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穿来个女二号》 正文 1.浮想联翩 再次被阎王一巴掌拍回阳间，是不幸中的万幸。 好烫，十三皱了皱眉，浓密的长睫不由自主扑闪了下。 与其说是求生的欲望让她睁开了眼，倒不如说是男人的滚烫泪水唤醒了她。 十三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和郁哥哥都还小，他们躺在山坡上晒太阳，在风中牵着手尽情奔跑，到小溪里摸鱼捉蟹烤来当零嘴。 那时她连狗刨式都还没学会，有次失足掉进河里，险些被湍急的水流卷走，还是郁哥哥救了她。 没想到后来，她不仅学会了凫水，还腿绑腿救了个男人。 男人眼神深邃，鼻梁高耸，似乎是个东西陆的混血儿。名字叫，布鲁斯李？ 隐约记得士兵们以前叫他布鲁斯大人，未婚妻叫她李。 她却从来没唤过他的名字。 别欺负她没文化，她可是念过学堂的人喔。高中那会儿还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大学裸~过四六级的主呢。 所以她当然知道应该叫他李，就像她一开始就晓得路易斯是大叔的冒牌儿子一样。 一个姓路易斯，一个姓布鲁斯，虽然都有个斯，却是截然不同的姓氏。 可未婚妻也叫他李，十三叹口气想，算了，不与她争。反正这些年来，她一直称他喂，或者干脆不唤他。 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不由有些苦恼：他是谁？好看吗？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哭呀？ 拧拧脑袋瓜，有些细节，挠破头都忆不起来了，却又似乎想起更久以前的事。 在她还没莫名其妙穿到这个世界时，她还是二十一世纪祖国未来的栋梁。那个时候的祖国早已是头威武的雄狮，而绝非现在这个世界的病恹恹模样。 呀，等等。高中？大学？ 说起来，她的受教育经历实在贫乏，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里，饥荒和病痛不知夺去了多少小娃娃的命。 生在东陆最普通的一个贫瘠小山村里，能活下来原本就是莫大的幸运。为了去地里刨口吃的，村里人起早贪黑，不晓得多拼命。 可不管再努力，也只是勉强够到温饱线的脚后跟儿而已。有余力去读书的孩子，实在寥寥无几。 若非村里那个简陋学堂里唯一一位旧时举人兼夫子怜她家徒四壁，又见她古灵精怪还算讨喜，大发慈悲收下她做关门弟子。 否则，仅凭四姐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只瘦成皮包骨仅仅扑腾几下翅膀就要耗掉半条命的小母鸡儿，她是绝无踏入学堂的可能的。 虽然天黑后，慈爱的夫子叹了口气，不仅把她家那只独一无二的金贵公主鸡偷偷还给了她，还悄悄往她脏兮兮的爪子里塞了半个爬着两枚小牙印儿的窝窝头。 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激动得脸蛋儿都变了形。毕竟那可是她们家的大宝贝儿，举家上下都巴巴儿指着它有朝一日能下蛋生仔好到集市上换粮食回来呢。 还有那半个同样金贵的窝窝头，悄悄掸去上面某块儿沾了个小黑点儿的馍馍渣，很快又不舍的把渣渣儿重新捡起来，咽了好几口唾沫。叹了再叹，忍了又忍，她终是没舍得把窝头独吞。 自从爹娘走后，家里的光景一落千丈。兄妹几个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很少再吃过像样的食物。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揣着被自己的体温捂得热乎乎的窝窝头高高兴兴回了家。 除了三哥扬了扬小细胳膊说他身体壮实死活不肯吃外，其余每人咬了一小口稍微解解馋，剩下的全分给身子最弱的小七小八了。 她是个懂得感恩的人，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就兴冲冲跑到对面山坡上精心挑选了一大把香喷喷的野花，笑眯眯的捧去送给夫子做谢礼。 条件使然，她也是家里唯一会认字儿的。 可夫子是旧时代里过来的人，所学毕竟受限。所以，尽管她聪敏好学，夫子也愿意倾尽毕生所习，但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记忆力下降得厉害，常常连自家小孙子是在学堂里睡大觉还是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都忘记了。 因此，到最后她也仅仅只是认得一些字，会背些诗词，能做几个算术题而已。 至于自己的学识究竟是个什么水平，就是闭着眼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不过马马虎虎。 况且没几年，夫子就染了病。身体每况愈下，渐渐视物模糊，再也教不了学生了。 后来，日日相伴早已被她当成自家祖父般的夫子被城里的子女接回去治病，此后便失去音讯，年幼的她还曾为此哭成了大花脸。 对于这段过往，她始终心怀感激。事实证明，这段经历也让她在很久以后都受益匪浅。 默默在往事里游了会儿泳，十三换了口气儿接着感叹道，什么情况？原来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唉。 可还没为自己当初的祖国搬砖添瓦，怎么突然就跑到这个世界来了呢？莫非这个世界酱油更好喝？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记忆须臾退回到许多年前原先世界的某个场景。 那是个月色动人的夏末夜晚，刚做完家教的她走出那栋拥挤的居民楼，耳根瞬间清净许多。 惬意呼吸了口夜间清凉的空气，原本打算快马加鞭往回赶，却被静夜里一辆发出奇怪声音的车子绊住了脚。 车子停在路边，又没启动，怎么会有声音？忍不住揉揉眼睛好奇的往跟前凑了凑，这便看到副令她终生难忘的画面。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想，她一定毫不犹豫拔脚就走，绝不多做停留。 可惜从来没有如果。 这便瞧见那辆发出奇怪声音的车静静停在暗夜里，却小规模有节奏的震动着。 动次打次，好似有人刻意在打拍子般。在没有虫鸣的寂静夜晚里，这个声音格外引人注目，就那么突兀的撞进鼓膜里，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的撩拨着她的好奇心。 热爱音乐的她不由伸长脖颈，又往前凑了半步。 都说好奇心能害死猫。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验证了这句俗语的正确性。 在看到两瓣儿辣眼睛的肥硕肉团以一个不可言述的角度缩在后排座椅上起起伏伏时，她还呆呆的走了个神儿，莫非这就是鲁大先生笔下的白花花之流？ 接着，车里溢出来的几声让人瞬间浮想联翩的娇喘让她忍不住羞红了脸，理智很快蹦回大脑的怀抱里。 作为祖国的前花朵，虽然花瓣儿还没绽开，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 饶是愚钝如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车里人到底在干嘛了。 传说中的活塞运动啊，她捂着烧红的脸颊想，原来这就是小说里描绘过的活色生香版的车～震哎。 咳咳，虽然并不像书里描述的那么美轮美奂，但，是该远远遁走呢，还是继续留下来观赏嘞？ 这无疑是个问题。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轰隆”一声响，刺耳的爆炸声就擅自帮她做了决定。 火光冲天而起，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被活活烤成条人形小鱼干儿了。 身体分崩离析前，脑子先乱成了一锅八宝粥。 如今的汽车不提也罢，国民的素质着实有待考据。又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居然敢在路边做这种隐秘的事，还真是饥渴难耐啊。 早知道就目不斜视地飘过去了，没飘就没飘吧，唯一一次观看现场直播的机会，居然掉链子般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她咂了咂嘴，满心懊恼的想。 “看够没？没看够的话，带你去瞧瞧你自己是怎么出生的吧。” 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句话来，明明是个仙气飘飘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老不正经，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听音色应是个白胡子老爷爷，她不禁有种被抓了现行的大写脸尴尬。 “谁？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她鼓起腮帮子喊了句，却惊恐的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回答她的是周围一片静谧的空气。 半晌，她徒劳的张了张嘴，这才反应过来，真遗憾，原来她已经死掉了，再也不能开口讲话了。 因为一道白光后，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呈透明状浮在半空，似乎一阵小风儿都能把它吹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吧，她扁扁嘴巴想。 可那是什么呀，瞪大眼往下一瞧，她竟诧异的发现脚底下一张破破烂烂的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床的低矮木板上，一对男女正吱吱呀呀的现场直播着造～人运动。 看来那个老爷爷所言非虚，一定是他把她带到这儿的。天呐，在他眼里，自己是有多～浪～啊，还真是百口莫辩。 虽然告别童年很久了，可她却还只是个连小手都没牵过的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啊。 好羞射，谁要看这个。发不出声音，她只好捏着衣角在心底羞愤的低吼着。 但谁来告诉她，为何她的唇边居然好像溢出了串亮晶晶的口水状物质？ 纳尼？如今的科技日新月异，连灵魂都更新换代了，居然还有这个功能？ 可相比之下，她更介意的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流口水啊。 要知道，她生前可是个中规中矩的乖乖女，否则也不会芳龄过了二十，都还没把宝贵的初吻给送出去。 这会儿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咩？难道是大爆炸烧坏了脑子，所以属性大变？还是她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是个浪～女？ 算了，使劲儿摇了摇脑袋，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都已经死翘翘了，鬼哭狼嚎也没用。想那么多生前事干嘛，再怎么想也回不去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还活着，瞧见此刻流着哈喇子色～迷迷看直播的自己，也一定羞愤欲死，不敢跟这般猥琐的她自个儿相认吧。 抬手拂去唇边的口水，她竟然有些庆幸，还好她已经死了，就算丢脸丢到姥姥家，也没人知道了。 这样想着，心里反而舒坦多了。于是她索性按下滚得烫手的情绪，继续兴致勃勃的观看起这场造～人大战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燕雀之志 反正她连身体都没了，再也没机会亲自上阵，不看白不看。舔了舔唇，她无耻的安慰着自己。 没多久，伴随着男子一声满足的低吼和女子几近破碎的娇～喘声，刚才还勇猛无双的男子瞬间停止了攻城掠地，像是破了个洞的皮球般，瘫在女子身上粗声喘气。 过了会儿，许是缓了过来，男子舒服的晃着脑袋蹭了蹭女子高耸的峰峦，低下头去惬意的嘬了一小口。 然后，便如那老头所言，她果然见到了自己这辈子便宜爹的脸。 接着，在绝望和不甘中，她眼睁睁瞧见自己的身体不断缩小，也越来越透明，转眼化成道光圈“哧溜”一下没入那女子的腹部。 白光完全消失前，她还有些遗憾，原来她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的啊。 但，说好的直播嘞？ 小说里的造~人运动不都是滑溜溜的坦诚相对嘛，还没到冬天，便宜爹妈干嘛要把身上捂得严严实实啊。 若非凭借数年来看小说的经验，通过被子的高低起伏和女子娇媚的哼哼声判断出二人正在进行着某种少儿不宜的动作，除了便宜爹最后探出来的半个脑壳外，她根本什么都没瞧见好吧。 “那个世界的孩子可真放肆啊，脑子里乌七八糟的都装着些什么呀。真人师兄，你确定这女娃娃是能拯救这个世界于水火中的救世主？” 脑海里蹦出这样一句叹息来。 大概是孟婆汤饮得太快的缘故，明明她有满肚子冤屈，尚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对话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所以她不知道的是，某师兄犹豫了下，这样答道：“其实当初锁定了两个目标人物，只可惜男一号的灵魂力量太过强大，师兄我用尽了洪荒之力都拖不走。无奈之下，只好转而捉住旁边女二号的魂。” “什么？旁边？辛劳了半天，原来这只是个女二号啊。兹事体大，这么个娇弱女娃娃能扛得住吗？怎么不早说抓错了人呐，都已经送去投胎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啊，师兄？” 师弟略带埋怨的声音很快淹没在经年凛冽的风里。 过往串联在一起，相当于拥有两世记忆的她很快反应过来，当初她这个倒霉蛋应该是被两个白胡子老头联手给救了，然后又被他们塞到便宜妈的肚子里，回炉重造了。 可这都是些什么鬼东东哦，还救世主？众神之首岂不是更炫酷？ 虽然自打降生在这个世界以来，她时常有种有别于其他人的潜意识，可除了自己觉得自己不同外，活了二十多年，生来穷困潦倒，长大后也是乏善可陈，实在瞧不出哪里不一般。 毕竟，小时候跟着三哥四姐满山坡割猪草手上划的全是道道儿的是她。为了给苦日子加点甜，哼哧哼哧爬上树顶采蜜，被马蜂群叮了满头包疼得嗷嗷叫的也是她。 最困难的时候，甚至还独自挎个小篮儿背着个铲铲儿去林子里刨过草根，挖过树皮，回去煮巴煮巴当饭吃。 可就算她再努力，体弱多病的小七小八还是没能捱过那场饥荒。 在那个人命如草芥，贫民只能苟延残喘的年代里，除了幸运的活了下来外，她还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还没学会走路，她爹就在一次外出打猎中，脚底一滑，从挂满冰柱的高高悬崖上失足跌了下去。 等没几日出了太阳，村人耐不住她娘的苦苦哀求，深一脚浅一脚结伴去崖底找寻时，却惊讶的发现，一个成年壮汉愣是被野兽啃食得只剩下副空骨架了。 若非指骨缝儿里夹着的弓箭上刻了个歪歪扭扭的“何”字，单凭那具面目全非的骨架，就是何家先祖从土坟包里爬出来，恐怕也辨认不出这是自家孩儿。 虽然长大后，听老人们无意间提起过，大雪封山，人兽都寸步难行。动物们本该备好过冬的食物在窝里守着，等来年春季路面解冻了再出去觅食的。 谁也没想到，冰天雪地里，那么偏僻的悬崖下，居然还有野兽出没，真是好没道理。 可疑惑归疑惑，家里的主心骨到底是没了。屋漏偏逢连阴雨，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得知娃她爹尸骨无存的消息后，据说她娘整日以泪洗面，没多久就疯掉了。第二年春天，雪还没化尽，疯娘就消失了。 何家老大幼时夭折，老二早年走丢，小五小六陆续在换牙，还没灶台高，龙凤胎小七小八刚学会走路，当时她还叫小九，尚是个口水直流奶都没断的小婴孩。 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他们这群本该嗷嗷待哺的孩子们早早结束了童年。 十岁了却因为营养不良长得和豆芽菜没什么分别的三哥四姐被迫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咬牙撑起这个四面透风摇摇欲坠的儿童之家。 虽然哥哥姐姐们尽力照顾她，可都是孩子，毕竟能力有限。该吃的苦，她一样没落。受过的罪，则不胜枚举。 许多年过去，这个想法渐渐沉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惊惧里。她只当做了一场梦，一场关于自己与众不同的逐渐被遗忘的梦。 如今生死关头忆起过往，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是被两个叫做“真人”的人揪来这鬼地方的。 她是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真人是神仙？大白真人还是太乙真人？那孙猴子大闹天宫也是真的咯？ 于是，一个暗搓搓的想法不禁在她的心头涌现。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神仙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和小说里写的一样，只要她昏过去或者死翘翘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毕竟目前看来，以她在这个世界里在温饱线和鬼门关间反复游走不断挣扎的哀戚状况来看，没被阎王收去看大门儿已是他老人家盲了眼，横看竖瞧，都不可能是所谓的救世主哇。 笑话，你见过哪位救世主连自己都救不了的？简直闻所未闻，天方夜谭好嘛。 所以真人老头一定是找错人了，大学看过的无数部小说里，也没哪个剧本的女主角跟她一样悲催啊。 千载难逢的穿越时空都被她给遇到了，还是惊天大爆炸的那种，想想就刺激。 但孰不可忍的是，爆炸居然发生在现场直播最关键的时候！ 简直丧心病狂有木有？至今回想起来，都有种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遗憾。 不知道在流光溢彩的穿越史上，她这种纯粹因为好奇而把自己作死了的故事，能不能挤进年度十大奇谈的排行榜里呢。 而既然穿都穿了，你倒是给我打起精神好好穿一个啊！ 不是皇帝的妃子宰相的千金便罢，反正她燕雀之志，双商感人，也没那个本事和兴趣斗完小五小六，昂首迈上人生巅峰。 但你好歹给我投到个国泰民安人人都牵着小手往小康路上奔的太平年代啊。 就算战事不断的大环境不能选，你不是有穿梭时空把我捉来的本事嘛，看我这么不远万里漂洋过海的穿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倒是好歹让我投到个衣食无忧的小康之家呀。 就是没那做公主郡主的命，没有个只手能遮天让她可以胡作非为的老爹，作为这个世界的旅客，你总得尽尽地主之谊，起码让她吃饱穿暖，这要求总不过分吧？ 为何她一生下来，发现家里缺吃少喝不说，人人呜呼哀哉，世道还乱的要翻天。 敢情她连书里最惨穿越女主角身边的小丫鬟都不如啊。丫鬟们起早贪黑努力工作，起码还有份薪水可领吧。 可她呢？ 除了贱命一条，她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哪儿弄错了，怎么回事嘛。 “其实，上回我们拘错了人。不好意思，姑娘，你只是个女二号” 半晌，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凉凉响起。 hat？阎王爷家的门槛儿都快被她的大脚板儿给踏穿了，老娘这么拼命，你却告诉我，我只是个备胎？ 听声音，是上回把她带来这个世界的真人无疑，可这并不能消迩半分十三滚滚如江河咆哮的愤怒之情。 相反，她越想越生气。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比如为何偏偏把她捉来这个世界的问题，她也懒得去追究了。 但，眼下新的问题是，请问女二号需要这么玩儿命吗？真以为窝是头蠢绿，窝智商很低？ 好气哦，说好的穿越后翻身农奴把歌唱嘞？看来歌里唱得没错，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那主角死哪儿去了，有本事把主角捞来给你们继续当苦力啊。不然的话，出来谈谈也行，我保证不打人，我改掐哒。 算了算了，说多了都是泪。不干了，老娘要罢工，爱谁谁！ 十三自暴自弃的想，反正都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二号了，那么拼命干嘛。 “姑娘且慢，作为远道而来的救世主，你~” “快打住吧您嘞，还救世主？小酒喝多了吧，您见过哪个救世主自顾都不暇？” “任务重大，切不可半途而废。”对方无视她的话，继续喋喋不休道。 还真是个固执的老头啊，十三想。 “闹了半天，原来只是个女二号啊，我抗议！” “姑娘莫动怒，女二号又如何，照样是能拯救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只不过没男一号好听罢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拯救世界啊救世主呀的，没兴趣。正好昏迷了，拜托哪儿来的，快请送我回哪儿去吧。” “师兄，莫嘴硬。你就承认下当年咱们好不容易撕开的时空裂缝早就关闭了，如今无论如何也把她塞不回去了，又能咋滴？” “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如假包换 闻此噩耗，十三的心里宛如有一万零一头草泥马手牵手鼻挨鼻从绿油油的科尔沁大草原上奔腾而过。 矮胖子师弟望了眼狂暴的十三，轻声宽慰道：“姑娘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道来。你是女二号没错，但男一号还在你原来的世界里，所以放宽心。虽然听起来磕碜了点，但你可是我们这儿当之无愧的女主角。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世界，多亏有你。” “这话还算顺耳，那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咯。不过，既然你们这么厉害，以后我要是有什么困难，是不是？”十三笑嘻嘻问。 “不行，这样对别人不公平。”瘦高个师兄皱眉打断了十三的话。 “行，算你狠，那你们还是去找别人好了。反正以前我孤身一人，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危险，你们都见死不救。如今日子快走上正轨，也不需要你们了。小气鬼，哼！” 十三立时原地爆炸成一头卷发飘飘的金毛小狮王。 “姑娘你误会了，我师兄的意思是，因为你是命定的救世主，所以我们不可过多干涉你的命运轨迹，免得影响到你拯救世界的宏图大业。不过，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当然还是救世主的性命最重要。能力范围内，偶尔开个小灶，倒也无可厚非。” “这还差不多，还是你讲话中听，那我就当你们答应咯。不许反悔哦，毕竟是你们把我招来的，总该对我负责到底。放心，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是不会去打扰你们的。说了这么多，不知道怎么称呼，如何联系啊？”十三眉眼弯弯。 “当年带你来的时候，我们的神识便和你的绑在一起了。所以你只需集中精力，用神识唤我们出来即可。” “天晓得，神识是什么鬼东东哦？” “换句话说，就是脑海。你无需发出任何声音，只要在心里默唤一声，感应到你的呼唤，我们即刻就会出现。” “听起来很方便的样子喔，先试试灵不灵。臭老头臭老头臭老头，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姑娘莫调皮，”矮胖子师弟哭笑不得的应，“唤一遍就行，三遍乃是加急处理，不可儿戏，总得让老夫先把裤子系好吧。对了，你叫的是谁？” “原来你们神仙也有内急的时候啊，可惜我都看不到，只能听听声音哎，好憋屈。” “姑，姑娘，你想干嘛？莫乱来，老夫年纪虽大，却也是有尊严的人呐。” 言外之意很明显：别过来，莫非你想对老夫图谋不轨？我警告你，你可以不要自己那张秀气的脸蛋儿，我俩一把年纪了，面皮薄得很，可万万经不起折腾。 “没想干嘛，如此紧张做甚。我又不是小怪兽，还能吃了你们两个大神仙不成？那，大老头小老头可以吗？” “行行行，都依你。不过姑娘，小酒可以多喝两口，话却不能乱讲。说来惭愧，我二人不过是修炼了几百年的小真人，跟神仙们还差得太远。” “太远是多远？十万八千里还是三万六千步？你们这个世界，也流传着那些神话故事吗？是孙猴子大闹天宫还是唐僧师徒西天取经啊？” 十三数珠子般吐出一连串好奇的问题。 “姑娘，你可真淘气。” “有吗？”见对方没答话，十三继续揣测道：“看来不是啊，那是夸父追日？还是女娲造人？” “莫非都不是？喂，别告诉我是娥皇女英共事一夫泪洒湘妃竹或者是庄周梦蝶楚襄王梦里会神女什么的，那可就太狗血了吧。” “越扯越远，姑娘，看来你精神不错，那老夫就放心了。改日再叙，告辞。” “别急着走啊，这才刚有了点兴致，离精神不错还远着呢。”十三忙挽留。 “家人在等你，快醒醒吧，姑娘。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喂，等等，都还没说完呢，跑得可真快。算了，下回一块儿吧。” 其实十三早就想起来了，原来的世界里，她是被爆炸的汽车不幸波及了，所以她的身体大概早就尸骨无存了吧。 就算能留个全尸，估计玉体也早已被冷冻在某个医院的太平间里，满身冰渣儿，不忍卒视。 不不不，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说不定她都已经躺在当地医科大地下解剖室气味刺鼻的福尔马林里泡得面目全非，被一拨拨医学生轮番扒肠剖肚当成标本去学习了吧。 离得那么近，就算她侥幸没死，估计也毁容了。 即便她心坚如铁，颜赛城墙，也实在没那个信心和勇气再穿回去了。 反正在那个世界，她是福利院里长大的孤儿，就算死翘翘了也不见得会有人心疼。反观这个世界，还有人正为她梨花带雨悲恸欲绝呢。 还是留在这里好了。 被唤了好些遍，耳朵都快起茧。是郁哥哥在唤她，她还能见到从小就魂牵梦萦的郁哥哥耶。 原来他就是如假包换的郁哥哥。 嗷呜，怎么突然感动得想哭鼻子了。看来上天待我不薄，我果然还是穿越女主能改变世界的命唉。 这样想着，努力嘟嘴吹干脸上深深浅浅的泪水道道儿，十三慢吞吞睁开了眼。 醒来时，十三正躺在她先生的怀里，她先生顶着张挂了俩熊猫眼的俊脸，从昔日面无表情的大军官愣是哭成了个七荤八素的二狗子。 旁边还有个包子脸小人儿用肉乎乎的小爪子紧紧攥着她的衣裳边边，睡梦中还不忘咂着嘴巴可怜兮兮的喊“娘亲醒醒”。 十三恍然有种劫后余生大梦一场的错觉。 前世今生走马观花般纷沓而至，仿佛水中望月，瞧不真切，却又好像触手可及，近在咫尺。 是梦耶？ 见到她先生那刻，她便清楚的知道，不是的。 从前电视里看过无数次的大病初愈睁眼就被亲人抱住痛呼“儿啊，你终于醒了”的场景并没出现。 她不由有些失落。 她先生大概哭的太忘情，压根儿就没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十三想活动活动手脚，顺便将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身的她先生一脚踹开。 但很快，她就徒劳的发现，她先生把她圈得太紧了，像是要把她揉进自个儿的身体里一般。在他的禁锢下，连从前呼之即来的空气此刻都成了奢侈品。 全身上下，她也就只能勉强动动眼皮子嘟嘟嘴了。 “老娘不闷死，也得给你压死了，忒沉。”这样想着，十三竟说出了口。 干哑的声音活像个垂死之人的弥留之音，忍不住咬了下舌头，呀疼，看来自己确实还活着。翻了个白眼儿，十三想，不妙，这音色简直比断了的弦还擅长夺人性命。 她先生就是哭得再忘我，这会儿也从抽泣中反应了过来。 反应过来的她先生又哭又笑，手足无措的一会儿把她抱得紧紧，不确定似的在她苍白的脸蛋儿上吧唧一口，一会儿又松开她使劲盯着瞧，仿佛不认识了般。 水，十三扯了扯眼皮子，从干裂的喉咙里艰难的发出这个声音。 被她先生捕捉到，不由喜极而泣，立马把小人儿往旁边一丢，就屁颠儿屁颠儿跑去给她倒水了。 十三趁这个间隙动了动荒废好几日的小胳膊小腿儿，发现身上黏哒哒的湿衣服早已被换过了。虽然喉咙干涩，嘴唇却是湿润的，想来她先生特意给她擦拭过。 除了卧床太久四肢略微有些僵硬外，不痛不冷，身体似乎已没什么大碍。 看来这几日她被照顾得不错，这男人，十三勾了勾唇。 眼尾扫过旁边那个扎着羊角小辫儿的肉包子脸，十三有些疑惑，她分明记得自己当初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是个小男孩，为何却变成副女孩儿装扮了？ 往日平淡无味的水此时仿佛甘甜的玉露琼浆，十三咕隆咕隆往嘴里灌，一口气就把一大搪瓷缸水喝得见了底。 他先生一愣，忙不迭接过杯子又去给她倒第二杯。 “不用了，老娘又不是水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十三老脸一红，清清嗓子问：“所以，这是咱们家小宝？” 虽然有了茶水的滋润，音色却还是没蹦出及格线。十三有些懊恼，在那个世界，她可是班里的金嗓子呢。 她先生一听，还以为她烧坏了脑子，忙放下杯子把俊脸凑过来，伸手去摸她脑门儿，却被十三脑袋一歪躲了过去。 “老娘没病，好着呢。” 粗里粗气的声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看来还是静养一番，少说话为妙。 虽然醒过来的十三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出的个别词儿他也不是太懂，不过醒过来就好，别的他什么也不图了。 毕竟，她可是他的心肝宝贝儿甜蜜蜜，她醒过来，他心里的狂风暴雨才能停。 可她要是醒不过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魔高一丈 已经昏迷两天了，却始终纹丝不动。若不是鼻底有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他真要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眼看她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躺在那里，脸色一天天苍白下去，他却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使他身心备受煎熬，要是她真的醒不过来了，他一定会饮下毒～药随她而去。 到底是少年玩伴，还是路易斯懂他的心思。 为了掩人耳目，更为了避免他想不开，第二天一大早，路易斯就托了心腹把打扮成小女孩儿的小宝给送了过来，还找了这么个隐蔽的屋子给他们栖身。 若非望着小宝紫葡萄似的滴溜溜大眼和神似十三的小脸蛋儿，几次三番狠不下心，否则，他真不敢再想下去。 万里之外言谈间假装离去的真人师兄弟见状，默然望了眼对方瞳仁儿里自己的小小倒影，终于大松口气。 抬袖抹去额上好似蚯蚓爬过的汗渍条条儿，穿着仙风道骨衣袍的瘦高个真人师兄想，谢天谢地，这丫头总算想通了。 要是她死活不肯醒来，他们能怎么办，他们也很绝望啊。 虽然二十多年前，他和师弟能合毕生之力把她的灵魂勉强拘到这个世界来。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再把她如愿塞回原来的世界里去。 当初，眼见这个世界水深火热，国将不国，真人师兄决定铤而走险。 虽然作为这个世界硕果仅存的掌握了些上古时代神秘术法的真人，活了好几百年，渐渐看淡了人间烟火和尘世百态，并早已决定远离红尘，置身事外，却在见到饿殍遍野人不如狗的惨状时，忍不住动了容。 于是，他苦口婆心的说服了自己不愿涉险的师弟，冒着被时空之力反噬的危险，反复推算，鲜血喷了无数口，才终于算到救世主在遥远的彼方世界。 这个发现让矮胖子师弟摇摆不定的心总算有了些微倾斜。 然后，在某个月黑风高适合做点什么的夜晚，师兄弟二人身穿长袍手提木剑按照古书上的记载，提前摆好高高的祭台。 吉时一到，钟声敲响，二人便怀着壮士刺秦的悲壮心情，虔诚的吟诵起古老的咒语来。 须知时空之力浩瀚无边，等闲之辈寻常时候根本没有半分扭转的胜算。 经过反复的推敲和精密的演算，借着祭台阵法和古老咒语的神秘力量，依傍天时地利，再加上他们这两把老骨头的人和，还堵上了二人毕生的幸运。 终于，在身体被挤成虾米，骨头都快被磅礴的时空之力给敲碎的最后一瞬里，方能勉强把时空隧道撕开条小缝儿，把她这么个既倔强又顽皮的灵魂强行拘了过来。 这种逆天的行为不过做了一回，就已经让他俩元气大伤，命不久矣。 若再来一回，精气神儿和体力不及从前十分之一的他们，想必连时空隧道的脚后跟儿都没瞅见，就先被呼啸而来的气流卷去了性命。 连未来夫人的小手都没牵着呢，坟头草就好几尺深了。矮胖子师弟忍不住在心里犯着嘀咕，那该多憋屈。 可默默观察了这丫头许多年，对于这女二号到底顶不顶用这件事，就连始作俑者真人师兄也不能确定了。 但即便不顶用，对于这个世界，他们也曾努力拼搏过。假使哪天突然俩眼一闭两腿儿一伸，驾鹤西归的路上，至少也能问心无愧的用小拳拳捶捶胸口说，我来过，很优秀。 不过目前看来，倒也不算太坏。至少挣扎了这么些年，投湖也好，跳海也罢，小丫头总能化险为夷，仿佛万年长青的老藤。 这不，如今在阎王殿前徘徊了好几天的她，终于决定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消息传来，二人对视一眼，老树瞬间开了花。 毕竟当初他们曾一度以为她这么个天外飞来的娇弱女娃娃，很难经得住粗糙生活的磨砺，毕竟，她投生的那个小山村里，几乎每天都有人一觉把命给睡没了。 小小的她也许捱不过饥荒，也许没熬过病痛，也许终于克服了万千艰难险阻，却在最后的枪林弹雨中丢了性命。 总之，事情发展这样，他们也始料未及。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命运的车轮，早已偏离最初的轨道，悄然发生了改变。 或许当初真人师兄说的对，并不是每一个救世主都自带强大光环，上能九天揽月，下可五洋捉鳖。 要真那么简单，他们自己就可以代劳，何苦跑去别的世界辛苦找外援。 太容易的话，反而没什么意思了。这样小火炖蘑菇，细细品尝起来，倒也不失一番风味。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老头子风烛残年，实在经不起折腾，还是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世界曾是他们这些老人的，可归根结底是小辈的。结果如何，是好是坏，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白胡子老人抚了抚长须，笑眯眯的想。 险些没了娘的小宝这几天格外黏人，不管去哪儿都不忘牢牢牵住他娘亲的手，就是在梦里也不肯放过，简直跟她娘当初一点分别都没有。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管小宝把他娘缠得多紧，哪怕睡前特意绑了根儿系着小铃铛的红绳绳儿缠在他和他娘亲的手腕上，他爹爹总能解开束缚，轻手轻脚把他送回隔壁他自己的屋里去。 面对第二天小宝气鼓鼓的“为何别人家的小孩都是跟娘亲睡，而我睡前明明跟娘亲在一块儿，醒来就在自己屋子里了”的问询，他爹不紧不慢翘起大长腿换了个坐姿，望了眼屋子里还在补眠的他夫人，比了个“嘘”的手势，招招手把小宝勾到身旁一脸神秘的轻声说:“别打扰你娘亲休息。” 温柔的小表情浓得都快溢满院子，让小宝这个小娃娃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听邻居婶婶说我们小孩子才是睡得最久的人，可为何我都醒来玩了半天，太阳公公都快把我的小屁屁晒红了，娘亲怎么还不起来陪我玩儿啊？” “想知道为什么？”他爹大灰狼似的眯了眯眼问。 “嗯。”小宝虔诚的点了点头，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样。 “很想知道？”大灰狼继续循循善诱道。 “嗯嗯呐。”小宝点头有如啄米。 “真的很想知道？”大灰狼慵懒的摇了摇尾巴。 “当然了，小宝真的很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玄机。爹爹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小宝吧。” 小宝一双上好美玉般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儿，阳光下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好吧，看在你这么好学的份儿上，为父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吧。这个问题嘛，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摸了摸小宝毛茸茸的脑袋，故弄玄虚的说完，他爹转身进了屋。 切，他才不要长大呢，长大又不好玩。你看那些大孩子们，除了个子高了点，脸大了些，其他的有什么分别？还不是跟小时候一样傻乎乎的，给颗糖就被哄得团团转啊？ 长大了就能和娘亲一起睡了？如今他这么可爱这么萌，怎么撒娇都不行，长大了就不可爱了，难道还能行得通？哄小孩儿呢吧？！小宝郁闷的扁扁嘴巴想。 小宝这孩子也不知到底随了谁的性格，照理说天天跟他爹这么个狡猾的大块头斗智斗勇，且每回都以小家伙失败而告终，寻常小孩早就该鼻涕一抹，主动退避三舍了。 可她家小宝偏不。 虽然明知她娘亲自从醒来那天下榻活动了一番后，此后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休息，想来是缠绵病榻，没什么余力去帮他跟他爹斗法的。 真古怪，天底下居然有越卧床休息越严重的病？小宝百思不得其解的挠了挠脑袋。 更奇怪的是，娘亲有时分明头天晚上还好好的躺在榻上，第二天早上一瞧，不知为何就卷着被子滑到地上去了，而原本安置床榻的地方则一片狼藉。 难道娘亲也跟小宝一样睡觉不安分，不仅爱踢被子，还喜欢掉床？ 没道理啊，因为不出几个时辰，铺子里送来新的床，爹爹就乐颠儿颠儿的把娘亲从他屋里抱回新床上去了。 可虽然家里的床铺比隔壁婆婆的衣服换得都勤，但没多久，娘亲照样会躺到地上去。 细思极恐，好怕怕喔，莫非娘亲的病要躺在地上才可以治好？ 还是说娘亲根本已经病入膏肓，需得躺在地上吸收土地公公的精华来补充自己的精气神儿？ 好嘛好嘛，补充就补充吧，可为何治着治着，不仅没见好转，近日还有加重的迹象呢？ 空口无凭，有事实为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任君采撷 不信你瞧，往常这个时候，娘亲就是不下地，也能支起身子同她讲讲小和尚取经或大闹天宫的故事了。 可这几天，他把眼睛都瞪肥了好几圈儿，除了中途偶尔醒来，就着爹爹的手喝了几口汤水外，此后，娘亲几乎一整个白日里都没再睁过眼。 什么情况？莫非跟当初一样，娘亲病得太厉害，可怜的小宝刚把娘亲盼醒，转眼就又要失去她了？ 听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小宝觉得自己有娘的时候都已经是根风中摇晃的狗尾巴草了，如果没娘？ 他小小的脑袋着实不敢再想下去。 只要娘亲能好起来，别说是躺地上，就是想睡屋顶，他都没有意见。 如果有得选的话，他才不要对着爹爹这么个变脸美猴王呢。 因为很明显，在娘亲面前，爹爹笑得脸都快裂开了。瞧他那副弱智样，连身为儿子的小宝都要看不下去了。 可跟他这个儿子在一起时，爹爹不是对他爱理不理，就是时不时威胁他乖一点，千万不要打扰到娘亲休息。 拜托，他都已经这么乖这么萌了，你倒是把我娘亲还给我啊喂！ 不过仔细想想，除了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外，娘亲她面色红润，连手腕儿都粗了一圈儿，小红绳儿都快绑不住了，似乎瞧不出病重的模样。 况且，要是娘亲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爹爹还能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坐在外头晒太阳？ 照他这么个护妻狂魔的脾性，还不早就扑过去哭得稀里哗啦，把他这个拖油瓶彻底丢在一旁置之不理了？ 他的眼里分明只有娘亲，没有他这个儿子。 小宝握了握肉乎乎的小拳头暗暗想，不管失败了多少次，他都不会放弃。相信只要他坚持不懈，总有一天在跟爹爹抢娘亲的战斗中，会抢赢一回。 那样的话，爹爹应该就不会嫌弃他了，而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继续其乐融融的过着跟当初荒岛山洞里那般的好日子了吧。 于是，这天晚上吃完饭，小宝拍拍自己鼓囊囊的肚皮，开始实施起自己的小计划来。 他先晃晃悠悠的走出门外，给自己打了盆水笨手笨脚洗漱完。接着，趁他爹去厨房收拾碗筷的当口，小泥鳅般“哧溜”一下扭着胖短胖短的小身子钻进被窝里，用肉肉的爪子不住去挠他娘亲的胳肢窝。 然后，在娘亲近乎癫狂的笑声里，用他毛茸茸的脑袋蹭蹭他娘亲鼓囊囊的胸脯，奶声奶气撒了个小娇。 “娘亲，今晚小宝跟您睡好不好？小宝长大了，保证会乖乖的。不踢被子，也不像爹爹那样乱哼哼，好不好嘛娘亲？” 乱哼哼？ 望着自家小宝肉嘟嘟的小脸上巴巴儿哀求的小眼神儿，正有此意的十三捂了捂发烫的脸颊，忙点头应：“好啊，今晚想听什么？三打白骨精好不好？” 小宝是个极易满足的孩子，在十三绘声绘色的讲述中，紧紧攥着他娘亲腕上的小红绳儿，把脑袋埋在娘亲的怀里，很快沉入甜甜的梦乡。 望着小宝可爱到爆苏裂天际的安静睡容，十三笑得一脸宠溺。 “夫人，笑什么呢？都没见你对我这样笑过，我表示不服哦。” 她先生轻手轻脚的端了盆热水走过来，俊俏的脸上写满了委屈。 “嘘，小点儿声，小宝睡着了，你看他睡得多香啊。真可爱，我的心都快被他给融化了。” “那怎么行，你的心是我的，不许给别人！上回你不是才说过，说我是你的心肝儿宝贝甜蜜蜜嘛，难道你忘了？” 她先生水汪汪着大眼，好像十三的回答稍不如意，他就真会哭出来般。 上回？ 十三不由想起某个不可言述的场景里，她先生哄她说出这句话时埋头在做的事情，瞬间羞得满脸红云。 “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跟自己的儿子争宠不成？”她怒其不争的说。 “必须哒，虽然他也姓郁，但那又如何？你是我的，我就是不想把你分给他。哪怕只是一丁点，想想我都要吃醋。” 她先生扬了扬好看的剑眉，把洗脸巾打湿，骨节分明的手朝她脸的方向伸了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十三接过毛巾，边擦脸边漫不经心的应：“所以，你是在怪我给你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宝贝咯？” “岂敢岂敢，娘子切莫生气。春播秋收，就算真要怪，那也只能怪我家娘子太秀色可餐，让为夫没法儿把持自己。不然就你自个儿，怎么也生不出这么可爱的小宝来，娘子你说是也不是？”大灰狼忙凑过去扇了扇空气道。 “知道就好。” 脸上蒙了层毛巾，十三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我当然知道啊。不过我时常在想，如果小宝不是咱们的孩子该多好，那我就不用天天照顾他而冷落夫人你了。”她先生满脸遗憾的感叹道。 “时常？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红杏出墙跟别的男子造人去？！”一把将毛巾准确无误的拍到她先生掌心里，十三气呼呼的说。 将毛巾重新过水拧干，丢到旁边的盆儿里。她先生笑得眉毛都瞧不见了，活脱脱一副不停摇尾祈怜的大灰狼模样。 “娘子千万莫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为夫万死莫赎。你可真是误会我了，娘子，连自家小宝都不舍得，怎么可能把你让给别人啊。” 抛了个媚眼过去，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得住，他先生继续道：“我的意思还不是，每分每秒都只想跟娘子你一人独处嘛。要是没有小宝这个煞风景的家伙在，我就可以分分秒秒都只跟我的好娘子黏在一起了，那该多好呀。” “每分每秒黏一起，你也不嫌腻？要是被你儿子知道，他爹爹这么嫌弃他，他稚嫩的小心灵不知道该碎成多少片渣渣儿了。”十三没好气的把脚伸进盆儿里说。 她先生一面熟练的挽起袖子蹲下去帮她搓脚，一面腾出条大长腿把脸盆踢到旁边，仰起头应得很是自然：“岂会岂会，跟娘子在一起啊，永永远远都不会腻。” “小宝他早就知道这个铁铮铮的事实呀，所以他才会男儿当自强，一吃完晚饭，心爱的毽子都不踢了，就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早早爬上床去骚扰你。”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耍什么花样，最终都逃不出我的五指山。所以他只能抓紧这会儿宝贝时光臭皮糖一样黏着你，抠都抠不下来，讨厌极了。” 轻松解开被小宝缠得乱七八糟的小红绳儿，她先生漫不经心的又感叹了句：“瞧这熊孩子，吃了就睡，都胖成什么样了。自以为缠得紧，可以前能缠道，如今只能缠两三圈儿，自欺欺人，又能紧到哪里去啊。” “孩子还小，干嘛对他那么苛责。再说了，肉乎乎的多可爱啊，一看就忍不住想捏捏。” 十三笑着伸出手，却怕惊扰到孩子，只得悻悻把手缩了回去。 “胖成球了还可爱，过两年就该抱不动啦。娘子，来来来，捏我啊，我的脸可比他的有弹性多了。随便捏，免费的，管够哦！” 她先生忙顶着张俊脸凑了过来，摆出副任君采撷的销魂表情。 “一边儿去，你的脸有什么好捏的。不对，什么吃完就睡胖成球啊，你其实是在拐着弯儿的说我吧？天天瘫床上动不了，你以为老娘我不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再这么下去，都快得肌肉萎缩症了我。放下他，今晚我跟小宝睡，你隔壁屋去。” “怎么会，我的脸不比那里好捏多了。每次让你捏那里，你都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咱们不是每天都在很卖力的做运动嘛，功过相抵，不会长肉的，放心吧娘子。” 这都神马跟神马啊，怎么无论说什么，她先生都能无耻的把话题给带偏了？ 十三红着脸想，莫非他的属性才变得更多更快？还是这原本就是他不为人知的另一个特质？ 可他从前分明是个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冷硬将军啊。 况且，说起这个就好气哦。为何卖力运动的是他，第二天早晨下不了地的却总是她呢？ 这不公平！ 于是她斩钉截铁的拒绝道:“都说了不要，看我这壮实的胳膊腿儿，叫我如何放得下心？为了这身瓷实的肥膘肉，我决定了，今晚我要跟小宝睡！” “哦？真不要？夫人这次说的，是真心话吗？” 她先生舔舔唇，幽幽朝她丢了颗秋天的菠菜过去。 “当然了，比真金还金，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无视她先生勾魂的眼，十三吞了口唾沫，忙点头应。 “夫人以前也常常这样说，人家都快被你拒绝得无地自容了。” 她先生跟条会摇尾巴的小狼狗似的，委委屈屈的可劲儿拿眼瞧她。 “常常？有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山顶洞人 十三目光躲闪，狠心别过脸，故意不去瞧她先生，只厚颜耍着赖皮。 因为她生怕多看她先生摄人心魄的俊颜一眼，就会有主动举白旗的冲动。 明明今儿早上很想出去晒太阳的，身体却像散了架般死活下不了地。 所以那会儿她特意发过誓，即便小宝睡前不跟她撒娇，她也已经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占据主导权，努力攻破她先生战无不胜的美男计。 如果拒绝不了的话，前些天刚换的新床板儿估计就又要散架了，最终一如既往逃不过被她先生劈开当柴火的下场。 那什么，昨晚都觉得摇摇欲坠了，再容她先生折腾两下，今晚准要打地铺了。 因为从小习武的缘故，她先生的身子骨着实硬朗。在床上翻～云覆雨，就已经把她累的够呛了，连新换的床板儿都架不住他的凶猛攻势。 本以为到了地上能歇口气，可十三绝望的发现，每每到了地上，更是变本加厉，有时兴奋得甚至彻夜都不想入眠。 所以，她才不想又去打地铺，毕竟，她可是连太阳公公的向日葵脸都快要淡忘的女纸。 忍住喔，十三想。 她先生望了眼妻子心事重重的模样，若有所思的笑着补充道，“不对，确切来说，夫人几乎每晚都会这样说。可最后，事实证明，似乎都不是真心话哦。” “这次是真的!” 十三低下头，险些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骗人，她以前常说这样的话吗？应该没有吧tat “那好吧，都依你。夫人要跟小宝睡，倒也不是不行。那为夫睡边上，把小宝放里边，免得他睡觉不老实，又把被子卷到地上去了，害你冻得瑟瑟发抖。” 迟疑了下，她先生又道“不过，虽然我能保证待会儿动作小心些，尽量不吵到小宝，但我却不能保证夫人你，会不会把小宝给吵醒哦。” 她先生笑得极欢实，说完，还极狡猾的舔了舔唇，深深望了她一眼。 十三瞧得心头一紧，这男人，无论何时何地任何角度望过去，都那么撩人。 还真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无可挑剔啊。 瞧那皮肤水嫩的，瞧那蜂腰猿臂和那即使穿了好几层衣裳都掩不住的八块儿腹肌，还有那只是远远瞧一眼就能让人脸红心跳的精致面容。 嗷呜，好想抱住咬一口喔。 不过连日征战，并不比当初水下救人容易，所以今晚她决定抗争到底。 不然难道她几次都大难不死，最后却要死在这人身下？只是想想就觉得，好丢脸喔。 “不要，再说一遍，今晚停战，你隔壁屋去。谁要跟你睡啊，尽哄老娘不累，这两天被你折腾得够呛。你说说，这都几天没见着外头的太阳了？” “每天都有太阳，想见还不容易。娘子要是喜欢的话，大不了明天我再把你抱到外头去晒晒，那有何难？” “那小宝怎么办？一见我出去了，小家伙一定冲过来抱着我不松手。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精力去照顾你儿子啊。” “好说好说，我都想好了，明早提前把他送去隔壁婶婶家去，他不是最喜欢跟她家那小孙女玩儿嘛。”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上回他不是死活都没答应，说是可以改天去找人小姑娘玩儿嘛。” “没关系，这回不一样，大不了把他敲晕了丢过去。” “自己的儿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十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帮小宝盖好被子道，“多说无益，我决定了，今晚我只想做个安静的女子，小宝就在这儿睡。” 见自家娘子始终不肯上钩，她先生转了转眼珠子，很快计上心头。 “夫人，虽然为夫觉得我的角色会比较累些。但，你从前不是总嚷着要试试看，”佯装害羞的低下头，她先生面不改色的建议道，“不然今晚咱俩换换，你在上面？” “真的吗？那太好了，一直想试试这个姿势，你却总是不肯。书里描绘过，应该还不错哦。”某女兴奋的搓了搓手。 于是，十三很快放弃抵抗，她先生一只胳膊把小宝夹在腋下，另一只手端着俩盆儿，大步跨到门口，豪迈的把盆儿里的水往门外一泼，三步并作两步把小宝丢到隔壁屋里去。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关上房门，眼神幽暗，伸出舌头微微扫了圈唇，直把十三瞧得心神荡漾。 接着，她先生迅速熄了烛火。就着从窗户里透过来的明明暗暗的光影，十三看见她先生一把扯掉身上的外袍，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衣裳剥干的同时，还不忘低头伏在她身上，用他那灵巧的舌头帮她除去里头的小衣服。 一切准备就绪后，一个天旋地转，十三果真到了上面。 还没适应环境的她害羞的低下了头，半点动作也无。她先生轻轻笑了下，笑声在黑夜里静静流淌，显得格外绵长动人。 然后，她先生环住她的小蛮腰，把她拉低了些，好让她严丝无缝彻底伏在他身上。接着，他微仰起头，动作熟稔的引导着她轻拢慢捻起来。 半晌，某女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煞风景的抱怨道：“不行了，累死老娘了，又骗我。老娘要下来!” 又一阵天旋地转后，十三的脊背终于落到实处。 “夫人，”她先生含着某物口齿不清的笑道，“之前跟你说过这是个体力活，你还不信，现在你知道了吧。以后这种粗活，还是为夫来做比较好。” 喉头不由自主溢出声娇羞的哼哼，某女不服气的辩解道:“讨厌，同样是人，为啥你体力这么好，晚上再怎么折腾，第二天照样行动自如能起大早呢？” “不知道，介意的话，不然明晨夫人就早起锻炼下？”她先生含糊不清的说。 “滚，你以为我愿意整天瘫床上躺尸啊？” “夫人，你真舍得我滚？我要真的滚了，夫人难道不会空虚寂寞冷吗？” 闻言，她先生终于抬起头，还特意加重了某个字的读音。 “说人话。” “哦，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每天辛勤耕耘，努力做运动的缘故吧_” “滚犊子，和老娘做运动很委屈你吗？什么叫努力？你给我下来！” 憋着股气的某女听了这话，没来由的瞬间炸了毛。 “岂会，”她先生忙低下头去继续含着某物，并用皓齿轻轻啃了下道，“和夫人做运动，是为夫每日最快活的时光，简直胜过夫人上次提到的那个什么美好海苔。为夫乐此不疲，又岂会委屈？” “呸，就知道你是个色痞。”某女忍不住哼了声，连音色都变了。 “夫人，人家好委屈喔。明明是夫人醒来那天说，都还没好好运动过，一不小心就孩子两岁糊里糊涂嫁为人妇了。夫人当初还埋怨我做山顶洞人那两年太规矩，连亲都不敢亲你一下来着。” “人家才没有很色，人家只是在完成夫人的心愿，帮夫人弥补遗憾，把当初错过的统统给你补回来而已呀。难道人家每天辛勤耕耘，还不够卖力，让夫人你不满意吗？” “满意，我满意的很。” 十三倒是想回答来着，岂料上头那只妖精太磨人，果断封住了她所有开口讲话的可能性。 于是她徒劳的从嗓子眼儿里哼哼两下，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其他任何声音，只好咬牙切齿的把这句破碎的话咽回肚子里。 “人家就是色，也只想色你一个人呀。”上头那只传说中的妖精吞了口口水再次俯下身去，低头噙着某物闷声想。 十三倒吸了口冷气，终于彻底缴械投降，所有的想法都在这一瞬粉碎得连渣儿都不剩半个。 次日清晨，十三在地上拱了拱被子，突然皱眉说：“你该减减肥了。” “减减，肥？”某先生受伤的抱紧怀中的美人儿，表示他不明白。 “对啊，”十三应得有气无力，“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沉，当初都快把老娘给压死了。” “当初？压死？昨晚怎么没听你提起呢。夫人你过河拆桥，用完人家就嫌弃人家了对不对？呜呜，人家好伤心喔。”她先生低头闻了闻十三的发香，委委屈屈的说。 “晕死，怎么说什么你都能想到，那个事情上呀。你脑子里究竟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满满的装的都是夫人你喔。”她先生想也没想，就极狗腿儿的笑着应。 “好吧，小样，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这次就罢了。”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十三勉强坐起来边穿衣服边道：“其实我想问的是，当初在水里，你怎么那么沉啊？” “在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鬼迷心窍 “对啊，那次我险些被你拖到水底去，再也浮不起来。” “我也不知道，毕竟那时候我好像晕过去了吧。”她先生明显有些做贼心虚。 “也是哦。可小时候我落水，就是你把我救起来的啊，郁哥哥。” “对呀对呀，夫人你知道我是谁了，那你喜欢我吗？”正在推门的某先生转过脸，闪着星星眼问。 “当然，你是小时候的郁哥哥嘛。” “是呀是呀，我是郁哥哥，我是天底下最最喜欢十三的郁哥哥呦。” “少来了，大白天的你想干嘛？我告诉你，再这样一副想吃了我的表情盯着我看，今晚就罚你跟小宝睡去。” “娘亲。” 两米外搬着把小凳儿坐那练了好半天书法终于盼到爹娘起床的小宝抬起满是墨渍的漂亮脸蛋儿，一脸天真委屈的巴巴儿望着又拿他威胁他那不争气的爹爹的娘亲。 “好好练字，乖宝宝，娘亲吓唬你爹爹呢。”十三笑得一脸尴尬。 “所以夫人不罚我了，对不对？我就知道夫人不会这么狠心丢下我哒，全世界最爱你哦，我的好夫人。” “娘亲，你看爹爹又当我不存在了。”小宝握着拳头，气鼓鼓的样子活像只小皮球。 “好了好了，你回屋里写字吧，乖。” “夫人，外面好像挺热的，不然咱们也回屋里凉快凉快去？”某先生欢快的摇摇尾巴提议道。 才不呢！上回她鬼迷心窍听了他的建议，傻乎乎支走小宝跟他回屋里去了，结果她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能再直起腰来。 大白天偷偷做那种事情，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她居然要命的觉得好像还挺刺激。 她深深意识到，最近在这厮的带领下，她已经变得相当厚颜无耻了。只怕再过一阵子，就彻底不晓脸皮为何物了吧。 是夜，夜色深沉，连月亮都耐不住困意钓起了鱼。 临睡前，累坏了的十三用根小葱样的食指在她先生光滑的胸前画了个圈儿，迷迷糊糊的问：“所以郁哥哥，人家早就想问你了。小时候救我那会儿，你明明是会凫水的，为何后来长大了，又不会了呢？” 她先生闻言，战意再起，一个翻身又把她压在身下。 快要攀上高峰之际，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她先生低声嘟囔了句：“以前也不会凫水，能救出你全因我拼了性命。也因此吓得不轻，从此就再也没下过水。” 高峰来临，十三紧紧环住她先生，在颤抖中忍不住湿了眼。 她先生，是她醒来后在外人面前给他取的爱称，以弥补昏迷时没有个特别称呼的遗憾。 对着他，她则偶尔会娇滴滴的唤他声，郁哥哥，就像小时候无数次那般。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小宝三岁多了，越来越聪明，懂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活像个小大人般。 有次他爹爹一个不察，居然真被他斗赢了一回。小家伙高兴极了，咧开嘴兴冲冲扑到他娘亲怀里去炫耀，却没瞧见暗地里他爹爹笑得有多危险。 果然没两天，他爹爹就以“到了该上学堂的年纪”为由，提前打点好一应事务，硬把他这么个小豆丁塞进学堂里。 还真别说，小家伙初时虽极不乐意，撅起的小嘴上都能挂把大油壶了，磨磨蹭蹭不肯踏出院门的小身影更是强烈的表达了自己的万般不情愿。 可娘亲近日虽能下床走动了，病却没好利索，小宝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去打扰娘亲的清休，所以即便再不高兴，却终归抵不过他爹爹威胁意味浓郁的眼神儿。 不情不愿的扛起他娘亲特意给他缝制的爱心小书包，小宝三步一回头，慢吞吞挪出了门儿。 他爹爹则在他前脚迈出院门的那瞬间，“砰”的一声毫不留情的把院子门给锁上了。要不是他躲得快，他的后半个脚后跟儿恐怕就被夹在门缝儿里了吧。 啧啧，好狠心的爹爹呀，所以他果然不是他爹爹亲生的吧。想想就觉得被门缝儿夹到脚一定会很痛耶。 唉，还真是个爹不肯疼娘没法儿爱的可怜娃呀，小宝摇摇头想。 没想到傍晚放学，小家伙迈进院子门儿的脚步声欢快得连他爹都忍不住偷偷朝他那瞟了好几眼。 此后几日午间，小家伙更是刚把碗筷放下，就迫不及待的要背起书包去上学，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且每次放学回来，望向他娘亲的眼神里总有种欲说还休的迟疑。 终于，这天放学后，十三接过小宝的书包，边帮他往外掏课本，边假作漫不经心的问：“小宝啊，这几日在学堂过得可愉快？” “回母亲的话，庭生愉快的很，在学堂里还新交了不少朋友呢。” 不愧是念了书的孩子，说话都客客气气起来。 而最让十三吃惊的是，向来极爱嘟着小嘴儿自称宝宝或小宝的他居然破天荒把自个儿荒废已久的学名都搬出来用了。 “是嘛，那我们家小庭生新交了哪些朋友呀，最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改天带他来家里玩儿好不好？”十三笑语盈盈。 “好呀，”小家伙高兴的点完头，又很快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绷着张小脸道：“回母亲的话，庭生最好的朋友是教庭生算术的言老师。虽然他姓言，却是学堂里最和蔼可亲的老师，大家都很喜欢他。至于他叫什么，庭生还不知道呢。” “哪个yan？”不管是哪个yan，都不算常见的姓氏。而她知道的，刚好就有这么一个。心中划过一抹疑虑，十三轻声问。 “听别人说是言语的言，母亲也觉得这个姓氏很少见吗？”小家伙仰起脑袋，问得一派天真。 “是啊。”十三应得漫不经心，心中疑虑更甚。 “对了，刚去学堂那天，言老师第一次看见我，还说我长得很像他的故人呢？不过我觉得应该只是个巧合吧，毕竟母亲叫十三，而非他口中的故人小九。” “故人小九？小宝知道言老师祖籍哪里吗？”十三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抱住小家伙的胳膊问。 不满的撅起小嘴，小家伙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言老师说庭生长大了，不可以再叫小宝了。虽然我在班里是最小的，可也是唯一一个还叫小宝的人。庭生觉得好丢脸哦，母亲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叫庭生小宝了？” “好，母亲答应庭生，以后不叫庭生小宝了。不过，庭生还没回答母亲的问题呢。”讪讪放开小家伙的胳膊，十三道。 “回母亲的话，庭生并不知言老师祖籍哪里，不过明天可以帮您问问看。” “不用了。” 望着自家母亲略带失望的眼神，小家伙忍不住摇了摇十三的衣袖讷讷说：“母亲，其实庭生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哦？什么问题？” “为何别人家的母亲不是叫小花小红就是小芳小丽，母亲却偏偏叫十三这么个特别的名字呢？” 小家伙不知道的是，他无心的一句话瞬间勾起十三落满灰尘的记忆。 其实很久以前，十三并不叫十三。小的时候，她的小名便是家里的排行。 因为双亲不在兄姊又都小的缘故，她并没有名字，村人也都随着兄姊唤她小九或九儿。 几年后念了学堂，夫子曾给她取过一个学名，叫何之洲，取自诗经里最脍炙人口的那一段。 没别的意思，只因她父亲刚好姓何，曾是村里最勇敢的猎人，娶了邻村的村花为妻。 刚得到新名字那会儿，她开心得像头小鹿般，从村子这头跑到那头，逢人便炫：“我有名字啦，田叔。夫子帮我新取的，可好听了。” “啥名儿啊，小九？”抹了把汗，那人憨厚一笑问。 “何之洲，好听吧？”小小的她笑得眉眼弯弯，好似轮浅浅的月牙儿。 “什么周？” “何之洲，诗经里那个之洲加上我的姓。”她耐心解释道。 “诗经是啥，能吃吗？我觉得小九就挺好听啊，干嘛要整那些没用的。对了，你爹不是姓李嘛，你怎么姓何啊。”那人的目光里满是不解。 “我娘姓李爹姓何。”小小的她失落的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没想到爹爹过世才五六年，那些叔伯婶婶们就不记得他了。村里曾经最勇猛的猎人又如何，没几年还不是被人忘掉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父母不在太多年，就连小五小六都快忘记自己姓啥了。 是啊，在那个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里，没人关心你姓甚名谁。只要能活下来，就是叫王二麻子都没有关系。 换句话说，就算名字再好听，没几年就嗝屁了又有何用，还不如二狗子名贱易活来得更实在。 想清楚这个道理，她暗暗把学名放在心里，继续做回当初那个土不啦叽的小九。 如果说遇到郁哥哥前，小九的生活是灰暗的，那么，遇到他以后，她乏善可陈的生活突然就有了抹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惊弓之鸟 郁哥哥一家是在小九六岁那年的某个初夏悄无声息搬到村里的。 说是一家人，其实只有一对母子。印象中，郁哥哥的母亲唇红齿白，生得十分美，性格也很是温和。 头一回见到她好奇的趴在他们家院子外的篱笆上偷偷往里瞟时，他母亲不仅没生气，还从屋里端了盘点心出来。 饭都没吃饱过的她何曾见过这些黄橙橙绿油油散发着浓浓甜香的糕点？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 见这小姑娘眼睛都直了，却如惊弓之鸟般一面努力忍住诱惑，一面随时预备着逃离这个陌生的地方。女子温和一笑，轻声问:“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告诉郁姨，姨就把果子送给你作为奖励，好不好？” “好。”她拼命点了点头，咽了好几口唾沫，盯着那些近在咫尺的糕点再也不肯挪开眼：“我是村东头何猎户家的孩子，不过爹娘都不在了。” 眼神只黯了一瞬，小姑娘就又重新点燃火焰道“不过我有很多哥哥姐姐，他们都对我很好很好。大家都叫我小九，婶婶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四姐说，我再过半个月就六岁了，就是大人啦。” 说完，又咽了口唾沫，她不由自主咂了咂嘴，目光再也没离开过那盘隔老远就能闻到诱人香味的糕点。 见这孩子始终克制着想吃的欲望，再联想到刚才那番话中透出来的落落大方里故作的坚强懂事，女子心底某个部分被轻轻触动了。 于是她笑了笑道：“小九，我姓郁，以后你可以叫我郁姨，这是大你两岁的郁哥哥。我母子二人初来钟家村，人生地不熟，郁姨有个不情之请，以后可不可以请你有空了，过来陪你郁哥哥一起玩儿？” 小九抬起头，好奇的目光洒向在郁姨的招手示意下沉默走过来的满脸不情愿的小少年。 这小哥哥可真好看，跟郁姨一样是个美人胚子。小九忙把脏兮兮的小手在自己同样灰蒙蒙的衣摆上擦了又擦，伸手接过郁婶婶递过来的糕点想。 “小九？你不愿意跟郁哥哥一起玩吗？别看他板着个脸，其实性格挺好的。相信郁姨，真的。” 也许是急于让自己的孩子适应这个新环境，或者小九乐呵呵的模样还算合郁母的眼缘，总之，一向温雅的她居然破天荒这样说。 “我愿意，愿意的不得了。那我以后每天都可以来找郁哥哥玩吗，郁姨？我们可以出去玩吗？村子里每个角落我都很熟哦。”小九忙不迭点头应。 “当然了。只要你有空，每天都可以来找郁哥哥玩。去哪儿都成，我相信小九能在晚饭前把你郁哥哥带回家。”郁母笑得一脸温柔。 “母亲。”男孩略带埋怨的望了眼刚把自己卖出去并乐得合不拢嘴的他娘亲。 “郁哥哥，我一般上午要去夫子家里念书，中午吃完饭要跟四姐一起去坡上割猪草。大概下午三点多以后有时间，到时候我能来找你玩儿吗？”小九扑闪着双童叟通吃的无公害大眼睛，怯怯的问。 男孩别过脸去没说话，却是郁母笑着回答了她：“不错呀，小九每天上午都去夫子那里念书吗？” “对呀，只要家里不忙，我每天上午都去，夫子他人很好的。不过，我拜到夫子门下也没有多久啦。”小九不好意思的挠挠脑勺说。 “小九真棒，好好学习，长大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好好报效祖国。” 小九疑惑的沉浸在“真棒”这个从没听过的新鲜词里，不过看郁姨笑呵呵的模样，应该是在夸她吧。 “嗯，郁姨你也很好，”使劲点点头，偷偷瞟了眼一旁没有表情的男孩，小九咬咬唇不无担心的说：“郁姨，郁哥哥好像不太喜欢我哎，那，我明天还来吗？” “来，为什么不来。你郁哥哥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喜欢跟陌生人讲话。不过等你们熟了就好了，小九你这么可爱，我巴不得你能天天来找他玩儿呢。最好把他带得远远的，让他多亲近下大自然。他是个书呆子，很少出去玩儿，我都怕他把自己给闷坏了。” “真的吗？谢谢郁姨。”小九仰起小脑袋望向男孩的方向怯生生的说：“郁哥哥，听三哥说村南李家的荷塘这两天开花了。荷花又大又白，可美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见男孩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小九继续喋喋不休道：“前两天夫子新教了一首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虽然瞧过不少次荷花了，但以前只顾着玩，都没好生看。明天正好去瞧瞧，看是不是真有蜻蜓落在荷花上，好么？” 望着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里显现出的自己的小小倒影，男孩终于鬼使神差的开口了。 “随便你。”他说。 什么意思啊，城里来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小九一脸疑惑的望向郁母，却见对方正赞赏的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那就是答应了的意思咯，小九开心得简直快要冒泡泡。这个好看的小哥哥终于跟自己讲话了耶，让她莫名有种成就感。 第二天中午一吃完午饭，小九就迫不及待的催四姐一起上坡做农活。当然，她年纪小，通常只能挎个小篮儿去不远处割点猪草，或者在人手不够的时候帮忙刨刨土豆挖挖花生什么的。 惊讶于小妹今天的异常表现，四姐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笑着说:“坡上的活儿最近没什么了，上个月刚插完秧，我跟你三哥休息一会儿要去田里锄草，顺便施点肥。这个你做不了，就不用跟去了。” “真的吗？那我还要不要去割猪草？”小九眼里闪着小火苗。 “不用了，小五小六早上去割过了。再说你太小了，就你那一小篮儿，也不够咱家大肥吃呀。你想玩儿就去玩儿吧，别跑太远，天黑前要回来。” “耶，太好了！四姐你真好，还是你最疼小九了。” “个小白眼儿狼，昨天不是还说三哥最好么。怎么，三哥不疼你吗？” 从外面进来的三哥把条破毛巾往自己肩膀上一搭，腾出只手弹了弹小九的脑壳，假装生气的说。 “四姐，你看三哥又弹我，把我弹傻了可怎么办。”小九边抱着四姐的胳膊晃了晃撒着娇说，边扭过头跟三哥扮了个鬼脸。 四姐一脸宠溺的望了眼古灵精怪的自家小妹和摇摇头懒得跟小妹计较的三哥，笑着说：“快去玩儿吧，别忘了早点回来。” “好嘞，那我去啦。三哥，你昨天说李家荷塘开花了。不晓得美不美，有没有小蜻蜓呢，我想看看去。” 小九一蹦三尺高，乐颠颠的跳起来回弹了下三哥的脑门，然后飞快跑了出去。远远甩开身后三哥的笑骂声“三妹，看你把她惯的，都敢跳起来弹我了，出息啊。” “是吧，上了学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昨天晚上就嚷嚷着要去看荷塘里的小蜻蜓，还说是你跟她说荷花开了，也不知道脑子里天天在想些什么。”四姐笑着附和说。 郁珏抬起头时，看到小姑娘正居高临下背着手，聚精会神的望着他手里的笔。 想必她已经来了很久了，因为蹦蹦跳跳的足音从院子外传来时，他并没有抬头，更没有去关注，只静静沉在自己的世界里。 大概是见他正专心致志练字，所以进来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并没有出声惊扰他吧。想不到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是个懂眼色的人，不由让人另眼相看。 尽管如此，对于她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一个多时辰，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见郁哥哥终于抬起了头，小九立刻站直身体，小心翼翼的问：“郁哥哥，你在练字吗？” 废话，都看见了还问，他没答话。 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般，小九并不意外，甚至还由衷的叹了句:“郁哥哥，你的字可真好看。” 净说废话，练了好几年了，他能不知道这个事实吗？如果她只会说废话的话 还没想好如果她只说废话他要怎么做，就听见小女孩又说：“你这支笔也好好看哦，比言夫子那支好看多了。” 接着，他惊讶的听见自己飞快答:“是么，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 比他更惊讶的人是她。 正当他为自己的草率行为而诧异时，张口结舌了半晌的小九居然拒绝了他。 于是，难以置信的他听见她说：“不用了，昨天吃了郁婶婶那么好吃的糕点，都觉得很不好意思了。这支笔这么好看，一定很贵重吧，我不能收。谢谢你哦，郁哥哥，你真好。” 不知是女孩儿的诚恳打动了她，还是最后那句“你真好”威力巨大，他居然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不客气，要不要试试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捷足先登 小姑娘闻言，仿佛被雷劈过般。红着脸搓了搓手，声音轻如蚊蚋:“可我刚进学堂，字写得很丑很丑。” “没关系，我教你。来。” 很丑很丑是有多丑呢，郁珏很快就领教了。原来她所言非虚，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不过她启蒙晚，长进也算不小了。 毕竟，在这个落后的村子里，居然有适龄儿童肯放弃玩耍而改去夫子家念书，这已经是件很可贵的事情了。 那天下午，他二人沉迷于书法，终归没去李家荷塘钻研有没有小蜻蜓立在荷花上这件事情。 而虽然练了一下午，小九的字还是写得歪歪扭扭，跟虫子爬过般。但总算有些长进，至少她脸上深一道浅一道的墨渍就很好的证明了她的努力。 随手递给小姑娘一张洁白的手帕，郁珏望向小九的目光里不由多了分赞许。 下意识接过帕子往脸上擦了擦，抬头对上郁哥哥的目光，呆呆望了眼手上被自己弄脏的帕子，小九的声音里明显带了丝哭腔：“对不起郁哥哥，我不知道我的脸原来这么脏，等我明天把帕子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可以吗？” “不用还了，一个帕子而已。”他应得漫不经心。 小姑娘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声音越发颤抖起来：“郁哥哥真对不起，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让四姐帮我洗，她一定能帮我洗干净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是我说要教你练字的。” “可是这么白的手帕却被我弄脏了，你真的不生气吗，郁哥哥？” 心知一时半会儿跟这小丫头解释不清，郁珏索性懒得解释了，顺着她的意思说：“好吧，那你把它洗干净了再还给我吧。不急用，晚点也没关系。” 虽然他还贴心的加了句“不急用”，小姑娘还是很快点点头道：“嗯嗯你放心，我明天就洗干净了还给你。” 这丫头，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啊。算了，望着小姑娘一溜烟远去的身影，郁珏摇摇头想，就由着她去吧，也许这样她会好受些。 身后端着茶杯的郁母听见儿子头一回主动关心别人的话语，高兴的瞟了眼小九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小九都没在郁家门前出现。倒是第三日清晨，郁母打开堂屋门，发现门口小板凳上整整齐齐叠放着张洁白的小手帕。 快速打量了番四下，却没见到人影。郁母正要收起帕子，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谢谢母亲，早。” 眼疾手快的收回帕子，郁珏紧紧攥着它走进自己的房间，仿佛手里捧着的是块儿绝世美玉。 帕子应是昨夜送来的，因为底下附了张略微有些湿润的草纸，上面书了行歪歪扭扭的字：对不起，郁哥哥，改天再来找你玩。 改天是哪天呢？ 郁珏盯着这十三个字，仿佛看到张傻呵呵的笑脸。勾了勾唇，他第一次感觉到，文字竟也可以有温度。 郁珏所有的心不在焉和不由自主的翘首以盼都在见到那张傻呵呵笑脸的瞬间有了答案。 再见是在几天后刘二狗家的喜宴上。 村子不大，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家喻户晓了。所以，郁家搬到李家旧宅的第二天，村里来了对陌生母子的消息几乎就人尽皆知了。 同样，刘二狗成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就连郁母都有所耳闻。 尽管那个年代缺吃少喝，巴掌大的小村子办场喜事，却还是要张灯结彩，尽量办的热热闹闹些。 为了让儿子尽快适应新环境，吃酒席时郁母软磨硬泡，特意把郁珏也带上了。在老村长的介绍下，她还几次三番拉着儿子去跟长辈们一一打了照面。 郁珏便是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突然眼前一亮，见到某个角落里同样郁郁寡欢的小姑娘的。 因为个子矮小，整个人又无精打采的缘故，小姑娘坐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可郁珏就是一眼就瞧见了她。 于是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再也没离开过她。 几分钟的时间里，他看见她皱了三次眉，叹了两口气，还不安分的扭了好几次脖子，可偏偏就是没抬头。 小傻瓜，看得出你是有烦恼，可你到底在烦恼些什么，你倒是抬头看下我呀。 好似孤苦终日对皇帝的青睐望眼欲穿的妃子般，郁珏叹了口气想。 仿佛一瞬福至心灵，小九忽然没头没脑站了起来，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接着矮下原本就短的小身子，四处瞅了瞅，猫着腰轻手轻脚挤出人群之外。 踮脚跟母亲说了句话，郁珏很快尾随着那抹蓝灰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郁哥哥，你看懂我的眼神了哦，真好。”偷偷瞟了眼四下，小九轻声说。 明知故问，不然我能跟过来嘛。郁珏真想送个眼白给几日不见的小九看，可在见到小姑娘紫葡萄似的水汪汪大眼时，某根心弦被拨动，这句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半晌，男孩儿冷冷别过脸说:　“第八天了。” “啥？”小九一脸的不明所以。 恨铁不成钢的把刚别回去的脸又转了过来，郁珏皱眉瞅了小九一眼。 虽然对方连嘴皮子都不曾动过半分，可这不咸不淡的一眼却瞧得小九七上八下的，让她觉得比刚才那种被人远远盯着瞧的目光还要不自在多了。 也许是身处紧张的环境下，人的头脑反而灵活得多的缘故，转了转眼珠子，小九很快反应了过来:“哦，好像是有八天没见了。郁哥哥你好厉害喔，记得这么清楚。” 被人夸赞的郁珏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他轻咳了下，再次把脸转过去，不自在的说:“当然了，我记得是你说以后天天来找我，让我教你写字的吧。” 言外之意，现在不信守承诺的是你，不是我。 小九一听，不由急了：“可我给你写纸条了呀，郁哥哥你没看到吗？” 郁珏一愣，近来在脑海里盘旋了无数次的那行字欢快的蹦了出来。 “改天是哪天？要不是今天被母亲拖来这里赴宴，是不是就～” 郁珏脱口而出。 小九并没注意到就什么，因为她所有的心思都停留在改天是哪天上了。 “不是这样的郁哥哥，那天我回去洗帕子，不小心被四姐看见了。