。 浑浑噩噩地让宁儿备了一盒糕点往祖父的院落去,小九刚过了角门,就听见她家祖父扯着大嗓门毫无压力的在言论当今太子。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一个大老粗都知道这些道理,你成天叨叨什么帝王之道,帝王要术,结果教出了些什么东西?喜好男色还是怎么挑女人?人隔壁齐家的小猫儿从海那边弄回来的,平日里比人都养得精贵,前段时间还不是随便勾搭了只野猫,这几天肚子都大了,我还不信我天岂的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连传宗接代这种原始的事情还要操心?” 夏老太爷坐在石凳子上,气冲冲地教训起儿子来,“陛下就是太宠爱这个儿子了,不是我说,但凡陛下硬气些,把人脱光了往床上一丢,喂上一颗药,太子再血性,还能不从?从前太子多尊敬陛下,只要是陛下要求的,太子连个屁都没放过,这才被你教了多长时间,就敢公然反抗了?” 又是猫,又是屁,又是下药的。小九听得冷汗津津、双目呆滞。往院墙外面打量了好久,见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才略微觉得提起的心好受些。 冲祖父这口无遮拦的性子,小九突然就能理解慕容玦从前为什么看夏家各种不顺眼了。毕竟矜持的太子殿下是不会喜欢祖父这样的说话态度的,尤其是这种跟对待城南卖羊肉汤的小贩一样等同视之的态度。 小九本期待着自家阿爹能靠点谱,不想夏漱石居然一派理所当然的语气,想来也很是习惯自家老爹这种十分不拘于小节,有啥说啥的画风了:“儿子觉得太子喜欢好颜色这点倒是挺不错的,毕竟嘛,谁还没个把爱好呢?” 夏老太爷吹鼻子瞪眼睛地啐了一口,夏漱石不惴,反倒乐呵呵地扯着道貌岸然的大道理道:“从前太子克制守礼,一举一动都是个极合心意的皇位继承人形象,但就是太过了,反而像个假人,没什么爱好的人想来不能理解得与失之间的大喜大悲,感情匮乏便很难有待人的关怀同情之心,如今便很好,虽说择偶要求是高了点,但宫里选妃不都是往美的选,怎么说都是一国之君,天下最美的姑娘自是当配他的。” “放屁!老子在这听你胡扯!”夏老太爷抓了一把花生,兜头就朝夏漱石砸了过去,“这几年你给我把小九给藏好了。讲到这就糟心!你瞧瞧皇榜上怎么写的,那样的女子说的不是我家小九还能有谁?论出身,论性格,论学识,论气度,再找不出比她更好的了,这些不说,就光看一张脸,其他姑娘到我家小九跟前一站,那就一水的狗尾巴草!!我要是太子殿下,不选小九还能选谁?” 夏漱石越听越沉默,好半晌才打了个冷颤,摸着下巴道:“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小九:祖父,阿爹,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和眼睛,它们难道不痛吗? 院子里,老太爷还在训斥夏漱石,桌子上的一叠花生快砸完了。 小九哭笑不得地侧了侧脸,就看见宁儿一脸骄傲自傲地看着她,那副双目放光与有荣焉的模样让她的再度心塞得不行,小九抬头望了望湛蓝蓝的天,心里虽然无奈却是暖的一塌糊涂。 果然,不管自己胡闹成什么样子,爱着她的人总归会觉得自己是最好的。而且,这种“我不听,我不听,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们家人永远是最好的,外面这群妖艳贱/货怎么能比得上我家爱豆”的迷弟迷妹心态,想想都有点小兴奋呢<>! 。 夏老太爷说要把小九藏起来,并不是说的玩笑话。七月初,陛下要离开京都的宫殿,西向去到风景秀丽的湖滨行宫避暑。所以,在大房、二房忙忙碌碌收拾行李细软的时候,小九就这么被送到了三房照顾,明摆着不乐意她在皇家面前露脸了。 历来避暑,陛下从不管大臣带什么人去,只今年特意吩咐,让各大臣必定带上家眷,且必须是嫡系亲属,联系起前段时间的皇榜,打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旨意已下,夏漱石只得让沈氏将小九带上。 锦衣钗环、香车宝马。马车从京都城中心的宫殿出发,通过宫门外的里坊,军队和车架从宫门一路排到了市集,白练和绣旗在风中吹得哗哗作响。 前面马车锦帐上绣四方神兽的是皇家的仪仗,臣属们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马车缀在后面,未出京都还好些,到了城外,尤其是近郊时,就能听见淑女香车里传来的笑语声、环佩声、琴瑟鸣响。 小九坐在车厢里听外面各色声音响成一片,心里却盘算着这次能不能遇到故人。她身边摆着一盆冰块,宁儿打着一把团扇给她扇着风,昏昏欲睡之间,就听见车壁上传来两下敲击声。 小九还迷蒙着,宁儿已经按紧车帘,警惕地问道:“外面是谁?” “李宝珠!夏久儿你别躲在里面不出来。” 小九瞬间一个激灵,宁儿将车帘掀开一角,小九就瞧见外面,李宝珠正骑在一匹毛发油量的大黑马上,呲着牙朝她笑得明媚。 “夏久儿,你怎么没把我家惊雷带出来?” “我也想带啊,你家惊雷要求吃得好用得好,这一路上哪里顾得了它,而且……你是要它给我拉车呢还是拉车呢?”小九扒在车窗上也对着李宝珠龇了龇牙。 李宝珠噎了噎,粗着声音抱怨:“那,你可以把惊雷骑出来啊。” “骑出来?”小九望了望天上的太阳,手指刚刚伸出去就感觉到一片暑气,她又望了望李宝珠那张过于生机勃勃的脸,很肯定的摇摇头,“我躺在车里多舒服,又有冰块,又照不到太阳,李宝珠,你现在的脸晒得跟猴屁股一样,你知道吗?” “啊?”李宝珠摸了摸自己的脸,呆愣愣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音质美妙的拨弦声。 琴声静了一静,似乎吊足了人的胃口,紧接着便是如潺潺水声敲击琉璃盏般的弦音。琴音美妙,夹杂着缥缈柔美的轻歌,一瞬间就让周遭嘈杂的声响都静了下来。 歌声是属于女子的柔婉低声,断断续续,不能成曲,却袅袅娜娜,与琴声缠绕飘来,好似清晨打湿海棠花的露水般清透难觅。 “这是谁家的贵女在操琴?” “真是难得,京都里似乎没有听过这般好的琴艺,难不成是哪位藏在深闺的姑娘?” “曲子美,声音也美,听了都觉得心情涤荡,定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 “声音好像是沈家那边传来的,沈家这次来的除了沈夫人外,好像就一位嫡出的小姐吧,不若过去看看。” 琴歌传到周围,便引得一阵骚动。 “啧!”李宝珠显然没有被这乐曲声蛊惑,很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哝,看到前面没有,你家暮婉表妹不知道又整什么幺蛾子呢。” 小九伸头往前面看了一眼,就瞧见不少少年催动了骏马往沈家女眷的马车那边去,有些跟在马车边轻声应和,有些绕着马车打着圈,意图在微风掀起车帘时,能稍稍瞧上一眼车内佳人的侧颜。 瞪了瞪眼,小九心里浮上一层诡异感,马车中抚琴笙歌,向来是穿越女主或是重生女主的必备技能,但显然她自己从没有过这样的玛丽苏的想法,不料沈暮婉倒是干得相当熟练。 先不说这戏码如何,琴声和歌声确实是相当悦耳,炎炎夏日,听着缥缈的乐声,也是降暑良药,就是不能多听,不然该腻歪了。 小九这边听得过瘾,李宝珠又是嗤笑一声:“你家表妹也挺有意思,纵使是我李家不意往淑女的方向教养我,家里阿娘都不曾让我学过唱曲,你表妹当自己是歌姬不成?