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皇帝培养计划》 正文 第一章 下山,回京 夕阳西下。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在官道上,余晖拉长了二人的身影。矮的背着一个破书箱,衣衫褴褛,一头黑发乱得好似鸟窝,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跛马。高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去,满脸胡茬,不修边幅,一身麻衣短衫,好似逃荒的难民一般。 一辆马车自二人身旁疾驰而过,掀起漫天烟尘,将二人笼罩其中。矮个子脸上露出一道不忿之色,指着马车怒高声道:“喂!怎么赶车的?会不会赶车!两个大活人在这路边没看见啊!” 前方马车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矮个子见状正要上前理论,只见车厢窗户打开,自其中伸出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胖手,扔下几粒碎银子,随即一声鞭响,马车再次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矮个子看见这一幕更加不忿,看向前方的高个青年,怒道:“王爷,他们” 高个青年摆摆手,只是吐出两个字:“算了。” 算了? 听见这两个字,矮个子一腔怒火瞬间熄灭,突然间悲从中来,倘若倒回去五百里也就算了,可是这明明已经进了京城地界,凭什么还要如此忍气吞声? 要是放在以前,别说是这区区的二驾马车了,就是更高一等的四驾,乃至六驾马车,见了自己不也照样要减速慢行,下车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外如是。倘若只有自己一人被如此羞辱也就算了,可是问题是,就连自家王爷也也 他重重叹了口气,心中又恨起那伙劫匪来,若不是遭遇了那伙劫匪,自己和王爷也该像这样驾着马车招摇过市地回京城来,又何苦一步一个脚印生走这三千里地? 三千里归途,就只差没落魄到沿街乞讨,这一路上下河摸过鱼,上山搂草打过兔子,爬树掏过鸟窝,就连书箱里的书也全部变卖换成了最便宜的大饼。他们唯独没做过的,就是和传记里的江湖游侠儿那般,劫富济贫好不快活。 想到这里,他对劫匪的恨意又化作满腔幽怨,幽怨地看了前方的高个青年一眼,忍不住道:“王爷,您明明在山上学了三年本事,结果下山来却一点也不用,就连遇到了劫匪,您也是让我把东西给他们小奴愚钝,实在是不明白,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高个青年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劫匪?这天底下哪有武道七境的劫匪哟!军中的万户大多也只不过是武道五境而已,那些劫匪分明就是那老王八蛋故意派来的人! 至于劫富济贫之事,不是自己不想做,而是一身内力连同这三年在山上打熬出来的体魄都因为下山前那老不修的在自己肩上的轻轻一拍而无法调用。不然的话上一次去村中偷鸡被人发现,也不会被那农家汉子拿着锄头追出数十里地去。 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道:“走吧,就快到了。等进了城回了宫,大口吃肉,大块喝酒。以前不觉得酒肉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现在”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二人同时咽了口口水。 尚未进城,城墙外头不远有一挂着酒旗的摊子,实在是精疲力尽了,闻着酒香,闭上眼睛狠狠吸了吸鼻子。 “小元子,我们可还有银子?” 矮个子摇头苦笑道:“王爷,咱们的银子早就用完了,书箱里也的书也都卖完了,无书可卖了。” 高个青年闻言无奈地苦笑一声,摇摇头继续朝前走去。小元子这时候眼睛突然一亮,道:“王爷,您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转身朝身后跑去,弯腰捡起地上那马车里扔出来的碎银子,跑回高个青年身前,笑着道:“王爷,正好一钱。” 高个青年喉结耸动,这些银子若去正经酒楼吃上一顿定是不够的,但是这种供过路人歇脚的酒摊一般都会比酒楼里便宜许多,这些银子,应该够他们二人喝上两碗酒了。 更何况,京城就在眼前,就算当真不够,也会有人来结账。 “小元子,走,进城前先请你喝一碗酒!” 小元子笑着应了一声,二人走过去寻了一条唯一空着的凳子一屁股坐下,咬牙使出最后气力喊道:“小二,上酒!” 身边的出城者或者打算进城去,在此稍加歇息的酒客见二人的穷酸破落样子,纷纷皱起了眉头,刻意坐远了。 “好嘞~” 店小二先是应了一声,当转过身来看见这狼狈的一主一仆时,立刻拉下了脸色,生意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看碟下菜,这两个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付得起酒钱的人。 店小二还算厚道,笑了笑轻声道:“二位客官,我们这最便宜的酒,可也要二十文钱一壶。” 若是以前,被如此狗眼看人低,青年早就掀了这酒摊,可是三千里归途都是身无分文地一路走来,那点架子脾气早就磨没了,他只是从小元子手里拿过那几粒碎银子,轻声道:“这些可够?” 见二人真的能摸出银子,店小二有些诧异,随即换上了一副笑容,点头道:“够,正好够。二位客官稍等,我这就给您二位舀酒去。” 角落里一张桌子后方,一个手拿马鞭的中年人放下酒碗,正好看见了主仆二人,视线在二人身上稍加停留,随即拿着一壶酒站起身来,走到了马车前。 小元子这时候发现了官道旁的马车,朝着马车努了努嘴轻声道:“王爷您看,那不是刚刚的马车吗?” 店小二这时候走了回来,将一壶酒摆在二人身前,笑着道:“客官,酒来了。” 高个青年瞥了马车一眼,注意力随即放在了酒上,猴急地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前觉得一千两雪花纹银的美酒也不过那样,而现在竟觉得这二十文钱的一壶酒,也如琼浆玉液一般。 官道旁,中年车夫站在马车旁将酒递入车厢,一边点头一边看向主仆二人,脸上突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片刻之后,他转身朝着二人走来,来到二人身前抱拳道:“二位,我家老爷刚刚丢了一钱银子,还请二位将那银子归还。” 小元子立刻气红了脸,恶狠狠地看向眼前的中年马夫。高个青年则是抬起头来看向官道旁的马车,只见车厢窗户打开,车厢内一个胖子正看着自己二人,眼神里充满了揶揄。 对于这些人来说,底层的人就好像是家里养的猫狗,像刚刚那样心情好了随手施舍些银钱,就当是发善心,也算是为自己免一事。若是像现在这样无聊了,收回银钱,拿你手足无措的模样来逗个乐子,当个下酒菜,在他们心里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谁让你们没钱没本事呢? 高个青年读懂了马车里胖子眼神里的意思,收回目光,将桌上的银子推至马夫身前,轻声道:“正好一钱银子,不多也不少。” 小元子顿时急了,店小二见状则是眉头一皱,意识到二人若是还了这钱银子,断然是不可能付得起酒钱的。他看向二人的眼神一下子又发生了变化,伸手将桌上的酒壶拿在手里,眼中流露出一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之意。 没钱喝什么酒? 中年马夫收起了银子,转身走向马车,将银子毕恭毕敬地递给车厢里的胖子,扭头朝着二人看来,不加掩饰地大笑一声,仿佛故意要让二人听见,坐上马车一扬手中的马鞭,扬长而去。 高个青年端起身前酒碗将剩下的小半碗酒一饮而尽,不慌不忙道:“红儿,叫一声。” 没有任何动静。 店小二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不远处那匹瘦骨嶙峋的枣红色跛马上,鄙夷之色更浓,就这跛马叫了又如何,还能吐出银子来不成? 小元子脸上则是突然浮现出万分激动之色,脸色涨红,就和一连喝了三大碗好酒一般。 高个青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换了一种商量的语气,道:“就叫一声,咱们打个商量,就这一声。等进城回了宫,我让那些人给你最好的马厩,最嫩的鲜草如何?” 跛马打了个响鼻,眼中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思索之色,随即突然咴咴地叫了一声,前方拉着马车狂奔的两匹骏马突然生生停下了脚步,跪倒在地身子瑟瑟发抖,一副受了惊的模样! 身后马车车厢之中,一颗“肉球”自车厢内飞出,飞过骏马,狠狠摔落在地上,体内传来数声清脆的骨裂声。 高个青年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道:“当喝酒!” 他伸手下意识就要去拿桌上酒壶,却抓了个空,他这才回过神来酒壶已经被店小二拿到了手中,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这酒钱自然有人来结账,少不了你的赏钱。” 店小二看向不远处的枣红色跛马,默默咽了口口水,神使鬼差地将酒壶又重新放到了桌上。 自打支起这个酒摊来,各种奇人异事见了不少也听了不少,但是他还从未见过像今天这样,一匹跛马只要叫一声就能令两匹骏马生生停住脚步,跪倒在地的怪事! 四周酒客也都看见了这一幕,纷纷面露惊容。不少人连连看向那匹枣红色的跛马,眼神惊疑不定。 片刻后,一人突然站起身来,走到高个青年身前拱手问道:“请问,这匹马卖吗?我愿意出十两不,一百两银子!” 高个青年没有回答,慢悠悠地喝完一碗酒之后,大地突然毫无征兆地轰鸣起来,酒桌摇晃,酒客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和酒壶一起晃荡,纷纷站起身来,神情讶然地四处张望。 只见城门处冲出一队铁骑,绵延成两条黑线,仿佛没有尽头。尘土飞扬中,清一色的黑色骏马,黑甲将士。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寒光烁烁,令人心悸。 就连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胖子也被这队铁骑所震慑,忘记了哀嚎怔怔望着越来越近的铁骑,身子朝官道边挪了挪,好像一只特大号的肉虫子,生怕挡了这些铁骑的路,被马蹄踩成了肉酱。 两百精锐黑骑冲刺而出,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来到酒摊旁,两百黑骑瞬间停止,动作整齐划一,这份执行力,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军队。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大步朝着角落里的主仆二人走来。店小二突然一个激灵,诧异地看向二人,这二人该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江洋大盗,被官府发现了,现在抓人来了吧?! 来人来到酒桌前,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英气十足的脸,他跪倒在地,行礼恭声道:“末将薛鹏飞参见摄政王!” “起来吧。” 高个青年看了他一眼,一个只有他才能看得到的光幕顿时浮现在眼前。 姓名:薛鹏飞 官职:御前一等带刀侍卫 武功:53 智慧:4 野心: 道德:80 忠诚:92 年龄:29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徐远,小豆丁 高个子心中念头一动,眼前的光幕立刻消失不见。他笑眯眯地看着跪在身前的薛鹏飞,道:“我记得皇兄曾经说过,等你薛鹏飞什么时候突破到了武道五境,就让你当御前一等带刀侍卫。如今看来,你倒是没让他失望。” 薛鹏飞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自家王爷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武道修为,恭声道:“受先皇和王爷恩泽,末将于半年前侥幸突破。” 在大徐的官职体系里,御前带刀侍卫属于武官一脉,御前一等带刀侍卫等同于正三品的武将,所以薛鹏飞自称一声末将,倒也不算错。只不过军中武将大多看不起像他这样的御前侍卫,在武将眼里男儿就该参军,去那战场上杀敌立业,在皇宫里当个侍卫,充其量算个武官而已,算不得武将,更没有资格自称末将。 高个子似笑非笑道:“半年时间不仅巩固了刚突破的境界,而且距离五境中期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这份天资在御前侍卫李里也算是难得,不枉当初皇兄看好你。若你三年内能突破至武道六境,我让你再进一步。” 薛鹏飞立刻高声道:“末将定不辜负王爷期望!” 高个子点点头,站起身来朝着那两百黑甲骑兵走去。小元子牵着名叫红儿的跛马紧跟其后,所过之处,黑甲骑兵身下的黑色骏马纷纷低下了脑袋,做臣服状。 等到黑甲骑兵护送着二人离去之后,酒摊内的酒客久久未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他们起初不知道是谁能让二百皇家禁军亲自出城相迎,直到一人想起了薛鹏飞的那句末将薛鹏飞参见摄政王,酒摊上瞬间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摄政王?哪个摄政王!” “还能是哪个摄政王?咱们大徐只有那么一位王爷,当然也只有一位摄政王!” 不少酒客扭头看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店小二,纷纷投去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店小二心中想到过去曾听说的关于这位王爷的种种“辉煌”事迹,脸色逐渐变得煞白,两腿发颤发软,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下地面渐渐湿了。 一个黑甲骑兵这时候去而复返,翻身下马来高声道:“谁是店家?” “他!” 所有人同时指向店小二,生怕自己受到波及。黑甲骑兵翻身下马快速走到店小二的身前,就在所有人以为下一刻定是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的场景时,只见他摸出一锭银子,道:“王爷命我来给酒钱,剩下的是给你的赏钱,告辞。” 店小二颤巍巍地接过银子,仿佛这锭银子有千斤重,双手不断颤抖。看着上马转身离去的黑甲骑兵,众多酒客瞠目结舌,这黑甲骑兵竟是奉命来给银子的,而不是来杀人的?他说是奉了谁的命令?王爷之命?这怎么可能!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位摄政王,真的是咱们大徐的那位王爷吗?” 主仆二人缓步走向城门,薛鹏飞牵马跟在身后,视线时不时看向前方的徐远,好奇不已。 虽说御前一等带刀侍卫掰开揉碎了说,无非就是皇家保镖四字。但是说句心里话,当要他来迎接徐远时,他心中是有些不情愿的 跟励精图治的先皇比起来,这位王爷就仿佛是另一个极端,虽说不像那些膏粱子弟一般欺男霸女,拿人命当儿戏,想出种种折磨人的办法来取乐,但是也绝对算得上是不学无术,顽劣不堪。 据说就连当今的太傅柳元提起他来,也照样恨恨地骂上一句泼皮无赖,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 太傅出身自号称天下读书人圣地的白鹿洞,一生温文尔雅,从未说过一个脏字,半句重话。在离开白马洞时,还带走了白马洞四块玉佩之中的君子佩,天下读书人提起君子二字,第一个想起的必定就是大徐太傅。 能让这么一位读书人骂出泼皮无赖四个字,可想而知徐远到底有多么顽劣。 身后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薛鹏飞的思绪,他的身体下意识紧绷,随即很快放松下来。片刻之后,黑甲骑兵来到他的身旁,附耳说了几句话之后随即退下。 薛鹏飞又看向前方的徐远,心道:“王爷跟三年前比起来,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武道境界,派人专门去送酒钱要放在三年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是自家这位王爷能做出来的事。 除此之外,让薛鹏飞心中更加好奇的是,徐远现在的武道境界他刚刚屡次试图查看徐远的修为,然而每一次查看的结果都是没有半点修为,就连体魄也是平平无奇,好似一个普通人。 对于这个结果,薛鹏飞是打死也不信的。 若真是个普通人,能一眼就看出自己武道五境的境界? 他心中暗暗猜测,自家王爷要么学了某种遮掩修为的武功,要么他的武道境界超出了自己太多,让自己无法查看到他的真实修为。 他转念又想起在那酒摊时徐远跟自己说过的一番话,心头不由得一片火热,御前一等带刀侍卫再往上,便是从二品的散秩大臣。其职多由皇上特恩补授,能从御前侍卫变作散秩大臣的,大徐从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 京城渐渐近了,跨过城门的一瞬间,徐远的脚步突然一顿,体内沉寂已久的丹田气海微微一颤,滚滚真气好像泄了闸的洪水自丹田内倾泻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不仅如此,他的体内同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好似炒黄豆般的声音。这声音虽然轻微,但是仍被薛鹏飞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立刻看向徐远,眼神瞬间变得惊骇无比,他能感受到徐远的体魄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变强! 小元子关切地轻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徐远笑着摇摇头道:“没事,近乡情怯罢了。小元子,你说筠儿她还认得我吗?” 小元子笑道:“筠公主她从小就对王爷亲近。皇上曾经说过,筠公主对您,比对他还好。我想她肯定记得王爷您。” 徐远笑着摇头道:“现在可不能叫筠公主了,筠儿她,现在可是我们大徐的皇上。” 说着,他大步朝着前方走去,在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脚印,脚印渐渐变浅,数十步之后消失不见。 薛鹏飞盯着地上的脚印心中又是一惊,突然间的体魄强度跨越式提升一般人都会难以习惯,他记得自己从武道四境突破至武道五境时,将自己关在房中足足三天三夜方才适应新的体魄强度。 而王爷他竟然只用了几十步?! 这份武道天赋,当真是骇然! 虽说三年前王爷离开大徐前往武当山修行是因为武当山的世外高人看中了他的武道天赋,可是既然王爷有这等武道天赋,先皇又为何要耗费半个国库之钱财,为王爷打点一切? 还是说就连这样的武道天赋,在武当山上的那些人眼中也只不过是平平无奇,可收可不收而已,所以先皇才不得不耗去海量钱财,为王爷争取一个武当山弟子的名额? 想到这里,薛鹏飞心中越发骇然,心中因为自己前不久突破了武道五境的沾沾自喜与洋洋得意在此刻瞬间烟消云散。 徐远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举动竟让身后的侍卫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武道之心,他的脚步渐渐加快,穿过京城繁华的街道,直朝着皇宫而去。 皇宫前。 皇宫中门大开,文武群臣站在两旁,正中央是一个身穿龙袍的小豆丁,粉雕玉琢看起来煞是可爱,小脸紧绷,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然而小脑袋却不住地往前方张望,清澈的眸子里时不时流露出一道期待和盼望之意。 她抬起头来看向身边的女子,有些着急地问道:“母后,皇叔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女子身穿宫装,眉清目秀,容颜皎好如月,眉黛春山,秋水剪瞳,一双眸子清澈若泉,那唇角微弧,喜中含笑,娴静之余,带有似水温柔,“快了,再等片刻就来了。” “王爷到!” 一道声音突然从前方道路尽头响起,随即只见得两道衣衫褴褛的身影朝着皇宫缓缓走来,文武群臣看着这两道身影纷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俩乞丐啊不,这俩难民也不对,这两人,哪一个是王爷?不是,王爷呢??? “皇叔!” 小豆丁立刻认出了徐远,欢呼一声,挣脱自己母后的右手,迈开小短腿登登登朝着他跑去,丝毫不怕徐远此刻衣衫褴褛,风尘仆仆,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大腿,仰起头来笑着道:“你可算回来了!” 徐远笑着弯腰抱起她,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小豆丁干净的脸上顿时看起来脏兮兮的,被逗得咯咯直笑,搂住了徐远的脖子。 两边的文武群臣看见这一幕同时跪了下去,跪倒在地恭声道:“微臣(末将)参见摄政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系统,灵堂 明月高悬,夜空无星。 皇宫后花园,徐远躺在躺椅上,姿态很是不雅观。若被朝中那些清流官员见了这一幕,明日的朝会上,小皇帝徐荺的面前定有几份弹劾他有失仪表,有损皇家威严的奏折。 坐起身来让四周揉肩捏腿的四五位美貌侍女下去,徐远从身旁的长条茶几上拿过一个异果咬了一大口,任凭汁水四溅,落在身上的蟒袍之上。 果香四溢,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化为一道道精纯精气在体内化开。不远处的薛鹏飞看着这一幕眼神不无羡意,穷读书,富练武,都说色是刮骨刀,赌是销金窟,殊不知天底下最费钱的事情,乃是练武二字。 拿徐远手中的猕猴果来说,市价五百两银子,一个猕猴果中所蕴含的精气足以顶得上一个三境武者一月苦修。普通三境武者奔波三月,押镖从极北走到极南,横跨整个大徐,也不见得能挣下半个猕猴果。而这对于徐远来说,也不过是解馋的小玩意儿罢了。 若他薛鹏飞也能像这般灵果敞开了吃,突破至武道五境的时间少说也能再往前提个半年。 吃了几个灵果之后,徐远似乎是有些乏了,挥挥手让薛鹏飞将长条茶几撤下,重新躺在躺椅上,遥望着天上那轮巨大的明月,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 “已经十八年了啊” 世人只知他徐远是大徐的王爷,是先皇唯一的胞弟,却没有人知道,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他的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来自一个名叫地球的蔚蓝色星球,本是地球上的一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历史系毕业生,至于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种离奇经过,他至今想起来心中都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午休时候玩个皇帝养成计划的小游戏竟然也能引起电路短路。估计那帮家伙知道我的死因,都能笑趴到地上去。” 徐远突然扭头看向远处的侍卫,心中一动一个只有他才能看得见的光幕顿时出现在眼前。 姓名:王五 官职:御前三等带刀侍卫 武功:38 智慧:40 野心:8 道德:2 忠诚:87 年龄:25 从出生之后,徐远就发现跟自己一同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还有一个名叫皇帝养成系统的系统,在系统觉醒之初,徐远兴奋了好一段时间,以为自己靠着系统能走上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之路。结果研究了好几年之后,他最终认命地得出一个结果,这个系统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狂拽酷炫吊炸天。 抽奖?没有!任务?没有!奖励?那更是没有! 甚至于说,这个皇帝养成系统只有一个功能——查看官员属性,而且前提还得是这个官员在自己目光所及之处。因此徐远心中经常庆幸,得亏自己投胎在皇家成了个王爷,不然这系统,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 官员属性一共分为武功,智慧,野心,道德,忠诚五项,前两项代表此人的才能,后三项则是代表他是否是一个野心家,以及对于皇帝是否忠心耿耿。 除此之外,徐远还研究出一些这些属性其他的妙用,譬如说武功这一项属性的数值反映的就是一个官员的实力,拿那薛鹏飞来说,他如今是武道五境,而他的武功这项属性,正好就是53。 现在徐远查看的侍卫王五的武功是38,说明他现在的实力是武道三境后期,距离武道四境也不远了。 靠着这个功能,徐远在过去的十五年里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或明或暗地提醒自己的兄长徐诞,令他将朝堂上所有野心高的还有道德或是忠诚低的官员都换成野心低,道德与忠诚高的忠臣,再从忠臣里找出有才能之人,授予要职。 若非如此,在徐诞驾崩之后,公主徐荺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继承皇位。毕竟大徐从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女皇帝。 这其中除了有徐远以往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令朝中百官不敢将大徐江山交到这么一位主手上的原因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徐远和兄长徐诞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联起手来不动声色地清洗官场,令朝中绝大部分官员都是对徐家忠心耿耿之辈。 大徐百姓只知道他们的皇上看人极准,用人如神,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一个官员是好还是坏来,却不知,这些都是徐远的功劳。 有皇帝养成系统相助,哪个官员有野心,哪个官员道德低,哪个官员不忠诚一目了然,再加上有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兄,徐远本以为自己这一世怎么着也可以当个逍遥王爷,不必再像上一世那样为了生计奔波劳累,却没曾想他这一世的兄长徐诞,也就是大徐的皇帝中道崩殂,三年前突然驾崩。 而他那时被送到了山上修行,等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已经在山上,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呆满三年,方才能够下山来。 话说回来,从回到皇宫到现在,自己还从没去过灵堂 徐远吸了口气,随即缓缓吐出,站起身来转身朝着御花园外走去。侍卫王五立刻跟了上来,轻声问道:“王爷可是要回宫歇息?” 徐远摇头道:“我想去灵堂看看。” 来到灵堂,徐远挥了挥手让王五退下,独自一人走进了灵堂之中。 灵堂内烛火长明,供桌上的长明灯照亮了四周,显得灵堂内越发寂静。一道小小的身影跪在供桌前,跟白天比起来,此时的徐荺没有了那种欢欣雀跃,安静得好像是一尊小小的雕塑。 守候在旁的老太监连忙走上前来行礼恭声道:“奴才参见摄政王。” 太监名为福顺,从小就在这宫中,亲眼看着徐远还有皇帝从小长起来的,乃是先皇在这后宫最为信任的亲信之一。 徐荺站起身来,扭头看向徐远,有些泛红眼神里突然亮起一道光芒,嘴角上扬刚要挤出一个笑容,心中突然念及这里乃是灵堂,立刻将笑容收敛,道:“皇叔。” 徐远心中有些好奇,轻声问道:“筠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日不用朝会?” 灵堂位于后宫,距离朝会的宣政殿足有小半个时辰的脚程,依照宫里不成文的规矩或者是习俗,倘若第二天有朝会的话,皇帝一般头天晚上会在太和殿旁的养心殿休息。 徐荺闻言没有说话,本就有些泛红的眼眶越发红了。一旁的太监福顺轻声提醒道:“回王爷,明日是先皇驾崩三年之期。” 徐远顿时恍然,按照大徐的风俗,人死后的头三年里,在死去的这一天及其前后两天的夜里会回家探望。因此这三天的夜里,子女需要守候在灵堂内,等候着他的灵魂归来。 “皇叔” 徐荺抬头看着徐远,低落道:“你说父皇他真的会回来吗?” 徐远蹲下身子,擦去她脸上的眼泪轻声道:“皇兄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现在正在看着筠儿。皇兄他啊,最怕的就是筠儿哭鼻子了,不哭了。明日还有朝会,让福顺带着你去养心殿,早点休息。” 福顺面露为难之色,“王爷,可是” 徐远打断了他的话,道:“没什么可是的,太后若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今夜我替筠儿守灵,三年没见到皇兄了,让我一个人跟他说说话。” 福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应了一声嗻,带着徐荺离开了灵堂。等到二人离开后,灵堂内恢复寂静,徐远转身看向供桌上牌位与长明灯,默然半晌。 长明灯的烛火摇曳,直到灯油烧了一半时,他方出声轻声道:“皇兄,我回来了。” “我回来已有六个时辰,在这皇宫里走了一遭,跟三年前比起来,皇宫倒是没怎么变。西宫的琉璃瓦碎了几块,你说得不错,西域人的东西不靠谱,比不上我们大徐的青瓦。但是当时筠儿吵着要,因为琉璃瓦好看。我若不将西宫房顶上的青瓦换成琉璃瓦,她非哭上个两三天不可。” “说到筠儿,她现在可是我们大徐的皇上了,不仅是大徐开国以来最小的皇上,更是我们大徐有史以来第一个女皇帝!皇兄,你以前跟我说过,要让筠儿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公主,这句话如今也实现了。” “我刚刚在御花园里躺了一会儿,今夜月明,无星。皇兄,你可还记得那年中秋,柳元那老酸腐让我写月,我写了句明月高悬,繁星满天,被他讥笑说三岁小儿也比我写得好,堂堂大徐王爷,竟连连明月高悬之时天空无星这等世俗常识都不知道。” “皇兄,回来之后我走遍了皇宫,去了御花园,唯独没有来你的灵堂,你不会怪我吧?柳元说我胆大包天,但我却不敢来这里。三年前你送我离开皇宫,送我出京城,怎么我这次回来,你就躺进了皇陵里?我连你的最后一面,竟然也不曾见得” 他的话音一顿,低声喃喃道:“皇兄,我如今想回去,事事透着蹊跷。” “你从未强迫过我,三年前却硬要将我赶出京城,让我去那武当山上修行,这是为何?” “他们说你突生重疾,太医院的太医们束手无策。可三年前你的修为就已到了武道七境,百邪不侵,怎会突生重疾?若真的是因为重疾,那老王八蛋为何执意拦着我,不让我下山回京来?” 徐远看向前方的牌位,通红的双眼杀气凛然,声音犹如极北冰原的寒风般冰冷,“皇兄可是有人害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朝会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距离朝会开始的卯时还有大约一刻钟,然而文武百官早已经来到了宣政殿中,站立两旁,静静等候朝会的开始。 大徐的听朝有大小两种,大者为朝会,小者为朝议。朝会半月一次,朝议则每日一次。按照先皇徐诞的习惯,朝议一般不在这宣政殿中,在御书房或养心殿中居多,参加的臣子一般是六部尚书,丞相与中央将军,以及有事禀报的其他臣子,主要目的是商量国事。 而朝会的规模就要大得多,参加的臣子不仅仅是六部尚书外加丞相和中央将军而已,而是要求文武群臣尽数到场,而且地点也不如朝议那般随意,定是在这宣政殿中。 朝会的目的有三,一是各个大臣汇报过去半个月里分别都做了什么事情,二是说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国家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出现了什么新的问题,三是商讨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并且确定接下来半个月的计划与方针。 只不过今天的朝会和以往都有所不同,今天的朝会,多了一个人——大徐如今的摄政王,徐远。 过去的十八年里,徐远参见朝会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如今以摄政王身份第一次参加朝会,而且还是离宫三年回京来的第二天不少大臣心中有些没底,不知道徐远究竟对朝事和国事了解几何。 更有些大臣心里已经在暗暗祈祷,在等等的朝会之中,这位摄政王殿下可千万不要刚愎自用地提出一些想当然的提议来。 当臣子的,最怕就是遇到无才无德却又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的君主。明明是个荒唐决定,却不敢说是错的,劝又劝不动,一个弄不好惹得龙颜大怒,自己说不定还要掉脑袋。伴君如伴虎,说得就是这般。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连这摄政王的身份都不想给徐远,奈何小皇帝徐荺年幼,按照大徐传统,皇帝年幼时,理应有人监政。先皇徐诞又只有徐远这么一个胞弟,他不当摄政王,又有谁能来当这摄政王?摄政王虽有监政之权,但是比让他当皇上,总归要好一些。 想到这里,不少大臣心中又是一叹。有些臣子心中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先皇徐诞,不由得悲从中来,眼圈一下子红了。 宣政殿中的气氛因此霎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站在龙椅旁的徐远将下方群臣的每一个眼神以及神色变化都尽收眼底,心中大概猜到了他们心中的想法,心中无奈不已,对于朝事和国事,他的确是一窍不通,仅有的了解也是从皇兄徐诞那里听了两耳朵罢了。 朝会开始之前他虽然匆匆将最近的奏章翻阅了一遍,但是能让大臣们写在奏章上的事,哪一件能是小事?这般囫囵吞枣又岂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他现在心中,都还没想出哪怕一件事来的办法来。 上朝之前,徐远心中就打定了主意,在自己对朝事和国事有足够了解之前,多听少说,尽可能将国事交给一众大臣们去定夺。让他们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再由自己拍板决定。这样一来,总比自己一个血外行闭门造车地想当然强。 国事不像家事,一个决定就有可能影响到的是数万乃至数十万的百姓。所以对于国事,徐远是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生怕自己做了什么糊涂决定,毁了兄长徐诞留下来的基业。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说明了大臣们野心低,忠诚高的好处,哪怕他们心中不愿徐远来做这个摄政王,也从未想过要让别人来当这个摄政王。倘若大臣们的野心高,忠诚低的话,现在站在龙椅旁甚至说坐在这龙椅上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卯时一到,只听得宣政殿内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老太监福顺牵着徐荺朝着龙椅走来,徐远见状走下登龙阶,从福顺手中接过她的小手与她一同走上台阶,来到了龙椅前。 当徐荺落座时,文武群臣同时跪倒在地,齐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荺伸出小手一挥,小脸紧绷,努力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奶声奶气道:“众爱卿平身。” 却不知,她这装大人,装威严的模样反而令她看起来更加可爱。徐远看着这一幕紧张的心情突然松弛了不少,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起一丝笑容。 “谢皇上。” 文武百官站起身来,老太监福顺这时候又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事启奏。” 自左边的众多文官之中一个面容白净的羊胡子中年人走出队伍,徐远看了他一眼,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吏部尚书王明知,是六部尚书里唯一一个没有被徐诞调换的。徐远现在还能想起他的属性来——智慧5,野心9,道德30,忠诚90。 说句实话,30的道德其实是偏低的,根据徐远十多年来总结出的一些规律,道德值低的官员虽然不会造反,但是容易做贪污腐败之事。而这个阈值就在45左右,道德低于45的官员容易贪污,高于45的官员贪污的可能性就比较小。 只不过王明知的智慧有5点,是个可用之才,再加上忠诚高达90点,在当时一片黑暗的大徐官场里也算是矮个里的高个。所以徐远当初没有建议徐诞将他换掉,而是建议让他继续留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 只见王明知来到台阶正前方跪倒在地,恭声道:“启奏皇上,今日乃是文武状元放榜之日,众考生现已在宣政殿外等候。” 徐远立刻看向宣政殿外,只见在两个小太监的带领下,六道身影朝着宣政殿走来,左边的三人俱是一身书生长衫,应该是这一次的文科状元,榜眼以及探花。而右边的三人两人身穿轻甲,剩下一人只穿了件麻衣短衫,裸一露在外的胳膊肌肉虬结,孔武有力,其中似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相对应的,这三人应该是这一次的武科状元,榜眼以及探花。 左文右武,正好对应了宣政殿中文官和武官的站位。六人来到宣政殿前,同时跪倒在地,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当徐远看见最前方的文科状元的样子时,眼睛突然一眯,收回视线看向下方的王明知,问道:“今年的文科状元是谁?” “回摄政王,今年的文科状元名为卢元辅,京城人士。” “还真是他” 徐远轻笑一声,看向左边的文官队伍,队伍最前方太傅柳元的身旁空出了一个位置,显然是有一人没来。他轻声问道:“丞相为何没来?” 王明知恭声道:“回摄政王,丞相近来身染风寒,告假正在家中休养。” 徐远眯着眼睛没有说话,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和此时跪在宣政殿外的卢元辅有七八分相似的国字脸。 在皇帝养成系统的帮助下,如今大徐的中央官员几乎个个都是忠心耿耿之辈,但惟独有一个漏网之鱼——当今大徐的丞相,卢杞! 卢杞本是前任丞相的弟子,前任丞相乃是一个野心高达93,道德值只有9的家伙,这家伙可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臣,密谋造反不说,更是一个巨贪。问斩之后,徐远带队亲自抄得丞相府,搜出来的金银珍宝几乎相当于大徐一年半的财政收入! 不仅如此,当时朝中几乎所有的贪官污吏和有野心的官员都与他有关,权势滔天,堪称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而当时徐诞和徐远兄弟俩之所以能扳倒这家伙,卢杞在其中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他身为前任丞相的弟子,秘密搜集了许多前任丞相密谋造反以及贪赃枉法的证据,并将其秘密交给徐诞。若是没有这些证据,徐诞想要找到前任丞相的马脚,绝不是一件易事。 但是,这绝对不代表卢杞就是一个忠臣。徐远现在是甚至还能准确地背出他的属性来——智慧85,野心95,道德70,忠诚20! 比起前任丞相来,卢杞的野心甚至还要多出两点,忠诚更是低得只有20点!换句话说,这家伙比起他的师傅来,是一个野心更大的野心家! 徐远曾经屡次提醒自己的兄长徐诞,卢杞不可信,更不可重用。然而卢杞出卖自己师傅的那一手实在是太过漂亮,在这个世界,师徒情谊几乎等同于父子情谊,师傅在弟子心中的地位可以说是等同于亲生父亲。在徐诞看来,卢杞能够为了大徐的江山社稷能够背叛自己师傅,做出正确的选择,简直就是一个忠心得不能再忠心的大忠臣! 再加上卢杞此人才情过人——这一点就算是徐远也不得不承认,卢杞的智慧属性高达85点,是他见过的众多官员中最高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坐上这丞相之位。 而此时跪在宣政殿外的卢元辅,乃是卢杞之子,从小便是名满京城的神童,拜在太傅柳元的门下,所以严格说起来,徐远和他还算是同窗。 三年前徐远离开京城时,还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据说他拿了柳元亲手写的一封举荐信,前往白鹿洞求学去了。没想到三年之后,这家伙竟然成了大徐的文科状元。 一念及此,他轻声笑道:“都说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自己儿子成为了状元郎做父亲的竟然不露面,看来我们的丞相,果真是病得不轻。福顺,下朝之后你代本王和皇上去看看他,就说本王和皇上,都对他甚是挂念。” 老太监福顺立刻应了一声,下方的一些大臣闻言心中暗道:“从前听说摄政王和丞相素来不和,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倘若不和,摄政王岂会对丞相如此挂念?” 王明知这时候又恭声道:“启奏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 徐荺奶声奶气地大声道:“说。” 王明知缓声道:“先皇在位时,放榜之日定会亲自考校文武状元。前两年考校文武状元一事由太傅和中央将军代行,皇上,您看今年可也是如此?” 徐荺闻言下意识扭头看向身旁的徐远,上朝之前母后就已经告诉她,朝会上大小事务,过问皇叔即可。 徐远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向跪在宣政殿外的卢元辅,心中念头一动,一道光幕顿时出现在眼前。 姓名:卢元辅 称号:大徐文科状元 武功:37 智慧:75 野心:80 道德:85 忠诚:30 年龄:20 看着卢元辅的属性,徐远心中冷笑不已,75的智慧虽然比不上他的父亲卢杞,但是放在文武百官里也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可以跻身于前十之列。而80的野心和30的忠诚说明这家伙和他的父亲一样,也是个十足的野心家。 现在的卢元辅虽然野心比卢杞低,忠诚比卢杞高,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假以时日这家伙绝对又是一个卢杞! 稍加思索片刻,徐远心中有了决断,笑着道:“今年就不劳烦太傅和将军了,本王代皇上考校我们的文武状元。宣他们进来。” 听见这话,下方的文武大臣们心中又是一惊,摄政王要考校文武状元?他有那个本事吗?对了,他倒是去武当山上修行了三年,考校武状元说不定能行。 不少大臣随即突然惊觉,不对,等等考校武状元他也不行啊!他若真的学艺有成,昨日回宫来时至于是那狼狈样子? 至于考校文科状元那就更加不行了,全京城都知道,王爷徐远和丞相之子卢元辅虽然都是太傅柳元门下学生,但是二人实为两个极端。一个胸无点墨,被太傅评价为烂泥朽木,一个天生神童,还领了柳元的举荐信前往天下读书人圣地白鹿洞求学。 如今成为了摄政王的徐远竟然说要考校身为状元的卢元辅,怎么考校?如何考校?卢元辅就是信口胡诌,也比你徐远要强得多啊! 宣政殿里,文官同时看向最前方的太傅柳元,武官则是同时看向最前方的中央将军白翦,期盼他们能站出来说几句话,劝说徐远放弃这个糊涂决定。 谁知柳元和白翦二人好像全然没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一般,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两人脸上甚至还面带笑容,仿佛同意徐远的这个决定一般。 徐远轻声笑道:“宣他们进来。” 老太监福顺立刻高声道:“宣文武状元进殿!” 宣政殿外的卢元辅和那身穿麻布短衫的青年立刻站起身来,神态恭敬地走入宣政殿中,小步来到台阶前,跪倒在地,跪在王明知的左右两边,异口同声道:“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远笑着轻声道:“皇兄在位时,每年放榜之日都会召见文武状元,考校他们一番。考校文状元的内容多是诗词歌赋,经义论述,考校武状元的则是其一身武艺。我记得皇兄曾经说过,这是一件好事,当传承下去。然而如今皇上年幼,难行考校之事。今年就由我代行此事,来考考你们。就先从文状元开始好了,卢元辅,你最擅长的是什么?” 卢元辅抬起头来看向徐远,眼神深处一道复杂之色一闪而过,上次他们二人见面时,还是同窗,如今再见面,徐远已经成为了摄政王,而自己虽然为大徐状元,此时此刻却也不得不跪在他的面前。 这岂是因为自己不如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经义论述,治国之道,自己哪一点比他差?自己唯一差的,只不过是一个出身罢了! 卢元辅很快压下眼神深处的异色,眼神重归平静,恭声道:“回摄政王,草民最擅长的乃是诗词。” “背诗吗?” 徐远顿时恍然,“也是,我记得你小子背诗一直都挺厉害的。不过卢元辅,你就靠着这个成为我大徐状元的?” 文武大臣们闻言脸色立刻变得怪异无比,纷纷看向跪在地上的卢元辅。卢元辅默默吸了口气,道:“回摄政王,草民擅长的乃是作诗作词。” 徐远小声嘀咕,“我就说嘛,光靠着背诗怎么能成为我大徐的状元,就算你爹是丞相也不行啊。” 声音虽小,但是却清晰地传到了宣政殿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卢元辅又是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没有说话,静静等候着徐远的下文。 徐远继续道:“既然你擅长作诗作词,那就将你最得意的一首诗背出来听听,本王倒要看看你卢元辅,究竟才情几何。” 卢元辅沉思许久,眼睛突然一亮,道:“启禀王爷,草民的这首诗,名为将进酒。” 他抬起头来看向徐远,缓缓道:“将进酒,将进酒,酒中有毒鸩主父,言之主父伤主母。母为妾地父妾天,仰天俯地不忍言。佯为僵踣主父前,主父不知加妾鞭。旁人知妾为主说,主将泪洗鞭头血。推摧主母牵下堂,扶妾遣升堂上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将进酒对将进酒 卢元辅的诗念完了。 宣政殿内一片寂静,满朝文武的视线都落在了卢元辅身上,脸色怪异无比,这首诗并不晦涩难懂,相反还好懂得很。 倘若没有最后两句,这首诗其实就是通篇以侍妾的口气讲了一个喝酒的人误会为自己着想的妻子和侍妾的故事,从而证明开头就点名的酒中有毒伤人。但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最后两句上。 “推摧主母牵下堂,扶妾遣升堂上床。”这最后两句诗乍一听起来没有什么,意思为主人喝酒之后颠倒了妾与主的关系,主次不分罢了。但是细细咂摸,却能琢磨出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主次不分这件事,可大可小。 一些文官心中突然想起昨日听说的关于徐远的一件事来——相传昨日徐远回京,御前一等带刀侍卫薛鹏飞带领二百黑甲骑兵出城相迎,结果却在京城外的酒摊上找到了他。以至于今日几乎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他们的摄政王在回京前先在京城外的酒摊上喝了一壶酒,是个好酒之人。 将这两件事稍一联系,这些文官一瞬间全都变了脸色! 诗里的主人公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喝了酒主次不分,颠倒了妾与主的关系。那倘若是摄政王呢?摄政王倘若喝了酒,和这诗中的主人公一样主次不分,后果又当如何? 一时间,宣政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卢元辅的身上,眼神分为两种。一种是只读懂了诗里的第一层意思,说酒有毒害人,喝酒误事的,他们的眼神或不服,或羞愧,更多的则是不解。 你卢元辅口口声声说自己的这首诗名叫将进酒,但是通篇却没有一点劝人喝酒的意思,反而一直在说酒有毒伤人,劝人不要喝酒,这是几个意思? 第二种则是读懂了诗里的第二层意思的,站在最前方的太傅柳元显然就是其中一个,只听得他轻声道:“主今颠倒,贪天僭地也。” 徐远闻言看向他,轻声笑道:“太傅也以为喝酒是件不好的事,觉得喝酒误事,觉得酒是毒药,只能伤人?” 柳元思索片刻,道:“过犹不及也。” 徐远抚掌大笑,“好,好一句过犹不及也!” 他随即扭头看向白翦,问道:“中央将军,你又如何认为?将军可也觉得,酒是毒药?” 白翦身为大徐的中央将军,一生戎马,像他这样的纯粹武将,又有几个是不爱酒的?只见他冷笑道:“老臣只知道,烈酒壮人胆。老臣这一辈子喝的酒不知几何,如今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也从未因为喝酒而主次不分,更没有因为喝酒误过一件事!” 徐远笑着道:“好!敢问将军酒量如何?可像卢元辅的诗中这人一般没用,一喝就醉,一杯就倒?” 白翦不卑不亢道:“回摄政王,老臣年轻时曾一口气痛饮百斤烈酒而不倒,如今百斤烈酒兴许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五十斤以下,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徐远大笑道:“好!既然如此,今日本王想和将军在这宣政殿中痛饮一番,不知将军可愿意?” 文武百官闻言纷纷诧异地看向徐远,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不少大臣在心中暗暗猜测,难道说摄政王读懂了卢元辅诗中深意,却又不知如何反驳,所以想拉着中央将军在这宣政殿上痛饮,以证明酒并非有毒伤人,喝酒不会误事不成?可是这未免也太过小孩子脾气了。 一些大臣不由得在心里叹气,“堂堂摄政王,如此意气用事怎么能行?” 他们随即看向前方的白翦,希望白翦能够拒绝徐远,阻止他再这般胡闹下去。白翦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刚要开口拒绝,可是当他抬起头来对上徐远的双眼时,神情突然一愣。 从徐远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道自信的光芒。这一瞬间,他仿佛在徐远的身上看到了先皇徐诞的影子。先皇徐诞当初在这宣政殿上面对他们这帮文武百官时,眼睛里的光芒也是如此自信! 白翦心中突然下了一个决定,将原本要说的话吞入腹中,大笑道:“有何不愿?今日老臣奉陪到底!” 宣政殿内群臣闻言又惊又急,摄政王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连中央将军也陪着摄政王一起胡闹? 跪在地上的卢元辅低头盯着身前地面,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就算你徐远今日在这宣政殿上能证明你酒量过人,千杯不醉又如何?到头来,世人也只会觉得你是在胡闹,耍小孩子脾气,从而令摄政王三个字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和分量一落千丈。 欲破宫中皇,当先破百姓心中皇。 徐远笑着道:“福顺,去拿酒来。” 老太监福顺应了一声,匆匆跑出了宣政殿。片刻之后他带着四个御前侍卫回到了宣政殿中,四个侍卫怀中各抱着一坛烈酒,浓浓的酒香从酒坛里飘散出来,很快宣政殿里酒香萦绕。 几乎所有的武官和不少的文官在这一刻都默默咽了口口水,徐远见状脸上笑意更甚,如此看来,这宣政殿里的文武百官绝大多数都是好酒,爱酒之人。 只要爱喝酒,那就好办。 徐远大步走下九级登龙阶,拿过一个侍卫手中的酒,一掌拍开泥封递给身旁的白翦,随即又拿过第二坛酒,同样一掌拍开泥封,递至太傅柳元身前,笑着道;“太傅,可要尝尝这宫中美酒?” 柳元看了徐远一眼,仿佛被他脸上的笑容所感染,稍加迟疑,从福顺手里拿过一个酒杯,自酒坛内舀了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徐远见状大笑一声,单手抓着酒坛举过头顶,张大了嘴,坛中清亮的酒液好似一道瀑布落下,有不少顺着徐远的脸颊和脖子流下,溅到了地上。 文武百官看着这一幕纷纷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未想到自己的摄政王,竟然还有如此豪迈的一面! 卢元辅用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中猛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咣!” 徐远喝完了坛中酒,将酒坛狠狠摔在地上,酒坛瞬间四分五裂。他的眼中已有几分醉意,扭头看向柳元,问道:“太傅,学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将进酒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柳元缓声道:“将进酒乃是乐府古题,意思是请饮酒。” 徐远看向四周的文武大臣们,猛地抬高了声音,“诸位爱卿,听见了吗?将进酒的意思是请饮酒,是劝人喝酒,不是劝人戒酒!” “酒是坏东西?酒是毒药?喝酒误事?狗屁,都是狗屁!明明喝醉酒才误事!喝酒与喝醉酒,岂是一码事?太傅说,过犹不及也!本王甚是赞同,依本王之见,喝酒当尽兴,喝酒若不尽兴,就和喝醉了一般,都是不合适的,都是辜负了这杯中美酒!” “状元郎刚刚作了一首将进酒,正好,本王这里也有一首将进酒,请诸位爱卿听一听!” 听见这话,跪在地上的卢元辅猛地抬起头来,眼神深处一道不可置信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被强行压下。他的心跳不断加快,心中的不安在这一刻瞬间提升至顶点,徐远也有一首将进酒?这怎么可能?这短短的功夫,他怎么可能做出一首诗来? 文武百官的视线同时落在徐远身上,就连白翦也放下了酒坛,眼神里隐隐流露出一丝期待和激动之意。 徐远轻吸一口气,“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听见这头两句诗,宣政殿内的文官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卢元辅亦是变了脸色,光是这两句诗,就甩了他的将进酒一大截! 徐远脸上渐有醉意,声音却越来越大,越发豪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柳夫子,白将军,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c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天生我材必有用? 会须一饮三百杯? 但愿长醉不复醒? 惟有饮者留其名? 宣政殿内的文武大臣们只觉得心情激荡,一个个激动得脸色通红,心中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这才是将进酒啊! 谁说酒有毒伤人?谁说喝酒误事?谁说酒是坏东西?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不仅要喝,而且还要连喝他三百杯,喝到尽兴为止! 徐远大声笑道:“诸位爱卿,喝酒!福顺,去取酒来!” 中央将军白翦大笑着举起手中酒坛,“当喝酒!” 就连太傅柳元也罕见地再舀了一杯酒,一边小口轻啜一边轻声笑道:“唯酒无量,不及乱。” 老太监福顺苦笑着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先皇徐诞在位时,宣政殿里别说是酒了,就连一丝酒气也闻不着。结果摄政王徐远回来了倒好,上朝第一天就撺掇着文物百官在宣政殿里喝酒,大徐自开国以来,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 他扭头看向徐荺,轻声道:“皇上,这” 小皇帝徐荺两眼紧紧盯着下方的徐远,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若不是母后三番五次跟她说不得饮酒,她现在甚至想冲下去问皇叔要杯酒喝。她此时心中好奇不已,酒究竟是怎样的好东西,竟能让皇叔变得这般潇洒! 见徐荺不说话,福顺苦笑一声,扭头看向徐远,心中又响起徐远刚刚作的那首将进酒,那铿锵有力的声音,饶是他也忍不住激动不已。 片刻后,他走下登龙阶朝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朝着宣政殿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校书郎 京城西郊校场。 因为要比武的关系,校场的点兵台前临时架起了一座离地一丈高,长三十丈,宽十丈的擂台。徐远和许泰分站在擂台两边,他们二人一个面带笑意,镇定自若,一个两眼直勾勾看着对方,口中念念有词。 百官中有精通唇语者,看出许泰嘀咕的是“不能全力出手,否则就没官做了”,顿时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的同时,他们心中也放心了不少,照这样看来,武状元应该不会把摄政王打出什么好歹来。 白翦登上擂台,分别看了两边的徐远和许泰一眼,看向徐远的眼神里透着无奈,摊上这么一个任性的摄政王,他们这些做大臣的也当真是没有法子;看向许泰的眼神里则富含深意,仿佛在说,你千万要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话。 随即只听他朗声道:“先跌下擂台者,先认输者算负,比武开始!” 话音还没落地,徐远和许泰二人同时动了,朝着对方急速靠近。白翦与擂台下的众多武官看见这一幕不由得轻咦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们惊讶地发现徐远的速度,竟然丝毫不比许泰慢,甚至隐隐还要快上一线。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摄政王,真的不会武功? 不少武将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对自己先前的看法产生了怀疑。 擂台上,徐远和许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同时抬起右臂,朝着对方递出一拳。拳拳相碰,发出一道闷响。 “砰!” 徐远眉头一皱,自许泰拳头上传来的力量弱得出乎他的意料!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武道四境巅峰,眼看就要踏入武道五境的武者所应该具有的力量,就连武道二境武者的全力一拳,也比这强得多! 许泰闷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在擂台边缘,险些掉下擂台。 擂台下的文武百官看着这一幕纷纷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了一拳之后倒飞出去的竟然不是摄政王徐远,而是武状元许泰!这怎么可能? 一个文官看向身旁的武将,小声问道:“赵将军,你不是说摄政王他丁点武功也不会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将军苦笑不已,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哪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擂台上,许泰一骨碌爬起来,扭头看向擂台旁边的白翦,眼神里充满了熊熊怒火。 “老混蛋,你坑我!你跟我说王爷丁点武功也不会,让我绝不能用全力,你根本就是想看我出丑!” 白翦这才回过神来,当即面露讪讪之色,不敢看许泰,装作若无其事地大声道:“比比武继续!” 徐远伸展筋骨,一身修为在此刻展露无疑,擂台下的诸多武将包括擂台上的白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武道境界,纷纷面露惊容。 武道四境!而且是和许泰一样的武道四境巅峰,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到武道五境! 徐远看向许泰,勾勾手笑道:“胜负未分,再来。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你若不用全力,会输得很惨。” 许泰没有说话,眼中流露出一道不服输的神采,只见他身子微蹲,两腿同时发力,好像一道离弦之箭跨过大半个擂台,来到徐远身前一拳迎面捣出! “来得好!” 徐远大笑一声,左手一掌拍在许泰的手腕上,将他这一拳打离原来轨迹,擦着自己的身子而过。紧接着他突然朝前迈出半步,肩膀重重撞在许泰的身上。 许泰被撞得不断后退,一连退了七八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没等他调整气息,徐远紧追已至,一拳重重落在他的身上。 许泰身上的衣服立刻破开一个大洞,裸一露的胸膛上有一道清晰的拳印。他闷哼一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眼中的光芒却是越来越炽热。 他现在已经忘了自己是在比武,甚至连身前的徐远是摄政王这一点也忘了,现在的许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出拳,打倒眼前的这个家伙! “砰!” 这次轮到徐远被一拳逼退数步,他很快稳住身形,再次朝着许泰出拳,两人的拳头如雨点,不断落在对方的身上,发出一连串拳拳到肉的闷响。 在一众武道六境还往上的武将看来,武道四境的战斗本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不值一提。但是擂台上徐远和许泰所展现出来的狠劲却让他们不少人都侧目。 “摄政王今年多大?我记得也刚十八岁吧” “十八岁的武道四境巅峰我记得我十八岁时,还在武道三境徘徊,连武道四境的门槛都没摸着。” 一个第七境的武将轻声道:“等今日过后,就是武道五境了。” “什么?” 众多第六境的武将心中一惊,纷纷看向擂台上。细看片刻之后,他们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来——徐远的气势,竟然在不断变强! 虽然不明显,但是却实打实的在增强,胶着的战局也因此渐渐发生了变化,二人原本是不分伯仲,难分胜负,而如今,徐远竟渐渐占了上风! 许泰逐渐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意识到再这样拖下去,局势只会对于自己越来越不利。虽然说这一场比武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输,倘若现在趁势输了,说不定还能博得眼前这位摄政王殿下的好感,从而令自己的官场之路顺畅许多。 但是,他不想这么做。 少年虽然未经多少世事,不谙官场里的门门道道,但是并不蠢笨。来校场的路上,他将白翦跟自己说的话都细细想了一遍,就连登上擂台之前,他也在想为何自己不能全力出手。 这不仅仅是因为在白翦心里,摄政王徐远丁点武功也也不会,还有一些原因,是因为摄政王三个字。 因为自己的对手是当今大徐的摄政王,所以自己于情于理都该漂亮地输掉这场比武,保全他的面子和皇室的面子。倘若自己这么做了,说不定还可以借此为自己谋得一个光明前程。 但是,在擂台上讲的不应该是这种道理。 擂台上讲的道理不应该是你是摄政王就该赢,而应该是谁的拳头大谁该赢! 这一场比武,我许泰想赢! “吼!!!” 许泰长啸一声,愈战愈勇,疯魔一般,一时间占了些许上风的徐远竟然被他所压制,局势又重新回到了扑朔迷离之中。 两人互换拳脚,直来直往,只求一个快字。拳风呼啸之中,许泰的拳风渐渐发生了变化,由风声竟渐渐变作虎啸之音,好似猛虎下山! 擂台下的武将们一阵躁动。 “煌煌虎威这小子竟是龙虎山的弟子!” “龙虎山?那帮牛鼻子老道什么时候有这般霸气的拳法,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谁说我龙虎山没有拳法的!” 一个龙虎山出身的武将眼睛一瞪,自豪道:“我龙虎山的破阵虎威拳为当今世上五境拳法中的佼佼者,甚至堪比六境拳法!” 众多武将闻言又是一阵躁动。 “孙老二,你又在吹牛了。五境拳法,非武道五境不可施展。许泰明明才武道四境,如何能够施展?” 孙老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怒道:“谁吹牛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龙虎山的破阵虎威拳,就是实打实的五境拳法!” “那许泰为何能打出这一拳?” “这” 孙老二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梗着脖子大声道:“这我哪儿知道,反正我们龙虎山的破阵虎威拳,就是五境拳法!” 擂台上,白翦眯着眼睛看着许泰,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欣赏之意,“通过不断出拳积累拳势,令自身气势暂时达到武道五境,从而带动自己的拳头,让自己能够递出这一式本不可能递出的五境拳法。这小子倒是聪明。” 两人最后一次以拳对拳,以伤势互换伤势,许泰的拳突然发生了变化,虎威四溢,拳风呼啸似呼啸,拳似猛虎,出拳好似猛虎扑食,落在他的心口。 徐远则是双拳递出,一前一后捶在许泰的胸口。 二人同时踉跄后退,许泰一连退了十三步,终究难以咽下那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在了地上。 徐远站在原地看向白翦轻声笑道:“中央将军,许泰以后就交给你了。” 白翦笑着点点头,抱拳拱手道:“恭喜摄政王破境。” 徐远苦笑不已,许泰那最后一拳借着先前所积累下来的浩荡拳势牵引,达到了五境拳法的层次。虽说拳势到了,修为没到,只能算是伪五境,但是也超过四境巅峰许多。若非最后一刻自己破入武道五境,现在还能站着的,未必就是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强行破境,代价有些大就是了。 他看向倒在地上的许泰,低声自语道:“虽说迫不得已强行破了境,但是这恰恰能证明这小子是一个真正的将才,倒也不算亏。” 一个武将,若没有点心气,不想赢怎么能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武将心气 京城西郊校场。 因为要比武的关系,校场的点兵台前临时架起了一座离地一丈高,长三十丈,宽十丈的擂台。徐远和许泰分站在擂台两边,他们二人一个面带笑意,镇定自若,一个两眼直勾勾看着对方,口中念念有词。 百官中有精通唇语者,看出许泰嘀咕的是“不能全力出手,否则就没官做了”,顿时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的同时,他们心中也放心了不少,照这样看来,武状元应该不会把摄政王打出什么好歹来。 白翦登上擂台,分别看了两边的徐远和许泰一眼,看向徐远的眼神里透着无奈,摊上这么一个任性的摄政王,他们这些做大臣的也当真是没有法子;看向许泰的眼神里则富含深意,仿佛在说,你千万要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话。 随即只听他朗声道:“先跌下擂台者,先认输者算负,比武开始!” 话音还没落地,徐远和许泰二人同时动了,朝着对方急速靠近。白翦与擂台下的众多武官看见这一幕不由得轻咦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们惊讶地发现徐远的速度,竟然丝毫不比许泰慢,甚至隐隐还要快上一线。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摄政王,真的不会武功? 不少武将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对自己先前的看法产生了怀疑。 擂台上,徐远和许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同时抬起右臂,朝着对方递出一拳。拳拳相碰,发出一道闷响。 “砰!” 徐远眉头一皱,自许泰拳头上传来的力量弱得出乎他的意料!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武道四境巅峰,眼看就要踏入武道五境的武者所应该具有的力量,就连武道二境武者的全力一拳,也比这强得多! 许泰闷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在擂台边缘,险些掉下擂台。 擂台下的文武百官看着这一幕纷纷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了一拳之后倒飞出去的竟然不是摄政王徐远,而是武状元许泰!这怎么可能? 一个文官看向身旁的武将,小声问道:“赵将军,你不是说摄政王他丁点武功也不会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将军苦笑不已,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哪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擂台上,许泰一骨碌爬起来,扭头看向擂台旁边的白翦,眼神里充满了熊熊怒火。 “老混蛋,你坑我!你跟我说王爷丁点武功也不会,让我绝不能用全力,你根本就是想看我出丑!” 白翦这才回过神来,当即面露讪讪之色,不敢看许泰,装作若无其事地大声道:“比比武继续!” 徐远伸展筋骨,一身修为在此刻展露无疑,擂台下的诸多武将包括擂台上的白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武道境界,纷纷面露惊容。 武道四境!而且是和许泰一样的武道四境巅峰,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到武道五境! 徐远看向许泰,勾勾手笑道:“胜负未分,再来。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你若不用全力,会输得很惨。” 许泰没有说话,眼中流露出一道不服输的神采,只见他身子微蹲,两腿同时发力,好像一道离弦之箭跨过大半个擂台,来到徐远身前一拳迎面捣出! “来得好!” 徐远大笑一声,左手一掌拍在许泰的手腕上,将他这一拳打离原来轨迹,擦着自己的身子而过。紧接着他突然朝前迈出半步,肩膀重重撞在许泰的身上。 许泰被撞得不断后退,一连退了七八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形。没等他调整气息,徐远紧追已至,一拳重重落在他的身上。 许泰身上的衣服立刻破开一个大洞,裸一露的胸膛上有一道清晰的拳印。他闷哼一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眼中的光芒却是越来越炽热。 他现在已经忘了自己是在比武,甚至连身前的徐远是摄政王这一点也忘了,现在的许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出拳,打倒眼前的这个家伙! “砰!” 这次轮到徐远被一拳逼退数步,他很快稳住身形,再次朝着许泰出拳,两人的拳头如雨点,不断落在对方的身上,发出一连串拳拳到肉的闷响。 在一众武道六境还往上的武将看来,武道四境的战斗本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不值一提。但是擂台上徐远和许泰所展现出来的狠劲却让他们不少人都侧目。 “摄政王今年多大?我记得也刚十八岁吧” “十八岁的武道四境巅峰我记得我十八岁时,还在武道三境徘徊,连武道四境的门槛都没摸着。” 一个第七境的武将轻声道:“等今日过后,就是武道五境了。” “什么?” 众多第六境的武将心中一惊,纷纷看向擂台上。细看片刻之后,他们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来——徐远的气势,竟然在不断变强! 虽然不明显,但是却实打实的在增强,胶着的战局也因此渐渐发生了变化,二人原本是不分伯仲,难分胜负,而如今,徐远竟渐渐占了上风! 许泰逐渐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意识到再这样拖下去,局势只会对于自己越来越不利。虽然说这一场比武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输,倘若现在趁势输了,说不定还能博得眼前这位摄政王殿下的好感,从而令自己的官场之路顺畅许多。 但是,他不想这么做。 少年虽然未经多少世事,不谙官场里的门门道道,但是并不蠢笨。来校场的路上,他将白翦跟自己说的话都细细想了一遍,就连登上擂台之前,他也在想为何自己不能全力出手。 这不仅仅是因为在白翦心里,摄政王徐远丁点武功也也不会,还有一些原因,是因为摄政王三个字。 因为自己的对手是当今大徐的摄政王,所以自己于情于理都该漂亮地输掉这场比武,保全他的面子和皇室的面子。倘若自己这么做了,说不定还可以借此为自己谋得一个光明前程。 但是,在擂台上讲的不应该是这种道理。 擂台上讲的道理不应该是你是摄政王就该赢,而应该是谁的拳头大谁该赢! 这一场比武,我许泰想赢! “吼!!!” 许泰长啸一声,愈战愈勇,疯魔一般,一时间占了些许上风的徐远竟然被他所压制,局势又重新回到了扑朔迷离之中。 两人互换拳脚,直来直往,只求一个快字。拳风呼啸之中,许泰的拳风渐渐发生了变化,由风声竟渐渐变作虎啸之音,好似猛虎下山! 擂台下的武将们一阵躁动。 “煌煌虎威这小子竟是龙虎山的弟子!” “龙虎山?那帮牛鼻子老道什么时候有这般霸气的拳法,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谁说我龙虎山没有拳法的!” 一个龙虎山出身的武将眼睛一瞪,自豪道:“我龙虎山的破阵虎威拳为当今世上五境拳法中的佼佼者,甚至堪比六境拳法!” 众多武将闻言又是一阵躁动。 “孙老二,你又在吹牛了。五境拳法,非武道五境不可施展。许泰明明才武道四境,如何能够施展?” 孙老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怒道:“谁吹牛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龙虎山的破阵虎威拳,就是实打实的五境拳法!” “那许泰为何能打出这一拳?” “这” 孙老二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梗着脖子大声道:“这我哪儿知道,反正我们龙虎山的破阵虎威拳,就是五境拳法!” 擂台上,白翦眯着眼睛看着许泰,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欣赏之意,“通过不断出拳积累拳势,令自身气势暂时达到武道五境,从而带动自己的拳头,让自己能够递出这一式本不可能递出的五境拳法。这小子倒是聪明。” 两人最后一次以拳对拳,以伤势互换伤势,许泰的拳突然发生了变化,虎威四溢,拳风呼啸似呼啸,拳似猛虎,出拳好似猛虎扑食,落在他的心口。 徐远则是双拳递出,一前一后捶在许泰的胸口。 二人同时踉跄后退,许泰一连退了十三步,终究难以咽下那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在了地上。 徐远站在原地看向白翦轻声笑道:“中央将军,许泰以后就交给你了。” 白翦笑着点点头,抱拳拱手道:“恭喜摄政王破境。” 徐远苦笑不已,许泰那最后一拳借着先前所积累下来的浩荡拳势牵引,达到了五境拳法的层次。虽说拳势到了,修为没到,只能算是伪五境,但是也超过四境巅峰许多。若非最后一刻自己破入武道五境,现在还能站着的,未必就是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强行破境,代价有些大就是了。 他看向倒在地上的许泰,低声自语道:“虽说迫不得已强行破了境,但是这恰恰能证明这小子是一个真正的将才,倒也不算亏。” 一个武将,若没有点心气,不想赢怎么能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太傅柳元 回到皇宫,小皇帝徐远仍然兴奋不已,拉着徐远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问他种种比武时的细节,也问他在山上的生活与修行。徐远对自己在山上的经历不愿多提,又耐不住徐荺撒娇相求,只得挑些刚刚比武中关键和精彩的部分说,一边加快了脚步,带着徐荺朝养心殿而去。 在养心殿中用过午膳,徐荺似乎有些乏了,渐渐安静下来,靠在徐远的胳膊上眼睛半睁半闭,小脑袋一点一点,好像小鸡啄米。 徐远见状朝老太监抚顺使了个眼色,福顺顿时会意,将徐荺带到隔壁小室中休息。 养心殿为工字形殿,前殿面阔七间,通面阔九丈,进深三间,通进深四丈。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明间c西次间接卷棚抱厦。前檐檐柱位,每间各加方柱两根,因此看起来外观似九间。 养心殿的名字取自于养心莫善于寡欲,皇帝的宝座在明间正中,上悬先皇徐诞御笔“中正仁和”匾,明间东侧的东暖阁内设宝座,向西,西侧的西暖阁被分为数室,有皇上看阅奏折c与大臣秘谈的秘室,也有读书处温室,和用作休息的小室。 徐远继续看向手中奏章,奏章中说的事刚刚在朝会上已经被提出,并且确定了方针对策。朝会开始之前第一次看这份奏章时毫无头绪,如今已有解决之道,回过头来再看这份奏章,脑海里同时回想清晨朝会上大臣们所提出的一个个办法,徐远心中渐渐体悟到为何那么多大臣的提出的办法都不行,自己选的那个办法也不行,偏偏太傅柳元最终选的这个方针对策就行。 其实这些办法也不是不行,恰恰正相反,这些办法每一个都可行,毕竟能成为大徐的中央官员的,有哪一个是庸才?只不过朝事国事不是说有一个可行的办法就行了,任何一件在朝会上提出来的事情都是关系到无数黎民百姓的大事,若不能拿出最好的方针对策来,就是不行。 上朝之前,徐远用一刻钟的时间看完了所有奏章。而现在,一份奏章就看了半个时辰之久。 老太监抚顺站在秘室门口恭声道:“摄政王,太傅到了。此时正在殿外等候。” “我知道了。” 徐远放下手中的奏章站起身来,在文武百官面前为了保持威严所以不自称本王,但是在这私下里,他还是喜欢以我自称,习惯,自在。 走出秘室,徐远并没有急着去明间,而是先去隔壁休息小室将徐荺叫了起来。小丫头一副睡眼惺忪没睡醒的样子,坐在床上朝徐远伸出小手求抱抱,不愿走动。 徐远一边将她抱起,一边笑着无奈道:“筠儿现在可是皇上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要抱。要是被大臣们看见了,他们会笑话你的。” 徐荺这时候聪明得紧,小脑袋搭在徐远的肩膀上一言不发,反正下次自己要抱抱的时候,皇叔一定还会抱自己的。 快到明间,徐荺才依依不舍地从徐远怀里下来,迈着小步子走入明间之中。瞧见殿外的柳元,她立刻笑着叫了一声,“太傅!” 柳元朝徐荺笑了笑,身子站在殿外却纹丝不动,双脚犹如扎根在地里一般。徐远立刻朝身位落自己半步的老太监福顺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高声道:“宣太傅进殿!” 柳元这才走进明间,朝已经坐在正中宝座上的徐荺深深一揖,恭声道:“微臣参见皇上,摄政王。” 在大徐官场中,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最大的殊荣不是官至几品,也不是加官进爵,而是见皇帝不跪。如今满朝文武之中,能有此殊荣的只有太傅柳元和中央将军白翦而已,就连深得先皇徐诞宠信和喜爱的丞相卢杞,也未能获得这份殊荣。 后者是靠着一生戎马,近百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一点一滴拼杀出来的,而前者虽未上过战场,但是光凭身兼太傅,国子学祭酒,太学院祭酒三职这一大徐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例,也能一叶知秋。 国子学和太学院堪称大徐的两所最高学府。国子学只面向三品以上官僚子弟,与之并立的太学院则没有这么多讲究,唯一的门槛就是才学二字。只要才学够了,无论是寒门子弟还是官宦之后,通通可入太学院,若是才学不够,就是丞相之子,也难踏入太学院的门槛半步。 如今朝中文官,有六成出身于国子学和太学院。可想而知,同时为国子学祭酒和太学院祭酒的柳元在大徐士子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单柳元二字,号称大徐文坛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 更何况,这位腰悬白鹿洞君子佩的夫子在朝中还有一个更为显赫的身份——当朝太傅! 自从先皇徐诞驾崩,小皇帝徐荺登基之后,每次朝会结束之后柳元都会来到养心殿,目的有二,一是帮助徐荺批阅奏章,倘若所奏之事并不复杂,柳元就会让徐荺自己写批复,倘若奏章中说的事很大或者比较复杂,柳元就会先在纸上代为写好批复,然后询问徐荺的意见,等她点头答应之后,再让她抄在奏章之上。 有趣的是,每次柳元这么做,过问徐荺的意见时,十次里至少有八次徐荺会摇头不同意,这并不是因为批复的内容不够好,而是单纯因为柳元写的批复太长了,要抄的字太多。 二来,则是为了给徐荺讲学。不过这一天讲的内容会和平日里有所不同,既不是圣人经典也不是经文诗书,这一天讲的内容往往以清晨的朝会为出发点,有时候深入浅出地讲一些最基本的治国之道,有时候讲繁琐的规矩礼仪。在这其中柳元会穿插一些历史上的皇帝或者大臣因为不懂礼而闹出的笑话,令内容听起来不那么枯燥。 结果这三年下来,徐荺正经的东西没记住多少,诸如此类的故事倒是记住许多。 今日有徐远在场,柳元讲的是朝会上大臣奏的那几件事,他故意跳过吏部尚书王明知,直接从第二个大臣开始讲起,将这个大臣所奏之事究竟是一件什么事,大徐历史上分别什么时候出现过相似的事情,那时的方针对策是什么,现在的这件事和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事虽然相似,但不同又在哪里,为何要用一个完全不同的方针对策。 从第二个大臣开始,柳元一直讲到最后一个大臣,深入浅出,不遗巨细。徐荺听得一知半解,云里雾里好像听天书一样,徐远却是听得认真无比,连一个字也不肯放过。