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卒崛起》 第001章 尘世迥异 无论善恶贵贱,每个人的生命本身,都是一种奇迹,只是这种奇迹太过短暂,极为脆弱。 最重要的是,这种奇迹不可能有第二次。 高守以前也是这么认为,因此如今摆在眼前的状况,令他无法适从。 他躺在地上,双目茫然,瞪着棚顶破洞透进来的阳光,早已愣神许久。 刚才,他用力的掐了自己手臂一把,很疼。 这动作虽然看起来有些俗不可耐,却能让他确认。 这不是梦! 身体样貌变了,但,他还活着! 记得,之前自己是在旅行,不小心摔进一个很深很深的洞窟,应该是活不成了 曾有个叫高晓松的胖子说了句,“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他听过后颇有感触,一直苟且于压力和奔忙的他,终于鼓足勇气,背上行囊,离开长相厮守的电脑,来一次说走就走的单独旅行,去找寻自己的“诗和远方”。 不料在旅途中,发生了意外。 醒来后,一切都变了,而且脑海中飞旋着许多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残片,大部分记忆残片杂乱无章,似是而非,但真实无比,像是亲身经历。 然而,不管情况如何诡异,只能选择面对。 高守闭上由于太久没有眨眼,已开始发涩的眼睛,稍稍整理了下头绪。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双眸,手臂一撑,挺身站起来。 这次他的目光中除了茫然,还带着些许好奇,仔细观察着四周,并一点点从脑海中搜索匹配的记忆残片。 渐渐清楚,如今所处的朝代叫大宋,应该是北宋年间,似乎与想象中的北宋又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一时也说不出来。 这世老家是在江南杭州余杭,前身本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但父母相继亡故后,家道迅速中落。 为支撑家业,他跟随一位本家族叔,从杭州c江宁一带收购绢帛c茶叶等,要到西北边境榷场贩卖,换回番人的玉石c毛皮等稀罕货品。 不曾想,西北打仗,榷场关闭多时,想做买卖只能走窃市,所谓窃市,是未经官府准许,商人暗地里组织的“私市”。但刚开始交易,就被边军抓去,丢入军营,成为一名杂役厢兵,一做就是将近一年。 苦役小兵? 这比穷困潦倒还不如啊! 高守一时难以认同自己目前的身份。 注意到棚舍外的喧闹,他打开蓬窗,看到了附近整片杂乱的营帐或棚舍,以及土木结构的矮屋,不少大宋兵士模样的人来回走动,进进出出,不远处有个简易小校场,兵士们有的手持长枪操练,有的弯弓对着靶子射出利箭,呼喝声不断,再往外,便是黄土夯筑的高墙,墙垛上有披甲戴盔的兵士站哨 破戎寨,这里是破戎寨! 这破戎寨位于渭州以北的边境,渭州因渭水而得名,“泾渭分明”中的“渭”指的正是渭水。 高守找到契合的记忆,明白这里是大宋西军的一处边境军事据点,驻扎着三千多人,十几里开外就有一个西夏敌军营寨,虎视眈眈。 自古战场即绞肉场,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最容易挂掉的,就是像他这样的小兵卒。 高守倒吸一口凉气,嘴角泛起一阵苦涩,一时间苦笑都笑不出来。 自己这种情况,正是所谓的穿越重生吧,不说来个王侯将相,就算成个普通百姓,也比这尴尬而危险的身份好太多。 苦工炮灰小兵?搞什么? 而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多维空间?折叠宇宙? 无法理解又无比神奇,但多想无益,老天能多给一次机会,已没什么好抱怨,当该倍加珍惜,勇敢的活下去。 想着这世的江南老家,倒是有祖辈留下来的房屋与田产。 倘若有办法回到江南杭州,变卖掉那些遗产,吃穿暂时不用愁,还有本钱可以做点生意,凭借自己多一世的见识,图个小富想必不成问题,自能逍遥自在过活。 跨越千年来到宋朝边塞,除了感受到群狼环伺的困境,也自然想起鼎鼎大名的唐诗宋词。 好吧,还真算是到“诗和远方”了。 只是这苦役兵卒的身份说诗和远方什么的那死胖子,你也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此时。 有人一把掀开棚屋门帘,打断了思绪。 屋里一下亮堂起来,门外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名身量极是高壮,满脸粗黑绕腮胡子的兵汉。 高壮兵汉看到高守愣生生的站在面前,眯着眼打量他,他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意外之色,旋即两道浓眉一扬,凶神恶煞的高声喝骂起来:“疲懒夯货,醒来还不速速出去干活?再佯死有你好受!” 兵汉说话腔调听起来有些别扭,不过意思能听明白。 一见到这名粗壮兵汉,有关他的记忆马上清晰起来。 大膀子,大家都这样叫他,因为他的胳膊比有些人小腿还粗,这厮也是在几个月前的私市被抓,被抓前打翻了好几个兵士,甚是凶悍。 他们因同样的事被抓,住在同一个兵舍里,一起负责这支厢军最累最脏的苦役,本该是同病相怜,互相扶持。 可在高守的记忆中,对大膀子满是愤懑和怨恨,原因是大膀子一直恃强凌弱,长期欺压他,极其霸道无赖的把大部分脏累活,丢给他一人去做,稍有不从,不是骂就是打。近一年以来,不知吃大膀子多少拳脚,高守这副书生文弱身体,能撑到现在,算是非常惊人。 “叫你去干活,还站着作甚?刚才佯死,现在还想卖傻怎地?莫不是要用拳头敲醒你?” 大膀子见高守没有马上应声而动,很不耐烦,双目凶狠一瞪,走近一步,晃了晃他的大拳头。 高守知道,大膀子不是说说而已,他那大拳头随时会重重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今非昔比,自己不再是往日那个逆来顺受的软弱书生。 “再打我试试看。” 高守目光沉冷,毫不示弱的回瞪大膀子,死都死过,还有什么好怕,若是这一世过得比前世还憋屈,又有什么意义。 大膀子愣了愣,高守反常的强硬态度,像是很出乎他的意料,回过神来后,他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好你个小书呆,敢顶嘴?反了你!” 正当大膀子抡起大拳头,就要往高守身上招呼,高守也紧咬牙关准备拼死反抗之时。 一个灰白头发老兵汉,一瘸一拐,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死命拉住大膀子的胳膊,口中叫道:“小书呆今晚便要出战,料是难以活着回来,你如何还忍心打他?” 李瘸子也是同兵房的杂役兵,由于腿脚不便,主要负责厨务,对自己一向挺照顾——且慢,他说我今晚要出战,难以活着回来,是什么意思? 念头刚刚冒起,答案已浮现而出,高守的心却猛地往下一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2章 绝不认命 高守离开兵房,向着棚舍另一头的马厩走去,打理马厩是他日常劳作之一。 只是现在他步履沉重,心不在焉,有些浑浑噩噩。 李瘸子说得没错,他今天已被申都监挑选为陷阵士,晚间就要出战,所谓趁夜扰袭敌营。 而近两个月以来,几批去夜袭的陷阵士,全都没活着回来,听说不是给西夏巡逻队当场格杀,就是被吊在西夏营寨的大门上,活活鞭打而死,此后还得曝尸几日。 夜袭没有将领带队,也没有辅以计谋,且被挑选上的,大多是破戎寨的老弱兵卒,但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西夏精锐步跋子。 所以,这效仿三国名将高顺的所谓陷阵士,简直是个笑话,申都监这样做,无疑是让人去送死。 可是申都监统领破戎寨,军令如山,不去,也是死。 或许是太胆小懦弱,听到被挑选为陷阵士的军令后,那位也叫高守的前身,受到惊吓跌了一跤,可能就那样猝死过去,这才有了自己的存在。 在这里忍受着屈辱劳累,干了近一年繁重苦役,又从未接受作战训练,如今却即将被丢上战场,成为毫无价值的炮灰。 真是够了! 死,对如今的高守而言,并不可怕,刚才面对大膀子的欺凌,他都打算拼死反抗来着。 但,拼死反抗是为了有尊严的活着,而炮灰是白痴一样的送死,意义完全不同。 何况高守根本无法认同这个所谓的大宋。 贼老天这是在戏弄我么,古代一日游? 不,不能就这样毫无意义死掉,我要想办法活下去! 高守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收摄心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很清楚,在血腥而残酷的战争中,只有冷静和坚强的面对,才能获得一丝生存希望。 战场上,能活下来,便是最大成功。 高守叹出一口气,举目而望,那天边的山坳上,如血残阳犹在奋力把最后的光芒,洒向大地,也给杂乱着营帐与棚屋的破戎寨,蒙上一层诡秘艳红。 仲秋时节,这里昼夜温差很大,此刻北风渐起,吹走阳光里的余温,而破戎寨还有不少人光着膀子,挥汗如雨,除了操练的兵士,还有劳作的工匠。 工匠们有的在建造新的房舍,有的在制作各种守寨器具,如鹿角木c蒺藜c檑木等,还有的在修补或打造兵刃c弩箭。金铁交鸣声,木槌沉闷的敲击声,军汉和工匠的呼喝声汇成一片,嘈杂不堪。 本是无人在意路过的高守,只是高守走过燃烧着火炭的铁炉时,没注意风向,被一阵烟灰呛到,难受的捂着鼻子咳嗽起来。 附近的工匠和兵士看到,脸上满是揶揄之色,暂时停下手中的活,把高守的狼狈,当作难得的乐子。 “哈哈,看那小子,甚是呆傻。” “是那个小书呆,不是说,他听闻被挑选为陷阵士后,惊吓而死吗?起初还为此事谈笑多时。” “看来只是吓晕过去,但也就多活几个时辰。” “此等无用之人,死了也好。” 高守并不意外,在他记忆中,破戎寨只有那李瘸子对他不错,其他人不欺负他算是好的。 不过,经这一闹,反而让高守清醒过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为自己生存做谋算。 没有多少时间了,今夜子时就要出战,只有一个选择——逃跑。 逃跑也是困难重重,凶险难料。 逃兵被抓获后的惩处,是要斩首示众,可是到这个地步,也管不了那许多,能多活一时是一时,总比白痴似的冲向西夏营寨送死强。 在这之前,自己的表现不能跟以前有太过不同,否则会引起人们的怀疑,尽量要看起来顺从怯懦些,像以前一样。 由此,高守对于周围诸多的嘲笑与讽刺,并没有任何表示,他低着头匆匆走过去,来到马厩。 马厩是土木结构,搭建得要比他住的草棚好很多,里面喂养的马不多,二十来匹,大部分是用作拉车或传信的驽马,真正能上阵冲杀的战马只有七匹。 由于没有出产良马的牧场,战争又在不断损耗,大宋的马匹很少,战马更是极其紧缺,马匹比人还要精贵,不但住的比普通厢兵好,吃的也是精致草料。 这点高守非常清楚,因为几个月来,喂养马匹这活,正是他的日常劳作之一。 喂马听起来简单,似乎还带着几分文艺味道,不是有句话叫做“劈柴喂马,周游列国”么,可要是把扛沉重草料,清理大量臭哄哄马粪等脏累活一并算进去,肯定是文艺不起来了。 “敢问这位少年郎,是负责马厩吗?” 一个正从木车往下卸一捆捆干草c麦秸的年老乡民,见高守走近,带着笑脸恭谨的问了一句。 “嗯。” 高守没心思搭理,随意应一声,捧些新草料喂马。 战役胜败,关系到边境乡民的存亡,做为大宋百姓,当然希望大宋军队能获胜,如同面前这对祖孙模样的乡民,从后方帮忙送来草料或食物犒军的,并不少见。 看到高守这番态度,年老乡民憨笑一声,不以为意,不过,他身旁少年的面色,明显有些不悦。 少年乡民大咧咧的往高守面前一站,粗着嗓子毫不客气的理论起来:“喂马的,我与阿爷大老远给你们送草料,你不来帮忙卸车便算了,为何摆出一副臭脸?真是好生无礼!” 高守感到相当无语,啼笑皆非,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写着“特好欺负”四个大字,不然怎会连一个小乡民都要跟自己过不去。 眼前这个少年乡民与自己年纪相仿,身穿灰色短褐,脸色与老乡民一样,显得黝黑,不看黑脸上尘土脏污的话,五官倒是挺端正,明澈秀气的眸子颇有神采,而眉眼之间带着的稍许愠色,让他多了几分冷傲和距离感。 他身形匀称,举手投足间充满一种蓬勃活力,不过,他的手太过细嫩,不像干粗活的,与自己不一样——咦,不对,这家伙是女扮男装! 前世见过太多女扮男装或男扮女装,无形中培养了高守的某些眼力,更何况她还站那么近。 “好男不跟女斗。” 高守嘟囔一句,绕开少女乡民,自顾自继续干自己的活。 他不想节外生枝,影响逃命计划。 心中已经考量过几个方案,最佳方案是等到子时出战后,故意偏离进攻路线,然后尽快逃离战场。破戎寨的人会以为陷阵士都死于西夏人之手,自己就可以安心找个偏远村落先活下来,再想办法攒点盘缠,寻路回杭州。 主意已定,心中稍安,子时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还有几个时辰做准备和休息。 高守没有注意到,刚才不经意的一句“好男不跟女斗”,却让祖孙俩瞬时面色大变,异常惊愕。 “别走!”冷傲少女缓过神,急忙抢前一步,再次拦在高守面前,惊怒中带着一丝慌乱,“你,你如何知晓我是我是” 女扮男装被识破后,冷傲少女显得格外焦躁,也顾不得用粗嗓子掩饰她娇美的声线。 她当然焦躁,因为她本来对自己的易装能力相当自信,扮成男装外出多次,从未出问题,即便与熟人碰面,也未被看穿,为何这区区喂马小杂兵,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却能笃定的道出她是女的?莫非此人有何玄虚不成? 冷傲少女吃惊的同时,高守也感到奇怪,女扮男装并不稀奇,被识破十分正常,至于这样不依不饶吗?今日生死攸关,保住小命是头等大事,可没空跟这黑脸小丫头纠缠。 高守叹了口气,没有言语,选择继续退让,又一次绕开阻挡在面前的冷傲少女。 但是,没走两步,冷傲少女再次闪身拦住高守去路,并张开双臂,一副不说清楚誓不罢休的执着姿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宛若千年寒潭之水——幽深而寂冷,死死锁定高守。 “你这黑脸小丫头很烦呐,”高守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意抓起她的一只手,用力一搓,立时露出白皙肌肤,“你虽然装扮成男的,皮肤也故意涂黑,可这小手是个破绽,如此纤细嫩滑” 高守话未说完,冷傲少女的手已如同被火烫到似的,从高守掌握中迅速抽回,噔噔后退两步,眼圈竟有些红了起来:“登徒子!你,你” 她脸颊发烫,银牙紧咬,浑身微微颤抖,自懂事以来,她的手从未被至亲以外的男人触碰,何况他还用力搓揉,而且这孟浪登徒子还是最下等c最邋遢的杂役小卒,自己的冰清玉洁之躯,竟被他那无比肮脏的手 大宋遵循古礼,崇奉贞洁,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正常人家,未婚男女严禁身体任何接触,甚至对异性多瞧上几眼,都会被视为非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3章 奇异登徒子 老乡民快步奔过来,强行拉走黑脸少女。 很快老乡民又走回来,往高守怀中塞了一张烧饼,陪着笑脸,说他孙女女扮男装,只为出门方便,请求高守不要声张。 高守满脑子都是思考如何保住小命,自然不会在这种无关问题上多费事,何况还得到了香喷喷的烧饼,他若无其事的答应老乡民,表示理解,对黑脸少女也没太在意。 然而,祖孙俩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在高守身上,他们在一旁,边装作整理木车,边小声说着话。 年老乡民捋了捋灰白胡子,往马厩中忙活的高守瞟上一眼,目露思索道:“此子一眼看破你的装扮,眼力甚高,非同一般,且他言行举止,有一种这般年纪极少见的沉稳气度,为何只是个杂役小卒呢?” “装模作样的孟浪小人而已。”冷傲少女余怒未消,犹在用袖角重重擦拭被高守搓揉过的肌肤。 老乡民缓缓摇了摇头,郑重的对少女说道:“不可掉以轻心,你的易装术已有小成,寻常人断然无法轻易看破。” 少女向高守忙碌的背影,投去一个冰冷目光,口中不屑冷哼:“寻常人哪里会盯着人家的手看,还他就是个登徒子,我恨不得杀了他!” “稍安勿躁,这里官兵太多,一旦发生意外,或者你女子身份被公开,势必引来诸多麻烦,若是被怀疑成奸细,可就不妙了”老乡民本是浑浊的双目,在眼皮张合间突然射出两道利刃般的精光,沉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怕他言而无信,把此事声张出去。” “我来盯着,若是他试图声张,我便立刻杀了他。”冷傲少女说话间,眼眸中一抹煞寒杀机一闪而过, “如果是他言而无信在先,为了不影响大计,也只能杀掉。可惜了一个好端端少年郎,说不定是个可造之材。”由于关注点不同,老乡民对高守并无多大恶感。 “阿爷莫非起了爱才之心?不是说,不论何人,一旦对我们有威胁,定绝不手软吗?而且他只是个杂役小卒。”少女目光中冷芒闪烁,决断说道。 老乡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旁边有人走来,刹那间,他们又恢复淳朴乡民的憨然神态。 此时,高守已喂完马,离开马厩,径直往破戎寨大门逛去。 高守目的是确认地形,想要成功逃命,对地形的熟悉至关重要,如果像无头苍蝇乱撞,必定死得很难看。 只是他不知道,有一双冰冷目光,一直在他背后盯着,目光主人的手中,攥着一枚柳叶形飞镖,飞镖尖刺处泛着淡淡蓝芒,似乎喂了某种见血封喉的毒药。 高守来到大门附近,破戎寨四面均为黄土夯筑的坚固城墙,只有这一个出口,门头上,几个工匠正在加固城墙,也有的在墙垛维护神臂弓c抛石机c护城遮架等守城器械。 相比进攻,申都监对防守上心多了。 这破戎寨是战时抢建的驻防要塞,周长近八百步。方圆百里内,类似破戎寨的大小要塞有数十座,各要塞连成一片,互为犄角,易守难攻,起到有力的牵制与固防作用。 只是破戎寨所在的这片横山地域,峰岭纵横,地形复杂,不是西夏主力进攻路线,亦非必争之地,因此破戎寨建起到现在,仅受到西夏军几次小规模侵犯。狼烟一起,邻近城寨援军少顷即至,为数不多的西夏军便知难而退,破戎寨一直没有受到多少损失。 前段时间,朝廷下达命令,让西北边境各守将变被动为主动,伺机出击,使用“浅攻扰耕”战术,困扰西夏人,若西夏主力深入境内,则施行“坚壁清野”。 可是在破戎寨,守将申都监贪生怕死,从未亲自带兵出击,为了应付朝廷命令,只是不断挑选老弱去进行所谓的“趁夜袭扰”。 显然,年少的高守,正是在申都监心目中“弱”的范畴之内。 不就是未成年么,没见老子身体已长得同成人一般高?未成年就该死?本朝难道没有未成年保护法——呃,还真没有。 高守在出口附近一根木桩坐下来,装作休息,用眼角余光继续观察。 寨门有一队兵士把守,不能随意进出,不过兵士不会拦他,因他平日给厨子打柴,需要走出寨门,去往后山。后山距离破戎寨不到百步,属于破戎寨控制范围,非交战厮杀时,还算安全。 去后山打柴也有机会逃跑,可是过了时间没回去,他们必会怀疑,马上就会出兵追捕。 申都监进击西夏人选用老弱,但抓捕逃兵却不遗余力。 故而万万不可心急。 从所在位置向寨门外望去,寨门连着一条蜿蜒小道,小道在山丘之间延伸向远处。血红色夕阳下,可以望见山野苍茫,草木凋零,一阵乍冷秋风掠过,落叶缤纷,尽显萧索一片。 寒风也从高守衣裳破洞钻入,冷得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这世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那里可是“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跟这里完全不一样。 仲秋的江南水乡,正是家人欢聚,文人饮酒作诗,卖弄风雅的大好时节。女眷们也会在庭院石桌上,放一壶清茶,摆碟果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谈论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或是牛郎织女的神话等传说,待到明月升起,少女们便开始“轻罗小扇扑流萤”了 前世今生的回忆,同眼前的景象和处境一比较,高守心头不禁更添悲凉。 思绪澎湃中,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段特别应景,也非常符合此刻心情的文字。 不知为何,高守很想大声的抒发出来,但眼下不可如此肆意,不过在地上划一划应该没有关系。 他随手捡起一根小枝条,开始在面前的沙土上胡乱书写起来,多少算是发泄一下心间压抑许久的情绪。今晚假如无法逃脱死亡,也算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份印记,即便这印记很快将被尘土覆盖。 与此同时。 破戎寨中心大军帐的布帘被掀开,这数名卫兵把守的大军帐,是申都监议事之所,只见大营帐中走出一名腰悬长剑,蓄有长须,文官打扮的中年人,申都监跟在他后头相送。 中年文官身上宽松的翠绿官袍,同他身材的雄壮与面容的刚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要是把宽松绿袍官袍换成战袍甲胄可能更加合适,因为他无论身材和气质,都更偏向于武将。 中年文官面有愠色,看起来他与申都监在帐中交流得不愉快。 中年文官与申都监几句离别客套都欠奉,互相稍微拱了拱手,就算别过,申都监目送也省了,阴沉着脸直接转身回了军帐。 中年文官也不理会,接过年轻随从手中的缰绳,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背,朝着寨门而去。 快接近寨门时,他望见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少年,在地上用树枝划拉,他心头越发不满,朝廷军饷一文未曾亏欠,申都监却连一套穿戴都不舍得发放,这少年兵卒至今还穿着旧日破衣,形同乞儿。 这里是残酷的征战之地,不公与悲惨比比皆是,中年文官对申都监不满归不满,对少年本身,并不算太在意,也就是瞅上一眼,对申都监腹诽几句而已,他还要赶去办正事。 只是,一眼之下,中年文官忽然注意到少年握着树枝的手势,他浸淫笔法四十多年,立刻看出少年这是标准的握笔姿势,对书法没几年钻研,决然做不到握姿如此稳健。他再细看少年身上衣着,虽已褴褛陈旧,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是一领儒裳。 他是读书郎? 中年文官脸色微变。 在大宋,重文抑武,读书人地位高人一等,受人尊重,如同他自己,分明生长在将门世家,可以靠恩荫直接出仕为武臣,但为了得到更多尊重,更好前程,他必须一边勤学武艺兵法,一边不懈习文做学问,努力成为一名文官。 读书人除非是犯下重罪,发配充军,否则怎会沦落成疆场小卒。这个面容还有些稚嫩的小兵卒,年岁不大,如何会犯下重罪? 不,他并无黥面,应该不是罪犯,定是那申都监造孽,不分青红皂白,把读书人强征入伍。他年纪尚小,身处血腥疆场,若是遇上厮杀,只能白白送命。 中年文官想到这里,拉了拉缰绳,放慢骑行速度。 “大人?”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随从,也跟着放慢骑速,不解的唤了一声。 “素常来说,阵前兵卒应从村野厮汉中征募而来,可这少年郎,却是一名读书人。如今兵卒招募确有困难,但也不能无故让读书郎上疆场送命,他此刻本该在塾院研习圣人之道,申都监这腌臜泼才,太过分了!”中年文官口中忿忿言语,不知是回应随从,还是在自言自语。 随从听了中年文官的话语,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所说的少年郎。他们相处多年,自然能闻弦歌而知雅意,随从提醒道:“申都监是申家嫡系,申家在西北势力通天,章经略相公也要让他们三分,大人别为一个区区兵卒而徒惹烦扰。” 闻言,中年文官好似想到某些他所忌惮的事物,长叹一声,沉吟不语,目光亦从少年郎身上收回。 这个少年郎,正是高守。 高守借着在沙地上书写,略微发泄一番情绪后,甩手丢掉小枝条,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尘土,看一眼自己写下的文字,自嘲的哂笑一声,便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他要在夜幕降临之前,利用外出打柴的借口,到后山高处瞭望一下,确认山脉溪流走向,记下一些植被与岩石的特征,作为逃生时的参照,以免黑夜在山野中迷了路。 他也有看到那目光炯炯的绿袍官员骑行而来,可自己当下面临生死存亡,这些又有什么好在乎。 此时中年文官骑马经过高守刚才停留的树桩,可能是出于对文字的敏感,他稍稍转头,随意对高守留下的文字瞥了一眼。 一瞥之下,他怔了怔。 随即,他紧拉缰绳,枣红马微微嘶鸣一声,立时停蹄不前,而后,他弯着腰,探下头,目不转睛盯在地面上的文字,口中念念有词,他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而神情愈加复杂,变幻不定,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中年文官长长呼出一口气,果断扬起马鞭,拍马追向已然走出寨门的高守,口中大叫:“少年郎,请留步!” 年轻随从见状,着急起来,赶忙跟上,出言奉劝:“大人,请务必三思” 他们前脚离开,一个黑脸少年后脚就出现在木桩旁,确切的说,那是一个在皮肤上涂了某种黑灰的少女。 黑脸少女眼中带着疑惑,瞄向地上的文字,双唇轻启,低声念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霎时,她两眼睁得如同灯笼一般,脸上浮现出极其古怪的表情,虽然诗词并非她最强项,可随着自己轻声缓缓念完,也知道这必是一首令人惊艳的精妙好词。 这首不知是何曲牌的词很短,寥寥几句,却无比传神的描绘了当前画面,把眼前仲秋夕照的凄凉景象,生动地镌刻进词句之中,最难得的是,最后一句的点睛之笔,让这首词的意境与景致,一下子达到完美融合,升华到情景交融的至高境界。 而转过神来,又发现,自己不正身处于这词的情境当中? 夕照下,附近山上到处是凋零的老树枯藤,应该也能看到昏倦的鸦鸟,而小桥流水人家,可能是凭空想象或回忆,用作对比,形象至极,最精妙的是其中意境,每一句词,就如同一张画卷,徐徐展开,而所有画卷展开后,又神奇的合成一副天衣无缝,妙不可言的画作。 虚虚实实间,竟是带来一股强烈的共鸣与震撼感受。 而这绝妙好词,居然是出自一个下等小卒之手。 好比一颗小石子,却在平静湖面上掷出波澜壮阔的澎湃。 太不可思议了! 想想刚才这小卒的孟浪非礼,以及自己尾随他的目的,她心头微妙至极,难以言喻。 她吸了吸鼻子,扇动黑长睫毛,眨着灵动的秀目,偏头望向已被骑马文官追上的高守。 蜿蜒古道上,西风卷起尘土,夕阳把人和瘦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4章 小命要紧 高守被骑行文官叫住后,心脏怦然一跳,有些紧张起来。 莫非哪里露出破绽? 当听到中年文官问,“地上那首词,是你书写?”高守松下一口气,清楚原因出在哪里了。 可是刚才写的时候,这人已看见,否认定然不可行,不过破戎寨的人也知道他曾是读书人,外号都叫“小书呆”,在地上写个诗词,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正是。”高守索性爽快承认,抬头直视这位绿袍骑马者。 随从见高守未用敬称,也没有行礼,马鞭一指,怒目喝道:“大胆!这位是渭州经略府勾管机宜文字的种机宜,岂可无礼!” “退下,不知者不罪,”中年文官摆手斥退随从,又和颜悦色的问高守,“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高守心中一动,泾源路的渭州经略府,他自然知道,那可是奢遮人物汇聚的地方,经略府统辖泾源路所有州县军政民生,最高统帅经略安抚使,兼知渭州事,而勾管机宜文字,则是经略安抚使之下,掌管机要的一等幕职官,手握实权。 高守当下拱手向种机宜施礼:“见过种机宜,在下高守,字子御,江南余杭人氏。” “此名甚好,颇有守御我大宋江山之意,”种机宜点了点头,见高守得知他是要员之后,仍从容不迫,言谈指举不卑不亢,他目露赞许之色,心内更觉得奇异,又询问道,“你家在江南,至此相隔千里,缘何来到这破戎寨?” “回种机宜,说来话长” 高守见种机宜和气相问,便把大致经过稍稍说了一遍。 在高守与种机宜交谈时,旁边的随从,一再催促,即使种机宜不悦的呵斥了几句,随从依然执着的打断交谈,只是用词稍微婉转了一些,高守也能听得出,他是在暗示种机宜不要多做停留。 种机宜对于随从的行为,并未真正恼怒,因他知道,这名随从的催促与暗示,皆是在替他担忧。 而这样一来,高守与种机宜的交谈变得不顺畅,断断续续,说不了几句。 当高守说到在私市被抓,不明不白成了杂役兵卒后,那名随从再次打断,对种机宜言辞恳切道:“申时已过,再不走,怕是赶不到下一个堡寨,章经略相公的交代” 听到随从提起章经略相公的交代,种机宜立时肃容,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对高守说道:“本官今日要务在身,先行告辞,好在破戎寨即将换防,你们过几日将会调回渭州休整,届时你可来经略府找我,我叫种师道,但此事,绝不可传扬出去,切记!” 种师道说完,递给高守一面篆刻“帅司”字样的铜制铭牌。 他还不放心,再次慎重叮嘱了高守两句,要他一定保密,妥善保管铭牌,凭借铭牌去经略府找他,高守答应之后,他这才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高守没想到,种师道会因他随意在地上划拉抒发感慨的文字,而另眼相看。 是觉得懵逼小兵不应该会写诗词吧,倒是得到一个内部消息,过几天要换防了。 几天? 今晚都过不去,如何等得了几天? 还没来得及诉说今晚要出战送死,那个种师道就急匆匆走了,不过无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反正已有逃命之策。 种师道? 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好像是个名人,可具体一下子想不起来。 然而,并没有卵用。 哪里还有机会去找他。 今夜即便侥幸不死,还需隐姓埋名,藏身郊野村落,怎能贸贸然跑去渭州?要是逃兵身份让人识破,必将被当场逮住,按律逃不过斩首示众之刑。 因此,去渭州经略府找人,就等于是找死。 高守很快将刚才际遇,抛诸脑后,回到逃生计划的步骤——登后山瞭望。 破戎寨附近山峦起伏,植被繁茂,生长着大片油松c山杨,不少榆树林和银杏林掺杂其内,也有野枣树c槐树等点缀其间。相比其它草木的枯黄,银杏在这个时节最是吸引眼球,夕阳下,银杏满树的金黄叶子,就如同被时光巨轮碾碎的阳光残片。 只是高守不是游客,并无半分雅兴去欣赏这些。 他踩着一地金黄或枯槁,迅速登上山岗,举目四望,细细观察,默默记下附近山川地势,谋算逃亡路线。 不知是现下年纪变小记性好的原因,还是谋算方法妥当,没过多长时间,高守脑海中有了较为明确的逃亡路线图。 这让他稍有些底气,就等子时出战,逃出生天。 不过在没准备好之前,自己还需扮演好“小书呆”这个角色,不可徒生事端。 生死在此一夜,大意不得。 因而回破戎寨之前,还得真打上一担柴火。 身上的柴刀,是在离开马厩后领用的。 高守挥动柴刀,熟练的砍断低矮树枝与干枯灌木,不到烧开一壶水的功夫,便打好一大堆柴火,他用树藤分两捆绑扎,另拿了一根粗枝,砍去分杈,削尖两头,当作扁担,只要把这些柴火挑回镇戎寨,今日打柴任务就算完成。 高守打柴之所以如此熟练顺手,大部分应“归功”于大膀子,大膀子非但把粗活全都推给他,为了表现给上头看,还要他限时完成,慢一步轻则挨骂,重则挨打,甚至会挨砍。 他绝不会忘记,就在这后山,有一次打柴晚归,大膀子饮酒后冲到后山,操起刀满山追杀,若非那次跑得快,或许当时就被砍死了,饶是如此,小臂还是被大膀子划出一道血痕。 高守揉了揉小臂上的疤痕,对大膀子的憎恨又加深一分,虽然并非他亲身经历,却能感同身受。 思绪飘扬中,高守腹中开始咕咕作响,饥饿感从腹中泛了上来,他才记起从早上昏厥起,到现在一口食物都没入嘴。 此前可能没往那边想,老乡民往他怀里塞烧饼时,也没感觉饿,如今做了体力活,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他从怀中取出带着一丝体温的烧饼,啃上一大口,油香四溢,烧饼中放了少许碎肉,吃起来相当美味。对于饥饿难耐的人,普通食物也能成为上等美味。 吃过两口后,高守把烧饼放回怀中,并非他食量少,是因为他想到今夜要逃亡,还不知要在山里奔行多久,最好存些能抗饿的食物,虽然现在山上野果子不少,可毕竟不及面食长力气。 忽地,随着一阵冷风从耳边拂过,高守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异声,似乎就在他左手边相距六七步的枯草丛里传出。 有野兽! 高守心头一凛,警觉地拔出柴刀,严阵以待。 正思量是否要赶快离开时,他又听到草丛传来的声音。 这次听得更加清晰一些,那声音断断续续,逐渐微弱,听起来很像是某种小兽的哀鸣。 受伤的小野兽? 声音听起来危险不大,如果能抓到它,就有了肉食,逃命路上更多一分保障。 高守屏息静气,壮着胆子轻轻迈步过去,一手慢慢拨开草丛,一手扬起柴刀,以防野兽蹿起伤人。 ps:种师道名字问题等与史实不符之处,诸位方家请勿取笑。这是一部小说,嗯,只是小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5章 出战前夕 高守拨开草丛,定睛一看,提起的心立马放了下来,只见草丛下蜷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毛茸茸小狗,比自己胳膊大不了多少,这荒山野岭的,不知道从哪里跑来此处。 小狗纯色白毛上鲜血淋漓,面部与腹部各有一道伤口。面部已开始结痂,没有大碍,腹部是致命伤,犹在流血不止,看样子小白狗随时可能死去。 把这只小白狗烤做食物,可以让自己在奔逃时有更充足的力气,只是奄奄一息的小白狗,发出阵阵微弱哀鸣,令人闻声起怜,小白狗可能也感觉到异样,它无法动弹,只是艰难睁开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瞅着高守,目光中似乎带着畏惧与哀求,像一个落难无助的天真孩童。 高守心内一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也因他觉小白狗与自己的境遇有几分相似,它可能是被抛弃,孤零零的乱跑到这里,然后被某种动物抓伤,而他曾被大膀子打伤,如今又被定位成弃卒。由此,他对小白狗,产生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 高守决定先不杀它,且顺手帮一帮它,不过小白狗伤势过重,活命的希望不大。 他在附近找来一种形似芒箕的常青草叶,放嘴巴里嚼烂,然后铺在小白狗的腹部伤口上,再从身上衣裳上撕下一块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 这些方法是略懂歧黄之术的李瘸子教给他的,他小臂上被大膀子划下的伤口,正是用这种方法治愈,效果不错。那苦涩无比的草叶子,混合唾沫嚼烂后,有凝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功效。 他不确定这种用在人身上的方法,用在小狗身上是否管用,可是他只会这种方法,姑且一试。 整个过程挺顺利,小白狗没有丝毫抗拒,仿佛知道高守是要帮助它,目光中畏惧警惕之意大减。 这只小白狗,肯定不知人心险恶,之前自己本想把它烤成食物,而且子时出战后,自己会转回来瞧瞧,如果它还是死了,依然要成为食物。 反正,尽了人事,且看造化。 高守想了想,觉得有些可笑,自己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却还出手救这只小白狗,也是醉了。 天色渐暗,再不回去,破戎寨的人可要怀疑自己逃跑。 高守挑起柴火,刚迈出两步,却又转了回来,拿出烧饼,撕下一块丢在小白狗嘴边,而后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这才快步离去。 回到破戎寨,高守把柴火交给帮厨之一的李瘸子后,才发现,自己已错过用餐时辰。 好在李瘸子给他留了饭食,还比往日多出两块面饼和一大块干肉,干肉已有些发臭,隐约可见霉斑。 前世这样的肉没人吃,肯定是丢进垃圾桶。但是在这补给困难的征战之地,普通兵卒想吃到这样的肉,可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高守此前的饭食中,已一个月多月不见油星。 李瘸子说,今夜出战的陷阵士每人都有肉,他把最大块留给了高守,两块面饼是申都监吃饭剩下,他私自藏身上,带出来给高守。 高守心生感动,在这冷漠的破戎寨,惟有李瘸子能给他一丝温暖,李瘸子一直无私的关照他,这次还冒着罪责,偷申都监的口粮给他。要知道,破戎寨阶层森严,像面饼这样的精细食物,只有申都监等少数军官才有资格吃,擅自偷拿上官专用粮食是一种严重罪行。 虽然严格来说,高守只算是今天刚认识李瘸子,但长久以来的这份恩情,他也感同身受。 他很想说声谢谢,但这又不符合小书呆一贯以来的性格,因此只能装作木讷的接受。 高守不动声色,把面饼纳入怀中,其它饭食一扫而空,除了发臭的干肉。 这块散发着一股腐坏味的干肉,他难以入口,虽然这干肉是申都监特意恩赐给陷阵士享用的奢侈食物。 换做破戎寨别的兵卒,见到肉,哪管有没有味道,早已狼吞虎咽起来,可是二世为人的高守不一样,他除了介意肉的臭味外,更严重怀疑干肉已变质,强行吃下去可能会拉肚子,坏了肠胃,那样的话,这块干肉对自己有害无益。 当然不能表现出对这干肉的嫌弃,这非常不符合他目前的身份。 高手打算干肉先收着,等出了破戎寨,把干肉上的霉斑拿水清洗干净,再用火熏烤一番,应该会清除大部分霉菌,实在饿得不行时,再拿出来食用,说不定还能救急。 圆月不知不觉已升上半空,清冷月光从草棚缝隙透入,洒落在高守略带稚气的脸庞,而他如瀚空天星般的深邃眼神与脸上的稚气,并不太相称。 高守躺在床板上,刚把逃亡计划梳理一遍,虽然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可是前路必定会有许多无法预测的磨难,性命还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待子时的到来,最好能够睡一觉,这样体力和精神会得到很大恢复。 高守正待闭眼,一阵冷风陡然卷入棚屋,有人打开门进来了。 是大膀子! 夜风晃动了松油灯火,也晃动了高守的心神。 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大膀子走到高守旁边,高大粗壮的身躯,制造出大片阴影,罩在高守身上。 高守觉得大膀子这次有些反常,没有一进来就大呼小叫,骂骂咧咧,只是站在一旁,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迟迟不开口。 莫非在这相当于生死诀别的最后一晚,大膀子突然良心发现,想对我说些歉意的话语? 高守本不想搭理大膀子,可是大膀子站在身边瞪着,他也难以入睡。 “何事?”高守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 “快把你那块肉匀些出来,一个多月没尝肉腥味,嘴巴要淡出个鸟来了。” 大膀子舔了舔嘴唇,铜铃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高守放在身边的干肉。 高守暗骂一句,心底顿生无名之火。 还以为这恶徒良心发现,念着近一年的相处,知道今晚出战有去无回,会对自己稍好一些,最不济也该说声珍重,不料,他只想分肉吃! 明知这肉是陷阵士的最后晚餐,他也不放过! 且大膀子语气中依然同往日般强势,一副理所应当必须把肉给他的恶劣态度。 破戎寨里都知道,选入陷阵士已是将死之人,大膀子却还要再欺负一回。 看来仍是低估了人性的丑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6章 意想不到 这块干肉看起来有些变质,可处理一下还能食用,万一在山中奔逃长时间找不到吃的,这干肉对高守来说,或许就是能救命的食物。 而且大膀子如此盛气凌人的逼迫姿态,让高守无比反感与愤怒,近几个月以来备受欺辱的回忆,又一一浮现在眼前。 “不给!” 高守强压怒火,断然拒绝,一手抓起干肉,紧握手中。 “你这小书呆,左右都要死,吃肉是白费!”大膀子恼火的叫道。 听到大膀子话语风凉,高守忍不住回道:“给你吃也是白费,我若先死,你也活不了长久,小爷会在黄泉路上等你。” “呸!敢咒我?这块肉吃定了!”大膀子大怒,牛眼一瞪,甩开胳膊就来抢肉,一手抓住高守的手腕,一手要强掰手指。 高守眼睛都快喷出火来,这畜生不如的冷血无赖,非但打扰自己休眠,还要动手抢相当于自己用命去换来的干肉,果然是弱肉强食。 奈何如果硬是不给,少不得一顿厮打,要是身体受伤,势必影响今夜逃跑大计,还有胸口藏着的烧饼和面饼可能会在撕扯中掉出来。 这样想着,他只得无奈的把手中干肉抛了出去,再怎么样,让这厮去地上捡,也比在自己手中抢去要好。 黑红色干肉脱手抛出,飞到棚屋角落。 忽然! 呜地一声,草棚角落破洞处蹿出一条小白影,一口叼住那块干肉,津津有味的“啧啧”猛吃起来。 扭在一起的两人,顿时愣住,动作定格,张着嘴,睁大眼睛,惊诧的盯着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高守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那只小白狗吗?给它绑扎的布条还挂在它身上。 它之前只有一息尚存,行将死去,这还没两个时辰呢,就活蹦乱跳? 好顽强的生命! 而它又是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狗与生俱来有追踪气味的能力,它应该是循着我气味找过来的。 于此同时,大膀子目光一凝,松开高守,随手抓起一根短棍,轻步走向吃得正欢的小白狗。 高守抢前一步,拦住大膀子去路:“作什么?休想伤害它,我的肉给狗吃也不给你!” 大膀子低声怒喝:“你懂个鸟,这哪里是狗,分明是一只夜月狼崽子!” “夜月狼”高守心下一惊,看向那外形可爱毛茸茸的小白狗。他从没真正见过狼,狼崽子和狗崽子更是分不清楚。 大膀子又说道:“只是没听说过有纯白的夜月狼,可能是异种,因此被狼群抛弃。管他娘的,快让我敲死它,煮上一锅好肉,打打牙祭。” 小白狗几口便把干肉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的舔舔鼻子,跑到高守脚边,亲昵的蹭蹭嘴巴,呜呜叫上两声,萌态可掬。 高守从小白狗身上收回目光,坚定的看向大膀子,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不行,它是我山上救得,不能杀!” 高守说完,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块,与大膀子对峙。不管是狼还是狗,都不能让大膀子得逞,要杀了吃也轮不到大膀子。 “你救过它?” 大膀子有些意外,他看了看狼崽子身上的布条,又瞧了瞧高守身上缺了一块的衣裳,才确信高守所言不虚。 小白狼似乎也感受到大膀子的杀气,躲在高守脚跟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警惕的盯着大膀子。 大膀子不知想起什么,摇了摇头,不甘心的骂了一声,离开棚屋。 高守松下一口气,大膀子可能是忌惮自己手中石块,或是怕事情闹大对他不利,这才做出退让。 这也是大膀子第一次退让,高守心头有一种恍然释放的畅快。只要能豁出去,心无畏惧,大膀子就不敢轻易欺辱,不过,不能保证他不会想到别的办法后再回来。 高守蹲下身来,轻抚很可能是狼崽子的小白狗,沉吟道:“你在这里很危险,去吧,回到山林中去,别被人发现,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小白狼似乎通点灵性,像是能听懂高守说的话,对着高守叫唤一声,又用舌头舔了舔高守的手掌,然后从墙脚小洞中钻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这让高守很是惊讶,他说那句话,本来是自言自语,没期望小白狼能听懂。 他舒了一口气,自忖不能再多想,经这一闹,休息时间更少了,要抓紧睡上一觉,深夜才有力气逃命。 他也是真的累了,没多久便沉沉入睡,他从未如此身心俱疲过。 一觉醒来,高守浑身舒坦,体力与精神恢复不少。 透过棚顶破洞,他看到穹顶高悬的一轮银月,按常理来说,月黑风高去夜袭,效果最佳,今夜月光却如此明亮。 申都监这混蛋根本不管陷阵士死活,选个稍好的时机都不肯——不对,从月亮位置判断,子时已过,如何无人督促出战? 李瘸子一旁呼呼大睡,唯独不见大膀子踪影。 高守不明所以,摇醒李瘸子询问:“醒醒,醒醒,子时已过,如何未叫我出战?” 李瘸子睡得深沉,被高守一推,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听到高守问话,稍稍沉默后说道:“大膀子已向申都监请求,今夜替你出战,他在出发前才告知我此事,他交代,如若他回不来,希望你好好打熬筋骨,平日多挨拳,沙场少挨刀。” 李瘸子看了看呆愣住的高守,喟叹一声,又唏嘘道:“他是真正仗义之人,他平日里对你苛刻欺辱,其实是故意熬练你筋骨,如此你方有机会在疆场上活下来,他说你尚未敖练到家,这次出战,必丢性命,因此他先替你挡上一回” 渐渐的,李瘸子的话,高守已听不真切,眼前景物也在模糊,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万般滋味一下涌上心头,澎湃开来,难以名状。 高守觉得自己灵魂深处,像是被猛地点燃了一团火,剧烈燃烧起来,热血瞬间沸腾。 高守未曾想到,大膀子这个粗鄙莽汉,原来是这般用心良苦,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关照——平日多挨拳,沙场少挨刀! 回想起来,他身子骨经过这些时日的打熬,与初时的弱不禁风,的确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大膀子此次,甚至愿意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替他出战,这样的仗义心善之人,高守从未遇见过。前世今生,他从未想过,真会碰到愿意为他付出性命且已经这样去做的人。 大膀子就要为自己丢掉性命,而自己前不久,还对他咬牙切齿的憎恨,不留情面的咒骂。 他想吃肉,可能是为了增些力气,好去厮杀啊 自己竟然那样的对待他,还说出“肉给狗吃也不给你”这样羞辱他的话。 太不应该! 高守眼眶湿润,心内掀起狂澜,再也无法平静。 大膀子!如果一命换一命,我岂不永远欠了你。 是了,如此大恩,我竟还不知他的真正姓名。 “李叔,他是关西人吧,姓名你可知道?” 李瘸子点点头:“嗯,关西人,姓鲁,名达。” “鲁达!?” 高守眼睛一瞪,心头再次狂震。 记得梁山好汉鲁智深出家前,也是叫鲁达,正是关西人,西军出身。 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7章 生死抉择(上) 明月之下,高守在林木溪涧中迅速穿行,健步如飞,大膀子鲁达近一年来特意的熬练,确实让他受益匪浅,如若还是初来破戎寨时的弱不禁风,他跑不上百步,便已经受不住,要停下喘几口气。 此前一直以为,大膀子是喜欢折磨和欺凌他的凶恶之徒,每日强逼他干许多粗活重活,还经常骂骂咧咧,拳打脚踢,甚至持刀追杀,以至于他心中满是怨恨。 得知真相后,回想起来,虽说每日干活,却没有累垮过;拳打脚踢,从未伤筋动骨,全是皮外伤;有帮厨李瘸子的关照,他也没有饿过肚子。而斗转星移间,他力气不断增长,体格日渐壮实,筋骨愈加强韧 还记得,大膀子曾训教他,打柴砍木时,要把那些树木想象成西贼,砍不死西贼,就会被西贼砍死,这样砍才麻利,而且不同形状,不同姿态的树木,要用不同的砍法,斜劈c直斩c横切c上撩原来,大膀子这是在传授使刀战技。 此刻一路上,秋虫唧唧,远处时而传来夜兽嚎叫,也不乏“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清幽景致,但高守心无旁骛,因为他在急追前去夜袭西夏营地的陷阵队,鲁达便在其中。 鲁达若因他而死,他就欠下一份永远无法还的人情债,往后就算能活下来,也不痛快,因此他准备拉上鲁达,一同加入逃跑计划。 一炷香前,他没听李瘸子的苦劝,跑去向申都监请命,请求即刻出战。 申都监一口答应,并没有因清梦被扰而责难高守,且还虚伪的夸赞了几句。 当然了,有人主动请战,愿意赴死,正能鼓舞军心,申都监自然高兴。 然而他们却不发兵刃,只给了一根木棒,木棒能杀人?满山都是还要你给?明显是觉得我没必要带武器,反正一旦碰见西夏人,就会被一刀砍死,带走兵刃是浪费。 兵刃和器械都有专人保管和派发,昨天打柴的柴刀,已上交,不然也能凑合用,不至于手无寸铁。 最后,还是李瘸子暗中塞给他一把缺了口的破旧菜刀。 不过无所谓兵刃多好,他是想带鲁达一起逃命,而不是拼命。 正回想间,高守隐隐听到前方有些不同寻常的声响,他顿步倾听,拔出菜刀,做出戒备动作。经常在山上打柴,不觉间培养了一些敏锐感。 只见前方一颗大树后,转出一个粗壮莽汉,手持一柄断了头的残刀,不是大膀子鲁达还能有谁,鲁达怒目而视,压低声线劈头就问:“小书呆,你来作甚?” 紧接着,另八人相继从躲藏处现身,夜袭陷阵队每批九人,今夜出战的陷阵士都在这里,他们身上布衣居多,鲜有甲胄,手中兵刃基本都是残次品,只能说比高守的豁口菜刀略好。 此处已是西夏军掌控地域,随时会有敌人出现,他们都表现得谨小慎微,不敢弄出太大声响。对于高守的到来,他们目光中有不解,有疑惑,有意外,却没做声,只是静待大膀子问出个所以然。 显然,他们唯鲁达马首是瞻。 鲁达在破戎寨本就以勇力著称,这次又是自愿顶替高守出战,这份凛然仗义与悍不畏死,整个破戎寨无人可及项背,自然陷阵士们会以他为首。只不过他们个个面有凄苦之色,当然,谁人明知前路有死无生还兴高采烈。 “我来找你,”高守追上鲁达,心头大石落下,嘴角一弧,轻松笑道,“要死一同死,岂能把我抛下。” 追上鲁达之前,高守也准备了另一番说辞,诸如“鲁大哥义薄云天,恩情似海,大恩不言谢,请受小弟一拜”云云。可是,见到鲁达后,发现那些说辞都失去意义,血性率直的真汉子面前,道几句文绉绉的说辞反是落了下成。 而且眼下已离开破戎寨,不必再掩饰什么。 “你这小书呆,日间昏厥之后,倒变了性子。” 见到高守醒来后非比往昔,变了个人似的,鲁达早已心生讶异,只道是高守白天经历昏死后,突然开了窍,可是给他留了活路,却偏来寻死路,这又何苦?不过厮杀就在当前,不容多想,鲁达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但光嘴硬有何用,速速回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我不想欠你太多。”高守仍旧保持微笑,淡淡说道。 “你都知道了?这多事的李瘸子。有啥欠与不欠” 鲁达浓眉一拧,重新打量起淡然自若的高守,与高守目光一触,猛然感受到高守的诚恳与坦荡,他有心所感,没想到高守小小年纪的读书人,一旦开窍,居然立刻有一股子视死如归,勇悍不屈的气魄,自己反倒有些妇人作态了,鲁达哑然失笑,“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便随洒家去取西贼首级。” “如何取?”高守冷静的问了一句。 “小书呆你有所不知,洒家自然不会愚笨到直接冲向敌营,我等准备暗藏茂林之内,遇有巡逻经过,杀他几个便走,有了西贼首级,回去即可交差。”鲁达胸有成竹的说道。 高守点了点头,寻思这鲁达也是粗中有细,并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原来他心中早有定谋。代替自己出战,应该是觉得以他的武勇,或许能杀出一条生路,而自己去了,必死无疑。 但这毕竟要短兵相接,死生难料,相比直接跑路,风险大太多。 高守正色道:“你这守株待兔之策挺不错,但如果巡逻兵数量太多,且皆为精锐歩跋子呢?” 鲁达难以作答,另外八名陷阵士面色更苦,哀叹不已,他们心下清楚,高守说的情况大有可能发生,即便成功袭杀几个西夏兵,鲁达能跑得掉,他们这些老弱却很难逃脱西夏侦骑和歩跋子的追杀。 高守发问,不是为了驳鲁达的脸面,而是要引出下一句话:“某有一计,或可保全诸位性命。” 众人目光一亮,目光齐刷刷投向高守。 这时代读书人备受尊重,其中最大的原因无非两项,一是知识,二为智慧。在这知识传播极不发达的大宋,读书是唯一的传播与继承方式,一般来说,读书人继承知识的同时,也继承了智慧。古今往来的名士智者,无一不是靠读书。 因此这里唯一可称得上读书人的高守,说有保命计策,立时引来所有人重视,不约而同的注目而望。 再者,这不是即将面临生死存亡,又毫无更好办法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8章 生死抉择(下) 高守向众人道出逃跑之策,大致说了奔逃路线,略去他要回余杭的想法。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计好是好,只是若被发觉,恐怕会祸及家人,唉”听了高守的逃跑之策,一个须发斑白,叫做郑老七的老卒首先发言。 得知高守的所谓计策是逃跑,刚才亮起的目光,纷纷暗淡下去。 在大宋临阵脱逃是极其严重的罪行,家人也要受到牵连,吃上官司,有连坐的意味。而且不久前,破戎寨逃跑兵卒的惨死情景,犹在眼前。 “我们几个大都是关内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且这兵荒马乱,又能逃到哪里去?”少个拇指的杨九指,摇摇头,叹息道。 除了鲁达,其他人是申都监要淘汰的弃卒,俱为老弱病残,他们自己都有些认命,对于逃出生天,毫无信心。 高守也有想到这个结果,他邀大家一同逃跑,是想看一下众人反应,特别是看鲁达的反应。 鲁达反应却出乎高守的意料,他不置可否,一反常态,唇角泛起笑容:“能想出周密逃跑之策,也颇为不易,看来确已开窍,小书呆不呆了。” 看得出来,鲁达在努力活跃气氛,以此提高一些士气,只是已跌落到谷底的士气,又岂是他一句话能提起来。 其他陷阵士仍然垂头丧气,并未因他的打趣,而减少愁容。 其中一人可能是被蚊虫叮咬,顺手“啪”地一声,拍打手背。 “嘘!” 鲁达立马肃然提醒那人禁声,他们交谈时会把声线压很低,而拍打声远比说话声响亮。 众人紧张起来,屏住呼吸,一脸警惕,纷纷亮出兵刃,四面戒备,毕竟长期身处行伍之中,战斗经验是有的,郑老七c杨九指等人,皆是久经阵仗,只因身体衰弱,或残病,或得罪上官,才被当作弃卒,丢出来送死。 几息过后,众人互相交流了眼色,确认无敌人接近后,神情稍稍放松,谨慎走动起来。 而高守却反而僵愣在原地,似乎陷入思索之中。 鲁达轻轻呼出一口气,走近高守,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今夜能来,已证明勇气,若有把握,你尽管逃生去吧,好好活下去,也不枉洒家多费的那番工夫。” 鲁达说完,便招呼众人离去。 “且慢,”高守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叫住鲁达等人,“大膀子,诸位,某又有一计。” 众人止步,不过已无之前那般重视。 有的人斜着眼睛,瞟了高守一眼,有的人甚至看都不看高守,显得有些不耐。 郑老七皱了皱眉头,用他那沙哑低沉的嗓音说道:“小书呆,速速自去逃命,别再白费心思,耽误我等时辰。” “蛇涎草,”高守没有回应郑老七,直接把重点道出,“还记得李瘸子教大家用的蛇涎草吗?就是烧出烟气,驱赶蚊虫的那种药草,一般生长于山阴暗湿之地。” “当然记得,那又如何?”郑老七反问了一句。 “李瘸子曾说过,蛇涎草晒干后,点燃少许,烟气可驱蚊虫,有微毒,但对人无害。倘若蛇涎草未晒干,点燃之后,烟气大毒,不慎吸入体内,轻则头晕眼花,四肢无力,重则昏迷不醒,不治则毒发身亡。” 随着高守娓娓道来,已不怎么看好高守的众人,注意力逐渐又回到他身上,本要举步走开一段的郑老七,也回过头来,不由得挪动脚步,走近高守一些,以便听得更加清楚,他隐隐觉得,高守这次说的计谋,可能有些靠谱了。 “利用蛇涎草烧出的毒烟,助我们取西贼首级,同时在烟雾掩护下,又可躲避追击,此计甚好,”杨九指听出高守的意思,点了点头,又提出疑问,“只不过,我们无法判断西贼巡逻队来的方向,如何施放毒烟?” 听到杨九指思维还局限在守株待兔之策上,高守摆了摆手道:“不,不能被动等待,我这毒烟之策,必须辅以主动出击。” 杨九指大摇其头,连连驳斥:“主动出击?西贼营寨驻扎几千人马,毒烟能毒倒几人?又如何躲过营寨周围的暗哨与巡逻队?小书呆,莫非你疯了?此事绝不可” “且听他说完。”鲁达出声打断杨九指。 他见高守面对质疑,安之若素,毫无气馁之态,猜测高守的计策可能不是杨九指想的那样。 鲁达猜得没错,若只是如此简单,刚才高守就不必沉思许久。 高守从陷阵士拍蚊虫举动中,灵光一闪,想到蛇涎草的烟毒可以利用,而要发挥毒烟的作用,还需把握风向c方位c距离等,最好还要估算有效范围,以及伤害效果,再定后续行动。而范围与效果,委实难以估算,不过可以确定,烟气越集中,越浓厚,效果必定越好。 蛇涎草烧出的毒烟,如果真能导致毒发身亡,放在前世,该算是大规模杀伤性化学武器了。就算差一点,能起到类似催泪瓦斯的作用,也是非常不错。 高守的策略是,绕过西夏人的屯兵营寨,偷袭西夏人后方的补给粮道,西夏运粮民伕或辎重兵,肯定比精锐歩跋子要好对付很多。 陷阵士人少,目标小,可趁夜摸黑绕过西夏人营寨,深入敌境,奔袭西夏人粮道,遇有辎重运粮队出现,放毒烟熏一熏,然后乘混乱掩杀过去,取几枚首级,抢些战利品,再原路返回破戎寨。如果能做到来去如风的迅速,又有着弥漫烟雾掩护,即便有追兵,急切间也难以寻觅踪迹。 这是高守的初步战略,可以说是急中生智,被硬逼出来的。 实际情况可能会有很大变数,不过当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知道,再挨几天破戎寨就要换防,到时候大有机会去找种师道,或是伺机逃离。 前提是,必须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夜袭任务,保住自己小命,当然,还有鲁达的小命。 鲁达既能待以舍生取义,他自然不能就这样放弃鲁达,独自逃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09章 命悬一线(上) 距破戎寨十几里开外,银色月光中的一个静谧山谷,林木枝叶掩映间,坐落着一座营寨,四周木栅围起,内中白色营帐星罗棋布,相比破戎寨规整许多,只是没有建起多少房屋,也没有破戎寨黄土夯筑的高墙,从看起来不太坚固的木栅栏上,可以看出,这座营寨并不注重防御,或许是他们觉得没必要加强防御。 营寨中间灯火最亮的大军帐中,几人饮酒正酣,一旁有两名面带薄纱的美艳女子,一人轻抚胡琴,一人翩然起舞,助其酒兴。 “将军,明日给我五百勇健,前去破戎寨厮杀一番吧,我的刀已两月未尝宋人之血。” 一个身披袄甲,脑袋上只有后脑勺留条小辫的西夏彪形军将,醉眼惺忪,对上座白衣白冠的俊美青年将领说道。 身着白色华服的青年将领,冷峻一笑,嘴角一撇髭须微微翘起,俊美中带着几分威势与阴冷。 他缓缓喝光杯中暗红色葡萄美酒,目光并未从曼舞女子身上离开,口中不紧不慢道:“你不信我嵬名青石?” 闻言,彪形军官一个激灵,陡然酒醒八分,慌忙跪下:“属下不敢,将军恕罪!” 军帐中其他将校,也立时停住玩乐,神情肃然,侧目而望。 他们很清楚,嵬名青石在嵬名家族,乃至整个西夏国的分量。 嵬名家是西夏三大家族之一,嵬名青石虽然年轻,却被西夏高层视为一颗冉冉升起的天才将星,他自幼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兵书文典倒背如流,武艺方面也是勤学不缀,悟性超强,可谓文武全才。虽然才启用不到一年,但他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的本事,也让一些身经百战的大将自愧弗如。 他几次领兵与大宋小规模交战,无一败绩。初露锋芒,便战无不胜。 或许是西夏高层有更为长远的考虑,希望嵬名青石得到更多历练,再加以重用,把他调任到这非主战之地,只需与破戎寨保持对峙。 况且嵬名青石与西夏皇族定了姻亲,即便他不是天才将星,也已身份显赫,乃是贵族中的贵族。 因此,嵬名青石虽调任到此仅两个多月,营寨上下对他皆是敬畏有加,不敢造次。 嵬名青石感受着军帐内突然转变的气氛,似乎对自己刚才那句话的效果颇为满意,他瞥了一眼彪形部曲,挥了挥手哈哈笑道:“起身,起身,你身为勇将,杀敌意切,何罪之有?只是时机未到,暂不可妄动,何时出战,自有本将号令。” “谨遵将军号令!”众将校轰然应诺。 这两个多月以来,这边不动一兵一卒,倒是破戎寨屡屡派兵深夜袭扰,虽然对营寨够不成任何威胁,来多少杀多少,却多少也使得上下有些憋气,因此才有刚才那彪形军将趁酒意请战之举。 嵬名青石点了点头,拔出身旁一柄镶金嵌玉的奢华宝剑,凝视着蓝汪汪的剑身:“本将能理解列位兵刃久未尝血,心中憋闷。料想破戎寨的申仲勇今夜又当派人袭扰,如今正是秋猎好时节,列位若有兴趣,前去狩猎吧。无论何人,猎物最多者,这汉家美人,就赏给他。” 说到最后一句时,只见剑光一闪,嵬名青石手中三尺青锋,已然指向起舞中的炎国少女。 宋国少女吓得惊叫一声,停了舞步,却不敢跑开,僵直的站立着,身体颤颤巍巍。 而她惊叫时呼出的气,瞬时把面纱吹下,露出犹带惊恐却难掩美貌的如花容颜。 众将校定睛一看,暗暗心惊。 他们心惊的不是少女貌美,而是嵬名青石的剑术。 面纱是被嵬名青石的宝剑切断,那薄如蝉翼的面纱紧贴在少女脸上,剑锋差之毫厘,就会划破少女的苍白脸颊,而面纱掉落,炎国少女毫发未损。 众人心惊之后,很快回过神来,立刻食指大动,目露淫光,上下打量着受惊的宋国美女猛吞唾沫,如同饿虎盯着嘴边的肥羊。毕竟,久在军营,母猪赛貂蝉,何况是千般风情,体态婀娜丰满的善舞美人。 本来破戎寨派来袭扰的送死小卒,他们丝毫不会放在心上,杀那些小卒比捕杀野兽还容易,普通岗哨和巡逻队就能轻易解决,根本不用他们这样有身份的将校出马,那微少军功,他们也一点都看不上眼。 但今夜,情况大不一样了,那些送死小卒一个个成了稀罕猎物,斩获最多的就可以把宋国美女抱回兵帐大快朵颐,加上将校们本身的争竞之心,更让今夜的狩猎游戏,显得意义非凡,十分有趣。 嵬名青石没有料错,破戎寨今夜果真派出了送死小卒,镇守破戎寨的渭州兵马都监申仲勇,已然被嵬名青石看穿。 而送军功的小卒们,也恰如戏剧中的炮灰龙套一样,按着剧本,如期登场,奔走西夏控制区域,所有观众与主角们正一如既往的期待着,他们一亮相便躺尸的完美表演与无私奉献。 不过,有些龙套却没有龙套的修养和觉悟,不按他人给的剧本演,不按常理出牌。 正如,高守。 此时。 高守等人,正在距离西夏营寨千步外的山丘之上,藏身树丛之中。 “那便是西贼营寨。” 郑老七遥指亮着稀稀落落灯火的营寨,对高守等小声说道。 鲁达举目望上几眼,沉声道:“西贼扎寨山谷之内,树林之旁,且周围仅竖栅栏,若是申都监多派百十陷阵士,洒家便带人登高俯击而下,辅以火攻c滚石,或可得之。” 杨九指点头赞成:“大膀子言之有理,一直以来,申都监只顾躲在破戎寨,从未有像样进攻,估计西夏人早已熟知申都监怯战,因此丝毫不重防御。” 一直凝目观察西夏营寨的高守,却摇了摇头:“他们并非全然不重防御,是内松外紧,在外围布下大量兵力,我们根本接近不了这座营寨。” “何以见得?”杨九指问。 “再仔细看那边。”高守指着未被树木遮蔽的营寨大门,明亮的月光下,影影绰绰,许多人手持明晃晃兵刃,急奔而出。不多时,各处树丛草木中又陆续冒出许多队人马,四下散开,搜巡起来。 西夏巡逻兵和暗哨居然有几百人,从奔行速度与身形看,不少西夏人矫健而敏捷,身手并非泛泛。只是不知为何,原本躲在树丛暗处的暗哨,也显露行迹,主动巡逻起来。而且出来巡逻的西夏兵表现得异常主动与卖力,漫山遍野的仔细搜索,简直像是在寻找什么宝藏似的。 “嘶”地一声,鲁达与杨九指等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心惊不已。 鲁达和杨九指等,最初正打算在敌营附近袭杀巡逻队,如果不是被高守第二个计策说服,他们此刻必定无所遁形,已被西夏人发现,陷入绝境。 所有陷阵士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高守身上。 高守清晰的感受到,这些目光,已从不久前的焦虑c将信将疑,渐渐变成信任与尊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0章 命悬一线(下) 郑老七,当地猎户出身,大宋与西夏未交恶前,也曾冒险进入横山一带打猎。他从军以来,参与许多大小战役,却能屡屡活下来,在兵卒平均死亡年龄不到三十岁的大宋,他能活过五十岁,简直是个奇迹。 可是申都监想结束这个奇迹,把日渐衰老,因旧伤干不了多少活的郑老七,像废弃物一样抛出去送死。 然而对于高守和鲁达等人来说,郑老七的存在,是一种幸运。 有个对这一带地形有所了解的郑老七,他们不但不会走错路c弯路,还有捷径可寻。 在郑老七的带路下,众人翻山越岭,一路疾行。有些老弱体力不支,可为了活命,只能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倒也无人掉队。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 众人远远绕开西夏营寨和巡逻队,成功找到西夏人的粮道。 套用一句话叫做,山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粮道分辨起来并不难,路上会看到车辙的痕迹,仔细找还能发现撒落的少许粟米颗粒。 西夏人控制的横山区域,土地肥沃,是西夏重要产粮区,西夏人运送粮食到前线相当便捷,不像大宋,粮食都要从远路调集,常常捉襟见肘,遇上灾荒年更是不堪。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征战的根本,这大劣势让大宋很头痛,朝廷制定“浅攻扰耕”策略,其中一个目的,便是要破坏西夏人在横山耕种,抢夺或销毁西夏人粮食。 据说其他堡寨守将,如郭成c折可适等,总是亲自领兵出战,袭击西夏人,且大有斩获。相比之下,申仲勇申都监着实无能卑劣至极,自己做缩头乌龟贪生怕死也就算了,还要为应付军令,白白断送兵卒性命。 不过申仲勇可能没有想到,这批丢出去的弃卒,会有高守这个异数。 高守的绕袭粮道之策,也符合大宋朝廷策略,如今是收获季节,许多粮食已可收割运送,无需耕种,所以袭扰运粮,即是扰耕。 由于袭扰能否成功,重中之重是高守的毒烟计,因此刚才一路跋山涉水的同时,众人也特意采摘到不少蛇涎草。蛇涎草在破戎寨夏季驱蚊经常使用,不难辨认,其叶细长,在秋季呈淡黄色,叶子尾部有个像蛇信一样分叉,因而又有人叫它蛇信草。 蛇涎草根部可入药,茎叶晒干后点燃,有驱蚊效果,少量烟气对人体无害,但未晒干就点燃,就是可怕的毒烟了。近一年来,高守与略懂药草的李瘸子同吃同住,也能学会不少,包括如何防止自己人中毒烟。 高守让所有人准备一块能蒙住口鼻的蒙面布,用水浸湿,冲进毒烟范围前,戴上即可。 西夏军粮道已找到,蛇涎草准备不少,鲁达有带火折子。 现在,就剩下寻觅一个适合放烟的上风处,静待西夏运粮队的到来。 众人沿着粮道,寻找适合放毒烟的地方。不仅要适合放毒烟,还必须是能够隐匿伏兵,截杀后可以迅速撤离的有利地形。 不知为何,生死关头,高守没有丝毫紧张与胆怯,反而感觉到一丝刺激。 充满诗意的秋月下,呼吸着纯净无比的空气,领着一帮真正的亡命之徒,准备干一票劫道的事,而主策之人,是自己。 当然,自己是为生存而劫道,即便罪恶,也是正义。 此时众人过了一道山弯。 蓦然。 他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 只见前方粮道尽头,又出现一个西夏营寨。 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赶紧躲进路旁的灌木丛中。 他们对这个隐藏在大后方的西夏营寨毫不知情。 这个营寨只比第一个营寨略小些,建在群山环绕的大山凹中,甚是隐秘,若非沿粮道寻来,决计难以发现。 这片区域西夏历来稳占主导,申都监从未有过真正的主动进攻,又何必另起营寨,还弄得如此隐秘? “粮营!” 鲁达道出了玄机。 鲁达不说,大家也差不多看出来了,隐秘营寨中,高高堆垛了极多的粮仓和草料,如同一座座小山矗立,密密麻麻。 震惊过后,郑老七喘了一口大气:“囤积在此营的粮草,足够几万兵马一个冬天的消耗了。” “直娘贼!”鲁达骂了一声,“西贼今秋收获的粮食,应是大都已囤积在此。” 郑老七叹息道:“西贼果真狡诈,他们看准申都监怯战,而其他堡寨守将频频出击袭扰,不断造成破坏,故而暗中在此建立偌大粮营,把大部分粮草提前暗藏于此,以供整个防线补给。如此一来,大宋其他守将的浅攻扰耕,将无甚作用。而我们伏击运粮队的计策,恐怕也是难了” 众人纷纷摇头叹息,情绪低落至底。 大部分粮草已提前收割,囤积在眼前的大粮营,自然就少有运粮队运送粮食,而粮营到西夏各驻军营寨之间的补给线,必然布防不少巡逻队和岗哨,处于西夏人严密监控范围之内,这样伏击运粮队难度大大增加,伏击后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众人好不容易看到一线生机,在山中摸黑奔行一夜,万事俱备后,却得到这样的结果。 “狗娘养的申都监,他一个人就坏了所有大事,真想砸扁他的狗头!” 杨九指怒火中烧下,一拳砸向旁边树木。他觉得没有申都监怯战,西夏人也不会把粮营建在这,不但大宋其他守将以后的攻袭,效果大减,也坏了在场众人劫道求生的大事。 杨九指是名配军,发配从军前就身怀武艺,擅用左手刀,一年前被西夏歩跋子削断左手拇指,左手再也握不住刀,从此一蹶不振,性子越来越暴躁。他虽缺一指,却身强力壮,还善于使弓,这次被选为陷阵士,主因应当是他得罪了一个申都监的亲信。 鲁达反应迅捷,一把扣住杨九指手腕,冷静提醒:“九指,不可弄出声响。” 鲁达力大无穷,大膀子之名,实不虚传,杨九指挣不开鲁达的手,颓然道:“有何不可?反正已无办法,左右是死路一条” “谁说已无办法?” 高守负手而立,遥望着百步外西夏粮营,轻描淡写的接了一句。 这轻描淡写一句,却让鲁达c杨九指等人同时愕然一愣,安静下来,转头注目高守的背影。 杨九指猛眨几下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试探道:“莫非” “正是,某还有一计。”高守头也不回,口中坚定地给出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1章 心有猛虎(一) 高守逐渐发觉,自己脑子比前世好用很多,记忆力特别强,转得也出奇的快,以前见过但早已淡忘或没有刻意记下的事物,现在只要有需求,立马就能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 人的大脑是一块无比神奇又神秘的区域,人类能探索到九天之外,却难以破解那方寸之间的奥秘。 高守无法给自己解释,他只能认为,这是前世阅历c学识积累与这世年轻脑袋合在一起后,产生了某种奇妙作用。 当然,有了丰富的学识和阅历,还要在面对险恶境况时,保持沉着,结合不断转换的形势,进行分析,才有可能在别人已绝望的死境中,想出一个又一个求生之策。 眼下形势万分危急,也越来越复杂,走错一步,就会死得很惨。 他们区区十人,且大多是老弱病残的卑微小卒,却要面对上百倍的精锐敌军。 如今可能想逃走都有些来不及,天快亮了,而他们身陷西夏掌控区域,极易暴露行藏。 西夏歩跋子是出了名的野地追踪好手,若是他们发现可疑痕迹,必然会像猎狗般,一路紧追过来,因此呆在这里的时间越长越危险,而粮草看粮营情形已囤积得差不多,就算冒险苦等,也难以等到运粮队。 高守很清楚,他们毫无退路,除非能打乱西夏人的部署,发生点特别重大的事件,让西夏人无暇他顾,或能出奇制胜,死里逃生。 经过细致观察与思考,他脑海中浮出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 火烧粮营! 仲秋时节,天干物燥,西风渐劲,而粮营中堆存的粮草,排列紧密且杂乱,显然也是仓促完成囤积,还没来得及梳理整顿,看起来疏于防范,似乎有机可乘。 这些粮草是这一带几万西夏军队整个冬天的补给保障,如果被一把火烧掉,西夏人麻烦可就大了。他们想再调集粮食,大多要用驼马从百里之外的河套地区,运送到此,中间还得穿过一片沙漠,其人力c物力c时间等耗费巨大,一下子从优势转变成劣势。这定能打乱西夏人的部署,并影响整个战局。 只要粮营一旦起火,西夏人势必全力救火,混乱不堪,急切间哪里还会顾及几个逃遁小卒。 可是,区区十人能火烧一个大粮营? 就算因前线有驻军营寨顶着,又久无战事,这后方粮营有些疏于防范,但,粮营守卫是吃素的? 夜幕,毒烟。 这是高守面对众人疑惑,说出两个大大增加成功可能性的靠谱理由,众人听了之后,眼中又闪起一丝芒光。 其实所谓靠谱,更多是高守特意表现出来的笃定与自信,感染了众人。 高守内心对毒烟的作用,也并无多大把握,从未试过,谁知道李瘸子说得对不对。 可这不是已经没有更好选择了么? 如果黑夜与干燥季节是“天时”,毒烟与西北风勉强算是“地利”,那么最好还要有一个“人和”。 所以高守说出计策后,还在思考鼓舞人心的说辞,他想要让众人坚定相信,今夜只有团结一心,决死一击,别无它途。 “好,就这么干!”鲁达目光有些狂热起来,对高守坚定的点了点头。 “小书呆,不,小兄弟,好样的!就该豁出去大杀一场!”杨九指用力挥了挥拳头,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不错,此计甚妙,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郑老七手捋灰须,连连点头,双目中精光闪烁,“小兄弟原是怯懦读书人,听到被选为陷阵士都差点吓死过去,如今却想出如此胆大包天之策,果真是物极必反啊!”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肯定高守的计策,并愿意舍命一搏。 一时间,陷阵士的士气,猛然升至巅峰,满是无畏身殉的凛烈气势,豪气干云。 这番变化,高守完全没有想到,他看得是张口结舌,愣神不解。 非但不用他多费口舌,而且效果超出他的想象,怎么会 高守心头一震,似乎把握住了什么。 哀兵,他们是哀兵。 他们为命运不济成为弃卒而哀,为即将毫无价值卑微死去而哀,为再也见不到家人而哀 高守知道,他不经意间,点燃了哀兵斗志,从而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战意。 恰如郑老七所言,物极必反! 在他们惯常印象中,自己本是极为胆怯懦弱,今晚刚碰面时第一个计策也是做逃兵,但随着形势的转变,自己说出一个胆大到疯狂的计策——直接火烧粮营。 