这么有大无私的娱乐众人的精神?” 世家贵女,自然从小都有些技艺傍身的,但都只是配得上她们身份的修饰罢了,就算是宴席之上,做父亲的,都不会开口说“我家姑娘琴弹得不错,让她来给你们表演表演”,这是非常失礼的事情,世家贵女确实不是府上养的歌姬乐师,如何能随随便便在外人面前歌舞弹琴。 所以京都里那些想要炫耀自家闺女的,往往都是故意将人引到女儿院外,或是在花园边缘远远路过,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道“不远处是我家闺女在奏琴,不曾认真学过,不过闲暇时的玩乐”、“凉亭里是我家闺女,不过随口而出的一两句诗文,实在拿不出手,想必是她作来玩玩罢了”。 所以李宝珠这话却是事实,世家从未有姑娘当唱曲是一门多高尚的技艺,就连各家大人平日里想听小曲了,不过叫上府里歌姬,或是请来秦楼楚馆的倡优,再动听不过打赏丰厚些,就是收房也须得争得自家夫人的同意。 “说不定是日头太热,她又太闲,唱曲自娱自乐呢?”小九用帕子接了几颗冰好的樱桃递了过去。 李宝珠接过,唇齿轻咬,莹莹的汁水便沾在娇艳的唇瓣上,像是抹了一层红艳艳的口脂,吐出核胡,便不乐意道:“没想到你居然会和那些蠢男人一个想法。” 小九看了眼围在前面的“蠢男人们”,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心知李宝珠是对沈暮婉本来的印象就不好,她本来就不喜欢那样柔柔弱弱的姑娘,所以才会这么想。 但毕竟这时代充满浪漫情怀的男人占了多数,且此次出行的贵女中不少存了别样的心思,先前在城中还算安生,这不,刚出了城,十八般武艺,花样玩的俱不算少。 沈暮婉做的,全凭自己的本事,偏偏她的琴声悦耳,她的歌声动听,偏偏她就能在众人中出彩,成功地营造出“姑娘我好特别,好雅致,好纯洁,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全是给本姑娘送菜来的,你们行你们上啊”的氛围来。 “你且等着瞧吧。”李宝珠冷笑一声,一甩马鞭走了,回头还不忘给小九一个等着看好戏的眼神。 小九心知会有什么结果,恐怕在场的大半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在队伍停下驻扎,宫人特地来到沈家这边的时候,不少世家的人都走出帐篷,假装不经意地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瞧去。 等到宫人从沈家的帐篷里出来时,身后已多了位身穿雪青色纱衣的女子。女子尚是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瞧着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腰如尺素,脖颈修长。迈着小碎步姗姗而去,雅静自若的样子,虽不至绝色,但瞬间就让人想起京都里世家夫人最爱找儿媳妇的标准——柔顺安静。 众人默了默,眼眸里俱划过一丝了然恍悟,最后竟都跟好戏散场了一样,全都沉默着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小九站在帘外笑了笑,而站在小九旁边的阿娘微微叹了口气。 “阿娘?” 沈氏伸手将小九揽进自己怀中,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不知想起了什么,过了半晌,才笑着问:“小九,回去阿娘教你管家怎么样?” “好。”小九轻轻抱着沈氏,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背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召见 不远处的山崖边,有一个小巧的光景凉亭,亭子在荒郊野外风吹雨打,本是斑驳破旧,现下被宫人上下打扫一番,在中间的石几上铺盖好上好的锦缎,摆上当季新鲜的水果和糕点,四周又铺上柔软的绣垫,廊柱间,挂上半卷起的青竹帘子。远远瞧着像模像样,乍一眼倒不必宫中的亭阁差上多少。 亭子到底狭窄,但皇后娘娘仪态万千地坐在绣垫上,戴着甲套的手轻轻端起一盏香茗,画面瞬间就有种尊贵的大气铺来,连带着窄小的亭子都似乎变大不少。 宫人走到亭外,伏身深深拜倒,身后的沈暮婉跟着跪礼:“臣女参加皇后娘娘。” “恩,起来吧。”话语里带着无所谓的慵懒,不甚重视的态度分明。 沈暮婉依言起身,俏生生地立在亭外,怯生生地不敢抬头。 “你是谁家的?叫什么?” “回皇后娘娘,民女姓沈,名暮婉,父亲是右相沈长风。” “右相家的?”皇后眯着眼看了沈暮婉半晌,很明显的审视眼光,沈暮婉只觉得全身上下,连根头发丝都没被放过。 像在打量货物一样,沈暮婉想到。 “行了,进来说话。” 皇后娘娘将沈暮婉唤了进来,面无表情又认真瞧了瞧她的脸,指了身边的位子道:“不是在宫里,不用这么拘束,宫里的公主除了小十,大都嫁出去了,本宫已经好久没跟你这样年轻的小姑娘说过话了。” 沈暮婉轻和柔顺地笑着,俯下/身撑着半个屁/股,没敢完全坐下来。 皇后捉了她的手问道:“今年多大了?” “十一了。” “可有入书院读书?” “没有,父亲请了先生在家教我。” “沈相请的哪位先生?” “是国子监的李固先生。” “哦?是他啊。”皇后了然地点了点头,道:“若是他的话,难怪你的琴弹得不错。” “臣女愚笨,没学到先生的精髓,不敢在娘娘跟前班门弄斧。” 皇后没当一回事,这样的话,这样的夸赞,凡是她召见人姑娘一回,都会上演一次,千篇一律,每个人对待这样称赞的回应,都是恭敬中带着虚伪的谦虚,说白了都是套路。 “用不着这么谦虚。”皇后在头上扒拉了一下,等到摸到头上的发簪才想起来今日戴的是九翅的凤簪,转而退了手上的血玉镯给沈暮婉戴上,端着她的手腕瞧了瞧道:“本宫难得听到这样的琴乐,你是个好姑娘,果然,这血玉镯也是衬你的。” 沈暮婉得了皇后的赏赐,心里自然欢喜,更是讨好着说话。 一来二去,待时间拖得差不多了,文成帝才终于带着慕容玦过来凉亭这边来。 文成帝先前一听到琴声,就有了想法。文成帝本以为,既然现下满京都都知道他家阿玦是个外貌协会,就沈家以前拿幼女算计他儿子,如今又让嫡女这么表现自己,肯定是十分有信心的,沈家打着头阵送姑娘过来,这嫡姑娘怎么着也得是个闭月羞花的玲珑美人不是? 这会儿见到真人,第一眼就大失所望。眼前的姑娘不是说不漂亮,只能说并不够十分的漂亮,对不起他先前被琴乐所勾起的期待,沈家的小姐完全不是那种一见倾心、一眼惊艳的类型。 这不,文成帝瞅了瞅自家太子,一副心如止水的圣僧模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咳!”文成帝清了清嗓子,想着沈长风押的宝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又想着沈家的姑娘将来总归要收进宫的,本着多给人一些相处机会的打算,暗想万一太子眼懵真看上了怎么办,便对沈暮婉道:“朕先前听你琴音,很是不错,正好太子擅笛,此处地僻,更无其他人,你便与太子殿下好好讨教一番,也好让朕与皇后欣赏欣赏。” 皇帝发话,宫人不用沈暮婉开口,自觉去沈家那边取琴,倒是慕容玦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暮婉一眼,思绪纷飞,想起从前与沈暮婉尚且腻歪时,那时的琴笛合奏,是情调,现下,他觉得很矫情…… 直到身后的小太监向他请示,慕容玦才对文成帝道:“父皇,儿臣没带笛子。” 