四姐说～”小九咬了咬唇，没再继续说下去。 “四姐说什么，是不是说不让你来找我了？”郁珏冷冷问。 “不是的郁哥哥，你千万不要误会。四姐说上回郁姨送给我们的糕点味道很好，和小时候父亲从城里最大的徐记糕点铺带回来的糕点一样贵得冒油。还有那只帕子，她说是跟母亲的嫁衣一般名贵的料子做的。所以~” 偷偷觑了眼木着脸的郁珏，小九吐吐舌头又说:“所以她说郁哥哥家非富即贵，我们家高攀不起。当时四姐正在气头上，我本想第二天再跟她理论的，没想到第二天我突然生病了，浑身乏力，在榻上躺了好几天才～” “你说什么，你生病了？什么病，要不要紧？生病了怎么不在家休息，还跑出来做什么。”郁珏眉头紧锁，珠子一般连串问。 “现在已经好多啦，”动了动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儿，小九眨眨眼睛说：“你瞧，已经没什么了。” “真的没什么了吗？” “真的没什么了，不过原本四姐还不准备带我来呢，是我软磨硬泡非要跟过来的。我都窝了一个星期没出门儿啦，可把我给憋坏了。真巧，刚还寻思着待会儿能不能偷溜出去找你玩儿会呢，没想到郁哥哥你自己就出现啦，好棒哦。” “是么。”郁珏应得心不在焉，心里却在想，那个时候，你一定很难受吧。 这样想着，竟下意识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前几天我确实难受的不得了。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上还长满了亮泡泡。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又快要死了呢。没想到我福大命大，阎王爷都不收我，就跟小时候那回一样。” “小时候那回？”郁珏问得心惊肉跳。 “对啊，娘亲走得早，听说那时我还是个半岁多的小奶娃。大晚上三哥四姐抱着嗷嗷直哭的我挨家挨户敲门借奶，没想到村里那年就我一个小奶娃，脸蛋儿都冻紫了也没借到。第二天早晨，还是言夫子见我奄奄一息可怜的紧，把他家小孙子～哎呀糟糕，我都好几日没去学堂了，虽然四姐帮我请了假，但夫子生平最讨厌有人缺堂了。我都一周没去学堂了，也不知道明天去了会不会挨骂哦。 “不要紧，害怕的话，明天我陪你一块儿去好了。” “真的吗？郁哥哥，你没有骗我？”小九兴奋得鼻是鼻眼是眼，一把抓住郁珏的胳膊说。 “当然没有。九儿，你，快放开我。”郁珏再一次别过脸，面上飞起团可疑的红云。 “哦哦，”小九忙不迭点点头退了半步说：“对不起哦郁哥哥，我太粗鲁了，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有目共睹 “没有，这里人多眼杂，你还是先回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在哪儿见啊，郁哥哥？” 男孩摆了摆手道：“明天你就知道了，快回去吧，小心四姐待会儿找不到你，又该说你了。” “说的也是，那郁哥哥，我先过去了哦，明天见。” “嗯，去吧。” 男孩目视着前方小姑娘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摇摇头想，果然是个小傻瓜。 第二天早上，小九果真在学堂里见到了留了个脑勺给她，身子坐得笔直的郁珏。 只不过奇怪的是，无论她眼光多热烈，希望她的郁哥哥能回头望她一眼的心情多迫切，直到午间放学，郁哥哥都没有回过头，更别提拿眼去瞧她了。 学堂里的娃娃并不多，且因为农人孩子早当家，时常要帮大人们分忧解难的缘故，隔三差五就有人缺堂，很少有凑齐的时候。 今天也不例外。 同学们照例被分为中高低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坐在一起，由夫子依次分批教授课业。 说是有三个年级，可到场的人却稀稀拉拉，屈指可数。小九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瞧出哪家仔仔又请假去地里刨土了，哪个娃娃又被夫子关到门外罚站了。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一如往常，平淡无奇，除了夫子的反常行为外。 往常的夫子总是拿着他的大戒尺一会儿背着手转到东边儿，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出现在西边儿，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拿戒尺敲人脑袋瓜的机会。 可今天上午，夫子的反常有目共睹。因为几乎一整个上午，他都在中年级里待着，慈爱的背着手围着某个人转圈圈。 时而捋捋下巴上那把茂盛的山羊胡子欣慰的点点头，时而把赞赏的目光毫不吝啬的投向那个人，且不加分毫掩饰，连后排以睡觉为己任的他家小孙子都觉察出不对了。 小九一面不甘心里带着点委屈的盯着左前方那个黑黑的后脑勺看，一面仰起脸顺便扫几眼旁边笑容满面，大门牙都快要争先恐后蹦出那张干瘪嘴巴的夫子，郁闷的支着脑袋想，果然几日不见，夫子就移情别恋了，明明以前这样的目光从来都是她的专享呀。 如果夫子盯上了其他人，她铁定要捣点小乱整出个恶作剧转移下夫子黏稠得化不开的注意力。可偏偏那个人是郁哥哥，是她小九决心要罩着的郁哥哥哎。 于是，直到放学前一刻，小九还在苦苦思索着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告诉大家，郁哥哥是自己罩着的嘞，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多余呢？ 师生散尽，郁珏盯着支起下巴勤勤恳恳想心事的小姑娘看了半晌，见这姑娘仍没有动静，只好背着书包慢慢踱了过去，并忍不住伸出了手。 直到脑袋上挨了记糖炒栗子，小九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还什么都没说就放学了呀。好气哦，都不给她点时间准备一下。 慢吞吞跟在郁珏身后，小九开心的想，听郁姨的意思，郁哥哥从小就不喜欢跟别人接触。现在他不仅主动来找她，还敲了她一下，是不是代表在郁哥哥看来，她已经不是别人了呢。嘻嘻，真好。 “想什么呢，小傻瓜。”郁珏停下脚步问。 “唔,”一脑袋撞上前方人的后背，揉了揉自己吃痛的额头，小九笑得嘴都快撑破天际了：“郁哥哥，小傻瓜是你特意给我取的昵称吗？” 还真是个小傻瓜啊，郁珏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刻意忽略了小九傻里傻气的话，故作轻松的问：“以后还来练字吗？” “当然啦，今天下午家里没什么事的话，吃完饭我就去找你哦，郁哥哥。” “你四姐不是说，不让你跟我玩嘛。” “对啊，”小九应得理所当然，“可我让三哥帮我说好话，而且我跟四姐保证会跟郁哥哥你好好学书法，四姐就只好答应啦。” “三哥帮你说好话？” “没错，我们何家一直是三哥主外四姐主内，别看我三哥生得威武雄壮，可他最怕我小巧玲珑的四姐了。” 暗暗心道原来小九你姓何的同时，郁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三哥怕四姐，难道你不觉得你好像说反了？” “哈哈，我都还没说完呢。三哥怕四姐，同时，四姐也怕我三哥啊，这样一家人才和和气气的嘛。而且虽然三哥膀大腰圆，耳根子却可软了。我只要稍微哄下我三哥，三哥就会乖乖听我的啦。” 小九一脸“嘿嘿我厉害吧”的表情。 “嗯，确实厉害。”想了想，郁珏认真的点评道。 二人在村东南方向的一个岔口处分道扬镳，小九依依不舍的三步一回头，直到看不见郁珏的背影了才跺了下圆鼓鼓的小脚丫撒开腿往回跑。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幕被八岁的郁珏尽收眼底。 郁珏躲在拐角的一颗大树下，背靠着苍劲的树干，瞟了眼小九消失的方向失笑想，这个小傻瓜，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这个宁静的小村庄不过是他们母子为了躲避追捕的临时避难所。 每天都在自己可能会被捉走的忧虑中度过，清晨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也许今天就是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吧。 因为他那素未谋面的生父与母亲不可言说的过往的缘故，他从小便和母亲相依为命，离群索居。 虽然母亲很少跟他透露生父的相关讯息，可搬过几次家，且每次都住不长久后，他便深深体会到了居无定所的含义。 也因此，明知在那个地方不会住长久，也就多了分寡淡的心，对周围的人和事物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好似突然有了牵挂，这是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他觉得十分新奇，仿佛对明天早晨的太阳都有了份崭新的期待。 郁珏背着书包，慢慢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路旁开满了蓝色的无名小花，随风摇曳，好看极了，连日焦虑的心情也随之舒缓许多。 他渐渐开始觉得，这个不大的甚至有点落后的小村庄莫名变得姗姗可爱，连风里都带着股好闻的淡淡花香。 后来的事情让这个想法慢慢变得明晰起来。 因为小九大病初愈，最近田里的活也不算多的缘故，刚吃完午饭，得到四姐准允的她逗了会儿自家那只刚下完蛋正咯咯邀功的宝贝疙瘩鸡，就哼着新学的小曲儿，驾轻就熟的滑出了院子门儿。 面前这张纸摊开已经小半个时辰了，郁珏却迟迟没动笔。 望了眼皱着眉毛一副心事重重小大人模样的自家小子，郁母轻手轻脚在旁边小桌上摆了盏茶，生怕惊扰到他。 一回头，不经意扫到远处一抹穿着身灰布衣裳却蹦蹦跳跳快活得跟个小公主一样的身影，低头瞧见自家小子突然鲜活起来的眉毛，郁母抿唇笑了笑，放心的进屋去了。 随手接过郁珏递来的茶水一口气灌了个干净的小九痛快的伸手抹了抹嘴巴，抬头对上郁母端着茶壶和水杯的笑眯眯的眼。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小九讷讷说:“真好喝，一不小心就喝光了。中午饭有点咸，太渴了，郁姨您别笑我。” “怎么会，觉得好喝就常来，多喝点。来，姨给你满上。” “不用了，我已经喝饱啦。”小九忙摆手说。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样见外。一口清茶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跟你郁姨客气。瞧，这儿还有一壶呢，不够咱们再添。别急，慢慢喝，莫呛着。” “郁姨您真好，有娘亲关心原来是这样的。郁哥哥，我好羡慕你哦。” “是么？”郁珏放下水杯，容色淡淡。 “嗯，我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是三哥四姐带大的我。从前我以为，娘亲就是四姐那样的。后来见了郁姨才知道，不是的。” “虽然哥哥姐姐们对我也很好，可她们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而已，她们对我的照顾和娘亲的关怀是不一样的。所以郁哥哥，郁姨对你这么好，人又这么温柔善良，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哦。” “瞧你这孩子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真甜。郁姨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不信你问问你郁哥哥，他经常嫌我太啰嗦呢。” “我刚才好像把砚台落屋里了，劳烦母亲帮我找找。”不动声色的用面前的纸张把砚台掩住，郁珏说。 郁母点点头，二话没说，转身进了屋。 小九惊讶的捂住嘴巴，回头望了眼，等郁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才轻声说：“郁哥哥，为什么要把郁姨支走啊？她找不到砚台，该多着急呀。” 意味深长的瞧了眼好奇的小九，指了指身旁的小板凳，示意她先坐下，郁珏一脸淡然：“没关系，找不到，她就不找了。” “为什么呀？”小九满面天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洞悉万物 “因为她知道找不到。” “啥？”愣了半晌，小九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她也看见你了啊。” 小动作被揭穿，男孩并没有半分心虚，相反，他抬起头盯着小九，目光灼灼好似三月里的山间桃花。 “要是喜欢的话，分你一半好了。” 分明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小九却秒懂了。 咽了口唾液，她结结巴巴不确定的问:“郁哥哥，你的意思是，娘亲也可以分一半给我？” “当然不是了。” 话音刚落，见小姑娘巴巴儿闪着的渴求目光里瞬间划过丝失望，郁珏无声的勾了勾唇。 突然玩心大起的他决定逗逗小九，于是他不紧不慢的说：“娘亲是个大活人，如何分你一半？” “那，是我听错了？可你刚才明明这样说过。”小九委屈的鼓了鼓腮帮子。 虽然小姑娘的最后一句话轻如蚊蚋，却还是被洞察力敏锐的郁珏给捕捉到了。 他猜的没错，她果然是个心思剔透有别与常的小姑娘。换句话说，他的心意，除了朝夕相伴生他养他的母亲，眼前这个小傻瓜居然也能几次三番出奇的看破。 于是，深深望了眼可怜兮兮里带着点委屈巴巴儿的小姑娘，郁珏听见自己这样说：“你确实听错了，却也没有听错。” “话说一半，故弄玄虚，郁哥哥，我决定先讨厌你三分钟，哼。”小九转过脸去假作生气的说。 “我都准备把娘亲分人一半了，人家不仅不领情，还讨厌死我了。好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郁哥哥，又捉弄我，真的讨厌你喔。”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郁珏的声音里明显含了丝笑意，“说真的，如果你喜欢我母亲，我不介意跟你分享她的关怀。” “你说的是真的吗，郁，郁哥哥？” “傻丫头，当然是真的。总之，你只要记得，那些你介意的事情，别着急，以后的日子里，我和母亲会慢慢帮你补回来。” “谢谢你哦，郁哥哥。刚才我说漏了，郁姨很好，郁哥哥你也很好很好。谢谢你肯把娘亲分给我，可我从没想过要抢你的娘亲哎，那多不好。” “哪里不好了，怎么会是抢呢？母亲常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可以陪她聊天解闷儿，不像我，时常跟她没话讲。她还说要给小女儿梳最漂亮的头发，穿最好看的衣裳，把她打扮的像小公主一样。再说了，你常来陪我，我也很感激你的。不然你认母亲为干娘？”顿了下，郁珏提议道。 “那可使不得，虽然这样说，我很高兴啦。但哥哥姐姐们对我都很好，如果我突然在外面认了个干娘，四姐想法多，说不定会怪我呢。” “心，眼，子，多。”像是惊讶于这个说法，挑了挑眉，郁珏一字一句说。 “是真的，”小九急了，忙解释道：“四姐她才是真的心眼多呢，要是被她知道这件事，她准得以为是我不满意他们对我的照顾，所以才在外面认了个干娘回来气她。为这事，说不定她还会偷偷抹泪，跟三哥抱怨说我翅膀硬了，管不了我了呢。” “还有这回事？” “当然了，郁哥哥，小九不骗人。就算迫不得已要骗人，也绝不会骗郁哥哥你的。你这么好，我可舍不得。” 听了这话，郁珏低下头，面上不由有些烫，于是他也就没瞧见身后八卦听得正欢的自家母亲脸上千变万化的精彩表情。 敢情刚进屋的一会儿功夫里，她家小子就要把她卖给别人当牛做马啊。 还没消化掉这个内容物丰富的事实，对方居然秒拒了她的卖身契。 尚来不及感慨自己命途多舛，就听见拒绝她的小姑娘振振有词的说，不是您这个身卖得不好，而实在是她担心自个儿家里后院儿会起火。 这个三十出头自认有些眼力界儿的女子不由想起小儿午饭前说过的一句话。 面对她的质疑，小郁珏斩钉截铁的说：“不会的，她和他们，不一样。” 儿子年纪不大，小脸儿上笃定的表情却仿佛早已洞悉了世间万物。 现在想来，年纪和见识一般情况下确实成正比，但，也许真有那二般情况呢？ 简而言之，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小儿对她的笃信，何尝不是敞开心扉，愿意卸下心防的表现。 如此说来，她倒真该好好感谢下眼前这个灰头土脸却眼神明亮的小姑娘了。 因为她努力了许久的夙愿，终于要经由这个小姑娘去实现了。 于是，她端着盘瓜果笑语盈盈走出来朝儿子招了招手说:“郁儿，快招呼小九过来吃水果。” 转过脸，郁母又说:“小九啊，你郁哥哥不爱讲话，但人是顶好的，我就把他交给你啦。你俩好好玩儿，我进屋做针线去了，有啥事儿你们叫我就成。” “嗯嗯知道了，谢谢郁姨。”小九连连点头应。 见母亲走远，郁珏才抬起头，朝小九招了招手道：“过来。” 小九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坐下，乐颠颠儿的支起下巴看郁珏把纸摊开，一笔一画书写起来。 就这样，每天早上，二人约好在分岔口见面，一起去学堂。放学后则结伴同行，在岔口处分道扬镳。 由于郁珏课业底子好，不淘气，又很好学，那天起，夫子便常常徘徊在他的课桌旁。因此，他也渐渐变成夫子的心头好。 对于那些集万千荣宠为一身的旧事，小九觉得不提也罢。虽然在夫子眼里变成二号人物了，但一号被郁哥哥取代，叫她如何介意得起来？ 可她小九想得通，却不代表其他人也这样想。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郁珏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外来客。 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外来客而已，凭什么这么快就抢了他们这些土著的风采？ 而更令人七窍冒烟的远远不止这些。 据某知情人士披露，夫子有次醉酒后曾言，郁珏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格外与众不同，日后必成大器。 因为头天的入学测验里，他明明远远超出了高年级的水平，其实根本不必来学堂里虚度光阴。即便愿意在此打发时间，也可以跨越年龄限制，直接跳到高年级。 可这小子却毕恭毕敬的跟夫子鞠了一躬道：“谢夫子好意，晚辈愧领了。但学无止境，没有捷径，还请夫子一视同仁，让我从中年级学起，一步一个脚印。” 瞧这话说的，多有板有眼啊，想必就是学堂里年纪最大的康娃也说不出这么有道理的一番话来。 这还得了，以前就数班里年纪最小的小九最受宠，看在她是个柔弱的小丫头片子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 可现在宠儿变成这个外来的小子了，作为顶天立地的未来男子汉，这让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窝囊气？ 于是，在某个黑云压城窗外人景黯淡的晌午，放学后，学堂外第一个拐角处，一帮小子抱着手拦住了郁珏。 “干嘛？”小九欲上前半步，却被容色淡淡的郁珏伸手拦住了，只好在原地警惕的瞪大眼睛问。 “这儿没你的事，九丫头，你该嘛嘛去吧。否则待会儿拳脚不长眼，把你误伤了可就别怪咱们兄弟几个无情了。” “拳脚？咋了，狗娃哥，你们这是想打架？” “叫名字！什么狗娃呀，土死了，有没有文化？！算了，你走吧，懒得跟你这小丫头片子计较。”男孩儿气呼呼的说。 “刘老三儿，怎么讲话呢你，什么叫小丫头片子？你家嫂嫂刚过门，你就在这儿惹事，也不怕回去被二狗哥吊起来打？” “你说啥？再说一遍！个小不点儿，要不是打女人没面儿，把我惹毛了，信不信我真揍你！” 被小九戳到痛处，狗娃气急败坏的抡起拳头，想先发制人，在气势上把对手碾压。 “少来了，谁不知道你最怕你二哥了。你可别惹我，小心我真去给二狗哥通风报信，说你在学堂惹是生非，还准备打我，哼。” “你！”狗娃气不打一处来，卷起袖子就要冲过去，却被人拦住了。 “好了老三，你也少说两句。”瞪了自家兄弟一眼，来人转过脸笑着说：“九妹，你误会了，老三的意思是，我们男生之间有点小误会要澄清。这都晌午了，你还是先回去吧，别误了午饭才是。” “康娃哥，你们都不怕误了午饭，我怕什么呀。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小九拉着郁珏就要往旁边拐。 一胳膊封住路口，狗娃扭头恨铁不成钢的对康娃说：“康哥，有点原则好不好，净会护着这小丫头片子。刚才不是说好的，怎么，转眼就怂啦？” 见郁珏挡着小九，自己却一副置身事外的高深模样，扬扬下巴，狗娃的眼里满是鄙夷“还有你小子，缩头乌龟啊，居然找个小丫头当帮手。pui，知不知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蠢蠢欲动 郁珏没说话，只冷冷扫了眼四下，目光最后定格在狗娃身上。 “谁怂了？九妹这么小，邻里邻居的，从小一起长大，就跟亲妹妹一样，我这不是怕吓着她嘛。” 想了想，康娃反驳得有板有眼。 “哥，看来狗娃哥那天说得没错。我还没走呢，你怎么这么快就丢下弟弟我，重新认了个妹妹啊。” 早就听狗娃哥说自家大哥对三顺儿哥家的小九妹妹非同一般。往日他在家里帮忙，很少去学堂。如今一瞧，呦，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醋意大起的小健忍不住缩着脖子抱怨了句。 “” 被郁珏的目光盯得莫名有些不自在的狗娃一听就燃了，很快转移目标怼了回去：“不是我说小健，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吃你哥的醋，拉上我一外人干嘛？” “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吃你的醋，我是在吃，”老实人小健愣了下，没理会狗娃，却指了指小九，半晌憋出来句：“她的醋。” 面上快要挂不住的康哥阴着脸说：“狗娃，瞧你做的好事，瞎说什么呢？！” “谁瞎说了？小健，好好说话，别满嘴喷粪。”狗娃狠狠瞪了小健一眼。 小健吓得脖子又一缩，悄悄往自家大哥那儿挪了挪，扯了扯他大哥的衣角说：“哥，你信我，我没有胡说。” “嗯。” 这个时候，谁信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康哥面色不虞的点了点头。 见自家大哥点头了，仿佛受到莫大鼓舞的小健抬起头，鼓足勇气说：“狗娃哥，那天你还跟我说你嫂嫂是全村最好看的女人，以后你长大了，也要娶个像你嫂嫂那样漂亮的媳妇儿，难道你忘了？” “这说法新鲜，小健这么老实，肯定不会说谎。原来狗娃你喜欢自家嫂嫂啊，难怪二狗哥上回把你吊起来打。” “上回？哪回啊？真的吗？” 很快有人扯着旁边人的衣袖掺合进来，局面瞬间乱成一团麻。 趁对方起内讧的当口，郁珏使了个眼色，二人极有默契的一把推开阻挡，牵起对方胳膊，撒开脚丫子就往前冲。一会儿功夫，就把人群远远甩在脑后。 小九一面没命的往前跑，一面回过头望，生怕被人追上。直到分开的岔口处，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对视一眼，二人竟不约而同笑了。 在男孩的坚持下，小九只好答应了郁珏的陪同。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低着头默默往前走。直到望见三哥远远咧开的笑脸，见到小九推开院子门，郁珏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原来她家住在这里，虽然门前有个小斜坡，可依山傍水，抬头见天，倒也是个居家理想之地，郁珏想。 最重要的是，离他家不远。乡间小路虽不够宽，却还好走。这样她每天往来，倒也算安全。 后来，每次走到分叉路口，郁珏都低着头跟上小九，任她怎么劝说，对方都能反过来把她说服。渐渐的，她索性默默认同，懒得再费口舌。 再后来，别说三哥四姐小五小六，就是不常出门的小七小八都知道了小九这个细心的伙伴。 宁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也许因为当初闹事未遂有些不甘心的缘故，也许是为了应证那句俗语，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总之，某天放学后，几个男孩再次挡住了郁珏和小九的去路。 这回，吃过亏的狗娃没再跟小九多费口舌，上来就开门见山表明了立场。 “小子，听说你最近很狂啊。这才来咱们学堂多久，就把夫子那倔老头哄得服服帖帖。说吧，你到底跟夫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说出来饶你不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郁珏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说出来的话却毫无波澜。 “呦呵，”跟自家兄弟对视了一眼，狗娃得意的笑了笑，而后面色一冷道：“少跟俺们装蒜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几天不见，没想到你刘老三还变本加厉了。上次是说话难听，这回直接变成人身威胁了。不错，我看你相当可以啊。”小九拍了拍手说。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一边玩儿去。”不耐烦的呵斥了句，狗娃又道：“这么跟你说吧，小子，对了，你是姓郁还是鱼？哈哈，我猜一定是跟章鱼一家的那个鱼吧？” “没文化真可怕，那你姓刘，岂不是跟犁地的老黄牛是一家了？”小九无情讥讽道。 “你！”狗娃一听，眼珠子都快蹦了出去，身边人忙把他一戳，他才反应过来，冷哼了声说：“算了，懒得跟你们低年级的一般见识。” 转过头，狗娃伸出根指头指着郁珏不屑的说：“上回没留神，被你小子侥幸溜走了，这回就没那么走运了。喂，说你呢，往哪儿瞧呢？是男人就自己站出来，躲在个小姑娘后头算什么英雄好汉。” “刘老三你可真有意思，郁哥哥比你还小，连你都没牛背高，你在哪儿见过这么小的英雄好汉，倒是说来给我们听听？” 被郁哥哥拦在身后，小九只好从他的胳肢窝下探出半个脑袋，不服气的接口道。 “少废话了，”面对小九的激将法，狗娃这次终于学乖了，于是他决定彻底无视小九，只转过头继续向郁珏挑衅：“我看你小子不过是个缩头乌龟，不然的话，为什么不敢站出来，跟哥几个堂堂正正的比划比划？” “我没有惹你，无缘无故，为何几次三番刁难与我？”郁珏冷声问。 “呦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狗娃哈哈大笑着跟兄弟们对视了眼：“这小子居然问我为什么。兄弟们，你们说他是不是sa呀。” 对面传来一片嬉笑声。 小九握紧拳头蠢蠢欲动，却被郁珏一个手势给逼退了。 “听好了，”笑完，狗娃半真半假的说：“最近你小子很抢风头，哥几个是相当不高兴，所以派了我这个代表来问问你，究竟给夫子下了什么迷魂药，短短几天就这么有效。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偷奸耍滑的话，嘿嘿，兄弟们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我说没有呢？” “没有？那还不简单。刚才不是说过了，难道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用。” “呦，看来这小子跟茅坑儿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嘴硬的很。兄弟们，你们说咋办吧。” “凉拌，哈哈。” 话音刚落，场面很快乱了起来。有抹起袖子朝郁珏身边走的，有一手插兜吊儿郎当眯眼笑的，还有手臂抱在胸前打算先隔岸观火的。 说时迟那时快，接收到郁哥哥的眼神，小九便在此刻瞅准时机，扭着小身子像灵活的泥鳅般三两下从人缝儿里钻了出去。 紧紧攥着自己的破布书包，她跑得飞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学堂的方向冲去。 等到了目的地，胆汁儿都快吐了一地。顾不上喘气，小九一把拽住捧着水杯满脸惬意回味的夫子，就往门外冲去。 刚冲出去没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心急火燎的抱着夫子的胳膊问了句，得到答案后丢下句“等等我”，就扭头火烧眉毛似的往回跑。 再冲出来时，小九手里多了个东西。 她吃力的一手拽着夫子，一手拎着戒尺。无视夫子的满头雾水，一面卖力往前冲，一面上气不接下气的跟夫子解释着什么。 夫子早年家境殷实，没做过什么体力活。后来家道半落，又沉迷于钻研功课，鲜少过问世事。常年疏于锻炼，身体一向不大晴朗。 加上年纪大了，腿脚也不灵便，因此，即使小九很努力的想要拉着他往前冲，却三番五次被夫子弱得可怜的身体拖累，而不得不放缓脚步。 心急如焚的她一面催促夫子他老人家再快点，一面在心里暗暗祈祷，天呐，请保佑郁哥哥撑久点，千万不要有事啊。 等二人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案发现场，小九却傻了眼。 看样子，她的祈祷不仅灵验了，甚至可以说，还还收到了更好的效果。 因为，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里，胜负早已分了出来。 望着捂着屁股呜呼哀哉的几个男孩，小九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不远处的郁珏一脸轻松的跟小九比了个手势，她心里的大石头才算端端正正落了地。 等夫子垂头按住膝盖喘了好几口气，摇晃了下快要散架的骨头，勉力直起身子，看到的却是副无比祥和的画面。 画面里，几个男孩勾肩搭背，互相扶持。传说中被欺负的郁珏则被咧嘴笑得极奔放的男孩们友好的圈在中央，一脸平静。 夫子见状，不由笑呵呵夸了句：“不错，小郁珏这么快就跟高年级的哥哥们处得这么好了。一个学堂出来的，到底不一样。” 夫子果然被灌了迷魂汤，这么多人，就只瞧见那臭鱼一个。哼，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狗娃正想争辩，却对上郁珏状似无意扫过来的眼神，心中顿时一凛。理智回归，吞了口唾沫，狗娃乖乖闭了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低头伏法 康娃不愧年纪最大，很快听出夫子夸别人就是在夸自己的言外之意，忙踩着台阶就往下爬：“是啊，都是夫子您教的好。” 男孩儿们都不傻，经康娃一提醒，深知夫子脾性的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如果还想赶上回家吃饭，最好顺着夫子的心意。 否则被他老人家瞧出端倪，那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信你瞧，“贴心”的小九连夫子的独家利器大戒尺都搬过来了。 要知道，夫子一生孤傲，学识渊博，深受村长赏识。大人们也很敬重他这个曾中过举人却对做官不感兴趣的文化人，纷纷以能跟夫子结交为荣。 不仅如此，夫子还散了半数家财在村里建了座学堂，亲自教授课业。不以盈利为目的，只收取少量的费用来维持学堂日常开销。 除此之外，夫子甚至还放下身段，主动到有学习渴求却不能走进学堂的孩子的家里去游说，只为了说服家长们改变主意，把孩子送进学堂里。 全村人都知道，夫子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村里的娃娃们不要囿于眼前，通过知识武装自己，有朝一日能走出深山，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 因而，夫子的大戒尺在村里就相当于皇帝赏赐的尚方宝剑，指哪儿打哪儿，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犯错的学生。 被打的人从不敢吭声，更别提跟家里告状了。因为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夫子德高望重，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以至于他们这群孩子，即使在家里再调皮，也不敢在夫子的课堂上作乱。因为久而久之，一看到这把有如最锋利宝刀的大戒尺，就习惯性的忍不住要低头伏法。 试问，大戒尺在此，何方妖孽胆敢造次？ 换句话说，没人能逃过夫子大戒尺的制裁，即便能侥幸逃过，也免不了夫子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育。 要知道，夫子那两瓣薄薄的嘴唇本身就是村里最快的利器，从来无人可敌。 于是，男孩们纷纷点头应是。 夫子见此，满意的捋了捋自己标志性的山羊长须，正准备收工回家，却在转身瞟到一旁垂着脑袋的小九时，想起什么来，又把身子转了回去。 这个动作让男孩们如临大敌。 “差点忘了，刚才小九急急忙忙来找我，说是有人在以多欺少。老夫生平最痛恨仗势欺人的恶霸宵小，被我逮着了，绝不姑息。小九这孩子还小，不可能撒谎，说的是谁，你们自己站出来吧。” 众人刚放下去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儿里，满目一片安静，没人敢说话，唯余两股战战兢兢。 却有人不怕死的开口了。 “回夫子的话，小九确实没有撒谎。刚才她路过这里，见我们几个围成一团，误以为我们要聚众滋事，担心有人受伤，知道您最秉公无私，所以才急忙去请您。其实她误会了，我们刚才只是在比赛斗鸡腿。刘星刚一不小心还摔了一跤，不信您问他。” “对啊，刚才我一屁股坐到地上，现在屁股还跟开了花儿似的，火辣辣的疼呢。” 狗娃忙顺着台阶往下跑，趁人没注意，悄悄剜了眼郁珏。这么多人，偏偏把我推出来被夫子训，我狗娃表示不服。 “说了多少次了，什么屁股啊，粗俗不堪！最后再说一遍，那叫臀部！文化人，时时刻刻都别忘注意自己的形象，记住了没？” “记住了，夫子教训的是。”众人异口同声。 夫子点点头，话锋一转，满脸向往之情：“年轻就是好啊，还可以斗鸡腿儿，老夫小时候也常玩。刚才谁赢了？” “他。”众人再次异口同声的指着郁珏。 见男孩儿们一脸默契，夫子欣慰的点了点头：“小九也是担心你们几个大哥哥太调皮会伤了和气，所以才把我找来，你们可不要对热心肠的她和我这个爱管闲事的糟老头子有意见。时候不早了，都回去吃饭吧，家里人还等着呢。” 没想到这场闹剧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愣了足足两秒钟，大家忙点点头，动作一致的目送夫子拎着戒尺往回走悠然远去的身影。 直到夫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康娃抱了抱拳头，表情肃穆的道了声:“兄弟，得罪了，还请莫往心里去。” 而后，领着几个龇牙咧嘴有苦说不出的伙伴迅速转身离去。 “郁哥哥，伤到哪里没？快让我瞧瞧。” 见夫子走远，小九忙小跑着凑过去，关切的问。 “没有，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真的没有吗？让我看看嘛，郁哥哥。” “真的没有。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小心回去晚了，四姐凶你。”郁珏依旧神色淡淡。 “那好吧。”望了眼好像又回到从前冷漠模样的郁哥哥，小九咬了咬唇，低头跟了上去。 将小姑娘的失落尽收眼底，郁珏叹了口气想，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她还这么小，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这也是他刚才速战速决的原因之一。 似乎有些赌气，小九垂着脑袋走得飞快，很快就超过郁珏，还跟他拉开了三两步的距离。 郁珏皱着眉，沉默的跟在小九身后。二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 终于，快望见小九家的院子了，小姑娘甚至加快了步子，似乎刻意想摆脱他。 看来真的生气了，郁珏无奈的摇摇头想。 于是，他上前一步，轻轻拉住小九的胳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些：“生气了？” “才没有呢，我才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小九鼓着腮帮子应。 “还说没有，瞧瞧天上，是不是有只牛在飞。”郁珏忍着笑道。 小九闻言，忙抬头望了眼，很快反应过来，懊恼的跺了跺脚：“郁哥哥，你坏死了，又取笑我。” “好了，乖，消消气。来，笑一个，我们小九笑起来最好看了。” 郁珏身体力行，自己先笑了下，唇角微弯望着小九道。 望见这个温山软水好似能把冰雪融化的笑容，小九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勉力扯出个笑容，低头绞了下衣角，小九说：“郁哥哥，莫要哄我了。上回人家狗娃哥都说了，她嫂嫂才是村里最好看的人。” 听了这话，郁珏讳莫如深的皱了下眉：“那不一样，别听他瞎说。” “怎么不一样？我们都是女孩儿呀，只不过一个大一个小而已。”小九嘟了嘟嘴。 “是啊，一大一小，自然不一样。可狗娃满嘴脏话，他的话你也信？” “也是哦。不过上回二狗哥成亲的时候，我看到新娘子的脸了，红红的，好像还涂了粉。又白又圆，是挺好看。郁哥哥，你说等我长大了，也会又红又白吗？” 小九童真的一席话让郁珏好似醍醐灌顶。 是啊，即便是小小的九儿也有长大的一天。无论怎样，成长它既避无可避，便只有迎难而上。因为就算再抗拒，也改变不了时间在飞逝的这个事实。 而一想到朝夕相伴天真烂漫的小九也有长大嫁作他人妇的一天，不知为何，郁珏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郁哥哥，想啥呢，这么入迷，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怎么了？” “我刚看到小五小六对我招手了，一定是四姐让他们喊我回家吃饭。不早了，郁姨肯定也在家等你呢。我就不留你啦，你也快回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喔。” 见小九并没在自己的事上多做纠结，郁珏暗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原来她并没有多在乎他。 “就这么走了，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他不死心的说。 “有啊，我有可多问题了。不过要是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几时等你自己想说了，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的。所以，等着那天就好啦。”小九应得很是理所当然。 “那，还在生我的气吗？” 郁珏没话找话。 “之前确实有点，不过现在不生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你像刚才那样看着我，不论多生气，望着你的眼，好像什么气就都自己跑光光啦。” “刚才那样？什么样？”郁珏小心翼翼的问。 “就，就刚才那样啊。别问我啦，郁哥哥，我也说不上来。”绞了绞衣裳边边，小九轻轻说。 “那，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突然有些紧张的郁珏屏息问。 “什么为什么？都说了不知道啦，讨厌喔。” 跺了跺脚，小九捂着脸一溜烟跑远了，留下身后的郁珏立在原地发了半晌呆。 那天过后，二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可细究起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一般。 家里不忙的时候，小九几乎每天都会去郁家报道。有时练习背诗，有时互考算数，有时也练练书法，或者偶尔作作画，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直到后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做贼心虚 小九年纪虽小，却深谙凡事都要循序渐进的道理，所以，起初二人的活动范围仅仅局限于郁家小院儿里。 后来，被小九绘声绘色的描述所吸引，又因着母亲“多接触自然万物”的鼓励，郁珏慢慢放下先时小大人的架子，数次跟着小九上山下河满村子跑。 因为小九古灵精怪，鬼点子又多，且对周围的地形还算熟，尤其是她人缘好，不论走到哪里，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找到乐意帮助的热心人。 她的新点子总是层出不穷，变着花样的丰富了郁珏的见闻，让从前闭门不出的他见识到许多乡间独有的乐趣与温情。 因此欢声笑语时时有，人也逐渐变得开朗多了。见证这一过程的郁母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于是，把所有功劳归功于小九的她每回见到小姑娘都会不遗余力的盛情款待，只恨不能真认小九为自己的干女儿，不能光明正大的把母爱的关怀分给她一半。 或许是因为两家小孩走得近，又或者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两家其实同病相怜的缘故，总之后来，不仅小九和郁珏来往多，连四姐也时不时去郁家走动，跟郁姨约着一起做做针线，唠唠村里的新鲜事。 快活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转眼就过了两个年头。 郁珏十岁那年夏天，就在连他自己都快忘记当初的担心和忧虑，而只想一心只想投入到当下脚踏实地的喜悦时，意外发生了。 小九清楚的记得，那原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日午间。 四姐把刚下河洗好的菜放在案板上，正准备生火煮饭，小九则在门外小心却卖力的挥舞着大刀剁猪草。 突然，王小健慌慌张张的推开了小九家的院子门，一把夺过小九的菜刀，往地上一扔，拽起小九就往外跑，边跑边说:“不好了，郁家出事了，快跟我走。” “慌啥，什么不好了？” 等四姐用围裙擦干手听到动静走出来时，却只看到静静躺在那儿的菜刀和洒了满地的猪草，自家小九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这孩子，说风就是雨。到底啥事儿啊，跑得比兔子还快。”四姐摇了摇头，弯腰把菜刀收了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那天中午，她不知道的那件事几乎改变了自家九妹的命运。 那天，直到太阳落山，晚霞千里，三哥从田里回来，大惊失色的跟四姐说起白日里郁家发生的了不得的大事情，四姐才知道小九去了哪里。 后来，据村人回忆，郁家的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 从自家小院儿望过去，村子东北方向的上空冒了一天黑漆漆的浓烟，火光都快把东北方的半片天空烧化了。 因为郁家地处略偏，一向又深居简出的缘故，等村人发现火灾时，整个屋子都已经笼罩在熊熊烈焰中了。 有热心人想去帮忙救火，却被一旁的村长给拦住了：“要想活命就别去，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可水火无情，烧着别处了可怎么办？”有人忙问。 “不碍事，周围已经被人划出了一片防火带。哎，天灾可怕，人祸亦然。我老了，这是我唯一能为村子争取的条件了。” “人祸？谁这么厉害？” “嘘，不是不可说，是我不能说。散了吧都，别瞅了，又瞅不出朵花儿来。” 村长苍老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风里，来人叹口气，拎着水桶叮叮当当的回去了。 郁家被这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大火过后，屋子只剩下一片废墟。 于大多数村人而言，郁家本身就是个谜一样的存在。来的悄无声息，走得虽惊天动地，最后却只留下乌漆麻黑的残垣断壁。 谁都不知道郁家母子从哪里来，虽然很少见到这对年轻母子下地干活，郁家却好像从来不愁吃喝。 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疲于奔波的村人们疑惑的同时，其实还是有些好奇这对母子何以为生的。 不过繁华过后，如今只剩满目凄凉。纵然从前羡慕好奇过，也曾在茶余饭后跟人神神秘秘的谈论过，可世界并不会因为一家人就改变，太阳照常东升西落。 于是几天后，村里饭后的谈资很快就被新的话题取而代之。很快，除了跟郁家交好的何家姐弟外，村人很快就忘了更像是村里过客的郁家母子。 等三哥四姐带着村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村子入口处的那个土坡上找到嘴唇乌紫险些冻成人干儿的小九时，举了大半夜的火把早就灭了。 那天过后，小九仿佛变了个人般。从前活泼可爱的她一瞬变成木讷呆板的人，明明八岁，却比村里老态龙钟八十岁没牙老太还要暮气沉沉。 任四姐怎么打探如何呵斥，自家小妹始终如此。四姐隐隐觉得这变化跟消失的郁家有关，可无论她如何拐弯抹角的想从小九嘴里套话，掏心窝子的话也因此说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什么效果。 深知自家九妹的脾性，只要她决定了的事情，除非她自己放弃，否则别人怎样劝都没用。 久而久之，四姐也不再劝解了，虽然很痛苦，但，就让她自己想通吧。 看来那件事对九妹打击太大，否则她也不会因此一蹶不振，滴水未进好几天，险些为此送了命。四姐惴惴不安的想。 后来，村里人似乎彻底忘记了郁家母子。而何家在四姐的特意叮嘱下，也鲜少再在小九面前提起过他们。 再后来的许多年里，除了她自己，小九差点以为，村里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 直到有一天，王小健再次推开何家的院子门。 “母亲，你都发了好半天呆了，这个问题很难答吗？” “什么问题？”在往事里浮浮沉沉许久的十三被小宝一瞬拉回现实，恍然的她下意识问。 “看来这个问题果然很棘手，”小宝看白痴似的望了母亲一眼，晃晃脑袋又说，“以至于连我自己都忘记内容了。这样吧，换个简单的问您好了。” “好啊，那你问吧。”忍不住捏了捏小宝滑嫩嫩的小脸蛋儿，十三不假思索应。 “母亲，言老师说我是小男子汉了。男子汉的脸怎么能随便捏呢，母亲以后可不可以收敛些，不要再动不动就捏我的脸了。” “呦，这言老师可以呀，看来改天还真要会会他。到时候一定别忘了提醒我问问他，究竟是哪条律法规定，做母亲的不可以捏自家小宝的脸蛋儿玩儿？” “没什么律法，小九，真的是你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你准没错。没想到好些年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啥？” 无视十三的疑问，来人继续自言自语道：“不好意思，本该改天拜访的，结果一不小心从你家门口经过，听到熟悉的声音就忍不住踏进来了。九儿，你不会怪我吧？”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名字？”十三问。 来人正要回答，却被一个奶声奶气的激动声音抢了先。 “娘亲娘亲，这就是我跟你介绍过的庭生最喜欢的老师，也就是庭生顶好顶好的朋友言老师啊。对了娘亲，言老师说得没错，原来您就是他的故人小九呀，真好。” “好什么好，小宝，过来。” 一个人自带低气压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沉着脸朝小宝招了招手。 “爹爹，刚才跟娘亲强调过，您也一样哦，以后不许再叫我小宝了，人家都已经长大了好不好。”小宝不满的嘟囔着嘴说。 “所以刚出炉的桂花糕不想吃了？”某人一脸阴郁的威胁道。 “想吃想吃，爹爹最好了。”小宝立刻化身贪吃的小狼狗，转眼就把刚才的抗议丢到脑后，屁颠屁颠儿的扑向他爹爹的怀抱。 “小九，这位是？”迟疑了下，言老师不确定的问，“你的兄长？” “这样的水平也好意思出来教书育人，也不怕误人子弟。没听见庭生刚叫我爹爹叫我家娘子娘亲么，还是你做贼心虚，根本就不愿意承认十三早已嫁为人妇的事实？” “他爹，这是小宝的老师，说话注意些。不好意思啊言老师，我家先生是个粗人，说话不中听，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顶着小宝他爹明显不悦的目光，十三尴尬的笑了笑说。 “你家先生？”男子的脸上掩不住失望。 “对啊，我家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小九，你，真的已经成家了，跟眼前这位，先生？” “是啊，承蒙言老师关照，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庭生真的是你的孩子？不，不会吧，明明你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像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男子张口结舌的说。 “怎么不会？承认别人家媳妇儿有孩子了就这么难？还真是矫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原形毕露 “郁哥哥，你少说两句，小宝还在呢。” “郁哥哥？莫非是当年那个郁珏？” “不才正是在下，有问题吗？”郁珏的脸上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他家不是～不可能，他怎么在这儿？小九，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男子误咬了唇犹不自知，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般毫无生机。 “可他就是郁哥哥啊，如假包换，千真万确。听起来您好像真的认识我夫妻二人，难道您也是村里的人？” “算是半个钟家村的吧。”男子明显心不在焉。 “可村子里只有夫子姓言，而且很久以前他就搬走了，不知道您又是哪位呢？” 仿若被滚滚天雷又轮番碾过好几回，男子清瘦的身影在风中都开始晃了起来。 “哪位？小九，你，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像是垂死挣扎般，男子又问了遍。 “有话快说，支支吾吾像什么样，不知道我娘子脸盲？”郁珏没好气的说。 十三瞪了自家先生一眼，尴尬的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后来我离开了村子，恕我孤陋寡闻，除了言夫子，我是真不晓得村里还有别的言姓人家。” 原来是他。某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见自家娘子的话有如千军万马，把那意图不轨的小白脸碾压得渣儿都不剩了，郁珏放心的闭了嘴，把嗓子眼儿里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让他帮他这个潜在威胁？白日梦没醒吧？ “难为你还记得我祖父，那时都小，忘了我也很正常。”喃喃自语说完，男子叹口气，勉强打起精神又道：“重新介绍下吧，小九你好，我是言夫子的孙子，言小宝。” “言小宝？言老师，原来你小时候也叫这个名字，跟小宝同名不同姓哦。”在一旁玩了半天的小宝终于瞅准时机插了句话，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找到同伴的天真烂漫的笑容。 “原来是你啊，言小宝，没想到你重操祖业，也做起了教书先生。多好啊，夫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吧。” “他老人家十年前就过世了，没办法知道了。”言老师一脸悲痛的说。 “对不住哦言小宝，我不是故意的。夫子他人那么好，还教出了那么多学生，即使不在了，我们这群当年的小顽皮也一定会一辈子感念他的好。” “谢谢。” “言小宝，没想到你变了不少，当年可是肉乎乎的，可爱极了呢。” “是嘛。你还记得？”言老师不由感动的抬起头说。 “当然了，跟在狗娃他们身后作威作福连夫子都管不了的那个言小胖，谁忘得了？”某人幽幽开口了。 “郁哥哥，”恨铁不成钢的扫了自家没来由生闷气的先生一眼，十三说，“没什么事的话，你先进屋帮我泡壶茶出来吧。言老师，请坐。” “帮你当然没问题，给他倒茶？不去！” 像是存心赌气般，往常对十三百依百顺的某人抱着手换了个姿势继续斜倚在门框上，傲娇的说。 “他爹，你今天是怎么了，莫不是发烧了？来，我看看。” 十三凑过去摸了摸好似极不情愿的低下头却满心欢喜还有些小得意的冲不远处的言小宝瞪了瞪眼的娃他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过了会儿，疑惑的说，“好像没烧啊。” 被摸完额头，见娃他爹很快置气似的把脸扭到一旁，十三叹口气转身进了屋：“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反正你们也是旧相识，先聊会儿吧。言老师，晚上在家里宵夜啊。” 十三走时顺便带走了小宝，闻到桂花糕香味的小宝早就按捺不住肚里的馋虫，好不容易捱到母亲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示意他跟她一起进屋，得到特赦令的小宝立刻迈着小短腿儿欢快的冲向厨房。 “慢点吃，注意形象，怎么跟头嗷嗷乱叫的小饿狼似的。哎呦小祖宗，瞧你的大花脸，别急啊，当心噎着。” 落后小宝几步进了厨房的十三，见自家小儿抓起糕点往嘴里海塞的模样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不由走上前去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背道。 小宝用哀怨的小眼神儿瞅了自家娘亲一眼，心想，要不是嘴巴占的太满说不出话来，他还真想弱弱问娘亲一句，有您这样说自家小孩儿的么，我是嗷嗷叫的小饿狼，那您呢？再加上大灰狼似的他爹，敢情这屋子是狼窝？ 十三正专心致志的泡着茶，所以她不知道的是，她走后，外面的急风骤雨有多惨烈。 “谁跟他是旧相识了，我看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吧。死胖子，怎么还不走？还打算在这儿过夜？”某人抱着胳膊毫不留情的开口了。 “臭鱼儿，被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有这个打算呢，谢了啊。”言小宝长腿一迈，一屁股落到旁边的小凳上，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 “还真是死皮赖脸厚颜无耻，又不是你家，好意思赖着不走？” “为啥不好意思，没听到小九刚留我在这儿宵夜吗？没听到的话，我不介意再跟你重复一遍。这才几点啊，急什么！” “呦呵，刚还在那儿给我装柔弱，转眼就原形毕露了？真打算在这儿宵夜，这可是我家，不怕我给你投毒？” “怕什么，就是你有那个贼心妄图给自家恩师的后人和自家娃娃的师长投毒，恐怕在小九睿智的眼皮子底下，也没那个贼胆吧？” “想激将我？没那么容易！我告诉你，娃她娘是我的，娃也是我的，休想从我这儿抢走半个。” “抢？小鱼儿，你把我想得也太卑鄙了吧。” “不卑鄙无缘无故跑我家来做什么？来就来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不怀好意的话，有你这样头一句话就夸别人家娘子水灵的吗？还有没有半点为人师表的自觉了？” “这叫什么话？！社会开放多少年了，我告诉你，包办婚姻是违法的！再说了，言论自由，跟为人师表有什么关系啊，我那分明是多年未见的肺腑之言！” “什么包办婚姻，胡扯，我和娘子是两情相悦琴瑟相合。装什么装啊，都是男人，别以为我瞧不出来你那点龌龊心思，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你对我娘子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言小宝咳了咳道：“”都什么社会了，还动不动就老天爷，老天爷是赏你衣食无忧，还是赐你加官晋爵了？封建迷信，落后！真不知道小九如此机灵，怎么会瞧得上你这么个庸俗的匹夫？” “瞧，不敢发誓，做贼心虚了吧。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你也敢说落后？再说了，我家娘子如何瞧得上我，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是不是外人你说了不算，少得意了，明明我比你认识她早得多，只不过机缘巧合被你抢了先罢了。”言小宝强词夺理道。 “爱就爱了，没什么理由。难道你以为，感情里还有个先来后到？笑话。”郁珏冷哼了声说。 “为何没有，要不是当年你早早的离开了她，让她形容枯槁，印象深刻，从此对你念念不忘，不然你以为对她造成那样大的心灵创伤，许多年后，她还能喜欢上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郁珏目光凶狠，咄咄逼人。 “干嘛这样看我，我又不是块儿肉，你也不是头饿狼。算了，当年的事过去太久，如今不提也罢。我只恨自己无能，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爷爷病重，我不得不随着家人迁往别处。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她，也许今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言小宝懊恼的说。 “痴心妄想，我说过了，感情里没有先来后到。”郁珏缓了缓神色，凉凉说。 “你怎么知道没有？我可是在她吃奶的时候就认识了她，说起来，当初她还吃了我的奶呢。” “什么？你的，奶？” 十三端着壶茶，一脸尴尬的出现在身后。 “啊，小九，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俩小时后吃过同一个人的奶。那时候你还小，可能不记得了。” “你好像只比我大不到一岁吧？”十三放下茶水说。 “呀，你还记得？确切来说，你生在春夏之际，而我是深秋，所以是六个月零十二天哦。”言小宝忙说。 略感意外的瞧了对方一眼，递给对方一杯茶，十三漫不经心的说：“是吧，这件事我听四姐说过。不过你我年岁相仿，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你又怎么会记得？” “那时我也才一岁多点儿，刚断奶，当然不记得了。我也是后来不懂事，问爷爷为何别人一岁断奶，我却偏偏是两岁时，听爷爷无意提起过。” “四姐说得果然没错，当年我这条命是夫子帮我捡回来的，不过，却是托了你这个小哥哥的福。” “哦？”郁珏淡淡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盛情难却 “当年村子里的同龄儿童没有别人，我也就没有奶水蹭着喝，眼看就奄奄一息了。四姐抱着哭声越来越微弱的我急得满村子乱窜，最后，是夫子把我们迎进了屋。” “那时，与我年纪最近的就是言小宝这个刚从城里抱回来的小少爷。当时他本来已经断了奶，却因为我的缘故，夫子着人以小宝的名义把刚送走的奶娘又叫了回来。于是，我俩共用一个奶娘，直到我一岁多断奶。”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我们都长大成人了。还记得当初你刚入学堂的那个晚上吗？那只瘦瘦的小母鸡儿，和？” “半个还带着牙印儿的窝窝头！”十三激动的说，“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别忘了，我可是夫子的小孙儿。当时我就躲在门背后，真不想承认，那牙印儿就是我留下的，嘿嘿。”忆起往事，言小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也对哦，那有什么。你都不知道，那半个窝窝头是我几个月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了，虽然其实只咬了一小口。” “为啥是一小口呀，莫非你把它带回家了？” “没错。那年田里收成不好，屋里人口多，大都是男孩儿，又能吃，没什么存粮的概念。所以那会儿，家里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很久都没吃过窝窝头那么好吃的食物了。” “你也太实诚了吧，不是家里最小的么，干嘛那么懂事啊。” “也不是懂事啦，小七小八那时还在，体弱多病，常年卧床，瘦的皮包骨一样。所以一有什么好吃的，当然先想到他俩了。” “还在？现在～” “死胖子，就你话最多。”郁珏突然毫不留情的打断道。 “臭鱼，好好说话不行吗？煞风景哦。”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当年的事情我记下了，谢谢，他日必报。没什么事的话，你现在可以走了。” 像是惊讶于郁珏这么个大冰块儿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言小宝转念一想，也是，其实当年的他除了脸色冷点话少点以外，好像也不是什么恶人。 记得少不更事的时候，有次他还曾跟在狗娃他们后面拦住了他的去路，准备好好教训他一番呢。没想到他们自己先起了内讧，被这小子跑掉了。 对对对，时隔多年，他才不会承认，当初一起被拦的还有他的初恋小九呢。其实，难以启齿的是，也是自那天起，小九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形象在他心里一天天鲜活起来。 听说后来还有过一次找茬事件，听老实人王小健听他哥康娃说，那回要不是他郁珏手下留情只挑肥肉最多的部位下手，他们那帮人早就被打得屁滚尿流了。 事后他还庆幸呢，多亏那次他因为吃坏肚子没去参与，不然少不得要被打屁屁了。不过也是够能耐啊，小小年纪以一当五，以至于后来再也没人敢找过那小子的麻烦。 话说回来，那小子冷是冷了点，对自己的老师，他始终是心怀敬畏的。逢年过节的时候，还常常拎着几大包吃食来拜访他祖父呢。 祖父牙口不好，不敢多吃甜食，于是绝大多数都成了他的腹中之物。记得当初他娘亲做的糕点，可口得让他几次三番咬到自己的舌头。 虽然后来回城里跑遍了所有糕点铺子，可再也没哪家能做出当初那种记忆中的味道。至今回忆起来，都叫人难以忘怀。 什么香味？扑面而来，这么熟悉？ 言小宝耸了耸鼻子，见自己的学生端着盘糕点站在自己面前，傻傻的望着自己的馋样儿，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小宝老师，娘亲让我把这个，拿，拿给您尝尝。” “乖，小宝是老师幼时的小名儿。现在老师长大了，不叫小宝了，你以后还是继续叫我言老师吧，好不好？”摸了摸庭生的小脑袋，言如玉笑眯眯的说。 “好啊。可是老师，娘亲刚才好像也叫您小宝，是不是她也要换称呼啊。” 言如玉刚想说不用，却被十三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打断了。 “当然了，娘亲和言老师是幼时玩伴，一时没反应过来才那样叫的。以后不会了，对吧，言老师？”十三朝言如玉眨了眨眼说。 郁珏神色一凛，要是死胖子敢说不是，他就把他的嘴巴给缝上，让他再也不敢乱讲话。 “从小就相识，小九你实在太见外了。那个时候大家都叫小名儿，你还不知道我的学名吧。再次重新认识下，你好，我叫言如玉。言语的言，君子如玉的如玉。”言如玉伸出一只手，风度翩翩的说。 十三还来不及反应，身旁就斜出来一只胳膊，郁珏狠狠握住言如玉的手说：“不好意思，我娘子不喜欢跟除我以外的男子接触，所以此事由我代劳。娘子姓何，名之洲。现在不叫小九，叫十三。请注意你的措辞，谢谢。” 见郁珏咬牙切齿一副要吞了自己的模样，言如玉假装没瞧见，暗中使劲，狠狠回握了过去。 可很快他就悲哀的发现，原来刚才对方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力度。现在他接下挑衅，还主动挑战了回去，实在是自不量力。 嘶，好痛喔。这家伙从小就厉害，果然是属狼的吗？痛死本小宝了。 可在初恋面前怎么也不能失了风度，言如玉忍住苦楚笑了笑问：“哦，麻烦问一句，是在河之洲的那个之洲吗？” 看来这小子也不过如此嘛，认识十三这么久，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喜欢人家，切。这一回合，完胜！ 于是，心情好了许多的郁珏懒懒答：“不错，入学那天夫子帮忙取的名字。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 正想回一句“那就请回吧”的郁珏突然听见自家儿子说：“可我有话要说啊。” 瞪了眼自家专注插话拖后腿三十年的儿子，郁珏没好气的哼了声：“嗯？” 面对爹爹明显不悦的哼哼，小宝为难的低头想了下。一面是娘亲的叮嘱，一面是爹爹的威胁，怎么办呢？ 其实倒也不是太难办啦，因为谁都知道，他们家母上权利最大。于是小宝毫不畏惧的选择了前者。 毕竟八卦听了许久，脖子都快酸掉，终于逮住机会发声了，怎能在这个时候轻易言弃呢？相比之下，还是紧抱娘亲的大腿才有肉肉吃啊。 无视掉自家爹爹喷火的威胁眼神儿，举了举盘子，小宝抬起头说：“言老师，香喷喷的糕点哦，有桂花馅儿的，还有绿豆的。瞧，还冒着热气呢，可好吃了，要不要尝尝？” “当然了，谢谢小宝。哦不，庭生，庭生真乖，你怎么知道老师饿了。” “庭生不知道啊，是娘亲让我拿给您的。” 任务完成，小宝蹦蹦跳跳的窝到他娘亲怀里去避难了。因为他发现，爹爹的眼神的杀伤力好似乎升级了。 阿丘，一定是他爹爹又在幼稚的画圈圈诅咒他了。好怕怕，害得他都已经连打两个喷嚏了。嗷呜，果然还是娘亲怀里比较有安全感。 “原来如此，盛情难却，那言某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瞟了脸色黑沉沉的郁珏一眼，言如玉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小口。 唇齿暗香浮动，口舌余味绵延，只吃了一口，言如玉就忍不住由衷的叹道：“天呐，我都不知道，原来小九你的手艺这么好。真好吃，实在太美味了。庭生，你可真有福气，有个手艺这么好的娘亲。” 正玩着自己手的小宝莫名躺枪，抬头望了眼自家爹的脸，心知暴风雨即将来临，于是他识相的缩了缩脖子没说话，重新钻回母亲的怀抱。 “自打幼年以后，再也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糕点了。不行了，太好吃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小九，不然你教教我？” “啥？”十三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小子废话真多，本不欲多言，是你自找的。 忍了忍，脸色漆黑的郁珏说：“不好意思，言老师，糕点出自在下之手。祖传秘方，不打算外传。” “咳咳，是么？”言如玉被这句话呛得不轻，正大快朵颐的糕点也不知道是继续咀嚼还是干脆吐出来，尴尬极了。 对面一大一小两只闻言，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默默用眼神发来哀电。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见对方面上表情丰富，郁珏的脸色才总算缓和了些。 “不愧是祖传秘方，和当年郁姨做的一模一样。”言如玉一脸的怀念。 “家母的手艺可比在下好多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提起自己的母亲，郁珏的语气明显好了许多。 “真不打算外传？好手艺被埋没了多可惜。” “志不在此，妻儿开心就好。怎么，还真打算跟我学？”郁珏眯了眯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惨绝人寰 望了眼郁珏戏谑的脸，咽了口口水，言如玉悻悻说：“还是算了。”见对方明显放下心来，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加了句，“嘿嘿，反正我是庭生的好朋友，偶尔来蹭顿吃食，想必小鱼儿你作为家长，大人大量也不会拒绝吧。” “一把年纪了，也不知羞。”郁珏翻了个白眼。 “我乐意。”对方一副“来打我呀，哈哈，你打不到我”的欠扁表情。 懒得跟那人计较，郁珏转身进了屋。 当晚，由于宵夜的话已经说出口，郁珏又脸色太臭的缘故，晚饭是十三自己磕磕绊绊，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倒腾出来的。 鉴于十三厨实在有限的厨艺，这顿晚餐色～香味没一个达标。等最后一盘乌漆麻黑辨不出原材料的菜端上桌时，窗外早已漆黑，小宝都开始钓鱼了。 无精打采的瞅了眼桌上卖相极惨烈的饭菜，小宝吐了吐舌头，哀怨的望了眼自家大花猫似的傻笑着的娘亲和忙起身掏出帕子给娘亲擦脸的爹爹，见二人自顾自忙着，连个眼尾都没留给自己，只好认命的拿起了筷子。 然而有人道了句“得罪了”，比他还先抓起筷子。 然而接下来就悲剧了。 “嗷呜，”一大一小先后发出惨绝人寰的声音，惊得十三忙扭头问：“怎么了，盐巴放多了是不是，太咸？” 努力维持住快要把食物吐出来的欲望，言如玉苦笑了笑说：“还，还好。” “哦，那就好。饿坏了吧，你们先吃，我去洗把脸，不用等我们了。” 郁珏携十三从外面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面：一大一小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桌上的菜仍惨不忍睹，几乎没动，筷子则胡乱放在一边。 心中有数的他扶着十三坐了下来，然后很快回到自己的位子拿起碗筷，道了句“不好意思，我先开动了”，就旁若无人的夹起饭菜吃了起来。 一大一小惊讶的望着郁珏，半晌，还是言如玉先开口：“兄弟，你？” “虽然有点咸，卖相也不太好看，但我们家十三辛苦了这么久，不能浪费了，吃吧。” 兄弟啊，还真不是有点咸的问题，是明明五味俱全却偏偏五味都太浓烈，让人根本就没法儿下口好吧。莫非这就是你刚刚说的投毒？那这种毒一定无往不胜，能毒死一片。 不过，小孩子不会作假，望着小宝同样不知所措难以下筷的样子，说明长久以来郁家的主厨人是郁珏，小宝也没怎么吃过他娘亲做的菜。 这可就有趣了。 又瞅了眼郁珏淡定吃饭连眉毛都不多眨一下的样子和旁边一脸感动就差没嗷呜一声扑过去的小九，言如玉好像突然有点明白小九愿意嫁作他人妇的原因了。 也许郁珏说的没错，感情有时候说不准为什么，也不分先来后到。爱了就是爱了，爱她就给她最好的呵护。 或许，这才是嫁给爱情的真正模样。 一瞬想清这些的言如玉神色复杂的立直了身子，两手抱拳说：“各位，不嫌弃的话，不如言某请大家去满江楼一聚如何？” “现在？”十三惊讶的问。 “不用了，这个时辰过去，满江楼应该快打烊了。不早了，改日再说吧。”郁珏淡淡道。 “也是。今日多有叨扰，不当之处还请海涵。时候不早，言某就不多扰，先告辞了。” “等等，也不急这一时半刻。饭还没吃呢，吃完再走吧。”十三忙说。 “吃过了，你们慢用。庭生，改日再来看你。”摸了摸小宝的脑袋，言如玉笑眯眯的离开了。 “嗯，言老师慢走。” 十三起身要送，却被郁珏拦住了。 过了会儿，等郁珏披着满身风霜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大碗面。饥肠辘辘的小宝闻到饭香，一骨碌跳起来喊：“耶，蛋花儿面哦，爹爹好棒！” “你不是出去送言老师了，怎么端了盆儿面回来啊？” “把他送出院子门已经很对得起他了，来，刚煮的，趁热吃。”郁珏舀了一小碗端给十三说。 “世道这么乱，天色又这么晚，他一个人回去多不安全啊。” “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什么不安全的。再说了，把他送回家去，回来我也是一个人。为夫如此英俊，难道你就不担心你夫君我的安全？” “爹爹，偏心眼儿。快给我盛一碗，好饿哦。”气氛快要尴尬之际，小宝突然奶声奶气的说。 “谁让你刚才不好好吃饭的，活该。给，自己吃，小心点。” “哦，”小宝点点头接过小碗“哧溜”吸了一大口，小脸蛋儿瞬间皱成一团倒吸口冷气说：“好烫，不过好好吃喔，谢谢爹爹。对了爹爹，这是你刚做的吗？” “不然呢？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有话吃完再说。” 十三就着鲜美的面条汤夹了一筷自己做的辨不出是土豆还是红薯的菜，还没放进嘴里，就被郁珏一筷子抢去丢进自己碗里。 “先吃面条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郁珏淡淡说。 “可这菜，岂不是浪费了。是不是，真的很难吃啊？”十三不好意思的问。 “还好，谁都有第一次。没把厨房点着，我已经谢天谢地谢命运了。” “不知道是损我还是夸我哦。”十三惴惴的说。 “我知道哦，是～”小宝兴冲冲插了句嘴。 扫了眼小宝，郁珏飞快接过话：“当然是夸你了，快吃吧，别光顾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让你瞧个够，全方位的。” 挤了挤眼，男主人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大灰狼角色。 “报告爹爹，我吃完了。请问什么是全方位的啊，还有，为什么要感谢命运呀？”努力咽下最后一口面条，小宝含糊不清的问。 “就你话多。饱了没，要不要再来半碗？”他爹没好气的说。 “娘亲，您瞧爹爹他又不把我当小孩儿看。把这么一大碗吃完，我已经很饱了好不好。” “就因为你是小孩儿，有些话才没办法对你讲。不过后面一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你：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什么意思啊，娘亲？”小宝歪着脑袋问。 “你还小，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好吧，不过娘亲，为何你跟爹爹说的话一模一样啊。” “问题真多，夫人，咱们家这个宝宝一定是你上次说的好奇宝宝吧。” 十三捂着嘴巴，但笑不语的望着父子俩斗嘴。 “看在你这么求知若渴的份儿上，这个问题还是回答你一下好了。免得你又去你娘亲那儿打我小报告，冤枉我不理你。不过，事先讲好，这是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你就可以洗洗回隔壁屋歇息了。” “娘亲，看，爹爹他又以大欺小，又让我去隔壁屋睡。” 嘻嘻，让您说我来着，本宝宝这么聪明，完全可以跟娘亲换个理由打报告呀。小宝乐呵呵的想。 “你自己有房间，干嘛夜夜来抢我的位置？看来我想多了，你这小家伙也没多求知若渴嘛。正好，自己洗完去睡吧，娘亲和爹爹吃完饭还有要事相商。” “爹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我是小人，您是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告诉我吧。”小宝不由慌了，忙可怜兮兮的说。 “不好意思，时间太久，你刚问什么了？”他爹放下碗筷，优雅的擦了擦嘴说。 “我，莫非您也忘了？”小宝张口结舌，一脸茫然。 是夜，二人和衣而眠。等了好一会儿，见她先生除了一如既往把她拥在怀里，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不由疑惑的烫着脸刮了下她先生高挺的鼻梁，语气有些迟疑:“郁哥哥，你，刚刚不是说有要事相商嘛。” 忆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因此事问他，毕竟以往都是他先发制人，从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是啊，所以我正在想，该怎么开口呢。”她先生转过脸望着红云微染我见犹怜的十三，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上一吻。 “嗯？原来你那句话的重点是相商，而不是要事呀。” 瞬间反应过来是自己会错意的十三不由大囧，把头埋在被窝里半天不肯出来。 “傻丫头，”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的郁珏抬手把十三的脑袋从被窝里勾出来，将她的身子紧紧圈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抵着十三的发顶，哑着嗓子说：“今天言老师的话提醒了我，都是我不好，我不在的那些年里，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他跟你说了什么？那些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十三警惕的问。 “我知道你不愿提起那段过往，但洲儿，如果我很想知道呢？” “为何突然如此唤我？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不情之请 “还记得幼年初次见面，互相介绍时，说起自己的名字，你的脸上满是兴奋。傍晚我跟言老师提起这个名字时，你的反应除了惊喜，更多的是惊讶。我想，虽然你从没提起过，但，你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吧。” 望着暗夜里神色温柔得好似一汪春水的郁哥哥，十三低下头去轻轻蹭了下她先生的胸口，老老实实答：“没错，初得名字的第一天，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跑去告诉了村里几乎所有的叔伯婶婶们。没想到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却还记得。” “你不是也没忘记？洲儿，你对我的要求也太低了。你曾为我吃尽了苦头，我～”顿了下，郁珏压低声音道:“好遗憾没能参与八岁以后的你，多希望自从那年相遇，就没有分别，是我～对不起你。” 郁珏低下头，跟十三脸贴脸，几度哽咽。 “郁哥哥，别这样。休听言小宝胡说八道，那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不难受，都是我不好，害你伤心了。” 十三忙伸出手，捧着郁珏的脸，神色温柔。 “不，你没什么不好，你唯一的不好就是把所有的苦头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所有的困难都想一个人去扛。其实这些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这样坚强，这样倔强，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吃尽了苦头，还受了那么多伤害。对不起，真对不起。” 郁珏神情悲痛，眼眶含泪。 “郁哥哥，别跟我说对不起，你何曾对不起我。你很好，一直都很好很好。小时候是，现在也是。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也全部记在心里。别这样，否则我也忍不住想哭了。” 抬手抹了抹郁珏的眼角，十三哽咽着说。 “好了，听你的，不说这些煽情的话了。虽然不能活在过去，但总要勇于面对过往。所以，当年我走后，那些事情，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你，很想听？”十三面带犹豫。 “很想很想。” “那好吧，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要先亲一下，鼓励鼓励。” 