一个本是极为怯懦的少年书呆,关键时刻,却爆发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死勇气,这给他们内心,带来了极大震撼。 他们虽多为老弱,却也皆为堂堂七尺男儿,哪里还有畏畏缩缩的道理,哪里还不舍命奋起? 另一方面,他们清楚火烧西夏粮营对战局,对国家的重大意义,高守的计策多少提供了成功的可能性。为了这重大意义,即使无法活着回去,或没能成功,那也是一种荣耀。他们的死,有了莫大的价值,因此死而无憾,若能多杀几个西贼,则更加完美。 当然,他们能这般果决奋起,西北民风彪悍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高守见他们士气逆转,也是信心大增,只不过与众人想法有一点不同,他并不想当烈士,他对功绩荣耀毫无兴趣,他今夜的三条计策,全是为了死里求生而已。难度越来越大,但已没有更好办法。 这火烧西夏粮营的计策,看起来简单粗暴,可其中门道不少,若不思虑周密,成功几率微乎其微。 最大的优势,在于有心算无心。 申都监长久以来的怯战,让这片区域风平浪静,何况这粮营前面还有屯兵营寨顶着,近来申都监派遣的送死小卒,三两下就被屯兵营寨的巡逻队轻松解决,就如沙子掉进激流,浪花都看不见一朵。以至于西夏粮营驻扎人马不多,戒备不太森严,防守上的疏忽也是在所难免,这倒是又给了可乘之机。这些除了是缜密推算,也是谨慎观察后的结论。 从这个角度上看,申都监的怯战,算是做了件“好事”,相当讽刺。 尽管有了机会,准备上也不能懈怠,蛇涎草的量,肯定要多上几倍,风向与地势还需慎重查探计算。 高守好用且冷静的脑子,再次发挥作用,他让鲁达c郑老七前去查探敌情,依据适合的风向与地势,选择放烟之处,并给了他们大概的方位。其他人暂时退后,尽量采集蛇涎草和易燃的松油。高守刚才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信任,大家自然而然的听从了他的安排,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可能是高昂士气与求生本能的刺激,众人做事十分高效。 在不惊动周边鸟兽的情形下,鲁达c郑老七找到了最佳放烟与攻击的位置,且顺便清除了路上的暗哨,缴获西夏刀等精良兵器。 其他人默默采集尽量多的蛇涎草,每人身背一大捆,鱼贯跟随,来到放烟位置,堆起来几乎一人高。 这是一丛茂密的灌木,距西夏粮营不到三十步,依稀能听到粮营哨兵打哈欠的声音,这里与粮营之间有灌木和几株红皮松挡住视线,可很好的遮挡火光,却不会影响毒烟的扩撒,夜风从背后吹来,一旦在这里烧起蛇涎草,烟气会随着夜风,很快吹入粮营,稀疏的木栅栏根本遮拦不了。且这里遍地干枯枝叶,正适合就地取材,放在最下面助燃蛇涎草。 这个位置高守非常满意,不禁对鲁达与郑老七竖了竖大拇指。 两人不太明白竖大拇指这个手势的意思,不过此情此景之下,也不难意会。 鲁达咧嘴一笑,抬起手,也对高守竖起大拇指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择时发动攻击。 众人盯着高守,在等待他的决定。 生死在此一举,众人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高守当仁不让,他仰望了一下天穹,低声说道:“未到时辰,静待时机。” 他说完,拿出怀中的两块面饼和一张烧饼,与众人分而食之。 众人精神一震,他们一夜奔忙,虽有山上的野枣c松果等充饥,却仍觉腹中空空,不及这面类主食实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2章 心有猛虎(二) 明月落下,旭日未升,东边山梁之上,启明星熠熠生辉。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巡夜人最困顿的时辰。 西夏粮营的瞭望台上,一名倚在木栏边的削瘦哨兵,从瞌睡中醒过来,确切的说,他是被几口异样空气呛醒。秋夜放哨着实是个苦差事,这个时候他最想要做的,就是躲在被窝美美睡上一觉,好在也快熬到天亮换班了。 他皱起眉头,搓了搓鼻子,确定刚才吸入的刺鼻气味,不是梦中感受,他昏昏沉沉举目四望,今夜山雾特别浓重,视线不太清晰,环视一圈后,他发现距离粮营不远的地方,隐隐有团火焰在燃烧。 那青黄色火焰,燃烧得并不十分旺盛,像是在阴燃,似乎还被刻意遮挡,以至于即便是黑暗中,火光显得也不十分明显。 以这风向,刚才吸入的难闻烟气,应该就是那火焰烧出来的,除此之外,粮营内外并无其它异状。 野外失火?不太可能,那就是巡逻队或暗哨在生火取暖。 熬夜巡逻与放哨都不容易,但不管怎样,还是骂上几声,提醒一下,毕竟这里是粮营,最忌失火,况且这弥漫而来的浓重烟气,闻起来比猫屎还令人难受。 可是,削瘦哨兵张开嘴巴时,他却发觉,难以叫出声来,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喉咙中发出的“咯咯”两声。 这当中,他又大大呼吸了两口气。 很快,他惊恐万分的感受到,身体在迅速变得无力c僵硬c不听使唤。 这莫非还是在梦中 削瘦哨兵失去最后意识,身体滑倒,昏迷过去。 正如削瘦哨兵一样,许多西夏兵士直到失去意识,也不会认为是被炎军袭击,他们想都不会往那方面想,因为他们认为,那是绝对不可能。 但是,世上无奇不有,本就没有什么绝对不可能,有的只是一直以来的安宁,造成的一种惯性思维。 实际上更多的西夏人,是在沉睡中昏迷过去,不像哨兵与巡逻兵们那样,“有幸”感受中毒烟的过程。 不过由于体质强弱不同,也会有些西夏人对毒烟抵抗力高,或是及时发现异样状况,又有一定经验,采取了防范毒烟的措施,并开始惊呼喊叫,试图警示自己人。 这样的人毕竟少,而且这毒烟,是在最黑暗的黎明前夕放出,无形无影,无声无息,很多人都不知道是如何中招。所有经历过这场奇袭的幸存西夏人,一致认为,那个施展毒烟计的人,比毒烟本身更毒。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一刻,高守观察到浓烟笼罩了大部分西夏粮营,粮营中嘈杂呐喊声渐少,蛇涎草也烧得差不多,他终于举起豁口菜刀,向前一指。 一旁,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鲁达c杨九指等九人,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们立时如狼似虎,悍然往前猛扑而去。 他们一手持兵刃,一手紧握火把,面上有湿布蒙住口鼻,只露出双目,虽默然无声,但那布满血丝的眸子中,充满令人心悸的狂热与嗜血,面前是千百倍于己方的庞大敌军,他们却毫无惧色,一往无前! 这哪里像是一队老弱病残的弃卒?似乎更像是破入羊圈的饿虎,然而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们本是注定成为待宰羔羊,送死炮灰。 不多时,他们的身影已消失在浓烟之中,而高守,紧随其后。 望着眼前血肉横飞,人头滚滚,一垛垛粮草瞬间化作烈焰,直冲云天;听着鼎沸的惊呼怒叫,战马嘶鸣;呼吸着夹杂浓重血腥味与烟火味的浑浊空气;高守没有感到太多不适,只是略微有些紧张。 杀人放火这种事,他已想过很久,如果生命受到威胁,不得已必须出手时,他绝不会犹豫。何况他现在不仅是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也为鲁达等袍泽兄弟的活命而战,这也是他们唯一机会。 蛇涎草毒烟的威力,比高守想象中要厉害很多,可能也是因风速与风向正好合适,众人又不遗余力的采集足够多的蛇涎草。 此刻高守可视之处,绝大部分人都被毒烟熏翻在地,少数勉强保持站立的西夏人,看到从浓雾中突然猛兽般蹿出的炎人,一路烧杀而来,立刻惊慌失措,难有还手之力,以为是大宋精锐大军前来袭杀。 高守面对昏迷的西夏粮营守卫,没有下手,一方面昏迷的人对他没有威胁,另一方面,他觉得放火比杀人更重要,粮营烧得越严重,撤退时,西夏人越是无暇追杀他们。 鲁达c杨九指等人却没考虑那么多,他们见人就砍,不管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同时也是能烧就烧,甭管是粮仓草堆,还是营帐木棚,手中的松油火把与兵刃片刻不闲。 而且他们杀了西夏人,还要砍下首级,挂在腰上,西夏人脑后留一条小辫,正好方便绑在腰带上,在他们眼中,这些首级都是军功,都是银钱。且他们历来痛恨屡屡袭掠大宋的西夏兵,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杀个痛快,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他们九人看起来全杀红了眼,不过高守能感觉到,他们有意无意的把自己护在中间,自己奔向哪边,他们就往哪边冲杀开路。特别是鲁达,一直不离左右。 高守心头升起一丝暖意,他们貌似还把我当作小孩保护呢,未成年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高守点燃一堆四五米高的草料堆后,回头瞅见鲁达腰带上已挂满人头,在发愁多出来的首级如何带走,高守摇了摇头,说了句:“何必带走整个首级,割下个耳朵串起来,岂不省事?” 鲁达砍翻一个勉力持枪搠来的西夏兵,回道:“奉首级计军功是惯例,单一个耳朵只怕申都监那泼才不认账。” “烧掉这粮营,已是大功一件,杀敌数目他们不认,也罢了,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活着回去。”高守抬高音量,郑重提醒众人,不要贪图眼前功劳,不要忘记最初冒死攻袭粮营的目的,是为了活命。 鲁达等人并非愚钝,稍稍一想,便恍然明白。不消说他们带不走全部人头,仅仅只带几个,已经很是沉重,行动不便。 如今这把大火烧起,其它地方的西贼肯定已经发觉,说不定正往这边急行援救,随时可能出现,他们没剩下多少时间。而他们带越多人头,行动越缓慢,不论是杀敌还是撤离,势必受到极大影响,岂非自取灭亡? “高兄弟所言极是,若非提醒,鲁某等差点自绝生路,”鲁达重重点了点头,爽朗一笑,手中刀光一闪,切断绑在腰带上的辫子,人头滚落,他扬起手中血淋淋西夏刀,又犹豫了一下,眼睛瞄向高守问道,“左耳还是右耳?” “左耳。”高守顺口回答后,心头冒出一种荒诞感觉 鲁达等人不再犹豫,纷纷切下人头上的左耳,带在身上,自是轻便许多,也因此保持行动敏捷,迅快收割西夏人性命,同时点燃粮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3章 心有猛虎(三) 众人飓风般快速突进,势如破竹,形势比高守预想的顺利很多。 不过他尚能保持清醒,知道也差不多该见好就收,准备撤离。 这番杀人放火,为的是出其不意,打乱西夏军部署,趁乱逃遁,死里求生,不是要做烈士,也不需多大功绩。 这时节一切都很干燥,火借风势,越烧越猛,再加上西夏人粮草堆放太过密集,也没有遮盖油布之类的防火用材,许多烧红的草杆,飞了起来,落下去,又点燃另一垛粮草。 猛烈大火一发不可收拾,火势迅速蔓延,顷刻间,呼呼地燃成一大片,烧红了整片天空。 挣断缰绳的惊马,胡乱奔突;身上冒着火苗的兵士,惨叫连天;剧烈燃烧的粮草或帐篷,轰然烧塌 场面无比混乱,许多西夏兵马,难以避免葬身火海。 有些西夏兵刚才在睡梦中,吸入毒烟导致昏迷,现在又从昏迷中,直接被烧死。 而这还算幸运,另一些保持清醒的西夏兵,刚刚感受了毒烟带给身体的痛苦,如今又要承受活活烧死的可怖下场。没有被火烧死的,碰上鲁达等人大宋陷阵士,也会被结果性命,割掉左耳,倒在血泊之中。 战争极其残酷而惨烈的画卷,挟着此起彼伏的凄厉嘶嚎,淋漓尽致展现在高守面前,而这仅是战争画卷冰山一角的剪影。 他心头震动,却也愈加坚定,既然被卷入其中,不是敌死便是我亡。 战场上容不下半分怜悯与慈悲,稍稍疏忽,可能马上惨死的就是自己,或自己的袍泽兄弟。 但,是人都会疏忽。 杨九指发现一个西夏将领躺在一处营帐旁边,西夏将领半白须发絮乱不堪,衣冠不整,身无披甲,只在身前挂着一面代表身份的金色护心镜,像是仓促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穿戴整齐,就抵不住毒烟,倒地昏迷。 让杨九指心中大动的是,西夏将领手边,有一柄剑鞘镶嵌许多宝石的西夏剑。 西夏因有高超冶炼术,并独有冷锻技艺,打造出来的西夏宝剑常常是削铁如泥,名扬天下,大宋不少达官贵人争相收藏。制造西夏宝剑工序繁杂,产量稀少,因此价格十分昂贵,素有一剑千金之称。 杨九指曾在江湖行走时见识过,他一眼就认出,昏迷西夏将领手边的剑,正是西夏宝剑。那镶嵌剑柄上光彩夺目的红宝石,足足有拇指那么大,单单这一个宝石,便价值不菲。 以此来看,这西夏将领配用的西夏剑,还是最为珍贵的上品西夏宝剑。 杨九指心中暗喜,他几步跨到昏迷西夏将领身边,伸手向西夏宝剑抓去。 可就在杨九指抓住剑鞘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名昏迷的西夏将领,双目猛然一睁,手臂暴涨,一把握住剑柄,顺势“锵”地一声,拔出那柄寒如一泓秋水般的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匹练也似的弧形剑虹。 嗤! 杨九指猝不及防之下,臂膀被剑芒劈中,飙出一捧鲜血,惨叫一声,翻滚在地。 所幸这是一把短剑,若是长剑,早把杨九指整个手臂切下,这还是他武艺底子在,危急时刻,近乎本能的闪躲了一下,堪堪避开胸前要害。 当然,这也同西夏将领中了些许毒烟,身体机能下降有关系,从西夏将领脚步的飘忽,就能看出一二。 这名西夏将领一剑砍倒杨九指后,冷笑一声,马上取出一块湿布,也蒙住自己的口鼻,只露凹陷阴沉的眼睛。 原来他除了体质非凡,较能抵抗毒烟之外,也找到避免吸入更多毒烟的方法,刚才只是佯装昏迷,引杨九指上钩。在粮营四处烟雾弥漫,火光冲天,充满混乱的时刻,他还能如此冷静应变,不可不谓老谋深算,沉着老道。 杨九指疼得呲牙咧嘴,他用另一手紧紧捂住大伤口,但依然流血不止,鲜血从手指缝中不断淌出,正如他的力量与生命力在不断流逝。 他心内万分懊悔,刚才他一时疏忽,犯了大忌,无论在江湖上,还是疆场上,一定要先确认附近是否还有威胁存在,才能去动战利品。 可是,杨九指知道自己也懊悔不了多久,因为他看到那名面容枯瘦,目光狠厉的西夏老将,已向他快步走来,准备补上一剑,结束他的性命。 西夏老将强压着心头震怒,他看也不看地上的杨九指,只像是劈开挡路的树枝般,随意使出一剑,斩向杨九指的脑袋。 陡然! 斜刺里标出一柄长枪,呼啸而来,直奔西夏将领腹部要害,紧接着,一条身影从阴影中越出,挥出一片刀光,泼风般罩向西夏老将。 杨九指定睛一看,见是郑老七来救,非但面无喜色,反而双眼一闭,更为懊恼的哀叫一声:“走咳咳” 他一说话,烟气侵入体内,猛咳起来。 杨九指与郑老七私交不错,深知对方底子,郑老七虽是久经战阵,手中也有几式保命杀招,可他毕竟老了,又身有老伤,速度与力量大不如前,且如今他对上的是将领级别,就凭刚才劈伤自己的那一剑,就可以断定,郑老七身手比中了毒烟的西夏老将,相去甚远,何况,西夏老将手中还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杨九指这次的判断没有错,郑老七虽说出击突然,时机掌握恰到好处,先用一杆长枪扰乱对方,真正杀招是紧跟在后的凌厉一刀,战略运用也算是相当有想法。 但是,速度略慢了些。 速度跟不上,有时候是最致命的。 西夏老将眼角飘出一丝轻蔑,手腕微转,斩向杨九指的剑锋,瞬时改变方向,对着左侧袭来的长枪扫去,“当”地一声,扫中枪头,磕飞长枪。借着回震之力,剑势调转,斜斜回劈进郑老七的刀光之中,一气呵成,毫不停滞,剑芒如一道白电飞掣。 随着金铁交鸣的震响,郑老七闷哼一声,连人带刀被劈得倒飞回去,重重摔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没了动静,料是凶多吉少,而刚才短兵相接的位置,多出一截刀身,地面洒满艳红鲜血。 突袭粮营的众人,以高守为中心推进,大多相隔不远,散而不乱,刚才的血战,高守等均看在眼中。在高守等人看来,从杨九指去拾宝剑,到郑老七被劈飞,不过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结束。 不,没有结束! 除了这披头散发,稍显狼狈,却剑术精湛,沉着勇猛的西夏将领,周围又出现不少脸蒙布块的西夏兵,见势陆续向这边鼓噪聚围而来,拦住退路,同陷阵士厮杀起来。 他们脚步略显不稳,在毒烟与大火的侵袭下,战斗力大为削降,看起来很虚弱,但人数上,依然大大占优,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增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4章 心有猛虎(四) 此刻天色渐亮,毒烟也将很快消散,一旦在西夏将领号令下,形成围攻态势,这些西夏兵只需把他们拖上一时半刻,在场众陷阵士定然无人幸免。 前有猛将,后有围兵,面临这必死境地,高守瞪着西夏将领,头皮发麻,心念电转,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命丧黄泉? 这时他观察到西夏将领一个微小动作,或许是用力过猛,劈退郑老七后,西夏将领身体摇晃了一下,伸手扶了扶旁边的柱子,旋即放开。 而这微小动作,却让高守心头一动。 对,他也中毒了! 为今之计,当擒贼擒王! 不容多想,高守猛一咬牙,刀指西夏将领,高声爆喝:“一起杀!” 鲁达等人闻声即动,一发喊,全都奋不顾身,冲向西夏将领搏命。 他们个个悍不畏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需要的,只是一个方向。 鲁达一马当先,疾奔向西夏将领,膀子一甩,把手中西夏刀,用力抛出,他脚步不停,顺手从地上捞起一块圆形盾牌,顶在肩上,朝着西夏将领直直撞去,奔行中轰然有声,如同一头发狂疯牛,气势骇人! 沾满红血的西夏刀,带着强烈旋转,风驰电掣,划破长空,哧哧切向西夏将领,西夏将领眼中惊讶之色一闪即逝,不敢硬接,蹲身避开,弯刀从他头顶堪堪割过,几缕被切断的发丝,随风飘落。 闪开弯刀,西夏将领眼看躲不开鲁达的撞击,他抬脚往地面用力一顿,地表瞬时凹陷下去,而他身体已借回震之力,高高跃起,避开鲁达狂撞而来可怕力道,同时手中剑锋一卷,直取鲁达头项。 两次全力一击俱已落空,敌将还能巧妙的顺势使出致命反击,鲁达心下暗暗叫苦,知是遇到厉害人物,好在自己亦非等闲之辈,他强行收起几分冲势,反攻为守,高举圆盾,死命格挡! 轰! 圆形榆木盾被劈成两瓣。 宝剑余势未减,犹如毒蛇噬向鲁达。 鲁达身躯雄壮高大,却因经年打熬苦练,不失灵敏,电光火石间,他硬生生扭转躯体,闪身躲避。 饶是如此,西夏宝剑仍割破鲁达衣裳,在他背上,留下一道长长口子,鲜血顷刻浸红一大片衣裳。 但鲁达并未因流血受伤而停滞半分,反而像是激起他某种凶戾之气,似乎浑然不觉疼痛,就地一滚,起身抱住插在地上一根碗口粗旗杆,仰天狂吼,肌肉绷紧,青筋暴突,睚眦欲裂! 喀嚓! 碗口粗旗杆,应声折断,鲁达紧捧断杆,至上而下,就势猛地砸向西夏将领,气流倒卷,啸声狂作,似有千钧之力。 鲁达的猛悍凶狠与神力异禀,看得西夏兵瞠目结舌,西夏将领也是眉头紧皱,暗暗心惊,这名虎须粗髯莽汉,真乃天生猛将,直如张翼德转世,为何一身旧粗布,片甲未戴,兵卒弗如? 西夏将领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鲁达的确是兵卒弗如,他与高守一样,只是最下等的杂役兵,地位不如厢军的普通作战兵卒,更不如直属朝廷的禁军兵卒。在等阶森严的世界,有能者未必等于上位者,而宋国历来重文抑武,天赋异禀的武夫能否受到重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有奢遮人物的赏识,否则很可能一生碌碌于草野之间。 眼见粗木杆快速由远及近,呼啸砸来,西夏老将不敢硬抗,他轻巧旋身闪避,毫不吃力,仅仅是这等蛮力攻势,对他毫无威胁。 粗木杆没能砸到敌将,鲁达却并不收力,也未变招,依然全力向下砸去。 轰隆! 一声巨响,粗木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沙土木屑,四处飞溅,同时,砸得地面剧烈震颤了一下。 飞溅的沙土木屑,一时让西夏将领睁不开眼,地面的震颤也让他脚步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就在此时,其他陷阵士赶到,纷纷挥起兵刃,往西夏将领身上要害招呼过去。 原来鲁达这一击,意不在杀敌,而是助攻,他流血受伤之后,愣是拼死给其他袍泽兄弟,创造一个可乘良机。 西夏老将恍然,领会鲁达的真实用意,暗中感叹,猛而有谋,良将之才也,若能招揽,白上国之幸也。此番这几人插翅难飞,可先行擒下,倘有不从,再杀未迟。粮草烧尽,可再徐徐囤积,然良将万金难求白上国身居朝堂者,也不乏宋人。 西夏老将思绪一瞬而过,杀心顿减。 他身形不稳之下,面对多名陷阵士的围攻,依旧面不改色,剑势如飞瀑倾泻,舞出一团银色剑花,几声清脆金铁交鸣声传出,凡与剑花触碰的兵刃,全被瞬间斩断。 剑势虽凌厉无匹,势不可挡,陷阵士们身体却没有损伤,西夏老将意在立威。 瓮中捉鳖,何必着急。 许多灰头土脸的西夏兵士,见主将威风凛凛,老当益壮,一举打败偷袭者,不费吹灰之力,顿时大喜,不由得欢呼呐喊,振奋起来,暂时忘记粮营犹是烟雾弥漫,燃烧剧烈,忘记发肤被烤得发焦,火辣辣的疼。 而围在西夏老将身旁的陷阵士们,看着手中只剩一截的断刃,面面相觑,急切间不知该作何应变。 鲁达与杨九指,也是心里一沉,面如死灰,西夏老将的实力,比他们想象中要强太多,刚才的合击,是绝佳时机,也是最后机会,非但没能伤及他分毫,而且所有攻向他的兵刃,皆被他一招斩断。 须臾间,胜败立判。 失去格杀敌方将领的最后机会,陷阵士们完了。 剩下的时间,能杀多少算多少,反而已经不亏,他们丝毫不觉得遗憾,更不会怪高守。没有高守,他们很可能早成了毫无价值的炮灰,见了阎王;没有高守,他们身上不会挂满左耳,一次斩杀如此之多的西贼,痛快一场;没有高守,他们不可能仅凭十人之力,就做成火烧西夏粮营这匪夷所思的创举,不仅是大宋历史上,可能也是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成功奇袭 是了,高守呢?怎地不见他踪影? 正当鲁达等人心中纳闷之时,一名反应最快的西夏兵,从外围冲到西夏老将身旁,贴身护住看起来越来越虚弱的主将,并举起西夏战刀,砍向一旁呆愣的宋国陷阵士。 嗯,这儿郎护主心切,应变甚快,当该擢升,西夏老将对这名小卒暗暗赞许。不过他暂时不打算杀这几个偷袭者,这些人造成西夏军惨重损失,必须严刑拷打,获知这次袭击是哪个罪魁祸首的诡计,毒烟又是如何来的,而后除了那神力壮汉,把其他人立刻千刀万剐,方可泄心头之恨。 于是西夏老将手一伸,拦住兵士,缓声说道:“且留活” 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西夏将领眼角不断抽搐,目光中除了暴怒,还挟着不解c不信c不甘等复杂之色,他的目光锁定之处,正是那第一个跑过来保护他的西夏小卒。 而那西夏兵卒,也正默默盯着他,持西夏军刀的手已放下,而另一手上,还握着一柄豁了口却很锋利的菜刀,刀尖上正缓缓滴下浓浓鲜血。 不是高守还有谁! 直到大宋陷阵士又惊又喜的把高守簇拥在中间,西夏将领才幡然醒悟,猛然一手指着高守,一手扬起宝剑作势欲劈,恨恨骂道:“卑鄙” 刚一开口,西夏将领脖颈处有一血痕,突然张裂开来,喷出大量鲜血,西夏将领剩下的骂声,也被他口中涌出的血液,堵了回去。 哐当! 宝剑脱手,掉落地上。 紧接着,西夏老将的躯体僵直倒下,抽搐几下后,便气绝身亡,他双目保持圆睁,无法闭上,可谓死不瞑目。 或许,最让他不能瞑目的是,作为久经沙场,历经无数阵仗的堂堂老将,万古皆枯,唯他一将功成,到头来竟死于一柄豁口破菜刀之下,且杀他之人,居然是一名眼中满是紧张与茫然,不知哪里冒出的无名小辈。当然,如果他知道这无名小辈只是个破戎寨弃卒,从未接受正统作战训练,今夜第一次上阵厮杀,之前连小鸡都没杀过,也是这次偷袭的罪魁祸首——好吧,他也不可能气得活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5章 心有猛虎(五) 见到西夏将领脖子喷血,倒地身亡的那一刻,高守腹中一阵翻腾,一股子酸苦味从胃内冒起,他咬牙强行压下,并转移注意力,因为一切还没结束。 虽然杀人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而为,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杀人。看别人杀,与自己杀是两回事。 不过他丝毫没有后悔,因为他知道,战场没有无辜。任何人,只要身处疆场,就要有杀人或被杀的觉悟,只要披上战甲,就是一种原罪。何况如今给自己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刚才,高守见西夏老将威势无可匹敌,指挥鲁达等剩下的人合力攻杀,他很清楚,如果合力攻杀失败,他们几个将无一幸免,下场的凄惨,可想而知。而以西夏老将出手剑势的无懈可击来看,大家就算全拼上性命,也是胜算不大。 危急时刻,高守灵光一闪,突然想起白天遇到的那个冷傲黑脸少女,她的男扮女装几乎骗过破戎寨所有人。 因这启发,他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鲁达等人身上,立刻找个死在角落的西夏兵,扒下战衣c盔帽等给自己穿戴上,在烟雾的掩护下,没有人发觉的他行动。 高守换装完毕,回头一看,正看见合力攻杀失败,众人危在旦夕,不容多想,他立刻抓起西夏兵的战刀,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为了取得西夏将领最大限度的信任,他在接近的过程中,佯装挥起战刀砍向陷阵士。 除了烟雾掩护,换装成西夏兵,佯装砍陷阵士的动作之外,遮盖口鼻的面罩也起到关键作用,让经历无数阴谋阳谋的疆场老将,急切间也看走了眼,以为威胁解除,局势在握,松懈了防备。 高守成功骗过在场的所有人。 他时刻用眼角余光,密切关注西夏老将一举一动,瞅准稍纵即逝的时机,暗藏在另一手中的菜刀,果断切出,他心里默默把西夏老将的脖子,想象成一枝要砍下的柴火,使的是他平日惯用,也是鲁达传授的刀法,看似简单朴实,但在近距离搏杀的那一刻,立时显现出极其高效实用的一面。 最短的距离,最快的速度,最致命的一击。 高守原意是要切下西夏将领的头颅,可西夏将领本能的避了避,结果只在脖子上划出一道伤口,而这个伤口,却导致西夏将领毙命。 颈动脉,在这殊死相搏的最后一击中,高守有意无意的结合了自己阅历与学识,菜刀切向人类身体至关要害的颈动脉。 高守没能割下西夏将领的脑袋,但划破了他的颈动脉,西夏将领勃然暴怒,想要杀了高守,一使劲,颈动脉爆裂,血流如注,已是回天无力。 一切发生太快,太出乎意料,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那一瞬,场上鸦雀无声。 四处燃烧的哔啵声与烈焰的呼号声,显得更加刺耳。 错愕c震惊c骇然等各种表情,僵硬在场上众人的脸上,一个个如泥雕木塑。 片刻后,众人表情逐渐溶解,变得更加丰富起来,鲁达最先回过神来,目露狂喜之色,他强忍背部伤口的火辣辣剧痛,几步跨到西夏将领尸体旁,拾起西夏宝剑,斩下西夏将领头颅,一把抓起,高举头上,大吼道:“贼将伏诛!挡者必死!” 众陷阵士反应过来,跟着齐声呐喊:“贼将伏诛!挡者必死!” 鲁达一手拎着人头,一手挥舞西夏宝剑,奋勇当先,冲杀开路。 其他陷阵士护着高守,紧跟在后。 一时间,他们杀得西夏兵纷纷避退,竟所向披靡,无人敢掠其锋。 西夏兵士并不知这次突袭来了多少宋人,也不知这批宋人是何方神圣,他们只看到英明神武的主将,被割去了头颅,在毒烟与火攻侵袭之下,还能站立的立西夏兵心内本就充满慌乱与惊恐,如今主将被杀枭首,他们更加胆寒心颤,士气瞬间崩溃,见满脸血污,门神般凶恶的鲁达,拎着主将头颅,带着一众浑身浴血的煞星,势如破竹,猛杀而来,他们再也没有勇气阻拦,只顾四散躲避逃离。 而高守c鲁达等人绝处逢生,士气空前高涨。 此消彼长下,战况逆转,西夏守军兵败如山倒。 谁能相信,仅仅十个人,就能烧了上千人守护的大粮营,并杀得守军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 不过高守等知道西夏人只是一时慌了神,等他们缓过神来就麻烦了,且他们的援兵可能片刻即至,因此不可恋战,冲杀的目的是赶紧撤退,没有人再贪图军功,去割下西夏人的左耳。 两个时辰后。 天色大亮,晨风渐缓。 高守站在一处山岗上,回望西夏粮营方向,浓烟滚滚,巨大烟柱看似与云朵相接,遮天蔽日,可见火势依旧没得到控制。 想想也是,在这个时代,除了用水泼,并没有其它有效抵抗火灾的办法。而这里是荒山野岭,征战之地,工具和水源都很缺乏,即使有木桶取来山泉涧溪之水,面对这样的火势,也是杯水车薪,只能望火兴叹。 当然,相对粮营被烧,主将被杀可能是西夏人更无法接受的事实。 而高守杀死西夏守将后,似乎感觉到脑子里仿若有层茧一样的东西,顷时破碎。 近一年来练习精熟的砍柴技巧,倏然间融会贯通,成为战场搏杀中,简单却致命的杀敌刀法。 在冲杀突围中,他不再有任何怜悯,果断砍杀了几个阻挡去路的西夏守兵。 在此刻,高守有一种劫后余生,恍如隔世的感觉,其他人也差不多,怦怦的心跳声,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只是他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悲凉愁苦之色,而是显得异常兴奋与欢喜,闪亮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高守身上。 他们似乎很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出口。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鲁达,像是在等待鲁达先开口询问。 一同出生入死过的他们,仿佛产生了不用言语就能心领神会的某种默契。 鲁达看了看大家轮流背着的郑老七与杨九指,简单包扎后,俩人伤势没再加重,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凝望高守那张稍显稚嫩却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下犹自震撼不已,区区十人,疯狂突袭西夏屯粮大营,以为必定有去无回,葬身敌营,不曾想到头来居然未折一人! 绕袭放烟之计,火烧粮营之策,易装斩将之谋,高守突如其来的这一份冷静c睿智c应变以及勇悍,真吓到了他。 近一年的相处,他对高守算是挺了解。 性格一贯懦弱温顺的书呆子,如何爆发出这不可思议的转变,如何能做到奇谋百出,力挽狂澜? 这巨大的反差,鲁达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真只是那一跤摔出来的? 眼前的高守,给鲁达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怪异感觉。 鲁达见高守眺望敌营,若有所思,没有马上打扰,直到高守收回目光,他才带着微笑,问出来:“高兄弟,别人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这才一日之间,就让我等刮目了,是如何做到啊?” 闻声,高守转过头,发现众人都瞄着他,连身受重伤,正闭目养神的杨九指,也缓缓睁开双眼,向他行注目礼,殷殷期待答案。 鲁达没有叫自己“小书呆”,而是尊重的称呼“高兄弟”,反而让高守感到有些别扭,感觉不够亲切自然了。 另外,对于鲁达的询问,他无法给出确切的回答,但也不想编织谎言搪塞。 “多读书,嗯,真的!” “哦,原来如此。” 鲁达挠了挠后脑勺,点了点头,虽依旧似懂非懂,但他相信高守不是乱说。多读书能让人更加聪明,能让寒门子弟鱼跃龙门当大官,这点毫无疑问,高守的答案比较笼统,不过本质应是如此。 其他人也露出幡然理会的神态,同鲁达一样,可能不太理解,却认可了高守的答案,也不再多问。 除了杨九指,他们大多穷苦出身,大字不识几个,更别谈读书了,所以读书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高尚雅致的事,甚至还带着点神秘感。 当然,高守并不清楚众人的想法,他现在只想着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 是的,他们还在困境中。 这困境来自于郑老七的昏迷。 来时有郑老七带路,走的是捷径,依靠树藤c断木等,飞跃天堑,攀越险峰,横渡激流,大伙跟着郑老七摸黑急行,哪里能记下多少走过的路,更何况,撤出西夏粮营后,正好碰到西夏援兵,西夏歩跋子立刻追杀过来,他们带着两个伤员走不快,担心被追上,只能慌不择路的往山里深处钻,哪儿茂密就走哪儿,根本顾不上细看地形。 两个时辰下来,好不容易暂时摆脱歩跋子,可是郑老七仍昏迷不醒,生死难料,现在无人认得回破戎寨的路,这一带崇山峻岭,层峦叠嶂,只知道大致方向远远不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简单的说,他们迷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6章 末路与通途 止水寨,嵬名青石昨夜给自己统领的堡寨改了个好听又有内涵的称谓。 盖因宋朝属火德,而水能灭火,嵬名青石用止水二字,隐有灭宋人之意,与破戎寨的破戎二字针锋相对。 另外,止水尚有心静如水的含义,也是告诫他自己,统兵作战应心如止水,冷静应对。 但,他此刻无法冷静。 嵬名青石端坐在昨夜饮酒观舞的高座之上,双目赤红,脸色铁青,两腮帮子由于牙齿不断用力咬合,咬肌高高鼓胀,不断颤动。 大帐内,嵬名青山座下,十几名将佐头发焦黄,满面灰黑,不少人衣袍还烧出破洞,他们肃然而立,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口。 昨夜,他们领兵漫山遍野的找寻,折腾一整夜,也没遇到一个宋军派来送军功的炮灰兵卒,即将黎明时,他们劳顿疲惫,悻悻而归,正道是嵬名青石预料有误,却蓦然发觉,大后方的粮营方向,烈火滔天而起,心知大事不妙,急忙前往援救。 可是他们到达粮营的时候,火势已蔓延开来,其中一队人马恰好碰见一些逃窜的偷袭者,前去追杀,目前还未归来。其余诸将忙着带人救火,分身乏术,没能跟去,却是大势已去,只救出了部分兵士,搬出少量粮草,如今返回止水寨,狼狈不堪的候在帐下听令。 粮营被烧,并非止水寨将校的错,令他们战战兢兢,冷汗直冒的,更多是源自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因为这无头尸体的主人,曾是西夏威望甚高的传奇老将嵬名魁,他是来自嵬名家的奢遮人物,也是嵬名青山的老爹。 “家父的头颅在哪?” 嵬名青山终于开口,声音从牙缝中一字一句的吐出,目光也从地上的尸体上收回,森厉如刀的罩向诸将。 诸将校头皮一阵发麻,不敢抬头。 好一会儿,才有一人吞吞吐吐道:“回,回禀将军,听说是,是,被偷袭的贼人给” “听说?” “是,是” 嵬名青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似乎是在强行压制某些情绪,等他睁开眼睛,目光不再像刚才那般冷厉,语气也缓和下来。 “立刻加派人马,前去堵截,无论如何也要杀了那些宋贼,把家父头颅抢回来!还有,今夜发生之事,严禁传扬,以免动摇军心,违令者,杀无赦!好了,都出去吧。” 众将校如获大赦,纷纷应诺告退。 “申仲勇!”众将校都离开后,嵬名青石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申家这些出尔反尔的卑贱小人,竟敢不遵约定行事,还害我父亲性命!” 他顿了顿,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无头尸体,“老不死的,你终于死去,嵬名家也该轮到我当家做主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用千万宋人的血来祭奠你!” 嵬名青石左手往面前桌上用力一砸,“砰”地一声,他手中早已揉成一团的银酒樽,完全嵌入厚木桌面,而桌面上的酒菜瓜果,全部震翻,撒落在黑色狼皮毯上。 突然的震响,吓了一旁宋国少女一跳,她们不由得惊呼出声。 “哦,对了,还有你们,来自申家的礼物。” 嵬名青石转过头,看着两名宋国少女,嘴角牵起一抹温和笑意,英俊脸庞上的阴骘顿时消散,恢复温文尔雅的神态,“申家为了从我们嵬名家这里获得一条走私商道,真是煞费苦心,我的喜好他们也摸得很清楚了。你们觉得,真是申家的申仲勇派人偷袭粮营,杀了我父亲吗?” “奴家,奴家不知” 善舞的宋国少女一脸无辜的摇头。 “应该不是他,申家要靠这条走私商道发财,他们没有必要,也没有这胆子,那是谁呢不过,这些暂时不重要了。” 说着,嵬名青石走过去,爱抚善舞少女的无暇脸庞,看起来很是怜香惜玉,爱意甚浓。 “美丽的好姑娘,昨夜你的表现很好,满足了我的身体需求,现在我饿了,希望你能再满足我一次,可以吗?” “可” 除了逆来顺受,丰腴的善舞少女知道自己并没有其它选择,无非就是再忍受一次这个男人的蹂躏。 只是,她想错了。 她话音未落,嵬名青石手中冷芒一闪,翻出一把短剑,刺在丰腴少女心口,再往下一划,切开少女肌肤,深红色血液顿时泉涌而出,彷似鲜红花朵绽放开来,与少女的如雪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啊——不——” 少女花容惨白,猛摇着头哀声惨叫,涟涟泪水的双眸中充斥着乞求c痛苦与骇然。 嵬名青石脸上依旧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欣赏着少女痛苦求饶的表情,目光显得异常亢奋。 他没有停手的意思,跨前一步,另一只手搓手成刀。 哧! 嵬名青石的手指,从少女身上的伤口硬插进去,稍稍用力,挖出一颗血淋淋犹在跳动的温热心脏,他动作娴熟而迅速,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而失去心脏的少女,凄厉嘶喊声戛然而止,圆瞪的双目流下两行血泪,被极度痛楚和恐惧所曲扭的表情,定格在她本是秀丽的脸上,须臾,她躯体委顿瘫倒,香消玉散。 抚琴的宋国女子,见状吓得面无人色,尖叫一声,昏厥过去。 嵬名青石浑然不顾,他狞笑一声,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满是血腥的鲜红心脏,似乎很享受的“唔”地一声,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又是夕阳西下。 暮霭,不知从哪里升起,浮动在绵延无尽的山林之间。 古松,像一顶墨绿巨伞,耸立在草木繁茂的峭岭之上。 古松苍劲的枝桠,怡然轻摆,似与夜风共舞,与朗星嬉戏,又仿佛是在指挥天籁奏响,迎接弦月的初升。 高守等人,正在这颗古松下休眠,高守感受到气温的急剧下降,苏醒过来,紧了紧衣领,虽然这并不能更加保温。 高守坐起来,看了看周围,其他人也在起身,见自己醒来,负责望风的鲁达,递来一块用阔叶盛着的带血野猪肉,随之钻入鼻孔的是一股生肉的腥膻味。 五天了。 烧掉西夏粮营到现在,在深山里转了五天。 由于时有追兵出现,他们昼伏夜出,不敢生火,靠野果子与捕猎得来的生肉裹腹,茹毛饮血成了家常便饭。为了有力气奔逃,为了生存下去,只能承受。 他们本想一直往南走,即便不能找到直接回破戎寨的路,能先回到大宋境内也是可以,先确保安全再说。 可是他们没料到,西夏人动作很快,所有通往边境的要道,都有西夏兵士把守,通道被截断,山地间,也不时有西夏歩跋子或骑兵的踪影出现,显然是在追踪他们。 高守等人只能往更加险峻的高山密林攀爬,并尽量消除留下的痕迹,他们远远绕路而行,以期躲过西夏人的追踪,回到大宋境内。 但事与愿违,他们发现,绕了几天,距离大宋边境反是越来越远了。 郑老七还是昏迷状态,且每况日下,他内腑受伤极重,可能坚持不了多久。杨九指毕竟正当壮年,臂膀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虽然身体仍不太灵便,可也不用麻烦别人背了。鲁达等其他人的伤势稍轻,已无大碍。 这五天来,高守主动充当临时郎中,按时帮伤者换药,用李瘸子教的方法和药草。 高守还会用一根磨尖的小骨刺和衣裳上拆下的绳线,把各人较大的伤口“缝补”起来,缝补之前高守都会把小骨刺与绳线清洗干净,放在酒里泡一泡。 那几口酒,是鲁达平时舍不得喝光的存货,他本来很心疼所剩无几的酒被高守糟蹋,也不知高守在他伤口上缝缝补补是何道理,不过他如今绝对信赖高守,也就任由高守摆弄伤口,只是拒绝了高守让他在口中咬一根小木棍的建议,“缝补”带来的剧痛,他咬牙忍受,哼都不哼一声,尽显刚强硬汉本色,令人咋舌。 杨九指等人受到鲁达影响,也表现的很勇敢。 众人惊讶的发现,经过高守的“缝补”,伤口痊愈的速度比平日快了几倍,状况相当良好,没有出现发脓长蛆等现象。 在这些兵卒的印象中,在战场上如果受了杨九指那样的重伤,就算没有死于沙场,回来后十有也是活不下来。 破戎寨这样的前沿堡寨,医疗条件与水平极差,并无专门配备郎中和药品,申都监这样的将领伤病,会从渭州等地专门调派郎中,或直接送去渭州医馆,而兵卒伤病,只能听天由命。破戎寨的兵士运气还算不差,寨中有个略懂歧黄之术的李瘸子,小伤小病都能够得到有效医治。重伤的话,李瘸子也没有太多办法,之前有被西夏歩跋子砍成重伤的兵卒,少有人能撑下来。 杨九指本来以为自己难有希望活下来,没想到,高守神奇的“缝补之术”,让他伤口很快止血,然后渐渐愈合,而郑老七外伤不严重,内伤谁也没有办法,就不知出了名命硬的老卒郑老七,这次能否挺过去。 当然,首先要能够安全逃离西夏领地。 见高守看过来,杨九指泛起笑容,点头示意,从未有一个人像高守一样,令他由衷的感激与敬佩,虽然,高守还只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年郎。 看着高守用西夏宝剑,把生野猪肉切片后,放入嘴中咀嚼,杨九指感到一阵欣慰,能让高守用上自己为之差点丢了老命的西夏宝剑,多少也算是些许回报。西夏宝剑前主人的可怕剑术,曾让他感到绝望,而这个前主人的首级,此刻正包裹在野猪皮中。 杨九指的目光,停留在鲁达身旁野猪皮胡乱缝制的鼓鼓囊囊皮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7章 疤面小白 是夜,依照天星辨位法,高守等人急行了几个时辰。 却又被一道高不可攀的崖壁,阻挡去路,众人嘴上没说话,心中已暗暗叹息,半个夜晚的奔行,依旧徒劳无功,而且还要原路返回,另寻出路。 这样的话,对他们非常不利,很可能会被善于追踪的西夏歩跋子赶上,一旦暴露目标,必定会有更多的西夏兵包围而来,他们就会处于极度危险中。 就在此时。 杨九指脚旁的灌木丛中,传来“呜呜”声,由远及近,接着蹿出一条小白影。 早已提高戒备的杨九指,眉头一扬,举刀便砍。 举起的西夏钢刀却没落下,因为鲁达拦住他,并向他使了眼色,表示这小白影对大家没有威胁。 果然,小白影直直奔着高守而去,跑到高守脚下蹭来蹭去,呜呜地叫着,像十分欢快亲昵。它全身毛色纯白,显得很可爱,人蓄无害的样子,但不少人从它反射着星芒的绿宝石般眼珠子看出,它成长后,将会成为一只凶猛无比的夜月狼。鲁达小声解释了几句,众人才释然。 夜月狼虽很凶残,却有无比忠诚的特性,只要它们认定一个人,就会锲而不舍的追随,但凡对它们有过恩惠的人或动物,它们甚至会以命相报。鲁达很了解这点,因此那晚在破戎寨,知道高守救过小白狼后,鲁达才打消杀小白狼打牙祭的念头。 高守非常意外,这只被自己无意救活的小白狼,居然又出现了,不知是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还是半路上闻到自己的气味跟了上来。 反正前路不通,也不急赶路了,高守说了声:“大家就地休息片刻。” 他能感受到小狼对他的那种亲善,特别是此时此刻。 他索性席地而坐,向鲁达要了一块野猪肉,放在小白狼嘴边:“小家伙,你是找不到吃的,饿了才来找我?” 小白狼大口撕咬着野猪肉,吃得津津有味,听了高守的话,却停下来,对着高守叫唤了两声,像是在抗议高守的话。 “好啦,戏言而已,快吃吧。”高守笑了笑,轻柔抚摸着小白狼背部的光滑白毛。 小白狼这才重新开始吃野猪肉。 鲁达c杨九指等人看得是啧啧称奇,他们惊讶于小白狼的灵性,能与人交流的兽类非常罕见,只有在传说里听过,他们是第一次遇见。 高守与小白狼的交流,激起鲁达的童心,也想逗趣小白狼,他拿出一块野猪肉,引诱小白狼过来找他。 可是,无论鲁达怎样引诱,小白狼对他和他的野猪肉却毫不理睬,惹得众人一阵轻笑,同时明白这只小白狼只认高守,可能也只会跟高守心意相通,他们心中也更加惊奇。 小白狼的到来,给情绪有些低落的众人带来了欢笑,这意外的效果,高守也很高兴。 他查看了一下小白狼的伤口,腹部最深的伤口已结痂,而面部的结痂都已脱落,留下一道没有毛的小疤痕。与人类相比,它痊愈速度快得惊人。 “小家伙,你破相了,”摸了摸小白狼面上的伤疤,高守打趣地说道,“是了,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家伙,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小白如何?出来混,还得有个气势不凡,响当当的外号,托塔天狼?这个,不太合适,你托不了塔嗯,对了,疤面,疤面小白,可爱而威风,就这个了。” 吃饱的小白狼趴在高守脚边,驯服的任由高守轻抚,似懂非懂的轻叫一声,算是回应高守,像是挺满意“疤面”这个外号。 它完全不知道,“疤面”c“刀疤脸”之类的称呼,从来就不是什么可爱外号。 一旁围观的众人,或是捂着嘴,或是抱着肚子,早已笑翻,杨九指嘶嘶的猛吸气,是因为他笑得太开,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呲牙,而他眉眼间欢乐神态未减,令他的表情看起来怪异至极。 若非不敢高声,此刻大家的开怀大笑声,定会响彻云霄,回荡在群山之中。 不知不觉间,众人低落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几天来,疲于奔命,大家交谈不多,不过高守已渐渐适应了自己的身份与现在的环境。 出战那一夜,如今回想起来,犹如梦靥,很难相信自己来这个时代的第一天,就在乱军中杀了人,杀的还是一名大将。 他没有选择,必须杀,不杀的话,死的会是他。 战场的残酷血腥,只有身处其中才能真正感受到,不过高守还是觉得该庆幸,至少现在仍然活着。 经历这番艰险困苦,生死存亡,他更加觉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与小白耍玩了一会儿,高守在它耳边小声嘀咕:“疤面,这山里面有很多西夏兵在围捕追杀我们,而且我们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跟着我还是不安全,你最好是找到你的同类,跟它们在一起你才安全,快去吧。” 说出最后一句催促小白离开的话语后,高守心头涌起一份不舍之情,虽相逢不久,但眼下它给了高守最缺少的暖意,那份亲昵代表着最单纯的信任与喜爱,其乐融融,弥足珍贵。 如同上一次在破戎寨棚屋那样,高守说完,小白舔了舔高守的手指,蹿了出去。 但这次小白没有离开,跑出几步后,它又回过头,望着高守低吼了一声。 高守心中一动,站了起来:“疤面,你是要我们跟着你走吗?” 众人闻言,目光转向那只徘徊不走的小白狼。 “狼天生有很强的认路本事,况且它也去过破戎寨,只是它如此之小”鲁达有些不太确定的看向高守。 众人的目光,又都转回到了高守身上,高守如今是他们全心拜服的智囊,他们希望高守来做这个决定。他们现在只是迷路了,但如果小白带错路,一头撞进西夏人的包围圈中,那他们是自寻死路,前功尽毁。 “我们先跟着走一段,看情形再说。”高守愿意信任小白,这可能是逃离西夏领地的绝佳机遇,可是如今踏错一步,满盘皆输。火烧粮营的功绩,手中的西夏宝剑,对他没有多大意义,他只是想活下去,努力为自己挣命,因此他不得不谨慎的选择了折中办法。 众人也觉得高守这个折中办法不错,皆点头同意。 所有人提起精神,跟在小白后面,默默前行,并不时的观察周围动静。 小白在山地中奔行,就如同在自家后院闲逛,速度比高守等人快上不少,而高守等人有几个伤员,还需轮流背郑老七。好在小白的毛色在月光下还算比较明显,且它蹿出一段距离,回头见众人没赶上,还会特意等上一会儿。 它这番善解人意的灵性,令高守等人大为感动,也有些兴奋,因为他们惊喜的发现,小白领着他们找到一条崖壁缝隙,这缝隙堪称一线天,被藤蔓与青苔层层遮盖,若是没有小白带路,就算在大白天也极难发现。穿过一线天缝隙,就等于越过了崖壁,他们之前就是走这朝南偏东方向,只是被崖壁挡住去路,如果没有小白,他们本打算原路返回。 几个时辰后。 旭日当空,高守等人在一处山头上瞭望,发现远处有一座黄土夯筑的堡寨,堡寨上若隐若现的金边赤旗,在晨曦中迎风飘扬。 那不是破戎寨还能是什么!? 众人欣喜万分,互相庆贺,因为这说明他们已身处大宋领地,总算是逃离了西夏人的追杀。 他们在山中转了五天,还不如小白带着他们走几时辰。可当高守等回过头,满怀感激的找寻小白,却发现小白已然不见,它不知何时,悄悄的离开了。 鲁达说可能是因夜月狼喜欢夜晚出没,鲜有白日出来活动。 众人唏嘘不已,高守更是有些失落,但高守相信,疤面小白以后还会出现在他面前,因为他能感觉到,他与它之间似乎建立起了某种精神联系,那是一种奇妙而难以言喻的感觉。 高守见鲁达掂了掂难看的野猪皮袋子,向他挤了挤眼睛,得意的咧开嘴傻笑,他不禁莞尔。 大膀子这家伙,几天来对自己言听计从,就是让他丢弃皮袋子这一项,他死活不肯。当然不是因为他舍不得这纯手工缝制的天然真皮袋子,而是因为皮袋子中装了一堆耳朵,还有个人头。鲁达虽有用石灰粉处理过,皮袋子也扎得很紧实,可仍能闻到一点腐臭味,毕竟这么多天了。 现在,众人这沉甸甸一袋子军功,还真被他带回来了。 鲁达还带随身带了石灰粉c烈酒等,说明在破戎寨时,早有准备。他冒着大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危险,顶替自己出战,这份恩情,无论如何是欠下了,即便这次带着他活着回来,也是不够还,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高守情绪起伏,他正想开口对鲁达说点什么,却看到鲁达双目精芒一闪,浓眉大皱:“禁声!” 众人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伏低身体,满眼警觉的四下张望,显得异常紧张。 莫不是乐极生悲,到了大宋领地还被西夏人撵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8章 冤家路窄 不多时,山下果真传来不少动静,有马蹄声,还有人的言语声。 大家侧耳倾听后,表情霎时放松不少,因为随风穿来的言语声,说的是大宋话,腔调也并无不同,说明山下出现的是宋人。 不过谨慎起见,高守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呼叫,还是隐蔽在树丛中,他与鲁达先慢慢摸下去,看个究竟再说,至少要眼见为实,因有不少宋人投奔了西夏,反过来对付大宋,不得不防。 高守与鲁达轻步摸到山下溪谷附近,发现溪谷边的一条隐秘羊肠小道上,有两队人马起了争吵。 说是争吵可能不一定恰当,因为像是商队的那一方,一直对另一方点头哈腰,低声告饶,态度甚是恭敬,就差跪下了,而另一方不断高声大骂,强硬命令商队交出佩刀c弓箭等防身兵刃。 高守与鲁达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认出,那个骑一匹褐色战马,指着商队高声大骂,态度极其张狂的人,名叫赖豹。 赖豹是破戎寨部将,也是申都监的亲信,巧的是,他还是杨九指这几日念叨的死仇,杨九指被申都监选入陷阵士丢出破戎寨送死,起因就是杨九指得罪了赖豹。 赖豹带领几十名步卒,围住商队想作什么? 高守在破戎寨常有耳闻,附近有一条走私通道,是西夏与大宋唯一可暗中运输货物的通道,就是不知道通道具体在哪里,如今眼前隐秘的羊肠小道,估计就是传言中的走私通道,窃市的货物,应该就是在这条小道流通。 高守第一次做买卖就血本无归,不过也算经历过,略懂一些情况。 看商队的行装与要走的方向,他们是刚从西夏那边回来,十来人的队伍,用几匹驽马驮运一些西域特产,最显眼的要数那成捆的动物皮毛,严冬将至,优质动物皮毛价格肯定飞涨,而底下那些袋装的重货,很可能是青盐,西夏青盐,声名远播,品质比大宋西北产的盐要好,产量也高,只是盐一直是大宋官府垄断控制的专卖产品,不允许私下买卖,导致青盐价格昂贵,因此走私青盐,实属暴利。 想走这条隐秘商道,必须要通过申家打点,申都监的好处肯定少不了,赖豹作为申都监的亲信,怎会为难这些冒险出境走私的普通商家,这不是断申都监和申家的财路吗? 高守内心的疑问,很快就从赖豹与商家的对话中解开一些。 “这位将爷,行个方便吧,老朽等必定感恩戴德,这点钱钞不成敬意,权当买几壶浊酒解渴。诸位敢勇守卫疆土,劳苦功高”一名头发灰白的老商人,捧着一个钱袋,递向赖豹。钱袋沉甸甸的,看起来分量不轻。老商人看起来已是花甲高龄,岁月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如沟壑纵横的纹路,不知为何会做这既辛苦又危险的走私生意。 “啪!”赖豹马鞭一扬,狠狠抽在老商人手上,打断老商人的话,“老泼才休得聒噪,谁稀罕你的银子,豹爷我最后说一遍,尔等速速交出兵刃,否则全部就地正法!” 赖豹一说完,众兵士便跟着鼓噪喝骂起来,缩小包围圈,枪头与刀锋距离商队人马更近了。 然而商队中几名手执弓刀的汉子,虽然面有惧色,神情慌张的不断后退,却并无一人丢下兵器,因为他们知道,失去兵刃只能任人宰割,在目前边境交战的形式下,若是被官兵抓起来扣上个私通外敌之类的罪名,肯定是死罪难免。这些汉子敢于保护走私商队,就等于是在刀口上舔血,必非软脚虾,但碰上的是装备精良的军队,人数又悬殊,他们毫无胜算,且一旦反抗,叛国的罪名就坐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花甲老商人身上,很明显这个商队是以老商人为首。 只见花甲老商人长叹一口气,捡起掉在地上的钱袋,拍了拍,纳入怀中,他不再卑躬屈膝,而是直起腰,高昂起头:“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老朽等人借宝地经过,早给申家交足钱钞。明人不说暗话,豹爷你就明说吧,只要我们有,自当奉上。” 老商人话语里软中带硬,特意提了申家与行规,提醒赖豹他们是由申家允许和保护的,以申家在西北的名望,应该有回旋的余地,也是希望赖豹不要狮子开大口。 “你当然有,”赖豹面带讥讽,皮笑肉不笑的哂道,“我要你的项上人头,来,豹爷等着你奉上。” 老商人见赖豹软硬不吃,提出申家也没有用,他脸色一黯,无言以对。 “我数三声,”赖豹神色突然狠厉起来,“再不交出兵刃,格杀勿论!” “一!” “二!” “三” “好好好,上交兵刃,我们上交兵刃,豹爷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吧。”花甲老商人毫无办法,再次无可奈何的叹息,吩咐护卫丢出手中兵刃。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多这次满载而归的货物都给他们抢去,失去财物总比全死在这里强。 商队护卫也知道这状况不交兵刃是不行了,只好不情愿的把兵刃丢出去,人人面色愁苦焦虑。 赖豹得意的干笑一声道:“算你们识相,来啊,把这些通敌叛国者全绑了。” 众兵士一拥而上,拿出绳索,手脚麻利的把商队的人都绑了手脚,失去兵刃的商队护卫,现在想反抗也来不及,有几个大叫着想冲出包围,但徒劳无功,很快被按住一顿痛打,甚至直接一刀砍翻。 “苍天呐”白发老商人在赖豹做出绑他们的命令后,脸色大变,颤着嘴唇仰天哀叹,目光流露出极其恐惧与悲怆之色,因为他终于看出赖豹真实意图,比他想到的最坏打算还要坏上万倍——他们不但全都要死,而且会死得无比屈辱。 “杀良冒功!”树丛中的鲁达,给出了答案,鲁达早已看得怒火中烧,拳头紧握,他强忍怒气,低声对高守说道,“在破戎寨早有听闻,申都监有时会派亲信暗中杀一些平民,砍下首级,划乱面部,谎报为杀贼,一来上官不会责怪他守寨无功,还可获得奖赏与升迁;二来劫获财物,发一些横财。” “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高守在破戎寨也有听到只言片语的传闻,看着冷漠自得的赖豹等人,高守一时难以相信他们能做出这畜生不如的行径。 守护本国百姓,不是兵士的职责吗? 他们身上披挂,手中刀枪,口内食粮,以及说得饷银,哪样不是来自黎民百姓的供养? 而今,他们的刀枪,不指向番族死敌,反而对准他们所保护的同胞百姓,要杀良冒功? 人性何在?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叛国者! 卑鄙无耻,罪该万死等已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极恶行为。 而且早有传言,就说明他们这样的行为,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次是商家,下次可能就是某个村落的无辜乡民。 不难猜出,赖豹与这些步卒,只是能分一杯羹的刽子手,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显然是申都监以及他背后的申家。 高守正思忖中,果见赖豹已下令,就地挖坑,准备砍下商队所有人的头,然后掩埋无头尸首,而他自己则开始清点商队财物。 感受鲁达呼吸越发沉重,转过头,就见鲁达再也忍不住,怒冲冲地站起身,就要向前冲去,他本仗义豪烈之人,最见不得这等恃强凌弱,杀良冒功。 鲁达迈出一步后,又止住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看向高守。 高守很清楚鲁达灼灼目光中所包含的意思,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并极其希望他同意救助那些将被砍头的百姓。 这个时候还能顾及高守的意见,更显示出鲁达对高守的尊重与信赖。 可是,先不论能否救得下,撞破了申都监和赖豹见不得人的丑事,他们回破戎寨后,还有活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19章 狭路相逢,智者胜 高守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鲁达身旁,对他耳语几句。 即使没有鲁达在,他也会想办法营救这十几个即将冤死的人,不仅是看不惯杀良冒功,也是对申都监c赖豹这些真正罪恶之人的仇恨。当然,营救别人,是要在保证自己不会送命的前提下。 当他点下头的刹那,已知道破戎寨必定是回不去了。 赖豹骑着马,悠闲的清点商队财货,嘴角泛着浓浓喜色。 他志得意满的对身旁的亲随田富说:“此次收获颇丰,商户毕竟不是那些村野贱民可比,可惜就要换防回渭州了。” “我们何时再回破戎寨?”田富问。 “不清楚,这次恐怕有些变故,经略府那边,可能有人对咱们都监居心不良。” “是前些天来的那个种师道?” “他必是其中一个。” “那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申家在西北根深蒂固,京城的大靠山与皇家沾亲带故,谁想动咱们都监,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说实在的,就算是章经略也奈何不了。” “那是那是,就是断了这条发财商道,有些可惜。对了,以往咱们都监不允许动这条道的商队,这次” “算他们倒霉别问这么多,去把他们先砍了,一直聒噪,甚是恼人!”赖豹冷冷的瞥了一眼那群声嘶力竭哭喊的人,眼神中只有厌烦,不带一丝怜悯。 亲随田富应喏而去,举刀正待砍人,突然听到一声炸雷也似的声音。 “兄弟们!洒家回来了!” 鲁达哈哈大笑着,阔步奔了过来。 赖豹与众兵卒先被突如其来的洪亮声音吓了一跳,又见对方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浑身血渍与污泥,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更是大惊失色。 “兀那汉子,你是何人?”赖豹一拉马缰,紧张的祭钢长枪。 “我是大膀子啊,赖部将。” “大膀子?”赖豹定睛一看,果然是大膀子,心头松下一口气,疑惑道,“你前些天不是出战了吗,如何还能活不是,能活着回来就好,你颇有勇武,想必立下些许战功了。”赖豹再次上下打量了鲁达一眼,见他身上没有挂首级,又想到眼下在进行的隐秘之事,目光一冷,“你不会是临战脱逃吧,你可知道,临战脱逃以逃卒论处,罪该问斩!” 鲁达没有回去拿野猪皮袋子做证明,只是笑嘻嘻的掀了掀衣裳:“瞧洒家身上这些血渍,都是西贼的,哦,也有我自己的。”鲁达说着脱去外衣,把身上的伤疤展示给赖豹等人看,他身上最大的伤疤是西夏将领用剑劈的,足有半尺来长,赫然醒目。 “够了!没有西贼首级,谁能证明你与西贼交战过?又是如何独自逃生?你还敢狡辩!”赖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找个理由,顺手把这冒然出现的大膀子杀了灭口,多一个脑袋还多一份军功,谁让他撞见劫杀商队,申都监信任我,正是因我赖豹办事干脆,不留麻烦,“来啊,把大膀子也绑了!” 这次,兵士们略微犹豫了一下,因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大膀子这样子肯定是死战西贼后,九死一生跑回来的,赖豹问罪大膀子的理由太过牵强,目的当然是要杀人灭口,大膀子没死在敌人刀下,却在苦战回来后死于袍泽弟兄手中,于心何忍?杀些普通百姓与杀曾同甘共苦的袍泽弟兄,并不是一回事。只不过军令难违,大膀子还是要杀的。 兵士们慢慢向鲁达围了过来,他们知道鲁达武艺精通,并以力大著称,在破戎寨日日熬练不缀。论单打独斗,破戎寨没有一个是他对手,只是他桀骜不驯,不懂逢迎,性烈如火,不为申都监所喜,因此一直没得到擢升,更成不了亲信。 虽然这边人多,但大膀子若要反抗,肯定有许多人要吃苦头,谁都不想做先吃苦头的人。 “且慢动手,洒家可证明。”鲁达大叫道。 “什么证明?”赖豹冷冷一哂,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证明都没用,你必须死! 一个急促的声音,在鲁达身后响起:“有证明有证明。” 只见高守从鲁达身后树丛中,狂奔而出,边喘着粗气,边不住叫着,“太好了,太好了,是我们的援军” “这又是何人?”蔡豹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又蹦出一个浑身血污恶鬼模样的人,心知也是上一批的陷阵士,对这人却不太有印象,不禁问道。 “他是小书呆,鲁达是替他出战,而他又主动请缨。”一名兵士认得高守。 “哦,知道了,是那个以呆傻出名的小书呆,昨日我与申都监,还说起这个傻到自己找死的蠢笨小子,没想到这两个自己找死的,反而没死”赖豹很是意外与惊讶,不过也没多在意,多杀一个呆傻小子而已,比踩死一只蚂蚁还来得容易,又能多报个首级的军功,没什么不好。 赖豹正待命令动手,却见高守神色惊恐,边跑边慌张的回望,他心下生出一丝疑惑,后面是何物事,令他如此惊惧? 赖豹马上就得到了答案,只听高守对着鲁达大喊:“大膀子,别站这里,歩跋子撵上来了,小心他们的箭矢!” 闻言,鲁达像是吓了一大跳,神色大变,惊问:“哇呀,又追来了,有多少人?” “数不过来,至少,好几百人,先锋就,就在后面,百步之内”高守气喘吁吁的叫道。 他与鲁达擦肩而过,脚步毫不停留,对蔡豹等也视而不见,只顾拼命向着破戎寨方向奔去。 赖豹等刚开始听得是一脸懵圈,一头雾水,听明白后,却如一个大炮仗在他们心头猛然炸响几百西夏歩跋子正朝这边冲过来,最近的距离百步不到!? 步卒顿时面露惊慌之色,惶然失措,瞄了瞄高守所指歩跋子来的方向,然后把目光停留在赖豹脸上。虽然撤退要等赖豹的命令,但他们都已放下手中的活,做好夺路而逃的准备,并缓缓朝着破戎寨方向挪步。 挖坑与斩杀商人此刻已毫无意义,能否活着逃回破戎寨才是至关重要。 赖豹还未反应过来,高守已从他的马前狂奔而过,他瞪着三角眼,嘴巴微张,目光随着高守,直到高守背影很快消失在草木丛中。 果真呆傻之极,卑微小卒见到部将也不懂行礼,就知道跑?赖豹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立刻回过神来,一股庞大恐惧感倾压而来,心头大颤,什么?这呆傻小子真的引来了数百歩跋子? 此刻鲁达也跑动了起来,不忘对赖豹等拱拱手:“赖部将救援之恩,洒家没齿难忘!西贼势大,各位不可恋战,宜且战且退。” 宜你老娘!还真把我等当成你的援兵,给你断后?赖豹心中暗骂。 正当赖豹惊疑不定之时,田富指着高守来时的山上,惊叫道:“来了来了,歩跋子真来!” 赖豹按田富所指的方向,凝目望去,见到有茂密灌木丛急促摇晃,还不只一处,惊起许多飞鸟,看样子像是有大批人,在灌木丛经过,朝着这边奔来,快速逼近,果然不到百步距离。 不等赖豹下命令,有几名步卒已叫了声娘,撒腿就跑。 破戎寨兵士与西夏人对阵多有时日,都知道西夏歩跋子的厉害,同等数量他们也敌不过西夏歩跋子,何况如今人数悬殊。几十人对上几百歩跋子?稍晚一些,想逃命都没机会。 赖豹也是心惊胆怯,但想到自己有骑马,跑起来歩跋子追不上,还有几十人做他的挡箭牌,略略放心,故作镇定的骂道:“慌什么?你们这些胆小如” “咻!” 一支飞矢破空射来,嗤地一声,没入马脖,赖豹坐骑吃痛受惊,嘶鸣着人立起来,把赖豹掀翻,扬蹄飞奔而去。 摔得七荤八素,灰头土脸的赖豹,此刻心胆俱裂,边急呼:“撤,快撤”边连爬带滚,抱头鼠窜的逃向破戎寨,丢在地上的点钢枪和头盔也不要了。他心中极是懊悔,刚才小书呆就说了,小心歩跋子的箭矢,自己没在意,差点就被射死,眼下失了坐骑,跑慢点今日可能就要在折在此处。 赖豹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手下步卒更是不堪,甚至哭爹喊娘。 反是商队的人不再哭喊,他们对赖豹等人的仇恨无以复加,他们第一次期望敌国歩跋子最好能杀光这些本国兵士。他们自知凶残的歩跋子也会杀了他们,但给西夏歩跋子杀掉,总比被赖豹等砍了脑袋要好,因为那样非但尸骨不全,还要被仇人拿来表功,获得功绩奖赏,而他们的人头被当做西夏人的首级,备受屈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0章 善恶之间 白发老商人等十几人被双手反绑,跪坐在地上,望着歩跋子逼近的方向,频频哀叹,不过他们比之前已平静许多,虽然心中悲苦,但多少已能接受即将死亡的事实。 可是。 等到他们看见来人出现时,却惊诧无比,张口结舌。 哪里是什么歩跋子,从草丛中钻出的几人,与刚才出来的两个人一样,披头散发,满是血渍的衣裳又脏又破,而有些人的衣裳,还依稀像是大宋兵卒的式样。 白发老商人不停的眨眼睛,如果不是双手反绑,他现在是要揉揉双眼,因为他深深怀疑是自己年老不中用,眼睛花了。 老商人的眼睛没有花,这些人也确实不是歩跋子,他们正是杨九指等人。 杨九指把手中大弓往地上一抛,恨声道:“竟没射中,被赖豹这厮跑掉!枉费高兄弟的妙计,唉” “并无枉费,”高守面带微笑,眼神明澈而沉静,从一旁的林子中缓步走出,“这次目的,主要是虚张声势,救下这些商人,可以说,效果相当不错,而且还能欣赏到赖豹摔个狗吃屎的演绎,多有意思啊。” 听见高守说得有趣,众人哈哈笑了起来,杨九指也露出了笑意,但眼中仍留着一丝懊恼之色,毕竟他失去了手刃死仇的绝佳机会,以后可能就没有如此之好的机会,都怪自己射术不精,当然,伤口未痊愈的影响也是颇大。 看着高守温和的笑容,杨九指深感幸运,还好高兄弟不是敌人,否则几条命都不够死,他的谋略之能真是神了,他现下只是个小卒,带着俺们几个被抛弃的老弱病残就能如此,往后若是统率大军不敢想象 跟着他,何愁大仇不报 想到这里,杨九指眼中懊恼之色,完全消失,畅快欢笑了起来。 鲁达心间比杨九指更加震撼,因为他最清楚,此番并不像之前那样有时间思考,不过从决定营救商队到想出计策,高守也只用了眨眼的时间,临时想出的计谋,却也精妙无比,不但能营救商队,还能考虑到赖豹是九指死仇,给九指射杀赖豹的机会,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鲁达捡起赖豹丢下的点钢枪,掂了掂重量,又摇摇头扔到地上,然后走向被绑的商人们。 鲁达的动作,高守看在眼里,很明显大膀子是嫌弃点钢枪太轻,以大膀子的力道,那点钢枪当然不够分量,高守不由得想起传说中鲁智深专用的六十二斤全铁水磨禅杖,但传说归传说,真实总是有限。 水浒故事他看得不多,印象深的只有课本中三拳打死镇关西等几个有限章节。不过来到大宋后,脑袋好像越来越灵光,只要想到相关方面,就算是以前粗略看过的文章c事物等,也会很快呈现在脑海他参考,如同前世的网络搜索引擎一样。 不知那些能轻易记下庞大记忆量,还可进行归类分析的超级学霸,是否也是这种感觉。 “你,你们是,是来救” 花甲老商人忍不住颤声问道。从高守c鲁达c杨九指等人的交谈中,他已听出这些人是来营救的,可是他与这些人素未谋面,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要冒杀头危险来救他们,直到鲁达来给他松绑,他仍不敢确信。 “正是,我们不能看着那些狗贼杀良冒功,”鲁达边给老商人等人松绑,便指着高守笑道,“你要谢便谢这位高兄弟,没有他在,凭我们几个,想救也救不成。”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花甲老商人不禁老泪纵横,脸上如沟壑纵横般的皱纹顷刻绽放开来,他刚刚起身,又马上对着高守,纳头就拜,“高义士,诸位恩公,请受老朽一拜。” 商队其他人也是喜出望外,对高守等感激万分,纷纷随着花甲老商人跪下来。前不久他们跪下是为人逼迫,如今跪下,却是出自本心。 鲁达眼疾手快,一把拖住花甲老商人。 高守很不习惯有人对他下跪,何况对方还是位白发老人,他赶紧避开,说道:“老丈不必如此,会让晚辈折寿的,我还没活够呢。” 鲁达c杨九指等为之莞尔,高守面临生死危难时,都能保持从容镇定,被老商人一拜,却显得窘迫慌张起来。 “老丈这是要去哪里?”高守问道。 “不敢相瞒高义士,老朽等本是要回渭州,不料” “好,我们也要去渭州,正好结伴而行,顺道护送你们,此地不宜久留,有话我们路上说。是了,直接称呼我名字就行,我名叫高守,字子御。” 高守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扫了鲁达,杨九指等人一眼,说明也是对他们讲的。对于高兄弟c高义士c恩公等称呼,他委实听着别扭。 听到高守还会护送他们回渭州,这是要救人救到底啊,花甲老商人更是喜不自胜,不住点头道:“是是是,一切听从子御恩公安排。” “”高守一阵无语,老商人还是把恩公两字,作为表字的后缀挂在嘴边,也只能无奈接受,然后暗下瞪一眼窃笑的鲁达c杨九指等。 高守c鲁达等与商队结伴前往渭州,他们绕开官道,专走小路,一方面本就是走私的商队,不敢大摇大摆走在官道上,另外也可避免赖豹发觉受骗后追上来。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多耗费不少,他们两天后才接近渭州城。 “那便是渭州城了,”花甲老商人指着官道尽头的城池,大大松了口气,终于展露笑容,喜极而泣,“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终于平安回来了” 对于这位喜欢抹眼泪的老商人,两天来,高守已习惯。即便只是闲聊,这位名叫孙方茂人称孙伯或孙掌柜的老商人,说着说着,情绪总会往愁苦方向走,说到悲情伤怀之处,就禁不住开始落泪,令高守不知如何回应,不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 高守想多知道一些渭州的情况,好为之后做打算,这孙伯相当健谈,对高守的询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他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说个没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1章 未雨绸缪 高守了解到,孙伯其实不是商队真正的老板,老板是渭州一户王姓商家,孙伯是王家的老管家,只是王家落败下来,他不得不主动帮衬着出面做店铺掌柜,这次管理走私商队,也是他主动请求,要为东家多出一份力。 孙伯与他东家的原籍,引起了高守的注意。 原来那孙伯与王姓商家祖籍也在杭州一带,家族富甲一方,绢布c茶叶c瓷器等生意都有涉及,可由于孙伯的东家是庶出,又无甚本事,几年前被分派到西北,说是扩张家族产业,实际上是被家族抛弃,丢到西北边疆自生自灭。 而到西北后,又被西北这边的商户欺压,特别是势力庞大的申家,王姓商家几年来在夹缝中求生,勉强度日。不曾想,近年大宋与西夏再次交恶,榷场关闭,打起战来,王姓商家失去最重要的交易渠道,每况日下,风雨飘零中再也难以支撑,孙伯的东家不想以落败结局回杭州,得知走私能获得暴利,便决定孤独一掷,把所有财产都压在这趟走私商队上。 孙伯还反复唠叨,埋怨东家太相信奸猾狠毒的申家人,没听从东家女儿的苦劝,一意孤行,如果不是高守等搭救,现在早已血本无归,他们也被割去人头说到此处,便来到孙伯的泪点,有时候甚至泣不成声,然后会再次哽咽的对高守等人表示万分感激,恩同再造云云。 这些故事与表达,说一次两次高守都能欣然接受,可是两天来,孙伯已在他耳边重复说了不下二三十次,这就让高守有些头疼了。 高守颇为后悔告诉孙伯自己也是来自杭州,很可能孙伯就是因为多了“同乡之谊”的亲近,才特别喜欢找他絮叨。 高守回头瞄了一眼,鲁达与杨九指等人正与几个商队护卫聊得火热,渭州城在望,大家的心情全都放松许多。 商队缓缓前行,渭州城越来越近,这座拔地而起的大城,很是雄伟,比破戎寨大了不知几十倍。 午间的艳阳下,可以清楚的看见,渭州城外表虽然满是战争留下的斑驳创痕,但高大城墙上迎风招扬的旗帜,齐整有序,巡逻站哨的兵士,衣甲鲜明,相隔至少还有五百步之遥,却已能感受到他们锃亮甲胄和明晃刀枪反射过来的寒芒,城门下,进出城的人排成一队,安然接受守卫检查。 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毫无战争乱象,可见治理这座大城的人,能力不凡。 不等高守询问,孙伯已开始介绍,事实上,孙伯从看见渭州城后,声音还未在高守耳边停过。 “渭州城乃是边境重镇,城池周全坚固,兵士军纪严明,这都是章经略相公上任之后,不断进行整顿的结果,如今大宋西军的兵力和战力并不输给西夏。