文成帝愣了愣,往引枕上一靠,“那就让人去寻一只笛子送来。” “儿臣用不惯旁的笛子。” 文成帝:“……” 最终还是沈暮婉一人开了场独奏会,皇后娘娘把琴声当伴奏,吃水果吃得很开心,皇帝陛下摇头晃脑,很捧场的慈爱的笑着,至于太子殿下……听到一半,便勉强支着头,险些睡了过去。 暂且不说,慕容玦因打瞌睡错过了沈暮婉几个含情带怯的秋波,皇帝看着沈暮婉,倒是渐渐品出了些门道。 沈家这姑娘,不强势也不怯势,没有那种极端鲜明的性格,不是火热烈性的骄妍美人,也不是高雅冰冷的清纯佳人,不偏不倚很普通的处于中间地带,照理来说是不显眼的,但正是这种刚刚好的状态,在阅尽千帆的男人眼中,就仿佛是一块独为你守候的净土。 她柔顺安静的笑着,你瞧着便觉得舒服,偶尔流露出的软弱无辜,仿佛在心尖窜出划过的一条动物尾巴,时不时挠两下,撩/拨得恰到好处,让人心/痒难耐。 这样舒服不争又柔顺的,最是惹人疼惜,文成帝想了想后宫的那群女人,似乎这种类型的都屹立不倒,混得很是风光,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这类女人从不给男人惹麻烦。 . “玦儿,你不小了,再过一两年说什么都得大婚了。朕看沈家那小丫头挺不错的,干脆给你定下做太子妃吧。”回去的路上,文成帝琢磨了一番,觉得自己的想法挺不错的。 “不行。”几乎是文成帝刚开口,慕容玦就否决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世沈暮婉居然入了文成帝的眼,明明从前父皇从始至终都是嘱意夏纯良做太子妃的。 若是分权制衡,慕容玦是万不信的。前几世里,就算他没有选夏漱石做太傅,夏家依旧鼎盛得让人眼红,文成帝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夏家会外戚专权,任着性子,固执己见地选了夏纯良做太子妃。 慕容玦最是清楚,他从前看文成帝瞧夏纯良的眼神,透露出的全是长辈对小辈的欢喜和欣赏,这份喜爱比皇家那几位公主都要多几分,说是把夏纯良看成亲生女儿也不过分,要不是后来订了太子妃,慕容玦还一度怀疑过夏纯良是不是皇帝的私生女了。 蹙眉思量了一会儿,他浅淡道:“沈家的小姐太小了。” “小怎么了,朕先给你定下来,等过个两三年,正好可以够年纪大婚了。”文成帝思量着养成这种有成就感的事情应该相当美妙。 “可儿臣没觉得她有多不错。”慕容玦坦坦荡荡地接了口。 文成帝想一想太子高得出奇的颜狗标准,瞬间就觉得可以原谅了,其实她压根就没指望太子能看上人家,听出太子话里莫名其妙的纳闷,瞬间觉得果然如此,“沈家的小姐虽不是顶漂亮,但娶妻娶贤,你是娶正妻,不是纳侍妾、侧妃,正妻不用那么漂亮,你见过哪个朝代的皇后是以容貌闻名的?” 听到“贤”这一字安在沈暮婉身上,慕容玦感到很是堂皇,这种感觉就像……有个人掐着你的脖子非要你承认一盆插了葱的大蒜是水仙。 “儿臣没看出来她有多贤良,顶多——琴弹得还行。” “……”文成帝一哑,他也就随口这么一提,没想到太子还跟他较真了,可见是真不怎么喜欢了,但身在皇家,又哪里能让他在婚事上顺心呢。 “你若是真想在世家里挑一个顺眼的,哪里那么容易。配得上太子妃之位的总共就那么几个,挑来拣去,八成没一个你喜欢的。你若是个没用的,朕定要给你找个贤良有能力的。” 文成帝转头扫了眼慕容玦,他这儿子自从转性后,几乎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自律沉稳,果断刚毅,不知不觉还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孤勇,去年还突然组了支百十人的军队,训练了一年,一队人马站出来活生生一支极精良的暗杀部队。太子除了不近女色意外,似乎什么都好。 文成帝想到这点有些无奈,但眼神里已带出了浓浓的自豪感来:“可你是朕最骄傲的儿子,是天生的骄子,太子妃就只需往身份气度够格,又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找。沈家的那个瞧着正好是个让人舒心的,沈相虽然有些小九九,但只要你摁住了,他们沈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说到底,沈家的嫡女正好及格了。” 皇帝说完这一番话,便命宫人打帘进了帐篷。 慕容玦在外面想了好半晌,情绪复杂。远远望去,层叠的青草碧丝像是大片的底色,顶顶帐篷像零星缀在其间的小花,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听到锦帐里传来的笑语。 “喂!”草场中间,一个清脆又娇/媚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看到一个穿绛红色衣衫的少女,少女骑在马上,拿着手中鞭子的把柄就要去敲下方的女孩子。 视线往下,看到的是一个女孩子纤细的身影,那女孩子穿着绿色的衣衫,腰上披着金色的长长帛带,若不是那绣金的腰带轻飘飘的随风起舞,女孩子的身影都快要跟身下翠色的草场合为一色。 照理,一眼望过去,入眼并投诸关注的肯定是马背上那个光彩四射的女孩子,慕容玦不记得那是赵家的小姐还是孙家的小姐,他眼里就只能瞧见那一个——夏家的小丫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抬起一把画着夏花的折扇,挡下头顶敲过来的鞭柄之后,吃吃地笑了起来。 慕容玦脑袋里莫名飘过几句或缠/绵、或轻佻的情诗艳语,好像是从前沈暮婉写在笺纸上送给他的,当时视之珍宝,读了都觉得齿颊留香,现下越发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不知道前世在文成帝眼中,夏纯良被归为哪一类女人,因为文成帝从来都认定夏纯良是唯一的皇后人选,若她是有帮助的那一类,便说明在文成帝眼中,他也只是个无用的儿子罢了,若她属于不用担心的那一类,貌似只能说明夏纯良相比及格的沈暮婉更接近满分了。 慕容玦轻微一哂,老子果然比儿子更有眼光些,纵然现在还没有夏小九这小丫头珠玉在前,文成帝对沈暮婉的态度也不是非她不可,仅仅近于让沈暮婉做太子妃是可做可不做的程度。 “想好了?”文成帝见慕容玦掀了帘子进来,笑得一脸心知肚明。 “沈家的不行。”慕容玦沉声道。 “为什么不行?” 慕容玦皱了皱眉头,他要怎么说,难道直接告诉他老爹,你要是选了这姑娘做媳妇,不久的将来她也会成为你六儿子的媳妇?说这媳妇不但不是个不争的,而且还能耐地弄死了未来的皇帝? “反正就是不行,儿臣不喜欢。” “呵。”皇帝乐了起来,戏谑道:“朕觉得行,看着顺眼就成。” “那父皇干脆就自个儿收了,封个妃得了。”慕容玦不耐烦了,干脆撂下这句话,转身摔了帘子出去。 文成帝(一脸懵%逼):人家才十一岁啊!你当朕是禽兽啊摔! 文成帝头次见自家老成的儿子耍无赖,被噎了老半天,反应过来以后又有些莫名的兴奋,明知道太子不喜欢,还是犯贱得让皇后以她的名义赐了不少东西给沈家的小姐。 