这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是最迫切需要的知识! 说完最后一个大臣之后,柳元的话音话音一顿,看着徐远缓声道:“摄政王,微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远笑道:“太傅有什么话只管说。” “刚刚那些话,是当朝太傅,国子学祭酒,太学院祭酒柳元对大徐摄政王徐远说的。接下来这些话,是柳元对自己的学生徐远说的。” 柳元指着徐远,笑道:“倘若我记得不错的话,这是你徐远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听我讲学。” 徐远闻言心中苦笑不已,虽说批阅奏章,处理朝事国事这些照理说都是皇帝的事情,但是徐荺年幼,现在只要让她开始接触朝事和国事,让她从小有这种耳濡目染的环境即可,让她系统地学习如何处理朝事和国事,现在还言之太早。 所以这一切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自己这个摄政王身上,倘若自己再不认真些,难不成说以后真的每次朝会都像今天这样求助文武百官不成? 柳元继续道:“我刚刚之所以跳过文武状元一事不说,是因为这件事是你今日在朝会上做的唯一一件漂亮事。我倘若先夸了你,你便不会再认真听我后面的话。但是不得不说,着实漂亮。尤其是那首将进酒。” “世人都说我柳元对你徐远的评价是泼皮无赖,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但我只说了第一句而已,后面的两句都是他们杜撰出来的。况且这句泼皮无赖,也不全是骂人的话。” “你这家伙明明对诗文半点不通,却能在先皇第一次领着你来见我时七步成诗。后每每讲诗文时,你便拿这件事当借口,说什么文人一辈子有一首得意之作就够了。这不是泼皮无赖又是什么?三年前先皇要将你送到山上修行,我问你可愿意去白鹿洞,你不愿意,我才将举荐信给了元辅。” 徐远连忙摆手道:“国子学我都呆不住,更何况是白鹿洞?你该庆幸我没有去,而是卢元辅去了,他好歹呆够了三年,没丢你的脸。我若是去了,估计三天就得被人赶下山来。到时候丢的,可是你的面子。” 柳元笑而不语,徐远这句话对也不对,卢元辅在白鹿洞的表现是没有辜负自己对他的期望,勤勤恳恳,最终得了简絜贞方四个字,为白鹿洞士子所称道。 但也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换句话说,也就仅此而已。 他开口道:“不去也好,你倘若三年前去了白鹿洞,今日在擂台上就未必能够赢得了许泰。你封了卢元辅一个崇文馆校书郎,打算封许泰一个什么?” 徐远道:“我暂时想让他先跟着中央将军学习一段时间,而后让他去军中磨炼。我记得皇兄曾经说过,大徐不缺武将,但是缺真正的好武将。” 柳元笑道:“看来你很看好他,怪不得会为了他而强行破境。有心气是好事,但是心气太高,也不是件好事。” 徐远摇头道:“我只是不想输而已。皇兄在位时考校武状元未尝败绩,我自然要竭尽全力将这个记录保持下去。” 他想保住的,不仅仅是这不败战绩而已,更是徐诞呕心沥血,千辛万苦所开创出来的这大徐盛世。 柳元笑得很舒心很灿烂,在先皇徐诞驾崩之后一度想要回白鹿洞闭门研学,此生再也不入世俗,不问世事的他此时此刻突然觉得,日子又有了些盼头和嚼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丞相卢杞,釜底抽薪 秋分临近,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几日连着已经下了三四天雨,仿佛要将白露本该降的雨水全都补回来一般。 这让徐远的心中有些担忧,心中暗暗祈祷这场秋雨不要影响即将到来的秋收。 每年的秋分前后,乃是大徐的秋收时节。这几日无论是清晨朝议还是大臣们所呈上来的奏章皆是围绕这件事展开,估计明日的朝会上,这件事也将成为朝会的重点。 不知不觉间,徐远已经回到皇宫一旬时光,这十天来,他的生活过得极其规律,清晨起来先打一套拳,这是他在山上三年养成的习惯。现在下山回到皇宫虽然没有人再拿剑逼着自己,但是这个习惯却是保留了下来。 今天照样也不例外,打完拳之后,徐远试着调动丹田气海中的真气,真气刚一出气海,丹田内便传来一阵剧痛,就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小腹内翻江倒海一般,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紧咬牙关强忍着剧痛运转真气,真气顺着经脉流遍全身,所过之处经脉被撑得粗了一半有余。倘若有人瞧见现在的徐远,就会发现他的经脉根根暴起,样子看起来狰狞而又可怖。 完整的游走了一圈之后,真气重归丹田气海,瞬间四散开来,化为丝丝凉气融入丹田气海之中,温养着丹田气海。体内的剧痛在这股凉气的作用下渐渐退去,徐远呼了口气,擦了擦满头大汗,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武道九境,每一境的差距犹如鸿沟。强行破境的代价就是像现在这样真气到了,体魄强度却没到,每一次真气出丹田气海在经脉之中流动,都好像是小河行大船,经脉被生生撑开的感觉痛苦无比。 更要命的是,要想消除强行破境的代价,除了不断强行运转真气,以真气温养肉身,让自身体魄也达到武道五境的地步之外别无他法。 但虽说是温养,其实不如说是受罪。而且这份罪在徐远的体魄达到五境,能够经受得住五境真气之前,一直都得受着。 走出练功房回到行宫中换了身衣服,太监刚要传膳,就见得徐远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刚刚练拳之后又练功,花了不少时间,距离朝议开始的时辰只剩下不足一刻钟,来不及再慢悠悠地吃早饭。 从桌上拿了两个灵果,徐远大步走出行宫,前往养心殿。 来到养心殿走进明间,只见小皇帝徐荺和大臣们都到了。徐远扫了一眼,中央将军白翦,太傅柳元,六部尚书,该来的都来了,唯独少了丞相卢杞。 这位身染风寒,告假在家休养的大徐丞相自从自己回来之后就从未露过面,也不知是病情加重,还是故意躲着自己。 朝议结束之后,徐荺跟着柳元前往西侧的西暖阁读书处温室,准备开始今天的讲学。前几日徐远都会跟去,坐在徐荺身后批阅奏章,一来是陪着徐荺,二来是有太傅柳元在,倘若自己对奏章中所奏之事不知该如何定夺时,也可以随时询问他的意见。 但是今日徐远没有前往,而是留在了明间。等徐荺和柳元离开之后,他朝着老太监福顺招招手,轻声问道:“卢杞今天情况如何?” 福顺答道:“回摄政王,丞相今日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不少,已经能下床走动,但还是咳得厉害。” 徐远点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福顺应了一声,低眉弯腰一脸恭敬地退出明间。自从朝会上从吏部尚书王明知的口中得知卢杞身染风寒之后,徐远每日都会派他前去看望丞相卢杞,等他回来之后询问他卢杞的情况。 倘若他说丞相这一天的气色尚可,那便什么事也没有,倘若他说丞相今天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咳得尤其厉害,徐远便会让他第二天再去时带上一位御医。 对于徐远这么做的目的,老太监福顺心中虽有些朦胧的感觉和猜测,但从未将这些说出口。自己只不过是宫中的一个老太监,伺候好皇上和摄政王,问什么答什么,这就够了。 徐远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明间中,盯着皇上宝座左前方的一个位置深深皱起了眉头,那里本该是卢杞的位置,而这半旬以来,卢杞从未露面。 别说是露面了,在这养心殿中更是没看到过他的一份奏章。要知道皇兄徐诞在位时,卢杞素来以勤政闻名于大徐官场,曾有十份奏章,五份出自他这个丞相之手的记录,而且这份记录,迄今也没有人能破。 奏章的页数,行数,每行字数,皆有固定格式。通常情况下,一份奏章说一件事,有时也有特别重大的事情,需要数份奏章才能说明白。譬如说大徐历史上有一次科举查验时,江南考场发生了严重的作弊案,当时的担负人为了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向皇帝做具体陈述请示,一共写了三封奏章来说这件事。不过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 可想而知,卢杞一日之内连呈五份奏章,而且五份奏章所述之事各不相同,究竟勤政到了何等地步。 如此勤政的丞相,竟因为小小的身感风寒而缺席朝会和将近一旬之久的朝议,就连连奏章也没有一份,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同时也让徐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所以他才会派福顺一连十天,每一天都去看他。 名为看望,实则试探。 徐远收回视线,走到桌前拿起一封奏章打开来,盯着奏章眯起眼睛低声道:“我故意封卢元辅一个崇文馆校书郎,本以为这样总能炸你出来,结果你竟沉得住气,一声不吭。我明明是冲着你去的,结果没炸出你这只老王八,却炸出一个吏部郎中来。” 奏章来自吏部尚书王明知,说的是对于今年新晋进士的安排。其中提及有个叫做马浩的文轩清吏司郎中对文状元卢元辅的官职有些意见,觉得以卢元辅的才能不应该当那崇文馆九品校书郎,吏部从五品员外郎的官职更适合他。 文选清吏司简称文选司,乃是吏部四司之一,掌理官吏班秩迁除,平均铨法,说得直白些,就是负责文官的铨选和任用。倘若徐远不过问卢元辅的任用之事,直接给了他一个崇文馆校书郎的官职,那么他的任用以及当什么官,当由吏部文选司决定。 倘若仅仅是这样,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一个吏部郎中胆大包天,对他这个摄政王的决定不满,或者说有意见罢了。倘若徐远小气些,革了他的职发配边疆也是有理有据,若徐远表现得大度些,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也未尝不可 但问题,偏偏就出在这个马浩身上。这个名叫马浩的吏部文选司郎中乃是六年前中的进士,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他乃是丞相卢杞的门生! 学生为自己老师的儿子说句话,看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和卢杞有关的事情,徐远都会多个心眼。他因此而特意调查了近十年的科举以及大徐官场中和卢杞有关的官员,这一查,竟查出了不少和马浩一样与卢杞有关,甚至干脆就为其门生,考中进士之后入朝为官的官员来! 这些官员都有一个共同点,品级不高,马浩已经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吏部文选司郎中,正五品,但也还远远不够资格出现在朝会上。但是尽管品级不高,他手中的权力却一点也不小,负责文官的铨选和任用,可想而知这权力有多大! 品级不高,权力不小,虽然并非身居高位,但却身居要位。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这样,徐远所查出来的这些和卢杞有关的官员,几乎都是如此! 况且这还只是部分,远不是全部。时间仓促,他只初步调查了六部,没有细查。六部之外,京城之外的地方官员更是一点没查,整个大徐官场里,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这类官员! 前世为历史系高材生,徐远深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他本以为有系统相助,大徐官场里应该都是对忠心耿耿之辈。却不曾想卢杞靠着昔日先皇徐诞的信任以及自己不在的这三年里,在徐远从前从不注意的角落里埋下了众多棋子。 好一招釜底抽薪。 “皇叔。” 徐荺蹦跳着从西暖阁走出,身后跟着不紧不慢的柳元。她叫了一声打断了徐远的思绪,来到徐远身前仰着头看着徐远,笑着道:“母后今晨派人来说,今天让我叫上皇叔,去她的坤宁宫用午膳。” 徐远微微一愣,神情看起来有些意外,随即点头笑道:“好,那我们今天不在养心殿用膳了,这就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生母养母 出了养心殿往东再往北,穿遵义门,吉祥门,隆福门,便来到了坤宁宫。坤宁宫坐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是,素来是大徐皇后寝宫。 刚一来到门口,还没走进宫内,老太监福顺便高声道:“皇上驾到!摄政王到!” 宫中侍卫宫女同时跪倒在地,面朝徐荺恭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自坤宁宫西暖阁中走出,瞧见徐远与徐荺到来,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没等她开口说话,徐荺便挣脱了徐远的手朝她跑去,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 “母后,我和皇叔来了!豌豆黄呢,我要吃豌豆黄!” 太后笑着道:“都给你备着呢,在西暖阁的桌上。” 徐荺脸上笑容更甚,转身就要朝西暖阁跑去。太后拉住了她,摇摇头轻声道:“用过午膳之后再吃。” 徐荺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有些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太后牵着她的手直起身来,看向徐远轻声道:“我听侍卫说,摄政王没用早膳就去了养心殿,我这就让他们传膳。” 用过午膳之后,故意比平时少吃一些,留了些肚子的徐荺迫不及待地跑向西暖阁,徐远和太后则是留在了坤宁宫明间,两人相顾无言。 因为前世是个孤儿的缘故,这一世徐远对于家人极为重视,他对皇兄徐诞极为亲近,对徐荺也极为宠溺,但是对太后,却不甚亲近。二人之间甚至因为徐远单方面的敌意,而曾经有过一场冲突。 就连漠北草原上的牧民都知道,大徐前任皇帝徐诞有三个最,第一个最是最勤政,相传徐诞在位时每天平均花在朝事和国事上的时间有五个时辰,为大徐建国六百年来,历任皇帝之最。 第二个最是看人最准,徐诞在位的后十二年里,亲自罢免的官员共有一百一十二个,其中三品以上官员多达三十一人,更重要的是,这一百一十二个官员事后都被调查出来结党营私,或是贪污受贿,没有一个例外。 第三个最是最痴情,徐诞不仅仅是大徐历任皇帝以来最为勤政的,而且还是历任皇帝里妃子最少的。徐诞在位时,皇宫的后宫里妃子最多的时候只有两个人而已,一个皇后,一个贵妃白秀。 七年前,皇后因难产而死,从那之后偌大的后宫里除了太监宫女侍卫之外,就只剩下了公主徐荺和贵妃白秀二人而已。徐荺三岁那年,徐诞欲立白秀为新后,当时的徐远竭力反对,甚至因此挑起了一场冲突。 如今徐远细想回去,说是冲突,其实都是自己单方面地在出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胡闹,这位中央将军之女从头到尾也没有反击过一次,只是默默受着。 当时的自己还因此觉得白秀太过懦弱,没有一点其父白翦的血性,更没有皇后应该有的母仪天下的威严,向皇兄徐诞屡屡提及废后之事,结果每次都被徐诞一句轻飘飘的话给堵了回来。 朕觉得皇后这份水润万物而不争的似水温柔,比皇弟所谓的母仪天下更为可贵。 白秀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道:“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前几年中我都是带着皇上去中央将军府上过,中央将军今日差人送了信来询问今年中秋安排。” 徐远沉吟片刻,道:“此事看筠儿吧,筠儿如果愿意去,太后带着她去中央将军府过也可以。她若想在宫里过,那就派人将中央将军请到宫里来。” 白秀点点头,又轻声问道:“还有一事,今年的中秋文会可要举办?近日来连着下了几场雨,桂花落了不少,要做桂花露的话有些不够。不过还有前几年的桂花酒,可以拿出来当做赏赐。” 先皇徐诞在位时,每年中秋都会在皇宫里举办中秋文会,邀群臣以及各地推荐的士子入宫赏月,文会上,徐诞通常会指定一道题目让大家现作诗词,文会的前三甲依次可以得到三坛,两坛和一坛桂花露或是桂花酒。 奖励虽然不多,在文武百官心里却代表着无上的荣耀,中秋文会也因此成为了大徐文坛的一件盛事与寒门士子除了科举之外出人头地的又一条路。 科举只是和全国考生一起竞争而已,可这中秋文会却是和文武百官一起竞争,人虽然少了,但是竞争难度何止大上了千百倍!倘若能在中秋文会上跻身前三甲,得到一坛皇上亲自赏赐的桂花酒,这含金量可比考中进士高多了。 但是自从徐诞驾崩之后,中秋文会便取消了。如今摄政王徐远回京,让不少官员心中猜测,今年中秋文会会不会重新举办。 徐远笑着摇头道:“只剩下两天时间,就算让各地推荐士子也来不及,今年就算了,明年再说吧。皇兄举办这中秋文会,一是为了拉近和大臣们之间的感情,二来是因为喜欢诗词。我对诗词远不如他这般喜爱,要举办的话,我倒觉得不如举办个中秋喝酒赏月会来得痛快。” 白秀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浅笑,一个并不喜爱诗词的摄政王却能作出将进酒这样的传世名篇来,若是被那些爱诗词爱到了骨子里,“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士子们知道了,估计当场就得咒骂老天爷不公,再一头撞死十好几个。 在坤宁宫中呆了约莫一个时辰,徐远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徐荺从西暖阁里走出来,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两只手里各抓着两三块豌豆黄,小步跑到他的身前,踮起脚尖要将手里的豌豆黄给他。 “皇苏,泥次,可好次了。” 徐远哭笑不得地低下身子,让徐荺将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的豌豆黄送到自己口中。他的心中突然一动,笑着道:“筠儿,想不想出宫看看?” “出宫?” 徐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重重点头道:“想!” 徐远看向白秀,轻声道:“太后,我带筠儿出宫看看。” 见白秀点头答应,徐荺立刻拉着徐远朝坤宁宫外走去。白秀将二人送出坤宁宫,站在宫门前看着二人身影消失在拐角,清澈的眼眸里突然浮现出一抹黯然。 徐远现在虽然不再对自己有敌意,但是话里话外那份距离感却极为明显。在他的心里,自己是大徐的太后,而他是大徐的摄政王,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和自己与其他大臣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 她并不在乎徐远如何看待自己,懦弱也好,温柔也罢。她黯然的是,自己辜负了皇上临终前对自己的期盼。 回宫换了身便装之后,徐远带着徐荺在老太监福顺的陪同下离开皇宫,出了皇宫之后,徐荺就好像是一只离了笼子的小雀,见什么都是新鲜的。 瞧见了一处巷口前一卖糖葫芦的,徐荺再也走不动道了,褐色的糖衣再加上又大又红的山楂,光是这副卖相,天生就对喜爱甜食的徐荺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皇叔” 徐荺仰头看向徐远,兴许是见了糖葫芦的关系,就连声音也比平时甜了几分。徐远招架不住,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她。 徐荺接过银票欢呼一声,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那卖糖葫芦的面前,后者瞧见徐荺递过来的银票,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草把险些倒在地上。 他在这里卖了十多年的糖葫芦了,还从未见过有人拿一百两银票来买三文钱一串的糖葫芦的! 站在不远处的徐远随即只见得卖糖葫芦的蹲下身去,一脸难色地和徐荺打着商量,两人商讨了许久,最终以一百两银子买下所有糖葫芦成交。 当徐荺扛着比她人还高许多的草把走回来的时候,小贩终于瞧见了徐远,连忙朝着徐远走来,要将银票还给徐远。 虽说这一百两银子是自己一辈子也挣不到的数,但是能随随便便拿出一百两银子给小孩买糖葫芦的岂是普通人?更何况小贩在这街头巷尾听多了因为贪财而陷入骗局的事,这银票烫手,万万也要不得。 徐远并未接过银票,而是低头看向徐荺,笑着问道:“筠儿,你觉得一百两买这些糖葫芦,可值?” 徐荺心中没有银子的概念,在她看来那么一张薄薄的纸能换来这么多糖葫芦再加一根草把,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值!” 徐远笑着道:“筠儿觉得值,那就值。” 他拿过插满了糖葫芦的草把扛在肩上,另一只手牵着徐荺,继续向前走去。小贩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正要再追,没追出几步,就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那主仆三人的身影,就和凭空消失了一样。 很快,徐远就体会到扛着一草把的糖葫芦走在街上的滋味。一条街还没走出头,就已经有不下十位眼含秋波的女子上前来询问糖葫芦怎么卖。 徐远也乐得逗个闷子,通通说一百两银子一串。偏偏还真有个富家小姐点头答应了,掏出一张一百两银票就要买一串糖葫芦。徐远刚把糖葫芦从草把上拿下来,身旁的徐荺顿时不干了,连说不值,死活不让徐远卖。 拿这么一张破纸也想换我的宝贝糖葫芦,门也没有! 徐远只好将银票退回,把糖葫芦重新插回草把上,牵着徐荺匆匆离去。 一边走,徐远一边朝老太监问道:“福顺啊,最近京城可曾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福顺笑着恭声道:“回公子,小人昨日还真听说了一件好玩的事。小人听说凤栖楼里,前几日来了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比京城的头号花魁还要动人几分。这几日凤栖楼里,挤满了前去猎奇的人。有不少公子哥放出话来,想要娶她过门,但是没一个得手的。” 徐远饶有兴趣地问道:“哦?这是为何?” 福顺道:“据说这女子不是一般人,喝只喝凤栖楼的凤栖酒,凤栖酒一坛便是五百两银子,寻常人照这种喝法,哪能喝得起?这是其一。其二,据说这女子喝酒之时桌上必定搁着两把宣花板斧,哪有良家闺女出门带这东西的,而且一带还是两把。” “等等” 徐远脸上突然流露出一抹怪异的神色,心中咯噔一下,长得好看,好喝酒,还带着两把宣花板斧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用宣花板斧的美人剑客 等徐远来到凤栖客栈时,客栈里已经挤满了特地前来一睹美人风采的好事者,其中有年轻纨纨绔,也有上了岁数,大腹便便的富甲商贾。 徐远只看了一眼,并未进去,而是转身带着徐荺来到凤栖客栈对面的茶馆,和凤栖客栈里的人山人海正好相反,这间名为清茗的茶馆里冷冷清清,仅有的几位客人还都坐在了二楼靠街的位置,踮起脚尖向对面的凤栖客栈看去,显然是想借此一睹凤栖客栈内那位佳人的芳容。 在一楼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点了一壶乌龙之后,徐远在福顺耳边耳语几句,老太监随即站起身来匆匆离开。 一壶茶的功夫之后,茶馆外的街道上突然来了一队城卫军,将凤栖客栈团团包围。茶馆的老板与小二瞧见这一幕立刻来了兴致,跑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向对面看去,脸上露出一道幸灾乐祸的笑容,巴不得凤栖客栈犯了什么事,直接被城卫军查封了才好。 老太监福顺从城卫军队伍里走出,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竟换了身衣服,换上了一身在宫内穿的常服,头戴纱帽,上衣绣鹤,脚蹬长靴,一身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有见多识广者从这一身装扮认出了福顺的品秩,心中倒吸一口冷气,亲娘嘞,这是宫里哪位总管太监来了? “清场。” 一声令下,如狼似虎般的城卫军涌入凤栖楼内,将凤栖楼内的客人全都赶到了街上。不到一百息的时间里,人山人海的凤栖楼就变得和对面的清茗茶馆一样,冷冷清清。 当徐远施施然从清茗茶馆里走出,走进凤栖客栈时,街上众多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客人们瞬间恍然大悟,心中诸多疑问一下子有了答案。 怪不得宫里的总管太监会突然带着城卫军出现,也对,美人现世,怎能少得了摄政王殿下的身影? 不少人本听说了徐远前几日在朝会和校场上的事迹,再加上佳人在这凤栖客栈中已有数日,而徐远迟迟未现身,以为这位摄政王殿下改了性子。如今看来,狗改不了嗯,本性难移,该来的终归会来,只不过是比想象中晚了几天。 像这般清场对于徐远来说并不是第一次,时间往回倒个七八年,试问绿柳巷里哪一家青楼没有被摄政王殿下清过场? 不过这一幕对于徐荺来说倒是第一次见,小皇帝坐在茶馆里一边啃糖葫芦一边好奇地盯着徐远的背影,莫名觉得自己皇叔真是威风凛凛。心中暗暗下了决定,等自己长大后也要如此威风,去买糖葫芦之前,也要像皇叔一样先清场。 说来也奇怪,城卫军来到之后,清茗茶馆里一下子多出了不少客人,他们坐在一楼各处,看似毫无规律,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的座位将徐荺隐隐围在了正中央。 走进客栈内环顾四周,徐远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仅剩的一位客人身上,脸色一变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客栈外的客人们看见这一幕心中好奇不已,这看一眼就走是几个意思,难不成说摄政王殿下真的改性了,对美人不感兴趣了?还是说,这位美人不合摄政王殿下的胃口不成? 角落里,美人放下手中酒杯,淡淡道:“站住。” 声音软糯悦耳,清脆如黄鹂鸣啼,又好似春风拂面,泉水叮咚,听得众人骨头都快酥了。 一连数日,京中大小纨绔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佳人开口说一个字,而现在徐远简简单单的一个转身,却让佳人出声挽留。不少纨绔震惊羡慕之余,突然理解了徐远转身就走这一举动的深意,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深深的敬佩之意。 这哪里是对美人不感兴趣,哪里是不合胃口,分明就是这位摄政王殿下故意而为之! 先以城卫军清场,让佳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正疑惑的时候再高调出场,从而在佳人心里留下深刻印象。倘若只是如此,那远称不上高明,摆场面这招,是个纨绔都会。真正高明的,是摄政王殿下接下来的举动。 倘若一般人,这时候定趁胜追击凑了上去。而摄政王殿下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以退为进,在这时候看一眼扭头就走,毫不留恋,让佳人主动出声来挽留自己,从而占得先机,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高,实在是高!不愧是摄政王殿下,这等手段,简直高到了天上去! 不少纨绔激动地脸色通红,心中觉得尽管被城卫军从客栈里赶了出来,但是能见识到这般高明的手段,今日也算是不虚此行。 客栈里,徐远脚步一顿,朝福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在一众纨绔依依不舍的眼神里关上了客栈大门。 他们这时的心思已经不单单只在美人身上,比起美人,他们更想看看摄政王殿下接下来还有什么惊为天人的手段,只可惜,徐远看起来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徐远转过身来看向美人,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轻声道:“师师姐。” 美人拿起桌上酒坛晃了晃,蹙眉自顾自道:“没酒了。” 徐远立刻跑到柜台前从堆着谄媚笑脸的掌柜的手里接过珍藏多年的最好凤栖酒,亲自打开了泥封,瞬间酒香弥漫。 徐远端了一碗过去,脸上笑容和掌柜的刚刚面对他时的笑容几乎如出一辙,没接。 徐远笑容越发谄媚,声音甜得和浸了蜜一般,“不知师姐来到,师弟有失远迎,这一碗酒,就当是做师弟的斗胆给师姐接风洗尘了。” 美人师姐这才接过酒碗喝了一口,五根青葱玉指手指扣入碗中,拇指指肚贴着外侧,和中指内测一同抵着酒碗,红唇贴着碗壁,雪白的脖颈耸动,几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让徐远心跳加速,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倒酒。” 美人师姐的一句话让徐远瞬间回到了现实,麻利地给她倒上酒之后,徐远故意挪开视线不敢看她,生怕自己再看几眼把山上的三年惨痛教训再给忘了。 当年上山两人初次相见时,徐远的第一句话是指着美人师姐豪气冲天道:“我徐远一定要娶你过门。” 等三年后徐远下山,二人分别时,徐远的最后一句话同样指着美人师姐,“这虎娘们谁爱娶谁娶。” 可想而知,徐远在山上的三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一言以蔽之,而今想回去,把把辛酸泪。 一坛最好的凤栖酒很快见了底,美人师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令她看起来更加美艳动人。徐远悄悄咽了口口水,心中知道这是她喝得差不多了的征兆,不敢让她再喝了,因为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寻常女子喝醉了之后娇弱无力,呵气如兰,更添几分娇艳。可美人师姐尤其是寻常女子?这女人喝醉之后发起酒疯来就连那老王八蛋都拦不住,更何况自己这副还不到武道五境的小身板,估计都不够她一只手抡的。 徐远坐在美人师姐对面,小心翼翼问道:“师姐,你来京城,不知是有何贵干?” 美人师姐没有回答,一手端着空酒碗,一手摩挲着桌上的两柄宣花斧。 这一对宣花斧全称八卦宣花斧,不是大斧,而是小斧,柄长二尺五寸,重十斤六两,斧面上各有一个八卦图案。徐远并不喜欢斧子,比起这样的冷门兵器来,他还是更喜欢剑。 想到剑,徐远心中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便宜师傅,那老王八蛋虽然号称天下第二剑客,结果三年山上修行,就让自己学了一套拳,别说剑法了,就连剑柄也没摸着一次。 美人师姐缓声道:“后天八月十五皇宫有一场大战,我下山来观战。等到他们二人分出胜负之后,再挑战胜者,磨砺剑道。” 对,没错,这个使一对宣花斧的美人师姐,是一名剑客。而且那老王八蛋说,日后美人师姐会超越他,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对于这个说法,徐远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美人师姐很强这一点他承认,但是天底下,哪有用宣花斧的剑客? 不过,这显然不是现在的徐远应该关注的重点。 摄政王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等等等等,师姐你刚刚说什么?后天八月十五在哪里有一场大战,皇宫?我靠那我怎么不知道!” 美人师姐淡淡道:“你武道境界太低,就算知道了也没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算多,因此到时候去观战的人也不会太多,师傅说顶多二十来号人,你就不用招待了。” 徐远愤愤不平道:“这是招待不招待的事吗?皇宫是我的地盘,他们要在我的地盘上打架,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算是什么事?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美人师姐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徐远冷笑道:“没什么,老王八蛋不是说凡事要讲规矩吗?我大徐皇宫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来了,就得老老实实守我徐家的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大徐的规矩 中秋至。 在坤宁宫中用过午膳之后,白秀就准备带着徐荺出宫回娘家,中央将军府上过中秋。徐荺虽然并非白秀亲生,但是白家上下包括中央将军白翦在内,都将她当做血浓于水的家人。满朝文武之中,除了从小给自己讲学的太傅柳元之外,徐荺也就对白翦最为亲近。 徐远溜溜达达回了自己行宫,在练功房中练了两遍拳,运转真气温养肉身。美人师姐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看徐远强行运转真气,浑身经脉暴起,满头大汗的狰狞样子,成了她这两天里除了宫中美酒之外唯一一件觉得有趣的事。 强行破境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是真气到了,体魄未到,就像现在的徐远这样。天底下九成九的强行破境,都是属于这种情况。 第二种情况则刚好相反,体魄到了,真气没到。能是这种情况的多是一些有大机缘的幸运儿,譬如说少林寺的那位小达摩,据说入寺吞服了一株世间罕见的天材地宝,明明丁点武功不会,体魄却强得可怕,相当于武道六境的武者。 像这种情况,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是强行破境,更不需要承受半点苦楚,只需要一点一滴地积攒自身真气即可,真气到了,境界也就到了。 美人师姐亦是属于后者,只不过她的这份机缘并非是上天恩赐,而应该说是徐远给的。当初徐远上山时,一并带来了半个大徐国库的钱财,这些钱财在三年里被她的师傅通通换成了各种天材地宝,最终造就了她现在比当前真气修为高出一个大境界的体魄。 所以对于美人师姐来说,她从未受过前者那份痛楚,亦是不知道这份滋味比起三年里每日的剑气灌体,哪个更痛。 天色渐渐黑了,月上枝头。 徐远运完最后一遍真气,站在原地默默等着体内剧烈的痛楚散去,走到桌前拿起桌上早就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犹觉得不过瘾,又拿起桌上的另一个杯子,将杯中的美酒亦是一饮而尽。 美人师姐看着这一幕眼中掠过一道异色,那杯酒她刚喝了一口 徐远吁了口气,转身看向她笑着道:“天已经黑了,师姐,我们准备出发吧。” 美人师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眸清澈并无异色,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只是因为渴了而已。 她收回视线点点头,转身朝练功房外走去。徐远脸上这时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低声笑道:“真香。” 只可惜二师兄和三师兄不在这里,不然的话按照当初定下的赌约,他们的兵刃可就是自己的了。尤其是二师兄的那一把飞虹,那可真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的剑。 离开练功房回到行宫,徐远换了一身衣服,他特地没有穿常服,而是换了一身蟒袍,还别说,穿上蟒袍之后还真有几分摄政王殿下的气势与英气,就连美人师姐,也多看了他一眼。 尽管美人师姐立刻移开了视线,然而还是被徐远注意到了,他心中更加得意,大步走出行宫,朝宣政殿而去。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徐远想来想去,也只有宣政殿符合这一点,所以他推测决斗的地点十有八九是在宣政殿。 让他心中不解的,是后两句话,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美人师姐说这两句话说的是中秋之夜要对决的两个人,从话里意思来推断,徐远只能推断出其中有一人应该是剑客,至于剩下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来到宣政殿,今日的宣政殿和以往有所不同,两千大徐最为精锐的黑甲军的存在令往日里庄严威武的宣政殿染上了一丝铁血气息,美人师姐的视线掠过这些浑身包裹在黑色铠甲下方的士兵,眼中浮现出一道跃跃欲试之色。 这两千士兵显然上过战场见过血,手里说不定还握着不少性命。师傅说自己的剑锐气有余,杀伐不足,若是跟这两千黑甲军打上一场,定能有所收获。 宣政殿四周每隔一丈的地方都架着一架车弩,而且还是车弩中最富杀伤力的四箭车弩,比起普通的一箭车弩,四箭车弩的优点是可以四箭齐发,缺点是装填慢,四箭车弩发射一次的功夫,足够一箭车发射两次的。 宣政殿四周的四箭车弩已经装填完毕,成人手臂粗细的弩箭静静躺在滑膛中,锋利的箭头在月光下寒光森森。这是徐远除了两千黑甲军外的第二张底牌,四箭车弩的弩箭能够在七百步外瞬间摧毁一座箭楼,就算是武道七境的武者面对这四箭车弩,也丝毫不敢大意。 明月高悬之际,美人师姐突然轻声道:“来了。” 徐远心中一凛,站在两千黑甲军之中向前方看去,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朝着宣政殿缓缓而来,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徐远细数了一下,一共二十一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一身道袍的道人,也有身穿灰色僧衣的僧人。 徐远的脸色并不好看,今天他还特地加强了皇宫的防御和戒备,没曾想这二十一个人却还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宣政殿,也难怪人家将对决的地点选在皇宫也不跟他这个主人知会一声。 对于常人来说,皇宫戒备森严,要想潜入难如登天。对于这些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来说,皇宫与自家后花园并无区别,也只不过是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罢了。 来到宣政殿的二十一个江湖高手显然没有想到在这宣政殿四周竟还有两千黑甲军等着自己,脸色霎时间一变。更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黑甲军中的那一架架四箭车弩,虽说高手多在江湖,但是朝廷也并非没有对付江湖的手段,这四箭车弩便是其中一样。 十三年前,洛阳金刀门王家一夜之间被灭门,金刀山庄被夷为平地。这桩悬案至今悬而未决,不知是何人为之。 但是今夜能来到皇宫观战的,又岂是一般人?都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物,别人不知其中内情,他们却清楚得很,当时金刀门的门主不长眼杀了河南知府,皇上徐诞震怒,三千黑甲军与三百架四箭车弩,一夜之间将金刀山庄生生射成了筛子。 “迎客。” 一声令下,两千黑甲军同时掏出兵刃,四箭车弩同时调转方向,对准了二十一人。 有人这时候已经猜出了徐远的身份,身居皇宫,身穿九纹蟒袍,而且又能调动黑甲军的,除了当今大徐的摄政王还能有谁? 道人苦笑道:“殿下这是何意?” 徐远微笑道:“没什么意思,听闻今夜皇宫有一场惊世对决,本王身为东道主,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没能来得及好好准备,更没能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诸位,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还望诸位前辈莫怪。” 众人闻言心中一松,听摄政王话里的意思,这两千黑甲军并不是用来对付他们的,但随即他们心中咯噔一下,重新揪了起来,不对,等等若这黑甲军拿来对付我们的,那这四件弩车为何要对着我们? 道人脸上笑容越发苦涩无奈,“殿下有什么目的,就请说吧。” 徐远缓声道:“本王听说三十年前,魔道第一高手与天下第一剑客在华山之巅对决时,一人送了华山派一样宝贝,当做是借他们宝地的报酬。” 众人立刻听出了徐远话里的意思,道人笑道:“殿下误会了,我们并非是对决之人,我们只是来观战的。飞仙岛主与白衣剑神,可都还没到呢。” 道人话里的意思是你想要租子,也不该向我们要,我们只是来观战的。想要租子,你徐远该等飞仙岛主和白衣剑神到了,向他们要去。 徐远似笑非笑道:“前辈莫急,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收租子这是三十年前,华山派的规矩。今日在这大徐皇宫,就要守我大徐的规矩。租子和进宫门票,我全都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盆满钵满 进宫门票? 前来观战的二十一个江湖高手面面相觑,不知这进宫门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听摄政王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想要钱。 四箭车弩和两千黑甲军在前,就算是再硬的汉子也不得不低下脑袋忍气吞声,更何况这二十一人个个都是惜命的主。一个看起来像商人多过像江湖中人,腋下夹着一个铁算盘的中年人朝徐远轻声问道:“殿下,不知这进宫门票是什么价?” 徐远微笑道:“我听说三十年前,魔道第一高手与天下第一剑客在华山之巅对决时,一人送了华山派一样东西,那魔道第一高手送的是” 铁算盘汗瞬间下来了,连忙出声打断了徐远,道:“殿下,您觉得五万两这个数,如何?” 徐远置若罔闻,自顾自继续道:“那魔道第一高手送的是一株深海血珊瑚,价值百万两银子,据说现在还摆在华山派的大厅之中,那天下第一剑客送的就更了不得了,送的乃是” 铁算盘脸色凄苦,再次打断了徐远,抬高了声音道:“八万两!殿下,这个数可不算低了!” 徐远依旧自顾自继续道:“那天下第一剑客就更了不得了,送的乃是三式自创剑法,华山派众多剑术高手耗费十年时光将这三式剑法分别融入华山的三门剑法之中,令这三门剑法” 铁算盘苦笑不已,“十万两。这场对决在我心里就值这个数,我这已经是无利的买卖,若殿下还不答应的话,我就此离开皇宫,这场对决不看也罢。” 徐远突然止住了话,微笑道:“成交。” 他随即朝身旁的老太监福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朝着铁算盘走去,向他伸出了手。 铁算盘在心里骂了一声徐远的小心谨慎,只得自怀中摸出十张一万两的银票递至福顺手中,脸上满是肉痛之色。福顺接过之后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递给铁算盘,拿着十万两银票转身走回徐远身边。 铁算盘看向手中的纸,只见正中央写着皇宫进宫门观战税几个字,在这几个字的右边还有一行小字,凭此票方可进宫。 这想来就是徐远口中的那劳什子进宫门票了,一共十五个字,却价值十万两银子,每个字折合银子六千六百六十六两六钱,比当朝太傅柳元的字还贵上好几倍。 更可气的是,门票上还盖了印章,瞧见徐远两个字,铁算盘便气不打一处来,有种将门票撕得粉碎的冲动。但随即又念及这门票是自己花十万两银子买来的,他又生生忍住了,将门票往怀里一揣,面黑如炭。 徐远看向剩下没有买票的二十人,面露微笑。道人苦笑一声,道:“贫道闲云野鹤一只,卖了这身道袍也凑不出十万两银子。不知可能拿这龙虎金丹相抵?” 徐远闻言好奇问道:“道长来自龙虎山?” 道人脸上流露出一丝自豪,道:“不算龙虎山上人,但与龙虎山有些渊源。殿下尽可放心,龙虎山的人不会因为这瓶龙虎金丹来找你麻烦。” 徐远点点头,小声嘀咕道:“今年我大徐的武状元便来自龙虎山,我本硕倘若道长是龙虎山的人的话,看在他的面子上这门票就免了吧。既然不是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福顺,去把龙虎金丹拿来,把门票给道长。” 道人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了,铁算盘看了他一眼,心中突然觉得好受了不少。 其余的十九人见铁算盘和道人都买了门票,也只好纷纷掏出银票。那灰衣僧人和道人一样是个没钱的主,拿出了一枚少林寺的紫金丹。 这紫金丹虽然严格说来并不值十万两银子,但是美人师姐说这枚紫金丹正好可以解决自己现在体魄不足的问题,令自己的体魄升至五境,从而消除强行破境的代价,徐远也就答应了下来。 从福顺手里拿过门票时,灰衣僧人是二十一个人里唯一一个面露感激之色的,拿价值顶多八万两的紫金丹换来一张十万两的进宫门票,这买卖怎么看都是赚了。 殊不知,徐远才是最赚的那一个,几张破纸就换来了两百万两的银票外加一瓶龙虎金丹和一枚紫金丹,这哪里是无本万利?分明就是无本百万利! 此时此刻,眼前的二十一个江湖高手在他的眼里简直就是二十一个送财童子,好人啊,都是大大的好人,像这样的好人要是多来几趟我大徐皇宫,国库何愁不充?大徐何愁不兴? 尽管徐远已经竭力掩饰,但是铁算盘等人又是何等的人精,从他细微的神情与眼神变化中就看出了他现在心中有多么得意快活,心中同时冷哼一声,不去看这张可恶的脸,静静等候着今夜对决的两位主角到来。 他们心里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这位摄政王殿下对那两位又会怎样狮子大开口,要知道那两位可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不然也不至于把对决的地点放到这紫禁之巅来。更何况以那两位的实力,若是联起手来,两千黑甲军与四箭车弩,还真不一定被他们放在眼里。 月上中天。 月更圆。 秋风中浮动着桂花的清香,桂花的香气之中,却充满了肃杀之意。微风拂过,却令徐远浑身汗毛根根竖起,仿佛被人用剑指着后背一般。 “来了。” 美人师姐突然转身看向身后的宣政殿,二十一个江湖高手这时突然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宣政殿屋檐。徐远这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去,只见屋檐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两道身影,分站在左右。 这两道人影比雾更白,比月更白,朦胧得好像两道似有似无的雾气,却又真真实实存在。 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或许早就来了,只不过现在才让徐远等人知道,更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绕过宣政殿四周的两千黑甲军以及包括美人师姐在内的二十二位高手的感知,出现在宣政殿屋檐上的。等众人发现他们时,他们赫然已经站在了宣政殿的屋檐上。 这出场方式,可比城卫军衬托威风多了。 徐远心中小声嘀咕,朝身边的美人师姐低声问道:“师姐,他们哪一个是飞仙岛主,哪一个是白衣剑神?” 美人师姐眼神古怪地瞥了他一眼,道:“左,右。” 徐远瞬间懂了,左边那个是飞仙岛主,右边那个是白衣剑神。如此看来,天外飞仙应该说的是这飞仙岛主,剩下的那句一剑西来说的应该是白衣剑神。 宣政殿房檐上,飞仙岛主和白衣剑神的身影渐渐明朗,徐远立刻注意到了飞仙岛主腰间的三尺长剑。 “果然也是个剑客” 剑客风流,也只有剑客与剑客的对决,才会特地放在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令人一听就觉得非常特别以及及其的厉害。 所以说,他徐远也想当个剑客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月下对决 明月西沉,看起来却更圆了。 一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宣政殿的飞檐下。徐远屏气凝神向屋檐上的飞仙岛主和白衣剑神看去,二人俱是剑眉星目,算得上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就算是徐远也不得不承认,这二人的容貌只比自己差上半分而已。 白衣剑神的脸极具立体感,仿佛刀砍斧削而成,棱角分明。他的嘴唇很薄,一般人倘若生了这副面相,难免会显得刻薄,然而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更添几分凌厉。 飞仙岛主的脸色较之白衣剑神要白一些,他的脸很白,这种白既不是苍白也不是惨白,而是一种白玉般晶莹泽润的颜色,这也是摄政王殿下为何会觉得他只比自己差了半分而不是一分的原因。 有道是一白遮百丑,更何况这家伙的皮肤就连女人也得心生嫉妒。 相比肤色,他的眼睛显得并不那么完美,像这样的人,应该有一双漆黑而又深邃的眼睛,然而他的眼睛并不是漆黑的,但却亮得可怕,好像两点寒星。 这才是剑客应该有的样子。 徐远心中满是羡慕地轻叹一声,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便宜师傅来,那老王八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下第二剑客,干的事却没一件像是剑客能干得出来的。 你见过哪个剑客,把自己的剑拿来当烧火棍,痒痒挠,苍蝇拍使的? 徐远听人说,但凡剑客,尤其是绝顶剑客,大多惜剑如命,跟不把剑当剑的老王八蛋比起来,徐远甚至觉得用两柄宣花斧的美人师姐,都比他更像是一名剑客,尽管后者看起来也跟剑客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武当山上下都知道,占据大圣峰南岩宫的无赖恶霸门下弟子共有四人,师徒五人俱是奇葩。 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飞仙岛主剑已出鞘,三尺青锋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看起来仿佛和它的主人一样,也是苍白的。飞仙岛主凝视着剑锋,道:“请。” 下方的美人师姐和二十一个人江湖高手俱是深深皱起了眉头,高手相争,正如两军交战,要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百胜。所以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应该观察得仔仔细细,连一点也不能错过。 因为每一点细枝末节,都有可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性因素。差之毫厘,就是谬以千里。一个人的喉咙,也不过是两寸宽而已。 飞仙岛主此举,无疑是犯了剑法大忌。 明亮如镜的剑身之上,映照出了白衣剑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在白衣剑神出剑之时,飞仙岛主同样递出一剑,这一瞬间星光月色仿佛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仿佛都集中在这两柄剑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还有很远,剑锋还未接触,就已经开始不停地变动。徐远不懂剑客之间的对决,但是想来这和拳法是一样的道理,那日在擂台上他与许泰以拳对拳时,二人在出拳之后为了确保自己的拳能够落在对方身上,亦是会改变拳的轨迹。 只不过徐远出拳之后顶多只能让自己的拳改变三四次而已,屋檐上两人的剑锋在三息不到的时间内,就至少变化了上百次之多。 两人剑术的变化,都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飞仙岛主的对手若不是白衣剑神,他掌中三尺青锋每一个变化打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他的剑就好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带动他的身影,恍如谪仙。 徐远心中突然明白为何天外飞仙这四个字对应的是飞仙岛主,倘若将岛主二字去了,只留飞仙二字,也是符合这个男子的。 当年一人两斧从武当天柱峰山脚一直打到山顶,将武当十大弟子废了四个,面对武当掌教的责问时也面不改色的美人师姐这时候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道紧张之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屋檐上越来越近的二人,手心里沁出了汗。 前三息时间里,飞仙岛主的剑锋变化了一百三十二次,白衣剑神的剑锋也跟着变化了一百三十二次。而后三息时间里,飞仙岛主的剑锋变化了一百三十六次,白衣剑神的剑锋,却只变化了一百三十五次! 这没有跟上的一次变化,便是决定这场胜负的关键!美人师姐已经可以料到下面的二十个变化里飞仙岛主的剑必定刺入白衣剑神的喉咙,她同时也明白过来,飞仙岛主为何一开始要凝视着剑锋,故意不去看白衣剑神。 她的心中有些不齿,既然是剑客之剑的对决,就该堂堂正正地以剑对剑,剑法高者获胜。弄这些伎俩,未免玷污了剑。 十个变化之后,二十一个江湖高手看出了端倪,他们之中有人面露喜色,有人神情懊恼,恨不得冲上宣政殿的屋檐替白衣剑神挡下这一剑。 世上但凡有胜负高低的事,都可以拿来做赌局。他们不仅仅是慕名前来观战的观众,更是围在赌桌四周等着骰盅揭开的赌徒。 又五个变化之后,徐远方才看出胜负,他立刻高声道:“救下他!” 二十一人当徐远的这句话是对四周的两千黑甲军说的,纷纷摇头,摄政王殿下身为庙堂中人,对于江湖上的顶尖对决终究缺乏了解。飞仙岛主和白衣剑神之间的距离已近在咫尺,两人手里的剑都已全力刺出,这种情况下别说是两千黑甲军了,就是能缩地成寸的八境宗师来了也难救。 最后一剑递出之时,白衣剑神才发现自己的剑慢了一步,他的剑刺入飞仙岛主的胸膛之前,飞仙岛主的剑已必将刺穿他的喉咙。 “叮” 一道身影这时候突然出现在两人身侧,伸手在飞仙岛主的剑上轻轻一弹,虽是仓促出手,却也令他的剑势有了偏差。虽然也许只不过是一两寸之间的偏差,但人的喉咙,也不过宽两寸而已。 本应该在家中过中秋的中央将军呲牙咧嘴地收回右手,朝通红的手指吹了两口气。 够疼的。 大徐的第一高手与大徐的中央将军,是同一个人。 下方的二十一个江湖高手瞠目结舌地看着屋檐上的第三道身影,其中有动过对徐远出手,在黑甲军没反应过来之前先擒下摄政王殿下的几人后背同时升起一股凉意,惊出一身冷汗。 徐远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为了今夜,他一共准备了三张底牌,前两张底牌,两千黑甲军与四箭车弩是用来收进宫门票的,而第三张底牌,是专门用来收租子的。 摄政王殿下扭头看向美人师姐,笑道:“师姐,你说要挑战两者之中的胜者。如今是想挑战飞仙岛主还是白衣剑神,随你挑。” 美人师姐沉默片刻,手持两柄八卦宣花斧,身子突然冲天而起,伴随着一道雪白剑气冲向屋檐上的飞仙岛主。 月下美人剑气寒。 徐远目瞪口呆,我的个天老爷,美人师姐,竟真的是一名剑客。 身后二十一个江湖高手瞠目结舌,心中震撼丝毫不亚于刚刚白翦一指弹开飞仙岛主的剑。 六境巅峰的修为,七境巅峰的体魄,这是哪座山门下来的妖孽怪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再来 只一个照面,美人师姐就被飞仙岛主打落下来,好像一颗天外陨石重重砸入地面,大地震动,可怕的裂缝朝四面八方蔓延,从半空中看下去犹如一张巨大的蛛网。 徐远深知美人师姐的性子和心气,抢在她前头替她高声喊出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再来!” 山上生活清贫枯燥,不比山下世俗灯红酒绿。在山上时,消遣活动就是一只手也数的过来,其中最好看的当是自己那便宜师傅和美人师姐之间的对决。每次美人师姐被那老王八蛋手持木棍一棍挑飞时,重新爬起来之后都是这一句再来,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徐远保守估计,这一战至少得打到天亮去。有白翦在一旁照看着,他并不担心美人师姐会被飞仙岛主所伤,他现在心中反而思考的是另一件事——等等自己究竟该向飞仙岛主和白衣剑神收多少租子才比较合适。 进宫门票都十万两银子了,这借宣政殿的租子,怎么着也得比进宫门票贵吧?不然也忒说不过去了。 美人师姐爬起身来,在地上用力一踏身子又是冲天而起,攻向飞檐上的悍然出搜。她的剑势一共变化了五十三次,飞仙岛主的剑锋却变化了五十四次,正好压她一头。 接下来的数次交锋,无论美人师姐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剑势如何变化,飞仙岛主出剑时剑锋的变化都只比她多一次而已。 不多不少,正好一次。 看似只有一线之差,但实则差距有如天堑。这就好像是棋盘对弈,以强胜弱并不奇怪,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倘若次次都只相差一目,那恐怕就说明二者之间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下方观战的二十一个江湖高手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本以为这一场对决只是正戏之后的添头,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和前方大声喊出一声又一声再来为自己师姐加油助威的摄政王殿下不同,他们虽然看不清交战双方剑势的诸多变化,但却能看出飞仙岛主是故意而为之,故意每次都只让美人师姐惜败,而不是惨败。 倘若是后者那又什么事都没有了,但凡武者,哪个没有输过?最可怕的反而是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惜败,仿佛能看到一线希望,却一次又一次地泯灭,被人戏耍。 前者顶多身负重伤,后者却能够令一个人的心境破碎。身上伤有药可医,心境若碎了,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 “再来!” “再来!” “再来!” 美人师姐恍若未觉,一次次败在飞仙岛主手下之后又一次次朝着他发动攻势,每当她喊出再来时,下方的徐远必定和她一同喊出这两个字,声音分毫不差。 在观战的二十一人眼里这恰恰是美人师姐心境已乱,陷入了意气之争的表现,然而在白衣剑神和白翦眼中,却又并非是这么一回事。 虽说每一次美人师姐败在飞仙岛主手下,都是因为比他少了一次变化。但是能看明白这一点,数清二人的剑势在出手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究竟变化了多少次的人,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他们眼睁睁看着美人师姐的剑势从最开始只能变化五十三次,到现在足可以变化六十一次。每一次和飞仙岛主交锋,比起上一次来她都有所进步。倘若一个心境已乱的人,能在战斗中像这般高歌猛进? 徐远并不懂这其中的门门道道,他只是像在山上时一样,在美人师姐每一次被击败之后,和她一同喊出那一声再来。 倘若他知道身后二十一个江湖高手心中的想法,依他的性子,心中想必会嗤笑不已。 这就算打击心境了?这就令心境破碎了?不够,还远远不够。这点小伎俩跟老王八蛋的手段比起来,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曾经亲眼见到过那老王八蛋对决之前指着美人师姐说,一样修为,第二百四十九招败你。说是第二百四十九招,就是第二百四十九招,一招也不多,一招也不少,无论你是狂风暴雨地猛攻还是一味铁了心地防守,都是第二百四十九招。 下棋对弈时每次都只相差一目的差距叫做犹如天堑,那在棋局开始前就已经下了结论,这一盘棋局将在第几手结束,无论你如何故意拖延也改不了结局,这样的差距又叫做什么? 这才叫做打击心境,令人绝望呐。 也是从那次之后,徐远渐渐养成了观战时和美人师姐一同喊出再来二字的习惯。 和徐远所预料得差不多,美人师姐和飞仙岛主的这一场战斗最终在天蒙蒙亮时以美人师姐力竭而结束,她最后一次出手时,剑势共变化了六十八次。 当飞仙岛主从宣政殿的飞檐上下来时,徐远立刻迎了上去,脸上露出一个比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还要灿烂几分的笑容,“飞仙岛主,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三十年前魔道第一高手和天下第一剑客在华山对决时,一人送了华山派一样宝贝,那魔道第一高手送的” 身后的二十一个江湖高手听见这话心跳同时漏跳一拍,又回想起昨晚上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们随即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徐远的背影,若眼神能化作实质性的刀剑的话,现在的摄政王殿下定已经千疮百孔。 飞仙岛主听出了徐远话里的意思,瞥了他一眼,道:“回到飞仙岛之后,我会差人送一株深海血珊瑚过来。” 徐远脸上笑容更甚,“爽快。我就喜欢和岛主这样的爽快人说话,福顺,去拿纸笔来。” 亲眼看着飞仙岛主写下欠条之后,徐远将欠条收入怀中,侧身让开了道路,看着他和二十一个江湖高手的背影高声道:“岛主,诸位,有空常来玩啊。” 铁算盘腋下的铁算盘掉落在地;道人脚步一趔趄;灰衣僧人深吸一口气,默默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等到飞仙岛主和二十一个江湖高手离开之后,徐远转身看向还站在宣政殿飞檐上的白衣剑神,笑道:“白衣剑神,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三十年前天下第一剑客和魔道第一高手在华山对决时,一人送了华山派一样宝贝。那天下第一剑客送的乃是” 白衣剑神面皮一抽,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剑法可以传给你。” 徐远眼神有些失望,随即又道:“那深海血珊瑚也成吧,我也不嫌弃。” 白衣剑神额头上多出了几道黑线,“我也没有深海血珊瑚可以给你。” 徐远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剑,“既然如此的话,那别的宝物也可以的,比如说宝剑什么的。” 白衣剑神将剑归了鞘,道:“我没有宝物。” “那可真是难办了” 徐远深深皱起了眉头,“虽说本王也不是贪财之人,况且以本王对剑神的仰慕,剑神就是什么也不给,本王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是凡事得讲个公平,飞仙岛主送了一株价值百万两银子的深海血珊瑚,然后本王什么也不要你的,日后他若是知道了,定要在背地里骂本王没有一碗水端平。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江湖上的朋友谁还敢来大徐皇宫做客?难办,真是难办。”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一副苦恼的样子,殊不知已经有二十一人心中打定主意,这辈子绝不再来这倒霉地方。 片刻之后,他眼睛突然一亮,道:“要不剑神留在宫中当个御前一等侍卫如何?本王向你许诺,一年俸禄十万两银子,只消十年,你就可还清欠本王的银子!” 白衣剑神面皮又是一抽,他突然发现比这位摄政王殿下的拳法底子还厚的,应该是他的脸皮。自己和他明明什么瓜葛也没有,三言两语之间,竟然成了自己欠他百万两银子。 白衣剑神同时也意识到今日自己若是不交点东西出来,断然是不可能离开大徐皇宫的,与此同时他怕徐远再提出什么天马行空的离奇办法来,思索片刻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缓声道: “我的剑法虽然不能给你,但是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剑法。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剑客送给华山三招剑法,我送给你三次观看我剑法的机会如何?” 徐远眼睛猛地一亮,“无论何时何地?” 白衣剑神点点头,从飞檐上跳下,自怀里摸出三朵精致的梅花递给他,道:“一朵梅花代表一次机会。若你寻不到我,就将这梅花送到万梅山庄去,一个月之内,我必去见你。” 徐远接过梅花,郑重地放进怀里。虽说白衣剑神口口声声说是给自己三次观看自己剑法的机会,但是二人都心知肚明,加上无论何时何地这个前提,相当于就是变相答应徐远无条件地为他出三次手。 这三次机会要是用好了的话,可比深海血珊瑚值钱多了。 白衣剑神似乎是不想和徐远多加纠缠,将梅花给了他之后立刻就要转身离去,徐远这时突然叫住了他,问道:“剑神当真不考虑一下御前一等侍卫一事?” 白衣剑神没有回头,默默加快了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破境出拳 天色大亮。 因为太后白秀带着徐荺前往中央将军府过中秋,在中央将军府过夜的关系,今日朝议取消一次。徐远纵身上了宣政殿飞檐,抱起力竭的美人师姐,跳下飞檐朝自己行宫走去。 美人师姐并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这套,脑袋埋在徐远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沉沉睡去,也不怕徐远趁机占自己便宜。若要占的话,三年里早该占尽了,这小子虽然满口花花,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若美人师姐这个评价被青楼里的那些花魁和清倌人听见了,怕是能因此而和她大吵一架,再客串一回说书先生,好好跟她说一说摄政王殿下过去的“丰功伟绩”。 为了庆祝十四岁生辰就敢包下整条绿柳巷的青楼的主,能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徐远低头看了一眼美人师姐的沉甸甸胸脯,默默咽了口口水强行将视线挪开。两柄宣花斧可还在她的手里握着,尽管自己的体魄眼看就能突破至五境,但是他还是没信心自己能遭得住美人师姐的一剑。 自打两年前亲眼看见华山号称内门五百剑客第一的那倒霉蛋跟着华山派掌门来武当山做客,因为当着美人师姐口花花几句结果被她废了一条胳膊之后,徐远就再也没敢动什么心思,在美人师姐的面前老实得和正人君子一般。 当时的徐远心中还庆幸不已,一年前的自己山上时指着人家说我徐远一定要娶你过门,她竟然没有废了自己,那可真是一个奇迹。 送美人师姐回到行宫将她放在床上,徐远叫来两个宫女好生照料着,临走时还不忘替美人师姐掖好被子。这令两个宫女眼睛瞪得溜圆,她们从未见过自家的摄政王殿下,竟还有如此细心体贴的一面。 出了行宫,徐远来到了练功房,只见老太监福顺已经站在练功房门口等待,身后还站着一个老道士。这老道虽说身穿道袍,手里拿着一根拂尘,但却没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意味,气质比昨夜拿出龙虎金丹的那道士还不如,活脱脱像个信口胡诌,专门骗人钱财的江湖术士。 在徐远没出生之前,这老道就已经在这皇宫里,那时徐诞还不是大徐的皇帝,只是大徐的太子。也不知这老道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愣是让自己这一世的那便宜父皇将他专门请进宫来,还专门将一间宫殿改名青炉房,作为他的炼丹之处。 整个大徐皇宫都知道,皇宫里有两个最不靠谱的人,一个是远王爷,另一个就是青炉房的道人。这老道的炼丹术玄乎得很,据他自己所说和天下任何一个门派的炼丹术都不一样,用徐远的话来说,叫做听天由命炼丹法。 运气到了,砒霜也能炼出补药来,运气不到,人参鹿茸也能炼成一吃就死的毒药。而且老道有个怪癖,一样的丹方绝不会再开炉第二次,若不是这些年来老道运气爆棚误打误撞也弄出了一些有用的丹药,比如说专治风寒的惊寒丹与专治咳嗽的去咳散,令太医院的太医们称赞有加,徐远早就将他赶出宫去。 见徐远到来,老道抢在福顺前头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他的身前,谄媚笑道:“小道青炉,参见摄政王!” 徐远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经记不得是这老道道号本就叫青炉,所以那间宫殿才会叫做青炉房,还是那间宫殿改名为青炉房之后,这老道为了拍马屁一并将道号也改了。 好在老道炼丹虽走的是听天由命的路子,但也并非是一个草包。据他自己所说,只要有足够的天材地宝,就连传说中的那可增人寿命的益寿增年丹,他也炼得。徐远因此而问过他炼这益寿增年丹都需要些什么天材地宝,老道只说了一样,摄政王殿下就将他踢翻在地,翻着白眼走出了青炉房。 这年头,上哪找万年人参去。 除此之外,老道认丹药也是一把好手,无论什么丹药只要过了他的眼,一眼就能认出是何丹药,是真是假,是次还是好来。这也是徐远让福顺传他前来的原因,虽说那灰衣僧人在紫金丹里做手脚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凡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自怀里掏出紫金丹,徐远问道:“青炉老道,你可认得这是什么丹药?” 青炉老道眼睛登时一亮,“紫金丹?看这场成色还是上好的紫金丹,这可是好东西,殿下从何处得来?” 徐远道:“十万两银子换来的。” 青炉老道笑道:“那殿下可是占了便宜了,像这种成色的紫金丹就是少林寺里也不多。寻常紫金丹虽说只要七八万两银子,但是这枚紫金丹,十五万两银子往上估计也要有人要,那人估计是没看出来这紫金丹的成色。不过像紫金丹这样的丹药确实不容易认,你得将它对准了太阳看才能看出来。无论偏紫还是偏金都不算好,唯有正宗的紫金色才算得上是极好。” 话里话外,老道其实还是想说,自己的眼光有多么毒辣。 徐远懒得理会他,径直走入了练功房里。老道喋喋不休,想跟入练功房中,却被福顺拦下。老太监笑眯眯道:“道长请回吧。” 青炉老道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应了一声踮脚朝练功房内媚笑道:“殿下,小道先行告退。若殿下对丹药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小道的青炉房坐坐,小道最近又炼出了几种新的” 练功房大门合拢,将他的声音阻隔在外。徐远随手将紫金丹丢进口中,丹药入口即化,药力好似一道热流一路向下,随即很快流遍四肢百骸。 徐远摆了个拳架子,开始练拳。兴许是因为紫金丹的关系,今日练拳,一遍竟抵得上平时的三四遍。 虽说练拳,但是徐远并不出拳,每当这一拳要递出时,他都会停下动作,马上接上下一招拳法,每一遍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少了最为关键的出拳,拳法看起来就没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反倒像是藏藏掖掖支支吾吾的酸秀才,令人不爽。这也是徐远三年来,每次练完拳之后都会心头不爽的原因。 一直到觉得体内紫金丹药力化作的热流消失时,徐远方才停下动作,看向练功房外发觉已是傍晚。他朝着前方随意挥出一拳,身前空气顿时响起一道爆鸣声,好似鞭炮炸响。 这正是五境体魄的标志。 托这一枚上好成色紫金丹的福,徐远的体魄不仅成功突破至五境,赶上了真气,而且反过来超了真气一头,距离五境中期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现在的徐远,方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五境武者。 徐远站在偌大的练功房中央,眼中流露出一道期待,朝着前方缓缓递出一拳。 这一拳和他刚刚练的拳法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却也有所不同。 这一次,他出拳了。 山上的那老王八蛋说,只要自己到了武道五境,就可以真正挥出这套拳法的第一拳。如今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这一拳的威力。 起初四周寂静,仿佛无事发生。 瞬间! 练功房内凭空响起一道好似惊雷炸响的声响,地面与四周墙体开裂,大地震动,练功房在老太监福顺惊骇的眼神中轰然倒塌。 京城城门前。 刚出了城的白衣剑神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京城,视线仿佛穿过大半个京城,落在皇宫中的那片废墟之中。 身边女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无事。” 白衣剑神摇摇头,末了又补上一句道:“有个家伙遭报应了。” 说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却又转瞬即逝。女子见状突然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这下轮到白衣剑神轻声问道:“怎么了?” “无事。” 女子笑着摇头,道:“只是觉得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你总是冷冰冰的,我还以为,我这辈子也见不到你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练拳一事,难也不难 等徐远灰头土脸地从废墟里爬出来,一脸生无可恋地回到宫殿时,却发现美人师姐依靠在门框上,眼中流露出一道罕见的揶揄,道:“一拳打塌了练功房的感觉如何?” 徐远脸上浮起一抹苦笑,若是不去顾及三年积攒的拳法底子因为这一拳而挥霍一空这件事,这一拳的感觉还是很痛快的,仿佛将三年来因为练拳时不能出拳而积攒下来的所有不爽和闷气都发泄了出来。刚刚那一拳的威力保守估计,应该达到了六境拳法的层次。 一个初入五境的武者施展五境拳法却发挥出了相当于六境拳法的威力,这事要是说出去,十个人里有十个人得不相信。 只不过,这代价着实惨重了些。徐远估摸着自己除非再像以前那样练拳却不出拳,积攒个一年半载的,才有可能能够再挥出一模一样的一拳来,否则的话,这一拳十有八九就应该是自己的五境最强一拳。 想到这里,徐远心里就一阵抽搐,简直比丢了二百万两银子还心痛。五境最强一拳就这么被自己白白用了,浪费啊,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美人师姐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宽慰道:“你也不能说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好歹还打塌了一座练功房呢。” 徐远越发悲愤,“这顶个屁的用啊!” 美人师姐心情大好,能见着徐远郁闷的机会可着实不多,她破天荒地打趣道:“怎么没用了?你刚到手的那一百九十万两银子,这不就有用了吗?” 徐远闻言顿时越发郁闷,两眼一翻直接走进寝宫内,准备沐浴更衣去去晦气。刚跨过门槛,他心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美人师姐好奇问道:“师姐,练功房离这虽说不算远,但好歹也有几步路。在这可看不见练功房,你是如何知道我打塌了练功房的?” 美人师姐眼眸里浮现出一抹羞恼,轻哼道:“听别人跟我说的。” 当时练功房外就老太监福顺和几个侍卫,又有谁会专门跑来通知她?一念及此,徐远心中的郁闷突然消散许多,好似拨开云雾见明月。 自己那一拳也并非是一个观众没有,还是有人看见了啊! 洗了个通体舒泰的香汤浴,换上一身新的常服,徐远又变回了那个颇为英俊的摄政王,一头还未干的黑发随意披在肩上,朝宫殿明间走去。 刚踏入明间,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皇叔!” 徐荺跳下凳子,迈开两条小短腿登登登来到他的身前,抬起头来一脸担忧道:“皇叔,你没事吧?” 徐远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发现美人师姐已经离开,随徐荺一同前来的太后白秀轻声道:“皇上刚一进宫就听说了练功房倒塌之事,担心殿下,一定要来看看。” 徐远笑着弯腰抱起徐荺,道:“那练功房就是皇叔一拳打塌的,你觉得皇叔能出什么事?放心吧,皇叔一点事也没有。” 徐荺仍不放心,叫来在宫殿外等候的两个太医将徐远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直到听见太医说摄政王生龙活虎,并没有受伤之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随即想起徐远刚刚说的那句话来,眼睛猛地一亮,吵着要让徐远再打一拳,要看一拳打塌宫殿。 徐远苦笑不已,他倒是也想再来一次,可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啊,三年积攒下来的拳法底子因为那一拳挥霍一空,要想再挥出一模一样的一拳来,没有一年半载的积累是不可能的。 白秀看出了他的为难,以若打塌了宫殿,皇叔今晚就没有地方睡了为理由哄得徐荺放弃了这个念头,徐远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朝白秀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临走的时候,已经走出宫殿的徐荺突然挣脱了白秀的手,转身又跑了回来,自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块手帕,只见手帕里包着的竟是一块月饼,徐荺踮着脚尖将月饼递给徐远,眼睛眯得好像两道月牙儿,道:“皇叔,你尝尝这莲蓉月饼,可好吃了!” 徐远笑着接过月饼,徐荺见状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这才重新跑回白秀身边。直到徐荺和白秀出了宫殿,身影转身消失之后徐远方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月饼,犹豫了片刻,将其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嘴里,另一半用手帕包好,叫过一个侍女让她将这半块月饼给美人师姐送去。 莲蓉月饼如同徐荺所说的那样,味道极好。将月饼咽下之后徐远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宫殿,突然摆出一个拳架子,开始练起拳法来。 练至出拳动作时,徐远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故意跳过,而是一拳朝着前方捣出。只听得半空中空气炸响,身前的汉白玉砖碎裂,一道裂缝一路蔓延至宫殿的门槛,门槛内传来一声脆响,断成两截。 徐远没有接着往下练,默默收了拳。这一拳在五境拳法里虽然算得上是不错,但是跟练功房内那一拳比起来,完全没有可比性。 他摇头苦笑,“练拳,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练拳一事,难也不难。” 一道声音这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徐远立刻认出了这道声音,转身朝向自己走来的白翦笑道:“老将军深夜怎么会入宫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翦答道:“回殿下,老臣奉太后之命,护送皇上回宫。听说殿下一拳打塌了练功房,将皇上和太后送至殿下寝宫之后得皇上恩准,去练功房看了一眼。” “殿下倘若想要再挥出那样的一拳,倒不是件难事。老臣倒有两个办法,一是殿下勤学苦练,再像从前那样积攒个一年半载,再攒出一份拳法底子之后自然能挥出相同的一拳。二是老臣去江湖上抓几个七境拳师来,将其拳法底子灌入殿下体内。一个七境拳师的拳法底子,足够殿下用上三年五载的。” 徐远哭笑不得,但凡七境拳师,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尊不小的高手,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听白翦这话,七境拳师于他来说和关在笼子里的鸡鸭好像没什么区别。 犹豫了许久,徐远还是摇摇头拒绝了白翦的提议,虽说这个办法极为诱人,让自己的五境拳法发挥出相当于六境拳法的威力,但这毕竟不是自己修来的,如同空中楼阁,并不实际。 那老王八蛋虽然比自己还不着调,但是有一句话却说得不错,练拳也好,练剑也罢,无论练个什么,都得用上些水磨工夫,该走的路就得自己走,别人帮不了,更替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第二次朝会 载初三年八月十七,秋收后的第一次朝会。 这亦是徐远回来之后参加的第二次朝会,朝会开始的时辰是卯时,徐远寅时起床,打了两套拳吃过早饭之后换上朝会时穿的蟒袍,来到了宣政殿外。 文武百官已经在宣政殿中等候,见徐远到来,他们同时转身面朝徐远,立正弓腰作揖行礼,恭声道:“微臣(末将)参见摄政王殿下。” 整个宣政殿中,一时间除了徐远之外还站着的只剩下三人,一个是中央将军白翦,一个是太傅柳元,他们二人是现在大徐官场中唯二有见皇帝不跪这一殊荣的存在,就是见到小皇帝徐荺,也只用弓腰作揖。 不过二人都是人精,虽说徐荺年幼并不在乎这些,但是在朝会这样的场合上,上朝时他们仍会和其他大臣一样行跪拜之礼。只有在私下里或者日常朝议上,才会以弓腰作揖代替下跪。 以前见了徐远,他们二人都是直身作揖,如今徐远成为了摄政王这一点也没有变,只不过从时揖变作了天揖。 以大徐的礼法,看似简单的作揖也分为许多种,从下往上分别是土揖、时揖、天揖,土揖是拱手前伸而稍向下,通常用在上对下的情况,譬如说现在徐远若要对文武百官回礼,用的就应该是这土揖。 时揖是拱手向前平伸,天揖是拱手前伸而稍上举,两者分别用在双方平等以及对方身份地位高于自己的情况。 曾经徐远只是个王爷,在朝中的地位虽然因为皇室身份比白翦还有柳元高半级,但是行事太过放浪形骸,让他们二人心中颇有微词,所以每次见到他,二人都是作个时揖了事,如今徐远变成了摄政王,再加上这半个月来的朝议,徐远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如今二人作天揖之礼,从某个方面来说也算是他们变相地认同了徐远这个摄政王。 徐远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稍加停留,点点头之后视线最终落在第三个人身上。这人站在柳元身边,身子故意落身旁的太傅柳元半个身位,却又比身后的六部尚书靠前半个身位,看似站在柳元身边,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二人的主次先后。 这人生了一张国字脸,天庭饱满,眉骨凸起,按照面相来说,必然能够飞黄腾达。