十三略带撒娇的话语让郁珏忍俊不禁，一把圈过娇妻，郁珏低下头，满目柔情，眉眼含笑，深深吻上十三甜美的唇。 时光回溯郁家出事那天。 王小健其实也不知道，为何他只是扛着锄头从郁家院门前路过，想抄个近路绕去前坡自家的庄稼地里锄锄草，远远的，却被郁珏兄弟叫住了呢？ 说起来，虽然二人念的是同一所学堂，但他因为常常上坡干活的缘故，很少出现在学堂里。 而郁家是后来搬进村里的，平素深居简出，也很少上坡种地，可以说他二人素来鲜有交集。 用他同样憨厚的爹爹的话说，家里有你哥这一个娃娃出去念书就行了。如果学有所成，能光宗耀祖是再好不过。要是没念出什么名堂，还不是要回来种地。 至于你，他爹忘了眼这个小儿子，幽幽说，咱们老实人还是脚踏实地的把祖宗留下来的田地好好侍弄着，来年有个好收成，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所以，其实他跟这位郁兄弟，除了年纪相仿外，其他的无论是同窗之谊还是邻里之情，实在都不算深。 但他是个老实人，有人唤他，于情于理，他觉得自己都应该进去会一会。 于是，王小健放下肩上的锄头，改用手抓着锄头把把儿，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推开了郁家的院子门。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他推开的是怎样的一扇门。 院子门被推开的那瞬间，满院子的亲卫兵就动作一致的把枪口对准了入口的方向。 王小健从小老实做人，踏实做事，何曾见过这等仗势。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里，他的后脊心就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且慢，这是我的朋友，我有话想跟他说，你们先退下。” 训练有素的亲卫兵听到这话，稍稍犹豫了下，往后退了小半步，背脊微躬，手上的动作却还是没有放松。 “放肆，未来家主的话，你们也敢不听？这就是祖父带出来的兵？都给我退下！” 郁珏声音凛冽，有那么一瞬，年纪稍长的卫兵们仿佛看到了自家老爷当年的威风。 见来人只是个扛着农具的小男孩，带队的首领瞳孔微缩，挥了挥手，卫兵们随着他毕恭毕敬的退到郁珏身后。 目瞪口呆的望着郁珏兄弟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跟一群鼻梁高高的黑脸士兵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话，似乎还动了气。然后，那群瞧来十分可怕的士兵们就放下了黑漆漆的武器，转身退到后面去了。 好恐怖，刚才指向他脑袋的武器是传说中的枪吗？那群士兵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面貌跟村里人不太一样，说话也听不懂，是海岸对面的西陆人吧？ 那郁珏兄弟是谁？又是为何能使唤得了这些西陆士兵？还有郁母身边站着的那位穿着笔挺制服的高个子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大人物。 他们来钟家村干嘛？是为了带走郁家母子吗？郁家母子到底是谁呀？ 老实人王小健苦恼的抱着锄头把儿立在院门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郁珏朝满脸疑惑的王小健勉强挤出个笑，招了招手道：“小健兄弟，我不能随便走动，麻烦你过来些，我有话想跟你讲。” 似乎怕王小健不放心，郁珏又加了句：“别怕，这些人是来找我的，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哦哦好，有你在，我不怕的，郁兄弟。” 老实人王小健点点头，小心翼翼瞅了眼对面威武的士兵们，虽两股颤颤，却仍努力按住惊惧往郁珏身旁挪去。 “郁兄弟，我过来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小健兄弟，知道你会从这儿经过，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你我同龄，虽接触不多，我却知道你是个善良可靠的人。故而很冒昧的把你请了过来，还望你见谅。我有两个不情之请，万请你答应我。” 朝王小健深深鞠了一躬，郁珏不紧不慢的说。言语间尽是从容，丝毫瞧不出半分兵临城下的惶恐。 同龄人王小健偷偷忘了眼不远处一排露出个尖尖儿的黑洞洞枪口，又瞅了眼气质出众的郁珏，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说：“郁兄弟，你客气了，谢谢你看得起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尽管说。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因为除了小九，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母亲告诉我，最近每天上午这个时候，你都会路过这里。所以我特意等到你，有两个不情之请想拜托你。” “哦，什么事啊？” “时间紧迫，请容我长话短说。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小九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她性子倔的很，我怕她～” 郁珏顿了顿，又道：“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把她带过来，让我跟她见最后一面，这是我的第一个请求。” “这个好说，我一定办到。那第二个呢？”王小健爽快的应。 “第二个也是关于小九。她太固执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可能回不来了，所以，我不在的时候，还请你能力范围内，帮我多关照一下她。但，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还请千万别告诉她，就让她慢慢忘了我吧。” 郁珏闭上眼，满目苍凉。 “这个也好说，作为同村人，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不过，”迟疑了下，王小健说，“小九好像是挺倔的，如果她忘不了你怎么办？” 郁珏苦笑了下：“不会的，她很坚强。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以后就拜托你了。这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玉佩，我把它送给你，就当是对你的报答。小小礼物难表心中谢意万千，还望你收下，莫要嫌弃。” “郁兄弟你也太客气了，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说啥谢谢啊。这玉佩一看就很贵重，我可不能收。” “也许对你来说没什么，可对我而言，她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我知道并不是所有感谢都能用俗物表达，但，还请收下吧。” “不行，这么贵重，被我娘发现了，肯定以为我是在哪儿偷的，准得把我往死里揍。郁兄弟，我不要，你自己拿着吧，或者送给小九当个念想也行啊。”王小健摆摆手，这样建议。 “不行，就是要她尽快断了念想才好，否则～即便再也见不到了，我也会遥遥祝福她，希望她能永远平安幸福。而我，”望了眼自己的掌心，郁珏面带苦涩，“只会带给她无尽的痛苦。” 说完，不由分说的把玉佩塞到王小健怀里，把他往后一推，郁珏抱了抱拳又道：“小健兄弟，你的恩情郁珏来生再报。时间不多了，还请快快帮我把小九带来，我想跟她当面告个别。拜托你了。” 等王小健急匆匆拽着小九跑到郁家院子旁，却发现为时已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不速之客 郁家上空红光大盛，竟是走水了。 小九一见，大惊失色，忙挣开王小健的胳膊，拼了命的要往院子里跑，却被王小健一把拽住了。 “小九，危险，别过去。” “不行，小健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郁哥哥。” “小九，火太大了，你不能过去。对不起，都怪我。郁兄弟刚才明明说了让我快点的，我却来得这样迟。” 王小健拼命抱住小九不断扑腾的身子，满心懊恼。 “呜呜，不怪你，小健哥，求求你放开我，让我要去找郁哥哥。” “小九你别哭，郁兄弟说让我照～” 突然想起郁珏的叮嘱，关键时刻，王小健忙闭了嘴。 “郁哥哥说什么了，你快告诉我，小健哥。”小九停止挣扎，仿佛抓住根救命稻草般，面色焦灼，使劲晃了晃王小健的袖口道。 “哦，他，他说让我赶紧去找你，说要跟你当面告别。一定是那些士兵太可恶了，等不及把他们母子带走了。”王小健跺了跺脚。 “什么？士兵？” “就是我刚跟你说的那群不速之客，他们看起来可凶了。不过你别急，小九，我们赶紧抄小路去追。他们人多目标大，我们跑快点，肯定能追上。” 等两个孩子憋着股劲一鼓作气冲到村口的小山坡上，远远瞧见一群人马浩浩荡荡正从下方经过。 小九疯了似的冲下山坡，边挥着胳膊跑边撕心裂肺的哭着喊：“郁哥哥，别走。我是小九啊，等等我。” 郁珏回过头，远远瞧见个穿着身灰衣裳的小黑点。黑点越来越近，眼看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了，他甚至能看到小姑娘通红脸蛋儿上挂着的不住往下掉的泪水道道儿。 她果然哭了，他却再没有机会去帮她拭去泪水了。 “别追了，小九，回去吧。” 郁珏想，自己一定也哭了，否则为何声音如此沙哑？ “郁哥哥，不要走，别丢下我。” 小九挥着手没命往前冲，一不小心“噗通”摔到地上，却很快爬起来踉跄着继续往前追，生怕追不上了般，仿佛不知痛为何物。 郁珏心头一凛，抬起头正欲挣开束缚，却对上高个子男人不悦的脸。 不伤害村里人，他就乖乖跟他们走。这是他跟男人谈的条件。 可如果他不听话呢？ 如果他不听话，枪弹无眼，高个男人只需一声令下，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枪口一指，小九就是有多少条命，都不够当靶子使。 “少爷，莫非这就是你的小情人？眼光不错嘛，不过，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男人勾了勾唇，鹰鹫般的眸子里精光大盛。 “你闭嘴。”郁珏低吼。 没想到老爷没遗传到老太爷的赫赫将领风范，在外面偷生的孩子小小年纪却颇有老太爷当年的风采，一次次让他刮目相看，男人眯了眯眼想。 “两分钟。”男人仿似漫不经心的说。 “你？” “还有一分五十八秒了哦，少爷。” 从挣开桎梏到冲到小九面前，郁珏花了将近十秒。他一把抓住小九的胳膊，抬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柔声劝：“九儿，乖，不哭。” “我也不想哭，可郁哥哥，我忍不住。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吧，郁哥哥？能不能别走，九儿求求你。” “放心吧，我没事，他们是我祖父的人。我跟你提过的，祖父有些霸道，他想把我接回去，没人能拦得住。你快回去吧，九儿。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吗？郁哥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每天都到村口等你好不好？” 听到这话，小九总算有些破涕为笑了。 望着她的眼，仿佛冬天晴了的当红日头，映着雪光，融化了冰雪。每一个看见她的人，都能被她融化，被她感动。（引1） 西陆贵族间有不与贫民通婚的不成文规定，而与东陆外族女子结合，在当时的贵族们看来，则是相当可耻，足以令整个家族蒙羞百年的行为。 当初他的父亲不惜以性命相逼，放弃了世袭的家主之位，还抛弃了素来联姻的伊丽莎白氏皇族里自小定下的未婚妻，在某个神秘人的帮助下，费尽心机逃离了西陆。 远远隐在东陆某个集市里的他父亲跟不经意间回眸的他母亲一见钟情，并很快有了他。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迅速小范围流传开来，不仅丢尽了布鲁斯家族的脸，还很快成为西陆整个贵族圈茶余饭后的笑谈。 老家主震怒之下，亲自带人捉走了他父亲，还当场把他父亲打成了重伤。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父亲都卧病在床，连下地行走都尚且不能够。 好在机灵的他父亲提前藏好了他母亲和尚在襁褓中的他，这才让他母子二人幸免于难。 可也因此，他和母亲从此过上了东躲西藏居无定所的生活。 母子二人有如惊弓之鸟，东奔西顾。自打他记事以来，已经数不清搬过多少次家。 其实，起初的几年里，他们搬家搬得并不像后来那么频繁。 因为老家主这个唯一的儿子虽然行事荒唐了些，可毕竟把人捉回来了。只要人还在，香火还愁没法儿延续么？ 至于外头生的那个混血儿，说好听点是混血儿，其实在他们西陆贵族的眼里，他郁珏不过是个小杂～种。 换句话说，他这个孙子是祖父阖族的耻辱。他们连提都不想提起，恨不能除而快之，又怎么可能主动接他们回去呢。 直到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 老家主千算万算，甚至连当初当众教训他儿子时下手的力度和部位以及下手的时间和方式都事先算好了。 虽然凭借着祖祖辈辈累积下来的赫赫功勋，数百年来，布鲁斯一族向来稳居西陆贵族之首。 可虽是西陆最有名的贵族，却终归敌不过皇族伊丽莎白氏。 而被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抛弃的不是别人，正是西陆皇族里集万千荣宠于一身的小公主。 如果不好好惩罚下这个叛逆的儿子，如何对得起伤心欲绝的小公主和西陆贵族圈里无数双正虎视眈眈着的眼睛？ 所以，打伤儿子这件事情老家主不能只是做做样子。如果被人发现下手太轻，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捅了出去，对皇族来讲，免不了又是一场大不敬。 因为老家主常年在外驻扎，鲜有功夫管理家族事务，这孩子又是他中年所得，且是他唯一子嗣的缘故，故而他从小就被家里人给娇惯坏了。 不知道天高地厚，更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偏偏又无知无畏，胆大包天，否则也没那个贼胆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 所以这孩子是真该被好好教训一番，否则他连自己姓什么，将来又该忠于谁都不知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布鲁斯一族原本就人丁稀薄，到了老家主这一代，老老太爷终其一生就只留下两个子嗣，而老家主便是其中唯一带把的那个。 这些年来，为了守卫皇族的江山，老家主攻城略地，打了数不清的仗，双手沾满鲜血，死在他面前的人不计其数。 也许是因为戾气太重的缘故，连上天都看不下眼了。所以，尽管他雨露均沾，有过无数个女子，可直到不惑之年，才堪堪解决了子嗣的问题。 后来，即便老家主再怎么努力，于延续香火一途，也没能折腾起丁点风浪。再后来，年纪大了，他就是想折腾，也有心无力了。 也不知道布鲁斯一族到底造了什么孽，他这一脉人丁式微便罢，他的同胞妹妹作为西陆女贵族里仅次于皇族公主的存在，居然比她还要命途坎坷。 在科技已经日益发达的年代，即便门外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整个西陆最顶尖的大夫，他的妹妹却还是早早撒手人寰。 年纪轻轻便因难产而亡，腹中的胎儿也没能活着见到第二天清晨的太阳。 于是，尽管布鲁斯一族荣耀傍身，威名在外，可阖族发展到现在，人丁稀薄，已经不可避免的在走下坡路了。 老爷子年纪大了，虽然目前身子骨还算硬朗，可到底年逾花甲，现在还能勉强撑上两年，可过几年，铁定就上不了前线了。 可以说，阖族的希望都在他儿子这根独苗身上。 老家主就是再凶狠，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了家族的前途，他必须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捉回去。 同样，为了阖族的将来，他还不得不当众好好教训下他的儿子，以彻底熄灭暗地里无数双往这儿瞧的眼睛里翻涌的熊熊火焰。 所以，他算好了一切，才以他几十年的习武经验，赌上阖族的荣耀，向他的儿子下了重手。 而一切正如他所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元气大伤 由于他的分寸把握得极妙，儿子虽然伤势严重，瞧来让人不忍目睹，可只要在家好生休养一两年，就又是条好汉了。 他布鲁斯家养大的儿子，身子骨比谁家的都硬朗，他有这个把握。 不出所料，三个月后，儿子就能自己勉强站起来了。再过了半年，除了左脚有些跛外，只要不做重体力活，儿子看起来几乎就跟常人无异了。 又过了半年，虽然左脚还是有些微微的跛，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有些遗憾外，儿子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其实儿子的左脚，一般人不仔细瞧，根本就瞧不出来。可这对一生苛刻的老爷子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因为这个痛处是由他自己造成的，因此，他对儿子多了分额外的宽容。他护犊子的流言，似乎就是在此刻传开的。 可他并不在乎。 即便儿子有过一段不光彩的过往，可身在贵族圈子里，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可谁都不比谁干净。 便是最尊贵的皇族，都还有些陈年旧事在坊间小范围流传呢。军权尚在手，一点小瑕疵而已，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谁要是想把这件事当作威胁他的把柄，那可就太小瞧他布鲁斯家族几百年累积的威名了。 况且，他的儿子还年轻，年轻的时候，谁还不犯点错误啊。谢天谢地，只要人回来了就好。 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他其实已经有点看透了，人丁越来越稀薄，家族的衰落不可避免。 可大权在握了许多年，突然让他放手，他还真有点舍不得。什么看破红尘淡泊名利，他觉得都是bhit。 身处巅峰，看到的风景就是和山脚下的不同，连半山腰的风景都大相径庭。 而一旦你见过了世间最美妙的风景，后来你随着山路往下走，经过无数峰回路转，到达半山腰，你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再越过许多曲曲折折，磕磕绊绊，最后，终于走到山脚下。 你会遗憾的发现，走了一路，即使后来的风景如何美轮美奂，再怎么如诗如画如临仙境，可看过了最好的，其他的就再也没办法入你的眼。 人生亦然。 生活有如爬山，权力的顶峰就好比众山之巅，山脚下则是碌碌万民。 通俗来讲，以往如日中天的布鲁斯一族就是站在山顶上的人，如今阖族在走下坡路，就好像正在下山的人一般。 等走到山脚，布鲁斯一族也就彻底没落，渐渐不复存在了。 而老爷子一生显赫，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在到达半山腰前，他一定要止住颓势，重振阖族威名，让下山的脚步换成往上的方向。 儿子无疑就是这个能力挽狂澜的人。 皇族的小公主至今尚未婚配，看得出儿子这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即使经历了背叛，对儿子仍余情未了。 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 所以几年来，他花费了大量精力重新塑造这根独苗。自从病好后，儿子似乎彻底忘记了过往，变得格外懂事起来。 在他的用心□□下，逐渐有了布鲁斯家家主的风范。 表面上看来，事情似乎正往他预期的方向走去。 可后来发生的那件让他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的事情证明，仅仅也只是表面上看来。 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事若无常必有妖这句古谚的存在。 其实在外人看来，儿子的前半生是温和有礼，有别与其他贵族的，也许这也是小公主对他一直青眼有加的原因之一。 而在此之前，在他这个父亲的眼里，虽然从小就接受了最严苛的训练，与此同时也得到了世间程度最高的荣宠与娇惯，可他在儿子身上，就是看不到贵族子弟常有的骄纵与跋扈。 可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贵族子弟，居然几次三番做出这种在他看来极其离经叛道的事情。 那次以命相搏秘密出逃暂且不表，可这次，这次让他彻底对他失去所有希望的事情，直到几年后他离开人世，他都难以置信。 但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那次伤愈后，儿子仿佛变了个人般，他变得越来越像他布鲁斯家的子弟了。 不仅对他严苛的教导眼也不眨，对他这个父亲毕恭毕敬，对他的要求也总是百依百顺。 在他的示意下，儿子甚至多次主动向小公主示好，这可是之前从来未曾有过的事情呵。尽管小公主从小就爱追着他跑，可他始终与她保持着适度的距离。 即便在出逃那件事发生前，儿子对外人再怎么温和谦让，对他这个父亲，却始终是客气里待着股疏离的。 事若无常必有妖，沉浸在儿子终于活成他期待的模样的巨大喜悦中，他忘了自己曾经的疑惑和顾虑，渐渐对这个崭新的儿子放下了心，连望向他的目光里，都罕见的多了分赞赏。 可就在他放松警惕时，意外来了。 眼看儿子与小公主你侬我侬，就要缔结美好的婚姻关系了。这对布鲁斯整个家族来说，无疑是场及时雨。 可两家的婚事都在国会上备案了，就准备择个良辰吉日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之际，儿子却再一次且永永远远的逃避了。 儿子在某个静悄悄的夜晚，挥刀自宫了。 事不过三，这第二次就险些要废掉他的半条命。 没了延续香火的命根子，公主嫁过来就相当于守活寡，无疑会让人笑掉大牙。 不不不，跟皇室尊严相比，延续自家稀薄的香火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了。 因为这无疑是对皇室尊严的再一次挑衅，还是一针见血的那种。 尽管碍于颜面，这件事被皇家亲自压了下去。且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里，皇家就站了出来，以雷霆之速给小公主另择了夫婿，并很快举办了一场同样风光的婚礼。 跪在皇家书房外一天一夜的老爷子老泪纵横，一夕白了头。 皇家商议良久，最终以一道“布鲁斯一族老家主年事已高，但念在其数十年来劳苦功高，故特赐举家迁往边境肥美水乡养老”的圣旨，轻松夺去这个显赫家族累积了数百年的荣耀。 不仅如此，老家主还主动上交了手中几乎所有的兵权，付出了举家被发配到偏远之地的代价，终能保下阖族老小性命。 可说是阖族，被贬后，往日荣耀不再，家仆遣得遣，走得走，只剩下几个忠心的老仆和看门的狗。 后来，连他一向养尊处优的耄耋之龄的老母亲，都在长途跋涉中不幸撒手人寰了。 可作为儿子的他却根本顾不上悲伤，因为圣旨已下，作为臣子，他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被贬之地，一分钟都不敢耽误。 否则恐怕又要被不怀好意的人扣上顶大不敬的帽子，今非昔比，元气大伤的他再也不能不在乎这些从前不放在眼里的恶意中伤了。 于是，草草将母亲的尸体用块儿破布卷好，也顾不上老太太生前最讲究最爱美的喜好了，迅速埋在某个不毛之地，连块墓碑都没功夫刻，就继续踏上了流放的路。 等到了被贬之地，他们这几个昔日的贵族，放眼望去，就只剩下灰头土脸的他夫人和他自己，以及几个老仆人，还有那个他从此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却不得不捎上的暮气沉沉的儿子。 是的，那日过后，儿子变得暮气沉沉，仿佛直接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成个脚步迟缓的中老年人了，似乎比自己这个真正的老年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望着连目光都变得再没有波澜的儿子，他深深叹了口气。 一切来得太突然，表面上看来，悲剧似乎都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酿成的。 可仔细想想，哪家帝王不多疑，哪个上位者不怕功高盖主？ 他在本该下山的时候不仅没往下下，却还妄图往上爬。这本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这其实才是布鲁斯家族迅速衰落的原因吧。 说到底，儿子充其量是压死骆驼的那根草，只不过加速了阖族衰落的速度而已。 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只要皇族起了疑心，就算阖族规规矩矩本分做人，左右圣旨乃人为，换个理由而已，几句话的事，不过这句那句的分别罢了。 于是，很多从前想不通的事情这一瞬通通有了答案。 他渐渐明白了为何儿子头一次的离经叛道能被容忍，只不过在皇族面前演了场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戏就轻松过去了。 而这一次性质相同，程度甚至还没上回深，明明他的姿态都已经放得如此之低了，为何家族却还是付出了如此惨烈的代价。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经此一事后，布鲁斯阖族日薄西山，怕是再难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 仔细想想，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好景不长 上回儿子翻天时，西陆内忧外患，正值用人之际。 情况危急，他这个出自战神布鲁斯之族的年迈的老家主，老骥伏枥，作战经验丰富，是当时最好的人选。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几十载的功勋不是白来的。 很快，他以八千座下铁骑迅速平息了动乱。前所未有的危机分分钟被老将军化解，他的战神之名一刹传遍整个西陆。 民心沸腾，功高盖主。想必皇族就是在那个时候起了疑心吧。 其后几年，两国领导人不知达成了何种协议，水火不容了许多年的西陆与东陆居然迅速缔结了友好联盟。 而为了表明这一决心下得有多大多有诚意，双方领导人在一次亲密会谈后，甚至双双光明正大的颁布了“两族为一家人，可以自由通婚”的律法。 照这个局面发展，不出意外的话，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国家都不需要再发动战争，也就不再需要他这个战神了。 这是他知道的事，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原本就老了，却仍重权在握，让领导人无论如何都没法儿忽视。 再加上他的儿子被找回来了，近日他不仅在教导儿子如何变强变横，甚至还私下多次与自家不知羞耻的小公主会晤。 虽然他老了，可他的儿子却羽翼渐丰，也是时候找个理由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他一直以为是儿子的这件事刚好撞在了枪口上，殊不知，即便没有这件事，儿子和小公主也不可能缔结美好的婚姻关系。 要知道，皇家尊严至高无上，从来不容辱没。当初的事情虽然过去了，可芥蒂却永远都在。 没错，国会上确实有了公主婚礼的备案，良辰吉日也正在挑选，可新郎官的人选却不是布鲁斯家的儿子。 小公主的如意郎君其实早就有了一列长长的除他之外的名单。 整个过程都是秘密进行的，放眼整个西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名单上排在最前面的是东陆的小王子。 所有人都以为新郎是布鲁斯家的儿子，被提上议程的也是他。连他自己险些也这样以为了。 而之所以如此选择，不仅因为门当户对，还有个明明广为人知大家却偏偏都心照不宣的因素。 公主的名声在西陆人眼里，早已被布鲁斯家的儿子破坏殆尽。如果在西陆找郎君，对方表面上欢天喜地，背地里怕是多少会有些不愿意，只怕会委屈了自家这个从小就无比娇宠的小女儿。 同时，这段婚姻还存在着某种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换句话说，它将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具有着开天辟地的划时代意义。 由此可见，这段婚姻简直是天作之合。众望所归中，情路坎坷的小公主终于要踏上人生中的最高峰了。 皇族，哦不，友好联盟达成后，皇族不再叫皇族，而换成国家领导人这个称呼了。 而在老布鲁斯看来，领导人正愁找理由，如今来了儿子这个现成的把柄，自然一旦抓住，就要大做文章，不会再轻易放过了。 所以，表面上看，领导人是体恤他戎马一生劳苦功高，特意把他送到个肥沃之地去颐养天年。 可其实他明白，这更是过河拆桥，用完就扔的代名词。 一个家族能在群雄角逐中迅速崛起，成为一代上位者，且传承了数百年，从来就不缺这种手段。 谁让他不知收敛，又偏偏生了个这样不省心的儿子呢？他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有苦说不出。 世界变化得可真快，转眼就不是他这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所熟悉的世界了。 可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努力去适应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并原谅这个如今看来是又可恨又可怜的儿子。 现在没办法原谅，那就让时间来治愈这道血淋淋的伤口吧。 终于在东西陆的交界处安定下来的布鲁斯一族即便很快接管了当地的兵权，可到底是元气大伤。 自从儿子被废后，老家主就想起了儿子在外面偷生的那个孙子来。 在偌大的异域东陆找一对母子无异于大海捞针，尤其是在这对母子还在刻意躲避的情况下。 老家主虽然心急如焚，却也知道今非昔比，于是，他一面默默积攒力量，一面秘密派人去寻找自己散落在外多年的孙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年后，老家主的孙子终于找到了。高个子男人笑了笑道，“少主，您就是老家主失散了许多年的孙儿。” 电光火石间，男人的一席话迅速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当年，自从布鲁斯家族搬到东西陆交界处的消息从边境传来，郁母就有了东躲西藏四处为家的警觉。 从娃他爹的口中得知了布鲁斯家族的一些事，郁母深深觉得，有生之年，她一定要用尽全力去保护他二人的儿子，让儿子不要被他的祖父给带走。 保护好儿子，也保护好自己，不要被捉住。这是临别前娃他爹对她最后的叮嘱。 于是这些年来，她利用自己的智慧，一次次成功躲过对方的寻找。 可躲藏的同时，她不由对儿子心怀愧疚。 一次又一次的搬家，对她这个三观已经定型的成人来说，也许只是意味着不断要适应新的环境，可对儿子来讲，无疑是一个又一个新世界的远离。 渐渐的，原本性格还算活泼的儿子变得极不爱说话起来，并很快形成孤僻得甚至有些自闭的性格。 为了掩人耳目，每次搬家的间隔最长不过大半年，最短不超过半个月。 显而易见的是，每一次的迁移，无疑都是对儿子幼小心灵的又一次创伤。 可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毫不起眼的钟家村里，儿子居然再次变得活泼起来，渐渐有了少年人的生气。 喜上眉梢的同时，她逐渐放松了警惕。也许是惊弓之鸟的日子过得太久，连她也渐渐贪恋起这个小山村的安宁生活来。 于是，她和儿子在这里呆了整整两年，创下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 可有句话叫好景不长，美梦总有醒过来的一天。 与以往相比，小村庄的日子□□逸也太美好了，美好得让她几乎忘记了躲藏，也不想再继续踏上他们的搬家之旅了。 然而，就在她做着自己和孩子将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度完余生的美梦时，今天一大早，推开门望见高个男人笔挺的制服，她便知道，梦做完了，她也该醒了。 对不起，孩子，都是我妇人之仁害了你，我本该带着你继续努力活下去的。一个多小时前，母亲这样哭着对他说。 而就在刚才，郁珏还在想，命运对他还真是残忍，怎么就不能让他晚点醒过来呢。 可在看到小九跌跌撞撞跟上来的身影时，他却突然觉得，苍天还是有眼的。 至少在他沉沦在家族之战前，上天让他遇到了她。 没遇到她之前，他的生活一片黑暗。她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的整个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就快就要坍塌了，可面对他的光，郁珏又如何狠得下心说出他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的话呢？ 对她而言，那该多残忍。然而，他的不忍，原本就是对她的残忍呵。 “郁哥哥，你什么回来看我，三天还是一个周？”小九抽泣着说。 “最快也要两年后了。” 算了，既然决定骗她，那就继续骗下去吧。给她一个短暂的念想，总胜过现在就把她一棍子打晕吧。 也许要不了两年，她就会忘掉他呢。世事无常，她毕竟还小，郁珏想。 “不要，太久了。一年十二个月，我等你十三个月好不好，郁哥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捉鱼烤蟹 “少爷，走吧。再不走的话，这个小姑娘可就～”男人俯身贴近郁珏的耳朵，幽幽的拖长尾音道。 狠狠瞪了眼男人，郁珏咬咬牙转身离去。 “郁哥哥，说好的十三个月，你可一定要回来看我，我会一直等你的。”望着郁珏离去的身影，小九哭着喊。 不用等我了，傻丫头，我恐怕回不来了。因为离开了你，我将一脚踏入黑暗的地狱，从此万劫不复。 郁珏再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小九的呼喊。因为他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而即便他回了头，也没办法去应她。 相见争如不见。他的家在那场大火中消灭殆尽，从此他再也回不去了。 回头是岸，可他的身边是一望无际的苦海，哪里又是岸呢？ 小九在郁珏走后，一瞬变了个人。 那天，郁珏走后，她爬到村口的山包包上，伸长脖子望了好久好久，久到王小健口水说干都没办法说服她回去，最后只得再三叮嘱她莫要乱跑后，一步三回头的转身去找他弄丢的锄头了。 王小健走后，小九目光呆滞的也走了。那天，她一个人去了好些地方。好像看到了很多人，却又好像谁都没看见。 只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却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其实她知道，是她根本不想去听不愿去面对，才刻意屏蔽掉周围所有的人声与喧嚣。 牛头山上有一片地势低平的向阳草坡，非常适合躺在那儿晒太阳。那是无数个晴朗午后，郁哥哥和她肩并肩躺过的地方。 村里那条小河有好几个水流不急的浅潭，潭里有许多肚皮圆圆的桃花瓣鱼，还有游得飞快的某种小飞鱼。 这些鱼都是她教郁哥哥辨认的，郁哥哥聪明极了，一学就会，简直是世间进步最快的学生。 不仅如此，他的手还很灵巧。除了那种小飞鱼有点不好逮外，其他的鱼，比如桃花瓣，再比如肚皮又白又鼓的胖头鱼，郁哥哥几分钟就能逮一条，可厉害了。 等秋天河蟹肥美的时候，阳光不错的午后，他们还会去河里捉螃蟹烤来当零嘴吃。 说是他二人，其实几乎全程都是郁哥哥一个人在做。因为她胆子小，怕被螃蟹夹到手，所以通常郁哥哥逮到螃蟹就立刻丢进她远远守在一米外的小桶里。 而她则负责在远处握着根小棍儿盯着桶里不安分的螃蟹，一旦发现有妄图逃跑者，立刻用小棍儿拨回去打一顿。 郁哥哥的厨艺也很不错。不过是河滩边某个隐秘的拐角处，捡了些枯枝儿当柴火，用火柴点燃，把螃蟹先煮一遍，等死翘翘了，再架起来烤，最后淋上些郁哥哥从家里偷偷带出来的大料，就大功告成了。 那香味，随风传到很远的地方，入口滑嫩，别提有多美。 有次雨后初晴阳光好，他俩顺着河岸往前走，边走边聊，她边低头捡拾河滩上奇形怪状的好看小石子。 一个不留神，她一脚踩空，跌进湍急的水流里。她个头小，人又瘦，前阵子刚下过暴雨，河水昏黄昏黄的，又急又猛，转瞬就把她冲出老远。 郁哥哥不会水，她还小，跟三哥学了好几回，连最难看的狗刨式都没怎么学会。眼看就要被冲走了，浮浮沉沉中，呛了好几个口水的她小脸憋得通红。 再见了，郁哥哥，我要死了，呜呜。脑袋好晕，她昏昏沉沉的想。 鼻子嘴巴里都是水，好像还进了粗粗的沙子，嗓子好难受，一句话都喊不出来。扑腾了几下，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却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凭空伸出来一双细胳膊。 “小九，快，抓紧我。” 已经死掉了吗？为啥好像听见郁哥哥在叫她呢？ 不会的，一定是做梦吧。她的郁哥哥什么都会做，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深深的水了，平时捉鱼抓蟹也只敢在最浅的岸边，从不敢走远。 这么急的深水里，他一向怕得不得了，又怎么可能来救她呢？ 一定是在做梦吧。 “小九，别发呆了，快抓紧我。郁哥哥来救你了，快。” 咦？真的是郁哥哥吗？声音怎么好像变了调调，都辨不出来了，是哭了吗？ “小九，是我，郁哥哥啊，快抓紧我。”大概见她没反应，郁哥哥的声音明显急了。 嘿嘿，真是郁哥哥喔。郁哥哥来了，他没有丢下我哎。这样想着，又灌了口腥臊呛鼻的河水，她放心的闭上了眼。 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家硬硬的床板儿上了。 睁眼望见郁哥哥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瞧见这个素来稳重的男孩眼眶泛红，面上含泪，尽管下一秒对方就扭过脸去很快恢复了惯有的状态。 还有面前这座因为状如马首，被村里人称为马面山的山坡，也满是二人一起耍过的痕迹。马面山旁有一块儿空谷，背阴。因为被两座山夹在中间的缘故，谷里常有阵阵凉风袭来。 也不知为何这么块儿平坦的地方，居然没被勤勤恳恳的村里人种上庄稼，说来也是神奇。 钟家村地处偏僻，离镇上有数十里地，交通闭塞，路途遥远，村人往来采办货品十分不便。 因此，对于脚力不够快的女人和孩子们来说，个把月来村里一回的货郎扁担上的新奇玩意儿就成了共同的期盼。 每当货郎进村的鼓声摇起，有需要的村人就会放下手里的活计，带上银钱，循着鼓声而去。 有个别讲究的村妇净完手，还会特意回屋里换身干净衣衫，从井里打盆水拾掇下发髻。把自己收拾妥当后，才扭着腰肢迈着小碎步往人群最多的地方走去。 刘二狗家的新媳妇便是其中一位。 家里的针线早就快用完了，听小九无意提起过每月初五有货郎会来村里的事情，左右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什，所以郁母决定缓几日等货郎来了，去他那碰碰运气。 没想到这次敲鼓声在初一就响了起来。 郁母喜静，为了避免与人哄抢会生出事端，特意估摸着人潮快散尽才出门，却没想到那货郎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 问了好几个村人，找了不少地方，左拐右拐才在个土包包后面望见那副小九说的标志性的扁担。 她也没多想，加之找了许久难免有点郁闷，便快步走了过去，打算速战速决，却没想到会撞上件极尴尬的事。 情急之下，她连要买什么都忘了，随意扯过一个大物件，匆匆付完钱就离开了。 郁母走后，货郎伸出手接着去逗弄二狗家新妇滑嫩嫩的脸蛋儿，却被对方眼神阴沉的躲了过去。 “小娘子，说好的一个香吻加摸巴三下才换一盒粉饼，这还没够数呢，怎么就不让摸了？莫非你反悔了？” “死相，没长眼还是怎的，刚明明看到个人影走过来，你还不停下，想把我害死不成？”新妇剜了货郎一眼说。 听到那声死相，货郎就是有天大的不悦，也被这声酥到骨子里的称呼化解了。 “哎呦，还不是因为小娘子你秀色可人，人家忍不住嘛。没想到大半个月不见，小嘴儿越来越甜了。来，让哥哥我尝尝看，是不是抹了蜜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意有所指 “色坯，人家这是天生丽质，还需要你提醒？别想得寸进尺，不是刚尝过？一边儿去，就那么一小盒破粉，还想多占老娘便宜，想得美。除非再加支雪花膏，说不定我还会考虑考虑。” “雪花膏？哎呦喂，我的小娘子，你都不知道那雪花膏小小一只有多贵。现在行情很差的，钟家村又这么远。要不是因为你这么个可人儿，我都懒得过来呢。” “小气鬼，连支雪花膏都舍不得，还说是为了我来村里，净说瞎话，当我眼睛不好使啊。算了，懒得跟你多费口舌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免得二狗找不到我，又该急了。” “哎呦，别走啊小娘子，我也没说不答应啊。再怎么金贵的东西，始终都是死物，哪里比得上小娘子你万一。这样吧，只要你再让我亲一下，再摸两下那里，刚才不够数的我也既往不咎了。粉饼你照拿走，我还额外送你支头油如何？” “坏死了，就知道占我这个弱女子的便宜。头发抹得再油再亮又有啥用，对我的容貌也没什么影响嘛，我倒是觉得雪花膏还是实在些。” “好说好说，这么说你是答应我了？没问题，只要你～” 说话间，货郎已笑嘻嘻的伸出手往新妇丰满的胸脯探去。 “死相，手往哪儿伸呢你。”扬手做出副拦住货郎的样子，新妇的身子却弱不经风般轻轻跌向货郎的怀抱。 “哎呦小娘子，瞧你这身段儿软和的，可把我给想死了。” 忙伸手接过可人儿梦寐以求的香软身子，趁势狠狠掐了把新妇纤细的腰肢，货郎兴奋得小眼睛都彻底瞧不见了。 “那刘二狗也不知道是祖坟上冒青烟儿了还是怎的，你这么个可人的小妖精居然被他这个不解风情的糙汉子娶进了屋，实在是暴殄天物。啧啧，一朵鲜花儿插到了牛粪上，你说气不气？” “讨厌，说谁小妖精呢，再胡说，人家就不理你了哦。”新妇假意要离开，却半推半就的用拳头轻轻捶了下货郎的胸口。 “哎呦小娘子，你可不知道，在外头这小妖精可是顶美顶美的美人儿的意思呢。走南闯北这些年，我寻思着也就小娘子你这样的尤物才担得起这个美名儿呢，人家这可是在夸你呢，高不高兴？” 说话间，货郎的手已从新妇的腰上往上游走，转眼就游到了新妇簇新簇新的衣裳领口。 “哟，看来我要收回刚才的话了。这刘二狗还不算呆嘛，这衣裳可是镇上如今正流行的样式呢。穿在你身上啊，尤其合适，比镇上那些搔首弄姿的妇人们可好看多了。” 货郎意有所指的拿双贼溜溜的小眼睛直往新妇刻意放低的领口里瞧，忍不住咽了好几口唾沫道。 “还不呆啊，他也就只知道给我添几身儿衣裳，让我不要冻着饿着了，其他的哪儿哪儿都不行。本来见他长得五大三粗，爹娘又年轻，家里负担不重，寻思着嫁给他能过上好日子呢。唉，没想到，呜呜。” 似乎说到了痛处，新妇假意抬手抹了抹眼泪，欲言又止。 走村串巷见多识广的货郎自忖是个用情高手，见自己不过使了点小伎俩，果然三两句就勾出了对方的秘密，心花怒放的他岂能放过这个挖墙脚的绝佳机会。 于是他一手搂住新妇的肩膀，一手往她腰间探去，拿捏住分寸不轻不重揉搓了把，趁新妇娇吟出声的当口，把嘴唇凑向新妇的耳垂后，呵了口热气道：“莫非他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却偏偏腰间那玩意儿不行？” 被人说到痛处，新妇捂着脸又羞又气的在货郎胸口扭了扭说：“快别提了，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就他那健壮的体格来说，他那玩意儿不知道有多小，比他十来岁的弟弟都好不到哪里去。先天不足就算了，瞧他那么个大块头，平日里干活儿一个顶几个，谁知道在床上居然，呜呜。” “呦，小娘子别哭，男人嘛，对你好就成了，谁还能没个说不出口的事情啊。不过你这嫂子当的着实够意思，连他弟弟那里多大你都知道啊。” 货郎明里假意安慰，实则却可劲儿的煽风点火。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新妇连脸都不捂了，跺了跺脚愤愤的说：“提起这个我就更气了。嫁过来前听说他家里负担小，就一个小拖油瓶弟弟。没想到他那个弟弟才十来岁，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呦，十来岁了啊，那也不小了嘛，莫非这小兔崽子欺负你？” “他敢！他顶多也就是有贼心没贼胆，不然要是被他哥知道了，肯定再把他吊起来朝死里打。个兔崽子，十岁出头了，当面对我毕恭毕敬喊嫂子，没别人的时候，居然当着我的面亮出那玩意儿撒尿，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说我能不知道他弟弟有多大多粗吗？” “呦，这小子行啊，还有这回事儿？” “行什么啊，表面上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骨子里跟他哥一样是个怂包。就会背地里把窗户纸捅个小洞偷看我洗澡，其实什么都不敢做。个怂样，都好几回了，气的我直接告诉了他哥，他哥比我还气，把他吊起来美美打了一顿。可谁知道现在倒好，那小子连偷看我一下都不敢了。” “呦，看不出小娘子你想得还挺开哈。” 嘴上这样说，货郎心里却在想，果然是个妖艳贱货，连十岁娃娃都不放过。骨子里就这么浪，否则也不会我给了一点暗示，就立马凑过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说明不用费多少心思，鱼儿自己就会咬上钩。 “才不是呢，人家一点儿都想不开，就缺个人劝劝我。你说男人那方面不行，女人不就跟守活寡似的嘛。不行就早说嘛，真是的，还娶什么媳妇儿啊，这不是害人嘛。” “嗨，瞧你这身儿装扮，其他方面他对你不是挺好的。” “他那是心虚，所以才想要弥补我。其他方面对我再好有什么用，又弥补不了他不行的事实。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一想到以后，我就后悔莫及。当初真不该见他长得壮实，家里条件又不错就，草草嫁给他了。呜呜，我的命可真苦哦。” “不苦不苦，所以我不就来了嘛。上回啊你只肯给我瞧一眼你可爱的大白兔，死活不让我揉揉。哎呦喂，只能看不能摸，可把我给馋的呦。这不，这次我特意提前过来了，就为了早点会会我的小美人儿。” 顺水推舟间，见时机成熟，货郎忙把手探进早已觊觎了很久的新妇胸脯里。 “切，说的跟真的似的。唔，讨厌，谁让你摸那儿的，害得人家都忍不住想了。” 如果说新妇的娇喘瞬间激荡开货郎早已按捺不住的贼心，那么她的这句话无疑推波助澜，将货郎的贼心燃到最旺。 货郎急不可待的把碍事的扁担一脚踢开，心急火燎的就开始剥起新妇的衣裳来。 等剥到一半儿，眼看新妇活蹦乱跳的大白兔都快呼之欲出了，货郎眼睛都直了，正欲有进一步动作时，却被面色潮红的新妇伸手拦住了。 “死相，你刚不是说人家的身子香喷喷的让你念得紧嘛。这年头，就是尝口点心都价值不菲，别说这么两个大馒头了。怎么样，够大够美吧，想不想好生瞧瞧？想瞧的话，先说说你打算给我点什么好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少儿不宜 箭在弦上，却在最紧要的关头被人生生抽走了弦儿，货郎急得脖子都涨粗了足足一圈儿。 这种事情原本就是要讲究个你情我愿，虽然其实在他看来，强扭的瓜并非不甜，甚至因了强迫的缘故，还要更美味些。 但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多少要小心些。要真一不小心闹出点什么动静来，他多年积攒的声誉可就毁于一旦。 出来混口饭吃的人，最讲究的就是个面子。名声要是臭了，以后再想行走乡间挣俩小钱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因为有着这层顾虑的原因，又不好当真来场霸王硬上弓，故而，货郎的心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都说不出。 苦兮兮的他不由暗暗思忖着，想不到这臭娘儿们还跟我耍心眼儿，当初还真是小瞧了她呢。 要不是瞧她还算有几分姿色，又是个新妇，想必还挺水润，所以那回才抱着放手一搏的心态朝她丢了颗秋天的菠菜过去。 没想到居然真的牵上了线。 一开始进展是挺顺利的，没多久小嘴儿就亲上了，乐得他心花怒放，一时间神魂颠倒。再加上存了牵长线钓大鱼的心思，对她难免就大方了些。 可没想到这种大方居然纵容了她的胃口，这女人开始欲求不满起来，甚至不断向他提出新的要求，或有意无意，或旁敲侧击。 不是没想过放弃。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勾到手，已经投入了如此多的银钱，要真就此退出去，说实话，深深觉得还没回本儿的他不免有些舍不得。 不过，努力了几个月，也不是没有进步的。照这样发展下去，应该很快就可以得手了。今天一出门儿左眼皮就不停的跳，这是要有喜事的征兆，说不定一会儿就可以有点实质性的进展了。 嘿嘿，现在再嘴硬，等到时候躺在我身下，还不照样化成一滩水，任我为所欲为。 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个小妖精，一定要把你弄得□□，使劲儿跟我求饶才行。到那时，嘿嘿，一切还不都是我说了算。 货郎越想越得意，连眉毛都忍不住扬了起来：“小娘子，瞧你说的。只要你跟了我，好处那自然是大大的有。到时候别说是东西，就是我的整个人整颗心都是你的了，还愁什么小小的雪花膏啊。等我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时候，我的还不都是你的了，你说是也不是？” 面对货郎挤眉弄眼的□□裸的挑逗，新妇毫不示弱的回了过去:“死鬼，想得美。刚才都差点被人瞧见了，还不知道收敛点。要真被人发现了，到时候你裤子一提不认账了，可怜我一介弱女子，可怎么办呦。我还要在村里待呢，我不要脸的啊。” 裤子一提？呦，看来刚才猜得没错，这事儿有谱了。货郎心花怒放，恨不能现在就脱了衣裳扑过去。 但行走江湖阅历丰富的他知道，要想办大事，他还得再忍忍。时机还不够成熟，等他把这团火烧得再旺点儿，到时候说不定不用他提，那小娘们就自己向他敞开怀抱了。 于是，他勉强按捺住心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笑嘻嘻的接口道:“呦，美人儿，瞧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不认账呢？上回你说要盒粉，我立马就给你弄来了。然后你说想要我那上好的头油，我也辛辛苦苦给你带来了。可你突然又不要了，说是要支雪花膏。这要搁旁人，早就两眼一摸黑了，不过，还好我早有准备。喏，瞧瞧这是什么？” 货郎变戏法似的从胸前掏出个小管子，献宝似的朝新妇面前晃了晃：“瞧瞧，这可是镇上女人都舍不得，只有城里有钱人家的姨太太们才用得起的东西。就知道你惦记这个，上回我无意间看到，立马就想到你了。” “切，说的跟真的一样。”新妇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那支雪花膏。 货郎一见，胜算更增，忙说：“呦，哪个天杀的还骗你不成。谁让我们家小娘子貌美无双，让人看上一眼就念念不忘呢。我寻思着只有最好的东西才配得上最美的女人，自古以来，莫不如此。所以我才特意花了不少银钱跟人家换到这么一小支，怎么，美人儿，想不想要啊？” “当然想了，想不到还是你最懂我，比我家那傻大个可强了千百倍不止。来，快给我瞧瞧。” “欸，不给。我想要你都不给，那你想要？” “死相，坏死了，就会挑人软肋。”新妇拧了拧水蛇腰，佯作生气状，“既然你这么小气，那我就不要了，你去送给别的女人好了。村南那个吴寡妇，听说你俩从前不是打得挺火热嘛，去送给她啊。” 一听这话，货郎脸色大变，然而很快就又变了回来：“嗨，别听人家瞎说，我是那种人嘛。我眼里心里，可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呐，我的宝贝小心肝儿。” 货郎突然拉起新妇的手，像是表决心似的，往自己胸口蹭去。 “讨厌，皮糙肉厚的，谁喜欢摸似的。” “没关系，不想摸这儿，摸别处也可以啊。只要你喜欢，摸哪儿都成，还不都依你。”货郎色迷迷的挤了挤眼睛道。 这一幕都被一个人尽收耳内。 不守妇道的女人和寡廉鲜耻的男人，真龌龊，郁珏想。看来母亲已经回去了，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不能再等了。 因为来寻母亲，才不知不觉走到这里。听见有女子的声音，却并不是母亲的。郁珏犹豫了下，还是留了下来。 原想在一旁等会儿，等那女子买完东西，自己也去瞧瞧看有没有什么称心的小玩意儿买来送给小九，就当是补给她的迟来的六岁礼物。 谁知道脚步刚落定，就听见这么一幕荒唐事。他其实并没有听墙角的习惯，无意撞见这桩事，还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他避之不及，恨不能插上翅膀逃离现场。 可现在说什么好像都已经晚了，身处风暴中心，对于自己刚才没摸清楚状况就走了过来的草率行为，他不由有些后悔。 无奈人已经在这儿了，虽然被土包挡住了视线，令对方暂时无法察觉到自己，但也因为离得近的缘故，他进退两难，身不由己。 正是关键时刻，为免退回去会打草惊蛇，他便想着待风平浪静了，再赶紧找机会离开。 并不是不敢走，他其实只是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不想惊扰这对伤风败俗的男女给自己生事而已。 但没想到的是，两个人越聊越露骨，且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事情发展成这样，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偏偏却因人小腿短，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而不得不被困在这里。 眼看事情越演越烈，就该收不了场了，他深深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该做出决断了。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根本少儿不宜。 早知道一开始什么都不想，拔脚便走就好了。懊恼的他望了眼四周，最终将目光停在路旁一只慢慢往前爬的老鼠身上。 这年头，人都吃不饱饭，何况偷食吃的老鼠。多亏了这只扁着肚子的小家伙，郁珏很快计上心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醉生梦死 一定要扔准，既要离老鼠无限近，达到惊吓它的目的，又不能伤了它，被瞧出人为的痕迹。 你能行，郁珏咬咬牙，轻轻拾起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暗暗算好距离和方向后，屏息扔了出去。 山包包对面的新妇听到这声动静，吓得花容失色，忙停下手上的动作，掏出兜里的帕子，将瞬间变得粘腻的手用帕子迅速揩了个干净。 并飞快理了理领口，使劲儿揉了揉自己通红通红的嘴唇，还拍了几下满面潮红的脸。慌乱间，连帕子掉到地上都没注意。 货郎抬起头，脸上醉生梦死的表情一瞬变成不甘和痛苦。忙把脸和手从女人衣裳里钻出来，连裤子都顾不上提，就赶紧趴在石头缝儿里往外瞅。 郁珏早已瞄准时机冲进了两个人的盲区，因此，除了只受了惊吓努力蹿离这个是非之地的耗子，二人什么都没瞅见。 新妇松了口气，回过头，贪恋的指了指对方腰间的物什，颇有些遗憾的叹道：“死相，没想到你人长得弱不禁风，这家伙倒着实不小。可惜了，我家那傻大个跟你一比，简直太没用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个啊。”货郎一脸的惊魂甫定，“我得赶紧走了，免得被人看见了。不过要说你这女人还真是够浪啊，刚才不是还怕被人瞧见，怎么，这会儿不怕了？” 意犹未尽的隔着衣裳摸了把女人高耸的胸脯，又狠狠拧了下女人丰满的臀部，货郎不无感慨，“你那两只大白兔也相当不错啊，还有这儿，没想到手感这么好，还真有点舍不得走。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享受下，想想就肉疼，简直便宜了那刘二狗。” “死相，就不能轻点儿嘛，都弄疼我了，讨厌。”假意锤了下货郎的肩膀，女人面色一变，然后把手一摊道:“我的东西呢？” 嘶，交出雪花膏时，货郎心里还有些火辣辣的疼。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啊。刚才还跟他浓情蜜意，尽心尽力的帮他伺候他的子孙根。 就在方才他钻进她衣裳里又揉又啃时，透过头顶上方的光，分明看到她也是一脸的享受，那时他还有一刹那的恍惚，还以为她对他动了情呢。 没想到这臭娘们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开始管他要东西了。 见货郎一脸牙花子疼的表情，雪花膏一头在自己手上，另一头却被那人紧紧捏在手里不肯放松。就这样僵持了好几秒，新妇不由有些气了。 这死男人，果然靠不住。说好的幸福呢，这可是自己出卖色相得来的，裤子还没提上，就不想认账了。 想到这里，面色不虞的新妇一使劲儿，把雪花膏一把扯了过来，麻溜儿的塞进自己鼓囊囊的胸脯里，新妇满脸鄙夷：“瞧你这副小气吧啦的样子，事先说好了的，还想抵赖不成。告诉你，这可是我应得的，休想赖账！” 货郎一面恨得咬牙切齿，一面在心里想，个小骚货，一脸求疼爱的贱样。要不是时候不早了担心被发现，大爷我准得把你拖进小树林里好好□□一番。 我还不知道，你这女人分明是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想来场真枪实弹的，刚才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走着瞧，等哪天得了机会，被大爷弄得哭爹喊娘时，看你还敢质疑我的威风不。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看不出这小娘儿们娇小玲珑的，力气却不小哦，居然能从他手里夺走雪花膏。想必当真是个如狼似虎的猛女，等下回瞅准时机，一定要跟她大战三百个回合。嘿嘿，到时候就是做鬼也风流。 “谁赖账了，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嘛。我还不知道，东西一给你，你就要走了。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下回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呢。” “去你的，还孤枕难眠呢。想得美，跟谁多稀罕见你似的。时候不早，我回了啊。你也赶紧走吧，别被人瞧见了。” 听到这话，新妇明显缓和了神色。把胸前的粉盒跟雪花膏往里塞了塞，柔痍一摆，扭着腰肢花枝乱颤的捂着嘴娇笑着走远了。 “欸，好，下回见啊。” 不舍的望了眼女人水蛇般扭动的腰臀，狠狠咽了口唾沫，货郎捡起散落在一旁的扁担和货物，瞅了眼四下，很快挑着扁担离开了山包包。 货郎不知道的是，他俩再也没有下一回了。 几分钟后，在村人的指引下，狗娃两手插兜一脸郁闷的来到土包包后。 随便扫了眼四下，见人已经走了，正准备回去交差，却在转身望见被丢在角落的一只手帕和帕子上粘稠的液体时停了下来。 那只帕子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二哥上回去镇上赶集时，特意给他嫂子带回来的礼物。 因为二哥又忘记给他买礼物而只念着他嫂子，所以他印象尤为深刻。 等他一脸狐疑的拎着脏兮兮的手帕的一只角匆匆赶回家时，她嫂子还没到屋。 气喘吁吁的狗娃找到正在后院埋头劈柴的他二哥，嫌弃的把手帕丢给他二哥道:“喏，没找到嫂子，只看到她的手帕。好像弄脏了被丢到地上，被我捡回来了。” 狗娃的言外之意其实很明显，瞧，人我给你找了，这帕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你兴高采烈买回来的礼物，人家好像并不怎么领情哦。 哎，要不是我给你捡回来，帕子丢哪儿去了都不晓得，白花花的银子啊那可是。叫你对她好吧，热脸贴冷屁股哦。 二哥红通通的方脸在看到帕子时黑了一瞬，当接过帕子仔细瞧了眼，又狐疑的凑过去闻了闻后，二哥头顶冒烟，脸上瞬间变成火红一片。 只不过开始的红是因为又热又累，现在却是因为又气又恨。 “狗日的，你在哪儿找到这帕子的，快说！” 他二哥三步并作一步，一把跨到狗娃跟前，使劲儿揪住他弟弟的衣领，面庞因为愤怒都变了形状。 “狗？狗日的？” 狗娃何曾见过他二哥这般怒气冲天的模样，就算是上次被他嫂子挑拨离间，害他被二哥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时，也没见二哥如此失态过。 狗娃结结巴巴，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二，二哥，你什么意思啊？我可什么都没做，就在地上看见我嫂子的手帕，担心白瞎了钱，所以拎回来还给你。你，你怎么了？” 见自家弟弟被吓得鼻涕眼泪争先往下流，刘二狗放下揪住弟弟衣领的手，改成用两只大铁拳握住弟弟瘦削的肩膀，秋风扫落叶般猛烈晃了几下，高声咆哮道：“狗娃，哥问你，你在哪儿捡到的这帕子。除了你嫂子，旁边还有谁？” “我嫂子？我没看见我嫂子啊，哥。这个是我在村北赵家庄园左拐二三十米那个山包包那捡到的，是赵二傻跟我说那货郎半个多时辰前从他们家门前经过，我才过去的。可等我找到那时，已经没人了，就剩下～” “什么？你的意思是，奸夫是那贼货郎？” “奸什么夫？二，二哥，不过是条帕子，是不是哪里弄错～” 狗娃快十一了，虽然平日里咋咋唬唬的，但到底是个半大孩子，一遇到点真风浪就立马怂了，尤其这风浪是关于他二哥。 “你闭嘴，休要给那贱人辩解。这才刚成亲几个月，这小贱人就给我做出这种龌龊事来，真是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二哥的小宇宙一点就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有目共睹 “怪不得成亲前，何老三欲言又止的跟我说让我再好好考虑下，想必是他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作为好兄弟，才会特意那样提醒我。” “我可真糊涂，简直是被猪油蒙住了心，还以为他是觊觎这臭娘们的美貌，求之不得，所以才酸溜溜的跟我说那些呢。为此，我还把他臭骂了一顿，害得他婚宴上都没出现，只派了小妹来参加。” “气死我也，真是气死我也。怪不得这臭娘们平时就讲究的不得了，最近两个月更是天天抹脸擦油涂嘴唇，妖里妖气的，还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说是为我打扮的，我呸！都是哄我的！” “每逢那走街串巷的贱男人到了村里，这臭娘们更是要收拾得体体面面的才肯出门去。我真傻，还以为她是怕收拾的不妥当，出去丢了我刘家的脸，没想到竟是存了这样的龌龊心思。恶心透了，真是把我骗得好惨呐，亏我每天好吃好喝菩萨一样供着她，她倒好，没两天就在外面给我整了个野汉子回来。” “好弟弟，我问你，这事儿还有谁知道不？你告诉别人了没？”刘二狗再次一把握住狗娃的肩膀，瞪大眼珠子使劲儿晃了晃问。 见自家二哥一脸暴躁的愤怒样，狗娃努力忍住肩上的酸痛，深知惹怒自家大哥的可怕下场，忙摆手说：“没，没有。我回来倒是瞧见赵二傻又对我笑了，不过我没理他，拎着这东西立马就赶回来跟你汇报了。” “好弟弟，”刘二狗努力绷住欲裂的青筋，拍了拍弟弟的头道，“没被别人晓得就好，这娘们儿再怎么龌龊，始终家丑不可外扬。这样吧，你去把咱三爷跟四叔喊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们商量。快去，迟了可别怪我跟你急。” 狗娃是村里有名的小霸王，连他爹娘都管不了，平素却最怕他二哥。他爹娘再怎么吼他，他要么嬉皮笑脸，要么干脆假装没听见，反正就没害怕过。 而他二哥不一样。 大哥刚生下来，还没哭出声就没了。为了纪念这个早夭的孩子，次年出生的男童被排在第二位。 许是头个孩子历经坎坷的缘故，第二个孩子打小身体就格外壮实，跟头牛似的。虽人称老二，实则却是家里的长子。 刘家爹娘管不了小儿子，为免这从小就淘气的孩子无人管制，自由发展成棵歪脖子树，索性就把监管权交给了他哥。 他哥是个人高马大的老实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对他别无他法，动辄吼和骂。偏生又眼如铜铃声似洪钟，落下的巴掌更是跟铁塔一样厚实。 久而久之，狗娃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他哥一瞪眼，他立马吓得屁滚尿流，两腿直打颤。 因此，他哥一拍他脑壳，他马上就立起身来，站成棵笔直的白杨树。等他哥刚说完，他就忙不迭点点头，身子一弓，瞬间弹出门外。 新妇姓郑，离开小土包后，她腰肢一扭拐去了同村的大表姐家。谁知大表姐不在家，表姐夫见她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又是殷勤的端茶倒水，又是笑容可掬的闲话家常。 其实在此之前，她还真不知道她这位印象中木讷呆板的表姐夫居然也这么能说，而且还能和交集并不多的她说上这许多话。 在表姐夫的极力讨好下，咯咯笑了半晌的新妇半个小时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表姐夫如此幽默风趣，又极力挽留她留下来用饭，若非天光暗了，她还真有点不想起身呢。 等她扭着腰肢哼着小曲儿一脚踏进堂屋，却发现自家屋里坐了好几个老头。而被她嫌弃了半路的她汉子正气鼓鼓的对着老头诉说着什么，一见她进来，立刻眼大如盖撸起袖子朝她冲了过来。 之后的事情就有目共睹了。 虽然刘二狗并没准备把事情闹大，可新妇虽然心里虚，却仗着族中长辈在场，以为二狗不敢造次，无凭无据只是在捕风捉影，于是仗着对二狗的熟悉，先发制人，叉着腰首先将大汉骂了个狗血淋头。 二狗被骂懵了，还是刘家三爷先反应了过来，皱着眉将新妇好一顿数落。 兴许是骂人骂过瘾了，且瘾还没消退，新妇扯起嗓子勾着小指继续吼道:“我就是撒泼了又咋滴，关你这个老家伙什么事，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接下来就精彩了。 平素端着架子德高望重的刘家三爷一听这话就燃了，蹭蹭上前两步，撸起袖子就要去扇新妇的耳光。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新妇居然躲也没躲，甚至伸出嫩白的脸蛋儿往前凑了凑，边凑边抛去个挑衅的眼神儿:“来啊来啊，有本事你往这儿打。” 三爷原本没想多事，不过想拎出长辈的架子教训一下这侄孙媳妇，没想到对方刚过门没多久，居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还得了，传出去他三爷还怎么做人了？ 面子上挂不住的三爷其实也没想真打，活了这么些年，啥风雨没见过噻。但当着小辈的面儿，如果任由这刁妇如此撒泼，别说他面子挂不住，整个老刘家的脸都要被丢光丢尽了。 一个犹豫的功夫里，已有人快步上前，替他完成了这棘手的一步。 “啪”的一声响起时，所有人都愣了半瞬。最后，还是新妇先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新妇捂着腮帮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扑上去厮打巨塔般的来人。 刘二狗楞楞的看着自己的巴掌发了好一会儿呆，这还是新婚以来，他头一次对新妇动手。 娶了个千娇百媚的媳妇儿回来，他曾觉得是祖坟冒了青烟，如今这娘们儿突然化身泼妇对她又吼又叫，还指着四叔的鼻子喝骂，哪有半分当初的美丽动人？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其实娶进门儿没几天，新妇就暴露了自己脾气大身子重的本质，平素看在她人长的美的份儿上，一般二般的事情他忍忍也就过去了。 而现在，最让人不能忍的是，他被人戴绿帽子了，且这绿帽还是自家亲弟弟一不小心发现的。事发突然，还不知道他被戴了多久绿帽，难道最委屈的不应该是他？ 他这个最大的受害者都还没发话呢，这泼妇居然不知好歹的在他面前发飙了，在他面前就算了，竟然还惹恼了极爱面子的三爷，瞧三爷那扭曲的红脸，想必是气到了极点。 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丢脸丢到村子外了。 这样想着，刘二狗不由怒火中烧，一把推开新妇就要往屋里走去。新妇刚占了上风，岂容巨塔逃离，于是她又撕又咬，极尽能耐缠住巨塔。 见自家侄子这么个壮汉居然被新妇逼得节节败退，闷声不响观战许久的四叔终于也按捺不住了，卷起袖子加入了战斗。 一时间，鸡飞狗跳，哭声震天，吓得一旁的狗娃连连后退。推推搡搡间，不知是谁不小心撞到了三爷，三爷眦着张老脸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场面顿时乱成锅八宝粥。 四叔一回头，见三爷居然坐到了地上，不由怒火中烧。粗鲁的推开新妇的手掌，转身去扶脸色沉得能滴出水的三爷。 趁机摆脱了新妇的二狗扭头进了屋，并没注意到屋外已经凑了好几个不嫌事多的脑袋。 二狗气势汹汹出来时，手里拎了张帕子。新妇一见，大惊失色，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胸脯后，整个人都呆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众说纷纭 后面的事情经过悠悠众口，传到郁家母子耳里时，故事已经有了许多个版本。 有人说新妇通奸的事情板上钉钉，这要搁古代，起码是要被浸猪笼的，好在二狗憨厚，也只是把人退回娘家而已。 有人说这件事证据不足，单凭那张沾有男性分泌物的帕子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并没人亲眼看见二人行那苟且之事。 听到这里，母子俩不由自主望了眼彼此，却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听说后来新妇大闹了好几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还是没能力挽狂澜，最终灰溜溜回了娘家。 没两天，大表姐回了趟娘家，回村子时脸色很不好。 再后来，听新妇的表姐夫有次在田里干活时无意说起，原来新妇作风不良在娘家那片儿早已是人尽皆知，只不过表姐远嫁钟家村多年，不知晓内情而已。 据传，新妇出嫁前曾多次被人发现跟村里的汉子们白日里打情骂俏，暗地里胡乱苟且。不仅如此，此人性子还十分骄纵，仗着有几分美貌，在村里很是横行霸道。 偏偏村里的汉子们大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人行事也就愈发嚣张。可也就是因为在周边名声不好，所以虽然人长得漂亮，眼瞅都快二十了也没人敢接盘。 直到刘二狗风风光光娶了她，娘家人才大松了口气，送瘟神似的赶紧把她送走了，连彩礼都没怎么要。 好事者不无感慨的说，怪不得新妇娘家离村子虽然不太近，却也实在不算远，嫁过来好几个月了，娘家居然都没人来看过一眼。 因此，虽然回去后的新妇一如既往的嚣张，可那份嚣张却如纸糊的老虎般，虚张声势，到底少了几分底气。 再后来，听说新妇因为不堪异样目光的滋扰，一个人搬到林子里去住了。还有人说，新妇其实是趁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跟相好的偷偷私奔了。更有人说，那件事后，新妇一蹶不振，没多久人就疯了。 讲完众说纷纭各种版本的小九有些口渴，接过郁珏递来的水，一口气灌完，伸手欲在唇边抹，却顿了下，拐个弯挠了下眉毛，舔了圈唇，小九问:“郁哥哥，今天天气也好好，咱们还去马面山放风筝吗？” 还有那天没去看成的李家荷塘，没两天，郁哥哥突然主动提起来。小九开心的不得了，兴冲冲的在前面领路，带着郁哥哥往荷塘那蹿。 记得那天的荷塘特别美，朵朵白里透粉的荷花争先恐后，竞相绽放，迎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还记得那天，郁哥哥轻轻吐出一句话:“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她不假思索的应道。 虽然那天的事情过去很久了，可小九却清楚的记得，郁哥哥听到这句话后眼里瞬间划过的讶然，然后，他笑了。 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小九也会心一笑，她突然觉得，有没有小蜻蜓立在碧绿的荷叶上，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走着走着，抬头望见山坡前的一棵树，树顶硕大如盖，顶上的蜂窝仍然亭亭玉立，不时有勤劳的小蜜蜂进进出出，辛勤的叼着花蜜往窝里飞。 当初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因为郁哥哥昨日有些愁眉不展，她用尽了法子，也没能成功博美人一笑，不由有些懊恼。 第二日路过一棵树，望见树顶上的蜜蜂窝，突然想爬上去试试运气。 说不定掏到蜂蜜了，给郁哥哥泡杯甜甜的糖水，郁哥哥就能开心起来了呢。她天真的想。 这样想着，兴冲冲跑回家戴上前两天郁哥哥给她编的插了好几朵野花的柳叶环，偷偷从厨房拎了只泥瓦罐，扛上就往外跑。 被小六瞧见，还拽了下她的胳膊，问她往哪儿去。一把打掉小六好奇的手，比了个“嘘”的手势，瞅了眼四下，没看到四姐的身影，小九悄咪咪的说:“不告诉你。” 然后她转身蹭蹭蹭离去。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树底下，小凉风一吹，满腔热血已经散了大半。但为了郁哥哥，她觉得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 那年她刚七岁，身量未足，爬上一颗比歪脖子树直不了太多的小树，就花掉了她小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爬到挂着蜂窝的那根儿树干上，还没等她鼓足勇气伸出手，就被嗡嗡飞过来的小蜜蜂吓的哭着溜下了树，泥瓦罐也在仓皇中跌到地上打碎了。 小蜜蜂们空前团结，铁了心的要严惩她这个不速之客。小九不记得自己抱着脑袋嗷嗷叫着跑了多久，踉踉跄跄中，也不知道被蜜蜂叮了多少口。 直到郁哥哥焦急的喊声蹿入耳中:“丢掉花环，小九！” 逃窜中，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怎么可能听到郁哥哥的声音呢。这个时候，郁哥哥应该一如既往在院子里等她吧。 一件衣衫劈头盖脸飞了过来，在她的身旁挥舞，郁哥哥眼疾手快，将她脑袋上的花环一把扔到远处，抓起她的胳膊就往回跑。 等他们远远逃开，郁哥哥帮她抹去脸上的泪，于是她又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心疼的情绪。 似乎只是刹那间，头上的包就一点都不疼了。 以往的一点一滴仿似历历在目，近在眼前，却远在天外，物是人非。 那天，她不记得自己去过多少地方，旧地重游感慨万千的她甚至不知道，时间该如何计算。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面前映照出三哥四姐小五关切的脸，还有王小健，康哥，以及一些乡邻松了口气的模样。 看样子，四姐他们已经找了她很久，脸上掩不住疲惫，连火把灭了多时都没注意。邻居们应该是后来参与进来的，毕竟这年头，谁都不比谁过得容易。 听四姐后来说，当时她已经冻成了人干儿，出气不比进气多。三哥心疼的把她抱回家，小六忙一骨碌钻出被窝，把提前暖好的被窝让了出来。 这些都是她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事。 在哥哥姐姐们的轮番劝说下，认为他们是小题大做的小九麻木的想，其实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刻意去想起某个人或某件事，可偏偏记忆就是不定时会来袭，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从那天起，只要黄昏无事，她都会前往村口的山包包上张望一番，直到天色渐晚，不得不回去用饭。 轻描淡写回忆到这里，十三用指尖在郁珏胸口轻轻画了个圈，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郁哥哥，夜都深了，还不睡么？” “是啊，夜深了，后来呢？” “后来？”揉了揉眼睛，十三有意搪塞道，“后来的事情你不都晓得了？不就是我长大了，参了军，又遇到了你嘛。” “傻丫头，”郁珏捉住十三的手，轻轻吻了下，柔声说：“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这是什么话，那时我们都还小，谁又能做得了谁的主呢。” “那你，”顿了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郁珏轻声问:“恨不恨我？” “恨？为什么要恨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这里短小君 “我骗了你，我，骗你说～” “别这么自责，郁哥哥，”抬手堵住郁珏的唇，十三深情款款的说:“都已经过去了。” “可我忘不了，对不起，洲儿。” “傻哥哥，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毕竟那些年，谁都不比谁容易。” “洲儿，谢谢，真的谢谢你。” “又跟我如此客气，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哦。”十三伸出食指，调皮的刮了下她先生的鼻尖道。 “好，都听你的，那就换个话题吧。洲儿，还记得你小时候说的吗？” “小时候说过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句啊，郁哥哥？” “要是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几时等你自己想说了，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的。所以，等着那天就好啦。” 对于妻子幼时的表现，郁珏模仿的绘声绘色。 “这真是我小时候说的话？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十三眨了眨眼说。 “如假包换。”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却被他记得这样清。 “郁哥哥，我～” 郁珏将十三无声的圈入自己的怀抱里，轻轻在她额上印了一吻，眉间心上俱是温柔:“洲儿，这天到了。” 自从那日跟小九分别后，一路上，郁珏再没说过一句话，连眼神都是放空的，没飘给男人半个。 遇到小九前，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父子重逢的画面。自从遇到她，日子过得安逸了些，他几乎再也没想过这茬。 可从前想象过的场景，一个都没出现。