这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每隔一天都宣召一个乐于表现自己的世家小姐过来,每次必定让太子作陪,不管他乐不乐意,每次见过面后,言语试探一番,得到差不多的结果之后,也不管百官如何作想,一律让皇后赏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狩猎 七月半的盛夏,打开竹青的帘子,连一丝半点的风都无,这样的时节,不在行宫中避暑,还撺掇着众人行猎玩耍的,不是像李宝珠那样精力旺盛的傻丫头,就是那位靠大众来娱乐自己的悠闲帝王。 于是傻丫头她傻爹一提议,忠臣还没来得及忠言进谏,皇帝陛下一拍大腿,酷暑行猎就定了下来。 行猎这一天早晨,小九早早就被宁儿从床榻上叫了起来,换上繁琐华丽的贵族华裳,刚踏出居所,被晨时的阳光一照,满头满脑瞧着什么都是红黄两色。 “小姐你要是困就先靠着我眯一会儿。”宁儿看了看日头,皱着眉抱怨,“这么热的天,非要让各家的女眷都来,小姐哪里能跟那些糙爷们儿比,时间久了招了暑气怎么好!” 小九打了个哈欠,眨着泪蒙蒙的眼睛勉强打起精神,一手放在垫子旁的青色地砖上感受凉气,另一手抽出别在腰带上的象牙腰扇,徐徐扇起风来:“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咱们女眷这边不是还有头上的华盖吗。” 这会儿日头已经升起来了,皇家华贵仪仗的中心,皇帝一家端坐在玄色的锦帐之中,皇帝陛下端着威严的姿态,正兴致勃勃、语调激昂地说着奥运会开幕词一样的场面话。 臣属这边的座位高低错落,一个个都暴露在日晒下,水分蒸发得连空气都扭曲了,小九瞧见一位罗姓的老臣的脸上仿佛多了好几道褶皱,像是被烘干皱缩的菊花茶一样,心道皇帝陛下要是再啰嗦点,这位罗老爷子今年就不用过大寿了。 对面的臣属实在惨不忍睹,小九把目光投注女孩子这边,环肥燕瘦、广袖香襟,逐一望去仿若一个个坐在围屏中的黄金小孔雀。小九一面陶醉于这些从妆容到衣着都美丽闪耀的美人,一面又在纳闷,这些娇女居然能够忍受在盛夏时节,穿戴繁琐层叠的纱裙和首饰,敷上厚重精致的妆容。 “尝尝?”一只手从边侧的围屏后探过来,一小碟模样小巧玲珑的糕点被端到她的几角。 小九侧头从缝隙看过去,看见叶家的叶涟蓉小姑娘笑微微地对她挑了挑柳眉。 “你也来了?我前几日怎么没瞧见你?”小九惊喜地接过几上的点心,毫不犹豫的就拿起碟边的小竹刀切了一小块糕点送进嘴里。 点心入口凉丝丝的,显然是冰过又放了一段时间的,这时节,女孩子吃正好解暑又不会贪凉。果然,叶家送过来的点心就没有不好的~/呜呜呜,好好吃~~~ “前几日天热,我身子惫懒得很,就躲着没出来了。”叶涟蓉朝李宝珠那边撅了噘嘴,“呵呵,这么热的天,我能像李宝珠那疯丫头一样乱跑吗……要不要喝梅汤?” 叶涟蓉一壁捧着一碗黑黝黝的酸梅汤小口地喝着,一壁让身边的小丫头又端了一碗隔着围屏送到了小九这边。 小九看着几上摆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上下左右里里外外摸了个遍,都找不出什么好东西回礼,呆了半天自己先红了脸,无奈的回头看了宁儿一眼,两人面面相觑之间,倒是宁儿先抿嘴笑了。 摇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宁儿指了指小九手里的折扇。 小九停手瞧了瞧手里的象牙扇子,恍然之下合扇一敲手心,小心的将扇子递了过去后,问道:“你今日可好些了?” 叶涟蓉接过扇子,直接捻开,大咧咧地扇起风来,语气里还带着些不满:“昨日刚好了些,今日就来这出,而且……你瞧瞧我这身,我现在感觉我就像个被裹起来的莲蓉馅的月饼。” 小九正喝着酸梅汤,听她这话,“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拿帕子小心擦了嘴,才隔着屏风认真打量了下。 在这样的时节,贵女纵然再要求华丽,大都穿着或齐腰或齐胸的纱质襦裙,也不知叶涟蓉家里是怎么想的,挑了件杏子黄的曲裾深衣,端坐在那,铺展开的裙摆像朵嫩黄色的喇叭花,这样颜色渐变的三重衣合着涟蓉小姐的名字,倒是十分贴合她的描述。 小九忍着笑问道:“我能问问是谁帮你挑的这件衣服吗?” 叶涟蓉难得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身边的大美人,“我阿娘。”然后偷偷凑近她这边的屏风,悄声道:“她说皇家不大喜欢脑子不好的女孩子。“ 小九:…… 好半天,小九憋不住的发问了:“你实话告诉我,你阿娘是不是吃莲蓉月饼的时候生的你?” “你……你,你问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想回答你。” “……” 好吧,果然是她真相了吗? 好容易找到伴了,小九和叶涟蓉两个干脆隔着屏风闲扯消磨时间,沈氏和叶夫人在旁边啥也没说,全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到叶涟蓉聊到自家厨房新做的一种糕点,突然顿住,“你快瞧我斜对角那边,那楚家的姑娘怎么那副表情?” 小九看过去,就见楚心梅仓皇地举袖遮住了惊呼的脸。再扫了一眼周围的美人,不是惊愕地瞪大美目泫然欲泣,就是为难地蹙眉咬唇一脸倔强。 瞥见李家那一片的武将家贵女,小九无奈地举起一只手指划过额头:“我们这边除了李宝珠那伙人,其余的好像都是这种反应。” 小九的话引得叶涟蓉转头看向李宝珠,果然见到那丫头一改方才蔫蔫的状态,完全一派往日活泼跳跃的样子,那副兴奋又跃跃欲试的模样,跟她附近那几个武将家的姑娘莫名的一致,叶涟蓉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静下心来,就发现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阶上的锦帐里传来当今的笑语。 “朕记得兵部尚书家的大姑娘好像年年都是麓竹书院骑术比赛的头名吧,步射的头名貌似是蒋总兵家的孙女,你们武将家的姑娘肯定是没什么意见了,文臣这边……恩,夏相家的九丫头不是还送去宝成寺学武了?” 说到这,皇帝陛下似乎也察觉到在场的氛围,瞧着文臣那边苦大仇深的脸色,松口道:“实在不行,只要得了猎物,就不限你们各家姑娘用了什么法子,林子周围,朕吩咐了羽林卫守卫,不会出什么大事,到时候智取也好、武胜也好,傍晚之前,只要是经了各家姑娘的手的东西,都算数。” “陛下让各家小姐参加游猎也是为了图个新鲜热闹。”皇后娘娘接着便出声安慰,似乎是觉得让姑娘家担惊受怕不妥当,直言道:“前段时间海那边进献了一批琉璃和香料,这次就给各位大臣的闺秀做彩头吧。” “呵!”叶涟蓉微微扯起嘴角就是一声冷笑,扇面轻轻地敲击在桌面上,“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成了咱们文臣家的代表了?你们家明明是夏老太爷的武将身份出身。再说……” 叶涟蓉斜了小九一眼:“你个糙和尚庙里滚打出来的,能跟我们这群娇滴滴的文臣之女相比?” 无辜躺枪,小九抬了袖子捂脸,小九娘以为自家女儿难得有了世家闺秀该有的害羞心绪,颇为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头叶涟蓉却是隔着屏风用扇子敲她的膝盖:“做什么学楚心梅装模作样的!” “人家楚家小姐哪里招惹你了?”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涟蓉小姑娘已经提了人家两次了。 