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张国字脸上却长了个鹰钩鼻。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难掩疲态,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整个大徐官场都知道,虽然只有中央将军和太傅有见皇上可不跪的殊荣,但却有另一个人有一份更为特殊的殊荣——只跪皇上一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除了皇上之外,见了其他任何人都无需下跪,哪怕面前站着的是徐远这个摄政王亦是如此。倘若仅仅如此,这份殊荣算不上更为特殊四个字,因为比起见皇上可不贵的殊荣还差了一级。但是它特殊就特殊在,大徐建国以来,从未有过这种先例。 见皇帝可不跪这份殊荣并不是白翦和柳元独有,大徐历任皇帝历代臣子,几乎每一代都会有一个或者两个能享此殊荣的臣子。然而只跪皇上一人这份殊荣,从前从未有过臣子有之。 正因如此,所以才说只跪皇上这份殊荣比起见皇帝可不跪要更为特殊。而享有这份殊荣的人,正是大徐的当今丞相卢杞。 徐远的视线在卢杞身上比他刚刚看白翦和柳元时多停留了片刻,笑道:“听闻丞相身感风寒,不知丞相现在怎么样了?” 卢杞恭声道:“回殿下,托殿下和太医院太医们的福,微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徐远微笑道:“那就好,丞相莫要太操劳了。本王听说青炉房最近又新炼出了一味对风寒有奇效的丹药,下了朝之后,本王差人给丞相送去。” 四周大臣听见这句话心中怪异,虽说这些年来青炉房的确炼出了一些有用的丹药,其中有几种成了太医院的常用药,但是青炉房的不靠谱也是有目共睹的。 一种新的丹药究竟效果如何,往往需要长时间的试药才能确定,他们有些吃不准徐远这番话到底是出于关心卢杞,还是别的什么。 卢杞脸上露出一道感激涕零之色,激动道:“微臣谢殿下赐药。” 徐远走到宣政殿前方,踏上九级登龙阶垂手站在龙椅旁,静静等候着朝会开始。他时不时看向左手边文官队伍最前方的卢杞,心中一动一道透明的光幕顿时浮现在他的眼前。 姓名:卢杞 官职:丞相 武功:59 智慧:88 野心:9 道德:70 忠诚:8 年龄:42 跟三年前的属性比起来,武功增长了四点达到了59点,也就是说现在的卢杞距离武道六境不过是一步之遥,这个修为在武官中自然是垫底的存在,但是在文官里,却算得上是佼佼者。 比起这个,更引起徐远注意的是卢杞其他几项属性的变化,智慧88,比起三年前增加了三点,野心9,比起三年前长了一点,道德70没有变,忠诚8,比起三年前少了两点。 徐远心中随即想起摆在养心殿西暖阁读书处三希堂上的那份卷宗,眼睛微微眯起,“看来皇兄驾崩,让这家伙开始蠢蠢欲动。” “皇上到!” 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徐远的思绪,小皇帝徐荺在老太监福顺的搀扶下朝着龙椅缓缓走来,在她转身坐在龙椅上的瞬间,下方文武百官同时跪倒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天朝会的内容大多和秋收有关,这几日各地秋收先后结束,没结束也接近尾声,各地收成陆陆续续统计了出来,离得近的已经快马加鞭将结果送到了京城。 根据这几份统计结果来看,虽然那几日连着下了几场雨,有些地方因此而受到了影响,但是总体来说还算不错,收成和去年差不多,勉强算是一个丰年。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个大臣奏了几件事,其中有三件事需要徐远定夺。徐远用了和第一次朝会时一样的办法,先听众多大臣们的意见,然后选出自己觉得最好的那个解决方针,最后再询问柳元的意见。 结果选了三次,没有一个是柳元所认为的最佳方案,反倒是卢杞所提出来的两个办法让柳元赞誉有加,认为是眼下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这让徐远心中着实有些郁闷,他故意跳过卢杞所提出来的方针对策,甚至连他说的时候也没有细听,可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绕不过他,得采取他的方针对策。 以至于下了朝回到养心殿之后,徐远一头栽进了养心殿东暖阁的练功房里。 练了两个时辰的拳,直到练得大汗淋漓,心中的不爽发泄得差不多了之后,徐远方才停下,朝着练功房外走去。 刚一走出练功房,只听得候在门口的老太监福顺恭声道:“殿下,太傅此时正在明间等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卖师求荣 徐远略有些诧异,他本以为柳元早就该给徐荺讲完学,出宫去了,却没曾想居然还在养心殿。 他嗯了一声随即朝着明间走去,体内真气悄然运起,身上衣服冒起丝丝白气。这一招是他从两个师兄那里学来的,在山上练完功大汗淋漓时,若正好碰上了师傅传唤得急,来不及沐浴更衣的时候,徐远就会用这一招蒸干衣服,不至于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等来到明间时,衣服已经干了。太傅柳元站在明间中央,朝徐远作揖道:“微臣参加摄政王殿下。” 经过这半个月的历练,现在的徐远也有了几分摄政王的气度,笑着道:“这里并无外人,太傅大可不必如此讲究。朝上我是摄政王,你是太傅,下了朝,我依旧是您的学生。” 虽说这话里未尝没有几分拉拢的意思,但听得出来这也是徐远的真心之言。柳元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对这番话极为受用。 他顺着徐远话里的意思,不再将徐远当成是宣政殿上站在龙椅旁的摄政王,而是自己门下的一个普通学生,朝他笑道:“我本以为你还要再过一两个时辰才会出来。” 徐远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柳元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怎么?还在为宣政殿上我没有和你站在一边,而是为卢杞说话一事心中愤懑?” 徐远仍旧是不说话。柳元笑道:“早就听先皇说,你徐远跟卢杞不对付。其实你今日表现已经超出了我对你的预料,我本以为按照你的脾气,你会驳回我的话,一意孤行。其实你这么做倒也未尝不可,吏部尚书王明知和户部尚书张清安提出来的那两个办法都是不错的可行之计。” 徐远终于开口,“我不相信卢杞,但我相信太傅。” 柳元笑了笑,道:“虽然不知道你究竟为何满朝文武之中单单看卢杞不顺眼,就连卢元辅也因此而遭了重,被你当朝打杀了文名,还故意封了个崇文馆校书郎的官身。大徐建国以来,这恐怕是最狼狈的一届文状元。” 徐远嗤声笑道:“卖师求荣,叫人如何看得起?” 前任丞相因意图谋反,受车裂之刑而死,死后不得入土,双手双脚,脑袋和身躯分别被扔在六个不同的乱葬岗中。当时还是丞相门生的卢杞一一去了这六个乱葬岗,每到一处便跪地嚎啕大哭。也是在最后一处乱葬岗前,先皇徐诞对他亲口说出了那一句“从今以后,你无须跪任何人,只跪朕。” 这份前所未有的殊荣令整座大徐官场以及天下士子眼红不已,一时间卖师求荣的骂声四起,骂卢杞甚至成为了大徐士子群体中新的风尚,这种风尚一直到卢杞当上了丞相之后才有所收敛。 柳元看了徐远一眼,当年卢杞之所以险些会成为士子中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和徐远在背后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 他轻声道:“卢杞的才能在大徐文官中当属翘楚,否则单凭着先皇喜爱,他也难成为我大徐的丞相。今日他说的那些话,不说字字珠玑,但都一针见血。我也并非是和他站在一边,就事论事罢了。” 徐远心中苦笑不已,88的智慧属性,才能自然过人。满朝文官里,智慧这一项属性能比卢杞高的也只有现在站在自己身前的太傅柳元而已,倘若卢杞的野心和忠诚能够换一下,野心8,忠诚9,那么自己绝对会将他看作国之栋梁。但偏偏,这位卢丞相是个野心9,忠诚8的主。 他的眼睛一眯,突然说了句有些没头没脑的话,“恶犬在咬人之前,都是好狗。” 柳元闻言不由深深看了徐远一眼,他之所以会在这里苦等徐远两个时辰,就是希望旁敲侧击地让他明白这个道理。没想到自己想好的一番说辞还没说完,他竟已经将这个道理悟了出来。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有什么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柳元随即朝徐远作揖告退,转身朝养心殿外走去。 在他跨过门槛时,身后的徐远突然道:“太傅对卢杞怎么看?” 柳元转过身来,作揖轻声道:“鼻有三弯,其人必奸;鼻似鹰嘴,啄人心髓。” 徐远笑道:“想不到太傅也信这些江湖术士的说辞。” 等到柳元离开之后,徐远转身走向西暖阁,走进三希堂拿起书桌上的一份卷宗打开来,卷宗上一共有七十八个名字,每一个名字后面各有一个官职,列于第一个的便是“马浩,吏部文选司郎中。” “两个吏部郎中,两个工部郎中,一个礼部郎中,户部十三司与刑部十三司前者占了六个,后者占了五个。当真是触目惊心呐” 半晌,徐远放下手中的卷宗,抬起头来看向福顺问道:“丞相的丹药如何了?” 福顺恭声道:“回殿下,已经差人送去了。” 丞相府。 将宫里来的太监送至大厅门口,目送其离去之后,卢杞方才收回目光,扭头看向身后桌上巴掌大小的丹药盒子,这一看就看了许久,仿佛要将盒上每一个花纹纹路都研究明白一般。 他迈步走到桌前,拿起了丹药盒子。一旁的卢元辅见状立刻担忧道:“爹,那徐远差人送来的这丹药尚未经过太医院试药,药性未知不说。就算真能治风寒,您明明没有染上风寒,孩儿觉得还是不要吃的好。” 卢杞看了他一眼,缓声问道:“那倘若摄政王殿下问起来又当如何?” 卢元辅道:“便说太医已经给您开了药,不知这丹药和太医开的药药性是否相冲。若太医的药没用,再服殿下您赐下的丹药也不迟。” 卢杞点点头,眼中浮现出一丝满意之色,又换了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问题,“在崇文馆当差,感觉如何?” 一提起这个,卢元辅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忍着怒气恭声道:“每日整理典籍,巡逻,读书写字,一切都好。” 卢杞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性,一切都好,就是一切都不好。他淡淡道:“我知道你心中不甘,觉得他徐远是有备而来,故意摆你一道。你也的确是着了他的道,不过不是将进酒。你错就错在选了诗词作为你的考校内容。” 卢元辅不服气道:“若是孩儿当时换成在白鹿洞时作的咏雪,定能胜过他。” 卢杞瞥了他一眼,“你当皇上三岁时写的未若柳絮因风起,当真是她写的不成?京城人人都说柳元对徐远的评价是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你便也以为他是一块朽木,一坨烂泥?我当初为了让你能够拜在柳元门下,耗费多少气力?你觉得倘若他真是一块朽木,一坨烂泥,能与你做同窗?你以为他能拜在柳元们下凭的是什么,凭的是他是大徐的王爷?” 卢元辅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卢杞轻叹道:“当年我为你去求柳元时,柳元跟我说‘远王爷七步成诗,若你的儿子卢元辅能够二十步内成诗,我就收他。’经义论述,诗词歌赋之中,你最擅诗词,所以徐远让你选择考校内容时,你会选诗词也不奇怪。你若选经义论述,他便为难你不得。” 卢元辅闻言忍不住道:“您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不事先告诉孩儿?” 卢杞淡淡道:“一来是我没料到他会在这件事上为难你,二来,他就算不会经义论述,大可以出些刁钻的题目。要你在宣政殿上临时写一篇关于仁道的论述,而且要不落窠臼,你可写得出来?” 卢元辅再次说不出话来。 卢杞继续道:“他封了你一个崇文馆校书郎,看似将你摁死在崇文馆中,不过此事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十三年前有贼人潜入皇宫,崇文馆大量珍贵典籍失窃。经过多年追查,大部分已经被寻回,却还有三本书遗落在外。先皇在世时曾降下旨意,能寻回三本书中任意一本者,可免除叛国之外任意死罪一次,或可入朝为官,四品以下,官升一品。” “这些年来,我费尽千辛万苦,终寻得这三本书中的其中一本。本想用在马浩身上,让他再进一步,争一争吏部侍郎的位置。没曾想到头来竟是在你身上派上了用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不算亏,但不甘 朝议结束之后,徐远将大臣们送到养心殿外,目送他们离去。这是他入冬以来养成的新的习惯,徐荺是皇帝,不能做这件事,身为摄政王的自己做这件事却是刚好。从明间宝座前到这门口不过七十六步,用这七十六步和放下所谓的摄政王的架子巩固参加朝议的大臣们的忠诚,这怎么看都是一笔值得的买卖。 秋分之后,昼短夜长,立冬过后尤为明显。直到大臣们的身影消失在昏暗中,徐远方才收回目光,身后坐在宝座上的徐荺跳下宝座,小步跑到他的身旁将手塞进他的手心里,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问道:“皇叔,什么时候会下雪啊?” 小雪临近,这几日飘了几场细雪,但都是只见天空纷纷扬扬,不见地上碎琼乱玉。这几场细雪反倒是勾起了徐荺的玩心,这一连好几天,她时时刻刻盼着能下场大雪,好在雪地里打滚堆雪人,拉着皇叔,福顺,太傅和母后打雪仗,痛痛快快玩上一场。 徐荺的手有些冰凉,徐远轻轻搓了搓她的手,温和道:“再过几日就会下了。” 徐荺心中有些不满,每次自己问这个问题,皇叔都拿这句话来敷衍自己。她追问道:“那到底是过几日?” 徐远心中算了一下日子,笑着道:“等过了后天的朝会,再下个朝会,就会下雪了。” 在养心殿中陪着徐荺批阅完所有奏章后已是午时,用过午膳后徐远又陪着徐荺玩了一会儿,给她讲了些自己在山上,在回京城的这三千里路上听到过的趣事,一直等到太傅柳元到来之后,他才离开养心殿,去了练功房。 刚走到练功房门前,便听见一道利器划过半空的破空声自练功房内传来,徐远推门而进,正好瞧见美人师姐高高跃起,手中宣花斧自下而上劈出,好似霸王举鼎,刚强威猛。 徐远站在门口静静等待着美人师姐练完这一套说是剑法,但是在他眼里更像是斧法的武功。 美人师姐所练的这门“剑法”走的是刚猛路子,讲究一力降十会,大翘若拙。徐远也因此对其诟病不已,倘若是个像前世隋唐英雄传里的程咬金那样的混世魔王也就罢了,但偏偏是个娇滴滴的美人。练什么不好,偏要练这种刚猛武学。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也不会用两柄八卦宣花斧做兵刃。这年头行走江湖,谁腰间不是挂刀佩剑,就算有用冷门兵刃的,那也是奇门兵器。像斧子这么朴实的家伙事,三千里归途一路走来,除了从那从农夫改行的山贼手里见过之外,徐远还真没见哪个江湖客用过。 用他的话来说,美人师姐这就是花魁的身子山贼的心。 美人师姐练完“剑法”,看了站在门口的徐远一眼,朝后退了几步,腾出一块地来。徐远笑着凑了上去,本想夸她几句,结果被美人师姐迎面递出的一斧吓得生生止住了脚步。 说来也奇怪,刚刚站在门口看时明明觉得美人师姐练的是斧法,现在在这近处看,迎面而来的宣花斧又好像变成了一把三尺利剑,刚强威猛的斧法也好像变成了一式大开大阖的剑法。 碰了一鼻子灰的徐远只能悻悻然走到练功房的一侧,默默练拳。练了几遍拳法之后,练功房外一道声音突然传来,“殿下,中央将军求见。” 徐远立刻停下动作,下意识看了美人师姐一眼。后者亦是停了下来,直直看向他。徐远讪讪一笑,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前,轻手轻脚拉开了房门,走出了练功房。 美人师姐摇摇头,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像徐远这样每天练拳时间加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充其量只能保证不退步罢了,要说精进,谈何容易。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息凝于身前久久未散,好似一柄三尺青锋,手中宣花斧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玄妙的轨迹,从剑法的第一式重新开始练起。 出了练功房,站在练功房外等待的白翦立刻迎了上来,作揖恭声道:“末将参见摄政王殿下。” 徐远轻声问道:“不知将军入宫来,所为何事?” 白翦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苦笑道:“不瞒殿下所说,末将是为了许泰而来。” “许泰?” 徐远微微有些诧异,“他出什么事了?” 白翦道:“回殿下,许泰一切安好。只不过前段时间他破境成功,这几日巩固住了境界,便闹着要与殿下再打一场。就连兵部也被他闹得鸡犬不宁。” 徐远笑着道:“看来姚元崇把状告到了你这里。” 白翦点点头,道:“末将关了他几次禁闭,结果这小子丝毫不吸取教训,这几日更是耍起了无赖,兵部尚书给他留的作业上写满了要和王爷过招这几个字。” 徐远笑道:“所以将军进宫来为他说情,看来将军很看好他。” 白翦道:“回殿下,许泰这小子不仅在武道修行上天赋过人,而且脑子活泛,学什么都快。这小子和兵部侍郎前几日兵棋推演,三局胜一。末将打算等他将该学的东西学得差不多了,就将他扔到军中历练几年。假以时日,这小子定是个帅才!” 徐远眼睛微眯,两个月前,许泰和自己在西郊校场的擂台上交手时还只是四境巅峰,如今两个月过去,没曾想这家伙竟已成为了一名五境武者。而且从他闹着要与自己交手来看,这家伙估计不仅仅是巩固住境界这么简单,极有可能已经到了五境中期的地步。 反观自己,却依旧停留在五境初期,若是没有那一枚上品紫金丹,说不定现在还在消除强行破境的代价。大徐建国以来,没有一任皇帝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高手,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每日的政事就花去了大量的时间,能够用来练武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明日将军带着许泰一起入宫来吧,就说我答应和他再打一场。” 徐远想了许久,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虽说这一战自己输多赢少,但是一场输赢罢了,若是能换来大徐一位未来将军无敌的信心,也不算亏。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刚自己要走出练功房前,美人师姐的那个眼神,玩笑道:“明日若是输给了这家伙,以后怕是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喽。” 虽是玩笑,却也有几分不甘。 白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道:“末将觉得,殿下也未必会输。” 徐远笑道:“许泰既然敢说要和我打一场,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让我猜猜,他应该已经练成了那门五境拳法,说不定修为上也有所突破,不仅仅是五境初期,五境中期也极有可能。我在拳法上讨不到便宜,上次胜他就是靠的修为。难不成说,将军还能让我一夜之间突破至五境后期乃至于六境不成?” 白翦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殿下有所不知,兵部中有一位郎中出身于补天阁,会一门移花接木的法子,可将内力转嫁他人。京城内正好有几个七境武者,虽说内力转移,最多不过半。但是一个七境武者的内力,应该足够殿下破开六境。” 他有些遗憾地叹气道:“只可惜京城内没有八境武者,否则的话殿下要想突破至武道七境也是绰绰有余。” 徐远瞠目结舌,心中波澜万丈,内力也可转嫁他人?这可是逆天的勾当!不怕天打雷劈? 更让他感到震撼的是,但凡七境武者,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尊不小的高手,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何况是往上一境的八经武者,然而在白翦口中,七境武者和八境武者就好像是地里的韭菜,想要就拿着刀去割一茬下来就是。 徐远忍不住点开了白翦的属性面板,武功一栏还是两位数,只不过比起三年来增加了一点。 这一点,便是一境的差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再战许泰 还没到徐远说的下下次朝会,当天夜里,京城就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起来时雪还在下,等徐远从寝宫来到养心殿时,身上已经落了些雪。 站在门口抖落身上的雪后,徐远方才迈步跨过门槛,刚一进养心殿,徐荺立刻扑了上来,兴奋道:“皇叔,你瞧见了吗?外头下雪了!皇叔,等下了朝议之后你陪我打雪仗好不好?” 徐远笑着点点头,带着徐荺回西暖阁换上朝议时穿的常服,同时在三希堂中等候大臣们的到来。尽管雪天路难行,然而大臣们仍然和平常一样,卯时之前全都到齐了。 见徐远和徐荺走进明间,大臣们同时跪倒在地,恭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荺走到宝座前蹬着两条小短腿费力地爬上宝座,徐远看见这一幕脸上不由浮现出一道忍俊不禁之色,明间的宝座比宣政殿的龙椅还要高一些,以徐荺现在的身高来说,要想坐上去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也是为何在宣政殿中,文武百官等徐荺坐到了龙椅上方才下跪,而在这养心殿中,大臣们在徐荺坐到宝座上前就跪倒在地的原因。 等徐荺坐稳了之后,方才一本正经地奶声奶气道:“众爱卿平身。” 徐远看向今日来参加的大臣们,除了太傅柳元,中央将军白翦,丞相卢杞,六部尚书这几张固定的面孔和几个有事要奏的臣子之外,还多了一张头一次在养心殿里出现的面孔武状元许泰。 只见他身穿一身黑色劲装,站在了白翦身后,论位置甚至还要在六部尚书之前。和其他大臣避开徐远的目光不同,他见徐远看着自己,反而抬起了脑袋直勾勾地和徐远对视,神态不卑不亢,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丝炙热的战意。 徐远心中念头一动,一道透明的光幕随即出现在眼前。 姓名:许泰 称号:大徐文科武状元 武功:54 智慧:72 野心:19 道德:86 忠诚:73 年龄:18 虽然心里已经事先预料到了,但是现在亲眼看见许泰的属性时,徐远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震撼,两个月前许泰的武功还只有49而已,如今却已经到了54,两个月的时间从四境巅峰不仅突破至武道五境,而且从五境初期踏入五境中期。这份武道天赋,着实出彩。 徐远随即收回视线开始今日的朝议。朝议一共持续了两个时辰,卯时开始,巳时结束。朝议结束之后,徐远按照习惯将大臣们送到养心殿门口,发现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地上的雪比起两个时辰前又厚了些许,新下的雪将原本凌乱的脚印覆盖,整座皇宫仿佛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目送大臣们离去之后,徐远转身看向白翦身旁的许泰,笑着道:“练功房地方太小,施展不开。从这去西郊校场又要耗费不少功夫,我们不如就在这里打如何?” 说着,徐远指向养心殿外的空地。许泰顺着他所指朝外看了一眼,养心殿外的空地比那日西郊校场上的擂台还要大上不少,足够自己施展拳脚。 这两个月来,除了学习跟兵家有关的东西之外,各种规矩许泰也学了不少。只见他弓腰作揖,几乎一揖到地,恭声道:“一切全凭殿下做主。” 徐远走出养心殿站在空地左侧,朝着许泰勾勾手笑道:“来。” 许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跨过门槛来到徐远对面。二人相视一眼,随即同时扭头看向白翦。 徐远笑道:“这一次也要麻烦将军了。” 白翦笑着点头答应下来,走出养心殿站在空地旁,朗声道:“先倒地者,先认输者算负,比武开始!” 最后一个“始”字刚一出口,只见徐远和许泰二人身形一晃同时朝着对方而去,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在距离对方还有四尺距离时,他们二人同时抬起右手,一拳朝着对方挥出。 “砰!” 拳拳相撞发出一道闷响,凌厉的拳风将二人之间的积雪吹开,露出了坚硬的青石地面。许泰立刻收拳,不进反退骤然间一步踏出,转瞬来到徐远身前,朝着大徐的摄政王殿下当头一拳。 徐远双手同时递出,脑袋微微倾斜,左手挡下许泰迎面而来的一拳,手掌包住这一记刁钻的勾拳,与此同时身子前倾,左手手肘朝着许泰脑袋而去。 许泰这时右腿突然抬起,膝盖撞向徐远小腹,生生止住了他前冲的趋势,同时身子后仰,挡下徐远这一记肘击,右脚朝着徐远踢出,恐怖的力量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若是这一脚踢实了,别说五境武者,就是六境武夫说不定也要呕出几口西鲜血。徐远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右手紧握成拳朝着许泰小腿砸下,这一拳,足够砸断他的小腿腿骨。 许泰以左脚为轴生生扭身,自下而上踢出的一脚生生变作了横扫而出的一记鞭腿,朝着徐远小腹而去。徐远拿右臂一架,随即只听得一声闷响,他的身子一晃,即将失去平衡的瞬间徐远突然手腕一翻,反手抓住了许泰的右腿,将他横摔出去。 许泰在空中迅速更换姿态,头在下,脚在上,只见他落地前的瞬间左掌在地上轻轻一拍,整个人高高弹起,再次调整姿态飘然落地。 徐远趁着这个空当大步逼近许泰身前,以双拳捶向他的头颅。许泰亦是递出双拳,和他对拼了一记之后二人同时后退。 到现在为止,二人的交手虽然看起来激烈,但都没有使出全力。许泰没有用他的破阵虎威拳,徐远也没有用那日他一拳打塌练功房的那招五境拳法。两人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细,徐远明知自己的修为不如许泰,小心谨慎些并不奇怪。可许泰明明是主动提出挑战,自信满满想要从徐远身上找回场子的,却还如此小心翼翼,那就有些奇怪了。 显而易见,对于两个月前曾赢过自己的徐远,许泰心中的必胜信心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足。 反倒是原本就做好了输的准备的徐远,经过这几下交手之后心中燃起了一道火焰,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赢面并没有那么小,虽说还是不到一半,但是却到了可以争一争的地步。 虽说昨日答应今日的这一场对决时,心中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无论输赢都是一笔不亏的买卖,但是在徐远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能够赢下这场对决的。若不想赢的话,怎会点头答应? 他的右脚在地上一抵,生生止住了身形,随即两腿同时发力,好似一道箭矢朝着许泰激射而去。许泰深吸一口气,身子微蹲重心放低,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下一刻朝着徐远窜了出去。 二人拳对拳,硬碰硬,出拳如暴雨,顷刻间就对了百拳。前一百拳,二人势均力敌,拳拳相碰砰砰作响,好像有人在二人之间疯狂擂鼓。可是到了第二个一百拳,徐远在修为上的劣势渐渐显露了出来,只有五境初期的修为令他的气息不如五境中期的许泰那么绵长,虽然这个差距可能只是许泰能够比他多出三五十拳罢了,但是这三五十拳,足够确定一场战斗孰优孰劣。 虽然徐远没有像白衣剑神那样因为少了一次出剑时的剑势变化而输掉了对决,但是却实打实地因为这一口气息的差距而陷入了劣势。 他边打边退,许泰得势不饶人,出拳越发势大力沉,且连绵不绝,气息衔接,一路绵延仿佛没有尽头,生生打出了刚猛至极的雄浑拳势。 徐远被许泰打得一连退了几十步,从养心殿前一直退到几乎就要背靠在墙壁之上。 “可惜了” 白翦轻轻叹息,在他看来倘若徐远的修为和许泰一样在五境中期的话,局势未必会像现在这样突然地一边倒。其实在他心里,在徐远和许泰之间反而更看好前者,两个月前的西郊校场擂台上,两人都是四境巅峰,同样的强敌压力下偏偏是徐远成功强行破境,这便足以说明一些东西。 但是有时候天赋不能代表全部,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许泰这两个月来每天花在练拳上的时间至少是三个时辰,而再看徐远,能花一个时辰来练拳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这并非是因为徐远惫懒,而是朝政之事花去了他每日大量的时间。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公平,出身,天赋,人生际遇,但却有一样事情是公平的每个人的一天都是十二个时辰,街边乞丐如此,平民百姓如此,江湖高手如此,达官贵人如此,大徐的摄政王,也是如此。 徐远很快被逼至墙角,已经打出了气势的许泰一脚重踏大地,身子前倾,挡下徐远的一拳后,另一拳朝前递出,加倍还以颜色,一拳狠狠击中徐远的面颊,打得他横飞出去。 但是就在许泰准备换取一口新气时,只见徐远在空中调整姿态,一掌拍在墙上,靠着这一股借来的反震力在空中多停留了片刻,腰腹骤然发力生生扭身,一腿横扫而至,一报还一报,重重落在许泰的胸膛上。 许泰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摔落在十几丈外的地上,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像是需要调整呼吸。 白翦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人眼睛微眯,原本必输的局面竟被摄政王殿下依靠无形之中占据的地形优势给扭转了回来,虽说没有因此奠定胜局,但是却将战局重新拉回了扑朔迷离之中。 徐远的韧性和好胜心,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此时此刻,白翦突然觉得这一场原本在他眼里好像小孩打架的两个五境武者之间的对决有了一些看头,他的关注点不在许泰而在徐远身上,心中有些好奇:两个月前在西郊校场擂台上为了能赢下对决而强行破境的摄政王殿下今日为了胜利,又会展现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来? 许泰咧嘴一笑,心中大致摸清了徐远的出拳快慢轻重,右脚一点,身子朝着徐远急速而来,先前战斗中所积累下来的刚猛拳势这一刻终于派上了用场,尽数融入接下来这一拳破阵虎威拳中。 那日西郊校场擂台下,出身于龙虎山的孙老二说这破阵虎威拳是当今世上五境拳法中的佼佼者,甚至堪比六境拳法,这话并不是信口开河,破阵虎威拳虽是五境拳法,但和寻常五境拳法不同,有一手积蓄拳势的本事。 依靠在战斗中不断积蓄拳势最终将拳势融于一拳之中,的确能令拳法威力大增,甚至挥出超越当前境界的一拳。如若不是因为如此,两月前的擂台上,四境巅峰的许泰也不可能能递出那一拳伪五境的破阵虎威拳。 只不过今时今日,许泰施展的是真真正正的五境拳法,在先前积累的拳势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一拳的威力逼近了五境后期,好似猛虎扑食,拳风呼啸如同猛虎啸山。 好在徐远也不是一点底牌也没有,八月十六那天在练功房里的一拳虽然将先前三年所积攒下来的底子挥霍一空,但是这两月来也重新积攒了一些,虽然跟先前那份底子比起来,两者的差距就好像是水坑与池塘,但是也能令自己接下来一拳的威力强上不少。 徐远一口真气下沉丹田,摆出一个貌似进攻的拳架,二人距离越来越近,相距不足三尺之时,两人同时出拳。 虎啸响彻四周,白翦为徐荺捂住双耳,视线始终落在前方交战的二人身上。 “砰!” 许泰一拳落在徐远的心口,与此同时徐远的拳亦是打在他的脸颊上,两人同时踉跄后退,许泰狠狠啐出一口血水,仰面向后倒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丹药换酒 等徐远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两夜后。刚一睁眼,便见得美人师姐站在门口,背靠门框,两把宣花斧别在腰间,屋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像是嵌进了阳光里,脸上细小的绒毛被染成了金黄色。 这一刻徐远破天荒地突然觉得,美人师姐也有温柔的一面。 美人师姐突然扭头向他看来,不知是刚醒来的错觉还是说阳光的缘故,徐远仿佛有一刹那看见她脸红了一下,随即只听得她笑道:“我还以为我再见到你,你就会是一位六境小宗师,靠着修为碾压轻松打败那个武状元。没曾想到头来居然是靠着运气赢下对决。” 徐远没好气地两眼一翻,刚刚果然是错觉,自己怎么会觉得这娘们温柔,莫不是疯了?天底下哪个温柔姑娘是自带毒舌属性的? 话又说回来,对美人师姐的这番话徐远还真无从辩驳,两天前的那场对决之所以能赢下许泰,的确是有几分运气成分在里面。若不是自己在最后关头无形之中占据了地形优势,靠着地利做出反击一脚将许泰踢得横飞出去,将战斗拖入第二回合的同时打压了他的拳势,凭借这家伙那时越战越勇的状态和越发高涨的拳势,最后的破阵虎威拳威力绝对不仅仅只有那点而已。 美人师姐话锋一转,好奇问道:“你为何拒绝白翦的移花接木之法?虽说这么做得来的修为不如自己实打实修炼得来,但是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六境,要赢过一个五境中期的武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徐远缓声道:“现在我当然可以用这种办法,在许泰还只是五境的时候用白将军所说的移花接木之法到达六境,以修为优势碾压他。但是今年许泰不过才十八岁,十八岁的五境中期,这份天资,就算放在武当山上,也算是出彩吧?师姐觉得,他未来的武道终点会在哪里?” 美人师姐答非所问道:“二十岁之前破开六境,九境可期。” 徐远轻声道:“许泰五境时,我可以让白将军为我擒一个七境武者来,用移花接木之法从获得六境修为碾压他。等到他六境时,我亦可以如法炮制,让白将军为我擒一个八境武者,再用移花接木之法获得七境修为照样碾压他。可若是等到他到了七境呢?难不成说,去擒一个九境武者来吗?” “那老王八蛋虽然在我眼里一直都不着调,但是有一句话却说得不错,练拳也好,练剑也罢,无论练个什么,都得用上些水磨工夫,否则难成气候。该走的路就得自己走,别人帮不了,更替不了。” 美人师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应该叫师傅。” 徐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继续道:“以许泰的性子,等过些时日修为再有所突破时,一定还会向我提出挑战。四境对四境时,我赢了他五境对五境时,也是我赢了他。日后的六境之争乃至七境之争,我都不想输。” 他斩钉截铁道:“我想赢他,每一次都赢他,而且每一次都堂堂正正地赢他!” 美人师姐淡淡道:“可他到了六境时,你说不定还只是五境巅峰,甚至于说五境中期。今日你以五境初期胜过他五境中期,固然有几分运气的成分在其中,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过去两月积攒下来的那点拳法底子。可若是境界相差一境,这差距便不是所谓的积攒能够弥补的。每一次境界的突破,尤其是大境界的跨越,都是厚积而薄发的结果。”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并不是每一次拼命都是有用的。” 在旁人看来,徐远和许泰的对决虽然两战两胜,但是每一次都有几分运气在其中,第一次若不是徐远强行破境,应该就要输在许泰的伪五境破阵虎威拳下。第二次更是如此,倘若徐远不是占据了无形之中的地利的话,也不可能将战斗拖到第二回合。同样的,许泰的拳势若不受阻而是顺势挥出最后一拳的话,就算徐远积攒了两个月的拳法底子,也不可能敌得过滚滚拳势叠加的破阵虎威拳。 然而在白翦和美人师姐这些人的眼里,所谓的运气并不是偶然,而是一些特定条件下的必然罢了。强行破境并不算难,尤其是六境之下,只要强运真气有七成概率都能冲开瓶颈,只不过大部分人不愿意因为一场无关紧要的胜利而付出接下来数月每次打熬身体时都要承受那份生不如死的痛楚的代价。至于占据地利,但这地利也不过是一面墙壁罢了,难不成说这面墙壁当时还成了精,从地里站起身来帮着徐远给许泰来上一拳,或是绊了许泰一脚不成? 所谓的地利,不过是徐远当时借着身后墙壁与脚下地面不断借力卸力,点点滴滴将先前的劣势填平罢了。在那之前,徐远无时无刻都在承受许泰密集如雨,狂暴无双的拳头。 说是运气使然,倒不如说是因为徐远骨子里那股连白翦和美人师姐都看不懂的疯劲,明明出身于帝王之家,从小钟鼓馔玉,锦衣玉食,照理说应该惜命得紧,却偏偏有这么一股连街头与野狗争食的流浪儿都不如的拼命劲儿,当真是怪哉。 “皇上驾到!” 老太监福顺的声音从寝宫外传来,在前去报喜的宫女的领路下,小皇帝步入寝宫,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徐远快步走来,一下子扑到了徐远身上。 美人师姐看着这一幕默默转身离开,走过福顺身旁时,老太监朝着她缓缓点头,笑着作了一揖。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位貌美如天上仙子的女侠究竟姓甚名甚,但是宫中上下因为徐远对她的态度,而对她恭敬无比。 你见过桀骜不驯的摄政王殿下何时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而甘愿在练功房外等上两刻钟的?这件事偏偏就发生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等到美人师姐离开之后,徐荺在徐远耳边悄悄道:“皇叔,我跟你说,那个女侠姐姐在这里不吃不喝守了两天两夜呢。” 大雪这天,正好是朝会的日子。 随着徐远走进宣政殿内,满朝文武百官发现摄政王殿下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时而左摇右晃时而高高低低时而朝前接连迈出一大步时而又换做小步,若不是因为他身上没有半点酒气,不少大臣心中都要怀疑摄政王殿下是不是喝醉了酒过来的。 难不成说,摄政王的腿出毛病了? 文武群臣的视线通通聚集在徐远的身上,等他走到九级登龙阶前时,有精通拳法的武将看出了些许端倪,心中惊诧不已,摄政王殿下走路的这样子,竟有些像是在走桩? 朝会结束之后,徐荺看着徐远往宣政殿外的样子,忧心忡忡地问道:“皇叔,你的腿是不是出什么问题来了?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徐远笑着摇摇头,道:“皇叔的腿没出毛病,皇叔这是在练功呢。” 练功? 徐荺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和怀疑之色,她还没听说过什么武功能把人练瘸了的,她随即又想起了父皇跟自己普及过的一些武学常识,小脸揪成一团,看着徐远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又生生止住了。 等到徐远走出宣政殿之后,徐荺立刻扭头看向身旁的老太监,哭丧着脸道:“福顺,皇叔他练了自残的魔道功法,这可如何是好?” 离开宣政殿后,徐远匆匆赶往马厩,在马厩前找到了正在跟跛马红儿说话的美人师姐。 他放缓脚步走到美人师姐身旁,轻声道:“眼看就要腊月了,师姐,你要不留在这里过了年再走?皇宫里过年可比山上热闹多了,好吃的好玩的都有。” 美人师姐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她已经因为他多留了不少日子,否则早在两个多月前从力竭状态中恢复过来之后,她就应该离开。 徐远无奈地叹了口气,亲自将红儿牵出马厩。说来这马也是可怜马,好好的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硬是陪摄政王殿下上山下河,最后生生给折腾瘸了。回到皇宫好不容易刚过仨月安生日子,结果又被美人师姐选中,还得陪着她再去江湖里走一遭。 不过红儿显然对自己的悲惨身世并不自知,尽管被徐远牵着缰绳,马头却不断往美人师姐身上靠,一副极为亲昵的样子。 一路将美人师姐送出京城,送到了那酒摊前,徐远方才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她。美人师姐接过缰绳轻声道:“以你的体魄,要承受龙虎金丹的药力尚且有些困难。以后练拳前可切下小半颗来和水吞服,如此一来对你的修为精进也算是有些帮助。但是你要切记不可太过依赖,是药三分毒,一个月最多一颗。等你迈入五境中期之后,便可一月两颗。那一瓶龙虎金丹我估计能让你迈入五境后期,等你突破至五境后期之后,再用这个。”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徐远。徐远接过之后打开来,一股奇异的丹香立刻从中散发出来,他的脸色一变立刻重新塞上软塞,“紫华清丹?这可是武当那帮牛鼻子老道的命根子,师姐,你从哪里来的?不会是偷的吧?” 没等美人师姐说话,徐远就继续道:“无妨无妨,我先替你收着,若是那些牛鼻子发现了就让他们来找我。量他们也不敢吭声。谁敢叽叽歪歪的,直接宰了就是。天柱峰再高,我想也承受不住四箭车弩几轮齐射。” 美人师姐轻声道:“我下山前,师傅为我求来的。” 徐远哭笑不得,就那老王八蛋在武当山上的人缘还能求来紫华清丹?那帮牛鼻子老道不把他从天柱峰丢下去就不错了,估计这紫华清丹又是他犯浑耍无赖,巧取豪夺来的。 不过这也看出区别待遇来,自己下山前,那老王八蛋在自己肩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封住了自己的修为和体魄,让自己三千里归途吃尽苦头。轮到师姐下山可倒好,直接紫华清丹伺候。 徐远深知美人师姐的脾气,没有推辞而是直接将紫华清丹收入怀中,他随即转身朝酒摊跑去,片刻之后拎着一葫芦酒走了回来,笑着道:“师姐,你看我拿这一葫芦酒换你的紫华清丹如何?” 武当山紫华清丹在江湖上的价格一颗便是五十万两银子,而且有价无市。那瓷瓶里足足有十八颗紫华清丹,价值近千万两雪花纹银,拿这换一葫芦价值五十文钱的酒,一般人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点头答应。 谁知美人师姐伸手接过酒葫芦,点点头道:“好。” 徐远牵马出城,孤身一人返回京城。美人师姐站在酒摊前看着他走路姿态怪异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后方才收回目光,看向跛马轻声道:“那家伙给你取名叫红儿?真够俗气的,不过倒是他的风格。从现在起,你就叫徐远了。” 说着,美人师姐脸上突然露出一道笑容,尽管只有一瞬间,然而这一瞬间却仿佛阳光灿烂,四周冰雪消融,百花齐放。 酒摊内有酒客正好瞧见了这一幕,手中酒碗摔落在酒桌上,碗中酒水四溅而不自知。 她只是突然想到了,若是那家伙在这里听见这一句话,不知会因为自己给跛马取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名字而气愤不已,还是会高兴地蹦起来。 至少她是挺高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馄饨烧饼 入了京城之后,心情不佳的徐远没有回皇宫,而是扭身来到了绿柳巷。绿柳巷中除了各种烟花场所之外,最多的就是与绿柳巷相连的一条条小巷里支起的夜宵摊子。 虽说是夜宵,但也有那勤奋的,傍晚时分出摊,第二天天亮做完早餐那波买卖方才收摊回家。老罗就是其中之一,和别的夜宵摊子上琳琅满目各式吃食不同,他的摊子只卖两样东西,馄饨和烧饼。 老罗的摊子不算大,通常情况下只有五六张桌子,就算逢年过节绿柳巷中人声鼎沸时,桌子也顶多增加到八九张,从不会超过十张。再配上十多条长板凳,这就是老罗馄饨摊的全部。 等徐远来到时,摊上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只剩下角落里还空出一个位置。老罗站在炉子前从炉中夹出一个烧饼,随即转身从炉旁的锅里捞出馄饨倒进白瓷碗里,一手拿着烧饼一手端着馄饨,蹭蹭几步走到一张桌前放下,再笑着从客人手里接过铜钱,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徐远走到角落里的空位上坐下,朝老罗笑着道:“一碗馄饨,两个烧饼。” 老罗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抬起头来看徐远,精神一振,脸上笑容更甚,仿佛徐远这一张脸比刚刚收进怀里的铜钱还要亲切几分。 绿柳巷里热闹非常,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但是人多的地方通常是非也多,在这里摆了十多年的馄饨摊,收保护费的,吃了东西不给钱的各种恶客老罗都碰见过,起初还会争一争,后来一次被人砸了摊子,打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半年之后,老罗就再也不敢争了。 徐远便是老罗那时候认识的。当时刚打青楼出来的徐远正好瞧见了在小巷里哀嚎,挣扎着一点一滴向家里爬去的老罗,心中不知怎的破天荒地起了恻隐之心,将他送回了家中,在他腿好了之后,又借了他三十两银子将这馄饨摊重新再支起来。 说来也奇怪,原本老罗在床上躺了半年,都已经想明白,学聪明了,打定主意以后再遇见收保护费的就求求情,三两银子变作二两也好,若实在不行,那就乖乖交银子。遇见吃霸王餐的就试着要一要,若是对方人高马大或者人多势众,实在要不回来那就算了。假如对方只有一个人,看起来好欺负,那就装得凶神恶煞些,就算到最后也要不回来,至少也要做做样子给那些吃东西给钱的客人看,不能让他们觉着自己好欺负,也变成那吃霸王餐的恶客。结果这馄饨摊再支起来之后,这样的情况几乎一次也没遇到过,偶尔遇见几次不想给钱的,走了之后不知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如何,第二天定会将钱送回来。 不一会儿,馄饨和烧饼都上来了。五文钱一碗的馄饨里通常是十六只馄饨,徐远这碗却有些不同,足足放了二十四只。二十四只馄饨满满当当地挤在白瓷碗里,看起来简直就好像是一碗片儿汤。 忙完晚饭这一阵后,老罗方才闲了下来,从小车里拿出两坛酒走到徐远身前坐下,将一坛酒递给徐远。 徐远也不顾刚吃完汤汤水水的馄饨,接过酒一口气喝了小半坛,看得老罗一阵心疼,“慢点喝慢点喝,你这样喝能喝出啥酒味来?” 说着,老罗亦是抿了一口酒,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托那帮经常来的熟客的福,馄饨摊的收入比起以前好了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攒个那么几两银子,钱多了,家里的婆娘对自己管的也就宽了些,以前从不让自己喝酒的她如今也能默许自己一个月买上那么两坛酒,虽说每个月那婆娘偷偷塞给小舅子的银子远比两坛酒钱多,但是看在这两坛酒的份上,老罗也就装作不知道。 徐远放下酒笑着道:“老罗,咱们该有三年没见了吧?” 老罗点头道:“三年多喽。” 老罗并不是一个能言善道的人,一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好在徐远并不在意这些,笑着主动说自己去那江湖里走了一遭,前几日才回来。 老罗想找个话题的切入点,冷不丁道:“我听说两个多月前,摄政王殿下也回来了。” 徐远笑着道:“我也听说了,殿下比我早回来几天。不过我跟殿下可不一样,据说殿下是去山上学本事的,我啊,是去闯荡江湖的。” 老罗盯着眼前的徐远,心中将他和那个为了庆祝十四岁生辰而做出包下整条绿柳巷中所有青楼的荒唐事的摄政王殿下做了比较,笑着道:“闯荡江湖也挺好。” 末了,老罗又补充道:“只要人没事。” 徐远两眼一翻,没好气道:“老罗,你这是咒我呢?” 老罗憨憨一笑,露出一口不算白的牙,仰头又是喝了一口酒。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愣是喝完了两坛酒。老罗的话匣子这时也渐渐打开,说了些最近这段时间从客人那里听来的不知是真是假的趣事。 譬如说,绿柳巷快意楼里那位曾经说非远王爷,也就是当今的摄政王殿下不嫁的花魁隐隐有被桃红阁最近新来的一位花魁抢去京城第一花魁名头的趋势。 再譬如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那天,白衣剑神和飞仙岛主两位当世顶尖的剑客于紫禁之巅对决,在两人对决开始的一个月前,就有人愿意以三博一,赌白衣剑神胜。后来这场赌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七八个大门派,数个江湖帮派和好几个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参与其中,到最后两人开战前,盘口已经到了以二博一。 然而谁也没想到最后竟会是飞仙岛主取得胜利,那些压飞仙岛主胜的江湖客因此赚得盆满钵满,这其中又以关东珠宝阁的三当家,铁算盘阎算子和金钱帮赚得最多,前者一口气压了三百万两银子,也因此一口气赚了三百万两银子,后者虽然没有这么多,但也赚不少。 而这一切,都是前几日金钱帮的少帮主在桃红阁为那新晋花魁一掷十万两雪花纹银时说的,老罗则是从来馄饨摊上的客人们的口中听说的这件事,中间究竟传了几张嘴几只耳朵,变了几个版本,谁也不知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徐远眼睛微眯,脑海里浮现出那日的铁算盘中年人的身影,看来那家伙,应该就是阎算子无疑。本以为自己是赚得盆满钵满的那个,没曾想到头来自己拿到手的那点东西连前二都进不去,还是要的太少,早知如此,应该一人要二十万两银子的。 至于金钱帮,徐远倒是有些印象,金钱帮是京城内的一个帮派,但老茶并不在京城,而在津门。相传金钱帮的老帮主年轻时曾经是个津门码头上卸货的,后来被一个路过的高人看中收入门墙,习得一身武艺,一手创建了金钱帮。 白翦在提及移花接木之法时,曾说京城里有几个七境武者可堪一用,其中有一个便是这位金钱帮的老帮主。 让徐远感到有几分诧异的是,放在江湖上,金钱帮充其量算是三流帮派,甚至可能连三流都算不上,却能一口气拿出百万数目的银子来,这份魄力还有积攒,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正当老罗说得兴起的时候,就听得身后有个大嗓门喊道:“老罗老罗,老规矩,两碗馄饨四个烧饼。给你带了喝剩下的小半坛酒,就当抵馄饨烧饼钱了。” 老罗一下子止住了话头站起身来,笑着应了一声,转身看向朝自己馄饨摊走来的七八道人影,数清了人头数之后走到炉前开始忙活。 为首一人将手中的半坛酒递给他,老罗笑呵呵地接过,虽说只有半坛酒,还是喝剩下的,但是这酒可比自己喝的那酒好多了,拿两碗馄饨四个烧饼换这么半坛酒,怎么看都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喝剩下的,他还真不敢要。 为首那人轻声笑道:“老罗,看来你今天生意不怎么样啊,要不你把酒还给我,我还是给你银子吧。”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还空着的几张桌子,瞧见坐在角落里的徐远,身上神情一僵,随即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只是那表情看起来怎么都有几分勉强。 能专门跑到寻花问柳的绿柳巷来专门为吃馄饨烧饼的,除了徐远之外自然就只剩下那日陪在他身旁的御前侍卫。 虽说心中不明白自家王爷为何对一摆馄饨摊的普通百姓青睐有加,但是却不妨碍他们因此成为馄饨摊的常客。每当在不巡逻当差的空闲时间里出宫来喝酒时,他们都会在喝酒前或者喝酒后来吃上几碗馄饨几个烧饼,顺便为老罗顺手解决一些小麻烦。 老罗对这一切全然未觉,往日里从不开玩笑的他今日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竟也抖出一句俏皮话,“那可不行,银子哪里有酒重要?银子可以不要,酒不能不喝。” 徐远自怀里摸出一粒碎银子放在桌上,朝老罗道:“老罗,银子给你放这了。” 老罗应了一声,麻利地包了两个烧饼塞给徐远。本来说以徐小子对自己的恩情,这钱怎么也不应该收的,可是偏偏这小子是个认死理的家伙,说什么借的那五十两银子归借的,馄饨烧饼归馄饨烧饼,既然吃了东西就一定要给钱,一码归一码。 虽说觉得这话哪里有些不对,但偏偏老罗又是个嘴笨的人,说不过徐远,只能每次都收下他的银子,然后每次多给他几只馄饨,临走前再像现在这样塞给他两个烧饼,算是自己一点心意的表达。 徐远接过烧饼笑着道了声谢,朝着绿柳巷走去。身后的御前侍卫们见状连忙几口吃完了剩下的馄饨烧饼,放下银子站起身来匆匆离去。 出了小巷拐进绿柳巷,为首的那御前侍卫靠近徐远,恭敬地低声道:“末将参见摄政王殿下。” 徐远点点头,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侍卫随即匆匆离去,过了不到片刻之后,一队城卫军涌入桃红阁,将两张封条贴在了桃红阁的大门上。 老鸨死了爹娘一般如丧考妣地抱住侍卫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问道:“大人,这是为何要封了桃红阁呐?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大人您说一声,踢我几脚打我几下都成,若大人还不解气,我这就让桃红阁的几位花魁出来好好伺候大人如何?” 侍卫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冷笑道:“我可担不起京城第一花魁的伺候。” 当天夜里,老罗从客人口中听说了桃红阁被封的事,还听说那位前几日还令金钱帮少帮主一掷十万两银子的新晋花魁突然之间被赶出了桃红阁,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头。据说快意楼里那位花魁的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头乃是摄政王殿下亲口指定的,桃红阁被封一事,其实是摄政王殿下在为快意楼的花魁出气。 饶是听多了绿柳巷里大起大落之事的老罗听见这件事,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唏嘘,前几日还被众星捧月的花魁,今日竟然就被赶了出去流落街头,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无常。 不过也仅仅是唏嘘而已,老罗随即想起了车里拿两碗馄饨四个烧饼换来的半坛好酒和今日来馄饨摊上陪自己喝了一坛酒的好久不见的徐远,笑着低声喃喃道:“还是闯荡江湖好啊。” 老罗的心里也有些遗憾,徐小子来得太早了,倘若他能在那几个熟客的后头来,自己就能用这半坛好酒招待他,而不是那一坛劣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白云观,走桩 今日没有练拳的心情,徐远看了几份从养心殿带回来的奏章,刚准备早早歇息,却听见小元子的声音自寝宫外响起。 “殿下,皇上有命,请殿下速速前往养心殿。” 徐远心中微微有些诧异,照理说这个时辰徐荺应该已经睡下才是他应了一声合上手中的奏章,站起身来朝着寝宫外走去。 来到养心殿,徐远本以为徐荺会在西暖阁的温室等候,却没曾想她站在明间中央等自己,小脸紧绷,眉头紧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起来又是惹人心疼,又是好笑。 徐远走进明间,一本正经地作揖道:“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荺抬头向他看来,眼睛猛地一亮,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笑着朝徐远跑来,“皇叔!” 徐远直起身来,故意做出一副严肃恭敬的样子,恭声问道:“不知皇上传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徐荺闻言脚步一顿,心中担忧更甚,完了完了,皇叔他先是瘸了腿,现在又连我都不认识了,他一定是练了魔道功法。父皇说魔道功法大多歹毒无比,有些人就是因为修炼了魔道功法而自残身体,性情大变。 徐荺眼眶一红,弱弱道:“皇叔,我是筠儿啊。” 徐远见状连忙柔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又是谁惹筠儿不开心了?跟皇叔说,皇叔给你出气。” 徐荺摇摇头,轻声道:“没事,就是想皇叔了,想见见皇叔。” 徐远心头一软,虽说徐荺是大徐的皇帝,但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过了新年才七岁的小丫头,正是最黏大人的时候。 他弯腰抱起小妮子,轻声道:“那今晚皇叔就在养心殿陪筠儿,等明日朝议结束,我给筠儿堆个雪人如何?” 徐荺嗯了一声,脑袋枕在徐远的肩膀上,低声道:“皇叔,你给我讲讲京城外的事情吧。我还没出过京城呢。父皇说,江南有些地方到了冬天也不下雪,塞北草原上都是骏马,那里的马比人还多。” 徐远有一说一,竹筒倒豆子,将自己三千里归途上瞧见的风土人情细细道来,还没说到京城外的那座酒摊,刚说到距离武当山八百里外的洛阳城,只听见老太监福顺的声音从养心殿外传来。 “皇上,白云观观主李志常到了。” 徐荺立刻从徐远怀里下来,急声道:“宣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金丝银线的道袍,头束冲天黄冠,脚踩崭新的青布双脸鞋,背后背着一柄古朴桃木剑,活脱脱一副得道高人,道教天师打扮的老道跟着福顺走进明间,拱手道:“道人李志常,参见皇上,摄政王殿下。” 徐远眯着眼睛打量着身前的这老道,心中有些好奇这牛鼻子老道三更半夜地进宫来作甚。徐远对白云观的了解并不算多,只知白云观始建于前朝,原名天长观,后因与大徐的开国皇帝的重名,这才改名做白云观。 徐荺盯着李志常问道:“你是白云观的观主,那肯定是个很厉害的道人了?你可会道家功法?” 李志常恭声答道:“回皇上,贫道修的乃是全真教的纯阳金莲功。” 徐荺眼睛一亮,“父皇说,道家功法大多中正平和,一个人若修炼了魔道功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改修道家功法。道长,你的这纯阳金莲功,对修炼了魔道功法之人可有用?” 李志常心中顿时猜到徐荺大半夜将自己急急忙忙召进宫来的原因,看来这宫里是有人修炼了魔道功法。他思索片刻,答道:“回皇上,这要看那人修炼的是何种魔道功法,又是修炼到了哪一步。若是一般的魔道功法,不修纯阳金莲功也无妨,我全真教还有其他不少道家功法,一样能起到改邪归正的作用。” 显然道人心中有些不情愿将全真教三门镇派功法之一的纯阳金莲功就这么交出去,或者说不想就这么白白地交出去。 徐荺神情有些不满,道:“皇叔才不是邪。” 听见这话,徐远和李志常神情都是一愣,李志常下意识看向徐远,心中有些诧异,他万万也没想到徐荺口中那个修炼了魔道功法之人,竟然会是大徐当今的摄政王徐远。 徐远则是看向徐荺,忍不住问道:“筠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荺有些委屈道:“皇叔偷偷练了魔道功法,父皇说魔道功法大多都是害人的东西,有伤天和。练魔道功法的人大多都没有好下场,筠儿不想皇叔死。” 徐远心中顿时将一切因果猜到了大半,怪不得这妮子会三更半夜地把自己叫到养心殿来,又召李志常入宫来。 他哭笑不得道:“谁跟你说我修炼了魔道功法?我从来也不曾练过什么魔道功法。” 徐荺怀疑道:“若皇叔没练魔道功法,怎么会瘸了?刚刚又怎么会连筠儿都不认识了?” 徐远越发哭笑不得,“皇叔没有瘸,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在练功。刚刚那是在跟筠儿开玩笑,我怎么会不记得筠儿?” 徐荺仍然有些怀疑,“真的?可是练功怎么会把腿练瘸了的?父皇说只有魔道功法才会修炼时要自残身体,皇叔你一定是练了魔道功法了。” 说着,徐荺眼眶一红就要掉眼泪,徐远见她陷在自己的逻辑里绕不出来了,心中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无奈,只能抬头看向李志常。 李志常立刻会意,恭声道:“启禀皇上,但凡修炼了魔道功法的人,面相大多黑气郁结,是为魔气。我观摄政王殿下的面容无半点黑气,不像是修炼魔道功法之人的面相。” 说着,道人心中有些遗憾地轻轻一叹,刚刚以为徐远就是那个修炼魔道功法之人时,他的心中还惊喜了一下,没曾想到头来却是一场误会。 在前朝时,白云观曾盛极一时,时刻有一位全真教的真人坐镇,受前朝开国皇帝之诏掌管全国道教,因此成为了北方道教的中心,全真教的地位因此而水涨船高,再加上那时龙虎山隐隐有被武当夺走道教圣地的趋势,因而有北全真,南龙虎的说法。 结果到了大徐以后,历任皇帝里偏好佛教的出了不少,偏好道教的却是一个没有,道教不受大徐历代皇帝待见,地位因而也就一落千丈。京城内许多道观甚至都改建成了寺庙,白云观虽然没有遭受这等待遇,但是比起以前来,地位也是不可同日而语。昔日被全真教真人抢破头的坐镇白云观,如今也变成了全真教上下最不受待见的差事, 倘若摄政王殿下当真修炼了魔道功法,自己顺势献出纯阳金莲功,就可同时博得皇帝和摄政王殿下两人的好感。未来几十年里,白云观说不定能因此恢复从前天长观的盛况,可惜了 一念及此,道人心中又是一叹。 徐荺听了李志常的话还是不信,一定要徐远当着她的面练一遍功,确定不是魔道功法才行。徐远拗不过她,只能在明间里走了一圈。 李志常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他能看得出来徐远这是在试着将一门拳法的走桩步伐融入到自己日常的步伐中,令自己平常走路也能练拳法走桩。 只不过徐远似乎是刚试不久,还未能将两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所以走路姿态才会和正常走路看起来大不相同。 真正让道人感到惊奇的是,从徐远这套拳法走桩中他竟看出了不止一种桩功,这套拳法走桩一共分为五步,前两步出自武当八卦掌的八卦九宫桩,第三步和第四步出自龙虎山破阵虎威拳的六步破阵桩,而最后一步则是出自他们全真教履霜破冰掌法的七步踏雪无痕桩。 虽说每一步都有所变动,但是每一步其中最为精华的部分却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正是如此才让李志常心中惊奇不已,这要是对原来武功没深刻的理解,断然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可是江湖上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号同时精通武当,龙虎山,全真三派拳掌功夫的家伙来了? 尽管心中好奇不已,李志常还是忍住没有问徐远这套拳法走桩的来历,询问他人武功来历本就是江湖大忌,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大徐当今的摄政王。 徐荺看不出徐远步法里的门道,朝李志常问道:“道长,皇叔他真的没有练魔道功法?” 李志常笑着道:“回皇上,摄政王殿下这是在练拳法走桩,并不是练什么魔道功法。” “那皇叔为何瘸了?” “这” 李志常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虽然看出了徐远步法里的几个问题,但是谁知道摄政王殿下如今是个什么性子。早年间刚来白云观那阵,他没少听说关于远王爷的荒唐事,虽说如今远王爷变成了摄政王殿下,但是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倘若徐远还是那个脾气,自己当面指出他的问题,岂不是要为自己招来一桩祸事? 徐远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缓声道:“道长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李志常看了徐远一眼,稍加犹豫,最终还是指出了自己看出来的那几个问题。问题大多集中在五步拳桩的最后一步上,针对这出自于自家全真教履霜破冰掌法的七步踏雪无痕桩的最后一步,李志常一共说了四个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从抬脚到落脚,通通不对。 徐远按照他说的改进之法尝试着走了几遍,起初有些不习惯,但是到后来习惯了之后发觉果然比起刚刚顺畅自然了许多,尤其是最后一步更是如此,远没有刚刚那么别扭。 等徐远停下脚步时,方才发觉时辰已近寅时,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在这养心殿里练了一夜的走桩。徐荺早就跟着老太监福顺回到养心殿西稍间休息,偌大的明间里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站在一旁等候的白云观观主李志常。 道人拱手恭声道:“恭喜殿下” 徐远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这里有一事想要拜托道长,还望道长能够答应。” “殿下但说无妨。” 一刻钟后,走出皇宫的李志常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皇宫,满脸懊恼之色,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你嘴贱,让你但说无妨。 武当真人倒还好说,但龙虎山的真人可上哪去请哟,自己如果去了龙虎山,不得被那帮鬼画符的生吞活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雪人,武当道人 大雪后的第三天,京城降了一场名副其实的大雪。这一天下了朝议之后,徐荺迫不及待拉着徐远走出养心殿,弯腰捧起地上的雪捏了个雪球,朝徐远身上砸去。 “皇叔,看招!” 徐远被砸了个正着,身上蟒袍因此而多了个雪印子。他看了徐荺一眼,故意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同样捏了个雪球朝徐荺扔了过去。 徐荺灵活地侧身躲开,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等到玩累了之后,她喘着气走到徐远身前,仰着头道:“皇叔,你给我堆个雪人吧,我想要个雪人。” 徐远笑着点头答应,滚了大中小三个雪球,小者成人脑袋大小,中者一尺方圆,大者三尺方圆。徐荺站在一旁为他大声加油助威,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 老太监福顺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场今晨起来让自己打了两个喷嚏,还摔了一跤的雪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先皇徐诞在世时虽然也宠爱徐荺,但是因为忙于朝事的关系,别说是下雪天为她堆个雪人了,有时能一起吃顿饭,享受父女天伦之乐都是件奢望。三岁那年,刚开始懵懂记事的徐荺想要个雪人,徐诞起初答应了,结果从第一场雪一直到最后一场雪,这个雪人也没能堆起来。徐荺因此嚎啕大哭,徐远得知事情缘由之后,愣是将整座皇宫屋檐上还没化的雪搜集起来,为徐荺堆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雪人。 那时徐远答应徐荺,倘若皇兄不给筠儿堆雪人,皇叔给筠儿堆,每年下雪时候,都堆一个雪人送给筠儿。结果这个承诺刚履行两次,他就被送到了武当山上。 将三个雪球叠在一起再插上两个树枝,徐远刚要点出眼睛鼻子嘴,徐荺突然提出她要来画雪人的样子。徐远将手中的煤块递给她,弯腰将她抱起。小妮子盯着雪人的脸看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地将煤块嵌入,划出一个笑脸,随即又思索片刻,伸出手去轻轻在笑脸的左右两边点出两个酒窝。 徐荺看向徐远,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仿佛等待夸奖,问道:“皇叔,筠儿画的雪人好不好看?” 徐远笑着点头道:“好看,筠儿画的雪人比皇叔画的好看多了。” 大徐的前任皇后天生有两个酒窝,被先皇徐诞亲口称赞双靥如点,双眉如张。从那之后,大徐上下女子皆以拥有酒窝为美。 一道身影跨过养心门,朝着徐远匆匆走来。是御前一等带刀侍卫薛鹏飞,他走到徐远身前单膝跪倒在地恭声道:“末将薛鹏飞,参见皇上,摄政王殿下。” 徐远淡淡问道:“有事?” 薛鹏飞恭声答道:“回殿下,白云观观主李志常此时正在宫外,想要求见殿下。” 徐远眯了眯眼睛,前几日差人送李志常出宫前,自己曾拜托他为自己各找一个精通八卦掌的武当真人和精通破阵虎威拳的龙虎山真人来。教自己拳法的那老王八蛋曾经说过,练的这套拳法的五步拳桩乃是从八卦掌的九宫八卦桩,破阵虎威拳的六步破阵桩以及履霜破冰掌法的七步踏雪无痕桩中脱胎而来,既然身为全真教真人的李志常能着重看出五步拳桩最后一步的问题,那么倘若找来精通八卦掌的武当真人和精通破阵虎威拳的龙虎山真人,说不定也能看出另外四步的问题来。 难不成说,这短短几日的功夫里,牛鼻子老道就已经找到了武当真人或者说是龙虎山真人了? 徐远轻声道:“带他进来。” 薛鹏飞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面朝徐远徐荺,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退出了养心门方才直起身子,快步朝皇宫正门走去。过了大约一刻钟后,他带着李志常返回养心殿,除了李志常外,还有一个中年道士,道士身穿灰色道袍,背后绣了一个八卦图案,远不如李志常身上道袍那般绣着金丝银线,看起来华贵不凡。 这人显然是个武当道士。 在道教中,有这样一种说法,龙虎出黄紫,全真出金银,武当出灰袍。这句话说的是龙虎山,全真教和武当派这三个在道教中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门派门下道人装束的不同之处,龙虎山最为财大气粗,道袍颜色也最为张扬,普通道人身穿黄色道袍,若是那龙虎山真人则更进一步,身披紫袍。因此龙虎山道人在江湖上也有黄紫真人的雅号。 全真教次之,不如龙虎山那么张扬,普通道人的道袍绣一根银线,再往上是绣一根金线,若是全真教真人,则绣金银二线,同样是华贵不凡。 比起前面两家,武当就要显得穷酸得多,上至掌教和真人,下至普通道人和弟子,通通一身最普通的灰色道袍,一年四季都是如此。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在江湖上招摇撞骗的那些江湖术士们,大多说自己来自武当。 走进养心殿内,李志常立刻朝徐远拱手作揖道:“道人李志常,参见摄政王殿下。” 跟他一起走进来的武当中年道士却没有作揖行礼,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徐远,看他的这副样子,似乎是认得徐远。更准确地说,整座武当山上不认识徐远的,也不多。 徐远瞥了他一眼,笑着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掌管武当山道德戒律的张真人。真人不在山上训斥那些不成器的武当弟子,下山来不知有何贵干?” 张守清虽然在武当山众多弟子面前从来都是不苟言笑,更没有半句好话,动辄戒尺伺候,但是实际上对武当山和武当弟子却是维护得很,不容别人说武当弟子半句好话。曾有全真教真人当着他的面玩笑说武当弟子就是不如全真弟子,结果被他一拳将顶上三花打碎了两朵。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徐远当着自己的面说武当弟子不成器,张守清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翻脸,只是冷哼一声。他深知这个泼皮无赖的揍性,要是自己跟他较劲那才是着了他的道,这家伙定又会搬出她的师姐来说事。 武当山这一辈虽然也有几个天资出众的弟子,但是跟一人单枪匹马从天柱峰山脚一路挑至山顶金殿门前,如入无人之境的那丫头比起来,的确是不成器。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说的就是这个理。 听见徐远这话,李志常心中亦是咯噔一下,他本以为徐远在武当山上呆了三年,跟武当山人多少也该有些香火情才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他连忙站出来打圆场笑着道:“殿下有所不知,整座武当山上,就属张真人对八卦掌造诣最高。张真人听说殿下练拳一事,立刻说要来看看殿下。”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漂亮话,不过前一句话应该是真的。在武当山上时,徐远曾跟着二师兄看过几次武当弟子晨练,每次都能看见张守清脚踩九宫八卦桩转圈,一边训斥弟子,每次还没骂完,就开始心疼,次次雷声大雨点小。 张守清冷声道:“为收徒而来。” 李志常不由看了他一眼,武当山上包括掌教姚纯阳在内六位真人,只剩下他张守清还没有真传弟子。曾有人问他为何不收个徒弟继承衣钵,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真人破天荒地说了句暖心的话,我每日带着武当山上数百门徒修行,他们是武当山的弟子,自然也都是我的徒弟。 徐远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没有多问。大圣峰上包括他在内的师徒五人,原本就只有美人师姐一人能让这位武当真人另眼相看,可是自从美人师姐从天柱峰山脚打到山头这档子事出了之后,师徒五人就没一个受他待见的了。 他开门见山问道:“走桩和走路有何不同?” 张守清道:“走桩简单来说就是以桩功为基础,以八卦掌的九宫八卦桩来说,以八卦桩为基础,在打好桩功的基础上再走九宫八卦桩。初练时以八卦九宫桩为形探砖走步,先走平砖。依次为横砖、立砖,熟练后再练上桩。” 张守清也不怕还有一个全真教真人李志常站在一旁,将九宫八卦桩的修炼之法和盘托出。八卦掌高明不假,但若没有武当的独门心法相辅相成,也练不出什么气候。 徐远走了几步,又问道:“真人觉得如何?” 张守清实话实说道:“走路不像走路,走桩不像走桩。殿下练了个四不像出来。” 他随即点出了徐远步法中的几个问题,和那日李志常所这指出的问题一样,他点出的问题主要集中于五步拳桩中出自于九宫八卦桩的前两步。 只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张守清只是点出了问题,却没有说这些问题该如何解决。这是他多年在武当山上教导弟子所养成的习惯,让弟子知道问题出在何处,然后让他们自己去琢磨,去解决,哪怕最后想出来的办法是错的,也比不想要好得多。 等到把所有问题都说完了之后,张守清心中才意识到徐远并不是武当山上的弟子,这么做有些不妥。正准备从头重新再说一遍,却见徐远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开始练起五步拳桩来。 茶香四溢,李志常和张守清闻到这股独特的香气面皮同时一抖,前者心中突然有些庆幸,得亏今日自己带来的是武当真人而不是龙虎山真人,若是被那帮鬼画符的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龙虎金丹被摄政王殿下拿来泡茶喝,估计能当场拼命。 就和少林寺的大小还丹一样,龙虎金丹是龙虎山的招牌,就是六境武者吞服时也需小心翼翼,再花上两三个月的功夫炼化这份磅礴的药力,稍有不慎便是药力冲脉,轻者丹田经脉受损,重者经脉尽断,一身修为化为乌有乃至一命呜呼。 徐远这么做虽然令龙虎金丹药力损失严重,最终能进入体内的药力十不存一,但是却刚好是他五境初期能够承受的范围内,能想出这种吞服丹药之法来的人,也不知该说是另辟蹊径的天才还是暴殄天物的蠢材。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流入腹中,茶水中龙虎金丹的药力很快发挥作用,徐远只觉得自己仿佛浑身泡在热水里一般,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但随着药力持续发挥作用,这股暖洋洋的感觉很快变作了难以忍受的炙热,就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徐远的面色通红,身上散发出一股惊人的高温,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双拳同时递出,身前半空中因此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好像砸在了某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上。 渐渐的,张守清眯起了眼睛,他发现徐远在一遍又一遍的练拳中,竟将刚刚自己指出来的问题渐渐改进,虽然每一次的进步都很细微,但是却实打实的在不断进步。 李志常心中惊叹之余,又不免有些遗憾,小声嘀咕道:“想不到殿下在武道上的天资竟如此卓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财大气粗 张守清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十八岁的武道五境,若是放在六十年前的江湖上自然出彩,可是这六十年来江湖武运越发昌隆,各门各派各式天才层出不穷,堪比千年前的武道大世,徐远的天资放在现在的江湖里,只能说是上游而已,远不算顶尖。 就拿武当山来说,拿徐远跟武当山上的众多弟子相比较,徐远最多只能排进前五而已,更何况大圣峰上还有一个不算武当弟子,但却压得所有武当弟子抬不起头来的天生剑胚。 一直到傍晚时分,徐远仍未停下,虽说龙虎金丹的药力因为他牛嚼牡丹般的吞服之法十去七八,但是剩下的二三对于他一个五境初期的武者来说也还是有些超出能够承受的极限。 一遍又一遍地练拳尽管加快了他吸收药力的速度,却也加快了龙虎金丹药力发挥作用的速度,二者一进一出,就如同是一艘飘在海上的船船底破了个大洞,船上的人拼命往外舀水,却还是比不过进水的速度,而徐远此时此刻的身体,就是那逐渐积水的船舱。 徐远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赤红色,整个人好像一座散发着惊人高温的火炉。李志常见状心知这是药力在体内积蓄的缘故,当即面露忧色,朝身旁的张守清道:“道友,若殿下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不好交代啊。” 张守清摇摇头道:“能出什么事?出不了事。他现在体内积累的龙虎金丹药力虽然越来越多,但是药力已经发挥得差不多了,不可能会出现因为承受不住药力而经脉尽断之类的事。顶多接下来的十天半个月,需要慢慢炼化这些药力罢了。这何尝又不是一种修行?” 他之所以会说这是一种修行,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在龙虎金丹的药力彻底被徐远炼化,变作他的修为之前,每一次炼化药力他都要像现在这样承受好似火烤一般的炙热,这种五脏六腑几乎要烧成灰烬的灼热感虽然不好受,但是对打磨心性却很有用。 这也是为何但凡六境武者只要吞服龙虎金丹,再成功地炼化金丹药力之后修为往往会突飞猛进的原因。龙虎金丹本身的磅礴药力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份在炼化药力中慢慢提升的心性。 又过了两个时辰,徐远方才停下动作,缓缓呼出一口气,呼出的白气凝于身前久久不散。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兴奋,刚刚的滋味虽然不好受,但是在龙虎金丹精纯药力的作用下,他的修为往前迈进了一大步,虽然尚未到五境中期,但是已经相差不远。 徐远估计倘若现在再让自己和许泰打一场,就算不能轻松战胜他,自己也不会像那天时一样陷入绝对的劣势,和他打个旗鼓相当应该不成问题。 李志常作揖笑道:“恭喜殿下修为精进。” 徐远摆了摆手,扭头看向张守清问道:“真人现在觉得我的五步拳桩如何?” 张守清一口气点出了三个问题,这一次他没有再卖关子,而是直接一并将改正的办法都告诉了徐远。徐远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虽然有心立刻试一遍,但还是生生忍住了,笑着道:“多谢真人相告。” 张守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殿下,丹药虽可令人修为快速精进,但终归是外物。就算是龙虎金丹,吃多了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以殿下这个吃法,顶多到五境后期,龙虎金丹对殿下来说便会毫无作用。” 说到这里,张守清话音一顿,有种说不下去的感觉,一旁的李志常眼神怪异,寻常六境武者往往是苦求一颗龙虎金丹而不得,结果到了徐远这里,五境后期龙虎金丹就失去了作用。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六境武者要为此眼红嫉妒,恨恨地骂上一句败家。 徐远笑着道:“无妨,等到了五境后期,我就换做紫华清丹。” 张守清手腕一抖,直接揪了几根胡子下来而未觉,这位武当真人猛地抬高了声音,失声问道:“什什么丹?” 徐远微笑道:“紫华清丹。” 张守清吸了口气,心中很快想通了关节,“是她给你的吧?你这吞服龙湖金丹的办法,十有八九也是她教给你的了?” 徐远点点头,道:“师姐说紫华清丹是师傅为她上天柱峰求来的,她用不上这紫华清丹,就给了我。” 张守清脸色通红,怒道:“什么求来的!若不是他偷走了金殿里的真武大帝金像,要掌教师弟用一瓶紫华清丹去换,掌教师弟岂会答应把紫华清丹给他!这个不要面皮的泼皮无赖!” 李志常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同情。 张守清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情绪,看向徐远犹豫片刻,他本想要回紫华清丹,但是念及徐远的身份,估计要回这瓶丹药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现在只能希望紫华清丹在这位摄政王殿下手里不要像龙虎金丹那样被糟蹋。 他试探着问道:“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吞服紫华清丹?” 徐远想也不想道:“跟龙虎金丹一样,泡水喝。” 张守清面皮一抖,李志常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同情。紫华清丹和龙虎金丹不同,龙虎金丹虽然也是龙虎山的独门丹药,但是更像是龙虎山的一块招牌,就好像是少林寺的大小还丹一般,外人虽然难得,但是只要肯花重金,也能从龙虎山手里购得。 