不仅父亲没有来，母亲也不见了，唯独一个威严的白胡子老人背着手出现在他面前，像审犯人般把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后沉着脸离开了。 虽然没人告诉过他这位老者是谁，可看到他那双矍铄的眼睛和挺直的脊梁，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一定是他名义上的祖父无疑。 从那以后，他就被投到军营里，跟一帮年长两倍的士兵们一道刻苦训练。 一日之计在于晨，每天的训练争分夺秒，从睁眼便开始算起。起床哨声吹响五分钟后，便要在操练场集合。 不管睡没睡饱，都要中气十足的依次吼出自己的编号。如果指令官觉得某人声音不够响亮，那可就惨了，不仅自己要被罚，就连整个队伍都要跟着遭殃。 等所有人都精神抖擞的报完数，指令官一声喝喊，负重晨跑就开始了。他由于年纪小，身量也不足的缘故，腿上绑束的沙袋只有其他人的一半。 可尽管如此，晨跑依然让他累的够呛，可这仅仅只是一天的开始而已。 大汗淋漓的锻炼完，迅速回住所洗漱，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完内务，狼吞虎咽的吃过早饭，上午的训练接踵而至。 午饭也有严格的时间规定，不能挑食，也不许超时。下午的训练多是体能训练，从起初的扎马步俯卧撑到后来的军体拳实战演练等，直到日暮四合，吃完晚饭。 可晚饭后并不是一天的终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继续短小君 一天的终点要从如履铅步般回到拥挤的大通铺里开始算起。而在此之前，还有一系列晚间操练，使得他们常常一回去，就累得倒头便睡。 除了因为年纪小，实在扛不起太多沙袋的缘故，负重前行时束腿的重物缩减到一半外，其他的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似乎没人知道他是谁，也就没有特别的优待。该吃的苦头，他一样都没落下。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少天，他再也没见过母亲和传说中的父亲，就连当初那位老人也仿佛消失了一样。 就在他渐渐习惯这样枯燥却极有规律的生活，不识白天黑夜，不知今夕何夕时，那个名义上的祖父突然站在他面前。 “跟我来，李。”老人漫不经心瞟了他一眼道。 见这孩子小小年纪，挺直的脊梁就透着股不容忽视的倔强，清秀的面容上更是清清楚楚表明了自己的抵触，老人破天荒解释了句：“对了，忘记告诉你，以后你的名字就叫李。” 虽然早就习惯了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日子，也早就料到会被这个所谓的家族否认自己先前的名字，可在听到这个称呼时，郁珏还是抬起头，无波无澜的瞧了老人一眼。 老家主自认几十年来阅人无数，从未怕过谁，也很少跟人妥协过。家族最显赫之时，就连皇族都要看自己的脸色行事。 如今虽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在边关这片儿，他跺跺脚丫子，就是不地震，地皮子也要抖上几抖。 可正是这孩子不咸不淡安安静静的一眼，却瞧得他心头直发怵，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曾是他们的，可终归要交到年轻一辈的手里。 “布鲁斯李。” 未几，他听见自己加了这样一句，果然已垂垂老矣，连这么个半大小子不言不语都能把他逼得如此境地，后生可畏，也许过两年，他就可以放下肩上的担子了，他心绪复杂的想。 然而，有了新名字的郁珏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虽然被冠上父辈的姓氏，这意味着在祖父眼里，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差强人意，勉强能够上这个曾经象征着荣耀与权力的姓氏。 可在郁珏看来，却全然不是这回事。一旦有了新的名字，就意味着要跟过去的一切都撇清关系，包括被他埋在心底早已生根发芽多时的那个不可说的秘密。 而很显然，这个姓氏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虽然它足以令他在这个边陲小城里呼风唤雨，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问题。 他并没有把握可以在短短的时间里适应这个改变，接受自己已经成为西陆人的铁铮铮事实，并担负起这个姓氏赋予的所有使命。 然而一切避无可避。 见郁珏半晌不发话，众目睽睽下，老家主的脸上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35号！” “到！” 声音砸下来的同时，郁珏不由自主立直了身子，两腿一并，把脚尖儿合拢，朗声应。 “起步走，向前进。” 这次，郁珏没再犹豫，咬牙跟了上去，一步步踏上布鲁斯李的酸辣人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依旧短小君 这一幕都被个看不清表情的男人尽收眼底。男人薄唇微抿，眉头紧锁，注视着男孩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直到经过的士兵不断向他行注目礼，被打断视线的男人面无波澜的转身离去。 从那天起，祖父似乎果然默认了他的身份，不仅依照西陆贵族子弟的规格为他量身定制了一份全面的学习计划，包括种类繁多的文化礼仪课和各式体能训练，还经常亲临督导，甚至有几次还赤膊上阵，跟他面对面比起了武。 不知是西陆人尚武还是这个小小的边陲之城时兴比武大赛，每逢这对祖孙俩站在校练场中央，还没开始比赛，看热闹的士兵就围了好几层。 任凭老爷子平素多威严，只是竖个眉毛就能让人心肝儿直打颤，也不管手头训练多紧张，大家似乎达成了空前共识，围观比赛最紧要，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到边边上。 早些年的比赛结果其实根本毫无悬念，老爷子以大对小，总有丝胜之不武的味道。可渐渐的，男孩虽然赢不了，却也输得越来越不那么难看了。 再后来，男孩长高了些，力气也大了许多，在一次次魔鬼训练中，肌肉也结实了不少，开始隐隐有了反超的迹象。 果然，又一次比赛中，老爷子一个不察，竟被已成长为小少年的孙子逼得节节败退，最后退无可退，孙子极有风度的收了手，并深深朝祖父鞠了一躬。 众人牙花子疼般倒吸了口冷气。 老爷子见状，却不怒反喜，阴郁了许多天的坏心情仿佛一瞬就烟消云散，周围提心吊胆良久的人群的心石终于落了地。 高兴的揽着刚过自己肩膀的孙子，老爷子和蔼得仿佛尘世间最普通的祖父般，大手一挥，命人摆了整整一天的酒席来庆祝这件喜事，觥筹交错间，还将孙子隆重的介绍给了在场几乎所有的贵宾。 小布鲁斯被人簇拥在中间，仿佛众星捧月，又好像茕茕孑立，似乎每个人都在尽职尽责的扮演着祖父好手下的角色，一时间宾客满堂，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直到欢声笑语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 门内载歌载舞，虽不知在表演些什么，却一定热闹极了。门外站着的卫兵按捺了许久的惆怅终于在见到个低头混在人群里一心想往里头闯的小姑娘时，有了宣泄的出口。 “什么人，站住。”卫兵牙尖嘴利，把黑漆漆的枪口一横，彻底封住了小姑娘的去路。 小姑娘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扑闪了几下，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着实生出几分不忍来。 于是，刚升级做父亲的年轻卫兵不由放缓了语气，极尽可能的柔声问：“小姑娘，你一个人来的吗？你家大人呢？” “叔叔您好，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是，管家带我来的。”犹豫了下，女孩这样回答道。 “哦，那你爸妈呢？” “　他们不在这。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对不起，这是布鲁斯将军的府邸，闲人不得入内。没什么事的话，快回去吧，小姑娘。” “这就是布鲁斯将军的家？叔叔叔叔，您说的是真的吗？”小姑娘星光闪闪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百感交集 见小姑娘谈吐不俗，天真里透着股淡淡的高贵，卫兵一愣，下意识应：“当然是真的，不过里面正在宴请宾客，你一个小姑娘，没什么事的话～” “可我有事啊，叔叔，我有事要找布鲁斯爷爷，您就让我进去吧。” “不是，我看你这小姑娘人长得蛮机灵，瞧来也挺懂事的，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宴会重地，绝非闲杂人等可以进入，你一小姑娘，非亲非故凑什么热闹啊你，走丢了可怎么办，你爸妈得多担心啊。” “爸妈？他们才没那闲工夫管我呢。”似乎被说到痛处，小姑娘撇了撇嘴，不悦的说。 “哎呦小姑娘，这你可就错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做父母的不关心儿女呀，要不怎么说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呢。”卫兵大惊小怪的说。 “不是的，我父母就是～”咬了咬唇，小姑娘垂下脑袋没再说下去，一副可怜兮兮的蔫巴样。 刚当上父亲的卫兵不由心下一软，正准备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被一个惊讶的声音打断了。 声音是熟悉的，说出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恨不能立刻匍匐在地，行三叩六拜之礼。 “小，小公主阁下，是您吗？” 出来迎接一位忽然而至的相交甚密的老友时，余光扫到低着头的小姑娘，老家主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毕恭毕敬的抬手行了一礼道。 “布鲁斯爷爷，是我，几年不见了，没想到您还认得我呀。”小姑娘忙扶起老家主，开心的说。 “怎么会不认得，虽然几年没见，您出落的越来越标致了，但轮廓还在，老臣当然认得出您。不过，此地山高水远，您又是千金之体，便是游山玩水途经此地，为何不派人通禀一声，老臣也好提前洒扫庭院，恭候您大驾光临。如今这般境况，老臣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布鲁斯爷爷，不必如此在意。”小公主凑近半步，神秘兮兮的用肉乎乎的小手卷成喇叭状，悄声说，“偷偷告诉您，我是自个儿溜出来，特意来找您的。” “什，什么？小祖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快请随我进来，这里说话不方便。您慢点，小心脚下的台阶。” 电光火石间，老家主想过无数个小公主投奔他的理由，可没成想，答案居然是他压根儿没想过的那一个。这让他一时间百感交集，惊里掺了点喜，喜里又添了份酸。 可多荒唐啊，即便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凑了过来，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毕竟，被流放了好几年，他都险些快要忘记当初那些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皇室成员的脸了。 这位小公主是年迈的皇帝某次醉酒之后的产物，据说因为母亲身份卑微且与皇帝并无更深渊源的缘故，虽然是能给先前那位受尽荣宠的小公主当女儿的小小年纪，生得也十分讨喜，却没能在皇帝众多子女中脱颖而出，说来也是可惜。 不过，老家主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终归小公主是皇室中人，年纪又不大，可塑性还是比较强的。若能掌握好分寸，徐徐图之，真能帮他重回巅峰也保不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耐人寻味 思量中，老家主很快带领小公主前往侯客厅，着人摆上时令水果和香甜的糕点，亲自出马闲话家常。 与此同时，老家主不仅提早结束了宴席，将宾客们匆匆遣散，还吩咐厨房速速循着小公主的喜好，依照最高规格做了满汉全席，为小公主接风洗尘。 很快把一应事情吩咐好的老家主回头一看，刚才还往嘴里塞糕点快活得像头小粉猪似的小公主，眨眼就不见了。 这怎么得了，瞬间急红了眼的老家主把杯子一撂，刚泡好的上好龙井也顾不上喝了，火急火燎的召来亲卫兵，命人全院搜索。 指令刚传达下去，在屋里急得转了好几个圈的老家主就按捺不住，把脚一跺，亲自出去加入到搜寻的队伍里了。 不一会儿，在亲卫兵的指引下，老家主看到了耐人寻味的一幕。 伸手比了个“嘘”的动作，制止了卫兵上前的动作，老家主屏退众人，悄悄立在一旁，静观起事态来。 午后的阳光不浓不淡，浅浅映照在少男少女身上，组成一幅奇妙的画面。 “小哥哥，你就是布鲁斯爷爷的小孙子吗？”女孩儿仰起头，一派天真的问道。 “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被人捉住衣袍下摆，少年停下脚步，无波无澜的扫了眼女孩儿牵住自己衣服边边的小手，淡淡应。 “小，小哥哥，真的是你呀。” 望见少年分明平静无匹却好似胜过千军万马的眼神，女孩儿心头没来由一凛，怯怯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说。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有何不同么？”少年容色淡淡。 “当然不一样了，简直大不相同呢。是的话，我就没有白来。不是，那我就没有理由再赖在这里了啊。” “恕我愚钝，不知阁下府上哪位，忽然而至，到底有何贵干？” “小哥哥，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是特意来找你和布鲁斯爷爷的呀。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你好，我是伊丽莎白·妮娜，很高兴见到你。” 面对这凭空伸出来的一只手，少年愣了下，半晌，就在女孩儿以为得不到回应时，右手被轻轻握住了。 “你好，我是布鲁斯李。” “原来是小李哥哥，太好了，百闻不如一见，见到你实在太高兴了。你都不知道，皇宫又大又闷，我整天待在那里，都快闷死了。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出来历练，就央求侍卫长叔叔带我来了这里。” “是么，路途这么远，舟车劳顿，一定累极了。厢房就在前面，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您过去歇息。”少年不卑不亢的说。 “不介意不介意，不过天色这么早，我还不想去歇息呢。小李哥哥你没事的话，能不能陪我说会话呀？就一会儿会儿好不好，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望着小姑娘可怜巴巴儿的哀求眼神儿，少年默了默，终于还是开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将功赎罪 “好。” “太好了，李哥哥，谢谢你哦。” “公主殿下误会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只是别无选择罢了。” “不，李哥哥，你真的很好。这些年，没人敢对我说实话，也没人真正关心我。虽然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但他们都怕我，我一点也不喜欢跟他们玩。” 女孩儿的脸上满是忧伤。 “哦，这样。” “小时候因为父亲对我们母女很是冷落，所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连那些个下人们都想欺负我。多亏布鲁斯爷爷有次路过，帮我呵斥了他们，还告诉我，要想不被人欺负，就要变得强大，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和母亲。许多年来，我一直铭记在心，不曾忘记这份恩情。” “原来如此，所以您这次是专程来找祖父他老人家的？” “是的，不过还有你哦，李哥哥。”女孩的眼里带着明显的雀跃。 “还有我？” “对啊，难道你不知道嘛，李哥哥，”说到这里，女孩突然不好意思似的低下了头，“我们两家素来有联～” “哎呦，我的公主殿下，可算找到您了。一眨眼的功夫，您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呢，可把老臣担心坏了。” “大喜过望”的老家主快步上前，及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对不起啊布鲁斯爷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看到李哥哥从门外经过，见是同龄人，一时好奇，所以就跟了过去。事发突然，没顾上跟您讲，实在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公主言重了。虽然寒舍简陋，远不及皇宫磅礴宏大，但倘使公主不嫌弃，尽管把这儿当家便是。爱住多久住多久，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您高兴就好。” “布鲁斯爷爷，想不到几年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爽快。妮娜突然拜访，也没提前跟您打声招呼，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岂会，公主远道而来，肯赏脸移驾寒舍，使寒舍蓬荜生辉，是老臣一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小孙儿自小长在乡野，行事莽撞，言语粗俗，不知方才有没有冲撞到您。若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在这里先替孙儿跟您道个歉，您贵体金安，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才是。” 老家主拱了拱手，语气颇为诚恳。 “怎么会，布鲁斯爷爷，这您可就误会小李哥哥了。他人挺好的，要不是您突然冒出来，我俩早就成好朋友了呢。” “呦，竟有这回事，这么说老臣过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都是老臣不好，扰了您的雅兴。这样吧，厨房特意用心准备了一桌菜，就让老臣将功赎罪，亲自带您去尝尝合不合口味，不知您意下如何？”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老臣何时骗过您。放心吧，以后您就当这里是自个儿的家，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去做，至于想玩什么的话，”转了转眼珠子，老家主狡黠的笑着说，“可以带上我这小孙子，让他代我陪您，您看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情理之中 “太好了，简直棒呆啦。那，以后就让小李哥哥做我的玩伴好不好，布鲁斯爷爷？”女孩儿以手捧心，欢呼雀跃的说。 老家主瞳孔微缩，尚未答话，却被人抢了先。 “不好，我不同意。”还在变声期的少年飞快拒绝道。 女孩儿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眼泪在眶中直打转，却还是倔强的咬唇问：“没关系，你不愿意就算了。只不过，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小李哥哥？” 似是诧异于这样的回答，少年一时竟忘了回答，老家主见状，忙说：“公主殿下，我这孙儿行为乖张，言语难免莽撞了些，您误会了他的意思，也是情理之中。” “误会？”女孩儿抬起通红的脸蛋儿，不解的问。 “对呀，他一向不善言辞，还请容许我这个做祖父的代他解释一番。”老家主拱了拱手说。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女孩矜贵的袖手回了一礼。 “多谢。”遥遥行完礼，老家主不紧不慢说，“是这样的，其实我这小孙儿的意思是，既然您是府上远道而来的贵客，自然不可懈怠。别说是他一个人，只要您高兴，就是让整个院子的人都留下来陪您一起玩，都没有任何问题。” “是么？小李哥哥是这个意思？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一点都不愿答应呢。布鲁斯爷爷，您可不要为了我的一句姑妄之言，委屈了自己的小孙子呀。” “哪里哪里，公主您说到哪儿去了。我向您保证，在寒舍只要您吩咐一声，我府上的所有人力，包括我自己，都唯您马首是瞻。因为能为公主分忧解难，实乃微臣的荣幸，微臣乐意之至。” “若真如此，倒真要感谢您了。谢谢您的好意，妮娜心领了。不过，不知道小李哥哥什么意见？” “他没有意见，我可以全权代表他。” 生怕少年再吐出什么幺蛾子来，老家主忙接口道。 少年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半晌，终是把嗓子眼儿里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是么，布鲁斯爷爷的意思就是您的意思，小李哥哥？” 女孩儿天真的目光里飞速划过一丝狡黠。 几次三番接收到祖父威胁意味浓郁的眼神，少年勉强挤出个笑脸道：“祖父说的对，您开心就好。” “太棒了，谢谢布鲁斯爷爷，也谢谢小李哥哥。妮娜饿了，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 “当然。”祖孙俩异口同声道。 “那，后来呢？”十三倒吸了口冷气，小心翼翼问。 “后来？” 后来，小公主果然在小城待了数日，直到侍卫长遍寻不获，无奈之下，只得向附近的城池秘密发了求助信。 收到信件的老家主没有犹豫，迅速悄悄回了信。 年轻的侍卫长来得很快，当天夜里就秘密摸进了布鲁斯的府邸，但有件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小人之心 没想到的是，昔日的布鲁斯将军似乎早就料到他会不走寻常路，寂静的夜晚里，布鲁斯阖府上下居然灯火通明，门户大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府里是有什么大喜事在热热闹闹的庆祝呢。 可只有他知道，对方是在变着法儿的迎接他的到来。 有意思，不愧是行军作战几十载声名在外的大将军，即使退出舞台好几年了，可现在看来似乎依旧风采不减当年。 如此说来，倒是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于是，想清楚个中利害的侍卫长索性一把扯掉蒙面的布巾，寻了个暗处脱下夜行衣，大大方方的出现在灯火尤为明亮的书房门前。 守门的下人见到忽然从暗处冒出来的他，明显的大吃一惊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毕恭毕敬的问了句：“请问是远方来的客人么？” 种种迹象表明，看来他没猜错，布鲁斯将军果然是老当益壮，这样想着，他点点头应：“不错。” 下人拱手回了一礼，边帮他推开门，边不卑不亢的说：“欢迎大驾光临，老爷在屋里等您，请进。” 他再次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小伎俩被揭穿的尴尬。整了整微乱的衣衫，他从容不迫的迈进屋里。 明明暗暗的光影下，一个老者端端正正坐在案几前捧书静阅，面前整整齐齐码了一沓公文。 诚然，老者脸上有如刀刻般深浅不一的皱纹和满头苍茫的银色发丝以及手上显然已不再年轻的皮肤，无一不彰显着这位老者数十年来经历过的风风雨雨。 可老人挺直的脊梁和端正的坐姿，以及静静看书的认真神情，分明诠释着面前这个人的不平凡。 即使岁月变迁，我心永远不变。 屋里明亮的灯火和窗外浅浅投进来的月影使年轻的侍卫长得以看清老人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光影交错间，他一瞬忆起许多年前的某些场景，等他回过神来，他看到这个自幼年记事起就不断出现在大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里的打过无数次胜仗未曾尝过一败的神话般的人物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仿佛二人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般。 可惜的是，这位人们敬仰了许多年的为西陆的和平做出过巨大贡献的战神最终晚节不保，几年前为儿子所累，最后落得这般荒凉境地。 还真是六十年看尽河东河西，风水轮流转呀。 不可避免的，有一天我们都会老。便是早年辉煌如战神，也未能幸免。 可他觉得，他童年的神话并没有碎掉，于是，他亦笑着走上前去。 那晚，书房的灯一夜未灭。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秉烛夜会，下了整整一夜的棋。 据当晚值夜的下人后来回忆说，前半夜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中途除了添了三回茶，顺便胆战心惊的挑了两回灯芯，还拨弄了几下炭火好让它燃烧得更旺外，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哦不，差点忘了。午夜的时候，老爷突然吩咐他去厨房温了壶酒，端了几个小菜去解闷，后来就再也没传过他。 再后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乐不思蜀 他揉了揉脑袋，一脸歉意的对伙伴们说：“不好意思，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怎么可能会忘呢，事实上，再后来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事实在有些不合规矩，既然侥幸的没被人发现，那就让它彻底过去好了。 他才不会蠢到真去承认后来他居然抱着膀子靠在门口，就那样脑袋一歪，彻底昏睡过去了。等第二日天色微亮，公鸡打了头一声鸣，他才在慌乱无措中惊醒。 目送着同胞们悻悻离去的背影，他想，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值夜期间私自睡着，被罚月例是小事，万一被有心人捅给家风极其严厉的老爷，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可比起值夜为何会睡着这件事，他更在意的其实另有其事。 他清楚的记得，第二日早间接班前，他被传令收拾残局，小心翼翼推开门的那瞬间，他看到老爷和客人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同寻常的笑容，分明是协议达成后的心照不宣。 这本不是他作为一个下人该关注的事，所以他迅速把冷透的茶壶和茶杯收进盏盘里，却在伸手触到酒壶和小菜时，稍稍愣了下。 多年的侍从生涯让他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非礼勿言，非礼勿视。所以，他只是愣了一瞬，就很快端着盏盘，毕恭毕敬的低着头退出了屋子。 酒壶里的酒和特意被传唤的小菜仍原封不动的摆在桌上。除此之外，棋盘上棋子的位置也跟昨晚他无意瞟到的一模一样。 种种迹象都表明，两个人之间定有他不知晓的某种猫腻。毕竟漫漫长夜，何其难捱。 而更奇怪的莫过于，二人明明彻夜未眠，精神面貌却比他这个偷睡了几个时辰的人还要好，老爷早上唤他进去时一如既往中气十足的音调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那又如何呢，达官贵人们之间的事情素来庞杂的很，从来就跟自己这种小喽啰没有任何关系。 有那等闲工夫，他还不如多研究一下这个月例钱什么时候发，被大小管事层层剥削后发到自己手上到底还剩下多少米来得更爽快实际些。 下人没看错，第二天一大早，老家主就精神矍铄的陪着同样精神焕发的侍卫长去见了小公主。 在城主府过了好几天安生日子颇有点乐不思蜀的小公主在见到侍卫长的那一刻便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即使它比想象中快了不少。 心知相同的伎俩绝无可能在同一人身上用两次，这次再想逃，无异于天方夜谭。于是，小公主没哭没闹，索性大大方方起身去了客厅，安静用完早餐后，很快跟侍卫长从后门离开了。 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回宫后的小公主不仅没受罚，反而还被皇帝赏了半屋子亮瞎眼的宝物。 从那以后，她的人生就像开了挂似的，突然得到皇帝的赏识，连带着母亲都升了好几个品级。 消息跨越千山万水传到老家主手里时，他握着茶杯神秘的笑了，然后，某个人开始了噩梦般的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一刹了悟 成为布鲁斯李后，郁珏的生活就没了自主权，身不由己这四个字更是时刻在上演。 从前小公主没来时，他只要按时做完课业，勤勤勉勉完成祖父的吩咐，剩下的就是自由支配的时间了，虽然这时间通常少得可怜。 可自从小公主的消息传了过来后，一切就都变了。 从那以后，他和以前的自己彻底失去了联系。因为从前所有的精确到分分秒秒的时间，都被祖父的规划填得满满，就连往常发呆时偶尔想想过往，怀念下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的权利都被剥夺殆尽。 在祖父更用心的教导下，他渐渐忘记了从前，努力活成他的心目中能与昔日辉煌的布鲁斯姓氏相匹配的模样。 渐渐的，就在他几乎不再想起从前，也差不多快要忘掉那个小姑娘天真烂漫的笑脸，以为自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时，祖父的一记闷棍彻底打醒了他。 祖父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跟他灌输这样的思想的机会。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勤加锻炼便可。若想从合格晋升到优秀，须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除了勤加锻炼，更要持之以恒。而若想成为布鲁斯家族的接班人，除了要比旁人付出十倍的努力外，还需要磨练出一副过人的心智。 因为他始终相信，并从未放弃过努力，布鲁斯家族终有一日会东山再起，重新回归西陆贵族圈里。 在祖父多年来的认知中，过人心智的头一宗就是要勇于摈弃一切绊脚石，心坚如铁，没有任何软肋和把柄。 太久没见到母亲，以至于突然被允许去跟母亲见面时，除了难以置信外，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既怕母亲看到现在的自己又惊又怕，会认不出来他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又担心这次见到母亲后，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还没见面，已在心里为她写信。 等她终于见到了母亲，母子俩抱头痛哭了好一番，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和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在那个瞬间一刹了悟，原来在母亲面前，那些担心和忧虑根本就不值一提。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也可以短暂的做回他自己。 事实上，根本无需太多言语，他在见到母亲的瞬间就知道了，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小孩子，永远都能做自己。因为他们于彼此而言，有着多么深厚的羁绊呵。 不由想起从前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为了避免给母亲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他几乎很少跟祖父提过想见母亲的请求，尽管无数次都被想念母亲的情绪围困得密不透风，险些不能呼吸。 后来的无数次里，他都在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想到祖父放他进去见母亲时眼底的些微深意呢？ 事若无常必有妖，他早该想到的，最美的花儿往往开得最短暂，就像夜空中一逝而过的烟火般。 幸福亦然。 他唯一的幸福，连同他心底仅存的微末希望，经由他自己的手，彻底葬送在某个红彤彤的晚霞烧透半边天的傍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不值一提 那天下午，刚完成课业，他便接到祖父的指令，说让他尽快换好装备到角斗场等候，准备参加一场比试。 来到小城的几年里，他曾参加过无数场比武，和祖父，和不同级别的勇士。也曾有过失败，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的比武结果，大多是胜局。 虽然对于每场比试，他都是全力以赴，从未掉以轻心。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这场比试的残酷方式。 两人和一狮。 不得不说，当对面的阀门打开，出现在视野里的身影变成熟悉的母亲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另一个门里就放出来一头威武的雄狮。 那头狮子是祖父豢养的，他曾偶然间在他的一个极隐蔽的后院里见过，只是祖父极其宝贝它，很少让外人靠近。 据说祖父起初收养那头狮子时，小狮子才刚满月。后来不论刮风下雨，祖父总会抽出时间去看看他的宝贝疙瘩。 不忙的时候，他甚至会在狮子的笼子面前坐上一两个时辰，然后再进入笼子里，静静坐在离狮子两米开外的地方，有时不说话，有时轻声自言自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直到对方愿意主动试探着去接近他，并渐渐和他成为越来越熟的朋友。 从此以后，祖父在狮子身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不断训练它，教化它，逐渐和它培养了深厚的情感，和狮子的相处更是成了每日的必修课。 狮子是很有灵性的动物，朝夕相处下，渐渐的，居然也能听懂一些言语和指令，一度成为士兵间流传的的奇谈。 也许狮子天生就有王者的风范，认为只有祖父那样的大将军才能与之匹配。又或者在他的眼里，除了与他相处最多的祖父外，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而即便旁人也能花费同样甚至超越祖父的分量的精力，也未必有足够的和狮子为伍的胆量。 因此，能和狮子交流的从来都只有祖父一个人而已。而同时放出手无寸铁的母亲和狮子，无论此战输赢与否，无疑都是一箭双雕，母亲终将逃不过不得善终的悲剧。 即使艰难的赢了，只怕从狮口中夺回的母亲，于情于理，也将命不久矣。因为在祖父眼里，母亲的性命原本就不值一提。 如果比赛中他弄伤或者打死了狮子，顾及微薄的祖孙之情，也许祖父不会对他严加惩罚。 可怒火总要有个承接的载体，相应的，惩罚一定会有千百个理由转接到母亲那里。母亲柔弱女子一个，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性。 可如果顾及祖父的宝贝疙瘩狮子，别说他现在拼尽全力也没有几分胜算，就算他真的能打败狮子，可作为凶狠的不死不休的野兽，又有多少把握能既不伤害狮子又保全自己和母亲呢。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如果输了比试，不仅母亲性命不保，同时也证明自己能力不足。因为他其实很清楚，祖父一直在考量他的能力。即便是现在，他也一定在观光台的某个角落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些随之而来的惩罚他其实一点也不怕，他最怕的是那个不能承受的不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风起云涌 今时今日能站到这里，他不知放弃了多少东西。兴趣没了，牵挂淡了，自尊也丢掉了。 如果连至亲的母亲也离他而去了，他觉得假以时日，他终将彻底失去自我，变得冷血无情。 那般苟活着，与未启蒙的野兽又有什么分别呢。 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个中弯弯绕绕，他用尽平生力气对母亲嘶吼道:“站着别动，我来吸引它。” 然而，不知是狮子果然通了人性，听懂了他的意思，还是它原本就打算先向柔弱的母亲下手。几乎在他吼出声的第一瞬间里，狮子就有了动作。 只见它用前爪飞快的刨了下地面，而后豪迈的仰天嘶吼了一声，抖了抖满头威武的卷毛，接着便如离弦的箭般向母亲的方向狂奔而去。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个可能性，可当这一幕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他还是一瞬红了眼，发了疯似的冲向狮子，边冲边喊：“母亲，快跑。” 某个角落里，老家主苍老的脸上面色一凛，握着栏杆的指节也因过度用力而变了形。 冲过去的几秒钟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台上或屏息或倒吸口冷气或冷眼旁观的看官们并不知晓，他此刻心中的风起云涌。 听说祖父的这头宝贝疙瘩狮有专人负责饲养，每天的食物都是从营地里当日宰杀的生肉中挑出最好的一块，趁着血水还未流尽的最新鲜时候，被专人投放到笼子里。 这样新鲜的肉块，狮子一顿能吞下好几公斤。可虽说是吞，狮子竟也能吞得十分斯文，仿佛最文雅的绅士般。 等吃完所有肉块，狮子会慢条斯理的行至水槽前，垂下自己高贵的头颅去槽里饮水。吃饱喝足后，则迈着优雅的步子回到落榻处继续悠闲的晒太阳。 也许是自小就被祖父区别对待的缘故，狮子对送到口的食物十分挑剔。非新鲜肉类不食，非纯净泉水不饮。宁愿挨饿，也不肯将就。 据说祖父知道狮子绝食抗议这件事情后，不仅没生气，反而神秘的笑着挥了挥手吩咐下去:“有意思，那就如它所愿吧。” 正是因为这样的纵容，士兵们曾在私底下悄悄笑传，这头圈养在后院里威风凛凛的雄狮似乎才是自家主子最疼爱的小孙子呢。 可他对这些传言一点都不在乎。 确切来讲，其实他对这头传说中的狮子并不十分感兴趣，从前那些关于狮子的点滴言传，他都没放在心上，更没听进耳内。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祖父行规矩圆，从来不做无用之事。大概这头狮子是个例外，真的只是他一时兴起或心之所向吧。 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且错得实在离谱。 正如他先前所想，祖父从不会做无用之事。这头养尊处优的狮子从来不是摆设，今天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随着两人一狮的快速移动，场面顿时变得无比揪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声嘶力竭 有人攥紧拳头，心里捏了一大把汗珠子。有人抱着胳膊，作隔岸观火状。还有人使劲握住栏杆，几乎要把铁栏杆给捏碎。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他既希望自己能插上翅膀飞过去拦在眼看越来越近的一人一狮之间，又恨自己只能异想天开，不能跑得更快些。 眼看二人一狮的距离越来越近，台上看官的心都悬到嗓子眼儿里了，饶是心坚如士兵们，也是初次见历这种惊险。 所有人都为他俩捏了一大把冷汗，唾沫都不自觉咽了不知道多少口，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狮子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追上了面黄肌瘦的女子，并一把将之按倒在地。 “母亲！”那一刻，他眼底通红，眶中含悲，眼泪肆意喷涌而出，足下的土地更是因用力迈步扬起阵阵翻飞的灰尘。 许多年后，不少人仍记得那抹声嘶力竭如杜鹃泣血般的呼喊。 也许是他的呼喊实在太用力，让狮子有了一丝丝的犹豫，又或者是狮子压根儿就没把这个柔弱的对手放在眼里，原本就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闻听到声音的狮子停下爪子，再次仰天长啸了一声，只不过这次是居高临下的宣誓，漫不经心里带了点得意。 正是这声长啸让他有了可趁之机，他丝毫不敢耽误，拼尽全力，终于在肝胆尽吐前赶到了目的地。 接着，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见到了年度最精彩的一幕。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正单膝半跪在地上，旁边卧着头一面低头舔伤口一面不时把虎视眈眈的目光伺机投过来的狮子。 母亲则伏在地上，努力直起身子半拥着他，好让他不至于瘫倒在地上。他不能示弱，因为旁边还有一头狮子在盯着，并随时预备着扑上来厮打。 脸上似乎有血水在滴滴答答往下淌，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一定面目全非了，因为就连双眼似乎都被干掉的血痂粘住了，只是动一下眼皮子都觉得相当困难。 视线也早已模糊了，头重脚轻，两眼昏沉，仿佛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 可他不能倒下，倒下就是认输，而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实在是不能输，输了就意味着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可他实在太累了，能跟一头成年的狮子龙争虎斗一番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成功从狮口中救下母亲，实在已经是他全力以命相搏下幸之又幸的事情了。 在他的舍命相保下，母亲的身体并无大碍。可即便能侥幸保住性命，身上却也受了不少肉眼可见的大小伤，连衣衫都变得破破烂烂的。 可母亲甚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用力揽住他瘦弱的肩膀，一面帮他止住往下倒的颓势，一面噙泪劝：“我儿，撑住。一定撑住啊，我儿。” 不能倒，不能倒，千万不能倒下去啊，狮子还看着呢。要是他真的倒下去了，刚才用命换来的一切就都化为泡影了。 倒下去前，他这样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事与愿违 然而事与愿违，他还是倒下了。 身体好难受，不知道是不是就要死掉了。可母亲怎么办，未来又在哪里呢？狮子会扑过来的吧，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吧，眼睛彻底跌入黑暗前，他忍不住想。 醒来时，母亲关切的脸上仍挂着来不及抹去的泪珠。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有一瞬间的愣怔，这是到了阎罗殿里了吗？ 见他醒了，母亲高兴极了，转身就要去厨房给他准备吃的喝的，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手上的触感真实无匹，是有温度的母亲无疑。可真好，还有什么比以为自己死掉了，一觉醒来却皆大欢喜更幸福的事情呢。 再也没有了。 后来听路易斯说起，是祖父制止了一跃而起的狮子。为免狮子不听管教，祖父甚至早早下了观光台，亲自进入角斗场里把狮子带走，并吩咐士兵们将他母子二人好生安顿。 说到这里，端了盘点心进屋的路易斯别有深意的望了眼刚走出门去的他母亲，顿了下又道:“要不是您死死牵着您母亲的手，怎么也挣不开，高烧烧得脸通红还不忘喃喃自语惦记着她，恐怕她能不能见到第二天早晨的太阳都还是个问题。”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个可能性，可当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时，他的心里却觉得很不是个滋味。 看来这次暂时逃过了一劫，可谁知道下次的胆战心惊又是在何时会来到呢。哎，到底是不够强大，没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更无法保证母亲的安全。 他攥紧拳头想，也许，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路易斯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高鼻梁男人的儿子。因为和他年龄相仿的缘故，自从老家主着手培养他的时候，就被安排在了他的身边。 只是先前的比赛中，虽然因为侥幸赢了老家主一次而被另眼相看，但除了那次宴席上跟贵人们介绍过他以外，老家主再也没对旁人提起过他的身份。 对于这个未来小家主不尴不尬的身份，底下人也很难为。就比如他路易斯，由于老家主态度并不明朗，父亲只是把陪伴未来那位的任务传达给他，并没有其他任何指示交代他。 换句话说，他只要每日跟着他，努力完成小跟班的任务就好了，至于这任务做的好与坏，似乎其实并没有人会在意。 年少无知，难免贪玩，为了给自己行个方便，想着左右也没人关注，于是他索性真这样做了。 谁知好景不长，自从小公主又来了两次后，这位小主子的地位似乎就开始慢慢提升了。 一开始他也没太当回事，要知道，路易斯家族是这个小城的土著贵族，几十年来，在当地一直有着居高不下的声望。 虽然他只是个庶子，但自小家境优渥，也是衣食无忧长大的。突然被老爹送来给人当跟班，他心里自然有些不情愿。 可老爹没发话，他纵是有千百般不愿，也只能忍痛捱着。本以为苦日子总有一天能熬到头，毕竟他可是路易斯家的人，可谁知世事无常。 老天不仅抛弃了他，还在刚刚给他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形容枯槁 没想到他不仅没等到别人来接替他小跟班身份的通知，还等来了父亲的耳提面命。 如今，父亲严肃的话语犹在耳边嗡嗡响，他当真是骑虎难下。 若有所思的望了眼榻上虚弱病容却眼神倔强的少年，想起那日昏倒前他强撑着半口支离破碎的气息不肯示弱的样子，内心不由感慨万千。 同样是十几岁的少年，虽然他是庶出的孩子，但因为家里姊妹众多的缘故，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自打记事起，除了父亲偶尔的呵斥外，母慈姊和，他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 娇生惯养长到现在，可谓十指不沾阳春水。突然被派去当跟班，离开了家人的庇护，这还是头一回。 就在他以为小跟班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毕竟他可是路易斯家唯一的小男丁，想必早晚这件事情会不了了之时，父亲却突然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以后就是他的天，他的地，是他所有赖以生存的空气。 “嘶。”一想到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他就觉得牙花子疼得揪心。 卖身契啊那可是，父亲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是真被父亲卖进昔日举国闻名的老将军府里了，从此成为这个未来小家主的贴身书童，以向老家主表明阖族耿耿忠心的名义。 这意味着，他此后的生活都得仰仗眼前这位年纪与他不相上下的少年了。 换句话说，从今往后，以前的优渥生活和一应特权都将离他远去，他将从此过上寄人篱下，看别人鼻孔出气的苦日子了。 真是的，一个老家主都够人受的了，现在还来个小的，扎堆儿还赶趟来。进屋之前，他前所未有的无比憎恨着眼前这位少年，一时气恼便说出了刚才那般口不择言的话。 可如今瞧见这人这般形容枯槁的模样，分明是刚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儿。为了保护母亲，他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去跟一头威武的雄狮以命搏命。 而今即便斗赢了比赛，明眼人也都瞧得出来，他的母亲不过从死刑变成了死缓而已，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不一定。 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些，也真真是个可怜的人儿呵。 “您也不用太着急，老爷还是很心疼您的。在您倒下前，他就悄悄守在旁边了。只不过他低调，他不说。想想那会儿多惊险啊，千钧一发之际，还没等狮子跳起来，老爷就先赶到现场制伏了狮子，还吩咐大伙儿赶紧把您们母子送去救治。” 一脸怀念的回忆完当初的场景，悄悄觑了眼面色苍白的少年一眼，路易斯继续干笑着解释道：“那什么，其实吧，老爷对您还是相当不错的。就您昏睡不醒时，他一天不知要来看您多少回。见您睡梦中都不忘惦记着母亲，还特赦她自由出入，如此也好方便照料您。” “是嘛。”布鲁斯喃喃自语道。 “当然啦，我还能骗您不成，毕竟父亲说过，从此以后，您就是我的心肝儿宝贝甜蜜蜜，让我以后～” “你说什么？”少年白净如同瓷娃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宁有种乎 “没说什么啊，我有说什么吗，有么，有么？”路易斯抱着胳膊左顾右盼，一脸的答非所问，心里却悄咪咪在想，怎么样，破功了吧，想笑就笑呗。明明是个小小少年，却整天绷着张万年冰山脸，瞧着都觉得辛苦，绷着倒也不嫌脸蛋儿累得慌？ “谢谢你。”顿了顿，少年半晌说。 “可以不用说不客气吗？”将点心往少年面前一摆，路易斯一本正经的挑了挑眉打趣道。 两个少年相视一笑。 那天晚上，老家主背着手心事重重的迈入小家主的屋子。祖孙俩关了门窗，屏退下人，不知在房里悄悄说了些什么。 在门外打了好几个哈欠的路易斯只知道，老家主走的时候心情定是极好的。因为父亲曾说过，人在心情愉悦时，带笑的表情是藏不住的。 不信你瞧，就连老家主平日缓慢沉重的脚步声此刻都轻快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清减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祖孙俩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左右他也懒得去关心。 不过小家主大病初愈，大夫说了，近日他须得好生将养一番才能下地行走，是以老家主刚进去时，天知道作为小跟班，他对自家小主子的倔脾气有多担心，多害怕两个人一言不合，老家主盛怒之下大动肝火，牵连到他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呀。 谢天谢地，小家主还是很有眼色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随意得罪老家主，比刚来那会儿识大体太多了。 听父亲说，在遥远的村落里刚见到小家主时，上一秒他还是副无害的纯良模样，下一秒就化为凶狠的小狮子，一副生人勿近谁都别惹我的暴戾样子，跟老家主发怒时一模一样，简直是千里之外如出一辙。 都说虎父无犬子，开始他还不信，因为闻听老家主从昔日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沦落到如今这般虎落平阳的境地，和他唯一的儿子脱不了干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虎的儿子生来就一定是王者么？ 从前他对此嗤之以鼻，很是不屑一顾，可很快，他就不得不叹服，血脉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 自那日起，路易斯就再也没见过小家主的母亲，在老家主的默许下，小家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在路易斯肉眼可见的注视下，他变得越来越像老家主的孙子。 小小年纪就沉静果敢，智勇双全，又十分能体察民情，很快便深得民心，被许多人看好。就连往常提起他时父亲脸上的漫不经心都渐次消失了。 就这样过去，没两年，几乎所有人都认可了小家主的存在。在他的管束下，小城的治安井井有条，百姓也安居乐业。 渐渐的，人们只道边城有英明少主小布鲁斯，感恩戴德的同时，却似乎淡忘了他曾经叱咤风云的爷爷。 年迈老家主仿佛淡出了众人的视野。 却在某次小公主来访时，白发苍苍的老家主突然蹦出来宣布了一件令人大跌眼镜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匪夷所思 自那以后，父亲对他的态度立马转了一个圈儿，偶尔来看他时，不仅不再责骂他，甚至舒展开的笑脸里还隐隐带着分讨好的意味。 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现原本无所不能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父亲也是会变老的呢？ 从他不再油嘴滑舌的时候，还是对他露出小心翼翼的笑容的时候，还是眼角眉梢染上些微不能忽略的细纹的时候？ 都是，又都不是。 那年他十七，小家主比他还要小一岁，才刚过完十六岁生日。他也是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父亲对他转变态度的原因。 一定是因为老家主那日宣布的两件事情吧。 自从初次来访后，小公主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来到边城清凉之地避暑，且在小城里一住就是半个月。 为了迎接小公主的到来，几年前老家主特意在城南一处清净之地建了所环境幽美的山庄。并在每年夏日来临之际，提前洒扫庭院，随时恭候小公主的大驾光临。 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边城土著，在去西陆最繁华的都城前，路易斯一直觉得家乡挺好挺美的，虽然城不大，但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好。 可自从十六岁那年秋天，跟随父亲从都城办完事回来，之前那些井底之蛙的想法，就自动烟消云散了。 但也正因如此，对于小公主每年乐此不疲的造访家乡这块跟繁华都城比起来根本贫瘠得不值一提的土地的行为，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对于这件匪夷所思却每年都在上演的怪事，苦恼的他还曾大着胆子去问过父亲，可父亲却笑着说了句同样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兴许是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想换个口味吧。” 面对他天真疑惑的脸，平日里对他极为严厉的父亲居然破天荒又道了句“贵人心，海底针，小孩子还是不要瞎操心”后，负手一笑而去。 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在那天迎刃而解。 照惯例，每年小公主到达小城的第二天，城主府都会设下宴席，盛情邀请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一道为小公主接风洗尘。 宴席当日，为了表明对出生皇室的小公主的无上敬意，更为了显示贵人的宽厚仁和，老家主不仅在府内宴请边城名流，还以小公主的名义在城门口不远处免费施粥布恩，此等善举一度受到城中百姓的广泛好评。 城门口人潮涌动，好不热闹，城主府内亦是一派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老家主声名在外许多年，近年来虽被发派到边城这偏僻之所，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别说是公主驾到这么个可歌可舞的了不得大事情，就是平日里跺跺脚就能让巴掌大的小城抖上三抖的老城主哪天突然心情好了想办场宴席，收到消息的名流们哪个不是趋之若鹜，屁滚尿流的裤子都顾不上提就跑过来献殷勤？ 可见名流之所以成为名流，必有其过人之处。 因此，每当听到小公主进城的消息，名流们无一不在头天晚上就蠢蠢欲动起来。更有甚者，甚至兴奋的整晚都睡不着觉，恨不能睁开眼睛就到了第二天早上，更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入城主府里，好能早些一睹贵女的夺人风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各怀鬼胎 每每到了席间，推杯换盏时，一个个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变着花样儿的想去跟小公主套近乎。老家主看在眼里，却从不点破。 谁料这次酒足饭饱后，多日不见的老家主竟突然端起酒杯问:“不知今日各位可还尽兴？府上条件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尽兴尽兴，将军的好客乃是远近闻名，我等岂有不尽兴之理？”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异口同声应。 “如此则再好不过了。正好诸位今日都在场，老夫有两个消息想宣布，还请诸位做个见证。”不紧不慢的环顾一圈四周后，老家主缓缓道。 “将军请讲，我等自当洗耳恭听。” “好，这第一个消息是，老夫年纪大了，如今也是时候享享清福。所以我决定，从今往后城主府的一切事务都交由我这孙儿打理。虽然他年纪小，但这两年做的事，想必大家早已有目共睹，我相信应该没人会有异议。不过毕竟他还年轻，往后的路，尚需仰仗在座各位叔伯兄弟帮衬才是。” “哪里哪里，将军英明。恭喜少主，贺喜少主，我等日后必定唯少主马首是瞻，绝无二心。”众人纷纷拱手应。 “好，有你们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捋了把下巴上茂盛的胡须，老家主哈哈大笑道:“吾心甚慰，吾心甚慰。” “将军，小的斗胆问一句，这第二件事是？” 见老家主故弄了许久的玄虚，却好半天不再往下说，半晌，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将军，第一件事是实至名归，不知这这第二件事是？” “至于这第二件事嘛，”笑望了眼面上含羞的小公主一眼，老家主打趣的说：“我看应当是水到渠成了。” “哦？将军，不知此话怎讲？”很快有名流笑眯眯的附和道。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又瞧了眼含羞带怯的小公主一眼，仿佛终于打定了主意，老家主笑言道：“不过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凤体困乏，需要早些休息，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 “便依将军。” “嗯。简而言之，皇恩浩荡，陛下日前已赐婚给小公主与吾孙小李，只待二人年长些，便择吉日成亲。” 言谈间，老家主拱手朝向东南方都城的方向拜了三拜，名流们见状，纷纷举起手效仿。 接着，领头人迅速转过脸来，对着手握边城最强大权势的祖孙俩和集万千荣宠于一身的小公主拱手贺道：“恭喜二位贵人喜结天作良缘，此乃将军之福，更是江山之福，边城百姓之福。诸位同僚，来，我们不妨一道举起酒杯，为这天赐的美好姻缘干杯。” “好，为这天赐的美好姻缘干杯！”众人纷纷应和。 虽然路易斯没在举杯之列，但作为少主的书童兼近侍，站在整个大厅最接近中央的地方，因了这份地利，使他得以将席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里。 众人各怀鬼胎的喝完这杯酒，免不了又是一番客套的场面话。觥筹交错间，他分明瞧见些鬼蜮伎俩一闪而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置身事外 虽然表面上看来无疑都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可只有天知道，他们心里到底在谋算着什么腌臜事。 不过话说回来，就连那些个置身事外的名流们都难能幸免，更何况身处风暴中心的父亲？ 所以，父亲的改变实在情有可原。见怪不怪了，路易斯叹口气想。 梧州位于西陆边界，虽有田地千顷，土壤却并不肥沃。百姓们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地里长出来的庄稼却只够勉强糊口，再无其他多余的一两口。 在这么个贫瘠的地界儿上，牛羊都不肯多待片刻，更何况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呢。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放弃了都城的优渥环境，不仅年年造访梧州，且还一待就是小半个月呢？ 所有的疑问都在那一刻有了答案。 虽然他早就隐隐察觉到了这个可能性，但并不代表他就能接受被祖父大庭广众之下高声宣扬出来的这件事情。 听祖父的意思，那位远在都城的皇帝陛下已然下了口谕，为他们这双小儿女钦赐了婚约，只待他二人年纪再长些，便昭告天下，择吉日完婚。 自古以来，缔结美好的婚姻关系须得得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认可，这已经让他觉得荒唐至极。 可眼下倒好，父母还没开口，也没媒人来说亲，都城那位不过略微动了下嘴皮子，一双少年男女的亲事就这么草率的被定了下来。 无人关心他是否愿意娶，亦无人在乎他这个当事人的感受。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恭喜恭喜，不论真心还是假意。 可偏偏他心里曾住了个人，虽然许多年的刻意忘怀令他几乎想不起她的模样，可她就是她，就是他心里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她呵。 不知现在的她生得什么模样，过得好不好，又还记不记得他呢？ 回忆的小船还来不及划进汪洋大海，冥想间，一声重重的咳嗽就打断了他飘零万千的思绪。 抬起头，入目是祖父阴云笼罩的脸。多年的相处让他很快明白，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仿佛有毒的花朵，又美丽又危险。 正当他准备低头认错时，祖父却突然笑了:“瞧我这孙儿，听说被赐婚，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到底是年轻啊。不过，年轻可也真是好。” “谁说不是呢，将军说的对极了。想当年我等不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小小少年，也曾有过激情燃烧的岁月。” “呦，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们那会儿年轻是年轻，可除了年轻外几乎一无所有，也没谁能像少主这般模样，小小年纪就文武兼备，如今又能抱得美人归，实在是让我等佩服佩服，佩服之极呀。” “说得也对，只有似少主这般德才兼备的少年才配得上我们千金之躯尊容无比的公主，大家说是也不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洞若明烛 “奇大人说得没错，谁说不是呢。公主和少主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看怎么般配。” 话题被顺利转移，大松口气间，又听见祖父面含微笑说：“小李，一会儿宴席结束，你送公主回去。可以顺便陪公主上街四处逛逛，如果公主有时间的话。” 见公主一脸红云的低下头去，分明是默许了的意思，名流们纷纷实相的一一道谢后，很快鱼贯离去。 他想，他的噩梦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因为从此以后，仿佛消息长了翅膀，全城上下都知道了自家小城主和小公主的婚约，并一面艳羡一面支持着他们。 每每走在并不算宽阔的大街上，那些曾经对他明里暗里传送秋波的小姑娘们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也不含情脉脉的往他怀里丢瓜果，或者大着胆子抛个媚眼给他了。 小公主更是在婚约公布后，就像宣布领土权似的一面含羞带怯的紧紧攥住自己小未婚夫的胳膊，一面昂首挺胸的用眼神逼退路边逡巡不前的潜在威胁。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她还只是个小女孩，但这并不影响她消灭一切潜在危险的决心和与生俱来的杠杠的战斗力。 对于公主的小动作，他虽洞若明烛，却从来看破不说破。 也许因为混血的缘故，他自小便继承了父亲的俊逸和母亲的清秀，又因为出尘的气质，在同龄人中很是出挑。 待长到十一二岁时，已是容貌出众的小小少年，走在大街上随意回个头，就能招来一大帮热情的小姐姐和老阿姨们的青眼。 梧洲地处偏远，日照时间格外长。因此，被太阳公公额外关照过的人们大多皮肤黝黑，且黑里带着点发亮的红。 而他因为继承了母亲白里透红的好皮肤的缘故，一眼就能甄别出他和当地人的与众不同。 虽然都是透着抹微微的红，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事实证明，一字之差，二者的效果确实大相径庭。 偏偏梧洲民风开放，男女地位又还算平等，每逢他出现在女同胞的视野里，众女都会兴冲冲的跑回家抱来秘密武器，加入投掷瓜果的行列里。 于是，热闹的大街上隔三差五总要上演一回看杀路人的场景。回忆起来，每每令人唏嘘不已。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陪同小公主一起出行的情况，可那时无名无分，在他刻意的疏远下，对方碍于颜面，二人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个微妙的局面在婚约公布后发生了一系列天翻地覆的变化。 几年前，在他的身份还没披露出来前，他已经凭借自身的高颜值成功的俘获了一众怀春少女和荡漾少妇的芳心。 身份和婚约同时公布后，众女震惊不已，却犹不死心。虽然被他们一同看上的这个少年已经名花有主了，且对方还是很厉害的主，但这阻挡不了众女沸腾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无人问津 相反，她们越挫越勇，既然不能明里掷瓜果诉衷肠了，那就暗里可劲儿送秋波好了，她们这样悄咪咪的鼓舞着自己。 可直到她们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分花拂柳拨开人群来到小城主面前，还没停稳脚跟儿，就深深体会到了，原来送秋波这件瞧来简单的小事儿，竟也可以是个技术活儿。 这令她们感到颇有些为难。 但有句话叫众人拾柴火焰高，她们深深望了眼对方眼里颓唐的自己，又瞟了眼满面荣光里带了点挑衅的小公主的红通通脸蛋儿，瞬间斗志昂扬。 人多力量大，公主又怎的，还不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儿，要是她们团结一心的话，说不定~ 毕竟公主虽出身高贵，但山长水远的，一年就来梧州一回，一回也就这么十来天。其余的大把时光，还不是她们这帮人的近水楼台。公主就算再怎么不乐意，到底也是鞭长莫及。 退一万步讲，不就是皇帝突然心血来潮，给一双小儿女赐了个婚么？别说少男少女都还没到嫁娶的年纪，就算二人已然成年，君心叵测，谁知道哪天皇帝突然不高兴了，会不会大手一挥，又把这桩还没来得及作数的婚约给亲自毁掉了。 总之，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都还保不定。就算真把公主娶进了门儿，也不代表着从此就高枕无忧了。 自古以来，公主与驸马不和的传闻事迹还少么。古往今来，都并不在少数。 换句话讲，尘埃落定前，一切皆有可能。姑娘们千万莫要气馁，革命尚未成功，前路漫漫，同志仍需努力。 喝完鸡血的众女很快昂首挺胸，握紧拳头，眼睛里的小火苗重新燃烧起来，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小公主见状，不由把眉毛一拧，陷入深深的沉思里。 作为皇室的成员，年幼时虽备受冷落，时常无人问津，可却也因此学会了察言观色与如何在诡谲风云的皇宫里小心翼翼的保护好母亲和自己。 除却把被人欺负当作家常便饭外，在母亲竭尽全力的保护下，她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自己不堪回首的童年。 其实她很小就知道，比起那些还没成形就在母胎里莫名其妙的夭折了或者尚未学会走路就不明不白消失了的兄弟姐妹们，她实在已经幸运了太多。 十几年前，由于母亲身份低微被人忽视的缘故，她得以磕磕绊绊，在一个废弃的马棚里被艰难的生了下来。 同样，还是因为母亲身份卑微和与生俱来的低到尘埃里的姿态的缘故，令那些人渐次放松了警惕。 再加上她生来就是副营养不良的病恹恹模样，又是个宫里极常见的女儿身，使得那些个趾高气昂的娘娘们对她们这对没什么威胁性的母女不屑一顾，大肆羞辱一番后，目中无人的扬长而去。 听说在某个破败的马棚里，一个毫无印象的宫女竟替他诞得一枚子嗣的消息时，打了无数个金贵哈欠的皇帝终于颇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不值一提 可听说又是个女婴，且先天不足，很可能连这个寒冷的冬季都捱不过便要殒命，皇帝瞬间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近年来，随着他的不断中央集权化，在他面前俯首帖耳的人越来越多，也就渐渐养成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于是他挥挥手，便真这样做了。极不耐烦的扫了眼正欲开口的下人，他挥退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于低头离去的下人。 在他看来，那个横空冒出来的女婴不过是他某次醉酒后的产物，根本不值一提。 而至于她的母亲，则是个他甚至记不清楚模样，第二天醒来就彻底忘掉了前晚旖旎事的卑微宫女。 这样一对身份低微的母女，又有什么必要像他刚出生的其他血脉一般，须得他大张旗鼓急匆匆赶去探望呢。 他就不。 都说一入后宫深似海，此话诚不我欺也。说起来，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发生的好多事情，就连身为九五之尊，表面上看来要风得风的他自己在某个寂静夜晚里，都深觉无力之极。 这么个无人庇护的小女婴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一时冲动而已。 休要怪他无情，生在帝王家，太多时候里，无情才是有情。 如果真要怪罪的话，便只能怪她自己命运不济，虽然有个至尊的父亲，却没有一个同样尊贵的能与他匹敌的母亲。 须知投胎这件事，原本就要靠一部分运气，尤其是生在帝王家的小儿女。 没能抱住尊贵娘亲的大腿，已然输在了起跑线上。而若是生来腰间便少了个把，就好比折了翅膀的鸟儿，不能一瞬飞到高枝变凤凰，又能怪得了谁呢？ 就算腰间多了个物什，替自己替娘亲都算是勉强争了口气，可接下来照样有一系列问题会接踵而至。 既然是个男儿身，也就意味着有了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在这个吃肉不吐骨头渣的深宫里，没有背景深厚的娘亲的庇护，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早晨的太阳都保不定。 就算有娘亲的庇护，人生处处无不是陷阱。身处这个喝口水都能被呛死的后宫里，只要有人肯花心思，想让一个小婴孩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彻彻底底，倒也并不是件太难为的事情。 一个个刚出生的龙儿先后或失踪或夭折，那时还算血气方刚的皇帝勃然大怒，曾下旨要不惜一切代价彻查到底。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平日里百花争鸣互不服输的大臣们居然在这个时候动作出奇一致的再三联名恳请皇帝三思而后行。 热闹的朝堂僵了半晌，直到皇帝角色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堂上依然鸦雀无声，没人敢出面应下这份差事。 大臣们始终不肯松口，在御书房面色不虞转了许久的皇帝杯盏砸了满地，仍没法儿解气，却在下人们战战兢兢的帮他整理龙袍时，灰暗的眼神里须臾闪过一丝光。 他不由想起一桩陈年旧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天方夜谭 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曾因为母妃地位特殊的缘故，时常被其他人欺负。欺负着欺负着，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在这样的环境中苟且过完一生时，有一天，在再一次被揍后，鼻青脸肿的打算爬起来，抬起头，却发现一个面容好似有些熟悉的中年男子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后来他时常会回想起那一刻的场景，作为一个丝毫不得宠的皇子，明眼人都知道，他在宫里的地位其实连皇帝豢养的那只金丝雀都远不如。 而之所以觉得男子的面容有些熟悉，只是因为这个人在当朝如日中天的地位，几乎能与战功赫赫无人不晓的布鲁斯老将军分庭抗礼。 虽贵为皇子，却并无任何实权，因此，在那时的他看来，男子无疑是至高权力的象征，是他这个冷宫长大的皇子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至于他那个名不符实的自他出生至今从未尽过半分职责的所谓父亲？他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男子那天说的话，许多年后，他仍然记忆犹新，虽然当时他听完后，曾一度以为对方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在跟他讲天方夜谭的故事而已。 可很快，男子就向他证明了他从前那番话语的真实性。 也不知男子到底跟谁说了什么，在他答应对方会考虑考虑的第二天，他居然一整天都没挨打。 应该只是运气比较好吧，谁还没个幸运时刻。被揍出了习惯，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第二天，第三天，一连到了第五天的傍晚时分，天边都挂满了红通通的云彩，他都没有再挨过一回打。 不仅如此，似乎所有宫人都在一夜之间对他恭敬了许多。这几天别说动辄打骂了，他们甚至还对他露出了谄媚里带着点儿畏惧的笑脸。 他并不傻，谄媚也好，畏惧也罢，都不是源于自己，而是他身后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第五日晚霞快要落尽的时候，那个人再次笑眯眯的出现了。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便是在那个月黑风高十分适合做点什么的夜晚，他答应了对方的邀约。 男子在几年后成了他的岳父大人。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就像天赐了根硕大无比的金手指似的，一路开挂到了现在。 男子那时说，看中了他坚忍不拔能屈能伸却偏偏不服输的性格，问他有没有理想和抱负。如果有的话，他可以助他完成。 可其实，他想说的是，男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有的可不止一丁点理想，他有的是全天下独一份的野心。 而男人无疑就是那个替他促成这份野心的好帮手。说的好听点，她们两个人是达成了一致共识的好盟友，说难听点，他们只是在互相利用罢了。 为达目的可以如此不择手段，这是男人给他上的一堂最为别开生面的课，洞房花烛夜，挑开新娘顶上红艳艳的的盖头，他如是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雨露均沾 谁说不是呢，为了能光明正大的扶持他往高处走，更为了二人的联盟关系更加稳若金汤，宰相大人居然愿意把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他这个几年后虽然在皇帝面前稍稍崭露了些头角，却依然没什么大实权的皇子。 想来也真是高瞻远瞩。 他原本就是极聪慧的人，只是隐忍多年，蓄势待发。在岳父的扶持和点拨下，皇帝的眼里渐渐也就有了他。 后来？后来的事情几乎就是顺理成章了。一个从前因为被轻视，慢慢积蓄力量，逐渐在岳父的帮助下羽翼丰满的皇子很快接手了那个炙手可热人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位置。 再后来，随着他的登基，宰相一家子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一时更是风光无两。 也许是仗着曾经的提携的缘故，新封了后位的宰相女儿行事愈发张狂起来，就连平日里还算稳重老成的宰相都自视拔高，言行举止里皆带了股唯我独尊的韵味。 他虽看在眼里，因为权力被分散的缘故，空有实名的他只能暗自急在心上。 为了向掌权者们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们能放心的继续支持他，他只好过起了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 这招果然奏效，那帮老臣渐渐放松了警惕，只当他也是个无能的草包皇帝，放心的由着他胡闹。 可几家欢喜几家忧，有人欢笑，自然就有人愁。很快，在皇后的咬牙切齿下，他大张旗鼓的新纳了好几个妃子。 可虽然雨露均沾，卖力耕耘了好几个月，妃子们的肚子却毫无动静。便是在那时，调查清楚真相的他突然有些不想再继续荒唐下去了。 他不想再隐忍了，被杀死的那些未成形的胎儿，活生生的都是他的骨肉啊。 可望着皇后浓妆艳抹下仍掩不住满身罪恶行径的丑脸，他不由想，眼下权力架空，他又有什么能力保住自己的血脉呢。 他因此无比痛恨起贪得无厌而又飞扬跋扈的皇后一家来。 要想强大起来，他要走的路还很长，被打掉的这几个骨血并非第一个牺牲品，亦不是最后一个。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能力，不仅保护不了自己的骨血，甚至连自己都因为受制于人，而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活着。 