小九唇边带笑,她记得前世的楚昭仪,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充斥的都是浑然天成的优雅,她再次看了那边一眼,仍然觉得楚心梅是为赏心悦目的美人儿,那种找不出任何违和感的美态,哪里像叶涟蓉说的“装模作样”。 “谈不上招惹我,纯粹不喜欢她罢了。”叶涟蓉说,“从前人人都道京中贵女琴艺第一非楚心梅莫属,我听人这样说,曾经备了礼去楚家拜访过,可楚家小姐清高,只跟我说了些曲高和寡、良琴知己的废话,便拒绝让我欣赏她的琴音。若只是这般,我倒不至于瞧不上她,这事儿本来就是我贸然要求,人家拒绝也无可厚非。” 涟蓉小姑娘微微低着头,小九从侧面看,发觉她下巴的弧线就跟她的人一样,优美泠然且棱角分明。 “可惜楚小姐清高的架子端得有些半途而废,你表妹的琴艺压了她的名声,还没过多久,前几天我们所有人不就听到她弹琴了?不过跟我们这些为名声所累的贵女一般模样,非要好像搞得多么与众不同一样。之前我觉得她是孤芳自赏,现在我觉得这姑娘八成是个惯会装腔作势的。” “你都说了世家贵女一辈子都是为名声所累,楚心梅好不容易得了那样响亮的名声,是装腔作势也好,形势所逼也罢,不都是为了好好维护她的名声?” 小九的印象中,楚心梅除了因琴艺而来的盛名外,前几世在后宫里的形象一直很淡很淡,自慕容玦迷恋上沈暮婉后,她更是几乎闭殿不出,进宫多年,她既没主动害过人,也没着过别人的道,实在是个难得的。 “而且……”小九双手放在膝盖上,歪头去问叶涟蓉,“你确定不是因为人家没弹琴给你听而挂怀于心?” “……”叶涟蓉一只手捏着小九这边的碟盏往回拖,“好吧,既然你认为我是这么小气的人,你把我家的糕点还回来好了。” 小九愣了一下,也伸了手过去。她素来喜欢穿袖子宽大的衣裙,绣着嫩黄到素白色小簇花的精致衣袖铺展开在几上,她在袖子的掩盖下轻轻在叶涟蓉手腕上一捻,对方猛地一颤,瞬间收了手。 叶涟蓉瞪了小九一眼,那边叶夫人似乎是听到了刚才叶涟蓉小气巴拉的话,没好气地抬手就是一记敲在她的脑袋上。 小九笑着捻了一小块糕点吃,从缝隙间看过去,瞧见小姑娘正揉着额角哄阿娘,想了想刚刚细得不可思议的手腕,过了一会儿,出声问道:“阿蓉,待会儿狩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我的马骑得可不好,你不是还要顾着你家的小表妹,”叶涟蓉朝着沈家那边嘟了嘟嘴。 “不碍事,咱们叫上宝珠一起”小九弯着眼睛笑道:“而且,我这个糙和尚庙里出来的,她一个马上女豪杰,可不得好好护着你们这些娇滴滴的文臣之女?” 叶涟蓉眨了眨眼睛,捂着嘴笑了。 然后小九面前就又多了一碟糕点,紧接着听见“诶呦”一声,就瞧见叶涟蓉又挨了一记。 好嘛,小姑娘把叶夫人面前的糕点都拿过来给她了,这么直来直往的,真可爱。 。 狩猎之前,小九和叶涟蓉找李宝珠和沈暮婉一起去挑马,本来李宝珠拉长了脸,还挺嫌弃和她们一起行动的,后来夏琅淏和夏审言过来找小九一道,李宝珠就期期艾艾地答应了。 在李宝珠用自己的马换了夏琅淏给小九挑的马后,小九摸着马儿肌肉健壮的前腿就想啊:重色轻友、见色忘友什么的还是很有根据的嘛。 “诶,你平日里不是狂得不行,跟杀了贼王立了功似的,怎么这会儿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叶涟蓉跑到李宝珠跟前打趣道。 “哼,要你管,就你最能说!” 叶涟蓉点点头,“对啊,我是很能说啊,所以你每次就说不过我呀。” “你……” 叶涟蓉和李宝珠两人是标标准准的见不得离不得的,见不到时,两人总是把对方挂在嘴边上,见到了,三句话不到就得吵起来,小九这几年早就习惯她二人在耳边你来我往,这次李宝珠要保持矜持,叶涟蓉单方面怼人,小九表示她在一边看得好开心好有趣呀~ 叶涟蓉有李宝珠照应着,很快就上了马,而小九这边,她本来还等着沈暮婉开口,不想小姑娘这会儿已经立在自己的马边了,看样子是不打算找人帮忙的。 沈暮婉难得硬气一回,小九觉得有些不对劲。任谁都能看出来沈暮婉害怕得不行,淡施粉黛的小脸有些发白,薄唇微抿,偏又一副倔强淡然、中通外直的模样。 小九一个蹬腿,飒爽地上了马,心里觉得小表妹上个马施展得有些过了,不过那俏模样又是个百分百能吸引男主注意的标配。 说到男主嘛,小九看向她大哥二哥打马去迎的人,她好像有点明白沈暮婉在磨蹭些什么了…… 这下可好,夏琅淏和夏审言不光带来了娇羞的李宝珠,同样也带来了莲花般的沈暮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狩猎 二 慕容玦已经几次三番劝文成帝不要弄什么女子行猎,奈何他老子是个倔的,觉察出这件事的不妥,仍旧在文武百官面前十分荒唐地下了旨意。 这一年避暑之行的游猎,在他的记忆之中分明发生了许多不妙的事,不要说世家贵女,就连一些大好的子弟都折在夏宫外的密林里面。 夏家两兄弟求了他带上自家妹妹,慕容玦自觉自身难保,张口就想要回绝,但略一犹豫,还是想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顾着,这边答应了下来,转身便加派人手,特地调来一支暗卫,吩咐他们在林中暗暗跟着。 自夏久儿渐渐大了以后,慕容玦再去夏家,就很少能看见小胖丫头了,等隔了一段时间再见,小丫头就已经从一团雪玉团子变成了容色倾城的少女。 回想起他老子一天到晚扯着十公主嚷嚷着什么,“你小小一团还在襁褓中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女大十八变,朕家的小十小时候看起来就跟块黑煤球一样,万万想不到一眨眼就出落得肤白貌美”,慕容玦觉得自己莫名多出了些父亲养女儿的遗憾。 想起先前看到的笑颜,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下,小姑娘嘴角浮现了一个诱人的梨涡,那个小□□,小小的,很可爱。 慕容玦不自觉就有些手痒,微微将手指尖在手掌里磨了磨,也不顾随侍太监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命人取来他所谓的“几件好看的骑装”,下意识地挑了从前那件穿出去就被各宫女偷瞧的衣衫,换上后鬼使神差地扫了一眼镜子,才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小欣喜打马出去。 等夏审言介绍后,慕容玦终于想起来一直跟夏小九在一块玩的姑娘是谁,兵部尚书家的嫡女——李宝珠,他前世封的是修容还是容华?反正已经记不清楚了。 慕容玦只记得,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落了太子妃的面子,那时父皇看重六弟,朝中动荡,他心情烦闷,醉酒之后再没什么耐心维持和太子妃琴瑟和鸣的假象,从宫中出来,直接在宫门口丢下夏纯良往郊外去了。 然后便遇见了李宝珠,他趁着酒兴与人酣畅淋漓地赛了场马,李家那大龄不嫁的嫡女就莫名其妙地主动提出要进他的后院,从她口中得知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女那一刻,慕容玦笑了笑,点头答应了。 后来李宝珠似乎还为这事与李尚书大闹了一场。 李尚书是夏老太爷提□□的,自来与夏家是同一阵营。想是不愿自家闺女进慕容玦的后院分了夏纯良的宠,又亦或者从慕容玦近几年对待夏纯良的态度上,聪明地预见了李宝珠在他心中的位置,难得自家女儿开口说要嫁人,李尚书惊喜之下问清是何人后,便苦笑着将李宝珠关在了家里。 