而紫华清丹却是武当的秘传丹药,别说是外人了,就是像张守清这样的武当真人也不过是一年四颗而已,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二者的药力也不能相提并论,紫华清丹的药力比起龙虎金丹磅礴十倍也不止,只不过紫华清丹的药力不如龙虎金丹那么刚猛,要温和许多。否则美人师姐也不会让徐远在五境后期时以紫华清丹作为龙虎金丹的替代品。 刚刚见徐远拿龙虎金丹泡茶喝,张守清心里其实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因为千年前的道教圣地之争,龙虎山和武当山向来不对付,龙虎山的弟子见了武当山弟子时,往往会趾高气昂地走过武当弟子身旁,轻蔑地骂上一句江湖骗子,而武当弟子通常会不甘示弱地回上一句鬼画符的。 现在一听徐远要将紫华清丹也拿来泡茶喝,张守清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炼紫华清丹耗时耗力,整座武当山上只有最擅炼丹之术的真人葛朴一人能炼而已,一年开四次炉,一季一次,炼出来的紫华清丹给武当真人们分一分就所剩无几。当初给,不,被那泼皮骗去的一瓶十八颗紫华清丹,可以说每一颗都是好不容易才省下来的。 若是今日来的是葛朴,听见自己辛辛苦苦炼出来的丹药被徐远欲拿来泡茶喝,估计能当场把他当成丹给炼了。 就算是张守清,此时此刻亦是心疼不已,他挤出一个笑容道:“紫华清丹来之不易,依贫道之见,殿下突破至武道七境之后再服也不迟,五境后期便吞服,未免太浪费了些。” 徐远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无妨,七境自然有其他丹药。” 像紫华清丹这样的丹药,寻常武者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见着一颗,结果到了徐远这里就和最普通的糖豆一般。所以说修行必须具备的四个条件财侣法地,财排在第一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张守清犹豫再三,低声道:“是药三分毒,丹药吃多了总归不好,能少吃还是少吃为妙。贫道这里有一门功法名为内丹衣,可在体内以内力形成丹衣护住丹药,正好适合殿下,正好借此机会将此法献给殿下。” “等殿下想要借助丹药药力修行时,只要撤去丹衣即可,修行结束之后再重新凝聚丹衣包裹住丹药,如此一来无论是龙虎金丹还是紫华清丹,殿下都可不需再用这和水吞服之法。” 这一番话的重点和张守清献出内丹衣之法的真正目的,还是在这最后一句。虽说是有是药三分毒这个说法不假,但是这句话指的是寻常丹药,普通丹药通常是七成药力,三分丹毒,若吞服得多了,丹毒来不及排出体外在体内渐渐郁结堆积,便会阻碍修行。 但是像龙虎金丹和紫华清丹这样的丹药,丹毒微乎其微,只要服用丹药的频率不要太过频繁,便不会有影响。 拿徐远来说,美人师姐给他定下的标准是五境初期时龙虎金丹一月一颗,一个月的时间刚好差不多能让他完全炼化药力,同时又不会令丹毒在体内堆积,阻碍修行。 所谓的是药三分毒,说到底只是张守清的说辞而已。归根结底他还是为了自己武当的紫华清丹,徐远财大气粗不在乎,可是他在乎啊!不主动把这内丹衣之法交出去又能怎么办?动手抢是不可能的,要又要不回来,难不成说真的让他把紫华清丹泡茶喝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狐朋狗友 接下来的两次朝会,文武大臣们发现摄政王殿下走路东扭西歪的毛病改了许多,虽然看起来还是和正常走路有些差别,但是远不像大雪那天朝会时一般摇风拂柳。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徐远的这些变化在绝大多数文官眼里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摄政王殿下这是在做什么,但是在精通拳法的那些武官们眼里,徐远每一次的改变让他们又是惊讶,又是遗憾。 惊讶的是徐远在武道上的天资和韧性,走桩和走路虽然看起来只有一字之差,但是两者其实云泥之别。将两者合二为一,使得日常走路也如同在练拳法走桩的想法虽然很美好,但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却是不多,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徐远能够将走桩初步融合到日常走路之中,武道天赋可见一斑。 遗憾的是就算到最后徐远将走桩和走路成功地合二为一,效果也还是不如每日抽出三四个时辰来正经练拳。一个人一天能走多少路?难不成说每日绕着皇宫走一圈不成?若有那个闲工夫,徐远也不至于要用这样的办法勤加练功。 不少武将从兵部尚书姚元崇和白翦那里听说了徐远和许泰第二次对决的事情,心里不由得将他们二人作比较,许泰自从回去之后,将每日练拳的时间从四个时辰增加到了六个时辰,刻苦程度就连兵部里那些同样是武状元出身的郎中,主事都侧目不已。 如果将许泰每天的修为精进比作十的话,那么以前的徐远可能只有二或者三,现在尽管加上了这将走桩和走路合二为一的办法,每天的修为精进有所提升,但也只有四或者五而已。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徐远和许泰二人修炼条件相等的条件下,倘若这些武将们知道现在徐远体内有一颗被内丹衣所包裹的龙虎金丹时时刻刻在发挥药力的话,说不定又会改变看法。 两次朝会过后,正月临近,皇宫上下张灯结彩,喜庆辉煌,光是大红灯笼挂了不下数百个,就连每一个御前侍卫佩刀的刀把上也缠了几根红线。 只可惜今年春节皇宫里没有像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样再来两个江湖高手弄场紫禁之巅对决啥的,这让徐远心里很是遗憾,要是再收点租子和门票钱,这个年也能好过些不是。 正月初二。 依照民间的习俗,初二初三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夫婿要同行。以前先皇徐诞在世时,曾经有几年也陪过当时还是贵妃的白秀在初二这一天回去央将军府。 在坤宁宫中用过早膳之后,白秀顺势提出了想要带徐荺回中央将军府看看,在将军府上留宿一夜,明日初三清晨再回来的想法。徐远问过徐荺的意见,见她不反对于是点头答应下来,带着一帮御前侍卫亲自将她们送到中央将军府,然后转身离去。 徐荺站在将军府大门前见徐远要走,脆生生问道:“皇叔不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身旁的白秀听见这话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徐远笑着道:“宫里还有些事要处理,今天我就不陪筠儿了。等明早我亲自来接筠儿如何?” 徐荺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看着徐远离去的背影,白秀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一句“过年本就该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殿下要么一起来吧”,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宫里有事只不过是徐远安抚徐荺的说辞罢了,大过年的能有什么要事?离开中央将军府,徐远带着一帮御前侍卫来到了绿柳巷,一年到头只要是逢年过节,除了清明之外,绿柳巷绝对都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今天初二更是如此,绿柳巷拥挤异常,两边青楼里香甜的脂粉气和酒香味与来往行人身上冲天的酒气以及各条小巷里夜宵摊子上各色吃食的香气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味道。 但要说这味道就是年味,徐远定然是要一耳刮子扇过去的。 徐远不管走到哪里,就自动让出一条道,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挡在一位带着十几个佩刀侍卫逛绿柳巷的公子哥面前。 自从桃红阁被城卫军贴了封条之后,快意楼就成为了绿柳巷这诸多青楼里的第一号,等徐远来到快意楼时,门口小厮迎上前来,一脸歉意道:“这位爷,实在是抱歉。今天我们快意楼满客了。” 徐远自顾自走进快意楼内,小厮又将这话重复了两遍,见徐远充耳不闻,也就不敢再说了。他已经看见徐远身后的侍卫面露凶光,倘若自己再不识趣,恐怕接下来就是当头一刀。 站在这快意楼门口已经有两个年头的小厮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别看快意楼的门脸就这么宽,踏进踏出只不过是一步的事情,但是其中的学问,可深着呢。 号称京城头号“虔婆”的快意楼老鸨立刻迎了上来,她本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强闯快意楼,打算说几句漂亮话再借着快意楼内几位大纨绔的名头客客气气地将他请出去,可见是徐远,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脸上露出一个比天上太阳还要灿烂几分的笑容,“摄” 刚说一个字,徐远突然瞥了她一眼,老鸨立马改口,娇媚笑道:“公子爷今天怎么有空来玩?姚公子与王小公子正好都在快意楼内,刚还提起公子爷呢。” 老鸨年轻时也是快意楼的花魁出身,如今年岁不小却未人老珠黄,这故作媚态的动人之姿,让四周的几桌客人们看直了眼。 至于她口中的姚公子和王小公子,一个是兵部尚书姚元崇的独子,另一个则是吏部尚书王明知最小的儿子,前者虽是武学世家出身,但是对练武和行伍之事没有半点兴趣,从小喜欢往女人堆里扎,十六岁那年还说出了一番震动京城的言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气得他那“浊臭逼人”的亲爹险些大义灭亲。 后者虽没有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但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好好的国子学不待,偏要做那士农工商中最下-贱的商,在国子学还有太学院里的声名之狼藉,几乎到了人人提起他时都要往地上不屑地吐两口口水的地步。 徐远今日本是为了花魁而来,听见这两人也在快意楼内,心中将见花魁一事搁后,淡淡道:“带路。” 老鸨笑着应了一声,带着徐远朝二楼走去。那些个就喜欢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一口的客人盯着她左右摇晃的丰臀默默咽了口口水,心中暗暗下了决定等哪天在赌坊里赢了钱,定要花五百两银子体验一番传说中的龙宛转蚕缠绵。 和寻常酒楼以及绿柳巷中其他的青楼不同,快意楼的二楼只有六个包间,每一个包间前后各有两扇门,前门连接二楼走廊,通往快意楼一楼,后门连接快意楼后院的空中走道,站在走道上能够观赏快意楼自各地搜集而来的奇花异草,可附庸风雅,也可天为床地为被,保证无人叨扰。 走进包间内,只见一个生了张国字脸,但却面皮白净,皮肤比他怀里女子还要好几分的青年坐在桌前,笑着将怀中佳人递过来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在包间窗前则是站着另一个和王明知看起来有几分相像,穿了一身绣满铜钱的大黄袍,双手十指带满翡翠戒指的青年,正透过窗户向下看。 听见推门声,二人同时扭头看来,坐在桌前那青年立刻将怀中佳人推开,笑着朝徐远作揖道:“草民姚宝玉,参见摄政王殿下。” 随着姚宝玉弯腰,一块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的宝玉自他衣服下露了出来。他生来就衔宝玉而诞,所以才得了宝玉之名,当初姚元崇本以为姚家因此要出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乃至于圣人,结果这个“圣人”在七岁那年就将宝玉送给府上丫鬟当做定情信物,后来若不是姚元崇耳提面命,又威胁说玉在人在,玉亡人亡,这块宝玉迄今为止怕是不知道已经被送出去多少次了。 另一个青年亦是露出一个笑容,道:“远哥。” 徐远点点头,道:“我听说桃红阁有你的份?我本想先封上个一年半载再说,如果有的话,明日我让人把封条撕了。” 姚宝玉笑着道:“无妨无妨,小契虽然入了伙,但不过是空手套白狼罢了,他其实一两银子也没出,都是人家送给他的。” 徐远看向王契,后者笑着道:“万利钱庄想要我的来凤楼,出了一百万两银子。我嫌价低,他们就再加上他们在桃红阁中的分红作为添头,我就点头答应了。” “来凤楼的价值顶多八十万两银子,我为了将它卖个好价钱一连数月请了那么千把号人去来凤楼,装作一副生意兴隆的样子,再让合顺粮号放出急需银子周转的消息,明眼人都知道我这几年来更看重合顺粮号,如此一来为了银子解决合顺粮号的燃眉之急,将来凤楼卖出去也不奇怪。来凤楼能卖到一百万两,多出来的那二十万两银子就是赚头,一点桃红阁的分红,有和没有都无所谓。远哥您原本打算怎么来,现在也怎么来就是。”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得色,显然对于自己这一个妙招极为得意。姚宝玉这时候透过窗户瞥了一眼下方一楼,眼睛猛地一亮,笑着道:“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恩怨,报复 徐远向下看去,只见一个青年走进快意楼内,年轻后生身穿一件青色素软缎夹衫,腰间绑着一根月白色戏童纹银带,手中折扇墨玉为骨,扇面上的仕女图半遮半露,眉眼间的风情比快意楼内大部分的清倌伶人还要动人几分,看起来是出自京西胭脂斋的上好物件。 男子双手虽然白净,十指无老茧,但是骨架比常人宽大许多,好像一把蒲扇。倘若这双手放在一个九尺高的汉子上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是偏偏男子只有七尺高,生了这么一双大手就显得有些违和。 徐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国子监里三品以上的官僚子弟没有这号人物,他眼睛一眯轻声问道:“哪家的公子?” 姚宝玉冷笑道:“他算哪门子的公子?金钱帮的少帮主,具体叫什么我也忘了,反正拗口得很。这丫挺的最近在京城风头不小,几个月前在桃红阁里为了桃红阁那位花魁一掷就是十万两银子,我和小契今天就是故意蹲他来的。” 徐远瞥了他一眼,“那天你也在桃红阁吧?” 姚宝玉点头道:“不错,小契有桃红阁的分红,那天正好是花魁出阁的日子,小契拜托我去捧个场。远哥你也清楚这里头的门道,无论哪一家青楼的花魁出阁时,都会安排几个托。” 王契的视线依然停留在下方的少帮主身上,淡淡道:“我可没有求你,分明就是你自己要去的。” 徐远噙着笑问道:“然后呢?” 姚宝玉冷笑道:“然后?然后我们两个那天身上就带了七八万两银票,绿柳巷素来只认银票不认白条,我们争不过这王八羔子,风头全被他抢了去。要是这件事就这样也就算了,先不说我去桃红阁本就是给小契当托去的,有人愿意出十万两银子,我就算没争过心也甘愿。再者说了,远哥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是不讲规矩的人。况且桃红阁的花魁,也就那样。” 徐远笑道:“我还没见过桃红阁的花魁,但想来有底气争京城第一花魁的名头,应该不会太差。小契,桃红阁的那花魁究竟如何?” 王契沉吟片刻,道:“九十文。” 在王契眼里,天底下无论什么东西都是有价的,女人的长相也是如此,这九十文便是他给桃红阁花魁打出的价钱,一两银子也就是一百文是极致,九十文的评价显然已经相当之高。 徐远促狭地看向姚宝玉,后者老脸一红,不服输道:“怎么?我又没说错,是很一般嘛,跟圆圆姐比起来,差得远了好吗?有道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那花魁跟圆圆姐比起来也就是胭脂俗粉一个。” 圆圆姐即是快意楼的花魁,名圆圆,姓甚却无人知道,有说姓赵的,也有说姓李的。她在王契这里的“价钱”是九十三文,和桃红阁花魁的差距并没有姚宝玉说得这么夸张,他的这番话显然是因为徐远在这里,所以故意夸大了说。 下方,老鸨笑着走到少帮主身前,任凭少帮主将自己搂在怀里,呵气如兰道:“这是什么风把钱公子给吹来了?” 少帮主掏出一张银票塞进老鸨领口,在老鸨的两座白玉山丘上摸了一把,怪笑一声道:“大过年的自然要出来找些乐子,你给我找几个调教熨帖的雏儿,送到二楼包间。” 说着,少帮主就要朝二楼走去,老鸨拉住了他,将他的胳膊塞进两座山峰之间,面露难色道:“钱公子,这可真是不巧,今儿个快意楼满课,二楼包间都有人了。” “有人了?” 少帮主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二楼,六个包间内只有一个包间的窗户开着,剩下五个包间的窗户都关着,哪像是有人的样子? 徐远轻声笑道:“是你们搞的鬼吧?我真是有些好奇了,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能让你姚宝玉一口一个丫挺的,驴草的,还专门到快意楼来找他麻烦。” 姚宝玉脸色阴沉,看了身旁的王契一眼,道:“他说我和小契是穷鬼。说小契是有娘生没爹管的玩意儿,否则也不至于被国子监退学。” 姚宝玉突然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骂道:“狗草的东西当赢了四五百万两银子就能上天了?也不去打听打听,光合顺粮号一年的流水就是多少银子。” 徐远眼睛又是一眯,他从老罗那里听到的说法是干预飞仙岛主与白衣剑神的赌局中最大的赢家是铁算盘阎算子,一口气赢了三百万两银子,金钱帮具体赢了多少无人得知,但是比前者要少上不少。现在听姚宝玉的说法事实真相似乎不是如此,这一场赌局中,金钱帮貌似才是那个最大的赢家。 一旁的王契一言不发,盯着下方不顾老鸨阻拦,要往二楼走来的少帮主,眼中寒芒吞吐。徐远见状扭头朝站在门口的薛鹏飞道:“带几个人去楼梯口守着,不管是谁敢上来就丢下去。” 姚宝玉阴测测笑道:“最好是削成人棍再丢下去。” 薛鹏飞恭敬地应了一声,走出包间带着三个侍卫朝着楼梯口走去。来到楼梯口时,少帮主距离二楼正好还差四五级台阶,站在台阶上盯着薛鹏飞四人皱起了眉头。 少帮主虽说飞扬跋扈,但是该有的眼力见还是有的,这四个人有三个都是四境修为,为首的这人更是和自己一样达到了五境,观其气息比自己还要晦涩几分,说不定距离五境中期也是一步之遥。 五境武者,就是放到金钱帮里那也至少是一个堂口的堂主。等闲的大户人家可用不起这样的护卫,难不成说,这是哪位北地的纨绔进京来了不成? 少帮主曾经听说过,北地尚武之风浓烈,无论是民间武者还是军队实力都要比中原江湖强上一截,那边的纨绔无论会不会武功,哪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也是常有的事。若真是北地哪位将军之后进京来了,带个五境修为的护卫倒也不算过。 一念及此,少帮主的神态客气了几分,笑着道:“劳驾,借个光。” 薛鹏飞瞥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这个滚字字正腔圆,京腔比少帮主还要正宗几分,少帮主虽然从小在京城长大,但是从小因为听多了老帮主一口津门话的缘故,难免受其影响,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但是若是和像薛鹏飞这样的正宗的京腔相比较,区别就会显出来了。 少帮主心中顿时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就这一口京腔,能是北地来的?绝不可能。他的神态因此而更加客气,就算不是北地来的纨绔,但是京城里能用得起五境护卫的人家,比起北地纨绔来估计也差不了多少,这样的人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冲突为妙。 区区一个包间而已,没了就没了,也不是什么丢面的事,倘若换做是今日快意楼要出阁的那位小花魁的话,就又另当别论了。 少帮主挤出一个笑容朝薛鹏飞一拱手,转身下了楼梯,转身时他看了一眼唯一一间窗户开着的那间包间,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快意楼早就放出话来,小花魁的红丸价高者得,无论是谁来了绿柳巷,都得守绿柳巷的规矩。 看着转身下到一楼找了张正中央的桌子坐下的少帮主,姚宝玉嗤笑一声道:“这棺材鬼倒是沉得住气,要我说远哥,你就不该让薛鹏飞去,派几个三等侍卫过去,这小子定咽不下这口气,只要他一动手,我们就能有借口把他削成人棍。” 徐远看了他一眼,“你若想这么做,叫你府上的管事带几个城卫军的人找个月黑风高的天敲闷棍装麻袋里带走不就行了,何必到这来?” 姚宝玉笑道:“还是远哥了解我,别说我还真有这个想法,有这闲工夫跟这狗东西纠缠,我还不如去吃我那些好妹妹嘴上的胭脂。可小契偏偏不肯,他说从哪丢的面儿,就要从哪找回来。” 徐远看向王契,心中越发好奇起来,别看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是姚宝玉叫嚣得最凶,但是要论阴毒,十个姚宝玉捆起来也比不过十三岁就在京城各大商贾之间游走徘徊的王契。七年时间从白手起家到如今坐拥京城最大的粮号,其中故事虽不足为外人道也,但也绝不是传闻的那样,只靠着所谓的运气和吏部尚书之子的身份。 过了半个时辰,老鸨牵着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从快意楼后院走出,经空中走道来到二楼走廊,将女子带到了二楼的楼梯口。 一楼的众多客人们见状立刻安静了下来,不少客人盯着小花魁玲珑有致的身体口水狂吞不止,不少人心中开始羡慕起在二楼的徐远三人来,以他们的视角,想必能看得更加清楚。 而摄政王殿下也正如他们所料,正透过窗户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小花魁,小花魁的身体虽然尚未长开,还没到一个女人最为丰腴的阶段,但却因此有一种豆蔻年华独有的青涩感,光凭这个身段,以王契的标准就能给一个八十文以上的价格,倘若在少帮主这样喜好少女的人的眼里,还能再涨几文。 倘若红盖头下的那张脸能配得上这身段,再过几年等身子长开了,就是和桃红阁花魁一样的九十文也不是没有希望。 兴许是感受到众多炽热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缘故,小花魁怯懦地朝老鸨身边靠了靠,这副神态落在下方的少帮主眼里却是更加动人,少女比起老鸨这样身经百战的美-妇来好在哪里?不就是这副涉世未深,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害怕的懵懂模样。 老鸨牵着她的手朝下方众多的客人笑着道:“今儿个是我么快意楼小花魁出阁的日子,说来我这小花魁也是个可怜的人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爹没了娘,为了卖身葬父,绿柳巷里一家一家青楼求过来,没一家青楼肯要她。我看她可怜,就将她买了下来,却不曾想那个脏兮兮的丑丫头养了一段时间,身子骨长了些肉之后倒也还看得过去。各位爷,你们看看这双玉手,这皮肤,保证就跟蜀锦苏绣一个手感。” 说着,老鸨捧起小花魁的双手,一并露出小半截莲藕般的手臂。下方的客人本没人相信老鸨的说辞,但看见这一双手和半截玉臂,不少人突然又相信了。 这一双手白的好似羊脂白玉,皮肤触感又能差到哪里去?说不定真的和那蜀锦苏绣一个手感。 老鸨继续道:“快意楼的规矩各位爷应该已经知晓,咱们这位小花魁既不要满腹墨水的才子也不期待那一身武艺的豪客,都是街头一路乞讨过来的,知道什么东西最可贵。看见她,我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来。” 说到最后,老鸨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突然掏出手帕擦起眼泪来。下方的客人没一个吃她的这一套,有好事者高声问道:“说了半天,到底要什么啊?” 老鸨放下手帕微笑道:“自然是银子了,今日是小花魁出阁的大喜日子,诸位爷谁要是出的银子能让她满意,今夜这位可人儿,就是他的人了。” “三万两!” 老鸨的话音尚未落地,便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贾迫不及待地喊出了自己的价,对小花魁势在必得的少帮主却并不着急,抬头看向老鸨轻声笑道:“我说宣姨,我们可是连小花魁长什么模样都还不知道。这身段倒是当得上花魁两个字,可万一红盖头下长了张麻子脸,我们岂不是亏大发了?” 老鸨苦笑道:“钱公子可真是个精明人,罢了罢了,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就掀开盖头让诸位爷瞧一瞧。不过说好了,可只有一眼。” 说着,她突然掀起身旁小花魁的盖头,只见红盖头下是一张精致的俏脸,小嘴抿在一起,眼睛里透着一股怯懦,好像一头受了惊的小鹿,视线飘忽,不敢看向下方的众多客人。 老鸨随即又将红盖头盖上,看向下方的少帮主笑着问道:“钱公子觉得这张脸,可配得上花魁之名?” 少帮主没有回答老鸨的问题,只是笑着道:“八万两!” 一口气就将价钱往上提了五万两,这让四周不少富甲商贾变了脸色,倘若花上小十万两银子能够娶这么一个美人回家,那自然是不亏的买卖。可是老鸨刚刚分明已经说了,这只不过是与小花魁共度一夜春宵的价钱,这就让他们心中开始犹豫。 过了大约一刻钟,一个同样喜好少女的商贾咬咬牙,道:“八万五千” 没等他说完话,少帮主便再次抬价,“九万两!” 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让不少人心中彻底打消了与他争夺的念头,这一次过了足足两刻钟也没人再加价。少帮主抬头看向二楼徐远三人所在的包间,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姚宝玉扭头看向王契,见后者轻轻点了点头,他立刻高声道:“十万两!” 听见这道声音,少帮主眼睛顿时一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绝户 少帮主脸上很快挂起一个笑容,朝站在二楼包间窗前的姚宝玉笑眯眯道:“想不到姚兄也在这里,上次桃红阁一别,想不到你我二人今日竟在此相见,看来我们二人,还真是有缘。姚兄也是为了小花魁而来?” 姚宝玉不拿正眼看他,阴阳怪气道:“大过年的出来找找日子,谁知道遇到一丫挺的晦气玩意儿,小契,你说我现在洗个澡换身衣服去去晦气,还来得及吗?” 王契并不搭理他,姚宝玉自顾自继续道:“我估摸着光洗个澡换身衣服不太够,至少得再跨个火盆才行。宣姨,替我拿个火盆来。” 被称作宣姨的老鸨心中苦笑不已,做老鸨难就难在这里,被夹在两个客人之间不说,偏偏哪个客人都不能得罪。好在也不是第一天当老鸨,这样的场面她见得多了,心中很快想到了说辞,掩嘴娇笑道:“这可不中,跨火盆是成亲时才做的,若尚书大人知道,还不得把我的快意楼封喽。姚公子若想讨个吉利,刚好我这来了两个清倌人,会一手香舌浴的绝活,包你一百个满意。” 果不其然,姚宝玉的注意力立刻被香舌浴吸引过去,桀桀怪笑道:“会这种绝活的还能叫清倌人?宣姨可莫要哄我。” 老鸨朝姚宝玉抛了个媚眼,道:“我向公子保证,这两个都是会手谈会舞曲的清倌,打五岁进快意楼来,由我亲自调教,到今天为止连男人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本想过几天安排她们出阁,今日既然姚公子在这里,就便宜你了。” 姚宝玉嘿嘿道:“既然如此,等我采了小花魁的红丸,可免不了要见识见识二位清倌人的本事。” 老鸨并不上当,娇媚笑道:“宣姨可只是将两个清倌人许给了你,至于小花魁愿不愿意跟你走,可就要看姚公子你的本事了。” 少帮主这时候适时道:“十五万两。” 一楼所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他的身上,姚宝玉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十八万两。” “二十万两。” 没等姚宝玉的话音落地,少帮主斩钉截铁的声音便传至所有人耳中,四周哗然。桃红阁的花魁出阁时赏银也不过十万两银子罢了,虽说这其中也有几分原因是因为那日桃红阁花魁并没有像今日快意楼小花魁一样将红丸许出去,但是这可只是快意楼的小花魁而已,小花魁和花魁之间,本就没有可比性,二十万两银子买一个小花魁的一夜春晓,这价钱实在是太高了些。 而且看少帮主的神情,倘若姚宝玉再加价的话,他一定会跟到底。有些人突然琢磨到了些许滋味,事到如今已经不单单是争一个小花魁而已,而是变成了两人之间的意气之争。 不少坐在一楼嫖-客怀里的佳人抬头看向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小花魁,眼神充满嫉妒,倘若她们出阁时也有两个不差钱的主这般围绕着自己竞价,那她们现在也不至于要摆出笑脸放下身段伺候这些连二楼都上不去的穷酸货。 姚宝玉的脸色一变,回头说了几句话,随即扭头看向老鸨,道:“宣姨,可容我差人回家取上几张银票来?顶多半个时辰。” 老鸨为难道:“我倒是等得,可是良辰吉时等不得,半个时辰之后吉时可就过了。” 绿柳巷的规矩素来是不能赊账,这下姚宝玉也没了法子,只得朝下方众多客人道:“哪位哥哥愿意借弟弟我几万两银子,我也不白要,按照赌场规矩,六分利。” 一边说,姚宝玉的视线一边落在先前那几个最开始叫过价的富甲商贾身上,后者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默不作声,更不敢和姚宝玉对视。虽说六分利和一个兵部尚书之子的人情很诱人,但是那也要有命拿才行,金钱帮里的那些堂主,一个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姚宝玉的脸色越发阴沉,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直接关上了窗户。老鸨牵着小花魁的手一步一步下了楼梯,将她领到少帮主身前,将小花魁的手交托至少帮主手中,道:“从现在起,小花魁就是钱公子的人了。” 少帮主接过小花魁的手,直接先开了她的红盖头,小花魁对上他炽热的眼神脸色一红,柔柔弱弱道:“望公子好好怜惜。” 声如蚊蚋,透着一股怯懦,好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所有人的心,不少本为少帮主感到不值的人这一刻突然觉得,二十万两银子换来跟这样的美人共度一夜春宵,似乎并不是件赔本的买卖。 少帮主大笑一声抱起小花魁,大步朝快意楼后院走去,再加上小花魁今日穿了一身红嫁衣,颇有些大喜之日抱着新娘入洞房的意思。 姚宝玉透过窗缝看见这一幕,怪笑一声道:“成了。” 徐远好奇问道:“现在你们可以跟我说说,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了吧?怎么?今日特意来快意楼蹲他钱公子只是为了让他多出十万两银子?” 姚宝玉笑道:“主意是小契出的,这事还是让他来告诉你吧。” 徐远扭头看向王契,后者摇摇头道:“让他多出些银子只是顺带的,故意与他抬价是跟宣姨的一桩买卖,绿柳巷的老鸨一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宣姨更是如此。倘若不给她些好处,她断不可能会帮我们演这一场戏。” 姚宝玉嘿嘿笑道:“一个小花魁的红丸就卖了二十万两银子,等今天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快意楼京城第一青楼的地位无疑更加稳固。如果我是快意楼的老鸨的话,别说只是演一场戏了,就是让我脱光了衣服在绿柳巷里跑上一圈都乐意。” 徐远皱眉问道:“这么说来,你真正的棋子应该是那小花魁了?她是你安排的刺客?若是这样的话,金钱帮十有八九会查到宝玉和你的头上,碍于你的身份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但是你的那些商铺,定然会受到影响。” 王契冷笑道:“若只是为了杀他,我何必等上这几个月,苦心孤诣地布下这个局?对于这样好色如命的人来说,世上有一件事比死还要痛苦一百倍。那小花魁是我买回来的苗疆蛊女,体内种下的是专门针对男子的气虚蛊。等他和小花魁敦伦之时,蛊虫便会进入他的体内,泄其精气,令其精气不足,再然后肾虚乏力,等到最后,他就是想做那事也有心无力,下半辈子只能当个活太监。” 姚宝玉走回桌前坐下,重新将因为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而浑身颤抖的佳人搂在怀里,拿起桌上的酒杯生生捏碎,捡起一片瓷碎片递至佳人嘴边,柔声道:“乖,吃了它。” 美人紧抿双唇,花容失色,拼命摇头的同时眼神里透露出丝丝哀求。姚宝玉将碎片抵在她的喉咙上,一点一点推进去,声音仍旧好像情人般温柔,“你若不愿吃的话,我喂你。” 徐远对此见怪不怪,站起身来走出包间,正好瞧见老鸨带着两位清倌人朝包间走来。 三年山上生活,兴许是受了武当山那些道士的影响心中多了几分恻隐之心,徐远淡淡道:“宝玉素来喜欢在细微处挑人话刺,我倒觉得宣姨不妨找两块红布蒙上二位妹妹的眼睛,再带到他的身前,这样一来,才算是从未见过男人。” 老鸨微微一愣,随即立刻掏出两块手帕为两位清倌人蒙上眼睛,朝徐远柔声道:“多谢公子提醒。” 刚刚她提起这两位清倌人时,有一句话并没有夸大,这两个清倌人自打五岁进快意楼来,的确是由她一手亲自调教而成。 虽说除了快意楼老鸨,她也做牙婆的买卖,没少往京城的大门大户里卖丫鬟,多年来的买卖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只认银子不认情,但是一十三载下来,多少也积了些最浅薄的情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花魁 穿过二楼走廊直入后院,徐远找到一处独门独院推门而入,如果说铁石心肠的老鸨对刚刚那两个清倌人的情谊浅薄得好像是心上的一层灰的,那么这个小院的主人,就是老鸨最后一块心头肉。 徐远走到坐在院中静静品茶的女子身旁坐下,自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推至女子身前,笑着道:“昨天在宫中忙了一天,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欢宫里的年,规矩太多,烦得很。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溜不得,不想做也得做。这不今天才抽出空来送筠儿到中央将军府,然后立刻来了快意楼,在前面看了场热闹,来迟了。” 女子瞥了一眼桌上的红包,比起以前的几个厚了许多,除了将前三年欠下的补上之外,估计还有一些是出自这位摄政王殿下对自己姗姗来迟的歉意。 她的视线从红包上挪开,看向徐远带着几分幽怨道:“险些忘了,今天是小花魁出阁的日子,难怪殿下会来快意楼。我看书上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人不如故呐,是衣不如新。古人诚不欺我。” 徐远摆手道:“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我是来了快意楼方才知道小花魁出阁之事。都说世上的女子有两种,一是温柔乡,一是刮骨刀。她和你不同,你是温柔乡,她却是一把不折不扣的刮骨刀。” 女子疑惑道:“此话何解?” 徐远随即将其中缘由说了一遍,最后笑道:“倘若只是简单的面子之争,这次丢了面子下次再找回来就是了,错就错在那句有娘生没爹管。既然亲爹不管,有些公道就只能靠自己讨回来。” 这最后一句话涉及到当朝吏部尚书的家事,女子装作没听见,扭头看向另一处独门小院,院中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靡靡之音,声音虽然轻微,但足以让人猜到房里的人在做些什么事。 光明正大地听了一会儿墙角,直到靡靡之音里伴随着一声男人的低吼而结束之后,她才收回目光看向徐远,眨了眨眼睛促狭道:“殿下刚刚在前面看了场热闹,现在到我这来,恐怕看我是假,接着听热闹才是真。不过现在你既没热闹可看也没热闹可听,只要看我听我就好。” 也难怪铁石心肠的老鸨会将她当做心头肉,普通女子撒娇多少都有些故意作态的意味,能有几个女子能像这样不露痕迹,轻描淡写地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徐远厚颜无耻道:“姑娘哪里的话,自打我进了这个院子,眼里看的和耳朵里听的,全都只有你而已。” 花魁白了徐远一眼,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道:“听说殿下考校文状元之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作了一首将进酒,字字珠玑。此情此景,殿下可能作诗一首?” 徐远沉吟片刻,笑着道:“一首没有,但却想到那么一句。” 花魁嘴角微翘,露出一深一浅两个酒窝,故意捧道:“有一句也是好的,以殿下之才,想必一句诗就能胜他人一整首诗。不知殿下想到了什么样的佳句?” 徐远坏笑道:“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花魁眼睛一亮,赞叹道:“好诗,这两句诗前后映衬,情韵深厚。前句不仅说客不常来,还有主人不轻易延客意,今日‘君’来,益见两人交情之深厚,使后面的酣畅欢快有了着落。后句的‘今始为’又使前句之意显得更为超脱。只不过这诗有两个不妥之处,这诗分明是主人对客人说的,殿下分明是客,怎得反客为主?这是其一。其二,春日未至,殿下用花径二字怕是有些不妥,要我说,当用雪径才” 看着徐远的一脸坏笑,她突然想通了这两句诗里的另一层含义,蹭的一下红了脸颊,啐道:“殿下现在是我大徐的摄政王,怎可如此不正经?” 徐远大笑出声,自从回京之后,他只在三个人面前如此放松,第一个是小皇帝徐筠,第二个是美人师姐,第三个便是眼前的花魁。 这些年来也曾暗地里查过她的背景,花魁本姓邢,单名一个沅字,圆圆这个化名想必也是从本名谐音而来。她本是江南武进人士,出身于货郎之家,母亲早亡,育于姨夫家,后被姨夫卖入苏州梨园,梨园班子进京卖艺之时被快意楼的老鸨看上,花重金买了下来自此养在快意楼中。 也曾以身犯险,如今想回去,当年自己不会丁点武功竟敢孤身一人走进这独门小院,就为了试探让自己心生亲近的花魁究竟是不是故意亲近自己好能寻得机会动手的刺客,也是胆大包天。 好在最后徐远相安无事地走出了小院,清白的背景加上这一次试探的结果,也让他彻底断定邢花魁应不是什么刺客之流。遗憾的是到现在徐远也没想明白为为何当年初见时,自己会对她从心里感到亲近。 兴许真的是应了那句话,食色性也;兴许是人跟人之间冥冥之中真的存在某种玄之又玄的缘分;又兴许是因为那天她笑起来时两边脸颊上的酒窝,令徐远觉得她配得上双靥如点,双眉如张八个字。 “圆圆。” 邢花魁轻轻嗯了一声,看向徐远微微蹙起了眉头,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后者笑着道:“给我唱出戏吧,几句也好。” 邢花魁微微一怔,突然觉得眼前的徐远有些陌生,若是以前那个横行霸道的远王爷,定不会有这后半句话,说是一出戏就必定得给他唱够一出戏,多一句不行,少一句也不行。 也是,士别三日都当刮目相待,更何况是三年? 邢花魁站起身来摆了个身段,檀口轻启,唱的是西厢记,扮的是小红娘。在苏州梨园时,她便因善演高腔而崭露头角,如今虽已脱离梨园数年,但是自梨园中学得的本事一点也没落下,再加上这几年身子骨渐渐丰腴,称得上是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六马仰秣。 据说当年邢花魁初登戏台时,容辞闲雅,额秀颐丰,有名士大家风度,后每一登场演出,明艳出众,独冠当时,观者无不入迷着魔,为之魂断。此事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是从凝神屏气,沉醉其中的徐远来看,应不是空穴来风。 这些年来,邢花魁的艳名之盛据说已经传出了京城,就连那山海关外也知晓京城绿柳巷快意楼有位花魁,声甲天下之声,色甲天下之色。 这十二字评语,正是出自徐远之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皇陵墓祭 载初四年,正月初五,摄政王徐远缺席朝会,天亮动身,太后白秀随行,带着三百铁骑,浩浩荡荡前往京外天寿山。 自大徐的开国皇帝葬于此处起,天寿山麓便作长陵,到前任皇徐诞止,其间六百余年,先后修建了三十二座皇帝陵墓,十七座妃子陵墓,共埋葬了大徐的三十二位皇帝,四十三位皇后,十一位太子,五十余名妃嫔。 陵地地处东、西、北三面环山的小盆地之中,陵区周围群山环抱,中部为平原,陵前有小河曲折蜿蜒。 距离天寿山主峰约莫还有二里地,所有人默契地卸甲翻身下马,徐远和太后白秀并肩前行,朝三十二陵的第一座皇陵长陵走去,包括薛鹏飞在内的八位御前一等带刀侍卫拉开一段距离,再之后是三百位黑甲士兵。 长陵位于天寿山主峰南麓,要抵达长陵,得先通过长陵村。为了守护皇陵不遭破坏,三十二陵中每一陵附近都住着专门守护皇陵的陵户。时间久了,陵户们繁衍生息,就在陵墓周围形成了村庄。这些守陵村的名字往往和皇陵名字一样,但惟独有两个例外,一个是三十二陵中的第二十三座思陵的守陵村,另一个便是前任皇帝徐诞的景陵。 后者是因为时间尚短,守陵的陵户稀少,尚未形成村落。而前者则是因为大徐历史上一桩有名的悬案——金头案。 大徐第二十三任皇帝崇明在位时,大徐经历了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当时政局混乱,全国境内起义造反者不下数十人,崇明皇帝御驾亲征,却在一次战斗中中箭身亡。 有道是祸不单行,在尸首运回京城的途中,人们突然发现崇明皇帝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砍掉了,竟不翼而飞!当时护送尸首的军队慌忙地寻找,可是一路颠沛,哪里能找得到丢失的脑袋?无奈之下,当时的丞相决定以金头代替,连夜找工匠铸造了金头,这才让崇明皇帝“完整”地入土为安。 可是后来金头一事不知怎的被泄露了出去,崇明皇帝的思陵便成为了盗墓者眼中的肥肉。起初在思陵村陵户尽职恪守的看护下,前来思陵的盗墓者全都铩羽而归,盗取金头一事在江湖上越传越悬,不知怎的竟演变成一场全天下的小偷的比试。这下不仅仅是盗墓者,就连那当梁上君子的飞贼也对金头虎视眈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思陵村的村民们发现陵墓有被挖过的痕迹,陵户闻讯赶来,慌忙地检查思陵。 思陵中的宝贝被偷走了,崇明皇帝的金头也不见踪迹。 这近二百年来,思陵村的陵户们用尽各种手段寻找金头,更是将思陵村的名字改名为“盗陵监”,一方面时刻警醒自己严加看守陵墓,另一方面鞭策自己定要找回金头。 来到长岭村,早早收到消息的陵户们已站在村口等待,瞧见徐远和白秀到来,他们同时跪倒在地,恭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太后娘娘。” 村中已经准备好墓祭的各式用品,由于是三十二陵中的第一陵的缘故,徐远和白秀没有省去任何一条规矩,一切都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礼数来,等祭祀完毕,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剩下的陵墓便一切从简,礼仪不再那么繁琐,速度亦是快了许多。等祭拜完思陵正准备离开之时,盗陵监的村长突然叫住了徐远。 “殿下,草民有一事禀报。” 徐远停下脚步,心中已经猜到了小老儿想要说什么,以前随皇兄来皇陵祭拜的时候,每次到了思陵定会有这一幕。只不过今天被叫住的人从皇兄,变成了他。 以前碰上这一幕时,徐远都会调笑几句。今天也不例外,只听他轻笑道:“老金,你又找到了线索了?” 也不知是故意如此还真的如此,老金每次都听不出徐远话中的调侃之意,他点点头严肃道:“回殿下,我们盗陵监经过多方调查,确定金头一定就在江南司空家中!” 在武当山上时,徐远曾从美人师姐口中听说过这个司空家,这江湖上有许多的剑法世家,刀法世家,但却只有一个飞贼世家,那便是司空家。无人知道司空家究竟是何时出现在江湖上的,更没有人知道它的创建者是谁,或许是两百年前横空出世的盗圣司空留香,也或许是更早的四百年前,威震整座江湖的盗神无命。 司空家中每一个人都是眯,他们的身高是迷,可高可矮、可胖可瘦;样貌是迷,长于盗术、易容术,从不以正面目视人,就连司空家的所在地,也是一个迷。很多人都知道司空家位于江南,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有人说在临安,也要有人说是在苏州,扬州。 徐远笑道:“我听说江湖上无人知道司空家究竟在何处,老金你又是如何断定金头就在司空家中?” 老金连声道:“回殿下,我们的人在寻找金头线索时,曾碰上了一个司空家的后辈。此事是他亲口说的,绝对不会错!更何况两百年前的江湖,也的确只有盗圣司空留香有这个本事,能从思陵中盗走金头。” 徐远摇摇头道:“这种结果论可站不住脚,况且老金你又如何敢保证那人真的就是司空家的人?” 老金有些急了,“殿下,草民可用自身性命担保!只要殿下能够找到司空家,一定就能找到金头!” 徐远摆摆手不耐道:“这些年来,哪一年春节,清明,重阳祭祀时,你不要用性命保证个一两次?可你每次说的线索都不相同,叫我如何能够相信?找到司空家,这话说的倒是轻巧,可你连司空家究竟在江南的哪一座城都答不上来。难不成说本王只是因为你的这句话,就要把整个江南翻过来不成?你可知道这需要多少人手,耗费多少银两,一不小心就会惹出多大的乱子?” “等你有了真正的线索再提此事吧。” 徐远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去,老金面色一变,张了张嘴正欲开口说话,薛鹏飞及他身旁的另外两个御前一等带刀侍卫腰间的佩刀突然出鞘,三人同时眼露凶光,将老金想说的那句话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即将离开思陵时,徐远瞧见路边站着一个面色通红,气喘吁吁的少女,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之间和刚刚的老金有几分相似。当她瞧见徐远时,只见她连忙喘匀了气息,刚抬起右脚还没等朝前迈出,她便突然停在了原地。 她瞧见了徐远身后散发着铁血肃杀气息的三百黑甲士兵。 直到徐远走远,少女仍然站在原地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等她回过神来放下右脚时,哎哟一声摔倒在地,眼眶一红突然大哭起来,不知是因为这一跤摔得她屁股生疼还是说被那三百黑甲士兵吓得,亦或者是觉得自己没用,明明想为爷爷讨一个公道,却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祭拜完剩下的八座陵墓,徐远和白秀来到了徐诞的景陵。景陵位于天寿山东峰之下,其神道从长陵神道北五空桥南向东分出,长约五百丈,途中建单空石桥一座。陵宫朝向为南偏西,占地约四十亩。 景陵因地势修成前方后圆的修长形状。前面的二进方院和后面的宝城连成一体。中轴线上依次修建祾恩门、祾恩殿、三座门、棂星门、石供案、方城、明楼等建筑。站在祾恩门前,白秀嘴唇微抿,徐远同样是脸色肃然。 跨过祾恩门来到祾恩殿,只见一个大汉站在祾恩殿外,大汉广鬓虬髯,身形魁梧,身穿一件白色绡圆领袍,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身后,犹如一头乱发狮子。 和前三十一陵陵户众多,已经形成守陵村不同。景陵的陵户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个人,这还是太后白秀和朝中群臣极力争取的情况下,否则的话,这景陵的守陵人说不定就只有眼前的大汉而已。 大汉名叫吴仲坚,早年间因为赤髯如虬得了个虬髯客的雅号,早年间因为一桩恩怨被仇家追杀,逃至京城时正好撞上了出宫巡游的徐诞和皇后,皇后心生不忍,让随行的黑甲军出手将他救下。从那之后他便进宫当了侍卫,这一当就是十二载。在徐诞驾崩之后,他主动卸任散秩大臣一职,要求守陵。 当初本有四百人随行,可是刚到景陵,就被虬髯客全都赶了回来,说守陵有自己一人足矣。朝中大臣们无论怎么好言相劝,也拿这个油盐不进的闷葫芦毫无办法。后来还是太傅柳元想了个办法,由白秀和徐荺出面求情,以景陵日常需要人打扫为理由才让他勉强答应留下一百人。 徐远朝虬髯客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后者让开身子,看着徐远和白秀走入祾恩殿中,至于八个御前一等侍卫和三百黑甲军,则是被他拦在了祾恩殿外。 祭拜完徐诞和皇后之后,徐远和白秀站在祾恩殿中,看着身前的帝后神牌,徐远轻声道:“你与皇兄想来有些话要说,我先出去。” 白秀点点头嗯了一声。 徐远转身走出祾恩殿,虬髯客瞥了他一眼,眼神深处闪过一道诧异,他本以为出来的会是白秀。他随即注意到李察的步伐,挑挑眉问道:“拳桩?” 徐远点点头,没等他开口说话,虬髯客就继续道:“中间两步真够烂的。” 徐远知道他指的是哪两步,苦笑道:“我已托人为我去请龙虎山真人,等过几天龙虎山真人看过之后,应该会好上一些。” 虬髯客撇撇嘴道:“就你这把龙虎金丹当糖豆嗑的败家子行径,龙虎山那帮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牛鼻子能教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不是我看出来的,我没那本事,是他们跟我说的。” 说着,虬髯客朝下方的八个御前侍卫努了努嘴,包括薛鹏飞在内的八人同时身子一抖,心里把虬髯客骂了个狗血淋头,刚刚明明是这家伙主动问起为何殿下武功精进会如此之快,再加上他保证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所以自己才把这些事告诉了他,结果倒好,这家伙转头就把他们给卖了。 徐远并没有计较这些,微笑道:“他们不想教也得教。” 虬髯客点头道:“也是,龙虎山与武当山道教圣地之争自古有之,当初你上武当山而不是去龙虎山,估计就已经让他们心中担忧不已。倘若龙虎山再不想想办法拉近下和你的关系,万一哪天你摄政王殿下心血来潮给武当山赐个道教圣地的匾,这道教圣地的名头,可就真落在武当山身上了。” 徐远微笑不语,虬髯客再不识趣也能感觉到徐远在这个话题上的兴趣不大,也是,又不是京城第一花魁,说钦点就钦点。别看道教圣地只有四个字,比起京城第一花魁来还少了俩字,可是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可多着呢。 他话锋一转,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我虽身在景陵,但也听说了一些你的事迹。先皇在世时说你看人极准,如有神助,唯独在一个人身上看走了眼。” 徐远冷笑道:“卢杞。” 虬髯客继续道:“以前当散秩大臣的时候,要守宫里的规矩,有些话不能当着先皇的面说。可是这些话若是不跟他说,又没了意义。所以这些话我一直在肚子里放着。现在我不是散秩大臣,只是个普通的守陵人,顶多被骂上一句妄议朝中大臣。” “前任丞相倒台时,卢杞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说先皇夸他是出于大仁大义,但是我始终觉得一个连自己恩师都能出卖的人,不会是个好人。” 徐远突然笑着道:“要不吴老哥你今日就随我回京,明夜潜入丞相府,以你的实力,丞相府上下定无人拦得住你。你一刀将那卢杞给宰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虬髯客摇头道:“我虽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但也只是我觉得而已,事实不一定就是如此。倘若凭对一个人的好恶杀人,那我和江湖上那些滥杀无辜的魔头有何不同?” 没等徐远说话,他就又换了个话题,自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徐远道:“先皇临终前要我将这东西交给你。” 徐远接过书来眼神微微一凝,书并不算厚,看起来只有三四百页的样子,封页的书冠处有一行小字。 皇朝经世大典帝训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经世大典,元宵灯会 元宵节前一天,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下了朝议之后徐荺按照惯例跟着太傅柳元前往养心殿西暖阁秘室上课,或许是徐远答应了她明日带她出宫去看花灯的关系,小丫头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刚刚的朝议上就走了几次神。 徐远将徐荺送到秘室门口,站在秘室门口嘱咐了她几句好好上课,不准分心,否则明日就不带她出宫之类的话,如此半哄半吓,才让小丫头重新振作了精神,握紧小拳头向徐远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好好上课。 看着徐荺和柳元走进秘室之后,徐远来到温室,温室历来是皇帝的读书处,虽不如御书房那般大气,但胜在陈设幽雅、古朴,弥补了空间上的不足:狭长的室内进深用楠木雕花隔扇分成南北两间小室,靠里的一间利用窗台摆设文房用具,窗台下设置一张可坐可卧的高低炕,御座即设在高炕坐东面西的位置上。 桌上除了一方砚台,一根毛笔和一块白玉笔架之外还有两摞书籍,一本皇朝经世大典帝训篇。倘若有精通前朝历史的史官在这里,就会发现那两摞书每一本都或多或少与皇朝经世大典帝训篇有些关系。 徐远对这部前朝的官修政书本身并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其背后的秘密,皇朝经世大典一共分为十篇,君事四篇,分别是帝号,帝训,帝制,帝系,臣事四篇,分别为治典﹑赋典﹑礼典﹑政典﹑宪典﹑工典﹐各典复分若干目。相传只要凑齐了这十篇皇朝经世大典,就能知道一个有关于前朝的大秘密。 在大徐开国之初,因为这个传说江湖上曾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甚至于说是腥风血雨。当时的江湖之上人人都在找皇朝经世大典,可是争了足足三百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将十篇皇朝经世大典全凑齐了。后三百年里,人们渐渐将这件事淡忘,到了今天,许多就算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是将其当做一个并不存在的传说来看待,只剩下那么一小撮人还在坚持不懈地寻找皇朝经世大典的下落。 就好像人人都知道司空家在江南,却没有人知道司空家究竟在江南何处一样,这六百多年来无数人曾经听说过皇朝经世大典里藏着一个大秘密,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秘密究竟是什么。有人说皇朝经世大典其实是一卷藏宝图,只要凑齐了十篇皇朝经世大典就能找到前朝遗留下来的富可敌国的宝藏;也有人说十篇皇朝经世大典里其实藏着一本武功秘籍,只要得到了这本秘籍,就可以让一个人天下无敌。 江湖争夺皇朝经世大典的那三百年里,大徐也曾参与其中,崇文馆内一度藏有十篇皇朝经世大典中的八篇,只差帝号与工典两篇便可凑齐,后崇明皇帝在位时那一场动荡,令八篇皇朝经世大典遗失三篇,传至先皇徐诞手中只剩下五篇。十三年前有贼人潜入皇宫,盗走崇文馆中大量珍贵典籍,其中就有三篇皇朝经世大典。后经过多方追查,大部分典籍都已经被追回,只剩下三篇皇朝经世大典遗失在外。徐诞在世时曾降下旨意,能寻回这三篇皇朝经世大典中任意一本者,可免除叛国之外任意死罪一次,或可入朝为官,四品以下,官升一品。 虬髯客交给徐远的这本皇朝经世大典帝训篇,便是十三年前遗失的三篇皇朝经世大典当中的一篇,另外两篇分别是赋典与礼典。 倘若这皇朝经世大典当真只是个传说的话,徐诞又何必降下那等旨意,只为寻回遗失的皇朝经世大典?对于皇朝经世大典背后的秘密,徐远倒是曾听徐诞提起过,既不是什么富可敌国的宝藏也不是劳什子天下无敌的武功秘籍,而是和前朝龙脉有关。 气运一说虽听起来虚无缥缈,但是在佛道两家修士眼里,却是实打实存在的东西。相传龙虎山上有一池紫金莲花,就象征着龙虎山的气运。 自打从三十二陵回来之后,这几日徐远都在研究这本皇朝经世大典帝训篇,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结果有用的东西没研究出什么来,倒是把前朝皇室的家训记了个七七八八。 元宵节。 徐远履行前几日的诺言,带着徐荺还有一群御前侍卫去京城著名的江南道关灯,江南道和绿柳巷素来被誉为京城脂粉气最重的两个地方,后者是因为其中粉地勾栏众多,至于前者,则是源于京城士子们的一句戏言。 江南道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说江南道脂粉气重指的不是女子,而是在江南道居住的南方士子们。无论是进京赶考备考还是上太学院求学,凡是南方来的士子,大多都居住在江南道中。京城和北方士子素来看不惯这帮皮肤比家中小妾还要娇嫩的家伙,于是才有了这句戏谑之言。 江南道拥挤异常,稀奇的是虽然京城士子一个个平日里提起江南道和江南士子时都是一副不屑的神态,但是走在江南道上,耳朵里听到的有不少却是道地的京腔,也不知是出自那些今日兴许是突然间歇性失忆的京城士子之口,还是说出自那些为了融入京城士子的圈子,特意下了苦功夫去学得一口京腔,实则老家在十万八千里外的南方士子之口。 徐远小时候跟徐诞有一次去吏部时,就曾见过一个出身于江南道的侍郎,那侍郎当时操着一口既不像是是南方人也不像是京城人的口音,听起来别扭得很。等过了两年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学了一口地道的京腔,就好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今年元宵江南道为了热闹还特地弄了个小活动,每一个进入江南道的稚童都会领到一张白纸,上面纵横十九道画了三百六十一个格子,每一个格子都对应江南道上的一盏花灯。将猜到的谜底写在对应的格子里,到江南道尽头会有专人对谜底,若是猜对的灯谜多,还能得到一样小奖品。出了宫之后,徐荺就像是一只放飞的小麻雀,进了江南道听说有这个好玩的活动之后更是如此,几乎每一个花灯上的灯谜都要去猜一猜。 徐远对猜灯谜不感兴趣,但也被徐荺拉着猜了几个。灯谜有难也有易,容易的灯谜谜底就在谜面上,譬如说春日已了,打一节气,难的灯谜则是要稍微动些脑筋,譬如说不胜惶恐,打一字。 很快身前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勾起了徐远的兴致,年轻后生穿戴华贵,身穿一件遍地金圆领袍,腰间绑着一根玄色鸟纹金带,女子身段婀娜,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女子说话不多,都是男子在说话,“客到钱塘杜鹃鸣,打一词牌名。这灯谜有些意思,客位在西,所以在这灯谜中,‘客’与‘西’相扣,‘钱塘’别指‘钱塘江’,‘杜鹃鸣’别解为‘鹃’字‘杜绝’掉‘鸣’字,剩下的是个‘月’字。崔妹妹,所以这灯谜的谜底,应该就是西江月。” 若不是徐远对这家伙知根知底,说不定还真的要以为他是个博学多才的大才子。能这般讨女子欢心的,整座京城除了姚宝玉还能有谁? 徐远在手中纸上对应的格子里写下西江月三个字,眼珠一转突然计上心头,嘿嘿一笑走上前去在姚宝玉肩上轻轻一拍。崔妹妹率先转过头来,见到徐远身后腰间佩刀,凶神恶煞的一众御前侍卫,顿时有些惊慌失措,瞪大一双会说话的眸子,下意识朝情郎身边靠了靠。 姚宝玉的神情则是与他正好相反,神情惊喜不已,“远哥儿?你怎么会来江南道?我还当你在那绿” 没等他说完话,徐远就朝他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看见站在御前侍卫中央的徐荺,脸色顿时一变,心中恍然,讪讪笑道:“难怪,难怪。” 说着,他走到徐荺身前,看似蹲下实则跪倒在地,低声恭敬道:“草民姚宝玉,参见皇上。” 因为徐远的缘故,徐荺对姚宝玉还算是熟悉,说了句平身之后小皇上走到徐远身前,拉着他的手就要接着去猜灯谜。现在在她心里,灯谜和那最后的奖品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姚宝玉目送着徐远离开,扭头看向自己刚认识不久的好妹妹,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轻声道:“崔妹妹,我们要抓紧些了。” 小娘子虽然心中好奇刚刚那俊俏青年的身份以及自己情郎这一句话的意思,但是没有多问,默默点了点头。半个时辰之后,当她看着姚宝玉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灯谜的谜底时,心中的两个疑惑突然解开了一个。 接下来,徐荺惊奇地发现皇叔突然对灯谜开始感兴趣,每一个灯谜最多不过十息时间就猜出了谜底,如有神助。这神奇的表现令她又惊又喜,二话不说把猜灯谜的主力军位置让给了徐远,默默当一条在自家皇叔身后拍手叫好的咸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龙虎山道人 今年的春比往年来得晚一些,立春过后,宫内仍是一副“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景象。直到雨水前后下了几场春雨,柳条上才有些芽苞探出头来,嫩于金色软于丝。 正午时分,徐远牵着徐荺来到坤宁宫,小丫头另一只手拿着个拨浪鼓,鼓面上一面画的是元宵灯会,另一面画的是怀抱红鲤鱼的年画娃娃。 这拨浪鼓是徐荺在江南道灯会上得来的奖品,那日除了前半段有些灯谜没猜出来和没猜对之外,后半段的所有灯谜因为徐远的关系通通都“猜”对了,三百六十一个灯谜最终对了二百二十三个。小丫头对这拨浪鼓宝贝得很,俨然将其视作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就连朝会时都要随身带着。 在坤宁宫中用过午膳之后,下午徐荺还要听太傅柳元讲学,在老太监福顺的陪同下先离开了坤宁宫。离去之时小丫头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一步三回头眼睛直勾勾看着徐远,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想要皇叔陪她一起去养心殿。 等到徐荺离开之后,白秀轻声道:“白鹿洞初夏文会的事殿下还没有和皇上说?” 徐远苦笑道:“你看筠儿的样子,我如果和她说了,她能答应让我去吗?此事让我再想想吧。” 坤宁宫和养心殿不过相隔三千余步,徐荺刚刚离去时尚且那么依依不舍,更别说是三千里之外的白鹿洞了。 父皇终日忙于朝事政事,母后早逝,在徐荺的成长过程中,陪伴她最多的人除了宫里的宫女太监之外,就是皇叔徐远。这也导致小丫头对于徐远极为依赖,自打徐远回来之后,更是如此。 白秀轻声道:“四年前殿下的不辞而别,确实让皇上伤心了好一阵。那段时间她除了先皇之外谁也不愿理,每天起来就是吵着要皇叔,要去武当山见皇叔,谁劝也没用。” 徐远连忙摇头道:“这可不是我要这么做的,分明是皇兄的主意。不过白鹿洞初夏文会确实该去一趟,这件事要如何跟筠儿说” 他轻轻一叹,心中觉得这真是个天大的难题。 白秀沉吟片刻,柔声道:“我觉得殿下不如将这件事交给太傅来说。皇上从小就怕太傅,要是他来说的话,说不定会好一些。” 徐远笑着道:“那是以前。柳元虽然在太学院和国子学中和蔼可亲,对每一个向他讨教学问的学子都和颜悦色。但是对自己的学生却是严厉得很,以前筠儿还是公主的时候,就被他打了好几次手心。皇兄那时候又不肯为她出头,所以筠儿以前才怕他。现在筠儿当了皇上,柳元不再打她手心了,她根本就不怕了。” “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嘿嘿笑道:“这倒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这事就这么办。到时候就算筠儿又哭又闹,那也不是对我。就让柳元头疼去吧。” 小元子这时从门外走进坤宁宫中,在徐远耳边恭声道:“殿下,白云观观主李志常求见。” 徐远闻言心中一动,脸上的笑容变得有几分微妙,看来自己要他找的龙虎山真人到了。 “叫他去练功房等着。” 徐远随即站起身来离开坤宁宫,他先回宫殿换了一身练功时穿的黑色劲装,这才不不紧不慢地朝着练功房走去。距离练功房还有十多丈距离,便见得李志常站在练功房门前,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对襟紫色法衣的中年道士,法衣长及小腿,无袖披,上有金丝银线绣成的各种道教吉祥图案,如日月星辰,宝塔,仙鹤等,看起来华贵异常。 徐远心中不由得想起武当真人张守清来,同时道家真人,身穿灰袍的武当真人跟眼前身披紫袍的龙虎山真人一比,完全不像是一个层次上的人。也难怪民间的大户人家做法事都爱请龙虎山道士,不说本事怎么样,光是这一身行头就足够唬人。 李志常率先瞧见了徐远,脸上堆着笑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作揖恭声道:“道人李志常,参见摄政王殿下。” 一揖到地。在京城中混迹多年,让这位全真教真人比起一般的道家真人来多了一份人情世故,可这份人情世故落在身后的龙虎山真人眼里便是不折不扣的谄媚,小人姿态。他眉头微微一皱,朝徐远作了个平揖,不卑不亢道:“贫道龙虎山鹿洪,参见摄政王殿下。” 徐远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五步拳桩上,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朝二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径直朝练功房走去。反倒是李志常心中咯噔一下,险些惊出一身冷汗。 这次上龙虎山,他本想请的是龙虎山司职传授弟子武艺的真人路遥,论起在破阵虎威拳上的造诣,整座龙虎山包括龙虎山掌教在内也没人能比得过他。可是没曾想人家见也不愿意见自己,吃了好几次闭门羹的全真教真人无可奈何,只能去请其他的龙虎山真人,结果求了一圈,只有鹿洪肯下山随自己进京。这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的亲传弟子去年成为了大徐的武状元,今年过年没有回龙虎山,做师傅的想徒弟了的缘故。否则的话,辛苦奔波数千里的李志常说不得就要空手而归。 走进练功房内,李察转身看向鹿洪笑着问道:“真人在破阵虎威拳上的造诣如何?” 龙虎山真人实话实说道:“龙虎山上破阵虎威拳造诣最高的是路师弟,其次是掌教师兄,再便是我和其他师兄弟。” 徐远点头道:“第三也不错了,今日就有劳真人了。” 从刚刚到现在,徐远所表现出来的姿态虽说称不上礼贤下士,但也算得上是彬彬有礼,这让鹿洪心中对他的观感改善了不少,心中暗道这位摄政王殿下,不像是传闻所说的那样是个顽劣不堪的主。 鹿洪笑道:“贫道自当竭尽全力。” 徐远一直走到练功房中央,默默撤去体内的内丹衣,磅礴的药力好像泄了闸的洪水,瞬间涌入经脉之中。徐远与此同时朝着前方迈出一步,身上经脉根根凸起。 鹿洪瞧见这一幕不由得轻咦一声,心中又喜又心疼,喜的是徐远竟然用的是他们龙虎山的龙虎金丹,这算不算是和大徐的摄政王结下了一份香火情?心疼的是龙虎金丹被只有五境中期的徐远拿来提升修为,这实在是有些浪费,甚至于说是暴殄天物。 龙虎山真人随即想到自己下山前掌教跟自己说的那一番话,“道家气运最盛之时,我龙虎山紫金莲池一度花开八十一,那时与武当山争道教圣地,更多的是面子之争。但如今道家式微,紫金莲池内只剩下莲花六朵,如今我们与武当山争道教圣地之名,便不再是简单的面子之争。道教圣地背后的这份气运,对于我们龙虎山来说尤为重要。” “摄政王先前在武当山上三年修行,虽说不算是武当弟子,但与武当山多少也结下了一份情谊。我们龙虎山落后他们一步,所以才让许泰下山入京考取武状元。此次师弟入京,不必刻意讨好,武当山做了什么,我们也做什么。这一瓶九还丹你带着下山去,交给许泰。摄政王现在对许泰极为看好,若他在二十岁前能突破六境,在摄政王心中地位便能够更进一步。” 鹿洪摸了摸怀里的九还丹,心中突然有些纠结,摄政王殿下现在用的是龙虎山的龙虎金丹,自己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这瓶九还丹也送给他?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九还丹虽然珍贵,但也没贵重到直接能换来道教圣地之名的地步,这一场和武当山之间关乎道教圣地之名的争夺,最后还是要看许泰。 更何况做师傅的,对自己徒弟多少总是有些私心的。 想到这里,鹿洪突然轻轻一叹,想当初前朝时道家何其鼎盛,皇帝亲口定下“道大佛小,先老后释”的规矩,民间崇道之风发展到极致,高道辈出。没曾想到了今时今日,竟要为一份昔日看不上眼的气运而如此谋划。 这一声叹息落在李志常耳朵里,令他心中以为鹿洪是在为龙虎金丹而叹,心中暗道:“这还算是好的了,这都要叹气的话,若是被你看见殿下拿龙虎金丹泡茶喝的场景,你不得气疯了?” 徐远这时候停下步伐,看向鹿洪问道:“真人觉得如何?” “殿下拳法底子深厚,已不亚于我龙虎山专修破阵虎威拳的弟子。” 鹿洪先是说了句漂亮话,然后话锋一转,一连指出了徐远五步拳桩中第三步和第四步中的数个问题,同时将改进之法一并和盘托出。 徐远将其一一记下,并不着急尝试,而是在脑子里先过了一遍,推演鹿洪说的这些改进之法是不是都适合自己。 经过这几个月来的不断实践,徐远也渐渐感受到走路和走桩的不同之处,心中因此而有了些心得体会。不仅仅是鹿洪,先前的李志常和张守清同样也是如此,他们所提出来的这些改进之法全都是针对正统的走桩,并不一定全都适用于融入到日常走路之中的走桩。 以前体悟不深,最好的办法就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囫囵吞枣再说。如今走得多,练得多了,徐远越发觉得不能照搬照抄,有些地方还是要做些改动,他也试着改动了几处,发现效果都还不错。 有道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练拳亦是如此。 第二天一早,素来冷冷清清的白云观突然热闹了一回,小元子在一队侍卫的陪同下走入白云观中,当着观主李志常的面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一红木托盘,面色肃然道:“殿下有旨,白云观观主李志常奔波有功,赏银万两,初授将士郎。” 说着,只见他掀开手中红木托盘上的红布,露出红布下的一锭锭雪花银。将其和象征将士郎的官服,腰牌一并交给李志常之后,小太监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道喜的话,带着侍卫转身离开。 虽说将士郎只不过是个正九品的文散官,只有官名而无职事,但李志常接过银子和腰牌时,脸上还是乐开了花。 倘若记得不错的话,大徐建国六百余年来,他是第七个除了武当,全真,龙虎山三教掌教之外被授予官职的道士。虽说官不大,但是这其中的意义,可大着呢。更何况还有这一万两雪花纹银,有了这些银子,白云观就能好好修整一番,说不定能因此而吸引到一些新的信徒。 老道突然觉得自己忙活这么久,来回奔波数千里,在龙虎山上受的那些冷言冷语和白眼,都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准备周全 今天朝会的气氛有些沉闷,文武百官察觉到一个细节,自从朝会开始之后,皇上就冷着张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摄政王殿下,嘟着的小嘴几乎能挂个油瓶,就连“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的那句“平身”,都是在老太监福顺的提醒下才记起来说。 朝会结束之后,徐远牵着徐荺的手离开宣政殿走回养心殿,一路上徐荺连连看向皇叔,张了几次嘴可每一次都欲言又止,每一步都故意用了全身力气,走得震天响。徐远看在眼中,笑而不语。一直到回了养心殿,见小丫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打趣道:“又是谁我们家筠儿生气了?告诉皇叔,皇叔打他去。” 徐荺小嘴一瘪,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眼眶突然间红了,低着头道:“皇叔,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徐远蹲下身子柔声道:“这一次皇叔就去三个月,等夏天皇叔就回来了,皇叔向你保证。” 徐荺可怜兮兮道:“皇叔上次走的时候,父皇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皇叔很快就回来了,结果一点也不快。皇叔,你不要去好不好?以前白鹿洞初夏文会,父皇不也只是让太傅去。” 徐远不知道该如何向徐荺解释这其中的原因,总不能说皇叔我这次去是为了多招几个白鹿洞的士子回来,取代卢杞那老王八蛋在六部安插的诸多棋子。他只能含糊道:“这一次的情况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所以皇叔要和太傅一起去。筠儿乖,皇叔最多三个月就回来了。等皇叔回来了,给筠儿带礼物好不好?” 徐荺赌气不说话,半晌方才眼泪汪汪地开口道:“父皇驾崩的时候,母后骗我说父皇只是和皇叔一样出去玩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后来太傅有一天跟我说,父皇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明天起,我就不是公主,而是大徐的皇上了,要有皇上的样子。父皇他在天上时刻看着我。皇叔,你如果一定要去的话,能不能答应筠儿,一定要回来。” 对于现在的徐荺来说,还不能正确地理解死亡,在她的认知里“死亡”和“离开”是一件事,死就是再也见不到一个人了。这个理解从某个角度来说没错,但是也没那么正确。 徐远笑着轻声道:“筠儿,皇叔只是去参加白鹿洞初夏文会而已,这和死是两码事。每个人都会死,皇叔也不例外,但这是很久以后的事。” 徐荺忧心忡忡道:“太傅说,一个人死了就是你再也见不到他了,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徐远轻声道:“筠儿,你闭上眼睛。” 徐荺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徐远继续道:“你现在去想皇兄的样子,你看见了什么?” 徐荺睁开眼睛,有些不确定道:“父父皇。可是我明明闭上了眼睛,为什么还能看得见父皇?” 徐远柔声道:“当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死了的时候,如果你爱他,他也爱你,当你想他的时候他就在你心里。总有一天皇叔也会死,你要记住我没走远,就在你身边。活着的人,用眼睛可以看见;死去的人,用心可以看见。” 徐荺没有说话,默默抱住了徐远。 用过午膳之后,柳元和白翦双双来到,他们二人一个是为给徐荺讲学而来,另一个则是专门来陪徐远去挑选这一次同他一起前往白鹿洞的扈从。 这一次去参见白鹿洞初夏文会和上一次偷摸着去武当山不同,这次可是光明正大的,随行的高手和精锐铁骑免不了。这两件事本都有兵部安排,可徐远突然心血来潮想要见识见识宫内素来神秘的大内高手,所以提出了这一次的随行高手由自己亲自挑选的要求。 路过青炉房时,青炉老道听说摄政王殿下要去挑选大内高手,二话不说放下炉中刚炼到一半的丹药,死皮赖脸跟了上来。三人来到皇宫武库,只见武库前站着七道人影,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最小的是个看起来顶多五六岁年纪的娃娃,唇红齿白,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肚兜,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婴儿拳头大小的骷髅。 见摄政王殿下到来,七人同时跪倒在地,恭敬行礼。 徐远视线扫过七人,脸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扭头朝白翦道:“就这么几个?” 白翦笑着道:“全部的大内高手自然不止这七人,这七人乃是兵部在所有大内高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乃是大内高手中的佼佼者,供殿下挑选。” “这帮多管闲事的家伙。” 徐远不满地骂了一句,又看了七人一眼,心中一动,他们的属性面板顿时浮现在眼前。看着他们武功一栏的属性,徐远小声嘀咕道:“这些佼佼者的实力,也不怎么样嘛,怎么都是些六境后期。” 白翦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七境武者整座江湖上也不过是千余人,这样的高手大多要地位有地位,要想招揽他们,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去年八月十五不就来了二十多个。 徐远记起了去年中秋的事,心中泛起了嘀咕。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江湖和庙堂两者之间截然不同的缘故。就好像白翦所说的那样,七境往上的高手要实力有实力,在江湖上要地位有地位,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要他们放弃江湖遁入庙堂,入宫当个隐姓埋名的大内高手,还要守宫里的诸多规矩,确实是不太可能。 但倘若宫里大内高手的平均实力能再往上提一提,从六境变成七境的话,去年中秋也不会被那二十一个七境高手从皇宫外一路长驱直入到宣政殿前而无人能够发现。 摄政王殿下的心中暗暗发狠,总有一天,要把这帮心高气傲的家伙通通招至麾下,然后让他们通通去皇宫门口看大门去。 收起心思,徐远看向跪在身前的七人,打量了他们一番之后,他开口问道:“将军觉得我该带多少人去合适?把他们全带上怎么样?” 白翦沉吟片刻,道:“依老臣之见,四人足矣。用人在准不在多,再者,殿下此次是去参加白鹿洞初夏文会。若带的人多了,说不定会让白鹿洞心生嫌隙。” 徐远点点头道:“也倒是,咱是应邀去参加文会顺带招揽人才的的又不是去找事的,人带得多了容易让人误会。既然如此的话,你,你。” 徐远指向七人中的两名女子,她们一人是个身穿绿色罗裙的少女,腰间佩剑,五官棱角分明,英气勃勃。另一人则是个媚意天成的少妇,一袭红装将姣好的身段显露无疑。只不过两人此时都是神态拘谨,丝毫不敢造次。 看徐远这丝毫不带犹豫的样子,青炉老道忍不住轻声问道:“殿下,你认识这两人?” 徐远摇摇头道:“不认识。” 不仅仅是不认识,摄政王殿下对两女的姓名,年纪,武功,来历一概都不了解。他只不过是觉得从京城出发前往白鹿洞,这一路上紧赶慢赶也差不多要个把月时间,反正都是保护自己的高手,何不找两个好看的? 剩下的两个人选,徐远将其交给了白翦来选择。白翦沉思片刻后,先是选了那个穿墨绿色肚兜的小娃娃,至于最后一人,他则是指向了青炉老道。 “什么?我?” 青炉老道一指自己,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老道我还要炼丹呢!更何况老道我丁点武功不会,实在是难当此重任。将军还是另寻高” 没等他说完话,白翦突然一拳捣向他的面门,青炉老道下意识抽身后退,侧身躲过了这一拳。徐远看见这一幕突然眯起了眼睛,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青炉老道只不过是个会炼丹的道士,没想到武功竟也一点都不弱。 九境武者的一拳,岂是说躲就能躲的? 白翦淡淡道:“李青炉,龙虎山的丹经可研究明白了?” 青炉老道身子一震,苦笑道:“贫道定当竭尽全力保护摄政王殿下周全。” 白翦又看向另外被选中的三人,一一道出了他们的底细,绿裙少女名叫詹晓,精通易容术与一门绿柳剑法,别看是一副少女模样,实际已经三十有七,与娇媚少妇顾淼儿一边大。前者精通剑术,后者精通媚术,有一手调教女人的本事,其他各种稀奇古怪的本事也不少,最重要的是内力不俗,虽只有六境后期,但是面对七境武者若能豁出性命也能拖上百招。至于最后那穿墨绿色肚兜的娃娃朱粲,本是三十年前令大半个江湖仰视的魔门长老,好吃人肉,因此在江湖上得了个人肉兽心的绰号,魔门覆灭之后拼尽一身本事逃得生天,为躲正道追杀自愿入宫来当了个隐姓埋名的大内高手。 根据白翦的说法,三人修为虽都是六后期,但是又以朱粲实力最强,毕竟是从七境跌落下来的,若是拼起命来,短时间内能够爆发出八境武者的战力。顾淼儿的实力次之,而徐远最为看好的詹晓,则是排在了最后。 徐远又问起青炉老道的实力,白翦没有明说,只是说有这老道在,殿下大可放心自己安危。两邪一正三名高手,再加上一个不知道深浅的青炉老道,这就是徐远此次前去白鹿洞的所有扈从。 回养心殿的路上,徐远朝青炉老道好奇问道:“牛鼻子,二十三年前龙虎山失窃的丹经,真是你偷的?” 青炉老道脸上露出一丝羞赧,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我,贫道那时只是帮人望下风,然后等那人得手之后,再从那人手里借来看一看罢了。” 徐远顿时大感没趣,他还当会有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合着是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黑吃黑。 与此同时,皇宫武库前。 在摄政王殿下离去之后,白翦突然换了副面容,“这趟安排你们七人跟随摄政王殿下,到时候到了白鹿洞,你们三人跟着上山去。你们四人就在山下候着,一路上绝不可让殿下发现。做好了,等回来之后想要的东西自然会给你们,朱粲,你不是一直想要恢复实力吗?龙虎山的七返丹可够?还有你纪势的豢毒经,你娄子明的家传剑谱,你顾淼儿的内功心法” 白翦连续点了六个人,唯独漏了跪在身前的詹晓,这令中年少女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伤心之意。白翦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些,眯起眼睛道:“可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劝你们找个地方趁早给老子吊死,别等着老子出手。还有,别一个个的以为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只要是个人在这世上就都有些沾亲带故的人,到时候在黄泉路上记得走得慢些,我送他们下去跟你们作伴。” “出了宫门,无论你们把自己当做江湖高手也好,殿下的扈从也罢。只要遇见了事,就给老子跟疯狗一样冲上去,尤其是你们四个在暗处的家伙。就是明知是死,也要等殿下撤出险境再咽气。你觉得我说的可对,血衣?” 白翦突然朝身前的詹晓露出一个森森笑容,心中本就有些不安的绿裙少女脸色猛地大变,身上暴起一团血雾二话不说朝着后方远遁。 白翦冷哼一声右手探出,抓住了她的脚腕,滚滚内力轰然爆发,瞬间冲碎了少女体内每一道经脉,每一根骨骼。 杀了詹晓,剥下她身上的皮做了一身人皮套而得以混入宫中的刺客好像一滩烂肉摔落在地,若不是白翦有意要留着她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在混进大内高手队伍的第一天,她就该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其余六人头颅低垂,几乎贴地,姿态更加卑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再出京 等徐远出京城时,身边四个扈从中由他亲自选中的少女詹晓换成了另外一个貌美少女,同样是一袭绿色罗裙,同样腰间佩剑,同样的六境修为,同样使得一手好剑法。 