成大事者，不惟有坚韧之志，亦必有超世之才，他时常这样安慰着自己。他一定会尽快强大起来，方能保护未来的血脉，如此好歹也算对早先夭折的孩儿们有个交代。 冷宫里长大的孩子，最擅长的就是等待和隐忍。这两样他都不缺，并且他还迅速学会了笑里藏刀和口蜜腹剑。 为了自己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他甚至还想方设法的讨回了皇后的欢心，并努力让皇后怀上了他的子嗣。 以为重获爱情的皇后为了表现自己的乖巧可爱，行为自然收敛了许多，面目看起来似乎也不那么可憎了。 没有了她自己的兴风作浪，又生怕别人报复，整个孕期都万分注意，十个月后，皇后足月诞下了一个婴儿。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一语成谶 初为人父的他本应很高兴，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心狠手辣，他恐怕早已儿女环绕了。 因为对那个女人的憎恨，连带着对那个刚出生的婴儿都增了几分厌恶。可即便如此，他仍不得不披着星光急匆匆赶往皇后的宫殿，去探望他的第一个孩子。 很多年后他都还记得那个风寒露重的夜晚，在下人略带恐吓意味的催促下，他匆匆套上靴子，连外袍都顾不上披好，就急忙出了大殿。 听到前方传来的消息，说皇后诞下的是个小公主时，他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幸好不是皇子，否则母凭子贵，原本就跋扈的皇后不知道要嚣张成什么样子。难过的是，可惜不是个带把的。 皇后如此嚣张，事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就连生子都要抢在别人前头，想必万不会容许其他妃嫔率先诞得麟儿。 兹事体大，如果不加以防范的话，恐怕日后他的子嗣必将十分稀少，跟其他宗室的开枝散叶人丁兴旺比起来，实在容易成为一个为人指摘的笑柄。 马不停蹄间，他皱眉想。 没想到一语成谶，他的担心在几年内通通成了现实。 虽然抢占先机率先诞下子嗣，却没想到孩儿是个女儿身。不过她已然贵为皇后，并不需要凭借皇子来上位。 可不需要不代表不想要，懊恼的皇后并没有从此一蹶不振，反而重振旗鼓，使尽浑身解数，想将皇帝彻底据为己有。只要皇帝还是她的，就不愁没有机会诞下龙儿，她美滋滋的盘算着。 可无论事先吃了多少滋补的丹药，身上洒了多少摄人魂魄的香料，为了吸引陛下的目光，她甚至还放下身段特意去学了段风情万种的舞蹈。 在她的精心准备下，皇帝宿在她身边的时候比宿在后宫其他妃嫔的总和还要多得多，但绕是如此，她的肚子后来再也没有过任何动静。 就像彻底风平浪静了一般，无论投入多少颗小石子，湖面始终无波无澜。 几经努力下，眼看年纪越来越大，怀上子嗣的可能性越来越小，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而皇帝依旧年富力强，后宫仍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妃嫔等待临幸，一想到这些，皇后就气得夜不能寐。 暴跳如雷的皇后认为自己不好过，其他人也休想好过。因此，她常常带着浩浩荡荡一大堆人出其不意的出现在皇帝面前。 无论皇帝正在御书房折子，还是在榻上与某妃子共度良宵。 和宰相浩大如盖的权力相比，其他妃嫔背后的实力实在不值一提。因此，每一个被抓到的妃子无不吓得花容失色，仿佛上一刻被皇帝宠幸的喜悦下一秒就变成了要人性命的□□。 望着怀中美人战战兢兢的样子，皇帝心中五味杂陈。作为本该权倾天下的皇帝，宠幸自己的妃子，分明再正常不过，却被皇后屡次破坏，好像他二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他实在恨透了这种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永无止境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像当初在朝堂上决定彻查此事时被所有大臣联手劝阻而他虽内心焦灼却束手无策不得不听之任之时一样无奈。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他能做的唯有等待，等时机成熟后，他一定要把从前那个女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东西全部讨回来，他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就这样蓄势待发，筹备了许久，有一天，这件事竟真被他做成了。 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快要忘记当时的情形，只记得扳倒岳父时，他透过窗户望见的皇后脸上的苍茫之情。 相识十余年了，几乎日日面对那张脸，没有爱情也快生出亲情了，虽然他从来都知道，皇室中人的亲情向来廉价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圣旨颁下去那天，在屋里背手转了许久圈圈的他最终狠下心来，到底没去见跪在御书房外好几个时辰的皇后。 可以想见皇后的绝望有多深，宫人带走她时，许久未进食的她甚至不哭不闹，乖乖的任凭对方架起自己的胳膊，半拖半拽的一步步离开了他的视野。 从小锦衣玉食娇惯着长大的皇后何曾受过这般待遇，要搁在往日，胆敢如此对她的下人毫无疑问，准得被她怒气冲冲的扔到河里去喂鱼。 可到底今非昔比，皇后仿佛彻底变了个人似的。 也不知是她很快就认清了这个现实，还是早已预见了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当事情发生时，她才从头到尾都是安安静静的，不发只字片语，独独目光呆滞却倔强的把眼神投向他在的方向。 一定是爱过的吧，不然看见她如此安静的模样，他的心里怎么竟有些隐隐作痛？ 如果她和往常一样气势汹汹的一脚踹开门鼻孔朝天去找他理论，或者像乡野村妇撒泼般插着腰在外面把他痛骂一顿，甚至他连她可能会把从前上演过无数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掉牙招数搬出来再演一遍的套路都想到了。 却唯独没想过她会是这种反应。 一定是爱过的。 当初最穷困潦倒时，连宫里新进的小仆人没两天都敢对他横眉冷对，更别提平日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老人们，从来有过之无不及。 那时日子多难挨呀，每天都仿佛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现在回来起来，仍觉得揪心不已。 如果不是凭空伸出来的那只手，将东痛西痛的他拉了起来，并给他提供了许多方便，他的日子恐怕将是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黑暗。 他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虽然他和皇后当初的成亲更像是宰相的一场豪赌，可愿意把赌注押在当时身无长物的他身上，对他来讲，无论成功与否，在当时看来，无疑就是一场及时雨。 你从不知雨何时来，可它就是来了。 于他而言，宰相就像是渺渺江海中浓浓烟雾里忽然而至的一盏启明灯，划破了他黎明前所有的黑暗。 他首先是他的贵人，其次是他的恩师，最后才是他的岳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宰相落马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他从泥淖里将他拉了出来，没有他，就没有今时今日的他自己。 可也正是他，把他逼到傀儡皇帝布偶娃娃般的困境。 但说到底，这些事情，跟他身为皇后的女儿有什么关心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始至终，她何曾有过自己的半分主张？就连嫁给他这个当时看来跟她一点都不般配的夫君，也不是她能够做得了主的。 她能做主的从来都只有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的人和事，比如她宫里的丫鬟小厮们，再比如那些她看不顺眼的妃嫔们。 却独独不包括她自己。 自从当了皇后，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别说她的言行举止，就是她自己的喜怒哀乐，她能做主的也十分有限，因为即使出嫁了，也有人一直跟在身边，不时约束着她。 这些事情他其实都知道，却都假作不明晓。他唯一不明白的是，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天，当这天终于来临时，本该欢欣雀跃的他在看到她静静跪在地上的身影时，为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她在外面跪了多久，他就在窗边陪了多久。望着她悲痛欲绝下反而无比平静的脸，他一时思绪万千。 是的，一定是爱过的。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悄悄的喜欢上了她，而她一定也是如此吧。 死水微澜，爱之深责之切，只有当她也真正爱上了他，才会如此平静的接受了他的冷血无情。 否则，但有不满，她一定会如往常一般大吵大闹，不死不休。就连她如今跪在这里的理由，也是为了她如今已沦为阶下囚的老父亲。 而跪了半晌，她想谋求的不过是她父亲的生死，而不是她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一定很绝望吧。 无声却有力，平静的诉求最能打动人心。她一定对他绝望之极，才会以这个面貌不管不顾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往常她最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了，无妆容不出门，妆容不够精致，她是绝不会让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的。 今天她却蓬头垢面，鞋都没穿就跪在这里了，实在是个够大的例外。一切都太反常了，反常得令他惊忧。 看样子，他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少年孤苦夫妻至今，相伴已有近二十载，没有爱情也有了多年的相依之情。 目送着她被卫兵架着站起来后，虽踉踉跄跄，却决然拒绝了卫兵的手，独自蹒跚离去仿佛一瞬老了十岁的背影，他凄楚的垂下了眼眸。 那天，所有人都记得，皇帝一天之内连颁两道圣旨，且都是关于三朝元老宰相一家子的。 哎，说好的临街□□和菜场斩首呢，宰相落马，虽说算不上大快人心，倒也着实让人唏嘘不已。第二道圣旨颁发后，有人这样想。 毕竟也是当朝最大的官了，还是皇后的老爹，皇帝的亲岳丈。啧啧，看来他们这位皇帝陛下还是十分能大义灭亲的，下回去东陆采办货物，又多了一条西陆比东陆好的证据了，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病来山倒 因为掰指头算算，他着实也做了那么一丢丢造福百姓的好事，比如说在位十数年坚持反对增加赋税，再比如赞成寒门学子通过科举考试跃入龙门等等。 罗列下来，似乎还真不胜枚举。但其实单单这两条就足够老百姓称道好些年了。 可说好的□□呢，都怪早晨起得太早，正小寐钓鱼间，听到这条年度最劲爆消息，瞬间坐直了身体，寻思着赶明儿也到菜场凑个热闹去。 可不知是嫌这事儿还不够刺激还是怎么的，将将把一个白日度过去，锅里的米饭还没蒸熟呢，圣旨一下，□□没了，砍头也变成即刻发配边疆了，没睡醒呢吧？ 哎，这年头真是人不如狗，连皇帝说的驷马难追的话都能朝令夕改了。不就想凑个热闹嘛，怎么就这么难呦？ 看来，还是收回先前大义灭亲的称赞好了，怎就如此经不过夸呦。 不过仔细想想，改圣旨这事儿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就算是皇帝，也不是全然冷血之人。 若他们这个皇帝当真大义灭亲，毫不眨眼的杀掉了当初大力扶持自己上位的功臣兼岳丈。仔细想想，这个不念旧情的皇帝，竟让人有些细思极恐呢，好怕怕的说。 所以，这么说来，果然他们这个皇帝还是挺英名的，居然不顾九五之尊的面子，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还真别说，好疼。这皇帝绝啊，某人捂着自己莫名变得火辣辣的半边脸想。 起风了，有风从破了个洞的窗眼儿直往屋子里灌，被人挂念了许久的皇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望了眼再也忘不见那抹人影的殿外，低着头慢慢踱离窗边。 不过渗了点风进来，就如此冷，她平素那样一个趾高气昂不肯低头的人，却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跪了这么久，一定更冷吧。 然而，他一直都知道，比风更冷的是人心。虽然看在她的面子上，内心的小人儿斗了整整一天，他到底还是改了金口，可在他颁发第一道圣旨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他就是知道。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过十月初，风就已这般刺骨，今年的冬天想必会来得格外早吧。 病来如山倒，皇后娘娘在城外破庙里削发为尼的消息传来时，他已经缠绵病榻足足两天了。 滴水未进的他在听到消息的第二日早上，一睁眼就吩咐丫鬟沏了壶热茶，一饮而尽后，便披着厚厚的衣裳打算出门去。 太医们苦劝无果，只好匆匆提着药箱跟了上去。一面不远不近的追，一面在后头齐声唤:“陛下请留步，龙体要紧。”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等他气喘吁吁快走到宫门时，忽然从宫门外涌进来一大批官员。 见身后跟了一排小跑着的太医的皇帝陛下竟然连车撵都没宣，就拖着显然并未痊愈的羸弱病体亲自步行直奔向这出宫的必经之地。 就好比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官场上混了许久，深谙人情世故最爱揣测皇帝心意的百官们岂会猜不到皇帝的心思？ 是以，闻风而来的百官们倒也干脆，下饺子般，不约而同上前半步，齐刷刷跪了满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彻夜未眠 “陛下三思”c“龙体要紧，三思啊陛下” 劝慰声此起彼伏，百官倒头如捣蒜，局面一时胶着不开。 这个时候，是谁去给百官通风报信，又或者百官原本是否就已侯在宫门外，其实都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种情形下，他根本没法儿亲自出宫走一趟了。 其实没等百官劝，冷风一吹，他原先的满腔热情就先自消退了一半。 年少夫妻一场，她虽然自来骄纵，但在他面前却是极为不同的。 为了得到他的青眼，她曾做过不少努力。比如跟随舞姬学习从前不屑一顾的舞蹈，希望能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万古风情，再比如搬出多日未曾练过的琴，勤加练习，只为了能为他亲弹一曲。 她甚至还在他偶感风寒时，在从前未曾踏足过的厨房里待了好几个半天，用不沾阳春水的十指在御厨的指导下，为他煲了滋补的汤，并顶着脏兮兮的脸亲自为他端到病榻前，一口一口喂给他喝。 为了抓住他的心，她还月月命人外出采集百花中最鲜嫩的那一朵，百里取一，令人精心制成香囊日日佩戴于身，并常以香珠及玫瑰花瓣沐浴，花费不少心思梳妆打扮，只为了能让他多看一眼。 她的这些小把戏早已被他一一洞悉，从前他只觉得愚不可及，便也就时时逢场作戏。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毕竟他二人虽在年少时就已在宰相的授意下结为夫妻，那时他无权无势，自然也就没有其他的妾室。 可即便如此，她因为从小家境优渥，父亲又大权在握的缘故，眼界和心气儿自然比一般女子高出几分，也因此对他这个那时不怎么受宠的皇子并未有多在意。 相反，对于父亲不顾她的反对硬将她嫁给他的行为，她的心里是存了滔天的恼恨的。可父亲就是家里的天，她从来不敢怪罪他，便只好把这腔怒气彻底撒在她名义上的夫君的头上。 不过，到底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孩子，行事自然颇有分寸。虽然那时她几乎很少给过他好脸色看，并时不时以她自己的方法捉弄下他，但总归事情不算出格，他势单力薄，也就一一忍了。 于是就这么过了两年，府里倒也相安无事。 事情在他逐渐入得先帝法眼后有了些许变化。 随着他的不断掌权，从前对他不屑一顾的百官们大跌眼镜的同时，迅速搜集了家族里适龄女子的画像，连夜往他府里赶趟儿似的送去。 眼见他案前摆放的各式美女画卷逐渐增多，平日里不太能将他放在眼里的她似乎隐隐有了丝醋意。 那晚，他彻夜未眠，很快酌情挑选了一两副画卷，做了勾记，余下的十多副则命人送回原府去。 很快，择了良辰吉日，他就低调的又办了回婚事，将画中女子迎入府里。 直到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阖府上下皆张灯结彩庆贺喜事，两位新人娇滴滴的踏进了屋，她才终于怒火中烧，彻底坐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一命呜呼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又是当朝宰相的女儿，胆识地位自然高出寻常人家的女子太多。 她自小惯见朝堂风云，耳濡目染，多少能得些乃父真传。不过稍稍使些小把戏，便少有人能敌。 于是，自打她认真起来，嫁到他府上原本穷极无聊的日子开始变得越来越充实。而随着她的愈发认真，她捉弄人的把戏也不断在升级。 及至后来他登了基，她被册封为后，后宫的妃嫔越来越多，大权在手，她更是变本加厉，直接将捉弄变成了整治。 现在回想起来，除了最初两年的相安无事外，后来的她不是在源源不断的给他制造麻烦，就是在给他制造麻烦的路上，实在是够令人生厌了。 于是在此之前，他也一直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遥遥厌恶着她。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动了真情呢？是她为了他争风吃醋斗遍后宫的时候，还是她委曲求全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他的时候，还是根本从一开始，就？ 仔细想想，当日他虽改了旨意，留下了宰相的性命，她却并没有承他的情。她甚至罔顾他的指令，一意孤行，孤身搬去城外的破庙里。 不仅如此，她还削了发，意欲后半生与青灯古佛作伴，彻底逃离他的桎梏。而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她其实比谁都明白，哪里会有彻底逃离。 而见他因此大病一场，又许是皇后的余威尚存，那些个守着她的宫人们玲珑心思，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她出去胡闹，只远远守在一旁，仔细留意着她的动静。 即便对一贯最懂皇帝心思最能揣摩人心的大内总管来说，敢放废后出宫也绝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把自个儿的脑袋给系在了裤腰带上。 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虽然并不想做那被枪子儿打的出头鸟，并不代表他就认不清当下的形势。 明晃晃的刀架在总管的脖子上，随着总管一哆嗦，他雪白肥美的脖颈上立刻多了条血印。 两米之外的宫人们吓坏了，忙照着废后的意思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毕竟刀剑不长眼，废后的刀更甚，没人愿意平白做那枉死鬼。爱惜羽毛，远离废后，从来是宫里流传至今的真理。 不错，不愧是当过皇后的女人，即使被废掉了，仍有当初统领后宫的如虹气势。虽然被当作人质，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总管仍忍不住分神在心里小小感叹了下。 见宫人们想也没想就一步踏出老远，生怕惹恼了背后正炸毛这主儿，料是怕极了。总管叹口气想，哎，他是瞧明白了，这帮下人们胆儿比鼠小，没一个靠得住，看来他此番是凶多吉少了。 早知道刚出门前就多啃俩口肉包子了，饱死总比饿死好。还有啊，胖就胖呗，瞎减什么肥呦，多么痛的领悟。 算了，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净想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意思。虽然什么时候死，怎么死还未知，却也不过都是早晚的事。 但放走废后，皇帝一气之下，他们极有可能被株连，而如果不放走她，废后整死的妃子都跟雪花似的一抓一大把了，人压根儿就不缺他这么个凑数的好吧。 所以，电光火石间，总管做了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明争暗斗 事实证明，他果然没猜错。 听侍候皇上的宫女其后来报，皇上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颤颤巍巍衣不蔽体的就要往外冲。总管刚出去办事，殿前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可真真把他们几个小的吓坏了。 还是蔺姑姑路过大殿，见着这番情形，一面命人速速去寻他，一面好说歹说，这才把皇上劝回去勉强喝了碗汤。 可皇上出宫心切，蔺姑姑虽是宫里的老人，却也到底招架不住，只好急忙帮他整理了衣衫，便由着他去了。 总管抹了把脸上的汗，不无后怕的想，好在当初他赌对了，不然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呢。 风险太大，他们这帮人能不能活命，全看皇帝的心思。往后再有这种事，他是万万不敢再如此莽撞了，毕竟人命关天，委实太冒险。 总管不知道的是，那晚鸡汤虽然奏了些效，但到底抵不过几日病榻缠绵，他们这个皇上是全凭着仅剩的半腔孤勇，方能撑着病体走到宫门口。 眼下经百官这么一劝，整个人清醒了许多，于是他深深知道，他实在已经没有理由再任性下去了。 自那道圣旨颁布后，她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她再也不是他的妻，而他也已没有任何立场再去看望她了。 他不由想起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从此以后，他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后宫虽依然佳丽三千美人如云，他也依然时时留恋花丛流连忘返，许多年里，他却再也不曾留下半个子嗣。 她的到来，无疑是个意外。 也正是因了这个缘故，她的姐姐们皆比她大了不少。是的，没有哥哥。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本朝开国以来，经历的皇帝并不在少数，各个开枝散叶，子嗣都相当繁多，到了他这一代，知天命之年了，却连一个继承香火的都没有。 最奇怪的不是这个，最奇怪的是，宫人们都急坏了，成天忙着研究主子今夜该宿到哪位娘娘殿里，娘娘们又该提前准备些什么，忙得着实有些不亦乐乎了，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真真应了句景，皇帝不急太监急。 年过半百，后宫妃嫔无数，膝下却无一子，便是寻常百姓家，也该急得团团转了，皇帝却好似浑不在意。 于是多年以后，大家似乎都已接受了眼下这个局面。没有皇子，便没有争储一说，也就少了许多明争暗斗，宫里也因此安静许多。 虽然后宫之大，免不了有好强的妃嫔暗自争风吃醋，可对她们这些以色侍人的妃子来说，皇后没了，最黑暗的时候已然过去，剩下的不过是些小风小浪而已。许多事情，她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小公主便是在这样并不算强烈的风浪中长大的。虽然因为娘亲势单力薄的缘故，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可对她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时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一见钟情 谁说不是呢，皇帝无子，膝下皆是娇滴滴的女孩儿家。虽然现下身子还算康健，但世事无常，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既然未来是未知的，为何不能有多种可能性呢？ 从前的她，虽然身在金碧辉煌的宫里，小半生却活在泥土里。未来于她，不过是个毫无概念的词语。 可自从数年前见到小布鲁斯的那刻起，惊为天人的同时，对于未来原本模糊不清的走向，小公主突然有了清晰的印记。 没有权势的这些年，她和母亲受尽了冷眼。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妃嫔们嗤之以鼻时，被同样身处底层的宫人们动辄喝骂时，她曾无数次绝望的想，离愁终有尽，这样的欺压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因此她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是能大权在握该多好啊，就像她父皇那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什么有什么。 到了那时，那些人赶趟儿奉承她都来不及，又岂敢鸡蛋里挑骨头，整天以欺负她们母女为当日最大乐趣？ 然而，万事皆是说来简单，动起手来却并不容易。熟知历朝轶事的她十分清楚，无论是父皇还是祖父太公公们，没有哪个的皇位不是踩着自家兄弟姐妹的尸山血海和无数百姓的累累白骨爬起来的。 她这个父皇亦然。 因此，太多时候里，她的想想也仅仅止步于想想而已。 可见到他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虽然那时她还小，却也正是最爱萌生情愫的豆蔻之龄。 生在皇宫里，自小见惯了父亲同他的女人们的逢场作戏，小小的她便对爱情再也不抱半分幻想。 不过游戏人间而已，谁比谁更假惺惺，对于这种把戏，她向来嗤之以鼻。 也因此，她一直以为一见钟情这个词语从来只会出现在话本子里。可千算万算，她漏算了会遇到他的这个可能性。 一见小李误终生，不见小李终生误。 如果是他的话，误便误了吧。那些个功名利禄繁华烟云，为了他，她觉得她通通可以抛之脑后，后来她时常想。 她虽然常在漆黑泥土里仰望灿烂星辰，却并不妨碍她拥有一颗炙热大胆的心。 她是随着他在门外一闪而过的修长身形跟到此地的，一个背影便如此可人，不知那张脸又是如何呢。 她的疑惑在他停在嫩芽吐绿的柳树下，举目望向远方，露出半张精致的脸庞时有了答案。 那一瞬，她分明听见自己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着的声音，心上仿佛小鹿乱撞，好似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似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她捧着颗扑通乱跳的芳心想。 心跳得太快，脸蛋儿也一定红透了。怎么办，这个少年怎么可以生得如此好看，好看到连背影都如此美丽，一举一动一步一行都精准无误的牵动着她的心弦。 一定是敌国派来的妖精吧？可即便是妖精，也叫她喜欢的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春色撩人 呸呸呸，快打住，虽然她是个不得宠的公主，可到底也是皇帝的女儿，时时刻刻都要把嬷嬷们耳提面命的“代表皇家颜面，须得老成持重”的话语放在心尖尖上供着，又怎么可以生出如此荒唐透顶的念头呢。 但，皇帝的女儿又如何，连她那个皇帝爹爹都荒唐得紧，她一个小女儿家家的，无非喜欢个把两个人而已，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转念一想，罢了，便不纠结了，如此年纪了，多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呀，喜欢便喜欢了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话说回来，喜欢上了就要告诉他的吧，不然他如何知晓她的心意呢？ 于是，七上八下间，她硬着头皮怀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情，仰起她优美嫩白的脖颈，用她认为生平最天真烂漫的笑容向眼前这个容姿俊雅的少年抛出了她的第一枚橄榄枝。 “春日迟迟，杨柳依依，不知这是谁家的少年郎，竟生得如此美貌，委实深得吾心。” 她揣着胆子，故作镇定的仰着脸说，实则心里却紧张得要命。 听到她略显轻佻的话语，少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负着手缓缓转过脸来，用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不急不缓的扫了她一眼。 都说春色撩人，可她觉得，纵是满园关不住的春色，也远远比不上两米之外这位少年郎的眉目如画。 而正是这个原本寻常无奇可在她看来却无比动人的眼神，让她一颗初萌的芳心彻底沦陷在少年温柔的眉眼里。 公子世无双，人间几回寻。 便是从那时候起，原本在心里关于未来的模糊印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无疑她是喜欢他的，可他身姿挺拔，体态优美，虽身囿于此，但在边城这方小天地里，绝对是极瞩目的明珠。 反观自己，虽然有着公主的头衔，但却是宫里最不受宠的那个。 这次若非“侥幸”在御前露了个脸，趁她爹正高兴，斗胆向他提出想回母亲故乡省一趟亲，好为病中的母亲祈福还愿，她是绝无可能有出宫的机会的。 而对于这等无关痛痒的事，在皇帝自个儿不痛不痒时，于他而言不过点头而已，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在人潮拥挤时奋不顾身的冲到最前面，私下里拼尽全力，暗地里却不动声色的为自己，也为母亲谋得一线生机。 多年来的谨小慎微令她从小就掌握了察言观色这一基本技能，因此，对于她这个父皇的脾性，她几乎了若指掌。只要她肯使劲儿，期望的事情就一定能成功。 她没有猜错，她那么努力的冲到了前面，还故意在她爹面前搔首弄姿，自然成功吸引了她爹的视线。 等她爹发现这么个可爱的小女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女儿时，她再含羞带怯的提出为母亲祈福的请求，百味陈杂的皇帝又岂会不答应？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十数年前的某个激情时刻不小心提供了一个小蝌蚪，使得她同他有了一丁点儿血缘关系而已，而同他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儿，世界之大，真不知道有多少，左右都不缺她这一个。 如此简单的道理，她再明白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百种千样 身在皇宫，人情自然淡薄，既然这个他甚至叫不出来姓名的小女儿提出了此等尚算合情合理的请求，又是在如此热闹的时刻，无论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父亲，他似乎都没有理由去拒绝她，反正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便由着她去吧。 身为一个不得宠的公主，连出宫一趟都得她精心谋划好半晌，并要在天时地利与人和都齐备的情况下，她的计划才能得以实施。 因此，在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们看来，她小公主的身份无疑是尊贵无匹的，可在她自己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某些方面来讲，她觉得自己其实是配不上他的。等待对方回复的时候，她不由望着脚尖惭愧的想。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桢少年作出回应的场景，百种千样，却万万没想到会是现下这种境况。 不过是转过脸来不轻不重的瞧了她一眼，就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都是无关痛痒且不带停留的，她却像着了疯魔一样，恨不能捉起裙子跳到他面前，无所顾忌的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她当然不能。她所有仅存的理智都在咆哮着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做。 事实证明，她起初的猜测是对的。因为她很快得知，他是城主爷爷的小孙子，是这个边陲小城未来的主人。 而她呢？于情于理，她都并不比他尊贵多少，左右不过名号好听点，能唬唬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罢了。 即使过了很久，她也还记得自己当初满满当当的沮丧与失落。 要么狠，要么滚。要么狠下心肠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不仅可以匹配他，还能够自由驾驭自己的人生。要么就收拾收拾，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小城。 事实上，她并没有犹豫太久，就在抬头望见少年清俊的侧脸时做了决定。 她要得到他，不惜一切代价。 打小长在深宫里，她自然知晓这条路的殊为不易，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然而，比起眼睁睁的失去他来讲，一切困难都显得微不足道。 那些祖祖辈辈们走过的路，虽然注定艰难无匹，满是荆棘，但既然总有些人淌了过去，那这个人为何不能是她呢？ 便是在那时，关于未来的模糊印象一瞬变得清晰。她不断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怕，要勇敢往前进，因为她不能输，也实在输不起。 老家主阅人无数，何等精明，几乎一眼就洞悉了小公主对自家这孙儿的旖旎情思，两相权衡下，他很快看清立场，并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一朝天子一朝臣，历经好几个朝代更迭的他当然知道，把家族的兴衰荣辱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这赌注下得实在有些冒险。 但站在人生的三岔路口，无论哪种抉择无一不有风险，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甚至下一秒的走向，都没人说得清。 诚然现在是河东三十年，可风水轮流转，未必没有河西的一席之地。 就像行军打仗，有时候，就是要拼一拼，真能拼出个未来也保不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相见时难 所以，虽然这诚然是个艰难的抉择，他却几乎在看出小公主心思的第一时间里就有了自己的思量。 从前做将军的时候，老家主就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性格，如今虽偏安一隅做了个小小城主，可几十年来承袭的作风一时自然难以改掉。 于是晚宴过后，老家主背着手亲自把小公主送到东边的厢房门口。一路上二人窸窸窣窣，也不知他到底跟小姑娘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进屋的时候，小姑娘捂着腮帮子，一副下巴要掉到地上的讶然表情。 而第二日天还麻麻亮，公鸡刚打过第一声鸣，就有人看见，小公主行色匆匆且左顾右盼的离开了城主府。 虽然她已经极尽可能的拖了又拖，直到侍卫长险些忍不住拎着她的衣裳拔脚就要往外走时，她才在对方暴走的前一秒飞快捉起裙角踏出了院子门。 默默在风里瑟瑟发抖了小半晌，对着下人指引的小少主的栖身之处行了无数个灼热的注目礼，灼热到都快把那层薄薄的纸窗子给引燃了，可截止到三步一回头转身离去，她终是没等到少年推门走出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谁也不晓得下次见面又是何年何月了，哀伤的叹了口气，她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开了。 虽然老家主若有若无的心意被她隐约捕捉到了，但前路漫漫，她还是忧思浓重，既担心心思被人撞破，又担心不能达到目标，毕竟她选择的那条路道阻且长，注定要披荆斩棘，一路艰辛。 为了完成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她特地制定了一个计划，一个她自认为天衣无缝完美无暇的计划。 可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豆蔻华年的少女，心思再怎么缜密，也不可能敌得过阅人无数的她父皇。 先前仗着对她这个父皇的熟悉，偶尔耍点小聪明，博得他老人家的青眼便已是万幸。可说到底，投机取巧的事情，成功一两次是侥幸，次次成功的几率，明眼人想想就知道会很低。 无权无势年纪又小小的她，又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得到她父皇的赏识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于是，某次挫折后，她深夜静思，将计划做了变更，方针路线则从速战速决变成了徐徐图之。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她瘦瘦小小，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豆蔻初开的年纪却长得像根风中凌乱的豆芽菜，丢到人群里再想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此，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有一百种方法不被人注意，可相反的，她若是想引人注意，实在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可她并不着急，除了无权无势，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年轻。她深知这件事意义过于重大，不可操之过急，所以，以后的每一天里，她都不忘努力，默默的去积蓄力量，直到第二年夏天的某一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物是人非 转眼已是成为布鲁斯李的第四个年头了，就连正式接任城主之位也有一年了。 时间过得很快，直到小公主含羞带怯的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抬头望了眼当空的晴好日头和满目接天连叶的荷花，他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距离那件事已经整整一年了。 不是不痛的，就在他刚才触目而及一片碧绿时，他的心还狠狠的钝痛了一下，曾几何时，同样的一片碧绿中，他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小姑娘很快笑着接了下一句。 昔日场景仿似犹历历在目，可如今不过短短几年，却已然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他本以为时间是剂良药，可以治愈所有伤痛，可现在看来，答案是否定的。 这使得他看向她的表情谦和里带了些疏离。 怎么可能会不介意呢？ 当初被祖父以全村村民的性命为要挟，不由分说的将他带到这个陌生的小城里，接着又以母亲的生死为由将他牢牢捆缚在此，说多了都是泪。 太多的无能为力，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要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并保护自己爱的人不受人欺负。 可事实证明，现实往往很骨感。寄人篱下万事难，虽是老家主的亲孙子，并在前两年就开始帮助祖父打理城内诸多繁杂事务，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实则处处都免不了祖父的管制。 即便是去年祖父当众宣布由他接管城主之位，看似放权给他，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祖父对他这个半路出道的孙子从没有掉以轻心过。 虽然祖父自那日后果然退居二线，不怎么过问政务了，可那只不过是个飘渺的假象。 他十分清楚，他这个孙子每日的大小行程，无一不在头天晚上就出现在祖父的书桌上，被他一一过目。 就连他一时兴起拐去哪里赏了会桃花，赏了多久，又在哪棵桃树下多待了一会儿，都会有专人事无巨细的传到他老人家的眼里和耳里。 便是现在，青天白日下，炎炎酷暑中，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睁大眼睛，丝毫不顾额上汩汩流淌的汗水，只为了能尽力将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收入眼里，并暗暗记下，事后好去他祖父那里邀功。 他实在厌透了这种行为，好似一举一动都活在别人的描述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深知在自己羽翼未丰时，必须隐忍不发，于是他也一直这样小心翼翼的做着。 可就在他即将习惯这种日复一日麻木不仁的生活时，平静却被人不偏不倚的打破了。 始作俑者此刻正站在离他不远处，痴痴的凝望着他。是她。 纵然这般仰慕的目光他从前不知见过多少次，他却始终不愿去理会，尤其是眼前这个人的。 但即便多不愿意，周身所有的理智也都在告诉他，他不能忽视她，至少现在还不能。等有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朝朝暮暮 等有一天他终于能主宰自己乃至旁人的命运了，才可以顺从自己的内心去做事情，而再不用诸多顾虑了。 所以，这样想着，他才极别扭的向小公主投去了不咸不淡的目光。 可在小公主看来，一切却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她整整努力了一年，才在前几日瞅准父皇龙颜大悦的时机，再次小心翼翼的向他提出回母亲家乡省亲的请求。 不过不同于去年那回同不同意全凭天命，经过她一年来的小心经营，在她父皇心里，多少存了她些许乖巧伶俐的印象，加之她精心挑选的时机着实好，因此这回的请求，皇帝陛下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立刻漫不经心的答应了。 一想到几日之后就可以见到自己朝朝暮暮都在思念着的少年郎了，小公主的心在得到父皇准允的那刻起，就恨不能提前飞出去，跨越千山万水去跟他会面。 怀揣着这股欢欣雀跃，连一路的舟车劳顿和颠簸流离都变得不值一提。 车夫是个懂眼色的，看出她这位出手大方的贵人的焦虑，皮鞭甩得蹭蹭响，马儿撒开蹄子，跑得可欢实了。 要不是路程太远，马乏人疲，半路上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她都恨不能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的往边城赶去。 终于，在换了三匹马两个人，就连最后一程的车夫和第四匹马也都累得人仰马翻时，边城的城门儿总算被他们给望见了。 小公主见状，路上的疲态一扫而空，心情立马变得极为愉悦。忽视了车夫伸过来搀扶的胳膊，提着裙子“噗通”一声蹦到地上，可把身后随行的暗卫吓了好大一跳。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心上人了，小公主就高兴得不得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于是她慷慨的掏出一大把银钱递给车夫。 终于把贵人安全的送到了目的地，刚把心放到肚子里的车夫还没回过神，面前就出现了一座小银山，给他激动得鼻子眉毛都开心得皱成了一团。 车夫祖上三代都是土里刨食儿的农夫，没什么大的作为，他能出来拉活干，已经算是很有出息的了。 可即便是有出息的他活了这么久，也还是头一回一次性见到这么多银子，于是他瞬间乐成个两百斤的二狗子。 见一小点儿银子就能让辛苦劳作的车夫高兴得恨不能对着她烧香拜佛感恩戴德，小公主头一次对自己生在皇家感到些微庆幸。 虽然是不得宠的公主，可到底也是皇帝的子嗣，宫人们再怎么对她胡作非为，也还是有个度的。 因此，公主的月例经过层层剥削后，到她手上的虽然不算多，但经过她和母亲的精打细算，日积月累下来，对于宫外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尤其近一年来，由于她的刻苦钻营，皇帝渐渐也能注意到她了。他们这位皇帝陛下除了没有皇子外，和别的皇帝还真是没什么两样。 空口无凭，有事实为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大浪淘沙 和别的皇帝一样，他们这位皇帝高兴时就喜欢大手一挥，一言不合便赏赏赏，爱卿爱卿叫得可好听了。 可但有不顺，动辄就龙颜大怒，引来一番惊心动魄的雷霆手段。 到了那时，哪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风头正盛的宠臣，六亲不认，统统先拖下去一顿爆炒栗子伺候美了，回来再议不迟。 是以大浪淘沙，但凡能在深宅大院儿里待上许多年的，原本就不是个普通人。 而伴君如伴虎，对宫里人而言，察言观色是居家旅行必备本领。久而久之，他们慢慢练就了一双毒辣辣的火眼金睛，为他们的保命手段添上一笔绝佳的浓墨重彩。 因此，随着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时间的逐渐变长，敏锐察觉到这一点的宫人们对她也越发恭敬起来。 都说态度决定一切，宫人态度的转变则直接决定了她每月月例发放的多与少。 尤其在皇帝有天心血来潮去瞧了一眼她母亲，并赏给她们母女二人好几对时兴的首饰后，物质满足的同时，宫人的仰望中，她终于感受到了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快意酣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虽然在宫里她是个一等一的小可怜，但到了外面，她随手给出的一把散银子，就能被人感激涕零成这个样子。 这对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于是她从刚收起来的钱袋里又掏出一把，毫不犹豫的赏给了满脸感动的车夫。 车夫生平哪里见过这般多的银钱，抱着满手心的财富，两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要跪下去谢她。 从来谨小慎微的她如何被人这样对待过，这阵势吓得她往后退了半步，愣了足足两秒钟，才快步上前打算将他扶起来。 车夫死活不肯起，连声感谢她，言称多亏了她的慷慨相助，刚出生便染上恶疾的小儿子总算有救了，他要代表一家老小好生感谢她。 车夫是个魁梧的汉子，他要是不肯起来，任凭她这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如何奋力去扶，都如泥牛入大海般无济于事。 最后，眼看天色将暗，担心误了进城会增添许多麻烦，还是身后的暗卫无奈现身，这才解除了她的困境。 见车夫说到动情处，一把鼻涕一包泪，联想到自己喜怒无常惯常忽视亲女的父亲，小公主鼻子一酸，险些也要掉下泪来。 暗卫见状，默默收回了原本打算踏向背后阴影处的大长腿，微微叹了口气，扬了扬下巴朝车夫霸气外露的怒怒嘴道:“兄弟，差不多得了。” 车夫一愣，忙不迭用袖子抹了把泪，顺从的点了点头。换上副恭敬的表情，暗卫转过身对小公主说：“小姐，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 那一瞬福至心灵，临走前，小公主突然再次从刚发育的小胸脯里掏出钱袋，不由分说的塞进车夫的怀里，然后头也不回的小跑着离开了。 善恶终有报，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当日对她而言的小小善举却在许多年后给她带来了莫大的福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日夜兼程 不知为何，今日排队进城的人格外多。作为一个声名不显的小城，队伍排成这样的长龙，实在不多见。 城外虽地形复杂，却胜在视野开阔，躲在暗处护卫公主，已是绰绰有余了。 城内人口密集，街上熙熙攘攘，最热闹的时候，连人都寸步难行，遑论车马。是以，城内的局势并不比城外简单。 一番思量后，暗卫主动放弃了隐藏，改为光明正大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一瞬从暗卫变成贴身保镖，失去了仅有的自由，侍卫似乎有些懊恼。在望见一排排黑压压的长龙时，寡言的他牙花子疼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姐，前方人多眼杂，恐伤了您。何不向守门卫兵表明身份，好让他们行个方便？” “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心些便是。何况都已经到了城门口，左右不赶时间，便先等等看吧。” 可，怎么可能会不着急呢？几日来，她恨不能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千里奔驰，就是为了能早点见到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但眼看都到了城墙根儿下，连胜利脸上有多少根毫毛都被眼尖的她瞧得一清二楚时，他二人前进的脚步却被前方的队伍生生止住了。 你说可不可气？ 有句话叫近乡情怯，同样的，她此刻的心情亦是如此。眼看计划了一年的重逢就快要上演了，她一直以来勇往直前的心却突然有了丝胆怯。 心像百蚁挠抓般，痒得厉害，言不由衷的谢绝了侍卫的提醒，小公主朝侍卫露出一个紧张且脆弱的笑脸。 好不容易进了城，见城内更是人声鼎沸，鼓声震天。全城上下张灯结彩，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似乎是有什么重大的节日在庆祝般。 给一旁喜气洋洋探出个脑袋往外看的小贩塞了枚碎银子，侍卫低声问:“这位大哥，敢问今日城里是有什么活动吗？” 掂量了下手里成色十分不错的银子，随意瞟了眼来人，小贩乐不可支的应：“一看二位的打扮就知道二位不是本地人，择日不如撞日，您二位这回啊，来得可真是时候。” “哦？不知此话怎讲？”侍卫笑着拱了拱手问。 “嗨，其实认真论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小贩摆了摆手说，“众所周知，桐城地儿偏，交通不便，物产也不够丰富，百姓们平素日子过得挺清苦的，除了过年，其他时候好像也没啥值得庆贺的。这不，苦中作乐，更为了纪念，今晚是我们桐城一年一度的彩灯节。每逢这一天，万人空巷，那是热闹得紧呐。” 见小贩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飞了满地犹不自知，终于，趁他喘气儿的功夫，小公主见缝插针的问了句：“彩灯节？听字面上的意思，岂不是和元宵节有所重复，还是贵城其实不过元宵？” “过是过，不过元宵节是举国欢庆的日子，虽然当晚桐城也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十分热闹，但在我们桐城人看来，两个节日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 “苦中作乐我尚能理解，不过您方才说，是为了纪念？” “小兄弟记性不错嘛，确实是为了纪念。简而言之呢，这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条狗的故事。故事很长，不嫌弃我这地儿窄的话，二位坐下来歇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洗耳恭听 二人对望一眼，拂袖而坐。 “那便有劳兄长同我们讲讲这彩灯节和元宵节到底有何不同，这个有趣的节日又是因何而来的，我等洗耳恭听。” “也好，左右无事，我便同二位说道说道罢。不过此事就说来话长了，不同于元宵节的举国欢庆，彩灯节是只有我们桐城人才会庆贺的节日。对于我们桐城人，尤其是桐城年轻男女来说，这个节日实在是意义非常。” “哦？这个怎么讲？” “姑娘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舒展开一个爽朗的笑容，小贩继续言道：“很久以前，桐城有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和家里的长工相恋了。这件事被官老爷知道后，雷霆大怒，下令将长工毒打一顿后扔出城外，并向被他关在屋里面壁思过的女儿放话，勒令他二人日后不得再见，否则就将她赶出家门，断绝她所有的经济来源。” “官老爷以为女儿养在深闺，离经叛道爱上长工以前，一直是个乖巧孝顺的孩子，必定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男子，就背弃自己的家门。况且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他并不觉得女儿会为了她所谓的爱情，抛弃家里优渥的环境，去跟长工过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困苦生活。” “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女儿似乎果然实相的安静了下来。然而好景不长，就在他渐渐放松警惕，减少了守在女儿门外护卫的数量时，意外发生了。” “什么意外？” 到底是年纪小，又是爱听故事的女儿家，小公主忍不住紧张兮兮的问道。 捋了捋下巴上并不茂盛的胡须，小贩眨眨眼接着欲扬先抑的说：“官老爷最心爱的宠物犬不见了。” 见面前的小姑娘瞪大眼睛，张口结舌，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小贩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道：“一同不见的，自然还有官老爷最最心爱的独生女儿。消息传来，官老爷气得面红耳赤，险些岔了气。因为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现，他生平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脸面统统被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迅速消耗殆尽，而他却似乎束手无策，一点挽救的办法都没有。” “一屋不扫何以平天下？作为桐城当初的最高领导者，他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所有力量，以秋风扫落叶般的方式，将桐城掘地三尺，对嫌疑人等严加拷问。终于，有熬不住刑罚的下人透露了官老爷的爱犬在这次逃亡计划中扮演的重要角色。” “原来，由于官老爷平日里应酬颇多，陪伴这只名贵爱犬的责任就落在了女儿的身上。狗狗是十分通灵性的动物，形影不离的陪伴使得狗狗对小主人的感情远远胜过自己名义上的主人。” “却说那官小姐在被父亲下了最终通牒后，终日以泪洗面，一边忍受着难捱的相思之苦，一边又因为害怕被父亲发现而不得不将苦楚往自己肚里咽，就在她以为爱情无望人生黯淡无光时，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视而不见 “在她又一次默默的以绝食为抗争手段，坚决表达自己的意愿，因而饿得面黄肌瘦两眼发晕时，眼角含泪的狗狗三步一回头，踱着小碎步蹦蹦哒哒的出去了。” “作为阖府上下唯一的一只狗，还是公认的老爷最疼爱的宠物狗，许多时候里，狗狗在府里的地位其实并不亚于人，这一点在随后更是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丫鬟们只看到这只金贵的狗狗叼着张纸从撑开的窗户一跃而入，心知这狗极通人性的她们只当狗狗是要去和被禁足的小主人亲近亲近，碍于老爷的命令，她们不能进屋去陪小姐聊天解闷儿，所以在看到仗义的狗狗跳进去时，她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转过脸去，忽略了老爷“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进去”的告诫，假作视而不见。” “可即便如此，在听到小姐片刻后主动传唤饭菜要求吃饭的消息时，惊喜之余，丫鬟们更多的是惊讶。狗狗何德何能，往难听里讲，不过是只会汪汪叫而表达不了任何字面上意思的卷毛畜生，却居然能在短短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里就一声不响的说服了倔强不肯进食的小姐？” “若非亲眼瞧见，她们一定会觉得这种事情只怕是青天白日睁眼说瞎话吧。于是就这样，在下人们的眼皮子底下，随着狗狗时常叼着张纸蹿进蹿出，小姐的心情变得愈发舒畅起来，连早出晚归的老爷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女儿的变化。” “一番考察后，得到满意答案的老爷喜笑颜开的去跟女儿谈了会儿心后，背着手笑眯眯的离开了。临走前还特意吩咐撤掉院内大半守卫，只留下两个看院门的，而小姐的活动范围也从屋里扩展到院子里了。” “老爷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放松警惕时，变故正悄悄在萌芽。终于，某一日，服侍的丫鬟推开小姐的闺房，竟惊恐的发现，小姐不见了。” “作为桐城最高行政级别长官家的女儿，小姐的一举一动无不备受关注。这下可还得了，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就凭空消失了，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 “不怪别人以讹传讹，就是知晓来龙去脉的她自己都是细思极恐，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呢？六神无主的丫鬟忍不住在心里想。” “消息传开后，老爷雷霆大怒，摔了不少只名贵的瓷器后，摁灭了烟头，他决定彻查此事，不惜一切代价，不追查到底绝不善罢甘休。” “所有人都知道，老爷这暴脾气一旦发起飙来，必然如秋风扫落叶般扑扑簌簌。因而对于这第一刀砍向谁，又将砍到什么程度，下人们私底下战战兢兢的想，干我嘛事呢。” “可很快，她们就被现实的浪花狠狠的打了脸，因为这第一刀居然不偏不倚光明正大的砍向了她们自己。” 哦，多么痛的领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欲扬先抑 “尽管面对审问时，丫鬟小厮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三缄其口，可不得不说，作为当地最高行政长官，尽管暴跳如雷，他们家老爷还是相当厉害，很是有两把刷子的。” “官场混了许多年，深谙人心的老爷只用了一个方法，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他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中，无数次的经验都在告诉他，被叫做欲扬先抑的这个方法，它从来屡试不爽。” “虽然表面上看，下人们团结一心的想要保护自己这个不孝女，但其实他再清楚不过了，只要他稍稍给他们施加些压力，在恐惧面前，一切就都不值一提了。” “所以他决定先从府上近日最受宠的仆人开刀。杀鸡给猴看，事实证明，这招果然很快奏效。在把仆人痛打一顿丢出府后，他转身换上笑脸，对密密麻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的下人们许了个承诺。” “打一巴掌再给颗枣，他猜得没错，在他刚颁下悬赏令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里，就有好几个人偷偷去见了他，说是有绝密的线索要提供给他。” “他当然不傻，综合了那些人的回答后，他很快分析出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并迅速制定出一系列营救计划。” “可他千算万算，算定了因为生活窘迫，女儿定会将随身带走的首饰押到当铺去典当，桐城不大，当铺却有好几家，依女儿素日安静低调的脾性，必定会选择最狭小的那一家，他只要派人在那里等着便是了。” “果不其然，基于对女儿的了解，他没有猜错。店老板已经提前打点好了，在他接到通知赶来之前，会努力帮他拖住女儿，给他争取足够长的时间。” “女儿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手中攥得紧紧的碎银子“噗通”一声跌落在地上，面黄肌瘦的她甚至顾不上低头去捡，就神色慌张的想要落荒而逃。” “可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迈着连日来因为缺吃少喝而孱弱无力的双腿，又如何跑得过士兵们□□那一匹匹风驰电掣的四条腿马儿呢？” “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预见了故事的结局，因为这注定是一场打不赢的仗。因而意外来临时，不只是官老爷，所有人都呆掉了。任凭官老爷千算万算，却到底没算出事情的走向。 “原来，女儿见逃不过铁桶般的围堵，索性止住步子不逃了。下一秒，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间，女儿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卷了刃的刀，逼迫官老爷一行放她一条生路，否则” “虽然女儿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官老爷分明从女儿决绝的眼神和紧咬的嘴唇里瞧出了她的坚定。想不到他一生狗苟蝇营，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机关算尽，自以为窥遍天下，却独独漏算了最重要的也是整个事件中变数最大的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刀剑无眼 “一直以来，为了不断往上爬，太多时候，他都在外忙于应酬，鲜有时间去陪同女儿，以至于一次又一次错过了女儿的成长。” “终于，等他辛辛苦苦做到桐城之首，以为可以缓一缓迈出去的脚步时，下头却总有人来向他示好。献殷勤的人们来了又走，络绎不绝，一波接一波。渐渐的，沉溺于权力的美好的他似乎淡忘了作为父亲的职责，也忘却了女儿已然亭亭玉立初长成的事实。” “从前的老话里，都说女儿要富养，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在他看来，他通过自己的努力，给唯一的宝贝女儿提供了最优渥的环境和最富足的生活，女儿只要无忧无虑健健康康的长大便好了。多简单的事情呵，哪一样不比他从前的拼搏容易的多，怎么就出了岔子了呢？” “其实在此之前，他一直都不明白，往日下人定期汇报里安静乖巧的女儿如何会离经叛道到甘愿抛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去跟个低贱的长工厮守暗无天日的一生。” “如今，在看到女儿倔强的眼神和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把破刀时，他突然就顿悟了。虽然他错过了女儿的咿呀学语和蹒跚学步以及后来的每一个小小进步，即使他不曾见证女儿的成长，女儿依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慢慢成长为如今的模样。” “而他对此事却无知无觉，及至女儿叛离出走，他这个做父亲的才惊觉，原来不知何时起，女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扎着小辫儿粉嘟嘟脸蛋儿高举双手让他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小女孩儿了。” “虽然在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块角落里，不论女儿长成何等模样，她永远都是他的长不大的小女儿，他愿意把她宠成桐城最快乐的小公主。” “他没有儿子，不惑之龄方喜得一枚粉嫩的小千金，叫他怎能不疼惜。而在此之前，他并不是个汲汲营营的人，原本他所做的这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她，她为何全不知晓，事情又是如何变成现下这般田地的呢？” “这些年他忙于公务，或夜不归宿，或酩酊大醉，不知花费多少心思，才爬上如今这个位置。在看到女儿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成功的政客。虽然缺席了女儿的成长，却用另一种方式弥补了对她的亏欠。” “自古以来人无完人，月亮还有阴晴圆缺，他如此打拼，为的还不就是她往后的美好生活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瑕疵而已，在磅礴的权力面前，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女儿的眼神让他瞬间领悟，其实他败了，且败得如此之惨烈。在女儿眼里，他一定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否则父女之间，虽然平日闲话家常的时候并不多，但骨肉相连，有什么话是不能开诚布公好好说的，而非要撕破脸皮刀戈相见呢？” “想到这里的他目光一凉，不由颓然的退后半步，仿佛一瞬苍老了十岁。人心莫测，女大不中留，大抵便是如此吧。岁月不饶人，他到底是老了。” “可女儿是无辜的，刀剑无眼，是放她走，还是放她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言外之意 “官老爷一声哀叹，终于，对峙良久，在女儿近乎绝望的目光中，他挥了挥手，不甘的屏退了周围的随从。女儿见状，心石落地，小心翼翼的瞟了眼四周，放下刀，欣欣然离开了。” 看到二人明显松了口气的神情，小贩不由有些得意:“如果你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那我不得不说，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是已经把人放走了，这位父亲位高权重，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该言而无信吧。” 小公主不满的嘟囔道。 “没错，姑娘说得太对了。正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官老爷觉得女儿以自身性命相胁这件事太不成体统，实在有失他的颜面，故而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出尔反尔，着实讨厌得很。” 像是被触动了某根心弦，小贩苦笑了笑，神情似乎莫名有些忧伤起来:“是啊，他是很讨厌。不仅出尔反尔，很快带人追上了刚和恋人喜相逢的女儿，还逼女儿当庭发誓，从此跟男子断绝关系，永远不再来往，否则就结果男子的性命。” “然后呢？女儿真的答应了吗？”小公主咬了咬唇，紧张兮兮的揉皱了衣角问。 “其实答案已经在你心里了，不是吗？”小贩挑挑眉，狡黠的问。 小公主但笑不语。 抬头望了眼将黑的天色，小贩迅速用一句话道明了故事的结尾：“据说女儿誓死不从，拉着恋人撞树而亡。时候不早了，多嘴问一句，不知二位是投亲访友还是初来乍到，可找到下榻的地方了？” “多谢兄台费心，我二人是来桐城访友的，此番正要前往友人的居所。” 见自家小主子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注视了无数次天色的暗卫默默咽下催促的话，趁此间隙，不失时机的拱手言道。 “哈哈，那就好。既如此，眼看天就快黑了，总不好再多打扰二位贵客。故事告一段落，二位无事的话，便可请回了。” “告一段落？咦，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彩灯节的来由，你似乎还没交代清楚呢。对不对，小姐？” 小公主闻言，忙拽紧暗卫的胳膊，在小贩唇角上扬的注视下，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哎呦喂我的小公主，您慢点。都已经这个点儿了，左右也不差这两分钟，走这么急干嘛呀，您喜欢听的这故事不是还没讲完么。” 被揪着胳膊往前拖的暗卫一脸不解的小声说。 “看你刚才兴致缺缺的样子，你确定你刚才可有仔细听？” “当然必须肯定，”在自家主子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暗卫咽了口唾沫，心不由有些虚：“好吧，我承认，虽然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心不在焉，但我可是真正一字不落的听完了故事梗概，所以我可以拍着胸脯很负责任的告诉您，这个故事的结局，我是真心没听到。” “哎，你呀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小公主叹口气，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不说了呗。不过公主，我看那个人分明是在故弄玄虚，为的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莫非，你果然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言外之意很明显，同在一个阵营，我怎么就不明白呢？ “想知道为什么？”见暗卫一脸疑惑，小公主玩心大起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有言在先 “你不用明白，艺高人大胆，你只需要保护好我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管。” “话是没错，可虎头蛇尾什么的，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话说公主，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分享一下？” 暗卫委屈的扁了下嘴巴。 眼见期待已久的城主府终于出现在自己的视野，连日来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的同时，小公主的心莫名有些忐忑起来，于是她决定快刀斩乱麻。 “那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满足下你的好奇心。不过有言在先，在桐城住下的这段日子，大事小事我都要自己做主。我拿不定主意的事，会私下跟你商量。记住我说的话，私下，明白了吗？” “得嘞，公主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要我做一个隐形人，继续尽好我以前在暗处保护你的职责呗。这个不用您强调，我懂。我是一颗钉，哪里需要往哪里钉。公主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那好，这都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我希望你不要忘记刚才说的话。” “那是自然，所以公主，可以开始了吗？” “嗯？” “公主，莫非您打算言而无信？不要忘了，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哦。”暗卫一脸的可怜巴巴。 太阳虽已落山，星辰却尚未涌现，正值昼夜交接的时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飞快瞟了眼近在咫尺的城主府，满心焦虑的小公主哀伤的发现，单是这不咸不淡不浓不厚的一眼，几乎已用尽她周身所有的力气。 于是她索性顺水推船，勉强动了动有气无力的眼皮子，死乞白赖的打起退堂鼓来:“那什么，近乡情怯，不然这回先欠着？” “近乡情怯，似乎是有这么一说。不过不对吧，公主，”正重复着自家主子的话，准备好好揣摩下她的意图，却突然反应过来的暗卫没头没脑的嘀咕道，“姑且认为不论是千里之外的都城还是百里之遥您母妃的故乡，都可以算作您的家乡。但眼下我们所处的这桐城，无亲无故，不过也才来第二回，这个乡又是如何说起呢，公主？” 都什么时候了，她心里已然七上八下，紧张得跟有头不知轻重的小鹿在她胸前拼命撒蹄儿擂鼓似的，哪里还有这份多余心思去同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傻大个儿慢悠悠的斟字酌句呢？ 而就算她果然有这等闲工夫，愿意同他说道几句，但她们女儿家的七巧玲珑心思，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同一个不解风情的傻大个说得清的？ 眼看城主府门前立着的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已经在向自己欢快的招手了，她就是有心回答，也实在无力回天了。 因为老远起，她的余光里便瞥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的迈开两条笔直的长腿，利索的跨过高高的门槛儿，转眼来到她的身前，弯下腰，毕恭毕敬的将她二人迎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谈军色变 印象中，中年男子是城主府的管家。在她从前的概念里，管家不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就是蓄着山羊胡的精明大叔，似他这般身长体长的高挑汉子，似乎怎么看都和管家这个词不搭。 可据说这个管家，不仅将城主府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几年如一日，出色扮演着布鲁斯爷爷的心腹一角。任周围人来来去去，吾自岿然不动。 最奇怪的是，管家相貌堂堂，却至今未娶。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正是好奇的年纪，她忍不住暗自揣测道。 因此闲暇之余，她曾偷偷跟人打听过管家的二三事。她没猜错，一提起管家叔叔，下人们就纷纷来了兴致。所以，这果然是个有故事的大叔。 在下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的描述里，据说这这管家大有来头，三十多岁的年纪，就有着传奇故事般的前半生。 管家姓黎，据传幼年生长在东陆大地，因此不论是外貌还是姓名，都极具东陆特色。 可不知为何，小小年纪却来到西陆投兵从戎，还是拜在当时西陆最赫赫威名的护国大将军的麾下。 二十多年前的老家主年富力强，阖族声望随着兵权在握而蒸蒸日上。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战火纷飞，除了举家上下只有一个男孩外，其余的青年男子大都免不了被抓壮丁的结局。 战事最频繁时，除了青年男子，有的队伍伤亡惨重时，人手严重不足，没人顾得了往日的规矩，甚至连白发老翁和尚无马背高的男孩都被抓去充数，让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更加摇摇欲坠。 而彼时尚年轻的皇帝野心勃勃，今日想在东边征块儿矿土资源丰富的地，明日又看上了西边儿的大把美女。总之，只要他乐意，总有打不完的仗。 而这般荒唐的皇帝，在护国将军的劝诫下，居然没被民众揭竿而起推了下去，想想也是够新奇。 可众所周知，任凭护国大将军何等英明神武，又是如何冒死进谏，君臣有别，不能僭越，最终还是坐在龙椅里高高在上的皇帝说了算。 打仗总免不了流血牺牲，到头来受苦的还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久而久之，随着许多家庭的妻离子散，百姓们怨声载道，纷纷苦不堪言，家家户户都谈军色变。 但凡有点其他门路的家庭，都会想方设法的把儿子送去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好尽可能躲避“万里长征人未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命运。 于是，在这样特殊的境况下，此前在百姓们心里传承了数千年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终于慢慢有了变化。 从前拼命想养儿防老的父母们似乎突然觉悟了，喜得贵子不再值得高兴，辛辛苦养大又有什么意义，能平平安安服完兵役，活着从军队回到家里，一家团聚，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养了个儿子。 而从前因为生了个迟早是别家人的闺女而郁郁寡欢的家庭，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终于笑容微展，清醒的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道高一尺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不论这瓢水最终泼向哪里，又将泼成什么样子的雨，终归女儿活了下来。 虽然女婿刚成亲没几日就被抓去做了壮丁，几年来杳无音讯，只字片语都没有，守活寡很可能就是女儿后半生的命运。 可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而女儿还活着，在做父母的看来，这就是生命的所有意义。 因此，坊间一度流传着这样的童谣：“生儿不如育女，儿子是国家的，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只有活着从军队回到家里来，才能算是自己的。” 