之后的事慕容玦没有关心过,等到他命人去接的时候,李尚书还是将女儿送了出来。 将李宝珠收进太子府后,因着她热情不羁的性格,慕容玦委实宠了她两年,那两年里,他有了借口不用常去太子妃的住处,两人的关系也从先前的蜜里调油朝着他想要的只是表面和谐转变,虽然府中上下大概都明白他二人有些闹僵的意味,但夏纯良不吵、不闹,他是松了一口气的。 之后沈暮婉进宫,慕容玦就再也不记得李宝珠这人怎样了。 而目下,似乎只有夏琅淏他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李宝珠瞧上他了,慕容玦心道李家这姑娘不管哪一世,欢喜一个人竟是没什么理由可言的。再瞧一边夏小九对此不干预甚至有些乐见其成的态度,他心里没由来,有点说不上来的庆幸。 . . 围场之中是好大一片宽阔的天地,远处是层叠的群山,有无数鸟雀高高地结队飞翔,进处便是浓绿的苍翠树林。林中不少岔路小道,因是头次进入皇家的密林,小九一行四个小姑娘只在一边跟着,并不胡乱瞎跑。 林中青叶掩映,又靠近山脚下,倒并不如外间炎热。小九从延伸到眼前的树枝上折了根枝条,一壁机械地甩着枝叶,一壁仰着头看天边飘来飘去的云彩。 叶涟蓉引着马靠近小九,小声道:“诶,早几年我只当李宝珠说的玩笑话,看今天这架势,她是打定主意要当你大嫂了?” 小九有气无力地睁眼往前面看去:李宝珠连方向都不看,迅速搭弓,胡乱射了一箭,后来又不知道对夏琅淏说了什么鬼话,她家大哥就傻啦吧唧的将猎到的猎物全栓到李宝珠的马后面了。 小九:……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娘总是念叨儿子靠不住,有了媳妇忘了娘了。真是够了!明明他妹妹马屁股后面也啥都没有呢! “这事自打她八岁那年就已经很正经地申明了无数遍了,若是我大哥再这么不开窍下去,我估计她再过一两年就打算上我家来提亲了。” 小九无语地看着她家大哥那张笑得过分灿烂的傻脸,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看着叶涟蓉问道:“你看,宝珠若是做了我的大嫂,那我这小姑子的日子,且不说好过不好过吧,肯定是不着调了。我现在要不要过去给她捣捣乱?” 叶涟蓉捂了嘴偷笑:“你若是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简单的很,你家中可还有与我年岁相仿的兄长?” “你要做什么?!!” “嘿嘿,我和宝珠都去你家,有我治她,保准你日子好过。”叶涟蓉偷瞧了夏审言一眼,很是点了点头:“我看你二哥就挺不错的。” “得了吧。”小九摆摆手:“我二哥在外面红颜知己多得很,就你这小身板,到时候人家打上门来,还不够人磋磨的。”惊奇于身边两个妹子的过分不矜持,又有些纳闷:“而且你们为什么都爱打我家哥哥的主意?” 叶涟蓉哼了哼,回了小九一个白眼:“怎么,就只许你打我家哥哥的主意,还不准我打你哥哥的主意?礼尚往来,懂?” “…………” 小九难得被叶涟蓉噎住,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就有些心虚,心道这次跟着慕容玦后面还有人要找,不再跟叶涟蓉闲扯,干脆顺了她的意,将人交给夏审言,就拍了马跟在了沈暮婉后面。 小九过去的时候沈暮婉正好在搭了箭正准备拉弓,只是沈暮婉到底是个标标准准娇滴滴的文臣之女,弓弦细长锋利,她刚拉了一下,就觉得手心割得生疼,更不要说她根本就没有那个力气,弓还没有拉出五分之一来,羽箭“吧嗒”一声就掉在小九的马蹄子旁边了。 沈暮婉微微颔首,难得局促的红了脸,还别说她这一低头倒跟朵娇羞的水仙花一般,好看的紧,就连原先跟她不对头的李宝珠都被引得多看了她几眼。 可惜男主角慕容玦在前面听到了弓弦声没回头,小九掂量了下自己手里的小弓,再瞧了瞧她手里相对来说有些大号的弓,问她:“要换吗?” 沈暮婉的弓箭是男子惯用的,想必是沈家帮她准备的时候没考虑到她,亦或者沈家根本就没指望这姑娘用得上弓箭。 小九的弓箭是家里两位哥哥特地送来的,比正常的弓要小上许多,女孩子用刚刚好。 “可以吗?”沈暮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夏审言、夏琅淏那边,拿着手里的弓就有些犹豫:“表姐你跟我换了,你自己怎么办?这把弓不是很好用。” “你别管夏琅淏他们!”小九对她两个欲摆兄长范儿的哥哥瞪了瞪眼,成功止住了他们要张口的话,而后摇了摇头,直接将手里的小弓换了沈暮婉的长弓,左手手腕甩了甩,一个翻转之间,左持右挽,右手已经搭在弓弦上。 小九伸出两指轻勾了两下弓弦,宽大的裙袖随着拉弦的动作,像天边的卷云般翻飞,她唇边勾了一抹笑意出来,手里的弓弦就绷紧得如同天上的满月。 沈暮婉缓了缓,对着小九浅浅一笑:“表姐好厉害!” “还行,这把弓我勉强还能用起来。”小九道,也算是给那两个妹控做解释。 其实男子用的普通的弓才是小九用惯了的,从祖父教她使弓的那一天起,小九除了这种弓箭就再也没握过别的。 只是她家两位兄长,纵使成日里是见惯了她每次将来挑事的二哥收拾得服服帖帖,仍是忘了她在宝成寺学武已经成了个小高手的事实,觉得她还是个需要保护的柔弱妹妹,巴巴地给她送来了女孩子过家家似的小巧弓箭。 小九:这么点大的弓是能射中鸡呢?还是能射中鸭呢?ヽノ “殿下不搭弓吗?” 小九刚给沈暮婉把弓箭带换好,就听见她跟身前的慕容玦问道。 前方正好有狐狸路过,慕容玦听见声音扭过头瞥了沈暮婉一眼,正好看到沈暮婉身边绑弓箭袋的小九,这么一会儿同时看到她两人的脸摆在眼前,才惊觉沈暮婉与夏小九竟有五六分像。 人常道外甥肖舅,慕容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沈长风和夏夫人的脸,暗道幸亏夏小九是个例外,这么说来倒是沈暮婉占了像夏夫人的便宜。 从前慕容玦贬了夏纯良的后位以后,最喜欢看沈暮婉穿着火红的衣裙远远站着,他远看着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身段轮廓,却是跟从前她救他时的身影重合,每次他只要稍稍望上一眼就觉得心里感动。 现下沈暮婉没有穿从前她救他时的红衣,慕容玦上午在高台之上,隔着重重的帷帐看下来,竟只从一个背影也差点将夏小九和沈暮婉两人错认了,纵使当时,被他错当成沈暮婉的夏小九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 慕容玦心想,他这颗脑袋里毕竟装了别的记忆,有些事情如今都恍恍惚惚记不清楚了。 慕容玦拉弓搭箭,一箭射出,正好射中了一只白狐狸。 他下马拔箭,再回身轻声问小九:“要吗?” 小九抬了抬眉,瞅着旁边沈暮婉一瞬间蹙了眉头,心里啧了一声,二话不说架起弓也射出一箭。 小九射出的箭射中一只兔子的后腿,她两位哥哥在一边给她喝彩,骄傲之余还稀稀拉拉拍了几个巴掌,小九下马抱了兔子,立马对慕容玦道:“多谢殿下,我有猎物了。” 慕容玦淡淡地凝视了小九一会儿,沉默不语。 那白狐狸就这么被慕容玦提溜在手上,白色的狐狸毛上沾着的血珠一滴滴往下坠,在场的人一时都有些安静,毕竟开口的是当今尊贵的太子殿下,一般女子只消点头收下微笑道谢便是,可小九这般做法,却是明显的拒绝了。 