交战之前,因渭州附近设了榷场,还有不少私市,吸引了西域各族商人与国内商家汇聚于此,因而商业相对西北其它州县算是最为繁荣,泾源路官府的税赋与市易收入,足可抵每年给西夏的岁赐。” “而开战之后,尽管榷场关闭,市易受到极大打击,却也并非完全没有买卖可做,在申家牵头下,每月都会有一次私市,但申家人心黑,参加私市交易,他们要盘剥去交易钱钞的大半数额,且价格得由他们来定,因此根本无利可图,甚而会亏得一塌糊涂。” 听到孙伯提起‘私市’,高守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呵,何止亏得一塌糊涂。” 孙伯情真意切,懂得感念恩情,不会有威胁,所以高守也不隐瞒,把自己去年运货到西北,在所谓的私市中被没收所有财货,人被抓走走成了军营中苦役兵卒的经历,与孙伯简略诉说了个大概。 孙伯没想到高守还有这番经历,惊讶过后,表情凝重起来:“子御啊,你这应是碰上了伪市。” “伪市?” “正是,老朽听闻,伪市是专门坑害不熟渭州门道的外地客商,每隔一段时间,申家会把他们聚集起来,假借私市名义,把外地小客商带进圈套之中,利用申家人掌握的官兵,直接掠夺财货。” “伐克!古代版仙人跳?” “嗯?子御所言何意?” “呃我是说,原来又是申家坑害我,差点就死得不明不白。” 高守目光一冷,怒从心起,近一年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运势不济,真犯了什么律法才被抓,没想到竟是有人设好圈套,带他与族叔往里面钻,自己的命运都被人玩的股掌之间,随意戏耍与宰割。 “又是?莫非”孙伯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是的,算起来他们坑害了我两次!”几天前被定位为弃卒,几乎死于非命,这些账都得算在申都监头上,不过情况过于复杂,高守不想跟孙伯解释太多,转移了话题,“我去找老鲁说点事。”转过身,朝鲁达走去。 鲁达未过而立之年,并不算老,只是高守觉得这样叫顺口,渐渐也就叫开了。 逃回大宋领地这两天来,鲁达心境宽松不少,话头也多了起来,就在昨夜交谈中,他对高守敞开心扉,坦露了些身世。 他本是关西一带的山里娃儿,有个身穿麻衣的云游僧人,路过他们村,见到还是幼童的鲁达力气惊人,便留下来几日,授教鲁达打熬身体的技法和武艺,而后飘然离去,从此鲁达开始对练习武艺有了浓厚兴趣,日日苦练,长大后仍四处拜师学艺,却鲜有武师能教他,因为大多不是他对手。 去年,鲁达听说闻名遐迩的关西大侠,铁臂膀周侗,从汴京回到了关西,出现在渭州一带,他就想寻周侗赐教,顺便带上点山货到渭州卖。不想没找到周侗不说,还在私市不明不白被抓了起来,官兵太多,逃脱不得,又不能真个下重手杀那些保卫西北的兵士。 所以,最后鲁达与高守一样,成了申仲勇率领厢军之中的杂役兵卒,带去了破戎寨。 鲁达能把身世说清楚,而高守却没有办法把真正身世诉说,前世那些是高守不能说的秘密,即便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说不定还会被当成脑袋有问题的疯子。不过这一世的身世倒没什么好保密,如实说就是。 除了聊之前的事情,高守与鲁达也对下一步的打算进行过商议。 高守会带着鲁达等人,去找经略府勾管机宜文字的种师道,这是他与鲁达c杨九指等人的唯一出路。 当然,高守已记起种师道是谁了。 曾经略看过的历史资料中显示,种师道以后很可能会在西北叱咤风云,成为经略安抚使,统帅西军,取得诸多不朽功绩,成就一代名将,名垂青史。不过那历史资料只是概括介绍了种师道,具体如何,并不清楚,何况这里的历史,与他所了解的北宋历史不一样。 未来如何走向?会发生什么?不能确定。 可这并不妨碍他眼下去找种师道寻求庇护,以他经略府机宜文字的官职,在渭州算得上奢遮人物,地位权责上比兵马都监申仲勇要高。只要种师道肯帮忙做主,他们以火烧西夏粮营,斩杀西夏将领的功绩,赖豹c申仲勇等就难以找他们麻烦。 如果鲁达c杨九指等人要留在西北,经略府是最好的庇护所,郑老七也会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赖豹c申仲勇之流绝不敢轻易动他们。 而高守自己,想的却是赚得些盘缠,回杭州去。 不论历史如何演变,他不想参和在这危机四伏的西北,只想回到江南,过清闲惬意的安宁日子,平淡一些也无妨。这是他想要的生活。 鲁达等如果愿意同去江南,他非常欢迎,当然不是带他去打家劫舍,可以合伙做点买卖什么的,不过若他们执意留下,人各有志,他也不会强求,但一定要尽量为他们安排妥当。虽然认识不算长久,但经过这些天同生死,共患难,他们彼此建立了无比坚定的信任,那是一种不必道明,却坚不可摧的情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2章 祸心起 陈排军手按刀柄,退后一步,大喝道:“可有军牌?” 听到陈排军高声喝问,一旁二十几名手执刀枪的守卫,呼啦啦的围了过来,城门上不少哨兵,抓起强弩,利箭上弦,探出头密切关注城下状况。 气氛一下降至冰点,场上立现一股萧杀之气,一触即发,一旁的平民,吓得连连退后。 杨九指暗叫不好,他认识那骑手,正是赖豹的亲随田富,而他们的军牌在出战前已上交,这是申都监的命令,以示陷阵士决死之心,而鲁达与高守是被强征入伍,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给军牌。军牌是兵士的身份证明,丢失的话是个严重罪行,严酷的时候甚至要问斩。田富知道他们没有军牌,故意让陈排军刁难,很可能他是奉了赖豹或申都监之命。 “没有。”高守摊了摊手,率直的给出答案。 杨九指想阻拦已是来不及,心叫一声,完了。 田富狠毒的目光中,闪烁起幸灾乐祸的神色,他嘴角渐渐扩大,对着高守c杨九指等露出张扬的讥笑。 果然,陈排军闻言,即刻拔出佩刀,厉声吼道:“这些人必是奸细,商队串通西贼,领奸细回城,罪不可赦!全部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闻言,众守卫顿时亮出兵刃,大声呼喝着,如狼似虎的冲了上去。 这些守卫都是禁军,个个身材魁梧,军备精良,训练有素,眨眼间把商队的人团团围住,隐隐布下攻杀军阵,杀气凌人。 郑伯吓得当场跪了下来,大叫冤枉,商队里人人惊慌失措,叫苦连连,都没想到临到城门,又遇上这等杀身灾祸,功亏一篑。这次被抓,谁都救不了,从西夏交易回来的货物,就能被认作通敌铁证,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东家也完了。 与乱成一团的商队截然相反,鲁达c杨九指等几人出奇的冷静,冷静到有些诡异。 他们没有一人出声,步伐也未移动半寸,只是手按刃柄,屹立如山,而眼角余光,全部集中在高守身上。 禁军守卫带来的强大威势与萧杀气息,竟没能撼动他们分毫。 田富的出现,他们大部分人心中已明镜似的,若被抓起,又得任人宰割。 经历过生死厮杀,从尸堆血泊中爬起的他们,打开心中狂野的一面,再也不想放弃自己,再也不想任人鱼肉,再也不想愚忠下去! 杨九指等觉得为今之计,迫不得已只能拼杀一番,能逃走一个算一个。他希望至少高守能逃走,不仅是因他欠高守一条性命,也因他认为高守这样的少年郎以后定会有一番大作为,路还很长,不能死在这里。 当然,如何抉择,要等高守最后的决定。 却见高守神态自若,不慌不忙的掏出一块牌子,高高举起,冷喝一声:“这牌子可以吗?” 高守奇异的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高守举起的精致铭牌似乎是黄铜质地,呈半圆状,牌上有威猛虎面浮雕,浮雕下篆刻“帅司”字样。 这铭牌正是种师道当日交给高守的,高守本不想轻易示人,但此刻境况危急,不得不用,他表面镇定,心中却是略有不安,只希望铭牌会有一点效果,他知道,想要唬人,自己可不能表现得没有自信。 效果看起来还是有,看清楚铜制铭牌的人,立刻目瞪口呆,一时间仿若变成了木人。 “帅司” 好一会儿,陈排军才反应过来,他声音柔和了许多,嘴角抽动,似乎想挤出一丝笑容,结结巴巴道,“你是经略府上官?” 此言一出,围住高守等人的禁军兵卒,面面相觑,不由得放下兵刃,往后退了退,心内庆幸没伤了对方,以下犯上可是重罪。 经略府铜制铭牌是经略府高阶官员所有,一般是在官员身上,遇有紧急事件需要差人去办,官员亦可将铭牌交给办事者,意为持牌者如其亲临。 田富看到铭牌,得意与讥笑僵之色瞬时僵在脸上,然后猛眨眼睛,走近几步,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他根本不相信高守会拿出一来自经略府的铭牌,那样一个在破戎寨无人在乎,命如蝼蚁,早该去死的小杂兵,怎么可能突然与经略府扯上关系? 商队哭喊的声音,早已戛然而止,跪在地上的孙伯悄悄爬起来,抖动着嘴唇,匪夷所思的望着高守,几息间经历大悲大喜,让他苍老脸庞有些难以适应,表情显得怪异之极。 附近围观的百姓,见刚才还威风凛凛,呼喝着要杀奸细的陈排军,见到铭牌后,就像是变成霜打的茄子蔫了,都感到非常好笑,更是兴致勃勃的在一旁议论纷纷。 “我们可以进城了吗?”高守没有回答陈排军的话,反问道。 陈排军恼怒的瞪了田富一眼,正想放行,身后有个低沉却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 “何事喧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3章 信任之义 陈排军回头一看,是一位身挂锃亮文山甲,背披靛青色披风,面相粗豪,英气迫人的威武小将,小将身后跟着一队个个魁梧的禁军步卒,看样子是在巡城,陈排军吃了一惊,忙俯身行礼:“折副使” 来者是渭州西军烈武营副指挥使,名叫折彦野,堂堂折家之后,西北折家名将辈出,与种家一样,同是西军中流砥柱,折彦野年岁不大,官职也只是从九品的烈武营副指挥使,但足以碾压守门排军这样无品阶的小军校,更别提他背后还有个强大家族。 陈排军额头冒起冷汗,急切间抬手指向田富:“是他报与卑职,说经略府的人是奸细。” “小的”一脸苦相的田富浑身一震,打了个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猛摇双手不知是想否认还是要表达什么。 “经略府?”折彦野却没理会田富,而是转过身,看向高守,他面带怀疑与戒备,仔细打量了一下高守,又走近两步,仔细端详高守手中的铜制铭牌,“我来看看是真是假” “对对对,一定要细细辨认!”田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跳了起来,凑到折彦野身旁,以他自认为最讨好的姿态,躬身谄笑道,“小的敢保证,牌子肯定是假的,他本是呆傻小贱卒,怎可能会有” 话未说完。 “啪!” 折彦野一巴掌结结实实盖在田富脸上,力道甚大,打得田富带着旋转直接摔了出去,跌在地上,半边脸高高肿起,嘴角鲜血直流。 田富刚哭嚎一声,却又马上紧闭双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吓得浑身震颤,因为一把明晃晃战刀,已架在他脖子上。 战刀刃宽柄长,看起来有些古朴,刀身纹路似有暗红色脉络若隐若现,煞气逼人,内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柄战刀必定喝过不少人血。 手握长战刀的折彦野,横眉怒喝:“持帅司铭牌者,如上官亲临,岂容尔等鼠辈随意辱骂!” 田富平日专善阿谀奉承,在恃强凌弱,杀良冒功时他很爽利,遇到真正硬茬就完全不知所措,眼看脑袋要飞走,他竭力从喉中挤出几个字:“申申都监派派” 虽然说得尚不完整,折彦野也能明白他的意思,田富想表明是申都监派他来的,这是田富现在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保命符。 听田富搬出来自申家的渭州兵马都监申仲勇,折彦野面色不改,眼角甚至流过一丝轻蔑,逼问道:“你是说,申都监派你来谎报军情?” “是啊,不不不” 田富连忙否认,谎报军情乃是重罪,他若承认,就把唯一能救他的人一同拉下水。 “来啊,把他打入监牢,好生审问!” 折彦野不想在这里多耗费时间,城门已滞留不少民众,当然在如此多人旁观下,也不可能没问清楚,就把田富当场格杀,作为渭州北门的轮值城巡,自当谨遵大宋律法。 折彦野一声令下,城门守卫立刻冲过来,把田富拖走。 “你们可以进去了。”折彦野转过头,面色和缓的对高守点了点头。 “多谢折副使。” 高守恭谨的拱手道谢,也不多言,挥手招呼众人起身进城。 高守没想到这块铜制铭牌如此重要,之前以为仅是一个普通凭证,种师道居然把如本人亲临的铭牌交给自己,单单这份信任,就不得不令人倍加感激。 那一刻,彷如有一束破晓旭光,撕裂长夜的黑暗,照在他心间。 而折彦野刚正不阿,处置果断,也让高守颇有好感,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进城,以免夜长梦多。 望着高守的背影,折彦野偏过头,低声对身旁一部曲说道:“跟上他。” “遵命!”部曲会意,转身离去。 直到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折彦野才收回目光,这不是因为少年手中有帅司铭牌,而是因为少年的表现让他心内很是惊讶。 商队人马接近城门的时候,他在城垛上早就注意到了,商队人数众多,目标明显,更加引人注目,一般来说,奸细不会傻到引人注目,而在陈排军认定少年等人是奸细,要当场擒拿或格杀时,少年仍旧从容不迫,稳如泰山,丝毫没有慌张之色。 更奇怪的是,少年身旁有几名汉子,也是毫无惧色,手按兵刃,岿然不动,而目光竟然同是望向那个少年,很明显,他们以少年郎唯马首是瞻,且从他们眸眼中透出的凛然杀意,可以看出,他们个个悍不畏死,极其团结与坚定,这样的顽固死士,极难对付。 直到少年举起帅司铭牌,折彦野这才释然一些,如果是经略府的人,就可以理解了,也所幸是友非敌。 事件结束,城门恢复秩序。 该进出城的进出城,该守门的继续守门。 终于入城,再一次死里逃生,孙伯等心情激荡万分,他们望向高守等人的目光,感激中又多了份恭敬,特别是对于高守,更是有讳莫如深的感觉。 高守是第二次来渭州城,第一次是去年从杭州过来做买卖,只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被人诓骗去城外远郊的“伪市”。 渭州是泾源路的中心大城,房屋楼阁鳞次栉比,街道巷陌纵横交错,此刻路上行人不少,熙熙攘攘,沿街两旁开有店铺,售卖衣鞋c首饰c器具c果品等各式货品,顾客进进出出,今日生意颇为兴荣;也有在街角支个摊的小贩,做些小吃面点的营生,走街串巷叫卖小玩意儿的货郎,吆喝声可以传出好远。还看到许多衣裳破旧,成群,分不清是乞丐还是流民的男女老少,蜷缩在街边屋檐下,他们面有菜色,目光凄惶,时而有行人给予施舍,他们会机械的躬身致谢。 孙伯说,待到傍晚,最热闹的要数酒肆与青楼,每每宾客满棚,远远传出笑语与琴瑟之声。 眼下虽然处于战争状态,有可能会兵临城下,却因宋人对文才的信仰,依然有不少文人雅客出没台榭酒楼,或是吟诗作对,舞文弄墨,或是高谈阔论,挥斥方遒,也有一帮无甚水平,但喜欢附庸风雅的商贾和闲汉,在一旁帮衬起哄。 然而高守心内很清楚,寻欢狎妓才是许多人的根本兴致所在。 这渭州城远无江南杭州c江宁一带繁华富庶,不过该有的都有,习俗也大抵相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4章 老相识 “哎啊,今日正值中秋佳节!” 孙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叹连连,“人老不中用咧,这么大的日子都给忘了,见到四处张灯焚香,街市格外热闹,才记起来。” 中秋节? 那么,现在是绍圣四年的八月十五了。 正觉得如今弓拔弩张在打仗,渭州作为边城,为何有那么多民众出来逛街采购,脸上还挂着喜庆感觉?上次来可是清冷的很。 中秋节是大宋仅次于春节的重大节日,意味着丰收与团圆,而战事未休,民众仍如此热衷,可见庆祝中秋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之重。 高守想起前世物质丰富,和平安定,但过节却越发没有节日感觉,看来一定要大众诚心着重,才能有过节的氛围与味道。 在这家人团聚的日子,高守不免也想起再也无法相见的家人,心内郁郁。不过他看了看鲁达c杨九指等欢笑远去的身影,郁闷感觉顿时消失大半。经历生死一线的残酷厮杀,让他懂得,忧愁与怨艾毫无用处,在弱肉强食的世道,只有心志坚定,奋勇前行,才能生存下去,若不这样,他也无法安然站在渭州的街市上。 当然,刚才鲁达与杨九指等拉他去喝酒逛私窠子,他也稍稍意动了一下。 鲁达等与几个商队护卫一路行来,已打成一片,商队护卫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把郑老七送去医馆之后,护卫们马上邀请鲁达等去吃喝玩乐。大家在山里野人般奔劳多日,又是刚从生死边缘转一圈回来,不论是对女人还是酒肉,早就饥渴难耐,现在有人请,哪里还有不去的道理? 护卫们有心邀高守同去,却因高守身怀非同小可的帅司铭牌,不敢造次,只能撺掇鲁达去邀请高守。 高守正犹豫间,孙伯却帮他断然拒绝了,原因是高守尚未成年 还有就是,孙伯死活要拉高守先回王家,接受东家的致谢,高守没有马上答应,孙伯老泪又下来了,说高守不同他去的话,就是他的羞耻与罪过。 老人家如此执着,高守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鲁达与护卫等不好再说什么。 高守是觉得来日方长,相对于逛私窠子走访暗娼的简单粗暴,其实他更兴趣去青楼调研名妓的文化生活,当然,主要是歌舞曲艺方面 正想着,前方有一栋红漆楼阁,名曰脂玉坊,似乎刚刚开张,门里飘出一位身穿柳绿罗裙的婆娘,朝着商队扫了一眼,顿时媚眼一亮,笑容爬上脸庞起来,袅娜走近:“哎呀,各位爷可回来啦,进来歇会吧。” 高守看到那厚实脂粉也掩盖不了大量麻子的白色肥脸,忙扭过头去,体验这脂玉坊的兴趣,立马失去。这姿色歪瓜裂枣实在有些惨不忍睹,还有,买的脂粉也太廉价了吧,一笑就唰唰往下掉渣。 唉,毕竟是战时边城,不能与安逸富庶的江南相提并论。 什么?你说歌舞曲艺? 身材差,长相倒胃口,谁还在乎歌舞曲艺! 孙伯对高守奉若神明,时时留意,见高守对脂玉坊了无兴趣,且面有厌恶之色,他心下暗暗赞许,少年郎血气方刚,鲜有对烟花之地熟视无睹,高义士端的是正人君子也。 脂玉坊麻脸肥婆见商队无人搭理,也不以为忤,桃红手巾一摇:“晚些再过来哟。” 除了脂玉坊门口的女人,商队也吸引了脂玉坊斜对面酒楼,一个年轻书生的注目。 年轻书生头戴青黑幞头,一袭胜雪儒裳,面色冷傲,他无意间见到高守的脸,像是见到鬼似的,瞪大眼珠子,张口惊叫出声。 “是他?!” 白衣书生自知失态,忙放低声音,对身旁的老年文士说,“他没死” 老年文士隐蔽的观察了一下左右,好在酒楼喧闹,没有人注意到白衣书生的叫声。 接着,老年文士顺着白衣书生的目光,见到窗下路过的高守,也是颇感意外:“听说他被挑选为陷阵士,料想劫数难逃,还觉得甚是可惜。” “没想到,他能活着回来又为何跟着商队跑来渭州?” “唔,那应该是闯边商队,从北边过来。” “奇怪,商队的人对他好像极为恭敬,他只是个杂役小卒最多,最多会作点小词” 这白衣书生与老年文士,端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座位,边用午膳边留意大街上的情况,如果高守面对面看到他们的话,或许会依稀觉得他们面熟。 他们正是高守在破戎寨遇见的俩乡民,祖孙俩为破戎寨运送来草料,那冷傲少女把肤色涂黑,扮成男孩,被高守一眼识破,产生两句口角,有过轻微身体接触。 黑脸女孩与淳朴老乡民如今却变成文人打扮,举止优雅,穿着讲究,身上一尘不染,两人相貌大有改变。 特别是女孩去掉黑灰的脸蛋,变得精致无暇,白里透红,打扮成白衣书生,更显得俊美异常,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范,惹得对面脂玉坊阁楼上的粉黛,纷纷大开牖窗,指指点点,抿嘴窃笑,频频抛来媚眼,甚至热情洋溢的招手。 白衣书生的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冷傲,依旧没有改变,她毫不理会,自顾自与老年文士细声交谈。 不一会儿,白衣书生离开座位,下了楼,朝高守所走方向跟去。 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起到了极佳的隐蔽作用。 蓦地,她脚步一顿,秀眉微颦,因为她发现有个军健走在他前面,盯着商队,缩头缩脑,看样子也是在跟踪商队,她略微思考后,还是跟了上去,只是她更加谨慎起来,保持更远距离。 她认为仍是该恨他的,虽然高守写在地上的那首短词,很有可取之处,那绿袍官员当时看过短词后的神情与表现,也能证明,可他孟浪地触碰了自己的清白身子,又骂自己是烦人的黑脸丫头,还一副爱答不理无所谓的样子,甚是可恶,不能原谅!只是,之后听说他已被选为陷阵士,当晚便要出战,瞧他那不堪一击的傻愣模样,必是有去无回了,又觉得有一丝怜惜,淡淡的纠结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恹恹滋味在心头萦绕。 离开破戎寨这几日来,时常会记起那首带给她震撼的短词,心下默诵,很是喜欢,却越来越觉得短词不可能是那小兵卒所作,想必是少年从别人那学来,因为少年若有那等才学,怎会是流落在破戎寨喂马的低等杂役小卒?如何毫无半分那些才子的倜傥洒脱,彬彬有礼? 因此,他怎可能作出那首绝美词句? 但是,不知为何,她更想得到确认的答案,再次见到少年后,这种想法,越发强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5章 端倪初现 高守并不知道身后有两人一前一后盯着,他径直随孙伯来到王家宅邸。 王家宅邸规模不小,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只是门楣冷清,人气不旺,屋檐角梁上的悬鱼木雕已有残破,尚未修整,边角的蛛丝,也没清理,不过院子里的供桌已摆上果品饼酥,看样子是为晚上焚香祭拜夕月做的准备。 一路行来,孙伯给高守介绍王家的情况,高守此前反反复复的听孙伯唠叨过,但没有这次详细,甚至有些涉及到家族,特别是关于王家大小姐部分。 他人家里的事,高守毫无兴趣,可老人家善意殷殷,言语真诚,他不忍心打断,耐着性子听完,也觉得王家甚是不易。 王家濒临破败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以申家为主的西北商家的挤压,另一个,是王家主人王博翊能力不足,且无心经营,遇到难事,不去面对,总是逃避,喜好借酒消愁。而王博翊的女儿王家大小姐年方二八,却聪慧伶俐,反而有些经商天赋,善于处理生意上的问题,接人待物方面,也较能长袖善舞。 但王博翊不肯把经营权力完全交给女儿,在关键经营策略上,他说了才算数,屡屡遭受重大损失也不放手。就如这次闯边走私,王博翊不但投入所剩无几的全部资财,还抵押房屋c店铺,借了一大笔高利贷。对于这种孤独一掷的赌博式做法,王家大小姐极力反对,她也不信任申家人,而且这个路子是申家人给的,高利贷也是向申家人借的,其中很可能有诈,风险极大,可是王博翊不听苦劝,一意孤行。 果不其然,被王家大小姐猜中,入申家彀中了。 若非高守等人搭救,王家此番将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不仅仅是血本无归,宅邸与店铺等抵押的一切,都会被申家收走,而申家无比心黑,说不定算来算去,王家还要欠下一屁股债,到那时,王家想脱身回杭州都不能了,申家不会放过他们。 说到这里时,高守看到郑伯眼神中透出深切的恐惧,似乎后怕不已,然后他的眼泪在高守的预料之中,再次夺眶而出。 曾听说,有些人越老越像个孩子,高守算是感受到了,孙伯泪腺的发达,不亚于孩童。 相比王家,高守更想了解申家,申仲勇差点害死了他,而田富的出现,表明申家对自己仍然有很大威胁,未知变数难以预测,他需要知己知彼。 从郑伯口中得知,申家在西北发展了近百年,根基极其深厚,资财与产业难以计数,其家族渊源据说可回溯到隋唐时期的北方豪族,如今家族子弟与党羽遍布在泾源路军民之政,包括财赋c刑狱c漕运,甚至地方学事上,都有他们的人,最为要害当是财赋c漕运,若是完全掌控,就等于掌握了粮饷,足以掣肘经略府的权力,间接制约西北几十万禁军与厢军。 不过以目前情形看,负责财赋c漕运的泾源路转运使不是申家人担任,申家还达不到完全掌控,但泾源路转运使与申家互有往来,提拔了申家人为幕职,可谓关系密切。 而泾源路最高统帅章经略威望甚高,深得朝廷信赖,上任几年来,致力整顿,发展军力,固防边塞,竭力提拔申家以外的人才,正在逐渐消除申家对泾源路诸司的影响。 虽然章经略地位不断稳固,可申家势力,并未明显削弱,传言这是因申家跟汴京某位权柄人物,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用孙伯的话来形容渭州申家,那就是惹不起的豪强。 孙伯本要叫人提前回家通知,以便让东家隆重迎接高守,但被高守阻止,高守不喜欢张扬,希望低调行事,孙伯见高守执意如此,只能顺从。 牵着马匹进入后院,孙伯安排人手,把几乎用命换回的货物,慎重的卸入库房。 那条闯边商路时常有人走,惯常不应有官兵劫杀。榷场关闭后,大宋与西夏截断官方市易往来,不能互补,造成某些物资的紧张,因此大宋官府对运送战略物资去西夏是严厉禁止,但对于从西夏运回大宋的物资,大多睁只眼闭只眼,比较宽容。毕竟取西夏物资来充实大宋,并无多大坏处,多点马匹c毛皮等匮乏战略物资流入市场,还有不少好处。王老爷正是了解到这些表象,又被丰厚利润所惑,才坚持组织商队闯边关,只是没想到 但不管怎样,货物安全运回了。 孙伯等心头大石终于完全落下,这等于是挽救了濒临崩溃的王家,将获得丰厚利润,又正逢中秋佳节,他们暂时抛开心内阴影,有说有笑起来,不过对途中的生死境遇,他们绝口不提,能被选入闯边商队的人,自然懂得嘴巴严密的重要性。 看门的下人告诉孙伯,王老爷外出未归,主母卧病在床,大小姐在前厅会客。 孙伯处置周全后,领着高守,兴冲冲穿过回廊,来到厅堂,想给大小姐来个惊喜。 行至厅堂门口,孙伯听到传出的声音,却突然眉头大皱,停下脚步,局促不安的对高守小声道:“是,是申家三少爷申玉才” 高守示意孙伯,不着急进去,先听一听,他也没想到会在王家遇到申家的人,情况还不了解,现在贸然出去,不合时宜。 孙伯点点头,略带窘迫的告诉高守,申玉才是过来逼婚,申玉才早前在庙会上偶见王家大小姐王雪如后,顿时惊为天人,誓要娶得王雪如,王家暗中一查证,知晓申玉才生性恶劣,浪荡好色,家中已有一正房与三妾室,却还整天在外沾花惹草,时常做出欺男霸女的腌臜勾当。 王家再没落也是江南大户出身,自然不会明知是火坑,还把女儿推下去,便以王家这脉无子嗣,王大小姐以后要招婿入赘为由,婉拒申家。但申玉才没有善罢甘休,不时带人亲自登门造访,虽没明着威逼,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王老爷向申家借贷后,申玉才更有了话头,而这次王老爷又选择逃避,让女儿王雪如独自面对。 高守还从孙伯口中意外得知,申玉才正是渭州兵马都监申仲勇的独子。 真是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6章 真面目 高守与孙伯所站位置,恰好是一扇打开少许的木窗,透过木窗缝隙,可以大略看到厅堂中的情况。 以目前厅堂中的交谈氛围来看,并没有想象中针锋相对的紧张,反而是一派和气,谈笑风生,孙伯所言的“逼婚”,似乎有些夸大其词了。 “雪如小姐的才学,也是非同凡响,把我词中隐喻一语道破。”说话的应该就是申玉才,二十来岁的样貌,身着暗紫锦衣,腰挂一枚鸡冠色西域红玉佩,看过去文雅倜傥,风度翩翩,面相贵气俊朗,只是他眼神飘忽,看人不正,而他很是苍白的脸色,突显了他眼袋的青黑,仿佛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厅堂上共有五人,申玉才身旁站着两个一高一矮的家仆,有个王家丫鬟端着青瓷茶壶,来回伺候。 申玉才正对着高守,此刻他正满面笑容,向一位端坐椅上,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女子,作了个揖。 那女子就是王家大小姐王雪如了,她背对高守,坐姿端庄,发髻下长发如瀑,直达腰际,身形略显单薄。 “不敢当,玉才公子谬赞,小女子对诗词只略通皮毛,甚是浅薄,切勿笑话了。” 王雪如语声似春风拂面般轻柔,听起来十分舒坦,让人闻声便油然而生一种亲和感觉,她与申玉才交谈如同普通熟人会面时的正常交流,方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因家中处于极大危机与劣势而显得低声下气。 从两人的交谈中,可以知道,刚才申玉才展示了文采,赋词一首,王雪如的点评令申玉才大为高兴,接下来,申玉才似乎觉得遇到了知己,继续就词赋心得方面,兴致勃勃的清谈起来。王雪如应对自如,时而不着痕迹的抬高申玉才,赞上一声,时而点到为止的道出自己观点,评论一句。 虽然厅堂中滔滔不绝讲话的是申玉才,但高守看得出来,真正掌控话题与气氛的,是王雪如。 前世见过不少冰雪聪明,善于交流的女子,那是她们大都受过高等教育,经历十几年,几十年的不断学习和磨练,才能达到那样的水平,可在眼下这个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朝代,王雪如虽是大家闺秀,但必定没有那么多学习机会,且年岁不大,才前世高中生的年龄,为何能有这样的应对能力? 除了有过人天赋之外,想来该是与她的经历和成长环境有很大关系。家族摒弃,他们一家人从富庶安定的江南,远赴动荡的西北边城;父亲懦弱,逃避现实中的困难,堕落于杯中之物,她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眼睁睁看着整个家迅速破败,流离失所,一个是选择面对困难,坚强的挑起家里重担,包括待人接物与家族生意,很明显她选择的是后者。只是,她的父亲,又极爱面子,为了维持一家之主的地位,不肯完全把权力交给王雪如,还不时的制造些乱子,让王雪如措手不及。例如,这次借贷去闯风险极大的边关,实际上,那是申家人设计的一个大陷阱,那王老爷毫不知觉的拼命往里面钻,捅下篓子后,又逃避不管,醉生梦死去了。 作为女儿,王雪如只能苦苦支撑,见招拆招,所以她就必须经历一般人家闺女不必经历的事物,这些经历与面对,也让她学会很多,迅速成长。 想到这里,高守对王雪如不免生出一分怜意,她这般聪慧懂事,坚强勇敢的品质,十分难能可贵,若换做现代社会,她这年纪不叛逆任性闹翻天,家长已经要烧高香了。 至于王家商队这事,加上刚刚得知申玉才对王家大小姐的企图,几个线索串在一起,事情渐渐明朗,这从头到尾就是申家势在必得的可怕阴谋,并非偶然。 首先申家可以遣人到王博翊面前,大说闯边关收获多么丰厚,多么靠谱,怂恿也很想改变家里现状的王博翊倾其所有,抵押宅院店铺,借了申家所控制典当行的高利贷,不管不顾的赌上一回。 然后,等王家商队满载而归时,派出亲信,在半路上进行劫杀,不但凭空获取大量值钱货品,人头还能拿去请功。反正换防之后,破戎寨不再由申家人掌控,那一条走私通道就要废弃。 而另一边,王家等不回商队,还不起高利贷,只能认栽,抵押物一并被收走,如果不够偿还,高利贷利滚利之下,可能还要欠下一屁股债,到那时,王家就不是没落那么简单了,为了生存,王雪如不得不嫁给申玉才,全了申玉才心愿,申家也娶得名正言顺,还能捞个救济他人的好名声。 不费吹灰之力,人财两得,功绩名声全有。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够狠毒! 由此观之,申玉才甘于被王雪如牵着走,不急不躁的谈诗论词,摆出谦谦君子的文雅姿态,并非全然是智商被碾压,而是他也胸有成竹,预知了结果,认为王雪如很快将成为他的人。以正常情况预测,在申仲勇只手遮天的控制范围,又是荒郊野岭之地,收拾一小队商旅,当然是探囊取物般容易了,没有什么悬念。 从申玉才的表现来看,他应该还不知道半路杀出自己和鲁达等人,已吓退前来劫杀的赖豹,让王家商队逃脱虎口,安然归来。 高守稍稍侧头,瞄了孙伯一眼,孙伯眼睛盯着申玉才,从他目光中的愤恨程度来看,他早已想明白前因后果,自己所料不差。 不一会儿,孙伯的眉头拧得更紧,因为厅堂上的状况发生了变化。 申玉才身旁那个瘦猴似的矮个仆从,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文书,在手中有意无意的晃了晃,似乎是在提醒申玉才什么。 申玉才训斥了仆从一句,然后注意到仆从手中的文书,像是忽然清醒似的,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你看我,记性恁地不好,光顾同雪如小姐探究文道,忘记了此行还有一件重要之事。” 申玉才指了指矮个仆从手中的一叠纸,又笑吟吟道,“这是令尊在我家当铺签下的借贷契据,以及抵押的地契等,明日即是最后期限” 终于露出了獠牙。 王雪如呼吸微微停顿后,仍然语气如常:“哦,此事全凭家父做主,家父尚未归来,还望玉才公子原宥则个,不知可否宽限几日?” 申玉才接过仆从手中的一叠文书,随意翻了翻,一副故作思虑的为难样子。 他还未出声,一旁的矮个仆从已接过话来,毫不客气的说:“你们王家也是做买卖的,也应该知道商家最重诚信二字,白纸黑字立下的字据,哪有随意更改的道理?” “你这狗才!不得对雪如小姐无礼。”申玉才喝骂了一句。 “三少爷,冤枉啊,小的说地是实在话,当铺的刑掌柜说了,明日王家还不了债,就要按字据过来接收屋子,清点财物,若是不够还债,还要告王博翊欠债不还,抓他下狱!” “胡说,没有我的话,刑掌柜他敢擅自做主?” “是大老爷的意思。” “唉啊,是我大伯的意思?家族生意大小事务,如今都由大伯管着,他那人不太好说话”申玉才故意顿了顿,瞅了一眼王雪如,见她神色没有太大变化,略有失望,他很快又洋溢起笑容,接着道,“不过,我与雪如小姐如此有缘,当然也得为你们王家着想,决不能看着王家陷入如此凄惨境地,这几日我冥思苦想,总算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演技太差了! 申家主仆两个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又是威逼,又是恐吓,绕了一圈,然后亮出酝酿已久的杀招,以实现真正目的。 伪善嘴脸,尽显无遗。 这种套路,前世遇见无数,而且申家主仆默契度不够,台词不讲究,表情生硬浮夸——在高守眼中,这就像是幼儿文艺演出,过家家式的表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7章 佳人之难 王雪如轻叹一声,似乎已经猜到申玉才要说什么,话锋一转:“玉才公子费心了,还是等家父在场时,再讨论此事吧。”她矜持的端起茶盏,浅尝一口,“夕儿,茶有些凉了,快给玉才公子新换一盏上等雀舌。” 她用一句委婉的话,把迫在身上的威压暂时拨开,然后隐有端茶谢客之意,显然也是觉得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唤作夕儿的丫鬟,俏丽娇小,乖巧的应了一声,走了过去,但动作很慢,目光中隐有忿忿之色,似乎很不满申家主仆对她大小姐的无礼。 申玉才有些难受,他正要顺势道出“两全其美之策”,不料王雪如根本没有想听的意思,把他的话堵了回去。话在嘴边却吐不出去,比一拳打在空处还要难受和尴尬,换做在其它地方,他可能会恼羞成怒,可是在知书达理,端庄温婉的王雪如面前,他却不希望破坏自己极力塑造的温文尔雅形象。 申玉才转而瞟了矮瘦仆从一眼。 矮瘦仆从能成为申玉才贴身随从,自然深谙奉承帮衬之道,他立刻会意,又掏出一份文书,递向迎面而来的夕儿:“拿去给你家大小姐看一看,这可是我们三少爷费尽心思,苦心拟撰,都是为了你家大小姐和王家好。” 小夕没有马上接过手,略显戒备的先看了几眼文书内容,小粉脸陡然变色,失声惊呼:“婚约?” 真正意图直接摆出来了! 小夕蹙起秀眉,回头望向大小姐。 申玉才没有说话,故作查看地契文书,只用眼角余光观察王雪如。 王雪如看似早有预料,不为所动,犹自优雅的品茶,仿佛那一纸婚书与她毫无关系。 而高守的目光敏锐捕捉到,王雪如柔弱削肩微颤了一下,看出她内心并不真是那么淡然。 “不错,就是婚约,只要你家在这婚约上签字画押,你们家欠下的所有债务,均可免去,你家大小姐嫁入申家,自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用再受这朝不保夕之苦。”矮瘦仆从趾高气扬的指着婚约,用他的破锣嗓子给夕儿解释里面的条款,当然,他也是说给王雪如听。 “谁说我们朝不保夕?我们王家好的很。”小夕撅着小嘴,忍不住反驳起来。大小姐与申家三少爷说话她不敢插嘴,因为主仆有分,不过现在说话的只是申家家奴,她不用再顾忌。她也是替大小姐在说话,大小姐已经有送客之意,这两个人却还恬不知耻的赖在这边,申三少爷放任家奴大放厥词,大小姐碍于情面,不好对他说什么,而作为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肯定要站出来保护大小姐。 “明日还不出债来,这宅子就是申家的,你们要睡街上去,还好得很?嘿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王家那几分底,你道我不清楚?申家不嫌弃,已是你们王家的福气了,只要两家成了亲家之后,我们貌比潘安,才华横溢的三少爷肯定也少不得要带契你们王家,这等好事,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好了,皮五,就你多事,真该掌嘴!”申玉才打断了喋喋不休的仆从皮五,故意斥责了一句,然后泛起笑脸,转向王雪如,“家奴粗俗无知,多有唐突,还请恕罪,不过这婚约之事,的确正是我想出的两全其美之策,不知雪如意下如何” “大小姐,大小姐,老奴回来了。” 一个激动而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厅堂。 闻言,王雪如美眸中闪出掩饰不住的大喜之色。 转头看去,正是一脸风霜的老管家孙伯,他快步走入厅堂,对着她躬身施礼,他后面跟着个面生的少年郎。 少年郎发丝絮乱,胡乱扎成一束,穿着普通家仆的青色衣裳,布鞋又脏又破,脚拇指晾在外头。 少年郎慢悠悠的走在后面,进了厅堂后毫无表示,一脸新奇的东张西望,料想是没见过世面,不懂礼数的村野少年,或流民子弟,可能是孙伯看他可怜,想收他做个跑腿使唤的小厮。 王雪如对少年郎一眼而过,没太在意,而代表着王家最后希望的孙伯,自然是重中之重,但有申玉才在场,她不能表现得像欢呼雀跃的小夕那样。 她缓缓站起,欠身回了一礼:“孙管家,一切安好?快快坐下,喝盏热茶。” “大小姐,一切安好。老奴站着就行,我还得去找老爷呢,大小姐,我们这次能安然归来,多亏了这位高义士和他的几个兄弟。”孙伯顾忌申玉才等,没有多说路上的遭遇,直接介绍起高守。 “哦,高义士,”王雪如听说一切安好,心下大定,只是没想到本以为是小厮的少年郎,竟是帮助过孙伯的义士,微微一愣,随即对高守施礼,“高义士,请上座。” 孙伯拉起高守的手,恭敬而热情的把他推入座位,满脸堆笑的使了个眼色:“高义士请稍坐片刻,老朽去找我家老爷,即刻便回。” 孙伯说完这句话,跟王雪如和申玉才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的离开厅堂,消失在门口。 老滑头! 高守暗骂一声,这两日来,自己与孙伯相处不错,孙伯本质良善忠厚,也有商人的精明圆润,刚才孙伯使得那个眼色中,满含恳切的乞求与歉意,那意思高守能够读懂,大抵是希望自己在场,帮忙缓解厅堂中紧迫的气氛,替王家大小姐暂时解个围,而他赶去找王老爷禀报和商议,再回头来救场。 王家不敢得罪申家,申玉才已经抛出婚约,直接拒绝会驳了他面子,把他惹怒,孙伯一个管家在这事上也没有说话余地,一时找不到妥善解决的办法。所以孙伯只能先出现在厅堂,切开话题,也让王雪如知道商队安全归来,心中有底,另一方面,也冲淡申玉才主仆咄咄逼人的压力。 而把自己这个局外人,没介绍清楚,就安置在这气氛紧绷的厅堂中,申玉才他们见有客在,也就不至于逼迫太紧,让王家大小姐多出几分回旋余地。 嗯,老子现在就是个电灯泡! 不过,对于这次孙伯“利用”他一把,高守并不觉得生气,一来他与孙伯算是患难之交,这种小忙,既然碰上,帮一下也无妨,这其实也体现孙伯对他的信赖。 二来,刚才在外面,厅堂中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王雪如这样一个十八岁上下的弱女子,就要面对一切,用她单薄身躯支撑家族困局,他多少有些同情,而申玉才作为一个男人,与家奴一唱一和,步步强逼一个弱女子,却装一副文质彬彬的仁义君子模样,高守最是看不起这等虚伪无耻之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8章 大肆羞辱 申玉才此刻一脸的不爽与惊愕。 不爽的当然是好事被破坏,惊愕的是孙伯出现在厅堂。 虽然申玉才无权参与家族大事的商议和决策,但这次的局,是以他婚事做的引子,内中计策,他多少会了解一些,按照他所知道的细节中,孙伯带领的商队目前本应覆灭,可是现在,孙伯却好端端的出现在厅堂中,还告诉王家大小姐“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那不就意味着,劫杀王家商队的步骤失败了吗?怎么可能? 有人帮了他们? 是托词吧,那个什么高义士,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村野穷小子,能帮上什么忙?父亲统御的军队,岂是这等蝼蚁贱民能够对抗! 申玉才脸色阴晴不定,家奴皮五见此情势,也不敢多言。 少女身上自然的一缕幽香飘来,稍稍冲淡了厅堂的松香味,高守微笑点头,回应了过来倒茶的丫鬟小夕。 小夕十三四岁模样,标准的美人胚子,青涩可人,可能由于出身低贱的原因,卖身做了丫鬟,若放在前世,这样天然去雕饰的美貌萝莉,足以碾压一大波装嫩网红。 相比刚才伺候申玉才,小夕动作麻利多了,红扑扑的小脸蛋上笑得像花一般,她微微歪着脑袋,偷偷打量高守,目光中满是好奇与感激,见高守瞅向她笑着点了点头,两人视线交织,她立马垂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小脸儿更红了。 “高义士大恩大德,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只能先以茶代酒,敬恩公一杯。” 王雪如温婉悦耳的声音响起,打破僵局,不太连贯的语气中能听出她也有些许窘迫,孙伯没有介绍清楚,高守坐下后一言不发,脸都没朝她这边转,却忙着与丫鬟眉来眼去,在她看来,略失轻浮,毫无礼数。 但孙伯既然说他有相助的恩情,必定不能怠慢,而且他与孙伯在关键时刻出现,无形中化解了申玉才的逼迫,她心中也是带着感激。 高守闻言,微微一笑,悠然举起茶盏,回敬一礼,基本的礼节还是懂的,只是他心中对人没有贵贱主仆之分,这也是他第一次认真看王雪如的正脸。 定睛之下,高守感觉到整个厅堂仿佛亮了起来,心中暗赞一声,这位大家闺秀容颜如画,清丽脱俗,既有江南女子的精致灵秀,又透着北方女子干练爽朗的气质,两种不同味道结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独特魅力,怪不得申玉才见了,会惊为天人。 不过高守在前世不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屏幕上,见过各类美女无数,还不至于就有什么想法,何况自身尚未安定,有许多更重要事情需要思虑,比如怎样安顿鲁达等人,怎样回江南杭州去,回了杭州作何营生等等。 “你是何人?” 申玉才回过神来,问了高守一句。 他从高守的衣着与举止观察,无一不印证,这是个粗俗蠢笨的乡野下等贱民而已,因此询问的态度倨傲轻慢,相比对王雪如的谦逊尊敬,有天壤之别。申玉才现在极想获知,王家商队是怎样顺利回来的,因此更加不愿离去。 “无名小卒。”高守惜字如金,并不多言,专注点放在了小夕倒上的热腾腾芬香好茶,以及陆续摆上的几小碟果蔬糕点,吃得津津有味,啧啧有声。 他是真的饿了,这些对他来说相当美味,前几天逃亡路上,几乎都是以野果和生肉裹腹,就算与商队同行的这两天,由于商队干粮本就不足,人数又大增,也只能以野果子补充,赶路中没得讲究,遇上未熟透的苦涩野果,也只能将就食用,能填饱肚子就行,喝的也是凉水,哪里及得上这些精致点心与上品热茶。 关于申玉才与王雪如的纷扰,高守觉得说到底,是他们两家之间的事,与自己无关,没必要管太多,多说无益,况且王家商队安全回归,危机已解除。 高守的回答,申玉才很不满意,但碍于场合与身份,不便继续追问,他这样的尊贵人物,对乡野贱民问上一句,已是跌了身份,他黑着脸,颐指气使的瞥了皮五一眼。 皮五立马会意,对高守斥喝道:“兀那小子,我们三少爷问你话,还不如实作答!” 高守慢悠悠的吞下口中食物,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反问一句:“怎生个如实法?” “报上你的姓名,家住何方,所事活计等。” “高守,四海为家,无业。” 高守随意应了一句,口中又塞入一块桂花糕,大嚼起来。前世属于大吃货的高守,对这些纯手工,无添加剂,原汁原味的糕点,暗赞不已。名为雀舌的茶,在瓷盏中呈琥珀色,闻起来茶香浓郁,喝下去神清气爽,口齿稍感苦涩后,会有一层层的回甘,的确是上等好茶。 “果不其然,就是一丧家之犬般的流民罢了。” 申玉才鼻腔中冷哼一声,斜眼扫过高守的眼神中,毫不掩饰他的唾弃不屑之色。 他又转头对王雪如劝道,“现今战乱之年,流民四处乱窜,这些贫贱流民中,不少奸猾低劣之徒,雪如务需小心!即便有恩,也大可不必让他登堂入室,同坐于此,给他几文钱钞,打发走就是。” 申玉才言下之意,是不齿与一介流民坐在一起,要王雪如赶走碍事的高守。 “所言极是,三少爷对王家真是用心良苦啊。”皮五一脸阿谀,恰如其分的帮腔。 王雪如眼观高守不雅吃相,也暗自蹙眉,不过她当然不能赶走高守,不经意间申玉才把矛头转向了高守,有高守在场,她的压力减轻甚多。 且高守虽看起来寒酸,表现粗俗,但似乎也有一分洒脱不羁的感觉,而他眼眸澈亮,相貌堂堂,根本不像一个奸邪小人,更何况,他有恩王家,要赶也是赶走对王家暗藏祸心的申玉才。 当然,王雪如不会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她温和轻笑一声,化开些许僵硬气氛:“敬献恩人钱钞,自然是要的。” 王雪如叫过小夕,对她轻语几句,隐约是要她去账房支取钱钞,小夕莲步轻移,轻盈离去,王雪如顺便转移了话题,“我家现有新货入库,不知玉才公子是否有需要,不如随小女子前去库房一观?” “这个不才在家只顾精研圣人之学,诗词之妙,这买办之事,自有下人操持,从不曾沾手。” “那倒是,文道贵在精一,公子此前的诗篇,锦绣瑰丽,文采飞扬,有此大才,来年必登天子堂。” 顺着申玉才的口风,王雪如又把话题方向定在诗书学问,解开了高守被欺凌侮辱的难堪困境,她言语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高守面庞,心下大觉奇怪,高守丝毫没有她想象中难堪或忿怒神态,他一脸的风轻云淡,自顾自的在垂目沉思着什么,刚才申玉才诸如“贫贱流民”,“丧家之犬”的冷嘲热讽,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29章 有礼相送 高守当然有听到申玉才的出言不逊,对于此类仗着家族势力,妄图欺辱凌压自己的叼毛,要是放在前世,他会表现得怒不可遏。 可他如今二世为人,又历经生死苦厄,冲杀陷阵,拎着脑袋在尸山血海闯了一个来回,许多事物都早已看淡,已更加的沉稳如山,平静如水,不会把心绪写在脸上。 事实上,他刚才测算过,他可在一个呼吸之内,用自己藏在后腰的豁口菜刀,跨过与申玉才的五步距离,一举切断他喉咙。 两个家奴只有孔武有力的高个子需要费些周章,叫皮五的矮个家奴,牙尖嘴利,也就是个一击毙命的货色。 发现自己脑子特别好用之后,高守习惯性把每件想要做的事,在心内筹谋一番,这样能够很大提高成功几率。而且以前可能要花上半天时间苦苦思索的事,如今往往只要一瞬间,即可完成,心如明镜。 就如,杀申玉才主仆三人的念头一瞬而过,眨眼间,他就能从距离c强弱判定c击杀顺序c刺杀角度等十几种情况,预判出最有把握的五个出手方式。高守也没有特意而为,一切自然而然的出现,这或许是经历真实战争,拼死厮杀后产生的某种应激本能。 当然,杀人的念头,也就一晃而过,在这里杀了申玉才主仆三人,王家就完了,鲁达c杨九指等人也会受到牵连,他不会做这样既不聪明,又不负责任的事。 还有就是,高守心内并没有太强烈的恨意,只是觉得申玉才等很可笑,包括他老爹申仲勇的行为,都是可笑又可悲,因为根据他前世所知,以目前形势,过些年北方游牧民族的铁蹄,很可能就要席卷而来,现在所踩土地,将会充斥烈焰与鲜血,申家再如何机关算尽,最终也得落个家破人亡,即便他们投降游牧民族,也只能做番族的亡国奴,一辈子苟且偷生。 可是他们丝毫不顾国家危亡的大局,还一味的为了攫取利益,坑害国人,激发内讧,窝里斗,人性贪婪与腐坏,淋漓尽致的暴露无遗! 高守宛如身处云端,瞰视世间万象,人情冷暖。 因此,申玉才无知拙劣的表演与毫无创意的台词,无法激起高守内心一丝波澜。 其实高守并没太多心思花在申家人身上,他早已转而寻思,自己应该多劝鲁达c杨九指等跟自己一同回江南,不然的话,滔滔洪流,倾天而来时,他们势必难以保全身家性命。虽然,离那个时候可能还有许多年,鲁达也未必会在疆场上阵亡。 这时代,与他所了解的那段历史,有些出入,以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如果他们坚决不跟自己走,那也没有办法,很多事情都无法强求,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鲁达等要是不想去江南,他们倒可以暂时在王家安顿。王家宅院挺大,刚才穿过回廊来厅堂时,看到有两个小别院都空着,足够住下他们几个人,如果王家懂得感恩的话,鲁达等人先住在这里,也能省下不少住宿客栈的钱,他们目前最缺的就是钱,连吃饭的钱都缺。 是了,杨九指说那把西夏宝剑很值钱,卖掉它就不缺钱了,只是西夏宝剑之前给鲁达保管,不知会不会被他们当掉,换酒和女人,可别大手大脚花光了,至少得给我留下回江南的盘缠啊。 钱足够的话,或者还能直接拉一些西北物产,回江南一带售卖,大赚他一笔,当时自己的前身与他族叔,也正是打算倒腾这样的买卖,嗯,王家从西夏带回的货物就很不错,特别是那些貂绒,江南富贵人家极其稀罕此类彰显贵气的物事 “高义士,高义士” 高守思绪被两声呼唤打断,转过头去,看到小夕不知何时,已俏生生站立在身旁,稍带腼腆的轻柔呼唤声,即是从她口中发出。而引起高守注意的,是她手中捧着的朱漆木质圆盘,圆盘上放着沉甸甸的一个钱袋子。 “高义士,两贯钱钞,着实不成敬意,权当高义士上街零用,待我们货物卖得价钱,另有重谢。”王雪如目光真诚又略有一丝赧然的解释道。 高守知道,王家把全部的钱财都压在商队,家中想必拮据,这两贯铜钱,可能已是他们所剩的大部分现钱,他想了想,然后道了声:“多谢。”便果断伸手笑纳了钱袋,收入怀中。 高守营救商队,只是看不过去,顺手而为,没有想得到什么报答,但人家既然给钱,而他又正缺钱,自然也不会拒绝。 得到两贯铜钱,盘缠算是有些着落了,不过若要买匹代步驽马,还差许多,前世坐惯便捷交通工具的高守,可不想苦逼步行几千里回余杭。 就是大宋马匹紧缺,即使是驽马,也相当昂贵,来渭州路上问过孙伯,渭州眼下的行情,最便宜的驽马也要十二贯上下。也就是说,他得到了买马钱的零头。 在破戎寨做了近一年喂马劈柴等苦役,如今看来,也算有个福利——学会驾驭马匹,深谙马匹习性。 上官与骑兵的战马,每天除了定时喂养洗刷之外,还要时不时骑着遛一遛,不然的话会长膘,削弱马匹奔跑与耐久的能力,本来这份活都是上官与骑兵们自己完成,可是破戎寨久无战事,他们渐渐把这事推给高守c鲁达等杂役兵,结果可想而知,鲁达又将大部分活都丢给了高守。 因此,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上官c鲁达等为自己省却了不少盘缠用度,否则买来马匹也不会骑,要想尽快回到江南,就必须弄一辆马车,加上雇佣车夫,这花费可要比单单买匹马多出几倍。 高守自顾思量,没有去在意厅堂中诸人的神色变化。 在他干净利落的收了钱袋子后,场上诸人,都稍稍愣了一下,因为在他们的认识里,别人赠送钱帛,懂礼数者会辞谢再三后再收下,这叫做辞礼,就算普通乡民也大都如此,不然大宋何谓礼仪之邦? 最不济,收下后也该给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惶然客气一番。 可是,高守只简单说声“多谢”,就理所当然似的收下,再无下文。 申玉才c王雪如等平素接触的都是谨遵礼法之人,从未遇见类似高守这样的。 刚才话题被王雪如引向诗文,这是申玉才擅长的话题,他也就顺阶而下,没有抓住高守不放,但在他内心,不仅鄙夷高守,还恨上了高守,因为高守帮助孙伯的商队,就等于间接破坏申家的计划,害得他逼婚的最大凭仗,荡然无存,更是在王雪如跟前,无形中颜面大失。 当然,他根本不相信这卑贱呆蠢的穷小子,会有本事主导商队逃过一劫,猜测过去,最多就带个路之类的功劳。 而高守的“无礼”表现,又让他找到发泄恼怒与恨意的借口,而且高守看起来只是个可以随意揉捏踩踏的穷鄙贱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0章 语出惊人 “朽木不可雕,”申玉才大摇其头,一脸耻笑,“这个粗鄙之徒,还极为贪财。” 申玉才的话很难听,而高守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仍独自沉思状,未做理会。 未得到回应,申玉才更加不爽,冷哼一声,声量转高,义正严词道:“作为大宋子民,贫贱不可憎,可憎的是鄙陋无知,可憎的是不通礼仪,不被教化,同蛮夷无异!这等人,作为大宋子民的资格都不配,如何敢堂而皇之,端坐堂椅之上?” “正是正是,我们三少爷可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圣人门徒,解试甲等,渭州有名的大才子,出身豪门,功臣之后,”皮五不失时机的附和帮衬。 他又指着高守,盛气凌人的喝骂开,“你这劣等蛮夷跟我家三少爷同坐,是辱没了我家三少爷,真该押送去官府,脊棍八十,赶出渭州,发配充军!” “不可如此说高义士。” 王雪如虽然口中护着高守,心下也觉得高守的确粗俗,不遵礼节,有些市侩了。 钱钞自然是给他的,但作为座上宾,应该稍稍推辞一下,主人家也能得回几分面子,王家虽为没落商贾,却也诗书传家,遵礼知仪,度循礼法。 想来他是常年居于荒野,无有教化,未见世面,脑袋也不够机灵,还以为他或许会有不一般之处,此前感到他可能是洒脱不羁,那该是错觉吧。然而无论如何,他有恩于王家,不可让他受到伤害,定要保着他。 “义士?义士助人,哪有贪图钱财的道理?哪里会是没有教化的蛮夷?”家奴皮五在申玉才的授意下,也敢扯高气扬的顶撞起王雪如,口沫横飞,越说越带劲,一副不把高守羞辱走,绝不罢休的样子。 王雪如眉头微拧,不想与越发蛮横的家奴多言,目光投向申玉才。 申玉才却故作不知,侧头它顾。 皮五见此情形,更是得意,甚至气势汹汹的冲到高守面前,满脸讥讽,优越感十足的指着高守的鼻子。 “你这恁没见识的乡野穷贱小儿,怎还有脸端坐于此?别说我家三少爷,你跟我都差太远!我虽下人,可在三少爷熏陶下,也懂得圣人教化,礼义廉耻,施恩不图报” “哦,你也知圣人教化?”高守不经意间冒出一句,打断皮五。 “当然!” 高守看都不看皮五,慢条斯理的喝完盏中最后一口香浓热茶,意犹未尽放下茶盏,咂咂嘴,边把茶盏推向小夕,边淡然道:“那你听说过,子路受而劝德,子贡让而止善的典故么?” 厅堂刹那安静下来。 门外北风吹动树枝,发出哗哗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了。 直到高守伸出两个手指头,在茶盏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两下,示意小夕再添点热茶。 “噗哧!” 小夕忍不住失笑出声,又忽觉失礼,忙捂了捂樱桃小嘴,强忍浓浓笑意,为高守倒茶,纤纤玉指不如之前稳当,洒出几滴琥珀色茶水,她赶忙略带慌乱的拿手巾擦拭桌子,俏脸羞意更浓。 她刚才很是同情孤立无援的高守,见他被皮五当面羞辱,且步步紧逼,心里一直暗暗替他着急,不成想,看似处于绝对劣势的高守,只消一句话,就顶得皮五无言以对。 虽然她也没听过高守所言的典故,但是能让申玉才与大小姐惊愣,她便知道高守这句话大有分量,又见他毫不在意别人,只顾向她讨茶喝,一时觉得极是有趣。 皮五傻眼了,他完全是以为高守低贱软弱,无知可欺,才狐假虎威的诈唬一下,他最多就认几个字,哪里懂得什么典故,见高守出口成章,说得有模有样,他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转头看向他的主人。 申玉才惊诧之后,表情复杂起来,感受到皮五望向自己的求助目光,他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狠狠的瞪了皮五一眼,脸色愈加阴翳。 “高义士说的是儒家著名典故,”王雪如悠扬平静的声音响起,一丝笑意在她脸上掠过,望向高守的目光中异彩闪闪。 她缓了缓,接着朱唇轻启,“子路和子贡皆是孔圣人的学生,有一回,子路救了一个落水的人,事后收受一头牛的谢礼,孔圣人赞道,今后鲁国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救人于危难。” “另一回,子贡为一个在国外沦为奴隶的鲁国人赎身,按鲁国律例,他花费的赎金,可以到官府如数收回,但子贡却谦让不受,孔圣人叹道,鲁国不会再有人为别人赎身了。淮南子评价这两个典故为子路受而劝德,子贡让而止善。” “高义士有恩于王家,王家报恩献钱,义士收下,恰合孔圣人教化,正是德善礼义之举。” 王雪如一席话,确定了高守果断收钱的道德高度与才学内涵,申玉才主仆极力羞辱高守粗鄙无知c无礼贪财等说法,顷刻崩坍,重重砸在他们自己身上,还更加反衬出他们的愚蠢浅薄,他们是自打嘴巴,有苦难言。 刚才,王雪如听到从高守口中说出这典故,也是大为讶异,顿时对高守刮目相看,推翻此前对高守的认识,觉得他原来真个是洒脱不羁之人。 这位年少恩人非但读过书,而且典故运用甚是精熟,这个典故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了,看来他满腹经纶,才学匪浅,仅用一句话,便顶得皮五c申玉才哑口无言,灰头土脸。 此前申玉才主仆嚣张跋扈的做派,令她极是厌恶,苦于不能明言,只能暗中忍受,还要强颜欢笑,现在高守能让他们吃瘪,浇灭他们的威风,心情甚是快意。 有意无意间,她与高守做了一次默契配合。 高守对王雪如的知识渊博,灵敏聪慧,也心生好感,他嘴角一弧,露出温暖笑容,问了句:“可在你家沐浴吗?” 他在荒山野岭奔劳数日,山涧和泉水又不能彻底清洗,身上早就发痒,很想泡个热水澡,且再怎么说,种师道也是不小官员,待会儿去经略府有求于他,至少得收拾干净些,以示尊重。 “沐沐浴?”王雪如又愣了一下,高守大大咧咧得让她难以招架,哪里有向女孩家这样直接问的,但真要是高守救了商队,此恩如同再造,沐浴又能算什么? 王雪如微一转念,立刻温声答应,吩咐丫鬟小夕,先去烧热水等,准备伺候高守沐浴。 申玉才闻言,更是气恼难当,高守居然如此直接的说出要在她家沐浴?而她,竟爽快答应了?! 要知道,申玉才对王雪如本是志在必得,他已把王雪如当作未过门的小妾。 可这里不是他家,他没有权力制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1章 恼羞成怒 “啪!” 申玉才怒气无处发,突然用力甩了皮五一巴掌,皮五摔坐在地,半边脸立时肿胀老高,哀叫连连,眼泪与鼻涕流作一团,与此前张狂嘴脸,判若两人。 “你这腌臜狗才!看你再不懂装懂,丢人现眼,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我叫你说话了吗?下次记得给我闭上狗嘴,否则本少爷定要切下你的舌头!” 申玉才骂骂咧咧,又一脚把皮五踹得在地上滚了几滚。 明眼人都能看出,申玉才是要借着惩罚皮五,把责任推给“不懂事”的家奴,挽回一点面子,可实际上,皮五挨打是因为“太懂事”,另一个高个子家奴一声不吭,一点事没有。而此刻,满脸委屈的皮五,也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吞,只顾求饶,不敢辩白半个字。 “玉才公子,小事一桩,切莫气坏了身子。” 作为主家,王雪如必须给申玉才台阶下,特别是顾忌到申玉才背后可怕家族时。 “身边尽是聒噪蠢才,能不气人吗?也怪我管教无方,唐突佳人了。” 小夕已去给高守准备热水,王雪如起身,亲自给申玉才添上茶水:“且再饮一盏茶,消消火气。” 见一贯矜持的王雪如亲自斟茶,大有面子,申玉才面色稍霁,正要对她说点什么,转眼却看到王雪如回过身,也给高守添茶去了,他眼中对高守的怨恨之色更增,很快隐去,然后干笑两声,拱了拱手,对高守道:“这位高兄,原来深藏不露,请恕不才眼拙。” “不敢不敢。”高守喝着茶,等着热水,拱手回了一礼。 “敢问高兄,师出何人?”申玉才旁敲侧击摸高守的底。 在大宋,教席的身份与家世同等重要,若有幸能拜得名师大儒,即便出身寒门,也有了一个好身份。 “鲁大膀子,听说过吗?”高守随口应道。他看穿申玉才虚伪秉性,知道申玉才前倨后恭,必是不怀好意。 “鲁大膀子?未曾听闻,”申玉才想了想,西北叫的上号的学究名儒,都没有这四个字的,文士名号也不可能如此粗俗。 瞅见高守略显不耐烦的表情,且言语时看都不看他,申玉才刚刚强按下去的怒火,倏地又蹭蹭冒了上来,“你可知,我是何人?” “嗯,他刚才说得很清楚了,”高守指了指噤若寒蝉的皮五,再次拱手道,“申大才子,久仰久仰。” 高守虚与委蛇,不想突生枝节,影响自己回余杭的计划,只是申玉才,好像卯上了他。 “很好,那你还知渭州申家吗?” “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申玉才不满高守的用词,脸色一沉,冷声道,“听你口音,是外乡人吧,那就不奇怪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申家是渭州,不,是西北一等大族!即便是各路经略安抚使,也都得给我们申家几分薄面,凡得罪我们申家的,从未有过好下场!” 以家族权势威胁的意味,昭然若揭。 “正是如此,玉才公子的令尊,也是本州兵马都监呢,对了,玉才公子,此前你说令尊今日将回渭州,应该快到了吧?”感觉气氛又不对起来,王雪如忙又开始和稀泥,并有意无意的对高守眨了下眼睛。 高守心内清楚,王雪如是要他别激怒申玉才,高守也不想搭理这个喜欢仗势欺人的二世祖,是申玉才一直都对自己怀着敌意,抓着不放,还不是因为老滑头孙伯把老子推上来,做吸引仇恨的挡箭牌。 王雪如提起申玉才父亲申都监,一来是想特别提醒自己注意,不要招惹背景强大的申玉才,二来也是抬高申玉才,并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向另处,无形中化解争端,控制场面。 且她引向的话题,是申玉才这样的人最感兴趣的,必有回应。 人才啊! 高守心下不禁赞上一句,前世算上屏幕中的,自己也是阅女无数,见识过不少极擅长言辞与控场的女人,优秀的女主播c女律师c商界女强人c女外交官等,王雪如有同她们相类似的特质,而她从未有过专业训练,那只能说明,她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从王雪如言语中还得到一个消息,破戎寨已换防,申都监c赖豹等今天会回到达渭州城。 赖豹手下田富,已见过我们,看来更有必要先去找种师道了。 申玉才见高守忽然垂目凝眉,以为听到他父亲是渭州兵马都监,高守害怕了,他立时扬眉吐气,稍稍出了一口憋在胸口的闷气,暗下得意,不知死活的小子,知道在你面前的是谁了?知道少爷我随时可以把你捏死了吧?怕死了吧?后悔了吧?卑贱狗才!懂个典故有什么了不起?再让我看到,看我怎么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申玉才不会在佳人面前,说出那些有辱斯文的话,他很快找回谦谦君子的感觉,同王雪如愉快的交谈起他父亲的威名,诸如“近年来,连战连捷,杀敌无算”,“守边有功,即将升迁”等。 也显耀家族实力,“曾有某大家族试图与申家对抗,最后惨败,被兼并”,“去岁老太爷做寿,排场费万金,列席数百桌,来者多有达官贵胄”云云。 申玉才时不时会傲慢的瞟一眼高守,他说这些,也是想让高守听到,他想看到高守在他家族无可抗拒的威望面前颤抖c恐惧。 不过,他有点失望,高守表现依旧淡然,而夕儿很快就出来把高守带去沐浴。 在高守离开厅堂后,王老爷与孙伯也回来了,场面热络起来,他得到了更多的恭维与尊崇,长袖善舞的王雪如,精明能言的孙伯,见过世面的王老爷,一起把申玉才捧得快要飘上了天。 王老爷虽略显畏畏缩缩,但谈及王雪如婚事,他一如既往的委婉说明,王家希望招纳女婿入赘,而不是嫁出去。 王家为延续香火这一说,合情合理,申玉才又少了压制王家的筹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觉无趣。 再闲聊几句后,申玉才托言要回去准备迎接父亲归来,悻悻告辞。 离开前,申玉才又提了一下今晚的抱月楼中秋诗会,表现出自信满满,并暗示家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他在今年中秋诗会将大有收获,希望王雪如密切关注。 王雪如心头了然,知道申玉才潜台词是想说,像高守那样死记硬背几本书,懂几个典故的寒酸措大,根本算不得什么,能作出好文章,好诗词才能体现真才实学,受人称颂,再加上他高高在上的家世与地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今晚抱月楼诗会等着瞧他的好戏。 申玉才离开后,旁边没有外人,孙伯才把回来途中,差点被赖豹等杀良冒功,劫掠财货这事,一五一十的,详细说给王老爷与王雪如听。 王博翊听得脸色数变,惊出一身冷汗,眼中酒意,登时烟消云散。 虽只是听孙伯口中道来,但他也深知其中的万分凶险,若非遇上高守等人,不仅是孙伯和商队完了,王家也要立即惨遭崩败,可谓家破人亡。 听完孙伯讲述,王博翊仰天长叹一声,大叫了一句:“侥幸啊!”然后口中嗫嚅,“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他身体摇晃了一下,有些站不住,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 他不敢再直视孙伯和女儿王雪如的眼睛,脸上满是悔色,恨自己为何执迷不悟,险些断送一家人,商队安全归来的喜悦,顷刻被一盆冰水浇灭,现在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申家人设下的歹毒陷阱,他执拗愚蠢,不听女儿苦劝,偏要往里面跳,王博翊除了悔恨之外,还有焦虑,担心申家还会对王家做出类似勾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且这贼,非同一般,那可是渭州申家! 同王博翊一样,王雪如也心中难安。 不过她难安的不是家庭命运,而是觉得刚才对高守态度不够感恩,保护不够周全,回想起来,她大感愧疚,也十分惊异。 在孙伯口中,这个高守,小小年纪,却能让几个成年兵汉唯命是从,略施小计,就能吓退大队边军,可谓胆略过人,有勇有谋。 而就在刚才,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用一句话,谈笑间便让咄咄逼人的申家主仆无言以对,弄得申玉才不得不借着殴打家奴皮五,要回面子,而且,孙伯还说了,人家拯救王家商队,并不图报,到渭州后就想离开,还是孙伯死活拉高守回到家中。 她心潮翻涌,久久无法平静,即便是刚才申玉才用房契债务威压,她以为将山穷水尽时,也不会这样。自己为何那么傻,给什么两贯钱,他现在心中会怎么想我呢? 孙伯听说王雪如给了高守两贯钱,也是哭笑不得。 高守收下钱钞,孙伯并不惊讶,但高守活用“子路受而劝德,子贡让而止善”的典故,简单而精准地驳退申玉才主仆,这点孙伯完全没有想到,一路上高守没有展露文才,他不知道高守还身怀不凡学问,只能不断唏嘘“真人不露相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2章 伺候洗浴 高守在小夕的指引下,进入一个别院的厢房,厢房半新不旧,不过相当整洁,木床上有干净被褥,从厢房内的清扫痕迹看,应该是刚刚收拾清理的客房,当然,高守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厢房中的一个大木桶。 大木桶里放了约六分满的热水,正冒着腾腾热气,苦命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惬意的泡上热水澡了。 高守心中一喜,扒下衣裳裤子,就往大木桶里跳。 却听得身后一声“呀”地尖叫! 清脆幽扬,是女孩。 小夕,她也跟进来了? 坐在热水中的高守,回头望去,见到小夕僵硬的站在门口,用双手捂住眼睛,确切的说,是捂住整个小脸,可是却捂不住红艳欲滴的耳根,还有那愈发绯红的脖子。 很明显,她看到一些觉得羞人的物事,奇怪的是,这纯真的小丫鬟却没有跑开。 高守笑了笑,自顾自开始搓身体,也不说话,他知道,这样的尴尬境地,说任何话都会让小夕更加窘迫,最好就是不说破,当作不知道。想起王雪如是有交代小夕伺候自己沐浴,也就是准备沐浴物品,木桶c热水之类吧,她还跑进来做什么呢? 正想间,高守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他用眼睛余光观察,是小夕低垂着头,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为他拉起一面画有水墨梅枝的屏风,把厢房一分为二,也把他们互相隔开。 小夕在屏风背后,伸出藕白小手,递来一条洁净布巾,怯生生道:“高高义士,给。” “谢谢!”高守接过布巾,在身上擦了擦,感觉不错,就是短小了些。 “高义士,小婢在门外候着。” “嗯,你出去吧。” 小夕这才走出厢房。 不多时,高守听见厢房外传来孙伯的话语,还夹有王雪如的声音,她似乎有意压低声线,无非是嘱咐些“尽心伺候,切不可怠慢”之类。 孙伯c王雪如离开后,小夕轻轻走了进来:“高义士,老爷衣裳尺寸不太适合,孙伯给你备了一套衣物,暂且换上,我家大小姐已去为义士赶制新衣。” 说着,小夕从屏风后,递来一叠穿戴,面上是件羽蓝厚布窄袖短衣,立着一双半旧平底布鞋,底下应该是些裤子衬衣等,依然是一套仆人的服饰,不过比刚脱下的那套新了不少,洗得很干净。 现在无所谓是仆人衣裳还是千金裘袍,能穿就行,只是那王大小姐就见我一面,都没量过我身体尺寸,就能知道我穿的尺码,跑去赶制新衣?不过,合不合身,好不好看都没什么,相比在破戎寨,已算非常幸福。 有吃有喝,再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浴,还有可爱娇美的小丫鬟伺候,她说话利索多了,看来已平复好心情。 高守瞄了一眼屏风后娇小身影,忽然心生顽黠,想逗一下这个容易害羞的小丫鬟,故意问道:“你可以进来吗?” “这,高义士何何事?”小夕的声音又开始颤动。 “来帮我搓背。” “啊” 听着小夕慌乱的声音,高守心里乐开了,有时候小小邪恶一下,也是挺有意思,算是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小福利吧。泡热水澡太舒服,精神与身体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就感觉有点困乏,很想睡一觉,但后面还有事,逗弄一下小丫鬟,提提神也不错。 她应该会害羞得跑出去了,会不会骂我登徒子呢?像破戎寨遇见那个男扮女装的黑脸丫头,碰下手,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大骂登徒子什么的。 但,这次高守猜错了。 “小婢遵命。” 小夕语气中虽还含有浓浓委屈与羞意,却鼓起勇气,答应高守的“过分”要求,并从屏风后面,缓缓转出身来。 “呃”高守意想不到,她不是很害羞吗,这个时代女孩不都很看重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会? 小夕依旧把头埋在胸前,看不到她无辜眼神和粉妆玉琢的面容,她头上青丝对称结鬟,刘海与两鬓垂下,显得很是可爱乖巧,她眉线明秀,皮肤白皙如雪,此刻,一束橘黄色阳光恰好斜斜透过窗户,映照在她侧脸,能清楚看到她嫩脸上的短短绒毛。 这是个太过青涩的柔弱少女,两鬓与额头上还未干的汗水表明,刚才赶着为自己整洁厢房,准备热水等,已费了不少力气。 “算了,我自己来,你自去歇息。”高守于心不忍,哂笑道。 “高义士嫌小婢伺候不好吗?”小夕却抬起头,明眸中泪光闪闪,委屈与无辜交织成一种我见犹怜的强烈感觉,似乎擦背与离去,相比之下,她更介意离去,她可怜兮兮道,“若是未伺候好高义士,老爷和大小姐定会责怪小婢。” “那也不是好吧,你来帮我。”高守不是扭捏之人,撇撇嘴,把洗浴布巾递给小夕。 小夕接过布巾,暗暗深呼吸了几口,开始在高守背上,轻缓的搓了起来,她动作滞塞,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高守为了让小夕放松,找了些轻松的话题,与小夕闲聊。 “夕儿,你发型不错,谁给绑的?” “是小婢自己绑的。” “那等会儿,也帮我绑一个,同你一模一样,可好?” “噗”小夕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可不可,这可是女子发式呀。” “谁规定我不能绑女子发式了?这样吧,绑成你家大小姐那种扭来扭去头,应该很不错。”王家大小姐发式看起来比较复杂,正中间结成高高的鬟,旁边拧旋几束,互相缠绕,看起来美观大方,端庄典雅。 “扭来扭去头嘻嘻,”小夕抿嘴笑了起来,不敢笑太大声,她很快肃容起来,郑重说道,“不可这样说我家大小姐。” “是哦,我太过孟浪了,你千万不要告诉你家大小姐,否则有损我堂堂大义士形象。” 突然间高守用惊呼哀求的语气,小夕一时难以适从:“小婢” “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可好?” “嗯”小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渐渐的,气氛不再那么窘迫生硬,不再那么有距离感,特别是在高守制造出两人间共有的“小秘密”之后,他们无形中亲近了许多。 大约一炷香后。 高守梳洗完毕,换上干净衣物,走出厢房,深吸几口清新空气,不但没提起多少精神,反而有一种转回厢房,倒在床上冲动,小夕铺的被褥,有一股阳光与松香混合的淡淡香味道,让他感觉心神安宁,很想躺下去睡上一觉。 但是要去办的事,比睡觉更重要,撑一撑回来再睡,没有问题。 守候在门外的小夕,见到焕然一新的高守,目光亮了一下,立刻又垂下睫毛,唤了声:“高义士。” “有劳夕儿了,我即刻要出去一趟,你去跟他们说一声。”