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论百姓如何绞尽脑汁的想要留住自家的男丁，军队总有法子一一去破除。 可谁尽管如此，明眼人都知道，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连年不断的战火使百姓流离失所，根本没有良好的环境和喜悦的心情能让他们去孕育并迎接新的生命。 于是，没几年过去，东陆老龄化越来越严重，新生儿出生率日益下降。 从前欢歌笑语儿童打闹身影遍布的街道上鲜少再有孩子们的嬉笑声出现，就连往日垂垂老矣，摇着把破蒲扇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们都很少见了。 加上百姓对儿子生死存亡的种种忌惮，甚至有偏激的父母在儿子降临的第一时间里，叹完气后，就恨不能亲手结束孩子幼嫩的鲜活生命。 因为在他们看来，儿子迟早都是个死，倒不如早点了结了，也省得花费不少精力，投入许多感情，最后收获的不过一具不知埋在哪里，甚或埋都没埋的白骨。 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想就悲剧。 就这样过去，没几年，便连因最困苦的日子里都坚持奉行“独子不上战场”的理念而为人广泛称赞的神武军都很难招到新人了。 缺乏能帮自己实现野心的士兵的皇帝见状，只得暂时收敛了自各儿日益膨胀的胃口，决定先按兵不动，好修生养息。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小年纪尚不足马背高的黎明神色肃穆的顶着张与众不同的小脸儿立在长期征兵的通告下，握紧小拳头，郑重的报了名，直把负责登记的老爷爷惊得瞌睡都忘了继续打。 几经思量后，老爷爷决定破例收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往推荐文书上重重盖上自己印章的老爷爷忍不住想，虽然年纪实在太小，但世事无常，说不定上头就同意了呢，毕竟这小子骨骼还算清奇，而最重要的是，小小的他眼神清亮，意志亦十分坚定，这让他无比动容。 也不知道上头怎样想的，总之几经波折后，他终于如愿迈入神武军的大营。 可若非军队太过缺人，否则，就凭黎明的相貌姓名和种族出身，寻常时候里，他是绝无可能加入纪律严明的神武军的队伍的。 便是趁着这股子机遇，如愿参军后，小黎明开始了自己漫长的戎马之旅。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小黎明的个子瘦瘦小小，仿佛风一吹就能倒。虽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兵，可年龄对他来说，却好像从来都不成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平分秋色 因为，从一个人微言轻再普通不过的马前哨兵一路高歌，做到布鲁斯爷爷的副官，于他而言，也只不过花了短短不到十年的光阴。 要知道，在等级观念极为严格且晋升十分困难的军队，尤其是在以纪律严明著称的神武军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也因此，黎明早年的事迹在军中曾一度被传为奇谈。不仅如此，他后来的壮举亦被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年轻的时候，他曾一心一意跟随老布鲁斯将军出生入死，待到布鲁斯一族被贬到桐城这个偏远之地，神武军原地解散，布鲁斯家族往昔的荣耀日渐式微，明眼人都不愿去趟这趟浑水。 即便有个别誓死追随老将军的部下，也被将军给苦苦劝走了，可唯独黎明是个例外。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神武军并非是原地解散，而是在几经商议下，被逐一瓦解，打乱安排到其他队伍里。 皇帝年轻时喜欢东征西战，待到年纪大了些，反而顾虑颇多，束手束脚起来。 虽然老将军没了，可西陆举国上下都知道，神武军曾是所有军队的榜样，是精英中的精英。 因此，成功解除老将军的兵权后，对于神武军的何去何从，皇帝不由犯起了难。 好钢用在刀刃上，连垂髫小儿都知道的道理，真真切切感受到神武军如厮英勇的皇帝自然不会不明白。 于是，他既想尽可能留住这帮骁勇善战能帮他实现从前梦想的兵，却又生怕没了老将军，神武军上下会不服管教，随处惹是生非。 到时候骑虎难下，军心动摇是小事，丢了皇家颜面，在极好面子的他看来，那将万分得不偿失。 而与此同时，宰相呈上来的奏折便仿佛一场及时雨，堪堪浇灭了皇帝心中纠结的小火苗。 原谅，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自己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 宰相的奏章里这样写道:众所周知，神武军并非一般的兵，这样一支骁勇的兵若完完整整交给旁人，即便对方没有老将军的英武，但掌握了全西陆最精良的一支队伍，难保领头的将军不会忘乎所以，从而步了老布鲁斯的后尘。 望着宰相遒劲有力的字体，一抹微笑在皇帝嘴角冉冉升起。 许久以来，只有宰相能猜到他的心思，且提出的种种担忧，常常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放眼全西陆，也只有和老将军旗鼓相当的宰相才敢在他面前如此称呼曾经叱咤风云的那位。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古人诚不我欺也。数十年来，与他有此等默契的人，唯有宰相尔。 不，应该说从前还有一个人，可惜这个人后来司马昭之心，与他渐渐生了嫌隙，如今，恐怕正在打包行李，准备踏上西行的道路吧。 而如此一来，往后能知晓他心意的人就只剩下宰相一个人了。从前宰相和将军旗鼓相当，一文一武，既是他的左膀右臂，又能平分秋色，互相制衡，所以他的宝座才能坐得如此稳当。 可现在不一样了，为了削减将军日逐渐壮大的兵权，遏制他日益膨胀的野心，他一怒之下把将军贬到千里之外的不毛之地，却忘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群龙无首 一怒之下，他竟忘了互相制衡这件无比重要的事，后来无数次想起，他都不由有些微恼。那个时候，想必他一定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吧。 一贯冷静若他，何以将他曾经的左膀右臂逼至如此田地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真枪实弹的逼迫，他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毕竟从来君无戏言。 对于自己怒极做出的决定，他本人其实并不十分明白，只不过有一小撮迹象表明老将军可能有图谋不轨的行为，连初露端倪甚至都不太算得上。 而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一小撮似乎还是他自个儿凭空臆造出来的，不然在听到祝公公的宣判时，据说老将军的眼里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不甘。 是的，据说。这种捕风捉影经不起任何推敲的事情，他从来都只会吩咐身边伺候的公公去做，免得拖泥带水，徒生是非。 却原来他果然有如此狠戾的一面。 而此时此刻端端正正摆在自己面前的宰相的折子不仅表明了与他先前所想不谋而合的观点，同时，也让他心中一个稍显雏形的思虑有了极大的转变。 兵权绝不能交给文臣宰相。 皇帝做了许多年，快乐也好，痛苦也罢，总归不过往日云烟。瓢瓢血泪累积起来的经验足以使他深谙两门学问，那就是揣摩人心和事事周全。 就好比这回关于如何处置群龙无首的神武军，其实在此之前，他除了和宰相有类似的想法外，还有着另一方面的考虑。 既然担心武将一人做大，那就把兵权交给不懂兵法的文臣好了，只要那个文臣时时刻刻都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谅他就是有通天得本事，也掀不起多大波澜来。 而即便对方万一有欲行不轨的念头，他也能赶在一切发生之前，将暴动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 他对自己有这个信心，从前他一直这样认为。为此，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合适的接手人选，且越想越觉得此人甚得吾心。 直到宰相一纸奏章递了上来。 没错，在此之前，他心中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他一直以来豆无比信任的宰相。 众所周知，武将多鲁莽，文臣则斯文。虽然年轻的时候，他十分崇尚习武，也曾着人争霸四方，实可谓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 但仔细论起来，他对武将的态度，其实一直都非常玄妙。 幼年遍尝冷暖的经历使他很容易没有安全感，且时常会患得患失。那时他便想，要是大权在握就好了，等他登上宝座，要风有风要雨得雨，还愁没有安全感吗？ 可待到他真的坐上了龙椅才知道，原来，这种现象并不会随着他的掌权而消散，相反，它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一定是渗透在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担忧与警觉，才会让他往往能在事情尚未发生前便先发制人，且丝毫不留余地。 就像这次一举端掉布鲁斯家族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左膀右臂 偶尔回忆起来，说不后悔是假的。但在他的世界观里，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肯放走一个。 因为谁都不能保证，万一被他放走的那个，恰恰就是条能掀起大风大浪的漏网之鱼呢？ 而身为西陆万人之上最有权势的皇帝，他的世界观无疑就是整个西陆的世界观，这根本毋庸置疑。 可事情总会过去的，不是么？就连当初皇后离开他时的痛苦万分都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浅淡，还有什么是不能被时间带走的呢？ 不存在的，说到底，没有什么能够战胜自己，他总是能站在顶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他不由这样安慰自己。 可当残酷的现实再一次被摆在面前，他才悲哀的发现，原来有些事情，他是真的左右不了，人力毕竟有限，比如变幻莫测的人心，再比如在他看来十分廉价的感情。 就好像现在，因为对武将有所忌惮使得他打算把重任交给宰相，却在看完宰相呈上来的奏章时，突然发现自己正处于怎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不是不尴尬的。刚刚才从把老将军贬至桐城的一小丝儿动容里走出来，却惊觉自己险些酿成大祸，让第二重悲剧在短期内再次上演。 所谓左膀右臂手心手背，地位大抵没什么分别，便如同被贬前的老将军和宰相那般。 一直以来，他俩互相牵制，既是他的左膀右臂，又互为双方的死对头。 虽然在此之前，他二人一刻不停从未放弃过明争暗斗和在他面前争相邀功。但都是懂眼色的人，在他的掌控下，二人多年来达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斗归斗吧，却总算没出过太大岔子。 作为旁观者，他站在一旁偶尔看场好戏，倒也乐得自在。可现在，这个平衡不仅被他亲手打破，他甚至还糊涂到差一点就要将他的西陆搅个天翻地覆慨而慷了。 所幸的是，在正要盖章时，他悬崖勒马，彻底醒悟过来。为了西陆的安宁，更为了皇权的永固，他绝不能顺着宰相的心意，把兵权交到野心勃勃的对方手上。 虽然一眼望去，宰相通篇都在苦心孤诣的帮他分析着文臣与武将的区别，以及若把兵权交给他们，会有怎样混乱的局面。表面上看来，似乎确实在尽一个臣子的本分，努力帮他排忧解难。 可就像宰相熟知他的脾性一般，同样，他根本无需多加揣测，就能猜到执笔之人没道出来的言外之意。 失去制衡的宰相便有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此刻，宰相正不动声色的引导着他将兵权转交给自己，这样下去，岂不是会？ 想到这里的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方才的志得意满也通通化作天边的云彩，瞬间烟消雾散。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即使作为整个西陆最有权势的人，他也绝不能再让之前的悲剧重演，不管是为了安抚民心，还是为了稳固自己的政权。 所以，为了掩住悠悠众口，给士兵们一个交代，更为了稳住宰相不沉船，他必须为这件事作出合理的安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无稽之谈 把神武军打乱分配到各个军队，这就是他左思右想后的安排。而显然，有人对他的安排很不满，黎明就是其中的一个。 在黎明看来，老将军就是神武军的魂，原本魂丢了，神武军的战斗力就已经被削减了一半，开什么玩笑，现在神武军不仅没被个合适的将领接手，居然还被上头一声令下打乱了重新分配。 这在他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在军队里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的他从皇帝的决策中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对老将军的不信任和对神武军的忌惮。 尽管老将军被贬到偏远的桐城，仍不能消迩皇帝对神武军的偏见。无疑他对纪律严明的神武军有着极高的赞誉，可为了他的皇权，他最终选择了放弃神武军。 皇帝老了，对东征西战的生活也许终于心生厌倦，又或者这两年太平的日子那么安宁，渐渐磨耗了他的斗志，神武军因此失去了用武之地。 至少在短时间里，西陆不会再狼烟遍地。不过兵权没有交给炙手可热的宰相，这点倒是让有些出乎黎明的意料。 黎明的唇边泛起一抹冷笑，不过这恰恰说明，他们这位皇帝的生性多疑。也对，自古以来，皇帝们最忌惮的就是一人独大，他们这位居安思危的皇帝更甚，他是不可能让某个臣子一手遮天的。 看来，宰相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望了眼面前展开的前几日宰相府里递过来的制作精美的入室幕僚的邀请，黎明有了决议。 西陆男子服兵役的年限相对比较人性化，根据年龄大小有不同的规定，从六旬老人的一年到中年有子女男子的五年再到成年但未成亲男子的三年不等。 可对黎明而言，所有的年限似乎都跟他不相匹配。他年少从军时，尚远未成年，等在军队里待到而立之年，又未曾娶亲，更不可能有子女，因此所有的规定对他都不适用。 更何况他还有个不尴不尬的迷之身份，虽然样貌更肖似西陆人，名字却是不折不扣的东陆风格。因此他鲜明的混血儿身份，在军队里早已不是秘密。 可无论依照哪条规定，他都远远超过了相应服兵役的年限。对于这样几乎把半生都贡献给国家的优秀军人，老将军掌权时，曾下发果这样的箴言：“只要个人愿意，交接好一应事务后，按程序打个报告，便可以随时离开军队。” 如今老将军不在了，神武军面临濒临解散的边缘，上头又没有明文规定不能返乡，心灰意冷的众人一致认为被拆散的且没有老将军的军队实在没有再让他们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 因此，那些兵役满了的，大多陆续离开了军队，回到家乡和妻小团聚。剩下一些不够年限的，但凡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懂眼色的也都找机会渐次离开了。 这样一来，老将军走后，人心原本就涣散的神武军走的走，散的散，十之七八的士兵都流失了。到最后，真正分配到各地军队里的，不过三三两两的一小撮，到底如石子落水，掀不起多大波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昨日黄花 拒绝了当红宰相数次邀请的黎明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没有了老将军的神武军，便如同失去爪牙的秋蟹，不管过往如何辉煌，都不过是昨日黄花罢了。 而宰相的明日，很有可能就是将军的今时，从皇帝处理神武军的决议便能揣测出几分端倪。 放眼当今西陆的朝局，黎明觉得相当不容乐观。且不说皇帝生性狡猾多疑，且年岁愈增，脾气越暴躁。仿佛几天不折腾下，就生怕底下人忘了自己的赫赫皇威似的。 而平日里精明干练的宰相，却偏偏在如此紧要的关头里忙着拉帮结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蠢蠢欲动之心。想必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不会瞧不出来。 先不谈他在人走茶未凉的当口就踊跃派人来挖他这个前神武军副将的墙角，一周之内邀请信都递了两三回。还真是心大，不怕引起上头的猜忌啊，他颇感意外的想。 而他是个事事小心的人，并不认为宰相的人频繁出现在自己面前于人于己有什么好处。相反，若真被有心人发现，必当祸患无穷，给他这个家世简单并无错综复杂的权势的小小副将带来灭顶之灾。 然而三番两次暗示后，对方派来的人却始终不以为然，一副普天之下唯我家宰相独尊的睥睨天下的模样。 须知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宰相一反平常的谨慎作风，突然如此高调行事，总让他有种风雨欲来大事不妙的感觉。 因为除了拉拢他，宰相还不住在朝堂上搞点你知我知他也知的小动作。 今天跟这个侍郎去百花楼喝喝茶，明日又跟那个尚书到聚贤阁吃吃酒，勾肩搭背哥俩情深的戏码上演得十分逼真。宰相每天的行程都被管家安排的满满当当，退朝后的事务可谓非常繁忙。 他几次因着礼仪，想面见宰相，当面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每次登门拜访，大胡子管家都为难的摊手表示，真不好意思，今晚我家老爷又不在家里。 宰相一旦拼起命来，或许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的泣涕涟涟。周余的连续奔波显然效果鲜明，因为通常第二天早晨，皇帝的书桌上会多出数封明里暗里高歌宰相平日政绩，推荐宰相接手神武军，此乃民之所向的折子。 虽然宰相本人绝口不提接手神武军的事，但底下大臣们却三天两头为他花样歌功颂德，替他卖力邀功请命。 真是可笑至极，如此愚蠢的小把戏，从前还算睿智的宰相今次居然乐此不疲的重复着游戏，连黎明这个局外人看在眼里，都忍不住要为他老人家的不够聪明捏一把瓢泼的冷汗。 而要说皇帝手下的一帮大臣，一个个则也是够奇葩。平日商议事情时无一不吵吵闹闹，据理力争，互不相让，颇有舌战群儒的精彩表现。 可每逢危急存亡之秋，上上下下都无比希望他们能够充分发挥往日嘴炮技能时，他们却又都出奇一致的怂得鸦雀无声，仿佛嘴上安了把大锁一样。 宰相结党营私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可从前因为有老将军与他相互制衡，朝堂之上无形之中被分成两派，他倒也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可如今老将军被皇帝驱逐了，皇帝素来又不是个爱管事的，整个朝野天大地大，还不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现在想来，那个乱糟糟的朝堂上，也就一辈子腰杆儿挺得笔直，为人刚正不阿的老将军算是一股清流，汩汩流淌在西陆人民的心间吧。 水至清则无鱼，跟了老将军这么久，黎明很清楚，他老人家其实并不是完美无缺，毕竟从来人无完人。 除了对下属要求严苛外，老将军还有个许多人都不能免俗的通病，那就是好面子。可说起来，这顶多算是个小瑕疵，倒也算不上多大问题。 更何况他老人家天天绷着个脸，几乎都没见他怎么笑过，想想就辛苦得紧。偶尔因为面子上挂不住，跟宰相争争宠斗两句嘴，反而让人觉得这个老者越发可爱，越发接地气，更平易近人些。 可显然有人不这样想。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伴君便时常如伴虎。也许正是百姓对老将军的敬畏和爱戴，使得原本就对布鲁斯家族百般猜忌的皇帝对老将军有了深深的忌惮。 猜忌日积月累，终有一日，皇帝的不满因为某件事情一跃蹿到顶点，借着天时地利，皇帝决定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皇帝的决议一下，活动了数日的宰相总算安分了许多，可尽管如此，黎明还是知道，宰相的凉凉不过是早晚的事。 那么接下来，朝堂上又将会是怎样的局面呢？黎明玩味的笑了笑，对此不可置否，因为他早已打包好了行李，决定彻底置身事外，远离朝堂纷争。 他孤身一人快马加鞭，不过花了两日功夫，就赶上了老将军的蹒跚一行。 来之前他已经想过待逢了将军，他这个从前的副将该如何同将军避开眼下困境的话题，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昔日名动天下的护国大将军如今竟会落得如此田地。 一人一狗一老马，一个奴仆也没有。年过花甲的老将军竟沦为车夫，握着皮鞭，有气无力的不时抽动一下，哪里还有往日半分骑马走天下的快意潇洒。 夏日的空气里处处弥漫着燥热的气息，尽管夕阳西下，热度依然灼人。满面倦容的老将军额上细汗涔涔，手上的绳子却一刻都没有放松。 不过几日未见，将军的双鬓已然点点斑白，这心酸的一幕令硬汉黎明无比动容。于是，他一言不发忍着泪花，默默接过将军手里的皮鞭，将一夕白头的将军迎进破破烂烂的马车里，好让他稍事歇息。 面对黎明的援助，将军起初是拒绝的。 早在出发之际，就有不少先前的部下从远当了方赶来，表示愿意为他驱车护驾，一同前往边远之地。 可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他将要被贬去的桐城是整个西陆最荒凉之地，传说中那里土地贫瘠，牛羊瘦弱，往难听里讲，就是个鸟不拉屎人不驻足的地方，否则皇帝也不会放心的把他贬去那里。 他一生严苛，对人对事皆是如此，唯一的弱点就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可尽管儿子做错了事，甚至连累他花甲之龄还要举家迁徙到偏远之地，令他失望透顶也生气至极。 但事已至此，无可寰转，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跟着自己去受苦，尽管他们再三表示他对他们的再造之恩不亚于他们的生身父母，他们愿意为了他肝脑涂地，誓死相随。 可为了不拖累那些年轻的还有无数种可能性的兵，他收起内心的感动，板着脸假意生气，硬是将他们赶走了。 正因如此，黎明才改变了主意，没有在将军出城时便赶过去表明立场，而是暂行缓兵之计，等将军出了城，远远脱离了皇帝的视野，人疲马乏之际，才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到老将军满目沧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憔悴面容时，黎明不由有些泪目，自己年轻力壮，有大把力气，为何不能早些赶上将军，好让他少吃些苦头呢。 还好一切尚来得及。 面对副将坚定的眼神和不由分说抢过鞭子的动作，深知副将倔强脾性的老将军不由叹了口气，矮身进了马车。 从此以后，神武军里少了位副将，老将军身边则多了个管家。 这就是管家黎明传奇的前半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衣袂翩翩 小公主先前所有的忐忑在前脚踏入城主府的瞬间通通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兴奋感。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心心念念一整年的小哥哥了，美梦在今天终于得以实现，小公主不由双腮染红，捉起裙裾，踮着小脚，飞快跟了上去。 即使成为布鲁斯李已经颇有一段时日，就连被叫做少主，正式开始处理桐城大小事务也有一年的光景了，过往作为郁珏时的快乐时光还是会在脑海里盘旋不止，作为李的他始终无法彻底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因此，当少女在暗处面色微红的观察了他好半晌后，终于忍不住含羞带怯的开口唤他“小李哥哥，真巧”时，恍惚间，他叹口气想，该来的最终还是躲不过。 “是你。” “是的，是，是我喔，小李哥哥。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少女闻言，眼前蓦地一亮，小哥哥的声音可真好听哇，跟无数次梦里那样温柔动听，仿佛只要听到一句，就能让人忘却所有的烦恼与忧伤。 因此，即使少年朱唇轻启吐出的话语有如一片羽毛般轻盈，少女仍激动得难以自持，以手捧心，语无伦次的说。 少年不可置否的轻浅一笑，猿臂半伸身子微屈道：“这边请。” 那一刻，小公主分明听见自己心花怒放的声音。 仿佛就在一瞬间，所有的花都开出了自己最美丽的模样。 仿佛一年来所有的经营与期盼，忍耐与苦楚全都插上翅膀自己飞走了，就连几日来的舟车劳顿和身心疲惫全都消失得精光，一切都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去年布鲁斯爷爷悄悄同她耳语的画面犹在眼前，面前这个容姿俊秀的少年郎就是她未来的未婚夫，是将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布鲁斯爷爷没有骗她，不同于去年冷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今年转变亦不大，但她就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心心念念已然得到了小小的回应。 期期艾艾的跟在就连背影都俊逸得让人浮想联翩的少年身后，小公主觉得自己幸福得就快要飞起来了。 呀，谁来救救她和她这懵懵懂懂的一见钟情呢？算了，还是不用了，只要能日日跟在少年的身后，远远的看着他，她就已经十万分的心满意足了。 其实，早在小公主临行时，就有白鸽将消息率先传给了祖父。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原本五天的行程竟被对方压缩了将近一半，第三天傍晚时分，就有探子来报，小公主已经进了城。 桐城不大，因为地处偏远又没有什么可以挖掘的商机，一向鲜有外地人来访，素日街上往来的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即便今日因着桐城一年一度热热闹闹的彩灯节的缘故，吸引了附近的一些游客，可前来参加节日的也仅仅只限于临近小城的某些单身人士。 而同样远在边陲，可以想见的是，经济状况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小公主二人华贵的衣着打扮和不俗的谈吐气质从一开始便令他们有如鹤立鸡群，在一群灰头土脸却不掩喜庆的粗布衫百姓里分外耀眼。 加之祖父思虑周全，担心会怠慢了远方来的贵客，早就在收到消息后就立刻着人加急描绘了数张小公主的画像，并把画像一一分发给守城的士兵，叮嘱他们一旦发现公主的踪迹，务必第一时间前往城主府禀报，好给府上留足提前准备的时间，以免招待不周，恐会唐突了贵人。 因此，在小公主踏进城主府前，阖府上下张灯结彩的欢天喜地里，李就已经在祖父的授意下，静静守在他二人初次相见的柳树下专程等侯她了。 所以，哪有什么巧合呢，说到底，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还原彼时的场景而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所图的不过是令小公主惊喜之余，对他的牵挂更加刻骨铭心而已。 就连站在这里背对着她静默不动，待到少女耐不住欢喜情愫先唤他，停滞数秒后方缓缓转身，注视对方一眼却不多做停留，目的就是欲擒故纵。 为了让她对这份虚无缥缈而又得之不易的情怀倍加珍惜，祖父可谓花足了心思，就连管家带她走的路线都是提前商议好的。 城主府不大，因为府里鲜有女眷的缘故，曾经的城主府除了原本遗留下来的一小撮生命力极顽强的绿植外，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植物。 府里上上下下大多是帮糙汉子，审美观极度欠缺，除了管家会着人定期清除杂草外，原来的城主府空荡荡的，几近荒芜。 去年，自打祖父将城主一职托付给他，卸下重任的祖父便清闲了许多。闲暇之余，祖父竟把兴趣转移到花花草草上来。 还真别说，在祖父数月的悉心布置下，原本荒凉的府邸竟也渐渐变得精致起来。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放眼望去，一片葱绿。 经过改造后，入府的路从先前的一通到底变成了可供选择的好几条。可这么多条路，管家却偏偏带小公主选了最远的那条。 小公主并不知道，自从她踏进桐城起，所有的一切就都是被事先安排好的，就连城门口不远处茶铺里的小贩，都是祖父手下训练有素的眼线。 若非小贩想方设法拖延住小公主，仅凭守城士兵的快马加鞭，收到消息的城主府是没有足够时间提前安排好一切的。 就连小贩千方百计吊足小公主的胃口后悠悠道来的彩灯节的来历，也是为了接下来他的粉墨登场特意埋下的伏笔。 在祖父的运筹帷幄下，一切仿佛都是最好的安排。 而最可笑的是，就连他刚才那句简短的台词都是祖父提前预备好的，他只不过如木偶人一般，生搬硬套，照着吩咐去做而已。 半炷香前，他被祖父从每日雷打不动的训练场里急匆匆拎到浴室，迅速沐浴完，侯在门外的祖父早已命人送来了一袭衣袂翩翩的白衣，着他赶紧换上。 趁他换衣的间隙，祖父倚在门外中气十足的跟他交代一会儿见到小公主时要注意的种种细节，再三叮嘱他万不可马虎大意，以免毁了他精心布的局。 谆谆教导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往日的老态龙钟。 从前他其实很爱着白衫，因为有个小姑娘曾不住夸穿白衣的他笑起来最好看。每每想到这里，往日的欢歌笑语就仿佛犹在眼前，可却偏偏那么近，又那么远。 后来，因缘际会下被抓到桐城，他就再也没笑过，就连穿白衣的习惯也渐渐被他刻意舍弃了。 因为在桐城的这几年，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开心过，脸上偶尔浮现的笑容也只不过是在祖父面前勉强挤出来的。 从前在钟家村里欢快无忧的时光一去不返，时间仿佛突然变得很吝啬。日复一日的重复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那些美好的回忆也就被他封锁在脑海里，很少再主动去触碰。 日子久了，就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原来除了日常的黑袍，他还可以有重新换上白衫的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如果有得选择，他宁可不要。 等换完衣衫的他满身别扭的出现在祖父面前，他分明瞧见祖父的眼里飞快的划过一抹惊艳。 然后，满脸皱褶的祖父抚了抚长须，别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淡淡的夸了声“不错”。 虽然印象中，祖父几乎从未当面夸过他，可他就是知道，他方才没有听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觥筹交错 也不知道在军营里跟无数铮铮铁骨的汉子们一起待了大半辈子，见过的男人比整个桐城的牛羊还多的祖父，是如何在古稀之龄将如何打动小姑娘的心思研究得通透彻底，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自己的研究结果传授给他这个孙子。 这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祖父交给他的任务从现在开始算起，到小公主离开桐城，还有整整半个月。 这半个月对他来讲，分分秒秒都将是不小的煎熬。 他是个聪明的人，虽然祖父从未跟他讲过关于任何让他去取悦小公主的原因的只字片语，可从祖父对小公主如此上心的言行举止里，联想到小公主的出身，他不难猜到祖父的意图。 管家口中那个从前刚正不阿遇事不苟言笑的将军变了，也许是岁月的磨砺，又或许是心底的不甘，让他变得精明算计起来。 现在的祖父虽然仍不苟言笑，却分明变得汲汲营营，老谋深算。这样的的祖父连儿孙都要算计，让他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可虽然明知自己是在被祖父利用，也非常不情愿去完成祖父交代的任务，但他知道，现在的他即便已经接管了城主一职，却仍然羽翼未丰，无法跟在桐城培植了多年势力的祖父相抗衡。 他想做的和不想做的事，依然不能由他自己做主。为了有朝一日终于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祖父的安排，养精蓄锐，慢慢积攒自己的力量。 相信只要他努力，逃出囚笼的那一天终将到来。而在此之前，他必须不动声色的同祖父周旋，努力扮演祖父的好孙儿角色。 祖父说的没错，欲擒故纵便是俘获女子芳心的不二法宝。 方才在来的路上，管家带领小公主穿越的一道道亭台楼阁和故意绕远的路程，就是为了让她内心蠢蠢欲动的情愫有了充分滋生的时间和空间。 而就在她兴奋里混杂着些许不安的情绪到达顶点时，他的背影便在她的余光里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他的背影如此出尘脱俗，在满目翠绿柳枝的映衬下，伴着前方汩汩流淌的小桥流水，显得愈发撩人。 仿佛满园春色关不住，瞥见他绝美背影的小公主再也挪不动脚步，就连远远望过去的目光都是痴缠万分的。 正值初夏，不远处的荷塘里荷花竞相绽放，有风吹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绝妙。 可除了少年的身影，周身万物对少女来讲，都仿若无物，于是管家的离去，也就自然被她忽略了。 多么脱俗的背影呀，和记忆中的简直一模一样，若非顾着女儿家的小小矜持，她甚至想要三步并作两步，开心的跃入对方温暖的怀抱。 然而一切都只是美好的想象，傻笑出声的她忙捂住嘴，深知自己无论如何都并不能这样做。 盼望着盼望着，尽管她内心焦灼，少年却总也不肯转过头来让她仔细瞧上一瞧。 一年不见，不知她的小李哥哥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交没交到新的朋友，会不会早已忘掉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一想到会有被忘掉的可能性，她的内心就好比有一万只小蚂蚁手牵手爬过，痛苦万分，却偏偏无从诉说。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些没有回应的揣测了。 相思相望不相亲，再这样下去，她准得在他面前疯掉。 于是，她鼓起勇气，调整好状态，终于在试了无数次后，用她自认为最甜美的声音和最完美的仪态轻唤出声。 她没想到的是，梦里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一切梦幻得宛如初见般芳香美丽。 在她的呼唤下，少年顿了两秒后缓缓转过来的身影让她心神一滞，心跳没来由的漏了半拍。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如果说少年出尘的背影和绝美的侧颜宛如一道闪电，不偏不倚正好击中情愫疯涨的少女，那么，少年清润的嗓音便无疑是一针上等的催化剂，将少年郎举世无双的形象牢牢的刻画在粉红色泡泡满天飞的少女心里，从此挥之不去。 然而，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面对少女欢喜的几乎要把整颗心都捧出来交给心上人的提问，少年避而不答，只俯身做出一个极绅士的“请”的动作，便风度翩翩的做起了她的领路人。 明明少年近在眼前，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却偏偏觉得，少年远在天边般遥远。 这距离太近，近得有些不太真实，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要撞上少年□□的后背，却又仿佛无论她怎样努力，都无法触碰到少年的半只衣袖。 回去的途中一路无话，为了节省时间，少年选了一条最近的路，近到少女尚来不及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一个拐弯，两个人的秘密之旅就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堂而皇之的结束了。 得益于小贩的拖延战术，等小公主穿越大半个庭院来到客厅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不断有低着头的奴仆小心翼翼的捧着器具进进出出，好巧不巧的一次又一次挡住了小公主的视线。 等晚餐终于上齐，仆人退了出去，小公主才突然发现，她的小李哥哥竟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小李哥哥说呢，刚跟心上人重逢的小公主不由有些着急，恨不能立刻放下碗筷，出去寻找心上人的踪迹。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老城主笑眯眯的抚了抚胡须，举起酒杯敬了小公主一杯后，善解人意的以手为扇，低声道出接下来的安排。 接下来小公主的安排里当然少不了李的陪同，得到老城主肯定的眼神后，小公主这才松了口气，举起酒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 尽管得到了布鲁斯爷爷的保证，得知晚宴后将由小李哥哥陪她一同参加一年一度的彩灯节，然后再亲自将她护送回来的消息，可因着对下一次相遇早些到来的殷切企盼，小公主的晚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觥筹交错间，不仅有美人抚琴相伴，更有曼妙的舞姿以供观赏，一桌子的丰盛大餐，单是精美的卖相就足以让人垂涎欲滴，可见厨子也是用足了心思。 但因为怀揣着满满的心事，小公主食不知味，再可口的食物到了她嘴里，都显得索然无味。 一顿饭吃得尽兴与否，不仅与主人的精心准备有关，更重要的是宾客的态度。 能被老城主请来陪同小公主的宾客非富即贵，没有一个是糊涂人。 很显然，在场所有人都看出了席上这位贵客的魂不守舍，因此，小公主一放下碗筷，宾客们就识相的一同放下筷子，齐声谢过小公主的大驾光临和城主的热情款待，而后动作一致的鱼贯而出。 不过眨眼的功夫里，人就走了个干净，和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且十分迅速。 眼看终于没有外人了，痛苦又甜蜜的煎熬至此告一段落的小公主高兴得一跃而起：“布鲁斯爷爷，您刚说小李哥哥去哪儿了？” 老城主笑着拱了拱手，毕恭毕敬的俯身应：“回公主的话，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听说您喜欢逛夜市，饭都没吃就跑出去，说是一会儿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惊，惊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心不在焉 小公主捧着胸口，朱唇微启，满脸的难以置信，一副被雷劈过既甜蜜又惊讶的难以言述的表情。 见一切都如自己所料，甚至不仅达到了理想的效果，程度比他预期的还要多出好几分，老城主心满意足的再次捋了捋胡须，笑眯眯的答：“是啊，惊喜。孙儿方才还再三叮嘱我，让我万万不要提前告诉你呢，以免破坏了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和公主您的心情。所以，若待会儿孙儿问起，公主您可千万不要把老头子我给出卖了哦。” 冲小公主调皮的挤了挤眼睛，老城主一脸的神神秘秘。 “嗯，放心吧，布鲁斯爷爷，我谁都不告诉，绝对不会出卖您。”小公主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应。 与此同时，刚从街上回来的李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明所以的他疑惑的抬起头，摸了摸鼻子，很快就又低下头去继续摆弄手上的物件。 偌大的客厅里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越过晚间清凉的空气，仿佛夏虫呢喃，悠悠落入每一个人的耳边。 不时传来几声虫鸣，伴着乐曲声，一远一近，一强一弱，声声入耳，分外和谐。想必里面仍是一片欢歌笑语吧，离晚宴结束应当还有一会儿功夫。 然而李并不敢掉以轻心，为了完成祖父一时兴起交代的任务，他刚才快马加鞭赶到街上，买完需要的原材料，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别说吃饭了，连喝口水功夫都没有。时间实在太紧迫了，那些他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只好先放一放了。 他一面加快手上的动作，一面漫不经心的想，方才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近日身体康泰，无病无灾，一定是有人提到了他吧，且不止一次。 谁？好端端的，为何会提起他，又是为何要接二连三的“记挂”着他。他自问与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问题太多，却没有人能回答他。可直觉告诉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吧。 但也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眼看离祖父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必须全力以赴，不能出任何岔子。免得惹怒祖父，遭殃的还不得是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宴席结束，宾客很快散尽，只留下一老一少，遥遥拱手相应。客套的寒暄了几句后，老城主伸出手，示意小公主随他出去，他有要事想跟她商议。 席间左顾右盼寻了许久，都没寻见哪怕一丝小李哥哥的踪迹，仿佛冬月里霜打的茄子般，小公主沮丧万分，就连跟着老城主走出去的步伐都显得格外有气无力。 虽背对着她走在前方，老城主却妥妥的把小公主的落寞与失望尽收胸臆。 看来他没有赌错，小姑娘果然生了病，且病得十分厉害。都说思念是一种病，恐怕这病，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孙儿能治了。 思及此，老城主轻轻一笑，而后加快步子，也不管身后心不在焉的小公主到底能不能跟上，就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消失在对方的视野里。 “布鲁斯爷爷，别走，等等我” 焦急的话语尚未说出口，凌乱的步子就先自止住了。小公主不敢相信似的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然后捂着嘴巴，惊讶的鼻是鼻，眼是眼。 快看，前方不远处正低头将一根红绳儿串成的丝绦状结节小心翼翼的从手里彩灯的顶部穿入底部的少年，可不就是她思慕了多时的小李哥哥么？ 呀，真可谓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呵。 那帮叽叽喳喳的小宫女们说的没错，果然认真的男人最俊了。捧着腮帮子的小公主痴痴地望着不远处手指翻飞熟练的打着结的少年，目光胶着，如痴如醉。 为了不打扰到少年，小公主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哈，只要是关于他的事情，哪怕是一分一秒，她从此都不想再错过了。 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天地之间，余下的仅仅只有她自己微弱的呼吸声而已。 虽然他二人之间隔了十多米的花花草草和小树，她还悄悄的把自己的小身板隐藏在一棵同样纤细的花树下。可即使双方都不发一言，她却觉得好似讲过千言万语。 这感觉妙极了，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就像前阵子突然在都城的大街小巷莫名火起来的《爱的观望》里唱的一样：我愿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观望，只期盼你停住流转的目光。 真想就这样躲在树下，什么都不做，只静悄悄的拿眼去瞧他呀。 多美的人儿呵，可真是怎样瞧都瞧不够呢。 多希望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呀，多希望今后的每一天里都能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静静地观望呀。 毫无疑问，那将是比吃了蜜糖还要甜上三分的美好时光吧，小公主乐滋滋的想。 歌舞声刚停，李的心弦就绷得紧紧的。他眉头一皱，仿佛有些不悦。 怎么会这样呢，跟祖父约定的时间明明还没到呀。通过声音分辨，歌舞表演应当正处于中央最精彩的部分，离结束至少还有小半盏茶的功夫。 可什么鬼，晚宴居然提前结束了。退出江湖太多年，他竟不知还有这种操作？ 听，嘈杂的人声渐行渐远了，仔细分辨可知，他们通往的应当是大门的方向。所以晚宴果然提前结束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宾客可有尽欢没。 先前在都城时，祖父是权势滔天的护国大将军，听闻那时就连皇帝设宴，都要先敬他三杯。因此，久而久之，无论何等规模的宴席，对祖父来说，都不过一碟小菜。 后来虽然被贬到桐城，但大半辈子累积下来的余威犹在，作为桐城最高级别的行政长官，在桐城这一亩三分地里，一切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可如今，小小一场晚宴而已，占据了绝对主导权的祖父居然只算准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算准故事的结尾。 而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除了唯一的一个变数以外。 如果说这个定数是今日远道而来的小公主，那么，李眸色一暗，看来，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了。思虑间，灵活翻动十指，他飞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果然猜的没错，没一会儿，两行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行刚劲有力迈得沉稳，一听就是祖父的步子。 而跟在后面的另一行则轻浅且微弱，显然是因为对地形不太熟悉所以跟着指引的人。 不好，沉稳的脚步突然换了个方向，很快便再也捕捉不到了，这也使他更加确定来人正是祖父。 失去了前方人的指引，后面的脚步声顿了足足两秒，接着开始变得毫无章法，在风中微微凌乱起来。 要知道，能脱离祖父对局面的掌控，使刚进行到一半的表演戛然而止，令宾客们毫无怨言匆匆离去的人并不多。 而能让祖父在夜深露重的晚上亲自在前方带路，且还特意把客人“丢”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让对方出其不意的找到他，从而满足对方小小心愿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准确的说，能让祖父花费这许多心思且从头到尾都严谨以待的人，迄今为止，在桐城有且仅有一个。 到了这个关口，他要是还猜不出来者究竟何人，那他的愚蠢就要突破天际，笔直的冲出云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胆大包天 更何况他眼力极好，虽然手上动作没停过，却几乎在对方出现的第一时间里，就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存在。 种种迹象都表明，是她无疑。而毋庸置疑的是，她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若搁在从前，布鲁斯一族人丁兴旺，家大业大，祖父作为西陆的战神，更是拥有着其他人都无法仰望的荣耀与地位。 那个时候，别说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小八公主，就连皇帝当时最疼爱的小七都险些成为他们布鲁斯家的媳妇儿了。 是的，险些。 若非祖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在新婚前夕奋力逃走了，父亲和小七的孩子恐怕都能跟着祖父带兵打仗了吧。 而正是因为父亲不仅逃了婚，还在祖父去绑他回来认错时死活不肯乖乖跟他走，为此祖父只好打折了父亲的骨头，这才勉强把父亲绑回都城。 父亲的极度不配合再一次证明，他是极不愿意回去同小七成亲的。换句话说，父亲不喜欢小七，即使是千辛万苦逃到东陆，抛弃所有的荣华富贵偷偷娶了一个异族平民女子，父亲也不肯回去娶备受宠爱的皇家女为妻。 这种胆大包天且不负责任的行为不仅伤透了小七的心，连带着把皇室成员的尊严也一并羞辱了。 后来想起，大概便是从那个时候起，皇帝对祖父的不满不断升了级吧。 其实谁都知道，功高盖主，被猜疑不过早晚而已。从前这份不信任并不是没有，只是尚未达到顶峰。 正是因为父亲数次对皇室尊严的挑战，使得两个家族间矛盾不断升级，即使后来在祖父的授意下，父亲小心翼翼的去弥补了，可伤害已然造成，到底收效甚微。 而到了最后，眼看在祖父的斡旋下，两家即将结为姻亲，却不知道父亲究竟受了何人的唆使，竟然在某个静悄悄的夜里挥刀自宫了。 众所周知，男子若没了生育能力，女子嫁过去等同于守活寡。这样的事情无论放在哪家，都没有人会愿意接受，更何况是把自家颜面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皇室子弟。 这无疑是对皇室威严最大尺度的挑衅，无论祖父先前做过多少努力，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果然，不出所料，皇帝在数日后彻底爆发了。 正因为如此，昔日誉满西陆的战神一朝被贬，举家迁往桐城这不毛之地。路上死的死，散的散，险些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 即便过了好几年，阖族也才只是将将喘过气来，离原先的格局简直不知差了多少个阶层。 想必纵使祖父再怎么运筹帷幄，远在边城，条件毕竟受限，很可能他穷尽毕生之力，都没办法再使这个往日辉煌灿烂的家族再回到原先的模样了。 因此，突然遇到这么个生在尊贵皇家偏偏又对自家孙儿情根深种的小公主，就好比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祖父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想当年祖父乃是眼高于顶的大将军，是当今陛下都要敬上三分的人物。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从来都是别人赶着趟的来巴结他，何曾有过他卑躬屈膝逢迎别人的时候？ 如今他挖空心思，千方百计的想讨好小公主，生怕得罪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小贵人，甚至不惜对他这个孙儿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倒也当真是费足了心。 自从来到桐城，在祖父的刻意磨练下，他渐渐成为一个心硬志坚的优秀军人。从前的一切对他而言，因为久不碰触的缘故，似乎都变得遥不可及。 眼看着自己在机械化的生活中一日日沉沦下去，没有欢笑，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忧愁，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工作和枯燥无趣的生活。 这样下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曾经许下的诺言脆弱得不堪一击，恐怕再也不能实现，就连先前被他小心封存在脑海里的小女孩，面目也快要变得模糊不清。 儿女情长于他而言，便如同那遮眼浮云，不能提起，亦不愿再提。 从前祖父交给他的任务，不论多难，他都会凭借自己过人的胆识和聪明才智，在规定期限前便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但凡别人能做的，他不仅也能做，还能做得比别人都好。别人不能做的，他也能努力做到。 可这次的任务实在不同寻常，不仅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还要投入他仅剩的所有热情。 简而言之，他需要对小公主产生相同的感情，即便没法做到，也要通过种种“巧合”让小公主以为，他也动了情。 而很显然，动情它并不容易。就好像现在，明明在祖父的嘱托下，晚饭都没顾上吃，甚至从中午到现在，高强度的运动后，连水都没喝半口，就在把小公主送到客厅后，便转身去铺子里买来制作花灯需要的材料。 没错，今日是彩灯节，为了响应这个节日，更为了让小公主感受到他满满的诚意，祖父嘱他一定要赶在晚宴结束前亲自做一盏花灯，作为送给小公主的见面礼。 他紧赶慢赶，终于在约定的时辰将花灯做好。只不过可惜的是，晚宴提前结束，有人比约定时间来的早。不过倒也没无妨，毕竟，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制作过程更能体现“亲自”这个词语的所有涵义了。 祖父说小公主身为皇家贵族，虽然因为出身不够好的缘故，幼年并没有得到相应的礼遇。但好在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便知道通过自己努力去弥补先天的条件不足，否则，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公主，若没得到皇帝的几分疼爱，是绝无替母亲回乡省亲的可能的。 而替病重的母亲回乡祈福，原本就是一个既大胆又冒险的决定。 须知他们这位皇帝陛下颇有些喜怒无常，逢着高兴的时候，动辄赏赏赏赏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皇帝委实和蔼可亲。 先别偷着乐，因为皇帝还有大相径庭的另一面。要是赶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别说是赏赐，不见点血光，这事儿都不算完。 能在小小年纪就办成替母远道祈福这件事，不仅需要天时地利，对人和的要求还要更高一些。能接二连三的达到自己的目的，足可见小姑娘并不简单，至少她能基本掌握皇帝的脾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如果说第一次来到这里，也许有误打误撞的运气在参与，那么，能在第二年的今天再次来到这里，就是小姑娘并不简单的最好的证明。 没人希望自己的合作伙伴愚蠢至极，如果两个人都聪明，会给双方省下太多时间和精力。可相应的，聪明的人不易糊弄，必须在待人接物上体现出他们家足够的诚意，才能打动对方。 所以，祖父特意叮嘱他凡事必须亲力亲为，不仅要全力以赴，更要超常发挥。 而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即使羽翼未丰，因着环境熏陶的缘故，必定见过无数大场面。区区一两次极尽奢华的接风，小公主必定不放在眼里。 是以，唯一能让她放在眼里，甚至藏在心上的，目前为止，似乎仅仅只有他一人而已。男女之情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如果有一方先动了情，那么另一方只要稍稍下点功夫，对方一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痴男怨女太多，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任那小公主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而已。只要他肯用点心，女孩儿必定招架不住，毕竟如今她心里眼里都是你。 说到这里，两鬓斑白的祖父竟神秘莫测的笑了笑，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丝毫瞧不出半分古稀之龄的老态龙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弹无虚发 不得不说的是，祖父虽然年纪不小，但对男女之情的研究，到目前为止，几乎弹无虚发。 当他捧着刚竣工的花灯不紧不慢的行至小公主藏身的花树下，明明暗暗的月影里，他分明看见捧着胸口的小姑娘连咽了好几口口水，兴奋得险些忘乎所以。 其实在此之前，他对制作花灯一窍不通。但祖父似乎对此颇有研究，所以即使他并不会做，祖父还是决定命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出一盏花灯来送给小公主。 都说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既然祖父把这个看似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就是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克服困难，按时完成任务，毕竟几年来，无论祖父交代他做什么，他都从来没让祖父失望过。 可要想做花灯送人，首先他得学会这门手艺。时间紧迫，他直接去了最近的铺子，找到店里手艺最高的人，请求对方教自己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能力范围内最精美的灯。 他做事一向有规有矩，但却并不过分苛求自己。他深知这是一门博大精深的手艺，要想在极短的时间里学会做最难的灯，即使他过目不忘，但时间毕竟有限，又是全民皆提灯的时节，恐怕单是集齐所有的材料，都还有些不容易。 同时，这是师傅们赖以生存的手艺，若真被他轻易学了去，岂非是对师傅们数十年来职业生涯的不敬。所以，即使在识得他的身份后，对方迫于压力答应了教他，他却并没有过分的要求这那，只低声请求师傅教他学个能哄女孩子开心的。 听到这里，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师傅瞬间换上了大松口气的表情，甚至看他的眼神里，不知为何还加上了分同情。 虽然制灯师傅知道像少主这种尊贵的身份，即便学会了他的手艺，日后应当是不会跟他抢饭碗的。但被人用身份压着，心里总归是有那么些不痛快。 可当听到少主是为了哄女孩儿开心时，师傅突然释然了。虽然少主身份尊贵，但没想到的是，小小少年竟也有不可言说的苦恼呀。 作为过来人，他心知肚明，哄女孩儿开心嘛，最主要的是哄，至于东西好坏倒是次要的了。不过少主肯花这份心思，屈尊降贵来向他请教，态度诚恳，语气谦卑，能做到这些，已经比痴痴傻傻不知拿女孩子怎么办的他的当年好太多了。 原来不论身份尊贵与否，一旦碰到感情的事，便都是同样的束手无策，同样的费尽心思。感情无贵贱，这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少主让他瞬间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于是他也就自然放下了先前的忌惮，从而认真教起愁眉不展的少主来。 谁还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想当初他追姑娘时，可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并且闹了许多笑话。如今想来，竟还莫名有些怀念呢。 年轻真好，好得让人突然想要继续一往无前。可他到底是不年轻了，当今的天下，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那便教他做一盏大方美观的灯吧。少主这么聪明，又肯虚心学习，一定能很快掌握的吧，他想。 事实证明，少主的聪明超出了他的想象，因为他只不过按照少主的要求，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在他面前演示了一遍过程而已，少主就点点头，表示他已经学会了。 师傅在惊讶中目瞪口呆的望着少主接过伙计为他采办的制灯工具，递了锭分量极足的银子，在伙计显而易见的欢天喜地中，少主匆匆离去。 真是一个风一般的少年，师傅合上嘴想，桐城交给这个少年，那是相当可以。等着吧，相信他们这个少主会青出于蓝胜于蓝，早晚大有作为。 就这样学完手艺，李急忙赶回府里，在同祖父提前约好的地方，静静坐下，专心致志的扎起自己生平第一盏花灯来。 动起手来才知道小小一门手艺也有它的精细之处，好在他从小过目不忘，方才师傅扎花灯的一幕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万事开头难，等他很快掌握了规律，做起来就不那么难了。所以，即使让小公主等了几分钟，但其实扎完一盏灯，总共也没花费多少时间。 可小公主显然并不这样想。 在她看来，从前冷若冰霜的少年郎不仅在晚宴前绅士的将她送到客厅里，还在晚宴后亲自做了一盏花灯，现在，他正面带微笑的向自己走来。 呀，怎么办，他真的好美好美哦，美得令她恨不能就此幸福的晕过去，这样就不用面对自己花痴流口水的尴尬啦。 从前他的一个背影都能令她神魂颠倒许久，如今他面对着自己，越来越近，近到连他身上好闻的味道都争先恐后的扑向她的鼻腔，甚至他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她都能听得分明。 刚才她已经躲在暗处仔细的辨认过了，他在做的应该是一盏灯。虽然还没有完成，但从雏形能看出来，一定是极美的。 如今看来，确然。 他捧着如此好看的花灯向她走来，所以，这是要送给她的么？莫非这就是布鲁斯爷爷口中的惊喜。 是的，一定是这样。一想到布鲁斯爷爷刚才的嘱咐，她就觉得好开心。看来，他不仅亲自给她做了一盏灯，还希望能给她制造一个惊喜。 天呐，快看她发现了什么，难道？天呐天呐，快让她晕过去吧，因为他真的向她伸出了手，而他的手里正躺着那盏精致的小花灯。 见小公主含羞带怯的接过自己的礼物，一副甜蜜得不得了的样子，李垂下眼脸，不由松了口气，总算完成这个任务了，不过接下来可就没那么走运了，因为祖父交代给他的任务里，还有陪同小公主去街上赏花灯猜灯谜。赏完灯后，还要他发挥绅士风度，亲自把她送回下榻的别院里。 还真是麻烦，李拧了拧眉。 “怎么了，小李哥哥，哪里不舒服吗？” 这一幕被兴高采烈的捧着花灯的小公主看见，她忙问。 “没什么。今天是彩灯节，一起去街上走走？” “好啊好啊，太好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也正有此意呢。刚进城时，遇到一个很会讲故事的大叔。大叔的故事讲的可精彩了，可惜是个悲剧。听了他的故事，我对桐城一年一度盛大浓重的彩灯节很是感兴趣，正想出去走走呢。如此，就烦请小李哥哥在前方带路了。” “好。” 看来祖父真是老谋深算，虽然彩灯节是桐城每年都会隆重庆祝的节日，可也仅限于桐城罢了。而对于其他人来讲，这个节日不过是与传统的元宵佳节有些相似罢了，能有什么稀奇的。 为了给两个年轻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让他们能互相了解，好增加感情，祖父提前跟他手下的眼线也就是小公主口中的大叔打好了招呼，让他不仅要努力拖延时间，好让府里早做准备，还要给小公主普及一下彩灯节的来历，好为晚上他二人的赏花灯提前埋好伏笔。 一切的顺理成章与如有巧合，都不过是祖父的精心策划和用心良苦。这盘棋越下越大，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无波无澜 而现在看来，小贩的一席话果然起了作用，祖父说的没错，自己不过随口一提，小公主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了，果然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最是天真。 只不过可惜的是，小公主的一腔柔情蜜意错付了人，注定将是一场空欢喜。 因为早在几年前被带离钟家村时，他的心就已经死了。漫漫人生路，这一生，他都不可能再喜欢上其他人。 是的，数年前，一个小姑娘帮少年老成的他解开了心结。朝夕相处间，小姑娘不知不觉蹦蹦跳跳的住进了他的心里。 虽然此刻他的心里无波无澜，可却有那么一小块儿净土，被他小心的封存了起来。净土里面住着的是他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是任何人都不能取而代之的存在。 因此，面对小公主几乎不加掩饰的暗恋，他始终意志坚定，且不为所动。不过是为了完成祖父交代的任务而已，早点完成任务，就可以早些解脱了，他面无表情的想。 见少自从从自己雀跃的答应后便转身说了“请”，而后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从此再也没开过口。小公主不由有些沮丧，莫非是自己太大胆吓着了小李哥哥，所以他才不肯再搭理她了？ 该怎么办呀？望着前方袖着只手步履从容的少年，小公主的心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爬过，明明焦灼不已，却偏偏不能显露。 可既然没有言谈，那么，能跟在他身后，时时望见他的背影，便也是极好的。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她能永远跟着他一起往前走呀，她退而求其次的想。 可在李看来，一切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城主府位于桐城的西南角，离赏花灯的闹市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从前这条路不知走过多少遍，几乎烂熟于心，从并不觉得远，可这次却分明觉得，这段路程太长了，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似的。 因为对小九的执念，有生之年，他并不想再与其他女子有任何关联，即便此番陪同小公主并努力哄她开心这个任务并非是他自愿，可他的心里却始终有些别扭。 辜负了远方的小九，没能在约定的时间里赶回去见她，是他失信在先。与小公主逢场作戏，敷衍塞责，并终将辜负眼前这个人，是他失义在后。 如此失信失义的自己，连他自己都厌弃，又有什么理由明明知道两个人是不可能的，却偏偏给了对方希望，最后又让人失望呢？ 因此，他打定了主意，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跟小公主表明立场，让她以后不要再把心思浪费在自己身上，因为那注定会是一场无用功。 各怀心事的二人便也果真没有再没有过交谈，皆低着头往前走，气氛尴尬至极，直到人声鼎沸隐隐约约从前方传来。 小公主见状，忙捧着小彩灯快步上前，打破了一路走来的平静：“小李哥哥，前面好多人，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吗？” 前方灯火通明，显而易见正是此行的目的地，决心跟小公主表明立场的李打算充耳不闻，假装没听到对方的疑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兜兜转转 可头一抬，偏偏瞥见欢喜的仰起脑袋望着他的小公主红扑扑的脸蛋儿上带着几分雀跃，滴溜溜的大眼睛里也扑楞楞闪着光，心知对方明知故问的他突然有些不忍心扫了小姑娘的兴，遂胡乱应了句：“是的，马上就到了，公主稍安勿躁。” “嗯嗯，好。”小公主忙不迭点头，仿佛点慢了就会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跟小哥哥说话的机会。 李看在眼里，无力感渐渐爬满心头。还是早点找机会告诉她吧，毕竟就算他再怎么没有心，也不会忍心看到一个无辜的少女成为祖父东山再起梦的牺牲品，即使少女心知肚明，并且甘之若饴。 昔日一同观赏彩灯节的场景犹历历在目，时光飞逝，转眼早已物是人非。 许多年后还能回想起这段情景倒不是因为陪同他一起的那个人对他而言有多特别，而只是因为来到桐城许多年了，因为祖父管教严格的缘故，那其实也是他第一次过这个节。当然，想必也是最后一次吧。 是的，即使他早就想跟小公主讲清楚，甚至也曾几次三番的委婉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有句话叫，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还有句话叫，刘备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聪明如小公主，又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只要他没明说“他不喜欢她，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她就不肯放手，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之势。 由于祖父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有生之年完成光复家族的梦想。为此，别说是牺牲他这个野生孙子的一辈子，就是牺牲掉他亲生儿子一生的幸福，他也会在所不惜。 一切仿佛兜兜转转，又回到十几年前。 那个时候还没有他，他的父亲仍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贵族子弟，与彼时最受皇帝宠爱的同他年纪相仿的七公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所有人都以为这男才女貌的一对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修成正果，毕竟两个孩子还分别在各自娘亲肚皮里酣眠时，就已经被长辈们定下了娃娃亲。 彼时两个小娃娃都还没出生，为了表现对赫赫功勋的老将军的感激和友好之情，皇帝陛下曾亲口允诺，如果两个娃娃是一男一女，两家就结为姻亲。如果性别相同，那他们就是一辈子的兄弟或姐妹。 皇帝陛下高调的行为还曾使这个允诺广为人知，随着两位夫人预产期临近，全城人民都在拭目以待并纷纷议论着这个话题，简直比自己家喜得麟儿时更好奇孩子的性别。 等到两个婴孩先后生下来，确定性别的第一时间里，皇帝就把消息公之于众了。接着，整个都城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沸腾了起来。 皇家公主和将军之子，成年后择日结为连理，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天作之合吧，许多人这样想。 盼望着盼望着，在全城人的祝福中，两个孩子终于成年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直以来感情甚笃的二人将会履行承诺择日完婚时，意外发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离家出走 就在两个孩子成年后没多久，七公主的生身母亲莫贵妃忽然身染恶疾，太医斩了好几个，方法用尽，病情仍不见好转。缠绵病榻数月后，药石罔医，在某个天刚破晓的清晨里，不幸驾鹤西去。 十几年前，八公主还没有出生，七公主就是当时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虽然皇帝有不少妃子，七公主却诚然只有一个母亲。悲痛欲绝的七公主决定沿袭旧俗，每日晨钟暮鼓，简衣素食，为母守孝三年。 难得女儿如此有孝心，皇帝感动之余，自然不会干涉。不仅如此，经此事后，皇帝对七公主的宠爱更是扶摇直上，从原先的七八分直接上升到满得快要溢出来。 众所周知，守孝期间不得婚嫁，因此，在皇帝的默许下，一双金童玉女的婚事就这样被耽误了。 一晃就是三年。 好不容易捱到三年后，眼看重孝就要结束，据说七公主甚至都已经开始在民间物色做嫁衣的出色匠人，打算制作出一件美丽的百鸟朝凤样式的衣裙。嫁衣做好的那天，就是二人成亲的日子。 多美好的想法呀，大家竟然险些就信了。只不过可惜的是，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嫁衣还没完成，布鲁斯将军家唯一的宝贝儿子就离家出走了。 因为重孝的缘故，婚事延迟了整整三年。虽然病来如山倒，匆忙间，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订婚，贵妃娘娘就过世了，可在都城子民的心里，七公主和将军独子乃是天作之合，再般配不过。 十几年来青梅竹马的感情早已水到渠成，成婚是早晚的事，所差不过一个形式。毕竟君无戏言，皇帝当年可是亲自昭告天下，这两个孩子成年后会结为夫妻，以巩固皇家和布鲁斯家族原本就密切的关系。 这件事在当年影响很大，全城的百姓们都有所耳闻。况且两个孩子从小就亲密无间，加上皇帝的口头允诺，没有人会认为两个人有不在一起的可能性。 事实上，听到小布鲁斯逃婚的消息时，所有人都惊呆了，纷纷表示这简直难以置信，毕竟两个孩子可是在万众瞩目中长大的，二人的感情也是在众人见证下日益加深的。 在他们看来，两个人就像是邻家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本以为会顺着从前的生活方式一如既往的进行下去，却哪知某天马儿突然脱了缰，从此一切就都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变得面目全非，让人不敢再相认。 这感觉像好比吞了颗黄连般难以言述，就好像邻居家从穿开裆裤起就在一起玩的二狗子和小花，感情好得不得了，眼看就要成亲了，却突然听说二狗子有天夜里连人带铺盖一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然而路人的想法如何，其实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据说七公主在听到未婚夫逃婚的那一刻，眼前一黑，身子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虽然有宫女眼疾手快，在公主倒地的前一瞬往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充当了人肉垫子，堪堪接住公主的千金之躯，但可怜的公主还是就此病倒了。 这可如何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以卵击石 得知不孝子居然在重孝将要结束时偷偷跑了出去，并扬言要单方面解除和七公主的婚约，远在战场的老将军气得险些吐了血。 匆匆把军务交给副将，老将军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孤身赶回都城。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可他连气儿都没有喘，就披着满身的疲惫跪在了皇帝的寝宫前。 是的，闻听七公主病倒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会这样呢？他布鲁斯家的儿子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呀。 中年得子，他不知道有多欢喜，可来告诉他，他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愚蠢至极的儿子呢？不论布鲁斯家族 在外人眼里看来有多风光无限，多一手遮天，他其实再清楚不过，水能载舟，便亦能覆舟。 如今的滔天权势说好听点是他在祖辈们辛苦打拼出来的家业的基础上花了大半辈子时间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可比他努力的人也不是没有，像他这般成功的却没有几个。 所以说到底，他所有的权力与地位都是皇帝赐予的，虽然他亦为之付出了不少，可若皇帝不允，一切都只是泡沫，须臾消散不见。 因此，虽然平日里，皇帝同他称兄道弟，其乐融融，但身为贵族子弟的儿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即便他和七公主从小青梅竹马，但君臣始终有别，怎么可以如此莽撞行事呢？ 公然逃婚，不仅会让最受皇帝宠爱的七公主伤心难过，更是对皇家威严的极大挑衅。纵然布鲁斯家族的光辉岁月已然持续了白余年，可自古以来君是君臣为臣，作为臣子，就这么毫无准备的跟皇家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灭亡。 跪在皇帝寝宫外的老将军心里不由响起一首凉凉，且越想越悲伤。可一想到自己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尽管膝盖早已酸痛不已，他却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母亲到底是母亲，不管年纪多大，在母亲眼里，他都永远是被心疼的小孩子。听说他今夜会回来，母亲连晚饭都没吃，就早早的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望着回家的路，任管家如何劝，都不肯离开半步。 夜寒露重，老人家的身子骨毕竟不比年轻时候硬朗，最终，经过陪在身边的管家一次又一次的劝阻，饭菜热了又热，眼看街上空无一人，黑灯瞎火，实在耐不住腹内空空心里直发慌的老母亲才肯答应回到屋子里等他，并再三嘱咐一定要在他回来的第一时刻就通知她，她好去迎接多日未见不知道瘦了多少的儿子。 他原本是打算过门不入的，争分夺秒赶回来，就是为了能够早早面见皇帝，好表达出自己足够的诚意，毕竟这件事，儿子做得确实有些过分。可看到府里灯火通明，管家焦急的冲他直摆手，生怕他果然不进家门似的。他才只好下马，在管家的诉说后，决定劝完母亲回屋歇息了再走。 因为她深知母亲的脾性，等不到他，老人家定会一夜不眠。她那般孱弱的身子骨，如何经得起这等折磨？可得知他连夜进宫，母亲一定会阻拦他的吧。如此，还是瞒着她老人家好了。 见儿子虽然搀着自己回屋歇息，满脸疲惫中却不掩眉间焦急，披风都没解，定是已有计划。可夜已深了，连星星都睡了，莫非儿子还要出府不成？母亲满是沟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明珠蒙尘 星夜兼程，儿子已然疲累至极，就算孙子捅了篓子，这个点儿了，皇帝早该歇息了，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到明日再议，又是何必如此心急火燎的赶着进宫呢。 更何况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别人家花甲之龄的男子，正是颐养天年的享乐时候，儿子却还要在外领兵打仗，风餐露宿，常常食不果腹。 