而夏琅淏和夏审言本来就是慕容玦的好兄弟,比小九更过分的事他们俩不是干过,现下倒是没多想,只是觉得太子应该是被自家妹妹露得一手给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宝珠个熊孩子刚刚被小九的一箭给惊艳了下,眼下同夏家两个一样想法。 只能说神奇的脑回路…… 叶涟蓉平常何等冰雪聪明,又是个九曲回肠的,现下想的就多了。在她的观念里,按照皇家人普天之下我家独尊的性子,就是赏赐你一坨翔,你都得千恩万谢的接着,下意识觉得太子殿下此刻应是不悦了。 不过,小九的爹毕竟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八成没什么事,她咳了咳,正想要开口缓和下气氛,一边的沈暮婉倒是先开了口。 “殿下可以把这只狐狸给我吗?”沈暮婉温雅的笑着,说的话也十足的温润体贴,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歪了歪头,“我拉不开弓,这趟回去怕是不好交差的。” 要不是场合不对,叶涟蓉在一边差点就要拍巴掌给沈暮婉叫好了,实在是干得漂亮! 叶涟蓉盯着太子殿下瞧,本以为天子殿下会顺势将狐狸给人送去,不想下一刻太子殿下竟骤然变了脸色,白狐狸落在地上,那一瞬间他的眼神让叶涟蓉觉得凉透了。 . . 当听到羽箭划破空间的破空声传来,慕容玦就知道该来的人来了。 一箭穿空,呼啸着直扑向当中的慕容玦,紧接着是树林间无数的悉索声响。 慕容玦抽出腰间挂着的长剑,长剑与空气交错,划过一道冷光,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来,别开向他扑来的羽箭,正对上林中疾驰而来的刺客们。 “——殿下!”夏琅淏和夏审言反应过来,扬起马鞭就想上前护住慕容玦。 “分开跑!”慕容玦两指往唇上一并,吹出一声长哨,眨眼间,不知从什么地方就跑出来几个穿绿衣的人,几个纵身就跟树上的刺客缠斗在了一起。 慕容玦看了眼一边冷静翻身上马的夏小九,转头对夏家两兄弟道:“他们的目标是孤,孤身边有暗卫,你们两带着几个姑娘往西南方向跑,另一队守卫在那边。” 说完,慕容玦拍马就往前奔远了,竟是一个人引得刺客往他那边奔去。 夏琅淏还要去追,被夏审言阻了,“我们先送小九她们回去,禀了圣上,才好派人去救殿下。” 而后夏审言不多说,就拉了叶涟蓉到自己马上,还要再去拉沈暮婉去夏琅淏马上,一伸手却落了个空。沈暮婉压根没管他们,一夹马肚子,先前骑个马还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吧嗒吧嗒在马上颠得磕磕绊绊,居然还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追着太子殿下没了影踪。 夏审言愣了愣,刚刚光顾着拦着大哥不要冲动,一时间没想到沈暮婉会出这茬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就听见夏琅淏一声“该死”响亮地骂了出来。 夏审言心里发凉,有些不好的预感,一回头,果然瞧见他家一向省心的乖妹妹,居然也追着沈暮婉跑了! “小九!你给我回来!” 夏审言: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 夏琅淏:??嗯?? 夏审言:没想到小九居然能为了阿婉赴险,小九居然喜欢阿婉到了如此地步,是哥哥没能及时发现,都是哥哥的错! 夏琅淏:嗯嗯……嗯?!!!!!!!!!!!!! 沈暮婉: ̄へ ̄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险情 小九的鞭子挥得不轻不重,马儿驶过眼前唯一的一条小道,带动了脚下地面一片淋漓的水响。 屋漏更逢连夜雨,小九在心底长叹一声。 她身上的衣裙已被雨淋得透彻,湿漉漉的缀在身上难受的很,小九眉目间就多了些不耐,若不是怕跟丢了太子殿下,雨下的这般急,她老早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呆着了。 银帘般的雨幕将前面的树林遮挡得无影无踪,更不要说那些刀光剑影了,小九仔细看着身下泥泞不堪的路面,一面判断着前方人马的方向,一面控制着身下马儿的速度。 开玩笑,能够培养出那个人的组织,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害怕,她可不要那么快过去,若是不小心弄个误伤什么的,缺胳膊少腿的可不好玩。 雨下得愈发紧密了,迎面来的雨丝顺着小九的额头往下滑,她睫毛上都落了好些水珠,甩甩头,她用手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再睁眼就拉了缰绳停在了原地。 前面一团铁光,刀剑相交的声音混着雨声传了过来,而不时夹杂在里面的惊叫声,就像琴弦上最细的那根丝弦被骤然拉断了一般,短促、尖锐。 小九恶劣的撇了撇嘴,用衣袖遮挡着雨水,借着雨幕和前边沈暮婉惊叫声的遮掩,寻了个不起眼的大树,蹲在树影之间,抓紧时间多看几眼。 在一群蒙面刺客身上扫了一圈,小九并没有发现她要找的人。 松了口气,小九一直放在腰间的手放下,安安静静的看戏。 来刺杀的组织挺有意思,派出来的刺客们术业各有专攻,连兵器都使得繁杂不一。那些兵器俱是刁钻精巧,不过眨眼功夫,小九就瞧见有一个使刀丝的,闪身一个偷袭,便割了她所在附近暗卫的脑袋。 “殿下小心!” 慕容玦横剑挡住身前自下而上的刀,干净利落地将人一脚踹翻,挥剑对着地下躺着人的眉心插/下,一瞬间就贯/穿了对方的头颅。 “闭嘴!”慕容玦听到旁边传来的惊叫声,冷声警告道。 慕容玦说完,身子一僵,猛然就往身后越去。 小九还没能看出他这一举动的意义,就看见两根带着刀尾的细长链子从地里卷起,带着星星点点的泥浆向慕容玦卷来。 虽然慕容玦反应的速度已经远超过常人,旁边的暗卫早已被陷阱掀翻,但他起跳时就已经完了,铁链在他小腿上卷了几下,缠住后,小九没看到什机关动静,他的小腿就平白溅出血来。 到底有多痛,小九不知道,只是看他光举着剑应对,一时间却是动都不敢动,想来是痛得很的。 原先慕容玦带的暗卫不少,看那些人高的出奇的身手,对上行刺的刺客来,不说装/逼如飞,最起码全身而退总是能做到的。 可这会儿已在刺客的偷袭下折了不少人去,再多了沈暮婉这个不确定因素,护卫严密的包围网生生缺了一道口子。 针锋相对的虎群里突然多了只肥嫩的小鸡,训练有素、冷血无情的刺客门可不是那种看了女主就集体智,这会儿智商集体在线,不要说多出一个女人在太子身边,就光瞧着太子让人护着她的举动,不弄死她,都对不起他们宁杀错不放过的杀杀杀刺客身份。 不要跟他们讲什么原则,也不要跟他们讲明确目标啥的,看看!对方那个女的都主动上来送人头了,更不要说她唧唧歪歪的在一边制造噪音了。 “噗!” 小九再看清前面情况的时候,差点一个没憋住,在如此严肃危机的场合笑出来。 沈暮婉繁杂的发髻全散了,几缕头发贴着苍白的脸,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就被雨水冲花了,整个人像片薄纸一样抖抖索索地被拦在两个护卫身后。 太子殿下分出了两个暗卫去护着沈暮婉,那两个人艰难对敌,身上大大小小俱挂了彩。 可见人暗卫也不容易,她便是乖乖呆在后面被保护着不就好了,可慕容玦那边刚横里冒出个使弯刀的刺客,沈暮婉突然就大叫着“殿下”,硬生生冲出两个暗卫的包围向慕容玦扑了过去。 厉害了,我的表妹!你这是要上天啊! 