本来小夕要带他去客厅,王老爷和孙伯都在客厅等候,可天色渐晚,高守要赶去经略府见种师道,不想再去客厅耗费时间。 说完,高守径直往大门快步走去。 “高义士,高义士”小夕在后面小追了几步,眼看跟不上,高守的身影很快在她眼前消失,只好停下脚步,轻轻跺一下脚,皱了皱鼻子,嘀咕一句,“真是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3章 申家智囊 渭州城靠近中心街市处,有一座占地宽广,气势恢宏的大宅,王家的宅院与之相比,小了好几倍。 大宅正门之上有牌匾,赫然书有“申府”两个烫金大字。 此刻申府灯火辉映,门庭若市,包括申玉才在内的几名锦服老少,以及各色家仆c护院等,站立在大门外翘首等候,更有成群的街坊路人,在一旁等着看热闹,眼神中满是仰慕之色。 蹄声渐大,看热闹的人群躁动起来。 “来了来了,申都监申二爷回来了。” “申二爷镇守破戎寨,保国护民,劳苦功高,我们渭州百姓都应该感谢他。” “就是他儿子申玉才近来虽有才子之名,但以往风评不佳。” “瑕不掩瑜,哪个大家族没有一两个顽劣子弟?” “正是正是,咱渭州真多亏有申家在,申老太爷和申大老爷也是个大善人,每逢灾年,总是开仓救济,施舍粥饭” 蹄声大作,掩盖了众人的私语声。 十几骑威风凛凛的大宋将士,从不远处街边转角现身而出,带着一股萧杀之气,疾驰而来,盔甲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申家开始敲锣打鼓,众人欢呼迎接,风光无限。 申家议事厅。 两侧墙边摆有成对的花锦大彩瓷,朱红茶几上陈列名贵玉质玩物,墙壁上的名家字画也平添不少文雅气息。 前来拜见的申玉才等诸人,皆已退下,议事厅中只留申仲勇与申伯德俩兄弟。 “大哥,老太爷这次亲去汴京,可有传回消息?”换上一件绯绿大氅的申仲勇,放下手中茶盏,目中精光闪闪,盯着申伯德问道。 申伯德比申仲勇胖了不少,圆脸白净,颔下几根稀疏短须,乍一看过去一脸和气,细看之下,其实是喜怒不形于色,城府颇深。几年前申老太爷退居养老,作为嫡长子的申伯德,接任家主之位,主事整个庞大的家族产业,只有遇到他无法处理的重大事情,才会禀报申老太爷,让申老太爷做最后的决定。 这次申仲勇被经略府以换防名义,调回渭州城外休整,对申伯德来说,就是无法处理的大事件,因为这就意味着申家暗中经营数年的走私通道,被一朝斩断,失去了巨大的财富来源,想要再找一条通向西夏的安全走私商路,又不知得耗费多少时日了,现如今两国交战,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让申家主事者担心的,还不是财富的损失,而是经略府这番举动的真正意图,特别是章经略的真正意图。 这任经略安抚使不比以往,章经略非但能力非凡,深得官家信任,而且有个亲兄弟,乃是当朝宰相,如日中天。 不过,申家是西北豪族,根基深厚,脉络盘根错节,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章经略相公要强行动摇申家根基,很可能是两败俱伤。而且申家行事隐秘,在西北一带声望颇高,大多百姓根本不知道申家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大多看到或听到的,只有申家救济灾民,扶助贫弱的善举,何况申家还特意养了一帮门客闲汉,四处宣扬申家的好处,而对于知悉申家根底的,会被打压得不敢张口,否则必会招来无端灾厄。 因此,即使经略府想对付申家,也很难找到突破口和证据,当然,想动大家族还得有朝廷的支持。 而换防毕竟影响重大,申家不得不防,申老太爷不顾劳顿,带上重礼,亲自去了汴京,一来巩固京城关系,二来也能顺便打听消息,掌握些朝廷动态。 “有,爹传来四个字大势在握,可见形势尚有利于我们,二弟不必太过紧张。” 申伯德笑了笑,不紧不慢拿出一张小小笺纸,展示给申仲勇看。 申仲勇瞄上一眼,神情顿时缓和下来:“如此甚好。” “你书信上说,看到西夏那边冒起大片浓烟,可知出了何事?”申伯德问道。 “我使人去西夏营寨问过,可嵬名家不见我的人,传话说是我派去的几个小卒,在那边放了把火,把山给烧着,虽已扑灭,但西夏人极是不悦,差点把我的信使给杀了。” “山火?”申伯德揪着颔下断须,拧着眉头,沉思片刻,说道,“商路虽断,与嵬名家关系不能断,维系着情分,往后还是要合作的,可别让几个小卒,误了大事。” “区区几个老弱剩员,翻不出风浪。” “二弟不可大意,愚兄觉得若只是放火烧山,西夏人不会如此愤怒,可能不会那么简单。还听说你那几个小卒,已逃回渭州,在城门口与烈武营差点发生冲突,你手下田富也参与此事,最后却给绑走问罪,而其中一小卒手中握有经略府铭牌,这是为何?” “我迟归半个时辰,为的就是先去烈武营要回田富,烈武营那个小小副指挥使折彦野,竟敢折我情面,甚是可恨!”申仲勇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 “折家根基远在府州,手握重兵,世代勋贵,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必招惹,种家也是如此,关键是章经略特意招揽重用折c种两家,其深意,你我不得不多多思虑。”申伯德想得更远,表现得更加老谋深算。 “对了,大哥一提起种家,我倒是想起一事,小卒手中铭牌,应是得自种师道” 申仲勇想起高守等出战当日,种师道来过破戎寨,还手下说种师道与高守在寨门外有过交谈,而高守在城门祭出经略府的铭牌,串在一起,明显就能得出结论。 他还猜测,种师道可能有指点高守一二,否则平素里呆傻懦弱的杂役小卒,如何会在当晚主动请求出战?而种师道这样做,又是为何? 更为可恶的是,那几个该死弃卒,居然鬼使神差的破坏了截杀王家商队之事,费尽心思设下的万全之策,探囊取物般的一石三鸟之计,竟功亏一篑,而那两日要筹备换防交接事宜,该抹掉的痕迹要抹掉,又担忧经略府的真实意图,也无心多想,只派出田富去打探消息,不想,田富陷害高守等不成,却被高守反将一军,让守城军抓了起来。 申仲勇把这些大致说出,申伯德安静的在一旁听着,未插一句。在对付王家的事情上,他是主要谋划者,对此本还颇为得意,既能满足侄儿与二弟的心思,又能吞没王家财产,把王家玩弄于指掌之间,一举多得。 直到申仲勇轻蔑的说了句:“几个弃卒,蝼蚁小贼而已。” 申伯德这才出言,“问题是,他若攀上种师道,而种师道勾管机宜文字,是章经略身边肱骨之臣,只怕” 申仲勇眉毛一挑,声线转高:“怕啥?大哥无需多虑,几个无用弃卒罢了,进了咱渭州,还怕他能逃得出手掌心?我随意拟一潜逃之罪,就能让他们死无全尸!”申仲勇目光中狠厉杀气,喷薄而出。 申伯德点点头:“那倒也是,小卒当然不成气候,主要还是要注意经略府动向,目前能看出迹象的,只在折彦野与种师道身上。” “大哥说得是,要我换防说不定正是种师道出的诡计,那天他打着替经略相公巡视的名头,来到我破戎寨,亲自通知我换防,态度傲慢,实在气人,种师道与折彦野既是驳损了我申家,总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还未到撕破脸皮之时,眼下事态复杂,且待父亲回来后,从长计议。这样吧,我们先来个釜底抽薪的老办法,从军饷粮草上制约经略府一番,明日我便传书给转运使手下办事的四堂弟。另外,西夏那边的路子,先停一停,我这边把粮米c绢布c药材等价格抬高,多少弥补些损失。你趁这段时日,多多扩充兵卒,讨要粮饷军械。”申伯德望着门口的雕花梁柱,微微晃着脑袋,说出心中定计。 申仲勇想了想,眼中杀气稍稍缓和,点点头:“还是大哥思虑周到,好,就按大哥意思去办。” “对了,愚兄还有件大事与你相商。”申伯德脸上泛起神秘笑容,目光转到申仲勇脸上。 “大哥尽管说来。” “愚兄近年,一直在为玉才寻觅出仕良机” “说起那不肖儿,我就来气!整天不求上进,只会渔色耍玩!” “二弟稍安,你被调回,却也带来个好机会,愚兄将计就计,已铺好玉才最佳出仕之路,且听我道来。”申伯德抿了一口茶,望了望左右,俯身过去,把心中计策,在申仲勇耳边细声道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4章 面见种师道 经略府乃渭州重地,气势恢宏,不难寻到,高守手持经略府上官铭牌,守门卫士不敢怠慢,立刻进去通报种师道。 不一会儿,高守在守卫带路下,见到了种师道。 见面后寒暄两句,高守开门见山,把那天见面后,如何出战,如何应对,如何回来,大致说了一遍,过程中种师道公务繁忙,不断来人,有事务要他处理。 因此高守只说事情经过,而自己怎样用计,怎样指挥偷袭,包括一击格杀敌方上将等细节,大都略过,倒是鲁达等人的武勇,他着重提了一下。 因为他今天主要目的,不是来为自己邀功,而是要安置鲁达c杨九指等人,为他们寻一条好出路,如果他们不想一同去江南,希望种师道能收留庇护他们。 而他自己,在事情了结,盘缠攒够后,会尽快回江南,这里没有他想要的生活。 当种师道听到,高守等人,发现西夏暗藏的屯粮大营后,脸色大变,马上放下所有公务,命令卫士与随从,不准任何人进他房间。 而听闻,高守仅凭十个大多老弱的陷阵士,利用毒烟和火攻,破了西夏粮营,种师道大惊之余,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态,时不时的发出疑问,因为他得到的战报,是西夏那边只燃起了山火,很快就被扑灭,西夏未造成多大损失,无人员伤亡。 当然,战报是破戎寨申都监发回来的,不一定可信,但是,他与高守也仅有一面之缘,只是怜惜他颇有文才,不想他白白死于疆场,顺手帮一把而已,也谈不上有多大信任。 对于高守所言,种师道不敢轻信。 种师道收到的破戎寨战报,申仲勇每每以陷阵士夜袭西贼,还不时有所斩获,完全不似高守所说,陷阵士多为老弱病残的弃卒,夜袭等于送死,每次俱是有去无回。 而且仅凭十名弃卒,焉能烧破西夏粮营,立卓绝大功而回? 岂不自相矛盾? 再者,大宋自十几年前永乐城大败,西北精锐死伤惨重,元气大伤,近两年来,才逐渐恢复,却也胜绩不显,如果真是破了西夏粮营,那这绝对是几年来首屈一指的卓越战绩,其最大意义是纵深影响两国战势,对大宋极其有利,是个绝佳战机,所有战略,都要赶快重新商议与部署,大可全面由防转攻。 然而西北几十万大军,上千将佐,都得不到如此大胜,十名老弱小卒,如何能办到? 这不是夸口,又是什么? 可能是高守等畏死,到了西夏领地,随意放了把火后就逃回来,怕受责罚,便虚构粮营,谎称破敌。 可是,观其坦坦荡荡的神态,听其对答如流的言语,种师道又感觉高守不像是在撒谎。 因此,惊疑未定。 高守察言观色,知道种师道难以相信自己说的话,这也很正常,自己口说无凭,而身居要职,阅历丰富的种师道,怎可能一轮言辞之下,就能相信才见第二面,没有深交的小卒。 当下他也不多言,下次来把鲁达手中物证,陈列出来,他的话就能得到佐证。这方面还是鲁达c杨九指等有经验,死活把野猪皮囊带了回来,这是最有利的凭证。 野猪皮囊中装满的耳朵,西夏将领的首级,当然还有那把西夏将领佩剑,希望鲁达等人没有把佩剑卖了。 反正这事对他来说,并不着急,他这次来,主要是先探个路,确认种师道是否真愿意帮助他们。 种师道的怀疑态度,并无不妥,反而可以看出他行事谨慎,从不虚言,换句话说,种师道是个可以信赖的正直之人,鲁达等人投靠他,自己可以放心。 虽然高守现在的身份,是一介小卒,种师道比他高不知多少阶层,也颇有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场,给人感觉如同一柄磨砺十年,锋锐森森的利剑,但高守并不自惭形秽,畏畏缩缩。 二世为人的高守觉得,两人身份再如何悬殊,究其本质,不过是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交流,生命本身没有高低之分,之所以身份有高低之分,无非就是因为别人或自己如何看待,况且不论高低强弱,生命终归一抔黄土,又有多大区别? 所以,活在当下,把有限的生命,活得有滋有味,逍遥自在,是高守这一次生命新旅程的理想。 但要实现这个理想,还需努力,首先当然是回到安定繁华的江南水乡。 鲁达等人不知回到王家没有,明天一早,再带他们来见种师道,这家伙,带着一大袋血腥人耳和人头去逛窑子,口味也太重了。 “叨扰种机宜了,”高守拱了拱手,想要告辞回王家睡大觉,困乏已久的身体急需补充优质睡眠,咱还处于发育成长期,搞太累,发育不良可不好,“在下明日带上鲁达等所有人,再来拜见,他们手中有凭证,种机宜到时自会明了,在下先行告退。” 陷入沉思中的种师道,眉头皱成了川字形,听到高守告辞,抬眼望了望窗外降临的夜幕,面色凝重:“事关重大,他们今日为何不来?” “这几日太过疲惫,重伤的袍泽兄弟还需要照顾。”其实只留了一人照看医馆中的郑老七,不过足够了,医馆中有两个老郎中和众多学徒负责医治,总不能明言鲁达他们去逛窑子,喝花酒去了。 “也罢,天色已晚,本官也还有要务,此事明日再议。你放心,若有明证,经略府必定还你公正,记你功勋。” 种师道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定定的投向高守的眼睛,捋了捋颔下杂有几根霜色的长须,面色舒缓下来,和颜悦色道,“你应本官召见,远道而来,今晚又是中秋佳节,岂能不留下多叙叙?本官还想聊聊你所作的精妙诗词,且今晚恰逢渭州三年一次的盛举——抱月楼中秋诗会,西北才俊共聚一堂,你不妨与我同去。” 还走不了? 高守心下暗叹一声,他可不想去参加什么狗屁诗会,只想回王家吃饱喝足,在厢房中,好好睡上一觉。 但种师道既然说出口,不好拒绝,种师道有恩于自己,明天又有求于他,何况现在是饭点,王家吃那些点心茶水,只能垫垫底,现在除了困乏,还很饿,回王家也要先吃点东西再睡,在种师道这吃顿好的,再回王家睡觉,也是差不多。 “恭敬不如从命。” “甚好,”种师道见高守爽快答应,心头添上一分信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转头对门外喊了一声,“水长,你在外面吗?” “属下在。” 外头一个清亮声音响起,高守记得,这声音是属于种师道那个随从的,这个名叫水长的年轻随从,在破戎寨也见过面,对自己并不看好,刚才见到自己到来,脸就拉了下来,好像欠他多少钱似的。 “进来吧。”种师道叫了声。 吱呀一声,水长推门而进,疑惑的看了看高守,又看了看种师道。 “你送他一趟,去抱月楼,先点上些酒菜,替我招待招待,”种师道指了指高守,然后又对高守道,“本官公务办完,随后就到。” 高守恭敬的拜别种师道,这恭敬发自内心,作为封建官僚阶级的高官,能如此礼遇下士,实属难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5章 抱月楼盛会 水长领着高守,在经略府庭院走廊间穿来穿去,从侧门出来,上了一辆马车。 驾车的水长一路无话,对高守很冷淡,甚至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瞪着高守。 马车在幽暗的街道上行驶,街道坑坑洼洼,水长横冲直撞,对坑洞不避不闪,木轮马车不比前世汽车,一点避震性能都没有,高守疲乏饥饿的身体,被甩得东倒西歪,要不是抓得紧,说不定已被甩下马车,睡意倒是赶跑了些许。 高守打了个哈欠,忍不住说了句:“可以慢一点吗?不行的话我下去,自己走去抱月楼。” 水长刚开始没有回应,但放缓了速度,后面似是自言自语的咕哝起来。 高守听了两句,总算明白。 水长是担心种师道被牵连,原因是申家不好惹,而高守是申都监旗下的小卒,水长看不起高守,认为种师道没必要为一个小卒趟这浑水,明摆着得罪申家,会影响前程。 高守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还看出了一点——畏惧,水长似乎对申家有畏惧。 这点他与孙伯有相似之处,但孙伯与王家当时已被逼入绝境,孙伯的恐惧更多的化作了愤怒与痛恨。 转念间,高守多少能够理解水长。 抱月楼就在眼前,大门挂着红栀子灯,三层高红漆木料为主的楼阁,楼中通明的灯火,透过木格纸窗,让整个抱月楼彷如一个大大灯笼,散发出馨黄色的柔光。 抱月楼在民房普遍只盖一两层的渭州城中,也算是鹤立鸡群,只是这点高度,还远远谈不上“抱月”两字,当然了,高守是与自己前世所见的高楼做类比,在这还是冷兵器时代的大宋,有些苛刻了。 张灯结彩的抱月楼,显得热闹非凡,人声鼎沸,门口排满了马车与马匹,负责接待的店小二忙不过来。 主要是因这个年代,晚间娱乐项目太少,可选择的无非就抱月楼c脂玉坊这一类能听听小曲,喝喝小酒的地方,所以晚上这些地方汇聚很多人。 从外观看过去,抱月楼并不像专注做皮肉生意的脂玉坊,他更像是个酒楼,但与前世酒楼不同的是,抱月楼又不是个纯粹吃饭喝酒的地方,风月诗词赋予这类场所更为高雅的格调,艺妓歌舞弹唱的表演,增添了许多情趣和风韵。 经历那些所谓的风雅情怀后,归根结底,男人们最感兴趣的,还是最后的保留节目——狎妓。在这一点上,与私窠子没有本质不同,不高尚,也没有多邪恶,其实很大部分是由于动物繁殖的天性导致,好吧,说成兽性也行。 高守之所以懂这么多,除了前世的经验和学识,他还有在江南一带生活十几年的印象,江南富庶繁荣的城市中,他见过比抱月楼更大,更奢华的类似场所,多了去。他以前年纪太小,没进去过,但没吃过猪肉,不等于没见过猪走路。 高守飘飞的思虑,突然被一句话打断。 “这里系马的地方都没有,你自己进去吧,我先走了。” 水长撂下一句话,调转马头,挥起马鞭在空中“噼”地打了个响,驽马四蹄再次翻动,一转眼就消失在黑黝黝的夜幕,只有急促的蹄声,犹自传到耳边。 说好的好酒好菜招待呢? 高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不计较水长把他丢下,反正他也不喜欢身旁有个面瘫脸,自己不欠他任何东西,何必看他脸色。 理解是一回事,喜不喜欢是另一回事。 这所谓三年一度的盛会,进去看看热闹,见识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主要是还能蹭一顿佳肴,刚才在王家吃的糕点果蔬毕竟不是正餐,看抱月楼这架势,酒菜应该不会太差。 这不,美酒的淡淡味儿都飘了过来,依稀还挟有肉汤炖煮出的香味,在这日渐寒冷的时节,喝一口热酒,撸一块香喷喷的炖肉,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高守更觉饥饿,伸了伸懒腰,摸摸鼻子,从黑暗中,走向灯火辉煌的抱月楼。 于此同时。 王家厅堂上。 座上的王博翊,伸了伸脖子,朝门口望了一眼:“这个时辰还未出现,应是不会回来吃饭了,管家,他真有经略府铭牌?” “千真万确,巡城的折副指挥使都验证过。”站立在王博翊身旁的孙伯,郑重的点点头,这已是王博翊第八次问起同一句话,但孙伯仍旧不厌其烦的认真回答。 “虽然他仗义搭救了我们,又身怀经略府铭牌,也读过书,可军健毕竟是军健,即便是高等些的传信军健,家世也可想而知,如何能托付终身?若是,若是被族里那些人知晓,雪如嫁给一个军健,我岂不成为笑柄?这比嫁给申玉才还不如。” 王博翊顾虑重重,说完眼神瞄向对面端坐的王雪如。 王雪如涨红着脸,没有言语,用低头饮茶,掩饰神态的羞涩,全然没有了两个时辰前,侃侃而谈的口才。 她没想到,刚才孙伯会直言不讳的,建议父亲纳高守为婿,以解决申玉才对她阴魂不散的觊觎之心。 在孙伯看来,大小姐急缺一名夫婿,而高守虽年少且身份较低,但冷静睿智,仗义良善,身上散发着一种捉摸不透的不凡气度,隐有雏龙般的潜质,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因此孙伯觉得,可以撮合他们成为一对夫妻。 大小姐成了亲,申玉才就不会这样穷追猛打,这次申家设下可怕陷阱,是要人财两得,顺带还要杀良冒功,诛灭商队,想想都令他后怕不已。 能尽量彻底的解决王家面临的威胁,又能报恩,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可优柔寡断的王老爷,此时却顾虑良多。 “老爷,若是大小姐不能尽快婚配,真不知申家又会捣弄出何等狠毒招数,孰轻孰重?”孙伯反问了一句,就算忠言逆耳,他也要坚持,有过差点被割下脑袋的经历,孙伯似乎骨头更硬,当时他是已经绝望了。 “如儿,你意下如何?”王博翊见王雪如不出声,直接把问题推了过去。 “大小姐眼光可高了,她喜欢能吟风月的真正才俊,才不是那孟浪军健。”侍立于王雪如身后的小夕,插了一句嘴,俏皮巧笑。 小夕只是王雪如贴身丫鬟,可是讨论王家大事,也没有叫她避开,本就说明小夕的地位。 “死丫头,不许胡言乱语!他是恩人,”王雪如笑骂一句,心内思绪杂乱,却也知道必须回答,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理了理鬓边长发:“爹爹,他才一十六岁,女儿一十八岁,不太合适,我们还是尽快处理掉这批货物,变卖房屋,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不能走!你祖父叔伯派我来此开拓市易,这样回去,如何向他们交代?”说到离开渭州,王博翊倒是坚定起来,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老爷,大小姐,你们再考虑考虑。”孙伯又坚持了一下,见王博翊好了伤疤忘了痛,王雪如也不能完全认识事情的严重性,他只能叹息,说到底他只是个仆人。 “孙伯,你一路千辛万苦,又差点死于屠刀,还是先去歇息,别操心坏了身体,我与爹爹会再慎重考虑。”王雪如柔声道。 “如儿说的是,管家劳苦功高,回头自有重赏,先去歇息,此事也可明日再商议。”王博翊也挤出笑容,站起来,亲切的拍了拍孙伯手臂。 孙伯很失望,却也无法,只能施礼退下。 这时,门外进来另一个丫鬟小月,对王雪如说道:“大小姐,马车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这是要去往何处?”王博翊问道。 “约了罗夫人,一同赏月,在罗夫人的杏心园相聚。” “杏心园,罗夫人?哦,是廖刺史的那名宠妾罗氏?” “正是,罗夫人也是我们商铺老主顾,喜欢听我讲些江南风物,因此互有往来。” “结识些达官眷属,也是不错,也是不错,”王博翊感到汗颜,布庄与裁缝商铺他许久未曾理会,基本都是王雪如一人打理,所以根本不知道多了一位有来头的老主顾,“杏心园就在抱月楼旁,抱月楼正要举行中秋诗会,莫非” “爹爹,时候不早,女儿要去赴约了,”王雪如欠身施礼后,裙摆轻摇,款款而去,“夕儿月儿,我们走。” 王雪如的内心,完全不似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可以说是异常沉重。 刚才孙伯说得很详细,除了孙伯自己的见闻,也有他从高守c鲁达等人口中获得的只言片语,这些足以让她了解到,申家人比她想象得还要丑恶阴毒,也更加可怕。 申家几十年来控制渭州一带的市易,包括私市,其势力长期掌管破戎寨等边境防区,保护他们的走私通道,也为他们赚取巨大利益,用这些利益四处结交官员,栽培子孙,豢养大量家奴护院等,积累下滔天权势,称霸一方,无人敢惹。 申仲勇手下要用通敌罪名,处决孙伯等人,但真正通敌的,很可能是申家自己,而且已不是一天两天。 但申家掌控着一切,一点证据都没有,即使有证据,王家为了避免灾祸,也不敢轻易拿出,只能强忍下来。 就好比后背给人捅了一刀,差点送命,知道谁是仇人,却不能声张,有时候迫不得已还要对仇人强颜欢笑,口中称颂,这种感觉,令心内敞亮的王雪如极其难受,却无处言说。 她本是没有心思去杏心园赴约,可这是她与罗夫人几日前就约好的,罗夫人又是她的重要主顾,何况自己也的确喜欢诗词,抱月楼中秋诗会,她已期盼了三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6章 看个热闹蹭个饭 各色人等陆续进入抱月楼,高守也在其中。 抱月楼的小二与掌柜,笑容可掬,极尽热情的招呼进门的客人。 不过见到高守,他们目光从高守身上的衣裳一扫而过,然后就好像没看见人似的,毫不搭理,跑去招呼高守背后的人。 对高守,完全无视。 高守知道,他们是见到自己身上穿仆人衣裳,又无车马代步,所以是这种态度,没毛病,即便是前世那种文明高度发达的年代,也要看衣装车子等,否则在某些人眼中也是没有地位,不受待见,只不过没这么明显。势利眼古今略同。 被小二和掌柜迎上二楼,或三楼的,一看穿戴,就知道非富即贵,地位非同一般。 二三楼中间是架空,样式有点像前世的客家土楼,房间不多,但只要站在房间的珠串窗帘后,就能俯瞰一楼大厅,不过同客家土楼相比,抱月楼尺寸缩小许多,多了封闭的屋顶,结构也有所区别。 除了比较在意私密度的二三楼显贵,大部分人,还是集中在宽敞的一楼,一楼也有个好处,距离戏台近。 一楼南侧有个供艺姬表演节目的小型戏台,一层薄如蝉翼的绢丝帘布垂下,遮住人们的视线,却又若隐若现,朦朦胧胧,平添几分神秘感。 若要文雅些形容的话,那么,这正是,舞榭歌台。 一楼其它空地,除了过道,都整齐排列着座椅。 高守看得出来,越靠近戏台的位置,越是尊贵,座椅的做工与质地都有差别。 他一贯低调,选了最后排,靠角落的一张普通方桌坐下,百无聊赖的观赏此间百态。 抱月楼中,人越来越多,席上大多是戴着幞头,身穿儒裳的文士打扮,有些孔武有力,目光锐利,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今日也大都穿戴儒雅,文质盎然,还有少数鹤氅博冠的道人,头映灯火的和尚,以及鼻高目深的番人,夹杂其间。 欢声笑语,济济一堂。 许多人互相认识或有人介绍,行个礼,便称兄道弟,交杯换盏,个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出口成章,尽显儒雅谦和风范,充满热闹喜庆氛围。 越是有名望,有地位的文士,旁边围的人越多,各种恭维赞颂,不绝于耳。 其中,就有申玉才。 申玉才是在自己坐定后,刚从门口进来的,这位申家三少爷刚一进门,呼啦啦一大群人便围了过去,堆满笑脸,高声恭迎。 申玉才的出现,高守并不意外,他在王家大小姐面前吟诗颂词,大肆表现文采,这样的人,不来诗会才有问题。 申玉才被迎到最靠近歌台的座位,脸上尚未消肿的皮五,在一旁殷情伺候,虽不能入席,但皮五有幸得到一张小圆椅,坐在申玉才身后,这或许是无端挨主人一顿打的补偿。 因为大部分家奴c小厮c丫鬟等随从下人,只能坐在靠近大门口的长凳上吹风,等待主人使唤,包括申玉才另一个不善言辞的高个家奴。 一个中秋诗会,为何要等三年举行一次? 不就是吟个诗词吗,为何以种师道这样地位不低的官员,也觉得是盛会,不能错过? 零零散散听了周围人的话语,拼凑起来。 高守才知,这不是普通的诗会。 这其实是一个西北文人出头的舞台,也是各派别势力招贤纳士的集会。 大宋上下有个共识,诗词不仅陶冶情操,也是表达高远志向,展露过人智慧,体现谋略才能的载体。不论天下大事,还是一方争斗,才智之士的谋略,能起到最关键作用。当然,文武全才,那自然更好。 因此所有大家族或派别势力,都极想招纳赋有才学和前景的名士,强大自己,他们不惜重金,趋之若鹜,即便一时招揽不到,也会示好或用馈赠的方式笼络。 也因这些有名的文士,很有可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凌云直上,紫袍加身,成为朝廷重臣,这样的话,初初给予恩惠扶助的家族或派别,自然会有无穷好处,最不济也与有荣焉,面上有光。 而对于人才来说,最希望的是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如果科考举业一时没有太大进展,暂时选择一个地方栖身,既能得到银钱资助,还能攀上大族和势力,利用他们的关系网,发展人脉,获得举荐等,也是出头的不错方式。 在大宋,朝廷对勋官的恩荫,范围很广,对有些大功臣,不但子孙可以依靠恩荫,不用参加科考就能出仕为官,而且他们的门客随从,也有获得恩荫出仕的惯例,如今大宋西夏交战,正是用人之际,更是大有机会。反正文人大多不用上疆场厮杀,只要在后方挥挥笔杆,出出主意,败则无过,胜则有功。 当然,申玉才这样,本就是大族出身,为的不是攀上某个派别势力,而是要博得更大名声,提高他在别人眼中的地位,以期恩荫出仕时,获得最好的肥缺和任用。 高守以为,申玉才在王家,自信满满,皮五恭其为才子,在抱月楼也得到很多人拥戴,应该是有几分才气。 可是,他听到一些人窃窃私语,说申玉才有买诗文嫌疑,因申玉才从小并无显著才华,却在近一年来,突飞猛进,申家豢养的一帮闲汉和儒士,不停造势,各处宣扬帮衬,让申玉才快速崭露头角。 而且申玉才所作诗词,意境深远,用句清奇,着实与他乖张顽劣性格不符。 所以文人界有人怀疑,申玉才做出的诗词,是别人所作,花钱买来的。 不过,没有人敢于得罪申家,提出质疑,只是暗下流传。 高守突然发现,自己的耳力异于寻常,他瞥见旁桌有人悄然耳语,免不得有些好奇的注意一下,但他没想到,这就能听到他们已经压很低的耳语,要知道,这里可是非常喧闹,面对面说话,声音不大也听不真切。 难道是打熬身体,厮杀锻炼的效果? 有可能,习武熬练有益于身体机能提高,血腥厮杀极大刺激了感官和潜能,山里面亡命奔逃,时刻保持敏锐 反正,耳聪目明皆是好事,以后回到江南,也不可太安逸,需要坚持锻炼。有好身体,才能享受好人生,千古不变的真理。 不知那个族叔现在怎样了,有没有活着回家?他毕竟是想带人出来发财,如果他已不幸死在西北,回去后对他家人,也当照拂一二。从记忆碎片中,高守知道前身对他族叔有感恩之情,有机会顺手回报一个好人,也是乐意。 “这位小哥儿,你是谁家下人?” 侧旁响起一个尖细声音,打断了高守思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7章 有钱就是爷 高守转头一看,见是一个店伙计过来询问,话语还算客气,不过从打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中,能看出一丝轻视之意。 店伙计身后还站着三个青年文士,左观右顾,看样子并不太满意店伙计推荐的座位,他们目光偶尔扫过高守,并没有停留,只是微微皱眉,表现出几分不屑与不耐烦。 穿着王家仆人的衣裳,高守不介意,可店伙计等看来有点介意,确切的说是看不起。 王家虽江浙大户出身,来渭州后却日渐落败,守着两个铺子,苦苦支撑,家仆穿着肯定不如望族豪门那般,锦缎绢衣,只能是粗布衣裳,甚至在肩膀还有个小小补丁。 眼尖的店伙计和三个刚进门的青年文士,以及附近旁观者的视线,都在高守肩膀小补丁上有所关注。 这点,高守之前倒是没有想到。 但他们看不看得起,高守并不在乎:“我不是下人,我是在等人。” 见高守言语间气度不同寻常下人,店伙计呆了呆,转头看到周围人纷纷露出玩味笑意,才不再有顾虑:“那你去门口等吧,这三位公子要做你这桌,今晚座位紧缺,除非预定,否则先到先得,等你家主人来了,我再尽量帮他寻个位。” 尖细声音的店伙计言下之意,还是把高守当作帮主人占座的下人,要高守腾出位置,去门口下人区待着,店伙计语气显得理所应当。 “说得好!先到先得,我既然先得了这个位置,为何要让给别人?你怕我付不出钱钞?” 高守掏出那装有两贯钱的钱袋,丢在桌子上,淡然道,“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我在这坐了半天,也没人招呼,还以为你们不做生意了。” 高守面对西夏成百上千军队,都能冒死前冲,遇到无人能敌的西夏大将,也敢悍然拼杀,现在这个势利的店伙计无端要他退让,谈何容易! 店伙计半强迫的让座要求,在高守看来,相当无礼, 低调,是不想生事,但不等于凡事都要退让。 何况还是带着屈辱的退让。 不过,他也不希望事情闹将起来引人注意,所以拿出钱袋子平息一下事端,当然,钱袋子里的两贯铜钱挺重要,他不会轻易用掉,因为回江南的盘缠还不够,没有钱钞寸步难行,今晚那不是有人付账嘛,种师道说好请客的,他应该不是那种说话不算的人。 他也不想把种师道的名头抬出,或许是因种师道今晚态度有些冷淡,随从水长更是屡屡给脸色,并把他抛下,激起心头那股子傲气。 何必呢?攒够钱,过些天,回到人间天堂的苏杭,自逍遥。 管你是机宜文字,还是西北一霸,到时都跟我无关。 店伙计没想到高守会用他的话,反过来驳斥他,顿时语塞,又见高守身上确实带有钱钞,言谈举止颇有气度,一时不敢再继续强逼高守,举目四望,想找到替代座位,先安顿好身后三个已等得不耐烦的文士。 等待店伙计安排座位的三人,眉头大皱,领头黄衣文士目露厌恶,想走上去训斥高守。 同来较年长文士拉住他:“祝兄,不必同粗俗小人一般见识,影响了身份。”说完不屑的瞥了一眼高守。 祝姓文士这才作罢。 尽管高守不想引人注目,但他与店伙计的僵持,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王家丫鬟小月和小夕,正混在门口下人候命区域。 她们是奉了王雪如之命,来抱月楼探听消息。 正常情况下,年长两岁的小月,是帮王雪如做些外事,包括照料店铺生意,小夕则跟在王雪如身旁,负责操持家务等,两个丫鬟内外分工。 王家家道中落,已养不起太多仆人,只留下孙伯c小夕c小月等几个必要且是从江南跟来的下人,从而他们也必须分担更多事务。 今晚小月来抱月楼,主要是在等那些才子做出诗词,她抄下来送回隔壁的杏心园,以供诸位夫人小姐品读鉴赏,并传递在抱月楼种种见闻或趣事,罗夫人等在杏心园小聚的几名女眷,也分别派有下人,混在抱月楼探看。 这些女眷们碍于她们的身份,不能出现在抱月楼中,而丫鬟c侍女等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和限制。 小夕本要贴身伺候王雪如,她却爱凑热闹,求着王雪如,跟着小月来到抱月楼见识一番。 此刻小夕随在小月身后,探头探脑,左观右顾,她是第一次来抱月楼看中秋诗会,乌黑水灵的眸子中充满好奇与兴奋。 “高义士?!” 小夕突然愣了愣,脱口叫出。 她一眼就认出把钱袋丢在桌面上的高守,不但那钱袋是她亲自呈给高守,高守身上衣裳,也是她伺候穿上,还给他搓了背,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有过肌肤之亲了 “夕儿,你说什么?”人声嘈杂,小月没听清楚。 小夕把情况告诉小月,又从旁人口中,大概了解到高守那边发生的事。 “两贯钱在咱们家可用度半月,他,他竟一顿饭吃掉?不在家吃晚饭,却跑这里来充大爷了,还想娶我们家大小姐?呸!浪荡败家子!” 小月心疼高守随手就把两贯钱丢出去,好不气恼,怒视着高守身影,啐了一口,然后对小夕道,“你在这看着,我告诉大小姐去,决不能让这败家子娶我们家大小姐!” “是孙伯的主意啦,不是他” 小夕话未说完,发现小月已不在身旁,回头望去,小月的背影刚好淹没在人群中,想来也没听到自己说的话,她轻叹一声:“小月姐总是急性子。” 小夕没有去追小月,她朝着高守所在的方位挪了挪,却分不开人群,又不敢用手去推拨,只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偶尔能从别人肩膀缝隙中,看一眼相距十来步远的高守,或是从别人的议论中,听到场上情形的变化。 另一边。 小月一路小跑,气冲冲的进入杏心园。 杏心园是廖刺使专门建给罗夫人的私家庭苑,因罗夫人爱慕江南风物,庭苑还特别模仿苏杭园林,种植奇花异草,设置假山c荷塘c石亭等,乍一看也有一番小桥流水的水乡味道,只不过花草树木耐不住西北的秋风,叶子早早的变了颜色,悄然零落,倒是随意种下的银杏树,每每这个时节愈发灿烂绚丽,成为一道令人心旷神怡的别样风景,罗夫人甚是喜欢,于是杏树种得越来越多,成了一片林子,‘杏心园’由此得名。 今晚来到杏心园的几名与罗夫人交好的女眷,大多也来自官宦之家,书香门第,喜好诗文,王雪如在她们中,地位最为低微。 这个年代,商贾是被上流阶层看不起的低等行业,即便家有万贯,社会地位可能还不如一名收入菲薄的小吏,何况王雪如家并非富商。 但来自江南的王雪如善解人意,能知进退,待人温婉恭谦,又生得一副国色天香之姿,且对诗文大有见地,因而罗夫人很喜欢她,与她一见如故,并力邀她加入她们的圈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8章 识破 此刻,月色将满,杏心园灯笼高悬。 女眷们正在荷塘边廊亭内围坐闲聊,叽叽喳喳,丫鬟穿插其间,伺候茶点,童子在杏林与草地上奔绕玩耍,扑捉流萤,好不欢快。枝叶掩映间,可以望见一墙之隔的抱月楼灯火辉煌,并隐隐传来阵阵喧嚣声,也给这里平添了几分热闹喜庆气息。 “诗会尚未正式开始,莫非就有佳作传出?”主人罗氏见小月跑了回来,笑吟吟的猜测道。 罗氏身穿绛紫色云绣裙,三十来岁,保养极佳,风韵不减,顾盼生辉,浑身散发着高贵而成熟的贵妇风范。 王雪如还未回应,罗氏又摇了摇头,自嘲道:“想必猜错了,若是得到佳作,哪能是这种不高兴的小模样?” 众女眷才知道她是故意说玩笑话,纷纷报以轻笑附和。 小月隐约听见了罗氏的话语,略显尴尬的朝着诸人施了一礼,然后凑到王雪如耳边,把看到的和听到的关于高守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听完,王雪如脸色如常,微微点头,轻语道:“我知道了,不碍事。”她又泛起自然的笑容,对罗氏等人解释一句,“家中小事。” 丫鬟来来去去的禀报家事,本来就十分正常,王雪如解释完,罗氏也没有继续在意,很快换了其它有趣话题聊。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王雪如澈如秋水般的美眸中,掠过一丝异样波动。 其实,她很失望。 还有些落寞。 只是在这个场合,不能体现出来。 高守白天一语惊人的表现,令她刮目相看,不过观他言谈举止,缺少文雅君子风范,粗俗自是不假,至多是乡野少年郎熟读几年圣贤书,开蒙了灵智,而孙伯突兀提出,让她嫁给高守的所谓两全其美,她也是稍稍动了下心。 若是万般无奈,相比嫁给虚伪且黑心的申玉才,贫穷却实诚的高守或许是更好选择,入赘后,调教他一番,即便不能成为如意郎君,应该也会更好一些。 然而毕竟才一面之缘,且王家现在已暂时脱离困境,有了回旋余地,没必要稀里糊涂的把终身大事,托付给一个认识不深的乡野少年郎,即便是来自江南的乡野。 况且这个少年郎对她颇有自信的美貌,并未显出多少爱慕之意,有可能是他年纪尚小,不太懂男女之情,不解风月之事,因此她也用年龄这个理由,婉拒孙伯提议。 得知高守拿着两贯钱在抱月楼挥霍,她很庆幸当时的决定,可心中恹恹,很不是滋味,赏月的兴致,大都失去。 除了王雪如,另有些人,也因高守,心绪骤然变得复杂。 其中,就有面如冠玉的白衣美少年与老年文士,他们正是破戎寨老相识,那祖孙俩。 不知他们二人用了什么身份,在抱月楼二楼包下一个小雅间,隔着珠串窗帘,俯视下方,默默观察。 “又是他。”老年文士面带微笑,看向依旧女扮男装的白衣少女。 “我见他进了王姓人家的宅院,就回来了,他怎地又跑来抱月楼?”白衣少女有些意外的瞄着高守,没有注意到老年文士颇有深意的笑容。 “今晚西北各大家族,或明或暗皆有派人前来,招贤纳士之心,甚为急切,他能作出那精妙短词,才气非凡,却沦落为杂役小卒,如今来参加抱月楼诗会,盼个出头,不难理解。” “谁知道那短词是不是他自己所作,瞧他穿那寒酸样,哪家会看得起他?有那袋钱,也不去买身像样衣裳,真笨!”片刻讶异过后,白衣少女神态又恢复冷傲,对高守依旧颇有微词。 “人不可貌相,我们还不知,他如何从弃卒死局中脱困。” “应该不是临阵脱逃,否则哪敢大摇大摆走在大街,又公然出现在这里。” 老年文士捋了捋颔下白须,缓缓点头,表示同意,目光扫向一楼大厅,忽然神色微凝,道一声:“他要吃亏了。” 白衣少女循着老年文士的目光,看到有个面貌英俊的华衣青年,对抱月楼佟掌柜耳语了几句,佟掌柜对他点头哈腰答应,转身唤来两名维持秩序的彪形大汉,冲着高守径直走去。 “申玉才?他想做什么?”白衣少女冷傲目光中闪出一缕疑惑,认出华衣青年正是申玉才。 “哼!申家没一个好东西,必定不是做什么好事。” “他如何又惹上申玉才?” “且观之。” 因这三年一度的中秋盛会,抱月楼佟掌柜在渭州也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佟家在渭州的商业实力,仅次于申家,与申家靠市易发家不同,佟家致力于经营酒楼c青楼等饮食嬉娱之所,渭州脂玉坊也正是佟家产业之一,在西北秦州c庆州c延州等,也分布有佟家经营的产业。 佟家与申家长期有合作关系,申家是佟家的主要供货商。当然,佟家想换掉申家是不可能的,除了摄于申家权势外,申家还控制着西北一些货物的价格,甚至垄断了买卖。 而佟掌柜,是佟家分派出来,支撑抱月楼场面的家族成员。 佟掌柜是明眼人,瞄了一眼,就大致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他还是故意问了一句。 “何事争执?” “掌柜的,这小哥儿,不肯让座与几位客官。”店伙计见到掌柜亲自出马,胆气更壮,刚才本来以为轻易能办到的事情,却被高守几句驳斥得哑口无言,正想着如何处理,佟掌柜就过来了。 佟掌柜没有应答,他冷冷的打量了高守一眼,走到桌旁,用长长的尾指指甲,随意挑了一下高守丢在桌上的钱袋口,瞥一眼里面露出的铜钱,嘴中嗤笑出声:“孺子小儿,口出狂言,说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端上,就凭你这最多两贯的铜钱?” 佟掌柜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提高音量,即便楼中喧闹,周围大多数人也能听得清楚,立马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本就在旁围观的人,听了立时哄堂大笑。 “看他那架势,还以为看走眼,或许真人不露相,不想才两贯铜钱,就敢独占一桌。” “两贯铜钱,就想要一桌抱月楼上好酒菜,未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儿!” “就是,店伙计好言好语叫他让座,却还死撑不走,忒不识相,非要人赶出去,不知是哪家养的小厮,如此呆傻愚钝,不懂规矩,真是丢脸。” 店伙计被佟掌柜点醒,也尖着嗓子叫嚷起来:“小子,你以为这里乡野食肆?告诉你,这可是西北第一的抱月楼!中秋诗会不打折,两贯钱别说一桌好酒好菜,一般酒菜都买不到,快走快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39章 骗你,我是认真的 如今,两贯钱约是二两银子,等于两千文,也不算少,在外头食肆,够几个人吃饱喝足好几顿,家用则更加节省。 但这里是抱月楼。 闻名西北,名厨掌勺,奢华装饰,出入多富贵,往来皆鸿儒,且常有美艳名姬,前来献艺。 以上造就抱月楼消费价格居高不下,甚至曾出现过上百贯一道的顶级珍馐。 顶级珍馐名曰,十全大补熊掌老参汤,据说是用极稀有的罗刹国熊掌,加上百年老参等补品,名厨煨制清蒸而成,单单使用熊掌与百年老参的食材价值,已是数十贯。 当然,这是店家说辞,实际如何,就难以知晓了。 今晚慕名而来的寻常文人,不少是多约几人,各交份子钱,凑上个几十贯,点一桌普通酒菜,才有脸面占得一席之地,谈诗论道。 可这些,刚从疆场回来的高守,自然一概不知。 面对纷纭而来的冷嘲热讽,漩涡中心的高守,冷眼旁观,不为所动,仿佛置身事外。 不经意看到,不远处一群人簇拥的申玉才,正幸灾乐祸的得意大笑,优越感十足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示威与挑衅,高守顿时清楚为何本该息事宁人的抱月楼掌柜,反要把事挑大,煽动旁人。 原来是申玉才搞的鬼,他指使的抱月楼掌柜。 申玉才在王家吃了暗亏,怀恨在心,见到自己遇到麻烦,正好抓住机会,推波助澜,撺掇抱月楼掌柜给自己难看,希望看着自己在众人羞辱中被赶出去。 “还不滚?想找死?”佟掌柜身旁的一个彪形打手,见高守没有起身,极不耐烦的凶目一瞪,撩起衣袖,作势就想动手。 佟掌柜伸手一拦,略昂起头,陡然正气顿生,高声振振道:“今日中秋盛会,风雅满堂,他无知粗浅,我等却不可有辱斯文!” 众人肃然起敬,纷纷称颂叫好。 “佟掌柜仁义,”一直站在店小二身后的三人中,那名祝姓黄裳文士,对佟掌柜拱了拱手,恭维一句。 他又向前一步,指着高守道,“蠢笨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礼仪规矩,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赶紧让了座位,速速离去,若非佟掌柜仁义,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 他是渭州本地人,叫做祝本先,今晚招待几个外地友人,本来就因预约慢了,又来得晚,只能坐在后方角落,在朋友前没有面子,心理不痛快。 不料这角落座位,破落小厮还占住不让,若非同行朋友拉住,祝本先刚才早就想出言斥骂小厮,现在借着一边倒的势头,骂上几句,发泄心头不快。 瞧他肩膀上的补丁,分明就是一个没落人家的下人,非要跑到尊贵的抱月楼装傻卖弄,占住桌子不让,简直是讨打! 祝本先话音一落。 无数道目光,又汇集在高守身上,大多是揶揄的c玩味的c幸灾乐祸的,不过也有怜悯的c着急的。 怜悯的目光,来自二楼女扮男装的冷傲少女,她清楚高守只是一名杂役小卒,这身衣裳比破戎寨还算好了,身上哪里会有多少钱,即使她自己处于高守目前境地,也是无计可施,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动武,只能忍受众人的嘲笑辱骂,带着屈辱,先离开这里。 而着急的目光,来自小夕。 她急得直跺脚,用力揉扯手巾,快要哭出声来,晶莹泪水在眼眶中打滚,泫然欲泣,再怎么样,高守是王家恩人,也就是她的恩人呐,而且他虽然有点怪,但挺有趣,待人也温和,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感受,她看到高守被这么多人欺负,很想冲过去,把高守拉回家。 可是,满堂皆是地位比她高不知几个阶层的奢遮人物,她不敢,她没有勇气面对这些灼灼目光,只能在心里喊着:“快走啊,高义士!你来这里做啥呀,快离开,怎地还不走” 而高守并不能听见小夕的心声,他依然倔强的端坐位上。 高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迅速的发展到这个地步,退是不可能,但也不能眼看冲突扩大,难以收拾。 高守轻轻叹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气定神闲的把钱袋收回囊中,郑重其事的对店伙计说道:“这些钱,本是给你的打赏,但你们既然这种态度,一文钱也不会给了。”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打,打赏?” 店伙计怔了怔,对他来说,两贯可是一大笔。 他也并非没有遇见过出手特别阔绰,一掷几贯打赏的客人,虽然面前这小哥儿穿戴寒酸,但起先如果真是想打赏两贯,现在收回囊中一文不给,自己岂不亏大了?也许这小哥儿因某种原由,愣是想打赏两贯,也不无可能。 店伙计心念电转,忍不住又问一句:“真的?” 语气放尊重甚多,比之前大有区别。 “真的!” 高守直视着他,庄重的点了点头,而他心下暗笑,当然是骗你了,势利狗才果然有钱便是爹,对付你们这些鸟人,何必说真话。 骗你,我是认真的! 不过高守知道,半真半假才最有说服力,于是又实话说道,“哦,酒菜的钱嘛,到时自然有人结账,我是受邀而来,有一贵人请我到此。” “受邀?”佟掌柜瞪了店伙计一眼,重新打量起高守,他诧异于高守年纪虽轻,却气场颇强,说话掷地有声,绕是他见多识广,久经风浪,一时间也无法摸清高守深浅,慎重的问了一句,“你说的贵人,姓甚名谁?” 说完话,佟掌柜又回头望了申玉才一眼,意思很明了,若不是申玉才强烈要求,他们开店做生意的,也不想轻易得罪人,要是这少年郎,背后真有什么人物,你申家得帮忙一起担下来。 佟掌柜只是感到高守有些奇特,本身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就算闹出大事,有申家一起担的话,也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时便知。”高守虚晃一枪,故作玄虚的淡然一笑。 申玉才在后面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很确定高守是在装腔作势,他在王家被高守顶撞,憋了一肚子气,回去迎接父亲申仲勇回家,申仲勇又没给好脸色,直接把他撵出议事厅,只同大伯商议事情,这显然是不当他这儿子是一回事,但也只能强忍着。 早早来到抱月楼,正巧碰见高守与店伙计僵持,申玉才暗喜,打算顺势抓住这个送上门的绝好机会,在高守身上大大出一口气。先让高守在大庭广众下出丑,让众人尽情唾弃c羞辱他,把他赶出抱月楼后,再暗中唤人处置他。 就如同猫捉老鼠,弄死老鼠前,先得戏耍一番,才够爽快好玩。 不料,高守三言两语,就把众人唬住,佟掌柜还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明显是对他信心动摇。 那高守不就一个村野穷措大,今晚也想借着抱月楼诗会出头,那两贯钱,还是王家大小姐给他的,说什么想全部打赏店伙计,满嘴谎言! 他又哪来的贵人?才刚来渭州不到半日,会认识什么贵人?他所谓的贵人,难道是王家人?王家奉他为恩人,帮他付酒菜钱是大有可能。不过他可能不清楚,王家眼下还欠着大笔债,货物也没卖出,今晚哪来现钱结账? 这厮对申家毫无敬畏之心,白日里搅黄我的好事,还住进王家,雪如是我申玉才看中的人,而他如今近水楼台,看样子也颇能花言巧语,又有恩人名义,王家又一直想纳赘婿,他们会不会 申玉才越想越气,对高守越来越恨,本不准备亲自出马,但他无法忍受高守在面前炫弄口舌,还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必须无情的戳穿他!踩扁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0章 揭露 “他在诓人!” 申玉才大叫一声,迈步走向高守,气势汹汹。 众人见是申家三少爷,纷纷让出道来,皮五与另一高大家奴,以及申家帮闲们,见此情形,立马紧跟其后,恶狠狠的盯着高守。 高守心往下一沉,没想到申玉才要直接撕破脸皮,事态是越闹越僵了,他不动声色,略一拱手:“原来是玉才兄,又见面了。” “尔等腌臜泼才,少攀交情!本公子委实看不下去,特地上来拆穿你的一派谎言!你妄称是一贵人邀你前来,如何又不敢道出所谓贵人的姓名?就凭你这等低贱破落户,又会认识什么贵人?” 申玉才严厉质疑高守的话,也在提醒众人,他了解高守,知道高守身份低贱。 “就是,哪来的贵人?不敢说出姓名,就是诓人!”皮五在一旁帮腔,只是说话还不太利索,想来是脸上的浮肿,还未全然消退。 申三少爷亲自抨击,那还有错? 居然敢在风云际会,名流云集的抱月楼诗会上,公然诓骗? 那还得了! 许多想讨好申家,或本就依赖申家过活的帮闲,立刻轰然附和,鼓噪起来。 见高守没有马上回话,也不解释,人们以为高守心怯,场上许多本是持中立态度的文士,也开始纷纷指指点点,出声讨伐高守,逼迫高守说出所谓“贵人”的名字。 “诓人”,“骗子”,“打入牢狱,严惩不贷”之类的骂语责声,不绝于耳,一时间闹腾一片,群情汹涌。 高守仿佛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们站立在正义与德行的制高点,团结一致,狠狠批判敢于狂妄不端的卑贱小人物。 带头的可是申家三少爷和佟大掌柜,跟风帮腔有利无害,难得感受一次正义与团结的力量,许多人相当兴奋,情绪高涨。 但也有人有感受恰恰相反。 小夕与小月的情绪,跌落到了谷底,心中彷如压着一块千斤巨石,难以喘息。 小月去杏心园禀报后,又匆匆赶来抱月楼,关注事态发展,可呼吸还未平稳过来,却发现事态进一步恶化,越来越严重。 本来只是胡乱挥霍而已,这下却又妄语诓人,惹火申三少爷,引起众怒,甚至被说成罪责,或有牢狱之灾的可能。 这可大事不好,高守若被问罪下狱,王家说不定会受到牵连。 小月越想越可怕,又急又恼,看了身旁惊愣无措的小夕一眼,顾不得说话,扭头就往外挤,出了人群后,两步并做一步,向杏心园跑去。 王雪如听完小月的禀报,顿时对高守失望透顶。 王家虽式微,但她知书达理,性情高洁,最看不起缺乏诚信,随意诓人的江湖骗子,她本以为高守至少还有本分实诚的优点,不想再次出乎意料,他也是个浮浪之辈,招祸之端。小月是直率人儿,从不欺瞒,即便她传言有所出入,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王雪如十分焦虑,无论怎样,事情已经惹出来了,高守对王家有大恩,她不能不管,因此她只能赶紧思虑如何解决善后事宜,正如父亲之前惹出事端,都得她想办法解决一样。 好在高守这次事端,仔细想想,并不算太严重,至少比父亲一意孤行派出商队要容易解决,无非就是多费钱钞。 高守这样弄下去,无法收场,急了有可能真叫上一桌昂贵酒菜,胡乱挥霍,到时候还得为他结账,再给申玉才和佟掌柜道个歉,说个情,否则他真要被打入牢狱了。 可是,送给高守两贯后,家里如今只余三百二十一文现钱,估计付个零头都不够,而想赊账,又谈何容易,王家与佟家并无交情,凭什么赊账?即便有交情,高守却已然把他们得罪了。 只有尽快想办法,把西夏运回的货物,卖些出去。 急切间,惟有卖给杏心园中罗夫人等女眷,才有可能马上得到现钱。 今夜与罗夫人等富贵人家女眷,相处融洽,她们似乎淡忘了自己的商贾出身,丝毫不介意,自己本来更是决计不可谈及买卖市易,以免破坏气氛,煞风景,遭人轻视嫌弃。 但被高守这样一弄,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想着如何卖出货品,给身旁的女眷,以解燃眉之急。虽然,她羞于启齿,极度不情愿这样做。 她必须防范于未然,高守搞出事,王家总是要负责到底,谁叫他对王家有大恩。 只是她雅兴全失,心头凄然,觉得会辜负罗夫人的看重。 王雪如愣神思虑怎样说出口,再也难以掩饰眼神中的惆怅悲凉之色。 一旁的罗夫人,察觉出王雪如的异样,借口带王雪如游园,把王雪拉到一边询问。 王雪如深感罗夫人心细如发,照应周全,她不再顾虑,把高守与王家的关系,高守在抱月楼的困局,以及自己只能卖货救场却难以启口等,简略托出,但略去走私商队,申玉才逼婚等。 “傻妹妹,这有何难?”罗氏温柔的笑骂一句,郑重说道,“我与你一见如故,姐妹相称,遇上这等难事,早该说出,需要多少钱钞,姐姐借你便是。” “姐姐恩情,雪如铭感于心,可平白借钱,于心不安,”王雪如真诚的对罗氏施了一礼,从随身小囊中掏出一件蓝汪汪,亮晶晶,尾指大小的璀璨玉石,放在手心,呈给罗氏,“家中有一批西域玉石,准备售卖,这是其中一颗,我瞅着这颗很美,便随手带在身上,姐姐若觉得可堪入眼,便赠与姐姐,另外家中尚有此类宝石一十二颗,裘皮几十件,届时愿按市值半价,抵当给姐姐,且看高义士花费数额。” 王雪如脑筋转得很快,罗夫人既然愿意借钱,自然是比一件一件兜售贱卖货物好太多,也不必对其她初识的女眷开口,省却诸多麻烦,当然,这个人情着实很大,如果生生受了,罗氏有可能会看不起她,帮了这次,也断了情分。 她灵机一动,索性把身上带着的玉石,大方送给罗夫人,再主动承诺,用家里其它玉石等珍贵货物做抵押,以表诚心和信用,让罗夫人更加安心与信赖,同时也巧妙彰显自己家的实力。 如此一来,借钱一事算是定下,而情分不仅不断,还更加深厚起来,且不论罗夫人可贵的爱护和信任,相较贱卖珍贵货物的损失,一小颗蓝玉石并不算什么,大宋西北以红黄为贵,红玉和黄玉才值钱。 在王雪如看来,商道除了精明赚利之外,做人c做情分同样重要,这也是她能在多方围堵挤压之下,还能让王家生意支撑不倒的根本原因。 罗氏看到纯蓝玉石,瞬时眼睛放亮,小心翼翼的拿起晶莹剔透玉石,爱不释手的端详把玩。虽说从颜色类别上区分,不算名贵,但正像王雪如所言,这颗小玉石外形看起来分外美观别致,惹人喜爱。 接下来,就顺畅简单了。 罗氏是个爽利的西北女子,她略作推辞,便收下玉石,也声明不收王雪如利钱,还悄悄告诉王雪如,她有不少私房钱,去抱月楼随意吃个半月都没问题,让王雪如放心,需要多少只管开口。 最后,罗氏劝诫王雪如,这次事件解决后,要尽量跟高守划清界限。 罗氏认为高守就是不清不楚的泼皮军健,刁滑诡诈的疲懒兵痞,这种人最易招灾惹祸,万万不可招为夫婿,宁愿再多打发些钱,让他离开王家。而她到时候可以介绍一门好亲事给王雪如,她提到有个远房表弟,尚未婚娶云云。 在罗氏与王雪如交谈之时,抱月楼情况有了变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1章 各有所求 抱月楼。 那些在渭州,甚至西北大有地位,名望甚高的真正奢遮人物,陆续到场。 其中不乏官身,只不过,他们今晚大都是褪下官衣或战袍,微服前来,且品阶越是尊贵,越不愿露面,这等为家族私利之事,身为公职,自然最好不张扬。他们直接从侧门,进入预定好的二楼或三楼雅间。 他们一来就能看到一楼发生的状况,一群人团团围住一个小厮,指责不断,但并无脏话,而是正气浩然,引经据典的责备嘲讽。 而他们显赫超然,何等眼界,大多对这等小事不感兴趣,只要不影响后面的中秋诗会,他们连过问都不想,不过跟着他们来的后辈或仆从,却很好奇。 烈武营副指挥使,折彦野,就是其中之一。 折彦野在三楼的一个大间里,今晚他是作为后辈,陪同父亲折可适等长辈,前来抱月楼观看中秋诗会。 当然,观看是托词,目的是希望为折家招纳贤良。 忠心于主家的门客家臣,培养一下,有时候好处无穷。 折家是武将世家,素来缺少谋臣文职,如今烽火连年,同西人恶战不断,不管是府州一带的本族根基所在,还是追随章经略征战泾源路的折家成员,都极其渴求麾下备有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贤才智士。最不济,为家族塾院,添补些才能出众的教席学究,也是不错。 因此这次三年一度的抱月楼中秋诗会,折家比往年更注重了不知几倍,不仅身为大将的父亲折可适亲自前来,还有家族长者,从府州秘密远道赶来,如今就坐在房间里的上座,与父亲低声说着话。 而折彦野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一楼大厅,讶异的目光,定定落在高守身上。 这不是手握经略府铜牌,据说是从边关撤回的兵士吗? 派去追踪的部曲回来说,此人随着商队进入王姓人家,并无异样。 如何又跑到抱月楼,跟一群儒生发生口角? 儒生们唾沫横飞的叫嚣个不停,他却似乎充耳不闻,全然不理。 这是为何? 有意思,有意思! 折彦野回头瞄了眼仍在交谈的家中长辈,轻轻推开房门,走到在外面走廊,边饶有兴致的观看,边唤来个伙计询问缘由。 他无意中看到,对面下方的二楼窗台上,有个白衣少年拨开珠帘,探出头,也在密切关注高守,特别引起他注意的,是白衣少年的面相。 折彦野在心内羡慕无比的感叹,如此俊美的男子,潘安想必也不外乎如此,我若有他一半,她应该会喜欢我吧。 折彦野摸了摸自己粗豪脸庞上的一道蚯蚓状伤疤,悻悻然笑了笑,目光又回到高守身上。 而被折彦野关注到的白衣少年,甚是警觉,感受到有人向他行注目礼,马上放下珠帘,隐入房间暗处,观察到折彦野没有继续盯住这边,他松下一口气,表情略显不自然的看向旁边老年文士。 他就是她,女扮男装的冷傲少女。 刚才她觉得高守肯定难堪到极点,打开珠帘,伸出头去,想仔细看看高守的表情,不想立马就引来别人的注意。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现在改变不了。她后悔没有听从阿爷的话,易装时,让自己丑一点,如同在破戎寨那般。 当时在破戎寨,那登徒子带着极不耐烦口气的那句“你这黑脸小丫头很烦”,深深刺激了她,这个下等杂役小卒,居然也无视她,甚至厌恶她。原因,想来就是她扮太丑了。 她心头一直堵着这口气,于是,这回到渭州,她坚持不刻意扮丑,只女扮男装。不想,俊美外形,却好比黑夜中的萤火虫,太过引人注目,带来不便。 更重要的是,她刚才明显失态。打开窗帘,不正说明她对高守的过度关心?而对于今晚任务而言,她不该轻易暴露自己,更不该心有杂念。 老年文士看着她,笑而不语,依旧老神在在的样子。 阿爷好像没有责怪的意思,可是他的笑容中,似乎隐含着什么 白衣少女脸颊微红,嘟囔一句:“这登徒子,还狂言诓人,没有好下场。” “他若是挨打,你可要救他?”老年文士笑容不变,问了一句。 “才不救,他活该挨打!” “若是有人杀他呢?” “我” 白衣少女回答不上来,她不敢看老年文士的眼睛,转过头,目光再次投在高守身上。 就在此时,老年文士目光一沉,面色陡然变得冷峻,沉声道:“来了。” 老年文士闭上眼睛,声息全无,如同入定。 白衣少女屏息静气,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目光忽生一股冷冽杀气,同时,一枚刃尖泛蓝的柳叶形飞镖,出现在她手中。 抱月楼上下层,是以两道厚重硬松木相隔,由西北最好的木匠,精心建造,隔音效果极佳,楼上的步履声与谈话声,几乎听不见。 而此刻,老年文士与白衣少女却能清晰听到楼上的交谈。 楼上是宽敞奢豪的大间。 今晚在这个房间做东的,正是申伯德。 申伯德刚到不久,他来之前,席上已坐了个富态中老年人,都是渭州一带的富商豪绅,名望清流,申伯德到来后,他们不约而同,起身行礼迎接,恭维不断,各种奉承。 可以看出,他们基本都是有仰仗申家的地方,有的小家族基本是附庸在申家底下做事,申家吃肉,他们喝汤。 有人提起刚刚回城的二爷申都监。 申伯德回应,申仲勇去经略府赴宴,今晚章经略相公摆宴,为申仲勇洗尘。 众富豪又是一番称颂。 这时楼下的老年文士,眼睛缓缓睁开。 “可惜,可惜。” 老年文士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申仲勇没有来,去了经略府,今晚刺杀任务取消。” “申仲勇在破戎寨总是众多部曲拱卫,我难以下手,这次听说他会来抱月楼,我们多番筹备,却还是碰不上,真想直闯经略府,取他性命。”白衣少女失望的收起柳叶镖,泄气的说道。 老年文士冷不丁肃然问道:“可曾记得,我们齐地荆氏一族的祖训?” 白衣少女神色一凛,马上庄严慎重的轻声念道:“藏器于身,伺机而动,动则必中,中则速退,若非可退,宁弃良机!” 老年文士点了点头:“没错,我等行事,讲求一击必中后,还须全身而退。如果没有把握,宁可放弃机会,也不轻易出手。机会有许多,但失败一次就完了,切记,切记!” “记下了,阿爷。” “这次主要是带你下山历练,由你完成一次刺杀,不然申仲勇之流,何须多费周章,”老年文士说完,站起来,走到白衣少女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又升起慈爱笑容,“既然今晚无事,那就好好观赏观赏这中秋诗会,你不是也挺喜欢研习诗词?噫,姓高那小子,现在情况如何?” 老年文士故意学着白衣少女刚才的动作,拨开珠帘,探出头去,观察楼下的高守。 “阿爷,你” 白衣少女满颊绯云,不依的拉着老年文士衣角撒起娇来,刚才的失望与泄气,转眼间烟消云散,孺慕之情,溢于言表,与寻常祖孙无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2章 争端与勇气 抱月楼仍在喧腾。 尖细嗓店伙计刚才差点就相信了高守,在申玉才等人的提醒下,恍然醒悟过来,发觉自己被诓最惨,这种人怎么可能打赏两贯钱?两文都不一定会有。 店伙计此刻极是恼火,叫得也最大声,恨恨瞪着高守,诘问道:“时辰将到,诗会即刻开始,你的贵人呢?” “他早已无话可说,无需跟他啰唆,他既死皮赖脸不走,那就架起来,囫囵痛打一顿,丢出大门!” 祝本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诗会马上开始,他座位还没落实,心中着急恼怒。 “祝秀才说得对,这厮不打不行!” 皮五趁机附和起哄,邀功似的瞄了申玉才一眼。 他被申玉才揍一顿的仇恨,已转移到高守身上,要不是高守出现,他哪里会挨打? 而申玉才拆穿高守,煽起众人情绪后,却悄悄退后两步,恢复彬彬谦君子的模样,只在一旁得意的隔岸观火,颐指气使。 皮五接收到申玉才激励的眼神,更是兴奋,又戏谑道:“祝秀才,你以画闻名,等会儿你描绘下,抱月楼前此人被痛打的画作,也好留个纪念,警示后人。” 祝本先听到皮五提起自己的得意之技,脸上有光,大有得色,点头称善。 蓦然! 翠影一晃,一个身穿朴素淡翠布裙的小丫鬟,低垂着头,匆匆钻了进来,也不说话,冲到高守面前,抓起高守衣袖,使劲往外拉。 众人微微一愣,随即爆发哄堂大笑,还有人抱着肚子笑抽了筋。 “原来这就是他的贵人。” “笑煞我也。” “一个小丫鬟,一个小厮,还真配。” “哪里会配?一坨牛粪,焉能配上一朵鲜花?” 高守没料到小夕会出现,这个如此害羞的小丫鬟,竟不顾这么多人在斥责羞辱自己,自己差不多已是千夫所指的罪人,她却还敢硬闯进来,试图拉走自己。 有一瞬间,分明看到她那红扑扑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是在为我这个无名小卒哭泣吗? 一股暖流,凭空升起,在高守心内流淌开来。 “快走呀” 小夕拉起高守衣袖,发现没拉动,高守仍旧面带微笑,稳坐椅上,她忍不住回头,急促轻唤一声。 “我没事,”高守亲切的伸出手,在小夕白皙手背上轻柔的拍了拍,温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还哭鼻子了,来,我帮你把眼泪擦掉。” “我” 慌乱中的小夕呆了呆,不知如何作答,她也不知道为何都这个时候了,高守仍不慌不忙,还有心思想着帮她擦眼泪。 周围的人,见高守如此旁若无人,毫不知错,还想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丫鬟做亲昵授受之举,他们怒火烧得更旺了。 “不知廉耻,下作之徒!” “成何体统?太放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快把此獠轰出去!”祝本先怒不可遏,指着高守,看向佟掌柜。 “哼!不知死活,掌柜的?”尖嗓子店伙计望向佟掌柜,言外之意就是请佟掌柜下令动手。 “可别伤了那水灵的小丫鬟,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儿,说不定嘿嘿”皮五舔了舔嘴唇,吞下一口唾沫,一脸猥亵,抬眼瞄向在一旁看好戏的申玉才。 两个彪形大汉,不等佟掌柜说话,已跨步走到高守旁边,摩拳擦掌,杀气腾腾,就等佟掌柜一声令下。 感受到许多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略有犹豫的佟掌柜,立马做出决定,神色一厉。 他正要说话,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冷喝。 “混账!瞧你办的事!” 声量不大,声音浑厚底沉,但就是能穿透所有喧闹声,清晰的在耳边响起,充满力道。 那威凌冷硬的语气,使得佟掌柜猛然想起一个人,即使只见过一面,但这语气,他印象极其深刻。 他连忙回头望去。 果然,经略府奢遮人物,章经略相公座下重臣,来自将门种家,勾管机宜文字,实权在握的种师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种师道身穿深兰色便服,黑色幞头纱帽,也是儒士打扮,冷着一张脸,斥骂的对象,是他的随从。 八面玲珑的佟掌柜心下清楚,应该并没有那么简单,定是另有情况,否则,种师道不会在这个时刻出声。而种师道出现在大厅,本身就是一种相当异常的情况。 佟掌柜知道,种家在三楼定有房间,种师道这样级别的奢遮人物,一般是不直接露面参加诗会,都是直接从侧门上三楼,若无种家人主动召唤,作为抱月楼掌柜的他,也是不敢直接进房间见面的。 如今种师道出现在一楼大厅,身穿便服,却不顾暴露自己行藏,厉声训斥随从,这种情况,绝无仅有,想必是动了真怒,不过种师道特立独行的行为,他也有所耳闻。 佟掌柜还算镇定,不及多想,连忙撇开其它的事,快步走到种师道面前,脸上堆起诚惶诚恐之色,唱了个肥喏,躬身施礼。 “见过种机宜,小人未及出门恭迎大驾,还望恕罪。” 随着佟掌柜话音落下,厅堂中的喧闹声,骤降大半。 许多人本不认识种师道,佟掌柜一说才哑然而望,刚才大家的注意都在高守身上,没有发现经略府大员出现在他们中间,大家都在诧异种师道的出现。 “嗯,你是抱月楼掌柜?”种师道面色略缓,问了一句。 “正是小人。”佟掌柜恭敬回答。 种师道朝高守方向瞟了一眼,对佟掌柜淡淡道:“那少年郎,是我请的客人,犯了何事,你们要打他?” 种师道声音虽缓,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把尖刀,猛刺向佟掌柜的心脏,刀刀见血。 也像是平地滚雷般,震惊在场所有人。 喧闹瞬止,一片戚然! 这小厮打扮的少年郎,没有诓人。 他真有贵人邀请,而且是众人无法想象到的贵人,是本该在三楼俯视一楼的种师道。 别说佟掌柜,就是整个佟家,在种师道面前,也不够看。 不需要用机宜文字的威望权力,就单单‘西北种家’这个响当当名号,别说在渭州,就算是汴京也能吃得开,即使是皇族,也得对种家人礼遇三分。 刚才出言羞辱讽刺高守的儒生们,立时羞愧懊悔之极,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两巴掌。 种家和渭州经略府,都是西北才俊绝好去处,种家名将辈出,能征善战,善待贤能;泾源路章经略相公励精图治,麾下赏罚分明,素以提拔英才,不拘一格著称。这两处是出头的上上之选,无数人挤破脑袋争着进去奉职。 而种师道在种家与渭州经略府,都是分量极重的大人物,他们羞辱讽刺种师道请的客人,正是自断门路,甚至还有可能惹下祸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3章 血与火 “嗄”小夕云里雾里,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不过她发觉,周围人给的压力,突然间,消失无踪,那些刚才不断抵近的男人,好像正在悄悄后移,似乎再也没有不善的目光汇聚在身上。 这使她微微松下一口气,终于敢稍抬起头,眨巴着发红的湿润眼眸,谨小慎微的观察周围。 于是她看到了一张张目瞪口呆的僵硬脸庞,之前最会煽风点火的皮五,抱着下巴,痛苦与惊惧的表情,曲扭在脸上,很可能是惊吓得下巴脱臼了;叫骂着要打高守的祝秀才祝本先,面色煞白,如同霜打的茄子,蔫然躲在友人身后,把头耷拉极低,看样子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经意间,小夕在人群中看到了小月,小月也是张着嘴吧,呆若木鸡,目光极其复杂的望着高守出神,看不出是喜是悲。 小夕想招呼她过来,多一个人壮个胆,而且平时小月比较会拿主意,拉不走高义士,她现在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大厅现在太过安静,她生怕自己的声音又吸引来很多人的注目,因此,她不敢出声,只是稍稍挪动脚步,挡住小月投向高义士的视线。 小月终于注意到小夕,恍然惊醒,但她并没有回应小夕的招手和眨眼,反而扭头就走,向外挤去。 小夕知道,小月又是去杏心园,禀报情况了。 而她回头再看高义士,他只是略带玩味的瞥着佟掌柜,自始至终,他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毫无惧色,稳如泰山,甚至坐姿都没多大变化, 其实,高守心内还是有所感触的。 在这个自己并不认同,冰冷污浊的世道,却总有那么一些微弱但顽强的人性光辉,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一线希望。 从老好人李瘸子,面恶心善的鲁达,到今晚不顾羞赧难当,也要冲过来维护自己的小夕—— 刚才面对那么多羞辱嘲讽,心头并不起波澜,因为那一副副满是恶意的荒谬嘴脸,在他看来,只是可笑又可悲,他们的情绪,无法感染到自己。 透过这些嘴脸,自己看到的是。 血与火! 如今大宋多是“知识分子”掌权,在场的也大多是读书人,大宋的精英阶层基本都在读书人中选拔,他们未来或是戍守一方,或朝堂议政申仲勇申都监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所谓的精英阶层大都是这样,显而易见,大宋支撑不了多久了。 北原那些民族可是一直厉兵秣马,特别是传闻‘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人,基本是全民皆兵,野性十足,极其渴望战斗与侵略,虽然他们经济不发达,但他们所能得到的,大部分都用在军事上,全民上下所谈论的,可能也大多是如何迅速壮大本族,如何强大战力,如何占领和掠夺他国。 高守很清楚,前世历史上的北宋,正是被女真人破国。 女真人又哪里懂得什么诗词书画?守什么礼仪规矩?他们甚至才处于部族奴隶社会,连文字都欠缺,初期人口可能还没北宋的零头。 但历史比小说电影精彩多了,这样的一个部族,却能吞并辽国,攻破北宋东京城,俘获皇帝全家和百官,给宋朝留下个可悲的靖康之耻。 而后来一个草原游牧民族,却能横扫天下,统治半个世界。 高守一直不太明白这其中缘由,但来到这大宋,亲身经历后,他有所明悟。 在个时代,皇朝是衰亡还是崛起,不是看礼仪规矩,不是看人口经济,也不是看文明程度,而是要看百姓是强大坚定,还是孱弱迷惘,看地方权势是腐朽卑劣,还是清明奉公,看国策是安逸守成,还是全力开拓 从破戎寨申仲勇的怯战自保,残害兵卒,赖豹的杀良冒功,到现在抱月楼诸人的表现,高守闻到了很明显的腐朽糜烂味道。 渭州没有希望,即便有几个忠良大能人支撑场面,也只是苟延残喘,拖些时间罢了,失败破城是迟早。 窥一斑可见全豹,如果大宋其它地方也都是这样,这个国家肯定也没有希望。 可笑的是,看情形宋朝上下并不这样认为,大多人甚至还做着天朝上国,千秋盛世的美梦,安心的吟诗作赋,歌舞升平。 因此,高守看到了洪流决堤,烈焰焚城! 看到了渭州城破,遍地伏尸,血流成河! 看到了,血与火的洗礼下,万民遭难,生灵涂炭! 遭殃的,自然也包括周围这种种嘴脸,以及他们的家人。 周围这些嘴脸现在的表现,正暴露着他们的愚蠢与可悲,到时候他们哭都来不及。 最早觉得这里或许是北宋的平行时代,历史进程会有不同,但从现在的大势来看,不会有太大区别,大宋的灭亡不可避免。 因自己到来,可能会产生的所谓蝴蝶效应,目前也没发现任何迹象。 二楼雅间。 “我就知道!” 二楼冷傲少女,兴奋的跳了起来,她其实看到种师道后,才记起他就是在破戎寨见过一次的骑行绿袍文官。这个文官见到高守留下的短词后,大为惊讶,追出寨门,同高守有过一番交流。 而她马上想起来,自己怎能表现得如此兴奋,不是该恨他吗?阿爷心中肯定又在取笑了。 果然,身旁响起老年文士的哈哈笑声,却不知是在笑一楼局面逆转的精彩,还是在笑少女的表里不一。 少女却自认为是在取笑她,转过头,对老年文士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在他们对面的三楼。 同样非常关注高守的折彦野,没有感到太惊讶。 因为他知道高守身怀经略府铭牌,不是完全孤立无援,只是有些没想到会是种师道邀请他来抱月楼。 而种师道的出现,引起了折可适与折家长者的注意,他们也开始关注一楼,问起下方事件始末。 下方大厅。 佟掌柜从惊呆中清醒,咚地一声,慌忙屈膝拜下:“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佟掌柜不敢抬头,额头冒起豆大汗珠,眼角扫向申玉才,却见申玉才抽搐着嘴角,满脸惊愕,而他的脚步向后,正悄然隐入人群。 陡然间,佟掌柜心内涌起万千咒骂,如果可以的话,立马喷向申玉才。 种家要是真卯上佟家,佟家必定麻烦无尽,在西北难以立足。 打种师道请的客人,不就是打种师道的脸面吗? 佟掌柜心头也万分庆幸自己还没有下令动手,不然就真闹出大事,而这大事,并非他想象的能扛得住,他甚至感激半路冲出来的小丫鬟,要不是她阻挡了些时间,说不定那少年郎就被打了,更难收拾。 