数日快马加鞭，一般人哪里吃得消，儿子不仅马不停蹄赶了回来，甚至连喝口水都顾不上，就要进宫去帮孙子填补当初捅下的窟窿。 老太太眼珠子一转，心思已然拐了个弯儿，是的，儿子一定是要进宫面圣，好用足够多的诚心来恳求皇上对孙子和布鲁斯家族从轻发落吧。 为了这个家，为了祖宗留下来的产业，许多年来，儿子实在是操碎了心。 可这个时候，宫里早已宵禁了，儿子武艺高强，自然有的是办法入宫，可无论用哪种办法，眼下看来，都将是罪加一等，皇族出身的她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除非 老太太目光一凛，拉住儿子的胳膊，让他务必稍等片刻，随后，她转身迈动小脚，快步进了里屋。 他没想到的是，母亲出来时，手里竟然多了一块灰扑扑的令牌。混迹官场大半辈子的他只消用余光扫一眼便知道，即使明珠蒙尘，也掩盖不了御赐之物的贵气逼人。 果不其然。 母亲鼓起干瘪的嘴巴吹了口气，令牌上的灰一消而散，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他竟是不知，原来母亲手里居然有一块先皇御赐的免死金牌。 这么多年过去，要不是儿子这回捅了篓子，恐怕他将永远对此一无所知吧。 看出他的惊讶，母亲用衣袖小心的擦了擦令牌，叹口气道：“本以为它会随我一起带到棺材里，没想到今时今日，会有用到它的时候。你拿去吧，免得头上再加一个夜闯皇宫的罪名。只是不知道，时过境迁，这块令牌够不够分量。琛儿，他毕竟长大了。” 他不由一愣，他是知道的，琛儿是皇帝的乳名，只是这乳名，已有许多年不曾被人提起。虽然早就知道母亲是先皇的堂妹，可皇室子弟何其多，能拿到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的却屈指可数，足可见这枚金牌在当时的分量了。 可想必也仅仅只是当时而已，毕竟他们这位陛下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他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先皇御赐的令牌在当今这位圣上眼里有几分分量，还真是一言难尽。 可母亲说的对，他确实有一百种方法不引人注意的进入宫里，可却没有一种方法，令他能光明正大不遭人诟病的进去。 如何不让皇帝有治他罪加一等的机会，这着实是个问题。可这枚金牌除了能让他名正言顺的进入宫门外，还能让他在替不孝子赎罪的路上走多远，就不得而知了。 甚至，电光火石间，心思缜密的他还联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一种令他脊心发冷的可怕的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得不偿失 其实，喜怒无常的皇帝对这枚金牌如何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对先皇的态度。而众所周知，他们这位皇帝幼年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跟先皇对他的感情深浅有着莫大的关联。 换句话说，鉴于先皇对皇帝实在不算好，故而皇帝对先皇赏赐的金牌持何种态度，则要看他们这位皇帝的心情了，毕竟如今的西陆大地，皇帝陛下才是最有权势的人。 而如果因为皇帝对先皇的不满，使得他不仅不认可这枚金牌，甚至将这份不满的情绪迁怒到手持金牌的自己身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若真如此，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都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他倒下了，布鲁斯一族就彻底的完蛋了，所以，他绝不能倒下。 一定要消除皇帝的怒火，无论用何种手段，跪在皇帝寝宫外的他暗暗想，卑躬屈膝也好，伏地称臣也罢，只要皇帝不抄他的家，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切都可以商榷。 自从他手持金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皇帝的寝宫外，守夜的公公脸上除了惊讶就只剩下惊讶了。一时间，连瞌睡都不再打，立马躬着身子毕恭毕敬的侯在他身边。 数次被大将军谢绝了帮他找个护膝烧壶热茶暖暖心等等的美意，战战兢兢的公公其实心里很没底。 素来不苟言笑庄重肃穆的大将军为何会星夜驰援，绷着脸出现在天子的寝宫外，且一现身就跪在殿门前，任他如何劝说都不肯起来，其实他是知道个中缘由的。 前几日大将军家的独生子逃婚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皇上为此气得几日都没好生睡过觉。若不是因为大将军在边疆驻守至今未归，府里只剩下个风烛残年的皇家姑母，皇帝早就向将军府兴师问罪了。 今日天气不错，皇上心事重重的转到御花园，发现园里百花竟放，花团锦簇，煞是好看，连日来烦闷的心情方才稍稍缓解，心情好了一些的皇上晚饭多吃了半碗，然后就早早睡下了。 本以为皇上睡得早，今夜自己终于能好好打个盹了，谁知迷迷糊糊间听到“噗通”一声响，他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边睁开眼睛边想，嘿，瞧他这爱操心的命，没准儿是哪位贵妃娘娘的猫翻出去找情郎不小心摔了一跤呢，说不定一眨眼的功夫，猫咪就不见了，自己跟这儿瞎操什么心呦喂。 可睁眼瞧见地上有个人直愣愣的跪在不远处，小心脏突突跳了两下，他立马就清醒了。清醒过来的他立马条件反射般的弹起身来，弯着腰小跑着凑到跟前一看，妈耶，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瞧这跪得笔直的背影，再瞧这庄重的表情，可不就是多日未见的布鲁斯将军，也就是前几天惹皇上不开心的小少爷他爹么？ 啧啧，瞧将军这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八百里快马扬鞭赶回来的，盔甲都没来得及脱，满身满脸的尘土味，为了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花甲老人深夜跪在冰冷的地上，别提多心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同道中人 这一幕实在太有冲击感，连见惯了尔虞我诈是是非非的公公都别过脸，有些于心不忍了。 时间太强大，没人能永远青春无敌，谁还没个年老的时候，但不是谁家的孩子都像布鲁斯家的小少爷这样，弹指间抛弃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置家族于不顾，走上一条负尽天下人的不归路。 而小少爷造下的所有的孽，都将由跪在地上深夜不能寐的老将军来承担，便是作为局外人在一旁围观，都觉得这样的处境着实让人头疼不已。 有风吹来，真凉快，公公搓了搓手，浅浅的打了个哈欠想，得了，今儿个甭想睡了，就这么陪着将军一起无眠到天亮吧。 想想他眼一眨就年过不惑了，幼年因为父母早亡家境贫寒的缘故，很小就被认为他是多余的一张嘴的嫂子嘿卖到了宫里。由于子孙根被夺走了，他至今未能娶妻，更别提留下一儿半女了。 虽然他因为没有子嗣，不会有将军的儿子不成器反倒拖累自己的体悟，可没有子嗣原本就是他最大的痛处。 说到底，他二人如今一道在这夏夜的凉风中凌乱着，清醒不能眠，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这让他不由生出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来。 虽然明知将军生性倔强，是个爱认死理儿的人，可因着这一份同道中人的感慨，公公还是忍不住劝了几句：“将军，夜深露重，皇上早已歇息，您舟车劳顿，这么扛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帮您守着，您在偏殿稍事休息，等皇上醒了，我着人第一时间通知您？” “不用了，比起在外打仗来说，这点小苦头算不了什么。多谢祝公公好意，老朽心领了。事态严重，我还是亲自在这儿候着，以表愧意。等陛下醒来，希望他能从宽处理。” “既然将军不肯走远，那奴为将军搬把椅子，取条小毯子，将就着眯一会儿如何？别看是夏天，可也不能大意。夜晚的风还是挺凉的，别冻着了才是。将军身体要紧，可千万别还没见着皇上，自个儿先累坏了，您说是不是？” “公公所言极是，只不过为人臣子，自己家的孩子做错了事，冒犯了皇族，做父亲的负荆请罪都来不及，又怎能因为一点点小困苦，就放弃了诚心认错呢。” “这” 祝公公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己如此设身处地的为将军考虑，好话说了一箩筐，可惜对方却似乎并不领情，实在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大半夜的，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看出公公的尴尬，将军略一沉思，解释道：“公公美意，老朽岂能不知，只是无福消受罢了。不孝子一举捅破了天，老朽忧愁不已，担心无论我怎样赎罪，皇上都不肯息怒，因此，哎” 将军长叹口气，眉宇间尽是沟壑。 “事已至此，将军倒也不必太过忧虑。毕竟您的身份在这儿，西陆的安定一日都缺不了您。令公子年少气盛，一时冲动，是您府上独子，又是皇上从小亲眼看到大的，就跟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因着这些情分，想必皇上应也不会太过为难您。” “哦？公公此话当真？”将军闻此，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万事俱备 误以为从侍奉皇上的公公嘴里得到一丝讯息的将军窃喜不已，不由喜形于色，脱口问道。 却哪知公公把嘴巴一捂，一脸的歉意。 “嗨，瞧我这张破嘴，我们做奴才的，就该本本份份的做自己的奴才，没事儿瞎揣摩主子的心思做什么。皇上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心思剔透，又岂是我等小小奴才能随意揣测的。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将军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免得折煞了老奴，老奴在这宫里可就待不下去了。” “这样啊，如此说来，倒是老朽唐突了。” 将军的眼里划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失望。 洞察力敏锐的公公把将军的失落尽收眼底，抿了抿唇，忙岔开话题:“夜深了，真还别说，夏天的晚上吹点小凉风儿，竟有一丝冷意。将军您衣裳单薄，这么扛着总不是办法。如若将军不嫌弃，老奴这就去取一匹干净的毯子来，好歹为将军挡挡风，免得将军您还没见到皇上，自个儿就先冻着了。” “难得公公如此美意，老朽若再三拒绝，未免有些不识好歹。只是老朽此番前来，乃是为我那不孝子请罪。不孝子冲撞皇室，罪孽深重，老朽管教无方，本已无颜再见圣上。只是家中尚有苍发老母，日日翘首期盼儿子归来，故而，老朽今夜不得不斗胆进宫面圣，只求能以诚心打动圣上网开一面。如今，皇上的面还没见着，罪臣就先打了退堂鼓，实在说不过去。” 望了公公一眼，老将军拱手又道：“承蒙公公抬爱，肯为我这待罪之身关怀备至，老朽感激不尽。毯子就不必了，再次谢过美意。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公能否赏脸行个方便？” 见将军有理有据里透着股大义凛然，公公油然生出一种使命感，事情如何问都没问，就连忙点头应：“好说好说，将军是西陆赫赫有名的战神，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能为将军办事，是奴三生有幸。此地僻静，将军请讲，但说无妨。” 能在尔虞我诈的宫里安安稳稳活到祝公公这个岁数，要说他没点本事，恐怕将是个美丽的错误。而正是因为知悉了祝公公这类宫里老人的脾性，故而，见对方几乎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甚至连问都没问一下内容，就满口应下了，他很是有些惊讶。 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一股暖流缓慢爬满心间。他张了张嘴，才发现声音竟已梗塞，于是他只好挥了挥手，示意祝公公靠近些说话。 不明所以的祝公公不知发生了何事，出于对将军的信任，遂依他的意思往前凑了一步，不仅如此，他还用手遮住半只耳朵，悄咪咪的把自己的耳朵伸了过去，一副十足配合的样子。 万事俱备，就等将军一声令下了。方才大话已然说下，不能反悔，此时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应该在所不惜。 只是不知道，将军会有什么样的请求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知己知彼 纵横皇宫许多年，亦可谓是块儿老姜的他对此万分好奇。 将军上身倾斜，不紧不慢的凑了过去，缓缓吐出一句话，而后迅速恢复原状，跪得笔直。 祝公公听完话后，神情格外震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我还不到五十呢，听力就如此退化了，将军，您是说？” “没错，公公的听力好得很，便照我说的去做吧，就是要辛苦公公大老远跑一趟了。” “哪里哪里，能为将军效犬马之劳，老奴再荣幸不过。况且水房拐个弯儿就到了，近的很。将军您且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办。” “那就有劳公公了。”将军拱手一拜，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 “小事一桩，将军不必记挂。”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公公面上却只虚虚的回了一礼，然后转身向水房走去。 如果想体会一把世态炎凉，那宫里一定是最能恰如其分的表明这四个大字所有含义的地方。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静静望着祝公公的身影不慌不忙走远，老将军的心底不由升起一丝哀叹。 若是搁在前途明朗的从前，凭他十数年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别说是个公公，就是皇帝脾气上来了六亲不认时，下决定前看到他还要停下来多思考起码三分钟时间。 就在不久之前，别说是给区区一个公公行礼，就是朝内任何一品大员受了他这样的礼，都会立马恭恭敬敬的回上一个更有诚意的九十度鞠躬大礼，便连平日里跟他不大对付的宰相，明里暗里不知道给他买了多少双小鞋，表面功夫也是做的极足的。 而现在他还没失势，不过是在皇帝面前负荆请罪，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这些个趋炎附势的人们就已经见风使舵，对他如此怠慢了？ 即便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宫人，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奴才而已，平日里就连掌管宫廷人事的内务总管，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如今他还没被夺权呢，只不过是有一丝这个可能性，随便一个他甚至叫不上名字，只能勉强辨认出姓氏的公公，对他的态度就能从一开始的阴奉阳违变成后来的敷衍了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几十年光景都不是白活的，谁也没比谁好太多，刚才他们都是在互相试探。 方才他肯屈尊迂贵卖惨博同情，不过为了从口风一向极严最会察言观色的公公身上探探皇帝的口风，好依此指导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毕竟一更天过了，离天亮只有不到两个时辰，几个月没回都城，消息不比人在都城灵通，儿子犯下大错，他需要在皇帝醒来之前知道他的态度。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同样的，见他面目可怜，加上近日皇帝确实为此事雷霆震怒，在公公看来，想必这个往日在西陆呼风唤雨的护国大将军确实日薄西山，处境危险。 如此说来，自己起初半真半假的关怀和鼓励似乎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俗话说的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都是轮流转的。 转着转着，一不小心走偏了也说不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人为刀俎 布鲁斯家族显赫了这许多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难保皇上对这个家族没想法。再加上最近又出了这样有辱皇家颜面的事，最爱面子的皇上对此不可能没有表示。 只要皇上有了动某个人的心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饶是在西陆举国皆知的大将军，也不得不向绝对权力低头。 就像他刚才自己说的，谁知道这个平日里冷冰冰不苟言笑的大将军还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何必对一个将死之人浪费自己的表情和感情呢。 要知道，白天对着各班主子们卑躬屈膝已经很累了，晚上自然想消停一下，就当是给自己快要笑僵的脸放个小假吧。 但在老将军看来，这位公公未免还是太年轻。虽然在宫里是个能被他认出面孔的老人，但皇宫毕竟只是一方小天地，视野格局难免局限了些。 就比如在试出他的悲观情绪是实打实的之后，对方就放松了起初紧绷的弦，不仅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的大礼，就连去帮他办事的步伐都是不慌不忙的。 他根本不用想便知道，此刻祝公公对他的态度的转变，一定是因为他已经认定自己便是案上那待宰的羔羊，人为刀俎，作为鱼肉的他根本毫无办法。 虽然他知道，鱼肉就该有鱼肉的态度。可为官几十年，对于朝堂上这种趋炎附势的风气，他早已见怪不怪。同样的，对于他们这位皇帝的脾性，他亦如数家珍。 现下，既然他能跪在这里，就是有极大的把握，相信皇帝能够对不孝子犯下的糊涂事大事化小，一笔揭过，他有这个认知。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皇帝心里南征北战的火苗已然有了熄灭的趋势，可多年来东吞西并的战火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停息。 换句话说，只要边疆战事一日未停，国家尚未安定，需要他这个护国大将军的时候必然还多，心思缜密的皇帝绝对不会为了这件可大可小的事情跟他撕破脸皮。 即便被打脸的是他近来最宠爱的小七，可说句难听的，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皇帝连自己的爱情和自由都能放弃，区区一个公主，又怎能撼动他好不容易稳固起来的根基。 并非他刻意夸大自己的功劳，但皇帝这些年新开辟的疆土，哪一块不是他辛苦打下来的，若非他率领旗下的神武军外抗劲敌内攘军心，皇帝如何能放心的在这个位置上坐享其成？ 再往早里说，当初皇子争权如火如荼时，若不是当时的宰相亦即他们这位皇帝的老丈人及时拉拢了他入伙，彼时最势单力薄的八皇子如何能把所有兄弟踩在脚下，顺利继承大统？ 如果没有手握军权的他的支持，他这个表弟如今是人是鬼，都还当真说不定。 其实，在母亲没把她压箱底的这枚金牌拿出来前，他就有七八分的把握，皇帝不会在这个时候动他。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至少在战火熄灭前，精明的皇帝不会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相信只要他做足了姿态，皇帝未必不会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主动将此事化干戈为玉帛。 他有这个自信。 可没想到的是，母亲爱子心切，会拿出自己私藏多年的金牌来帮他化解危机。将军眸光一暗，拳头紧握，喉头不住翻滚，只是爱子心切的母亲忘了一个事实，一个很有可能会将整个布鲁斯家族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的事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人间地狱 这个事实年代久远，要从数十年说起。 先皇一生勤政爱民，身体康健，年近七十仍精神矍铄，瞧不出丝毫花甲老人的垂垂老矣。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长辈无病无灾就是儿女的福气，是十分值得烧高香的事情。可在皇室贵族看来，这却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眼看皇帝一把年纪了仍不肯退位，底下一帮孙儿都能饶膝跑的皇子们不由焦灼万分。盼望了几十年，本以为终于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因为父皇依然健在的缘故，梦寐以求了许多年的心愿便总如同那雾里花水中月，仿佛近在咫尺，却始终隔着层距离。 从先皇六十大寿盼到如今的花甲之龄，十年过去，斗转星移，皇帝却仍没有丝毫要退休的迹象，孙儿都会喊爷爷了，自己却还只是个不尴不尬的皇子，想想都觉得心酸不已。 皇子何其多，眼看两鬓都生了白发，再进一步的机会却始终如大石悬空，无法落地。对于年长些的老皇子来说，这无疑是枚卡在喉间的鱼刺，吐不出，咽不进，难能为外人道矣。 人一旦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力不从心，抱着熟睡的孙儿时便会偶尔想着，就这样逗着小孙儿安享晚年好了，人生苦短，还拼什么拼。 可转念一想，就是因为人生苦短，才更要拼上一拼，可从当初摩拳擦掌信心满满的青年到自己如今这个年纪，时间真的带走了太多东西。 随着皇帝过了七十大寿却仍老当益壮，一些年纪较大的皇子们眼看苦守无望，渐渐也就黯淡了当初满腔的踌躇热血。 风雨欲来山满楼，不论过去多少年，总有人蠢蠢欲动着，且始终不肯停歇。年纪稍小些的几位皇子们便是如此，表面上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实则在背地里酝酿着一场硕大的腥风血雨。 一场二十年前令人谈之色变的腥风血雨。 后来史书里记载的不过寥寥数语，是夜，电闪雷鸣，鼓声震天。第二日晨，皇帝薨，八皇子奉召继位，追封生母孝文太后，与先帝合葬于皇家陵园。帝悲恸，数日不能眠。 可据知情者回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简直就像一场噩梦般，让人不愿去回想。那晚，皇宫内明明灯火通明，却成为一片人间地狱。无数士兵高举刀戟涌入宫内，一时间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即便经过大雨的冲刷，仍掩盖不了尸山血海里传来的呛鼻的血腥味。没人敢在那样的天气里出门，更没人愿意靠近平日里威严肃穆此刻却如炼狱般的皇宫，唯恐引火烧身。 无人知晓那天晚上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情吧。因为单是闻到那股从远处飘来的森森寒意，就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现场想必更是危险重重，分分钟能要了人的命。 但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他们一介平民能左右的。躲在家里抱着双腿瑟瑟发抖的人们禁不住想，所幸不是每家都有皇位要继承，否则天天这样打，身体和心理，统统要告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见怪不怪 在不明所以的百姓眼里，西陆不过是第二天换了个皇帝而已，换皇帝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就跟一日三餐般平淡无奇，根本不值得多提。 就像老鼠并不在意抓住自己的是黑猫还是白猫一样，对它们而言，黑猫白猫都是能把它们吓破胆的猫，换汤不换药。 同样，除了新皇登基当天照例大赦天下，多少让一小撮家庭重获团聚外，没等三把火烧完，一切就又恢复原状了。皇帝该吃吃，该喝喝，该不管的事情一律不会多管。 许多年来，他们早已见怪不怪。而事实证明，他们所料确实没错，不仅如此，这个新皇帝甚至刷出了他们对皇帝一直以来的认知的新高度。 先皇顶呱呱的身体在西陆是出了名的，一夜之间暴毙，且还是在斗争中结束了自己光鲜亮丽的生命，百姓大吃一惊的同时，忍不住想多问新皇一句:“嗨，听说你家老头没了，节哀哦。不对，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难过的样子？是梦耶？” 莫非，果然皇家最无情？还是此事另有隐情？好事者疑窦丛生，可不过转瞬，那人就摆摆手，打消了继续关注下去的念头。 算了算了，都说了这种事情跟自己这些除了贱命一条外啥都没有的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瞎猜啥呢，是能当饭吃啊，还是能当水喝呀。 必然都不是。 好事者只识其一，却不知其二。他不知道的是，他不知道的那些事情，其实确然另有隐情。 而布鲁斯将军就是隐情之所以成为隐情的原因。 那晚的雨下得可真大呀，大到把芭蕉叶都打出了好多个胖乎乎的大窟窿，为水滴石穿这个成语现身说法，做出了最完美的解释。七月最是炎热的季节里，一场大雨竟让人有种瑟瑟发抖的错觉。 再这么下去，这天怕是都要破了吧。然而这场石破天惊的雨因为恰好逢上一个百年难遇的星象，因此，早在一个月前，就被西陆最富盛名的天师预测了出来：是夜，雷霆风暴。三星齐聚，天下必易其主。 出于担忧，天师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只欲说还休的道出了第一句天象，至于第二句的星象，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天师对此守口如瓶，只字未提。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是没去找麻烦，麻烦却偏偏自己生了双翅膀不远万里来找他。 原来，在得知下个月的某一天，西陆将会下一场百年难遇空前绝后的大雨时，暗地里所有蠢蠢欲动的心都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经过足足一个月的谋划，在某些人心里晃荡了几十年的某个原本很模糊的愿望，终于渐渐明朗了起来。 成王败寇，这件事情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开工箭一拉，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因为一旦失了手，等待他们的无疑将是世上最残酷的刑罚。 动手之前，每个人都这样鼓舞着自己。可直到开始行动，宫门从里面被内应打开的那一刻，四面八方冒着倾盆大雨涌出来的士兵下饺子般挤满了视线，各路人马不由傻了眼，呵，想不到心怀鬼胎的人如此多，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这些个不敞亮的人。 既然淋着大雨走到了这里，就是有着一致的目标。推翻最高统治前，他们便是浴血奋战的盟友。而当共同的目标一达成，就是分道扬镳各凭本事的时候了。 到那时，皇宫将变成真正的人间地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慎之又慎 而当时还不是皇帝的八皇子虽然有左相的支持，但因为右相近几年风头更盛的缘故，朝臣们纷纷趋之若鹜，使得背后没有足够军方支持的八皇子势单力薄，空有一颗问鼎之心，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能力。 直到左相亲自出马，在占星之日的前一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终于说服了先前始终保持中立的他，僵持的局面才开始有了变化。 那个时候，他还没成为后来的护国将军，但凭借祖上累积的家业，加上他自己又肯努力，刚过而立便有了不容小觑的军权。 党政之争免不了拉帮结派，文人虽也能顶起半边天，但某些关键时候，比如月末这场大雨里，谁的拳头更硬，自然也就更有说服力。 因而，十数年来，军权在握的他一直是各方势力都想拉拢却因为他的不愿始终无法被收服的政界的一股清流。 不是他不识时务，非要在看似一派祥和实则乌烟瘴气的朝野中独树一帜。事实上，除非有足够的实力能保护自己的家族不在朝堂动荡中风雨飘摇，否则不与人交好，亦不与人结仇，其实并不算明智的行为。 自古以来，皇权的争夺就是极为凶险之事。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成功上位，必然就有人黯然离场。而对于他们这些臣子而言，归附到哪个皇子翼下便像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自然皆大欢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麻雀都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同样的，一旦站错了队，别说是得到好处，整个帮派无疑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可惜的是，从来没人能在一切尘埃落地前便算准了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因此，所有的推测和考据在事实面前都将变得不值一提。 所以，在一切开始之前选择站到哪一个队伍里，实在是一件必须慎之又慎的事情。 而他的祖父许多年前便是因为因缘巧合下被人拉到一支取得最终胜利的队伍里，又运气爆棚的遇到了一位至仁至孝的好皇帝，自己吃肉的同时，没忘记把汤分给当初一起打过天下的兄弟。 皇帝豪爽，大手一挥，动辄便是黄金千两良田百顷。不仅如此，心情好的时候，不时还有些其他的小赏赐。 御赐之物有市无价，很多时候里，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点一滴累积下来，竟也积少成多，就这样，布鲁斯家族在朝堂中渐渐崭露头角，从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官宦世家一跃成为当地的名门望族。 只是好景不长，这个皇帝用完自己所有的幸运，就在几年后一命呜呼了。因为皇帝没有留下子嗣，闭眼前就写了封遗诏，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侄子。 因此新皇上任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并不像前朝般有过许多纷争。也许是皇位来的太容易，又或许是手握大权便很容易内心膨胀。 总之，先皇这个原本因为性格最为温和才被给予青眼的侄儿继位之后突然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万人之上的皇帝能随心所欲，底下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失去先机 因为对于新皇帝来说，他自己的喜乐已然大于一切，没有什么事情能与之相匹。至于底下的人，别说是赏赐了，能不能活到明天，就全看他当天的心情了。 而由于先皇驾崩的太突然，各路人马还没反应过来，遗诏傍身的新皇帝就顺利登基了，因此，失去先机的各方势力师出无名，到底没能掀起多大风浪来。 而随着新皇帝的逐渐掌权，那些个先皇曾经的拥泵就慢慢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作为后起之秀的布鲁斯家族更是有了日渐式微之嫌。 虽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见过了远方的风景后，再想回归从前的淳朴天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几番痛苦挣扎后，经历了大起大落的祖父很快悟出了一个道理:明哲保身易，进退自如难。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在党政之争中永远是得利的渔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概就是这个理儿。 而要想活得精彩，首先你得活下去。因为如果连明天早上的太阳都见不到了，片刻的荣华又有什么意义。 因此，想清楚这些的祖父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个令子孙后代受益终生的明智的决定。 从此以后，布鲁斯家族彻底退出皇权斗争，保持中立，不得加入任何党派，只效忠西陆的皇帝。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这样做的。直到左相在一个深夜突然出现在他的军营，告诉他他远在都城的小妾前几日为他诞下了他唯一的子嗣。 是个儿子。 对他而言，背弃祖训其实并不难。尸山血海一路淌过来，使得他的心变得坚硬无比，仿佛刀枪不入，什么都能舍弃，这也是他能力挽狂澜，将日渐衰落的家族逐渐壮大的原因之一。 可当他听到小妾有了身孕的消息时，硬汉的心突然变得柔软了许多，盔甲终于有了软肋。 虽然对于“感情”二字，他从来不屑一顾，就连跟母亲的关系，大多数时候里，也都是冷淡僵硬的。 但这并不能阻绝他希望有个子嗣的强烈愿望，毕竟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走一遭，总要留下些来过的痕迹。没有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他这样认为。 只不过可惜的是，上天似乎热衷于跟他开玩笑。这些年，无论他打了多少胜仗，在军队树立了怎样的威信，却无论他怎样努力，收了多少个风格迥异的女子，这个愿望始终无法实现。 眼看已过不惑之年，军务繁多，想必也折腾不了几年了，就在他打算放弃时，新纳的小妾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这是个多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他就要当父亲了，布鲁斯家族终于后继有人了。远在边疆的他恨不能立刻飞回去，热烈拥抱他素未谋面的孩子。 可边境不断有外族滋事生非，作为主帅，他不能擅离岗位，即便他的心早已飞了回去，他的人也必须守在这里。 因而，听到左相带来的消息，反复研究了当前的形势，他几乎立刻就有了思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千里迢迢 早些年因为恪守祖训，且自己原本就是冷性情的缘故，他一向我行我素，甚少和朝中大臣有往来。 经过此番交谈，左相的睿智显露无疑。不得不说，他之所以能在短短十余年里便从一个九品芝麻小官荣升为后来的宰相，并在相位上一待就是好几年，实在是有些能力。 几个时辰前左相的话语油然浮现在脑海。 “冒昧造访，不请自来，乃是因为有两件喜事要同将军分享。”左相拱手言道。 “哦？”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始终信奉这个道理。况且堂堂宰相，深夜悄然出现在边疆某个军营里，不可能没有原因。 然而他只是眯了眯眼，不卑不亢的回了个礼，重新将话题抛给远道而来的客人。表明敬意的同时，何尝不是在试探对方的斤两。 尽管他早已猜到，这其中一件事，必定跟对方背后站着的人有关系，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轻声问道。 我行我素多年，并不代表他不谙世故。很多时候里，他只是疲于去应付这些纷乱复杂的关系，毕竟他回都城的时间不多，简单粗暴的军营里待久了，难免对人情世故有些抵触。 既表明了对对方的尊重，又恰如其分的表现了自己省却众所周知的那句“丞相请讲”的与众不同。 没错，这就是他试探他的方式。而对方的态度，将直接决定他接下来的行为。 能让宰相千里迢迢赶过来与他深夜会晤，此事一定万分火急。既然对方有求于他，这里又是他的地盘，作为一个手握不大不小军权的将军，他就是如此任性。 “恭喜将军三日前喜得麟儿。虎父无犬子，相信令子将来必定有所作为，就像八皇子尚在襁褓身娇体贵的千金一样。” 一行话信息量太大，乍一听会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他的心里就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来。 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啊。 但也不得不说，对方讲话的手段委实有些高明。首先，简明扼要的表达了第一件事的时间和经过，并顺便送上自己的祝福。 他的试探有了结果，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略显无礼的话语而动怒，反而头脑清晰，三言两语就交代了刚才提到的两件事情。 且桩桩件件都是点到为止，还真是一个冷静无比，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留给对方自己揣摩的可怕的人。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场看不见的较量里，第一回合，他甘拜下风。 然而，挖掘到这个事实的他并没有太高兴，因为还来不及发散当爹的喜悦，第二件事情接踵而至。 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个极难做的选择题。 因为左相第二句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虎父无犬子，亦即既然他后续有人，便不再是当初无所畏惧的单枪匹马，事情随之有了变化。 作为一个父亲，自然想给孩子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生活。而他的儿子以后是人是鬼，必然和他这个做父亲的有很大关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万事俱备 有句老话叫条条大路通罗马，旨在鼓励人们，一切皆有可能。只要努力奋斗，必能实现梦想，哪怕实现梦想的途径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一种。 可没有人愿意把真相诉诸于众，因为真相往往是残酷的。诚然条条大路通罗马，可如果有的人原本就生在罗马呢？ 换句话说，如果做父亲的提前为孩子铺好了路，足够高的孩子将来有所作为的可能性一定比毫无背景的平民子弟大的多。 从前他孤身一人，虽上有老母，母亲却是个食皇家俸禄，从不需他记挂的郡主。后院里女眷虽也有一些，却没有一个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可人儿。 加上常年在外驻守，鲜少回家的缘故，令他时常生出种茕茕孑立的孤独感。家之于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名词罢了。 左相的未尽之言很明显，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的，不一样了。 如今这个原本让他毫无牵挂的世上突然多了一个被冠以他的姓氏的小家伙，一个唤他父亲，需要被他小心呵护在掌心的小家伙。 便是在那个时候，漂泊不定的心突然有了变化。从此以后，他就像那飞上天的风筝，无论将会飞向哪里，永远都找得到回家的路。 因为风筝有了牵挂，绳子这一端是他，另一端则被一个可爱的小家伙攥得紧紧的。 他的儿子，那个也叫布鲁斯的小家伙，一定很可爱吧。因为那可是，他布鲁斯家的儿子呀。 一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就忍不住浮起丝微笑，心底的硬壳也瞬间柔软了许多。 左相方才说得没错，他布鲁斯家族的儿子，将来必定是要有番作为的，绝不能再像他这样，不高不低不明不白的活了这许多年。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他的前半生就是碌碌无为的第一类人，因为有了儿子，从前总想着得过且过的他突然不想再继续过那种一眼就望到未来几十年后的自己的生活了。 为了让儿子以后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他就必须有足够的资本，让儿子生下来衣食无忧，长大后前程锦绣。 而目前这个样子的他，自然是无法做到的。他必须十分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公平的，有些人注定睁眼就能看见罗马，就好像八皇子家刚刚满月的小公主那般，生来就是天之骄女的命格，不像他的儿子，只是一个武将的后代。 他必须打破这种命运，左相的到来就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帮他冲破重重阻碍一跃飞上枝头的契机。只不过这个契机，实在是有些冒险。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一往无前的道路上，从来容不下弱者的眼泪。古往今来，莫不是这个道理。而绝美的风景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危险，伴君如伴虎，若想成为那个君，首先你得有足够的实力。 毫无疑问，这就是左相屈尊迂贵不远万里赶过来出现在他面前的原因。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何其幸运，他就是八皇子想倚仗的东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孤注一掷 事态紧急，若非没有更好的法子，八皇子和左相断然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在时间比性命重要的当口，争分夺秒的赶到他这里，寻求他这个向来不问政事的半吊子将军的帮助。 明明他很可能会拒绝他们。 如此孤注一掷，如此的形影相吊，茕茕孑立，和他以前简直一模一样。他不由生出一星半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来。 可之所以被叫作孤注一掷，便是因为成功的几率实在渺茫。尽管他少问政事，但朝堂格局还是知道一二的。 作为排行第八的皇子，上有太子和三皇兄蠢蠢欲动，下有十一十二弟虎视眈眈，不仅如此，其他的皇子们也在远处隔岸观火，纷纷欲从混战中分得一杯羹。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局面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形势十分不容乐观。 八皇子乃后起之秀，虽然近两年在左相的支持下，也算抢了些不大不小的风头，可也仅仅只是在众人的视野里打了个酱油，让人晓得有这么个人罢了。 与众多活跃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多年，早已羽翼丰满的皇子们相比，实在势单力薄了些，不得不让人怀疑有螳臂当车之嫌。 虽远在朝堂之外，孤身奋战惯了，但这些消息却事无巨细的被人从都城飞鸽传书跟他互通着有无，即使他内心是拒绝的，消息却从未间断。 不是没查过消息的来源，可对方似乎很了解他的手段，总能巧妙的躲过他的眼线，他费尽周折，也只能勉强查到对方来自都城的某座大宅，而具体是哪座，却始终不得而知。 见对方除了给他传递消息外，并没有其他动作，既然没有好的办法去把对方的来头和目的查个水落石出，便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久而久之，他竟然渐渐习惯了飞鸽传书的存在，便也终于见怪不怪了。足可见习惯的力量是多么可怕。 已经整整一周没收到消息了，依以往的经验，算算时辰，最迟明日傍晚应能见到信鸽的身影，也许他应该等等再做决定不迟。 不是没有过处境艰难的时刻，但从前那些曾以为熬不过去的日子，在今日看来，莫不是小打小闹，因为没有什么能和一家人的性命相提并论。 仕途之于性命，实在微弱得不值一提。 人到中年，不免感慨颇多。纵观这已逝的前半生，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算顺风顺水，无病无灾的走过了自己的前四十余年。 年逾不惑，却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还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那种。稍有差池，整个家族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试问，自己真的能为了这渺茫的一线生机，而背弃祖父的□□，赌上全家族的性命，去陪八皇子一行人放心的玩这一局？ 答案自然是不能。 因为从现在起，他将不再是孤身一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他，远行踏出去的每一步，此后都将有了牵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蠢蠢欲动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去冒这个险，如果他依旧没有子嗣，他一定会始终如一的这样认为。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自认并不是个能力匮乏的人，年少的时候，也曾有过些壮志雄心在骨血里燃烧，可祖父的教诲历历在目，从前他并没打算去违背。 反正他从来都是一个人风里来，又一个人回到雨里去，热血冷却后，渐渐也就习惯了当下不温不火的生活。 可当多年来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曾经的满腔热血在左相状若无意的撩拨牵引下，重新跃动起来有那么一刻里，他突然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了。 想当年祖父得志时，父亲已然成长为一个风一般的美少年，便是在家族最光辉的那几年，先皇做主将自己的侄女平乐郡主风风光光的嫁给了他的父亲，亦即曾经光辉无两的镇安侯。 只是没几年，这个来得太过容易的侯位就在一次政变中莫名其妙的被撤掉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所幸的是，父母成亲后没多久，便有了他这个孩子。虽然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没几年换了新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家族就慢慢衰落了。 可在家道中落前，作为布鲁斯家族唯一的小少爷，他还是极大的享受了一番功名利禄带来的好处的。 也正是因为曾经品尝过权力的甘甜的缘故，当机会来临时，循着记忆里的味道，他血液里曾经的沸腾因子才会一点即燃，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从前他孤身一人，不是在前线浴血奋战，就是常年驻守在外，见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俗世凡尘在他眼里仿佛都变得不值一提。 现在，左相唤醒了他对美好生活的渴求，让他重燃一览众山小的希望。只要他下定决心，迈出最关键的一步，助八皇子最终登临大宝，别说是重现幼时的优渥生活，就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儿子还那样小，还没好好看过这世界，他的未来必然还有无限可能性。只要自己肯拼上一拼，定然能让儿子像自己小时候那样，过上神仙般的好日子。 虽然就目前形势看来，八皇子在一众皇子中暂时处于下风，但很明显，他的弱势乃是因为起步较晚，没能得到足够的军方支持。 这也不怪他，朝堂势力错综复杂，并非一时能撼动。而早在八皇子成名以前，他的兄弟们就早已或靠着母亲娘家的势力或凭借自己多年积攒的人脉，打造出各自的交际圈。 没有母亲背后势力的依靠全凭个人本事的八皇子虽然出道晚了些，但在左相的鞭策下，却一直没放弃努力。因而在这几年里，积少成多，渐渐倒也蓄积了些不容小觑的力量。 军权统共就这么多，大部分都被其他皇子捷足先登给瓜分了，放眼整个朝堂，除了些零零散散不足为虑的军权外，也就只有自己这块儿硬骨头手里还攥着些不多不少的权力。 显而易见，这也是左相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迫在眉睫 自己虽然只是个不大不小的骠骑将军，手下的兵力也实在有限，但他可以骄傲的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是他带出来的兵，必定能以一当二，忠心可表。 局势如此走向，任谁都不可能扭转。得益于神秘人的情报，他很清楚的知道，孤立无援的八皇子现下并没有别的选择，因为所有的选择都已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他这个后起之秀如今能走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会冒着极大的风险万水千山来寻求他的帮助。 而如果自己当真能助他一臂之力，那就好比是雪中送炭，雨里借伞，就像是一场及时雨，恰好解了八皇子的燃眉之急。 先不论成败与否，单是这份万分火急时肯拉人一把的行为就十分值得赞扬。因为从来落井下石易，救人水火难。 而有了他的助力，大敌当前，相信只要他们上下一心，再用些手段，事情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一旦他们成功了，布鲁斯家族离当初的飞黄腾达就不远了，儿子的未来也就真真切切的有了着落。毕竟左相是代八皇子来的，他的意思想必就是八皇子的意思。 左相虽只道了寥寥几句，但他的每一句话里却都暗藏玄机。明人不说暗话，可暗话能否被接收，则要因人而异。 聪明的人就连说话，都会比旁人省不少力气。想必这别有深意的一席话也是对他的一个考验吧，因为他们要做的是大事情，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失了先机，从而导致一系列严重的后果。 相信这个后果，没有人能承担得起，毕竟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都珍贵万分。 所以，左相在话末突然提到八皇子尚在襁褓的小女儿必然另有一番深意。 试想，一男一女两个生在都城年纪相仿的小婴孩，恰好父母有同袍之泽，又曾经共过患难，一方先向另一方抛了橄榄枝，且带着肉眼可见的满满诚意，另一方又岂有不受之理？ 而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人和，两个孩子日后若是想要成为青梅竹马甚或定下婚事，也实在是水到渠成，易如反掌。 便是在那个时候做了决定。 虽然左相自始至终都未曾跟他提起过半句事态有多紧急，好威逼利诱他这个将军早些做出决定，免得贻误了时机。 可精明如他，他还是从左相口中捕捉到了迫在眉睫的气息。如果左相没说谎的话，那事情一定很紧急，才会使得一个弱不经风的文官快马加鞭，硬是把足足四天四夜的行程压缩到了三天以内。 虽然入帐之前，一向生活讲究的左相一定已经事先整理过自己的衣物和面容，可无论他怎样整理，都掩盖不了满目的风尘仆仆。 而风尘仆仆，从来是因为他由于身临其境太多次的缘故，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很快，还没到约定的时辰，事实就已证明，左相没有说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有惊无险 因为就在刚才，久违的鸽子身姿婀娜的飞回来了。腿上绑的纸条里提到的寥寥几语，恰好验证了左相的话的正确性。 就在三日前，他新纳的妾室不慎早产，几经波折后，终为他诞下了一个儿子。虽事发突然，可好在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如此看来，左相定是日夜兼程，才能赶在信鸽到达前，将这个消息传给他吧。身为一个将军，他不会不明白先发制人的重要性。 为了占得先机，左相不惜屈尊迂贵，亲自上阵，可见是用足了心。看来这次他果然是有备而来，老谋深算的左相，实在名不虚传。 既然对方如此有诚意，那便遂了他的愿吧，就当是为了他幼嫩的儿子，为了能让儿子过上他小时候那般富贵荣华的日子，人生苦短，他何不就此一搏呢？ 相信有了他的鼎力相助，八皇子殊死一战，未必没有成事的可能。不是他妄自尊大，更不是他信口雌黄，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兵，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手下的兵，个个都是千锤百炼，跟着他尸山血雨淌出来的，就没有一个是孬种。因为孬种在他手下，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所以，战事愈是艰险，他的兵便愈是骁勇善战。深深烙进骨子里的热血令他们一遇强敌就斗志昂扬，士气倍涨。 不破楼兰终不还，是他们立下的的座右铭。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他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除非听到他亲口下的撤退的号令。 因此，八皇子只需守住后方，静观其变便好。冲锋陷阵上阵杀敌这种事情，交给他来做就可以了。只要各路人马的实力相差不算太大，他就一定能帮八皇子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有这个自信，便就是如此任性。 眼看早已过了三更，离约定的天亮不剩多少光景，布鲁斯将军那边却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平日里淡定从容的左相终于绷不住了。 两个时辰前，将军沉思片刻后，以“事关重大，请宰相容威廉慎重考虑”为由，与他约定，无论最终接不接他抛出去的橄榄枝，都一定会在天亮前做出决定。君子一言，威廉绝不会过多占用他宝贵的时间。 威廉是他的名字，布鲁斯则是他的姓。一直以来，由于这个家族常年人丁稀薄的缘故，人们惯于称呼其家族成员为“大小布鲁斯”。 以至于久而久之，人们都忘了，原来这个家族的人，也是有名字的。因而，乍一听布鲁斯将军自称威廉，左相竟有些迷茫。 可他之所以能在短短十数年内就做到宰相这个位置，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威廉是眼前这位布鲁斯家族家主的名字。 那么，既然这位将军在面对来自于比他官大三品的他的威压时，仍能不卑不亢的将自己的想法徐徐告知，甚至为了表明同等的诚意，还搬出了自己久不为人知的名字。 不得不说，虽然对方的态度并没有像旁人那般极尽所能的卑躬屈膝，甚至言语间也仅仅只是“淡淡”二字。可能用被人淡忘的名字来代替千篇一律的“下官”一词，在他看来，就是这位表面上看起来豪放粗犷的将军所能表达的最友好的方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匪夷所思 由此可见，对方并非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粗犷，相反，他的心思甚至还尤其细腻。至少，他不是一个蠢人，这个认知让他多少有些庆幸。 因为要知道，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和蠢人打交道，将是一件十分劳神费力却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由于布鲁斯家族这一代家主的鲜少与人结交，使得他在朝野上显得有些默默无闻。若非刻意去关注，否则很难被人注意。 因此，这位正四品的有些小战绩的将军除了性格不太合群外，能搜集到的信息其实并不多。而能有参考价值的，更是没有几个。 除了近些年低调的纳了几位小妾外，便再也没有什么消息能使他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了。 而若非前两年他的某个新纳的小妾闹了一场不算太小的风波，使得关于他的这个讯息曾短暂的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让他得以顺藤摸瓜找到了些微关于他的只字片语。 否则，有关他的信息实在近乎空白，让他几乎忍不住想狠狠吐槽几句，身为一名都城官员，自小长于天子脚下，沐浴在浩荡的皇恩里，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显要贵族，却也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 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都城将军，不得不说的是，他的生活未免也太不都城了些。因为唯一关于他的传闻还是因他的前家人而起。 传闻中，他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在都城百姓的嘴皮子底下。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明明流言没长翅膀，却比长了翅膀还要快。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让都城百姓对远在边疆尚不知情的他唏嘘不已，平添了几分同情。 百姓们口中的传闻是这样的:由于他常年在外驻守，与妾室们聚少离多，使得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大好的年纪里，却只能独守空房，好不哀凄。 以往人们思想单纯，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女子却要出嫁从夫，始终如一。千百年来，女子恪守妇道，许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人的思想随着时代的进步悄悄发生了变化。可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改变的勇气。 将军府有个小妾就是人群中率先改变了思想的那一批，可惜太多年来的安分守己让蠢蠢欲动的她始终摇摆不定，很是犹豫。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终于有一天，大胆奔放的小妾再也耐不住寂寞，把脚一跺，便偷偷摸摸的捉起裙裾翻出了墙。 原本红杏出墙这种事，是极隐秘之事，出墙者偷偷摸摸，虽无形中给夫君带了不少顶绿帽子，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遮掩的，也就尽可能给瞒了下去，从来无人敢把这种不见天光的事情公诸于众。 因此，小妾的红杏出墙何以闹得满城风雨，其实说起来，就连吃瓜群众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事情是这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故人重逢 事情说来话长。 那小妾原本也就是因为独守空闺寂寞无聊，这才渐渐生了贼心。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能嫁给年富力强的将军，已是祖坟冒了青烟。 全家人都喜笑颜开，巴望着她能早日给膝下无子嗣的将军添上一儿半女，好能母凭子贵，获得将军的宠爱，一家人也能因此沾沾喜气和荣光。 因而，对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将军为了帮她摆脱纠缠，肯把自己娶回家，让她从此过上不愁吃喝的好日子这件事情，小妾私下里原本是十分感激的。 可久而久之，她发现感激并不能当饭吃。虽然嫁进将军府后，吃喝并不是问题。可饱暖思□□，吃喝不愁后，其他方面的需求就日渐显现了出来。 后来她常想，当初为生计奔波，吃不饱穿不暖时，应也并非没有生理需求，只是一切需求在生存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简直可以微弱的忽略不计。 当初将军在大街上救下她的时候，她可是亲眼见过将军的厉害。都没看到他出手，欺负他的几个臭流氓就应声倒下了。 便是在那一刻，敬畏和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因此，出于对将军的敬畏，小妾虽有贼心，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并不敢轻易迈出那危险的第一步。 是的，危险。 记得那是个傍晚，夕阳西下，白日的热度渐渐消散。用过晚膳的她终于耐不住寂寞，支开丫鬟，摇着把小扇婀娜多姿的出了门。 遇见初恋是在拐角那条街，没想到生活的磨难把这个原本容姿俊美的男人摧残成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对方叫住她时，她竟险些没认出来。 待她定睛一看，不由喉头发酸，眶中含泪，那可是曾让她魂牵梦萦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男人呵。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长大后自然而然发展成恋人关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年他们就早已结为夫妻了。 只可惜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个她从小就想嫁的男人，最终没能亲手掀开她的盖头。而嫁给如今的夫君，算来已是半年有余了。 她抬起头，像从前无数次那般小心翼翼的仰着面，望着那张曾让她心仪不已的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一时间感慨万千。 想不到这个曾经颇有些傲骨的男人为了生计，竟也弯腰做起了他曾不屑一顾的小贩。从前多少次，为了能改善生活，她何尝没想到这种可能，可每一次，都被他义正严辞的拒绝了。 后来，生活难以为继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那是她一度以为会共度余生的男人。悲痛欲绝的她找遍了所有熟悉的地方，对于他的踪迹却仍一筹莫展。 她并没有放弃，每日但有闲暇，便一定会去找他。也正是因为这份执着，只身一人去了不少地方，略有些姿色的她才会被流氓缠上，从而遇到将军。 一别两年，没想到故人重逢，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更没想到的是，不过两年未见，他竟已沦落至此，做着他曾经最不愿做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小心翼翼 一想到这里，她就百感交集，万语千言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初恋摆地摊卖的胭脂水粉她不知道好不好用，虽然一时心软买了半排，但也只不过是为了照顾他的生意而已，实则根本就没有用的打算。 她虽然是贫民出身，如今也不过是个四品将军家的妾室，但半年多来还算优渥的生活和小有积蓄的手头很容易令她的消费观念比以往提升了不知多少条街。 所以，这些摆在并不繁华的地段连个正式摊位都没有的胭脂水粉，虽是看在男人的面子上才买的，但她却并不打算拿自己这张俏丽的脸蛋儿去冒险。 换句话说，经营这个摊位的若不是男人，她是连看都不会对这个偏僻的地方看上一眼的，更别提在一个简陋的地摊前停留了。 没错，是初恋先认出她并把她叫住的。 那时，震惊于对方落魄形象的她根本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后来的事情是，其后的发展是，就连他们并不美好的首次重逢亦是。 她并不知道他是个掮客，这也并非他二人时隔两年后的第一次相遇。早在一周前，对方就在茫茫人海中望见了她，只是她没注意到而已。 后来的几天里，他们还有过好几次擦肩而过。 只是不同于这次哑着嗓子饱含情绪的呼唤，以往的每一次，对方都只是在暗处悄悄尾随着她，仔细观察一番她的言行举止后，便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去了。 经过近一周的踩点，对方很快掌握了她的生活习性，然后，就在某个天色不浓不淡的傍晚，对方掐着时间守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和她来了一次令她难以忘怀的重逢。 后来的无数次里，她都在想，当晚要是没出门该多好。就算出了门，四通八达好几条路，为何偏偏选了最不起眼的那一条？ 再者，要是没从那条小路经过就好了，或者即使遇见也仅仅只是遇见，从此以后他们两个桥归桥，路是路，再不相见，亦不相欠，那该多好呵。 可惜的是，世间最匮乏的便是那千金难求的后悔药。而正因为没有后悔药，所以，她仍鬼使神差的在对方期期艾艾的问出“小朵，都城这么大，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时，脱口而出一句令她后悔终生的话。 “不会的。”她想也没想，就下意识答。 “那，你明天还来吗？”对方趁热打铁，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问。 是的，小心翼翼。 可怎么会呢？这个从前连五斗米都不肯折腰的高傲男人，分别的两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把他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从前的他虽照样穷困潦倒，眼里却闪着亮晶晶的光，可如今，她在他的眼里已经瞧不出半丝曾经的影子了。 “不知道，那你呢？” 慌不择路的她咬了咬唇，竟把话题重新抛给了对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眼观八方 “我？”男人眸光一暗，仿佛被人触到了痛处般，容色哀戚：“如今朵儿入了富贵家门，自然不会明白，干我们这行的，就好比丧家之犬。永远只能躲在角落里，却每个角落都不能待太久，免得会被巡城军抓住。万一被抓住了，那可是要倾家荡产的。” “巡城军，怎么，会？” “怎么不会，小朵没经历过罢了。瞧，左右不过两排，这已经是我全部的家当了。沦落成如今这样，是我活该。原本不该叫住你的，因为你我已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对不起，你走吧。” “帮我把这些都包起来吧，刚好家里的快用完了，正准备去铺子里买，这下可巧，不用跑那么远的路到我常去的李家铺子了。” “小朵何须如此，你误会了，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买我的胭脂。如今小朵今非昔比，这等寻常的水粉，怕是入不了你的眼，又何必浪费银钱呢？”男子苦笑道。 “你想多了，只是家里的恰好快用完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刚好遇到，就顺手买了，省得过几日又要再跑一趟。再说了，那李家铺子实在太过遥远，几乎要把都城绕个半圈，我也有些乏了，正好今日换个品种试试。” “朵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岂能不知晓你的脾性？不必再费心找借口替我遮掩了。你要说的和没说的，我都懂。只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你我身份悬殊，被人瞧见与我这不入流的小贩搭讪，恐会失了你的身份。我不想耽误你，你快走吧。” 男子言辞恳切，眼眶泛红，尤其一句“我都懂”令她瞬时鼻头微酸眶中噙泪，不由脱口而出：“不，我不走，你也不要赶我走。被人瞧见又如何，我刑小朵交朋友，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不成。” “朵儿，不要任性，现在不是耍小孩脾气的时候。虽然这里还算偏僻，但巡城兵防不胜防，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所以我必须集中精力，眼观八方，随时提防巡防兵的到来。” “集中精力？你的意思是，我在这里妨碍你了？”女子秀眉紧锁，语带薄怒。 见女子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粉拳紧握，深知女子脾性的男子知道这是女子发怒前的征兆，情急之下，他竟一把握住了女子的纤纤玉手说：“不是的朵儿，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是长得好看的人发起脾气来格外容易被人原谅的缘故，又或许是个人性格使然，于是，久而久之，一旦她真的动了怒，那将是个可怕的灾难。便是九头健壮的水牛，都拉不回她的笑脸。 所以，他的经验是，如果不想体验哑巴吃黄连的痛苦，请务必在灾难发生前就勇敢的制止它，哪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是过来人的忠告，没有之一。 见男人紧紧握住自己的右手，一脸焦急里带着点熟悉的委屈，女子双颊发烫，用左手抚着滚烫的脸蛋儿，害羞的低下头去，语态娇嗔：“讨厌，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心神荡漾 一声仿佛犹在耳边令人沉醉的“讨厌”令男人心神荡漾，见女子并没有挣脱自己的手，男人唇角微勾，眼里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看来，多日的筹谋没有白费。 “朵儿，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嘘，”比了个食指拭唇的动作，女子脸颊绯红，捉着裙角小声问：“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的。” “嗯，你明白就好。”男子如释重负。 女子看在眼里，喜上心头，小心翼翼试探着说:“人家不想跑太远，帮我把这些包起来，好不好？” “好。”这回，男人没再拒绝，痛快的答应了。 女子又是一喜，娇嗔道：“对了，你刚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明天，还来这儿吗？” “这，”男人面露难色，把手一摊，做出副极无奈的样子，“还真是不好说。” “那好吧，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女子的失望溢于言表。 将女子的失落尽收眼底，男人又一次唇角微勾。看来这招欲擒故纵，还挺好使的。目的达成一半，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见女子失魂落魄转身欲走，男人忙叫住女子：“等一下，朵儿。” 女子闻言，以为对方改变了主意，含羞带怯的转过身，却只等来男人这样一句话：“朵儿，再见。” 自己是怎样走回去的，女子记不大清了。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往日同男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却都被女子慢慢回忆了起来。 自他不辞而别后，她曾日日以泪洗面，还曾执着寻找，疯了一般。直到半年前被将军搭救，有幸嫁入高门，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为免横生事端，从前的记忆才被她小心封存起来。 一别两年，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却没想到今天会在大街上遇见他，遇见虽穷困潦倒却别有一番风味的他。 不得不说的是，不管是怎样的他，都俊俏得令人见之忘俗。从前是，现在也是。 虽然嫁入将军府已有半年，外人眼里，她生活光鲜，衣食无忧，收获了不少女子艳羡的目光。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犹如金丝雀般的生活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容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昨天今天和明天对她来说，永远都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并没有多大分别。这样的日子虽然仅仅只过了半年，她却觉得度日如年，仿佛比一生还要漫长。 再这样下去，没多久，她就要跟后院里那些莺莺燕燕们一样，在一日日空等中蹉跎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眼睁睁的望着自己老去的容颜和快要腐烂的灵魂，却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说重逢前，她的生活有如一汪死水，经不起任何波澜。那么，和他的再次遇见无疑就是一颗石子，悄无声息的打破了死水微澜。 直到第二日再次鬼使神差的出现在昨天的拐角处，没见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摊，她才惊觉，昨夜所有的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都是为了此刻做准备。 可角落里空空如也，他并没答应她，却也没有明确拒绝，所以，今天他会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投怀送抱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那天，直到日落西山，暮色降临，他都没有过来。 说不好为什么，心里从失落到期待再到失望之极，她怕极了这样的自己。于是，她没有再等下去，而是快刀斩乱麻，决定忘记昨天的事情。 就让一切过去只是过去吧。所以，尽管内心痛苦万分，她仍忍受着煎熬，连续几日闭门不出，只为了能忘掉一个人和一些事。 直到一周后，她有事出门，再次不知不觉的来到那里。 男人抬头看到失魂落魄站在自己面前的她时，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后来的事一切佛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就发生了。 在男人如泣如诉明明不发一言却仿佛诉尽万语千言的目光中，她险些站不稳脚，踉踉跄跄，眼看就要跌倒。还是男人眼疾手快，丢下手里的盒子，将她一把拥住。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倒在男人的怀里。也许是仔细收拾过的缘故，男人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 即使是咫尺的距离，甚至连男人脸上金黄色的绒毛都能清晰可辨，也不能掩盖男人的魅力。他怀里散发的成熟男人的独特气息，更是令她心醉神迷。 便是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男人向她切切诉说了一连几日的等待和没等到她的失落之情。 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话语，甚至连露骨的话都算不上，她却觉得好像回到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时光。人也还是那个人，情也正是那段情，一切都刚刚好，刚好得令人沉醉。 她就那样不知不觉的跌进了一场阴谋里。不是没有过快乐的时光，起初刚委身于他的时候，他对她百依百顺，甜言蜜语，总让她有种泡在蜜罐里的错觉。 许久没有过的欢愉加上不为人知的刺激令她兴奋不已，为了讨好男人，她甚至把在后院里偷学到的许多秘技都用在了男人身上。 如果是普通的男人，一定会被她的热情奔放和层出不穷的花样俘虏，事实上，一开始，男人确实险些沉溺在偷来的欢乐中忘乎所以，无法自拔。 如果不是事情一开始便有了预谋，或者男人道行浅些，故事便也真就止于三角关系，或许就不会闹到最后的人尽皆知了。 可惜的是，男人并不是普通人，作为一个混迹风月场数年的有组织的人，卖胭脂的小贩不过是他众多掩人耳目的身份里最普通的一个罢了。 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是组织接纳了他。在那里，他不仅有吃有喝，不用干活，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容貌优势，轻易征服一大堆女子，令她们争相对他投怀送抱，搔首弄姿。 就这么舒舒服服的过了一段左拥右抱不用为生计操劳的快活日子，在他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一觉在大街上醒来，他发现自己赤身裸体，浑身上下只穿了件大花裤衩，被许多陌生人指指点点，他知道，他的梦终于醒了。 是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丧心病狂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自古最能撼人心志。他很快想清楚个中厉害，拍拍手，起身循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对于男人回归组织这件事，负责人早已了然于心，甚至在他归来当晚，就替他精心安排了一场盛大的宴席，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从重新跨进组织大门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之前的事情不过是欲抑先扬，为了引他上钩罢了。 而既然他乖乖上了钩，就必然要听从组织的安排，吃饱喝足以后，把自己收拾得容光焕发，好去执行一个个任务。 瞄准初恋朵儿原本并不是他的初衷，但负责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跟朵儿的关系，所以，虽然朵儿在组织看来家世一般，以往可能并不会太关注，但因为他的缘故，被负责人特意提上了日程。 