除了身形相貌姓名这些之外,唯一不同的就是跟詹晓比起来,新的扈从算得上是真正的少女,少女名叫郑馨,芳龄十七,碧玉年华刚过,正是最为青春年少的年纪。 徐远本对少女并不上心,反正都只是为了一路上养眼而已,用的是刀还是剑,叫做詹晓还是郑馨,忠诚是30还是75,这些都无所谓。只不过当他听说郑馨的年纪只有十七时,心中立刻改变了想法,十七岁的武道六境后期,这可了不得,无论放在哪里都能算得上是实打实的绝世天才,都说二十岁之前破至六境,九境可期。十七岁的六境后期,岂不是妥妥的一个未来九境大宗师? 后经朱粲解释,徐远才弄明白郑馨的修为并不是自己修炼而来,而是以秘法强行提升上来的,代价就是少女余生再怎么努力,武道尽头最多也只不过是七境初期而已,甚至于只有伪七境。 少女郑馨出身于江南一小城中,父亲在衙门里当差,虽然官位俸禄都不高,但在那座小城中足够过上令人羡慕的安逸日子,再加上有个大家闺秀出身,知书达理的美貌娘亲,童年也算过得幸福。九岁那年知府来小城巡视,城中官员出城相迎,结果城中官员没有一个入了知府的眼,反倒是她的美貌娘亲被知府看中,三言两语给她的父亲安了个罪名,打入死牢,娘亲被掳回去当了个小妾。一夜时间,掌上明珠就成了跌进尘埃里的小石子,无人遮风挡雨,无论风霜雨雪,烈日暴晒,都得一人扛。 后凭着一股子韧性和灵气,少女被一路过的魔道中人看中,悉心传授少女本事,将其当做一个炉鼎耐心培养,本想等少女大了之后就采其红丸助自己破境,却没曾想那一天还没到来,就被少女一天夜里捅穿了喉咙。靠着搜出来的半本秘法,少女三月时间从三境生生破到六境,一人一剑北上入京去寻已经成为六部尚书之一的仇人。结果刚到尚书府门口,就被奉旨来抄家的老太监福顺顺手给抓了,从那之后就在宫里当差一直到了现在。 出了城顺着官道走了十几里路,突见得前方尽头有三辆马车缓缓前行,每一辆马车车厢的后头均画了一朵盛开的粉桃花。徐远眼睛突然一亮,两腿一夹身下骏马,朝着马车追了过去。 朱粲三人紧跟其后,只有青炉老道落在后方,吊在徐远和三百黑甲军之间,嗤笑着摇摇头,三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看那车厢上的桃花也该知道,这应该是绿柳巷某一家青楼的马车,一帮清倌伶人能出个什么事?难不成说知道殿下今日出京故意在这里伏击不成?伪装成青楼女子想要行刺殿下的那些刺客,早就在头十几年里全抓光了。 依照绿柳巷里不成文的规矩,普通的清倌伶人出行通常是一架马车,再高一级的是两架马车,譬如说那日被金钱帮少帮主一掷二十万两银子买下春宵一度的小花魁,就属于这个档次,至于最高级的三驾马车,就是真正的花魁才有这个资格。 整个绿柳巷里能让徐远如此看重的,自然只有快意楼的刑花魁。策马来到中间那辆马车旁,徐远伸出手去在紧闭的雕花木窗上轻叩三声,窗子随即打开,露出一张美艳无双的脸。 瞧见窗外人时,刑花魁微微吃了一惊,显然没料到徐远会出现在这里。她随即察觉到徐远的打扮,好奇问道:“殿下这是要到哪里去?” 徐远骑在马上与马车并驾齐驱,笑着道:“听说姐姐今日离京,特意来送送姐姐。姐姐又要往哪里去?” 这样的话刑花魁当然是不会信的,她白了徐远一眼,“殿下又不正经了,你连我要去哪里都不知道,怎会是特意来送我的?今年是山海关外的榆香阁七十年大庆,请了关里关外不少花魁,说要评比出天下第一花魁。妈妈说此次前去一是应榆香阁之邀,去给他们道喜去。二是要夺下这天下第一花魁之名。” 徐远笑着道:“依我看,你若是去了,其他的那些残枝败叶大可打道回府了。天下第一花魁的名头,定是圆圆你的。” 刑花魁眉眼如月,道:“承蒙殿下吉言。” 后方的朱粲三人瞧见这一幕识趣地一拉缰绳吊在了第三辆马车后方,确保殿下一有什么危险立刻就能出手,又不会打扰殿下和家人畅谈风花雪月。 再后方,被三百黑甲军围在中央的马车里探出一个头来,看了一眼前方,问道:“我听见了马蹄声,出了什么事?” 青炉老道调转马头来到马车旁,朝太傅柳元笑着道:“快意楼的花魁应关外榆香阁之邀前去道喜祝贺,顺带争一争天下第一花魁的名头。绿柳巷里的青楼众多,拿桃花做标识的就不下双手之数,我听说它们之间的差别就连那些最资深的老嫖-客也不一定能分得出来,摄政王殿下能一眼就认出这是快意楼的标识,真是了不得。” 这一番话换做任何其他一个人来说,难免带着些明捧暗讽的意味,可是从青炉老道嘴里说出来,却一点也没这个意思,就好像是最为诚心的恭维话一般。可见老道拍马屁的本事和他炼丹的本事一样,都已经到了巅峰造极的地步。 四周的黑甲军士兵们则是咂摸出了青炉老道话中的另一个讯息,暗暗心惊,老道刚刚距离前方的摄政王殿下至少有百丈远,相隔百丈距离竟然能听清殿下和快意楼花魁的对话,抛开这是对殿下的大不敬不谈,这份本事,同样足可以称得上是了不得。 虽说都是自京城北门出发,但刑花魁要去的山海关和徐远要去的白鹿洞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徐远将刑花魁送到距离京城五十里外,一拉缰绳停下骏马,问道:“可要我派一百黑甲军送你去?” 刑花魁笑着摇摇头道:“放心吧,这一路上妈妈都安排妥当了。况且,我可担不起一百黑甲军的护送。要是被别人给知道了,不得骂我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徐远没有坚持,点了点头之后停在原地目送三驾马车走远,顺便等后方的黑甲军来到。待得三辆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之后,三百黑甲军和载着太傅柳元的马车正好来到,徐远默运内力散去身上刚刚从刑花魁身上沾染来的些许脂粉气,从马背上跳至马车上,弯腰钻进了车厢里。 柳元正坐着一本列仙传,徐远见状不由笑道:“想不到太傅也会看这些志怪。” 柳元放下手中的书,笑着道:“在白鹿洞求学时,不爱读先生推崇的四书五经圣人经典,反而更偏爱读这些志怪传奇。那时读这列仙传觉得酣畅淋漓,大开眼界,现在再读,觉得其事详语约,词旨明润。” 徐远轻声问道:“这一次白鹿洞初夏文会,太傅觉得我可能为我们大徐招揽到一些可用之才?” 柳元笑着道:“每年的白鹿洞初夏文会结束之后,便是白鹿洞士子学有所成,离开白鹿洞之时。虽冠以文会之名,但是应邀去参加初夏文会的人包括殿下在内都清楚,为白鹿洞士子而去才是主要的目的,参加文会反倒是顺便的事。白鹿洞士子里也不乏我大徐的士子以及像我这样贪图官位之人,殿下要想招揽到一些可用之才自然不是难事。只不过最顶尖的那几个人,就得靠殿下的本事了。” 徐远缓缓道:“听说今年的白鹿洞初夏文会,会有三个才情极其出色的士子。这一次就连往年素来不参加的女真亦是派出了太子洪太极前往,想来应该是冲着这三人去的。” 柳元笑着道:“说到这三人,我倒是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殿下想先听哪一个?” 徐远没好气道:“太傅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这一套了?先说个好消息来听听。” 柳元缓声道:“第一个好消息是,这三个士子分别出身于大徐,北元和西河,三人中才情最为出色的那人,正是我们大徐士子。” 徐远精神一振,笑着问道:“那坏消息又是什么?” 柳元道:“坏消息是,这个大徐士子不可能跟着殿下离开白鹿洞回到大徐、” 徐远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问道:“这是为何?他是我大徐的士子,不回大徐还能去哪?难不成说留在白鹿洞不成?” 柳元笑着点头,“不错,他已经被选为白鹿洞的下一任山主。所以说,殿下想要招揽他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不过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好消息,殿下可还想听?” “太傅请说。” 徐远靠在马车车厢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眼看就能到手的鸭子都飞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难不成说白鹿洞的下一任山主临时换了人不成? 柳元缓声道:“这最后一个好消息就是,三人之中出身于西河国的那个士子与西河太子术赤的关系并不算好,二人之间甚至可以说有一桩不小的仇恨。这一次西河国受白鹿洞之邀前来的,正是太子术赤。倘若殿下能在这上面做些文章,说不定能将他招揽至我大徐。” 徐远闻言突然坐直了身体,低声喃喃道:“西河太子吗我倒是听皇兄提起过此人,这人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在西河众多皇子之中,他立下的战功是最多的,也因此而勉强保住了太子之位。据说此人爱才如命,曾亲自出城迎接战胜归来的属下,为他牵马入城;也曾为救爱将一命背着爱将一夜奔驰三百里。要想从他手里抢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不过,应该也没那么难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三百白玉佩(上) 此趟前去白鹿洞,从京城出发,出京师府,经晋州秦州二州之地,原本定好的路线是进晋州,穿大同府,再由延安府进入秦州,一路往西北最终抵达白鹿洞。可到了大同府之后,徐远突然改变主意,改道向南,朝平阳府而去。 为了节省时间好能确保在白鹿洞初夏文会开始之前抵达白鹿洞,徐远于是不走官道,进入平阳府境内改抄一条近路奔向临时起意的歇脚地。 这一改道,可就让平阳县的一众大小官员吃尽了苦头。三日前平阳知府突然接到消息,摄政王殿下临时起意更改行程要来平阳府,这三日来,平阳县内一众从八品到从四品的官员都在为此事而做准备。 今日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平阳县北城门大开,平阳知府郑风古带着县城内大小官员出城三十里,在一座凉亭耐心等候着摄政王殿下的大驾,谁曾想没等来摄政王殿下,却等来了天上的乌云翻卷。 郑风古抬头看向亭外天空中的风云变幻,皱眉有些担忧道:“这天儿眼瞅着要下雨了,佑棠,你说摄政王殿下他们何时到达?万一雨下大了,可该如何是好?” 单姓一个杨的通判已经在郑风古手下当了七八年差,深知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脾性,笑道:“依我看,这一场雨下得正好。大人府上湖中有莲花,院中有芭蕉,这场雨一下,风又飘飘,雨又潇潇,更添几分雅致。再者,大人雨中迎客,恰是更显诚意。” 这一番话说到了郑风古的心坎里,平阳知府脸上笑容一闪而过,轻叹道:“我是担忧殿下受寒。” 说话间,狂风暴雨骤至。 黄豆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武将甲胄之上,发出一道道清脆的声响。没资格站在凉亭里的小官们只能站在雨中,武官倒还好说,体魄强健淋一场雨算不得什么,可是却苦了那些弱不禁风的文官,站在雨中瑟瑟发抖,犹如雨中芭蕉随风摇曳。 凉亭内,一众官员将郑风古围在正中央,此时此刻的平阳知府脑袋上少说打了四五把伞,有些心思活络的官员已差一同前来的下人返回县城煮好热汤送来,免得知府大人受了风寒。 郑风古率领大小官员出城三十里苦等两个时辰是为了献殷勤,这一碗热汤,亦是殷勤。两者本质上并无什么不同。 暴雨一连下了半个时辰,密集的雨点好似一块珠帘连接天地,雨幕中,一黑甲士兵自平阳县城方向的道路尽头骑马狂奔而来,到了凉亭前高声道:“殿下已抄小道抵达县城。” 说着,黑甲士兵一拉手中缰绳,调转马头策马离去,铮铮马蹄踩在水坑中溅起水花朵朵,打在已淋了半个时辰雨的小官身上犹如一记重重的拳头,将他们捶倒在地。 凉亭内,郑风古和通判杨佑棠面面相觑,他们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扑了个空,满怀热忱殷勤都化为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郑风古面露苦笑,摇了摇头道:“走吧。” 走过那尚未爬起身来的小官身边时,郑风古突然面露不悦之色,一向号称平阳府文人风骨的平阳知府罕见地做了个粗俗举动,只见他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口水,骂道:“没用的东西。” 慌忙爬起身来的小官听见这话身子一震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脸色煞白,仿佛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于他来说比刚刚半个时辰接连不断的暴雨和黑甲士兵身下骏马马蹄溅起的水花加起来还要有力得多。 徐远在城中小吏的带领下来到知府郑风古的私宅,虽说比不上皇宫那般宝相庄严辉煌大气,但是胜在雅致,颇得太傅柳元的胃口。从头到尾,小吏没敢多说一句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脊椎骨上,小心翼翼,既不敢迈多了,也不敢迈少了。 等换来了摄政王殿下一句不错,多谢时,小吏有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不再是自己的脊椎骨,而是那天上的云彩。虽说不知道那头一句“不错”指的是知府大人的私宅还是自己,但是那后一句“多谢”,毫无疑问是对自己说无疑的了。 小吏本因自己品秩低下,没资格加入到那一同出城迎接摄政王殿下的队伍中,只能留在城中而神伤不已,却没曾想造化弄人,竟在城中等到了抄小道而来的摄政王殿下,还得到了殿下的一句嘉奖。 不说整个大徐,就是平阳府里和自己一般的小吏也有成百上千之数,试问除了自己之外,有哪个能得到摄政王殿下的嘉奖的? 徐远换了身衣衫,站在窗前朝外看去,笑着道:“都说滴滴春雨贵如油,可看这场雨的气势,却是一点也没有春雨如油贵的意思。” 柳元手中的书已经从列仙传换做了神异经,他从手中的书上移开视线同样向窗外看去,道:“殿下要见的人来了。” 院中,一个黑甲士兵大步走进院中,身后跟着一个撑着伞的中年人,中年人身穿一袭青色书生长衫,衣服已经湿了大半,显得他身形有些单薄。他的肩上背了个箱子,一手撑伞的同时另一手将箱子牢牢护在身前,让人不由好奇那箱中装得究竟是什么宝贝。 站在房外,落汤鸡般的中年人收了伞,不顾头发上水珠滴滴答答往下坠,跪倒在地朝房内的徐远恭声道:“草民陆琨锋,参见摄政王殿下。” 徐远打量着眼前的中年人,轻声笑道:“起来吧。听闻你陆家先祖有锟铻锋尽终难以,愁煞苏州陆子冈的美名,我倒是有些好奇,你陆琨锋有你先祖几成本事。” 被一言道出名字出处的陆琨锋站起身来,恭声道:“回殿下,先祖琢玉之技艺已经到了巅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地步。草民虽钻研琢玉三十余载,仍自感难及先祖之万一。” 徐远缓声道:“前朝时,以是苏州,京城与扬州三地琢玉技艺最为出众,三地之中又以苏州尤为突出。天工开物曾说‘良工虽集京师,工巧则推苏郡’,当时苏州众多琢玉高手之中,又以你陆家先祖陆子冈最为著名,虽区区工匠却名闻朝野,只可惜受了无妄之灾,被一道圣旨送去见了阎王。自那之后,你们陆家便离开苏州,隐姓埋名来到平阳府,估计整个平阳府也没多少人知道,以买卖粮食发了家的陆家,竟然个个都是顶尖的琢玉匠。” 陆琨锋低眉垂眼默不作声,虽说是无妄之灾,但也不算是无妄,陆子冈琢玉有个规矩,每一件他亲手雕琢的玉器上都要留下他的落款子冈二字,倘若是一般的玉器也就算了,可是那镇国玉玺岂是一般的东西?更何况落款还是落在了玉玺的龙头之上。因此惹来杀身之祸也不足为奇。 徐远自顾自继续道:“这次叫你前来,是有一件事交给你们陆家去做。三天之内我要三百枚白玉佩,玉佩的样式参照将仕佐郎佩,可能做到?” 陆琨锋脸色微微一变,琢玉自古以来都是一件需要精雕细琢,慢工出细活的精致活,一个琢玉匠往往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完成一块玉佩,又更何况是短短的三天,不,应该说一天半才是,陆家如今上下满打满算不过四百余人,其中会琢玉的顶多一百五十之数,也就是说均下来一人三天内要完成两块玉佩才行。 他壮着胆子想问徐远能否宽限几天,但是瞧见摄政王殿下的神色,这个念头登时烟消云散,恭声道:“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三百白玉佩(下) 等到跟着黑甲士兵离开了知府大人的私宅,陆琨锋才想起一件没办的正事来,站在门楣打开木头箱子,从中取出一块玉牌小心翼翼地交付给黑甲士兵,请他将其献给摄政王殿下。 陆家世世代代的琢玉匠都有个“玉色不美不治,玉质不佳不治,玉性不好不治”的规矩。这打算献给殿下的玉牌,质地细密温润,颜色白如截脂,光泽莹透纯净,自然是好玉中的好玉。玉牌出自陆家第七代家主之手,琢玉手艺被誉为陆家古今第二。至于第一,自然是那因为在镇国玉玺的龙头上落款而丢了脑袋的陆子冈。 徐远从黑甲士兵的手里拿过玉牌,轻轻摩挲几下,看着玉牌上的百骏图笑着道:“玉倒是好玉,只可惜琢玉的人不怎么样,是个蠢货。” 巴掌大小的玉牌上不多不少正好雕了一百匹骏马,虽说每一匹骏马神态各异且都栩栩如生,但是这些骏马满满当当地挤在一起,占据了玉牌每一寸空间,反倒没有了百骏图应有的气势。 皇宫里有一枚由陆子冈亲手雕刻而成的玉扳指,同样的百骏图,刻出高出叠峦的山谷和一个大开的城门,而马只雕了三匹,一匹驰骋城内,一匹正向城门飞奔,一匹刚从山谷间露出马头,仅仅如此却给人以藏有马匹无数奔腾欲出之感,以虚拟的手法表达了百骏之意,妙不可言。这枚玉扳指有一段时间是徐远的心头好,日日戴着,后来从武当山上回来之后每日要练拳,带着玉扳指不方便,就命人将其放回了皇宫宝库。 工和匠的区别,大抵就是这块玉牌和那枚玉扳指的区别。 徐远话锋一转,道:“我听说陆家琢玉起凸阳纹、镂空透雕、阴线刻划皆尽其妙,尤其擅长平面减地之技法,但若非技艺娴熟之人,用此技法琢玉耗时耗力。太傅,你说我是不是该给他们多几日,三日之内雕好三百玉佩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没等柳元说话,徐远又摇了摇头道:“三天时间这还是在路上紧赶慢赶挤出来的,若白鹿洞初夏文会的日子愿意推迟一段时间,那我多给他们几日也无妨。所以说,苛刻的可不是我。” 柳元笑着道:“这么说来,殿下要这三百白玉佩,是拿来送给今年要离开白鹿洞书院的三百学子的了。” 徐远点点头,道:“持有白玉佩者,在大徐境内等同于我大徐的将仕佐郎。到时候到了白鹿洞,我将这三百白玉佩一个一个给三百士子送过去,也算是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就算最后他们当中不少人去了北元,去了西河,去了女真也无妨,等再过上三四十年,这些去了北元,西河,女真的士子们身居要位,成为了北元的丞相,西河的尚书令,女真的内阁学士,结果在我大徐却是个从九品的将仕佐郎,想想都觉得有趣。” 太傅柳元笑而不语,白鹿洞士子虽然才情过人,受到三国历代国主青睐,但是能做到身居高位者却寥寥无几,拿大徐来说,建国六百余年来做到六部尚书及以上的白鹿洞士子,算上他也不足双手之数。绝大多数还是出身于太学院或是国子学。 不过今年或许会有所不同,抛开那位惊才艳艳,已经被定为白鹿洞下一任山主的大徐士子不谈,另外两个分别出身于西河和北元的士子据说亦是才高八斗。若不是白鹿洞四块玉佩如今都已有主,说不定他们二人就要和自己当初离开白鹿洞时一样,带走四块玉佩中的一块。 见窗外雨停,徐远将手中玉牌随手放在桌上,来到院子。青炉老道站在回廊中,眯着眼睛看着一步踏出的同时朝前递出一拳,身前虚空炸响,脚下水花四溅的摄政王殿下,心中不由得有些佩服。 虽说武当山的内丹衣之法能够完整地保住丹药药力,让徐远在五境中期就能够靠着水磨工夫消化掉一整颗本连六境武者也要小心翼翼对待的龙虎金丹的全部药力,不至于再像原来那样暴殄天物地泡茶喝,但是每一次练功时撤去内丹衣,令体内龙虎金丹药力发散,如同洪流般的滚滚药力冲击经脉的滋味可不好受。 现在徐远每一次练拳的滋味,就和他当初强行破境之后练功时的滋味差不多。 朱粲三人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只是惊诧于摄政王殿下练拳时的行云流水,尤其是脚下走的五步拳桩,每一步都称得上是完美无缺,且短短五步中,竟走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拳法真意。这让三人不知该说殿下天赋异禀,还是说他胆大包天才好。 体内龙虎金丹的药力受到拳法牵引,越发奔腾迅猛。徐远的面色渐渐变得通红,一步踏出落在地上,将青石板踩得四分五裂。徐远停下动作缓缓吐出一口气,此时惊蛰已过,天气渐渐转暖,然而朱粲三人还是清楚地看见自徐远口中吐出的白气,久久未散。 气息之中丹香四溢,当魔教长老时有幸见过一次龙虎金丹的朱粲猛地瞪大了眼睛,模样看起来煞是可爱。 默运内丹衣之法以内力包裹住体内的龙虎金丹,徐远转身走到树下捡起一根去年冬天掉落的桃树树枝,突然朝着地上刺了下去。这一剑是他跟郑馨学的,郑馨所使剑法乃是一门快剑,名为奔雷,取剑出势如奔雷之意。 徐远这一刺虽然够快,但是和奔雷二字却是没什么关系,桃枝刺在青石板上立刻断成两截,青石板虽然应声开裂,但这是因为徐远的一身蛮力,与所谓的剑法剑意毫无关系。 徐远直起身丢了树枝,撇撇嘴模仿某个老王八蛋的语气自嘲道:“连拳都还没弄明白,还想着学剑呢?” 又打了几遍拳,徐远心中已经没了刚刚最开始时练拳的兴致,站在院中默运内力,将体内的龙虎金丹药力尽数消化之后转身走入屋内,拿出晋州和秦州两州的地理志开始研究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绕道平阳府再加上在平阳县为了三百白玉佩而停留三天,这两件事耽搁了不少时间。要想在白鹿洞初夏文会开始之前抵达白鹿洞,再走官道肯定是来不及的了,只能想办法抄些近道,把耽搁的时间给追回来。 清晨,前往天柱峰峰顶金殿朝圣的信徒还少,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道和一个小道士就显得极为醒目。 老道自然是从京城回来的张守清,虽说这一次去京城被某个无赖泼皮气得够呛,为了保全武当山的紫华清丹而不得不交了份内丹衣之法出去,但是跟身边根骨奇佳的小徒弟比起来,这一切就都算不得什么了。 小道士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停下脚步,拉了拉张守清的衣角小声道:“师傅,身后有仙子。” 张守清哭笑不得,得,估计又是哪个年轻貌美的女香客。自己这小徒弟哪里都好,听话懂事,练起功来从不喊苦,从京城到武当山这三千里归途,全都是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回来的。但惟独有一点不好,信鬼神,而且是深信不疑的那种。最开始出京城时,见了长得凶神恶煞的就叫妖怪,见了长得年轻漂亮的就叫仙子,后者倒还好说,最要命的是前者,若不是自己还算有点本事,估计没出京师府就能被人手撕了。 见自己师傅不为所动,小道士又重复了一遍,“师傅,身后有仙子。” 他的话音一顿,又补充道:“真有。” 张守清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当场立在了原地,脸上神情呆滞,随即迅速变冷,冷哼一声道:“你来作甚?” 来人缓缓道:“师傅正在你们天柱峰上做客,我来叫他回去。” 张守清脸色一僵,连忙看向峰顶,只见得一道身影出现在尽头,几个纵身就来到了身前不远处。瞧见张守清师徒二人,他突然放慢了脚步,小道士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下意识往张守清身旁靠了靠,小声嘀咕道:“妖怪” “妖怪”瞧见小道士眼睛突然一亮,“张守清,这就是你收的徒弟?不错,看来你张守清也要教出个掌教来了。小娃娃,来给我掐个鸡吃。” 说着,他伸出手就朝着小道士而去,张守清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强忍着说一个滚字的冲动,道:“你的徒儿来寻你,想来大圣峰上是有什么要事,请回吧。” 被叫做妖怪的老头这才看见张守清身后站在十多级台阶下的自家徒弟,嘿嘿一笑绕过张守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去年中秋的那一场对决了吗?” 美人师姐点了点头。老头问道:“那你应该也见到徐远那小子了,他的拳练得如何了?如今应该已经五境了吧?” 美人师姐再次点头,道:“破境那天,一拳打塌了练功房。” 老头满脸笑容道:“不错,以那小子的小气劲,估计心疼得不行吧?等到这小子到了六境,六境那一拳应该就不会乱用了。早知道你这么早就回来,就不该派你二师弟去白鹿洞书院,该派你去的,这样你应该能再见到那小子一次。” 美人师姐这一次没有再点头,也没有说话,摸了摸别在腰间的酒葫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五老峰上白鹿洞 白鹿洞位于大徐,西河和北元三国交界处的五老峰上,书院迄今为止成立已超千年。在五老峰建立书院的想法本由前朝开国丞相李勃向国主提出,前朝开国国主同意之后又派人向鞑靼族可汗与西河国主提出邀请,欲联合三国之力共建书院。书院建立之后,李勃主动乞骸骨,辞官离开京城到五老峰上成为了书院的第一任山主。 根据史料记载,最开始时书院本叫三国书院,意思为此书院乃是由三个国家共同建立的。李勃成为书院的第一任山主之后,养一头白鹿自娱,白鹿通人性,跟随出人,人称神鹿,书院上下对其喜爱非常。山主李勃因此而得了个白鹿先生的雅号。后随着书院士子在三国官场上崭露头角,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五老峰的书院上有位白鹿先生,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叫其白鹿书院,而不是三国书院。 书院位于五老峰的东南麓,地势低凹,俯视似洞,在书院改名为白鹿书院之后,所在地也因此称为“白鹿洞”。每当有人问起白鹿书院位于何处,书院的士子通常会说五老峰白鹿洞,而不是五老峰东南麓。久而久之,白鹿书院的名字又发生了变化,变成了白鹿洞书院,并且一直叫到现在。 千年过去,当初成立书院的三个国家里有两个都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鞑靼族变成了北元,前朝变成了如今的大徐,只有西河一国仍然存在。然而白鹿洞书院却丝毫没有受其影响,无论是北元还是大徐的历代皇帝,对白鹿洞书院都是持积极的支持态度。拿大徐的前任皇帝徐诞来说,就曾亲自到过白鹿洞书院,御赐九经等书于书院。 因有朝廷重视,白鹿洞书院千年来得以不断发展,在大徐,白鹿洞书院与京城太学院齐名,学者士子争相往之。 初夏文会召开在即,这半个月以来每日书院都会派一些士子在五老峰山脚处等候,迎接八方来客。白鹿洞士子们对于客人倒是一视同仁,无论来了多少人,上山的只能是五个人,其余人须得在山下等候。无论是皇宫贵族,封疆大吏,江湖世家亦或者是豪绅巨商都是如此。 在听说了这个规矩之后,朱粲本以为留在山下的会是自己,保护摄政王殿下的四个人里,青炉老道乃是由中央将军白翦亲自推荐给殿下的,一定会跟着殿下上山去。剩下的自己跟青春年少,身段姣好的郑馨以及风情万种,本就学的是勾人的媚术的顾淼儿一比,高下立判。 结果朱粲万万也没想到,最后留在山下的竟然是自己觉得除了青炉老道之外最没有可能会留在山下的顾淼儿。少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徐远,结果后者根本不为所动,只顾着和白鹿洞士子交谈,径直朝着上山的青石台阶走去。 顾淼儿不由得有些泄气,从媚术大成起,论勾男人自己几乎从来也没失过手,唯一的两次失手全部栽在了徐家男人身上。第一次失手若不是徐诞为自己说了句好话,说不定自己那日就该被笑眯眯提着剑,露出两个酒窝的皇后给一剑砍了,第二次失手,则是被徐远从头到尾取笑了一番。 “你以为化成她的样子就能爬上我的床了?以你的本事,竟看不出圆圆她还是个处子?你的脑子若有你的易容术和媚术的一半,也该能想到我若喜欢她那一挂的,怎会将她的身子留到现在?” 第一次失手险些丧命,后虽捡回了一条性命,却因此丧失了自由,这大内高手一当就是近十个年头。第二次失手后果虽看起来没有第一次那么严重,但是顾淼儿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徐远踩在脚底下碾了个干净。 顺着青石台阶一路向上,徐远一行人在白鹿洞士子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白鹿洞书院的正门前,书院正门是一座双层飞檐单门,门上高悬前前任山主李梦阳手书的“白鹿洞书院”横额,门前古树垂荫,溪水轻吟。 士子在门前停下脚步,转身朝柳元和徐远作揖恭敬道:“夫子与殿下进了书院之后,会另有我白鹿洞的学子为诸位引路。学生先行告退。” 这一份恭敬,更多的还是对柳元而不是对徐远这个堂堂的大徐摄政王。只论文才不论身份这是白鹿洞书院自古以来不成文的规矩,进了书院,只有文才出众之人才能得到白鹿洞士子的认可和敬佩。若是胸无点墨,无论在山下是什么身份,也照样入不了白鹿洞士子们的眼。 “秀士请留步。” 徐远叫住了转身就要离开,重新下山去接待其他客人的士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佩递给他,笑着道:“刚刚与秀士相谈甚欢,小小玉佩不成意思,还望秀士能够收下。凭此玉佩,秀士在大徐就等同于我大徐的将仕佐郎。” 将仕佐郎虽然只是大徐四十三阶文散官中的倒数第二阶,只比那登仕佐郎高上一阶,论品秩也只是最低的从九品,但大小也算是个官。在白鹿洞求学三年,参加了三次的白鹿洞初夏文会,士子也曾见过带着见面礼来参加初夏文会的客人,但是见面就先送个官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士子本就是大徐人士,离开白鹿洞之后的打算也是回到大徐,所以稍稍犹豫了下之后,士子还是接过了白玉佩,作揖恭声道:“谢殿下。” 徐远笑着摆摆手,心中一动,一道只有他才能看见的透明光幕顿时浮现在眼前。 姓名:秦修安 文科:65 武科:37 人品:70 看着眼前的透明光幕,徐远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眼前的光幕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没有错,系统只能查看在视线内的大徐官员的属性,眼前的秦修安虽然不是大徐官员,但是因为自己赠予的那一块玉佩与亲口许诺,令接过了玉佩的秦修安在大徐就好像是大徐的将仕佐郎,从而令自己能够查看到他的属性。 虽说和在宣政殿内看见的文武大臣们的属性表不一样,只有文科,武科和人品三项属性,但是这也已经够了。文科代表的是文才,人品则是忠诚,野心和道德三项属性的综合反馈,人品高的人,想来这三项属性也不会差。只要能将这三百块玉佩送出去,徐远就能够知道今年初夏文会之后要离开白鹿洞书院的三百士子每一个人的属性,从而找出最为优质的士子,重点出击,一网打尽! 身后的青炉老道,朱粲和郑馨三人瞧见徐远脸上的笑容,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殿下在晋州时要改道平阳府,让陆家三天内雕琢出三百枚白玉佩来,原来是拿来送给白鹿洞的士子们的。如此一来既能博得白鹿洞士子们的好感,又能为自己塑造一个礼贤下士的形象,一箭双雕,高,实在是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四小书院,遇故人 书院坐北朝南,为几进几出的大四合院建筑,布局相当考究;书院建筑多为石木或砖木结构,屋顶均为人字形硬山顶。礼圣殿、御书阁、明伦堂坐落在楼阁庭院,跨过书院大门,由近及远依次排列着五个高大的院门,由此构成五大院落,每一个院落又有两至三进。 第一个院落是为先贤书院,由中门分前后二进,前院辟作一个花圃,后院为先贤祠,供奉白鹿洞书院之诸先贤,正中央正是白鹿洞书院的首任山主,白鹿先生李勃。先贤书院虽列为白鹿洞的四小书院之一,但是跟另外三个小书院比起来,学子实在算不上多,在徐远看来,先贤书院更像是前世的纪念馆,专为纪念白鹿洞诸多先贤而设立。否则你见过哪个书院最主要的设施是一座祠堂,而非学堂的? 出了先贤书院往东继续深入白鹿洞书院,便是白鹿洞四小书院之二的棂星书院,棂星书院作为进入书院大门之后的第二座院落,由礼圣门分为前后二进,礼圣门原称先师庙门,在白鹿洞四小书院的特点逐渐细化之后,才改叫做礼圣门,与门后学堂旁边的礼圣殿相对应。在四小书院之中,棂星书院的学子最讲规矩礼数,书院成立数百年来,几乎没出过离经叛道之辈。 棂星书院的学子离开白鹿洞之后,大多会被招进礼部当差,礼部也因此成为了六部之中唯一一个太学院和国子学的士子少于白鹿洞书院士子的。棂星书院的堂主历来更是天下读书人在礼数上的典范,每一任堂主都堪称温文如玉,谦谦君子。白鹿洞四块玉佩之中的君子佩因此在曾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归棂星书院的堂主所有,若不是数十年前柳元横空出世打破了棂星书院对君子佩的“垄断”,这份记录估计还要持续很久。 但也正因为如此,在徐远和柳元一同穿过棂星书院时,没少受棂星书院学子的注视。虽说没有一人做出那两眼上翻的表情,但是徐远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眼神里的异样神采。 徐远笑着低声道:“想不到太傅竟然也有不受人待见的一天。” 兴许是回到了白鹿洞书院的缘故,柳元难得开了个玩笑,“在上山前,老臣正好在书上看见一句话,天底下尚有视金钱如粪土者,何况人哉?” 这话的意思是,银子这样照理说人人都爱的东西都有人把它当做粪土,更何况是人了。柳元的声音不算高也不算低,就是正常说话,正好能让四周的人听清。四周棂星书院的学子们听见这话再也忍不住了,齐刷刷翻了个白眼。 这个柳元跟堂主比起来简直差远了,如何配拥有君子佩? 徐远笑着道:“我曾听皇兄说过,自从白鹿洞的四块玉佩雕琢完成之后,一直以来都是四小书院各一块,虽然佩主不一定为书院堂主,但四个佩主必定分别出自四小书院。太傅拿走了本属于棂星书院的君子佩,那棂星书院如今的玉佩,又是哪一块?儒士佩吗?” 柳元笑着道:“儒士佩一直都是白鹿书院的,棂星书院岂能拿得走?我带走君子佩之后,山主将本属于我们紫阳书院的紫衿佩交给了棂星书院如今的堂主。从棂星书院的学子到堂主,他只不过用了二十一年时间,为棂星书院历代堂主之最,拿这块紫衿佩,倒不算是埋没。” 四棂星书院的学子们听见这话不再仅仅是翻白眼,而是一个个的咬牙切齿,盯着徐远身旁的柳元恨不得冲上来和他拼命。白鹿洞四块玉佩,君子,贤士,儒士,紫衿,前三块素来受人追捧,唯独最后一块紫衿佩,却是人人敬而远之。 紫衿一名取自“高阁俨像设,霓衣紫霞衿”,用来代指身居高位者。读书人大多清高,白鹿洞的士子更是如此,尽管心中可能向往功名利禄,但是没有一人会将其展露出来,反而故意摆出一副淡漠名利的模样。久而久之,这紫衿佩也就成为了白鹿洞四块玉佩中唯一一块不受人待见的。 至今棂星书院的学子和紫阳书院的学子也在为柳元和棂星书院的堂主究竟谁该是君子佩佩主,谁又该是紫衿佩佩主而争吵不休:前者说柳元为大徐国师,身居高位,当持紫衿佩;后者则是不客气得多,直接拿棂星书院的堂主只花了二十一年就从学子成为了堂主,若不会点钻营的本事岂能做得到?这紫衿佩,还是他拿最合适。 穿过礼圣门来到礼圣殿前,柳元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礼圣殿门外朝着殿内正中的先师行教立像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方才直起身来朝身旁的徐远作揖告罪,继续朝白鹿洞书院深处走去。 跟在二人身后的棂星学院学子们看见这一幕有不少心中犯起了嘀咕,不去说柳元这一揖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他这一揖在规范上堪称完美,毫无可以挑剔之处,几乎比他们棂星书院专门教授礼数规范的老师还要规范一些。 有道是管中窥豹,光凭这一点,就能知道一些为何柳元明明出身白鹿洞四小书院中最为离经叛道,不择手段的紫阳书院,下山时带走的却不是紫衿佩而是君子佩。 这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穿过棂星书院,徐远和柳元一行人来到了进入书院大门的第三个院落——白鹿书院。白鹿书院门楼重檐灰瓦,檐下花岗岩石额上由书院初任堂主题写“白鹿书院”四字。门内又是一个小院,东西各辟出一排厢房,廊柱卜有诗联。西廊柱联:“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东廊柱联:“傍百年树,读万卷书”。 看这两道诗联就知道,白鹿书院是白鹿洞四小书院中书卷气最重的。棂星书院的学子礼数最好,而白鹿书院的学子则是学问最好,因此也最受追捧。每一年的初夏文会通常都是等白鹿学院的学子被抢完了之后,才能轮到其他三个书院的学子。 院中设六边形石桌一张,桌下石柱刻有精致的浮雕狮子滚绣球、猛虎下山、奔马以及狼嚎图案,石桌周围另设六个青石鼓墩,其中一个青石鼓墩上坐着一个男子,男子背对徐远,打扮和峨冠博带的白鹿学院士子不同,身穿一件石青色蜀锦圆领袍,一手放在桌上,手掌下压着一把收在鞘中的宝剑。 看男子的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估计是哪家的公子。像这样的公子哥这两天在白鹿洞书院里比比皆是,本不值得徐远注意,但是男子不知道是好久没洗澡了还是如何,时不时伸出手去在身上挠,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这模样让徐远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不要紧,正好让徐远瞧见了男子腰间别着的暗金色蝠纹腰带,脚步突然一顿。 这样的腰带虽然不常见,也不算太罕见。但倘若再加上腰带上刻着的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话,天底下应该是独一份。徐远又盯着男子的背影看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二师兄?” 男子转过身来,瞧见徐远的瞬间眼睛立刻一亮,站起身来的同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四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男子就朝着徐远走来。朱粲和顾淼儿见状立刻将徐远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男子。徐远绕过他们二人,走到男子身前又打量了男子一番,哭笑不得道:“二师兄,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又是三师兄的易容术?” 男子苦笑着点点头,道:“下山之前,三师弟说行走江湖不可以真面目示人,就将我变成了这样子。可是我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的样子太笨重,走路做事甚是不方便。” “他分明是就把你当成了小白鼠。” 徐远看着一脸疑惑,不知小白鼠是何物的二师兄,越发哭笑不得,老王八蛋算上自己一共有四个弟子,大弟子是美人师姐,眼前的男子是二弟子,据说比美人师姐年长几岁,本是秦州人士,十岁那年遭遇山贼全村上下只有他一人幸存下来,懵懵懂懂逃亡路上正好遇见了老王八蛋,就被他带回了武当大圣峰。 别看二师兄在大圣峰上的脾气最好,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在武当山的弟子里人缘也不错,但是却有一个听起来一点也不客气的名字,武刚烈。 徐远道:“二师兄,江湖上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规矩,这些都是三师兄他编出来的。你是被他故意给骗了,他就是想要用你来练他的易容术。” 武刚烈闻言脸色一喜,“这么说,我是不是不用再维持现在的样子,可以撕掉人皮面具,把这身衣服还有这些东西都给扔了?” 见徐远点点头,武刚烈二话不说撕了面具,露出一张白皙又有几分秀气的脸来,因为这张脸,徐远一度怀疑他并非是秦州人士而是江南人,后经他赌咒发誓,这才相信他祖祖辈辈都是秦州人。 倘若忽略这张脸上此时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再换身书生长袍,走在白鹿洞书院里估计每一个人都会将武刚烈当成是白鹿洞书院的学子。 徐远低声问道:“话说二师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难不成说你终于想明白了,跟着老王八蛋学剑没有前途,准备来白鹿洞书院求学了?” 武刚烈摇摇头,道:“我奉师父之名,前来接小师弟上大圣峰。” 徐远注意到他的话中用的是“上”大圣峰而不是“回”大圣峰,这说明这位小师弟之前从未去过武当山大圣峰。他忍不住好奇问道:“二师兄,小师弟的样子,你也没有见过?” 武刚烈再次摇头。“师傅只跟我说了他的名字,说他在白鹿洞书院中。可我问了好多人,没有一人知道他这个人的。” “小师弟叫什么?” “狗娃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顾淼儿上山 不仅仅是徐远,就连身后的朱粲三人听见这个名字亦是一愣,狗娃子?哪有人叫这种名字!虽说不少地方都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有给孩子故意起贱名的习俗,但这大多都是小时候的小名,有谁十八九岁还叫小名的?更遑论这是白鹿洞书院,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学子之间大多以同袍相称,关系近些直呼其名或是字。 徐远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自己的二师兄会来白鹿洞书院一连数日都一无所获,依照他的脾性,定是挨个问过去,徐远脑海里甚至浮现出武刚烈拦住一个白鹿洞学院的学子,脸上露出一道有些羞赧的笑容,轻声问道:“劳驾请问,阁下叫做狗娃子吗?”的场景。 青炉老道好心提醒道:“二公子,殿下他的意思不是儿时所用的小名,而是是你们小师弟的大名是什么。” 武刚烈苦笑着摇摇头道:“我姓武,名刚烈,在大圣峰上行二。道长叫我武二或者刚烈就是,师傅只告诉我小师弟叫做狗娃子,身在白鹿洞书院,将要参加今年的白鹿洞初夏文会。其他的一概不知。” “刚烈” 青炉老道的脸色怪异,不知是因为二师兄的名字让他想起了某些血淋淋的场景,还是说因为他口中那位“师傅”不着调的做事风格,有道是师傅访徒弟三年,徒弟访师傅三年,无论山上山下,收徒都是一件极为谨慎而且郑重的大事,但是从武刚烈的口中,青炉老道没有听出一点他的师傅对这件事的重视。 武当山上何时出了个如此不着调的家伙?摄政王殿下这到底是拜了一个怎么样的师傅啊 青炉老道心中嘀咕归嘀咕,嘴上安慰道:“初夏文会明日方才开始,一连持续半月。今年白鹿洞书院参加初夏文会的学子不过三百之数,你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武刚烈唉声叹气道:“这几日来虽说没能寻到一点有用的线索,但是我心里也有了几个目标,有那么三五个人听我提起狗娃子这个名字时,脸上神情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像是被我戳到了痛处。师弟,你说他们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但是却不想承认?我现在就担心这一点。” “我小时候娘就叫我狗剩子,武刚烈这名字是我爹请私塾先生给我起的,狗剩子和武刚烈不都是我,师傅现在有时还叫我狗剩子。我应了那么多声,不也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没掉一块肉,他们为何不愿承认?还是说,我多心了?” 徐远笑着道:“对我们来说,无论是大名还是儿时的小名都是自己的名字。但是对于他们来说,狗娃子,狗剩子这些不是名字,而是一把刀,一把刮去他们面皮的刀。此乃人之常情,二师兄要想找到线索也不难,只不过要换个办法。” 武刚烈精神一振,“小师弟,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在大圣峰上的时候师傅就说你鬼主意最多,快说来听听。” 徐远笑着摆摆手道:“不急,先找到住处再说。” 白鹿洞书院最后的两个院落分别是紫阳书院和延宾馆,前者与之前的先贤书院,棂星书院和白鹿书院一样,为四小书院之一,而后者则是白鹿洞书院款待四方来客之地,来参加白鹿洞初夏文会的客人大多下榻延宾馆中。 徐远一行人本也应该住在延宾馆,但因为柳元的关系,他们最终住在了紫阳书院的行台中,柳元身为君子佩的佩主,平时虽然不回紫阳书院,但是在紫阳书院里一直有一个院落为他单独留着,院落虽不算大,但正好足够徐远等人住下。 抵达小院之后,徐远先是换了身衣服,从一身黑色劲装换成了一袭青色的书生长衫,一下子仿佛从江湖儿女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比起江湖气十足的劲装打扮,这样的装束显然能让徐远更加容易地拉近和白鹿洞学子之间的距离。 武刚烈看了一眼窗外,突然眼睛发直,道:“师弟,院内有个好生漂亮的婆娘。” 徐远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身红装的顾淼儿正站在院中,兴许是察觉到了徐远的目光,她直勾勾地看来,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幽怨,比不过青炉老道和那青春年少的郑馨也就算了,她没曾想自己竟连人肉兽心的朱粲也比不过。 “这可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美女蛇。去让她进来。” 郑馨把顾淼儿领进屋子,后者如水般的眼眸里满是徐远的身影,有些哀怨地低声道:“殿下” 这一声百转千回的娇嗔对徐远不起作用,但是却让一旁的武刚烈险些软了骨头。虽然说论容貌,十个顾淼儿加起来也不如美人师姐,但是两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风格,顾淼儿学的就是媚术和讨好男人的本事,而美人师姐别说是撒娇了,一年到头她笑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朱粲这时走进院中,站在屋外朝屋内恭声道:“殿下,外头来了一个小娃娃自称是秦州杨家人,来找顾姑娘。” 徐远淡淡道:“将他打发走,这几日一概不见客。” 屋外的朱粲恭敬应了一声,转身走出院子来到大门外,朝手拿折扇站在门外耐心等候的俊俏公子哥嗤声笑道:“那骚婆娘正在和我家公子商量事情,我家公子说了,这几日一概不见客,你请回吧。” 本以为通过让家将留在山下,带佳人上山来的举动打动了佳人的公子哥皱眉不悦道:“小小年纪说话怎能如此鄙俗?顾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朱粲冷笑道:“论年纪,我当你爹也绰绰有余。少给老子在这文绉绉的扯些酸话,若是放在以前,就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的心脏老子一顿能吃二十七八个。快滚!” 公子哥气白了脸,手中折扇指着朱粲,嘴唇不断颤抖,翻来覆去就是鄙俗二字。朱粲被他说得烦了,眼睛一眯,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他随即扭头看向一旁,只见一个灰衣中年人来到公子哥的身边,轻声道:“少爷,该回去了。” 公子哥瞧了朱粲身后的院落一眼,眼中有些不舍,朝朱粲道:“小娃娃,你替我转告顾姑娘,明日我还会来的。” 灰衣中年人闻言心中轻轻一叹,突然有些担忧,一是担忧自家少爷的痴情和涉世未深,接下来会不会再生出什么事情来,倘若那女子只是将自家少爷作为上山的一个跳板倒也还好,若是还有别的心思,单凭自己一人,在这白鹿洞书院内怕是难以护他周全。 朱粲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盯着灰衣中年人,心中冷笑不已,若老子还是七境,轮得到你一个六境后期的家伙在老子面前耍威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读书人的勾心斗角 小说网 ,♂小说网 , 不消半天功夫,白鹿洞书院上下的学子就听说了从大徐来的当代摄政王徐远送玉送官的事迹,倘若仅仅是一块玉佩倒也还好说,虽说玉是上好的白玉,雕工也属上佳,但是有白鹿洞四块玉佩珠玉在前,对于这价值不菲的白玉佩,学子们倒也没那么受宠若惊。真正让他们惊讶的,是白玉佩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凡持玉佩者,在大徐境内就等同于是大徐的将仕佐郎。别看这将仕佐郎只是个从九品的文散官,但是整个大徐,又有多少从九品的官员?更何况这块玉佩还是摄政王徐远亲自送来的,这令白玉佩背后的意义除了将仕佐郎之外又多了一层不一样的含义。 无论日后是不是入大徐的朝堂为官,有这块玉佩在大徐境内也能好行事得多,更何况这白玉佩还是徐远亲自送来,若是不接,岂不是拂了当代大徐摄政王的面子?考虑到这种种因素,绝大部分的白鹿洞学子都选择了接过白玉佩,但也有几个对大徐毫无好感,甚至于说恨之入骨的学子并没有接,或是接过白玉佩之后当着徐远的面将白玉佩砸得粉碎。 徐远并不在意这些,这些年来虽说大徐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但是边境和北元还有女真大大小小的摩擦一直没有少过,无论是大徐还是北元,女真,这些年里都死了不少人。在这白鹿洞书院里,若是一个战争遗孤都没有那才叫做不正常。 第一天,徐远送了七十块白玉佩出去,到了第二天,就只送出了五十块,第三天三十块,第四天徐远手拿白玉佩和武刚烈在白鹿洞书院里转了一圈,却一块也没送出去。这让关注此事的学子们疑惑不已,他们本以为这白玉佩是徐远的见面礼,人人都有,如今看来仿佛不是如此。 第五天,徐远呆在住处没有出门,到了中午时分,朱粲来到院中,站在一旁静静等待徐远练完拳,弯腰作揖恭声道:“小人朱粲,参见摄政王殿下。” 徐远摆摆手,道:“我要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朱粲笑道:“现在书院上下越来越多的学子都在讨论殿下的白玉佩,有说殿下送出白玉佩是根据文才,文才高者才能得到白玉佩;还有人说殿下送出白玉佩是根据德行,德行高者才能得到白玉佩;还有说说” 朱粲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远淡淡问道:“说什么?” 朱粲低声道:“还有人说殿下不学无术,在大徐京城人人都知道殿下被太傅评价为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怎会知道一个人的文才,德行高低?他们说殿下送出白玉佩,全凭个人喜好。” 徐远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时间又过了两日,徐远仍旧闭门不出,亦没有送出一块白玉佩,然而白玉佩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次数却反而多了起来。不仅仅是棂星,白鹿,紫阳三个小书院,就连四小书院里人最少的先贤书院,也有学子腰佩徐远所送的白玉佩。 起初佩戴白玉佩的大多都是出身于大徐的学子,无论徐远送白玉佩到底是根据文才德行还是说个人喜好,有一点是无可辩驳的,那便是这块玉佩代表了大徐当代摄政王的认同。这对于出身于大徐,初夏文会结束之后也要回到大徐的大徐学子来说,白玉佩不仅仅是象征着将仕佐郎的身份,说得功利些,有这块白玉佩,日后在仕途上也能顺畅不少,更何况腰佩白玉佩,万一就被摄政王殿下看见了呢? 但到了后来,有不少收到了白玉佩但是出身于北元,西河,女真的学子腰间亦是挂上了白玉佩,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时间,徐远所送的白玉佩竟然成为了白鹿洞书院新的风尚。 到了第十天,徐远和武刚烈走出住处,漫步在白鹿洞书院中,四周来来往往的士子有不少腰间都悬挂着白玉佩。武刚烈并不关心这些,朝徐远有些着急地问道:“师弟,这都过去十天了,你十天前说有办法能帮我找到线索,可是你这几天不是送玉佩就是窝在院子里练拳。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徐远笑着道:“二师兄莫急,线索马上就找到了。” 说着,他拦下一个腰间无佩,刚刚频频向自己张望的学子,掏出一枚白玉佩笑着道:“小小玉佩不成意思,还望秀士能够收下。凭此玉佩,秀士在大徐就等同于我大徐的将仕佐郎。” 学子接过白玉佩,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激动之色,作揖恭声道:“谢殿下。” 徐远趁机看了下他的属性,文科60,武科40,人品果不其然只有32而已。他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听秀士口音,像是晋州人士?” 学子点头道:“回殿下,草民乃晋州大同府人士。” 徐远随口玩笑道:“我听说书院前几日来了个要找一个叫狗娃子的秀士的家伙,我记得大同府有给孩子取小名的习惯,说不定他找的人就是秀士你。” 学子连忙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大同府虽有这样的习俗,但是多见于村野之地,草民祖上六代都是大同县人士,家中没有这种习俗。不过草民听说棂星书院有个叫顾明亮的小时候的小名就叫做狗娃子,除了他之外,草民还听说李薄言儿时小名,也叫这个。” 徐远点点头,继续朝前走去。留下本以为自己得了摄政王殿下青睐,殊不知还没踏入大徐官场就已经被判了死刑的学子站在原地,一揖到底相送。 接下来徐远如法炮制接连问了几个学子,从他们的口中又套出了几个据说儿时小名叫做狗娃子的学子。武刚烈一边在脑海里记下这些名字,一边惊讶不已,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去问的时候,人人讳莫如深,而当徐远换了一种方式询问的时候,这些人就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 当徐远分完带出来的白玉佩,回到住处时,武刚烈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疑问向他道出。徐远笑着道:“二师兄,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儿时小名,尤其是像狗娃子这样的贱名,对我们来说和大名一样都是姓名,但是对他们来说,却好像是一把刀?” 武刚烈点点头,徐远笑着继续道:“它为何是一把刀?无论写在纸上还是从嘴里说出来,这都只不过是三个普普通通的字而已,它不是道家敕令,能驱邪封魔,也不是佛家的九字真言,是一门了不得的大神通,它只不过是一个不算好听的名字而已。” “但正因为是它不够好听,所以它才是一把刀。自古以来读书人都重文名,爱惜羽毛,虽说文名和人名是两件事,但因为有个面皮的存在,所以这两样东西变成了一样东西。文名有很多种,狗娃子这个贱名会有损文名,但只不过损的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文名。不信你去问问,太傅小时候可有这样的小名?” “铁蛋。” 一道声音自二人身后传来,柳元笑着走近,若有所指道:“殿下所送的白玉佩经过这几天大徐学子有意的推波助澜,亦是成为了一种文名。” 徐远笑了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读书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可不亚于江湖侠客厮杀,甚至要惨烈得多。这些让你觉得丢脸的儿时小名或者其他事情,你想要忘记,假装忘记说不知道,但是有的是人为你记着。能因此踩你一脚好让自己压你一头,这就是好的。” 武刚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叹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些担心小师弟也是个这样的人,如果那样的话,师姐一定会不喜欢他,到时候起了冲突该如何是好?” 徐远笑着宽慰道:“那老王八蛋虽说做事不着调,挑徒弟的眼光之毒辣却是连武当山的那些真人都自愧不如的。二师兄大可放心地一个个找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枯荣草 小说网 ,♂小说网 , 武刚烈听完徐远的这番话心中顿时有些担忧,万一小师弟是个如四师弟所说的人该如何是好?他倒不担心这份勾心斗角会给大圣峰惹来什么祸事或者让大圣峰支离破碎,论闯祸,谁能比得过单枪匹马从天柱峰山脚一路打到金顶门口的美人师姐和被武当山上至掌教真人,下至普通弟子无不恨得牙痒痒的师傅?论支离破碎,当初武当山掌教和几位真人亲口许诺武当山千年以来第一位女掌教之位也没能让美人师姐动心,大圣峰没别的好,就是铁板一块,剑刺不入,刀砍不进。 他所担心的是倘若小师弟德行不正,被美人师姐所不喜,被她扔下大圣峰去可如何是好,大圣峰虽然从来没有这样的先河,但是天柱峰上有几个武当弟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要人伺候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四师弟,能让美人师姐区别对待的。 在武刚烈和柳元离开之后,青炉老道探头探脑地走进院子里,瞧见站在院中的徐远脸上立刻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徐远身前,弯腰作揖道:“小道青炉,参见摄政王殿下。” 也不知道青炉老道明明一把年纪了是如何做到泰然自若地自称小道的,仿佛天经地义一般。这一句没有下限的话要是被张守清,鹿洪之流听见了,定要指着他的脸骂上一句恬不知耻,丢尽道门的脸。 尽管从京城出发之前白翦对于青炉老道极为推崇,但是在徐远心里,这家伙仍是青炉房里那个靠着运气炼丹的不着调的道人,形象并未改变多少。说来倒也奇怪,青炉老道在宫中青炉房呆的年头也不算短,竟不算是大徐官员,这也使得徐远无法查看他的属性。 这一路上,徐远曾经提起过几次要封他的官,每一次提起,都会被他以小道才疏学浅,难担此位的理由给拒绝。提了几次之后,徐远也就不再提了,无论青炉老道隐瞒过去留在皇宫里是为了寻求庇佑,躲避龙虎山的搜寻和追杀还是说贪图皇宫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药材资源,这些年来他炼出了几味新的丹药,对大徐有所贡献这是不争的事实。 徐远轻声问道:“有事?” 以前在宫里要各种珍贵药材从未不好意思的青炉老道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赧然,轻声道:“回殿下,小道刚刚去白鹿书院的御书阁逛了一圈,结果不经意间在御书阁后头的花园里发现了一样宝贝。” “什么宝贝?” “一株枯荣草,殿下有所不知,这枯荣草可是一味罕见的药材,看起来和普通野草无异,但偏偏一半枯一半生,一年到头都是如此,所以名为枯荣草。而且这枯荣草,正好是枯荣还春丹的主药。” 徐远一皱眉,“枯荣还春丹?这不是西域密宗的丹药吗?怎么?你不仅偷了龙虎山的丹经,连西域密宗也光顾了?” 青炉老道摇头苦笑道:“当初得到了丹经之后,龙虎山调集正邪二道各大门派把江湖翻了个底朝天,小道在江湖上可谓是寸步难行,哪还有空去那西域密宗。若不是太上皇好心收留小道,如今小道坟头的草估计都该五尺高了。不过,依靠丹经,小道有信心利用枯荣草炼出一味不逊色于枯荣还春丹的丹药。” 徐远两眼一翻,没好气道:“当初你跟我皇兄要皇宫宝库里那根三千年的人参时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最后你炼出个什么来?一味只会令习武之人走火入魔的毒药。” 青炉老道讪讪笑道:“那次是意外,意外。小道我向殿下保证,这一次绝不会再出意外!” 徐远嗤声笑道:“对你来说,能炼出有用的丹药来那才算是意外情况。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你那靠运气的炼丹术哪个关键时候不掉链子?这些年来因为试药死的太监还少了?你的青炉房在宫里太监的心里,都快赶上净身房和阴曹地府了。” 青炉老道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殿下有所不知,龙虎山的丹经和普通丹经有所不同,记载的不是种种丹方,而是药材的君臣佐使之法以及种种炼丹之法,不同的人读这本丹经,最终能炼出来的丹药都是不同的,这也是为何龙虎山丹经被称为天下丹经之首的原因。所以研究丹经的过程中,也属于正常情况” 徐远摆摆手道:“我不追究你这些,但这里是白鹿洞书院,不是你的青炉房,容不得你胡来。你下去吧” 好不容易靠着白玉佩和白鹿洞中的大徐学子们的推波助澜在这白鹿洞书院中积攒了下些许正面形象,徐远可不想因为一株劳什子枯荣草再使得这些努力付诸东流,白鹿洞书院里的这些学子,才是他最为看重的“宝贝”。 青炉老道面露苦色,无奈地朝徐远一拱手,转身走出了院子。守在院门外的朱粲见他走出来,轻声笑道:“我就说殿下他不会同意的,让你不要去自讨没趣,现在结果如何?碰灰了吧。” 青炉老道瞥了他一眼,讥笑道:“就算没有枯荣草,我大可以去炼别的丹药,不像你朱粲,来回奔波数千里,终日提心吊胆,草木皆兵,结果得到的东西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朱粲一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炉老道冷笑道:“龙虎山的七返丹虽然可以补全你亏损的根基,但是你从七境跌落岂是因为伤了根基这么简单?就你这身子骨,再打熬磨炼极限也不过是七境初期,更别说先前受了重伤。到时就算你服用七返丹,真气回到了七境,肉身跟不上,也不过是个伪七境罢了,给自己找罪受。” 朱粲的脸色顿时一变,他的身体因为小时练功遭人暗算,走火入魔而永远停留在了八岁时的身材,尽管后来想尽办法锤炼打磨身体,但是正如青炉老道所说的那样,受限于这具身体的上限所限制,他的肉身强度极限也不过是七境初期而已。 青炉老道这时候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这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十三年前我曾炼出一味易筋锻骨丸,虽不如少林寺易筋经那般可重塑身体,逆天改命增人资质,但是对你来说刚好能派得上用场,足以让你的身体恢复至十三四岁时的光景。” 朱粲闻言心中下意识一喜,随即警惕道:“你会有这么好心?你有什么条件。” 青炉老道笑眯眯道:“聪明,我只有一个条件,枯荣草。” “这不可能!” 朱粲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谁都知道摄政王殿下对这一次白鹿洞书院之行的重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去捋虎须?这不是找死呢吗?若是惹得摄政王殿下盛怒,回到京城之后,中央将军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你先别着急拒绝,此事若是做得好的话,有功无过。西河太子术赤昨日抵达白鹿洞书院一事你可知道?这一次他带了三名扈从,其中有一人你肯定听说过。” “谁?” “绿袍老祖。” 朱粲脸色又是一变,他当然听说过这个人,西河三名八境高手之一,好穿绿袍,因此有了个绿袍老祖的诨号,擅养蛊虫,曾在西河和大徐的边境有过凭借铺天盖地的蛊虫轻取大徐三千士兵性命的壮举,无论在大徐江湖还是朝堂上都是个臭名昭著的家伙。 最重要的是,绿袍老祖天生是个侏儒,身高不过四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山下冲突 小说网 ,♂小说网 , 第二天中午,当徐远正拿着数块白玉佩在书院里晃悠,纠结是将剩下的白玉佩尽快一口气都送出去还是说再吊白鹿洞的这些学子一段时间的时候,山下突然传来了一个消息,跟随他而来的三百黑甲军与昨日方才抵达白鹿洞书院的西河太子术赤的随行军队起了冲突。 起因是西河三百轻骑里有个士兵认出大徐三百黑甲军的统领正是当初在边境战场上一矛刺穿自己兄长胸膛的凶手,忍不住出声咒骂了几句,却被黑甲军统领一人一骑生生冲入阵中,如同对他兄长一样一矛穿透了他的身体,拿矛挑着尸体全身而退,当着西河三百轻骑所有人的面将其尸体带回了黑甲军中,辱人至极。 等徐远来到山下时,黑甲军与西河轻骑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瞧见西河轻骑的装扮,摄政王殿下顿时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以术赤的太子身份,护送他的怎么着应该也是西河铁骑的精锐,就算不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铁木营,至少应该也是十三翼中的某一支,结果没曾想居然是最普通的西河轻骑,怪不得会被人冲阵之后全身而退,这些西河轻骑,如何可能是黑甲军的敌手? 负责带领学子接待来参加白鹿洞初夏文会的客人的中年儒士匆匆来到徐远身前,弯腰作揖苦笑道:“殿下,快快让他们停手吧,再这样下去” 徐远身后数道身影这时匆匆走来,中年儒士眼尖,远远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正是西河太子术赤一行人,立刻将最后半句“西河轻骑可就要死光了”生生咽回肚子里,看向徐远的眼神里透着丝丝恳求。 正好战斗已经趋近尾声,徐远乐得卖中年儒士这个面子,口中清啸一声。前方三百黑甲军立刻收起兵刃朝后收缩阵型,动作之利落,之整齐划一,犹如一架巨大的机器。再看七零八落找不到北的西河轻骑,二者高下立判。 浑身包裹在黑甲中的统领翻身下马,小跑着来到徐远身前,等到他弯腰请示后,徐远这才笑着明知故问道:“项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这黑甲军名叫项景曜,生得五大三粗,一身横肉,黑甲军清一色黑色长刀,唯独他手持一杆黑色长矛,背后更背着一个大囊,囊中本应该插满了数十支短矛,因为刚刚战斗的缘故现在只剩下了六支,其他的都插在了西河轻骑的身上。 出京城前,徐远曾从白翦那里听说过他的履历,项景曜相传祖上是那青史留名的西楚霸王,只不过不是主家而是不知远到哪里去的分支,就连项家家谱上也找不到名的那种。这家伙擅使长矛,属于一骑当先冲锋陷阵的猛将,调入黑甲军之前曾在大徐和西河的边境历练了几年,只要有一矛在手,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壮举也做过几次,在边境有小楚霸王的诨号。 只不过这位小楚霸王和千年前那位西楚霸王截然不同,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主,只要能上阵杀敌,别的一概不上心。倘若换个会些钻营之术的人有他的这份功绩,武阶怎么着也至少能再往上提个三四级。 项景曜的声如其人,如同闷雷滚滚。他恭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昨夜他一人一骑冲阵,拿长矛挑着尸首全身而退之后,西河轻骑那边的统领就要求他将尸首还回去,他并不理会,西河轻骑统领忍无可忍,这才有了这一场冲突。 身后赶来的西河太子术赤正好听见了项景曜的这一番话,看向自家一脸委屈的统领,心中不由得有些恼怒,这家伙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是说他以为自己带的是铁木营?明知实力不如人还要主动动手,被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丢了几十个弟兄的性命,从前自己怎么没看出来这家伙竟是一个睁眼瞎的蠢货? 心中气虽气,但这是关起门来西河自己的事情,对外术赤身为西河太子还是要站在西河轻骑这一边。他看向徐远主动发难道:“徐远,你们大徐的黑甲军统领闯阵,杀我西河士兵在先,后更是拒还尸首,这是什么意思?” 徐远笑着道:“我记得这天底下可没有报仇就一定会成功的道理,既然想报仇,自然要做好被杀的准备。更何况,我大徐的士兵岂是你们西河想骂就能骂的?” 术赤咬准了项景曜不归还尸首这一点,冷哼道:“你们拒绝归还尸体,何尝又不是对我西河士兵的侮辱?我西河的士兵,也不是你们大徐能够侮辱的!” 徐远刚刚对他说的话,又被他几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徐远看向项景曜,道:“把尸体还给他们。” 听见这话,项景曜脸上神情突然有些不安,这件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一场冲突,往大了说便有可能发展成两国战争的导火索。他倒不怕死,只是怕连累了身后的三百弟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声道:“殿下,这件事因末将而起,有什么事情,末将愿意一力承担。” “把尸体还给他们。” 徐远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你昨天夜里怎么把尸体带出来的,现在就怎么把尸体还给他们。” 术赤的脸色顿时一变。 项景曜则则是微微一怔,随即默默吸了口气,抱拳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向黑甲军,片刻之后只见得他手中长矛挑着一具尸体重新自黑甲军中走出,站在黑甲军前手腕一抖将长矛上的尸体甩向西河铁骑,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落在西河轻骑统领的马前。 徐远瞥了术赤一眼,淡淡道:“如果不服的话,那就找个地方摆开架势再打一场。如果你觉得这些人不是黑甲军的对手,大可以将西河的十三翼和铁木营调来,反正铁木营和十三翼的人,我的项将军也不是没有杀过。” 站在黑甲军前的项景曜默默挺直了身体,心中蓦然生出一股豪壮意气,神采飞扬,更显得这位曾令西河边关士兵闻风丧胆的小楚霸王威武非凡。 术赤好像被徐远这一番话戳中了痛脚,脸色又是一变,倘若他能调动铁木营和十三翼,又怎么会只带最普通的西河轻骑来五老峰参加白鹿洞的初夏文会?西河建国以来,他或许是最为憋屈和狼狈的一任太子。 站在术赤身后的绿袍老祖眯着眼睛看向三百黑甲军,身上绿袍无风自动,绿袍之下传来一阵异响,仿佛有无数蚊虫同时振翅。 他的绿袍随即突然平息下去,扭头看向身后,只见通往白鹿洞书院的山道上有个身穿道袍的邋遢老道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一边抠脚丫子一边朝自己咧嘴一笑。 更上方,一个身穿白色儒士长衫,面皮白净,算不上英俊但是却一看便让人感觉很舒服的中年人朝着下方缓缓走来,中年人腰间悬挂一块玉佩,随着中年人的走动前后轻轻摆动。 来到山脚,中年人朝绿袍老祖笑着轻声道:“可以了。” 绿袍老祖绿袍下的最后三只作为杀招,以保证能擒下身边的徐远,让那邋遢道人不敢出手的蛊虫顿时安静下去,陷入休眠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太子术赤 “宫先生。” 术赤朝中年人弯腰作揖,仿佛摇身一变从西河太子重新变作了曾经那个隐瞒身份在白鹿洞书院求学的普通学子。 被称作宫先生的中年人脸上笑容如春风,本想像从前那样点头示意,随即突然想起眼前青年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隐姓埋名的少年,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他抬起手来朝术赤拱手回礼,笑着轻声道:“当年初夏文会结束之后,其余学子都找到了去处,只剩下你拖到最后,拒绝了所有人,亦没有说离开五老峰后要往何处去。我本想让你留在白鹿书院中,以你当时的文才,为学子讲学绰绰有余,结果你并未答应。如今想回去,你并不是那年学子中最后才确定去向的人,反而应该是最早确定的才对。” 术赤苦笑道:“当年情况特殊,不得已而为之。对于故意隐瞒身份,学生在这里给先生赔不是了。” 在西河语中,术赤二字是客人的意思。三十年前,西河和大徐爆发了一场大战,西河境内的蔑锡部族趁着可汗在边境督战,国内兵力空虚的空档造反起事,掳走皇后弘吉,等弘吉皇后被救回时已有身孕,被怀疑是蔑锡部人的孩子。尽管后来西河可汗亲口说弘吉皇后在被掳走时已有身孕,被掳走的时间不超过九个月,因此术赤是他的儿子,但是关于术赤身世的怀疑和风言风语在西河境内从来没有断过。 和人丁凋零的徐家不同,不论西河可汗那些汗别妻所生的子嗣,单是他和弘吉皇后的子嗣就有四子五女九个之多,和术赤不同,另外三个儿子都是毫无疑问,根正苗红的亲儿子。若不是因为这三个“好弟弟”当初拉着一帮酸腐愚臣于朝堂之上竭力反对他进入西河书院求学,他又何必隐姓埋名,千里迢迢地到这白鹿洞来? 宫先生并不在意,“山上山下两个世界,山下无论是什么身份,上了山进了书院,那就是书院的学子,人人平等,这是书院素来的规矩。过去书院里也不是没有故意隐姓埋名的学子,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术赤点点头,又与宫先生寒暄了几句,没等他道出下山来的目的,便主动叫过西河轻骑的统领,嘱咐他今日之事就算是过去了,不可再追究。 憋了一肚子火的统领听见这话,满腔怒火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般瞬间通通熄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转身朝剩下不足一百的西河轻骑走去,脸色灰败,接过缰绳时,他默默攥紧缰绳,四指深深嵌入手掌之中,淡淡的血腥味令身旁的骏马打了个响鼻。 术赤看到了这一切,却又装作没看到这一切,朝宫先生一作揖,带着人马朝山上走去。一位统领和二百轻骑的心看起来不少,但是放在西河三十万铁骑里就显得微不足道,跟西河官场里出身于白鹿洞书院的官员比起来,更是不值一提。 宫先生站在原地目送术赤一行人上山,这些年来像术赤这样曾经在白鹿洞书院求学,离开书院之后因为各种原因又返回书院的学子每年都有,当他们再回书院时,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改变,不仅仅是音容相貌,更多的还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就拿术赤来说,宫先生就猜不透他刚刚之所以会这么干脆且识趣地卖自己面子到底是因为念在曾经在白鹿洞书院求过学的香火情,还是因为想要借此事博得些许千里之外西河朝堂上的那些出身于白鹿洞的官员的好感,不得而知。 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宫先生也未收回目光,仍旧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出现。片刻后,只见一个邋遢道人从山林里走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上山。 宫先生这才收回目光,成为白鹿洞山主以后,六十余年春秋,谨守“公正平和”四字教条,绝不过问山下事,也绝不以个人喜好处理山上事。 原本倘若仅仅是三百黑甲军和三百西河轻骑的冲突的话,用不到他现身。因为六百人无论再怎么激烈拼杀,也顶多是令山脚的这一片地面开裂,看起来狼藉些,影响不到山上的白鹿洞书院。可若是冲突的双方换做是两个八境高手,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了,前者是小打小闹,而后者一个闹不好,打塌半座五老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徐远走到项景曜的身前,轻声道:“虽说这件事是他们咎由自取,但是人也杀了,打也打了,吃亏的是他们,死的也都是他们的人,此事到此为止可好?” “术赤已经让了一步,我若抬脚踩在他让的这一步上,显得有些得理不饶人。若换个地方这么做也无妨,但是这里是白鹿洞书院,我得顾及些名声,你也知道,那帮读书人对这种东西最是看重。我到最后总不能带一帮紫阳泼皮回去吧?若是这么做,王明知那家伙不得哀怨地像绿柳巷那些小娘子一样?” 徐远身后的宫先生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徐远口中的紫阳泼皮指的是紫阳书院的学子,和最重礼数的棂星书院不同,紫阳书院的学子素来都是白鹿洞书院所有学子里最为无法无天的,什么都要争一争,在柳元得到了君子佩之后,他们就将目标对准了自己腰间的这块儒士佩,前几年不知是紫阳书院的哪个学子翻出了先贤时期的典籍,说先贤时期的儒士既要习文也要习武,大多都是腰佩长剑,身负武艺的孔武有力之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是两码事,因此他们紫阳书院才是真正的儒士,白鹿书院的学子,不过是读书人罢了,算不上儒士。 这一番言论自然引起白鹿书院学子的不快,和棂星书院的学子联起手来对付紫阳书院,虽没有动手,但是一场场辩论和一篇篇檄文愣是将紫阳书院压得抬不起头来,紫阳书院的学子们这才消停些,不再提儒士佩一事,仿佛是打定主意要先将到手的君子佩留在紫阳书院再说。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是紫阳书院的学子们也因此落下了个紫阳泼皮的诨号,以那些学子的脾性来说,徐远现在若是带着三百黑甲军得理不饶人追上去将西河轻骑冲得七零八落,杀得片甲不留,说不定真的能令他们其中一些人另眼相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偷药 半夜,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翻墙出了院子,一身绿袍的朱粲低头打量了下身上的衣服,惴惴不安道:“我说你这办法真的能行吗?到时候万一被发现了,那可是白鹿洞书院和绿袍老祖同时问责,再被殿下怪罪下来,我们俩谁都兜不住。” 青炉老道嗤声笑道:“说白了你不就是怕白翦?若你实在怕的话大可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朱粲诧异地看向突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的青炉老道,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道:“真的?” 青炉老道掏出另外一身绿袍,淡淡道:“自然是真的,你尽管回去就是,我这还有另外一身绿袍,和你的身材正好相当。绿袍老祖身材四尺,你距离四尺却还短一寸,到时候故意弄出些动静来然后将这身衣服撕烂了留在御书阁后头,你觉得他们查到的是绿袍老祖还是你?” 朱粲瞬间气红了脸,魔教长老出身的他原本也自然是阴险狡诈,但是跟眼前的青炉老道一比,简直就纯的像一张白纸,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人?这家伙根本就是魔教出身吧! 青炉老道笑眯眯道:“你去还是不去?” “去!” 朱粲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青炉老道。倘若眼神能够杀人的话,后者现在想必已经死上了成千上万次。 出了紫阳书院,二人绕过守夜的学子进入白鹿书院,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御书阁后头,只见花圃的正中央,百花团簇中有一株高约两寸的小草,半枯半荣,左边草叶枯黄,无力地耷拉在地上,好像秋天的枯草,右边草叶却是翠绿欲滴,犹如一把长剑直指天空,充满了生命力。 青炉老道自怀里掏出一把碧玉小铲和一个玉盒递给朱粲,轻声叮嘱道:“记住了,枯荣草的根在地下六寸深的地方,你切不可挖得太浅把它给挖断了,把根全部挖出来之后再用玉铲将枯荣草放在这玉盒里。还有,记住你的手绝不可碰到枯荣草,否则的话你身上的生气被枯荣草所吸收,破坏了枯荣草半枯半荣的平衡的话,那这味药可就算是废了。” 朱粲接过玉盒玉铲,本想要再说几句看看能不能让青炉老道悬崖勒马放弃盗取枯荣草的念头,结果青炉老道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从怀里又掏出一个黑布袋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御书阁,嘿嘿一笑道:“若不是老道我对各种能炼作丹药的东西都还有些了解,说不定真认不出来这是虫香木。虫香木遇虫便会散发异香驱逐虫蚁,这么大的一根虫香木散发出来的异香,应该足够惊醒白鹿书院的人。” 说着,青炉老道突然打开手中的黑布袋子,数只婴儿拳头大小,通体虎皮纹路,好像马蜂却又长了个蚊子脑袋的蛊虫自黑布袋内飞出,下一刻自御书阁内一股奇妙的异香传来,蛊虫感受到这股异香立刻变得不安起来,翅膀不断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青炉老道这时候狠狠踢了朱粲一脚,“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我们顶多只有六十息的时间,你还想浪费多少时间?” 朱粲这才回过神来,浑身一激灵二话不说冲进了花圃之中,来到枯荣草前方手中玉铲狠狠插进地里,铲出一大块泥土。 延宾馆最北端的春风楼中,中年儒士宫先生正在和柳元对弈。原本以二人的棋力,要下出一盘精彩绝伦的棋局并不是件难事,但是二人谁也没用真本事,率性落子。 宫先生正要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他的动作突然一顿,收手扭头看向窗外,身前黑子依旧停留在距离棋盘寸许高的半空中。 过了大约六十息时间之后,他方才收回目光,重新捏住那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另外一个空位之上。原本明朗的棋局走势因此而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正如青炉老道此时的气机。 白天青炉老道下山时,老道故意泄露自身气机让宫先生察觉,让他及时下山去阻止了一场有可能会发生的大战;如今青炉老道盗取枯荣草,宫先生出手为青炉老道遮掩他本就刻意收敛的气机,让他避免被绿袍老祖发现的可能。 至于盗取枯荣草一事,那便是另外一件事了,一码归一码。 御书阁后方的花圃前,青炉老道突然抬头看向延宾馆的方向,没好气地两眼一翻,他白天故意泄露气机,本想用这件事换来宫先生的一个人情,再用这个人情换这株枯荣草,没曾想现在却被宫先生用遮掩气机还了泄露气机的人情。 朱粲挖出整颗枯荣草,依照青炉老道的吩咐用玉铲小心翼翼地将枯荣草装入玉盒之中,一个纵身跳出花圃来到青炉老道身前,将手中的玉盒递给他。 朱粲本以为青炉老道会立刻接过玉盒,却没想到老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竟有些犹豫。朱粲见状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李青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悬崖勒马了不成? 御书阁另一端,火光冲天,白鹿书院的学子顺着虫香木的异香寻了过来,脚步嘈杂,人声鼎沸。 朱粲再次将手中的玉盒递给青炉老道,后者仍旧没有接。朱粲一下子急了,“不是,李青炉你几个意思?良心突然发现了?