他又扫见尖嗓店伙计,颤抖着双腿,畏畏缩缩,正想要钻入人群,躲开是非,他一转念,计上心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4章 善谋者 “抓住他!” 佟掌柜愤怒的指着尖嗓店伙计,喝叫一声。 退在一边的彪形大汉,立刻上去,一人一边,架起尖嗓店伙计,拖了回来。 然后佟掌柜对种师道,又毕恭毕敬的连连施礼,哭丧着脸说道,“种机宜明鉴,都是这狗奴才狗眼看人低,惹事生非,撺掇人打机宜的贵客,但小人可没答应,在场诸公为我作证。” 佟掌柜找个地位低贱的店伙计做替罪羊,背黑锅,再适合不过了,这样一来,种机宜的怒火,可能会集中烧向店伙计一人。 众人暗暗吐出一口气,也佩服佟掌柜的决断和机智,全部罪过往店伙计身上一推,谁都不得罪,还无形中做了许多人情,最大的人情,当属申玉才,没有他撺掇煽点,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大多人此时缓过神来,谨慎而轻声的为佟掌柜作证,众口一词指证尖嗓店伙计。 尖嗓店伙计脸色剧变,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但还没等他出声,“啪啪啪啪”数个沉重的耳刮子,已经甩在他脸上,随即几记老拳轰在他腹部。 店伙计惨叫着,口中喷出一滩血,几颗牙齿挟在血中,片刻间,店伙计已浑身瘫软,跌跪在地,说不出话来。 可见出手极重,毫不留情。 出手的是两个彪形汉子,他们本就是抱月楼的护院打手,做惯这等事,因此不用佟掌柜吩咐,也知道绝对不能让店伙计有出声辩解的机会。 “种机宜,小人虽未答应,但他终究是本店伙计,小人有管教不严之罪,理当责罚,小人与店伙计,任凭种机宜发落。” 佟掌柜抓住机会,再次叩首告罪,同时,他使了个眼色,歌台上很快传来轻缓悦耳的丝竹声。 这是他精明的地方,主动承认有错,然后态度诚恳的愿意接受处罚,以种机宜这样的大人物,当着这么多人面,在这样的场合,再加上舒缓情绪的琴音乐曲分了些注意力,一般是不会再为难他。 果然,种师道捋了捋颔下黑须,说道:“中秋诗会,乃喜庆之夜,既然如此,本官也不追究了。” 说罢,种师道不再理会佟掌柜,径直走向高守,人群就像水浪般分开,让出一条宽敞通道。 某些人慌乱之下,碰翻桌上盏碟,掉落地上,发出碎裂声响,但并无人出声,种师道身旁的随从长水,紧随其后,一脸羞愧,也不敢做声。 高守这才起身,拱手相迎,招呼声:“种机宜。” 在外人看来,高守这态度算是傲慢,没大没小。 撇开种师道的显赫出身和官位,单从文道上,他是泰斗大儒横渠先生的弟子,而高守明显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介布衣,怎能不毕恭毕敬,怎能仅用平辈朋友交往的礼仪? “怠慢了。” 种师道似乎不以为忤,也不热络,微微颔首,就在高守这桌面对面坐下。 种师道知道高守会是这番态度,在破戎寨第一次见面时,高守已是这样不卑不亢。 不过在这样的场合,没有给足敬意,种师道心下难免稍有不快,但他想到因水长的怠慢,导致高守饱受羞辱,自己也未做到礼贤下士,心内也就释然。 “快沏上好茶!”佟掌柜忙对一个机灵的店伙计说道,又迅速对左右下了几道吩咐。 种师道直接坐在一楼,还是角落劣等座位,对佟掌柜来说,又是一种突发事件,而他经营抱月楼多年,颇具应变能力。 不多时,高守周围座位被挪开,三扇屏风搬来,硬生生隔出一方不小空间,原本劣等末座,片刻成了有独立空间的临时隔间,同时,瘫软的尖嗓店伙计,很快被抬了出去,地上的血水麻利收拾干净。 佟掌柜处理事情忙而不乱,有条不紊,指挥手下伙计各司其职,高守也不由暗赞一声,前世星级酒店的专业管理人员,未必有佟掌柜这样的过人能力。 回过头,高守发现,小夕已不在身边,放眼扫去,发现她已悄然跑到门口仆人候命处,乖巧的候着,见高守望来,她抿了下嘴,挤出一脸怯怯笑颜。 高守怕她尴尬,也不强求她过来,只是嘴角微弧,回以温和一笑。 同在此刻。 渭州经略府。 申仲勇坐在宴席上,瞅着章经略与一老翁热情交谈,把他撇在一边,甚是不自在。 申仲勇看出来,章经略名曰为他洗尘,其实是顺带的事,章经略本就有中秋摆宴的打算,宴请的主要就是这个老翁。 这老翁名叫张且之,是个声名远播的大儒,与西北学界泰斗张载张横渠齐名,人称忞山先生,与横渠先生相交莫逆,而横渠先生早已离世,只有常年隐居,年过古稀的忞山先生健在。 而种师道是横渠先生的弟子,他尊忞山先生为师伯,刚才正是种师道把忞山先生从城门口接到经略府。 好在种师道并没有留下赴宴,否则申仲勇更是难耐,他与种师道总是各种不对眼。 刚才种师道对章楶说,要去抱月楼,本来自己本也打算去抱月楼,却因章经略宴请,走不开。 也罢,让种师道瞧瞧我儿在诗会大放异彩,看他到时候是什么心情。 大哥都安排妥当了,今晚玉才会在抱月楼诗会扬名西北,借着这东风,把玉才送进经略府出仕为官,我这请求,章经略想必难以拒绝,他把我从破戎寨调回,换成他提拔的亲信驻守,断了申家一条大好财路,总得有些补偿。 你章楶或许只想将就补偿一顿酒宴,但我们申家可不这么想,申家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取! 渭州申家,百年经营,如若章楶真要笃定针对申家,恐怕申家的全力反击,就算你是经略安抚使,也顶不住,申家并不是没有弄翻经略安抚使过。 大哥这真是一步秒棋,攻守兼备,只要章楶不傻,就不得不答应我今晚顺势推荐玉才的请求,玉才进入经略府之后,想要渗透经略府,就容易多了。 而抱月楼安排齐整,又有大哥在那边亲自主持大局,可以安心。 大哥不愧为足智多谋,就是想得周全。 他两个儿子,一个经商有道,独当一面,一个为官当差,前程畅通,就剩下我这不肖子,只知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也就在近年,才有了些改变,愿意上进。 想上进就好办,我与大哥已为他铺好路,等待的就是一个时机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5章 风云际会 杏心园的氛围,还是那么闲适与温馨,一点不像抱月楼那样,大起大落。 皎洁的月光下,莺莺燕燕,品着清茶甜汤,吃着蔬果糕点,或是玩双陆,或是对弈,或是人聚在一起嗡嗡叽叽聊个没完,清脆的笑声,不时回荡在林木亭台之间。 惟有王雪如一人,与这里氛围不太协调,也跟着抱月楼那边,起起落落。 她刚从小娟口中,得到抱月楼最新情况,大吃一惊后,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心情又一次复杂得难以言说。 竟又错怪高义士了,而且居然是经略府奢遮人物,请他去的抱月楼,种机宜如此礼遇,他应该不只是个军健小卒,那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但无论如何,现在不用替他担心了,也不必想着为他破财消灾。 王雪如心情大好,仿佛拨云见日。 眼前,苏杭园林的建筑格局与西北风情的成片杏树林,相映成趣,别有一番滋味,水银般清冷月光同泛着火红色或馨黄色暖芒的灯火,交辉相融,分外柔美,秋虫欢快合鸣一曲无尽天籁,流萤纷舞点缀一幅良辰美景,各色罗裙丝带,随风轻拂,赏心悦目,还有那茶的清香,女眷仆童们的欢声笑语,传递出的亲切友善。 刹那间,她面前的一切景象,变得生趣盎然。 王雪如悄悄把种师道的出现,告诉了罗夫人。 罗夫人听后,顿时咯咯大笑起来,说种机宜这人她听廖刺使说过,是个能力出众,为人耿直的好官,种机宜能请高守吃饭,高守这个人肯定错不了。她还希望能见见高守,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后罗氏现出暧昧笑容,话锋一转,打趣道:“恭喜你找到个好夫婿啰。” 王雪如玉脸一红,忙摇摇头否认,腼腆道:“没有的事,姐姐莫要取笑。”她在家时,已婉拒孙伯提议。 可她的心弦,却无端拨动了一下,只是不知奏起的音符,是悲是喜 她不禁蛾眉轻动,螓首微转,举目凝望那光华灼灼的抱月楼。 抱月楼这边。 种师道坐定,丝竹声停止,二楼出来一位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儒,宣布诗会开始。 而后老儒开始宣讲抱月楼中秋诗会的过往c荣耀c成就等。 比如,出过哪几个名士,官多大,有何作为等等。 大家默默的听着,包括种师道,从众人目光中的敬意程度来看,这位老儒声望不低。 只有高守听得昏昏欲睡,因为这些与他毫无关系,要不是种师道邀请,他也不想跟抱月楼诗会产生任何关系,没想到诗会开幕就已冗长无趣。 高守眼皮打架,哈欠连连,感觉越发困乏,却也只能强撑着。 种师道只在上茶水的时候,询问一句,此后就没再出声,认真听二楼老儒宣讲。 好在瓜果小菜,随即送上,高守才提起些精神。 屏风不能隔音,且高守现在的耳力,不同以往,因此屏风外的一些窃窃私语,高守能耳闻几分,要是关注特定位置,听得会更加真切。 有的人细声对朋友介绍,老儒名字叫乔怀远,甲等进士出身,年轻时做过县令,后来因文华出众,调任汴京做了一名右文殿修撰的京官,据说此后多有升迁。 直到去年才告老还乡,因编有论语新注,并有诗作为人称道,在渭州一带名望大涨,不过比起张横渠与张忞山这等宗师级泰斗大儒,又相差甚远。 高守注意到,乔怀远在二楼所在的房间比较特殊,门上首有“尊文轩”字样的牌匾,与别的房间只是简单标号不一样。 把各项信息拼凑起来,高守才清楚,诗会最后会评定出一首诗魁。 而负责评定诗魁的人,正是尊文轩中这些当地资历很深,名声在外的老儒名宿,一部分是乔怀远这样,告老还乡,素有才名的文官,一部分是虽未出仕,但著书立说,学生众多的名望老儒。 高守听到的这些,大都出自一人口中,就那个擅长画作的祝本先,佟掌柜添加了一副桌椅,给祝本先与他的朋友,安排在靠近门口仆人待命的地方,距离高守也不远。 祝本先或许是想在友人面前,恢复一些此前大损的形象,掩饰尴尬,这才频频私语,对友人极尽热忱。 这时。 佟掌柜在屏风外轻唤一声,请求种师道同意他进来。 种师道对佟掌柜一番殷情和应变,显得较为满意,示意站立在入口的水长,放佟掌柜进来。 佟掌柜当然不会忘记,种师道让他听听那怪异少年郎的意见,不过察言观色下,他发现种师道与少年郎并没有多熟稔亲热,看起来只是泛泛之交,可见少年郎身份,也高不到哪里去,他心中最后的担心,也放了下来。 见水长做了个请的动作,他堆起笑脸,整了整衣裳,躬身走进临时隔间。 “种机宜宽宏大量,原宥小人,但小人心内不安,请恕小人斗胆,擅自免去此间今晚所有花销。” 佟掌柜对种师道轻声说完,又转而对高守拱手施礼道,“这里也向小郎君赔不是了,小人有眼无珠,请小郎君原宥则个,不知小郎君是否另有吩咐?” 佟掌柜又要做人情免去种师道的花销,估计包括三楼种家人的花费,他也不想收,当然这点小钱种家不会放在眼里,平时不收有行贿之嫌,影响种家清誉,种师道说不定还会不高兴,而今晚趁机用请罪的方式,以赎罪说法,免去费用,是说得过去的。 而免去费用,也等同于向高守赔礼,然后再放低姿态,正式对高守恭敬真诚的道歉,并把意见改成了吩咐。 在这样情势下,只要不是太难伺候的主,都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高守没有实质上的损失。 连消带打之下,一场可大可小的风波,不但被佟掌柜渐渐消弭,而且还让佟家无形中获得许多人情,他个人的声望也平添不少,这些虽然是无形的,但对于开店营生的人自然大有好处。 真有一套! 高守忍不住多看了佟掌柜两眼,白净圆脸,中等微胖身材,颔下一撮山羊胡子,四十来岁的年纪,单眼皮的眼睛虽小,却颇有神采,且目不斜视,给人一种精明机智却不失厚道正直的外在印象。 但高守心中清楚,佟掌柜很圆滑,他的表情和眼神,会随着形势的变换而变幻,掺杂着不少表演成分,且演技高明,然而这也正是高守暗赞此人的原因之一。 “佟掌柜客气了,哪敢吩咐,”高守来此是应种师道邀请,最多也就是想混一顿吃喝,别无它求,不过遭受一顿辱骂总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此刻他耳边又传来,祝本先对朋友窃语议论“那厮命真好,不知如何攀上种机宜”,“何德何能”云云。 高守笑了笑,又对佟掌柜说道,“此前有仁兄说,在场有一位祝兄,擅长作画,提议把今晚盛会佳景描绘下来,在下觉得这个提议极好,能参与这良辰盛会,在下深感荣幸,若能在离开渭州后,有这画卷留做纪念,将是此生一大乐事。” 闻言,佟掌柜微微一怔,他没想到高守会提这奇怪要求,这个要求非常简单,只是叫祝本先画一幅画送给高守而已,不过他认为高守这样做,也是带有一点恶趣味的报复。 因为此前皮五让祝本先画一幅高守被打的画面,是戏谑之词,为的是羞辱高守。种机宜没有说话,想来是默许了。 不知为何,高守某个瞬间的沉冷目光,让佟掌柜突然有种心惊胆寒的感觉,怎么回事? 再怎样,他也不过是个少年郎,能可怕到哪里去? 是错觉吧,然则自己阅人无数,的确从未遇见如此冷静之人。 佟掌柜没再多言,答应一声,告退出去,吐了一口气后,直接去找祝本先商量, 祝本先听完佟掌柜言语后,呼吸一滞,满脸苦涩,久久没有回应。 经佟掌柜再三催促,祝本先才不得不答应下来。 高守几乎能想象到他此刻表情的尴尬与沮丧,他在朋友跟前,再一次脸面全无。 种师道对于高守的要求,并不意外,听起来合情合理,还挺有雅致,但听到高守说到“离开渭州”这句的时候,他脸色微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6章 自有想法 “你要离开渭州?” 佟掌柜退出临时隔间后,种师道忍不住问道。 “回种机宜,在下离开家乡很久,甚是想念,该是回去看看的时候了。” “你是申都监麾下兵卒,怎能说走便走?何况你立下大功,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为何要走?” 种师道心中疑团大生,声音也渐渐冷淡生硬起来。 高守的说法在他看来,很不合常理,成了兵卒,哪里有说走就走,而且还是在立下很大军功,前程似锦的时候。 因此,他对于高守之前报告火破西夏粮营一事,疑窦更生。 没有把此事上报章经略相公是对的,否则,此人若是虚报军情,而我被他蒙蔽,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只是他信誓旦旦,说明日会有明证,不像是谎言,却是为何?此子少年老成,我竟难以看透他,真是怪哉。 高守也知理由不够充分,但他肯定不能说‘老子知道宋朝没希望,若干年后失去北方,呆这里会死得很惨,鬼才愿意留在这里做冲锋陷阵的炮灰’。 高守想了想,说道:“进城时有人提醒我,有军牌者才有军籍,可从未有人发军牌给我,可见我并无军籍,而破敌主要是几个袍泽兄弟出力,由他们领了军功就行。在下委实思乡心切,极想先回江南看看,到时再来西北也不迟。” 那功劳也没什么好领,无非就是给点钱,升个级,然后夸奖几句,继续送去绞肉场做炮灰,到时想走都难。 古来征战几人回,而我去疆场拼命为的又是什么?保护在场这些安逸享乐,自以为风雅高尚的权贵儒士? 算了吧,还是先独善其身的好。 先回到杭州,稳定下来,安心发家致富,有了足够经济实力,或许还能弄一条海船,乘风破浪,扬帆碧海,找个有金色沙滩,大片树林的美丽海岛,过些世外桃源的悠闲时日,也是不错,嗯,女人嘛,自然不可或缺,对了,差点忘记这个时代是允许三妻四妾的 高守又想到个心事,十个陷阵士中,只有他与鲁达是从私市中抓捕,没有发给军牌。 而另外八人本都有,只是出战前被要求上交,但军籍依旧还在,这样的话,如果他们想跟随自己回江南过活,还没那么简单,除非顶着罪名隐姓埋名。 不过破敌功劳得到印证之后,如果有人不想留在军队,以伤病c老迈等理由,申请离军返家,应该是大有商量余地,郑老七c杨九指也真是受了重伤,郑老七还不知道能不能活,明天得再去医馆看看他。 高守思绪飘飞,不再说话。 种师道听了高守的解释,也沉默不语。 气氛僵冷起来。 而站在一边的水长,似乎还未从挨骂的晦气中走出来,一直沉着脸,一声不吭,不过从他的眼神中,或是掠过高守身影的目光里,多少可以看出,他很不服气。 水长一直不信任,也不待见高守,觉得高守是故作姿态,狡黠小人,可能会祸害到种机宜,而种机宜看重的短词,多半也是别人所作,他一直对种机宜忠心不二,而种机宜很少动真怒,今天却为了高守对他动了真怒,严厉训斥,因此他心中很难受,很郁闷。 眼下水长能感受到种师道对高守的渐渐冷淡,以及语气神色中,表现出越来越深的怀疑,他心头这才好受一点,也把心中的怨气,转移到高守身上,因为没有高守的出现,他就不会被种机宜严厉责骂。 一个无名小卒,也敢与种机宜平起平坐? 可恶狂卒! 种机宜却受他蒙蔽,放任于他,真是气人! 但水长相信,总有揭穿高守丑恶真面目,真相大白的时候。 可能是为了表示对宿老乔怀远的尊敬,在他宣讲时,店伙计没有忙着给各桌上酒菜。 乔怀远第一次受邀主持抱月楼中秋诗会,显得异常兴奋,老生常谈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喝口茶水。 在幕后掌控场面的佟掌柜,趁着这个间隙,马上示意店伙计们,赶紧上菜。 抱月楼的店伙计立马动起来,迅速往不同桌子,上菜唱喏,在狭小过道间,来回奔走穿梭,忙得不亦乐乎,如同蜜蜂采蜜般,秩序井然,显得训练有素,早有准备。 同时,佟掌柜出现在歌台上,满怀敬意的开口称颂了乔怀远几句,而后宣布,今夜抱月楼请来一位绝代名姬。 佟掌柜说出名姬的姓名后,立刻让众人无比惊喜,现场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韩梦梵?小生没听错吧?” “没听错,佟掌柜说的正是韩梦梵,天下三大名姬之一。” “佟掌柜居然能请到梦梵姑娘,真是不惜血本啊!” “早有耳闻,韩梦梵身兼回纥与汉人血统,五官体态上不仅有汉家女的秀丽柔美,还兼带回纥人的异域风情,更添妩媚。” “韩梦梵除了容貌不可方物,才艺双绝更使得她声名大噪,不管是儒家经典,还是歌赋诗词,俱是造诣非凡,不让须眉,曲艺则极擅瑶琴c琵琶等弦器,深谙韵律之美,词曲之妙,但有其谱之曲,必得流传,更难得,她才年方二八” “黄兄所言极是,正是‘有幸听得梦梵曲,此生无憾尘泥间’” “哎啊,白兄大才,出口即佳句,此番诗会,白兄想必胸有成竹了。” “哪里哪里,只是听得韩才女在此,心有所感。” 佟掌柜站在歌台上,笑意甚浓,显然很满意自己的一番运筹,客官们兴奋了,就会多点酒菜,抱月楼名气也更大了,对佟家的其它生意都是颇有好处。 他抬了抬手,稍稍压下喧闹声,又笑道:“梦梵姑娘会压轴登场,为今晚诗魁,抚琴一曲,而现在,先由脂玉坊花魁,青玉姑娘,为大家献上《霓裳羽衣舞》。” 众人纷纷点头称善,对佟掌柜的安排没有意见,因为柳青玉,就是青玉姑娘,也是天生尤物,弹唱曼舞无一不精,加上她身姿婀娜,凹凸有致,所以许多人对她的舞艺,最是称道 不只在渭州,西北很多地方都有柳青玉的追慕者,因为她除了渭州脂玉坊,时常也会出城到其它州县献艺。 他表演的地方,大都属于佟家产业,柳青玉现在可算是佟家最重要的摇钱树,目前还是个清倌人。 当然,柳青玉名气大,也只能算是地方名姬,与天下三大名姬相比,又差别不小,天下三大名姬甚至有自己做主的歌舞艺姬团,自由度很大。 一曲涤荡人心的悠扬长笛声响起。 人们渐渐安静下来,望向着歌台帘幕上那道丽影,帘幕缓缓升起,艳若桃李,顾盼生辉的柳青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紧接着,琴瑟合鸣,柳青玉随着音律,翩然起舞,身上的百花彩绢霓裳,手中的绯红长丝带,随之舞动摇曳,在歌台上变幻出一道道绚丽多姿的画面,呈现万般风情。 时而是亭亭玉立的优雅,时而是绽放撩人的魅惑,时而我见犹怜的凄楚 高守见到柳青玉,也惊讶于她的美貌。 嗯不错啊,脂玉坊还有这样的美女,那为何门口站一个令人倒胃口的女人?真不懂经营。 而她的身材也是绝好的,高挑丰盈,虽然穿得严严实实,却也能在舞蹈动作中,看出她前凸后翘,相当惹火。 舞蹈也很厉害,那醉人的小眼神,那柔软如蛇的腰肢,那与乐曲节奏恰到应和的优美舞步 高守本就对脂玉坊姑娘没有多大期待,以为同脂玉坊门口见到的那位,大抵是一路货色,不曾想,出来一个让他眼睛一亮的善舞美女。 不过他更多的是用旁观者眼光,平静的欣赏,不会像这里其他年轻人那样,看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总的说来,柳青玉的表演,令他耳目一新,觉得不虚此行,他本只为蹭饭而来,可现在,也开始期待韩梦梵。 传说中的天下三大名姬之一,那肯定是比柳青玉更厉害了。 只是韩梦梵最后才出场,希望诗会不要太久。 高守感到越来越困乏,想早些回去美美睡上一觉。 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dyt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7章 主题 一曲终了。 抱月楼舞榭歌台上的帘幕,缓缓垂落,柳青玉的身姿,消失在帘幕之后。 观众登时轰然叫好,大声赞叹与喝彩。 不少意犹未尽的观众,明知青玉姑娘已去后台休息,却仍怔怔向着歌台,翘首而望,像是魂被勾走了。 高守觉得可以理解,在这个年代,娱乐项目有限,最受男人欢迎的即是歌舞弹唱,但只能现场观看,无法用其它形式传播。 普通的弹个琵琶,唱个小曲,茶馆酒肆也是有,想看到柳青玉这样的名姬献艺,只能到脂玉坊c抱月楼这些地方,而要看到韩梦梵,一般人是可遇不可求。 不说谁会成为入幕之宾,就是能够一睹韩梦梵绝美姿容,或欣赏到她的曲艺,也足可当做数月话资。 高守终于明白,在这人口不多,也不怎么繁华富庶的边城渭州,花费不菲的抱月楼为何会人满为患。 原来人们来抱月楼,除了希望借着诗会扬名,获得出头机会之外,这绝色名姬的表演,也是很能吸引眼球的噱头。 接下来。 尊文轩开启,名儒乔怀远走了出来。 高守从众人的耳语中知道,重要的时刻到了。 乔怀远这次出来,是要宣布今夜诗会的主题与次题。 次题不用猜,既是中秋诗会,自然是要咏秋,历来如此。 西北学子才俊们,可以当场作出诗词也好,拿出往日累积,还未公布的新作也行,只要是与秋有关系的诗词,都能拿出来鉴赏品评,只是,次题不计入诗魁评定。 而依主题做诗词,才是考验儒生们真正的心智学识,性情志向等,据说还能从中看出一个人是否有韬略之才。 因此,主题都是现场出题,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出符合主题要求的诗词,呈送给尊文轩的长者宿老评审。 宿老认同某篇佳作,会在诗词上背书,经过尊文轩诸位宿老商议,最后投票得出诗会诗魁。 这样几乎完全公开的诗会,每个人都有发挥的机会,相对很公平,能进入尊文轩的宿老们,必是德高望重,且诗会中不乏名家,才子们所做的诗词,也皆会很快传出,供人欣赏吟唱。 众目睽睽之下,宿老们不可能选一首滥竽充数的诗词来做诗魁,普通文士的真正佳作,完全不怕被遗落一旁。 即便不能成为诗魁,传颂间也能提升大量名望,很可能就成为踏入豪门望族的敲门砖。 也正因如此,渭州抱月楼中秋诗会,才会让西北才俊趋之若鹜,大小家族势力闻风而动。 乔怀远用他苍老而肃穆的声音,按照惯例,宣布“咏秋”次题,之后顿了顿,环顾四周。 抱月楼中,不论是一楼,还是二三楼的人,都聚精会神,等待他宣布诗会最关键的主题。 乔怀远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色浅浅皱纹忽起涟漪,改变一贯的严肃刻板,眯眯一笑,卖了个关子。 “早前,老夫向朝廷枢密院提议,此次渭州抱月楼中秋诗会,选出的诗魁,将会谱成战歌,推荐给西军将士传唱,以激励士气之用。不久前,枢密院已恩准老夫提议。”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激昂躁动起来,赞颂声四起。 种师道也神色一动,这提议意义重大,等于是把词魁地位,提升不只一个等阶,而且作出词魁者,会被西军所有将士熟知,直接提高他在西军中的威望和名声,这影响力可想而知。 见到一楼文人的激动反应,乔怀远脸上笑得更灿烂,很满意这句话的效果。 一个简单提议,举手之劳,却大大提高词魁的地位和荣耀,同时也体现他的用心与实力,为他增添不少名望,西北文人,以后说起抱月楼诗会,哪个不会提起他,竖起拇指?做出诗魁的才子,更会对他感恩戴德。 乔怀远趁着此刻诗会上的热度,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如今,西贼寇边,狼烟不绝,因此今晚主题不谈风月,而是追思名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今夜诗会主题,正是追思飞将李广,望我大宋多出御敌良才,早日打败西贼!” 乔怀远话音一落,众人欢欣鼓舞,沸腾起来,无不称赞这个主题选得好。 三楼奢华厢房中。 申伯德也是连声称善,对旁人大赞美乔怀远名不虚传,说得很好。 申伯德心中本来淡然,因为主题内容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早就得知尊文轩宿老们要出的主题,又不惜重金,得到追思李广的优秀新词。 如今大局已定,今晚侄儿玉才夺取诗魁,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他本还有些心疼近万两银子的用度,一两银子约是一贯铜钱,这近万贯主要花在送礼宿老,购买新词,帮闲赏钱等上面了。 一般小家族有个万贯家财就不得了,而申家这次为了给申玉才铺路,加上夺取诗魁出仕后的摆宴和谢礼等,肯定是要使用上万贯了。 而当申伯德听到乔老说,诗魁将谱成西军战歌,他立马暗叫。 这钱花得值当! 申伯德仿佛已然看见侄儿申玉才仕途腾达,直上青云,看到申仲勇对他更加拥戴,看到老太爷对他赞许有加,他家主位置也做得更加稳固,申家权势更进一步。 申玉才一直以来,都是老太爷与申仲勇的心病,这次不但解决他们的心病,还可以在滴水不进的经略府撬动一个小口,他自己都觉得这回事情办得,的确完美无暇。 此时楼下乔老说完几句勉励言语后,回了尊文轩。 申伯德离开坐席,缓步来到窗前,目光扫在一楼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申玉才。 申玉才似乎感应到申伯德的目光,抬头望了望申伯德的方向。 两人眼神有了片刻的交汇,申玉才喜形于色,自信满满的对申伯德点点头。 接下来。 佟掌柜眉飞色舞插播了一个消息,诗魁不只会有韩梦梵亲自编曲,现场抚琴,而且得词魁者,还能得到脂玉坊花魁柳青玉的邀请,成为入幕之宾。 这个消息,又在抱月楼掀起一波欢腾。 柳青玉至今仍是清倌人,佟家对这颗摇钱树很是优待,柳青玉有权决定是否接见入幕之宾,因此虽然入幕见面大多只是把酒清谈,但柳青玉愿意接见的并不多,而像今晚这般,主动邀请,更从未有过,说不定就此折得她的初夜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8章 冲突激烈 后台一个装饰精致的房间里。 柳青玉斜斜倚坐椅上,丫鬟轻轻帮她揉捏修长大腿。 她今晚不是太高兴,邀请词魁成为入幕之宾的决定,多少有跟韩梦梵较真的意味,韩梦梵还未露面,风头就盖过了她,她再怎样也是脂玉坊花魁,西北数一数二的名妓。 她听到佟掌柜宣布她的决定后,众文士一片欢呼,她眼角泛出一丝笑意,撇了撇红唇,歪着头,媚眼流转,瞅向外面的诗会现场。 后台房间经过光线设计与巧妙布局,在房间里的人,可以通过窗户缝隙,透过一道帘布,观察到大厅的情况,而外面的人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形,佟掌柜平时也是呆在后台房间,时不时暗中观察,实时掌握外头的状况。 柳青玉依稀看到了一个笑容满面,俊俏倜傥的青年文士,美眸一亮,她定睛一看,眼神却又黯淡下来,因为她认出那人是申玉才。 申玉才这人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是深深领教过的,申玉才曾疯狂的追求她,扬言自己就是他的禁脔,刚开始还有几分心动,申家有钱有势,申玉才相貌不差,年岁也不老,如果是真心喜欢自己,不失为一个好归宿,但自从她得知上一任脂玉坊花魁正是被申玉才害死后,心里对申玉才只有害怕与厌烦。 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强颜欢笑,好在佟家这次着力保全,还找了申家家主商求,他才有了收敛,听说转而又看上一户王姓人家的闺女。 申玉才今晚为何如此高兴,以他真才实学,诗魁与他何干? 柳青玉并不知道,申玉才内心比他脸上表现出来的,还要欢喜几倍。 他心中已是大喜过望,乔老宣布的主题,基本是为他而设,且乔老还送出一份令他惊喜万分的大礼,让词魁成为西军战歌,在西北几十万禁军和厢军中传唱,这个功绩可大到难以估计,他的声望和知名度必将如日中天,很容易就得到西军将士的崇敬和拥戴,不仅得到经略府那个官职易如反掌,对于以后的升迁,也是好处良多,事迹流传天下,自然也会传到汴京 老太爷这次去京师,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他的仕途,还有就是稳固申家在西北的地位,因为章经略和种师道等可能对申家有所企图,听说,老太爷结交了一个缺钱的皇族外戚,那外戚有个女儿可以嫁。 对了,外戚姻亲如果谈妥,要先休掉正妻,反正早已腻了,休掉也没什么可惜,不过雪如小娘子也不能放手,多纳个妾室,想必家里人不会反对。还有柳青玉那小浪蹄,一个青楼女子,却不让碰,是何道理?今番主动邀请,想必她也是仰慕才学,待我成就诗魁之名后,弄她到手,养在外面,更是喜上加喜,快哉快哉。 若是结下外戚姻亲,也等于与皇族攀上关系了,前途更是无限光明,到时候,什么机宜文字种机宜,有何了不起? 那个名叫高守的小贼,就算有种师道帮忙,我也能一脚踩死! 申玉才恨恨的朝高守方向瞥了一眼,从屏风缝隙中,能看到正津津有味吃菜喝汤的高守。 他又环顾四周,众文士大都在集中精神作诗词,或是冥思苦想,或是口中念念有词,或是手指沾了酒水,在桌子上比划 申玉才喝下一杯酒,收起笑容,装出仰头思索状,只待最佳时机。 抱月楼另一端。 一楼角落的临时隔间中。 种师道保持着上身笔直的坐姿,如同一杆标枪,给人一种锋锐c坚硬的感觉。 他虽心有些许不悦,不直视高守,也言语甚少,却是一直在默默留意高守举动。 他想的是,即便破敌军情乃是虚报,但高守在破戎寨作出精妙诗词,却是他亲眼所见,而且回来后也探寻一番,问过从外地各处前来渭州的人,都没听过这首短词。 这就从侧面说明,这首短词确实是高守所作,也证明他的独特个性,是属于腹有诗书气自华,从他鬼斧神工般的短词上,窥见他是如此的才华横溢,流落成小卒,甚是可惜,自己这才以诚相待,相助一回。 然而,种师道又开始失望,值得礼遇的最后一个理由,也濒临崩破。 因为高守从酒菜上来后,就没停下过嘴巴,就算乔怀远宣布诗会主题时,他也是置若罔闻,倒是对着刚端上的一锅炖鸡,眼睛发直,食指大动,扯下一个大鸡腿,张口就咬。 这就不对了,但凡大宋文人,哪有不爱诗词? 谁会对如此重大的诗会主题不感兴趣? 哪个年轻人会对花魁美人的邀请,毫无反应? 哪个才子不梦想夺得诗魁,成就青云之志,获得美人青睐? 难道近在眼前的前途c荣耀c美女加起来,还不及他面前那盘炖鸡? 当然,还有个可能,那就是高守觉得,他跟这些全无关系,因此也就会不心动。 是了,他此前笃定要回江南杭州,莫非也是怕谎言败露,赶紧找个借口离开? 种师道信心大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了这件错事,也看错了人,或许长水说得对,他的词,并非他所作。 若真如此,此诡诈竖子,极其可恨! 传扬出去,自己这张老脸,将往哪里搁? 自己已很谨慎,却还是太过耿直,太容易相信自己的眼光,年已不惑,仍不够老练,易受迷惑。 种师道心头暗叹,但很不甘心,心底还留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主动打破僵局,问高守道:“还不知你在破戎寨所赋词句,是何曲牌名?” 高守喝下一口鸡汤,把嘴中食物吞咽下去,咂咂嘴,想了想,回道:“曲牌名塞上秋。” “塞上秋?”种师道略一思索,疑惑的摇了摇头,“兴许是本官孤陋寡闻,并未听说。” 高守讪笑道:“是个新词牌。” “哦,你都能自编词牌了?” 种师道疑惑更深,盯着高守的眼睛道。要知道,能编出词牌者,基本都是大师级人物。 种师道今晚请吃饭,是为了考验我才学诗词?高守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出:“确切的说,这首短词,非在下所作。” 种师道神色一变,怒由心生,终于说出实话,但太迟了! 这诡诈竖子,若以为本官可欺,那就错了! 一旁伺立的长水,听了高守最后这句话,顿时露出了久违笑容,心情轻松无比,他蒙受的冤屈,终于得到舒解。 种师道强忍怒火,又冷声问了句:“那所作何人?” “恕在下也不清楚,好像是突然间,这首词就呈现在我心中。”当时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你” 种师道气得发抖,盛怒中,他越发觉得高守的回答是在戏弄诡辩,故弄玄虚。 但看了看四周,才俊济济一堂,盛会风雅满楼,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下万丈怒火,冷漠讽刺道,“如此说来,莫非是天人感应?” “有这可能。” 高守也感觉到气氛不对,种师道在怀疑自己,火气越来越大,可这一关总是要过,自己不想多说什么,本来就没打算呆在西北发展,也不想考科举,不想当官,何须为了讨好权贵,低三下四? 种师道对自己有送铭牌的恩情是没错,但能活着回到渭州,主要是靠自己和列位陷阵士冒死拼命挣得,而在经略府种师道态度就开始冷淡,高守心里也便没了热度,又没管教好随从,让自己无端被羞辱,而种师道来抱月楼后,没说几句,就摆出官僚高姿态和脸色。 不就是吃你一顿饭吗? 明天证明了破敌的事实,无论认多少功绩,给不给赏钱,我都是要回江南,不会牵绊在这里,何须看谁脸色? 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在回江南前,对未来局势走向,提醒种师道几句,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这些人都很自以为是,谁又会听一个弃卒,说三道四呢?顺其自然吧。 须臾间,高守主意已定,更加坦然淡定,且他现在腹中饥饿,身体也异常疲乏困顿,不想多言。 而他话音刚落,水长忍不住了。 “荒唐!” 水长低声斥道,“还敢狡辩?你这卑微拙劣” “莫嚷,”种师道摆了摆手,打断水长的话,怫然站起,甩袖而走,留下一句,“待诗会结束后,再作计较,你留下陪他。” 种师道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发飙,当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临时隔间,从楼梯登向三楼,自回种家包下的厢房。 种师道心内除了愤怒,也极其失望落寞,大宋边患未除,百姓屡遭荼毒,经略府正是用人之际,还以为遇上可用之材,文采惊艳,最不济也可做些文书伴读之类的,慢慢培养,不想,竟是个刁滑的江湖骗子。也错怪忠心于他的随从,自以为独到的眼光,却还不如水长! 水长对种师道并无埋怨,他只怪高守太过狡诈,用种种作态,蒙蔽种师道。 眼下真相浮出水面,种师道终于看清高守真面目,水长心头如同久旱逢甘霖,爽快无比。 还是种机宜想得周全,不能在这里声张,坏了机宜名声,等到诗会结束后,再算账不迟。机宜让我作陪高守,是叫我看住这骗子小人,免得被他跑了。 如此一想,水长也就不再着急,大大方方的坐在高守身边,开始喝酒吃菜,一桌抱月楼的美味佳肴,不吃白不吃,酒菜是随意点的家常菜,不算太丰盛,但也要花费不少钱钞,按种机宜的性格,必然是自己掏钱结账,不会接受佟掌柜的有意奉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49章 暗流涌动 一楼临时隔间发生的事情,都被佟掌柜安排在屏风外的一个机灵店伙计,听在耳中,看在眼里。 种师道一离去,店伙计马上就跑去向佟掌柜汇报。 佟掌柜很是意外,没想到种师道刚刚还为那小哥儿出头,却这么快被气得拂袖而去,而内中故事不少,但至少可以肯定,是那小哥儿惹怒了种师道,而种师道不想在这个重要的公共场合表现出来。 佟掌柜马上吩咐机灵店伙计,再去屏风厢房那边探听。 而他自己,去找了申玉才,把这事转而告诉给申玉才。 申玉才听了,差点没忍住大笑出声,他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消息让他心头大乐,喜不自胜,如沐春风,原本还留存的一些阴云不快,即刻清除。 他对佟掌柜低语道:“今日真是黄道吉日,好事连连,我早就说那小贼是诓人骗子,本还想着,如何往处置他,没想到他连种机宜都敢诓骗,现在简单了,呵呵,种机宜竟会相信这样的粗野贱民,也会做出佳作来,可笑可笑。” 佟掌柜没明白申玉才说的“好事连连”,也没那么多好事啊?虽没想明白,不过还是要先回应申玉才一句:“正是正是。” “多谢佟掌柜告诉我这个极好消息,你有继续派人盯着吗?” “有的。” “还是佟掌柜办事周全,且仔细观探之,对了,以后有我申玉才的好处,自然也少不了你佟掌柜的一份。” “好,那就先谢过三少爷了,先不打扰,做事去了。”佟掌柜保持笑容,客气一句,拱手告退。 佟掌柜知道申玉才是在笼络自己,作为抱月楼掌柜,这种话听多了,也不太当一回事,不过申家确实比佟家势大多倍,虽然佟家名为渭州商界第二,仅次于申家,但实际财力远不及申家,更别谈权势,申家可是有好几个做了官吏,特别是申玉才的老爹申二爷,是渭州兵马都监,兵权在握,而且听说他们在京城还有大靠山 此刻。 歌台帘幕后,一直悠悠传出的轻柔丝竹声,调子一变,佟掌柜知道,是之前安排助兴的词作弹唱开始。 这词作最近在渭州广为流传,甚是惊艳,但词作者并非有名才子。脂玉坊就找人做成唱曲,也正符合中秋诗会,因此佟掌柜安排柳青玉舞绾罢,休息充分后,在中场弹唱这首短词助兴,免得气氛太过压抑。 佟掌柜突然圆脸一颤,心叫不好,该不会就是种机宜说的那首吧? 塞上秋? 小哥儿剽窃得来,却妄称天人感应,才惹怒种机宜。而我还安排柳青玉唱这曲,岂不是大驳种机宜脸面? 苦也! 如今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看情形,再想办法补救了。 佟掌柜一脸惊惶,匆匆离去。 申玉才没有在意佟掌柜的表情,他的目光早已投在后面角落,那个屏风围起的临时隔间。 他很想看看高守现在的表情,是否还能淡定的下去。 不过他只能看到屏风内,高守隐隐约约的身影,而他也注意到屏风外一个看似机灵的小伙计,装作伺立待命,但经过佟掌柜提醒,他已知道,这个小伙计是在探听屏风内的情况,暗赞佟掌柜心思缜密。 这时小伙计看到申玉才望过来,有意无意的眨了眨眼睛,神秘一笑,算做回应。 申玉才志得意满的点点头,心里乐开了花,久久难以平静,直到身边有人跟他说话,才把转移主意力。 今晚才俊儒生们,大都在冥思苦想诗词,丝毫不知道这其中干系。 只是他们见经略府种机宜都出现在这里,可见这次诗会比往年更重要,即便不能夺得诗魁,也是机会大增。 如今两国交战,或许有危机,但危机,也代表机会,且西夏与大宋百年来,时战时和,死的大多是沙场冲阵厮杀的兵卒武将,在后方筹谋挥毫的文人,败则先撤,胜则有功,很少死于西夏兵刀枪之下,反而升官发财的,大有人在,当然了,这也与朝廷优待文人有关。 谁都不是傻瓜,那种师道本以家族恩荫,武臣出仕,到头来,不也是想办法转为文臣? 今晚的表现很关键,人们也无暇多想,都在全力思考自己的作品,对于角落临时隔间发生变化,种师道去了三楼等等,并不过多留意。 而在临时隔间中。 本来心中相当愉悦的水长,心头又升起愠怒。 种师道离开有一段时间,边吃酒菜,便暗中观察高守,就连傻子,也能看出种师道唾弃他的态度,现在应该如坐针毡才是,可高守居然还能安然而坐,仿佛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狼吞虎咽,吃相比种师道在时,更加不堪。 水长啼笑皆非的寻思,此人皮厚程度,无人可及! 高守不去管种师道怎么想,当然更不会在意水长的脸色。 他对一桌食物的执着,一方面是无所谓别人看法,另一方面是,真饿了。 这些天,在外奔命,风餐露宿,甚至茹毛饮血,到王家后,只吃了些点心茶水,由于急着找种师道谈事,饭都没吃,就赶去经略府。 几个时辰下来,他又正当长身体的年龄,王家里吃的那些点心,早就消化光光,饥饿难当,急需补充食物。 而抱月楼的食物,比那些野果子c山猪生肉等,自然好吃不知几倍。 特别是面前的这锅香气浓郁的炖鸡,味道真是好极了,也没有添加多少佐料,但胜在纯天然,精养成,真正非饲料养出来的鸡,肉质与口感,完全不同,不用添加什么,随意加点盐巴炖熟,就足以让他爱不释口,就连一口汤都不想浪费,甚至咬碎骨头,细细吮吸。 这时。 柳青玉柔媚凄楚的唱腔响起,如泣如诉,“枯藤老树昏鸦” 水长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揶揄道:“高子御高大才子的吃相,同这《塞上秋》的文雅,甚是不称呀。” 高守刚入嘴的一口鸡汤,差点喷出来。 倒不是因为水长的言语讽刺,而是听到柳青玉唱起《塞上秋》,他没想到种师道已把《塞上秋》传了出去,还有人编成小曲,唱上了! 水长捕捉到高守惊愕表情,很高兴终于看到高守失态,心中了然,终于不淡定了? 不过高守打了个哈欠后,又恢复平静。 而水长脸上的鄙夷嘲笑之色,更加明显。 当然,水长不会知道,临时隔间中一举一动,全都经过一个机灵小伙计,绘声绘色的,传到一些人耳中。 佟掌柜与申玉才能最先了解到,而申玉才又会通过申家下人,传到三楼申伯德耳中。 以及两条街外的经略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0章 权谋 渭州经略府。 宴席上的申仲勇,知道抱月楼的插曲后,心中暗笑。 种师道,你也有被骗的时候?而且还是被一个年未弱冠的小贼所骗,看来往日高看了你。 章经略对申仲勇还算客气,但相比对忞山先生的热情,申仲勇总有一种被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就连对待陪坐的渭州官员廖刺使之流,也比他待遇好,要知道,大宋诸州刺史只是挂个名头的闲职,并无实权,远不如他这兵马都监重要。 不过申仲勇并不是太在意,因他另有所图,他在等待,等待儿子一鸣惊人。 早在中秋前几个月,大哥申伯德已有筹谋,为玉才奔走,如今万事俱备,必能成事。 老爷子在汴京也传来好消息,看你章楶能怎样? 想动我渭州申家,没那么容易!最好是不要撕破脸皮,否则必定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 按照大哥推测,章楶肯定不敢搅起西北内部乱局。因为西夏人正在战线囤数十万大军,紧急制造大量攻城器械,酝酿着一场全面大战。 或是冬前,或是初春,西北就要掀起腥风血雨,陷入连绵恶战。 章楶不会不知道,对泾源路漕运c市易c治安等,申家影响力巨大。 他投鼠忌器,哪敢在这等形势之下,彻底惹怒我们申家?而我们申家却要趁这有利局势,先扳回一城。 当地宿老名儒,大都交代清楚,到时候众口推崇背书,坐实玉才诗作过人,夺得诗魁,万众瞩目。 消息传来经略府后,我再当着众人面,顺势强烈请求一番,章经略哪里还能不答应? 而玉才拿到经略府那个官职,才只是刚刚开始,大哥神机妙算,远不止于此。 在申仲勇暗自思虑的时候。 章经略也得到中秋诗会的发生的情况。 作为统掌泾源路军政民生,兼知渭州事的经略安抚使,自然也知道渭州抱月楼中秋诗会的重要性。 不过碍于身份,且需中秋摆宴,招待忞山先生c申都监等,就没有去了。 虽然他需要的各类职官,朝廷都有派遣,但许多人他都不满意,不是他想要的人才,他也知大宋目前只以科考与恩荫选才,弊端太大,不少真正奇才能人,流落民间。 更有甚者,投奔敌国,成为敌国重臣,给大宋带来沉痛打击。 如张元c吴昊二人,出身平民,多次考取进士不中,但又身怀王佐之才,曾在西北寻求出仕,一心破敌建功,却被当时的名将韩琦拒之不用。 两奇才报国无门,痛哭三日,终于一同出关,投奔西夏,从此得到夏主李元昊重用,为西夏建立汗马功劳。除张c吴二人外,还有杨廊c徐敏宗等多个人才投去西夏,以至于西夏日渐势大,局面逆转,造成大宋损失惨重,打击巨大,再也无力饮马贺兰山。 每每忆起此事,章楶扼腕难眠,嗟叹不已。 他深知,胸怀大志的有才之士,总会不甘被压于贫贱之中,草草一生。 他经过数年调查,发现这些人大多心性本善,出身平凡,初时有心报国,却因长久四处碰壁,无人任用,或受权贵排挤祸害,心生怨艾,才导致愤然反叛。 而朝廷却把责任错误,全部推倒他们个人身上,把他们痛斥成千古罪人,却刻意忽略避谈自身问题,其实于事无补,毫无意义,于国于民,也没有任何帮助。 咒骂有用的话,就不会屡屡战败失地,只会让有识之士,对朝廷更加失望。 其实只要给他们多一条出路,多一道施展机会,多一个努力方向,或许他们便不会为敌所用。 当然,这些只能心内想想,说出去会得罪一大批权贵,甚至惹得官家生疑。 随意陷构个罪名,自己就会被罢官解职,什么事都成不了,这么多年来,官场那点破事,哪里还能不清楚? 话,可以不说出口,事,却必须躬身践行。 因此章楶发誓杜绝这样的事,发生在他治下,他上任后一改用人风格,除了重用折家c种家人才巩固自己之外,也着力提拔平民出身的有才之人。 包括抱月楼中秋诗会,都有他在背后推动的身影,这样的中秋诗会于国于民于己,都是大好事,人才被西北各家族所用,也比流向敌国好。 只要真有才学,能在诗会中发光发亮,无名之士也能声名鹊起,获得赏识。 毕竟大众的筛选,总比一人眼光判断抉择,好上无数倍,能臣韩琦错失王佐之才,便可见其弊。 因此,渭州中秋诗会虽不能参与,却务须大加支持。 乔怀远提议诗魁谱成战歌,传唱西军,若无经略府的首肯,朝廷枢密院岂会搭理那个只会沽名钓誉的闲居老儒? 但名誉在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收获良善人才,贬谪奸邪庸才。 想到这里,章经略的目光,移向了申仲勇申都监 柳青玉这次没有出现在歌台,只在帘幕内,若隐若现的晃着凸透身姿。 短短一曲幽幽弹唱,还是引来诸多喝彩,虽然能吟出佳作,事关重大,可总有一部分人,冥思苦想半天后,自觉无望,索性放弃,也有一部分人,本就是奔着凑热闹,看表演,或附庸风雅的帮闲等,本就没准备在诗会作出诗词,至于诗魁,想都不会去想一下,只期待看一看,诗魁最后花落谁家。 这些人除了帮腔喝彩等,话也最多。 而高守从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中,还得知,有些投机者暗中开庄,在几个名望才子身上押注,押中诗魁者,能获利数倍乃至几十倍。 已有些才俊,完成了新作,或是拿出早就备好的咏秋诗词,四处传开,引起声声赞叹,同时会有专人抄撰一份,呈送给二楼尊文轩名儒宿老。 众家耳目,也会立马想办法,誊抄下一些为人称道的新作,火速传送到二三楼厢房c杏心园c经略府等各处。 期待了三年的盛会,有心人早有准备,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而高守,只是想填饱肚子,然后回王家大睡一觉。 不到半炷香时间,他已扫光桌上菜肴,感觉还未全饱,又唤来店伙计,点了一道野菇炖鸡,他对刚吃下的炖鸡情有独钟,本来想换个口味,补补元气,点一个野灵芝炖鸡尝尝,反正店家佟掌柜说免费供应了,但水长立时跳起来阻止,只肯让点野菇炖鸡。 炖鸡不大,大概一斤左右,高守三两下吃完,满意的舔了舔嘴唇,伸了一个懒腰,舒展身体。 水长顾及用膳礼仪,没吃到多少,菜肴大都是进入高守腹中,他愈加恼怒,只管吃,诗会结束后,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敢装模作样! 高守又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后,浓浓困意袭来,眼皮开始打架,自从离开破戎寨,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正想跟水长打个招呼,赶回王家睡大觉,希望能撑到王家,不要睡在路边。 突然。 屏风外,有问道:“某申玉才,可否进来与两位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1章 诛心 申玉才虽然话说得客气谦逊,但没等两人同意,已大摇大摆步入屏风,种师道不在里面,他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他后面跟着的皮五等几个帮闲,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申玉才一反常态,主动向高守拱手施礼道:“刚才错怪高兄,多有冒犯,特来告罪,望高兄海涵。” “好说。”高守并不想与他多说,抬了抬眼皮,随意的拱手回礼。 本来也期待见识一下韩梦梵,但睡意一来,就没了兴致,前世美女明星多如牛毛,黄c白c黑皮肤黑发c金发c红发什么样的美女,什么样的音乐没见识过? 不就一个混血儿么? 刚才柳青玉的长相舞姿还算可以,但也说不上多高兴趣,穿得也太严实了。 如果后面有脱掉衣裙跳个脱衣舞c钢管舞说不定能振奋精神,坚持看一看。 否则,更希望回到王家客房,舒舒服服睡在小夕铺好的柔软被褥上。 本来洗完热水澡,就有想睡一觉,奈何当时要赶去见种师道。 “敢问高兄表字?以便称呼。”申玉才又问了一句。 这个年代称呼对方,有多种方式,表字是最常用的一种,人家客气发问,也没什么好保密。 “在下表字,子御。” “子御?哇啊” 申玉才故意夸张的张大眼睛和嘴巴,惊声大叫道,“这么说来,高兄即是高子御?” 高守看到申玉才的夸张表情,以及特别把高子御三字高声喊出,马上感觉不对劲。 高守还未回答,听得屏风外面已传出闹哄哄的声音,申玉才的帮闲开始起哄鼓噪。 “啊!他就是高子御?” “高子御就在里面!” “最近流传在渭州的惊艳短词,也是刚才青玉姑娘唱的那首美妙唱词,风闻就是一个叫高子御的人所作。” “不会吧,就是刚才那个小厮打扮,但却得种机宜邀请的那个?” “正是他,难怪种机宜看中他,原来穿着虽下等却是个才子,果然真人不露相。” “如此年轻,莫非天才?” 许多人好事者,围向临时隔间,在屏风外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申玉才装出一副钦佩崇敬的样子,躬身再施一礼:“原来是子御兄在此,不才万分惭愧,失敬失敬!” 见这阵势,高守心中明白,申玉才似乎是要捧杀自己。 这人还真麻烦,现在困得要命,又来絮絮叨叨,唧唧歪歪。 这几天自己带领一众人,不是疲于奔命赶路,就是幕天席地山野中,吃得不好,精神又要保持高度紧张,身体过度劳累,要不是鲁达近一年来刻意打熬自己筋骨,早就累垮,虚脱走不动了。 白天在王家洗了热水澡,才完全放松下来,现在酒足饭饱,睡意越发深沉。 摆上来的所谓西域佳酿,泛红略浑浊,应该就是葡萄酒,甜度与酒精度配比还不错,喝起来挺爽口,刚才配着菜肴也多喝了几杯。 这葡萄美酒看似酒精浓度不高,可后劲好像颇大。 酒醉倒是不会,就是感觉更是浑身更是无比乏困,极想闭上眼,好生睡上一觉。 明日还有许多事,要一早带上鲁达等人,同去见种师道,要去医馆照看郑老七,要想办法再赚点盘缠等 水长听到申玉才大声叫出高守表字,就心知要糟。 此前是种机宜在破戎寨得到那所谓塞上秋,很是高兴,回来后就找同窗友人等,一同鉴赏,并询问是否听过,同窗友人们对着短词赞誉有加,都说闻所未闻,种机宜就提了一句,此词得自高子御,众人再问时,种师道笑而不言。 从此,短词就在渭州传扬开来,而词作者,大家相传就是来历不详的高子御。 但是不久前种机宜几句试探,高守便破绽百出,已确定塞上秋不可能是高守所作,不然种机宜也不会如此愤怒的离去,且嘱咐不可宣扬。 现在,申玉才却把高子御三字大声道出,这里跟外头之隔着一道薄薄屏风,想不让人听见都难。 一下就宣扬了出去,而这可恶小子与机宜已有牵连,这下可如何是好?!水长焦急的向三楼望了望,那是种家包下的厢房。 看到高守无话可说,口中叹气,水长神色大变,满眼焦虑,申玉才心内志得意满,这就是他想看到的效果。 按常理来说,他是不太敢进来寻高守晦气,因为现寻高守晦气,也就等于寻种师道的晦气,得罪种家与经略府的奢遮人物,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刚才得到申仲勇和申伯德传来的消息和授计,他心中豁然开朗,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对左右随从吩咐几句后,他就来见高守,有了刚才的假意道歉。 高守刚才如果被撵出抱月楼,还算逃过一劫,可是诓骗上官种机宜,加上冒名他人诗作,可是大罪。 种机宜知道被高守诓骗后,现在肯定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虽痛恨厌恶高守,但却不好马上发作。 种师道在经略府握有实权,据说就是他撺掇章经略,想要动摇申家。 父亲调回渭州,正是他亲自去破戎寨通知与催促,父亲说还与他发生过争吵,可见种师道对申家早有预谋。 本少爷进入经略府,必然也必会受他掣肘刁难。 大伯父交代,先下手为强! 今晚就打击种师道一番,煞一煞他的威风。 借着踩踏高守,牵连种师道,侧面说明种师道,识人不清,办事糊涂,易受小人蒙蔽等,利用这盛会,弄得人尽皆知,再由家里养着的这批帮闲,添油加醋,在渭州等到处传播,甚至把这事在汴京宣扬出去,说不定连官家都会知晓。 到时候,看你种师道这机宜文字,还能否做得稳当? 而申家只在幕后推动,不露任何把柄,种家根基势力远在百里之外,又能奈我何?不论怎样,申家都没有损失。 当然,种师道经过这一压制,能老老实实,以后让我在经略府行事,顺畅无阻,申家自然也不会再生事端,两家相安无事,否则申家扎根渭州百年,怕你作甚? 至于高守,很快便只是个被天下人耻笑唾弃的替死鬼,可怜虫,下场肯定很凄惨。 申玉才心思一闪而过。 他很快又堆起一脸假笑,对高守说道:“子御兄如此高才,今晚莅临抱月楼,想必已有新作?” 申玉才拙劣的表演,在高守看来,令人作呕,他不想多说,只想早点回王家。 高守摆了摆手,说了声:“在下一介过客,并非西北人士,今夜只是过来吃顿饭食,顺道学习一番。” “才学不分地域,子御兄不必过谦,我等,要向你学习讨教才是。” “改日吧,今夜在下身子已太过困乏,正要回去,你们继续。” 高守身体摇晃着站了起来,边打哈欠,边对水长说,“水长兄,在下先走了,帮我转告种机宜,多谢款待,明日再会。” “且慢!” “不能走” 水长与申玉才几乎同时出声阻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2章 困意与困局 水长一直记着种师道暗示诗会后处置高守,岂能让高守溜走,他怀疑高守是心知被识破,现在故作困倦,想用这花招来个金蝉脱壳。 但水长阻止的话刚出口,就开始后悔,他要是走了也好啊,免得被当场识破,坏了种机宜名声,自己也可以跟出去,到外头再理会。不过听到申玉才也出口阻挠,便知麻烦大了。 就在此时,申玉才趁机指着水长道:“正如这位兄台所言,子御兄不能走,今夜四方才俊共聚于此,如此盛会,子御兄身负高才,却不想展露一二,莫不是认为我等皆才疏学浅,看不上?” 说到最后一句,申玉才特意提高音量。 话音未落,外头已附和连声,众人情绪迅速激昂起来。 水长暗道,申玉才这话厉害,话中带刺,发动地域攻击,挑起公愤,高守如果还硬要离开,就落下口实,如此一来,众口铄金,种机宜也不好出面解决。 水长瞥了眼高守,恼怒顿生,那小子居然又坐下来,睡眼惺忪,昏昏欲睡的样子,这时辰尚早,就如此犯困?太假了! 下一刻。 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指着水长说:“想起来了,他是种机宜之子种溪。” 水长面色一紧,心下叫苦,他没有否认,也不能否认,因为他正是种溪,水长是小名。 “哦,原是种贤弟,失敬失敬。”申玉才微微一笑,故作恭谦的对水长做了个揖。 种溪心念电转,深吸一口气道:“子御是我客人,他可能不胜酒力,有些困乏,不如先让他歇息片刻,再作诗词如何?” “既是种贤弟之言,有何不可,店伙计何在,先为子御兄呈上笔墨纸砚。” 申玉才觉得,种溪是在拖延时间,不过只要高守不离开,他有的是时间等,种溪故意把高守说成是他客人也没用,所有人都看见种师道为高守出过头,也一起坐了许久,脱不了干系。 当下,申玉才退了出去,围观者大都散开。 或许是佟掌柜为缓和气氛,歌台上开始一些普通艺姬歌舞表演,音乐转为绵缓。 种溪心内惴惴,不时的抬头看,可是父亲进去的三楼厢房,窗门紧闭,没有丝毫指示,那也就只好按自己的计划行事了。 这次被当场认出来,丢脸丢大发了,缓兵之计也只能拖一时,不能解决问题。 没别的办法了,索性自己代作一首诗词给高守。 稍稍蒙混一下,立马带着那小子离开抱月楼,只是自己平日里,偏喜好习练武艺兵法,不擅吟诗作对。 听着声音不太对,种溪回过头,却见高守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看起来甚是惬意。 种溪目中冒火,油然而生一股挥拳痛打高守的冲动,但他不能,闹将起来,这蠢货要是不管不顾乱说,或是承认诓骗行为,更难弥补。 还是抓紧时间,做出一首诗词。 种溪握紧拳头,恨恨在高守脑门上方作势挥了挥,然后哀叹一声,谨慎的看了看周围,得知这里坐着种机宜儿子,不大有人敢在外探头探脑,只是如果有人从二楼c三楼看下来,无法防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种溪一屁股坐在店伙计刚才送上来的笔墨纸砚前,挠着头,焦头烂额的苦苦思索诗词。 其实不用探头探脑,也有些人能看到屏风中的一些情况,因为临时隔间没有设门帘,从仆人待命区这个角度,或是歌台上,都能看到里面的一部分情形。 小夕与小月,圆瞪着眼眸,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形容对方的表情,情形的演变,她们直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她们知道高守有大官帮衬时,很是高兴,终于放下心来,兴致勃勃的转而关注诗会进展,当爆出高守就是高子御,是近日传遍渭州那短词的作者,她们立时嘴唇张成了个圆形,两个少女心性的丫鬟,手拉手跳了起来,大为惊喜,因她们知道,大小姐这些天都在时常念这首新词,对词作者高子御甚是钦佩,而词作者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恩人高义士。 不想,正当小月准备把这极好消息,传递去杏心园时,情况又有了逆转,高守拖言困乏,拒绝再作诗词,并急着要离开。 这不合时宜,不合常理,也不合情礼。 许多才俊苦等三年,甚而千里之外赶来抱月楼,不就是为了在抱月楼诗会一展才华,扬名立万,实现抱负吗? 这可是除了科举外,最好的出头机遇。 如果高守胸怀千秋,满腹经纶,哪里会不展露一番,就打退堂鼓?少年才子,不都是血气方刚,慷慨激昂,喜欢挥斥方遒吗? 而且高守还是别人要讨教的时候,他却说要走?困乏之说更难令人信服,诗会才开始不久,人人精神饱满,他怎地就如此困乏了? 她们都心生许多疑惑,何况其他人。 申玉才更是带着许多人冷嘲热讽,刁难挤兑,步步紧逼,不让高义士离去。 而让小夕和小月心情瞬间沉重的是,高义士他,真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们周围各家奴仆丫鬟,看到这情形,也开始窃窃私语,取笑开来,真相似乎已显露,而申玉才等,势必不肯善罢甘休。 小月眉头深锁,重重叹了口气,又急急忙忙的赶去杏心园。 与此同时。 二楼的白衣少女摇了摇头,收起目光,回到座位,喝起闷茶。 高守的表现,总是让她更加生气,她寻思就不该对他抱着希望,她与种师道一样,也是在因破戎寨高守书下的短词,对他产生好奇,而现在,她心头也有与种师道类似的愤怒,感觉受到欺骗,遇人不淑。 双手搭在栏杆上的折彦野,抱着看热闹心态,感觉越来越有意思了,不过折可适与折家长者,已不再关注高守,开始专心看折家亲卫抄上来的诗词,自然,这些亲卫也都脱下战袍,换成便服。 折彦野对诗词不感兴趣,长辈们能在诗词中,看出一个人的文韬武略,他看不出来,他只想专注打熬身子,勤练武艺,上阵厮杀,同祖辈一样,成就彪炳功业。 还有,女子,特别是美艳女子,他也是想的,柳青玉能歌善舞,美貌婀娜,不过却不及心中念想的那个女子,差在哪里,却说不出来。 台后的柳青玉,刚送走佟掌柜,她听闻刚才唱曲的词作人也在场上,便请来佟掌柜一问,佟掌柜说了高守的情况,她只觉得好笑,这等下人,哪里会做出如此高雅,意境深远的美妙短词。 她不再关心这些,转而望向另一扇窗户,今晚盖了她风头的韩梦梵,正在那里面,佟掌柜也刚刚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3章 重要时刻(求推荐,求收藏)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断肠人” 韩梦梵隔着窗布,望向高守所在的角落,模模糊糊看到屏风后的人影,她反复默念几句后,没有回头,只是朱唇轻启,柔声问句,“佟掌柜,你认为《塞上秋》,是他所作?” 听到发问,佟掌柜眨了眨眼睛,稍稍清醒过来,韩梦梵身上仿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即便是他这样在江湖打滚多年,见识过美人也不少,却仍难以抵挡她的一颦一笑,刚才只觉得她就连侧脸,也是清丽卓绝,完美无瑕,特别是那高挺俏立的鼻子,飞入鬓发的眉黛,脸型虽与汉家女子稍有差异,格外棱角分明,但一切都感觉那么恰到好处,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神女玉雕,他一下子看呆了。 “哦,梦梵姑娘说的是高子御吧,此少年郎有些奇特,然而我听其言,观其行,没有半分文人的风雅之气,更毫无才子卓然傲世的风范,倒是颇有市井泼皮做派。” “那便不是他了,词中意境悠远,凄美沧桑,想来也不能出自一少年郎之手。”韩梦梵幽幽一叹,怅然若失。 “梦梵姑娘所言极是,若无经世才学,久历事道,岂能做出这等绝妙佳词。” 佟掌柜点点头,深以为然,他视线扫向窗外,注意到那些穿梭在人群中的闲汉与下人,来来去去,他知道,与往年诗会一样,抱月楼所发生的风吹草动,都会通过这些人,很快传到各方。 比如杏心园。 王雪如遣走小月,独自走在斑驳的树影中,如水银般流淌的月色,杏心园独特的美景,丝毫没能让她心情好一点。 一惊一乍,一喜一悲的消息,让她觉得时光流逝太过缓慢,度日如年。 此刻她提心吊胆,现在已经不是钱钞,能解决的问题了,高义士如若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冒名他人词作,欺骗经略府种机宜,已闯下大祸。 而她再也想不出办法解决,也不敢告诉罗夫人,不过罗夫人等也多有安排下人在抱月楼,自然会知道。 现在只能静观其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抱月楼的主旋律,当然不会因为高守的小插曲,而有任何改变。 一首首新作问世,一声声赞美恭维,一张张送入尊文轩的字条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角色中,尽力扮演,可能角色不一样,但他们对诗文的信仰,是相同的。 几个名声在外的才子,已有佳作流出,每每有人念起,便有更多人应和叫好,有少部分是次题咏秋,次题咏秋比往年少了很多。 传言是前几日那首无名短词在渭州流传,致使不少才俊,自认为做不出更好的秋词,勉强做出,也会被现在已知的那首《塞上秋》所压盖,那还不如不作,或本有作成的秋词,如果自觉比《塞上秋》相差甚远,也不就不想拿出手。 因此才俊们转而把精力,放在了主题上,也就是追思李广。 这个主题,有多种写法,切入点不同,角度不同,诗作表达的含义也不同。 大体分为追忆李广所获功绩,或惋惜李广难封,或赞颂李广如廉颇一样老当益壮,箭术了得等,只要沾上边,都可以算。 乔老对主题没有多做解释,应该就是不想束缚才俊们的思维,要让大家,用不同的角度,阐述自己的观点,展现才华。 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大都锁定在主题诗词上,因为主题诗词,才是招纳贤才家族所看重的,现场表达出来的才华心智,才是最真实的。 大家都在猜测今晚的诗魁,花落谁家,这其中有对风雅文才的仰慕,也有对今晚押注钱钞的关心,名气呼声不同的才子,倍率不同,若是压中名气一般的黑马,将会有数十倍于本钱的收益。 押注的大多是些闲汉,成名文士根本不屑于参与。 而押注的人,会格外关心自己所押的才子,围在他身边,并帮腔赞誉这个才子的诗作,制造一些舆论呼声等。 虽然他们也知道,他们的呼声几乎没有作用,但并不妨碍帮闲们参与的热情。是否能成为诗魁,能做出决定性评判的人,在二楼尊文轩,就算在一楼,也是藏龙卧虎,是否佳作人家一看便知。 如今,有两首佳作,魁首呼声最高。 一位是延州第一才子齐盛,他作的是一首《抱月楼中秋述怀》七言诗,以壮怀激烈,用词瑰丽见长。 一位是蜀地巴州,远道而来的饱学之士刘道江,他写的是《雨中花》词,在细腻婉约,韵味绵长的词句中,见解独到的借古喻今。 许多人以为今晚诗魁,会在这两首中产生,而本地渭州人数虽多,今年却没有特别出色的佳作。 “好生了得!” 忽然的一个高声惊叹,引来很多人的注意。 人们侧目而望,看到是渭州略有名气的老学究,盯着申三少爷刚刚完成的作品,表达出他的分外惊讶之情。 申家三少爷申玉才,是近年才传出名气的后起之秀,一些在渭州乃至西北颇有盛名的儒士宿老,对申玉才常传出溢美之词,基本坐实申玉才的才能,不过坊间也偶尔有关于申玉才真才实学的争议。 但综合来看,申玉才名气依然不如成名已久的各方才子,争夺诗魁的希望不大。 而且许多人觉得,申玉才是渭州第一家族的嫡系子孙,渭州兵马都监之子,有大把机会,应该对这次出头机遇,不会太上心。 众人见老学究的表情,好奇心大起,呼啦啦一群人围了过去 不多时。 赞叹喝彩声,哄然而起。 尊文轩中,乔老等围坐的七名宿老,正在边品茗茶,边意态悠闲品评才俊们的新作,轮流传看,遇到可堪入眼的,便多看一遍,细细品味,遇上才华横溢的作品,他们会动笔背书,然后由伺立一旁门生或下人记录下来。 一切都按照既定规矩处理,看起来,是那么严谨与公正。 “这句不错,‘花甲犹挥寒光剑,白首尚为帝王征’,颇有气魄,可惜下文略显拘谨,有些虎头蛇尾了。”乔怀远晃了晃头,丢下一张纸,没有背书。 “那首老朽也看过,与乔公看法一致。”一个牙齿都快掉光的宿老回应。 乔怀远礼貌的笑了笑:“秦公以为,此届诗会如何?” “佳作比上届多出不少,可见我大宋盛世,英才辈出,何愁西贼不破!” 秦老言语时,虽然有些漏风,但说起后面几句话来,目光奕奕,正气浩然,引来其他宿老名儒的一片点头附和。 有位名叫卢升向的名儒,点名齐盛和刘道江的诗词,认为这两人的作品是目前最好的。 “噫?” 乔怀远接手一张新作,发出惊异的声音,吸引了众宿老的注意,乔怀远今晚还从未对一首诗词,有如此反应。 “乔公,怎么了?”秦老问道。 乔怀远没有解释,他凝视纸张上字句,似乎沉浸在诗词的情境之中,难以自拔。 几息过后,他吐出一口气,说道:“都来看看这首《沁园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4章 志在必得 乔怀远对面的秦老,首先接过纸张,目光一亮,念道:“男子才生,桑弧蓬矢笔扫云烟,腹储兵甲,志气天边万丈虹。行藏事,笑不侯李广,射石夸雄。” “仰天一问穷通。叹风虎云龙时未逢白额未除,长鲸未脍,臂健何嫌二石弓。天山定,任扶桑高挂,凌阁图功。” 秦老品味了一番,连声道,“好词!这是申家三公子申玉才的词作,没想到长进如此之大,才气惊人。” 纸张在宿老们之间传递,宿老们都再看了一次,大多点头赞叹。 又从诗词转而称赞申玉才“必非池中之物”,“申家出了大才子”云云。 只有身材干瘦的卢老卢升向,接过纸张,仔细品读后觉得奇怪,心下嘀咕,这首沁园春,好是好,也没有他们说那样夸张,最多也就是与刘c齐两位才子的佳作相当,他们为何唯独对申玉才词作大为称道,对刘c齐两人的佳作,稍赞一两句之后,便无下文? 难道就因为申家权大势大? 在一堆溢美申玉才的议论中,乔怀远趁势道:“若无后续佳作,依老夫看,今晚诗魁,非申玉才莫属。” 话音虽不大,但含义重大,基本是等于敲定今晚诗魁人选,当然,这仅代表他个人意见,确定下来,还要经过最后投票决议。 不过,从诸宿老的表情与回应中,已能看出一二。 乔怀远这句话是投石问路,说完后,他察言观色,包括秦老在内的五位名儒,都是点头称善,只有卢老沉吟不语,没有表态。 乔怀远心中有数,不再多言,一人推荐一首诗魁,得推荐最高者胜,即使卢老投给别人,申玉才还有六票,稳胜无疑。 而且卢老卢升向这人,乔怀远很清楚,秉性古怪,不懂变通,不甚合群,只是他受过张忞山推崇,仰仗忞山先生的名望,在西北有了名头,佟家才会把他请来撑门面。 关系不大,大局已定,只等到了时辰投票,也就是过个流程。 至于刚才那个高子御的小插曲,大抵只是后生玩闹,不必当一回事,盛会中多一个乐子罢了。 尊文轩中几乎一致的评断,通过某些渠道,悄然传到一些人耳中。 知晓者无不觉得,这等于是一锤定音,宣布诗魁是申玉才的《沁园春》,剩下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只需等到亥时,宿老们例行投票后,当众宣布。 经略府宴席已然撤去,侍女端上热茶,以及枣糕c查条c蜜制嘉应子等点心蔬果。 章经略得知种师道与高守的牵扯后,心中不快,他素知种师道太过耿直,容易意气用事,常常叮嘱谨慎行事,为何在这关键时刻,如此糊涂,惹火上身? 而得知申玉才的《沁园春》,获得了众宿老的肯定,基本敲定为今晚诗魁后,章经略突然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 他目光扫向故作唯唯诺诺的申仲勇,心中猛然一震! 这次,他在背后大力推动渭州中秋诗会,诗魁的荣耀与地位提高几倍,是想借此吸引平民俊杰来投,为大宋挖掘流落在科举之外的贤才,多加培养提拔,也以此削弱西北的权贵阶层。 却不想,被这些魑魅魍魉钻了空子,反而成了他们获利扬名,扩大势力的捷径。 自己亲自执掌渭州,哪里会不知道申玉才此人劣迹累累,不学无术?他如何能一举夺得诗魁? 荒唐至极! 章经略调整了一下气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略作思考,已隐隐猜出,宣布申玉才诗魁之后,申仲勇大有可能会趁机为申玉才,向自己讨要差遣。怪不得申仲勇刚才言谈中,隐约提起过申玉才的变化与进步。 而这等情势之下,如果不答应申仲勇,到时外面就会大传老夫诗魁都不任用,不重视人才等,各地才俊会如何看待?好不容易推动起来的抱月楼中秋诗会,将作用大损,甚至毁于一旦。 并且也会彻底激怒申家,搅乱局势。 而如今与西夏大战在即,老夫布局尚未完成 为了大局,对于势大难动的申家,一直以安抚隐忍为主,徐徐削之,对于申家恶行,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太过理会,而这次明升暗降,把申仲勇调离破戎寨,切断申家一个重要的钱财来源,触碰了他们利益,料想他们也就是让漕运滞缓,市易波动,而经略府早做储备,有了防范,当然,也会同时对申仲勇稍加安抚。 唯独没有想到,申家会利用中秋诗会,暗中将老夫一军,要把钉子直接刺入经略府,而老夫无奈之下,还不能拒绝,现在诗魁即成事实,想对策已来不及,只能考虑给申玉才安个差职,再做计较,可恶,可悲! 老夫上任以来,力求西北内部权衡平稳,难道要改变策略了? 章经略心内思索,表面不动声色,转头看向忞山先生,想着等下一定要单独留忞山先生下来,听听他的意见。 年过古稀,鹤发童颜的忞山先生,毫无所觉,他这次出门访友,路过渭州,章经略相公知道后,以中秋赏月,共度佳节之名,派种师道前往盛情邀请来经略府。 现下忞山先生正与廖刺使等人一同,慢悠悠看着由抱月楼递送回来的诗词,他大多拿起扫上一眼,就放下了,只偶尔做出一两句简短评价,可以真正入他眼的,并不多。 这时,忞山先生拿到一篇词作后,没有马上放下,而是颔首道了一声:“好一个‘笔扫云烟,腹储兵甲,志气天边万丈虹’。” 章经略瞄了一眼落款。 申玦,申玉才。 章经略心头又是一声哀叹,同时也觉得奇怪,申玉才真能作出令忞山先生都称赞的佳作? 申仲勇听到忞山先生的言语,喜不自胜,他当然知道,忞山先生念出的这一句,正是申玉才沁园春中的词句。 他马上想起不能表现太兴奋,要装作一无所知才是,赶紧端起茶杯,接着低头喝茶,掩饰脸上表情。 大哥和玉才配合得甚好,早就想煞一煞种师道的威风,种师道是章经略提拔重用,种师道若是出了状况,声望下降,甚至被朝廷降罪贬官,也能同时影响到章经略,而申家却因这次玉才夺得诗魁,声势大盛,此消彼长,再运筹一番,西北局势,又会重新掌握在申家手中。 想到这里,申仲勇心情大好,感觉无比畅快,开始寻思,尘埃若定后,该如何庆祝。 大哥费尽心思,不惜散去万贯钱财,厚待于玉才,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今晚开启珍藏多年的美酒,必将与大哥一醉方休。 玉才也该奖赏,他喜欢上的那王家小姐,迟迟不可得,明日我便带上一队人马,亲自前去王家,王家若敢不从,哼! 明日还要大摆筵席庆祝,顺便慰劳赖豹c田富等亲信部曲,田富刚从禁军牢狱中放出,受了些苦,给他升个阶位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5章 形势一边倒 虽说兄弟同心,但身在抱月楼的申伯德,显得比申仲勇谨慎许多。 申伯德宴请的富商豪绅,已在恭贺申家出了大才,申玉才的《沁园春》人气爆棚,夺取诗魁的呼声,即使是在三楼,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申伯德谦虚回应,一团和气的脸上,刻意流露出几分惊喜之色,然后借着去窗户观看一楼的当儿,他又叫来亲随耳语几句,亲随领命离去,而申伯德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种师道所在的厢房,见那边仍然门窗关闭,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得色。 时光一刻一刻的不停流逝。 抱月楼中秋诗会,接近尾声。 歌台舞榭上的表演,接连不断。 才俊们大多施展完自己的才学,做出诗词,呈给尊文轩,然后或是互相品评诗词,谈诗论道;或是引经据典,阐述对圣人之学,中庸之道的心得体会;或是对当今局势提出看法见解,论述谋略,挥斥方遒。 总体来说,上百人的一楼大厅,各守秩序,喧而不乱,人人圆润通达,彬彬有礼,一派风雅。 绝大多数人,没能知道诗魁已定,不过也清楚,大抵是在齐盛c刘道江以及申玉才三人当中角逐。许多人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在心内焦急的等待最后的答案,毕竟诗魁意义极其重大,名色双收,而有了名,财就会不请自来。 当然也有不少人,完全放下心来,享受诗会带来的激情与享乐,期盼能够见一面韩梦梵,听一次传闻中的梦梵仙曲。 不知何时,谈论的风向,渐渐发生变化。 高守高子御之名,常常出现在话语中。 似乎许多人才回过神来,想起还有个“歇息片刻”的所谓“大才子”高子御,躲在角落,默不作声。 若没有人提醒,差点就被遗忘。 时至此刻,哪里还有人不明白,所谓大才子高子御,是个什么货色。 谁还能相信他? 《塞上秋》是谁作的,人们不清楚,但他们很清楚,从今往后,高守高子御这个名字,将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这个笑料可以用好几年,只要渭州抱月楼在,这个笑料就能延续。 已有些聚在一起的帮闲,对着高守所在的隔间起哄。 “已过了多少个‘片刻’了?还等什么?