初恋嘛，自然是心里的明月光朱砂痣，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半买半送，受益人是他，就当是对他这段时间勤恳工作的嘉奖咯。 事实上，虽然偶遇朵儿是在组织的安排下，但朵儿之于他，是心底的一根弦，一经触动，再想停下来，就不是容易事。 他们这一行做久了，利益大于一切，礼义廉耻则常常被抛之脑后。但凡生性正直被迫沦落风尘的，龙游浅滩，这一行都做不太久。 他却算是个例外。 将军常年不在家，公公早逝，婆婆又神神秘秘的，一向不大爱管后院闲事。因此，朵儿出门与他密会，只要肯花点心思，就并不算难事。 郎情妾意久了，难免会生出些旁的心思。有时他也会想，如果能就这样下去，倒也着实不错。 待几时寻到合适的机会，若能和朵儿一起远走他乡，远离尘嚣，择一处僻静的村庄安家。自己挑水种菜养鸡喂鹅，再生养几个小宝宝，则再惬意不过。 可惜的是，做梦终有醒的时候。组织的负责人在有次无意见到朵儿的容貌后，突然变了主意。 有天清晨，小厮奉命向朵儿递了消息，约她傍晚在欢乐谷碰面。欢乐谷是组织名下的一处居所，环境优美不说，还有不少供人玩乐的设施，名副其实，是个很容易让人乐而忘返的好地方。 从前他也曾带她去过好几回，是以她并不陌生。见是相熟的小厮，她只道他走不开，故而差了别人来送。于是她不疑有他，想也没想，仔细装扮了一番就美美的出了门。 她并不知道的是，她即将踏入的欢乐谷，会成为改变她一生命运的转折点。而一失足成千古恨，踏进这个门，从此她将再也回不去了。 等他得知消息赶去营救时，一脚踢开门，却只看到她姿态极其怪异的躺在地上，像是被人特意摆成了那种不堪的形状。衣不蔽体，浑身上下青青紫紫，却唯独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屋内尚未消散的奢靡气息和她残破的肚兜上余留的污浊以及高高肿起的嘴唇，无一不在低声诉说着方才的满室旖旎。 看样子这帮人不仅对她肆意□□，还对她做了许多连他都不屑做的难以言说的事，简直是丧心病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暗无天日 是的，久居风月场所，他几乎一眼看穿，种种迹象都表明，此事不是一人所为，而是一帮。 小厮悄无声息的潜入，递给咬牙切齿的他一张字条。他只略微瞟了一眼，就牙眦欲咧，将字条撕得粉碎。 他果然没猜错，是他无疑。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可上头说得没错，若真同她远走高飞，那可就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从此后大千世界风情万种，都与他再无关联。 初恋之于男人，纵然曾是窗前明月光，眼角的朱砂痣，可那是基于得不到的前提下。一旦得手，相处日久，桩桩件件的大事小情，无一不是消磨感情的好帮手。 虽然截止今日，朵儿都还是他的心头好，可日子久了，再漂亮的脸蛋儿想必都会厌倦的吧，难保朵儿不会变成他嘴边的白米粒和掌中的蚊子血。 更何况今日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从前就是对她再喜爱之极，今后也不可能再一如既往了。 毕竟他相貌英俊，只要肯花点时间，大把女子还不都是手到擒来，前赴后继？实在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不蠢，甚至可以说，很是有点小聪明。上头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在洞悉了他有脱离组织的想法后，花了点心思，帮他顺水推了推船，想看看他能不能凭本事游上岸。 如果他不负众望，做出了正确选择，倒也不枉上头的一番苦心。而若他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上头只当看走了眼，日后再多花些功夫培养新人便是。 他很快明白了上头的意思，也因此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默良久后，拾起地上散落的纸片，他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那时她身上的药效尚未完全消散，通体疲软，只能勉强睁开眼望见男人一脸焦急的破门而入，羞愤难当的她惊喜万分的想，他终究还是来了，真好，于是她放心的闭上了眼。 可等待良久，都不见男人向自己走来，没多久，一行足音踏出门，越行越远。她便知道，他和她此生将再无可能。 药效过后的身子像散了架似的，疲惫不堪，可比身体更狼狈的是空荡荡的心，和无处安放的灵魂。 从那以后，她便彻底沦落了，被组织里的人介绍给无数形形色色的男人。也曾挣扎过，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她不得不承欢于各种各样的男人，高的瘦的矮的胖的，且大多都是中老年的大叔大爷。一开始她恶心极了，恨不能一死了之。 可总有人趁她不备，给她下大大小小剂量的药，让她终日昏昏沉沉，连自杀的勇气都吓跑了，身体却总能先于大脑一步反应，每每在色眯眯的陌生男子面前，放浪形骸的率先解了自己的衣袍。 略微清醒的时候，不是没想过逃跑，可对方手里握有她当日同好几个壮汉欢愉的证据，并声称一旦她不肯乖乖合作，证据将在第二天被送到她的夫家和娘家。 在那个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年代里，女子的名节有时候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她十分清楚，这些证据能让她从此跌入地狱，一朝身败名裂，如过街老鼠，被人人喊打。 虽然，她早已身处暗无天日的地狱，忘记了人间的光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喜上眉梢 多次挣扎无果后，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得不说，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 后来，见她日益温顺，不再有其他的想法，组织酌情减少了用药的剂量。再后来，知她深陷其中，再无逃跑的可能，药物索性便停了。 最后，不知是否因为药物服用太多产生后遗症的缘故，还是她终于看开了，总之，她甚至慢慢体验到了其中的乐趣，开始自得其乐起来。 而随着她渐渐的放开，她果然由内而外成为一个放浪形骸让男人移不开眼的女人，而负责人设想的那一天也终于到来。 在组织的包装培养下，掌握了许多御夫秘术的她逐渐在都城小范围内崭露头角，并很快在贵圈里名声大噪，让许多男人趋之若鹜，却由于她身份神秘的缘故，常常连见一面都不能。 可越是神秘，越让男人们前赴后继。久而久之，能和名噪一时的舞姬幽兰相会，竟成为男人们酒醉茶余互相炫耀的资本之一。 直到有一回，一个穷书生不知从哪里听说她舞姿优美，如诗如画，遂慕名而来，掏空了钱袋才得以进入组织，随着人群远远望了她一眼。 便是那一眼令书生对蒙着面纱翩翩起舞的她一见倾心，从此费尽心思跟在她身后，只为她能垂怜，好歹瞧上他一眼。 书生的锲而不舍终于打动了她，于是，她放下面纱，朝书生莞尔一笑后，在书生目瞪口呆尚未回过神来前，重新戴上面纱，飘然远去。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自那以后，书生便像丢了魂似的，从此没日没夜的窝在屋子里，与笔墨为伴，疯狂的画起幽兰千姿百样的画像来。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很快用光盘缠，身上再也没有物件可以变卖后，客栈伙计一脸嫌弃的拎起书生的包袱，将他连人带包赶了出去。 事发突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满屋子的画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人狼狈的推出了门外。他本欲返回去理论，却被立在客栈门口的两个铁塔般雄壮的大汉拎小鸡似的扔出门外，并用眼神狠狠警告了一番。 被壮汉鼻孔朝天，居高临下的瞪着，可怜的书生有怒不敢言，只好灰溜溜的抱着包袱离开了。 只怪他离开的太早，因此没能瞧见客栈老板在看到他房间里密密麻麻的美人图时发光的眼。 而直到他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都城时，他都不知道，他因为一时爱慕作的无数幅心上人的画像，阴差阳错的成为幽兰亦即朵儿的催命符。 事情是这样的。 书生走后，原本因为书生交不起房费而心情郁闷的客栈老板在无意瞟到被伙计胡乱卷成几团准备扔掉的画像时，精明的他计上心来，不由喜上眉梢。 客栈老板眼光毒辣，所料不差，在认出画像上的女子就是轻易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近日风头正盛的幽兰后，便从中挑选了几幅他认为最有商机的图，找人精心装裱了一番，然后着人拿到黑市里喝卖。 原本他也没抱多大希望，但商机这种东西一向很玄，往往稍纵即逝，常让人追悔莫及。所以，他决定咬牙一试。 果不其然，事实证明，这场博弈中，他赢得漂亮。很快赚得盆满钵盈的他并不满足，决定再次铤而走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一清二白 是的，在客栈老板刚卖出几幅画时，消息灵通的负责人便派人来警告过他，让他休要再继续泄漏幽兰的隐私，否则定会严惩不贷。 兴许是负责人当天派的来使生得不够魁梧，又或者是生得足够魁梧，语气却不够恶劣，总之，在钱眼儿里欢快蹦跶了半路的老板略一思索后，决定铤而走险。 不怪老板贪财，只是对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不吃白不吃，很难会有人不动心。既然起初那一把赌赢了，此番为何不再试一回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幽兰是鼎风楼的头号招牌，鼎风楼又是都城独一无二的集客栈青楼小酒馆等行业为一体很难被人定义成某个行业却偏偏每个行业里都算得上翘楚。 听说其背后大有来头，否则也不会独树一帜骄傲却霸道的在都城开了这么久，不论周围潮来潮往，我自日进斗金，岿然不动。 照理说以老板十数年来钻研出来的欺软怕硬的不二生存法则，如果有别的法子，他是断然不会与大名鼎鼎的鼎风楼为敌的。 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让他不得不挺起胸膛，自己给自己打气，默念一遍“加油，只要干完这一单，再大赚一笔，就可以攒到足够一家四口逍遥后半生的银钱，而再也不用守着这个牢狱般没有前途的破客栈了”后，继续低下头，眯着双斗鸡眼把早已磨得锃亮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没错，其实别看他在都城开了家不大不小的客栈，每天看似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乍一看老板身价，风光无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且不说这家店面是祖上操劳了一辈子辛苦累积下来的产业，听祖母说，当初的面积起码有现在三个大，生意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就连如今风头正盛的鼎风楼也不过是他们家曾经的垫脚石。 再不提近些年来由于货币贬值，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使得货币缩水后，百姓们的家当都大打折扣，直接影响到他们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生意。 打个比方，就拿他这间铺子来说，明明占地面积没变，周围环境也还是从前那个鬼样子，可偏偏对应的市价却贬了不少。 而百姓兜里不再鼓囊，随身带的零花钱亦十分有限，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消费能力也随之降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很明显，从前时常来店里要一大盘牛肉炒俩时令菜喝点小酒的熟客汉子肉眼可见的变少了。偶尔稀稀拉拉来几个客人吧，还都净挑店里不为赚钱只为招揽生意的素菜点。 什么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什么韭菜炒鸡蛋香飘万里啦，这可都是老板当初为了增加人气，经过精打细算，特意推出来的针对会过日子的主妇们的特价菜，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客人。 他当初料想得没错，只要客人留下来了，刺激消费什么的还不都是凭他这一张能把黑猫洗白白的巧嘴。相信只要他出马，就没有拿不下来的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生意如此不景气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能专挑不赚一文钱的特价菜品点，且一点就是狮子大开口的两三个，并丝毫听不进他嘴巴都快说出茧的任何好言相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噼里啪啦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而掌柜的心里则在嘀嗒嘀嗒的淌着血，气得他鼻子都歪了，却偏偏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谁让当初推出特价菜的破规矩是他自己信誓旦旦的把胸前半两肉拍得花枝乱颤，豪气冲天定下来的呢？ 自己定的规矩，哭着也要执行。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为了填补经济萧条的空白，他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并不怪他钻到钱眼儿里，正因为经济萧条，钱不值钱的缘故，劳动力对金钱的渴求随之愈演愈烈。荷包日益缩水的他愁眉苦脸，如何能承受这不能承受之痛？ 好在他头脑灵活，最终痛下决心，决定牺牲自己的时间，日夜无休的守着铺子。如此一来，既能少雇一两个伙计看店，又能随时掌握自家铺子的财政权。 和银钱打交道，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声声响中，虽时常困得怀疑人生，但他仍觉得踏实满足，好似整个世界都被他握在手中。 可因为身体经不起考验，这个其实早已摇摇欲坠的计划在见到伙计手里的画作时，彻底宣告破灭。 不是梦想破灭的破灭，因为随之而来的巨大喜悦很快将掌柜的包围，令他一度沉浸在甜蜜得快要冒泡溢出来的喜悦里。 真希望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梦永远不会醒，那样他就不必面对一觉醒来，一切都离他远去，连他自己都快要不是他自己的残酷现实了。 是的，由于他不听警告，仍铤而走险，私下将幽兰的画像连夜加印了上千份，并以不错的价格卖出去了一大半，所以，闻风而至的组织从天而降般，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砸了他的铺子，并以高价收购了他的房契，把他从小康水平生生扯到温饱线以外。 鼎风楼作为都城第一大产业，既然敢雇人砸他招牌，必然就有他不可撼动的资本。果不其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可直到第二日傍晚太阳落山，也没见有关部门派人来做过任何哪怕只是表面工夫。 也曾击鼓鸣冤，可申了好几回冤，无一例外都被人挡在门口，他甚至连父母官的一片衣角都没碰着，就被底下人给打发走了。 由此可见，鼎风楼果然名不虚传，背后势力深不可测，并不简单。既然无力回天，灰心丧气的掌柜的只好打消了上告的念头，带着家里仅剩的东西，携妻儿离开都城，从此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掌柜的因为自己的不识时务已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即便负责人迅速作出安排，可被掌柜的卖出去的好几百幅图，几经周折，到底没能尽数回收起来。 而剩下的一些漏网之鱼，则在某些人群里好似插了翅膀般，迅速流传开来。 当红舞女容貌被泄漏之事，原本倒也不是什么重大事件，直到两个原本不可能会在同一场所相遇的人偏偏遇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趋之若鹜 一日，某位名声不显的中级官员小心翼翼怀揣着高价购入的幽兰画像，喜滋滋的准备去鼎风楼博佳人一笑。 没想到好不容易逃脱家里那只母老虎说教的他见鼎风楼终于近在眼前，一时乐而忘形，虎躯一震，不料刚从怀里悄咪咪掏出来的画像居然乘风而去，就像生了翅膀般，瞬间飘远。 这可如何了得，虽然他只是个不大不小的中层领导，但最近上头个人作风抓得严，幽兰又是都城有名的舞女，极易被人辨认出来。 要是被人知晓他爱慕当红舞女，私生活混乱，被有心人参上一本，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原本就不太长的职业生涯想必须臾之间便会彻底告一段落了。 那可相当不妙。毕竟他从来有贼心没贼运，若真因此担上个把罪名，那还真是六月飘雪，比窦娥本娥还要冤，他当然要表示不服了。 说起来，虽也曾数次巴巴儿的揣着辛辛苦苦从臭婆娘眼皮子底下偷偷攒下来的一点碎银子去给幽兰捧场，可也不知道是银子太碎小不够瞧，还是他实在是时运不济，一连去了好几回，连心上人幽兰的裙角都没碰着，更别提跟佳人言笑晏晏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正因如此，幽兰在他心里的分量才会愈发的重，渐渐成为一根他不断想去撩拨的心弦。 是以，在得知心心念念许久的幽兰居然有画像流传出来，且画像很快就被人一抢而空，即使价格高昂，超出了他手头零零星星积攒的零花钱的范畴，那些男人们仍趋之若鹜时，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出手了。 是的，这是男人之间看不见的硝烟。即使手头没多少银钱，他也要为了尊严而战。为了凑够买画的银两，他甚至向母老虎卑躬屈膝，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款，费尽心思，这才能勉强赶在画作卖完前，终能得偿夙愿。 不久前签订的不平等条约还在脑袋里布灵布灵的闪呀闪，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幅画作的来之不易。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幅画成为他的把柄。 脑子里瞬间闪过各种不好画面的他瞅准时机，一个龙腾虎跃，往前狠命一扑。“噗通”一声，尘土飞扬，画没捞着，自个儿却栽了个狗啃泥。 而轻飘飘的画像则乘着他胖乎乎的体重落地时掀起的一阵风，在他的声声哀嚎中，晃悠悠飘向目之所及的更远方。 一个路过的汉子扶起他，在他忧心忡忡的目光中，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冲向前去。 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都城是西陆名门贵胄四海云集的地方，大街小巷里每天不知有多少个达官显贵来来往往，他只不过是其中微乎其微的一个。 可不管怎么说，作为皇帝钦点的官员，脸面这个东西，还是要有的。就比如现在，他一个不留神，四仰八叉的扑在地上，跟大地公公来了个友好的接触。 这事原本可大可小，要是没人看见，他自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满身的灰，转眼就能继续笑对人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偏偏他此番不仅摔得惨，这般囧样还被人瞧了个遍。摔得毫无形象便罢，还被多事的路人给扶了起来。这都不算什么，等等，多事路人在干嘛，我的勒个哎呦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振振有词 官员见状，连灰都顾不上再拍了，白生生的脸面也不要了，慌慌张张的一面捉起衣襟往前扑，一面握紧拳头高声呼喊：“那谁，你给我站住！” 汉子拾起画像，一脸困惑的转过头问：“大人，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这儿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官员气喘吁吁，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除了我？您的意思是，大人您自个儿不是人？” “你！休要强词夺理！拿来，把画给我！”官员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去夺，却被对方机敏的闪开了。 “躲什么躲？既然你认出我是谁了，为何还要跟我作对！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来，把画给我。”官员伸出手，不悦又趾高气昂的说。 “大人，冤枉啊。其实小民并不知大人是谁，只不过看您衣着华贵，想必是哪家府上的大人。小民乃一介草民，不论大人是哪尊府里供的佛，都比小民咦，这幅画我见过，怎么是她？” “切，说的好像真的似的，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见过她？她可是当今红极一时的舞女幽兰，连我都没见过她的脸，你一介草民，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官员心虚的朝四下望了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才大松口气，拍拍胸脯，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就是她！我真的见过她，不仅见过，还跟她有过”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汉子蓦地闭了嘴。 “有过什么？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幽兰你知道吗？不知道就别乱讲了！这可是无数达官贵人求而不得的幽兰啊，连我都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又不是一般的舞女，你怎么可能见过啊。吹牛也不带打草稿的，切，你以为你是谁啊，天王老子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就你？配吗？” 官员摇了摇头，神情颇为不屑。 “大人！话可不能这样说，难道因为我出身卑微，就不能说真话了吗。难道这年头，说真话也有罪？如果画里的这位小姐是舞女，我敢保证，那就一定没错了！” 对方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官员颇为不屑的话。 “什么没错啊，都跟你说了，幽兰虽是舞女，却并非一般的舞女。你见过一般的舞女连脸也没露，就把男人们迷得神魂颠倒的吗？舞女怎么了，舞女也是有人格有区别的！” “这，”到底是村夫，不比见多识广的官员牙尖嘴利，汉子一愣，挠了挠后脑勺，急得冷汗直冒。偏偏话在口中，不吐不快，又生怕官员不相信他，忙解释道，“不是的，大人。虽然我没见过现在的这位幽兰小姐，但我确实见过画像中的女子。不仅见过，还跟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呢，嘿嘿。” “你说什么？露水，情缘？你的意思是，你跟画中这般容貌的女子有过肌肤之亲？”官员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是啊，不仅是我，还有其他几个男人呢，不过此事就说来话长了。时间久了，我得好好回忆回忆。” “几个，男人？你，确定？”见汉子振振有词，官员没来由的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摄魂勾魄 “当然了，作为一个老实人，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这可是一次误打误撞得来的机缘，怎么会不确定。当然，也是唯一一次啦。”汉子不好意思的挠挠耳根说。 “别废话了，快说吧。”官员心不在焉的催促道。 “哦，是这样的。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傍晚，邻居家的傻大个子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跟我说，说他吃坏了肚子，让我帮他顶下班。他那时在一个大人物家里偶尔打打零工，具体是哪个大人物，我不记得了，不过我敢肯定的是，那也是个我们平民百姓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见官员面色不虞的翻了他一眼，汉子忙闭了嘴，思考了几秒钟，讪讪的搓了搓手继续道：“多年的老邻居了，乡里乡亲的，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听说大人物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在日落时分，去城郊的某个宅子里做些体力活。他当时拉肚子拉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如何能出去干活呢。大人物差人找到他那是看得起他，请假不仅要扣工钱，还有可能因此丢了这份人人羡慕的工作。所以，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帮他，谁让俺是个老实人呢。” “然后呢？废话少说，我可没这闲工夫在这听你絮絮叨叨，忙着呢。”官员一脸的不耐烦。 “哦哦好吧，既然答应了人家，我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指定地点。没想到推开门，居然一屋子人，还是好几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场面异常混乱，我一愣，还以为走错了地方，低头道了个歉转身就想走，却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叫住了。” “听说我是代替傻大个子来的，对方挥挥手，把裤腰带一解，让我不要傻愣着，赶紧过去帮忙。那时我是真不知道，我要帮的是啥样的忙。等我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已经化作一滩水一样，抱着我们几个就开始胡乱啃。我的那个天呐，虽然我是个老实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但如此美事，推又推不开，何况那女人生得着实美，尤其一双能勾魂的大眼睛，让我见一眼就一辈子都忘不了。所以我便依葫芦画瓢，跟着他们一起咦，大人您干嘛去啊？” 如果说刚才还抱着丝儿侥幸心理，兴许男人说的是旁人，跟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幽兰姑娘没有任何关系呢。可随着男人描述的细节越来越清晰，他越发意识到，男人说的没错，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尤其是那双独一无二见之忘俗的大眼睛，时至今日他都没能见过幽兰的全貌，当初也是因为这双仿佛能洞悉人心摄魂勾魄的大眼，他才对她一见倾心的。 多么讽刺啊，还是因为这双美目，让幽兰在他心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近乎完美的形象一落千丈，跌至谷底。 仿佛美梦一夕被打破，原来曾被自己珍重捧在手心里的人，竟是这样的不堪，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一场他自导自演的美梦。 然而美梦终究有醒的那一天，官员一怒之下，将方才还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画作三两下扯碎，在汉子目瞪口呆中，失魂落魄踉踉跄跄的向远处走去。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烟消云散 随着幽兰画像的泄漏，不断有幽兰初入鼎风楼时接待的人认出她来，更有人顺藤摸瓜，把她将军小妾的身份扒了出来。 朵儿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可东窗事发的那一刻，她竟恍然有种解脱的错觉。真好，总算能离开这个不是牢笼胜似牢笼的地方了，虽然离开它，花光了她此生所有。 当初她挣扎良久，用尽了办法都没能如愿，为了保全自己仅剩的尊严，她不得不委曲求全，蒙蔽视听，假意沉沦在组织营造的纸醉金迷的世界里。 时间过了太久，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当初的挣扎与不甘，而所有的委屈和心酸似乎也在表面上看起来的风光里浸泡良久，最终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近朱者赤，后来，她好像果然被同化了，渐渐忘记了曾经的担忧，扮演起幽兰来，也越发得心应手，轻车熟路。由于她的真情投入，很快便成为都城红极一时的舞女。 而站得越高，往往就摔得越惨，她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她臭名昭著前，男人们趋之若鹜，连给她提裙都甘愿，讽刺的是，当她的真实身份被揭露，一个个就又都避之不及，当她是过街老鼠般。 是真的过街老鼠。那个年代里，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的名节甚至比性命都重要，这也是她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愿自己的丑事被人都落因此受制于人的缘由。 然而现在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当担心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竟有一种莫名的解脱感。从此她丢了名节，为人不齿，却也终于做回自己了。 这就是左相费尽心思收集到的关于他的唯一信息，而至于那位曾令他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前小妾的去留，则并不在他的考量里。 就这样，两个聪明人愉快的达成了协议。左相前脚刚走，天还没亮透，布鲁斯将军就迅速点兵拨将，率领一帮得力手下，轻装简行，悄悄离开了军营。 于是，雨夜宫里的那场政变，悄咪咪的加入了另一股势力。这支名不见经传的队伍势如破竹般，使局面呈现了一边倒的局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助背后的主人登临大典，一步踏上人生巅峰。 对于其他皇子来说，这场变数来得实在有些措手不及，让他们一时摸不着头脑。可对布鲁斯将军来说，这场变数至关重要，赌上了整个家族的命运和前途。 大权在握许多年，他已许久不曾如此跪伏于地，姿态低微，再次赌上全家族的命运，只为能替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求得一线生机。 时光荏苒，转眼已过去二十余年，当初儿子尚在襁褓，亦是为了儿子未来能过得好一些，他才狠心赌上阖族的命运，放手一搏，终为族人搏得一片光明。 想不到如今兜兜转转，又要再次为了儿子，作出这等没有水平之事。虽然他知道，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不与人道 是的，母亲忽略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便是，江山是他神武军打下来的，社稷也是他神武军安定的，如今这年岁，边疆虽战事稍安，但邻国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换句话说，硝烟一日未灭，神武军上下齐心，皇帝但凡有点眼力界，便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压他。至少目前看来，他是安全的。 至于以后如何，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测，认真过好眼下，对他来说，就已是万幸了。 果不其然。 第二日晨光微熹，脸色漆黑的皇帝在宫人的簇拥下不紧不慢的走出大殿，看见跪在地上仍身形笔直的他，大惊之下，忙疾步行至他跟前，俯身欲将他搀扶起来。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就着皇帝的手，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实打实的跪了一夜，膝盖酸痛，双腿麻木，身体早已不像是自己的了。 可身子再难受，皇帝的面子岂能不给？于是他二话没说，只低着头咬牙坚持着。 其实，早在看见皇帝吃惊表情的那刻起，他便知道，自己这回赌对了。虽然这喜悦来得着实有些迟，可只要成功了，那么皇帝的吃惊真心与否，就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这样，儿子带来的灭顶之灾被一笔带过，可皇帝虽然没说什么，表面上看来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了，但他却知道，这样的幸运并不一定会有第二次。 可皇帝就是皇帝，虽然危难时刻里，也曾披肝沥胆肝胆相照过，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还是不能不认输。至于低头认罪能不能管用，则要看皇帝当时的心情和考量了。 显然第二次东窗事发后，皇帝的忍耐就已达到了极限。于是，心情不美丽的他挥了挥手，倾注了祖父毕生心血的神武军瞬间分崩离析，原地解散。 而军权在握的祖父也从高高在上的将军一夕沦为冒犯皇家威严的罪人，被判举家迁往桐城，这个全西陆公认的不毛之地。 明明是戴罪之身被流放，却被安了个“念其劳苦功高特赐山清水秀之地安享晚年”的嘉赏由头。 好气哦，真想抗旨不遵，管他三七二十一呢，杀出去再说。可到底不是热血青年愣头青了，却碍于情面，偏偏什么都不能讲，唯有默默领旨谢恩。 这样的苦楚，祖父生生独自咽了好几年，且从不与他人道起。直到祖父离世后的第二年，无意翻到他留下的日记，他才恍觉祖父的心酸不易。 一时间，不由感慨万千，却不知从何谈起。只因祖父独自支撑一个岌岌可危的家族，许多年来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难困苦，都不曾同旁人说起，只默默担负起所有的责任，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为他和父亲撑起了一片天。 虽然从前这些事，他并不在意，因为祖父曾令他被迫与儿时的玩伴分离，还将母亲安排在一处他不知道的住所里严密监控，用来胁迫他勤加练习的缘故，他曾一度忽略了祖父严厉背后的慈爱，和为他谋划一切的良苦用心。 所有的一切，他都曾视而不见，甚至带着些微不情愿的仇视心理，直到翻至日记的最后一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伤痕累累 从此以后，他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如果说从前的他样样精通表现出色是为了完成祖父交代的任务，那么，祖父离世后的这大半年里，没有了他老人家时时耳提面命的督导，便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令他仍循规蹈矩的遵从着旧习，照常接管桐城，仿佛一如既往。 一切好像都没变，除了没有祖父时常在耳边敦促外，桐城还是从前的桐城，他也似乎还是以前的那个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大不相同了。 虽然当初祖父用了激进的法子把他和母亲从钟家村带了回来，将他带离他曾向往的祥和宁静的世界，令他一脚踏入光复家族声望的漫长漩涡中，长久以来，他曾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不仅如此，在他三年观察期满，通过祖父的重重考验后才被冠以布鲁斯姓氏，也就是说，祖父当初押他回来仅仅因为他是父亲唯一的孩子，可即便他是祖父的至亲孙子，祖父也并没因此对他另眼相看过。 相反，被投放到军营后，因为年纪最小且祖父有意磨练的缘故，天知道他经历了怎样魔鬼般的历练。往事并不如烟，连回忆都带着微微的痛觉。 那些年里，小小的他曾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承受了无数原本并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压力与痛楚，才能在一众士兵中脱颖而出，终于被祖父勉强承认身份。 然而，这并不算完，仅仅只是故事的开端。 虽然祖父为他重新取了名字，并将他的身份公诸于众，但除了有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和身份用以代替从前的“你”外，生活还是老样子，魔鬼般的训练也并没有就此结束。 而直到小公主误打误撞来到桐城，无意撞见他并对他一见倾心后，他枯燥无味的生活才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便也是从那时起，祖父开始教他打理桐城，并渐渐放权给他，让他终于从寂寂无名的小辈慢慢接触到上流社会。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以此飞速提升自己的人际交往能力。 诚然，在祖父数年来的严厉培养下，他便有如蒙尘的明珠，终于远离尘土，渐次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夺目光辉。 如果说当初是因为俊逸的容貌令小公主芳心暗许，那么后来，令小公主年年费尽心思不远万里赶来桐城这个荒凉的边境之地与他相会，靠的就是他出色的十八般武艺样样超群。 而也正是因为他的出色能力，才会让见过无数优秀男儿的小公主将一开始的一见倾心延续下来，化做后来的情根深种。 只是他不愿承认，若非他原本就有些小聪明，再加上特别能吃苦耐劳，在祖父的督促与点拨下，不断努力，才能取得些小小的成绩终能入得祖父法眼。 否则，但凡他不够聪明，抑或不够努力，随时都可能在得到祖父的认可前，就死在不长眼的刀枪剑雨里。 换句话说，虽是骨肉血亲，祖父一开始却并没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看待，如若他不够优秀，祖父极有可能会厌烦并舍弃他这个出身并不够光彩的孙子。 在祖父眼里，他曾经不值一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人中龙凤 可都不重要了。 自打祖父走后，那些他曾介意过的事情，从前的痛苦挣扎和卑微无助，后来的战战兢兢与如履薄冰，统统都抛之脑后，烟消云散。 看完祖父的日记，原本近乎无澜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原来祖父并非如想象中那般严厉苛刻，相反，如果抛开对他的刻意磨练不谈，他甚至算得上是个温和的老人。 只不过这个老人，他对自己的好，从不说道半分。他一瞬湿了眼眶，醒悟来得这样迟，然而已经没有办法去补救了。 因为祖父已在去年夏天静静离世，只留下他和父亲相依为命。而重获自由的母亲则在祖父离开后没多久，就以“你已挺拔，无忧无惧”为由，放下一切红尘俗事，出去周游世界了。 父亲还是老样子，眉眼弯弯，笑容温和得瞧不出半分当年的桀骜。 只不过祖父走后，他仿佛突然找回了自我，竟迅速结束了过往浑浑噩噩半醉半醒的生活，主动请缨入职巡防队，并打算从底层做起，誓要替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分忧。 难得父亲对饮酒以外的事情产生了兴趣，主动要求参加工作。对他这个儿子来说，父亲终日无事也好，勤恳工作也罢，左右他老人家开心就好，其他的事情则不必苛责。 况且，父亲愿意投身为公职人员，为桐城的安全保驾护航，这原本就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既能打发时间不说，还能让父亲脱离往日沉迷于醉酒引发的苦海，每日作息变得规律，三餐恢复正常，再加上执行任务的同时顺便还活动了下筋骨，有百利而无一害，作为儿子，他又如何能不答应呢？ 毕竟父亲大人在上，他老人家开心就好。 而至于这唯一的一害，尽管父亲三令五申要隐姓埋名，好能全方面体验到基层的苦辣酸甜，以便日后为他体察民情做个简单的参考。 虽然父亲让他不要滥用职权，为他打开方便之门，可出于对父亲安全的着想，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会伤害到父亲的危险因素。 所以，早在父亲把想法告知于他的第一时间里，确认过父亲的坚定后，他就已经私下跟巡防营再三交代过了，无论事态如何紧急，万请先保障父亲的安全。 别无其他，这就是他这个城主本年度对巡防营最高隐秘级别的要求了。 父亲幼时习武多年，后来虽然受了伤，有些轻微的几乎看不出来的跛，但多年锻炼下来的身体底子还在，一般二般的事情，想必都难不倒他。 作为同样被祖父训练出来的孩子，他有这个信心。 至于三般四般的危险任务，则更不必担心了。因为那根本就不属于巡防营这个最基层防护队的任务范畴。 而就算有那么一两些些需要去拼命的时候，在他的叮嘱下，但凡有点眼力界儿的，危急时刻，还不得争先恐后的扑上去先把父亲这个大贵人拦住再说。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时至今日，他都在有意无意的品尝着权力的甘甜。 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祖父给予的桐城最高级别行政长官这张底牌的用处之大，让他从曾经一无所知的山野少年迅速跻身人中龙凤，脱胎换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坐以待毙 镜子前，有一位穿着旗袍的美丽女子在卫生间里专心致志的补着妆。 只见她拿出一个小巧的圆盒，蘸着粉往脸上擦了又擦，又掏出腮红，使自己原本就精致的脸蛋儿变得更粉里透红。 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女子似乎并不满意，又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染唇纸，对着镜子抿了抿，左顾右盼间，葳蕤生姿，直教人挪不开眼。 乍一看，女子妆容精致，打扮时髦，是一位穿着举止都很得体的女士，可再仔细一瞧，似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虽然擦了粉，还特意涂了层厚厚的腮红，可细查之下，女子面上的粉里带红却分明透着丝难以掩饰的苍白。就连站立的身姿也显得格外吃力，难免有强撑伤体之疑。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外人看来，女子明眸善睐，生了双十分勾人心魄的大眼，左顾右盼间，仿佛只是一位爱美的女子在镜前垂影自观。 可联想到如今的局势，近两年来，东西陆纷争不断，矛盾升级。桐城作为边陲之地，自古以来更是首当其冲，难能幸免。 听说东陆去年开始闹革命，闹着闹着，小风儿一吹，革命的战火竟然悄悄在西陆这边蔓延开来，若不是听人无意提起过这茬，再加上自己独具慧眼，还真瞧不出这美丽女子的异样来。 瞧出异样的正是投身巡防营的父亲，认出女子是革命党后，决心做些什么的父亲打算扭送女子回营，却在看到尾随在后轻声叫“阿姐”的女子弟弟后，道了声阿门，有些于心不忍的皱了皱眉。 女子见到弟弟，脸色瞬间变了，原本还想负隅顽抗一两些些，在看到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弟弟的无邪大眼时，一瞬改变了心意。 其实在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的父亲面前，女子原本并无多大胜算能脱离掌控，加上弟弟意外出现，为免伤到弟弟，女子叹口气，一面举手投降，一面低声疾呼弟弟赶快离开。 谁人没有子女，哪家父母不心疼自己年幼的孩子呢？姐弟俩在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况下相遇，想必定是有些天大的苦衷不能为他所知。 父亲亦叹口气，别过脸，假装没看见这催人泪下的一幕，因此，也就没瞧见悄悄出现在拐角处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和旁边两个同样神色凝重的汉子。 跟汉子不露痕迹的凝重不同，女孩的脸上则满是看得见的焦急。轻轻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女孩忍不住低声问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抓走吗？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救她出去了？” 离得最近的汉子小心翼翼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下头把嘴唇覆在女孩的耳后，以手为扇，轻声制止道：“这事你不要管，还是先回去吧，免得打草惊蛇。” 女孩执拗的摇了摇头，表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还握紧了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改头换面 见女孩如此执着，汉子犹豫了下，斟字酌句道：“其实，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你还没被正式编入组织里，所以，十三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这也是为了你好。” 被称作十三的姑娘皱了皱眉道：“那正好，既然本姑娘不是组织里的人，那正好我的行动便不受约束，你们也就管不着了，对吧？” “你，十三姑娘，休得胡来！”见十三蠢蠢欲动，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汉子面色大变，忙阻止道。 却见十三揉了揉手腕，轻飘飘抛出句“再会”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猜不出十三心思的汉子见状，又是一惊，忙扯了下旁边人的衣袖，正欲开口，却被那人一记眼刀警告，只得闷闷噤了声。 十三古灵精怪，并不理会身后二人的疑问，猫着腰悄悄离开了这家金碧辉煌的店铺。可没多久，就又悄眯眯的回来了。 原来，她不知从哪儿弄了只假胡子贴在人中，还换了身英气十足的男子衣裳，长发被高高束起盘在脑后，头上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 原本就没发育好的胸脯似乎变得更干瘪了，也不知道短短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里，她是如何成功的将自己从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打扮成个点点随意里带着丝不羁的小伙子的。 总之，除了身高无法改变外，十三竭尽所能，凭着这一身新装扮，竟然成功的骗过了相处数月的汉子。当她改头换面后大摇大摆的从他二人面前经过，他二人竟一丝觉察也无。 十三不由暗暗松口气，一路行来高高悬着的心总算能稍稍往下放了些。然而她知道，挑战近在眼前，救出女子前，还不能松懈。 几分钟后，十三一只手粗鲁的扯着女子的胳膊，另一只手大力一揽，将仍傻乎乎抽泣着不明所以的小男孩夹在腋下，大步流星骂骂咧咧的走出了有着长长走廊的店铺。 尽管手心里密密麻麻都是汗，一颗心也在刚才的卖力表演中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望着被自己带离困境后抱头痛哭的姐弟俩，十三仍觉得，这个险冒得十分值得，且十分有意义。 虽然还没有被组织正式接纳，可只要有一颗慈悲为怀的善心，不论在哪里，想必都能有所作为吧。虽然她还没有自大到因为这一点小小的作为就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但不得不说的是，助人为乐果然是快乐之源。 至少在这一刻，看到姐弟俩痛哭完喜极而泣的温暖画面时，是有一丝丝甜意在她的心间轻轻蔓延开来的。这种感觉真美妙，真好。 也是在那一刻，十三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继续努力做一个好人，以助人为乐匡扶正义为己任。 虽然她一个人的能量实在太弱小，弱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众人划桨开大船。即便没能进入组织，但她相信她照样能为了自己的梦想继续努力，为了人民的安宁发光发热，贡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 她有这个信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异变突生 十三没有食言，以后的几年里，她真的这样做了。只是好景不长，因缘际会下，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她虽东奔西走却充实宁静的生活。 因果出现在几年后。 随着东西陆两地的往来交易愈渐频繁，作为边境的桐城自然是两种不同文化碰撞最激烈的地方。许多年来，莫不如是。 这天，十三因为某桩原因再次来到桐城。自打上次一行后，这还是几年内她头一回重返桐城。阔别多年，旧地重游，难免有种莫名的唏嘘。 然而，还没等她感叹完，异变突生。其实她也不甚明白，明明只是好好的在大街上闲逛逛，怎么突然就被一个年轻男子握住手腕往别处拉了？ 十三愣了两秒，随即使劲挣扎起来。可任她如何扯拽，甚至都要撒泼打起滚来，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男子的桎梏。 正欲大声呼喊求救的她被男子附耳轻飘飘的一句话止住了所有动作。瞬时，浑身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样，她放弃了挣扎，眼神呆滞，像失魂落魄的娃娃般被男子轻松带离人群。 “还记得三年前你在城北饭店从一个中年督察兵手里救下了一个女人吗？那个女人如今是桐城有名的交际花，而那个男人，哼，你知道他最后如何了么？” 耳边突然传来陌生男子的气息，未经人事的十三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然后是又惊又怒，接着才是后来的丢了魂一样。 “那个男人？”时间过去太久，她已经不太记得那个男人的样貌了，只对姐弟俩当初劫后余生的抱头痛哭有一些些碎末印象。 “他怎么样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猜想的十三下意识咬唇问。 “拜你所赐，因为任务失败，那个男人终日郁郁寡欢，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而他原本可以多活很久，久到可以看着他的儿子娶妻生子，体验儿孙满堂的快乐。可是现在，这些他都没机会见证了，因为他的快乐，被你的无知剥夺了。” 愤愤的瞪了十三一眼，男子满目哀愁的继续道：“当初他才四十出头，身强体健，毫无征兆，为何会走得如此离奇？我不信命，誓要彻查因果。这就是我今天要将你捉回去的原因。我已经找了你整整三年了，今天，终于让我逮住你了。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害人偿命，这回你跑不掉了。” 十三一听，不由浑身冰冷，手脚发凉，好似被一瓢冷水兜头浇了个彻底，却又因为理亏，偏偏说不得，也应不了。就那么僵硬着身子，傻呆呆的任由男子把她带走，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十三脚下的这块土地称得上是桐城最繁华的地段了。五色小石头铺成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三这么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被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男子强行带走，自然能吸引不少人的眼球。 众人划桨开大船，随着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声音的增多，十三仿佛恍然从梦中惊醒般，再次小幅度挣扎起来。 吃瓜群众们见状，更像是打了鸡血般，不由自行脑补了一场场狗血的桥段，然后纷纷将质疑里带着点小兴奋的灼灼眼神抛向他二位。 纵使八卦的力量多磅礴，最终却都被男子轻飘飘一句话再次化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失魂落魄 “媳妇儿闹别扭呢，回去不想跪搓衣板儿，诸位还请散了吧。” 男子抱了抱拳，向四周围观群众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而后勾了勾唇，出其不意的在众人的目光洗礼下轻啄了下十三的脸颊。 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并不代表十三就是随意的女子。相反，对于男女大防这些事情，她相当在意，且从未越过雷池一步。 因此，未曾同男子有过任何亲密行为的十三立时滚烫了脸，红云爬满耳后，浑身僵硬，仿佛脚踩棉花，晕晕乎乎，整个人失魂落魄，自然也就断却了挣扎的念头。 热闹原是乌龙一场，众人并非不识趣之人，见此情形，纷纷哂笑着离去。 于是，趁着十三愣怔的功夫，男子成功将丢了魂儿般的十三带入一处居所，一处令十三其后多年都谈之色变的居所。 来到这里两天了，心情早已从当初的悲愤交加变成惊恐不安再到如今的平静里带着些微警惕。 十三误以为男子是当初那个大叔的儿子，因此心存愧疚，男子并没反驳，权当是默认了。 若大叔当初果真是因为她劫走嫌疑犯以致工作不顺心从而加速了他的猝然离世，纵有千般万种愧疚之心，但时光一去不返，世上并无那后悔汤药喂予她饮，一切也都只是无济于事罢了。 可尽管她心存愧疚，可并不代表她就能果然放下心防，安心的被困于此，做一个小傻子，不知道未来几何，前路又在哪里。 两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已经让她的心灵受到了不小的煎熬，她不断想逃走，却总能被男子识破，并加以阻挠。 十三屡战屡败，一颗想逃跑的心却始终没泯灭，就这样浑浑噩噩冰火交加的到了第二日傍晚。 由于太想离开，十三两天滴水未进，男子的脸色也因此越来越阴沉，几乎能掐出水来。傍晚时分，再一次拒绝了男子端过来的饭菜，男子终于怒了，咬牙切齿道：“很好，你已经成功将我惹怒了，接下来我的怒火将由你承担。” 相处了两日，十三对于男子的脾性也算有了些许掌握。虽然男子很少说话，也没有摆出多少好脸色给她看，但她却隐隐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不是个大坏蛋，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 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面对十三不以为然的白眼，认为这是种□□裸挑衅的男子不由眉头微锁，长腿一迈，欺身过去，不由分说的挑起十三小巧玲珑的下巴，作势要吻上去。 又累又饿精神高度紧绷的十三如何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又惊又怒下，竟倒头晕了过去。 精神绷了太久，突然放松下来，便有如心石落地，这一觉睡得格外绵长。直到第二日晌午时分，十三才悠悠醒转。 十三揉了揉眼，下意识的望了眼四下，只见窗帘拉得死死的，不知何时，她已被人抱到床上。由于她睡觉老实，因而得以瞧见被掖得整整齐齐的被角，十三不由一愣，心里微微泛起一股暖流。 这下她明白了，叫醒她的不是外面当红的刺眼日头，而是腹内空空，不断唱着空城计的肚皮。 这里仍是当初的那个房间无疑，但他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果不其然 十三很快就知晓了答案。 轻微的“吱呀”一声响，听到动静的十三忙闭上眼，假装尚未醒来。眼角余光却瞟到一抹修长的身影，是男子无疑，男子手上拎着个精致的盒子，依稀分辨了下，似乎是个，食盒？ 十三抽了抽眼角，不由暗暗腹诽道，糟了，饿了两三天，虽然一觉养足了精神，可腹内仍是空空如也，这会儿把饭菜摆在她面前，岂不是摆明了要诱惑她犯罪么？ 真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抵得住饭菜的香味，要是缴械投降了，以往的抵抗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哎，可是真的好饿，好想吃饭哦，怎么办？ 男子的视力很好，其实早在开门的瞬间就已经注意到十三假装闭上眼还偷偷拿余光扫他的小动作了。可他并不打算揭穿她，只勾了勾唇，不动声色的把食盒打开，将盛满青菜瘦肉粥的碗故意放到十三的鼻翼旁，任浓浓的香味弥漫在她的呼吸间，并很快充盈整个房间。 几天相处下来，他对十三的脾性多少有了些了解，不敢说能完全掌控，但至少对于她这种小白兔似的没什么心眼儿，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姑娘来说，他认为自己这个法子绝对可行。 果不其然。 没一会儿，十三就悄咪咪的把眼睛睁开条小缝儿，鼻翼微耸，圆圆的脑袋自以为不落痕迹的动了动，可巧却发现男子正居高临下目光炯炯的盯着她，不由面上滚烫，仿佛有种做坏事被抓现行的尴尬。 十三臊得恨不能立马钻进地缝儿里，可情势所迫，却偏偏没法儿化解，情急之下，只好抓起被子挡住自己火焰山般红通通的脸遮羞。 男子见状，若有所思的盯着把自己裹成只粽子的十三看了两秒，略一沉吟道：“不吃饭的话，怎么有力气跟我斗呢？就算是想逃跑，也得先吃饱饭才能有力气逃吧。当然，如果你不饿的话，就当我没说好了。不过既然你对这些饭菜不感兴趣，那我就先端走了。” “等一下，谁说我不感兴趣的。” 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的十三豁出来似的忙掀开被子，一骨碌爬起来，劈手夺过男子手上的粥，生怕男子反悔一般把碗死死护在胸前，干巴巴的道了声“谢谢”。 对于十三的幼稚行为，男子似乎也不恼，抱着胳膊含笑走到一旁的书桌边，背对着十三，好让她能吃得舒服些。 见男子不再盯着自己，十三压力骤减，再也不用顾忌什么有的没的，捧着饭碗，就好像捧着整个世界，开开心心的大快朵颐起来。 也许是经过这次的磨合，二人的关系渐渐变得缓和起来。十三不再刻意抵触男子的存在，男子则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十三的起居，让十三恍然有种“原来身为女子，还可以这样被温柔以待的感觉”。 除了不曾让她出过这个门外，一切仿佛都美如梦幻，直到一个意外的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秘而不宣 自从那天以后，两个人的相处就渐臻佳境，并逐渐走向一种微妙的境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没准儿还真会有好事临近也说不定。 可惜你我皆知，从来没有如果。 这天，有同事突然来敲门，这还是来此地这么久，第一次被人打扰。从前多日的宁静让十三几乎忘记了，原来自己是身在曹营。 仓促间，十三忙跳上了床榻，试图用被子掩盖自己慌乱的身形。男子倒是临危不乱，只深深望了眼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十三，大步流星走向房门。 甫一开门，便见来人不怀好意的要把脑袋和眼睛往屋里凑，男子不动声色的往门边挪了挪，巧妙的遮住来人意有所指的探究视线和正欲往里踏的脚步。 好不容易把门敲开，一点眉目都没瞧见，回去没法交差，来人岂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此刻他站在这里，并非代表他一个人的意志，他的身后是一群好奇的兵。 众所周知，军营里条件艰苦，上头又是个不苟言笑的主，原本辛苦的日子更是苦上加苦。为了给无趣的生活加点佐料，士兵们苦中作乐，从前管制松，私下里偷偷赌个博解解闷儿是常有的事。 后来，上头换了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连这唯一的爱好都被无情褫夺，士兵们苦不堪言，便只好另辟蹊径，寻思着要想出其他不容易被抓住把柄让人检举出来的法子聊解军中的苦闷。 于是，经过无数士兵的奇思妙想，打赌便演变成如今军队里最为常见的娱乐方式。由于打赌更像是口头说明，只要小心些，便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因此，士兵们常常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而来人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因为一场口头赌博，此事说来话长。 由于男子多日闭门不出，言行举止亦带着说不出的神秘，这在往常，实在并不常见。因此，有好事者痛下血本，拿出一笔数目可观的烟草，赌男子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作为这场打赌的参与者，来人因为平素跟男子关系还算过得去，因而被一致推选为揭开男子神秘行为的执行者。基于此，他将额外得到十根烟草的好处。 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想想都没法不动心。 众所周知，军营里但凡有涉及影响风化的行为，都会被严令禁止，譬如饮酒作乐，再譬如出入风月场所。可有一点总是屡次令行禁止，皆不能彻底根除。 那便是吸烟。 谁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可古往今来，偏偏又谁都拒绝不了那小小的一根烟草。对于身处军营，没什么兴趣爱好可以发展的士兵们，吸烟仿佛赋予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也不是没有道理。而由于烟草仍是明面上被禁止的东西，所以如何能躲过层层检查，将烟草这宝贝东西偷偷带入军营，则实在算是一件既冒险又刺激的技术活了。 而往往巨大的风险也伴随着硕大的兴奋与刺激，让人常常欲罢不能。正因如此，来之不易的烟草才会成为军营里秘而不宣的抢手货物。某种程度上，军营里的烟草比外面通行的货币还要受欢迎。 十根烟草足以对来人构成巨大的诱惑，即便他打赌输了，也能有额外的收获。如此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丰硕报酬的美事，又岂能拒绝？ 这便是来人如今死皮赖脸站在这里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大事不妙 许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良久，男子面色苍白的吐出几句话来：“不行，你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了，太不安全了，今天晚上我就把你送走。” “不安全？为什么？”十三不解的问，虽然刚问完，她就意识到自己听到这个魂牵梦萦了许久的好消息，实在应该高兴，而不是质疑才对。 男子似是没听到一般，喃喃自语道：“他回来了，不能让他见到你，否则你就” “就什么？” “没什么，等天黑下来，雨小一点了，我就找机会把你送走。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不然你先休息会儿吧。” “我不累，倒是你”见男子不愿多说，十三也不勉强，只叹口气，将头埋得极低。她才不会告诉他，对于离开，她竟有一丝不舍呢。 沉默在空气中流转，二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话。 尽管不愿承认，可时间还是过得飞快。这天晚上，没等来雨声变小，却等来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这回，就连被蒙在鼓里的十三都能分辨出来，这次敲门与上回的不同。如果说上回更像是同事间杂乱无章的猜测，那么这次，则是上级对下级严厉的问询。 果然，她没有猜错。男子听到铿锵有力的敲门声，瞬间变了脸色。十三从来没见男子如此慌乱过，他不住在屋里踱来踱去，边踱多连声说“都是他害了她”云云，慌乱中，甚至还透露出想让十三翻窗户逃走的意思。 十三见状，反而镇定无比：“没用的，”她说，“听方才整齐划一的步伐，门外此刻应该站满了士兵。既然你如此敬畏这个人，想必他早已洞悉你的想法，窗外也应有人守着。所以，逃跑是没用的。” “不错，”正在此时，一个把烟青色制服穿得无比笔挺帅气的男人破门而入，眯着眼赞许道：“没想到这只小野猫比路易斯还要精明。果然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恋爱中的男人智商都有待考量。” “跟我走一趟吧，这位小姐。”男人似笑非笑的望了十三一眼，状似随意的朝一旁的士兵努了努嘴，立刻有人整装向前，随时待命。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话语，却让十三有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这就是那个让连日来镇定自若的路易斯都无比畏惧的男人么？ 十三皱了皱眉，心知事已至此，无可回避，遂平静的望向男人说：“不用了，我自己走。” 路易斯仿佛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能醒来，整个人楞楞地站在那里，面目极度苍白，对于十三的话语一丝反应也没有，更别提有所交代了。 十三不由有些急，路过路易斯的身旁时，微微顿了下，千言万语终究只能汇成最简单的一句：“再见，多谢关照。” 岂料正在这时，情况陡变。原本已大踏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鹰鹫般的眸子里瞳孔微缩，虽还没开口，十三却已经有种大事不妙的警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鹣鲽情深 不得不说，十三的感觉没错。男人薄唇微勾，轻轻吐出一句晴天霹雳。 “把他也带走。”男人努努嘴说。 闻听这话，十三大吃一惊，不由辩解道：“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就只是被他当作坏人，拘禁了几日而已。其实我恼透了他，跟他一点也不熟。所以，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伤害他。” “哦？不熟的话，那你更没必要担心他的死活了。”男人转过脸，面上笑意更甚，却无一丝到达眼底，“有意思，路易斯，这只小野猫居然想救你。可笑，真是不自量力，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被唤作“路易斯”的男子仿佛终于醒转，容色复杂的瞥了十三一眼，沉声道：“看在年少同伴的情谊上，还请大人放过她，她是无辜的。您要罚，罚我一个就好了，路易斯愿一力承担所有过错。” “有意思，更有意思了。少年情分？你以为我真不敢罚你么，路易斯？” 见路易斯眉头紧锁，男人反而挑眉，邪魅一笑道，“别紧张，我话还没说完呢。我问你，你当真愿意赌上一切，只为了这么个萍水相逢不过尔尔的黄毛丫头？” 自动过滤了男人对自己的不友好评价，十三捏紧衣角，心里莫名竟有些紧张起来。 是啊，说到底，她和路易斯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如今偶有交集，但那也只不过是两个世界偶然碰到一起的一丁点碰触而已，什么都还没发生，又哪里有多深的感情？ 男人这样逼问路易斯，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有时候就是如此拧巴，即使知道所有道理，可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对于路易斯的回应，十三几乎已然料到答案。可因着心底那一丝微弱的期盼，她竟突然有些委屈，不听不听，和尚念经。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明明她孤身来此，恋爱还没谈过，刚有半分暧昧的苗头，转眼就要被人扼杀掉，实在是委屈至极。 可如今敌众我寡，偏偏又逃不掉，往后还有没有余生，余生还有多长都还是个不美妙的未知数，真真是苦恼极了。 可他在说什么呀，咦？ 十三的所有视听知觉仿佛通通在那一刹失了灵，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却见那人眉眼淡然，正含笑望着她。 他刚刚分明没有瞧她，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留给她，却铿锵有力不疾不徐的道出了十三有史以来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是的，如您所见，我愿意。” 短短不足十个字，却仿佛雷霆电击，令十三眶中噙泪，鼻头微酸。原来，这就是被呵护的感觉喔，好暖。可是真不妙，居然好想哭出来。 十三吸了吸鼻子，亦回以对方脉脉深情。 却有人在此时煞风景般打断了二人的眉目含情，“不错，挺有意思，越来越有趣了，看来你俩还真是鹣鲽情深啊。那，我该怎么办呢。好苦恼，到底要不要拆散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呢，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无所遁形 听到这里，路易斯原本期待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裂隙。 “你变了。”他绝望的说。 “全西陆，不，整个东西陆日新月异，每天都有新变化发生，恐怕只有你一成不变吧，路易斯。天真，你以为你看到的，就只是你看到的么？”男人冷笑了下，残酷的提醒道。 便是在这入眼凉三分的目光里，十三被人缚了手粗鲁的丢进另一个房间。还没等她龇牙咧齿的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便听见房门被男人“噗通”一声大力关上的声音。 随着男人大踏步往里走，军用皮靴在地上由远及近敲出一行足音，十三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 不知道把她绑到这里来是要干嘛，但很明显，这个男人一上来就限制了她的活动能力，绝对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色。 不知为何，这个人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要惹怒他，否则，她的下场绝对会很惨，因为对方是个比路易斯狠太多的人物。 恐怕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这个名词吧，否则她也不会被人如此没有礼貌的直接丢到地上了。 可这个时候，尊严实在微弱得不值一提，显然她更需要关心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来人分明气势汹汹，且很明显是针对她而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今晚，能否成功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都还真是个谜。 不过她相信生死有命，当初愿意投身革命，便已经有了随时牺牲的觉悟。虽然当生死考验的时刻来临，心里还是畏惧大于一切，但事已至此，已然不是她这个小小的人物能左右得了的了。 因此，她很快说服自己，既然左右不了，索性不如放宽心，坦然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虽然这面对，做比说起来难。 也不知道路易斯怎么样了，刚才的分别太狼狈，她被人束着手，力气又不够大，即使拼尽全力也没法挣脱束缚着她的士兵的手臂，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另一拨人马将路易斯带往不同的方向，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不知道路易斯被带去了哪里，现在在干什么，会不会受罚。一想到这个可能，十三就有些坐立不安，毕竟从头到尾路易斯都是无辜的。 是她不好，将这个刚刚要跟她有些什么却到底什么也没有的男子牵连了进来，而就在刚刚，这个温和的青年还曾为她奋不顾身过，可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甚至连他如今身在何方都不晓得。 可现下她已沦为阶下囚，自顾不暇，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他呢？不过痴人说梦罢了。这样想着，她悲哀的抬起头，却发现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暗影，原来是男人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她，一声不响的观察着。 十三本能一惊，兔子般飞快跃了起来。可一想到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她索性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扬着脖颈，目光炯炯投向正望着她似笑非笑的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尸骨无存 男人被十三目不转睛的盯了良久，仍面不改色，只是心下暗暗有些吃惊，这个瘦弱的女孩，居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脆弱不堪，先前还真是小看了她。 这样想着，男人看十三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变化。 “这里比路易斯的房间大得多，也更高，如果你想跳下去逃跑的话，那么请自便。不过友情提醒，这两天军队里正好缺人手，收尸都找不着人。不过窗户下面是悬崖，山林里虫兽多的很，随便啃啃，绝对尸骨无存，我保证连渣儿都不剩。” 一面观察着十三的神色，男人一面勾唇继续道：“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这个房间最大的亮点就是，还可以随时随地观看直播呢。怎么样，惊不惊喜，好不好奇，想不想看？想看的话，求我啊？” 见男人说话越来越露骨，也越来越放肆，坏蛋的本性显露无疑，却在最后一句话突然变得幼稚起来，十三暗暗叹口气，把脸别了过去，决定不再看他。 见十三把脸转了过去，一副不愿睬他的模样，男人突然生出想好好捉弄下这个干瘦的黄毛丫头的念头。 自从祖父承认他的身份后，许多年来，作为桐城这座小城的继任者，从来都是别人对他点头哈腰阿谀奉承，何曾有人如此藐视过他？ 这样的人，不好好惩罚一下，难道还留着过中秋么？并非他滥用职权，只是身居高位久了，见惯了旁人的笑脸相迎，突然蹦出来这么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小丫头，对他来讲，实在新鲜得很。 这感觉，就好像一个走惯了康庄大道的人，突然踏上一条羊肠小道，第一反应不是失落和沮丧，更多的是诧异过后被激起的斗志。仿佛不征服这条小路，就浑身痒痒不舒服似的。 同样的，十三的不理睬瞬间激发了男人挑战的欲望，他眯了眯好看的剑眉，不咸不淡的说:“既然你对跳窗逃跑没兴趣，那么，接下来你的一切就将交给我支配了。现在我宣布，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好好学会怎么伺候我。” “伺候？我想你找错人了，我会洗衣服，但不会做饭。”十三讷讷的说。 “这位小姐，你看我像是缺丫鬟伺候的人么？”戏虐的笑了笑，男人又道，“我说的伺候，是男女之间的贴身伺候，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你！”十三又羞又气，偏偏却找不到更好的话来反驳，索性使劲儿瞪了男人一眼，再次把脸转了过去。 男人说的没错，跟十三同龄的姑娘们，绝大多数都已嫁作人妇，好些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她这个年纪，实在算不上懵懵懂懂小姑娘的范畴了，所以，男人一番点拨后，十三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他也确实说错了，那个年代里，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男女大防是头等要事，和陌生男子有肌肤之亲都是不被容忍的行为，黄花闺女十三又是如何会懂得男女之间的事情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以观天下 十三的反应很明显，男人瞬间悟了，戏虐的笑道:“看样子路易斯还没动过你，小野猫还是没开过苞的。有意思。” 十三大囧，碍于情面，索性低下头盯着脚尖不说话。可男人并没闲着，他很快说到做到。 第二日晚间，男人不知从哪儿找来根绳子，将十三粗鲁的绑在不远处的书桌边，然后挥挥手从门外招来一个妩媚的女子。 女子衣着暴露，胸前峰峦叠嶂，波涛滚滚，和十三的干瘦小身板儿是两个鲜明的极端。许是十三的眼神太清亮，让男人觉得刺眼，又或许是为了寻求刺激，总之，男人着人蒙住十三的双眼和嘴巴，只留下两只耳朵来观天下。 听说男人要在自己面前上演活春宫，虽然没亲眼见识过，但没吃过猪肉，年纪不小的她还能没见过猪跑么？所以，十三的内心很是抵触。 什么美其名曰让她提前学习下，好累积以后伺候他的经验，以此为借口，在她这个不相干的人面前和旁的女子做活塞运动，想想就满屏尴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