你要悬崖勒马倒是早点勒啊,现在都摔悬崖底下去了再勒是几个意思,他们可就快到了,再不离开我们都得被发现!到时候殿下怪罪下来” “啊,我知道了,你掌管青炉房不怕殿下责罚,因为殿下再怎么责罚也不会要了你的性命。李青炉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枯荣草,你就是想摆我一道!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算计我?” 青炉老道仍旧没有说话。 春风楼内,宫先生突然抬手在桌上轻叩三声。 青炉老道深吸一口气,猛地拿过朱粲手中的玉盒,另一只手提起朱粲,一步踏出跨过整个花圃,来到另一端的墙壁前跳过墙壁,翻过了墙壁。 柳元看向对面的宫先生,“师兄,这会不会太黑了些?一炉枯荣还春丹最多也不过是九颗而已,五颗六颗更是常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大棒胡萝卜 第二天,白鹿书院御书阁后头花圃里的枯荣草被盗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白鹿洞书院。无论是书院的学子还是来参加初夏文会的宾客们听见这道传闻俱是惊诧不已,纷纷猜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这个节骨眼上捋虎须。 白鹿洞书院作为天下读书人所向往的圣地,并不像读书人在人们心中的形象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相传白鹿洞书院建立之时,请了当时天底下最为顶尖的一百名阵法宗师共同出山,在书院地底埋下了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阵。借助这座大阵,可让人短时间内实力暴涨,直升八境。 后来阵法又经过了几次改进,等到最近几百年,已经没人知道白鹿洞书院地底下的大阵究竟威力几何,只知道三百年前的白鹿洞山主曾有过在书院中直面七名八境高手而不败的记录。因此有人猜测,白鹿洞书院地底下的大阵可以让人短时间内拥有九境实力。 当徐远听说枯荣草被盗的消息时,消息经过众口相传已经变了好几个版本,几乎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据说昨天夜里有白鹿书院的学子闻到了自御书阁传来的异香,经过查证,确定是御书阁内虫香木的香气。虫香木只有遇见蚊虫才会散发香气,再加上昨夜虫香木的香气极为浓郁,这让矛头一下子对准了绿袍老祖,毕竟这家伙擅养蛊和使蛊是出了名的,当初凭借数万蛊虫夺取大徐三千士兵性命的故事至今在大徐和西河的边境仍能止小儿夜啼。 不少人因此而认定绿袍老祖就是盗取枯荣草的那个贼人,心中感慨不已,当初建造御书阁时加入虫香木本是为了防止御书阁内的藏书蛀虫,没想到如今竟然变成了寻找凶手的一大线索和证据,不得不说世间万事万物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徐远从顾淼儿的口中听到这个说法之后愣了半晌,随即大笑出声,笑弯了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狗屁的一啄一饮,狗屁的定数!这分明就是要借虫香木遇虫便会散发异香的特性,故意栽赃给绿袍老祖。枯荣草虽然价值连城,但是那全是因为枯荣还春丹可增加人体内的生气,令人好似返老还童的神奇功效,绿袍老祖又不会炼丹,偷枯荣草作甚?难不成说喂蛊虫不成? 几百年前倒的确有人以枯荣草喂养出一种名为死枯虫的蛊虫,专门吸人生气,阴毒无比,就是八境高手倘若不查也会被其所暗算。但是这种蛊虫的培养之法早就已经失传,就算是养蛊技艺天下之最的苗疆五毒教也至今没有重新钻研出死枯虫的培养之法,更何况是个背靠西河皇室的绿袍老祖。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后,徐远轻声问道:“李青炉那老道现在何处?去把他给我叫来。” 顾淼儿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屋子,过了片刻之后,顾淼儿领着青炉老道和朱粲回到院子里,朱粲低着头,眼神有些不安,余光时刻注意身边的青炉老道,昨天老道一步横跨花圃的通天本事现在还时不时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如何也想不到看起来邋里邋遢其貌不扬的青炉老道,竟会是一名会缩地成寸的八境宗师。 “殿下,李青炉到了。” 等到青炉老道和朱粲站在院中行过礼后,徐远方才缓声道:“让他们两个进来。” 二人走进屋子,徐远的眼神落在左边的青炉老道身上,似笑非笑地问道:“那株枯荣草的品质如何,可还符道长心意?” 朱粲心中立刻咯噔一下,青炉老道则是好像没听出徐远话中的讽刺一般,一本正经道:“回殿下,枯荣草的根长六寸,这说明其已经长了六百年。出土时品相完好,小道见过的三株枯荣草里,算得上是最好的一株。” 徐远点头道:“道长满意就好,接下来我们该说说道长抗旨不遵,公然违背本王命令一事。依大徐律法,抗旨不遵该当何罪?” 朱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汗滴如雨,背后衣裳顷刻间被冷汗所打湿,颤声道:“殿下,小人知错,不该猪油蒙了心帮李青炉去盗枯荣草。还望殿下看在小人这一路尽职尽责保护殿下的份上,饶过小人一条贱命吧!” 也难怪朱粲如此惶恐,有一件事他昨晚回来之后才想明白,青炉老道之所以要带上他去偷枯荣草,绝不是因为他的身形和绿袍老祖相像,这只是哄骗自己的借口罢了,如今外头之所以所有人都猜测是绿袍老祖偷了枯荣草,那是因为昨晚虫香木的异香,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因为昨晚上根本没有人看见过他。 青炉老道要带上他的真正原因,是想要找一只替罪羊,虽说青炉老道才是主谋,但是枯荣草是他从花圃里挖出来的,到时候如果绿袍老祖的嫌疑被洗清,青炉老道完全可以推自己出去顶罪。 这样的事情在朱粲还是魔教长老时并没有少做,此时此刻扪心自问,倘若自己站在摄政王殿下的位置上,在真的需要人顶罪的情况下,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朱粲而不是青炉老道,一个是六境巅峰,一个是八境宗师,一个是宫内一抓一大把的大内高手,另一个却是炼丹之术高超,掌管青炉房的道人,两者一比较,高下立判。 见徐远许久没有说话,朱粲一咬牙,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青石板因此瞬间开裂,“小人虽说贪生怕死,但是该闭嘴的时候会闭嘴。若殿下不信的话,尽管割了我的舌头,砍了我的手脚就是,但小人想求殿下一件事,京城绿柳巷宜春阁里有个叫朱无狰的小厮,还请殿下能看在小人对殿下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照拂一二。” 说着,朱粲又是连叩三个头,每一个都用了全身力气,额头鲜血直流,血液顺着脸颊留下,染红了他的脸和眼睛。 徐远这时候方才开口,“不过你们做事还算聪明,知道推到别人头上。如果此事白鹿洞书院不追究,那就功过相抵,当无事发生过。如果白鹿洞书院要追究” “我会将宜春阁买下,让他当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 青炉老道冷笑道:“有三颗丹药封他们的嘴,他们才不会追究。不过绿袍老祖找上门来时他们估计也会两不相帮,好在这里是白鹿洞书院,他们不敢大动干戈,顶多耍些阴招。” 兴许是想到了自己答应宫先生的条件,青炉老道心里一阵肉疼,狠狠骂道:“都说无情最是读书人,我看这句话应该叫做黑心最是读书人才对,这个黑心的老贼!” 徐远瞥了他一眼,“绿袍老祖交给你对付,丹药炼成之后,除了答应给书院的三颗以外,其余全部送入皇宫宝库,少几颗我就让你接下来几年无丹可炼。” 青炉老道神色越发凄苦,身旁的朱粲则是如蒙大赦,整个人好似一滩烂泥瘫倒在地,看向徐远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感激。 徐远走出屋子,心中轻轻一叹,本以为大棒加胡萝卜的办法能够管用,结果没想到根本吓不住青炉老道这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这一网下去,只网到了朱粲这只小虾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寒门难出贵子(上) 练完拳后,徐远拿着白玉佩离开住处,经过这些天的分发,白鹿洞书院这一批参加今年初夏文会的三百学子里没有白玉佩的学子反倒成了少数,白玉佩在学子中的热度也渐渐平息下来,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热衷甚至于说以拥有白玉佩为荣。 徐远并不在意这些,虽说如果想的话,在白玉佩上还能做些文章,但是意义并不大,这三百白玉佩最主要的用途还是让他能够看见白鹿洞学子的属性。至于利用白玉佩在学子里博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名声以及帮助二师兄武刚烈确定小师弟的可能人选这些种种,都是后来琢磨出来的。 毕竟跟战功赫赫,而且又出身于白鹿洞书院的西河太子术赤;勤于政事,在北元百姓里口碑和声望颇高的北元三皇子阿岱;文武双全,以一首浣溪沙名动天下,其中“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两句更是被天下人所传唱的女真太子皇福临比起来,徐远的名声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倘若再不想点办法博些名声出来,这一场白鹿洞书院学子的争夺,无形之间就会落于下风。最后离开白鹿洞书院时,总不能真的如山下和宫先生说的那句戏言一样,带一帮紫阳泼皮回去。 当初徐诞在时,头顶上好像有一把保护伞,再怎么放浪形骸也不怕,如今徐诞不在,小皇帝徐荺又还年幼,曾经在保护伞下的徐远要反过来变成徐荺的保护伞,虽然说从远王爷变成了摄政王,曾经是王,现在还是王;但是其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只有徐远自己能体会。 在四小书院里都走了一遭之后,徐远手中的白玉佩只剩下三块,抛开那些被拒收和当场被砸得粉碎的白玉佩不谈,这也是徐远手头上最后没有送出去的三块白玉佩。 “该去见见那三个家伙了” 徐远低声喃喃自语,转身朝着白鹿书院走去,一路来到御书阁中,直接登上了御书阁的最高层,御书阁的第九层空间虽大,但是只有寥寥几个书架而已,每一个书架上摆放的都是白鹿洞书院这千年来所搜集的各种珍贵孤本,在读书人和那些爱好藏书的人眼里,这些书架上的每一本书价值都不亚于花圃里被偷走的那株枯荣草。 对青炉老道来说,他的宝贝是枯荣草;对徐远来说,他的宝贝是白鹿洞学院这些才能过人的学子;而对于白鹿洞的众人来说,他们的宝贝就是这御书阁里的十万卷藏书。 御书阁第九层大部分的空间被开辟成一个又一个的小隔间,每一个隔间里有一张书桌和椅子,桌上有文房四宝和一摞厚厚的白纸,以供学子读书和抄书之用。 尽管徐远刻意放轻了脚步,然而还是引起了不少在隔间读书的学子的注意,这些天来无论是送白玉佩,送将仕佐郎的官位还是说山下那一场黑甲军与西河轻骑的冲突,都让不少本来对徐远不熟悉的学子重新听说,认识了这位大徐的摄政王殿下。 有些来自大徐的学子站起身来朝徐远弯腰作揖,徐远一一点头示意,脸上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似乎对于打扰到学子们的看书很过意不去。 一间一间隔间找过去,徐远最终在编号为贰佰零玖的隔间前停下脚步,隔间内一个青年坐在桌后,高冠博带,青色褒衣,他的面皮白净,拿书的五指修长,察觉到徐远的到来之后,他轻轻放下书,拿起桌上一片枯叶夹入书中,而后直起身来弯腰作揖道:“学生李薄言,参见摄政王殿下。” 徐远轻声问道:“我听说白鹿洞书院中有个学子,入学之时发下宏愿要看完御书阁中的十万卷藏书,因而选择了白鹿书院,这个学子可是你?” 李薄言点点头道:“六年前,学生是说过这话。” “那你现在看了多少了?” “两千两百零七。” 徐远笑道:“均下来就是一天一本,照这个速度下去你还得要两百六十七年才能看完御书阁中的所有书,看来你有生之年是难以实现这个愿望了。” 李薄言毫不在意道:“愿望若都能实现,那就不叫做愿望了,更何况殿下也说了,这是宏愿。佛祖许下四十八个大宏愿,第一个宏愿便是设使我当得成佛时,我国土中仍有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道者,我即不取无上正觉,至今阴曹地府中三恶道者比目皆是,佛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一个区区凡胎肉体。” 徐远突然换了个问题,“你怎知道阴曹地府中三恶道者比目皆是?” 李薄言轻声道:“因为我看山下,看人间,恶人比目皆是。” 徐远点点头,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和他纠缠下去,而是又换了个问题,“这就是你宁愿选择留在书院,而不是回到大徐的原因?” 李薄言低声道:“有道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白鹿洞书院自打建成以来,千余年的时间里出了三十七位山主,却只出了柳先生这么一个太傅而已。读书本就是为了功名利禄,若是下山去当个六部侍郎,倒不如留在书院里当山主来得受人尊敬和自在。” 徐远眼睛微微眯起,缓缓道:“若我答应给你六部尚书之位,未来有朝一日换相时,不因你出身于白鹿洞书院而对你区别对待,一视同仁呢?” 李薄言吃了一惊,“殿下何故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名不副实的草包?” 徐远摇头道:“我信的不是你,是太傅。他对你赞誉有加,说我若有办法将你拐下山去,未来大徐说不定会有一位腰佩白鹿洞儒士佩的丞相。” 李薄言默然半晌,突然缓声道:“殿下对白鹿洞和太学院了解多少?我指的是除了那些人人都知道的东西之外的更深的东西,譬如说,白鹿洞和太学院现在分别有多少学子,他们分别来自于哪里,又是什么出身。” 徐远摇了摇头。 “我知道。” 李薄言缓声道:“白鹿洞现在有一千八百二十七个学子,其中与我一样的大徐学子六百一十六人,西河学子四百二十七人,北元学子五百三十八人,女真学子一百四十六人,剩下的人则来自海外诸岛或者更远的塞外。” “在大徐学子的六百一十六人里,有五百零八人从小生活在城里,虽然知道春耕秋收,却从未接触过农活,像我这样一边读书一边还要帮着家里干农活的乡下人,只有一百零八人而已。倘若再细分,有的人来自富商之家,有的人父母在朝为官,还有的人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饱读诗书,这些人在学子里占了绝大多数,像我这样父母不认字,甚至连大徐官话也说不利索的,少之又少。” 李薄言话音一顿,看着徐远轻声道:“殿下,您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寒门难出贵子(下) 李薄言的话锋一转,缓缓道:“在书院的这些年来,我每一年都跟着宫先生和书院了其他的先生们去迎接新的学子,观察得多了,渐渐也能从他们的行为举止里猜出他们是来自乡下还是城里,是出身于商贾之家,还是出身于书香门第。” 看着徐远有些惊奇和怀疑的眼神,李薄言轻声笑道:“五老峰路途遥远,如果殿下不信的话,等今年秋天大徐太学院新的学子入学,殿下可以去看一看。有的孩子来的很早,事先通知的时辰是辰时,他们往往卯时就已经到了,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耐心等候,嘴唇轻抿神色紧张,几乎不会主动和先生们说话,这些孩子大多和我一样,来自乡下农村,离开村子之前父母能给的建议有限,无非是好好珍惜,第一天要早去这一类的教导。自然来得最早。” 说话的同时,李薄言嘴角噙着笑,似乎是想到了当年那个紧张到有些窘迫的自己,他继续道:“还有些孩子,进来会主动向先生们弯腰作揖打招呼,礼数周到,像这样的孩子父母大多在朝中为官,将从小耳濡目染所雪莱的官场上那一套上下级的规矩用到了先生和自己身上。与他们相反的是另一类孩子,这类孩子也会主动和先生们打招呼,但是要随意得多,有些甚至会大大咧咧地开上几句玩笑,像这样的孩子大多出身于商贾之家,父母身上那种灵活态度的熏染,在身上能看出影子。” “最后一类孩子,同时也是最多的一类,相对冷傲自信,对先生们也是不卑不亢,这一类孩子是最好认的,无一例外都出身于书香门第。” “有句话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曾经以为这句话只是一句戏言,一个人最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未必由其出身决定,毕竟绝大部分人出生时都是一样的,四肢健全,耳聪眼明,只要一个人够努力,够刻苦,就算是老鼠的儿子也未必不能成龙。但是这句话是错的。拿这几类孩子来说,我自己属于第一类,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从小在村中学堂上学,先生虽然也教四书五经,但入学之后我发现,尽管我的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甚至于说比他们都要熟,但要论对书中内容的理解,却远不及他们。” “大徐建国六百余年来,年年科举,年年都有文武状元,科举最初的目的本是为了挑选人才,给那些出身于寒门的士子一个能够和其他天下士子公平竞争的机会,但是殿下可清楚大徐六百余年科举来的变化?” “今年大徐的文状元是宰相之子卢元辅,去年的文状元是鲁州孔家的孔元圣,前年的文状元徐航跟他们一比倒算得上是寒门,祖上曾经是千户,父亲是秀才,相比于真正的寒门” “大徐科举六百年来,就如同白鹿洞书院的学子一样,真正出身于寒门的人越来越少。龙的儿子还是龙,凤的儿子还是凤,寒门再难出贵子。” 李薄言指向窗外书院大门的方向,缓缓道:“从五老峰山脚到半山腰书院一共三千六百三十七阶,每一个人从山脚到书院都要跨过这三千六百三十七阶台阶,人人平等。但是进入书院的门槛却并非如此,那些父母在朝为官的,父母为商贾请得起好先生的,或者父母干脆就是书香门第的,他们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比农村孩子容易一些,他们拥有更好的先生为他们讲学,不必和家中的兄弟姐妹抢饭吃,不必担心吃不饱饭,不必担心哪一收成不好,没有余粮变钱,交不起学费而上不起学。” “说来可笑,我一直到白鹿洞书院以后,才有第一本属于我自己的书。在那之前,我一直与人合买书,学堂里一本书是一百文钱,我出五十文,他出五十文,至于其他的闲书更是奢望,若能借到一两本,当天晚上哪怕不睡也要看完,。第二天再给人完整地还回去,每次看书翻页时我都小心翼翼,生怕把书页给折了,弄皱了,人下次就不肯借给我看了。” “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御书阁中的十万卷藏书浩如烟海时,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就像是一个一直吃不饱饭的家伙有朝一日突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食物,哪怕吃得再多也不怕吃完。我想看完御书阁中的十万卷藏书,不仅仅为了现在的自己,也为从前那个没书看的自己。” “我自诩天资过人,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词,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学堂里的先生见我聪颖,开恻隐之心让我入了学。我一路走来尚且如此困难,那些天资不如我,出身却跟我一样的人,又该是什么光景?难道说寒门想要出贵子,真的只能靠上天垂青,出一个百年难出的天才才行不成?” “若我成为白鹿洞书院的山主,我就可以定下规矩,在不改变书院凭文才说话的规矩下,稍稍偏向寒门子弟一些,至少不至于让每年的三百学子里,寒门子弟连五十人都没有。寒门难出贵子,但我想尽我的努力,让多一些像我这样的寒门子弟出现。” 徐远轻声道:“就算三百学子里有一半出身寒门,那也不过才一百五十人而已,相对于天下浩如繁星的寒门子弟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李薄言坚定道:“就算是一百五十人,也比现在的五十人多,每年多一百个,十年就是一千个,三十年就是三千个,若我不做,就是一个也没有。” 徐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声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如你随我下山去,我在京城太学院旁为你专门建一所书院,专收寒门子弟,一年招收三千人,我给你个学院祭酒的官位,学院全权交由你负责,如此一来,岂不是能改变更多寒门子弟的命运?” 李薄言的脸色顿时一变。 徐远看向窗外下方众多来来往往的白鹿洞学子,轻声道:“每年初夏文会之后,离开书院的三百白鹿洞学子入朝为官者,官阶大多是从五品起步,要知道进士也不过是如此。大徐一年的进士才多少人?每年参加科举的又有多少人?父母是不识字的农民,子女要考取进士当然难,但倘若父母是个童生,亦或者说是秀才呢?” 李薄言看向徐远,“殿下有何高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好一碗鸡汤 “寒门难出贵子,可贵子又是什么?无非是出人头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能够令自己的家族摆脱寒门二字。很多人所谓寒门难出贵子,是希望在一代人甚至是短短二三十年左右的时间中,寒门子弟就可以逆天改命,从穷山沟的放牛娃变成达官显贵,富甲商贾。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个当然难,而且是难如登天。” “贵子的目的是改善一个家族的境遇,令家族摆脱寒门二字,但要改善一个家族的境遇,这应该是家族里每一个人,甚至于说每一代人的事情,又为何要只寄希望于一个人?谁规定的这种狗屁道理?” 徐远指着李薄言嗤声笑道:“你李薄言难不成说打生下来起就知道你们老李家要逆天改命,从目不识丁,面朝黄土背朝天到成为当地的名门望族,都得靠你?若你李薄言不能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诗词,没有这份天资,进不了白鹿洞书院呢?你再娶妻生子,把希望放在你儿子身上不成?还是说生个漂亮闺女,把她嫁进大门大户当个侧房或是小妾,如此一来,也算是往上爬了一步?” “富不过三代,人家高门大户子弟落魄也需要三代时间,更何况是逆流而上的寒门子弟,想靠一代人就逆天改命,想一飞冲天,一口气就吃成个胖子,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有那本事,也得老老实实等人腾地方不是?” “倘若大徐的每一座城市,每一个村子里都有朝廷设立的学堂,我就算是个如你所说的那样目不识丁的农民的话,我也不会担心,因为我可以送我的孩子去村里的学堂,只要他肯努力,就算最后考不上功名,至少认识了几个字,能进城给人当个账房,每个月都有稳定的银子,不用再像我一样旱涝凭天。我的孙子也因此能上县城里的学堂,只要我的孙子和他老子一样肯努力,他说不定就成了秀才,没有关系进不了衙门,进学堂里当个讲学的先生,或者被哪个大门大户看中了,给他们家当个先生,如此一来又能比我的儿子强上一些。” “我的孙子是个秀才,他若有了子嗣,从小教他认字读书,就算比不上书香门第,但是比我孙子小时候总归又是强上一些吧?只要我的曾孙肯努力,考了秀才之后再中个举人,比他的老子又厉害些。我是个泥腿子,我的儿子要想中举人很难,但是一代一代人慢慢来,我的曾孙中举人就没那么难,等到我的曾孙有了子嗣,他的子嗣也会努力,因为他祖上三代都没放弃希望,他又为什么要绝望?” 李薄言默然半晌,有些叹服地轻声道:“殿下不愧是殿下。” 徐远听出了李薄言话里藏得极深的讥讽,轻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所说的这一切都太过顺利美好,根本不真实?但我觉得它比寒门出贵子要来得真实,很多人已经被太多一飞冲天的故事侵染上了狂气,殊不知三代才出一个书香门第。一个家族最重要的是这个家族的家教,好的品性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就算出不了贵子,但是总有一天总会出一个人的。但若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只有好吃懒做贪婪势力占小便宜之类的东西,要想出贵子?等待老天爷开眼吧。” 李薄言轻声叹道:“可事实是大徐的城市和村子里根本没有朝廷设立的学堂,许多村子里更是连学堂也没有,家族就算有心改变,那也是有心无力。” 徐远低声道:“既然你李薄言都可以为了改变寒门难出贵子的现状而不惜钻营白鹿洞书院的规矩,我徐远又为何不能在大徐境内盖起一座座学堂?” 李薄言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徐远,眼中爆发出一道慑人的精光,他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建造一座最普通的学堂至少需要三百两银子,一万座学堂就是三百万两,十万座就是三千万两,大徐一年的税收不过是两千万两上下而已,要盖学堂,谈何容易?” 徐远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知道这瓷瓶里装的是什么吗?武当山的紫华清丹,一颗的价钱至少是五十万两银子,这里一共有十八颗,价值近千万两。我若现在将这瓶紫华清丹拿去兜售,江湖上能吃下这一整瓶十八颗紫华清丹的,至少有三家。” “大徐的税收大多来源于土地税以及依附于土地的户税和丁税,但是我说的这三家,没有一家是靠着春耕秋收积攒下的这份庞然家业。都说士农工商,但是这帮一场赌局就能赚二百万两雪花纹银的家伙,可是富得流油啊” 李薄言虽然没有入朝做过官,但是从书中,从那些身为官宦之后的同袍嘴里也听说过伴君如伴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对徐远的这一番话,左耳进右耳出,不敢惦记。 徐远收起紫华清丹,道:“世间万事万物,顺水推舟易,逆流而上难。寒门难出贵子不假,但是并不代表不出贵子,寒门就永远只能是寒门。我能猜到一些你心里的想法,我说的都是最好情况下的假设,这条路其实远没有那么好走,坎坷崎岖,有一代人出了差池,几代人的努力就会毁于一旦。” “我们是可以将一些寒门子弟直接带到终点,造出一些所谓的贵子来,但是相比于这个,我更愿意为他们铺上这么一条路,在这条路上,他们低头前行,但问耕耘莫问收获。哪怕过了两代,三代,四代,十代也没走到终点,但是至少也离开了最初的起点。有朝一日等学堂建成了,大徐再来白鹿洞书院招揽学子或许就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入官场为官这么简单,十万座学堂,至少也需要十万名先生。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你这个山主能看在我今天这一番话的份上,为大徐说上几句话。” 说着,徐远将桌上的白玉佩推至李薄言的身前,转身离去。李薄言突然朝他的背影深深作了一揖,道:“学生谨记殿下教诲。” 徐远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道:”你该说一言为定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话里机锋 走到楼梯口时,徐远拿眼角余光瞥了隔间里的李薄言一眼,正好看见他拿起桌上玉佩的一幕。徐远心中一动,一道透明光幕顿时浮现在眼前。 姓名:李薄言 文科:79 武科:43 人品:87 哪怕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在看到李薄言的属性时,徐远心中仍然觉得有些惊艳,“79的文科,就算最后达不到太傅的高度,熬上二三十年媲美卢杞应该不成问题,87的人品说明他不会和卢杞一样有异心,图谋不轨。怪不得太傅会说这家伙有相才。” 徐远心中甚至升起一种离开白鹿洞书院之前把李薄言绑回进城的冲动,但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李薄言的文才虽然惊艳,但为了他交恶白鹿洞书院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更何况有一位大徐的士子担任白鹿洞书院的山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虽然说在李薄言当上白鹿洞书院的山主之后,便会依照书院的规矩主动脱离大徐户籍,成为一个无国籍之人,但是他前小半辈子的根终究在大徐,哪能说忘就忘,尤其是他当上山主的头几年,倘若能够运作得好,说不定能为大徐多带来不少白鹿洞书院的学子。 官场如池塘,若没有活水源源不断地注入就会变成一汪死水,最后变得浑浊发臭,只有保证经常有新鲜血液注入官场,才能保证官场的活力与清澈,大徐,北元,西河以及女真都设有自己的太学院,这就好像是自家的清泉流响,无论是多是少都流入自家池塘里。 而白鹿洞书院则是好像一条共用的小溪,谁都可以从溪中取水,但是溪水只有那么些,拿多拿少全凭本事。再说得明白些,在李薄言当上白鹿洞书院的山主后,大徐倘若能因为这层关系而多招募到一些白鹿洞书院的学子,北元,西河和女真所能招募到的学子就要少一些,尽管可能是几个人之间的差别,相比于四国庞大的官场来说几乎不值得一提,但是过了数十年后,谁又能保证会不会因为今天的这根稻草而压死某只骆驼?家业是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国业也是如此。有些时候,是该锱铢必较些。 离开了御书阁之后,徐远特地绕到御书阁后方看了一眼花圃,为了保留作案现场,白鹿书院的学子故意没有去动花圃,让其保持被发现时的模样,说来也奇怪,那枯荣草明明种在花圃正中央,然而花圃四周连一条通往中央的小路也没有,就好像那个偷了枯荣草的贼人一步跨过半个花圃,到了花圃正中央一般。 花圃长宽各二十丈,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方向,想要一步到达花圃中央,至少要横跨十丈距离,除了八境宗师的缩地成寸手段,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就是轻功再好的好手也做不到。 而绿袍老祖,正是西元江湖赫赫有名的三名八境宗师之一,再加上那天夜里虫香木的异香,也难怪现在书院里人人都觉得是他偷了枯荣草。 “八境吗?” 徐远站在花圃边喃喃自语,心中想起了朱粲跟自己说过的那天夜里青炉老道带着他一步横跨整个花圃,翻墙逃走的事情。他本以为邋里邋遢没有个道士样的青炉老道应该是七境实力,就算再厉害了不起也是七境后期,没曾想却是一名八境宗师。 徐远突然轻声笑道:“如此说来,去年中秋八月十五二十一名江湖高手潜入皇宫,也该瞒不过你的眼睛才对。知情不报,这可是欺君之罪呐。” 紫阳书院行台中,正抱着丹经研究,琢磨该如何将到手的枯荣草炼成丹药的青炉老道突然打了个喷嚏,背后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出了白鹿书院,徐远并没有急着回紫阳书院,而是先去棂星书院见了白鹿洞书院今年文才最为突出的三名学子中的第三个,三个就连柳元也称赞一声文才出众的学子,一个出身于白鹿书院,已经被定为下一任的白鹿洞书院山主;一个来自紫阳书院,是徐远要去争的那个西河士子;最后一个则来自女真,据说是女真望族之后,初夏文会结束之后定是回到女真去,就算徐远想争也没有下手的空间。 走进礼圣殿中,殿正中有先师孔子行教立像,上悬大徐先皇徐诞御书“万世师表”匾额,这匾额和九经一样,是在徐诞来到白鹿洞书院时所赐下的,九经被收藏在御书阁的第九层,而“万世师表”匾则是悬挂在这礼圣殿中已有近十年之久。 像下有石龛、石香炉、石花瓶等,后壁有书院初任山主李勃手书“忠、孝、廉、节”四字,殿中左右神龛有线雕四圣石像,殿旁两侧神龛还有十二贤线雕小石像。 徐远在亚圣孟子的石像前找到了自己想要见的人,青年头戴方巾,穿交领灰色长袍,和武当山道士一贯穿的道袍有些相像却又有所不同,领部缀白色护领。 若不是事先知道他的底细,任谁看见这副打扮都会觉得眼前的青年是个大徐士子。在青年身旁有另一个身穿长袍马褂的男子,男子看起来三十出头年纪,面皮白净,无须,有几分书生气,眼中精光时不时闪烁,竟有些慑人的气魄,显然是个身居高位之人。 见徐远到来,男子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警惕,脸上随即露出一个笑容,抱拳作揖道:“徐兄,好久不见。” 他随即又向身旁的青年道:“这位是大徐的摄政王,还不快快行礼?” 先后两句话,第一句先是把徐远放在和自己对等的位置上,表明自己不卑不亢的态度,后一句点明徐远的身份,看着是让青年行礼问候,亦是在暗示身旁青年,他是大徐的摄政王,是大徐人。 能和徐远平起平坐的,在女真里除了女真皇帝之外,剩下的自然只有太子皇福临。 “学生古里甲石伦,参见大徐摄政王殿下。” 青年朝着徐远弯腰作揖行礼,他也是个聪明人,听懂了皇福临话里的深意,故意不用他在白鹿洞书院中时取的汉名,而是报了女真名,并且特意强调了徐远大徐摄政王的身份,表明二人之间的距离。 果不其然,皇福临听完古里甲石伦这句“问候”之后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笑容。徐远本只想过来看古里甲石伦一眼,给他一块白玉佩看看他的属性,但见到皇福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念头一转,笑着问道:“我听说你在书院里起了个汉名,叫什么?” 古里甲石伦恭声道:“回殿下,学生的汉名是费英东。” 徐远继续问道:“在女真时都叫女真名,来了白鹿洞书院怎么就起了个汉名?” 费英东答道:“回殿下,书院中大徐士子众多,这六年里学生交了不少大徐的士子朋友,我的这些大徐朋友都以汉名相称,我的女真名若以女真话念起来拗口,若翻作汉文显得太长,学生便为自己起了个汉名,好与他们交流。” 徐远笑着道:“你的汉文说得不错,既然你交了不少大徐的士子朋友,离开白鹿洞书院后有时间可以回大徐来看看。这块白玉佩送给你,凭借它你回大徐来时也能方便些。” 说着,徐远将手中的白玉佩递给费英东。后者神情有些犹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皇福临这时候道:“既然是徐兄赏给你的,你就接了就是。若你想去大徐看看朋友,我命你为我女真使节,派你出访大徐时你便可以和你大徐的士子朋友聚一聚,邀请他们来女真做客。” 费英东闻言接过白玉佩,又是弯腰作揖道:“学生谢殿下赏赐。” 徐远摆摆手,心中一动费英东的属性随即浮现在眼前。 姓名:瓜尔佳古里甲石伦 文科:70 武科:52 人品:85 若没有见到李薄言之前,费英东的属性说不定会让徐远心中震动一下,但是见过李薄言79的文科之后再看费英东只有70的文科,徐远便觉得也不过尔尔,跟大徐的士子比起来差远了。 不过让徐远有些诧异的是费英东的武科有52,是这些天来他见到的白鹿洞学院众多学子里最高的,这份天资倘若读不成书参军当个士兵,想来也能有所建树。 在徐远离开礼圣殿后,皇福临心中方才松了口气,这些天来徐远先是以白玉佩吊足白鹿洞学院众多学子的胃口,紧接着山下黑甲军和西河轻骑的一场冲突又让大徐的黑甲军出尽风头,有几个女真出身的学子就因此转投了大徐,这让他不得不担心徐远今日来的目的。 走出礼圣殿,徐远站在礼圣殿门前轻轻摩挲着手中最后一块白玉佩,自言自语道:“亚圣孟子吗?跟女真高高在上的八大姓出身可真够不符的,那帮家伙可没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觉悟。” “接下来,也该去见见那个西河出身的士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拓片 紫阳书院位于白鹿书院东。为进入书院大门的第四个院落,主要景观有门楼、崇德祠、行台等。全院由中门分为二进。前院两侧有碑廊,总称为白鹿洞书院东碑廊。 碑廊中有修建记文、洞规教义、诗词歌赋、游记题词等各色字碑,其中不乏历代以及当世书法大家的墨宝,素来为书院中爱好书法的学子流连忘返之地,这些天来参加白鹿洞初夏文会的宾客里也有不少是爱好书法之人,和徐远为了白鹿洞的学子而来不同,他们来白鹿洞书院,就是为了这碑廊里的书法而来。 白鹿洞书院对这些宾客的很友好,或者说对碑廊中众多宝贵字碑的态度很大方,每一块字碑旁边都有一名白鹿洞学院的学子值守,同时为有需要的宾客或者书院学子拓下字碑内容,在山下能卖上几十上百两银子的白鹿洞书院碑廊字碑拓片在这书院中却是便宜得很,只收些纸钱和墨钱,一张拓片不过五文钱。 这也就是有资格受邀前来参加初夏文会的人要么是非富即贵之人,要么是某地有名的文人,比起这看起来一本万利的买卖,更在乎爱惜自己的羽毛,珍惜自己的名声。若是换做那些为了银子连命都能豁出去,更何况是区区脸面的商贾来,一次初夏文会过去估计就能将这碑廊里的字碑通通给拓平了。 徐远一路深入碑廊,最终来到游白鹿洞歌字碑前,游白鹿洞歌据说由前朝的紫霞真人所书,单论书法,未必是碑廊所有字碑中最好的,但绝对是所有字碑中最具传奇色彩的,至今御书阁中的白鹿洞史中还有关于这游白鹿洞歌的记载: 相传前朝万历年间,一位身着麻衣芒鞋的道人云游至白鹿洞。饱览这里的山川景物之后,信手采一把蒲草,在院墙上写下这首长歌,落款是紫霞真人。书院的学子们闻声赶来,只见墙上游龙舞风,墨色灿然,却不见道人的踪影。后人们盛传,这位紫霞真人就是当时武当山出走的掌教,但是数百年来武当山从未承认过这件事,也不否认,就和当做不知道一般。 游白鹿洞歌字碑一共六块,全文十二列一百二十九字,在刻着“空山空山即我屋。一卷黄庭石上读。辛巳三月,紫霞真人宿此洞,编蒲为书。”的最后一块碑刻前,有一名头戴六合巾,身穿灰色襕衫,脚踩方头鞋的学子拱手而立。 徐远摸出准备好的三十文钱递给他,笑着道:“我要游白鹿洞歌六块碑刻的拓片各一张,有劳了。” 灰衣学子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接过铜钱,点点头转身去准备拓印用的宣纸和墨汁,徐远站在字碑前盯着碑刻上的文字,笑着道:“我的兄长在世时,对这游白鹿洞歌就极为喜爱,从白鹿洞书院离开时带走了一副游白鹿洞歌的拓片,回去之后时不时拿出来观赏。只可惜后来我那小侄女调皮捣蛋,将六张拓片撕了一张,我的兄长对此极为惋惜,我劝他好好收好剩下的五张拓片,却没曾想他当天夜里将那五张拓片连同被撕破的一张拓片通通烧了。” 手中端着一碗清水的学子动作一顿,没有说话,继续以手中的软毛笔蘸水,在碑刻表面小心轻柔地细细刷润湿。 徐远继续道:“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是很喜欢的东西,结果因为其中一张破了,剩下的也都不要了。我问我的兄长这是为什么他跟我说,这世上有些东西就该是完整的,倘若不完整了那就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 学子将一张大小合适的宣纸盖在碑刻上,把纸用白芨水轻轻润湿,而后突然直起身来盯着徐远问道:“倘若那一张拓片不是被人撕坏了,而是被人抢了去呢?” 徐远微笑道:“那就把它抢回来,既然六张拓片才是一个整体,那么它就该是完整的,一张也不能少。” 学子讥笑道:“我还当你会将剩下的五张拓片也一并送过去,成人之美呢。” 说着,他转过身去再在湿纸上蒙一层软性吸水的纸保护纸面,用毛刷轻轻敲捶,使湿纸贴附在碑刻表面,随着它的花纹文字而起伏凹凸。 片刻后,学子除去蒙上的那层纸,等待湿纸稍干的过程中,他突然轻声问道:“倘若你决心将拓片抢回来,那你要怎么做?直接抢还是等一个所谓的时机,等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徐远轻声道:“若那人蛮横地将我的拓片抢了去,我定会二话不说照着他的脑袋狠狠来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把拓片给抢回来。可我就怕这人是个狡猾奸诈之辈,我本和他交好,在我家道中落之时我向他求助,但是这家伙突然露出了真面目,趁人之危,落井下石,逼我将拓片借给他,让我签下借条,这一借就是三十年。他本以为我过了三十年之后就会忘了这件事,拓片就顺理成章成了他的东西,但是我没有忘。” 碑刻上的湿纸稍干,学子用扑子蘸适量的墨,敷匀在扑子面上,在突起的物象上轻轻扑打,今日不知是不在状态还是说碑廊中人太多,有些嘈杂,学子拿扑子的右手远没有平常那么稳,不停地轻轻颤抖。 徐远继续道:“三十年之期没有到,我去抢回拓片这叫做不讲信用,名不正言不顺,那些其余想要我拓片但是一直没有理由抢走我拓片的人就会以为那个抢走我的拓片的人打抱不平,伸张正义为理由抢走我其他的拓片。所以我要等这三十年过去,若三十年到了他还不肯把拓片还给我,我再用攒了三十年的力气和怒火朝他脑袋上狠狠来一拳,把拓片抢回来。” 学子深吸一口气,从碑刻上揭下湿纸,将其揉成一团丢到一旁,朝徐远弯腰作揖道:“学生今日心不在焉,还请殿下莫怪。” 徐远微笑道:“无妨,拓印之事明日再做也不迟,我等得起。” 大徐的第二十三任皇帝崇明皇帝在位时,大徐动荡不已,恰处于风雨飘摇之际,为了镇压境内四起的叛乱而向隔壁世代交好的西河求助。西河答应出兵相助的同时提出了一个条件,要租借与西河接壤的青州两百年。两百年来,青州一直并入西河版图,大徐和西河的边境也因此从青州的西河关变成了蜀州的西蜀关,但青州的百姓们却从未被西河历代皇帝当做西河百姓来看待。 这两百年来,水深火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归青州,陆告翁 等到归青州和绿袍老祖离开徐远所住的行台宅院门前,走出紫阳书院走入延宾馆后,春风楼内的宫先生才放下手中的书,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这或许是白鹿洞书院有史以来最不让人省心的一届客人。” 他看向身前的李薄言,轻声道:“你刚刚想说什么?现在继续说。” 李薄言缓缓道:“先生为了三颗枯荣还春丹,选择为青炉老道遮掩了气机来还他白天故意泄露气机的人情,却因此让书院失去了中立的立场。如今书院上下人人都说绿袍老祖就是那个小偷,但我们却知道真正偷走了枯荣草的人是谁,因此迟迟不采取行动。这几日有些学子颇有微词,尤其是棂星书院和白鹿书院的学子。学生不解先生为何要这么做,以青炉老道对枯荣草的渴求,先生直接拿枯荣草还他的人情再和他换三枚枯荣还春丹,想必他也会答应。” 宫先生摇摇头笑道:“一样东西怎么能同时用来做两件事,你难道能用一支毛笔同时写两个字?这是其一。其二,这件事我本就不想让书院站在中立的立场上,虽说这有些不合乎我一贯的规矩,但我毕竟是抢了他徐远一个相才,抢了大徐未来的丞相,将你留在书院里做书院的下一任山主。倘若你不是大徐人而是西河人,那晚我说不定就会换一种做法。” 李薄言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宫先生笑着补充道:“你别多想,我知道徐远昨日去找了你,但我可没有偷听你们二人说话。青炉老道偷枯荣草时,我和柳元正好在这春风楼中下棋,相才这话是他跟我说的。” “柳元那天跟我说,依摄政王的性子,说不定会将你李薄言直接绑下山去,我本以为他会纠缠你几天,正想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放弃带你下山的想法,没曾想他并没有纠缠,直接将目标对准了归青州。你是如何说服他的?” 李薄言将昨日御书阁中他和徐远的对话内容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并没有说服他,反而是他有些话说服了我。” 宫先生笑道:“朝廷开设的学堂,向商人收税看来大徐的摄政王殿下,要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聪明得多。尤其是朝廷开设的学堂这个想法,就连我听来也有些心动和激动,更何况是当时亲耳听他说的你。接下来只要大徐内接下来建了几所这样的学堂,你估计十有八九会像他拜托你的那样,为大徐说上几句话。” 李薄言本想说学生定会像先生这样谨守“方正平和”四字祖训,绝不以个人好恶影响白鹿洞学子的命运轨迹,但张了张嘴之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延宾馆。 术赤将归青州迎入房内,笑着道:“青州,我知道你们文人喜欢以文会友那套,但是今天我们换个规矩,以酒会友,我特地带来了西河最好的青稞酒。说到这青稞酒,我就忍不住想岔开说一句,你们青州人真是厉害,学酿青稞酒才短短两百年的时间,就让青州的青稞酒成为了最好的青稞酒。” 说着,术赤一边拿起桌上的酒坛为归青州倒了满满当当一碗酒。若是被西河的文武官员和那些皇子瞧见往日里一向不苟言笑,以严肃著称的太子竟然也有如此和颜悦色,甚至于是不顾身份地位为人倒酒的一天,定要连下巴都惊掉了。 然而归青州却不为所动,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两件事上,第一件是刚刚术赤话中的“你们青州人”几个字,第二就是眼前的这青稞酒,青州的青稞酒如今是西河最好的青稞酒没错,但是为了这最好两个字,青州人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和人命。 归青州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个久远的年代,但是从家中祖辈留下来的诗词和酿青稞酒的匠人嘴里也对那个年代有所了解——在那个年代,青稞酒被青州人视作融入西河和改变命运轨迹的救命稻草,所以青州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人人发了疯一般改进青稞酒的酿制之法,经过三代人的努力终于令青州的青稞酒超过西河其他任何一个地方的青稞酒一大截,然而让青州的青稞酒成为公认的最好的青稞酒,期间又过了两代人,那几十年里,青州阴云密布,不见阳光,如同回到了刚“并”入西河的头十年。 毕竟青稞酒在西河人的心里就是西河的象征之一,最好的青稞酒当然应该出自于他们西河人之手,怎能出自青州人之手? 所以到了后来,青州酿青稞酒最好的几个家族被赐西河户籍,成为了西河百姓,而青州的其他百姓还是和以前一样,既没有大徐户籍,也没有西河户籍,只有在青州各地的地方志上有一个名字。 青州的地方志亦是各地地方志中唯一记载了辖中百姓姓名的,青州境内任何一本地方县志的厚度便抵得上大徐一州之地的地方志。因为除了地方志之外,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够给青州的百姓一个身份,地方志记下了他们的名字,至少能让他们心中对自己说:我虽不算大徐人也不是西河人,但好歹算是青州人。 喝了几碗酒之后,术赤的话匣子渐渐打开,先是说了前几日西河轻骑与大徐黑甲军的那一场战斗,说自己若是带了十三翼或者铁木营来,定能将大徐的黑甲军打得落花流水,而后又说起了驻扎在青州的十三翼之一的青州翼,青州翼原名并不叫做青州翼,而是叫做孛儿翼,后因驻扎在青州,被当今的西河皇帝赐了青州翼这个名字,尽管没有点名,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西河皇帝以及朝中的文武官员这些年来对青州比以前渐渐认可了许多。 归青州拿起酒碗喝了一口酒,心中想起孛儿翼改名青州翼的圣旨下达的那天,青州翼两千骑兵强闯青唐城,纵马行凶踩伤百姓四千余,死者千余。 术赤并不计较归青州的无礼,继续道:“我的名字的意思是客人,这些年来,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风言风语。我知道被人看不起,被人轻视,被人欺负的滋味,在我看来,青州和我一样,都被他们看作是客人,被看不起,被轻视,被欺负。我知道有许多青州人心里感到失望,但是在我心里,青州早已融入西河,成为了西河的一部分,青州的百姓就是西河的百姓。大徐在两百年前抛弃了青州,将青州赶出家门,是西河将青州迎进了新的家门,到了今天,西河也没有抛弃青州,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归青州仍然没有说话,碗中的酒已经干了,他放下碗坐直了身体,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院外,一个侍卫站在门口恭声道:“太子,外头来了个邋遢道人,说是奉了大徐的摄政王之命来请归学子前去紫阳书院行台共用晚膳。” 术赤不悦地皱了皱眉,道:“去告诉他,今日青州与我一同用膳,要他徐远改日再说。” 归青州这时候站了起来,盯着术赤第一次主动开口,“你刚刚说西河没有抛弃青州,这不叫做没有抛弃,而是你们不想将青州还给大徐,青州贫苦,苦惯了,只要有半口饭吃,就没人乐意揭竿而起。更何况青州并入西河的头十年里,你们放纵西河百姓大肆屠杀青州人,短短十年时间,青州百姓从百万锐减至只剩下三十万,到现在,青州人口也不过才恢复到堪堪过百万。” 归青州的脸上带着几分讥笑,“你说的西河将青州迎进家门,就是这么迎的不成?若不是两百年之期要到了,孛儿翼再过两百年也不会改名,这些所谓的认可,都不过是你们装出来的。否则你术赤刚刚又怎么会一口一个你们青州人?” 术赤的脸色有些阴沉,脸上随即突然露出一个笑容,“青州,你的家人可都还在?你的父母身体可还健康?” 归青州缓声道:“你不用拿这个来要挟我,他们都被你杀了,我全家上下七十三口人,皆因你当年查出来的那桩子虚乌有的谋反案被问斩,我的父亲更是被冠上主谋之名,被三千六百刀凌迟处死。” 术赤眉头一皱,“你是陆务观的儿子?你便是当年失踪的那个陆告翁?西蜀关中吹角时,家祭无忘告乃翁。写下这样的诗,你的父亲死有余辜。” 原名陆放翁,化名归青州的学子默默吸了口气,不去看身前的术赤,转身朝屋外走去。刚一走出屋子,便见得绿袍老祖站在院中,手中把玩着一块白玉佩,面无表情。 术赤自屋中走出,脸上笑容灿烂,故意抬高了声音道:“既然青州你对父母想念得紧,等初夏文会结束之后,我们便一起回西河青州去,让你早日见到你的父母家人。” 绿袍老祖朝归青州走来,手腕轻轻抖动,一只墨绿色的蛊虫自衣袖内飞出,落在归青州脖子上,后者顿时说不出话来。 院门这时候突然打开,青炉老道大大咧咧地走进院中,看着归青州笑着道:“贫道奉摄政王殿下之命,特来请归士子往紫阳书院行台与殿下共用晚膳。” 绿袍老祖扭头看向青炉老道,眼睛微眯。术赤冷声道:“他不去。”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归青州,字告翁 小院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术赤眼神不善地看了青炉老道一眼,西河境内多年来的风言风语让他的养气功夫较之一般皇子要深一些,倘若换做他那些高高在上惯了,蛮横不讲理的“亲”弟弟在这里,此时此刻定然已经恶言相向,甚至直接让绿袍老祖出手。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下了逐客令,“还请道长回去告诉徐远,青州今日在我这里留宿,用膳一事改日再说。明日傍晚,我会亲自送他到紫阳书院行台。” 青炉老道面露苦色,“殿下的命令是要贫道请归士子往紫阳书院行台,若只有我一个人回去,殿下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还望太子发发善心,放归士子与我一同回去吧。” 末了,他又补充道:“若太子对归士子实在喜欢得紧,贫道这里有一枚清心寡欲丹和一枚败火丹,正好能解太子一时之需。明日夜里,我再亲自送归士子回来如何?” 院外看似路过,实则时刻关心院内的各路“路人”听见这话脸上神情不一而是,或怪异,或忍俊不禁,有些胆子大的偷偷抬起头来看一眼院中的西河太子术赤和他身旁的归青州,前者身形魁梧孔武有力,后者面皮白净,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确是龙阳之好里常见的般配组合。 术赤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脸色微微一变,他有些没料到青炉老道竟会如此牙尖嘴利,这哪里是个道人,分明是个终日喋喋不休的泼妇差不多! 他冷声道:“若是徐远问起来就说是我说的,他如果不信就让他来找我。青州今日在我这里留宿,谁也带不走!” 青炉老道看向归青州,和他对视一眼,从他的眼神里顿时猜到了事情经过的大半,笑道:“不如此事就让归士子来决定如何?倘若他答应在太子这里留宿,贫道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回去和殿下也算是有个交代。但是同样的,若是归士子愿意跟我一同前去紫阳书院行台面见殿下,还请太子不要阻拦。” 术赤一只手搭在归青州的肩上,轻声道:“青州,你今日嗓子不舒服那就少说点话。你若想在这里留宿那就点点头,若不愿意,想跟着这道人走,那就摇摇头。” 嗓子不舒服? 院外的路人听见术赤这番话神情更加怪异,术赤的身材本就比归青州高大,他把手搭在归青州的肩上,看起来就像是搂着一般,再加上这句话,实在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看归青州的样子也不像是染了风寒,好端端的怎会喉咙不舒服?难道说是被捅伤了不成? 然而除了院中四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刚刚术赤说话的时候,归青州肩膀内传来一声轻响。这一声轻响说明倘若归青州摇头的话,术赤就会捏碎他的胳膊,然后捏断他的脖子。 在武道六境的术赤面前,四境还不到的归青州毫无反抗之力,这么近的距离再加上还有一个绿袍老祖在一旁随时待命,就算青炉老道的速度再快,也难以在术赤的手中救下他。 归青州沉思许久,看了一眼院中的青炉老道,然后轻轻点头。术赤见状没有松开手,仍然“搂”着归青州,淡淡道:“青州的选择你已经知道了,请回吧。” 青炉老道神情有些无奈,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 说着,只见老道身形一晃突然消失在原地,术赤和绿袍老祖的脸色同时一变,后者朝前跨出一步,缩地成寸瞬间来到术赤的身前,术赤则是下意识将归青州拽向身后的屋中,一个六境武者情急之下全力爆发出来的力量又岂是区区三境后期的武者能抵挡的?归青州身子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朝房内飞去,重重撞在了墙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时,一道声音自院外人群中传来,“想不到太子这么快就与归士子因爱生恨,看来老道今日得出尔反尔一次,请归士子前往紫阳书院行台才行。若明日太子送来的是一具尸体,到时候殿下罚我一个办事不利,贫道这身子骨,可受不住几板子。” 术赤面色阴沉地看向站在院外人群中,满脸笑眯眯的青炉老道,恨不得将这家伙大卸八块,剁成肉酱喂狗,牙尖嘴利的好像街头泼妇,狡猾的好像是魔门中人,世上怎么会有这种道人?道门难道都不管管的吗? 人群突然分开一条道路,一身白衣的宫先生朝着小院缓缓走来,脸色罕见地肃穆无比,视线落在术赤扣在归青州脖子上的右手上,冷声道:“西河太子术赤,上山宾客不得向书院学子出手,你违背了书院的规矩。” “轰!” 术赤身后屋内的墙壁另一头传来一声巨响,突然破开一个大洞,徐远自墙后走出,扶起归青州朝术赤轻声道:“我大徐的士子,可不是你术赤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术赤冷笑道:“归青州乃是青州士子,我可不记得青州什么时候是大徐的。” “三年后就是了。” 徐远回了一句,不再理会术赤,看向身前的归青州,自怀里掏出手帕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轻声道:“你的二十岁生辰快了吧?” 归青州恭敬道:“回殿下,正好就是今日。” 徐远缓声道:“依照大徐的传统,男子到了二十岁该取一个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字,以表其德。我来之前替你向太傅问了,你该取什么样的一个字才好,他说你拓片时很安静,有一种寻常学子不具备的气度,所以给你取了澹人二字,澹的意思便是恬静安然。我本来觉得这个字不错,但是刚刚突然想到了另外两个字,或许不怎么好听,但觉得可能更适合你,所以现在想一并告诉你。你可以从我和太傅取的两个字里选一个,也可以两个都不选,我不像术赤那般蛮横,一定要听想听的答案。” 归青州恭敬道:“学生洗耳恭听。” 徐远微笑道:“归青州,字告翁。”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气机雄浑 等徐远带着归青州,或者说归告翁大摇大摆地走过术赤和绿袍老祖身前,走出院子时,站在院外的宫先生心中苦笑不已,如果说青炉老道和术赤之间的还能够算是争辩或者说斗嘴的话,那么瞧见有备而来的徐远,他岂能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这位摄政王殿下的算计? 不一样的出身和成长环境与经历让术赤养成了和寻常皇子并不一样的性格,他的养气功夫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比寻常皇子要好,比他们更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耐得住,但是在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上却比寻常皇子更加敏感,更加草木皆兵,譬如说自己的声誉。 所以青炉老道才会先以胡搅蛮缠以及咬定术赤是龙阳之好的话术来激起他心中的怒火,让他无法保持相对理智的状态,然后在他精神紧绷,高度紧张之时以退为进,让他误以为自己要出手。在那个情况下,相对来说没那么理智再加上紧张得有些草木皆兵的术赤第一反应便是不能让归青州被青炉老道所带走,所以才会下意识将他往身后拽。结果没曾想这一拽,就成了他作为上山宾客,违反白鹿洞书院的规矩对书院学子出手。 虽然不知道这办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是没个正形,一点也不像道门中人的青炉老道,还是靠着白玉佩把大徐学子玩得团团转,提前就等在了屋外的大徐摄政王徐远,亦或者是还没有现身露面的柳元,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个不仅救了归青州,还往术赤头上扣了个违反书院规矩的屎盆子的一石二鸟之计相当之大胆,倘若中间青炉老道有一句话说得不到位,没有激怒术赤或者激得他怒火冲天,倘若最后术赤的第一反应不是将归青州拽进屋里而是擒下他作为要挟青炉老道不可再轻举妄动的筹码刚刚任何一步出了差池,都有可能导致失败。 兴许是为了弥补前几日青炉老道偷枯荣草时自己的“助纣为虐”,也兴许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竟然成为了这个计划里的环节之一,宫先生并没有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会对术赤进行重罚,而是选择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念在你曾经也是书院学子的份上,这一次不逐你下山,但你须得要向归青州赔礼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种事。” 术赤应了一声,朝徐远身旁的归青州挤出一个笑容,当初所有人的面做出一副恳切的样子道:“刚刚情急之下有欠考量,无意中伤了青州,还望青州莫怪。” 归青州并不说话,甚至连看也不看术赤一眼,每一次看到术赤的脸,他就会忍不住想起陆家上下死去的七十三口人。 宫先生突然将手探向归青州的脖子,片刻后收手摊开手掌,只见一只墨绿色的蛊虫静静躺在他的手掌心中,一动不动像是陷入了休眠。片刻后,蛊虫突然展开了翅膀,朝着绿袍老祖飞去。后者抬起右手让蛊虫飞入袖中,神情凝重无比。 这只蛊虫名为禁声虫,可附在人的脖子上令人的声带无法振动从而让人说不出话来,要解开禁声虫也并非一件难事,只要将其从体内取出就是。但是宫先生从归青州体内取出禁声虫这一手难就难在,他并不是等到徐远带着归青州走到他身边后才为归青州取出的禁声虫,而是刚刚归青州还在屋中时,禁声虫就已经脱离了归青州的身体,他所做的不过是等归青州走出来后,将其从他的脖子上拿下来罢了。 等到回到紫阳书院的行台后,青炉老道突然苦笑道:“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白鹿洞书院地底下大阵的本事,当真是可怕。倘若这样的大阵再多几座,估计如今中原江湖执牛耳的就不是少林寺那帮秃驴了。” 徐远好奇问道:“刚刚宫先生明明没有出手,你怎知道白鹿洞书院地底下大阵厉害?” 青炉老道随即将宫先生为归青州取出禁声虫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虽说八境宗师会隔空取物,但是在相隔将近十丈距离,中间还有一个同样是八境的绿袍老祖时刻警戒的情况下,还能将禁声虫从归青州体内取出来,这份本事当真是骇人听闻。能让一个不修武道的人拥有这份本事,殿下您说这座大阵厉不厉害?” 徐远看向身前地面,抬起脚来轻轻踩了踩,低声道:“难不成说这座大阵真的如江湖传言所说的那样,能让一个不修武道之人直达九境不成?” 青炉老道摇头道:“还不到九境,不过也相差不远了。殿下武道境界尚低还察觉不到,小道比殿下痴长几岁,多修炼了几年,所以感受得清楚一些。那时宫先生用相当于一名普通八境宗师全部的气机闯过了绿袍老祖这一关,继而锁定了归青州体内的禁声虫。” “气机虽然听起来虚无飘渺,但是对七境以上的武者来说却是必修课,而且气机与内力一样也会耗尽,一旦气机耗尽之后,会比内力更加难以恢复。一般的八境宗师除非是极为重要或是特殊的关头,否则很少会将自己的气急耗尽。所以说宫先生单靠这一点,就超过了世上九成的八境宗师。” 徐远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宫先生的气机要比一般八境武者雄浑一些,所以才能调用相当于一名普通八境宗师全部的气机去找到归青州体内的禁声虫?” 青炉老道再次摇头,苦笑道:“不只是一些,应该说是很多很多才对。从他的反应来看,消耗了如此庞大的气机对他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可想而知他全部的气机究竟有多么磅礴。所以我才会说书院地底下这座大阵厉害无比。它虽然不能让宫先生达到真正的九境,但是靠着比寻常八境宗师还要雄浑许多的气机,说他是伪九境也不为过。在这白鹿洞书院的一亩三分地里,就算三四个八境宗师一起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白鹿文会 白鹿文会并没有放在白鹿书院中,而是放在了延宾馆东南,左翼山下的勘书台中,这里西对五老峰,下临圣泽泉,崖石峻峭,涧水湍急,相传原为前朝丞相校勘书籍之所,后书院为了纪念初代山主李勃,在此择地建亭,取名独对亭,因为李勃白鹿先生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也有不少人将其叫做白鹿亭。 等徐远来到独对亭时,只见得独对亭外挤满了人,不少来参加白鹿文会的学子和宾客甚至站到了独对亭东边的枕流桥上,见徐远到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徐远穿过人群一路来到独对亭中,和亭外人头耸动不同,独对亭内人并不算多,宫先生和李薄言站在角落里,皇福临与费英东站在宫先生的左手边,二人身旁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鹰钩鼻老者,老者抬起眼皮看了徐远一眼,视线在徐远身后的青炉老道身上稍加停留,随即重新低下头去。 在宫先生的右手边则是北元的三皇子阿岱,阿岱的面部轮廓和术赤有些相像,肤色黝黑,方脸,只不过他的眉毛要比术赤粗许多,双手骨节宽大,显然是个擅长手上功夫的练家子。阿岱的身旁站着一个和他一样面无表情的中年汉子,汉子的长相并不算出众,但是脸上那道从左眼角一直到左边嘴角的刀疤却极为引人注目,生生为他添了几分煞气。 青炉老道没有认出皇福临身旁的鹰钩鼻老者,但却认出了这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汉子名叫元汉飞,据说有一半汉人血统,是北元江湖排得上号的高手,与绿袍老祖一般是八境修为,在三十年前便是公认的北元第一刀,这个称号迄今为止无人可撼动。 在阿岱的另一只手旁,术赤和绿袍老祖站在距离徐远最远的角落里一言不发,不知是本就站在那里还是说看见徐远到来,故意走到那里好能离这个瘟神远些。 “徐兄。” 皇福临和阿岱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徐远一一拱手回礼,一边走入亭中。宫先生朝他笑着作揖道:“殿下。” 徐远连忙回礼,作揖的样子比刚刚的拱手看起来要正式许多,“宫先生。” 宫先生笑道:“听师弟说,殿下在诗词上天资出众,这一次白鹿文会有殿下参加,想必会精彩许多。” 大徐的摄政王在诗词上天资出众? 亭外的不少学子与宾客听见这话心中微微有些诧异,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宫先生的一句客套话,当不得真,心中哑然失笑,也是,每个人都知道在徐远还不是大徐的摄政王,仍是大徐的远王爷的时候就被太傅柳元评价为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是个呆在绿柳巷比呆在国子监时间多的主,就这样也能在诗词上天资出众的话,那老天爷莫不是瞎了眼? 谁知徐远对宫先生的这个评价欣然接受,笑着道:“既然如此,宫先生你不如就将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直接给我,也好节省些大家的时间。” 怪不得摄政王殿下会出现在这里 听见这句话的所有人同时恍然大悟,合着徐远是为了诗第一的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而来,其实不仅仅是他,来参加这一次白鹿文会的所有大徐士子以及不少的西河,北元与女真士子同样是为了这本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而来,跟经义论述第一的青鸟录比起来,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尽管显得枯燥而无味,但却有一样无可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在大徐,皇朝经世大典可以免除叛国之外的死罪一次,若是入朝为官者,则四品以下官升一级。 对于那些离开白鹿洞学院后入大徐官场为官的学子来说,若是能得到这本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帮助无疑是巨大的,倘若利用得好的话,关键时候让自己再进一步,就是两种不同的未来前程。而对于那些不入徐官场为官的学子来说,他们想要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的原因就复杂得多,有些是觉得若是能得到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关键时候说不定就是个保命符,而有些纯粹就是不想让大徐的士子如意,或者说不想让这本书落到大徐的手里。 阿岱突然抬起眼皮看了徐远一眼,眼神里有些莫名的意味。宫先生笑着摇摇头道:“这可不行,既然说好了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是这次文会诗第一的奖品,那就得这么做。殿下若是想要这本书的话,就得拿出作品来,夺得文会的诗第一才行。” 徐远轻声问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斗诗不像是比拼拳脚,谁先倒下谁输,若是相差实在悬殊倒还好说,但如果出现两首诗好坏差不多,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情况,请问宫先生又该如何评判?难道说全靠个人好恶不成?” 宫先生微笑道:“世上万事万物皆可入诗,总能分出胜负来的。况且,文会的目的在于以文会友,三本孤本典籍不过是助兴的彩头罢了,输赢胜负应当是其次才对。” “受教了。” 徐远朝宫先生抱拳作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显然没有把这句话当一回事,以文会友?若真是为了这个的话就不会故意拿一本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出来作为奖品。刚刚徐远特意留意了一下,亭外众多学子里几乎有六cd是大徐士子,也就是说,书院里几乎所有的大徐士子今日都来了,就为了这一本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 说穿了,宫先生还是想用这个办法让白鹿文会热闹一些,精彩一些,恢复初夏文会最开始的样子。初夏文会设立之初本是为了以文会的形式为即将离开书院的学子们送行,那时受邀前来白鹿洞书院的宾客也都是为了参加初夏文会而来,而不是招揽学子。结果到了后来,尤其是最近的这三四百年里,本末倒置,招揽学子成了宾客们来白鹿洞书院的主要目的,参加文会反倒是成了顺便和其次的事情。 拿今年来说,徐远和术赤在此之前都是一次文会也没参加,却因为招揽学子之事而起了冲突,闹得人尽皆知。如果再这样下去,举办初夏文会的目的将会越来越背离最开始的初衷,甚至最后不像是个文会,反倒是像是做白鹿洞书院完业学子双选会。 在宫先生看来,文会和读书人一样,都该纯粹些。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赌约 和宫先生打过招呼后,徐远走到独对亭中一处空着的长桌坐下,长桌上摆了些小食,哪里的都有,既有大徐京城的驴打滚,也有北元的牛肉干,女真的豆干和西河的蜜枣,正好两甜两咸。 徐远拿了块豆腐干扔进嘴里,朝身旁的归青州轻声笑道:“曾有个人跟我说花生米和豆干同嚼,会有火腿的味道。我倒是吃过火腿,宫中有一位专门从江南道召来的御厨,做蜜汁火方很有一手。但我从来没试过这个说法是真是假,只可惜今天没有花生米,否则的话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心思玲珑的青炉老道站起身来就要去为摄政王殿下寻花生米,却被徐远摆摆手拦了下来,徐远扭头看向亭外,心念一动,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又一个透明光幕浮现,还有不少人看不见属性,要么是山下来的宾客,要么是还未完业的学子。 徐远细心留意了一下,发现今年完业的三百学子绝大部分都来到了独对亭外,不远处还有更多学子正朝着独对亭走来,他不由有些惊讶地问道:“告翁,白鹿洞书院的初夏文会每年都是这般热闹?” 听见徐远对归青州的称呼,角落里的术赤脸色一沉,不满地冷哼一声,“告翁”这两个字,就好像一根银针深深插进他的心里,又好像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令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难受至极。 归青州摇头笑道:“今年的白鹿文会,是我在书院六年里见过最热闹的一次文会。大家应该都是被宫先生拿出来的三本珍贵孤本吸引而来,殿下想要赢得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徐远突然道:“告翁,我们打个赌如何?若我将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赢到了手,那你就听我的安排,回到京城后乖乖去吏部,若我没能将它赢到手,那我就如你的愿,让你入兵部。” 归青州眼睛一亮,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后恭声道:“学生一切全听殿下安排。” 徐远没好气地两眼一翻,“我让你去吏部的时候你怎么不听我安排?你们读书人最会以退为进这一套,我真不明白了,以你的才能显然吏部更适合你施展拳脚,你又不是行伍出身,进了兵部必定受到排挤。好端端的吏部大好前程你不要,偏要跑兵部去,你到底怎么想的?” 归青州笑而不语,去吏部是有大好前程不错,但是在吏部可上不了战场,就算要去吏部,那也得等三年后再说。 这时候,宫先生站起身来,走出独对亭站在三阶青石阶中的第二阶上,温和的声音传遍全场,如微风拂面,于嘈杂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朵里。 “照理说,每一次文会都该是文人的一大盛事,我本想和前几次文会一样说值此良辰美景之际,但是想到这一次白鹿文会有些不同,就不说了。” 众人同时扭头望向宫先生,有些人发出会心的笑声,还有些今年完业的书院学子则因为这句话心中咯噔一下,白鹿文会之后便是他们离开书院之时,离别总是令人伤感的,又怎么能称得上是良辰美景? “再过几日,我白鹿洞的三百学子就要离开书院,下山一展抱负。而今日,希望诸位抛开一切,尽展才华。那三本孤本典籍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山上学子与山下来的诸多宾客们比诗文,携手共进。诸学子们,这里是白鹿洞,是你们的地盘,可不要被山下来的客人给比下去。” 众人再次大笑,就连完业的学子们心中也暂时将离别一事搁置一旁,脸上纷纷露出一个笑容,大道理听多了,这种轻松的气氛要更好一些。 徐远不由得暗暗点头,不愧是白鹿洞书院,如此大文会也能举重若轻,倘若换做那些小书院的文会,此时此刻必然为了三本孤本典籍而剑拔弩张,但在这里,虽然那些大徐士子想要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他们之中的许多人也确实为了这本书而来,但是却没有因此破坏文会纯粹的氛围,比起奖励,他们更看重的还是文会本身。 与此同时,徐远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有些恶趣味的想法,倘若联合邻桌的皇福临与阿岱,把彩头再往上提一提,譬如说把象征着在大徐境内四品以下官升一级的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换做在三国境内二品以下官升一品,这些学子是不是还能够如此平静? 宫先生只说了几句,然后就由李薄言来宣布这次白鹿文会的细则:这次白鹿文会的主题是白鹿洞书院,题目很大,经义论述,诗词歌赋都可以,独对亭外有两个箱子,一个对应的是经义论述,里头装的题目大多是礼义这些,与书院的课程相挂钩,另一个对应的是诗词歌赋,比起前者,后者的题目要多一些,全都是白鹿洞书院里能看见的事务,譬如说花草,御书阁,独对亭,流水,明月等等。 谁要是想参与文比,就去场中的箱子里摸一张纸条,根纸条上的题目作诗或者写一篇经义论述即可,作诗的时间要求是一刻钟,经义论述的时间长些,有足足一个时辰。很明显,这就是防止有人提前准备,考得是临场发挥。 许多学子听到规则后都深深皱起了眉头,更有些直接放弃这次文会,一刻钟内写一首诗或者一个时辰内写出一篇经义论述并不难,但就怕写得不出彩,倘若平淡无奇也还算没什么,若是写砸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可是比被人知道了贱气啷当的小名还要伤文名呐。 李薄言说完之后,足足过了一刻钟也没人上去,毕竟都是读书人,这时候需要谦虚些,倘若第一个上去未免显得功利。 独对亭内,坐在徐远另一边的武刚烈双眼时刻盯着李薄言,神情有些纠结,这些天他把那些备选人选旁敲侧击地都问了一遍,那些狗娃子没有一个像是能成为小师弟的,那些家伙若是带回去带上大圣峰,估计没两天就能被美人师姐扔下山峰去。如今备选人只剩下一个李薄言,从这几日所见所闻来看,这小子的品性倒是挺对自己胃口,只不过人家是板上钉钉的白鹿洞书院下一任山主,要从白鹿洞书院里抢人,难啊 想到这里,武刚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早知如此,就让师傅他老人家过来了。我只有一剑而已,光凭这一剑,估计不是这个姓宫的的对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有备而来 又过了一刻钟,月上枝头,还是没有一个学子愿意站出来,一些不为参加文会,而是专门为了看文斗来的宾客眉头微皱,足足过了两刻钟却还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这就是白鹿洞书院学子的胆识? 李薄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轻声笑道:“你们不来我先献丑。” 说着,只见他笑着走过去,从诗词歌赋的箱子里摸出纸条,然后看了一眼,神色一僵,脸上露出一抹哭笑不得之色,将纸条塞进箱子里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作不出。” 众人闻言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连公认的今年完业学子里才情最为出众的李薄言都作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题目?还有一些本就紧张的学子听见这话顿时更加紧张,完了完了,连李薄言都作不出,这一次的题目该有多么困难?怪不得宫先生愿意拿出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作为奖品。 宫先生笑着问道:“薄言,纸条上写着什么?” 李薄言走回宫先生身边,无奈道:“石墩。” 全场哄堂大笑,虽说规则里说明了诗词歌赋箱子里的题目有可能是白鹿洞书院里任意一样东西,但是就连大门前的石墩也算了进去的确有些难为人了,以石墩为题写词作诗,这该怎么写? 经过这一个小闹剧之后,众人也放开了,就见有不少学子陆陆续续走到纸箱前抽题作诗,有的快有的慢,快的站在纸箱前直接念出了自己的诗供人点评,较慢的就拿了小纸条去一边思考,只要在一刻钟内赋诗即可。 有趣的是,在这几个学子之中竟有一个和李薄言一样抽到了那石墩纸条,引得众人再次哄堂大笑,不少人心中甚至开始猜测,下一个会是哪个幸运儿抽到这石墩纸条。 不多时,一个北元士子从人群中微笑着走出,向众人行礼,引得不少人注意,徐远对他有些印象,这人名叫扎牙笃,是北元七王爷的爱子,一身文才虽说比不上李薄言,归青州和费英东三人,但在北元学子中却算得上是佼佼者,换句话说,就是矮个里的高个。 扎牙笃走到纸箱前抽出一张纸条,看清纸上内容之后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隐晦的喜意,脸上却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我的诗词其实很一般,毕竟在学院中我擅长的也是经史。我为这次文会准备了两首诗词,这次刚好没抽中我准备的,宫先生,我能否请三皇子出手相助?” 徐远察觉到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喜色,拿眼角余光瞥了邻桌的阿岱一眼,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场内立刻响起议论声,虽然听说北元三皇子阿岱文武双全,但是也只是听说而已,没见他和女真太子皇福临一样有什么了不得的诗作问世,扎牙笃这么做,到底是真的想求助阿岱还是想故意刁难?也没听说北元的七王爷和三皇子有什么仇啊? 不少北元士子发出轻呼声,声音里带着兴奋和惊喜。宫先生沉思片刻,又和李薄言轻声商量了几句,然后道:“规则中虽然并没有说不可以这么做,但是若赢了,彩头可就不是你的,而是三皇子的了。” 扎牙笃笑着道:“这个自然,彩头是其次,我只是怕抽到我没准备好的题目,丢北元士子的脸罢了。” 说着,他看向独对亭中的阿岱,眼神中流露出丝丝恳求之色。后者站起身来走到扎牙笃身旁的案板前,拿过他的纸条看了一眼,扎牙笃抽到的纸条是月,带月的诗在诗中并不算少见,月亮在诗的常见意象里也算是排列前茅,但是提起月亮,大多和中秋,团圆有关,如今并非是中秋佳节,白鹿文会又是离别文会,若是作带有月亮的团圆诗显得不那么应景,所以平日里看起来好写得很的这个题目,在此时此刻却有些像是李薄言抽到的石墩一样,让人毫无头绪。 阿岱沉思片刻,写了一首和中秋,团圆无关但是又带有月亮的七言诗,诗中选用了残月意象,用以指代伤感的心境与思念的情绪,颇为不俗,跟前面几个学子所作的诗比起来更是超出一大截,引得众人称赞。宫先生还点评了几句,令众人羡慕不已。 此后又有几个学子上前作诗,过了片刻后,又有一个北元士子和扎牙笃一样准备不足,抽到了自己没有准备的题目,不得已和扎牙笃一样求助阿岱,阿岱这一次作了一首五言诗,虽比不上前一首七言绝句却也相差无几,再次引来众人喝彩。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一个时辰的时间里,阿岱连连出手,一共为四个北元士子解了围,他所展现出来的文才令不少学子刮目相看,单论一首诗,阿岱的诗或许不是最出色的,但是一个时辰内连作四首诗,而且这四首诗都能算是中上乘之作,这就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这份文才,着实令人敬佩。 看了这么四个人,每个人的神情变化还都如出一辙,徐远大概猜出了阿岱和这些北元士子间的猫腻。心中随即突然想起阿岱自从抵达白鹿洞书院之后深居简出的事,不由得嗤笑一声,讥讽道:“怪不得深居简出的,做学问可不就得这般?” 归青州以为徐远这是在称赞阿岱,笑着点头道:“殿下说的没错,做学问就该向北元的三皇子这样。虽说闭门造车可能不是件好事,但若是没点钻研的劲,做不出学问来。” 最懂徐远心思的青炉老道听出了摄政王殿下话里真实的意思,笑着道:“那也要看做出来的是好学问还是坏学问,像阿岱这样的学问,不要也罢。” 又有一个北元士子这时向阿岱求助,看着阿岱站在桌案后方装模作样地思考,“作”完诗后引来满堂喝彩的样子,徐远眯了眯眼睛,临场作诗本就是为了防止作弊,结果这个阿岱倒好,事先作好诗,让北元士子去抽题目,抽到了符合的题目之后再现身博文名,别的学子是根据抽到的题目作诗,他正好相反,有备而来,根据作好的诗去抽题目,这样一来别的学子当然比不过。这家伙自从来了白鹿洞书院之后的深居简出以及种种行动,可以说全部都是在为这最后的白鹿文会做准备。 徐远低声喃喃道:“虽然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是这神通可不包括作弊啊,便宜都被你占了,那我大徐的士子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千手观音三皇子 . ,异界皇帝培养计划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内,阿岱连作五首诗,五首诗的题目皆不一样不说,而且都能算得上是中上乘之作,再加上临场发挥这个前提,就显得更难能可贵,阿岱的文才也因此得到越来越多白鹿洞学子和宾客们的认可,起初只有北元士子为他喝彩叫好,到了后来,不少女真和西河的士子亦是连连点头,加入到了喝彩叫好的行列中,唯有大徐的士子缄默不言,不少人面露不甘。 