没见过这么坑队友的,小九都要怀疑她家小表妹是不是跟慕容玦有仇了。 在小九的角度看来,她家表妹神出鬼没的小身影就跟朵花蝴蝶一样,以一个相当唯美又精准的姿势跌冲在慕容玦怀里,一下子就挡在慕容玦和刺客之间,又恰恰好压住了慕容玦那只拿着剑欲抵挡的右手。 紧接着而来的,便是凛冽的刀光,刀光带着尖利的啸声,更改了路线从左侧砍下。 慕容玦当然没点亮啥“单手空手接白刃”的技能,这会儿也没有什么机会闪避,只能抬起左臂硬生生扛了一刀。 他腕上的肌肤和衣服一起裂开,鲜血绽开,竟看着比他腿上的伤还要严重。 慕容玦倒抽一口气,中刀的同时,已经一把将沈暮婉从臂弯上推开,再次挥剑,隔开了袭来的弯刀,受了伤的左手在腰间一摸,手上便多了一把短刀。 短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弯曲的弧度,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避过来人的袭击,直接没入对方的心口。 小九轻轻的“啧”了一声,头一次看到太子殿下大显身手力挽狂澜,差一点就要被实力圈粉。 她貌似都给忘了,太子殿下除了眼瞎一点,他的人设本来就是那种男主大帅比的设定。 小九暗暗朝慕容玦那边比了个中指,就瞧见沈暮婉朝慕容玦靠近了几步,看到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一瞬间睁大了双眼,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以一种疼惜的语气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慕容玦抽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头,倒是没理沈暮婉,连眼神都懒得奉送的样子,直接把人推给那两个暗卫,喝道:“看好她!” 两个负伤的暗卫赶紧将人架走,不管沈暮婉说了些什么,只是闷着头一路砍杀,很诡异的直接杀出一条路来到小九蹲着的树下。 小九:“……”她只是想做个安静的美女子,好好看场戏,你们不要离宝宝这么近。 “姑娘,拜托您就安安分分的呆在这里吧,那边实在是太危险了。”暗卫甲说。 “殿下那边……” “殿下那边不会出事的,姑娘您过去又能做什么?这不是给我们殿下添乱嘛!”暗卫乙砍翻了一个刺客,凑过来接了一句。 “可,那边又来人了呀。”沈暮婉委屈道。 “什么?” 小九刚偷偷移到另一棵树上,就听见沈暮婉的话,她跟底下两个倒霉催的暗卫一道往前面望,果然发现了一大批刺客。 风吹落叶,坠落的雨丝似乎在这一刻骤停。 小九抬着头,不看任何人,她只看着领头的那个青年刺客。光从那个刺客执剑的姿态里,她都能看出凛冽的杀意和决绝。 小九伸手握住腰间的软剑,她知道,她要等的人来了。 . . 接下来的这场厮杀,要比之前还要来得久。 许是连沈暮婉都看出来太子殿下很难在这场刺杀中全身而退,她再没试图接近慕容玦,绷着身子在树下沉默不语。 沈暮婉身前的两个暗卫杀了不少人,刺客的尸体在树边铺了一圈,暗红的血将她的鞋底都浸透了。 慕容玦的暗卫实在是让人吃惊,两方人马对上,刺客那边只剩下领头的青年和几个受伤的刺客,慕容玦这边最少还余了十几个人。 小九揉了揉蹲得有些发麻的小腿肚子,缓缓把剑从腰间抽出来。 而场下,只看见人影一闪,已是一片剑锋捅入血肉的钝响,大多数暗卫还没看不清楚青年刺客的身影,就已经一个个倒在了雨地里。 空气中散发着腥甜的气息,湿润的、飞溅的,还带着暖意的血喷涌而出,撒在雨丝里,就像是突然绽开的红色烟火,美的泠然。 余下的几个刺客同时出手,从来两侧包围上来,对上几个守卫在慕容玦身边的暗卫。 慕容玦一抬头,就看见已经越到他头顶,像鹰隼一般不下来的青年刺客。 “叮——” 两剑触而即离,慕容玦后退几步,意图撤出青年的攻击范围,可惜他敌不过对方的速度,根本就没有退出的机会,眨眼间,就是一片银光闪现。 叮叮当当的鸣响里,慕容玦一一接下肃杀的剑招,来人只攻不守,跟他比的是速度,这明显是亡命之徒用的招式。 “哼!”慕容玦嘴角勾了个邪笑出来,左手握紧短刀,手腕一转,手中短刀被震掉的同时,将来人的长剑挑开,往前踏进一步,忽然发动,换守势为攻势,长剑刺出,端的便是看谁先刺穿谁的打算。 “殿下!” “头领!” 周围的人分/身乏术来不及支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丈,但谁也没有后腿逃跑,都紧紧握住手中的刀柄。 雨势骤降,青年眼中一片空洞,显然他这一刻什么都没有去想,唯一有的只是杀死对方和不容退后的执念,而慕容玦心中却是意外的轻松。 事实与慕容玦所预料的一样,就在双方的剑愈发接近的时候,一道丝线率先割开了青年刺客的腹部。 青年刺客失去了平衡,快速后退,此刻再不能冒进,若是他再冲上去,恐怕慕容玦的刀线就会先一步截断他的身体。 慕容玦此刻已经将刀线收紧,青年一眼扫去,才发现原来对方早先就已经藏好了他手下使用的暗器。 “太子殿下好手段。”青年捂着腹部,语调平静,垫脚施力就要退走。 可慕容玦又怎么会放过他,剑锋凌空一扫,甩去剑身上的雨水,忽的一个上撩,便向对方刺去。 慕容玦这一剑去势汹汹,速度奇快,手中的剑刺对方心口处,任是对方武功再高强也无法从他剑下逃脱。 白色的剑光,红色的鲜血,周围是哗啦的雨声和乍起的风声,慕容玦已经能预料到青年刺客的下场。 下一刻,一个清冷的叹息声,穿透了层层雨雾,清晰的在他耳边响起。 “唉。” 慕容玦心头一震,长剑被人打歪,那力道太猛,震得他虎口发麻。 有人撞到他身上,慕容玦猛地回头,一片宽大的广袖在他眼前瑟瑟而落,衣袖上素色的睡莲,有大片被染成妖艳的血色,本是素雅的莲花一瞬间就变得刺目诡异,含着令人心寒的腥味向他扑来。 由素色到血红的衣袖重重垂落,不远处的沈暮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慕容玦心跳仿佛瞬间停止了。他知道,有个人,有个小姑娘,最爱穿衣袖上绣睡莲的素衣。 慕容玦将人接住,剑锋点地,再抬手,已是一剑向刺伤他怀中人的刺客刺去,或许他这一下已经不能说是刺了,说是劈或是砍更准确些。 刺客被慕容玦从头到胸劈中,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就没了生息。 慕容玦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都随着身上的雨水变得冰冷,他心跳跳得极快,慢慢将目光往下移动,果然看见那种熟悉的脸。 此时这张脸上的血色正一点一点褪去,而她的腰侧正有浓重的鲜血静静的往外沁出来。 慕容玦抱着人的手抖了再抖,默默的闭上了眼。 “小九……” 【某日某群】 小九: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会儿…… 慕容玦:剧情需要。 某青年刺客:不是说好我的出场很帅气,很吊炸天的吗?为什么全是太子在装/逼?作者出来解释下! 慕容玦:因为我是男主角。话说,叶哥哥党头顶青天,我太子/党在哪里?为什么没人包养我? 小九:因为你是渣男。 叶溶云:渣男+1 某青年刺客:渣男+2 沈暮婉:渣男+10086 慕容玦:作者请好好给我洗白。 慕容玦:顺便求包养,太子/党,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