出来赐教一番吧。” “人家是大才子,随意捻来即是名作,才不屑赐教与你这小秀才。” “听说高大才子还在睡梦中,莫非是在梦中作诗?” “我们是赋诗一首,人家是梦诗一首,哈哈” 取笑哄闹声,越来越大。 由于屏风中,有种机宜的儿子种溪在,人们放声言语还不敢太过放肆。私下的窃语议论,更是不堪。 时间过了许久,高守没有任何动静,而且据说还在睡觉,一个字没写,更别提佳作了。 有人说,在这三年才一次的重要诗会,吃饱就睡,不是愚笨蠢材,酒囊饭袋还是什么?最多也就会些口舌之能。 也有人说,高守是在逃避,现在装睡,等下就会装病,借口说腹痛之类。 这句话得到很多人认同,都觉得很有可能。 然后有一个叫做玄梧子的道人,就说了,他用伏羲阴阳五行相法,观高守面相,便知他是个诡诈小人,最善诓骗,刚才申玉才c店伙计等没有看错他。 不久后,谈论风向,又变。 在一些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不明不白中,谈论的话题,开始牵扯上种师道。 开始只是小范围,暗中低声讨论,窃窃私语,但很快传开。 约莫在说,勾管机宜文字,是经略府极为重要的官职,每天接触经略府机要文书,帮章经略相公出谋划策,必要时,还需指挥军队,领兵出战。而种机宜轻易受了高守蒙骗,表现如此糊涂,识人不明,缺乏洞察,如何能担当大任?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如果在胜败关键时刻,种师道也决策不明,判断糊涂,可能重导永乐城之败,西北危也 各种对种师道的质疑与种种负面猜测,被提了出来,无限放大。 越说越严重,越说罪过越大。 弄得不少人心内惶惶,毕竟在场大多人都生活在西北,战争局势,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切身利益,生存根本,怎能不担心? 而申玉才一言不发,声色不动,从不应和参与谈论种师道,因为自有帮闲,起哄推动,他只要在一旁等着看种师道如何惨淡收场。 赔上他儿子种溪,算是意外收获,种师道把种溪带在身边,应该是看重并磨练他,但经此事后,种溪与其父一样,声誉大损,以后他的前程,定是堪忧。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需顺水推舟,就能打压到种师道与种溪,对种家还以颜色,而自己不久后,即可夺取诗魁了,平步青云,也指日可待。 众星捧月般被簇拥在中间的申玉才,借着整理衣冠,掩饰着难以自持的欢快得意之色。 又想到,大伯交代的第二步妙计,效果已达成,自己置身事外,不提种家人半句,撇清了干系,现在,只要紧抓高守不放,极力践踏与胁迫他,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坐实高守罪名,便大计可成! 申玉才眼中寒光一闪,眼神飘向角落的临时隔间。 亥时将至,月满西楼。 抱月楼依旧灯火焯焯,笙歌不止,舞姬不歇。 但有的人清楚,在这喜庆欢闹,和睦同乐的表象之下,早已暗流涌动,掀开西北云局势云谲波诡的冰山一角。 一楼那些对种师道或种溪的负面议论,传到了三楼种家人耳中。 “兄长,眼下你不好出面,还是让我下去,帮水长处置。” 一个与种师道面相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对种师道提出建议,他是种师道之弟,种师中。 种师道目光透过窗户缝隙,锁定在一楼角落隔间的种溪身上,摆了摆手。 “不必,水长太过狂妄任性,此次就让他独自处置,吃点苦头,磨一磨性子,否则难以成才,何况你一旦出面,也正说明我种师道心虚,反是落下口实,我种师道敢作敢当,坦坦荡荡,何时怕了宵小鼠辈?” 话虽如此,种师道眼中的愁闷之色,丝毫未解。 因为他已推测到事态的严重性,大大超过他的预料,从一楼议论风向的诡异转变,他看到这背后有一股巨大的恶意力量,在极力推动。 他心有远志,自小期望杀敌报国,斩获功勋,继承种家祖辈荣耀,为此他几十年如一日研习文韬武略,坚持不懈,努力到不惑之年,才有幸得到章经略赏识和提拔,担任要职,机会来之不易。 如今正跟随章经略共图破敌大计,紧锣密鼓的运筹当中,要是受到这次事件影响,坐不稳机宜文字这个职位,甚至被贬谪,当然会极为不甘心,不过个人失败还不算什么,最怕是波及了章经略,影响他为破西贼,呕心沥血经营数年的大局,那就太过愧对章经略相公了。 “都是姓高那小泼贼害的,师中必替大兄,手刃此獠!”种师中沉声道。 种师道瞥向一楼仍是睡梦状的高守,目光一冷,杀机顿现,但随即隐去,眯了眯眼睛,如虎微眠,叹声道:“也不能全怪此子。” 种师道目光转向在门口看似心急如焚的小丫鬟,刚才这小丫鬟敢于在这等场合,冲上去想要拉走高守,勇气可嘉,而她可能也是被高守诓骗,看样子仍蒙在鼓里。 种师道略微注意到的小丫鬟,正是小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6章 计中计 小夕见小月回来,杏目中满怀期待,可看到小月沮丧的脸色,她想问出的言语,却卡在了口中,没等她想好要不要问出口,小月已对她摇了摇头。 显然平日一贯长袖善舞,能拿主意的大小姐,也没了办法,失落c焦急c伤心等情绪,交织在一起,小夕差点又哭了出来,种机宜怪罪高义士,申玉才等人逼迫高义士,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小月姐,也没带来好消息,此刻,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不仅小夕,二楼默默关注高守的白衣少女,也在郁郁不乐,本来高守受人攻击,当众出丑,她应当高兴才对,可现在她高兴不起来,心头苦涩烦闷。 在破戎寨的时候,她虽心有疑惑,但不知为何,那个时刻她选择相信高守,因为他书写《塞上秋》的时候,与他当时的境况,极其相符和应景,甚至现在念来,都能想象到那时夕照下,一个孤寂少年踽踽独行的凄凉画面。 见到高守被申玉才等众人逼迫c嘲笑c损贬,虽知渺茫,她很希望能出现奇迹,希望高守能证明自己,因为她感觉高守与别的人不太一样。 但看到高守拒绝证明自己,又趴在桌上睡下,在她看来,他这是在退缩与逃避,她便知道没有希望了。本也不该存留希望。 此时,白衣少女看到一楼有一群人,似乎相约一起,正朝着高守所在的角落隔间涌去,她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过头去,索性不再去看,不忍看到那个令人难受的结果——不对,想要成为绝世刺客,心应该是冰冷的,我岂会为这浮浪骗子难受? “咳,不才祝本先,子御兄所求画作,现已完成,特来呈送,望不吝赐教。” 祝本先的声音响起,他说得很客气,有许多人忍不住窃笑出声。 与刚才一样,不等种溪回应,祝本先已从屏风外转出,不过没有马上进来,而是手拿画作,看了看里面的情形,对种溪做了个揖,种机宜之子,他还是要尊重的,尽管现在对种溪和种师道风评不善,但不管怎样,他不敢当面得罪种家人。 除了是申玉才等人在撺掇c怂恿外,也是祝本先自己也很想在高守身上出口气,并在诗会成名,成为渭州乃至西北人尽皆知的名人,本来他擅长的作画,在诗会无用武之地,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以后人们笑谈起今日揭露高守真面目的逸事,自会提起自己的作为。 身后站着的几十人,申三公子与佟大掌柜分别站在后侧左右,这让祝本先感觉自己充满力量,热血沸腾,莫名的兴奋。 申玉才见到高守仍在熟睡,嗤笑一声道:“还在睡呢,果真奇才。” 话音一落,引来一片笑声附和。 不知是外面想看热闹的人往里面挤,还是有人故意往前推,祝本先c申玉才c佟掌柜等几人,看似身不由己的被涌动人群,推进了临时隔间,屏风也被移到一边,临时隔间内的情形,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无所遮挡。 种溪想阻止都来不及,而情况如此恶劣,高守却还在呼呼大睡,毫无所觉,种溪生平最厌恶这等遇事躲避,缺乏担当的人,他桌下抬脚,隐蔽的踢了高守一下。 高守这才从沉睡中醒来,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瞄向周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相比之前在山野被歩跋子追杀,猛兽环伺,亡命奔逃,风餐露宿,抱月楼让他感到很安全,很暖和,也很放松,吃饱喝足后极其困顿,既然不能马上走,那么撑不住就在这趴着睡一觉,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时,他感觉到身边的种溪,在桌底下向他手中塞了一张笺纸,他扫了一眼,笺纸上字迹未干,貌似是一首诗词。 不过他没发现种溪朝他使的眼色。 可是不等高守反应过来,申玉才可能发现种溪的动作,快步抵近,来到高守身边,指着一旁放置笔墨纸砚的书桌道:“子御兄,请吧!” 人群中又是一阵笑语,他们大多幸灾乐祸,脸上满是揶揄。 看热闹当然不嫌事大,只有佟掌柜想法不一样,他是抱月楼掌柜,最好是都不得罪,揭露欺世盗名的高守,他是支持的,但不希望事情闹太大,更不希望牵扯到种机宜与种溪。 这里流传对种机宜的风言风语,他自然清楚是什么力量在幕后主使,而这股力量,不是他能对抗,也无法阻止。 他这次出现,是看出申玉才不会善罢甘休,他跟过来看看能否维持一下,需要的时候打个圆场,至少得为种溪圆场,免得种家太难堪,至于该死的高守,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没有他,也不会在抱月楼发生这些事。 高守难得美美深睡,感觉只小睡一会儿,就被吵醒,远没睡够,昏昏沉沉中身体更是困乏无力,没有转头看申玉才的动作,只听到申玉才说“请吧”,他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的应道:“可以走了是吗?” 闻声,人们再也忍耐不住,顿时爆发哄堂大笑。 紧接着,各种骂声与嘲讽声,纷至沓来。 “还在装模作样!” “呵呵,不是该说腹痛吗?” “无礼c无德c无耻的卑贱之徒,江湖骗子,今晚你休想逃脱!” “种机宜都被你这厮蒙蔽,也算你厉害,但你折辱了今夜盛会,就算种机宜放过你,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所言极是,他诓骗上官,欺世盗名,罪不可赦,不判重罪,难以服众!” 听到又是一阵阵出口成章的辱骂朝自己喷来,高守稍稍清醒,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睡个觉,至于吗?怎么就欺世盗名,罪不可赦了? 种溪看着高守依旧装作懵然不知,一脸无辜的样子,他双拳紧握,暗暗咬牙,气得发抖,如果允许的话,他早就几记重拳,狠狠轰向高守那张可恶至极的脸庞。 见种溪这副样子,申玉才更是大乐,他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的皮五等几个家奴帮闲,已挤入前排,只等他一声令出,便可拿下高守,现在也没必要掩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7章 醉生梦死 申玉才把玩着桌上被高守喝空的酒壶,笑得快喘不过气来,声音都有些变调:“想溜?哈哈哈,死到临头,你还在醉生梦死。” 高守清醒一点后,略一细想,又注意了申玉才等人的表情和言语,瞬时有了几分明悟。 “醉生梦死?醉生梦死又如何?” 高守冷冷反驳一句,眼中寒芒乍现,旋即隐去,嘴角弧起哂笑一声,走过去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一定要作个诗,才能让我安静睡一觉是吧?”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高守已回过头去,直接在墙壁上挥毫。 “不可”佟掌柜想阻止高守在墙壁上乱涂,但见高守刚书写出的一段文字后,他顿时大张着嘴巴,再也叫不出来,冲入口中的话语,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祝本先念出这两句后,手中水墨画作一抖,差点把持不住,戏谑笑容立时僵硬在脸上。 申玉才的笑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的看看墙壁上文字,又看看高守。 围观的人群中,谈笑声迅速变小,很快静默下来。 那些不爱凑热闹或洁身自好的人,没有跟着申玉才过去,如齐盛c刘道江等成名文士,他们此时也被大厅角落的异状吸引,停下谈论,纷纷站起来,投去好奇目光。 当他们看到墙上书写的词句后,顿时眼中精光大盛。 短短两句,便意境非凡,构造绝妙,内容既有醉与梦之虚,又有细致描述‘挑灯看剑’和‘吹角连营’的生动之实。 深夜看剑,号角吹响,一静一动,又互相对照。 动静虚实,完美的结合在这两句词中,浑然天成,意味无穷。 虚虚实实间,他们恍惚看见。 “一个将士,在夜深人静,酒醉之中,仍念念不忘的挑亮油灯,拔出战剑,细细端详,将士看着宝剑,仿佛梦中回到吹响战斗号角的连绵军营,戎敌逼近,厮杀在即。” 杀敌报国的热切雄心,天地可鉴。 也使得在场恨不得前往疆场,杀敌报国的人,很容易把自己代入梦中,化身成那位将士,身临其境。 而这两句还抛出悬念,为何喝醉了,还急着挑亮油灯,细看宝剑? 为何是梦回到吹角连营,而不是别的地方? 这悬念,深深吸引住人们,期盼后面的答案。 高守沾了下墨汁,继续在墙上笔走龙蛇,奋笔疾书。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祝本先用越来越颤抖的声线,勉强念完上阙,再也出不了声,最后一字念完,他突然站立不稳,噔噔噔,连退三步,身体晃动不止,手中画作掉落地上,犹不自知。 然而根本没有人关注祝本先,所有人不是瞪着高守和他的文字,就是面面相觑,骇然对望。 眼角不停抽搐的申玉才,与一脸懵傻状的皮五,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无法置信的表情,似乎在喊,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齐盛c刘道江等人不约而同的,往高守方向缓步靠近,那墙上文字,如同一道强劲龙卷风,所有诗词行家或爱国志士,都情不自禁的被吸卷过去,进入词句营造出的仿若真实的征战梦境。 “听到战斗号角,将士一跃而起,迅速披上战甲,手执宝剑,出了营帐,得知大批戎敌正包围而来,他镇定的把烤熟牛肉,分给麾下兵士,吃饱肚子,命令奏响鼓舞士气的战曲,唱起雄壮战歌。秋风萧瑟,旌旗猎猎的边塞沙场上,兵强马壮的军队,战阵齐整,士气振奋,静候将军点兵出战。” 凛凛肃杀之气,喷薄而出! 其中点出的‘秋’字,不但增强萧杀苍凉之感,也应景现下的秋季,同时融入诗会次题咏秋立意,可谓一字三关。 齐盛c刘道江等人呼吸急促起来,极想高声惊叹,却又怕破坏了梦境。 二三楼厢房内的人,感觉到本是热闹嘈杂的一楼,忽然间声息全无,然后他们转头发现一楼所有人,包括店伙计和下人,都默不作声,朝着高子御方向望去,而那高子御好像在墙壁上写着什么。 眼力好的人,嘴中默念,目光登时大亮。 眼力不好或视线被遮挡的人,见此极其罕见的情形,等不及耳目上来递送消息,也顾不得身份显露,纷纷走出厢房,倚靠在厢房外走廊栏杆上,探出头去张望。 尊文轩的几位宿老,便是如此,秦老c乔怀远等年老眼花,依然看不清,只能听卢老卢升向缓缓念出口。 折可适与折家长者等也来到折彦野身边,不用他们开口,折彦野异常兴奋的简略说了情形,然后为长辈们读出墙壁上的词句,高守写一字,他念一字。 种家包下的厢房,位置较好,种师道与种师中从小习武,目力不俗,因此他们站在窗户,即能看清一楼境况与墙上文字。 本来透过窗户缝隙,也能大致看到,但缝隙显然已满足不了种师中与种师道的惊奇,他们大开窗户,一看之下,霎时呆若木鸡。 他们目光定定,出神的紧盯墙上词句,忘乎所以,痴然等待高守书写出下一个字,仿佛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文士打扮的白衣少女,嘴角渐渐扩大,扬起笑颜,美目迷离,凝视着高守,她轻咬下嘴唇,心头怦怦直跳,仍为高守捏着一把汗,生怕他半途而废,写不下去。 她转念心忖,他已证明自己了,写出上阙便惊呆所有人,才气直冲云天,塞上秋当然是他写的,我为什么不坚定的相信他?当时他写塞上秋的时候,我也在场啊。只有阿爷好像一直相信他。 白衣少女微微转头,才发现本是闭目养神中的阿爷,已无声无息的来到她身边,神情肃穆的注目在高守身上,若有所思。 白衣少女暗暗吐了下小舌头,吸了吸鼻子,收拾心情,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刚才的失态不知道有没有被阿爷看到,想做绝世刺客,自己就不该被情绪左右。咦,刚才那个跑去拉扯高守的小丫鬟又流泪了,这么爱哭鼻子。 小夕是在哭,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虽然她不太懂诗词,但看到别人震惊呆滞的表情,而且再也没有人取笑逼迫高义士,她就觉得高义士写得一定很好很好。 要不是现在太过宁静,场合也不允许,她很想跳起来欢呼助威。 凭什么别人写诗词,有人喝彩,我家高义士写诗词,就没人叫好? 此时此刻,歌台方向遮着帘布的隐秘窗户上,有两双流闪着惊异芒光的美眸,也在密切注视高守这边。 离高守不远的佟掌柜,表情变幻莫测,眼神复杂至极。 佟掌柜见祝本先手脚发颤,噤若寒蝉,看样子已无法出声,而高子御执笔沾了墨水,又开始书写。 他咽下一口唾沫,高子御写一句,他接下去念一句。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满堂俱寂! 随着佟掌柜最后一字念罢,周围一下子连呼吸声都消失,只感觉屋外秋风的呼呼声,骤然大了起来。 许多人犹陷梦境,难以自拔。 “战鼓擂动,蹄声如雷,将军领兵迅猛杀出,一骑当先,发出震天战吼,跨着的卢般飞快奔驰的战马,奋勇冲向敌阵,一声令下,弓弦发出雷霆霹雳般的惊人振响,万箭齐发,敌军纷纷落马!将军弓术了得,百发百中,剑气如虹,杀敌无算,他骁勇善战,无人能挡,率军所向披靡,侵略如火!” “经过浴血奋战,拼死冲杀,敌军迅速瓦解,溃败奔逃,将军乘胜追击,彻底打败戎敌,收复失地,了却君王最忧心的边患大事,也为自己赢得生前和死后的不朽威名。” “忽然,在剑身的映照中,看到自己头上生满的白发,猛地从梦思中惊醒,一下子从酣畅淋漓的激昂情绪里,跌回到孤寂落寞的寒夜现实当中,醉意顿消,才知以上都是自己醉中看剑后,想象出来的梦境虚影,他不禁怅然若失,悲叹自己身体日渐衰老,却仍壮志难酬,空余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8章 震撼全场(为温暖源头加更) 最后“可怜白发生”这一句的点睛之笔,不仅呼应首句,解释了首句抛出的悬念,也使得整首词情感发生剧烈转折,由雄壮一下变成悲壮,表达出真正想表达的立意,还一语多关,留下无尽回味与寻思。 一来,恰好点出追忆李广的主题,李广戎马一生,忠心报国,直到白发横生,却依旧未得到帝王认可,不能封侯,最后落下个在羞愧中自刎的悲壮下场。 全词未提李广一字,但最后五个字一出来,让人感觉到原来整首词,字字写的正是老将李广,栩栩如生的刻画出李广在深夜借酒消愁,半醉半醒间,信念不改,壮怀激烈,挑灯看剑,回忆起壮年时征战沙场,豪壮辉煌的场面。猎猎千旗迎风,隆隆万马齐喑,气势磅礴,如阵阵惊涛拍岸,一声号令,率铁骑奋勇冲杀,箭术如神,无所畏惧,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最后,白发惊梦,跌落回冷夜现实,产生剧烈反差,霎时勾起怅惋c郁闷c痛苦c悲愤等难以对人言说的英雄迟暮之情。 仿佛看到苍老孤独,却信念坚定的白首飞将军,倔强的仗剑上马,准备踏上有去无回的征途,他伫立在清冷明月之下,萧索秋风之中,回首来望。 二来,也让人似乎能体会,高守此刻与李广相似的心境,虽然身在抱月楼中秋诗会,却心挂疆场边患,无意吟诗作词,寻欢作乐,但在场众人以及种机宜不理解他,漠视他,讽刺责骂他,他只能饮酒消愁,而醉梦中,他仍矢志不忘杀敌报国,为帝王解忧,在梦中驰骋疆场,勇往直前。 可是,祝本先c申玉才等人,却惊醒了他的梦境,并再次群起嘲笑他,排挤他,打压他,强逼他。 他便借申玉才嘲笑他“醉生梦死”中的“醉梦”两字,愤然赋词一首。 这最后五个字,点出他只是一介平凡人物,有心无力,孤独无助,还无端遭受冷落鄙夷,打压唾弃,自知人微言轻,壮志难酬,只能无奈的悲叹自嘲,而这不仅是一种自嘲,也是对申玉才c祝本先c佟掌柜等人的一种反讽,一种警醒。隐约告诉人们,这里的歌舞升平,满堂风雅,文采声名,皆是毫无用处的虚梦,只有务实的为国献身,一心破敌,才是实际。 三来。 一样胸怀远大抱负的人,也能在高守字里行间营造出的梦境里,感同身受,令他们觉得,那不仅是李广的梦,高守的梦,也是他们的梦,大宋的梦。 曾经的大汉与大唐,何等辉煌,与其一脉相承的大宋,却差之甚多,不说辽国占去的燕云十六州,百年难以夺回,就连本是大宋附属国的西夏,也大败宋人于永乐城,占去大片西北疆域,横山膏腴之地尽属西人,大宋失去了西北极重要的粮草产地,也失去仅剩的良马牧场,更失去最具战略意义的地势屏障。 大宋忠勇之士,何尝不梦想杀敌报国,收复失地,开疆扩土,立下不朽功勋? 三种以上不同的梦境,无比相融的合在这首词中,梦中有梦,情感层层堆叠。 最后俱由“可怜白发生”五字,一语道破千秋悲梦。 空有梦想和壮志,却又何尝不是步履艰辛,多有困阻,壮志难酬?而岁月无情,韶华转瞬即逝。 壮烈昂扬的梦想与残酷悲凉的现实,形成强烈对照。大起大落,跌宕有致的表述,带动人们在情绪波澜起伏中,产生极大的震撼与共鸣。 交织积蓄的百感,陡然如火山般,迸发宣泄而出。 种师道愣神看着墙上的最后五个字,下巴微微颤动,抬手抚了抚鬓上的霜白头发,眼眶中打滚的热泪,终于滑落在他刚毅的脸上。他身旁的种师中,也早已潸然泪下,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 折彦野咧着大嘴,笑得很灿烂,但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或许笑声是被他的满脸泪水,给浇没的。他身后的折可适与折家长者,正悄然拭去眼泪。 齐盛c刘道江等人也在用衣袖抹去泪渍。 而尊文轩前的卢老卢升向,任由老泪纵横,似乎汲取到了一股力量,瘦弱身板挺得更直,双目神采奕奕。 粉嫩脸上如梨花带雨的小夕,现在反是不哭了,止住泪水,瞪着红红的眼睛,瞄一瞄小月,又瞅了瞅周围的人,惊讶于别人脸上的奇特表情和怪异表现。 词都写完了,他们怎么还呆呆站着没反应?呀,居然还有男子在流泪,难道这都是因为高义士写的词?可惜自己对诗词一知半解,不是很懂,应该是好的吧?不知那位种机宜,会如何评价? 想到这里,小夕仰起小脸,目光投向三楼,只是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种师道的身影。 几息后。 种家两兄弟仿佛从一个悠远沉重的长梦中醒来,呼出一口气,稍稍缓过神,两人对望了一眼,看到对方脸上难得一见的泪水和怪异表情,怔了怔,旋即,又一同哑然失笑,顷刻融化了脸上坚冰,似乎也消融了心内某种枷锁。 “当浮一大白!” 种师中豪气干云,倒满两大杯酒,递给种师道一杯。 “好!”种师道欣然接过,与种师中碰了下杯,顿了顿,“且慢。” 种师道目光转回一楼高守身上,又道,“这首词成,诗会余词皆黯,也令我对一些事,如醍醐灌顶,豁然明了,收获甚多,这杯酒,我们遥敬他。” 种师中点点头,也对着高守方向,举杯遥遥一敬,然后与种师道一起一饮而尽。 喝下酒,种师中微微犹豫后,忍不住问:“大兄,为何不当面敬他?” 种师道老脸一红,却也不遮掩,苦笑道:“眼下没这个脸去见他,刚才无妨,往后有的是机会,何况,他现在看起来还是很困乏,应该谁也不想见。” 种师道虽面有愧色,但更多的是喜色,说是惊喜万分,也不为过。当日破戎寨举手之劳,竟真的挖掘出一名天纵奇才,这首词,单单构造的绝妙与工整,意境的超凡与真切,在场才子望尘莫及,而词中透出的心胸和境界,以及镇定防守,伺机坚决反击的战略意图,更是无人可比。 这也说明自己当时的直觉,没有错! 自己做了一件极其正确的事情! 难以置信,他还只是个少年郎,而且这也间接证明,他不是谎报军情。若非亲身经历真实的冲锋陷阵,拼死厮杀,是无法写出词作中那样的豪壮肃杀感觉,更无法如此明确表达对战西贼的攻防韬略。 可如果破敌属实,同出战的陷阵士也像他说的那样,大都是申都监想要抛去送死的弃卒,那又如何做到烧破西贼粮营? 种师道有些后悔傍晚接见高守时,没问个清楚。那时只顾怀疑高守所言,觉得匪夷所思,并无可能,没有来得及去细想,毕竟,初次见他,还只是一名看起来毫无战力的杂役小卒,这巨大反差,比他词作中表述,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种师道一样,易装的白衣少女清楚高守的杂役小卒身份,因此也感触极深。 高守随手划在地上的塞下秋,已让她惊艳而震撼,如今这首被逼出来的词,比起塞下秋,不论是手法c意境,还是气势,又精进不知几许,俨然是一股大家风范,更难得的是,随意挥就间,竟还能同时符合诗会主题与次题的要求,这等才智,她已不知该如何形容。 这些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59章 一举击溃 高守在墙壁上写完词,眯着眼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写错后,丢掉毛笔,就觉得加诸在身上的压力骤消,浑身轻松。 他打了个哈欠,回过身,看到满堂僵立,鸦雀无声,一个个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申玉才表情犹为有趣,像是刚刚吞下一只苍蝇似的曲扭着,抽搐着,僵硬着,血色褪尽的脸上变幻各种表情。 夜间温度降低很多,他额头却冒起汗珠,看起来仓皇失措,焦虑万分,完全失去之前倜傥佳公子的淡雅风度。 不过,高守毫不在乎他们是什么表情,或是什么想法。 经这一闹,高守反而不急着回王家了。 倒不是想看这首破阵子给人们带来什么反应,而是想等种师道下来,一起去找鲁达。 种师道的怀疑和不信任,症结全在于自己报给他的军情。 对种师道来说,的确太难以置信,又没有任何证据,空口无凭的,不能怪他。 主要是自己不太在意,想着第二天再证明也不迟。 现在看来,还真应了‘夜长梦多’这句话。 申都监已回城,鲁达等在外快活,也存在很大风险,因此必须尽快把鲁达等人找回来,得到种师道认可和保护,以免再生不必要的事端。 当然,自己也真是没睡够。 被强行吵醒后,身体感觉更是疲累困乏了,趁着种师道还没下来,再小睡一下,恢复一些精神也是好的,刚才也不该喝太多酒。 “这首破阵子,可以吗?” 高守抬着眼皮,扫视周围,却见目光所至,人们要么一脸呆滞,毫无反应,要么低头避开,不敢跟他对视。 例如,佟掌柜。 高守偏偏找上佟掌柜,“佟掌柜,现在我可以不被打扰了吗?在下还想睡个回笼觉,继续醉生梦死。” 佟掌柜闻言,心中一跳,马上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施礼:“当然当然,都怪佟某照应不周,还望高公子恕罪,恕罪。” 事端是由申家挑起,屁股却得他来擦,佟掌柜心头叫苦,但没有办法,谁叫事情是发生在抱月楼,自己又是抱月楼掌柜。 他宁愿也像尖嗓子店伙计那样,被揍一顿,也不想面对如今这个局面。 市井中打磨这么多年,今晚算是在阴沟里翻船,而且是连翻两次。若是第一次情有可原,这第二次就万分不该。 不该纵容申玉才这些人逼迫高守,若是早先表明中立立场,维持一下局面,也不至于如此难堪。 刚才隐隐就觉得高守不一般,可怎么也没料到,他居然如此不一般,随手一挥,就能作出震惊全场的绝妙大作,而且还是在昏昏沉沉半醉半醒当中完成,全怪该死的申二郎!高守睡得好好的,非要去逼迫撩拨。 如今肠子悔青了吧?本是稳稳到手的诗魁,就要眼睁睁飞走,花落别人家了。 连自己这等只会附庸风雅之人,也能看出高守的破阵子,明显比申玉才的沁园春高明不知几何。 而这样一来,申家对种机宜暗中的算计,也随之全部落空,申家大好局面,却是一招下错,满盘皆输! 思绪在佟掌柜心下一瞬掠过,他放低姿态,躬身施礼致歉,许久还没有得到高守任何回复。 佟掌柜抬头瞟了一眼,登时哭笑不得。 高守已坐回椅子,闭目打盹。 此刻,再也没有人质疑高守装困。 “高公子要你们走开,还不快点!” 种溪目含怒意,沉声冷喝。 高守刚写完词时,种溪心情比申玉才c佟掌柜等好不到哪里去,从破戎寨第一次见面开始,对高守就不待见,一方面是看不起一个小卒,另一方面是担心父亲为这个小卒,会得罪不该得罪的地方家族。 前些年,父亲就吃过类似的大亏,以至长年被排挤,得不到重用,但没料到,这次父亲慧眼识珠,没有帮错人,更没料到,高守之才,到了如此地步。 想到此前对高守各种刁难,种溪脸上火烧似的,再想到刚才班门弄斧,还想将就作了一首词给高守蒙混过关,就感觉脸被自己打得噼啪作响。 然而,高守写出破阵子后,丝毫没有想他象中的扯高气扬,志得意满,也没用才气压人。 相反,高守表现得平淡如水,像是上交一份教席先生布置的日常习作,然后只有一个小小请求,希望别人不再打扰他。 锋芒乍现后,立刻隐去,毫不做作,心态甚是中正平和,镇定自若。 只是对于高守刚刚在耳边懒洋洋说了句“你爹下来后提醒我”,然后闭目养神,他感到啼笑皆非。 高守的意思他能懂,但不是该尊称种机宜或令尊吗?直接称“你爹”也太随意了。 不过这好像也说明,高守对自己不见外且信任,对此前的刁难也没太记仇。 见高守如此态度,种溪心下好受很多,也很快冷静下来,回想起周围这些人都算是冲开屏风硬闯进来,态度十分恶劣与不敬,对自己和高守不敬,也就是对父亲不敬,对种家不敬! 因此怒由心生,沉声喝出。 “是是是,种公子息怒,”佟掌柜哭丧着脸,乱了分寸,焦急挥着手,催促众人,“赶紧都散了,都散了” 佟掌柜首先去推祝本先,发现祝本先像是中了魔怔,失魂落魄的盯着墙上的文字,犹在呆愣中,不仅说不出话语,好像也失去了行动能力。 佟掌柜只好唤人帮忙,连拉带拽,硬把他拖离。 抱月楼店伙计和护院反应过来,急忙帮着佟掌柜驱散人群,请人们回到自己座位。 一群人聚起来容易,要马上散开并回到座位,这就得多费一番周章了。 前排的人往回走,后排的人却站着不动,或是没清楚前面的发生的事,或是仍旧盯着墙上词句发呆,还有各方耳目下人,穿插在人群中,开始快速誊抄墙上词句。 大厅一时间乱作一团,跟之前的井然有序,形成鲜明对比。 一片闹哄哄中,座椅被挤翻,碗筷酒盏掉落地上,发出各种声响,有的人可能踩到碎瓷片,或撞了身体,疼得哇哇叫,而祝本先掉在地上的画作,被人踩来踩去,已不成样子。 其实听到种溪大声明确高守的意思后,有一部分人清醒过来,自觉向后退去。 高守的话,突然间似乎有了某种权威。 虽然一片闹腾,但高守所在的角落,佟掌柜很快又清理出一个隔间,这次屏风遮挡得更加严实,只在朝着歌台的方向,留了些许空隙,方便隔间中的人清楚观看表演。 为了掩盖大厅的乱象,佟掌柜也没有忘记让歌台上的表演更加丰富与吸引人,头牌舞女歌姬纷纷上场,还使用了一道秘密武器,由两个美貌的回纥孪生美女,带来满是异域风情的歌舞。 对此,申玉才视若无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应该是皮五等随从搀扶护送,他灌下一杯酒后,才缓过神。 正如佟掌柜所料,他肠子都悔青了,本是即将得偿所愿大好局面,如今搞得一地鸡毛,狼狈不堪,真不该去招惹高守,可是谁又能想到,高守竟是个‘棉里针’,外表看起来可以随意踩捏践踏,但把他逼急了,就被扎出一个血窟窿。 眼下大事不妙,高守这首破阵子一出,才气与风头完全压盖住自己的沁园春,非但不能把种师道拉下水,还有可能失去诗魁宝座。 如果未得诗魁,申家近年的运筹,万贯的花费,在望的经略府官职和在西军中的威望,韩梦梵与柳青玉的青睐等等——统统都将付诸东流,成为泡影。 申玉才满眼惊惧的抬头望向三楼。 看到申伯德也正一脸铁青的瞪着自己,他的心仿佛一下子跌落到万丈寒渊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0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相比一楼的哄闹,申伯德所在的大厢房却格外沉静。 所有人一脸尴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再开口说话,刚才恭维申伯德的贺词,现在都仿佛成了一个个打在申伯德脸上的大巴掌,充满嘲讽与耻辱。 就算不是文人,把高守的破阵子与申玉才的沁园春放一起,稍作对比吟诵,也能判断出高下。 不过申伯德此刻并无心思去管他人的反应,他面对窗台,眼珠子快速转动。 片刻后,他又召来一个随从,耳语几句后打发走。 申伯德目送随从,下了三楼,挤出人群,消失在门口,他这才目光一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伤神。 申伯德的随从挤出人群时,与两个小丫鬟擦肩而过,正是小夕与小月。 小夕抢过小月刚抄好诗句的笺纸,歪着头,俏皮嬉笑道:“这次我去报给大小姐,嘻嘻。” 没等小月反应过来,她已然回身钻进人群。 “夕儿你” 小月的声音淹没在嘈杂声之中。 杏心园。 良辰美景依旧,王雪如却有物是人非的感触。 抱月楼传来的消息,大大影响她和女眷们的心境。 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女眷们得知高守与王家的关系,高守又备受剽窃c诓骗等骂名,身败名裂,明显感觉女眷们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自己,就连罗夫人,好像也没有早先那么热情亲昵了。 王雪如怀着忐忑不安的低落心情,感受着人情冷暖,坐立不安。 她正打算找个托词,提前回家,却瞥见小夕一蹦一跳的出现在视线中,笑嘻嘻的拿着一张笺纸,朝着自己挥手招呼。 王雪如心下叹了声,想必是某个才子出了佳作吧,但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关注诗词。 真羡慕小夕,年少天真,无忧无虑,不像自己,要为一大家子思前顾后,于世道中挣扎前行,现在还要为高守忧心忡忡。 “大小姐,大小姐” “夕儿莫嚷” 王雪如对小夕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难为情的朝着周围女眷致歉。 小夕一惊一乍的高呼,破坏了杏心园和谐静雅的氛围。 对于王雪如的致歉,周围女眷理都不理,甚而有人低声啐唾“没教养”或“商家女便是如此,物以类聚,那姓高的骗子” 罗夫人对着王雪如张了张嘴,欲语还休,轻咳一声,把话题转移,回到诗词上。 刚才女眷们对刘道江雨中花的婉约细腻,很是推崇喜爱,而且根据下人描述,刘道江潇洒俊朗,一表人才,女眷们更生仰慕之情,罗夫人认识的女眷也俱是各府年轻夫人与小姐,正值思春年华。 小夕吐了吐舌头,仍旧笑容洋溢,旁若无人的欢叫道:“大小姐,快来看这首词。” 女眷们见小夕如此放肆,愈发不悦,数落声更大,说得也更难听。 王雪如眉头微颦,想出言叱责小夕,不过小夕平素乖巧听话,今晚小丫头的表现让她感觉很是奇怪。 且自己注定无法融入这里,马上即要回家,以后也难再相见,不必过多顾忌了。 王雪如起身整了整襦裙,随意扫了眼小夕摊在面前的笺纸后,转向罗夫人,准备出声辞别。 忽然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又回头疑惑的打量小夕一眼,然后接过笺纸,仔细端详起来。 高守—— 高子御! 没有看错,落款真是他的。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啊?” 王雪如默念完第一句,不禁心内一震,叫出声来,她抿了抿嘴,忙继续往下默念。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越往下默念,王雪如美眸越睁越大,且文字似有一股强大吸引力,让她停不下来,仿佛没看完就无法呼吸。 最后“白发生”三字,她甚至情不自禁的念出声来。 念完之后,她才大喘一口气,朱唇微颤,呼吸急促,转头望向抱月楼方向,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怔怔出神。 “雪如妹子,什么白发生?” 罗夫人看到王雪如的异样,大为好奇,她知道王雪如之所以会如此,皆因看了小夕送来的笺纸。 她裙摆轻摇,走到王雪如身旁,接过王雪如手中笺纸,“哟,是一首破阵子” 她没往下说,因为她读了第一句,就感觉恢弘气势,扑面而来。 罗夫人看了一遍,目光大亮,又拿到更亮的灯光下,细致的品味了一遍,最后她注意到落款,才终于明白,一贯温雅娴静的王雪如,为何会有如此异状。 “这他” 罗夫人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其她女眷见此情形,哪里还能忍住,纷纷围过来,传阅笺纸上的诗句,或是直接念出来。 “哎呀,此词大好” “何止大好,是极好!竟然还同诗会主题c次题完全相符” “悲壮的飞将军李广,如若跃然纸上” “看到‘可怜白发生’,奴家,奴家就好想哭,呜呜呜” “这是哪位大才子写的,高守,高子御是,是他” 女眷们的目光,纷纷投在王雪如轻颤的背影上。 这首破阵子,一下碾碎高守身上所有骂名与质疑。 相信他是不愿作词,是为人谦逊,是不想出风头,如今被逼无奈,稍展锋芒,便技惊全场。 见他作塞上秋的人不多,但这首破阵子,是在诗会众目睽睽之下,现场出题,临时作词,总不会有假。且两首词也都在话凄凉。 如今真相大白,种机宜对他定然厚待,有这等高才,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那王家 众女眷瞄着王雪如的单薄倩影,又是羞愧又是后悔。 刚才直言数落者,更是无地自容,尴尬之极。 也有人心头羡慕王雪如,那大才子高子御是王家恩人,并住在王家,他们能够朝夕相处,就不知他长相如何 “大小姐,不要哭了啦,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你再哭,夕儿也要哭了” 小夕见王雪如背对众人,泪流不止,她也哽咽起来。 “好了,我不哭。” 王雪如用丝巾擦掉泪水,嫣然一笑,如同一朵洁白无瑕的雪莲花,无声绽放。 “雪如妹子,快过来一起坐,聊聊这首大作,若无意外,这高子御这破阵子是当之无愧的诗会魁首,恭喜你啰。” 罗夫人向着王雪如招手,目光温煦中带着一分歉意,她故意说了句暧昧的俏皮话,缓和气氛。 王雪如玉脸一红:“他得诗魁,与我何干?” 话虽如此,她还是依言走向罗夫人与女眷们。 人情冷暖她是看清楚的,在商道打拼日久,越能看透,不过她也能理解女眷们,商家身份低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宋女子最惜名节,谁都怕沾上污名,招惹是非。 因此以为高守身败名裂,疏离跟他有牵连的自己,可以理解,但是,不一定会原谅。 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dyt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1章 不攻自破 经略府。 章经略高举手中纸张,仰天长笑,久久不绝,浑然不顾脸上挂着的两行清泪。 众人侧目而望,没人敢出言打搅他,心里都在猜测纸张上到底写了什么,致使章经略不顾身份,又哭又笑。 升官加爵? 边境捷报? 都不对,纸张上写的,是高守的破阵子。 章经略如此失态,其一是被词句,特别是最后一句“可怜白发生”给深深触动,想到李广的悲壮,想到也是白发丛生的自己,想到自己同样在为国家边患苦苦经营支撑,心怀“了却君王天下事”的壮志,却如履薄冰,他无法不流泪。 但从词作意境清醒过来后,另一种无比快意爽利的感觉,又如潮水般涌来,覆盖了此前的悲伤压抑的情绪,就连此前因发觉遭申家算计利用,暗生的郁闷c愤怒之情,也被一举冲散。 高守破阵子一出,申家暗地里在中秋诗会上以及对自己将要施行的种种手段和阴谋,不攻自破! 好一个高子御,可帮上大忙了,太及时了,刚才应该充分相信种彝叔的眼光才是,他虽然太过耿直,但经历多年磨砺,智勇双全,目光如炬,哪里又会轻易被人诓骗?否则自己也不会将他提拔重用。 章经略大喜过望,越想越开心。 半晌之后。 章经略止住笑声,用衣袖拭了拭泪水,吩咐一旁伺候的侍女:“拿酒来!” 酒宴撤下后,大家现在喝的都是清茶,即便在酒宴上,章经略因身体原因,也很少喝酒,喝酒只是小抿一口,喝到最后,一杯酒还剩半杯。但侍女不敢多问,稍稍迟疑后,就应诺前去拿酒。 章经略缓了缓,扫视众人一圈,并不说破,只是笑盈盈的把纸张递给忞山先生:“先生请看。” 这番作态,让不知谜底的人,更是觉得稀奇,特别是申仲勇。 忞山先生都为玉才的沁园春叫好,诗魁是板上钉钉的事,只等到了时辰,乔怀远等宿老宣布,届时即可向章经略替玉才求官,恰好申家也还有个恩荫名额,只要他首肯,朝廷方面好办,一切尽在掌握,都已在考虑如何庆祝了。 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以至平日里城府颇深的章老儿,如此不顾形骸礼节,也好,这等疯癫行举,也平添一条编排他的极好罪状,朝廷和百姓肯定不会信任一个不够稳重的边疆大吏。 “好好好” 忞山先生眉飞色舞,捋着长长白须,连声道好,到后面腔调竟有些哽咽起来,再看他爬满皱纹的脸上,多了几分红光,热泪盈眶的眼睛,似乎也不再浑浊,异芒闪闪,喜气洋洋,攥着纸张的手有些颤抖,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先生如何评鉴?”章经略问。 忞山先生摇了摇头,把纸张递给伸长脖子快要按耐不住的廖刺使,深呼吸几口,调整情绪,肃容庄重道:“大师之作,不敢妄评!” 闻言,申仲勇心中咯噔一下。 什么大师之作?忞山先生可是公认的西北大儒,理学泰斗,根本不是乔怀远等当地名儒宿老可比,他这个“不敢妄评”,正是至高评价。 在廖刺使等连连惊叹“神来之笔”,“绝世之作”的唏嘘中,纸张终于传到申仲勇手中。 他细看一遍,刹那目瞪口呆,瞳孔放大,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难看,结结巴巴道:“这是抱,抱月楼” “正是来自抱月楼,高守高子御所作。” 章经略手握酒杯,微眯双目,斜眼瞟了申都监一眼,看到他从得志小人,一下子被打懵成失意傻子,就像是一个正在台上卖力演出的戏子,突然间戏服与面具被剥个精光,赤条条面对台下观众,却仍不得不继续其拙劣表演。 着实可笑! 但这次章经略用宽大衣袖遮了遮脸,咳嗽一声,深吸一口气,要强忍下这一股快要把肠子笑打结的浓郁笑意,直憋得满脸通红,但仍难忍住。 他忙举起酒杯道:“品读这首破阵子,岂能不饮酒,来人,也给贵客呈上美酒,多年未遇如此令人快意的好词,今夜诸位不必拘束,大可一醉方休,不妨也来一个‘醉里挑灯看剑’!哈哈哈” 章经略再次纵声大笑,没有人知道,他这回其实是在笑申仲勇,有前面的话做铺垫,人们会觉得他是为品读到罕见佳词而振奋欢喜,只是以他这把年纪与地位略显豪迈奔放了些。 申仲勇早已方寸大乱,顾不上推敲章经略的心思,但章经略的笑声,让他感觉听起来非常刺耳,接过侍女呈上的酒杯,他却无法像别人一样举起酒杯同章经略一起欢庆,为高子御的破阵子欢庆,就等于是为玉才的沁园春祭奠啊,他觉得这杯酒,越发沉重,若有千钧,快把持不住。 申仲勇手一抖,酒杯晃动,杯中酒洒了出来,淋湿外袍。 “申都监,这是?”章经略故作关心的问了一句。 “这,这杯酒我不能喝,不,不是,是因内急,想去茅厕方便,归来再饮,归来再饮。” 申仲勇语无伦次,急切间找了个借口,告罪避开。 申仲勇步履沉重,精神恍惚,如行尸走肉般走出经略府客厅,在经略府卫兵的引导下,朝着茅厕缓缓迈步。 他无精打采,目光发直的瞅着卫兵后背,心下嘀咕,“怎会如此?高守高子御,听都没听过,哪里来的无名小卒——慢着,那个外号小书呆的杂役小卒,也叫高守,那晚他主动出战后,大概查了一下,才记得他名字,不过并不知他的表字,而他与鲁达流窜回渭州,可能与种师道已有过接触” 申仲勇稍稍清醒过来,“此高守,莫非就是彼高守?但他怎么可能” 抱月楼,尊文轩。 “时辰已到,诸公可投票了。” 乔怀远打破尊文轩中的静默,又提醒了一句。 投票选诗会魁首的流程并不复杂,宿老对候选诗词详细探讨,各自发表一番看法评鉴后,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自认为可当魁首的诗词名和作词人,折叠起来,放入一个木箱中,进行不署名投票,然后由乔怀远把纸张取出,一份一份的当场念出,得最多票者当选诗魁,同科举的糊名c隔离等措施,看起来是力求公平c公正。 但这表面上的公平c公正,并不能阻止某些实质性的暗箱操作。 本来有能力竞争诗魁的,只有刘道江的雨中花,齐盛的抱月楼中秋述怀,以及申玉才的沁园春,诸宿老心中似乎早有定论,虽未明说,却能看出是一边倒的选中申玉才的沁园春,人人笃定悠闲,谈笑风生,只等亥时开启投票。 可高子御却在亥时将至,作出一首震惊全场的破阵子。 尊文轩中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无比古怪凝重。 乔怀远很努力的变换各个角度,带着最审慎评判的态度,精细品味,希望能挑出一两处毛病进行评论,但他发现。 无可挑剔! 而且,越品味,越让他惊慌害怕。 词中透出的凛凛肃杀c浩浩正气,差点就涤荡了他心头的理性。 但看见申伯德心腹家奴在窗外来回晃了晃后,他的理性战胜了感性。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dyt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2章 风骨 乔怀远想到,虽然申二少爷作的诗词,远不如高子御,可是收了人重礼,就得替人办事,这可是官场自古不变的潜在规则,何况,选沁园春固然有许多人不服,声名会大受影响,但至少不会得罪申家。得罪了权势通天的申家,以后别说声名,身家性命都存在危险,甚至还可能累及家族子弟。 乔怀远从犹豫中解脱出来,打定了主意。 而可投票的时辰已过甚久,尊文轩内大多诸老,仍举棋不定,叹息声声,迟迟未动笔写下心目中的诗魁。 因此乔怀远忍不住出声催促,并稍使眼色。 当然,他不会向卢老使眼色,卢升向明显不是同一路的人。 对词魁选项毫无迟疑的,也只有卢升向,从他看了破阵子之后哭的稀里哗啦就知道了。 卢老没有马上做出选择,是在冷眼旁观诸老,心中掺挟气愤c好笑c悲叹等复杂情绪。 在破阵子未出前,他早已从各人的言语端倪中,窥破这次诗会的内中微妙,心头敞亮,一度有被愚弄的感觉,极悔恨自己同意参加这次中秋诗会。而高子御破阵子一出,石破天惊,震撼人心,自然轻易破了尊文轩一边倒的趋向,他心中无比快活,大为庆幸能亲身参与这次诗会,他要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盛名难符的老家伙,如何收场。 卢老听到乔怀远出声催促,也看到他朝着其他宿老若有若无的使眼色,哪里还能不清楚他想作甚,心头登时火冒三丈。 “乔公所言甚是,诸位赶紧投票,皆因此番已绝无悬念,诗魁必定是要给高子御的破阵子。刚才齐盛与刘道江等有名才子,也都为破阵子齐声喝彩,自认不如了。” “你” 听闻卢老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直接站在高子御一边,乔怀远很是恼怒,脸涨得通红,却难以辩驳,因为卢升向说的依据,是事实情况。 此前,一楼大厅经过一番闹腾,众才俊各自回到座位,尘埃落定之后,不知谁人开的头,为高守的破阵子拍案叫绝,立马引来许多应和,叫好声一度爆棚,风头完全盖过申玉才做出沁园春时的境况,不少成名才子也情绪高涨的喝彩连连,其中就包括齐盛与刘道江等名士,他们甚而坦称“高山仰止”,“自愧不如”,在这文人相轻的世道,极其难得。 “也未必,自古文无第一,各有所长。” 声音漏风,咬字不清,不用看就知道是没剩几颗牙齿的秦老秦永正说的话。 秦永正的话,及时提醒了乔怀远,他面露喜色,点着头,义正严词道:“秦公言之有理,文无第一,各有所长,各人品味也各有迥异,我等评判诗魁,自当从心而论,并以大局为重。”他特意加强了“大局”两字的语气。 有了文无第一,大局为重这个论调与方向,不仅秦老与乔老达成某种不言而喻的定调,其他宿老也有所释然与醒悟,不再迟疑,纷纷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准备写下诗魁之选。 卢老脑袋轰的一声,感到一阵窒息,头晕目眩,他气得浑身发抖,双目中像是有两道烈火要喷薄而出,他张了张颤抖的嘴唇,却道不出半句言语,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用,他清楚乔怀远口中的“大局”,那肯定不是国家的大局,不是黎民的大局,更不是为西北选才的大局,而只是他们自己的所谓大局, 悲哀的是,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下笔,而他们又没有明说会选谁,自己没有理由阻止与反对,而当魁首投票结束,选出诗魁,一切已成定局。以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他一个人再如何强烈反对,皆是徒然。 西北文界的沦落比想象中可怕,乔怀远c秦永正等不知廉耻的程度,也比想象中更令人心生寒意,我竟与这等人为伍,哀莫心死或许,惟有一死明志不为别的,只为那一腔刚烈正气,那一身不屈风骨,那一首,悲壮破阵子 卢老绷紧的脸,松了下来,眉头与眼角上的深纹,平坦了许多,他无比平静的整理了下儒裳,起身走向窗边。 他视线扫出,落在一楼正中的朱漆大柱上。 以头撞柱,血溅五步,是最好的选择吧,不能为国为民征战沙场,马革裹尸,那就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激烈方式,给世人一个警醒,反正一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兴许,能唤起世人的一些良知吧。 卢老嘴角泛起一丝绝望而淡然的轻笑,他已决定,要是沁园春成为诗魁,破阵子落选,他会以死来做最激烈的抗拒,表明那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做下决定后,他无比平静。 此时,丝竹声忽然静止,歌台上翩翩起舞的舞姬,鱼贯退下,帘幕缓缓降落,帘幕内灯火全熄,一片漆黑。 关注歌台的人大有不解,因为这一曲才舞一半,并非结束,而像是受到某种授意,生生断去。 几息后。 琴音奏响。 急若繁星不乱,缓如流水不绝。 起手曲便直击人心,彷如在灵魂深处激荡。 许多人打了个激灵,肃然侧目而望,屏息倾听。 随着琴音响起,帘幕内灯火大盛。 只见火光忽明忽暗之间,若隐若现一名专注抚琴的女子身影,她窈窕身姿如弱柳扶风般轻晃,其晃动节奏与音律的顿挫起伏完全契合,似乎身子与音律也融为一体。 不少谈论正酣的话题,悄然而止。 “莫非是梦梵姑娘” “嘘!” “禁声!”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与之前的弹奏比起来,有云泥之别,虽无佟掌柜宣布,但只要稍懂音律的人,听了起手曲,便知是韩梦梵在抚琴。 诗词本身就是作为歌唱之用,根据诗词平仄押韵的韵律,以及词句中表达的欢乐c幽怨或哀愁等思想情感,谱成曲子,是为协律,因此,擅长诗词的文士,基本也略通宫c商c角c徵c羽。 而最上乘的谱曲,必须是曲调c词意与韵味能够紧密相连,诗词歌曲融合在一起。 但这奇难无比,不仅要深谙音律与乐器弹奏,对诗词也要造诣非凡。 大宋能有这等能力者,超不出三人,而韩梦梵正是其中之一。 一般艺姬,能依照别人给的曲调,或弹唱,或起舞,让人赏心悦目,博些喝彩不难,但要想打动人心,成就名气,就非常不易了,除了面貌c身材c嗓音等先天条件,还需要对诗词音律有深刻的研习和理解。 例如,脂玉坊花魁柳青玉,她能成为西北数一数二的名姬,必然是她的弹唱c舞姿能打动人心,才能从千百个青楼姬女中胜出,一枝独秀。然而,天下三大名姬之一的韩梦梵,在音律上登峰造极,不仅弹唱一绝,还可创作上乘曲调,非柳青玉可比,而且据说她貌若仙子,气质无与伦比,只是不轻易显山露水,即便上场弹唱,也大多只闻曲声,不见其貌,正如此刻一般。 起手前奏的美妙,让乔怀远也听得如痴如醉。 他在京城当官二十年有余,常伴笙歌雅乐,却从未听闻如此动人心魄的琴音,直教人感觉每个毛细孔,都在跟着韵律舒展或闭合,愉悦之极,他眯起眼睛,微微晃头,看起来完全放松了身体,飘飘欲仙,相当享受。 直到,韩梦梵唱出第一句:“醉里挑灯看剑” 乔怀远猛然惊醒,眼睛一睁,嗫喏道:“她安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乔怀远与秦永正等面面相觑,感到了一股无形压力凭空生起,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忧虑,也有些汗颜五味杂陈。 佟掌柜开场说过,诗魁才有韩梦梵亲自谱曲并弹唱的殊荣。 韩梦梵没等尊文轩宿老宣布结果,就为破阵子谱曲弹唱,等于是明白告诉所有人,在她心目中,诗魁已定,非破阵子莫属。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在对迟迟不宣布诗魁的尊文轩施压。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喝彩如潮。 亦可见抱月楼里有许多人已转而支持高子御,或许是觉得诗词作完了,魁首也出了,反而少了争竞之意,更能沉下心,欣赏妙不可言的韩梦梵琴曲唱音。 众人听完意犹未尽,就觉得,也只有韩梦梵谱的曲,能配得上高子御的破阵子,而破阵子有了韩梦梵的谱曲弹唱,更是天作之合,极其完美,以韩梦梵婉转幽扬的女子唱腔,竟也能把那酒后的如梦如幻,壮怀激烈,肃杀奋战,演绎得淋漓尽致,最后一句时,曲调陡然急转直下,以极低沉幽咽的嗓音,悠长震颤的琴声,唱出那最为点睛的五个字“可怜白发生”。 悲凉惨淡的英雄迟暮之情,再次油然而生。 许多志士又一次,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其中,就有卢老卢升向。 卢老眼角余光瞥过,看到几名宿老暗中抹了汗水,把写好的纸张,揉成一团,然后又默默换上一张白纸,或是挠首,或是摸须,长吁短叹,就是不下笔。 显然,这几个要投票给申玉才的宿老,在韩梦梵与一楼众人的强大压力下,又犹豫了。 对此乔怀远也看在眼里,他恼羞成怒,“啪”地一声,用力拍了下桌子,跳起来骂道:“岂有此理,韩梦梵这贱婢怎敢如此无礼!” 卢老冷笑一声,提醒道:“韩梦梵不但是天下三大名姬之一,也是有名的才女。” “什么才女,戏子而已,不用管她,我等须顾全大局,不可被一戏子所惑,她弹唱的小曲,无非就是靡靡之音,上不了文道的台面。” 卢老并不想在韩梦梵曲艺与资格上多做争辩,他摇头晃脑,吟道:“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在座自小研习往圣绝学,对孔圣人这句谆谆教导,想必不敢有忘?唉,老夫总感觉,几位圣人先贤,一直都在冥冥之中看着我等呐。” 一阵默然。 乔怀远没好气的瞪了卢老一眼,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却没有话说。 卢老这句话,没人敢有异议。 而他的弦外之音,也清楚的很。引用的圣人之言,此情此景下,如当头棒喝。 一些宿老握笔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擦拭汗水的频率也高了很多。 仿佛当下是有生以来,最痛苦c最折磨的抉择。 蓦然。 “笃笃笃” “晚辈佟阶求见。” “是佟掌柜,”乔怀远脸色一霁,佟阶来的正好,据自己所知,佟家是支持申家的,佟阶必然也支持申玉才,佟阶处事圆滑,善于应变,说不定会有办法打破这里的僵持局面,早早让他们投票了事,至于卢老头,差他一票无所谓,不投票弃权更好。 乔怀远抿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道声,“进来吧。” 佟阶佟掌柜应声推门而入,那张满面笑容的和气圆脸一出现,房间里的僵硬气氛,似乎就溶解了一些。 “晚辈承外头诸多贵客请求,冒昧进来了解进程,他们都说宣布诗魁的时辰,比往届晚了不少。” “你还敢如此说道?”乔怀远指着佟掌柜鼻子,勃然怒喝,“你也知尚未宣布诗魁,那为何擅自让韩梦梵为破阵子谱曲弹唱?你眼里,还有我们吗?既然如此,还用得着老夫宣布?” 乔怀远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佟掌柜再婉转的说辞,也是一种催促,他一听便怒不可遏的宣泄出来。 “乔老,不关我事啊,”佟掌柜面如苦瓜,忙不迭点头哈腰,大声叫屈,“韩梦梵并不受晚辈管束,全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若不遵从她,她就要离去,她肯来抱月楼,佟家上下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诸多贵客都等着听她的曲子,哪里敢得罪啊,何况” 乔怀远当然清楚,佟掌柜不会傻到当面给尊文轩难看,也猜到是韩梦梵自作主张,不过他必须给佟掌柜一个下马威,一方面是发泄心头苦闷与怒气,树立权威,另一方面,把故意罪过全推给佟掌柜,也是要让佟掌柜想办法解决。 看到佟掌柜低声下气的解释后,却欲言又止,乔怀远皱了皱眉头,满脸不耐烦。 “何况什么?速速道来!” “何况,忞山先生都给破阵子做了评定,想来诗魁已无悬念。” “什么?张,张忞山也来了?” 乔怀远脸色大变,心内剧颤,感觉一阵发晕,身体晃了晃,他用一只手撑在桌面,才稳住身子。 一听忞山先生突然出现,包括秦老在内的所有宿老,倏然站立而起,大惊失色,像是屁股被火烫到似的。 张忞山与张横渠,是天下公认的西北泰斗大儒,他们早年曾一同结庐传道,各地才俊慕名前往拜师,如今桃李满天下,多有才俊举业有成,成为一方官员,例如众人熟知的种师道种机宜,早年就拜在张横渠门下,也听过张忞山授课,他们更有不少弟子,是比种师道官职高许多的官员,分布大宋各处,有的在地方,也有的在汴京,最高的已是朝中观文殿大学士,二品大员。 张横渠业已西去,西北儒学泰斗仅有张忞山,朝廷也久闻贤名,曾屡次派人授官,想要提擢重用,可张忞山每每闻到风声,便躲入山中,不接圣旨,不愿出仕。他甚至对人说,他认为挚友张横渠是出仕后被气死的,自己不出仕为官而纵情山水之间,所以才能活到现在。据说当年这话传到皇帝耳中,官家气得两天吃不下饭,可也毫无办法,只能默默承受,还得当众夸张忞山高风亮节,可见其影响力多大。 因此,即便张忞山几年难得出山一次,也丝毫不影响他在西北儒界的尊崇地位。 而乔怀远是告老还乡后,著书立说,才在西北名声大燥。 一个是皇帝都请不动的宗师大贤,一个是跪在皇帝脚边,皇帝也不一定会瞟上一眼的一般官吏。 两者没有可比性,其他几位当地宿老也差不多。 卢升向几年前曾与张忞山有过一面之缘,请教过一些问题,无比叹服忞山先生的学识与智慧。 卢老激动的问:“忞山先生在哪里?他老人家对破阵子,作何评价?” “回卢老,忞山先生在经略府,他说破阵子是‘大师之作,不敢妄评’。” “啊!” 秦老惊叫一声,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浑身战栗,张着嘴着说不出话来,眼神空洞的望向桌上木箱,那箱子里,躺着两份投票,一份是他的,一份是乔怀远的,按规矩,投进去的票,不能再拿出来更改。也就是说,他想改变选择已来不及了。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dyt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4章 手段 忞山先生的评定,对乔怀远也是巨大打击,他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叹出,终于站立不住,颓然坐下,对佟掌柜无力的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声调苍老沙哑,像是一下子老迈了十年。 佟掌柜再施一礼,躬身退出。没有人注意到他眼角掠过的那一抹促狭笑意。 乔怀远本想着,佟掌柜进来能解决问题,希望凭着佟掌柜三寸不烂之舌,撺掇大家尽快把票投给申玉才,殊不知,佟掌柜带来的,是致命一击。 “大师之作,不敢妄评”这句话,本身就是至高无上的评定,而给出这评定的忞山先生,在西北儒界的地位,毋庸置疑也是至高无上。况且,还是在经略府说出这话,不用说,章经略等泾源路一等奢遮人物,肯定就在一旁。 几位一直多次犹豫不决,还未投出票的宿老,心下庆幸不已,很感激佟掌柜带来这个极度重要的信息。 佟掌柜说得没错,有了张忞山这等评定,高守的破阵子成为诗魁,的确已无悬念。 忞山先生都给最高评定了,要是他们还昧着良心,选择沁园春,而导致破阵子落选,他们定会声名尽毁,招来无数骂名,被天下文人猛戳脊梁骨,家族后辈也要蒙羞,他们会后悔一辈子,到死都不能瞑目。 而且即便尊文轩宣布沁园春成为诗魁,到时候只要有人搬出忞山先生这句话,足以抹杀沁园春诗魁头衔。 在忞山先生面前,自己这些人,真算不上什么,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未投票的几位宿老,互相看了眼,不再犹豫,快速在纸上写下文字,拿起来稍稍晃了晃,轻轻吹上几口气,墨迹收干后,细细折叠,慎重的投入木箱。 卢老是最后一个投票,回头看了看乔怀远c秦永正等人的表情,再也忍耐不住,豪情万千的放声狂笑:“哈哈哈” 乔怀远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尊文轩,身子骨看起来已无不久前硬朗,脸色也不太好,他不敢抬头往三楼看,因为他知道,申伯德此刻一定满脸阴骘,正用一双如刀的眼神盯着自己。 在佟掌柜的提醒示意下,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虽说诗魁悬念不大,但只有乔怀远宣布之后才算正名,宣布诗魁这个时刻,大家已期待很久。 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乔怀远心中毫无刚开场时感到的尊荣,反而有一种上刑场的感觉,但表面功夫,还是要的。 乔怀远抖动了下脸皮,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微微颔首,向众人致意。 正当他张开嘴巴,要说话之时。 突然间,门口一阵骚动喧闹,打破抱月楼的安静。 “走开走开” “别挡道!” “还不滚开,小心爷的刀子不长眼!” 几声粗鲁的喝叫,让人们把目光从乔怀远身上转去大门口。 只见大门口潮水般涌入一众凶恶兵士,连推带踹,恶声不断,强行驱赶聚在门口的下人,这些兵士个个披挂齐整,手持亮晃晃刀枪,杀气腾腾。 那些下人与文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纷纷躲避,让出一条道来。 二三楼许多有身份者见状,一阵诧异,在渭州谁人不知中秋诗会的重要性,又谁人不晓中秋诗会有许多大家族和大官会暗中参加,这几十个厢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喝醉酒?敢在这里撒野胡闹? 厢兵大多是当地兵卒,鱼龙混杂,地位与待遇不比从各地优而募之的精锐禁军,从衣着装备上,就能看出不同。 在内地,厢兵大多担任建设c运输等后勤役使,但在西北边境一线,大有不同。 由于战事频仍,伤亡巨大,禁军兵源不足等原因,厢兵也常要驻守一方,冲锋陷阵,而厢兵不像禁军那样常常换将,基本是长期由一个家族或一个大将统领,战时一同上阵厮杀,闲时指挥操练,磨练兵将之间的凝聚力,也能不断加强士气与战力,不再是“兵不识将”。在一些著名边将带领下,经过常年选拔更替,厮杀磨练,家族传承等,有些厢军的战力,甚至远超禁军,独当一面,成为对抗外敌的强大力量。 譬如,名曾名扬天下的杨家军,以及后来居上的种家军与折家军。 说起杨家军的衰落消散,大宋百姓无不嗟叹,不过明眼人清楚,除了杨家将不断战死凋零外,也同功高震主,官家与弄权者有意削弱有关。 因此种家与折家吸取杨家的教训,发展到了一定程度,就韬光养晦,力求不引起朝廷的疑心,不得罪权臣,另一边,也尽量培养子弟往文官方面发展,担任文职,不直接带兵。 这一点,祖上本就有书香传承的清涧种家,相对比较成功,种师道就是一个例子。 而府州折家,驻守三战之地,外患不断,边塞需大量武将应对,因此培养出的文臣子弟很少,还是向武将发展居多,如折可适c折彦野父子。 总而言之,没有哪个武将世家敢放开手脚发展,因此力量强大,但也有限,大多时候只能采取守势,想要彻底驱除胡虏,恢复汉唐疆土,毫无可能。 此刻,一直关注楼下情况的折彦野,眉头大皱,因为他认出一个面孔田富。 细观之下,又认出当头一人,是申都监亲信部曲赖豹。 申家这些年来,也想效仿折家与种家,以渭州为根基,培养出一个申家军,可惜申家是商贾世家,直到申仲勇这一辈才有人出仕为官,虽有庞大资财,却无领兵将才传承,一直无法座大,申仲勇这个渭州兵马都监已是最高职位,手下的三千多厢兵正是所谓申家军的雏形,另外还豢养大批家将c护院c门客等。 同时,申家不断在京城活动,四处撒钱,很大一部分是希望申仲勇能再往上升迁,如果能升到泾源路兵马都监,甚至钤辖,那将有权统率更多厢兵,再提拔些心腹家将,申家军就有了一定规模。 而在渭州地头,也只有申仲勇手下厢兵,敢如此嚣张放肆的闯入抱月楼诗会。 而他们闯进来的目的 折彦野心中暗叫不好,因为他想起田富在城门对高守等杀之而后快的恶意,而高守自称是破戎寨归来的兵卒,那也就是申仲勇的手下,可今晚高守却破坏了申仲勇儿子申玉才的好事甚是复杂,感觉脑袋转不过来,反正赖豹c田富此番前来,必定是对高守不怀好意。 果然,赖豹领兵直奔高守所在的角落隔间,一脚踢开屏风,团团围住。 “尔等作甚?”种溪惊怒大喝。 赖豹似乎也知道种溪的身份,不敢过分,拱了拱手道:“这位小郎君,与你无关,我等奉命前来捉拿逃卒!” 种溪愣了愣,逃卒会影响军队士气,捉拿逃卒无论在哪里,都是个正当理由 听到身旁大声吵闹,高守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忽闻“逃卒”二字,他心中一凛,抬头看去,果真是赖豹c田富等领着兵卒,出现在视线中。 眼神接触间,高守瞥见赖豹c田富等眼中冰冷杀机,毫不掩饰。 高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霎时睡意全消! 不等种溪反应过来,赖豹指着高守,厉声大喝:“逃卒在此!拿下!” 闻言,一片哗然。 状况反转之快,众人始料未及,刚才还书写出满是豪情悲壮的绝世佳词,是当之无愧的大才子,百里挑一的诗魁获得者,如今一下子成了受人唾弃的懦弱逃卒? 逃卒者,死罪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5章 绝命弃卒 一脸苍白,如同一只斗败公鸡的申玉才,一阵意外之后,嘴角迅速扩大,喜笑颜开。 面目阴沉铁青的申伯德,愁云一扫而空,放下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脸上露出诡异的得意笑容。 皮五等申家下人帮闲,以及拥护申家的人,大喜过望,欢呼雀跃。 正待宣布诗魁的乔怀远,眼睛猛眨,不由抬眼望向三楼申伯德。 他见到申伯德智珠在握的表情后,不禁遍体生寒,申家果是无所不能,万万不敢招惹! 虽不知高子御如何会被安上逃卒之名,但申都监手下厢兵早不来,晚不来,却在诗魁即将落在高子御手中后,突然出现。 如果高子御被抓去,不论是否真是逃卒,破阵子再好,也与今夜诗魁无缘。 而申玉才的沁园春,理所当然的成为诗会魁首。 这其中蹊跷,细思起来,极其可怕。 抱月楼门口。 小月与刚从杏心园回来的小夕,被军健推搡到一边,身体互相撞在一起,吃痛皱眉,却不敢叫出声。 当她们看到军健们要抓的逃卒,居然是高义士,这对她们不啻是晴天霹雳,惊吓得面无人色,惊呆当场。 不仅未经世面的小丫鬟惊呆。 种师道c卢老c佟掌柜c齐盛等大部分人,急切间,也都没立刻反应过来。 赖豹命令一下。 田富闻声即动。 他一人当先,一手朴刀,一手绳索,面色凶狠狰狞,跨步冲向高守,一脚踢飞桌子。 “逃卒高守,还不束手就擒!” 田富早有准备,这等易得功劳不拿,更待何时? 一个小小杂役小卒,哪里还不能手到擒来。 何况这个该死杂兵,不但破了夺取商队财物的好事,还仗着有种师道的铭牌,让自己在渭州城门被绑,无端被巡城禁军抓去生受一顿拳脚,吃了苦头,如今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要不是申都监多次叮嘱,见机行事,务必果断诛杀高守,定要好好折磨他几天,叫他痛不欲生,不得好死! 自己与赖部将已商量好,抓获高守后,路上就砍下他人头。 对外宣称高守试图反抗伤人,不得已斩杀之。 如果高守不束手就擒,胆敢逃跑或反抗。 那更好,自己便依律当场格杀! 申都监还交代,在捉拿手下逃卒的名义之下,不论谁阻止都不管他。 渭州是申家地盘,又是师出有名办事,谁敢冒着包庇逃卒的罪名阻拦? 谁又能阻止得了? 田富心念如电,一掠而过。 转眼,他瞧见,高守毫无惧色的站立而起,边说:“我非逃卒。”边从后背拔出一柄豁口菜刀。 竟敢顽抗? 高守当然要拼死抵抗,生死就在眼前,被抓必死无疑,如何能束手就擒。 此前尖嗓子店伙计想辩解,却被几拳打得说不出话来的情景,历历在目,赖豹c田富等手段比抱月楼打手毒辣不知几倍。 他也想到种师道可能会来救,但赖豹也一定清楚抱月楼有种师道等大人物在,却仍来势汹汹,势在必得,目的显然是要杀人灭口,根本没有争辩余地,也不会留给种师道救人时间。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靠自己,绝不可落入他们手中。 要么杀出重围,要么战死! 至少,可自己选择死法。 “逃卒顽抗,格杀勿论!”田富大喝。 一把破菜刀能顶什么用?笑话! 田富冷笑中,不由分说举起朴刀,向高守迎头劈下,气流逆卷,呼啸生风,相当凌厉,志在一刀就砍死高守。 高守经历厮杀磨练,鲁达传授的刀法融会贯通,再加冷静判断与决死之心,早非当日破戎寨懦弱呆傻小卒。 在高手眼睛里,田富这凌厉一刀,速度没有想象中的快,所有情况在脑中如电回旋,刹那做出预判。 高守紧握菜刀,不退反近,矮身撞向田富,生死时刻,放手一搏,似乎激发出更快速度与更强力量,竟后发先至,堪堪躲过刀锋,合身撞进田富怀中。 嘭地一声响! 田富发出凄厉惨嚎,身体如断线风筝般被撞得抛飞出去,跌落在两名厢兵身上,两名厢兵猝不及防,承受不住余势,被压倒在地,再观田富,胸前袍甲一片染红,声息渐弱,生死不知。 高守目光沉冷,面无表情盯着想要靠近的兵士,手握滴血菜刀,屹立不动,有若渊渟岳峙,竟隐然有股无畏战将气势,凛然而生。 全楼惊恻! 这个结果,无人能接受。 挥舞刀枪本要一拥而上的厢兵,怵然惊震,驻足不动。 他们从未想过会有这个结果,田富虽只是个小头目,但他是马贼出身,身手在他们中是佼佼者,手段狠辣,怎么可能被这个出了名呆傻孱弱的小书呆给打败? 且高守只用了一招,须臾间胜负立判,田富非死即重伤。 再看高守,仿佛根本不当回事,他镇定自若,不动如山,躬膝欲扑,做好再次死战准备,目光中透出的悍然肃杀之气,让这些长期在破戎寨养尊处优的厢兵,不禁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懦弱无用的破戎寨弃卒?! 事件发生太突然c太迅速,且抱月楼大多人,没料到田富一上去就要往死里砍人。 其中也包括种师道,他反应过来后,暗叫不妙,想阻止都来不及。 等到他刚要出声喝止,田富已弹飞出去,高守却完好无损的站着,他想要发出口的声音,硬生生凝噎在嘴中,再次目瞪口呆。 再次目瞪口呆的不只种师道,不管是同样知道高守小卒底细的白衣少女与老年文士,还是今夜刚刚认识高守的其他人,都不会想到,文才出众也就罢了,竟然还武艺了得,战力惊人。 不过似乎也解释了,高守为何能做出如此豪烈悲壮的破阵子。 原来他是经历疆场厮杀之人! 可这等万中无一,文武兼备的奇才,怎会只是个兵卒,又为何沦落成逃卒? 而他居然敢在几十厢兵的包围中,决死反抗,这不是亡命之徒吗? 即便不是逃卒,他如今砍伤甚至砍死了一名厢军头目,罪责已不轻,况且这些人还是申都监亲信。 许多渭州当地人认得赖豹与田富,这两人,多年前是申家护院家将,曾跟着未出仕的申仲勇纵横渭州,称霸乡里,为非作歹,手上不知多少条人命。 面对这等无人敢惹的地头凶人,高守居然表现得更加凶悍,果断杀伐,一击致命,怎么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6章 天翻地覆 实际上,高守也很惊讶。 没想到田富如此不经砍,自己手中只有菜刀,这把菜刀还是感念李瘸子,随身携带身边,没有把它跟缴获的西夏兵刃一同丢在王家。 只是去见种师道而已,没想过会遇到厮杀。 如今看来,还好带了菜刀,不至于手无寸铁。 但,无暇多想,缓过神的赖豹,已拔出佩刀,凶目灼灼,飞身朝自己扑过来,誓要撕碎自己的样子。 高守展露的实力,让赖豹心惊,可他更相信,是田富太过轻视高守,才大意失手。 失去心腹伙伴的忿怒,加上申都监下达的死命令,盖过心中惊诧,更何况,高守知晓他丑事。 因此高守绝不能留,不容有失! 赖豹也听到楼上与旁边,明显有喝止声传来,其中想必有一声,来自种师道之口。 但赖豹当作没听到,因为这早在他与申都监预料之中。 今晚申家军要处置自家逃卒,任谁也阻挡不了! 申都监说了,出了任何事,申家都会当着。 只要不管不顾的把高守擒走杀掉,或者直接当场格杀。 高守敢出手反抗,袭杀田富,也正好坐实罪名。 眼下杀他,就算是章经略,也不能说什么,一个机宜文字又能怎样? 赖豹闪念间,动作丝毫不慢。 他趁着冲势,抬起一脚,踩在一条凳子上,身体如大鸟般飞起,然后居高俯冲而下,手中刀芒闪耀,迅捷无比的劈向高守,带起一股猛烈气势。 这是他压箱底的活,名曰,飞鹰扑兔,第一刀是虚招,真正杀招在后面,如此慎重是以防高守临死反扑,避免田富那样阴沟里翻船。 诶,这小贼为何还无动作,不闪避,也不出手格挡? 知道逃不过一死,放弃顽抗? 可他为何笑得如此狡黠? 骤然! 赖豹感受到,侧面有一大物事,极速迫来,劲风狂作,若有千钧之势! 有人偷袭! 谁如此大胆,不怕杀头? 但要是不管,纵然杀了高守,自己势必被不明物事击中。 电光火石间,赖豹不及多想,保护自身要紧,他全力施展,身形在空中勉强侧转,临时变招,刀锋一卷,斜斜斩向袭来物事。 轰! 物事被赖豹一刀砍爆。 霎时,无数腐臭冲天的不明秽物,如天女散花般,倾洒开来,铺天盖地。 一楼所有人猝然之下,全被裹挟其中,惊得哇哇大叫,有些碎片甚至激飞到二楼三楼。 距离最近的赖豹等厢兵,自然不能幸免,忙跳着脚,拍掉头上或脖子里的大量不明秽物。 待人们定睛一看 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这些竟是行将腐烂的碎尸,大多是人耳碎片,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部分碎耳上,还有触目惊心的蠕动虫子。 申玉才与皮五等,本在兴奋的靠近自家厢兵。 高守砍翻田富,他们觉得是兔子逼急了也咬人,但失去一个田富并没什么,还有几十个厢兵,还有身手更好的部将赖豹在,高守插翅难飞。 兴致盎然的申玉才,极想清楚的观看高守被斩杀的情景。 