这一次来参加白鹿文会的学子中,大徐士子占了将近一半,足有数百人,然而这零零总总数百个人加起来竟比不过一个阿岱,这让不少大徐士子心中有些难以接受,难不成说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落入北元之手不成? 一些心思活络的大徐士子看向宫先生身旁的李薄言,期待他能站出来力挽狂澜,就算最后他拿到了第一,皇朝经世大典帝系篇仍旧留在白鹿洞书院中,也比阿岱拿走得好。 李薄言从大徐士子们的眼神中很快洞悉了他们的意思,心中有些犹豫,虽说于理来说,他现在和宫先生一样代表的是白鹿洞书院而不是大徐士子,不该参与其中,但是于情,他毕竟是出身于大徐的士子,对大徐也有感情,如今看着大徐士子被阿岱压了一头心中自然也想出手帮一帮,更何况他同样也是今年完业的学子之一,参加文比,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阿岱这时候突然拱手问道:“请问宫先生,一个人可以参加几次文比?可否重复参加?” 宫先生摇头道:“一人最多可以参加两次,经义论述一次,诗词歌赋一次,不可重复。” 不少大徐士子听见这句话心中立刻唉声叹气,为了让众人放开,李薄言刚刚已经将诗词歌赋的一次机会用了,如果现在再去抽取题目就是坏了规矩。一些大徐士子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刚刚还不如自己第一个上去,让李薄言的机会留到现在,说不定事情就能出现一些转机。 突然有一个大徐士子脸色一变,忍不住出声道:“宫先生,既然一个人只能参加一次文比,那为何北元三皇子他” 说到一半,这士子就说不下去了,四周的北元士子纷纷朝他投来嘲弄的眼神,他突然想起来阿岱的五首诗每一次都是抽到题目的北元士子向他求助,用的是北元士子的机会而不是他阿岱的,自然不算是坏了规矩,只能说他阿岱和北元士子事先早有准备,钻了文会规则的空子。 阿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走回到独对亭中。兴许是认定了诗第一就是阿岱的缘故,众人接下来的积极性明显弱了许多,尤其是大徐士子,一个个不再像刚刚那样争先恐后,只有几个自认诗词还算不错,心有不甘的大徐士子上前去抽了题目,其中也有两个大徐士子作的诗引来了满堂彩,但是跟连作五首诗的阿岱比起来,还是无法相提并论。 一些心思活络的学子和宾客这时心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想到了一个办法,倘若大徐的士子和阿岱一样,同时向一个人求助,让一个人连着作出几首中上乘之作,自然就可赶上阿岱,但是作诗这种事又不是练字抄书,岂是说来就来的? 一个大徐士子眼睛一亮突然道:“我想到了另一个办法,既然不能在数量上取胜,那在诗本身上做文章如何?倘若我们之中有人能够写出一首上上之作,就能压过北元三皇子的五首诗。” 他身边的同伴立刻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他,上上乘之作?古往今来能称得上是上上乘之作的诗词就那么些,里头有多少是灵光乍现,一刻钟的时间里临场发挥写出来的?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斟酌再斟酌,推敲再推敲,君不见有多少人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这根本就不叫做办法,而叫做异想天开。 另一个大徐士子苦笑道:“说到底,还是技不如人的缘故。” 技不如人吗? 徐远瞥了一眼邻桌面带笑意的阿岱,眯了眯眼睛,虽然说大徐的士子在参加白鹿文会的人中占了将近一半,但是在文比中每一个大徐士子彼此之间都是独立的,也就是说他们相当于每一个人都是单枪匹马地面对背后有全部北元士子当智囊团的阿岱,自然比不过。 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个千手观音? 等到一个西河士子抽了题目作完诗后,徐远突然站起身来走出独对亭,走下三阶青石台阶来到纸箱前,将手伸入纸箱中,瞧见这一幕,不少人面露惊异之色。 大徐的摄政王殿下也要作诗? 一些年长的学子心中犯起了嘀咕,几年前卢元辅还在白鹿洞书院时,当时书院的学子曾从他口中听说过不少关于徐远的事迹,据说在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远王爷是个花天酒地的主,早在几年前就被君子佩的佩主柳元评价为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况且现在还先有阿岱珠玉在前,徐远选择这时候参加文比岂不是 北元士子里传来一声嗤笑,显得尤为刺耳。 徐远好像没有听见这一声嗤笑,在纸箱中摸了一会儿,抽出一张纸条打开来,看了一眼随即挑了挑眉,“冬?这也算是题目?” 李薄言笑着道:“诗词歌赋的题目范围是书院中的万事万物,自然也包括了天上的烈日,明月,星辰,与过去千年里的春夏秋冬,花鸟虫鱼,微风瑞雪。” 徐远点点头,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今日过后,诸位学子将远行各地,此后山高水阔,你们之中许多人彼此之间说不定再无见日。我没有阿岱那般连作五首诗的文才,便只写一首赠予,望诸位一帆风顺,功成名就。” 说着,徐远重新将手中的纸条折好,放回纸箱中,缓缓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听见这两句诗,众人先是一愣,有些没想到“不学无术”的徐远竟然短短时间内真的能作出两首诗来,他们的表情随即发生了变化,有些一脸赞赏地点头,有些却叹息着摇了摇头。 “第一句写的是落日黄云,大野苍茫,唯北方冬日有此景象。五老峰地处北地,再加上题目是冬天,切题应景。更难得的是无论取景还是用词,都是上佳,犹如千锤百炼一般,大徐的摄政王,当真被柳先生评价为” 那些点头的学子与宾客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倘若这样也能算是烂泥朽木的话,那他们这些自诩为士子中的佼佼者的,又算是什么? 但也有摇头的宾客立刻道:“第一句虽然不错,可你们看第二句,不合情不合理。既然第一句说的是日暮黄昏,且又大雪纷飞,说明已是寒冬季节,哪里来的大雁?一般来说,下雪之前,大雁已经离开北方,风雪怎会吹到大雁?说这两句诗取景用词上佳,犹如千锤百炼一般的,我不同意。” 先前那些点头赞赏的人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正不顾道人形象在抠脚丫子的青炉老道突然看向归青州,“啥?你说有鸟叫?这季节哪里来的大雁?你莫不是听错了。” 有心思玲珑的学子突然明白过来,笑着道:“谁说没有大雁?光我们白鹿洞,不就有三百大雁?”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执拗的武刚烈 . ,异界皇帝培养计划 “李薄言。” 白鹿文会刚一结束,武刚烈就找到了李薄言,叫住了他等他转过身来后,武刚烈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进入话题,挠挠头道:“这个那个就是那个” 李薄言对武刚烈有些印象,因为前些日子徐远大张旗鼓分发白玉佩和刚刚坐在独对亭中时,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秀气的青年都在摄政王殿下的身旁。李薄言微笑问道:“有什么事吗?” 武刚烈稍加犹豫,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薄言带他来到枕流桥上,见他仍是一副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率先打破了沉默,笑着问道:“是殿下叫你来的?” 武刚烈摇头道:“不是四师弟,是我,我要找你。小李薄言,我想问问你,你小时候,就是还没上山来到白鹿洞书院之前,是不是有个小名,比如说狗蛋,狗剩子这种?” 李薄言笑着点头道:“大徐很多地方都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不少人小时候都有这样的小名,我自然也是有的。我记得我小时候还没有薄言这个名字之前,我家中长辈都叫我狗娃子,直到后来私塾先生给我取了现在的名字后,他们才渐渐不叫我小名。” 武刚烈闻言心中一振,脸上随即露出一个笑容,“小师弟,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小师弟?” 李薄言一脸疑惑地看着武刚烈,“阁下也是我白鹿洞书院的学子?不知阁下哪一年入的学,我为何对阁下一点印象也没有。” 武刚烈随即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带着几分歉意道:“所以说小师弟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刻意要问你名字的,只是师傅就告诉了我这么个线索,我只能一个一个问过去。我问其他人的时候,他们每一个都不愿意说,有几个还跟我发了脾气,四师弟说他们是怕被人知道自己曾经叫这个名字,怕别人笑话自己,还说跟文名有关系。所以我把你叫到这里来,这里没有人,别人就不会知道你以前叫这个名字了。” 李薄言哭笑不得道:“我想阁下是误会了,我是叫做狗娃子不假,但我应该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小师弟。” 武刚烈振振有词道:“怎么不是?你是最后一个叫狗娃子的,先前那些叫狗娃子的一定不会是我的小师弟,只剩下了你,你当然就是我的小师弟。” 李薄言越发哭笑不得,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小师弟根本不在白鹿洞书院,而在别的地方呢?” 武刚烈认真道:“这不可能,师傅说小师弟就在五老峰上的白鹿洞书院里,我只要来参加初夏文会就能找到他。所以你就是小师弟。” “” 李薄言不知该如何解释,心中突然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认知。无可奈何的他只能带着武刚烈去找徐远,徐远在听完事情的经过之后同样是哭笑不得,朝武刚烈道:“二师兄,李薄言说得没错,他不一定是我们的小师弟。” 武刚烈顿时急了,“四师弟,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你跟我说李薄言是我们小师弟的可能性很大,怎么现在你又说他不是了?” 徐远耐心解释道:“我说的是可能性很大,并没有说他一定就是。比起那些连自己小名都不敢承认的‘狗娃子’们来说,李薄言他有可能是我们小师弟的可能性的确要更大一些,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我们的小师弟,这是不同的两码事。” 武刚烈道:“我把所有‘狗娃子’都问了一遍,他们肯定不是,那李薄言不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了?四师弟,你是不是因为李薄言是下一任山主,不想得罪白鹿洞书院,所以故意帮着他说话?” 和美人师姐有事没事去天柱峰走一走,欺负欺负武当山的弟子再下山去历练历练不同,自从十岁那年跟着老剑客上了大圣峰后,武刚烈就再也没离开过大圣峰,十六年山上生活,除了练就一招至今还没出过剑的拔剑术外,还养成了一颗赤子之心,但是武刚烈的赤子之心和寻常的赤子之心有些不同,虽然也单纯通透,但是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份执拗。用老剑客的话来说就是,认死理,而且认准的事情别说是拐弯了,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若是换个地方,这副秉性定要被人指着鼻子骂傻子,但武当山不同,本就追求道法自然的道人们对老剑客和美人师姐没什么好脸色,对二师兄武刚烈却都印象不错,尤其是那个和他一样执拗的少掌教更是将武刚烈当做自己的知己好友,两人曾创下过论道七天七夜,各说各的,谁也没说服谁的记录,至今仍为武当山上的道人们津津乐道。 尽管在徐远看来,那场论道更像是鸡同鸭讲,这个看法深得老剑客同意。 徐远轻声问道:“那二师兄又如何觉得你将书院中所有‘狗娃子’都问了一遍?说不定还有你不知道的‘狗娃子’藏在书院的某个角落里,你还不知道呢?况且退一步说,就算李薄言真的是我们的小师弟,二师兄又打算怎么做?跟白鹿洞书院说道理,要他们放李薄言下山去跟你上大圣峰?” “他们不会放人的。” 武刚烈缓缓道:“师傅曾经想让武当的少掌教上大圣峰,他说那是武当山上下唯一一个还能看得过去的可造之材,结果武当掌教差点因为这个和师傅拼命。李薄言在白鹿洞书院里就和武当的少掌教一样,所以他们不会放人的,但是我都计划好了,我能出一剑,这一剑能挡他们一刻钟时间,四师弟你就带着李薄言趁机下山去,他们也就是在书院里厉害,等离开五老峰,他们就奈何你不得了。” 徐远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惊,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美人师姐二师兄武刚烈的拔剑术究竟是怎样一种武功,当时美人师姐只说了厚积薄发,以下犯上八个字,如今看来,这八个字当真是贴切得很。 震惊的同时,徐远心中不由得有些无奈,他本想通过另一种方式来让武刚烈知难而退,却没想到武刚烈早就想好了对策,倘若这样的话,以那老王八蛋的脾性,一定会拖着那根破剑条杀到五老峰上来的吧? 徐远不敢再想下去,缓声道:“距离初夏文会结束还有几日,二师兄你先莫急,我让朱粲他们和大徐士子再为你打听打听。若到时候你认准了李薄言就是小师弟,那就回大圣峰去请那老王八蛋来,让他来向白鹿洞书院要人。为了这件事用掉积攒了十六年的一剑,不值得。”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五境后期 . ,异界皇帝培养计划 好不容易劝住了武刚烈,等到他离开之后,徐远苦笑着摇摇头,回屋换了一身练拳穿的劲装之后在院中照惯例先打上几百遍拳,等到体内药力奔腾至有些难以控制的地步时再停止练拳,改练步法。 经过这年前年后数月的钻研,他的走桩融入到日常走路中已经初见成效,走路姿态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实则每一步都像是在走桩,以桩法引动体内的拳法气机,从而带动内力流转。若是不要面皮些,徐远现在完全可以说自己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功,只不过就是效率实在太低下了些,所以他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如何在保持走路姿态没有明显改变的基础上增进练功效率,好让其尽量和走桩靠拢。 练了一个时辰的步法,体内药力渐渐平息,徐远停下动作朝站在角落里的顾淼儿轻声道:“传朱粲过来。” 顾淼儿恭敬地应了一声,面朝着徐远躬身一步步后退,一直到退出小院后方才直起身来,身形一晃犹如一道鬼魅朝着行台后方掠去。片刻后,她带着朱粲回到小院,后者快步走到徐远身前,恭敬地弯腰行礼。 没等他开口说话,徐远就摆摆手示意他免礼平身,随即摆了个拳架子朝他轻声道:“来。” 朱粲恭敬地应了一声,后退数步后直起身来,脸上的恭敬顺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肃然凝重,如临大敌, 徐远一踏地面,率先朝朱粲攻了过来,一拳直捣向他的面门。后者身子向右下方倒去,借着身材优势躲过这一拳,与此同时欺身而上贴进徐远怀里,右手虚抓好像一道铁爪,朝着徐远小腹而去。 朱粲这一招可谓是刁钻无比,在曾经还是魔教长老时,便不知道有多少人丧命在这一朝霞。第一天和朱粲对练时,徐远就吃了这一招的亏,被撕下一大块衣服,当场认输。 但今日和第一日不同,心中早有防备的徐远另一只手方才出拳,和刚刚的第一拳一样仍旧朝着朱粲面门而去,后者不得已只能放弃攻势,右手往上一架先挡下徐远这第二拳再说,否则以徐远的臂长,在自己还没打到他时,他的拳头就会先一步落在自己的身上。 “砰!” 一声闷响,朱粲脚下的青石砖瞬间开裂,徐远侧身拳头顺着他的胳膊下滑,不依不饶地继续朝他面门而去,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的额头上,随即右腿踏前一步,左腿屈膝抬起,借着前冲的力量膝盖直朝着朱粲胸口撞去。 这一下膝撞要是撞结实了,哪怕朱粲在六境巅峰,超徐远一个半大境界也要吃些苦头。 但是徐远没有得逞,发现老辣的朱粲右手先行抱住他的右腿,一下子将他横摔出去。 徐远在半空中飞快调整身形,最终双脚踩在院中的桃树上,在桃树粗壮的树干上狠狠借力,好似一道离弦之箭朝着朱粲迸射而出,后者一口真气下沉丹田,一脚划出弧度,朝着身后飘然滑去,待得徐远前冲势头渐渐变缓时猛然发力,一脚踩在地面上生生止住身形,只听得砰地一声,脚下砖石碎裂,尘土飞扬。 徐远出拳如暴雨,朱粲以拳对拳,硬碰硬,徐远出拳势大力沉,且连绵不绝,拳与拳之间衔接紧密,他的气息绵延,仿佛无穷无尽没有尽头,哪怕身子悬空没有落脚点,他却照样生生打出了雄浑刚猛的拳势。 朱粲被打得连连后退,一直将力量控制在五境后期的他发觉自己应对徐远的拳越发吃力,不自觉地将力量提至六境初期,一拳捣出,二人之间的空气砰然炸响,徐远身子倒飞出去,于七八丈外的地面上狼狈落地。 朱粲这时才反应过来,心中咯噔一下,急忙收手朝徐远走去,心中念头急转,想着要如何为自己开罪才好。谁知徐远稳住身形之后二话不说又是一拳迎面而来,拳风呼啸。 朱粲右手一架,脸色随即一变,惊异地看了徐远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他慢了一步,徐远的第二拳紧跟而至,一拳轰然击中朱粲脸颊,打得他横飞出去。 经验老辣的朱粲于半空中一脚踢出,空气噼里啪啦地发出一连串爆鸣,显然用上了六境力量。徐远低喝一声,拳式拳架一变,一拳迎上朱粲的这一脚,两股磅礴的力量相撞,四周数十块青石砖同时碎裂,临近的七八块青石砖更是直接化为了齑粉。 朱粲摔落在地,顾不得右脚剧痛,一个骨碌爬起身来,朝徐远笑着道:“恭喜殿下修为突破。” 刚刚徐远那最后一拳,分明已经达到了五境后期,再加上拳法精妙,足媲美朱粲六境初期力量的全力一脚。 徐远瞥了朱粲虚点地面的右脚,淡淡道:“找李青炉要两颗丹药,明日继续。” 朱粲脸上笑容顿时更加灿烂,恭敬地应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顾淼儿看着这一幕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惊讶,羡慕的是这几日来朱粲每日雷打不动地陪着摄政王殿下练功,虽说这是一件难以掌握好度的苦差事,比起陪皇帝读书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出手轻了起不到陪练的效果要被怪罪,出手重了伤了殿下更是死罪一条,但是无可辩驳的一点是,这也是一件美差,除了能博得殿下的好感之外,时不时的还能有些意外之喜,譬如说像今日这两颗丹药。 惊讶的是殿下出京城时修为还不过是五境中期,这才多少时间,便破至五境后期,倘若记得不错的话过了新年殿下也才不过十九?现在不过初夏,若能在二十岁生辰前破至六境,岂不是九境可期? 细加琢磨之后,顾淼儿在心里摇了摇头,虽说自己只不过是六境而已,但是也听人说过七境以上的风光,到了七境之后实力再想要精进就不是光靠着丹药就能够做到的,单单是神念锤炼就是件极需时间的水磨工夫,据说一点捷径也走不得。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礼圣殿中练剑少年 . ,异界皇帝培养计划 出了紫阳书院行台之后,武刚烈闷闷不乐地在白鹿洞书院中四处转悠,看着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学子们仿佛每一个都像是自己要找的那个“狗娃子”,又好像每一个都不像。 好不容易锁定了一个李薄言结果四师弟徐远还说不一定是,距离初夏文会结束可就没几天了,倘若自己到时候一个人回大圣峰,没有将小师弟带回去,这该如何是好?虽说师傅,师姐和三师弟一定不会怪自己,但是这可是十六年来师傅第一次给自己派任务,第一次下山来替他老人家办事就办砸了,他老人家心中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的吧? 想到这里,武刚烈轻轻又叹了一口气,倘若自己会师傅所说的已经失传的天子望气术就好了,据说这门功夫可以看穿一个人的气机,通晓天地人三才之变,若自己会这门功夫的话,就可以看到白鹿洞每一个学子的气机,从而确定哪一个才是小师弟。 不知不觉间,武刚烈走出了紫阳书院,穿过白鹿书院一路来到了棂星书院,路上的学子纷纷为他让开一条道路,对他的状态并不奇怪,在书院中经常能见到像武刚烈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外界环境浑然不觉的士子,像白鹿洞书院的现任山主宫先生,据说在书院求学时就因为曾经这样一直走出了白鹿洞书院,被发现时已经走到了山道前,若不是发现得及时,现在的山主说不定就是另一个人了。 走进棂星书院来到礼圣殿前时,只见自空空荡荡的礼圣殿中突然“飞”出一个人来,与其说是飞,倒不如说是少年被手中木剑带着在地上一路滑行,瞧见门外的武刚烈,他立刻大声道:“让开!快让开!” 武刚烈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一直到木剑距离他不足三尺距离时,木剑破空的呼啸声和剑上的些许剑招锋芒方才引起武刚烈的警觉,只见他以右脚为轴扭身躲过,与此同时下意识一掌递出,不偏不倚地落在木剑剑身上。 少年连人带剑横飞出去,重重摔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哎哟一声面露痛苦之色,半天没有爬起身来,手中木剑更是应声断成两截,只剩下了半截断剑还握在手里。 武刚烈这时因为刚刚那一剑终于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少年,面带歉意道:“抱歉抱歉,刚刚在想事情没有注意。你没有事吧?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唇红齿白,五官端正,等长大了定是个帅气的公子哥,一身蓝色长衫看起来像个小书生,又像是个小大人。他捂着屁股站起身来,没好气地看了武刚烈一眼摇摇头说了句不用了,弯腰捡起地上的另外半截断剑,从衣角撕下一块布条将两截断剑绑在一起,跨过礼圣殿门槛就要朝着先师孔子的行教立像后方走去。 瞧着少年一手拿剑一手捂着屁股,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武刚烈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出声道:“剑不是你那么练的。” 少年一听就恼了,他奶奶的大西瓜,自己的亲爹不让练剑,每天只能趁着礼圣殿里这一个时辰没人,在这里偷偷摸摸照着剑谱练剑就已经够可怜的了,好不容易削的木剑今天还被你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折了,自己也因此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快裂成八瓣,现在还疼得厉害。结果你这个罪魁祸首现在还要来说我练剑有问题,这是几个意思?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年转过头来瞪了武刚烈一眼,不理会他继续朝前走去,武刚烈看见了少年眼中的愤怒,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才三境修为就去练四境剑法,练至深处无法掌握剑法,反而被剑法带着走,自然就会像刚刚那样控制不住。你若想练剑的话,我觉得你还是找一本三境剑法练得好,或者早日将修为提升至四境,就不会再有这个问题。” 少年脚步一顿,转过头来一脸怀疑地盯着武刚烈,“剑法也分三境四境?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只听说过武道有九境,难不成说剑法和人的武道境界一样,也能突破不成?” 武刚烈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剑法自然也是分境界的,这就好像读书人写书一样,有些人写出来的书就厉害些,有些人写出来的书就不厉害些,剑法也是一样的道理,和武道境界一样分为了九境。” “至于能不能突破,剑法是死的,怎么能够突破?不过我听师傅说,有些惊才艳艳的剑客能够根据自身的剑道对剑法做出适当的改变,剑法在他们的手中往往能发挥出相当于高一个大境界的威力。譬如说三境剑法发挥出四境剑法的威力,四境剑法发挥出五境剑法的威力。” 少年点点头,瞥了武刚烈腰间的剑一眼,盯着他突然有些期待地问道:“这么说来,你也是个剑客?” 武刚烈正要点头,却突然被前方不远处迎面走来的两道身影吸引住了目光,这两人一高一矮,一人身高八尺,身穿黑色劲装,一人身高充其量只有四尺,一身绿袍,正是西河太子术赤和绿袍老祖。 术赤此时一脸怒容,绿袍老祖则是面无表情,双手自然垂下藏在袖子中,自他的袖子内,武刚烈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他也正是被这股气息所吸引,所以才会注意到他们二人。 术赤这时亦瞧见了武刚烈,眉头皱了皱显然对武刚烈有些印象,他随即瞧见了武刚烈身旁的少年,神情突然缓和下来,朝着少年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带着绿袍老祖快步离去。 少年对术赤不感兴趣,他现在的兴趣全在武刚烈身上,朝武刚烈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不是剑客?” 武刚烈低头看向少年,挠了挠头道:“算是吧,我的确练了十几年的剑,但是从未拔过一次剑。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个剑客,师傅他老人家说我现在顶多算是个练剑的,等我哪天拔剑了,才能算是个剑客了。可大师姐和四师弟又对我说,不用听师傅的,我已经算是一个剑客了。” 少年点点头,他比一般的少年要聪明和知分寸些,听出了武刚烈话里的讯息,并没有要他拔剑给自己看,不过少年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武刚烈,拿着手中的木剑笑着道:“你是练剑的,我也是练剑的,我们来打一场如何?” 没等武刚烈说话,少年脸色突然一变,“时辰到了,今日先不跟你打了,我要走了。等明日这个时候,我们再在这里打过!” 说着,少年将手中木剑藏在先师孔子的行教立像下,匆匆跑出了礼圣殿。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术赤离去,青炉欲炼丹 等到术赤回到延宾馆住处后,一道身影自暗处现身,快步离开延宾馆朝着紫阳书院而去。站在院中的绿袍老祖扭头朝院外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了离去的那道身影,皱了皱眉,倘若记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跟在大徐摄政王身旁的那几个扈从的其中之一,印象里叫郑馨还是张馨,李馨来着,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对于蛊虫的名字绿袍老祖能做到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但是对于人名他却不甚上心。 若是放在平时,像这样的事情绿袍老祖都会通报术赤,但是今日情况不同于平常,绿袍老祖收回目光,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打消了心中的念头,藏在袖中的两只蛊虫重新进入休眠,贴在他的手腕上。 他本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心胸狭窄,当初之所以会不惜代价以一对三千,耗费数万蛊虫也要斩杀大徐的三千士兵,也只不过是因为被人指着骂了一句矮子而已,更何况今天一路回来,被盛怒的术赤一连好几句骂了最为忌讳的绿萝卜。 另一边,郑馨回到紫阳书院行台,走进院子站在院中朝房内恭敬行礼,片刻后顾淼儿自房中走出,带着她走进了房中。徐远坐在桌后轻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郑馨恭声道:“回殿下,西河太子与绿袍老祖已回行台住处。” 徐远闻言不由笑道:“现在距离他们离开住处满打满算也不过才过去两个时辰,看来术赤兄的人格魅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出众,不过两个时辰便招揽到了众多想要的学子,满载而归。” 心思八面玲珑的顾淼儿自然能听出徐远这是故意说得反话,而且殿下现在心情不错,她壮着胆子掩嘴娇笑道:“也可能是碰了一鼻子灰,两手空空而归。” 徐远脸上笑容突然消失不见,淡淡道:“就算如此,他们二人至少一个是西河太子,一个是八境宗师,不是你能够编排的。去把归青州叫来。” 顾淼儿身子一颤,不敢再多言,恭敬地应了一声,颤巍巍地退出房子。片刻后,归青州来到房中,没等他作揖行礼,徐远便摆了摆手道:“现在还在山上,照白鹿洞书院的规矩,山上不讲这些规矩。” 徐远随即将自己派郑馨去盯着术赤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笑着道:“两个时辰,这也就是够在书院里走一圈的。告翁,你说说术赤如此不受白鹿洞学子待见,究竟是因为山下那场冲突,还是因为那那天的事?” 归青州思索片刻,道:“山下冲突虽说是西河轻骑输了,但是一方是大徐最为精锐的黑甲军,一方是普通的西河轻骑,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输了也属正常,我想白鹿洞学子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术赤产生什么看法。更大的原因应该是枯荣草被盗以及术赤坏了书院规矩这两件事。” “虽说书院还没有表态,但是现在人人都觉得是绿袍老祖偷了枯荣草,而且不光是学子们这么觉得,宾客们也都这么觉得。唯独术赤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般,每日带着绿袍老祖于书院中走动,这像是在表明自己护短,爱惜羽毛维护部下的态度,但是他用错了地方,在大部分学子眼里,这等同于是他在包庇绿袍老祖,不分是非对错。在白鹿洞学子眼里,德行非常重要。” 徐远接话道:“再加上后来宫先生亲口说他坏了书院规矩一件事,等于是将他的德行彻底下了一个定论。一个包庇偷了枯荣草的小偷,而且对书院学子坏了书院规矩的太子,德行能好到哪里去?换做我是那些白鹿洞学子,我也会这么认为。” 归青州点点头,“但是距离初夏文会结束还有几日时间,术赤爱惜人才的形象和事迹在西河境内广为流传,他若接下来着重去招揽出身于青州以及大徐边境的学子,未必会再像今日这样一无所获,殿下还是小心为上。” 徐远轻声笑道:“他没这个机会了。比起这个,我倒觉得他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的西河士子能留住几个。” 归青州微微一愣。 第二天中午,西河太子术赤带着绿袍老祖和其余两个匆匆离开白鹿洞书院,他们前脚刚走,青炉老道后脚就找到了徐远,等他走进院子时,徐远正在和朱粲对练,二人你来我往打得胜负难分,一直等过了千余招后,朱粲方才以出其不意地一记勾拳险胜半招。 青炉老道立刻走了过去,脸上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殿下五境后期便能和用出了六境初期力量的朱粲打成了平手,笑道闯荡江湖几十年,还没见过像殿下这么优秀的天才。殿下果真是武道天赋过人,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不为过。” 徐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什么事?” 青炉老道脸上笑容渐渐从谄媚变得有几分羞赧,“回殿下,不瞒殿下说,小道听说西河太子和绿袍老祖已经离开了,所以想在这白鹿洞书院中开炉炼一味丹药。” 徐远眉头一皱,“枯荣还春丹?你为何不等回京城再炼?” 青炉老道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枯荣草虽然存放在玉盒中,但是终究不比长在土里,药力每时每刻都在流失。尽管每日流失的药力微乎其微不值一提,但是日积月累等回到了京城,也是一小份药力。这也是为何大部分珍贵药材都是年份越久越好,放的时间越短越好的缘故。” 徐远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见徐远有松口的迹象,青炉老道精神一振,快速道:“回殿下,小道这几天夜里下山去东奔西走,将炼丹用到的其他药材和丹炉这些都备齐了,只要殿下点头,小道我立刻就能开炉炼丹。最多只要七天功夫,就能把枯荣还春丹献给殿下。” 徐远瞥了青炉老道一眼,“你确定真的只要七日?” 后者重重点头。徐远沉思片刻,道:“好,我就给你七日时间。若七日后你不能拿出枯荣还春丹来,那青炉房接下来十年里,休想从国库里拿到一味药材。” 青炉老道脸色一苦,犹豫片刻之后再次点点头,退出小院快步来到自己住处,拿起枕边的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股奇特的药香自玉盒内立刻散发出来,弥漫在房间中,顺着窗缝飘至窗外。 青炉老道痴迷地看着玉盒中的枯荣草,右手在枯荣草上轻轻拂过,“就算是西域密宗,也不见得有成色如此之好的枯荣草。当真是好宝贝......” 房间外松树的枝杈上,一只好像蝉一般的小虫振翅飞起,朝着院外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各有恩怨 青炉老道离开后不久,归青州匆匆来到院中,见了徐远之后他焦急的神情突然缓和下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一副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徐远瞥了他一眼,心中猜到他的来意,轻声笑道:“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术赤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匆匆离开白鹿洞书院?” 归青州点了点头,昨天徐远当着他的面刚说术赤不会再有扭转自己在白鹿洞书院众学子们心中地位的机会,今日术赤就带着绿袍老祖和西河轻骑匆匆离开了五老峰,这实在很难叫人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跟我来。” 徐远带着归青州走进房中,自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他,轻声笑道:“这就是原因。” 归青州好奇地接过信打开来,飞快地看完信中内容,脸色随即一变,“二皇子察郃竟在朝堂上弹劾太子术赤不配继承汗位,怪不得可是这怎么可能?” 徐远微笑问道:“为何不可能?” 归青州恭声道:“回陛下,察郃虽与术赤素来不和,但西河可汗最是看重兄弟和睦。察郃他就算不愿让术赤继承汗位,照理说也不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才对。难不成说察郃抓到了术赤的什么把柄?这也不大可能,术赤自从成为西河太子之后屡立军功,而且从未犯下过什么大的过错,察郃去哪里找他的把柄?” 徐远笑着道:“想不到告翁对术赤和察郃竟然如此了解,你不用再猜了,这封信本来就是假的。” “假假的?” 归青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这一次的重点放在字迹而不是信的内容上,“这分明是四皇子嘉措的字迹,怎么会是假”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神色恍然,笑道:“在西河几位皇子中,的确只有四皇子嘉措的信最有可能是假的。” 四皇子嘉措在西河所有皇子中是个另类,不爱刀枪剑棒偏爱舞文弄墨,其墨宝在西河文坛中享有盛名,一字千金。但西河上下尚武之风浓烈,西河可汗亦是如此,一个不爱武功偏爱挥毫泼墨的儿子,又怎么会得到他的喜爱?嘉措因此被西河可汗所不喜,同样被其他皇子所疏远,兴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嘉措平日里只跟太子术赤交好,这一封信冒充他的字迹来写,最容易也最合情合理。 容易是因为他的自己相较于西河其他皇子容易得到,合情合理是因为西河所有皇子里他们两人的关系最好。若是察郃真的在朝堂上弹劾了术赤,第一个第一时间给术赤通风报信的,一定是嘉措。 至于模仿字迹,不说泱泱大徐,就是在这白鹿洞书院里找几个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的士子出来也不是件难事。这封信在徐远来到白鹿洞书院之后不久就已经准备好,为了足够真实特意派一名黑甲军带到西河境内再由飞鸽传书至五老峰。 在徐远原本的预料中,这一次和术赤争夺归青州定是场恶战和拉锯战,甚至因为归青州是青州人士的关系,自己先天就不占据地利和人和两点,毕竟在现在青州不少百姓的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西河人,还有一些青州百姓的心里更是对大徐恨之入骨,恨他们两百年前将青州拱手相送,恨他们令青州在西河的统治下度过了两百年水深火热的生活。 所以徐远提前准备了这封信,好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引术赤离开白鹿洞书院。结果没想到柳元口中的归青州和术赤之间那桩不算小的恩怨竟是灭门之仇,归青州在大徐和西河之间没有多加犹豫地就选择了前者,一切都顺利地超出摄政王殿下的想象。 这一桩事先的谋划也就因此而没有派上用场,严格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派上用场,至少还是让术赤提前离开了白鹿洞书院,间接地让他少招募了几个白鹿洞学子,这或许也算是意外之喜。 归青州缓缓道:“若是术赤回到西河皇城发现这封信是假的,依他的脾性估计会气得发疯。” “未必是假的。” 徐远轻声笑道:“之前没有可以弹劾他的事情不代表现在没有,西河轻骑和黑甲军发生冲突这件事说起来可大可小。若我是察郃,就会在这上面做些文章,就算不能扳倒术赤,至少也能让他弄得一身骚。” 好似夏蝉一般的漆黑小虫掠过半空一路往下,很快来到了五老峰的山脚,一头撞进早已为它准备好的专门针对蛊虫的迷烟中,小虫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飞得歪歪扭扭时上时下,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一路上一直藏在暗处保护摄政王殿下,如今藏在暗处伏击小虫的几个扈从这时同时出手,半空中刀光剑影密布,好似织成一张绵密的大网,将小虫笼罩在内,同时将迷烟吹散。 失去了迷烟的束缚,小虫一下子恢复了活力,八对翅膀疯狂震动发出点点嗡鸣,生生穿过了刀光剑影朝着前方飞掠而去,刀光擦着它的身体而过,只砍下了它的后两对翅膀和一截尾巴。 数道身影自暗处中接连现身,其中三人的视线均落在中央的中年人身上,一个手握长剑,面皮白净的中年剑客问道:“纪势,现在该怎么办?” 纪势沉默半晌,方才闷闷开口,“我没料到绿袍老祖竟将闻香蝉养到了八翼,这是我的疏忽。此事是我拜托各位的,我会向殿下如实说明一切,若是有什么罪名我一力承担,不会牵连到诸位。” 中年剑客和身旁的两个同伴同时松了口气,纪势看着他们如释重负的样子心中冷笑不已,若不是你们三个蠢货吹散了迷烟那闻香蝉岂能跑得了?一个也别想择出去。 西河轻骑的队伍中。 术赤骑马走在百余西河轻骑的最前方,面色阴沉,不说大徐,女真和北元都是下山时的人比上山时的人多,结果到了他这里可倒好,西河轻骑被黑甲军宰了一百多个不少,白鹿洞书院的学子还没招揽到几个,本想最后几日再做做努力,却因为四弟嘉措的一封信打破全盘计划,不得不提前返程。 今年估计除了那几个本就出身于西河的学子外,不会再有别的收获,算得上是西河近几十年来在白鹿洞书院中收获最为惨淡的一次,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因为今年在五老峰上发生的那些事,接下来几年也极有可能还是这个情况。 想到这里,术赤不由得看向身旁的绿袍老祖,冷声道:“接下来三年,你的俸禄减半。” 绿袍老祖悄然握紧了手中的马缰绳,随即缓缓松开,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袖中贴在手腕上的两只蛊虫开始绕着他的手腕飞舞。 被砍掉了两对翅膀的闻香蝉这时终于追上西河轻骑,轻飘飘地落在绿袍老祖的肩上,绿袍老祖拿起它看了一眼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眼中寒芒吞吐。 闻香蝉天生对药材异香敏感,药材越是稀有不凡便越是兴奋,虽说闻香蝉后两对翅膀消失不见,但是从前六对翅膀的伸展情况不难看出后两对翅膀也已经张开,白鹿洞书院中能让闻香蝉如此兴奋的药材,除了失窃的枯荣草还能有什么! 绿袍老祖翻过闻香蝉的身子,在它的第四对翅膀右边找到了自己所刻下的标记——一个小小的徐字。 “大徐” 绿袍老祖轻声呢喃,声音怨毒如厉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少年练剑,老道炼丹 傍晚时分,大半个月前领着徐远一行人从山下来到山上白鹿洞书院大门前的大徐士子秦修安来到紫阳书院行台,见到了徐远后,只见他弯腰作揖恭声道:“殿下,书院外来了个黑衣中年人,说要求见殿下。” 跟着秦修安穿过紫阳,白鹿,棂星和先贤四小书院一路来到书院外,当徐远瞧见站在大门外一脸惴惴不安的纪势时,心中微微有些错愕,随即大致猜到了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眉头微微一皱。 从京城到五老峰跟了一路都小心翼翼地藏在暗处,现在却突然主动现身,拿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出事了。 见徐远到来,纪势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走上前来,不安的神情越发浓郁,等到他恭敬行完礼后,还没等他说话,徐远便淡淡问道:“出什么事了?” 纪势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从发现闻香蝉到布下迷香阵,成功等到闻香蝉一头撞进迷香阵,限制住了它的行动,最终因为娄子明三人出手不利,被其逃脱。 徐远听完之后并没有说话,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加让纪势感到害怕,心中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般的压抑感,就好像是一块大石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过了半晌,徐远方才开口,“天底下用蛊的人虽说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你何以确定那闻香蝉就是绿袍老祖的?” 纪势恭声道:“殿下有所不知,闻香蝉通常是四翼,六翼闻香蝉一万万只四翼闻香蝉里也未必能见得出一只,更何况是再往上的八翼闻香蝉。这世上知道如何养出八翼闻香蝉的,除了苗疆的五毒教外就只剩下绿袍老祖。” 徐远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纪势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神情错愕地抬起头来,一脸地不可置信,殿下刚刚说什么?退退下?自己莫不是听错了吧。 徐远眉头一皱,“还有事?” 纪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摇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山道上看不见徐远后,他方才转身朝着山下跑去,一路跑到半山腰,纪势一屁股坐在青石台阶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背后俨然已尽势头。他本以为这一次办事不利就算不是死罪,活罪也难逃,结果万万没想到什么惩罚也没有,这种一下子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让他刚刚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云层上,若不是心跳得太快,他恨不得就那么一口气跑下山去。 与此同时,徐远站在白鹿洞书院的门前望着山道喃喃自语,“闻香蝉所以说终于被发现了吗?算了,目的反正都已经达到了,这件事被发现就被发现吧。现在绿袍老祖就算有心寻仇估计术赤也不会放他回来,至于日后就让青炉老道去头疼吧。” 说着,徐远转身走进书院,来到白鹿书院时,只听得礼圣殿后方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悉悉索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但细细一听,又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一起的声音。 徐远绕过礼圣殿,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脸上露出一道玩味之色,只见二师兄武刚烈站在礼圣殿后方的空地中央,他的身前有一个手执木剑的少年,少年手中的木剑剑身上还缠了一块青布。相比之下,武刚烈手中的兵器就要简单许多,只是一根书院里随处可见的树枝而已。 少年右腿骤然发力,逼近武刚烈身前的瞬间突然转向,来到武刚烈身侧一剑朝着武刚烈的腰部横扫而出,后者树枝轻轻一拨,不偏不倚地落在木剑剑身上,将少年连人带剑击退好几步。 少年深谙飘忽不定的道理,稳住身形之后左脚在地上一踏离开原地,靠近武刚烈的同时却不急着出手,等到武刚烈拨出手中树枝后方才悍然出手,木剑直刺而出,竟有些一往无前的意思。 徐远轻咦一声,他虽不会剑法,但是在大圣峰上三年耳濡目染,对剑法也算有些了解。少年明明才三境修为,使得分明却是四境剑法,而且使得有模有样的,光是这一份天资,放在山下就能让不少剑派争破脑袋。 在这一剑结结眼看要击中自己时,武刚烈手腕一抖,树枝于半空中划过一道轨迹猛地朝下坠落,正好打中绑在木剑剑身上的青色布条,布条顿时开裂。 少年只觉得自手中木剑上传来一股巨力,震得他手掌发麻,虎口好像要裂开一般钻心得疼。他下意识松开木剑,木剑顿时掉落在地,伴随着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 武刚烈拿着树枝在少年肩上轻轻一点,随即收起树枝朝他轻声道:“你输了。” 少年抄起地上的两截木剑冷哼一声不服气道:“今天只是我大意了,等我回去再练练剑法,明天在这里我们再打过。等明天我一定能够打败你!” 武刚烈本想说自己没空,还得找小师弟狗娃子,但是少年是个小人精,和昨天一样没等武刚烈拒绝就拿着两截木剑一溜烟地跑出了空地,留下武刚烈一人站在原地独自纠结,明日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呢?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丹香弥漫至棂星书院,丹香好似花香又不像花香,好像药香又不像药香,众多白鹿洞学子纷纷好奇地张望四周,不知异香从何而来。 徐远望向紫阳书院的方向,自言自语道:“青炉老道,若是你什么东西都炼不出来的话,接下来十年可就真的无药材可用了。所以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 春风楼内,柳元朝坐在对面的宫先生笑道:“我就说他忍不住,他若忍得住的话,当年也不至于被一本丹经而被龙虎山满江湖追杀,最后不得不躲进宫中。” 宫先生笑了笑,右手轻轻一招,一股微风自书院外山林中而起,自书院大门吹入书院之中,所过之处异香纷纷消失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白鹿洞书院中的异香虽然消失了,但是紫阳书院行台中的异香并没有消失,反而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变得越发浓郁,在这异香中,住在行台的众人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张开了一般,如登仙境,就连体内真气运转的速度,在这异香的作用下也变得快了几分。 对于徐远来说,异香的这点作用自然是看不上的,若要练功,撤去体内的内丹衣让龙虎金丹发挥药力岂不是比异香快上千百倍?但是对于朱粲和顾淼儿来说,这股异香就成了不可多得的宝贝。 在徐远的默许下,这三日时间里朱粲和顾淼儿二人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玩了命地修炼,大有异香不散不出关的架势,像武当山,龙虎山这些地方为何会被称作洞天福地?为何无数人会趋之若鹜?不就是因为在山上练功精进速度要比在山下独自修炼快上一些。在异香的作用下,紫阳书院行台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在他们看来都快成了一个人造的洞天福地,再加上殿下开恩,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抓紧修炼,那不是暴殄天物,而且辜负了殿下的期望? 三人之中唯有郑馨没有选择闭关修炼,抱着剑默默跟在徐远身后,将原本属于朱粲和顾淼儿的那份护卫之职也一并揽下。和顾淼儿还有朱粲不同,对于她来说闷头修炼的意义不大,不如好好履行自己作为扈从的护卫职责,回到京城后得到奔雷剑法的最后两式,补全剑法好能让自己的实力再往前精进一些。 徐远笑着问道:“现在心中是不是有些后悔,若早知有今日,当初不该急着修炼秘术,说不定就能借着这片洞天福地一举突破,看一看七境的旖旎风光。” 一路走来一直沉默寡言,好似一道影子跟在徐远身后的郑馨摇摇头轻声道:“不后悔,若没有那半本秘法,也不会有今日。” 徐远惊讶于少女的透彻,随即撇撇嘴说了句没劲,继续朝前走去一路来到棂星书院的礼圣殿,径直走到礼圣殿的最深处,透过墙上的窗户朝外看去。 今天来得稍早一些,徐远站在礼圣殿中等了差不多一刻钟,才看见两手空空的武刚烈和怀抱木剑,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少年先后来到,瞧见武刚烈,少年立刻换了副神色,将木剑上的布一揭,剑尖遥指武刚烈,傲气道:“你昨天那一招对我已经没用了,今天我一定会打败你!” 这三日来,每天少年在和武刚烈切磋前都是这一句话,结果没一次在武刚烈手中讨到了便宜,手中木剑剑身上的布条从一根变成了三根,本就粗糙的两边剑刃更是坑坑洼洼满是缺口,好像被狗啃过。 武刚烈和前三次一样在树上折了根树枝,朝少年道:“来。” 少年轻哼一声,右脚骤然发力朝着武刚烈逼近,木剑朝前刺出,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极淡的剑影,充分发挥出了这一招以快见长,抢占先机的特性。 光看这一剑,很难将他跟几天前那个被剑法带着飞出礼圣殿的那个少年联系起来,起初第一次看见他和武刚烈切磋时,徐远只当他的天赋不错,但是这三日观察下来,少年的天赋岂止是不错,简直称得上是出彩。 每一次和武刚烈切磋之后,第二天少年在剑法上定能展现出明显的进步,换句话说,少年一夜练剑的成果,抵得上常人十天半个月的苦修!这也就是在白鹿洞书院,外界无人知晓,若是放在山下,凭着这份天资,定能让无数门派和江湖高手闻风而动。 甚至在徐远看来,抛去名字是狗娃子这个条件不说,少年无疑要比李薄言更加适合成为自己和武刚烈的小师弟,成为老剑客的弟子。老剑客如今四个弟子里,除了用半个国库的钱财走了后门的自己外,其余的美人师姐,二师兄武刚烈和三师兄三人,无不是在剑法上天赋卓然之辈。 想到半个国库的钱财,徐远便忍不住地肉疼,以前终日只知花天酒地,从不过问这些事情,自打成为摄政王之后才知道这是多么大一笔数目,也不知皇兄当初是如何下得去狠心,竟会答应那老王八蛋的条件,换做自己在那种情况下,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窗外,武刚烈手中树枝横扫而出挡下少年迎面而来的一剑,同时树枝紧紧贴着木剑剑身一路往下,眼看就要落在少年的手上。少年对这一招早有防备,手腕一抖木剑不退反进,再次朝着武刚烈刺去。 兴许是没料到少年竟然会用如此拼的应对方式,武刚烈眼中微微有些惊讶,手中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树枝轻轻一震,震得少年的木剑偏离方向,树枝自下而上往上一撩,挑飞了少年手中的木剑。 自始至终,武刚烈只不过用了扫,刺,撩三个剑法中的基础动作而已。他虽然不会什么高明剑法,十六年来只学了拔剑术这一门剑术,但是剑法基本功扎实无比,对上同等境界的对手或许有些吃力,但是对上少年无疑是绰绰有余。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剑,朝武刚烈不服输道:“你把力量压制到三境中期,我们再打过!” 站在礼圣殿中的徐远听见这话,轻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别说是三境中期了,三境初期都没用。这些年来旁观美人师姐与师傅的切磋,也算是练了点眼力出来。就是我在你抬手时都能猜到你接下来要怎么出剑,更何况是二师兄了,估计在他心里,在你抬手的时候心中连如何反击都想好了。” 这就好像是下棋,一边是刚学棋不久的初学者,虽然天资过人,但终究经验不足,另一边则是下棋多年的围棋高手,下棋老辣不说,还能算到三步乃至五步之后的棋局走向。后者就算让前者几个子,前者也照样不是对手。 没等武刚烈说话,少年就摇头自己否决了自己,“算了算了,你如果这么做的话我就算赢了你那也是胜之不武。你还是接着用三境后期的修为吧。”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礼圣殿另一侧传来一道促狭的声音,“狗娃子,你在哪?快出来,先生喊你回去。” 少年脸色顿时一变,连忙把木剑塞到武刚烈手里,快速道:“今日就到这里,你等我回去想想如何破你这一剑,明日我们再打过。木剑也先放在你这里,明日我再来找你拿!” 说着,少年转身朝礼圣殿前方跑去,涨红了脸怒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狗娃子!” 武刚烈站在原地看着手中木剑一脸呆滞,半天没有说话。就连藏在礼圣殿里的徐远也有些发愣,狗娃子?那个少年的小名竟然叫做狗娃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魏无忌 徐远先武刚烈一步回到紫阳书院行台,让郑馨将归青州找来,没等他弯腰行礼,徐远便摆摆手道:“这些都免了,告翁,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棂星书院里有一个学渣,大约十三四岁年纪,长得唇红齿白” 他随即将少年的模样描述了一遍,归青州听完之后思索片刻,轻声问道:“殿下是在哪里碰上的他,可是礼圣殿?” 见徐远点头,归青州笑着道:“我想我知道殿下说的是谁了。他叫做魏无忌,并不是棂星书院的学子。他在书院中也算是个名人,他和西河的四皇子嘉措正好相反,嘉措是不爱武功偏爱文墨,而他是不爱读书偏爱练剑。因为这件事这小子没少受他爹责罚,两个月前他刚被他爹关了禁闭,每天除了固定打扫礼圣殿的那段时间能够见到他外,其余时间都在房中读书。我曾见过他几次,他的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的。” 徐远不由想起魏无忌在武刚烈面前那话匣子打开,停也停不下来的样子,轻声笑道:“他可不是沉默寡言,只是不想跟你们说话罢了。不过他既然不是棂星书院的学子,为何能留在五老峰上,留在棂星书院中?白鹿洞的规矩素来不都是一视同仁,就算是书院先生的子嗣也不能留在书院中吗?魏无忌姓魏...难不成说他是魏缙的儿子不成?” 归青州点点头道:“殿下圣明,魏无忌正是棂星书院堂主之子。” “居然还真是” 徐远撇了撇嘴,喃喃道:“这可就有些难办了。告翁,你说魏缙他当初跟太傅争君子佩结果输了,然后现在他明知太傅跟我们是一起的,我们再上门去要收他的儿子为徒,他能答应吗?” 归告翁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弯腰作揖苦笑道:“回殿下,学生不知。” “四师弟!四师弟!” 一道兴奋的声音这时从院外传来,武刚烈拿着魏无忌的木剑跑进院中,朝徐远兴奋道:“找到了!我找到我们的小师弟了,你说的没错,不是李薄言,我这几天在棂星书院里碰到了一个少年,他的小名刚好也叫做狗娃子。这一次我一定没有找错,他一定就是师傅说的那个‘狗娃子’!” 徐远缓声道:“我已经知道了,三天前我刚好发现你们在礼圣殿后方切磋剑法,这几日你们的切磋我都看了。他在剑法上的天赋着实出彩,我也相信他就是师傅要找的那个‘狗娃子’,只是” 他的话音一顿,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之色,道:“这事有些难办。” 武刚烈闻言脸上的兴奋之色渐渐收敛,疑惑道:“难办?” 徐远点点头,将刚刚归青州跟自己说的话给武刚烈简单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所以说,魏缙和太傅年轻时因为争君子佩结下了一桩恩怨,这件事有可能会影响到他对我们的态度,这是其一。其二,听告翁话中的意思,魏缙貌似并不希望也不支持魏无忌练剑,否则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关他禁闭。说动魏无忌并不难,看他这几日的样子,对剑法确实是喜欢得紧。但问题就在于要如何说动魏缙,基于这两点,我觉得我们要让他点头答应的可能性很小。” 武刚烈道:“我们的小师弟是魏无忌,要学剑的也是他,关他爹什么事?只要他想学剑,愿意跟我们走,跟我们回大圣峰学剑这不就行了?” 徐远苦笑道:“白鹿洞书院山主和四小书院堂主的家人受学院庇佑,若魏缙没有答应的情况下我们带魏无忌走,他完全可以跟宫先生说魏无忌年幼,是我们蛊惑拐带了他,到时候宫先生出身干涉此事,我们一个也走不了。” 武刚烈一脸杀意,杀气腾腾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不了就和他们拼了。我拖住他,四师弟你趁机带着小师弟下山去。” 徐远摆手道:“可千万别,我早就说了,为了这件事就把积攒了十六年的一剑给用了不值当。再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未必是最终结果,魏缙的态度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就算他真的反对,也未尝没有商榷的余地。” 紫阳书院中。 魏无忌走进房间,朝坐在太师椅上的魏缙弯腰行礼,直起身来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和刚刚在武刚烈面前眉飞色舞的那个少年简直判若两人,只听他恭敬道:“孩儿拜见父亲。” 魏缙缓声问道:“昨日你从礼圣殿回来之后,都干什么了?” 魏无忌恭声答道:“回父亲,孩儿昨日从礼圣殿回来之后就在房中看书写字。” “写的字呢?拿过来我看看。” 魏无忌心中咯噔一下,道:“孩儿觉得写的字太丑,今早上全部扔了。待孩儿哪日写了自觉满意的字后,再拿来给父亲过目。” 魏缙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看了什么书?” “回父亲,孩儿看得是汉武传。” 魏缙点点头道:“这种野史当做传奇看看就好,不可太过当真。要想研究文史,还是要看正史才行。汉武故事中武帝最后与小公主可修得正果了?” 魏无忌微微一怔,道:“回父亲,修成正果了。” “汉武故事讲的是武帝为求长生不老而求仙问道,只有长公主,没有小公主,何来修成正果?” 魏无忌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父亲。魏缙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重重一拍太师椅扶手,“逆子!还不说这几日从礼圣殿回来之后究竟在房中干什么?” 魏无忌身子轻轻一震,低下头去轻声道:“练剑。” 魏缙冷声问道:“你从哪里来的剑?” “自己做的。” 魏缙心中怒火更甚,站起身来拿过桌上的戒尺,走到魏无忌身前怒声道:“我关你禁闭,是要你在房中反省,可是要你在房中练剑的?把手伸出来!” 戒尺重重落在魏无忌手上,手掌心在戒尺落下的瞬间先是一白,随即变得通红,火辣辣地疼。 魏缙一连重重打了三下,看着魏无忌冷声问道:“以后可还要练剑?” 魏无忌抬起头来看着魏缙,脑海中想的却是三日里和武刚烈的三场切磋以及自己如何才能破武刚烈那一剑。一直等到想出破解之法后,他点点头轻声道: “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禁闭 次日,徐远陪着武刚烈来到棂星书院后方空地,怀抱木剑的武刚烈站在树下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拐角,脸上破天荒地露出几分紧张之色,毕竟这一次和前几次不同,前几次都是魏无忌担心他会不会来,而这一次却换成了他担心魏无忌是否会出现。 武刚烈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等见到魏无忌之后就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下山回大圣峰学剑,如果他愿意的话那就偷偷摸摸带着他下山去,前天他跟自己说过,他每天能出来的时间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功夫足够自己将他带下山去,等骑上四师弟为自己准备好的快马,就算是宫先生亲自追下山来也没用。 等回了大圣峰后,白鹿洞书院再气势汹汹来要人的话,就把这件事交给师傅就是,他最擅长和人讲道理,连武当山上那几位真人一起和他论道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区区的白鹿洞书院。 不过说起来,那些武当山的真人每次论道输给师傅之后都会说些胡搅蛮缠,泼皮无赖之类给自己辩解的话,端的不为真人作风。到时候白鹿洞书院的人若是说不过师傅,他们会不会想武当真人一样说师傅坏话?听四师弟说,读书人骂起人来可比一般人阴损和难听多了。 时间在等待中渐渐流逝,等到过了前几日魏无忌和武刚烈约定见面的时辰后,魏无忌仍未现身,武刚烈不由有些急了,频频看向前方不远处礼圣殿拐角前的小道,又过了片刻后,只见一道身影突然出现,转身拐入空地中。武刚烈的脸色先是下意识一喜,脸上喜色随即很快又消失不见。 不是魏无忌。 眼前这人的身高比魏无忌足足高出一个头,身材却不如魏无忌那般健壮,穿着一身青色书生长衫,头顶逍遥巾,饰以云纹图案,帽后还有两根绵长飘带,随着头发一起自然垂下。 青年看起来要比魏无忌年长一些,大约二十郎当岁的模样,他的视线在武刚烈身上掠过,在他怀里的木剑上稍加停留,最终落在徐远身上,放缓脚步在距徐远还有三步的地方停下,优雅作揖,一揖到底,缓声道:“学生元明朗” 听见这个名字,徐远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份名册,来白鹿洞书院之前,他曾针对书院中的学子做过一些功课,虽然大部分都是今年完业的学子,但也有些尚未完业的学子令他印象颇深,其中就有眼前的元明朗。这家伙和费英东一样是棂星书院堂主魏缙的学生,在棂星书院学子中的名望颇高,不少人认为等到他明年完业时,会成为又一个费英东。 没等他说完话,心急的武刚烈便打断道:“魏无忌呢?他为什么没有来?我和他明明约好了的。” 元明朗如实答道:“无忌他被先生关了禁闭,立秋之前不准离开房间一步。” 武刚烈心中咯噔一下,倘若如此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到下山之前也见不到小师弟了?他不由得愤愤不平道:“为何要关他禁闭?他又没犯什么错!” 元明朗道:“阁下此言差矣,无忌他在应该打扫礼圣殿的的时间里没有好好打扫礼圣殿,反而借着这个空当偷偷和人比剑,这是错一。其次,他在房中偷偷练剑,先生问他时他却撒谎说自己在看书写字,意图欺瞒先生,这是错二。既然犯了错,自然应该罚,况且是两错并罚,只是关禁闭已经算是轻的了。” 武刚烈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本就不擅长与人争辩,更何况对上的还是白鹿洞书院学子中的佼佼者。 元明朗继续道:“今日前来,乃是受了先生所托,前来取回无忌的东西,另外先生托我转告殿下还有这位公子,无忌他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里不许任何人探望。” 说着,元明朗直勾勾地看着武刚烈怀中的木剑。后者缓缓将木剑递给他,同时不断看向身旁的徐远,期盼他能够站出来说句话拿个主意。等到元明朗接过木剑后,徐远突然开口道:“既然魏无忌不准任何人探望,那魏缙可见客?白鹿洞书院君子,紫衿,儒士,贤士四佩,除了太傅的君子佩外,来五老峰后,本王又接连见到了宫先生的儒士佩以及先贤书院的贤士佩,唯独没有见到这最后一块紫衿佩,听闻紫衿佩的当今佩主就是魏缙,本王想要见见。” 元明朗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道:“请殿下跟我来,先生此时应该在家中休憩。” 徐远点点头,倨傲道:“那还不赶紧领路?” 元明朗转身走回到礼圣殿前方,带着徐远和武刚烈二人穿过大半个棂星书院,最终在一独门独院前停下脚步,院中种了十几棵芭蕉,角落里流水潺潺,叮咚水声和清脆蕉叶相映成趣,倒也显得雅致。 元明朗请徐远和武刚烈站在院中等候,快步走进房中,片刻后又走了出来,作揖客气道:“殿下,公子,我家先生有请。” 说着,他将徐远和武刚烈迎进屋中,刚一走进屋内,一股书香气便扑面而来,虽比不上白鹿书院的御书阁,但是比起徐远在紫阳书院行台的落脚处的书房却是浓郁了太多,只见房中一共摆了六个书架,每一个书架上都满满当当摆满了书,令本不算小的房间一下子看起来有些狭小。 房间正中央则是一张桃木书桌,书桌上的文房四宝已经被撤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三杯冒着袅袅白气的清茶,一道身影站在桌后,身着灰衣,看起来大约四十岁上下年纪,面如冠玉,脸上笑容和煦,令人如沐春风,一看就打心眼里舒服。 依照白鹿洞书院的规矩,无论山下是什么身份,到了山上一律平等,所以中年人并不如元明朗那样初见徐远时一揖到地,作了个平揖道:“魏缙见过摄政王殿下,有失远迎,殿下切莫怪罪。” 徐远摆摆手笑道:“我是为了魏无忌而来,我听你的学生说你把魏无忌关了禁闭,不准任何人探望?我若要见他,那是见得着还是见不着?” 元明朗没想到徐远上来就这么咄咄逼人,不由得一呆,看向徐远的眼神随即悄然发生了些许变化,一下子沉下脸来,这里是白鹿洞书院,不是你的大徐,就算你是大徐的摄政王,在这里也不该如此蛮横。 魏缙犹豫片刻,朝元明朗道:“去叫无忌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可不能再把我交出去了 元明朗恭敬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书房,大约过了一刻钟后,元明朗带着魏无忌返回书房。徐远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只见魏无忌的双手高高肿起,通红一片,就好像往手掌心里塞了两个小馒头一般。 瞧见武刚烈,魏无忌脸色立刻一喜,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武刚烈本想说来找你带你下山回大圣峰,但是随即又想到这么说说不定会让一旁的魏缙心中不爽,此事还是交给四师弟来处理的好,他一向都有办法,于是话到了嘴边摇身一变,变成了另外一句话,“我来看看你。” 魏无忌点点头,兴奋道:“我已经想到要如何破你那一剑了,你剑往上撩的时候我只需要往下砸,不让你的剑起来就能” 魏缙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刚想为他介绍徐远,还没等他开口,就被徐远摆摆手以一种更加简单粗暴的方式打断。徐远走到魏无忌身前笑着道:“魏无忌,你可认识我?” 魏无忌点头道:“我知道,你是大徐的摄政王。前几日你的黑甲军在山下三百对三百,冲散了西河轻骑,我偷偷跑下山去看了,很是威风。” 话说完后,魏无忌方才察觉到自己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捂住了嘴拿眼角余光偷偷看向自己父亲,魏缙脸上神色虽然没怎么变化,但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魏无忌心中咯噔一下,哀嚎不已。 得,禁闭怕是要从立秋关到立冬去了。 徐远笑着道:“这算什么威风,术赤他带的是最普通的西河轻骑,既不是铁木营也不是十三翼,就算三百黑甲军里只出动五十人,也能将他的三百轻骑冲得七零八落。要说真正威风,那还要算是六十年前和女真那一战,山海关下九名华山剑法造诣最高的剑客生生杀入女真三十万大军中,一路突进好像一把尖刀刺入女真大军中,直叫女真三十万大军阵脚大乱,这才叫威风。”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事,魏无忌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就连语速也快了不少,“我曾在书上看到过这一战,书上说他们九人加起来杀敌万余,真的还是假的?” 徐远点点头道:“准确地说是一万零五百一十三个。” “平均算下来便是每个人差不多杀了千余人,在那样的战场上,真真算是十步杀一人。”魏无忌忍不住感叹道,随即神色一黯,轻声叹道:“只可惜九名剑客最后只剩下两名生还,剩下七名都战死在了战场上。” 徐远轻声道:“若没有他们,山海关连同大徐的大片疆域现在说不定就是女真的。” 六十年前离开华山时,九人九剑,一战过后重归华山只剩下两人而已,元气大伤。尽管过去了六十年,尽管这六十年里大徐不遗余力地帮扶,然而华山到现在也没缓过来,直到十年前,才在江湖武评榜上重登天下剑派前五之位,距离曾经的第一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魏无忌自小就在白鹿洞书院中长大,不是大徐人士,再加上年岁还小,体会不到徐远这句话里的深意。他完全沉浸在一人一剑杀千余,九人九剑杀万人的壮举中,眼中掠过一道憧憬之色,若有一日自己也能身背长剑来这么一次该多好,哪怕不能像传奇里的剑仙那样一声剑来飞剑出鞘斩敌万千,头颅高高飞起掉落如雨,能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话,那也是好的。 徐远笑着继续道:“这是剑客的威风,接下来我再给你讲讲剑客风流,去年八月十五,大徐皇宫里来了当今江湖里的两名绝世剑客。我先不告诉你他们是谁,他们的决斗又是怎么样的,你可知道他们的决斗开始前,江湖上都是怎么描述这一场决斗的吗?”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魏无忌眼中憧憬之色顿时越发浓郁,一旁的魏缙不敢再让徐远说下去,之所以关魏无忌的禁闭,就是想让他打消练剑的想法,若是再让徐远说下去把魏无忌练剑的决心给勾起来了,这禁闭就算关到明年他的练剑之心估计也打消不了。 魏缙缓声道:“像这样的打打杀杀之事,且不说有伤天和,等真的做了之后就会发现终究没有听起来那么豪迈风流。” 徐远仿佛没有听见魏缙的这句话一般,看着魏无忌笑着道:“这是我的二师兄武刚烈,你们二人切磋过几次,你该知道他的剑法有多厉害。这一次到白鹿洞书院来,他是为了找一个叫做狗娃子的,代师收徒将他带回武当山大圣峰,起初我们以为‘狗娃子’是书院学子,在学子中找了一大圈结果一无所获。后来我们突然发现,‘狗娃子’未必一定就是书院学子。” 魏无忌的身子轻轻一震,抬起头来看向徐远,喉结一阵耸动,只觉得口中发干。 魏缙再也顾不得许多,朝元明朗道:“将无忌带回房中。” 元明朗应了一声,走到魏无忌身旁轻声道:“无忌,走吧,该回去了。” 魏无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徐远,元明朗见状试着拉他离开,可没想到他的双脚就好像扎根在地上一般,任凭元明朗怎么拉也拉不动。 魏缙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沉声道:“无忌。” 徐远的神情正好与他相反,微笑道:“二师兄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我替他把这件事说了,替他和师傅问问你,你可愿意跟我们回大圣峰?” “无忌!” 魏缙的声音骤然加重了许多,面色肃然甚至称得上是阴沉,和他一贯的形象并不相符,显然是动了真火。 魏无忌看向徐远身后的武刚烈,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我昨日叫你替我保管我的剑,结果刚刚元师兄来找我的时候我见他手里反拿着我的剑。这一次就算了,武刚烈,这次你可不能再将我交出去了,那样的话我会被打手心,会被关禁闭关到猴年马月去的。” 他的话音一顿,过了片刻才继续道:“我想学剑,练剑,所以我跟你们走。” 魏缙看着魏无忌,眼中怒火熊熊,怒声道:“你哪里也不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黑甲踏白鹿 魏无忌没有说话,始终盯着武刚烈,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自从走进这个书房之后事事交给徐远,一切全由他做主的武刚烈与魏无忌相视一眼,心中瞬间做了决定,一步默默踏出挡在魏无忌身前,为他挡住了魏缙满是怒火的视线。 魏缙看向武刚烈,压着心头怒火缓声道:“这是我和无忌的私事,是我们家的家事,与阁下无关。还请阁下让开,莫要插手过问。” 一腔豪气和勇气在刚刚一瞬间全都用完了的魏无忌伸手捏住了武刚烈的衣角,生怕他真的让开了身子。 武刚烈一动不动,双脚像是扎根在地上,高大的身体将魏无忌完全遮住,像是护住自己弟弟的兄长,而魏缙这个亲生父亲,反而像是外人。 魏缙心头怒火更甚,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就算阁下想要代师收徒,带我儿无忌下山往大圣峰练剑,也该先问过我这个做父亲的意见才是。阁下非但没有问过我,现在还想直接带走无忌,未免有些不合礼数。” 徐远轻声笑道:“我们是带魏无忌回大圣峰,又不是你魏缙,只要他答应不就好了,为何还要问过你的意见?” 魏缙冷哼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忌尚且年幼,更何况是离家千里,弃文从武的人生大事,自然要由父母做主。” 徐远讥笑道:“你的替无忌做主无非就是不答应,不让他下山,要他留在山上好好读书,日后考入白鹿洞书院好继承你的堂主之位。那你魏缙当初就不该造个活生生的人出来,该去造个傀儡,生个泥人出来,这样他就能任你摆布,照着你的心意行事。” 一旁的元明朗一下子沉下脸来,心中震怒,显然是被徐远的言论给惹恼了。魏缙扭头看向徐远,轻声道:“这样有何不好?” 徐远反问道:“那敢问练剑又有何不好?” 魏缙嗤声道:“终日打打杀杀提心吊胆,风餐露宿,剑尖上舔血,不知哪日就会横死不知何处,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暴尸荒野,最终被野狗分食,这叫做好?” 说着,他重新看向武刚烈,沉声道:“我最后再问阁下一次,阁下让还是不让?这是我的家事,望阁下不要多管闲事。” 武刚烈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让。” 两个字刚一出口,魏缙腰间的紫衿佩突然轻轻一震,随即一股磅礴的天地之力降临,冲破屋顶,好似洪流朝着武刚烈滚滚而去,武刚烈脚下的青石地面瞬间开裂,四周书架上的藏书不断掉落,密集的声响犹如下了一场暴雨。 武刚烈身上衣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衣角打在身后的魏无忌身上打得少年脸颊生疼,只听得武刚烈闷哼一声,右脚后撤半步抵住地面,在地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一旁的徐远倒是没有承受多大的压力,他的眼睛一眯,盯着神情冰冷,黑发乱舞如同暴怒的雄狮的魏缙,自言自语轻声笑道:“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明明是四境修为,靠着一枚玉佩却愣是调动了相当于七境巅峰的天地之力,难怪那么多人对于白鹿洞的四块玉佩趋之若鹜。” 一直以来,江湖上的传闻都是白鹿洞书院的山主能够借助埋在书院地下的大阵获得强大的力量,久而久之,人们包括徐远都认为只有山主才能借助书院大阵的力量,然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身为紫衿佩佩主的魏缙竟也能调动大阵力量,再结合历代白鹿洞书院的山主无不是儒士佩佩主这一点,徐远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白鹿洞的儒士,君子,贤士,紫衿四佩,说不定就是开启书院大阵,或者说借助大阵力量的钥匙! 武刚烈的修为不过才六境中期,对上魏缙相当于七境巅峰的天地之力,尽管竭尽全力苦苦抵挡然而依旧不是敌手,他的身子不断后退,身前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魏无忌跟着他一同后退,脸色有些发白,眼神深处浮现出一抹深深的畏惧,他从未见过自己父亲如此可怕的样子。 徐远皱了皱眉,出声道:“够了。” 魏缙置若罔闻,武刚烈和魏无忌二人很快被逼得退至一个书架前,魏无忌后背抵着书架,武刚烈双脚一前一后分开死死抵着地面,双手伸至腰间,左右手同时虚握,像是握着一把看不见的剑。 徐远声音冷了下来,“我说够了,你魏缙真当书院里山下无论是什么身份,到了山上一律平等是人人要守的规矩,还是说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姓宫的,老子知道你在看,你若再袖手旁观,信不信本王马踏五老峰,黑甲踏白鹿?不过是一个伪九境与四个伪八境而已,五万黑甲军再加上一万张四箭车弩,老子不信白鹿洞书院变不成蜂窝!” 一股微风自屋顶大洞吹入屋中,将武刚烈和魏无忌护在身后,与此同时屋中磅礴充沛的天地之力霎时间消失不见,魏无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神情充满后怕。 徐远看也不看站在原地的魏缙一眼,走到武刚烈身前笑道:“二师兄,该走了。” 武刚烈点点头,撤去剑意扭头朝魏无忌轻声道:“小师弟,走了。” 魏无忌精神恍惚,并没听清武刚烈说什么,直到徐远又叫了他一声,他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跟在二人身后机械地朝前走去,眼神不断闪烁,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走到书房门口时,魏缙突然冷声道:“你今日若走出这里,我便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你我二人日后断绝父子关系,形同陌路。” 魏无忌的身子猛地一震,抬起来的右脚停在半空中,身子微微颤抖,他从未见过如此陌生的父亲,从记事起,父亲虽然严厉,但从来没有与人动过手,充其量不过是用戒尺打自己和几个师兄的手心罢了,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动怒。 被骂一声逆子魏无忌无所谓,他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算现在被骂逆子,不孝子,等以后自己成了人人敬仰的绝世剑客,大剑仙,证明给父亲看自己练剑也能出人头地,也能有大气象,到那时父亲自然会原谅自己,可断绝父子关系魏无忌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过。 简短的六个字犹如六把大锤重重砸在魏无忌的心上,砸得他心神俱颤,砸得他呆立原地,砸得他说不出话来。 武刚烈和徐远面面相觑,显然也有些没料到这种状况,武刚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句句透着不妥,虽说自己从小没了爹娘,不能体会这是什么感觉,但是想来,这就和师傅有朝一日对自己说要跟自己断绝师徒关系一样,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的话,自己心里一定会难过得快要死掉。 “小师弟” 武刚烈轻轻唤了魏无忌一声,后者抬起头来挤出一个笑容,眼眶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涩声道: “大个子,对不起啊,我不去大圣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困局 跨过门槛走入行台中,一股丹香瞬间扑面而来,比起早上离开时更加浓郁,就连身旁的武刚烈都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活像头几日的朱粲与顾淼儿。 照理说老剑客手握半个大徐国库的钱财,他的弟子不该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才是,然而只有大圣峰上的人知道其中内幕,海量钱财换来的各色药材和丹药全都被老剑客用在了美人师姐和三师弟身上,至于他武刚烈和徐远则是一点也没分到羹,后者倒还好说,山上前毕竟是大徐的王爷,那些丹药虽然珍贵,但若真想要的话,要弄来也不是件难事,可是武刚烈 徐远在大圣峰上时曾经不止一次感叹,这也就是二师兄是武刚烈,老王八蛋说什么信什么,从不细想,也不和人攀比,若是换做任何其他任何一个人来,早就背叛师门反出大圣峰了,谁说练拔剑术重意不重法,不需要丹药的?试问天底下哪门功夫不是修为越高的人用起来越厉害?就算是武馆里用来给孩童启蒙的基础拳法,到了不通拳法的九境大宗师手里也能发挥出开山裂地的威力。 走过廊道之后,先行回到行台的郑馨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如同一道影子缀在徐远身后。武刚烈朝她笑着点头,徐远的几个扈从中,除了青炉老道外,武刚烈属对少女最有好感,并非因为少女青春美貌,而是因为少女身上有一种世间大多数剑都有的特质——三尺青锋百折不挠,百锻成剑。说来奇怪,这种特质放到用剑的剑客身上,便很少有剑客有了。 穿过第一个院子,徐远没有急着回自己小院,而是先去见了柳元,将在棂星书院发生的事情和他都说了一遍,一直说到宫先生在门前青石台阶上留下的那行小字。 