这可能是他平生最大乐事,看着自己仇恨之人死去,失去的诗魁c官职c威望立刻失而复得,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爽快的? 走近一些看得更清晰,特别是要仔细看高守死前的不甘c恐惧c懊悔等表情,最是令人愉悦快活。 不曾想,没看到高守被砍杀,却有一大波秽物盖面而来,并有一颗圆骨碌的东西朝他飞来。 申玉才顺手一接,却是一颗披头散发,面皮烂穿,腐臭无比的人头 一时间,惊天动地的尖叫声c呕吐声c哭喊声等,响彻云霄,抱月楼一楼如同往沸油锅倒入一勺冷水,狂乱飞溅滚腾起来。 骇然仓惶的人们,开始毫无目的四处奔逃c躲避。 但到处都是碎尸,避无可避,只能向着大门挤去,可大门就那么大,越挤越出不去,有人就向窗户挤去。 也有人吓得全身战栗,迈不开腿,被推来挤去,随波逐流。 或是腿软摔倒在地,被踩来踏去,抱头哭喊 风月无边的文雅富丽之堂,顷刻化作血腥残暴的修罗场! 无比强烈的对照与转变。 人们毛骨悚然,惊骇欲绝! 此刻,不论是主人还是仆人,好人还是坏人,文人还是道人,都毫无例外被席卷其中。 不对,并非毫无例外。 高守是例外的。 在赖豹飞扑过来的同时,他听到许多人大喊“住手!”,“不可!”等。 其中可能有三楼种师道的声音,但听得最清晰的,是朝夕相处近一年的声音来自袍泽兄弟鲁达的怒喝。 而赖豹全然不顾,要对自己下死手,鲁达情急之下,抡起大膀子,把他手中珍若性命的野猪皮囊,隔空砸向飞身而起的赖豹。 从速度判断,以及对赖豹品性的了解,高守推测,赖豹必然会选择先保全自身。 不过他也在全神贯注的戒备,以防万一,直到赖豹果真变招,砍向野猪皮囊,他这才松了口气。 高守当然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就地往旁边一滚,躲在摆放笔墨的书桌下,默默欣赏赖豹把一大袋人耳砍爆的悚然画面。 接下来的状况,都在他意料之内,人耳虽经过石灰粉处理,但在皮囊中闷了好几天,腐烂生虫是正常的,尽管鲁大膀子把皮囊封得严严实实,平时在他身边仍能闻到一丝腐臭。 这些烂耳朵被赖豹用力一砍,刀劲渗入,许多又散成碎块,在富丽堂皇c尊贵高雅的抱月楼,下起了人肉雨,还有,许多恶心的虫子。 大多人用惨绝人寰的哀嚎,以及丧家之犬般没命奔逃,来表达生平从未遇过的万分惊恐之情。 像是正有可怖厉鬼在背后追赶他们,不管是锦衣坠玉的贵公子,还是粗布短褐的奴仆,都没什么两样。 狂乱人群所到之处,桌椅被撞得稀巴烂,无数盘碗盏碟摔成粉碎,残羹剩酒泼得到处都是,地上一片狼藉,如飓风过境。 视觉c味觉等生理感官的突然刺激下,很容易暴露人们最真实心态与意志。 文士们刚才所呈现的君子风范,儒雅气度,浩然正气等,一下子消失无踪,抱月楼所谓的风雅满堂,也随之灰飞烟灭。 不久前还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才俊们,如今看来完全是个笑话。 一袋残尸就吓成这样,要是真正面对战场上的尸山血海,还不得活活吓死过去? 赖豹由于距离最近,无法避免的受用最多。 他惊得面无人色,看着他从脸皮上c头发中c衣服里,清出一块块碎肉,一只只虫子。 高守单单看着,也是一阵心悸,冷汗直冒,庆幸自己躲得早,否则也只能像种溪那样,脱去衣袍,猛甩头了。 申玉才“运气”不错,得到了人头,这可是主菜。 乔怀远怎么倒下了?可能是吓昏过去,刚才好像有几片碎耳朝他飞溅去。 自己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腐臭味比预料中刺鼻的多,也是难以忍受,最好尽快出门透口气。 高守想到这里,捏了捏鼻子,从桌底钻出,往门口望去。 正见到鲁达等全力冲开混乱人群,一脸激愤狂怒,毫不犹豫拔出兵刃,凶悍扑向厢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7章 生死袍泽 彼时,鲁达等与商队护卫,以及护卫们介绍的几名市井汉子,物以类聚,气味相投,在一起听着小曲,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渭州几个汉子难免聊起抱月楼中秋诗会,感叹只会棍棒拳脚,不通文理,否则也可以去抱月楼碰碰运气,说不定被哪个大家族看上,不但生计有着落,也有了靠山与出头机会。 鲁达不以为然,他不太喜欢那些文绉绉的酸秀才,更不想变成那副样子。 正聊间,有人传来一个正疯传的奇事,说是抱月楼有个叫高守高子御的少年郎,被人逼迫写诗词,结果还真写出一首了不起的大作。 鲁达c杨九指等肃然立起,问清方位,二话不说,抬腿就往抱月楼奔去。 其他汉子也跟在他们后面,去一看究竟。 来到抱月楼,鲁达正巧看见赖豹挥刀砍杀高守的那一幕。 那还了得! 鲁达想都不想,就甩出野猪皮囊,皮囊被赖豹砍爆,人们受到惊吓,混乱不堪的挤向大门,鲁达却凶性大发,狂吼着,逆流前冲,凭其蛮牛般天生神力,硬生生冲撞开一条道,浑然不顾的要跟赖豹拼命,如同发狂凶兽,择人而噬。 杨九指等陷阵士,也满眼赤红,奋不顾身跟随鲁达,冲上前去。 事起突然,从鲁达暴起,到现在,只在几息之间,厢兵犹在惊恐惶然中,包围圈立刻被撞破一个口子,人仰马翻。 陷阵士们一拥而入,杨九指等紧紧护在高守身前,鲁达已挥剑劈向赖豹。 赖豹顾不得身上还有秽物,忙仓猝迎战,并大叫:“逃卒反了,快杀” 话来不及说完,鲁达剑影已至,短剑芒光不盛,青蒙蒙,幽森森,带着一股有去无回的猛烈死气。 “铿!”地一声刺耳交鸣。 赖豹手中厚背刀竟被劈成两段。 剑影如瀑,顺势而下。 嗤! 赖豹手臂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鲜血汩汩冒出。 赖豹惨叫一声,踉跄退败,鲁达如影随形,手腕一番,横向切往赖豹脖子。 片刻间,猎手反成猎物。 鲁达本就因杀良冒功一事,对赖豹恨之入骨,现在居然还敢来杀高守,激得他凶性大起,不死不休,哪管你是何种场合。 若非他不擅用短剑,刚才一剑,就要了赖豹性命。 赖豹瞳孔收缩,心叫休矣,看着锋芒极速逼近,任他习武二十几年,却无法腾挪躲闪开。 鲁达招式大开大阖,毫无花巧,更谈不上精妙,外表看,只是直来直去的简单劈斩动作。 但承受攻杀的赖豹,感受完全是两回事,看似简单的剑势,却带起周边气流,形成排山倒海气劲,隐隐压制住他,让他动作滞缓,难以展开,如同身扛千斤重物。 何况他肩膀又受重创,他已失去躲开鲁达必杀一击的所有可能。 从鲁达这大巧若拙的可怕招式来看,这个外号大膀子的粗壮杂役兵卒,不仅力气奇大,且还武艺高强,高守显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狠角色。 那杨九指,也已毫无之前破罐子破摔的衰弱之气 一个个弃卒仿佛全然变了个样,都成无畏悍卒,怎会如此 剑芒一瞬即至,赖豹连闪念思忖的时间都不够。 他脖颈上皮肤,已能感受到剑气袭来的蚀骨冰寒。 眼见赖豹将死。 “留他狗命!” 说话的是高守。 赖豹该死,但不能死在这里,他是大宋武臣,赖豹也并没有要杀鲁达的动作,鲁达要是此刻在抱月楼杀了他,无论如何,都是大罪。 要杀也要自己杀,还能有个自卫的说法,对田富下重手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高守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凶戾发狂的鲁达动作一顿,陡然冷静,收回劲力。 剑锋在赖豹脖颈上堪堪静止,泛着一泓深潭死水般的寂冷幽青。 鲁达望着一个死人般瞪了赖豹一眼,收起短剑,退后几步,站在高守左右,满是警惕的铜铃般凶眼中,仍是杀气森森。 空气中,仿佛充满一种令人窒息,一触即爆的无形张力。 高守c鲁达c杨九指等给人的感觉,是浑然一体,如一柄坚固锋锐c百折不挠的嗜血战刀,随时都可收割人命。 鲁达的剑在赖豹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只要高守的声音,稍慢片刻,他已人头搬家。 老命虽保住,但赖豹精气神已经被鲁达狂暴凶煞之气,一举击散。 压力顿消后,他支持不住,脚一软,跪坐下来。 他这才感受到手臂上的钻心疼痛,捂着伤口额头冒起豆大汗珠,呲着牙急促呼吸,他双目暗淡无神,满脸挫败痛苦,不敢望向鲁达与高守,哀声唤来个一脸骇然的部曲,帮忙处理伤口,至此心如死灰。 交手过才知道,就算肩膀没有受到重创,就算鲁达没有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短剑,他也不是鲁达对手。 眼下自己人数虽多,但随着自己战败,锐气尽失,而高守c鲁达等人,杀气正旺,明显是不惜死战,个个看起来都是硬茬。 还想捉拿高守? 肯定是不可能了,要杀高守,更是天方夜谭,单单鲁达这一关就过不去,除非申都监调拨更多精锐人马过来,但也没这机会了。 本以为处置高守只是捏个软柿子,不料却捏到一根要命的毒刺。 而满地腐烂碎耳,又是什么状况? 除了高守等,抱月楼仅有一人,对此幡然明了。 他就是种师道。 “怎么回事?” 种师道的声音威严而浑厚,一出声便镇住全场。 随着声音的响起,种师道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一楼,缓步走向高守等人与申家厢兵之间。 他步履沉稳,徐徐如林,全无顾忌的踩踏在碎肉上,咯吱作响,每走一步仿若都能冲淡一分剑拔弩张的紧迫感,叫人心神松弛下来。 破阵子一出,种师道已知错怪高守,如今再见到爆开的耳朵与人头,他便更加了然,知道高守所报军情,真是没有半分虚言。 同时他也万分懊悔之前慢待高守,差点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高守一直笃定表示,等到明日,自见分晓,为何就不多信他几分?自己混迹官场日久,越发多疑了,对自己的眼光判断,也心生狐疑,委实不该。 而鲁达c杨九指等人的表现,他看得阵阵心惊,但更让他震惊的是,高守一出声,他们立刻停下,并收缩成严密防御战阵,表现出绝对的令行禁止,绝对的信任,以及他们目光中透出的决死慑人杀气 这不是军事操练所能达到的水平,必定是要历经生死炼狱的磨砺。 这样一队视死如归,齐心戮力的精锐死士,辅以烟熏火攻,的确大有夜袭成功的可能,而他们仅有十人之数 申仲勇把他们当做弃卒抛却,是脑瓜子出了病症,还是有何居心? 然这几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怎能磨练出这等撼人心魄的意志与战力? 种师道怀着极其惊叹与好奇的心情,再次把目光投向悍卒拱卫中的高守。 难道又是他?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种师道想起高守一贯冷静且神奇的表现,心头猛地一震,掀起倾天巨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8章 真相大白 此刻。 诗会现场奇迹般安静下来。 刚才仓皇逃出抱月楼的人,在门外或窗口探出惊魂未定的脸,甚至又慢慢朝门内挤入,可能是觉得种机宜的出现,展现出的威严稳重气度,让人多了几分安全感,认为局面已稳定下来,对惊天变故原由的好奇心,稍稍压盖过对抱月楼内一地腐碎人耳的恐惧。 当看到种师道看向高守,人们也不约而同的也转回高守身上,希望能从高守口中,得到答案。 见到种师道一声询问,然后朝着自己瞅来,目光中却深含热枕与歉疚,高守知道,他期待自己给出答案,这次他会全力信任与支持。 不等高守回答,鲁达已愤声道:“我等是绝非逃卒!地上之耳,皆是割自西贼,人头是西夏将领首级,这柄西夏宝剑,便是他的随身佩剑!”说罢,他高高举起犹在滴血的利剑。 惊声一片。 不懂内情的众人半信半疑,开始窃窃私语。 跟随鲁达等来到抱月楼的商队护卫和市井汉子,万万没有想到,鲁达一直不离手的皮袋子中,装的竟然这些东西,这一袋耳朵,怎么也得有上百人命。 如果是宋人的,那鲁达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狂魔,滔天大罪,他们一起把酒言欢,也可能牵连上干系。 可如果西夏人的,那正相反,非但不用担忧牵连,还与有荣焉,并要向鲁达c高守等道贺。 因为这每快碎肉都代表军功与赏赐,西夏将领首级更代表着沉甸甸的赫赫大功,他们便是为国杀敌的勇士和英雄。 几个汉子本想跟来助拳,特别是被鲁达等救过性命的商队护卫。 可见到是赖豹等厢兵,又出现一整袋的恐怖物事,他们不敢上前,但也没有离开,只站在人群中观望。 其中一个叫马兴的商队护卫领头,他做贯走私商队护卫,常年闯边,因此对西夏风物颇为熟悉。 听鲁达说完,马兴低头仔细查看碎耳一番,然后抱拳对种师道说:“禀报种机宜,西人男女皆穿耳垂珰,佩戴耳环,这些耳朵虽有糜烂,却也能看到耳朵上的耳洞与环饰,可证明是西人无异。” 宋人深受儒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些教诲的影响,鲜有刻意穿耳,而党项c契丹等番族,正像马兴所言,男女多有戴耳环的风俗习性。 经过马兴提醒,一些人才开始朝着碎耳定睛瞄去,不然谁愿意认真看这又恶心又可怖的烂碎耳。 很快人群中就响起了赞同和附和的声音,讨论声大了起来,对于地上的碎耳与人头,一些人感觉渐渐没那么可怕可怖了,因为这可能代表着一场久违的胜利,是个大喜讯。 这次诗会主题应和的,也正是大宋与西夏之战。 要斩获如此多西贼人耳,还有西贼将领首级,想必是一场大胜战,也能想象到当时厮杀有多惨烈。 再与高守与鲁达的不久前的武勇展现,以及高守所作破阵子,全部联系在一起,许多人,大为惊喜,恍然更为明白为何高守小小年纪,会作出破阵子这等气势恢宏,肃杀悲壮的绝佳之词。 大有可能是身负大才的高守,因报国心切,弃文从军,率队拼死厮杀,斩获良多,却反被申都监等诬陷为逃卒,在强权下又无处诉说,心中悲愤无奈,因此最后用“可怜白发生”来阐述心境,也解释了他为何丝毫没有兴趣在诗会上吟诗作词,直到被申玉才逼迫无法,才爆发出来。 当然,一切皆是众人揣测,似真似假,交头接耳流传中,也不敢高声语,要避开申玉才或申家的人。 而赖豹等厢兵,也根本不知道高守c鲁达等居然有这番功绩,特别是恢复些许精神的赖豹,他寻思要是当日截住这个皮囊,这一堆战功,就是自己的,升官重赏不在话下,但一想到鲁达c高守的狠厉手段,心下又一阵战栗。 种师道对马兴露出一丝赞许笑容,微微颔首,他当然早有察觉这个细节,不过先从马兴口中说出,自然是更好。 马兴见到种机宜赞许,受宠若惊,心中热腾腾的异常激动,种机宜是何等奢遮人物,平日想见一面都不可能,居然对自己这个普通走卒点头微笑?这是拜鲁达c高守所赐啊! 受到鼓舞,马兴喜上眉梢,更加敬重的朝陷阵士拱手施礼:“鲁义士,高义士,快给我们讲讲如何斩获这些吧。” 许多人跟着一阵附和。 鲁达这次没有说话,而是侧身转头,望向高守。 高守心中一叹,本来不愿张扬,私下对种师道说说就行了,这下却曝光在几百对目光之下。不过摆上台面也好,弄清楚了,申都监就不敢再对自己和鲁达下手,至少明面上不敢,而种师道代表的经略府,怎么也得给予一份保护。 至于军功奖赏,自己看得比较淡,给个官职什么的,肯定是要找个理由拒绝,有赏钱拿的话最好,没有也无所谓,相信自己回到江南后,赚个小富不成问题。 倒是更加感受到武学的重要性,刚才自己如果还是个弱鸡书呆子,不是被擒走任人宰割,就是当场被砍死,这也多亏鲁达对自己的打熬与传授,面对这战乱年代,以后必须把习武摆上第一重要位置,不能懈怠。 而现在,面对各色目光聚焦,不说几句是不行了。 高守对着鲁达微微点了下头,想了想,就大致把出破戎寨后,袭破西夏粮营后,奔逃回渭州的经过,简洁的说了一遍。略过半路遇到赖豹杀良冒功等。 因为现在说空口无凭,反而徒生事端,牵扯到王家商队走私,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李瘸子,在破戎寨李瘸子同自己和鲁达吃住一起,关系密切,申都监迁怒于李瘸子的话,那就不妙了。 所以自始至终,他没有公开对申都监或赖豹,说出半句恶语怨言。 生怕影响李瘸子这点,在归程中,与鲁达与杨九指等,有过商谈。 杨九指自进来后,一直死死盯着死仇赖豹,一副恨不能生吞活剥的样子,但没有言语半句,对高守阻止鲁达杀赖豹,他也能理解。 鲁达也许是觉得高守的讲述,太过简单,忍不住又补充了几句。 他似乎力求证明是高守扭转战局,带着他们绝境求生,着重提起高守的随机应变,奇谋频出。 例如,当发现西夏粮营后,高守如何悍然出策,结合毒烟与火攻发动奇袭;如何鼓舞士气,细致筹谋,镇定备战;如何在绝境中果断指挥陷阵士,擒贼擒王 鲁达每说出一段,必能引来众人一阵惊叫,各种唏嘘。 特别是说到血战西夏将领,在千钧一发,必死无疑的绝境中,高守居然能在须臾间,想出易装之计,扮成西夏兵,成功骗过西夏将领,一击格杀! 这简直就同他的破阵子一样,宛如神来之笔。 光听鲁达粗略一说,已叫人喘不过气来,可见当时的惊险离奇,任何词汇都难以名状。而高守这等逆天心智,这等明辨决断,放眼整个大宋,兴许都难以再找出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69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恋上你看书网(630b一一k),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男扮女装的白衣少女,听得很认真,当听到鲁达说,高守在关键时刻,用到易装之计袭杀西夏将领时,她樱唇大张,一脸惊诧的转头望向她的阿爷。 一贯悠然沉静的老年文士,也大吃一惊,怔神半晌,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瞥眼看到白衣少女的夸张表情,又浮起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后生可畏” “阿爷,他竟也会易装了。” “嗯?你关心的是这点?” “是啊,他偷学了我们易装术,那他杀西夏将领,死里逃生,便有我们的功劳。”白衣少女傲然嘟着小嘴,说得理直气壮。 “呵,原来可以如此认定” 看着努力装出一副老成样的可爱孙女,老年文士心怀大畅,也愈发觉得摸不准她的心思。 祖孙俩对于高守袭杀西夏将领一事的关注点,迥然不同。 白衣少女想法独特,她主要关注点在易装上,认为高守是在破戎寨识破她易装时,偷师了一把,用在了紧要关头,因此高守应该感谢她。不过这只是她言语表达的意思,谁也不知道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而大多人同老年文士一样,吃惊于高守在战场上的出奇冷静与应变能力。 折彦野从惊呆中稍稍缓和,听到身旁响起议论声。 他转头看到,父亲折可适与家族长者,在低声交流起来,声量虽可以压低,但他们神情却显得异常激动,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尊文轩前,卢老卢升向眼睛直直盯着高守,双手牢牢抓住栏杆,不住颤抖,仿佛他是紧握一杆长枪,与高守共同奋战在西夏粮营,亲眼目睹西夏大将无比骇然的倒在高守脚下。 卢升向身后,秦永正等诸宿老,纷纷一脸羞愧的低垂下头,无法面对。 一时间,他们好像忘记了刚才昏厥过去的乔怀远。 乔怀远在下人和门生的照料下,已转醒过来,他挣扎着爬起,坐在窗边的凳子上,听着旁人诉说他昏迷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他越听脸色越发难看,恨不得再昏迷一次。 申玉才的脸色比乔怀远更难看,本是有几分英俊的脸庞,现在如同干瘪的黄菜叶,在家奴的搀扶下不断后退,谁也不能保证高守c鲁达等人不会再次暴起伤人,自然离得越远越好。 那颗恐怖的半腐烂头颅,也够他做半年噩梦。 周围对高守破敌事迹的阵阵惊叹,对申玉才来说,却如雷声轰顶,因为那代表众人对高守的认同与钦佩,更加预示着,今晚诗会绝无翻身可能。 那低贱小卒,彻底摧毁申家近年来的苦心筹谋,扼杀他的似锦前程,之前以为势在必得的一切,都成了破灭泡影! 还有那瞒着父亲与大伯,押在自己身上的大量赌注 本以为唾手可得,还希望父亲与大伯这次会夸我机智 申玉才身体好似失去所有力气,连抬头望向三楼的勇气都没有,如一滩烂泥般瘫在椅上,若不是皮五等牢牢搀扶,他可能都要从椅子上摔下来。 看到申玉才全然崩溃的脆弱表现,三楼的申伯德,大摇其头。 不过申伯德现在已平复下心情,脸色不再铁青,只是两个眼珠转得很快,像是又在苦思应对之策。 正在此时。 佟掌柜出现在歌台上,宣布了一件不怎么合时宜,却能转移许多人注意力的事情——韩梦梵将在诗会结束后,愿与神勇破敌的高子御高诗魁,单独一叙。 天下三大名姬之一韩梦梵的入幕之宾! 这可是天下才俊的梦想! 要知道,名满天下的韩梦梵,出了名的卖技艺不卖色相,甚至轻易不见人。 就如刚才,在表演的时候,也是要隔着一层帘幕,没有人能看清楚她的庐山真面目,也正是如此神秘,加上她神乎其神的曲艺,人们更加想见韩梦梵一面。 这显然是个奢望,表演结束后,韩梦梵并未出来谢幕,这说明今晚她不愿露面。 即便在王公贵胄多如毛的汴京,也没有人能强迫她抛头露面,何况是渭州。 可如今,她竟然主动青睐高守,邀高守做入幕之宾 佟掌柜除了借此舒缓气氛,似乎也在间接的讨好高守,最后还来了一句:“高子御同时获得两大佳人青睐,可喜可贺!” 众人当然记得,诗会开始前,佟掌柜就说过,今晚获得诗魁者,可以成为花魁柳青玉的入幕之宾。 佟掌柜说这话没毛病,只是他把柳青玉和韩梦梵相提并论,不着痕迹的抬高了柳青玉。 而他的态度,让人感觉到有些变化,似乎有意无意倾向于高守一方。 对此,人们也能理解,开酒楼做生意的,来者是客,何况种师道在最后关头的出面,证明了种家对高守的态度。 佟掌柜还充分表现出临危不乱的经营能力。 他主动向种机宜和高守请示,由他的人,帮忙立刻清点满地烂耳。 烂耳朵现在是军功,每一片皆有意义,不是谁都能乱动。 佟掌柜想“清点”,其实意在“清理”抱月楼,希望尽快恢复抱月楼的整洁,生意继续做下去,诗会也有始有终。 种师道和高守自然同意,谁也不愿意一直站在秽物上,呼吸着刺鼻的腐臭。 抱月楼店伙计和护院犹是惊魂未定,也只能苦着脸,跟佟掌柜一起忙碌起来。 佟掌柜这番作为,高守心下不免再次赞上一声。 抱月楼以后还要做生意,可被洒了碎尸和人头,谁还敢来? 但佟掌柜及时主动的,帮助清点军功,立马让人感觉到,他是站在国家大事,民族大义上。 这样一来,抱月楼名誉和生意不仅能保住,还可以借着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大大宣扬一把,传为佳话。 店掌柜能做到这份上,也是难能可贵。 后台房间里。 柳青玉一听说韩梦梵也想会见高子御,她便蹙起眉头,目光从高守身上移开,气鼓鼓的嘟起嘴,朝着隔壁房间的方向,丢去一个大白眼。 虽然,她知道韩梦梵看不见。 韩梦梵不但压了她的风头,还要跟她抢着见高子御。 佟掌柜宣布韩梦梵的意思后,听着外头男人们夸张的惊呼声,她心头更加不快。 本来看到那一地的可怕秽物,她心惊胆战,很想尽快逃离,但现在她不想走了,她坚定的想要留下来,看看高子御今晚先见谁。 “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再说了,至少我舞跳得比姓韩的好,哼!” 没有人知道柳青玉的小心思。 可人们多少能体会申玉才此刻的窘迫与落寞。 人们很清楚,如今抱月楼中心里最难受,非申玉才莫属。 因此不时有人暗中看向申玉才,关注他的表情和表现,也有相熟的人,过去给予安慰。 听到韩梦梵邀见高守,对申玉才来说又是个巨大打击,他本就好女色,对韩梦梵这种殿堂级女神更是垂涎,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今晚要是他凭借沁园春,得了诗魁,说不准韩梦梵要相会的就是他。 申玉才感觉心里头,再次被狠狠刺了一刀,对高守更是嫉恨万分。 这些本来全是他的,如今却落了个为他人作嫁衣裳,一切好处都给高守得了去,一个无名之辈,低贱小卒,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不但获得声望无数,还得到顶级名姬的青睐。 申玉才说不出的痛心疾首,他很想捶胸顿足,大声咒骂,发飙发泄一番。 可偏偏,他还不能表露出真实意态,甚至,不能骂出半个字。 因为,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呢。 如果他那样做,不但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连近年一直维持的君子风度,也荡然无存,只会让人看笑话。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隐蔽的向高守投去一个,蕴含极深怨念的狠毒目光。 高守他此刻正与鲁达c种师道c种溪等说着话。 “对对不起!” 种溪一脸难为情,朝高守做了个揖,真诚道歉。 高守哈哈一笑,拍了拍种溪的肩膀,洒然道:“长水兄不必如此。” “错了,自当认错,”种师道捋了捋长髯,严肃紧绷的坚毅脸庞上,漾起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放低声音,“本官也欠你一个道歉。” 这下子,轮到高守怔住了。 没想到种师道会如此大度,无论是种师道显赫家族的出身,还是他经略府机宜文字的地位,都没有必要向一个普通小卒道歉,说起来,种师道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最多只是误会而已。 “不敢不敢” 高守尽量让反应,符合自己的身份,至少做到谦虚礼貌,面前的种师道,也值得自己这样做。 一旁的鲁达c杨九指等人,得知面前站着经略府上官种师道后,早已收起兵刃,平和下来,听到种机宜居然向高守坦然道歉,都吓了一大跳。 鲁达想缓解高守窘迫境地,他把西夏宝剑插入剑鞘,双手呈给高守。 这西夏宝剑,本就是高守的战利品。 实际上,高守并不是感到窘迫,而是心内由衷赞叹,觉得种师道所为极其难得,即使到了前世那样的文明程度,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也绝不会轻易向平民认错。 正思虑着说点什么,却见种师道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西夏宝剑,脸色大变。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0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小月姐,这次还是我去杏心园传话吧。” 小夕的视线从高守方向移回,放平踮起的脚丫子,对小月美滋滋的说了句。 “不行!凭什么好事都是你传,坏事都由我报?”小月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忿忿道。 “好姐姐,求你了啦。”小夕拉着小月的手,甩来甩去,撒起娇来。 “好啦好啦,回头你给我捶背半个时辰,就让给你去。” “没问题,小月姐真好,嘻嘻” 小夕掉头就走,留下一串欢快笑声。 望着小夕轻盈的跑进隔壁杏心园,小月绷不住,也笑了出来。 谁去杏心园传话,其实并不重要,消息对大小姐带来的影响,才是小月最关心的。 她们俩刚才在赖豹带兵闯进来时,就被赶出抱月楼,却也正好躲过最可怕的天降碎尸雨。 但由于对高守的担心,以及太过强烈好奇心,她们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坚守在门外,踮起脚丫子,从人缝中观察里面情形,竖起耳朵,从别人的言语中了解高守境况。 杏心园中。 小夕来到女眷们附近时,发觉气氛不对。 一片寂静。 她看到罗夫人身旁的婢女后,心头略略了然,罗夫人婢女刚才就在她身边,显然是先到一步,已把抱月楼那边发生的新情况,对众女眷说了一遍。 小夕撇撇嘴,轻轻跺了跺脚,放缓脚步,走到大小姐身旁。 王雪如察觉到小夕到来,隐去眼中的闪闪异光,朝着小夕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罗夫人捂着心口,深深呼吸几口气,僵硬在脸上的惊惧,逐渐化开,挤出一丝笑颜,红唇微启,颤了颤,欲言又止。 颇善言辞的罗夫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刚才的消息,对她冲击力太猛烈了,已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罗夫人都这样了,其她女眷更是不堪,大多依旧花容失色,还是难以从惊惧c震撼c无法置信等情绪中,解脱出来。 一个小兵卒,竟是个被埋没的大才子,这已经是极为惊人的消息。 然而,这个小兵卒,居然还能带着区区九人,成功奇袭西夏粮营,斩杀西夏将领,立下赫赫奇功!这个消息对她们来说,简直是惊天动地还有,抱月楼那满地腐烂碎耳c人头 太可怕,太疯狂了! 至于高守一招砍翻田富,已不难理解。文武兼备的不世奇才,岂是一个厢兵小头目能招惹? 而这等全才,这等大功,完全已能预测高子御未来的仕途腾达,青云直上。 且从下人描述中,高子御此人,相貌端是一表人才 一些年轻小娘或家有尚未许配闺女的,暗暗多了分心思,落在王雪如身上的目光,不禁有点吃味儿。 与杏心园微妙却平静相比,经略府此刻充斥剑拔弩张的紧张态势。 “申都监,你这是作甚!”章楶章经略面色冰冷,不怒自威。 “回,回禀使相,委实与卑职无关啊,定是那赖豹自作主张,胆大妄为,卑职一定严加查办,决不轻饶。” 申仲勇躬身而立,不敢抬头,他按先前想好的说辞,把责任全推给属下赖豹,谎称自己并不知情。 抱月楼那边的消息传来,章经略对高守没有任何评价,也没管重伤的田富和赖豹,却立刻对申仲勇翻脸,质问起申家厢军擅闯抱月楼,大闹诗会之罪。 不用猜测,已能看出章经略对这件事的明确态度。 知道抱月楼那边的最新境况后,申仲勇差点晕死过去,他心如刀绞,欲哭无泪,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茫然受冤的样子,以应对章楶的责难。 “无关?确定与你无关?”章楶怒声逼问。 “是是是,卑职知罪,卑职管教不严,脱不了干系,请使相治罪。” 看样子章楶要深究,申仲勇不得不承认一条最轻罪责,好汉不吃眼前亏。 而直到现在,申仲勇仍无法接受发生的事实。 怎么可能,那个叫高守的无用弃卒,一个小书呆子,会点诗词还能接受。 带着鲁达等几人能奇袭西夏粮营? 还杀了个西夏将领? 再说那边怎会有粮营? 编出来的吧! 但不论如何,高守已杀不了,前面所有计策,均一败涂地,一招算错,满盘皆输,这怪不得出谋划策的大哥,是自己完全错估了那高守。 高守留在破戎寨也将近一年,有那等实力,平日里,怎就毫不显山露水呢?藏得可够深,可恨! 早知如此,在破戎寨时,就直接弄死他 “只有管教不严之罪?” 章楶威严凌人的声音,打断申仲勇的思虑。 步步紧逼,不容申仲勇喘息。 章楶很想趁机逼问出一些所以然,好治申仲勇的罪,不然申仲勇回去一合计,想出各种应对之策,申家关系网再一铺开,就很难办了。 纵兵在城中厮杀,罪名可大可申仲勇让赖豹咬定是去捉拿逃卒,还真拿他们没办法,但如果能治个企图谋杀国家栋梁和立功勇士,这就是大罪。 章楶待人一贯温和,素有儒将风采,但这次真是怒火攻心,他全然没想到,申家居然丧心病狂到要直接杀高守,为了个人利益,他们就毫不犹豫的下毒手,要灭掉大宋万中无一的王佐奇才。 其心可诛! 章楶恨不得咬下申仲勇身上的一块肉,再亲自斩下申仲勇的人头。 但章楶不能这样做,因为他的身份,因为没有证据,因为要遵守大宋律法 如果申仲勇亲口承认试图谋杀高守的罪责,则就是最好证据,大有文章可做。 “卑职卑职” 申仲勇满头冒汗,支支吾吾,章楶猛地爆发出无比强大的气场,如山岳盖顶般,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心下震颤。 就在他即将心防崩溃时。 突然,他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心内一动,喜色一掠而过,底气顿生。 “卑职除了管教不严,还太过冒进,屡屡派出陷阵士夜袭敌营,死伤不少,所幸这次高守等人,还算争气,为卑职斩获些许功劳,只是不知为何,他们没有直接回破戎寨表功,赖豹等今晚见到高守等,可能就误以为他们是临阵退缩,逃回渭州” 申仲勇越说越流利,滔滔不绝起来。 对内情不了解的廖刺使等,听了后,也以为章楶是酒喝多,错怪申仲勇,开始做起和事佬,请章楶息怒,转移话题,特意谈起这次奇袭成功的非凡意义。 然而章楶此时比谁都清醒,听到申仲勇说出“屡屡派出陷阵士”,就心知不妙,申仲勇脑袋已转过弯,威压失败了。 章楶暗下一叹,心知暂时还是拿申仲勇没办法。 申仲勇这样一说,企图杀害高守的罪责一下淡化,而高守等立下的大功,反被他一把揽在怀中。 言下之意,他非但无罪,还立有大功,高守等人斩获的所有功劳,皆是因他指挥有方,用兵如神。 如果高守真是申仲勇麾下兵卒,也的确是他派出夜袭,申仲勇这样说,谁也无从反驳。 但章楶清楚申仲勇是个什么货色,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单单高守对田富下重手这点,其中便大有蹊跷,高守等不回破戎寨,本身也是个疑点,也只能慢慢查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1章 争端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闻名于世,说明知道的人很多。 例如名山c名姬c名将,当然,也有名剑。 种师道如获至宝似的,捧着西夏宝剑,仔细端详剑鞘,又拔出宝剑,用手触摸剑身上一个漩涡般的独特纹刻,眼中芒光大盛,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 “此剑,名曰,青漩,虽算不上神兵利器,却也是上等名剑,所用精铁来自一块天外飞石,西夏人用天外飞石炼化的寒冰精铁,一共铸造出两把宝剑,合称为,青漩双剑。” “据本官所知,西夏国主把青漩双剑赐给嵬名一族,其中一柄,素来是嵬名家家主嵬名魁,随身携带,嘶莫非我得连夜去面见经略相公。” 种师道深吸一口气,目光移向那具须发皆白的首级。 高守c鲁达等,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大致明白,种师道认为这把宝剑很珍贵,携带者可能是个家族的家主。 不远处的赖豹听到种师道提起嵬名魁,似乎吃了一惊,脸色剧变,但又很快用痛苦之色掩饰过去。 种师道瞅了一眼高守等人的表情,心下暗笑,你们不懂很正常,本官为了知己知彼,常年研究刺探西夏情报,才知道得多一些。 如果高守真杀了嵬名魁,又烧毁西夏粮营,西夏必定举国震动,非同小可,必须立即去找章经略重新商议作战方略。 耳边传来赖豹微弱的呻\吟,种师道记起一事,回头随口询问赖豹。 “高守没有军牌,是否未入军籍?” 高守在经略府,曾对种师道提起,从未获得军牌,没有军牌,也就没有军籍,故而种师道有此一问。 赖豹不敢不答,点头应是。 周围,又是一片议论声响起。 弄半天,带队破敌的高守,严格意义上并非大宋兵卒。 赖豹等说高守是逃卒,更加是无稽之谈,居心叵测。 高守不受军籍节制,那就是自由身。 当然,这也说明,高守还不是种家的人。 否则,种师道何必多此一举,去找赖豹确认。 这消息传扬开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某些人不免大有想法 二楼厢房的老年文士,对白衣少女半真半假道:“霜夜,趁他尚未被其他势力招揽,不如你下去试探一番?” “试探什么?”荆霜夜装作不明白。 “哈哈”老年文士笑着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的叹道,“我荆十九,也就对自家孙女没办法。” 刚才祖孙俩正在谈论,高守这等心性的人,加入荆氏一族,或许有可能成为绝世刺客,传承荆氏一脉。 荆十九让荆霜夜下去试探,言外之意就是想进一步观测高守,判断可能性。 荆霜夜听到荆十九言语中,满是宠爱之情,不再装模作样,笑出声来:“我才不要去。” 却见荆十九的注意力已转移,目光略有异样,口中喃喃:“有趣,有趣。” 荆霜夜顺着荆十九的目光,看到申伯德不知何时,已跑到一楼,朝着高守快步走去。 申伯德笑容满面,一团和气,先对种师道施了一礼:“见过种机宜。” 然后他对着高守拱了拱手,“申某是渭州兵马都监申仲勇之兄,申伯德,舍弟部曲与高郎君之间,想必有所误会,不管怎样,申某先代替舍弟向高郎君赔礼了。” 申伯德顿了顿,又说道,“同时申某也冒昧代表渭州乡绅与百姓,恭贺高郎君破敌立功,也感谢高郎君等诸位勇士,拼着性命,保一方安宁。” 种师道本来有些不耐烦,但听到申伯德口口声声代表乡绅百姓,态度言语又表现极诚恳,伸手不打笑面人,因此也不好斥退申伯德,只是冷眼旁观,想看看申伯德到底有何意图。 高守心中很意外,也有点哭笑不得,他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个状况。 如果申都监出现,他会觉得很正常,自来熟的申伯德出现,还如此毕恭毕敬,各种赞颂奉承攀交情,他可真的没有想到。 从孙伯口中,高守知道申伯德目前是申家家主,负责打理申家内外事务,明面上在渭州口碑不错,素有“大善人”称号。 但清楚申家私底下作为的高守,自然明了申伯德不是什么好鸟,肯定是一肚子坏水,只是真难为他长了一张和气脸庞。 这应是个影帝级人物。 高守在心中给申伯德打上了标签。 有时候,坏到极致的人,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申伯德难道就只是过来道个歉,代表民众表达个谢意? 正常来说,申伯德前面这些都是铺垫,后面才是正事。 高守知道有些人说话就这点不好,喜欢遮遮掩掩,兜来兜去,所谓的含蓄。 果然。 申伯德热络的凑近高守,放低音量:“为表达对高郎君,以及列位勇士的歉意与感激之情,申家愿献出几栋宅子与千亩良田,赠与高郎君,若需钱帛,也可到申家随意支取用度。” 四周一阵哗声。 申伯德声量虽小,但毕竟公众场合,大家又都聚精会神的注意他们,总有耳尖的人听到,听到申伯德说出此言,很多人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 申伯德放下身段,亲自出马,恭敬讨好,是为了给出不菲财富,意图重金招揽高守。 即便一点内情都猜不透的人,也知道高守刚刚夺去本是申玉才的诗魁之名,申家军赖豹c田富等认定高守是逃卒,却被高守反杀,就这两件,已足够高守与申家结下不解之仇。 没想到,被申伯德的言辞一圆,仅用误会两字,就主动化解双方的敌对态势,而且见面礼就来个重金馈赠。 其中只千亩良田,便是一个非常大的手笔,足够高守等人躺着过完一辈子优越生活。 且申伯德是当众说出,毫无反悔余地,也足见其诚心。 他这明摆着,是要跟种家抢人呢! 申家是渭州第一强族,申伯德的分量众人也都清楚,人群中就有不少申家耳目,因此申伯德做出让人意想不到,却又似乎符合情理的事情,众人不敢说三道四,大多闭口不谈。 诗会现场再次安静下来,氛围显得有点儿诡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2章 你争我夺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种师道看着高守,沉吟不语,心下有些后悔自己多此一举,问了赖豹的话。 否则这不要脸的申伯德,哪来这见缝插针的机会? 高守现在是自由身,申伯德又说得冠冕堂皇,情理俱全,他不好反对。 谁都看得出来,高子御很拮据,很缺钱,少年人最容易受到名利诱惑,申家砸出大量财富的诚意,以及各种奉承赞颂之词,一下子乱了心性,也有可能。 而种家还未许诺过任何东西,高守又想回江南,表现得无意仕途 申玉才与赖豹等申家人,看到申伯德的表现与说辞,比所有人都诧异,一下傻了眼。 不过申玉才很快反应过来,心头了然。 大伯应变可真快,既杀不了,那就利诱之,招纳到申家手下,还不是想怎么玩都可以,失去的也等于是间接被申家收回,得了诗魁又怎样,获得战功又如何,最后统统属于申家,高守那小子多半会答应,他在王家就表现出贪财的一面,王雪如给了两贯,他直接伸手拿了就往身上塞 高守干脆利落的回答,打断申玉才等人的思绪。 “心意已领,其它就不必了。” 高守呵呵一笑,对申伯德拱了下手,想都不想一口回辞。 对普通人来说申家那一笔巨大财富,在高守眼中,如同浮云,连稍稍犹豫的价值都没有。 因为高守心如明镜。 申家的东西,可不好拿,就算申家大意送一座金库,他都不能要,到时候有钱没命花,怎么死都不知道,而且凭自己两世为人的能力,想要财富应该不难,只要花一些时间去经营,当然,最好是回江南再发展。 种师道暗暗松了口气,与面露喜色的种溪对望一眼,正想说话,却瞥见折家的折彦野匆匆走来。 种师道略抬头,用余光扫了眼三楼,看到折可适与一位折家长者赫然站在走廊上,毫不顾忌身份显露,注意看一眼折家长者的面容,种师道面色一紧。 是他?折家元老竟也在此 种师道心头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折彦野迅速走近,按礼数先躬身拜见种师道,口称世叔。 而后,在种师道预料中,他笑容灿烂的转而面向高守。 “子御兄,可还认得我?” “哦,原来是折副使,哪能不认得,白日里承蒙关照,在下一直心存感激。” 高守一眼认出,面前这人就是城门口遇到的那位小将,禁军烈武营副指挥使折副使,就算他脱下战甲,换了衣裳,他脸上那道明显伤疤,总是让人记忆深刻。 在进城时,折副使处置了前来阻挠加害的田富,毫不为难高守等人,也算是一份人情。 种师道暗叫不妙,他们何时攀上交情了? “小事情,不必挂怀。” 折彦野爽朗一笑,走近一步,“子御大才,我与家父等甚是仰慕,我折家世代守护西疆,如今西贼重兵压境,大敌当前,最需子御兄这等文武双全的高才。” 缓了缓,折彦野接着说,“彦野是粗人,就直接说了,此番前来,是奉长辈之命,真心邀请子御来我们折家,如果子御愿意,折家正有个恩荫名额,可助子御直接出仕,另外,舍妹素来崇拜子御这等少年英才,你们年纪相仿是了,不知子御是否婚配?” 折彦野直截了当,尽显将门豪爽风格,与申伯德刚才的表现,形成鲜明对比,只是在说到儿女之情时,略有一丝腼腆。 不过他的意思,已表达得很明了。 他语声未落,围观人群就已沸腾,惊声四起! 而种师道c申伯德c申玉才等,瞬间错愕,瞠目结舌。 他们没有想到,折家直接开出如此价码,几乎能给的都给了,吸引人才最大筹码,全都摆出台面,拱手推向高守。 今晚抱月楼诗会,四方才俊云集,他们最大的目的,就是想博个出头,被豪门世家招揽,但要想获得豪门世家恩荫名额,暂时想都不敢想。 依照以往惯例,要先成为主家最信任的肱骨家臣,至少效忠个一二十年,还得为主家做出大量贡献,立下汗马功劳等,这才有可能获得主家恩荫名额。 这是文人的一个出路,而身怀武艺之人,倒是可以跟随主家,上阵厮杀,依靠军功晋升,但同样也要熬上不知多少年。 可如今,折家的恩荫名额,就这样随随便便,抛向高守。 还怕高守不答应,加码了终极条件,有意嫁女给高守。 这更不得了。 多一层姻亲关系,高守成了折家女婿,鱼跃龙门,一下子抬高到与其他折家子弟差不多的地位,不再是外人,各种资源与好处,自然不必多说。 这是极为器重的表示。 折家这番表态,令人感觉到有一种誓要把高守抢到手的无匹气势。 而高守,仅仅是个小兵卒身份,不,还不是兵卒,眼下只能算杂役民伕,军中苦力。 申伯德很后悔,恨自己还是太保守,拿出手给高守的价码,跟折家比起来,简直是上不得台面。折家随意一条,就能把所谓千亩良田c宅院等压成微不足道。 但只要高守没有明确答应哪家,说不定还是有机会。 申伯德不太甘心,接口道:“申某也有一小女,尚待字闺中” 折彦野圆眸一瞪,拉下脸来,不等申伯德说完,就跨前一步,用高壮身躯拦在申伯德与高守之间,睨着申伯德:“申员外,这里没你的事了,请自便吧。” 申伯德被折彦野打断话语并挑衅,脸色不悦,没有马上回应,却也未退让半步。 但人群中的申家人,立刻有反应。 “凭什么?这里是抱月楼,又不是军营。” “就是,烈武营副指挥使想欺负人?” “副指挥使算什么,岂能与申都监申二爷相比。” “高郎君本就是二爷的人嘛。” “折家手也太长了,人家种机宜还没说话” 有些闲汉还故意挑拨起种家与折家来。 面对旁观民众的指指点点,反而把折彦野犟脾气激出来,他闭口不言,脚步一动不动,同申伯德默默对峙。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3章 情理之中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种师道表情古怪,看着折家与申家为了抢高守,不断加码,甚至不惜争吵,心中也在担忧高守被抢走,但是以他的身份和性格,实在拉不下脸参与争夺。 这些人还要不要脸? 为了争抢人才,面子礼仪都不顾了。 尤其是折家,堂堂将门世家,发现有得良才的机会,便半路杀出,又是送官又是送女 种师道心下腹诽,但碍于脸面,急切间不知说什么好。 种师道没开口,种溪不敢说话,只能看看父亲,又看看的高守,在一旁干着急。 忽然间,种溪看到一人,像是见到救星般喜形于色,叫了一声。 “二叔” 二叔种师中相比父亲来说,办事相对老练。 种师中旁观者清,见种师道当局者迷,眼下最大的威胁,来自折家,高守一旦禁不住松了口,就无可挽回,因此他再也坐不住,赶忙从三楼下来。 “列位说那么多,没有用,你们能给的,种家难道给不了?何不问问子御有何要求?” 种师道这句话说得很有艺术,一方面表示对高守的同等诚意,另一方面又表达出对高守的尊重。 “正是正是,”种溪忙在一旁帮腔,一手搭上高守肩膀,“子御贤弟,有何要求,尽管说来。” 一句“贤弟”,悄然拉近距离。 折家优势一下子被打散,折彦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发现自己真应该听长辈的话,多读点书,读书人鬼点子就是多,一介武夫,只会直来直去,脑筋不太会转弯。 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盯着高守,不再言语。 高守刚才一直默不作声,实际上他也没有多少插嘴的余地,申伯德与折彦野等轮番说话,他只能啼笑皆非的发呆了。 申家说再多,自然是无视。 折家给的条件,说一点儿不动心,那是假的,但如果答应,就失去自由,而且折家是将门,免不了上阵厮杀,以后西北是要陷落的,攀上西北高门,做了官又有卵用,还不得死战献身? 种溪二叔的意思,他也明白,不能接受的原因,与折家一样。 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难得重获一次生命,何必去做历史的炮灰,逍遥自在度过一生不很好吗? 无论历史轨迹如何走向,最后不大抵还是中华民族吗? 纵观古今往来,不论是如今的赵宋江山,还是其它朝代,即便拼死拼活功成名就,也常常是鸟尽弓藏,敌不过皇帝的一句话,殉葬于帝王心术和政治利益,几乎没有好下场。 不说别的,赵宋几十年后的岳元帅,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千古悲话。 但,从种师道c折彦野c种溪等,殷切期盼,求才若渴的目光中,看到他们单纯赤诚的忠良之心,为国为民的浩然正气,不计得失的舍身精神 想到他们未来必定唱着悲壮战歌,前仆后继的殉身沙场,心里又于心不忍,毕竟他们现在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对自己给出好意与恩情。 呃说起战歌,不会就是自己写的破阵子吧。 自己貌似已经不经意在用前世带来的东西,在改变一些事情了,那要是全力以赴 如果一定要选,只能是种家。 要不是种师道给他经略府铭牌,他渭州城门都进不来,高守一直感念种师道这个恩情,种师道不拘小节,耿直坦率的性格,自己也很欣赏。 况且,种师道未来没有意外的话,将成为一代名将,是大宋疆场的顶梁柱,虽然,结局可悲。 但高守不想选,要选也是选自己的路。 且现在,高守只有一个念头。 “在下着实困倦,只要求先回去睡个好觉。” 几息寂静后。 抱月楼响起阵阵笑声,冲淡了大多阴霾。 众人现在完全能理解高守,拼死奇袭归来,又在山野中几日疲于奔命,哪有不乏累的道理。 种溪感到惭愧,悄悄收回搭在高守肩膀上的手,此前高守风卷残云的大吃大喝,然后吃饱就想睡,他还各种鄙视,出言讽刺。 “好,务必周全保护。” 种师道挥了挥手,门口一队经略府禁军亲卫,轰然应诺。 众人一惊,刚才大家注意力都在高守c种师道等人身上,现在才发现,抱月楼外围早已被禁军悄然包围。只是没有接到指示,因此兵士站立不动,原地候命。 经略府禁军亲卫阵列齐整,纪律严明,申家厢兵相比之下,差距甚大。 “种机宜,卑职愿一道去保护陷阵士。” 请示的是折彦野。 折彦野这当口自告奋勇,种师道当然明白,他这明显还是想抢人,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之图。 折彦野父亲折可适,是章经略的爱将,折家上阵父子兵,骁勇善战,忠心不二,章经略很是器重。 因此从经略府层面上来说,折家与种师道是同一战线,且烈武营也是经略府亲卫营之一。 种师道略一犹豫,也只能点点头,同意折彦野的请示,然后他瞟了种溪一眼:“水长,你也同去,好生照应众位壮士,将功补过,再敢怠慢”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父亲放心!”种溪忙不迭信誓旦旦的回应。 父子同心,他当然明白,父亲要他同去,除了照应保护,还要防折彦野把高守拐去折家。 高守与鲁达等,在折彦野c种溪以及一队禁军亲卫的保护下,回了王家。 高守拒绝了种溪另外安排住宿的好意,因为小夕新铺的被褥上,有一种混合着淡淡松香与阳光味道,他很喜欢,念念不忘。 离开抱月楼的时候,高守左看右看,却没发现小夕的踪影,只道她早一步回去了。 小月一直在人群中,只是高守还不认识小月。 高守离去后,抱月楼的其他宾客也渐渐散去。 留下一批禁军亲卫与佟掌柜c店伙计等,收拾烂摊子。 至于诗魁。 那还用说吗? 一词催下众人泪,齐盛c刘道江自叹不如,韩梦梵谱曲弹唱,忞山先生给予至高评断 有没有乔怀远的宣布,已不重要。 佟掌柜为何脸上那么尴尬,时而朝着歌台方向瞟上几眼。 是了,歌台后还有两位佳人,苦苦等候高守入幕清谈。 这可是万千才子求之而不得的大好事,特别是见韩梦梵,对不少人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高守居然全部无视? 睡觉还更重要? 从高守的作为,很明显看出,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他刚刚用“睡觉”这个理由,婉拒了折家c申家,以及种家的全力盛邀。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4章 渭州无眠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夜已深。 明月在浮云掩映下忽隐忽现。 秋风扫过经略府院子里的树木,枯叶脱离枝桠,窸窸窣窣往地面飘荡而去,还未沾地,又一阵风掠过,有一片枯叶改变方向,翻卷着飘扬起来,随风飞落在窗台上。正要关窗的秀气侍女,对着枯叶轻轻吹了口气,枯叶最终还是落在了地面上。 侍女关闭所有窗户后,退了出去,门口只有忠诚的卫士把守。 而房间中两个不眠人,准备彻夜秘议。 章楶放下端详许久的天青釉面茶盏,略显醉态的笑了笑:“依老夫看,你与折家不必再争,高子御归我了。” “使相” 种师道只能报以苦笑,“不论谁家得到,都得在使相帐下效命,只是他无意仕途,这点最是难办。” “难得遇上奇才,明日待他醒来,我去见他一面,忞山先生也想见他,正好同去。” “这哪里有使相与忞山先生屈尊去见他的道理?卑职安排他来经略府便是。” 章经略想了想,点点头,笑了起来:“嗯,你说的对,对他优待是可以,但不能太过明显,不然反而害了他,正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夫太过心急了。” 章经略顿了顿,又说道,“彝叔可知,今夜高子御帮了老夫一个大忙。” “高子御今夜都在抱月楼,如何能帮上使相的忙?”种师道不解道。 章经略哈哈一笑,买了个关子,不急不躁的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真是老了,不胜酒力,这浓茶也解不得,不过老夫好久没有如此开怀畅快,若非你来,老夫还得‘醉里挑灯看剑’,不如,我们把这茶,再换成美酒?” “使相不可再喝了,身体要紧,何况今夜有机要大事相谈。” 种师道没等来章经略的答案,但不敢催促,只能劝章楶不要再喝酒,章楶目前已属于微醉状态,说话略显语无伦次,如果不是情况紧急,种师道也不敢深夜打扰他。 听到“机要大事”四个字,章楶像是一下清醒了许多。 他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端正坐姿,开口问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高子御帮了个大忙。” “对对对,那个高子御,真是帮了大忙啰。” 章楶把申仲勇想利用申玉才获得诗魁,逼迫经略府安一个职位,最后却因高子御一首破阵子,无形中击溃申仲勇图谋等等,大致说了一遍。 种师道也把申家故意在抱月楼推动舆论,打压羞辱高守,又借此抨击自己,以及赖豹带兵欲对高守先斩后奏等,一一道出。 两人一合计,都倒吸一口凉气,久久没有言语。 申家的谋算运筹能力,比他们想象中要厉害可怕的多。 要是没有高守的横空出世,此番就要着了申家算计,吃了影响深远的暗亏。 章楶与种师道在秉烛夜谈。 另一边。 申家议事厅也是灯火不灭,连夜秘议。 说是秘议,但议事厅内寂然无声,空气仿佛在凝固。 申伯德c申仲勇和申玉才三人都成了闷葫芦,许久没有发言,满脸气急败坏,愤懑不甘。 申玉才最是郁闷,第一次参与父辈的秘议,却是因摊上这无比晦气尴尬的倒霉事。 申家对抱月楼诗会推波助澜,前后花费近万贯,让诗会比往年意义更加重大,特别是诗魁能谱成西军战歌,是史无前例的,诗魁声望与重要性直接翻了几倍。 申家想要达到的效果是体现了,但体现在了高守身上,而不是申玉才身上。 申伯德厚着脸皮,要招揽高守的行动,也告失败,失去最后的翻盘希望。 机关算尽,巨大投入,最后却落得个为他人作嫁衣裳。 所有好处,都叫那可恶至极的高守得了去。 而且这个高守与申家,还大有怨隙。 这种感觉,让申家人难受至极,无比懊恼,仿佛胸口堵着一块千斤巨石,压得他们想吐血。 申家非但没捞到任何好处,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吃了很大的暗亏。 申玉才对高守各种嘲讽挤兑,把高守逼到墙角,不料被逼急的高守,愤然写出一首破阵子,已弄得申玉才脸面尽失。 此后申家派出赖豹厢兵,要对高守杀之而后快,却被高守以及赶到的鲁达反杀,还“帮”高守等在千百双目光中,炫耀了破敌军功,遭受重伤的赖豹c田富,反而有诬陷忠勇之嫌。 虽然种师道,最后没为难赖豹等,但诬陷的嫌疑,始终没有洗清,且人们所有怀疑的不是赖豹,而是赖豹背后的申家。 谁都知道,赖豹c田富等是申仲勇心腹,且区区部将,没有申仲勇命令,哪里敢堂而皇之的硬闯抱月楼? 而申伯德最后亲自出马,放低姿态,表现出对高守的讨好与恭维,就是为了挽回申家声誉,用误会两字,清洗申家嫌疑,并想用巨大利益诱惑高守,试图翻盘。 因为申伯德看出种师道这等身份与性格,肯定碍于面子,不会当场允诺高守条件。 但结果难尽如人意,高守不受诱惑,申伯德还想再谈,却半路杀出个莽撞武夫折彦野,代表折家直接抛出强几倍的条件,把申家压了下去。 申仲勇这边,更是苦不堪言。 高守的凭空崛起,田富c赖豹的惨败,让申仲勇充满挫败感。 他自己还差点被章楶找了个由头问罪,所幸没有被章楶绕进去,最后关头脑袋转过弯,有惊无险躲过。 但以后高守等人,要是把他见不得光的一面捅出来,包括对军令阳奉阴违,长期避战不出,一味抛出兵卒送死,以及派赖豹等杀良冒功等,他虽可抵赖,但必然会极其狼狈,章楶也有了编排他的把柄。 这也是申仲勇为何要赖豹与田富,一定要尽快诛杀高守的重要理由之一,本来打算杀了高守后,还要继续全城搜捕鲁达c杨九指等人,全部灭口。 哪成想,竟被高守等反杀,损兵折将。 又爆出高守c鲁达并无军籍, 派无军籍平民出战夜袭,很不合情理,一下子让他想把高守c鲁达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变得更加牵强。 而高守今夜的表现,与一贯懦弱呆傻截然相反,可见他平日全是佯装,心机极深 “高守!高守!高守” 申仲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充斥着狂躁与仇恨,声音像是从喉咙中硬挤出来。 闻言,申玉才重重的点头,附和一句。 “对,都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高守!没有他,何至如此!” 一时间,申家人把失败的原因与仇恨,全推在高守身上,怨念像野草般疯狂生长。 “绝不能放过他!” 申仲勇目光转向申伯德脸上,因为目前申家拿主意的,是历来足智多谋的申伯德。 申伯德叹了口气,仿若是从漫长的神游中苏醒过来,微闭的细目睁了睁,掠过申仲勇与申玉才的充满怨怒的脸庞,落在轻微摇晃的烛火上。 “高守此子,深藏如斯,我至今不能勘透他,才这等年纪,想想着实可怕人才既然得不到,自然要想办法毁掉,否则为种师道等所用,经略府如虎添翼,我们申家就但他有几名死士拱卫,如今又受经略府保护,在渭州一夜间,声名大噪,如日中天” 申伯德顿了顿,瞥了眼申玉才。 一提声名大噪四字,申玉才脸色更加黯郁,心内又是一阵刀割般的绞痛。 本来声名大噪,如日中天的必定是他,此刻本该抱着诗魁盛名,躺在柳青玉,甚至韩梦梵的床上,享尽温柔乡,而不是在这对着两个老家伙熬夜密谈,心中还备受各种折磨与煎熬。 今夜渭州无眠。 抱月楼所发生的事,在渭州平民或小家族眼中,是惊天动地的,即便是在廖刺使等渭州官吏心目中,也是无比惊颤。 高守等破西贼,立大功,总归是难得的好消息。 人们回到家中,更是免不得精神亢奋的叫来家人,津津乐道一番。 又由于破阵子已被韩梦梵谱为战歌,让高守与大宋数十万西军上下,产生了某种密不可分的关联。 曲调已在当夜流传出来,一些西军将士甚至已开始哼唱,再加上高守在抱月楼血性勇武表现的传闻,仅带九人在万军丛中斩杀西夏大将的疯狂战绩——简直是战神般存在。 将士们哼唱破阵子,感觉也沾有一种荣耀,令人热血沸腾,士气陡升。 高子御这个名字,也随之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 不久后,高子御的破阵子c塞上秋,以及他的事迹,必将传遍西北,然后随着驿马,撒向天下,送入汴京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5章 转变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高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一睁眼,便看到几小束顽皮的明媚阳光,穿过纸窗缝隙,洒落在床边,少许细小尘埃在阳光中轻缓浮动,一切显得那么自然。 意识潮水般涌入脑海,高守深吸一口清新空气,坐起来美美伸了个懒腰,浑身舒坦。 心情也不错,相信随着种师道的介入与保护,自己和老鲁c九指等人,不再受到申家威胁。 经过赖豹c田富等一战,等于是与申仲勇撕破脸皮,这也有好处的,如果以后自己和鲁达等人在渭州出了事,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申家,申家如果聪明的话,反而是要保护自己几人在渭州的安全。 这感觉,挺爽。 昨晚在抱月楼,本打算低调行事,因为总在思虑自己的行为,不知会对历史造成什么影响。 现在想通了。 去他老母的历史! 后世伟人的至理名言——落后就要挨打。 自己明明不想惹事,却屡屡由于身份低微,口袋缺钱,甚至穿着差一些,都能成为招灾惹祸的理由。 他明白一个道理,不论置身何处,无权无势又无钱的人,更容易遭受欺辱与危险。 想要逍遥自在,想要无忧无虑,不仅要富有,还得有权势。 财富与权势,会像一层护甲,把大部分干扰与威胁,挡在外面,护甲随着财富与权势的扩大而增强。 当然,只想隐居深山老林例外。 但高守想好好感受大宋风貌,享受生活,没有隐居的打算。 所以,小富即安的想法,需要做调整了。 大宋经济繁盛,江南地区已经出现资本工业雏形——作坊。 但大宋朝廷没有去推动,且有人利用变法的风头,剥削打压,所以一直没有兴旺起来。 眼下朝廷陷入党争,互相倾轧,并不稳定。 今年苏轼苏东坡被贬儋州,儋州地处后世的海南岛,对大宋来说最是偏远荒凉。 贬谪到那里的官员,基本再无复用可能,加上苏轼年岁已高,此番是有去无回了。 苏轼贬谪儋州,也代表素有刚正直谏之称的“蜀党”,彻底瓦解。 任你文华盖世,忠诚报国,殚竭为民,兢兢业业一辈子,到头来,一个旨意,悉数归零,还落得个老来郁郁,客死异乡。 不值得! 因此,与其走仕途做官,同蔡京那样的老奸巨猾勾心斗角,不如发展商业,默默壮大势力,打造一个金钱帝国。 只要有足够金钱驱动,权势自然尽在掌握,也就能在幕后操控一切。 最好能像后世美利坚,背后的那些财阀。 不管高官与总统如何转换,财阀地位不可撼动。 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和制度下,几乎很难达到美利坚财阀那种程度。 眼下也不必想太多,先赚到第一桶金再说。 高守目光瞟向旁边桌子上躺着的那装有两贯的钱袋,自嘲一笑。 正在这时。 传来一阵木头摩擦的轻微吱呀声。 有人轻轻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小夕的秀丽脸庞。 见到高守坐在床上,小夕顿时喜笑颜开,雀跃又略带腼腆的唤了声“高义士”。 然后,小夕又转头对外面说了声,“高义士醒了。” 刹那间,王家像是沸腾起来。 王家宴客厅。 长桌上摆满各色食物。 高守看着鲁达c杨九指各抓着一个大鸡腿,大口大口的撕扯,津津有味的咀嚼,他就感到一阵好笑。 大早上的,大块吃肉,口味略叼啊。 两只炖鸡据说是抱月楼佟掌柜,一早亲自送来的,得知高守还在睡觉,他就先走了,也没留什么话。 不过高守能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表达歉意,昨晚因为占座位一事,有过小冲突,另一方面,这也是一种示好的行为。 昨晚在抱月楼点了两只炖鸡,那佟掌柜就看出自己喜好,还亲自送来,看起来很有诚意,但前倨后恭,必有所图。 这诚意,不值钱。 那佟掌柜就是个投机者c墙头草,不过既然是示好,也没必要拒绝,何况对于佟掌柜昨晚的机智与经营能力,也是颇有好感。 自己没有早上吃肉的习惯,吃点清淡汤饼之类就行,便宜鲁达c杨九指等人了。 高守目光在陷阵士们脸上逐个掠过,除了鲁达c杨九指外,还有牛大满c杜无病c赵千c伍贵c方四c杨木生六人,加上医馆中的郑老七,一共九人。 大家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好不欢畅。 几天来,自己与这九人,一起度过了难以想象的生死历程。 虽然严格上说,只认识他们几天,但经历冲阵厮杀,生死与共,就有了坚定的袍泽情谊,感觉很是亲切。 “子御啊,你也吃点。” 一旁陪坐的王博翊,眼看两大碗炖鸡快要见底,伸手把瓷碗向高守推了推,满脸堆笑。 “不用,昨晚我在抱月楼一个人就吃下两碗,现在看到鸡肉,都有点害怕了。” 高守笑了笑,转头对不肯落座,侍立一旁的孙伯道,“孙伯,你也尝尝,味道还是不错的。” 孙伯咧嘴一笑:“老朽这么大年纪,该尝的也都尝过了,不瞒你说,东京城正店的炒菜,老朽都吃过。” “炒菜?” 杨九指嘴中塞满肉食,含含糊糊的说,“当年行走江湖,素闻东京城正店炒菜,滋味极好,名满天下。” “正是,年轻时尝过一回,至今难以忘怀。”孙伯砸了砸嘴唇,似乎在追忆当年炒菜的味道。 “叫那个佟什么掌柜的,赶紧再弄几盘炒菜过来,敢说个不字,稍后洒家砸掉他的破楼。” 鲁达对于高守在抱月楼受欺,他仍然心怀不满,吞下口中食物,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显然也是个吃货。 “抱月楼西北第一,却独缺一道炒菜。”王博翊咽了下口水,似乎也很想尝一尝传说中的炒菜。 高守笑而不语,心中在想,一道炒菜?我可会好几道炒菜。 等有空的时候,弄几道让你们尝尝鲜,只是缺少一些调味料,做出来的味道,不如后世鲜美,如果能找到替代调味料——等等,抱月楼都没有炒菜,这不失为一条赚钱之路。 只是目前什么都没有,想要凭空开个店不容易,而且开店经营,要投入很多精力与时间,单单一家店,来钱也慢。 高守视线扫过鲁达面前的一大堆鸡骨头。 心中一动。 借鸡生蛋! 抱月楼佟掌柜不正向自己示好吗? 来呀,互相利用啊。 佟家专门经营此类生意,在西北有许多产业,如果与佟家合作,签订长期契约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6章 要做就做票大的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大宋还不是渠道为王,由于生产力c交通c库藏等的不发达,大多日常需求货物,处于供不应求。 但高守明白,渠道非常重要。 高守看到炒菜商机时,也看到佟家这个可以利用的渠道。 只要拉起一个掌握炒菜技巧的团队,做好保密工作,与佟家签订合作契约。 不用费太大力气,就能躺着分钱。 小富即安想法改变之后,一眼望去,真感觉天下处处商机。 炒菜团队的设想,就是个热身,毕竟是容易的事,东京城也有人会了,只是敝帚自珍,为了赚取最大利益,不肯传授别人。 但保密工作做得再好,迟早也会流传出去,所以不是长久之计。 独一无二的特产品,无与伦比的工业生产力c便捷迅速的物流交通等,才是源源不断赚取打钱根本。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票大的! 既然拥有独一无二的学识c阅历c远见,脑袋又变那么灵光,还去抱什么别人的大腿? 自己就是金象腿了! 高守正想间,有几人登门拜会。 是商队护卫与昨晚刚认识的几个汉子。 商队领头马兴,昨晚也算是帮了忙的,又一路冒死护卫王家商队,功不可没,王博翊c孙伯马上再安排一副桌椅,让他们就坐。 入座后,马兴打了哈哈,笑叹道:“这里如今好比府衙禁地啊,适才门口卫兵,非要搜遍我等全身,所有兵器都下了去,才肯让进来。” 陷阵士中比较能说会道,身形瘦小的伍贵,打趣道:“要是没子御同意,你们脱光了,也进不来。” 伍贵这话一说,顿时引起一阵笑声。 “我也刚知道经略府禁军昨夜没有回去,竟然日夜轮班守护,水长兄,辛苦了,其实不必如此。” 高守朝着端坐在不远处喝茶的种溪,拱了拱手。 高守心有感慨,自己这几人本是申仲勇抛去送死的弃卒,如今却成了经略府重点保护对象,待遇天差地别。 “正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王家捣乱,不用子御出手,我等几人就能给他一顿好受。”伍贵说道。 “受命在身,不敢有误,还请见谅。” 种溪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和气的回应,然后又对高守提醒一句,“子御贤弟,章经略相公,还有忞山先生与家父,皆在经略府等候” 种溪一见面,就告知了经略府的邀请,高守自然答应,不过他没有种溪那般急切,怎么着也得等吃完早饭,顺道去看一看郑老七,这才再访经略府。 而对种溪来说,父亲在等还好,章经略相公与忞山先生不仅是西北奢遮人物,任何一人,放在京师,也是非同一般,如何能叫他们一起苦等? 他见高守不紧不慢的吃喝聊天,谈笑风生,心中暗暗着急,因此忍不住提醒一句。 “正是正是,子御还是早些动身为好。”王老爷王博翊忙附和一句。 “嗯,不可让种机宜他们久等,不过没办法,肚子还得先填饱。” 高守笑着点了点头,昨天第一次拜访经略府,并不太愉快,今早想通一些事之后,他更加不想做一个被所谓上官呼来喝去的孙子。 上官叫一声,就得急急忙忙,诚惶诚恐跑过去? 没这必要。 高守既然这样说,种溪与王博翊不好再催促。 鲁达觉得高守的言语做法,甚合自己胃口,爽然的笑了声,端起只剩下鸡汤的大碗,咕噜咕噜几口喝光。 “滋味甚好!我等可是饿了好几天,遇到这美味,不吃个够哪儿也不愿去,若是有可能,洒家要躺在一大桶鸡汤中沐浴。”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鲁达吃饱喝足,扫了眼马兴等几个汉子,目光停留在马兴身旁的一个汉子身上。 “子御,洒家介绍个昨夜认识的好汉与你。” 鲁达指了指马兴身旁的壮汉子,对高守说道,“世代忠烈的将门杨家,听说过吧,这位正是杨家后代,杨志兄弟,他武艺高强,且甚有进取雄心,正打算准备上京应考武举呢。” 杨家将? 青面兽杨志? 高守一阵惊讶,他细细瞅了眼杨志,脸上没有大块青色胎记啊,额头侧面倒是有一块疤痕,由于黑色素沉淀,隐隐像是青斑,仔细看才能看出来。 真正习武之人,哪个人身上没有几块疤痕? 杨志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相貌堂堂的有志青年,不知道为何,后市说书人,要把他写成是容貌丑陋的有痣青年。 难道是觉得他后来上梁山,落草为寇,丢了世代忠烈杨家的脸,就黑他一把? 杨志没有鲁达的豪气豁达,眼神看起来略显阴郁,听到鲁达大声介绍自己,特别是提到杨家后代时,他老脸一红,略显窘迫,他站起身来,客客气气的对高守抱拳施礼。 高守也站起身,郑重回礼,他对杨志有几分理解,杨家当年名将辈出,鼎盛煊赫,世代忠烈,名气权势比现在的折家c种家要大上几倍。 可是,戴着杨家后代光环的杨志,如今看起来却相当落魄,流落在西北,只能与市井小民或普通兵汉军健为伍,心理落差肯定巨大。 不过从鲁达的介绍,以及杨志的言谈中,可以看得出来,杨志现在并不灰心,他正满怀忠心报国,建功立业,重振杨家荣耀的大志。 高守心内感叹,这个大好青年,把世道想象得太简单了,以为苦练武艺,身怀绝技,就能出人头地,殊不知,他即便武举中榜,未来也只能成为文官门下小制使,供文官使唤差遣,难有机会上疆场一展才学。 然而此刻,同样流落在这个时代的自己,却与他相遇。 这会不会就是一只小蝴蝶,扇动了不该扇动的翅膀,来个蝴蝶效应? 未来会如何,真的还会像记忆中的那样吗? 但不论怎样,反正自己都要把握现在,努力让这一世过得精彩。 “高义士,大小姐请您去试下新做的衣裳。” 小夕轻柔的声音,稍稍突兀的传入高守耳中。 “对对对,得换上一套新衣,子御如今非寻常人可比,切不能穿成这样去经略府。”王博翊像是被小夕提醒,才记起来这事,忙不迭站起来,热络的抓住高守胳膊,把高守推向小夕。 高守现在还穿着昨晚的仆人衣裳,就这样去经略府,即便高守不介意,王家却必然大丢脸面,还会被外人说三道四。不提高守斩杀敌将的功绩与两首石破天惊的新词,就仅凭王家恩人这一层,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穿着一件仆人衣裳去经略府。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7章 情义之间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高守回到客房,穿上新做的儒裳。 正好合适,淡蓝颜色是自己喜欢的,边袖绣有并不是很显眼的某种花草图案,整体看起来,不似申玉才那么华丽,却能很衬出读书人的气质,换上后,高守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平添了几分文雅书卷气。 在回客房的路上,从小夕口中得知,王家大小姐王雪如与几名裁缝,连夜赶工,制出这件衣裳,为的是高守第二天可以穿出去见经略府上官。 王雪如这份心意与付出,让高守大感温暖。 高守脑海中仿佛看到,一个纤弱女子,带着几个人,在摇曳松油灯下,熬着夜赶制衣裳。 她还能猜到第二天自己会出去见经略府上官? 这样的蕙质兰心,实在难能可贵。 “高义士,换好了吗?” 门外的小夕,询问了一声,又说,“我家大小姐来了。” 熬一夜,还不去睡觉? 高守忙开门出来。 “高义士。” 俏生生恭候门外的王雪如,见到穿戴整齐的高守出来,气质焕然,风采飞扬,她布有几缕血丝却依然秀美的眸子,亮了一亮,又垂下头,款款躬身施礼,道个万福。 “雪如妹子,你都成熊猫了,还不去睡觉?” 高守看着王雪如脸上的黑眼圈,忽然有一种心疼的感觉,“雪如妹子如此费心,在下感激不尽,但以后切不可再熬夜伤身。” “熊猫?”王雪如眨了眨美眸,不明白含义。 小夕吃吃笑道:“我家大小姐年龄好像比你还大一岁吧,还一口一个妹子。” “小夕” 王雪如俏脸一红,瞄了小夕一眼,又柔声对高守道,“略尽绵薄之力,不及高守之恩分毫,高义士不必挂怀,雪如尽管熬夜,心内却是开心的。” “多谢小夕提醒,那以后叫雪如姐姐吧。” “其实也相差不大,唤雪如便可。” “好,那你们也别再叫我高义士,感觉怪怪的,叫我高守或子御都可以。” “嗯,子御” 王雪如展开如花笑颜,遮盖掉脸上的羞意,矜持中又显得落落大方,“雪如有人相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渭州刺使廖明廖刺使,想请子御到杏心园一叙。” “雪如认识渭州刺使?” 刺史这个官衔不小,在大宋刺史没有实权,是个闲职,权不重,但位高,也不是等闲平民能够结交的。 王雪如不想隐瞒高守,把实际情况,稍作解释。 原来是廖刺使夫人罗氏,得知高守大才,在抱月楼一鸣惊人,且还只是个年未弱冠的少年郎,极是好奇,因此请求王雪如一定引见一面,其她女眷也纷纷撺掇,极想见一见大才子兼立下大功,文武全才的高守。 可是这个年代,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如果高守只是个下人或普通人物,那还好一些,但此刻一夜成名,身份非同凡响,私下与渭州上流阶层女眷见面,难免是是非非。 所以罗夫人用廖刺使的名义,请高守去杏心园,其她女眷可以躲在屏风后面,或绣楼之上,偷偷瞄上几眼。 王雪如经不起那么多人苦求,只能承诺试一下,转达邀请。 “再说吧,应该是没有空闲。” 高守不大情愿,婉言谢绝。 因为他不习惯像个猴子一样,供人观赏,特别还是供一群女人观赏,感觉自己像是出来卖一样。 “雪如明白。” 王雪如欠了欠身,认真的微微点头,她并没有失望,反而有一丝窃喜,因为她内心其实不希望高守去杏心园,万一哪家富贵小姐看上了他 “别管那么多了,快去睡吧,乖”看着王雪如单薄身子,高守略为疼惜的劝了一句。 “啊” “嘻嘻” “乖”字刚脱口而出,高守马上感觉到不合时宜,大宋远未及后世的开放随性,后世普通男女朋友之间可以半开玩笑用的词语,在这里不能随便用,否则有非礼之嫌。 果然。 小夕立马捂着嘴巴,深有意味的笑开,如花枝乱颤。 王雪如顿时把持不住,玉脸腾地一下红到脖子,难以保持矜持与端庄,慌乱的掉过头去,莲步速移,却好像记起这样有失礼仪,又回头对高守,遥遥欠身施了一礼,这才快步离去,整个过程螓首深埋胸前,因此看不清她表情是嗔是喜。 小夕跟随王雪如离开小院,离开前还频频回头,挤眉弄眼,做着鬼脸。 王家人中,就小夕与高守最是熟稔,相处时间虽然也不长,但高守亲和态度,平易近人,又一同经历诗会上的跌宕,让小夕能放开心防与拘束,在高守面前尽显童真一面。 从医馆出来,去往经略府的路上,高守在马车上一直沉默不语,种溪不时回头张望,却没有打破沉寂。 马车还是昨夜的马车,驾车的还是种溪,种溪也不再胡乱驾驭导致颠簸,他小心翼翼避开凹凸不平露面,尽力保持平稳。 马车前面,折彦野带着两名骑兵开路,一小队手执长枪的禁军步卒,在马车后面紧紧跟随。 行人纷纷避让,驻足观看。 听说马车中坐着的高子御,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声,还有人欢呼叫好。 马车过后,人们成群,在街头巷尾议论开来,人们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目光中平添了甚多崇敬与兴奋之情。 破敌奇功,佳词天成,两者只要有一种,便能受到百姓发自内心的敬重,何况,高守两者兼有。 来到医馆。 高守获悉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郑老七已苏醒,能吃点流食,只是还非常虚弱,神智也不太清醒,郎中说郑老七性命无虑,不过即便完全康复,两条腿要废掉,再也站不起来,并且会留下许多后遗症。 但总的来说,这依然是好消息,因为至少能活命。 在送入医馆前,包括高守在内,都觉得气若游丝的郑老七,凶多吉少。 众人正默默祈祷,感谢上苍眷顾,郑老七受了极重的伤,昏迷五六天,还能活过来,不得不说郑老七的命够硬。 正当高守c鲁达c杨九指等为此高兴的时候,发现赖豹也在医馆医治。 仔细想想,不算意外,这个医馆是渭州城最好的,只要有条件,都会来这里,赖豹伤势严重,是直接从抱月楼抬到医馆。 而田富没有救活,凌晨就死了。 对此高守与陷阵士们一点也不同情,一来是田富不容分说就要下狠手杀人,然后技不如人,被反杀,二来,田富在破戎寨仗势欺人,作威作福,又伙同赖豹杀良冒功,绝对是死有余辜。 但赖豹的一句话,却让高守等人的心情,跌落谷底。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8章 暗生波折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李瘸子,跟高守c鲁达同住一个兵舍近一年。 鲁大膀子是高守后面才知道,他是那么的古道热肠,外冷内热,用另外一种铁汉子独有的方式关照。 而李瘸子用的是慈祥长辈式的呵护与鼓励,很是温暖,高守一度认为李瘸子是破戎寨唯一关照他的人。 离开破戎寨的那一天,李瘸子甚至偷拿了上官的面饼送给高守,临走时,还悄悄塞给高守一把菜刀,菜刀虽然残破不堪,但至少是多给高守一线生存下去的希望,高守也是用这把豁口菜刀,切断西夏将领的颈动脉,一举逆反战局。 然而,赖豹说,李瘸子事发获罪。 罪名赖豹不说,但高守知道,无非就是因李瘸子平时跟自己走得最近,又是同自己和鲁达住一起,申家人昨夜吃瘪后,对高守c鲁达没办法,却迁怒到李瘸子身上。 高守与陷阵士们都很清楚,申都监是如何的阴险无赖,随意罗织些罪名,就够李瘸子受的。 高守稍作思索,就把西夏青漩宝剑,给了赖豹,叫他转交申都监,并答应不透露赖豹做过的杀良冒功,以及破戎寨发生的所有龌龊事,且“承认”所获得所有功绩,都是与申都监“英明”指挥有关。 条件只有一个——放归李瘸子。 献上战利品西夏青漩剑,就是一个诚意。 旁人看到高守把价值连城的青漩剑,毫不犹豫的送给申都监,为的只是一个瘸腿老卒,昨夜面临生死,他都没有皱一下眉头,如今为给过些许恩惠的瘸腿老卒,他却愿意委曲求全。 知道的人,霎时大为感动,尤其是鲁达,他虎目含泪,暗暗咬牙,却是一言不发。 此前几天在山野奔波时,大家时有交流,陷阵士们基本都清楚内情。 伍贵暗下把内情,告诉给同来的马兴c杨志等。 马兴c杨志等汉子,心生波澜,望向高守的目光中,又加了几分敬佩。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重情重义的人,总是受人尊重,且可以信赖。 淡淡檀香,缭绕在经略府会客厅堂。 章经略与忞山先生,正盘坐胡床上下棋,你来我往,厮杀得不亦乐乎,种师道在一旁观看,时而评点两句,气氛甚是融洽。 高守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等候。 章经略身着暗紫宽松便服,没有摆出任何官威与架子,高守一来,便一派和煦的请高守就坐,吩咐侍女端上热茶与蔬果小点,表现的如同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好客老者。 章经略很客气,不过客气的另一层含义,是距离。 不过人家是封疆大吏,能够客气的对待平民,已很难得。 而高守的心,早就飘去军营,还是担心李瘸子。 申仲勇可能是把昨夜的完败,迁怒于李瘸子。不然一把破旧柴刀,平时丢了都没人理会,现在抓了人要问重罪? 而且李瘸子为人老实勤快,又略懂歧黄之术,在破戎寨,不少兵卒受过他恩惠,声誉一向良好。 显然,这是在对自己施压。 高守也想过,为这事求一求种机宜和章经略,但很快打消这个念头,他深知不怕县官,就怕现管的道理。 从申都监的人品手段来看,如果把申都监逼急了,他很可能会再做派赖豹c田富来杀自己灭口那样,直接对李瘸子先斩后奏,这是高守最不愿看到的。 当务之急,是保全李瘸子性命。 所以在医馆,高守当机立断,决定用申都监最想要的东西,来保全李瘸子的性命。 他看破申都监c赖豹的贪欲,而高守送出珍贵的青漩剑,本身又是一件意义重大的战利品,同时又答应隐瞒申都监c赖豹等做的丑事,获得的所有军功与申都监c赖豹分享,甚至他们可以拿走大头。 高守判断,如此重大利益摆在面前,申都监必然不会傻到撕破脸皮,何况李瘸子这样一个老卒,对申都监来说,其实一点意义没有。 随手放过一个残废老卒,就能获得拱手想让的重大利益,何乐而不为? 相反,申仲勇如果不答应,矛盾进一步激化成,高守与陷阵士必然把申都监c赖豹等做的破事,一一捅出来,申都监不但得不到军功,还可能还要被经略府查办降罪,面临身败名裂,所有陷阵士也会誓死为李瘸子报仇。 利弊得失,高守在赖豹面前,有过明确提醒。 疗伤中的赖豹,也满口答应,并做出保证,发誓会力劝申都监放了李瘸子。 因此高守虽仍有担心,但料想申仲勇会做聪明的抉择。 “子御,可会下棋?”章经略面带笑意的一句询问,打断高守的思绪。 “不是很懂。”高守回答。 “不妨过来观战,走近一些,也好说话。” “是,恭敬不如从命。” 章经略既然邀请,高守也不推脱,放下茶盏,走到种师道旁边,种师道微笑着,伸手略微指了指,指示站立的位置。 高守点头致谢,一切自然而然,没有任何做作,对于高守的“礼数不周,不够谦逊”,看来章经略已清楚,丝毫不以为忤。 章经略的注意力,回到在棋盘上,又开始微皱眉头,似乎是为破不开忞山先生的棋阵而发愁。 高守注意看棋,发现他们下的很像是后世的象棋,有类似楚河汉界的划分,也有車c马c卒字样的棋子。 高守专注观察一段时间,又跟种师道低声聊了几句,基本掌握下法与规则。 以前高守也曾有下象棋c围棋的爱好,但时常会走昏招c错招或判断错误,棋艺不精,连公园中休闲的老头子都下不过。 但现在,他脑袋好用不知几倍,完全不一样了。 渐渐的,章经略与忞山先生双方的棋路与棋势优劣,条理清晰的,呈现在脑海中,甚至他能大概判断出章经略与忞山先生,下几步要走的路数。 面对棋局,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超然感觉。 高守心头暗喜,这样下去,自己将成为一个棋界国手。 另一方面,他觉得章经略也是奇人,与想象中手握一路重权的大宋高官全然不同。 从种溪告知章经略提出邀请,到此刻,有一个多时辰,也就是说,章经略等候自己的时间不短。 但高守到达之后,章经略并无不悦之色,也毫无怪罪之意,客客气气,安详亲和,忞山先生也气定神闲,只是高守刚进来是,瞄上一眼,然后目光就没有离开棋盘。 倒是种师道,瞪了种溪一眼,似是认为迟来是种溪没办好事情。 种溪不敢说什么,缩了缩脖子,施礼告退,去门外守候。 而对高守,种师道和蔼亲切,刚才甚至还介绍起侍女端上来的一种西域梅果,教高守品尝的方式。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79章 意想不到的会面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唉,忞山先生棋阵固若金汤,步步紧逼,老夫是没有办法了,彝叔,你可有妙招?” 章楶章经略自认难以赢棋,笑叹一声,转而问种师道一句。 按官场规则,上官不行,部下就算可以,也要谦称不行,哪敢压了上官的威风与面子,而且还是在外人面前。 可种师道显然太过耿直,章经略说自己不行,向他求救,他当真了,很认真盯着棋盘,沉思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拿起一个棋子,啪地一声,用力一放。 “对車!” “嗯,不错,既是僵局,便以对車破局,正当如此。” 章经略对种师道的“放肆”,却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反而哈哈笑了起来,捋着颔下灰白长须,对种师道赞赏有加。 高守算是看出来了,他们间私下的交流模式,就是这样,至少是在下棋时,地位高低之分并不严格。 忞山先生以一敌二,见种师道以“对車”相搏,章经略也认可这样做,他悠然神态上,浮起一丝笑意,像是一下子从棋局中解脱出来,目光也从棋盘上收回,略抬起头,扫视种师道与章经略一眼,对于自称“不太懂”的高守,只用眼角余光一瞥。 可是,一瞥之下,忞山先生察觉到高守表情有些异样,忞山先生又侧回头去,正视高守一眼,问一句。 “少年郎,可是有不同意见?” 高守有些意外,忞山先生会问到自己头上,可能是自己神情不自觉流露出些许心中想法,被忞山先生看出来。 现下平等和睦的交流模式,已让高守放下本就不多的拘谨,见忞山先生发问,也不谦让躲闪。 “忞山先生,你赢了。” “咦?” “怎会” “容我再看看” 高守的话,让在场三人大为讶异。 昨夜亲身感受到高守能力的种师道,被高守这么一说,又重新盯着棋盘,揉了揉太阳穴,深度思索起来。 种师道这不是不自信,而是他相信高守不会乱说,高守昨夜的表现令印象他太过深刻,高守不论行事或言语,都异乎寻常的沉稳与低调,轻易不说话,一旦发言,必是言之有物。 忞山先生很快从讶异中平复,再次上下大量高守一番,笑道:“何以见得?” “是啊,何以见得?” 章经略格外好奇,也迫切想知道结果,重复了一句忞山先生的问话,这番表态,章经略把自己置身于忞山先生之下,而他毫无所觉。 喧宾夺主这个词,偏向于贬义,说明古今都很介意客人夺了主人的风头,而今天在这里,高守看到,章经略一点都不介意喧宾夺主,还像是有意放低自己身份。 “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在下” 高守不是卖关子,而是点破之后,这盘棋就没法下了,自己初来乍到的,就出手破人家棋局,好像不太好。 “俗话还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呢,你非但动手,还用菜刀砍了人,已算不得真君子,快说吧。” 种师道看了几遍,思索不出所以然,也催促了一句,他言语间,还带着一丝调侃意味,对高守的亲切,溢于言表,这在历来严谨著称的种师道身上,实属难得,可见他今日心情相当不错。 “呃这倒是,”高守苦笑道,“在下也从来不是真君子。” “世上又有几个真君子,真君子做不得事,老夫就从不自认为是真君子,因此,子御在此间,但说无妨。”章经略笑吟吟补上一句。 章经略的坦诚,令人咂舌,高守又是泛起一阵意外,不过稍稍回想,也明白,章经略与种师道都是尽力在营造缓和融洽的气氛,希望自己能感受到好意与认同。 高守不是扭捏性格,点了点头,指着棋盘道:“忞山先生布局环环相扣,看似全然守势,实则以守为攻,若是选择跟他对車,他只要放弃这颗車,全力攻击将军,三步之内,可杀将。” 棋局的玄妙之处,就是点破之后,发现原来道理如此简单。 “噫老夫怎就没有想到?”章经略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头。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下了昏招。”种师道摇摇头,自嘲笑道。 “旁观者清而已。” 谦虚一句,还是要有的,这是做人原则,在前世,高守也是这样性格,尤其是在觉得对方值得尊重的时候。 一直微眯眼睛,瞄着高守的忞山先生,哈哈笑了几声:“好一个旁观者清,既然已看清棋局,你这旁观者,可还能破我棋阵?” 高守看了看章经略。 章经略毫不犹豫的说:“能破便破了他,老夫一早上都没赢过忞山先生,已连输四局” “五局。”忞山先生严肃起来,较真的伸出五个手指。 “好好好,五局,五局。”章楶无奈的点头承认。 高守为之莞尔,然后目光下移,落到棋盘上,集中注意力,再细看棋局。 黑色与红色的棋子,棋盘线路,走棋规则,攻防转换等所有情况,在高守脑海中高速运转c结合c晰分 不同的走法路线,各种结果,几息之内,一一呈现在心内。 最后再结合忞山先生的棋路c风格,得到两种攻守方式,或可破忞山先生固若金汤的棋阵,高守选择了其中一种。 “拱卒。” “这没用” “再拱卒。” “我要吃你马了。” “嗯,知道,再拱卒。” “这” 看到高守连续不按章法的怪招,一贯泰然自若的忞山先生,微微皱起白眉,手中棋子悬在棋盘上,迟迟没能放下去,举棋不定。 “你要弃马保卒?”种师道忍不住讶异问道。 棋子中,马的杀伤力与作用,比卒大很多。 “那就要看忞山先生如何选择了,一卒过河,能顶半車哦。”高守没有正面回答,故作玄虚的把问题推给忞山先生。 “哼,先吃了马,你又能奈何?” 忞山先生还是选择吃马,且他从高守言语中,听出高守有意提醒卒子的重要性,他当然不会自乱阵脚,被高守牵着走。 “继续拱卒。”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0章 怎一个破字了得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棋局在几轮你来我往的冲杀下。 高守以一个马三个卒的代价,换来双卒过河。 棋势一变,忞山先生棋子虽仍占优势,但之前的紧密棋阵,已被冲得松散。 而高守掌握主动权,集中力量,对左路进行猛攻,以攻为守。 又是几轮转换。 “老朽输了” “承让。” “你这棋招,未免无赖了些。” 忞山先生败得不甘,计较起高守的棋路与风格。 高守耸了耸肩膀,微笑道:“不论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同样,能破阵赢棋,就是好招。” 在平等融洽的氛围中,高守也暂时把忞山先生当作对手,针锋相对。 他心里清楚,忞山先生棋艺高超,是个棋道高手,要再多下几盘,他熟悉了自己的路数,后面就没那么容易赢。 章楶与种师道对望一眼,俱是大为讶异。 他们都没想到,高守会用这种怪招,赢下棋局。 而让他们心中震动的是,高守似乎在用这盘棋,告诉别人——发飙起来的卒子,杀伤力不可限量。 同时也应了高守作为无名小卒,却能斩杀敌方大将的结果。 正如忞山先生所言,高守不按常理出棋,弃掉一马三卒,只为保两卒过河,看似有些无赖,让人意想不到,但有时候,或许只有不按常理出棋,才能赢取棋局。 这也正合兵书“出奇制胜”的道理。 因此高守的无赖棋招,在种师道与章楶眼中,即是奇招c秒招。 “哈哈,老夫终于赢过张忞山一盘。”章楶兴奋的大笑起来。 “堂堂经略安抚使,怎能如此不要脸面,这盘能算你的?”忞山先生瞪了瞪眼,不满道。 “自然能算,老夫可是起了个好开局。” “你那开局,算不得好。” 眼见两位又像老小孩一样争执起来,种师道忙对一旁傻眼的侍女,使个眼色。 这两位昨晚还好好的,礼让有加,谦和互敬,没想到今早下起棋来,形势逆转,加上这一次,他们已是为下棋第五次互不相让的争执。 侍女会意,赶忙上前添茶。 种师道趁机转移话题:“子御适才说,‘不论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其言虽通俗,却颇有道理,值得深思。” 呃,又被人当做挡箭牌了。 高守也有些汗颜,那句话不是他原创的,只是正好想到,搬出来形容一下。 高守也并不介意做挡箭牌,随着时间推移,从章经略与忞山先生言谈举止中,越发了解他们,好感也越多,一下就融入了他们。 章经略是明智的,今天属于私人会面,他把身份地位,巧妙的以棋局这个桥梁,做个淡化,放下身段,用真性情待人,公私分明。 棋局上很较真的忞山先生,从昨夜抱月楼人们的只言片语中,高守也大概了解到他是什么样的人物,还知道,忞山先生对破阵子,有过极佳评价。 他看似个古怪的老头子,对于输棋,有点儿不甘,也对自己的赢棋方式,不是很认同,但这皆是真性情,不造作的表现。 两位老人,都值得尊敬。 种师道谙熟两位老人的脾气,他说那一句话后,两人果真就不再争执,把关注点转移到高守身上。 “子御太谦虚了,你这棋艺若是称作‘不是太懂’,那世上懂棋的人,也没几个了。” 章经略目光和语气中表达出来的赞许与亲切,让人觉得他还在因与高守合作赢了忞山先生,而显得跟高守更加亲近起来。 “太过谦虚,即是虚伪。” 忞山先生没好气的接一句,缓了缓,又说,“不过以你所作破阵子来看,气势排山倒海,豪气直贯九天,落寞处峰回路转,首尾相接,自然而然,又非虚伪之人能赋。” 高守更是汗颜,忞山先生火眼金睛,见微知著,西北文界泰斗果然名不虚传,诗词方面还是不要谈论太多,否则容易节外生枝,昨夜诗会本意不想掺和,是到后面被逼的没办法。 不是怕被怀疑,而是不想多出是非。 所谓虚伪c无赖等,高守觉得应该用“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来理解,如果一个人生存都无法保证,却还严格讲究不虚伪,不无赖,那只能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笑话。 如果提升到国家之间争战,以正直c真诚,对阵无赖c虚伪,如果实力相当,无赖c虚伪一方,毫无疑问,获得好处的几率更大。 这方面的实例,古今中外,比比皆是。 不说远的,就说有宋一代,基本是谨遵盟约,该送钱就送钱,该撤军就撤军,而党项人或契丹人,为了攫取更大利益,随意找个借口,就能撕毁盟约,大举入侵,烧杀抢掠,如同家常便饭。 “子御昨夜在抱月楼的表现,把边关的紧迫c忧患,同世人迷醉玩乐,安逸空谈,自私自利等形成鲜明对比,凸显弊端。” 章经略没有谈诗词,也不先问高守破敌详情,而是站在他的立场,说出他的观点。 接着,他又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子御对眼下时局,有何看法?” 章经略也不按常理出牌了? 这话转折的有点快。 按照常理,怎么也得具体聊一会儿抱月楼昨夜发生的那些事,或是问问出身来历,师承何处等,了解清楚后,安抚勉励一番,而后再问看法之类,这不是官员们贯用套路? 显然章经略与一般官员不同,他没有任何套路,也不说多余客套话,而是直接提出一个关键问题。 章经略这个问题,问得很大,深浅难测,貌似一种巧妙圆润的考验或试探。 首先时局包括天下时局与国内时局,而国内又可分边庭时局,朝廷时局,对阵西夏时局,对阵辽国时局等等,都容纳在章经略这句问话中。 有的人可能会被问蒙,不知怎么回应。 有的人能畅所欲言,长篇大论,对各种时局的看法,全都说一遍。 也有的人,或许只用简单一句就够了,一言中的,高守就是这种人。 “大宋想破局,必先灭西夏。” 高守声量不大,语气缓和,但其蕴含的信息量,却使得他这句话在章楶c种师道与忞山先生听来,宛如雷鸣。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1章 大宋最缺的东西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高守大胆独特的看法,与大宋朝廷的一贯方针,差别太大。 大宋朝廷最迫切想要,摆在第一位的,是幽云十六州,一来幽云十六州属于中原故地,沃土千里,一马平川。 二来,也是最紧要处,获得幽云十六州,就等于获得长城之险,固防能力,几倍提升。 而西夏地处偏远西北塞外,除了横山一带与河套地区外,大部分是干燥荒野与沙漠地带,利益没办法同幽云十六州相提并论,若非西夏国主称帝,不再向大宋称臣,驳了大宋官家面子,又时常寇边入侵,大宋也不会对西夏大动干戈。 再加上大宋以儒治国,崇尚以和为贵,如果不是战略上必须,执掌国家机器的赵官家和文臣们,万万不会动念吞灭西夏。 而且想要灭西夏,非举全国之力不可,可北边大辽虎视眈眈,南疆也不太安宁,大宋与西夏交战又曾有永乐城惨败之痛,大宋西军才刚恢复元气,这个时候谈灭西夏,难免让人觉得是不切实际。 章楶与种师道眯眼思考,没有作声。 他们几年来的一切布局,只是以打败西夏,夺取横山一带疆土,稳固边塞为主,从没想过吞灭西夏的可能性,大宋目前也没这能力。 忞山先生大摇其头,说了句:“少年郎,务实为好,国之大事,切莫妄言。” 高守笑了笑:“没错,以眼前表面上的大宋而言,这是妄言。” 章楶听出高守话中有话,鼓励了一句:“子御有话,但说无妨。” 当然不能‘但说无妨’,有些话说出来他们也不敢相信,说破局要灭西夏,已是斟酌之后,说出来的,结果显而易见。 这不能怪他们的局限性,是因为自己多出千年的认识,清楚大势所趋,未来走向。 仅仅这一点,就足够说明,自己眼光和远见,举世无人可比。 自己肯定不能说,女真人很快会强大,从背后狠狠捅向契丹人,大宋就该趁契丹人自顾不暇的最好时机,全力灭掉西夏,致力于壮大实力,这样的话,未来才有机会跟女真人对抗。 如果灭掉西夏,仅仅打通丝绸之路,获得广阔良马牧场这两点,足够大宋帝国强盛到另一个巅峰。 丝绸之路的核心意义,不在赚取商业利润,而是交流,东西方文明的交流,有了交流和传播,科学和技艺会加快发展,也加速发明创造。 有时候一种发明,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而西夏,正好截断了丝绸之路,使得西方文明与东方文明,只能在西夏国内交流。 为何西夏独有冷锻技术,能冶炼出闻名天下的西夏刀剑,而繁荣的大宋和大辽都不能?很可能正是西夏独享东西方技艺结合的优势。 良马牧场,这更不用说了,冷兵器时代,机动能力最强的骑兵,才是取胜关键。 但大宋没有良马牧场,辽国与西夏等在刻意抑制,战争又不断损耗,使得大宋眼下战马奇缺,军队大多是步卒,只能以固守为主。而西夏的铁鹞子,女真的铁浮屠,皆是名扬天下的铁甲骑兵。 大宋即使打赢,机动不足,追不上大多是骑兵的敌方,无法彻底打击敌方有生力量,敌方很快又会卷土重来。 但敌方打赢步卒为主的大宋,那即是一场大屠杀,往往重创宋军,甚至歼灭宋军,致使宋军元气大伤。 永乐城全军覆没那样的惨痛大败,虽是同西夏大军围困有关系,但如果大多是骑兵的话,何愁突围不出? 所以,灭西夏,不仅仅是复仇那么简单,而是一种赋有超前意识的狂热战略。 除了获得大片良马牧场,品质最为优良的西域马,以及最具耐力的蒙古马,便可以通过商贸,源源不断的进入大宋,等于是打开了一扇彻底改变大宋兵种劣势的大门。 但是。 如果仅纯粹以战争角度来说,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最核心,最重要的东西,还不是以上那些。 赵宋朝廷的软弱,就是缺乏这种东西。 大宋兵士单兵战力逊与北方游牧民族,也是缺乏这个东西。 章经略和种师道看样子没有想过灭西夏,忞山先生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还是因为缺乏这个东西。 而这个东西,倒是可以讲出来。 “狂野之心。” 高守尽量选择他们能理解的词汇,说出观点:“大宋上下,最缺狂野之心,若有狂野之心,灭夏不难。” 高守点到为止,因为他知道,说多了他们不一定消化的了,自己面对的是三个好几十年儒学思维熏陶的人。 自己提出的狂野之心,与儒道提倡的中庸之道,谦谦君子,礼仪之邦等概念,全都背道而驰。 儒道本身并没有问题,如果是大一统和平年代,儒家一些思想还是不错,可大宋处于群狼环伺,弱肉强食的环境之中,北方一些游牧民族还处于奴隶社会阶段,野性未脱,侵略性十足,如狼似虎。 这种情况,大宋统治者还利用儒道,把万民的心性,教化压制成遵守礼仪,懂得谦让的绵羊,然后又要招募这些绵羊进行训练,派上战场? 还期望这些稍微武装的绵羊,能战胜虎狼? 不过虽然有这普遍性,但不是全部百姓的心性,都成了绵羊,鲁达就不是。 但鲁达这种拥有狂野之心的莽撞汉,如果不是在前线厮杀,放在大宋社会中容易冲动出问题,以武犯禁,然后要不是被抓起来,就是落草为寇,官府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类似鲁达这样的,注定不多,也难以生存,更别提成为社会主流。 而鲁达这样的人,在汉唐时代,不会被压制这么狠,因为汉唐尊崇尚武精神,武艺高强者受世人尊重,出头机会大把。 当然,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对他们输出思想,也不想说服他们,只是他们问起,又看他们以诚相待,就随意点一两句。 种师道从沉思中,缓过神,问道:“如何使我大宋上下能有狂野之心?拥有狂野之心,又如何灭西夏?” 高守感到有些意外,与想象中的不一样,包括忞山先生在内,都没有批驳自己说的话,而是瞬间陷入沉思,可见他们很重视自己说的话,愿意广开言路,说明他们也是有大智慧,能容纳的人。 这样倒是,可以多说几句了。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2章 语惊四座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高守扫视面前的三人一眼,想了想,侃侃道:“减免苛捐杂税,藏富于民,同时复兴尚武精神,百姓能吃饱肚子,有闲暇,才会去练武。当然,可以先从推崇文武双全开始,例如,增加科举体能与武艺的加分考试。鼓励武人,不要给武人太多束缚,最好能以武为重,假以时日,大宋自有狂野之心。” “并且,引导农与商的生产重心,逐渐倾斜向征战需求,直到完全为征战所用,每一个人,都将是一个征战部件,最后,大宋将成为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到那时” 高守适可而止的停顿,不再往下说,悠然转身,迈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尚还温热的茶盏,缓缓喝光茶水。 “何为战争机器?”种师道问。 “呃”这个时代,还远还没有机器这个称呼与概念,高守略一思索,走到棋盘旁边,拿起章楶一方的一个红色棋子,然后用手一扫,把自己这方的其它红色棋子,全部扫下棋盘。 “战争机器,可以理解成这颗車,而整个国家成为一个庞大战争机器,就是这颗車囊括所有其它棋子能力,成为一辆巨大战車,战力无数倍提升,不受所有规则限制,以无可抗拒的战力,直接碾压,横扫天下。” 说着,高守把車放到棋盘,直直向前推进,脑海中闪过的是,后世二次世界大战德国横扫欧洲。即便最后失败,也无人能否认德国铁血战车的恐怖战力,且德国还没有做到极致。 高守说出口的,都是些简略概念,无非就是拿前世战争相关学识,结合大宋的境况,在他们面前吹吹牛皮,但牛皮不能吹太大,否则容易破。 而从章楶c种师道脸上的震惊,以及忞山先生的愤慨表情中,高守觉得,还是说多了。 “狂生!你这是要穷兵黩武到极点,国家社稷岂能是一颗战車?百姓疾苦可曾想过?生灵涂炭可曾怜悯?” 忞山先生吹胡子瞪眼,怒冲冲用力拍了下桌子,棋盘中的棋子,纷纷跳跃起来,有的落地上,滚出好远。 高守不急不躁,回到座位,把玩端详着手中天青色茶盏,口中毫不退缩:“若能一举为万世开太平,一时的百姓疾苦,生灵涂炭,总比每每改朝换代,都要轮回承受一次的好。” 北宋之后的千年,无论是谁改朝换代当皇帝,天下平民都免不了像韭菜一样,一遍又一遍,一茬又一茬的,被收割,被屠杀。 “你” 忞山先生一时语塞,他觉得高守的回应,肯定有哪里不对,但是急切间,又难以找出具体破绽,无法进行抨击驳斥。 而且高守言语中提到“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张载张横渠的传世名言中最精髓一段,整句是: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虽然横渠先生早已仙逝,但留下的这名言,大宋人人传颂,这也是大宋许多读书人崇奉的最高理想。 张载这句传世名言,在千年后依然广为流传,可见影响何其深远。 忞山先生与横渠先生齐名,曾共同在书院授课,两人又是莫逆之交,理念自然相符。而横渠先生是种师道恩师。 高守蓦然说出“为万世开太平”这句,对忞山先生和种师道来说,更具杀伤力。 种师道脸色一阵变幻,难以消化高守这句话,肃然问道:“子御可否再说详细些?” 高守发现气氛凝重肃穆起来,知道可能说重了,这个时代,说话时常要注意忌讳,但话已出口,想收回是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得尽量圆满。 “在下要先说明,对于横渠先生这句话,不敢有分毫不敬,在下只是在想,如果先考虑为万世开太平,天下安定后,再来立心,立命,继绝学,是否更容易些。” 高守不卑不亢,明确自己不是反对横渠先生的话,只是调整句子顺序,把为万世开太平放在第一,这样一来,对这名言,就有了不同的解读。 不过本质是一样,都是为国为民为传承,变的是方式。 高守这样说,皆是基于大宋气数将尽,西北迟早会沦陷在血与火之中。这种情形下,还谈什么立心,立命,继绝学? 一方面,高守脱离儒道治天下的既定范畴,大胆提出极其犀利,且无法辩驳的新思维c新方向,语惊四座,让其他人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回应。 且高守思维转得极快,前一句完全背离儒道思想,后一句又加入“为万世开太平”这样公认的儒道精华名言,进行阐述,使得其他人难以跟上高守的步伐。 而高守以儒道论道的方式,让已爆发出愤怒的忞山先生,也渐渐平静下来,视线回落到棋盘上。 他发现,章楶眼睛紧紧盯着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眨不眨,目光深沉且炙热,仿佛窥见了某种玄奥之道。 那颗棋子上写着,車。 高守并非不通事务的一根筋,他看到说出来的一些话,别人难以接受,就转而尽量用别人能接受的方式,圆回去。 他可不想今日的会面,成为一场口水战,一点必要都没有,其实他已经选择较为好理解的言辞和观点,没说出口的,更为惊世骇俗。 种师道感觉到气氛的压抑,他看到高守一直把玩茶盏,挤出一丝笑意,暂时转移话题:“子御可看出手中茶盏来历?” 高守摇摇头说:“看不出来,只是觉得很是精致美观,用这样的瓷盏喝茶,本身即是一种享受。” 高守放下茶盏,自己为自己再倒上一杯,侍女在他们下完棋,开始谈论时,已知趣的离开。 高守把玩漂亮的小茶盏,只是在寻思,这样普通喝茶的东西,到了千年后,可以卖出千百万,甚至上亿的钱,价值这个东西,实在难以说清楚。 种师道瞅了忞山先生与章经略一眼,又回头对高守道:“此茶盏,名曰天青凝玉盏,产自汴京官窑,仅供宫廷使用,因此此间几个茶盏,全是官家御赐。” 皇帝送的? 这么珍贵,还拿出来喝茶,而且自己这样第一次见面的平民,也能用到,要是打碎了——嗯,种师道这样说,是在提醒我。 章经略虽口中没说一句,但单单用御赐茶盏款待这个举动,就说明他已十分信任与厚待。 “如此一说,顿觉茶的滋味,更是浓郁飘香,那在下得多饮几杯了。” 高守笑了笑,举起倒满茶水的天青凝玉盏,豪爽的一饮而尽。 谈笑间,似乎空气不再那么僵滞。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3章 皆是棋子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一个时辰后。 高守告辞离开,章楶起身送到房间门口,高守身影刚刚消失在回廊尽头,章楶回过身,瞪大眼睛,神情兴奋的问:“先生以为如何。” 忞山先生神情虽已恢复泰然自若,但银白胡须仍微微颤动,笑着摇了摇头:“使相心中已有定论,何必动问小老儿。” “使相一夜未睡,现已午时,何不先行就寝,再谈不迟?”种师道上来再劝一句。 “一夜未睡?”忞山先生大觉诧异,“怎地还如此精神?” “哈哈,自然是老夫,老当益壮,”章经略故作高傲的扬了扬眉毛,轻捋胡须,自诩一句,“当然,如果睡眠充足,老夫岂会输给你四盘棋。” “五盘。” “高子御替我赢你一盘,自然只算赢四盘。” “那盘不能算你的。” 忞山先生依旧顽固不认可,而章楶也仍在坚持。 眼见话题扯远,并开始争执,哭笑不得的种师道,赶紧又来和稀泥。 他对忞山先生拱了拱手:“为何高子御说完‘存天理,导人欲,且知行合一’,先生会力请他,同去山阳书院授课?” 种师道其实心里是有几分明白的,他只是用请教的方式,想让忞山先生与章经略消停下来。 果然。 忞山先生闻言,不再纠结赢棋的盘数,目光飘往高守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睛异芒一闪:“高子御,已悟道。” 答案还是让种师道吃了一惊:“悟道?他才一十六岁” “悟道不分年龄,他悟出的道,与我等所追求的道,不尽相同,但殊路同归。” “不尽相同的道据他所言,他在破戎寨跌了一跤,撞到头,昏死过去,醒来后,想法与心性才大有改变,莫非” “嗯,悟道,必有契机,他这是因祸得福。” 章楶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忞山先生的结论,他也没有想到:“如此说来,他几年后,便可开宗立派。” “若他愿意,不出两年,便可开宗立派。他的见解与才学,能启发许多人。” “这等名垂青史,光耀天下的事,他难道会不愿意?” “他不也不愿出仕吗?老朽还未看明他的道,但观他举止言行,绝非奸邪之辈,这点大可放心。” “这倒是。” 章楶经过忞山先生提醒,深以为然的又点了点头,“古今不愿出仕的贤能奇才,也不少,忞山先生正是其中之一呢。” 忞山先生摇摇头,仰望悠闲游荡在天边蓝天里的白云,口中咕哝,“老朽称不上奇才,不愿出仕,只是受不得官场间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党同伐异” 忞山先生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转头看了一眼章经略。 有的话皆不必说太多,一个眼神,有时候就心领神会,两老人才第一次会面,却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成了挚友。 忞山先生这一句话,一个眼神,勾起章楶万千感慨,想起朝堂的党争不休,互相倾轧,就是到了边疆,成为统掌泾源路的一方统帅,还得受到当地豪强申家之流的掣肘,顾虑良多,难以全力施展。 “的确,官场真不容易,正如高子御之言,千百年来,依然难逃轮回,若非老夫放不下一些执念,也早已告老还乡,隐居山林。” 种师道恭敬抱拳道:“使相是放不下大宋,放不下天下苍生,忠肝义胆,良苦用心,天地可鉴。” 章楶摆摆手,一声长叹:“老夫最担心,世人一直迷醉下去,无有忧患之心,能像我等这般,看到危机丛生的,又有几人。” “高子御看到了,似乎还看得比我等深刻,他今日言语,虽大多匪夷所思,但卑职却感受到当头棒喝,发人深省。”种师道说出自己的感想。 “高子御昨夜词成为破阵子,而今日所言,也可归为一个‘破’字,或许,不破不立,未尝不能探究一番,呵,狂野之心,庞大战争什么来着?” “机器,或曰,巨大战車。他想把国家打造成战争机器,无视规则,直接碾压。” “嗯,狂妄之极,功利之至,耸人听闻,但,也是发聋振聩,气魄直冲牛斗,只可惜” “只可惜,下棋的不是你,你我皆是一颗棋子尔。” 忞山先生把章楶隐晦不说的话,用棋形象的比喻出来。 闻言,章楶c种师道二人,相视苦笑。 忞山先生一语中的。 高守离开经略府时,选择了骑行。 他与折彦野骑马并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种溪驾着马车,紧随其后,瞅向折彦野的眼神里,不是那么愉悦。 而高守的心,还停留在经略府。 今天在经略府,说了许多本不想说的话。 并非他有意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是面对的三人,他觉得可以信任,也甚是可敬。 种师道从破戎寨就有恩于自己,那种只见一面,就莫名信任,随手把宝贵铭牌,托付给自己,那是怎样的良善与求才若渴,从某一方面,可以说种师道耿直的让人觉得有点傻,但他这种傻,有时候正是让人们甘心效命的重要原因之一。 想要成为名将或常胜将军,身边必须要有一群誓死效命的肱骨部曲,人心所向,万众一心,这样指挥起军队,才能如臂指使,发挥军团最全c最强战力,否则,指挥不动,一盘散沙,军队人数再多也没有用。 章楶与忞山先生,地位崇高,却是两位毫不摆谱,亲善和蔼的老人。 忞山先生较难变通,看起来有点固执,但他那也是一种卫道精神,是个原则性很强的老人,而且后面明显也有了变化,不再怒冲冲的驳斥。 他们谈论棋局与天下事的关系。 自己毫不讳言的对他们说,天下事看似棋局,本质却不是棋局,尤其是大宋目前的情况,很难真正达到制衡。 因为大势已很难掌握在大宋手中,大宋要靠银钱去卖来和平,减少大量军费损耗,看起来是合算了。 但这等同是在喂饱饿狼,养虎为患,根本达不到制衡目的,反而让周边国家觉得大宋好欺负,只要有点能力,都想来咬一口肥肉,攫取利益,以至于边患不断。 但攘外必先安内,大宋内部不但文臣内讧不断,越演越烈,就连皇族自己,也没办法齐心,国策变动不断,国家实力自然不进则退。 繁华落尽,终成殇曲。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4章 极缺钱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刚才。 高守与章经略他们,也谈到变法。 对此,高守谨慎的没有多言。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观点,已不仅仅是简单的颠覆长久以来,大宋皇家施行的国策,影响统治者利益,而是从根本上撬动整个阶层的利益。 高守觉得,大宋变法有他的好处与弊端,但他个人认为,根本问题是太不彻底,也没办法彻底。 好比去有人去地主家里,夺走几袋米,分割几亩天地,人家当然不愿意,一旦有机会,地主必然拼了命夺回,还会想尽办法打击报复。 而变法,是损害整个阶层,千千万万地主劣绅的利益,共同利益被触碰,他们必然会联合起来,想尽一切办法抵抗反击,这是普遍的人性,是正常现象,因此变法失败也是显而易见。 如果只靠宣传自觉,民族大义,儒家传统,道德良心等有用的话,大宋就不必沦落到今天这样的憋屈。 从后世的历程来看,要想改变大宋颓势,真正强盛起来,就得利用的暴力机构,彻底消灭整个地主豪强阶级,至少要消灭绝大部分,夺取这个阶级的全部利益! 钱财,充作军费,全面侧重战争的发展,积累优良军用物资,包括大量战马c兵器c粮草。重金研发与战争有关的科学技术,比如眼下基本只用在烟花爆竹享乐之用的火药,大宋火器仅有没派上大用的突火枪,火炮更是没有影子。 田地,分给广大穷苦平民,鼓励生产,扩大贸易,藏富于民,恢复尚武精神,激发野性斗志。 能做到这些的话,大宋才有可能成为一只野性回归,狂猛崛起的苏醒巨龙。 但是。 这些言论,高守肯定不能说出口。 不说别的,面前的种师道与章楶,他们本身即是属于地主豪强特权阶级,期望他们觉悟到愿意损害自己家族根本利益,这是不现实的。 穿透一切层层浮华于表面的遮掩,看看那个始终都在的本质,惟有“利益”二字。 所以,高守现在觉得,很多人看起来是无辜的。 但仔细一想,或许并没有多么无辜。 医馆到了。 高守再次回到医馆,见到在看顾郑老七的鲁达等人。 鲁达见高守两手空空,怔了怔,兴高采烈的神色略为消退,他把高守拉到一旁说话。 “经略府没有论功行赏,赏赐钱帛?” “没呢,军功想必需要些时间确认,还要上报朝廷,论功行赏的时候还早,怎么,缺钱上私窠子了?”高手戏谑调侃一句。 “倒不是,”鲁达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粲然一笑,“洒家只是想要接济一人,他急需一笔钱上京应试武举。” “上京应试武举,莫非是杨志?” “正是杨志。” 鲁达点点头,认真说道,“他不日便要出发,前往汴京,却苦于盘缠不足,也缺少礼钱。” 高守心内一阵错愕,后世故事描述中,青面兽杨志也是一心指望靠本事在边庭上,博个封妻荫子,想给杨家祖宗争口气,却是一直很苦逼,事事不顺,甚至缺钱到要卖家传宝刀。 不过故事毕竟是故事,不能作准,实际情况怎样,谁又知道? 然而今天这刚认识的杨志,流落在渭州,竟也是落魄缺钱到需要靠人接济,枉他一身本事,鲁达都敬他是一条好汉,又抱着祖上偌大光环,却不会营生。 与鲁达又闲聊两句后。 了解到,杨志正如自己所想,不肯放下身段,去做些很赚钱的营生,比如闯边护卫,或大家族护院,他都不肯做,怕坏了祖上名声,而他性格较为内向,表达能力不好,做过几次武教席,却也没教好别人,只顾自己终日打熬身体。 因此杨志空有一身武艺,别人家却不愿花钱请他了。 而他近年流落在关西一带,是希望能凭着高超武艺,得到某些大家族的支持,可坏就坏在他有杨家光环,自身脾气又傲,因此迟迟没有家族愿意跟他打交道。 高守心下明白,杨志的犟脾气与祖上光环,害了他自己。 在大宋武夫出头机会甚少,他又太不懂变通,混不好很正常。 稍微一分析,也就能理解杨志目前的处境和心态。 需要钱? 要想得到官府赏赐,一道程序走下来,快马上报朝廷,千里来回,至少十天半月。 申家c折家和种家,包括佟掌柜那边,只要自己肯开口,多少都能借得到,甚至直接送来,但自己不想这样做,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欠下人情,牵扯起来,总是要还的,麻烦! 要借钱的话,宁愿向王家借点。 再怎么说,自己跟王家人比较熟,也有过恩情,且王家刚刚拉回一大批上等货品,价值不低,只要一卖出去,就能获得一大笔可观钱钞,向他们先借个百十贯给急需钱的杨志,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当高守回到王家。 从孙伯与王博翊等人吞吞吐吐,唉声叹气的言语中。 发现,借钱成问题了。 不是王家人不借,而是王家现在也极其缺钱。 为何是极其缺钱? 因为王家,明天就要无米下锅。 并非是高守c鲁达等太能吃,把几顿就把王家吃穷,而是王家本来剩下用度的现钱就不多,送给高守两贯后,只剩下几百文钱,家里又多九个大胃口汉子,凑合吃喝采办,也仅够今天用度。 最重要的是,王家空有一匹上等货品,却仍旧放在仓库,一件也没卖出去。 高守仔细询问,才知道。 王家接到可靠传言,外头有人已发动渭州府衙胥吏,正等着王家出售走私货物,抓个现行,人赃并获。 这消息在商家中传扬开,几个做贯私市的商人,都不敢接受王家货物了。 私市也就是黑市,正常情况下,黑市商人就算来历不明的货也能吃得下,毕竟吃这碗饭的,但他们却最忌讳被官府盯上的货。再有能力,商人也不敢跟官府顶着干,否则做不了长久买卖,就怕赚不到钱,还赔上血本,甚至锒铛入狱。 因此,王家的货物就算品质再好,价格再低廉,有了官府介入的传言,就没有黑市商人敢冒险接下。 而且有了这样的传言,王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放在自家铺子上售卖。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5章 微妙,暗斗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王博翊c孙伯等王家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认为这肯定是申家人搞的鬼。 只有申家人有这能力,不但控制明面上的市易,还能控制私市,指使府衙胥吏,更不再话下。 没米下锅相对来说,还算小事,最大的问题是,货物卖不出去,就没有钱还申家的高利贷。 高利贷过了期限,要赔一大笔违约金,而且是每天翻滚飙升,像是滚雪球似的,用不了多久,利息和违约金将会远远超过本金。 私人高利贷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 到时候,不但抵押的王家宅院保不住,还要欠下难以还清的巨额债务。 “雪如呢?” 高守了解完情况,没有说什么,只是询问王雪如去向,因为他知道,王家能处理大事务的,脑袋清晰的,是王雪如,而不是她老爹王博翊。 王博翊c孙伯虽没明言,但从王博翊带着恳求c凄苦的眼神里,从孙伯的泪光中,看的出,他们希望自己帮忙想想办法。 在他们眼中,自己现在就是个救世主,至少是个救王家的主,一定有能力帮上忙。 这个想法没毛病,不说别的,就看昨夜抱月楼诗会最后,申家c折家和种家对自己的态度,在外人看来,大家族争相讨好争夺,甚至连章经略都一早召见,自己肯定是名利双收,王家欠下高利贷这点事,还不是一句就能解决? 然而,他们不会知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高守并不想留下人情,这个时代人情这东西,有时候要用命去还,高手是想靠自己,打开一条通天大道,他有这个信心。 另外,申家此举,并不是单单打垮王家那么简单。 申家是在敲山震虎。 通过打垮王家,来彰显势力的强大,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而他们正等着自己向他们屈服。 申家一边用威胁加害李瘸子的策略,让自己投鼠忌器,不敢放手卯上申家,另一边,他们通过王家的漏洞和把柄,发动人脉网要一举压垮王家,达到他们的算计。 一夜间,他们就想出这双管齐下的阴招,并已成功施行。 不得不佩服这些个老奸巨猾。 如果自己为了王家,去请求申家手下留情,那么,正中了他们的诡计。 他们肯定会到处宣扬,自己屈服于申家了,或直接说自己就是申家的人。 内在的因果自己很清楚,但说出来就复杂了。 王博翊显然也不是个可以商量大事的人,因此就想到了长袖善舞的王雪如,而且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点子,需要与王雪如仔细商议。 “大小姐起身,知道这个消息后,便不吃不喝的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出来。” 小夕刚刚进入厅堂,正好听到高守问王雪如去向,就语气凄楚的说了出来。她脸上泪渍未干,满面愁容,完全失去早上那种欢乐童真的感觉,不过她似乎并未绝望,望向高守的目光中,透过蒙在美目上的那层汪汪水雾,可以看到一种坚定的期待。 我去,都把我当神仙了? 烧炷香,心理念叨念叨,就能实现愿望? 压力好大的样子。 不过,好像挺有意思。 被人期待,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来到这一世之后,最缺的就是存在感。 是为他们,更是为自己。 尽管放马过来吧,申家那些个叼毛! 老子以你们的祖宗发誓,有机会必定让你们惨到怀疑人生。 高守把前因后果,细细梳理一番后。 觉得眼下情况,并非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可以确定,是申家故意放出风声。他们要让王家货物,在黑市上卖不出去,更不敢公开兜售。 因为王家的货物要是被官府收缴,申家得不到任何好处,申家这样做,还会被西北商界认为不仁不义,影响他们在西北的声誉。明面上的声誉,他们还是很看重,否则申伯德就不会在脸上贴个“申大善人”的称号,申家一直想往仕途上靠拢,清誉对他们来说,自然很重要。 闯边的走私商,一般是用银子,到周边国家境内交易,因为银子在大宋,不是普遍流通货币,但在西域各国,包括大辽国内,大多是以银子结算。 用大宋少有流通的银子,从西夏买回紧缺物资,对大宋有利,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西北商界也习以为常,如果申家用走私这个说法,搞死王家,那人们就会认为申家不厚道。 而且王家一旦被抓起来,自然会招供出走私通道,通道正是在申都监之前的管辖范围,申家这样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肯定不会那么蠢。 所以,答案就是,申家主要想逼迫王家货物卖不出去,烂在手里,然后申家人趁机催要高利贷,进行威逼压迫,王家临到最后没办法,只能用手中上等货品相抵。 但这个时候,主动权完全在申家,价格他们说了算,王家无法讨价还价,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与选择。 可想而知,王家好不容易运回,准备起死回生的珍贵货物,会贱卖到何种地步,恐怕还不够偿还高利贷。 而申家吃下这批货物后,转手一卖,暴利到手,得来全不费工夫。 压制王家,敲打自己的同时,还能赚取暴利。 而如果自己替王家求情,即便申家暂时答应不强行收走王家宅院,但只要债务还在,货物卖不出去,危机就远远没有解决,治标不治本,自己不仅欠了申家人情,还更受申家要挟。 又是个一箭多雕的好机谋。 他们算出我不会向种家c折家或经略府借钱,因为也不想捅出走私这事,导致王家获罪,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眼光够毒! 是了,刚才在经略府,章经略与种机宜言谈中,隐隐听出,财赋c漕运方面出了些问题,经略府并不宽裕,只能勉强应付军队粮饷。 大宋为防止封疆大臣坐大,经略府管辖不到财赋c漕运等司,等于是经济命脉掌握在诸司手中,互为掣肘。 莫非申家有本事把手伸到西北财赋c漕运等 厉害了! 申家势力比想象中的难对付。 一个经营百年,在西北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有这能力,也不奇怪。 要拔除这样的地方豪强,不是那么简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开始明白章楶章经略的难处。 忽然间,也更明白大宋是如何搞死自己的。 但机会肯定是有,自己也感受到章经略和种师道的决心。 当然,先要渡过眼下这关再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6章 定策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王家宅院占地颇大,当年买自一渭州富户,富户家中有人金榜题名,举业有成,在京城为官,因此举家搬迁去了汴京,王家当年刚来渭州,资金还算充盈,于是就转下了宅院,修缮一番后,倒也住得舒心。 从第二进厅堂旁侧的回廊,直直向后走,便可看到内院。 进入内院,沿着小圆石铺成的曲径,可通往边侧一个幽静雅致的独立小院,小院里有一栋精巧绣楼,绣楼二层住着的,便是王家大小姐王雪如。 王雪如在闺房中对着梳妆镜台,以泪洗面,不停啜泣。 她只是个小女子,却以单薄身躯,撑起一个家,平日里她不会把柔弱的一面,表现在别人眼前,一直装得很坚强,渐渐的,她也相信自己很坚强,但在此时此刻,私下无人,面对铜镜中无助的自己,少女娇柔易碎的心,终于得以释放。 得知历尽千辛万苦,生死磨难,才得以运回到家的货品,居然一件都卖不出去,明日便无钱买办生活所需,欠申家的高利贷也已到期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大哭一场后,稍稍冷静下来,她想到了罗夫人。 昨夜罗氏答应借钱,可那是以给恩人高守结账的理由,原因正大光明,而昨晚高守一文未花,也就没有向罗氏借钱了。 如今再向罗氏借,原因却是偿还王家高利贷,王雪如自知难以开口。 何况,现在外面在传言这批货物的来历不好,要不是高守等陷阵士在家里,说不定官府要冲进王家抄查没收。 在这种传言下,她没有底气用这批货物做抵押,一旦罗氏也听闻到些许传言,非但借不到钱,还会得罪罗氏,也就等于得罪廖刺使,那可得不偿失。 如何是好?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打断王雪如的思绪。 “夕儿?我说了,什么都不想吃,让我安静一会儿就行。”王雪如叹着气说道。 “大小姐,子御哥哥想见你,他正在门外庭院等候。” 小夕的声音响起,而说出来的话,却让王雪如眼神一阵慌乱。 她一边迅速抹掉脸上泪水,开始补妆,一边轻声怪罪道:“你叫他子御哥哥?不知礼数的丫头,你得叫他子御公子,或子御恩人。” “是他让奴婢一定要这样叫的,不然”小夕在门外委屈的说道。 “不然如何?” “不然不然,要打小婢屁股” “呀” 王雪如手中眉笔一颤,画歪了眉线。 绣楼前的庭院,整洁清新,弯弯石径把庭院大体隔成两半,两边种植了不少树木花草,在此仲秋时节,依然有不少常青草木,点缀得这个庭院,不似外头那么萧瑟,在颇具匠心的摆设安放下,常青与枯黄反衬之间,竟似别有一番景致,坐在庭院中带着江南风格的石桌c石凳上,便觉赏心悦目。 “雪如,可否仔细讲讲你说的,杏什么园?” 坐在石凳上,高守没有过多寒暄,也不劝慰王雪如,而是直接询问起杏心园的状况。 “嗯?杏心园” 王雪如一脸讶异,她的心绪,还未从“乖”,“打屁股”这些轻薄用词上平复过来,此刻面对高守,她多了一分不自然,然而听到高守说起杏心园,意外之情,暂时压盖下那些忸怩心绪。 她本冰雪聪明之人,知道高守不会无缘无故问起杏心园,尤其是在王家正遭受巨大压迫的时候。 “对,就是杏心园,再说说廖刺使,罗夫人什么的。” “好的,雪如明白了。” 得到确认后,王雪如隐隐感觉到高守要做一件与杏心园有关的事,她把昨晚杏心园的情况,大致说个一遍,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除了自己当时的心情,以及与罗夫人的私语。 小夕偶尔会插上一声。 高守有时也会问上几句。 王雪如越发惊讶。 因为她清楚,高守问起的,都是精明商家最关注的点。 譬如,“罗夫人这些女眷家境如何,购买能力如何。” “送给罗夫人的宝石,市价可卖多少钱?” “运回的宝石c裘皮等货品,本要如何售卖,如今世面价值几何?” 王雪如有问必答,还特意说明,大宋与西夏交恶之际,有些货品公开售卖,本身就有风险,尤其是西夏特产的青盐,盐与酒一样,受到官府垄断,想要卖盐,需要官府批准的盐榷,但盐榷很难取得。 两国交战前,渭州一带对盐管制不算太严格,只要数量不大,并上下打点过,还是可以私下卖的。 但现在不可以了,大多盐榷也被取消,官府完全垄断,以至于盐价飙升,而榷场关闭进入交战状态后,西夏那边流进来的青盐极少,物以稀为贵,品质更好的西夏青盐,价格更是比关内普通盐,价值甚至要高上几倍。 一般走私回来的青盐,惯例只能整批转给黑市商人,虽然走私商人也能赚取很大利润,但肯定不如黑市商人转卖出去赚得多,因为黑市商人掌握渠道,而中间可能又转一手到两手,零售到购买者手中的价格,差异甚大。渭州最大的黑市商人,就是申家,虽然申家人没有亲自出面,是通过下属亲信去经营这些事。 “罗夫人约我的事,我答应了,你转告她,今晚在下将去杏心园赴约。” 高守了解完之后,仿佛胸有成竹,果断的作出决定。 他看到的,是眼前另一个大好商机,综合所有情况,在脑袋中过一遍,分析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如果尝试成功的话,王家欠下的高利贷不足为虑。 而炒菜这块商机,各种条件还一时间还没齐备,比如各种调料c食材的选择与准备,还要一道一道炒出来试验,最后有把握了,才能更佟家谈合作。其它不说,就准备调料和食材这块,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和钱,而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钱。 一定要赶在申家到王家催债收房前,赚他一笔。 今天就是最后期限,申家人今天不来,明天应该就会出现。 他们进来按合约要债收房,经略府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自己可不想与王家人一起,被申家扫地出门,或到处求接济。 去杏心园,高守心中想的是,在前世商业竞争激烈程度,比现下剧烈无数倍,商家注重商品包装,广告宣传铺天盖地,各种名人代言,各种带着诱惑性的广告词,营销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曾作为消费者,许多手段早已耳熟能详,见怪不怪,杏心园既然是渭州上流阶层女眷们的聚会地,而王家从西夏运回的又都是上等珍稀的货品。 那么,以商人的眼光去看的话,杏心园非常符合王家货品的推广。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7章 定策(下) 经过充分了解后。 高守确定杏心园的上流阶层女眷们,正是上等珍稀货品最佳的目标客户群。 上等珍稀货品,就好比前世那些名牌奢侈品,目标定位在那些自以为是站在潮流巅峰的时尚名媛,或拼命希望别人觉得她是名媛,或希望奢侈品能抬高自己身份的那些女人。当然,不得不说,气质符合的女子,配上适合的名牌奢侈品,的确更能彰显魅力。 总之,听完王雪如的讲述,高守认为,他要做杏心园女眷们的生意。 当然,客户不嫌多,越多越好,等下还要交鲁达c马兴等,把自己今晚将出现在杏心园的消息,宣扬出去,让杏心园的人多一些。 还有一点,刚才据孙伯说,今天来拜访自己的人,络绎不绝,单单佟掌柜就来了两次,有些是渭州名望家族c乡绅名流,也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武夫c儒生慕名而来。 自己去杏心园参加一下聚会,也等于是后世的记者发布会,免却后续各式各样的人,前来试探c攀交情和问七问八。一次性解决最好。 “子御公子,并非罗夫人约你,是廖刺使的邀请。” 王雪如觉得高守说法不太对,略显浮浪暧昧,刻意轻声纠正了一下。 “都一样,在别人面前,当然我会说是廖刺使邀请,但实际上,做主并提议的,不是罗夫人吗?” “嗯,这样说,倒也对。” 王雪如点了点头,她发现今天高守变得更加能言善辩,言语也多了不少,虽然他还没明言要去杏心园的真正目的,但她预感到,与售卖王家货品有关,而她知趣的不追根究底,因为她知道,高守想说的话,等下自然会对她说出来,也只能凭他安排了。 她转头对小夕说,“夕儿,你去一趟吧,告诉罗夫人与廖刺史,就说子御公子,晚膳过后,会去杏心园赴约。” 小夕歪了歪脑袋,冷不丁问了句:“子御哥哥,那今晚不去抱月楼吗?佟掌柜来了两回,说韩梦梵与柳青玉两位名姬,都在抱月楼,等你相见呢。” “有这等事?怎么不早说,那我再考虑考虑。”高守故作醒悟,深有意味的笑了起来。 “夕儿”王雪如眉头一拧,略显嗔怒的瞪了小夕一眼,借着整理鬓边青丝,抬手遮了遮脸,张口动唇,无声说了句话。 小夕与王雪如相依多年,情同姐妹,心意一点就通,她一下就看出,王雪如那句话的的口型,是在说:“就你多嘴,还不快去!” “噗哧”小夕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捂了捂嘴唇,俏皮的朝着王雪如挤了下眼:“那我走了。” 高守的来到,冲淡了王雪如与小夕的凄楚低落情绪,小夕表现的特别明显,刚才还哭哭啼啼,现在却已快乐的像一只小鸟,或许,潜意识中,她觉得高守肯定能够帮助玩家度过难关。 小夕离去后,庭院中就只剩下高守与王雪如两人,两人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在大宋这个年代,未婚男女单独相处,于礼数不合,被称作私会,有可能被人说闲话,特别是对于待嫁少女来说,清誉将受损。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的清誉有时候影响她一生。 王雪如心里自然清楚,可不知为何,她没有再去唤个人过来作陪,也没有起身离开,今日不知怎地,在高守面前,她的心就乱了,不再如以往那般冷静灵动,思维也变得迟缓起来,她低垂着头,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话是好,更不敢与高守对视,她第一次如此被动。 两人相对无语,气氛略显窘迫。 而高守不说话,是觉得王雪如今日给他的感觉不一样,少了些往日的强势爽利风范,多了些少女细腻腼腆风情,他望见孙伯在庭院外探了探头,脸上似乎升起几分喜色,然后很快缩回头去。 高守想叫唤孙伯,想了想,没有叫出口,他转回头仔细看了几眼,面前这位秀丽非凡,柔美端庄的王大小姐,嘴角微微弧起。 “算了,今晚还是先去杏心园,抱月楼明天去吧。” 王雪如面色一喜,但很快隐去,微微抬起头来,温婉的说了声:“但凭公子做主。” 她目光还是不敢正视高守,生怕自己催小夕去杏心园的小心思被高守发现。刚才高守犹豫的时候,她很担心高守反悔,重新选择去抱月楼见韩梦梵与柳青玉,因此她用眼色与口型,让小夕先去杏心园,这样的话,高守也许就不好意思再选择抱月楼,虽然她也知道抱月楼高守迟早要去。 高守没有叫住小夕,王雪如便知道,十有还是选择杏心园,不过听到高守亲口说出,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其实之前早就有人告诉高守,关于佟掌柜的留言,不过想到杏心园的商机后,高守就没有再考虑抱月楼,而是决定去杏心园,他在王雪如与小夕面前,他只是故作不知,又故意迟疑,以此逗个乐子,活跃下气氛。 接下来,谈的都是正事。 高守把自己看到的杏心园商机,坦诚道出。 说明自己去赴约,真正目的是想帮王家售卖货品,而且估计销售的价格,会比王雪如刚才说的市价,要卖得更高。 高守只有一个条件,高出王家本可以得到利润之外的部分,他要与王家五五分成。 王雪如很诧异,马上提出:“子御公子需要钱钞的话,如果真能卖出货品,只要留下够还申家高利贷的钱钞即可,其余所有利润,不妨全部拿去用度。” “不必,只要高出利润部分,五五分成。” “那高出部分,全送公子。” 高子御摇摇头,戏谑中略显强势的拒绝:“且按我说的做,否则,杏心园我就不去了。” 高守不想赚王家的钱,以多出千年的眼光,商机比比皆是,之所以提出分成,是因为需要初始资金,有钱可以提升办事效率,或以钱生钱。 从孙伯的诉说,以及自己这两天的见闻,王家以厚道实诚为原则做生意,过得很不容易,目前更是举步维艰,屡屡濒临崩破。 申家对王家,以及对自己的企图,已经很清楚,这次王家从西夏买回来的货物,始终是个把柄,容易被申家拿来做文章,若不赶紧兜售出去,说不定又会生出另外事端。 趁着去杏心园的机会,把货物卖出去,而且卖的大多是官宦富贵人家,则潜在风险自销。因为交易之后,买家与卖家就有了牵连,申家要是再想生事,得先考虑,会不会得罪一大批渭州权贵。 听到高守说出的售卖方式后,王雪如柳眉一动,美眸大亮,感到很是新奇,这些年商道摸索的经验告诉她,今晚大有可为。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高守的脸上,两条视线交汇,一触即分,而他那温暖旭光般的笑容,瞬间明亮了她的心,扫除最后一丝缱绻心情,升起几分细碎甜蜜的喜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8章 不同以往的杏心园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杏心园依旧是昨夜的杏心园,但人却不再一样。 这里说的不一样,是指人数与氛围。 昨夜赏月的只有十几个女眷,以及她们带来的幼小子女或下人,显得格外清静安逸。 可今晚,人满为患,门庭若市。 廖刺使与罗夫人对于突如其来的如此多客人,始料不及,穷于应付。 而且但凡前来的客人,或是背景显赫,或是来自名望家族,或是大人物名帖推荐,大部分都还不好拒绝。 更要命的是,客人每每还是一家子或一群人结伴而来,弄得廖刺使与罗夫人焦头烂额。 好在有个意外之喜,抱月楼佟掌柜也闻风前来,带来许多店伙计,帮忙维持秩序,招待客人,并主动请缨,愿意担下今晚蔬果茶酒的筹备,又从抱月楼搬了许多桌椅过来,甚至琴师歌姬也叫了过来。 廖刺使和罗夫人哪里还又不应承的道理,赶忙接下这个人情。 很快罗夫人和廖刺史就明了,这些客人嘴上说是“十五月亮十六圆,愿与明公共度十六之夜”,“风闻杏心园赏月极好,慕名而来”云云,但其实大多是冲着高子御而来,也有的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 至此,今夜与昨夜相反,抱月楼冷清,而杏心园热闹喧嚣。 只是,能进杏心园的人,都有一定身份与地位,普通平民和文人,全被拒之门外。 还有就是,女眷数量竟比男子要多。 对此,佟掌柜又使出分隔之法,在杏心园用屏风c盆栽等,大致进行男女分隔。 外头人太多,只有罗夫人起居的内院,算是闹中取静,平日里必然不会再内院接待客人,但今天被逼无奈。廖刺使与罗夫人只能听从佟掌柜建议,在内院招待高守等主要人物,避免被外人打扰,当然,佟掌柜也把自己算做一名主要人物,留给自己一个位置。 高守刚被迎进杏心园,园内陡然骚动起来。 跟在一旁,负责保护高守的折彦野,咂舌不已,他从未想到,平日里冷清幽静的杏心园,会有今日这番景象。 高守对于今晚的人数,也颇感意外,心想,看来鲁达c马兴c杨志他们几个,宣传得够卖力了,短短几个时辰,就搞得全城皆知的样子。 如今,在高守眼中,眼前的这些人,都是白花花,金闪闪的钱财,所以每个人看起来,都相当可爱,特别是那些在屏风后面,探头露脑的女人们。 被几百双眼睛盯着,走在路上,如果再加上不停闪烁的闪光点,这感觉就是明星走红地毯了。 高守目光扫向人群,认出几个熟悉面孔,他现在记忆力很强,见一面就有印象。 那不是申家帮闲吗? 昨晚在抱月楼,除了皮五之外,他叫得最凶,看来申家人也混进来了。 诶,那个小帅哥和老头很面善,应该在哪里见过,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好像与别人很不一样,感觉特别明亮犀利。 “子御公子,请这边走。” 佟掌柜堆笑的圆脸,挡住了高守的视线,恭敬的做个请的动作,引导高守行走路线。 佟掌柜也在,此人倒是无缝不钻,很有能耐。 高守点点头,在佟掌柜等人的引带下,进入内院。 刚才被高守注意到的小帅哥和老头,互相看了一眼,神情怪异。 小帅哥正是荆霜夜,今晚他换上一件宝蓝色衣裳,脸上稍作调整,没有昨夜那么美貌,但依然英俊。 荆霜夜呼出一口气,没自信的说:“阿爷,他会不会认出我们了?” “应该还没有,但他要是再多看我们几眼,就难说了。” 荆十九目光闪烁,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在破戎寨时,就知他眼力非凡,可他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今夜会来杏心园,出乎意料。” “他行事,总是出人意料,难以猜透。” 荆霜夜撇了撇嘴唇,又冷冷补上一句,“但是不管怎地,他本质还是个登徒子。” 杏心园内院。 虽说都吃过晚饭,但佟掌柜在内院亭子里的石桌上,除了蔬果点心外,还摆满丰盛的菜肴。 一路走进来,几句言谈交流后,高守推测出佟掌柜讨好自己的目的。 佟家想通过自己这条线,得到经略府与种家的支持。 佟家是纯粹的经商家族,家族中没有人出仕为官,除了家底,地位也同申家相差甚远,根本很难跟勋贵攀上关系,何况还是西北数一数二的将门种家,或是掌管一路军事民政的经略府。 无孔不入的佟掌柜,似乎从自己身上,嗅到了某种机会。 这样也好,说明自己有利用价值,反正自己也要利用佟家的行业渠道。 高守爽快答应,明晚去抱月楼。 看到高守到来,正在凉亭内闲聊的廖刺使等,起身迎接,相互寒暄与介绍。 罗夫人罗氏,令高守影响深刻,果真如王雪如所言,强势爽利,基本主导了所有交流。 不过,王雪如没有说她是个雍容华贵的美艳少妇,目测不到三十岁的罗夫人,身材丰盈,顾盼生辉,就是目光过于炙热,扫在脸上,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相比近日所见女子,这位大姐算是十分大胆。 罗氏的丈夫廖刺使,看起来像个老好人,五六十岁,话语不多,举止上有一定架子,不似章楶与种师道那样对自己平易近人。 这也能理解,邀请高守,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意愿,完全是爱妾的强烈提议,他才勉强接受,再加上,今晚这么多人聚集到杏心园,好好的杏心园,现在闹哄哄一片,哪里还有赏月和谈诗论道的闲情逸致,虽有佟掌柜帮衬,心里难免不痛快。 老夫少妻,性格又一弱一强,廖刺史有“惧内”雅称,也就不奇怪了。 不多的言谈中,廖刺使透露出,想要观赏青漩剑的意图,说他最是喜好名剑。 青漩剑已拿给赖豹,叫他转交申都监,没必要隐瞒,高守直言告之。 其实高守之前是打算卖掉青漩剑当盘缠或本钱,他目前武艺不算一流,相差鲁达都挺多,宝剑放自己身上,是怀璧其罪,被人惦记就不好了,那就是个烫手山芋。 作为见识过,后世枪械威力的人,高守觉得所谓宝剑也就锋利一点,好看一些,真正厮杀起来,除非是用剑高手,否则不一定实用。 而前世随意拿出一件手持火器,在这里都是容易上手的神器。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089章 是个坑?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弃卒崛起最新章节! 普通枪械的原理,并不十分复杂,民间也不乏能制造鸟铳,仿制枪的,前世有个发小,就有制作枪械c炸药的地下作坊,他军工行业出来,又是军迷,开始是爱好,慢慢也开始向外出售,最后事发,进了监狱。 有打算稍微安定下来后,看看能否给自己弄出一把手持火器。 在大宋,这应该不犯法。 而青漩剑,在抱月楼公开后,高守心里清楚,想卖都卖不掉,因为被官方认定为战利品了。 按大宋律例,战利品一律上交记功,不得私藏,不然要获罪的。 自己虽无兵籍,但也被认作是大宋子民,斩获的战利品,一样要先上交,除非计功后,再分配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高守毫不珍惜的,把青漩剑丢给赖豹的原因之一,众目睽睽之下,已被认定为自己的战利品,申都监拿宝剑意义不大,留不住的,也就是通过申都监转一手,最后还得送交经略府。 但最大的诚意,是送达申家了。 闪念间,高守注意力回到杏心园。 除了廖刺使c罗夫人c佟掌柜等,还有几人陪坐,有渭州通判c录事参军这样的州衙官员,有廖刺使下属重要幕职官,也有个当地名儒。 其中一个名叫秦永正,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头子,最受人尊敬。 据说这个秦永正,也是昨夜尊文轩中宿老,诗会评判之一,曾有“渭州辩才第一”的名头。 高守瞄着秦永正干瘪的嘴巴,心忖,难道是话说太多,牙齿掉得快? 既然是陪坐,这几个地位都不如廖刺使,地位最低的,当然要数佟阶佟掌柜。 要不是,借着帮衬机会,佟掌柜哪里有可能进到这个圈子。 因此佟掌柜也极为兴奋与殷情,鞍前马后,插科打诨,施展浑身解数。 与高守想象的差不多,互相介绍后,是一番虚假的互相吹捧。 难以避免的,谈到高守昨夜的表现,大快人心的破阵子,神秘才女名姬韩梦梵谱曲的战歌。 陷入谈论诗词歌赋,是高守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但他很惊喜的发现,人们对于诗词,只是一两句带过。 很快转移话题,谈起儒道。 曾经的渭州辩才第一,秦老秦永正,似乎宝刀未老,用他大量漏风的言语,铺开话题。 不多时,高守感觉不对,秦永正有意无意的把问题推过来。 诸如“对儒道有何见解?”,“破阵子中,可有暗含儒道精神”,“对于论语十二章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有何看法?” 廖刺史c刘通判等也在一边附和,推波助澜。 怎么看起来很像是个坑? 虽说问的问题很简单,但要是回答的话,就会被套进去,秦永正等很可能打蛇随棍上,没完没了了,这种套路不是没见过。 佟掌柜见高守像是难以应对,也隐隐面露忧色,替高守着急,但即便他能说会道,八面玲珑,对于论道,他没有任何发言权。 高守身旁的折彦野眉头暗皱,闻出不太友善的味道,可他一介武夫,秦永正文绉绉的论调,只能勉强听懂字面含义,更是一句话都帮不上。 高守一转念,心头了然,秦永正很可能是廖刺使或其他人暗暗下的一个绊子。 不难理解,自己昨夜以破阵子,获得许多赞誉,声明正盛,年纪轻轻,就受章经略和忞山先生等看重,经略府召见,还拖拖拉拉,显得狂傲。 有些人可能不甘心c眼红,或看不惯。 他们肯定觉得诗词是我最擅长的,要想压制一下我的风头,就要另辟蹊径。 所以,请来渭州最有辩才的秦永正,以及一帮对儒道深有研究的,诗词一笔带过,直接进入——论道。 避其所长,攻其所短。 好机智的样子。 如果自己在论道上吃了瘪,今晚就陷入被动,被他们压着。 而秦永正和廖刺史等,也会借着这次聚会,扬名一把吧。 看似老好人c正派的廖刺使,显然并非等闲,挺有心机。 老子要赚钱,谁有空跟这些老酸儒瞎扯,要不是看在是潜在客户的份上,才懒得理会。 然而,自己可以无所谓论道吃瘪,但绝不能容忍销售计划搁浅。 要是今晚被压着,不能主动,势必也无法施行销售计划。 今晚,自己的角色转变成商人了,作为有理想c有抱负c有头脑的三有商人,自然要扭转这个局面。 其实论道这东西,的确是儒士们除了诗词之外,最为喜闻乐见的话题,白天在经略府,已领教并试验过。 高守淡淡笑道:“秦老所谈问题,白日里在经略府也有涉及。” 一听说,高守今天在经略府,与忞山先生c章经略相公和种机宜,有过类似论道。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神色。 经过白天的经历,高守明白,所谓论道,就是谈论一个符合儒学的哲理概念,如果是深深影响人思想的哲理概念,即是名言,但这个名言需要千锤百炼,符合当下,又能发人深省。 自己肯定没那本事,但可以通过前世记忆见闻,稍稍改动,或直接照搬,抛出去让大家去思考讨论。 这样会省下不少事。 在经略府,也是涉及自己不愿深谈的话题时,抛出“存天理,导人欲,且知行合一”的说法,引发了忞山先生c章经略等长久的沉默,以及后来对这观点的持续讨论,应付起来,还算顺畅。 原话分别来自后世两位不同年代的儒家圣贤,第一句是朱子的“存天理,灭人欲”。 但这句名言,几百年的验证下来,弊大于利。 人欲,不是那么好灭的,宋朝或多或少正是灭了自己的人欲,不思进取,然后被人欲泛滥的异族灭国,着实可叹可笑。 所以,高守改了一个字,把“灭人欲”改成“导人欲”。 不可抑灭,但可以引导。 只要方向正确,引导得万众一心,这股子类似信仰的力量,将可怕到难以想象。 正如草原游牧民族中的黄金家族,他们把引导向对外扩张,无休止扩张,终成上帝之鞭,统治半个世界。 若换成大宋现在这些儒士的思维,即便有那实力,最多也就夺回幽云十六州,然后忙着加固长城,建设城墙c皇宫,躲在防御系统里谈诗论道,风花雪月,纵情享乐。 要知道,眼下游牧民族没有长城c城池也没有城墙,甚至没有墙,只有帐篷,帐篷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省下来的钱财c精力c时间,大都用在强健军民,发展军事上。 可能不一定人性,但很有血性,至少比故步自封,坐等被灭国,沦为亡国奴要好太多。在这国家间弱肉强食,征战不断的环境中,只有一条真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而下半句,“知行合一”这个理念,在前世影响深远,被认为是儒道中最接地气c最实用的一句哲理,因此高守把这句,串在后面,一起说出来。 当时在经略府,也没想太多。 此刻。 听到高守道出“存天理,导人欲,且知行合一”后。 廖刺使c秦永正等,面色迅速凝重起来,或是嘴唇紧闭,一语不发,或是双唇微颤,似在重复默念。 佟掌柜见此情形,也立时哑然,不敢出声,从众人的表情上明显看出,是被高守的话给镇住,难以想象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郎,能一句话把一群老儒给镇住,从高守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深不可测’。 罗夫人想说出口的话语,暗自吞了回去,美目异彩闪闪,凝视在高守棱角分明的脸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