柳元听完之后笑着道:“我见过那个魏无忌,的确是个聪慧的孩子,若能一门心思都放在读书上,埋头钻研学问,日后未尝不能接过他父亲的位置,成为下一任棂星书院的堂主。” 徐远眉头一皱,“太傅的意思是,姓宫的和魏缙一样想要魏无忌放弃练剑,专心读书,所以才会故意写那行小字给我看?” 柳元摇头道:“并非如此,师兄他只是因为魏缙是棂星书院的堂主,是白鹿洞书院的人罢了,和其他的事情无关。他素来主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旁人无需干预。” 徐远轻声叹道:“若那魏缙也能这般通情达理,事情倒是简单了。” 柳元笑着道:“这世上的话分真心的话和不真心的话,其中真心的话也分很多种,现在是这种说法,等日后自己面临同样的情况说不定又是另一种说法了,世间大多数的通情达理,都是在别人劝出来,或者说逼出来的。” 徐远苦笑道:“我倒希望能逼得魏缙通情达理,可这家伙是张牛皮纸,油盐不进,况且在这白鹿洞书院中有恃无恐,要想让他点头答应放魏无忌下山去练剑,不是一件易事。” 柳元笑了笑,正要说话,徐远抢先道:“太傅是不是要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二师兄他倒是个有心人,但我就怕魏无忌那边出什么幺蛾子。毕竟这句话还有另一个说法,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徐远苦笑道:“我就怕到时候魏无忌放弃了,二师兄却还不肯放弃。在大圣峰上时,那老王八蛋就经常说四个徒弟里属他最孝顺,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是那老王八蛋第一次委托他下山来办事,虽然他一直没有说,但是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极为重视,刚刚在棂星书院时差点因为这件事而拔剑。如果最后没能将魏无忌带回大圣峰,他的心里想来会很失落。”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倘若真的到了这一步,大不了陪他回一趟大圣峰解释一番就是了。最好再能把老王八蛋激下山来,将这白鹿洞书院闹得鸡飞狗跳的才好。” 离开柳元的住处后,徐远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接下来一连数日,他和武刚烈都在商量如何才能让魏缙点头答应,从苦肉计到以家人要挟的卑劣手段都想了个遍,也做了不少尝试,然而每次刚进棂星书院,都会被魏缙所发觉,而后被他派来的学子客客气气地请出棂星书院,摆明了一副闭门不见的样子。 就连武刚烈也不由得有些气馁,倘若见到了魏缙,说服不了他然后被请出来也就算了,大不了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三次不行那就一百次一千次,总能够水滴石穿的。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连魏缙的面也见不着,更别说是劳什子水滴石穿了。 徐远宽慰道:“那魏缙有紫衿佩在手,在白鹿洞书院这一亩三分地里相当于是个伪八境的修士,神念足以遍布棂星书院的每一个角落,他若不想见我们,就算不派人来赶我们,故意躲着我们,我们想见到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眼下只有等李青炉出了关,让他以神念为我们遮掩踪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棂星书院,从而见到魏缙那老小子。” 武刚烈点点头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四师弟,你说说那魏缙为何就这么不愿让魏无忌练剑?” 徐远缓声道:“换做是我的话,说不定也会不情愿。为人父母不说希望孩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也希望他衣食无忧,受人尊敬,他魏缙是棂星书院的堂主,再加上在白鹿洞书院这个大环境里,若魏无忌肯读书的话,就是山下的皇子也不一定比他拥有更好的条件。最好的先生,最好的家庭,只要魏无忌不傻不笨,最后就算成不了第二个堂主,当个书院的先生又有何难?白鹿洞书院的先生,放在山下可是个个相当于三品大员,岂不是比练剑要好得多?” 武刚烈有些不悦道:“四师弟,怎么连你也帮着他说话?” 徐远轻声道:“我只是实事求是罢了,况且谁道练剑就不能有大气象了,像那飞仙岛主和白衣剑仙,若不是我提前从美人师姐那得到了消息做好了准备,就连我这个大徐摄政王的脸面也要被他们踩在脚底下,这般岂不是比区区三品官要威风得多?” “殿下。” 屋外这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郑馨站在院中朝着屋内恭声道:“有个自称叫做元明朗的学子求见。”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好一个父母心 “元明朗?” 徐远心中有些意外,这家伙这个节骨眼上主动找上门来作甚?难不成说是替他的先生魏缙再来强调一下绝不可能魏无忌下山的决心不成,要自己和二师兄死了这条心不成? 他和武刚烈相视一眼,然后朝站在院中的郑馨道:“带他进来。” 郑馨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小院,片刻后只见她带着元明朗回到小院,走进屋子刚一瞧见,元明朗便恭敬行礼道:“学生元明朗,参见摄政王殿下。” 因为魏缙的缘故,徐远连带着对元明朗也没有什么好感,曾经当纨绔放浪形骸时的那股子乖张气焰重新又显露了出来,瞥了元明朗一眼淡淡道:“有话说,有屁放。” 元明朗恭声道:“启禀殿下,学生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师弟无忌而来。” 没等他说完话,徐远便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若还是那几句废话就趁早给本王打住,滚出紫阳书院行台滚回你的棂星书院去,这两句话你和魏缙一遍又一遍说倒是不觉得烦,可本王听得耳朵都快生了茧。” 元明朗苦笑道:“殿下误会了,学生我并非是为了劝说殿下与这位兄台放弃带无忌下山而来,不瞒殿下说,自从您那人离开了棂星书院之后,先生发了一通火,当着无忌的面把他的木剑折成了三段,扔进了火中。” “从那天起,无忌再也没提过要练剑之事,每日按照先生的意思读书写字,我们都以为他是改邪归正了,可是” 武刚烈不满道:“改邪归正?改的哪门子邪,归的哪门子正?练剑哪里算邪了,你倒是好好说说,依我看,练剑不邪,邪的是那个魏缙!” 徐远皱眉问道:“可是什么?” 元明朗自知失言,故意装作没听见武刚烈的话,朝徐远苦笑道:“若殿下见了无忌就会知道,他虽说每日读书写字,但是这几日来每天都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先生要他读书就读书,叫他吃饭就吃饭,叫他睡觉就睡觉,倘若有一样事情不叫他,他就会一直做前一件事,没有一点自己的主张和想法,就如同是一具令人摆布的傀儡。” 徐远讥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魏缙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个跟傀儡一样听话的儿子?” 元明朗苦笑道:“先生他也是为了无忌好,可怜天下父母心。” 徐远嗤笑一声,问道:“所以你今日来找我作甚?想我给你们当说客去开导开导魏无忌?我说你们可不可笑,有自己主张和想法时候你们不满,觉得他不听话;听你们话的时候你们也不满,觉得他没有自己的竹杖和想法,这横也不行竖也不行的,你们究竟想他怎么着啊?” 元明朗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后才摇摇头轻声道:“今日我来找殿下的目的不是想要殿下为我们开导无忌,我们愿意让无忌跟着殿下下山,去大圣峰学剑练剑。” 武刚烈神色立刻一喜,迫不及待地问道:“此话当真?” 元明朗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有一个条件,只有答应了这个条件,你们才能够带无忌下山。” 徐远皱起了眉头,“什么?” 元明朗缓声道:“将君子佩还给棂星书院,作为交换,我们亦会将紫衿佩还给紫阳书” 话还没说完,只见徐远突然站起身来身形一晃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元明朗的身前,一脚狠狠踢在他的小腹上,将他踢飞出去。 元明朗惨叫一声,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摔在园中半天没有爬起身来。徐远走出房子看着他冷笑道:“我说怎么会突然回心转意,合着是在这里等着我,可真是玲珑算盘叮当响,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魏缙的主意?” 元明朗倒在地上哀嚎不已,像是没有听见徐远的话。徐远嗤笑一声继续道:“差点忘了,你还没资格拥有君子佩,所以这应该是魏缙的意思了?你刚刚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真是好一颗父母心,亲儿子外加一枚紫衿佩来换我一枚君子佩,两物换一物,这笔买卖从明面上看,怎么都好像是我赚了?” 徐远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看在还要你回去替我带话的份上,且留着你的项尚人头,回去告诉魏缙那老小子,别说是一个亲儿子了,就算是将他老母外加祖宗十八代都搭上,君子佩也不会给他。朱粲!” 原本应该在闭关的人肉兽心突然出现在院中,朝着徐远弯腰恭敬行礼。徐远淡淡道:“打断他的腿,丢到棂星书院门口。 朱粲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当着徐远的面一脚踩在元明朗的小腿上,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元明朗的小腿立刻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书生的脸色因此而瞬间变得煞白,发出一道好似杀猪般的惨叫。 朱粲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将他一嘴牙打落七八颗,亦是将他的惨叫声打入腹中。朱粲随即直起身来朝徐远一行礼,拖着元明朗朝院外走去。 武刚烈站在原地心中有些担忧,他们和魏缙的关系本来就不算好,现在再这么重伤了他的弟子,岂不是会让他对自己的好感度更加低?他忍不住出声道:“四师弟,这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徐远看出了武刚烈的心思,笑着道:“二师兄可是担心因此而会影响到魏缙对我们的看法和好感?二师兄,我问你,魏缙他对我们有好感吗?” 武刚烈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魏缙若是对他们有一点好感的话,那日也不会借助紫衿佩调动天地之力相逼。 徐远耸耸肩膀道:“那二师兄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没有,再降还能降到哪里去?” “” 武刚烈哑口无言,心中虽然本能地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是随即又不知道为何竟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叫人无法反驳。 徐远神色一肃,缓声道:“君子佩是太傅的东西,且不说我不能帮他做主,就算我能,别说是一个魏无忌了,就是这白鹿洞书院的所有学子作为交换,也照样不换。” “可是” “没有可是,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徐远打断了他的话,话音随即一顿,轻声道:“师傅那里我替你去说,他若实在不满的话,大不了我赔他一个徒弟就是,大徐疆域辽阔,我还不信找不出一个跟卫无忌差不多天资的天才出来。君子佩,无论如何也不行。”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赌约 白鹿书院,御书阁。 当柳元拿着两本从御书阁中借来的书从御书阁中走出时,正好瞧见了朝着御书阁走来,低着头面无表情,眼神有些晦暗的武刚烈,他出声笑着道:“武小友。” 武刚烈抬起头来看向柳元,眼神深处掠过一道异色,随即很快消失不见,挤出一个笑容道:“太傅。” 柳元缓声问道:“小友刚从棂星书院回来?” 武刚烈苦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瞧见他这副样子,柳元轻声笑道:“看来结果不怎么样,我听殿下说了魏无忌的事,魏缙此人生性顽固,兴许是出身于棂星书院的缘故,说他不开明也好,古板也可,反正是个倔脾气,要想说服他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武刚烈无奈道:“倘若能见到他就好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我连说服他的机会也没有。” “还有这种事?” 柳元微微有些诧异,“闭门不见可不像是他的作风,今日殿下不在,和告翁一同去见要与我们一道下山的大徐士子们,顺便确认回京时的诸多事宜。要不你跟我说说,今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说不定能为你出出主意。” 照理来说像这样的小事不需要徐远亲自过问,只要交给朱粲和郑馨他们去办就好,可是在这白鹿洞书院总归不一样一些,更何况徐远靠着白玉佩,山下冲突和白鹿文会几件事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形象扭转回来,自然要多注意和维护一些,能通过这样的小事为自己再添一个亲力亲为的形象,何乐而不为呢? 武刚烈一边和柳元一起朝紫阳书院走去,一边唉声叹气道:“今日的情况其实和前几日也没有什么区别,我刚一进棂星书院就被他们的学子拦下,我拜托他们去为我通报一声,结果他们告诉我魏缙今日不见客,于是我就回来了。” “四师弟说魏缙有紫衿佩,在白鹿洞书院里相当于一个伪八境的修士,神念覆盖棂星书院的一亩三分地绰绰有余,我们刚一进棂星书院,立刻就会被他所发现,就算我们强闯,他想要躲着我们也有一万种办法。四师弟要我等青炉道长出关,拜托他出手为我和他避过魏缙的神念,这样一来,我们二人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棂星书院,见到魏缙。” 武刚烈和柳元回到紫阳书院行台,跨过门槛,一股浓郁的异香立刻扑面而来。柳元继续朝前走去,一边道:“就算能够见到魏缙,这也只是第一步而已,就算小友有滴水穿石的耐心和毅力,但是时间上恐怕不允许。依我之见,小友还是换个办法的好,小友可还有其他办法?” 武刚烈本想点点头说有,办法自然是有的,元明朗所说的拿君子佩去换魏无忌和紫衿佩这不就是一个办法?他随即心中想起徐远的叮嘱,看了柳元一眼,摇摇头道:“没有。” 柳元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笑道:“小友有什么话,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就是。” 武刚烈犹豫了片刻,一直走到柳元的小院前,方才将元明朗来过,提出要想带魏无忌下山,就要用君子佩作为交换的条件,结果被徐远打出房子,被朱粲打断了腿的事情和柳元说了一遍。 柳元听完之后笑道:“难怪你如此吞吞吐吐的,原来是因为这个,是殿下叫你这么做的?” 武刚烈不想出卖徐远,连忙摇头道:“不是,四师弟他并没有叫我这么做,我只是觉得君子佩是太傅的东西,并非是我的,我不能替太傅做主。” 柳元轻声问道:“那如果不考虑这些,你现在有一块君子佩,你可会把它交给元明朗,好换回魏无忌?” 武刚烈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天大地大,师傅的任务最大,更何况这还是第一次任务,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区区一块君子佩算得了什么?倘若真的是自己的话,没了就没了。 柳元笑道:“看来这件事在你心里真的很重要,君子佩我可以给你。” “这是自然,君子佩本就是太傅的东” 话说到了一半,武刚烈才突然意识到柳元话里的内容和他预计想象的好像不是一回事,他精神一振,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柳元,神情有些惊喜,更多的还是不可置信,“太傅此此话当真?” 柳元笑着点点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条件。” 听到条件两个字,武刚烈心中下意识咯噔一下,因为元明朗的缘故,他实在是被这两个字给弄怕了。过了片刻后,他有些无奈道:“太傅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就是。” 柳元缓声道:“条件很简单,你我二人立一个赌约,倘若君子佩能够成功帮你换来魏无忌,那就算你赢,殿下那边我帮你去解释。但倘若没成功,那就算你输了。” 他的话音一顿,做了个拔剑的动作,笑着道:“那你这一剑就归我了,在我说要用到你这一剑之前,你就替我好好保存着,切不可用了。” 柳元的话并不复杂,然而还是让武刚烈微微一愣,送不出去?魏缙都派元明朗过来开条件来了,岂会有送不出去的道理?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柳元随便找的一个借口而已,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接过君子佩时也能更加的“心安理得”一些。 武刚烈感激地看了柳元一眼,突然朝柳元抱拳作揖,一揖几乎到地,“我向太傅保证,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这一剑都是您的,您什么时候用,我便什么时候拔剑。” 柳元笑着点点头,自腰间解下君子佩交给武刚烈,后者接过君子佩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又是朝柳元一抱拳,转身匆匆朝行台大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来到棂星书院,刚一走进书院,便有学子发现了他,有学子走上前来,皱眉不悦道:“你怎么又来了?堂主说了今日不见客,而下还是请回吧。” 武刚烈连忙道:“我这一次不是来找魏缙的,我是来找元明朗的。”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好一个负荆请罪 “殿下,棂星书院堂主魏缙求见。” 当徐远听见朱粲的通报时,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愣,这老小子不在棂星书院呆着,跑来紫阳书院行台作甚?他随即想起上次元明朗的事情来,嗤笑一声,“上次是元明朗,这一次换做自己亲自上阵来谈条件了吗?上次将元明朗打断腿扔出去那姓宫的没有找我麻烦,这一次倘若将他魏缙打断腿扔出去,你说那姓宫的还会不会坐视不理?” 朱粲身子微微一颤,低着头不敢说话,心中默默祈祷倘若真的发生这样的事这桩倒霉差事落谁头上都不要落自己头上来,宫先生不好和殿下撕破脸,但是对于他这么个扈从可就不一样了。 徐远摇摇头自己放弃了这个念头,低声自言自语道:“罢了,李青炉尚未出关,单凭太傅一人想要擒下魏缙这老小子怕是有些难。朱粲,去请他进来。” 朱粲应了一声转身离去,片刻后带着魏缙和元明朗二人返回小院中,当徐远瞧见魏缙身旁的元明朗时,忍不住又是一愣,只见元明朗赤着上身,露出单薄的身体,他的背后背着三根荆条,尖刺刺破他的皮肤,鲜血染红了后背。 再配上他两边脸颊高高肿起的可怜模样以及一瘸一拐的走路姿态,元明朗此时的样子可怜之余又有几分滑稽,像极了京城中那些被不爱红妆爱龙阳的纨绔折腾了好几夜的小相公。 徐远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指着元明朗看向魏缙好奇问道:“魏堂主这是何意?今儿个唱的是哪一出,难不成说是苦肉计不成?” 魏缙无视徐远话中的讥讽,拱手道:“今日我是带着元明朗负荆请罪而来,请问柳师兄他现在何处?” “负荆请罪?” 徐远心中越发诧异,心中思忖这元明朗是请的哪一门罪,难不成说是前几日贸然上门来的无礼之罪不成?可那也应该是给我请罪,而不是给太傅啊,这元明朗,又哪里冒犯了太傅不成? 徐远看了魏缙一眼,并没有多问,朝身旁的朱粲道:“去请太傅过来。” 等到柳元来到小院时,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二师兄武刚烈。当后者看见魏缙和身背荆条的元明朗时,心神一震,显然万万没有想到二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徐远将武刚烈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疑惑不已,没等他开口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得魏缙快步走到柳元身前,自怀中掏出君子佩递给他,一脸歉意道:“柳师兄,这是你的君子佩,如今物归原主。我没有管教好我的学生明朗,让他犯下如此大错,不求柳师兄能够原谅,但希望师兄看在他今日来负荆请罪,已经知错的份上,不要再追究。” 说着,他朝身旁的元明朗呵斥道:“逆子,还不道歉!” 元明朗身子一哆嗦,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柳元见状朝着身侧撤了半步,笑着“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是你的家中长辈也不是你的老师,你无须跪我,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就是。” 徐远盯着柳元手中的君子佩眼睛一眯,随即想到刚刚武刚烈的神情变化,心中顿时猜到了一些端倪,不动声色地看了武刚烈一眼,然后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元明朗。 元明朗颤声道:“学生年幼,被贪婪和无知蒙蔽了心智,对柳先生的君子佩起了觊觎之心,学生知错,不敢乞求先生原谅,请先生责罚。” 徐远何等的人精,过二十年里在朝堂上,在绿柳巷里比这好听和虚伪一百倍的话也听到过,就元明朗话里的这点小九九,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嗤声笑道:“一句话就将过错都推到年幼无知上去,当真是好借口,好说辞,真不愧是棂星书院的学子,想必为了想这几句话,废了不少脑子吧?不知道是想这个久,还是想那个用君子佩换魏无忌与紫衿佩的妙计花的时间长?” “哦对了,倘若我现在把君子佩给你的话,不知你是打算什么时候把紫衿佩给我,又是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带魏无忌下山回大圣峰呢?是现在,还是等七八年后他从白鹿洞书院完业再说,亦或者是,等他当上了棂星书院的堂主再说?” 元明朗和武刚烈的身子同时一震。 徐远一脚踩在元明朗背后的荆条上,荆条的尖刺深深刺入他的后辈,令他的后辈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元明朗的脸色霎时白了,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滚落。 “这种文字游戏,早十年前本王就在绿柳巷里见识过,因此交了十万两银子的学费。跟他们比起来,你元明朗还嫩些。给你支个招,下次再用这招时候别刻意忽略时间,主动说,说得模糊些,譬如说过段时间,这样反而不会令人起疑心。” 元明朗五官扭曲,表情狰狞,咬着牙艰难道:“学生受教。” 徐远脚上加了几分力气,缓声道:“倘若记得不错的话,依照白鹿洞书院的规矩,你元明朗就凭以下犯上这一点就足够被逐出书院。我是不是可以像你一样卑劣一回,现在跟你的老师魏缙说,要么让我们带着魏无忌下山去,要么,让白鹿洞书院把你元明朗逐出书院,赶下山去?” 元明朗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顶着徐远的脚直起身来,大声道:“这件事是我一人所为,和老师无关!” 徐远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啐了一口骂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恶人,你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你要有这份心,还能至于现在让魏缙带着你上门负荆请罪求情来?” 等到将心中的怒气都撒得差不多了之后,徐远才挪开脚,一脚踩在地上,地上立刻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他扭头看向魏缙,眯了眯眼睛,对于元明朗他是嗤之以鼻再加满腔的怒火,但是对于魏缙不同,虽说这家伙才是阻止魏无忌跟着自己和二师兄下山去的最大的拦路石,但是光凭他能够将君子佩归还,带着元明朗上门来负荆请罪这一点,就足以让徐远另眼相看。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君子德行 察觉到徐远向自己看来,魏缙眼神平静地与其对视,他的眼神既不像是兵部那群老家伙的一潭死水,令人看不出深浅只觉得幽寂,只瞧一眼就遍体生寒,也不如绿柳巷里那些姐姐妹妹的一汪春水,眼波流转之间风情万种,叫人恨不得脱光了衣服去里头游上一遭,魏缙的眼神很干净,干净得就好像是一捧清水。 很难想象这样的眼神居然会出现在一个读了几十年书,在紫阳书院里浮沉二十余载的士子身上,和那日的怒火熊熊不同,今日魏缙的眼神里头盛满了各种情绪,有对学生元明朗的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有对站在身前的徐远的打量,还有一丝藏在极深处的歉意。 这歉意不是对徐远也不是对柳元,而是对正在家中书房读书的魏无忌。这几日来魏缙的变化不仅仅元明朗被看在眼里,也同样一点一滴印在了他这个做父亲的的心里。 徐远这时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魏先生不想要君子佩?” 这是魏缙今日打进这个小院来徐远第一次对他以先生相称,这位大徐的摄政王殿下有时候大大咧咧不计较规矩,光这几日在白鹿洞书院里,就有学子不止一次地看到他和归青州并排前行,两人甚至还有几次丝毫不顾形象地勾肩搭背,如同至交好友。但是有时候在细节上,他又斤斤计较,令人觉得他城府极深。就拿这称呼来说,一个魏缙和一个魏先生,好恶高下立判。 魏缙缓声道:“君子佩历代为棂星书院的堂主所持有,棂星书院能重新持有君子佩这是每一个棂星书院人的梦想,我自然也不例外。” 徐远好奇问道:“既然如此,先生又为何要将君子佩送回来?你明明已经得到了君子佩。” “那不叫得到,叫做骗,叫做巧取豪夺。我虽然想要君子佩,但绝不希望以这种卑劣的方式得到。” 魏缙有意无意地看了还跪在地上的元明朗一眼,缓声道:“很多棂星书院的学子甚至先生都搞错了一件事,君子佩历代为棂星书院的堂主所持有,这并不意味着君子佩就是棂星书院的。从白鹿洞书院有君子,儒士,贤士,紫衿四块玉佩起,君子佩就是为书院中最具君子德行的人拥有。” “君子佩历代为棂星书院的堂主所持有,这说明棂星书院历代的堂主都是君子,都是书院全体士子在德行上的典范,这可以说是一种殊荣,也可以说是一种良好的传统或者说是传承,但惟独不能说是一种权力。白鹿洞书院里没有哪条规矩说君子佩就归棂星书院所有,现在君子佩的佩主是柳师兄而不是我,说明他的德行要比我的更好,他才是当今书院全体士子在德行上的典范。” “我若想要君子佩,就应该在德行上下功夫,修德修行,早日让自己的德行超过他,堂堂正正地取代他成为君子佩的佩主,如此一来,方才配得上君子佩中的君子二字,而不是自坏了德行,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得到君子佩。” “身为棂星书院的堂主,我该继承和绵延下去的是历代堂主都具有良好的德行这一个优良传统,而不是执着于一块君子佩。白鹿洞书院中持有君子佩者为君子,但是君子,不一定非要持有君子佩。” “君子佩只有一块,但是君子没有规定说只能有一个。我不知道棂星书院以前的那些堂主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就凭这番话,魏先生在我心中当得上君子二字。只不过” 徐远话锋突然一转,“魏先生既然明白该绵延下去的棂星书院的优良传统而不是其他的譬如说君子佩这样的东西,又为何一定要让魏无忌继承你的的堂主之位。” 魏缙像是有些没想到徐远竟能将话题绕到魏无忌这件事上来,沉默了许久之后轻声道:“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的?成为棂星书院的堂主只是我对他的期盼而已,并不是要求。我只是希望他能够无病无灾,无愁无难,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辈子,而不是去过那种终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徐远轻声道:“就算提心吊胆,心好歹还在跳,总比看似活着,但是心却不跳了好。” 魏缙再次默然,这一次他思考的时间比上一次还要久,过了近一刻钟才缓声道:“无忌尚且年幼,懵懂无知,他对剑的喜欢,想要练剑只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还没有到殿下说的这个地步。等过几年,自然就好了。” 徐远嗤声笑道:“你魏缙又是如何知道他只是一时冲动?你是他的父亲,还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魏缙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徐远的前一个问题。徐远眯着眼睛道:“那倘若我们能让你相信魏无忌想要练剑并不是一时冲动的话,你魏缙是不是就答应让魏无忌跟着二师兄下山,回大圣峰练剑?” 魏缙点点头,张了张嘴本想说一个人的想法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更何况自己也不是凭空臆测,都有自己的依据,话到了嘴边还没说出口,空气中的丹香这时突然变得浓郁起来,一旁的武刚烈不由得多吸了几口气,徐远面露诧异,随即变为一抹惊喜,向小院外看去。 “道爷我终于成功了!” 一道兴奋的声音中小院外传来,几乎传遍了整个紫阳书院的行台。魏缙心中虽然震惊于这股浓郁的丹香,但听见这句话他便知道自己不适宜再呆在这里,朝徐远一抱拳,背起元明朗朝小院外走去。 徐远这时候突然没头没脑道:“我和二师兄明日去拜访先生。” 魏缙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恭候殿下和武小友大驾。” 等到魏缙离开后,徐远才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武刚烈,后者看了徐远一眼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和徐远对视,脸上充满了歉意,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柳元站出来为武刚烈巧妙地说情,朝他笑着道:“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可不许耍赖,你那一剑是我的了。” 武刚烈点点头应了一声,仍不敢看徐远。 徐远缓声道:“下不为例。” 兴许是觉得自己这句话严苛了些,徐远又笑着补充道:“毕竟二师兄你只有这么一剑,没有第二剑了。” 武刚烈身子轻轻一颤,终于抬起头来,他盯着徐远,默默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诶。”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枯荣还春,生死还阳 青炉老道当初说只要七日就能炼成枯荣回春丹,然而实际用了十天九夜的时间,十天里,老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自始至终全神贯注地守着丹炉,生怕出一点差错。这份认真劲让徐远心中暗暗感叹,怪不得包括龙虎山在内,天底下有名的丹师大多都是七境往上的高手,其中甚至不乏像青炉老道这样的八境宗师,一旦开炉炼丹就得十天九夜连着两百多个时辰保持专注,也就只有凝聚出了神念的高手能够有这功夫,那些没到七境的丹师就算丹术到了,实力不到也是白搭。 除了令自身保持专注之外,神念在炼丹中还有诸多其他妙用,最简单与直接的一个作用便是操纵火焰,在外行人看来炼丹无非就是把药往炉子里一到,把盖子一盖底下点上火在旁边等着,然而炼丹也是一门细致的技术活,尤其是成丹时的丹火变化,拿枯荣还春丹来说,成丹时那一刻钟内丹火足有八百一十六种变化,一旦其中有一种出了差错那就是前功尽弃,若是没有神念相助光靠感觉,谁敢冒这个险? 这也是为何同等境界下丹师的神念要比寻常武者强大的关系,若青炉老道不是丹师,徐远那时也不敢和武刚烈说等青炉老道出关后,让他为自己二人打掩护。 九为数之极,除了像回春丹,活骨丹那样三两银子就能买上一瓶的丹药能一炉好几十枚之外,大部分的丹药一炉成丹的数量都不会超过九枚,丹多丹少除了跟成丹前种种步骤有关,也跟丹师的成丹本事有极为密切的关系,龙虎山当今的掌教就被誉为龙虎山三百年来成丹第一人,相同的一份原材料,成丹能比普通丹师多上两三枚,哪怕在别的丹师看来可遇而不可求的一炉九丹,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青炉老道的成丹本事虽然比不上龙虎山的掌教,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寻常丹师来还是要强上一些,这一次的枯荣回春丹共成丹七枚,除去答应要给白鹿洞书院的三枚之外,还有四枚能收入国库。 兴许是上次那三千年人参交给青炉老道最终炼成了一味能让武者走火入魔的疯魔丹,从而让大徐损失了一名六境中期的武典将军的教训实在太过惨痛的关系,李察从身前的紫檀木盒捏起一枚丹药,盯着手中这枚大约拇指大小,犹如颗黑色的铁弹丸的丹药,狐疑道:“这就是枯荣回春丹?” 青炉老道讪讪笑道:“回殿下,其实严格来说,这丹药并不能算是枯荣回春丹。” 看着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的摄政王殿下,本想绕个弯好能凸显自己炼丹本事的青炉老道飞快地剩下的话和盘托出,“枯荣回春丹乃是西域密宗的不传之秘,小道没有丹方,这丹药乃是小道根据丹经中的君臣佐使之法所推断出来的丹方炼成的,和枯荣回春丹不敢说一模一样,但小道可用性命向殿下担保,就算不一样,那也可以说是各有千秋,至少绝不亚于西域密宗的枯荣回春丹!” 徐远有些不信,“我听说西域密宗前后花了五百年才研究出如今枯荣回春丹的丹方,你李青炉凭着一株枯荣草和一本丹经,你就能推断出一个完整的丹方,然后炼成一味不逊色于枯荣回春丹的丹药来?” 青炉老道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就是丹经的厉害之处,一张丹方才能换来借阅丹经一日,而且还得是龙虎山看中的丹方,借了丹经也得在龙虎山那帮牛鼻子的眼皮底下看,若非如此,天下丹师怎会在这种严苛条件下照样对丹经趋之若鹜?” 他的话音一顿,难得多说了几句,冷笑道:“西域密宗尚且平均三代出一个炼丹宗师,龙虎山为何代代都能至少有两名以上的炼丹宗师,难不成说他们的运气就特别好一些,每次都能找到最好的丹术胚子不成?说穿了,还不是因为这本丹经。” 徐远不关心这些,他瞥了青炉老道一眼,淡淡道:“所以说,你手里的确有丹方?当初你可是跟父皇还有皇兄口口声声说,那些丹药都是偶然得之,没有丹方,亦不可再复制。” 青炉老道脸色登时一变,讪讪笑道;“殿下,那个您听小道我跟你解释。” 徐远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回到京城之后将所有丹方都送到太医院去,这些年来你炼出了多少丹药太医院都有记录在案,若是少一种,我便断你一年的药材。” 青炉老道苦着脸应了一声,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没事多什么嘴,这下倒好,辛辛苦苦攒了十几年的家底一口气全都交了出去。 徐远将丹药放回紫檀木盒中,眼神瞥见角落里默默深深吸气再吐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铤而走险,借着丹香争分夺秒地修炼的朱粲和顾淼儿二人,笑道:“我听说西域密宗里有一枚神丹,两百余年来被供奉在密宗大殿内佛祖像的头顶,丹香四溢笼罩了整个密宗。你说这四枚的丹药,丹香可能笼罩整个皇宫?” 青炉老道苦笑道:“丹香笼罩皇宫不难,只要不封丹衣,将两枚丹药分别放在宣政殿和坤宁宫中即可。只是丹香说穿了便是丹药的药力以另一种方式发散,这两枚丹药和西域密宗的那枚神丹不同,那枚神丹成丹之时便有了灵性,能自发吸收天地灵气补充自身,所以才能够两百多年来源源不断地散发丹香。至于这两枚丹药,顶多几十年丹香便会消失。依小道之见,倒不如将其收入国库,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就算是八境宗师只要还有一口气,有这生死还阳丹也能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生死还阳丹?” 徐远哑然失笑,“这名字真够烂的,将其中三枚给宫先生送过去,剩下四枚封上丹衣好生保管,回了京城若少了一枚,我拿你是问。” 青炉老道恭敬地应了一声,收起七个紫檀木盒转身离开。 当天傍晚,白鹿洞书院内丹香萦绕。 练完拳的徐远站在小院里看向春风楼的方向,笑着自言自语道:“真够舍得的。”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一时冲动 春风楼楼顶多了一颗名为生死还阳丹的丹药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白鹿洞书院,虽说书院并不算大,只要一颗生死还阳丹丹香便足以覆盖四小书院外加延宾馆,但是二话不说就拿出一颗生死还阳丹来,不怕药力流失,以其丹香笼罩白鹿洞书院这份魄力也足以令人侧目。 在不少人看来,从长远来看宫先生这么做其实并无好处,西域密宗供奉神丹是为了借助神丹丹香增进门下弟子修行,而白鹿洞书院和西域密宗这样的江湖门派不同,在书院里更看重的是学子的文才而非他们的武艺,生死还阳丹的丹香虽说能让他们的修为精进,但所带来的结果充其量也只不过是白鹿洞书院学子的体魄比以前强劲些,并不能让他们的文才因此而有所精进。因此用生死还阳丹的异香笼罩白鹿洞书院,未免有些好钢没用在刀刃上的意思。 但在徐远看来,这一颗生死还阳丹可是花得太值了,如今白鹿洞书院里的学子哪个不知道书院为了他们拿出了一枚珍贵的生死还阳丹,哪个不对此交口称赞?用一颗生死还阳丹就提升了众多学子对书院的归属感,而且这件事要是传至山下,白鹿洞书院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形象定会变得更光辉灿烂,因此也会使得更多的士子想要成为书院的学子。 徐远笑着自言自语道:“只是一颗生死还阳丹就换来了这么多东西,如果这笔买卖若还能叫做亏的话,那天底下有什么买卖是赚的?要我说那姓宫的还当什么山主啊,直接将山主之位让给李薄言,下山去做买卖得了,有这份稳赚不赔的本事,估计要不了几年就能超过关中珠宝阁。” 第二天一早,徐远和武刚烈离开紫阳书院行台,如约来到了棂星书院。由于魏缙事先嘱咐过的关系,刚一进棂星书院,便有学子走上前来主动将他们带到了魏缙的住处。 跨过大门朝着大厅走去,路过书房时,二人正好碰见魏无忌从房中走出来,三人六目相对,徐远和武刚烈看着身前的魏无忌,眼神均是发生了变化。 和几天前那个双目灵动,意气风发,活泼善言的少年不同,现在的魏无忌好像换了一个人,眼神呆滞麻木,没有一点光彩,整个人死气沉沉仿佛一个耄耋之年的垂垂老者,亦或者说跟元明朗所说的那样,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瞧见徐远和武刚烈,魏无忌眼神深处突然亮起一点光芒,但很快沉寂下去,抱着书转身离开。武刚烈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道:“小师弟。” 魏无忌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去。徐远见状不由得眉头一皱,明明听见了武刚烈的话却还装作没听见是几个意思,打算弃剑从文,好好读书不成?还是说哀莫大于心死? 武刚烈同样地面露担忧之色,身形一晃二话不说追了上去,然而任凭他怎么问怎么说,魏无忌就和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一般,继续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去。 武刚烈本想一直跟着魏无忌,直到魏无忌搭理他为止,然而李察叫住了他,两人一路来到大厅,只见魏缙坐在椅子上,左手边的桌上已经摆了三杯清茶。 魏缙站起身来,朝徐远拱手笑道:“见过摄政王殿下,有失远迎,殿下切莫怪罪。” 徐远开门见山道:“魏先生想必已经知道;饿我和二师兄今日来的目的,昨日魏先生在紫阳书院行台当着我们二人的面说无忌对剑的喜欢,想要练剑只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虽说魏先生是无忌的父亲,知子莫若父,但是这个看法我觉得未免有失偏颇。” 魏缙笑着反问道:“有何偏颇之处?” 没等徐远说话,武刚烈先开口道:“你又不是小师弟,怎会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你说他是一时冲动,我反而觉得,小师弟喜欢剑法以及练剑的态度不像是一时冲动,他是能够成为剑客的。” 魏缙缓声道:“那小友可知道,无忌他为何会喜欢上剑法?” “一本,而且是一本传奇,自从看了那本传奇后,无忌就说他要成为一名剑客,想练剑。只不过是一本传奇,就把自己后半辈子的生活都搭进去,倘若那时他看到的传奇的主人公不是剑客而是一名刀客,枪客,那现在是不是就是想练刀练枪了?一份因为传奇而产生的喜欢,又能有多么久?” “像这样的喜欢,不是一时冲动又是什么?” “就算真的是一时冲动,那也比后半辈子弃剑从文,心中再也不会有波动好。”徐远轻声道:“更何况,魏先生话里的意思无非是魏无忌对剑法,对练剑的喜爱太过浅薄,并不能坚持很久,所以说这是一时冲动,但是倘若魏无忌对剑法的喜爱当真只是浅薄的喜欢的话” “魏先生可见过魏无忌现在的样子?我和二师兄刚刚在书房门口见到了,明明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该是朝气最足的时候,如今却生生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小老头,如果真的只是十分浅薄的喜欢,那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才对,又怎会在被魏先生折断木剑后,元明朗就说他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魏缙默然不语,他当然见过魏无忌现在的样子,如同一台机器,一具人人操控的傀儡,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尽管乖巧,但好像和没有灵魂一般。现在的魏无忌跟几天前那个敢跟自己顶嘴,被自己打了三百下手心也说要练剑的魏无忌,几乎完全是两个人。 徐远突然问道:“魏先生喜欢读书吗?” 魏缙点点头。 徐远又问道:“那魏先生又是为何喜欢读书?因为读书可以使你出人头地,让你成为白鹿洞书院棂星书院的堂主;还是说先生志存高远,心怀天下,读书可以让你实现心中远大抱负?” 魏缙突然明白了徐远这些问题的用意,苦笑着摇摇头,道:“都不是。” “都不是?” “嗯,都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喜欢深浅,喜欢与否 魏缙脸上浮现出一道缅怀之色,视线仿佛穿越时间与空间,从白鹿洞书院回到了近三十年前秦州路阳城西北那个名为魏家村的小村庄中,缓声道:“小时候村里有两个识字的人,一个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另一个是村头茶摊上的说书先生,教书先生沉闷,成天说的是些之乎者也的圣贤经典和大道理;说书先生有趣,每日讲的是江湖侠客,儿女情长。”“所以那时我们这帮在私塾里读书的小孩下了学常常会跑去村头听说书先生说书,茶摊上的茶一文钱一碗,买了茶才有座,所以我们只能站在茶摊外听,若是哪天茶摊生意好,人多嘴杂,我们这些小孩挤不进去,只能站在最外头听见只言片语,就算如此,我们还是乐此不彼,经常到了天黑也不记得回家,被来找的父母拧着耳朵揪回家去。”魏缙脸上不知何时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继续道:“那时我们最羡慕的,就是说书先生讨赏钱时,醒木一拍,小二拿着锣鼓那么一敲往人群里那么一走,大家就都掏出铜钱,碎银子放在那个破竹篮里,生意好时,只走了半圈竹篮里就都是铜钱,满满当当好几百文,顶得上家里好几个月的营生。”“所以那时,私塾里的不少学生长大了都想当说书先生,教书先生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有一天有个学生没来私塾,跑去村头找到说书先生说要拜他为师,说书先生将他送回私塾,教书先生才知晓我们这帮娃娃,竟一个个的都想去村头说书。”魏缙话音一顿,脸上怀旧的神色更甚,轻声道:“那日,教书先生没有说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借来了说书先生的醒木在私塾里给我们说了一回书,说的是崇明皇帝的金头案,那回书说得可真是精彩,就连说书先生听到精彩处,也忍不住大声叫好。”“金头案从早上说到傍晚,才说到崇明皇帝的脑袋失踪,丞相命工匠连夜打造金头。教书先生说下课时,所有人包括说书先生在内没有一个愿意走,见教书先生不愿再多说,说书先生便求他将金头案完整的本子卖给他,他愿意出五十两银子。”“对于一个教一年书,一个学生也不过是三贯钱,若是遇见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给两条腊肉也当做交了学费了的教书先生来说,五十两银子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徐远好奇问道:“所以教书先生把金头案的本子卖给他了?”“压根就没有本子。”魏缙摇摇头笑着道:“先生当时拿了一本史书给说书先生,说这就是本子。说书先生不信,以为他是不肯卖,又将价钱提到了一百两。先生打开史书找到关于金头案的文段,指着短短三百一十二字,对说书先生说,这就是你要的本子。”“那时他指着这三百一十二字转过头来对我们说,一点江湖情仇,区区几百个铜钱就将你们迷成这样子?像金头案这样的故事,史书里数不胜数,你们可知道北冥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南海飘忽不定,有仙人居之的蓬莱仙岛?可知道圣贤骑青牛西出函谷关,将军死守皇城百日,生啖人肉?打打杀杀那样小家子气的事情有什么意思,这才叫做气象,若你们真想说书,那也该说这样的故事。怎么?在这魏家村说书给几百个人听就满足了?有种的,进宣政殿给皇上说书去,那才叫做本事和能耐!”魏缙将当时教书先生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徐远笑着问道:“这么说来,魏先生是因为一桩金头案和教书先生的这一番话,才喜欢上的读书。”魏缙缓声道:“是也不是,那时听了这番话后虽觉得热血沸腾,但过了几天也就恢复原样了,不过下了学后不再去村头听书,而是问先生借史书回家看,再后来看志怪,各地传记,但仍不爱读所谓的圣贤书。等到学会读圣贤书,已经是到了白鹿洞书院之后的事。等从书院完业后,决心要去宣政殿给皇上说回书的雄心壮志淡忘了,但是对读书,倒是越来越喜欢了。”徐远玩笑道:“先生如果愿意的话,可随我们下山去,皇宫和宣政殿的大门随时为先生敞开。”魏缙摇摇头道:“罢了罢了,现在早已过了看史书心中有诸般气象的年纪,如今看山还是山,个中乐趣,难以对外人道之。”徐远微笑道:“曾经不喜欢读书时,看山是山,觉得读书枯燥无趣,后来喜欢上了读书,看山不是山,书中虽然寥寥只言片语,但是心有诸般气象皆从书中来,如今看山还是山,只是书中那些之乎者也已不再枯燥,反而有自己才能体悟的乐趣在其中。但先生最开始对读书的喜欢,不也和现在无忌对练剑的喜欢一般浅薄?”“一个是想着书里的气象,想要有朝一日去宣政殿上给皇上和文武百官说书;一个是想着剑客的气象,想要有朝一日成为天下有名的剑客,一人一剑凭虚御风,风流至极。对人也好,对事也罢,世间大多数的喜欢,都是由浅及深的。”“喜欢不过是想要去做的理由,不是坚持下来的理由。读书枯燥,练剑又能有趣到哪里去?我虽没练过剑,但在大圣峰上也曾亲眼看我的几个师兄师姐每日雷打不动的挥砍刺撩各一万次,倘若只靠着最初的喜欢,别说是浅薄的喜欢了,就是再深的喜欢,在这一次又一次机械重复的动作中也该被消磨殆尽了。”“真正能让一个人坚持下去的,是乐趣。读书时心中的气象是乐趣,练剑时自己的点滴进步也是乐趣。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发现这些乐趣,因为有这些乐趣,所以才会更加喜欢,所以这份喜欢才不会在枯燥乏味中消磨殆尽。”徐远话音一顿,轻声道:“等到深处时,最开始喜欢的深浅又有什么要紧?喜欢与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魏缙默然半晌,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从说教书先生与说书先生的故事时,他就做好了被徐远说服的准备,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竟会这么快。这个摄政王殿下,有些了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为人父母天下至善 “明朗,去将”魏缙下意识想要叫元明朗,让他把魏无忌唤来,话说出口的瞬间才想起元明朗在昨日已经被自己逐出门墙,此刻还在他自己的住处里养伤,心中轻轻一叹,随即又叫家中仆人去唤魏无忌。等到魏无忌来了之后,魏缙压下心头有些杂乱的思绪,看向直到自己胸口的魏无忌,虽说因为从小不用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帮着家中做农事的缘故面皮白净,但眉眼之间跟自己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因为这几天心思太重的缘故瘦了一圈,两边面颊有些凸起,让魏缙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魏缙有些恍惚,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自己的儿子了?自从成为棂星书院的堂主之后,生活的重心就放在了棂星书院的事务以及学子上,虽说每天晚饭都会在家吃,但是在桌上因为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父子俩只有在饭后能说上几句话,那时通常也是自己在说,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说些要好好读书,日后考入白鹿洞书院之类的话。“无忌。”魏缙轻轻唤了一声,魏无忌抬起头来看向魏缙,抱拳拱手恭声道“父亲有何吩咐?”魏缙问了个让魏无忌有些没想到的问题,“你可还喜欢练剑,还想学剑练剑?”魏无忌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徐远和武刚烈,后者朝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道鼓励和期盼之色。魏无忌思索片刻,重新看向魏缙,点点头道:“喜欢,想。”魏缙缓缓问道:“为什么喜欢?就因为你跟我说的那本传奇?倘若那本里记载的是刀客,枪客,你现在是不是就喜欢刀法和枪法,想要耍刀弄枪?”魏无忌这一次思索良久,然后认真道:“看完那本后,孩儿对剑客只是崇拜和憧憬,虽然也幻想自己成为像书中一样的剑客,执剑走江湖,御剑斩头颅,但那时,还说不上喜欢。”“真正喜欢练剑时,是那年白鹿洞初夏文会,从一个上山来的宾客那里偷学了两手剑法,拿着树枝照着那两手剑法练了几日后,我觉得练剑是一件有趣的事,也是从那时,才喜欢上的练剑。”魏缙问道:“世上剑法虽然繁复,但是练剑归根结底打基本功也不过那么几个动作,你难道不觉得枯燥无聊?”魏无忌答道:“点、刺、劈、扫、带、抽、截、抹、撩、击、挂、托、拦,我前几日还在偷偷练的剑法,拆解开来也不外乎是这几下,但是每一式剑法该用哪几招,每一招又该何时用,怎么用,刺是往前直刺还是往上斜刺,撩是从左往右还是从右往左,该用几分力,是要再快一些还是稍慢一些,这些都是讲究,父亲不练剑或许无法理解,但孩儿觉得,这便是练剑的有趣之处。”少年话音一顿,吸了口气继续道:“我不知道倘若那本传奇里记载的倘若是刀客,枪客的话我是不是就会想要耍刀弄枪,我只知道每练会一式剑法时,每一次和大个子比剑输了之后回来想要如何破他这一剑,第二天自己想出来的法子确实有效时,心中的得意与雀跃,是我读书时所从来不曾体会到的。”魏缙盯着身前的魏无忌,后者眼神微微闪烁,犹如黑夜中的一豆烛火,任凭狂风如何肆虐,自身如何在风中摇曳,却始终没有熄灭。魏缙低声道:“我可以理解,但无法体悟,正如你不能体悟我读书时的乐趣一样。殿下刚刚说,因为喜欢所以才能体会枯燥中的乐趣,读书如此,练剑亦是如此。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兴许你心里觉得这话不对,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但我想要你读书,考入白鹿洞书院,日后成为棂星书院的堂主,不想要你练剑,所做的一切,确实都是以你为出发点,换句话说,是为了你好。为人父母,总想着让自己的孩子能少走一些路,少吃一些苦,恨不得他们能一步踏过苦难,余生都是安稳与幸福。读书这条路,我自己亲身走过,知道这是怎样的一条路,所以我才会希望你也能够读书。这不叫做重蹈覆辙,也不叫做走老路,而是在读书这条路上我能给你最大的帮助,能让你走得顺利平稳些。”“相比之下,练剑我便无能为力,我不了解剑法,更不了解江湖,且不说你日后能不能成为你想成为的那种剑客,光是想到你日后有可能在外颠沛流离,与人生死相搏,被他人所伤,甚至死在他人手中,我就心惊胆战,彻夜难眠。我向来是看不起这样打打杀杀的事情的,就算一直赢又能如何,可能在史书上赢得哪怕一句话?”“但是”魏缙话锋一转,看着魏无忌笑着缓声道:“谁让你喜欢呢?就算心惊胆战些,也总比看着你像这般行尸走肉的好,我本以为你这样只是暂时的,过上几年就好了。可哪怕过上几年,你还是不喜欢读书。喜欢和不喜欢有时只是一念之间,理由也很简单,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该支持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而不是我认为的对你好的事。”魏无忌身子一震,看着魏缙嘴唇微微颤抖,“爹”魏缙笑着应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道:“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跟殿下还有武小友一起下山去,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他们说。”魏无忌眼眶霎时间红了,哽咽着应了一声,拿手背擦脸上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突然抱住了魏无忌,抱了足足百息时间后后才转身离开大厅。等到魏无忌走出大厅后,魏缙方才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徐远和武刚烈,突然弯下腰去朝两人深深作揖,几乎一揖到地,“无忌下山后,一切就都拜托殿下和武小友了,无忌年幼,有不懂事之处,还望二位多多包涵。魏缙在此,先行谢过。”天底下只有父母会为子女设计好一条平稳顺畅,通往看得见摸得着的光辉未来的路,也只有父母会为了子女甘愿答应其放弃这条康庄大道,去选择另一条充满了不确定,甚至于说是荆棘坎坷的路。为人父母,天下至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木剑无锋 因为青炉老道炼丹再加上魏无忌这档子事的关系,等徐远一行人离开白鹿洞书院时,初夏文会已经结束了七日,来参加初夏文会的其他所有宾客前几日都已经离开,原本挤满了人热闹非凡的五老峰山脚此时也只剩下了三百黑甲军驻扎在此,偌大的山脚空地显得空旷无比。 魏缙将魏无忌送到山脚,从怀中摸出一个折好的红纸包递给他,红纸里包的不是银子盘缠而是茶叶和稻米,这是秦州的风俗,家人离开家要出远门前怀中揣一包茶叶米,能够保平安。 亲眼看着魏无忌接过茶叶米将其放入怀中后,魏缙开口缓声道:“这包茶叶米记得就放在怀里,要扔也到了大圣峰再扔。到了大圣峰后,一切多听武小友和师傅的话,此去大圣峰足有数千里,路上经过无数城市,你可多听多看,见识见识各地风土人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但是切记不可贪图山下花花世界,山上生活不比山下,清贫枯燥,若你在路上就把心丢了,剑是一定练不好的。” 他拍了拍魏无忌的肩膀,笑着道:“既然决定要练剑,那就得练出点名堂来,这样有朝一日回五老峰来,你魏无忌也能对我这个当爹的说,看,当初你放我下山去练剑是对的,我如今在江湖十万剑客心中的地位,可不比你在天下士子心中的地位低。” 魏缙的声音不小,并没有故意要瞒着一旁的徐远众人的意思,徐远和身后的朱粲,顾淼儿听见他这番话神色均是有些怪异,好家伙,这三言两语就给自己儿子定下了个如此宏大的目标,可真是亲爹。 白鹿洞书院本就是天下士子的圣地,魏缙身为棂星书院的堂主,在天下士子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如果要做个类比的话,现在在江湖武平榜上第一的太白剑派中的长老怕是还有些不够格,八十年前华山剑派剑法造诣最为出色的九名剑客还未赶赴山海关,华山剑派在剑派中一家独大那几年,华山剑派的长老那时在天下剑客心里的地位或许能和魏缙在天下士子心里的地位比一比。 徐远心中突然又想起大圣峰上的老剑客来,那老王八蛋成天说自己是天下第二剑客,当年也不过是输给当今天下剑道魁首的太白剑派掌教半招罢了,倘若他句句属实的话,他在天下剑客心中的地位,又该是白鹿洞书院中的谁? 想了片刻后,徐远摇摇头,罢了,找不出来,白鹿洞书院里可没有这般不要脸的家伙可以拿来跟那老王八蛋做类比。 兴许是少年心气高,也兴许是年纪还小,还不知道自己亲爹这是给自己定下了多大的一个目标,也兴许在他心里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要比这个目标还要大上许多,魏无忌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就差拍着胸膛说我一定会成为陆地剑仙之类的话。 “你此次下山,我还准备了一件礼物给你。棂星书院中没有兵刃,我去紫阳书院问他们的学子借来了一把长剑,照着那长剑的样子雕刻了这把木剑给你。” 魏缙解下背后包裹,打开来只见包裹里是一把长约二尺七村的木剑,木剑做工不算粗糙但也绝不算好,剑身光滑,但剑柄就稍差一筹,雕刻的线条有几处断裂不说,线条粗细,深浅也都不一致。 显然,魏缙雕刻这把木剑没有借用紫衿佩以及伪八境的力量,否则有神念相助,调动天地之力雕刻区区一把木剑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这把木剑,是魏缙亲手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 魏缙缓声道:“在书上看到剑客杀人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松的文字你或许会觉得快意恩仇好不过瘾,但是写这些书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剑客,真正去江湖走过一遭见过江湖的样子?他们写的不都是根据别人的书,根据道听途说自己臆测出来的江湖,写这些书的人,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辈子兴许连只鸡也没杀过,又怎会知道杀人是个什么滋味?” “之所以送你木剑而不是送你一把真的铁剑的原因也在这里,木剑无锋,用木剑与人争斗,伤人杀人都不如开了锋的铁剑那般轻松。虽说江湖险恶,难免与人相斗,甚至遇到生死相搏的情况,但是我还是我希望你能够心存善念,得饶人处且饶人,少行杀戮之事,哪怕有朝一日当真学有所成,有了能举手之间取人性命的本事,心里也能够和这木剑一样,觉得杀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魏无忌脸色郑重地接过木剑,双手捧着木剑朝魏缙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日后哪怕行走江湖,也当以仁慈为本心,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取人性命。” 魏缙笑着点点头,解下腰间的紫衿佩收进怀里,缓声道:“刚刚那些话是我作为一个父亲,作为棂星书院的堂主跟你说的,是真心话;接下来这些话是我作为你魏无忌的老子跟你说的,也是真心话,虽说咱尽量与人为善,但是不代表就要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就要事事跟小媳妇一样逆来顺受,受了委屈都得忍着不吭声。咱不主动去欺负人,但是也不能被人欺负了。若是有人先欺负了你,不管三七二十一揍他个鼻青脸肿再说,若大圣峰护不住你,就回五老峰来,就算你把江湖得罪了个遍,在这五老峰上,爹也能护住你。” 魏无忌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眼眶先红了,眼泪落在手中木剑剑身上摔成八瓣,虽说在五老峰上争吵也好,厌恶乃至怨恨也罢,到了离别这一刻,心中不是飞出笼子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自由畅快,而是此去经年,不知何日是归期的不舍。 “哭甚?哭甚?大男儿有泪不轻弹,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好哭的?到了大圣峰上可不能再哭了,让人笑话。” 魏缙笑着伸出手为魏无忌擦去眼泪,自己眼眶却渐渐红了,缓声道:“无忌啊,从今以后,一切可都要靠你自己了。爹跟你说的那些什么练出点名堂来,都是不着调的屁话,你别往心里去,但千万记得保护好自己,爹也不要你别的,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实在不行就回来,爹养得起你,咱家再多几张嘴也不怕。” 魏无忌应了一声,手中木剑剑身被眼泪所打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一脚落石 一直到看不见五老峰后,魏无忌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抱着木剑坐在马车车厢角落里,低眉垂眼,任凭武刚烈在一旁如何劝慰也不说一句话,和在五老峰上与武刚烈比剑时那个叽喳个不停的少年判若两人。 骑在马上的徐远透过车窗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片刻后青炉老道钻入车厢,看着角落里黯然神伤的魏无忌嘿嘿一笑,他当是什么大事要自己亲自出马,合着是哄人来。当初在龙虎山上,像这样第一次离开家门嗷嗷大哭的半大孩子每年都有那么几十个,要哄这样的娃娃,劝是没用的,最好的办法便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青炉老道走过去坐在魏无忌身旁,笑着道:“下山前魏堂主要你借着从五老峰到大圣峰这数千里归途好好看一看漫漫江湖,大千世界,像你这样闷在车厢里,可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也可以理解,龙虎山如今唯一的外姓真人陈莲笙想当初刚上龙虎山时,就像你现在一样,成天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嗷嗷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险些把山里的狼给招来。” “我才没有哭。” 少年没好气地看了青炉老道一眼,见他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忍不住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青炉老道笑着拣了些陈莲笙的故事说给他听,作为龙虎山上近二百年来唯一的外姓真人,跟一众生下来便躺在黄紫襁褓里的张真人和赵真人中,这位陈真人的经历无疑要传奇和励志得多,其中不少事迹如龙虎山中斩饿虎,沧澜江上一剑断江,哪怕在江湖上也广为流传。 除了这些广为人知的壮举外,青炉老道还说了几件陈莲笙年轻时不为人知的糗事,魏无忌起初本不信,像龙虎山真人这般的人物,年轻时还能自己跑进山里捉鸡撵兔吃?但青炉老道讲得实在太过绘声绘色,就和陈莲笙做这些事时,他就在旁边看着一般。听到后来,少年心里也忍不住有些信了,小声嘀咕道:“这么看来,龙虎山真人和一般人也没什么不同。” 青炉老道笑道:“能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两只眼睛两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不都是爹娘生的,还能有哪个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魏无忌瞥了老道一眼,自己又推翻了自己刚刚那句话,道:“可人家是龙虎山的真人,这就是他和一般人的不同之处。” 青炉老道嗤声笑道:“龙虎山真人又如何?要不是老道我不稀得当,龙虎山掌教也当得。再者说了,在山上修道有什么意思,你可千万记得,你去大圣峰上是为了学剑,不是为了修道。武当山那帮道人比龙虎山还会忽悠,等你上了天柱峰,再想下来可就难了。练上几年剑,下山来鲜衣怒马仗剑走江湖,不比成天穿着个道袍粗茶淡饭,动不动体悟劳什子自然天道强?” 魏无忌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谁不知道龙虎山自开派以来掌教要么姓张要么姓赵,还龙虎山掌教也当得,你李青炉怎么不说你是那倒骑青牛出函谷关的圣人转世呢? 然而青炉老道这一番话落在马车外骑在马上的徐远耳朵里,却让他留了个心,从青炉老道话里一些细处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老道跟龙虎山之间的瓜葛极有可能不仅仅是本丹经而已,若光是踩点,可做不到对龙虎山如此熟悉,再者说了,谁说老道一定就是外贼? 马车继续朝前驶去,经过青炉老道这么一打岔,魏无忌的心也渐渐离开了五老峰,少年站起身来左腿弯曲跪在座位上,掀开帘子刚要探出头去想看一看外头景象,还没等他伸脖子,便被青炉老道一把抓了回来,摁在了座位上。 老道面色凝重,和刚刚嘴角噙着笑的神情截然不同,魏无忌见状轻声问道:“怎么了?” 就连徐远也扭头好奇地看着他,青炉老道钻出车厢,跳至车厢顶部看着前方,缓声道:“有人来了。” 话音还没落地,只听得前方传来一道破空声,地平线的尽头一道黑点朝着车队快速靠近,不过七八息时间便来到了百丈开外处,瞧见这黑点真面目的瞬间,徐远倒吸一口冷气猛地一拉手中缰绳,与此同时身旁不远处的项景曜悍然出手,右手如幻影伸至背后,囊中的短矛在两息时间内全部掷出。 这黑点,竟是一块和马车车厢差不多大小的巨石!去势汹汹的短矛刚一接触到巨石表面便被其所撞飞,自黑甲军中四道身影冲天而起,好似四道离弦之箭朝着巨石而去,随即只听得数声闷响,四人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站在车厢顶端的青炉老道这时终于出手,轻点地面朝前掠去,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巨石顶端,轻喝一声一脚踩下,巨石立刻朝下坠落砸入地面,发出一道沉重的闷响,地面因此而不断颤抖,可怕的裂缝朝着四面八方蔓延,从半空中看下去好似一张巨大的蛛网。 青炉老道站在巨石顶端负手而立的,一直以来都不像个道家中人,反倒像个身穿道袍招摇撞骗的老骗子的老道,此时此刻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范。 马车中的魏无忌瞧见这一幕目瞪口呆,这还是刚刚那个一边抠脚丫子一边跟自己说陈莲笙的那个邋遢道人吗?乖乖隆滴咚,他竟是一名大高手? 就算是心里提前有了准备的徐远心中也不免有些震撼,小楚霸王的短矛无用,四名大内高手豁出命去拼了命抵挡也无用,结果重达万斤的巨石却被青炉老道一脚轻描淡写地踩入地中。无论过去的小二十年里老道再怎么不着调,光是今天这一手,就足以扭转他在徐远心中的形象。 八境宗师,宗师二字,不是为了好听才这么叫的。 青炉老道站在巨石顶端看着前方,眼神中的凝重没有消退分毫,巨石不足为虑,这只不过是前方那场边打边退的战斗里的余波罢了,让他感到担忧的是能将万斤巨石一口气掷出这十几里地的家伙,过去几十年里,老道并不是没有见过为了活命而拉不想干人下水的家伙。 感受到远方越来越近的数道磅礴气机,老道朝右迈出一步,如临大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追杀 过了一百息时间后,车厢里的武刚烈突然坐直身体,马车外,朱粲,顾淼儿和郑馨三人策马上前,成品字形将徐远护在中央,身体紧绷,好似拉满了的弓弦,项景曜抽出背后囊袋中最后两支短矛握在手中,下令道:“全军戒备。” 三百黑甲军如潮水般涌至最前方,好像一个铁桶将徐远和马车团团包围,唯独后方留下了一条刚好可供马车穿过的空当,以便万一发生了什么不测之事,徐远能够第一时间撤退。 又过了百息时间后,徐远终于感受到了前方的磅礴气机,这股气机就和每年六月初余杭的钱塘江大潮一般,初时在最远处的海平线上,并不起眼,等到其速度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海平面上的那一条白线变成眼前高达十余丈的浪潮时,方觉得其壮观和不可抵挡。 最前方站在巨石顶端的青炉老道两脚好像扎根在脚下的巨石之中,身子一动不动,挡下了迎面而来的绝大多数气机,徐远身前的朱粲,顾淼儿与郑馨三人则是同时低喝一声,拼尽全力为摄政王殿下抵挡剩下气机,然而就算如此,如大潮般的气机仍有不少“潮水”穿过青炉老道和朱粲三人这两道堤坝,打在徐远身上。 徐远默默运转内力,竭力对抗好似一块巨石压在自己肩头的气机,与此同时挺直腰背不让自己弯腰,视线穿过朱粲三人,越过三百黑甲军,绕过青炉老道和他脚下巨石朝前看去,只见得前方地平线的尽头,数道身影正急速靠近。 这数道身影比刚刚巨石的速度要快上数倍也不止,不过两息时间就到了不足十里开外,当瞧见最前方的两人时,徐远轻咦一声。 北元第一刀元汉飞和北元三皇子阿岱。 跟前些日子白鹿文会时在独对亭中的模样比起来,现在的两人就好像是两个逃难的难民,看起来狼狈不堪——阿岱趴在元汉飞的背上,面色苍白,身上粗粗看去少说有四五处伤口,有几处伤口甚至靠近喉咙,心口这样的要害,衣服和伤口因为鲜血而黏连在一起,身上衣服几乎变作了血衣。 元汉飞则更加不堪,身上伤势少说有十多处,有的伤口肌肉翻卷,像是利器所伤,有的伤口发黑发青,血液腥臭,所有伤势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的掌印,赤红色的掌印就连掌纹也清晰可见,从掌印大小五指纤细程度来看,像是女子所伤。 在元汉飞的身后,三道身影穷追不舍,为首的是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女子,女子脸上蒙着黑色的面纱,较为贴身的夜行衣将她姣好的身段展露无疑,另外两人分别是一个手中执剑,面皮白净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以及一位袒胸露-乳的老者,老者肤色黝黑,干瘦的脸和胸膛上画着各色复杂精妙的图腾。 三人之中以为首女子的速度最快,一步踏出便是七八丈远,羊胡子中年和黝黑老者的速度也不算慢,每一步差不多有五六丈远,勉强能跟得上女子的步伐。 “缩地成寸八境宗师?!” 徐远心中讶然的同时又有些恍然,难怪身为北元第一刀的元汉飞会如此狼狈,论单打独斗,元汉飞的实力比一般八境宗师是要强一些的,十三年前,他便战胜过一位向他挑战的八境宗师,同时将他斩于刀下,那一件事轰动了整个北元江湖,就连大徐江湖和西河江湖也有不少人知道此事,津津乐道。 然而好虎架不住群狼,就算元汉飞再强充其量也只能顶得上一个半八境宗师,更何况现在是三个八境宗师,他还有阿岱需要保护。 只是是谁这么大手笔,竟能一口气派出三名八境宗师对元汉飞和阿岱痛下杀手?是为了元汉飞吗?不,不太可能,北元第一刀的名头虽说令北元江湖的那些个刀客梦寐以求,但是还没有到值得出动三名八境宗师的地步,这三人的目标,应该是元汉飞身上的阿岱! 仿佛是验证徐远的猜测一般,黑衣女子率先追至元汉飞身后,一掌朝着元汉飞背后的阿岱而去,这一掌掌风呼啸,四周登时烟尘滚滚,将她和元汉飞的身体笼罩其中,烟尘阻碍了视线却没有阻止神念和气机,女子以神念锁定阿岱的气机,磅礴的掌力朝着北元三皇子滚滚而去。 元汉飞立刻出手,一刀挡下了黑衣女子这一掌,脚下地面瞬间开裂凹陷下去,他不敢在原地久留,借着磅礴掌力所反馈回来的反震力身形暴退,瞬间和黑衣女子拉开了距离。 谁知羊胡子中年人和黝黑老者趁着他刚刚和黑衣女子交手的空当早就来到了他的侧方,二人同时出手,中年人一剑挥出,剑起龙卷,一道高约十多丈的龙卷在他身前飞快成形,朝元汉飞快速逼近。 中年人一连挥出三剑,三道龙卷遮天蔽日,好像三根柱子将元汉飞逃跑的空间封锁,老者一步踏出越过龙卷,如同一道鬼魅出现在元汉飞身后,右手五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墨绿色,四指并拢朝元汉飞后腰刺出。 老者的速度极快,再加上元汉飞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躲闪不及,他腰上随即出现了四个血窟窿,鲜血自伤口中不断流出,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元汉飞铁塔般的身子猛地一震,背上的阿岱险些摔落在地,他手上动作却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反手递出一刀,璀璨的刀光甚至盖过了头顶的阳光,这一刀快到了极致,元汉飞手中长刀好像化为了一道光在半空中掠过,随即只见得黝黑老者右手四肢,紧跟而断! “轰隆!” 晴空惊雷,元汉飞又是一刀递出,将黝黑老者劈飞出去,紧接着一刀横扫而出,刀光再起,一分为三如同三道闪电击中了羊胡子中年人的剑气龙卷,将龙卷搅得粉碎。 元汉飞顾不得调息,强行纵身提气带着阿岱朝五老峰的方向掠去,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五老峰上的白鹿洞书院,只有到了白鹿洞书院,才有可能从这三个八境宗师手中逃过一劫! 黑衣女子和羊胡子中年人立刻追了上来,原本和羊胡子中年人速度不相上下的黝黑老者却是掉在了最后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刚刚元汉飞那一刀不仅仅是消断了他四根手指这么简单,更是一刀斩断了他锁定在元汉飞身上的神念。 元汉飞这时瞧见了前方的三百黑甲军与骑在马上的徐远,眼中猛地爆发出一道精光,高声道:“我们乃北元元汉飞和三皇子,此时正被贼人追杀,还请摄政王殿下出手相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漫天要价 没等徐远说话,羊胡子中年人便大声道:“鬼门行事,还望殿下行个方便,莫要插手,我等感激不尽!” 说话间,他和前方的黑衣女子二人同时加快速度,一前一后如同两道鬼魅逼至元汉飞身后,女子右臂骤然发力,一拳朝前捣出,身前空气炸响,好似旱地惊雷。 元汉飞右脚猛踏地面,身子朝前激射出去好似一道离弦之箭,避开了女子这一拳的同时在半空中调整身形面朝紧逼而来的黑衣女子,一刀没有任何保留。 滚滚刀势如长虹贯日。 无论是刀势也好,剑势拳势也罢,在外行看来全都是吓人的东西,若是不能震慑心神叫人吓破了胆,那刀势就只是唬人的东西了,可刀势之下的刀法是能够杀人的。元汉飞玄铁重刀与黑衣女子递出的拳碰撞在一起,伴随着一道黄钟大吕般的金铁交鸣声,黑衣女子身子不受孔子地倒飞出去,只是身形尚未落地,便被羊胡子中年人手中长剑的剑身贴住了后背,只见长剑弯曲出一个弧度,剑尖几乎与剑柄平行,硬生生将黑衣女子给扶稳了。 徐远这才注意到黑衣女子手上戴着一件黑色指虎,眯了眯眼睛,这种奇门兵器用的人可不多,平日里也就能在护镖的镖师里看到几个,其中大部分还是用其来当做增加自己拳法杀伤力的一种手段,真正将其当做和刀剑一样的兵器,用得好用得精的人少之又少。 “倘若记得不错的话,精通指虎的本就不多,更何况是个精通指虎的八境宗师,女性,出身鬼门这女子应该是鬼门三使中号称旁门左道八百样样精通的鬼母了,另外两人这么说来应该是夺命书生与五毒门的叛徒乾打了,一口气让鬼门出动了三名八境宗师,这到底是拿出了多少银子来取阿岱的性命?” 虽说鬼门干的就是杀人的行当,素来无法无天号称只要银子够,就是皇帝老儿也不在话下,但距离上次鬼门出动八境宗师,已经是十三年前,当时雇佣一名鬼门八境宗师的价钱是三百万两银子,如今足足是三名八境宗师而且其中还有一个身为鬼门三使之一的鬼母 徐远有些咋舌,照这个算法至少也需要千万两雪花纹银,而且只多不少。一千万两银子,这能盖多少学堂,请多少先生? 元汉飞刀法暴烈,可连日来不眠不休的逃窜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早已让他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快到了极限,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必须要保护的阿岱让他无法放开拳脚,用那最擅长的以伤换命的打法,如今的他就好像是强弩之末。 鬼母和夺命书生显然清楚这一点,并不急着分出这一场战斗的胜负,但凡成为了八境宗师的人物,哪一个没有点压箱底的拼命本事?有道是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大意马虎不得,更何况既然有办法能够安稳地拿下这一场战斗,取了阿岱的性命回去交任务,自然不需要心急。 二人一前一后将元汉飞围在中央,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乾打的毒已经深入元汉飞体内,就算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只要拖上个几日,元汉飞自然毒发身亡,不过几日的功夫,他们等得起。若是元汉飞这时暴起想要冲出重围,无论他对哪一个出手,另一人定能寻到出手的机会,杀他或许有些困难,但是要杀他背上的阿岱,却是轻而易举。 如今除了像临阵突破,一口气迈入九境大宗师之境挥手间打杀鬼母和夺命书生,从而扭转局面这样不切实际的奇迹之外,元汉飞要想破局唯一的希望便在徐远身上,只有他让同为八境的青炉老道出手为自己拖住鬼母和夺命书生其中任何一人片刻,自己才有可能突破二人包围,到达五老峰寻求白鹿洞书院庇佑! 元汉飞连连看向徐远,眼神中的恳求几乎变作了乞求,他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一开口泄露些许气机,被鬼母和夺命书生寻得出手的机会。 就和去年中秋皇宫里白衣剑神与飞仙岛主一战,最终因为剑势变化少了一次从而落败一般,八境宗师之间的战斗虽然听起来玄乎,除了看得见的以武功对武功之外,还有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念之争与气机之争,但实际上却比五境六境的武者更看重细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何一点疏漏都有可能被对手抓住,从而大做文章,最终变成失去胜利乃至于性命的原因。 徐远思索片刻,心中有些纠结,倘若被鬼门高手追杀的是西河太子术赤和绿袍老祖,亦或者是女真太子皇福临的话,他定作壁上观,说不定还会为鬼门三人拍手叫好,可是北元的话,这便要思量思量。 这倒不是因为北元与大徐有什么世代交好的交情或者说徐远与北元有什么私交,大徐曾经和西河世代交好,到头来如何?崇明之乱被巧取豪夺走一个青州,至今未还,国家与国家之间所谓的交情,向来比纸还淡薄。徐远只不过是突然想到,这是个漫天要价的好机会。 徐远开口道:“两年后,我要你们北元往西河廊道调动百万大军,无需你们对西河发动战争或是如何,只消屯兵于西河廊道即可。” 元汉飞立刻明白了徐远这一条件的用意,按照西河和大徐两百年前签下的那份一点也不君子的君子协定,两年后便是青州归还给大徐之时,徐远这是要北元届时给西河压力,从而令西河不敢轻举妄动。 “我北元上下不过二百万军队,百万太多,顶多十万!” 元汉飞开口的瞬间,鬼母和夺命书生突然同时动了,二人同时朝着元汉飞掠去,元汉飞挡下了鬼母的拳却没有挡下夺命书生的剑,被一剑劈飞出去。 徐远摇摇头不慌不忙道:“十万大军调到西河廊道连个水花都激不起,至少九十万。” 元汉飞一边苦苦抵挡鬼母和夺命书生的联手进攻,一边大声道:“二十万!我们最多能够调集二十万大军!” 徐远嗤声笑道:“八十万,否则免谈。” 元汉飞被鬼母一拳砸在胸口,一脸后退了十多步,身前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三十万,这是我们北元能够调动的极限!” 徐远缓声道:“七十万,这也是我的极限。你该知道现在不是你能讨价还价的时候。” 鬼母和夺命书生的攻势越发凌厉,元汉飞渐渐招架不住,有溃败之势,咬牙道:“就七十万!还请殿下出手相助!” 徐远淡淡道:“李青炉。” 站在巨石上的青炉老道摸了摸鼻子,身形一晃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夺命书生的侧方,一掌轻飘飘拍出打在他的手腕上,令他这一剑偏离原有的轨迹。 元汉飞与此同时右脚抵住地面稳住身形,一刀迎面挥出,悍不畏死地姿态令鬼母不得不身形暴退暂避锋芒,随即只见得元汉飞猛踏地面,转身掠去,下一刻便到了数里地开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小说 37xs. 3 7 小 说 3 7 x s . c o m 没等徐远说话,羊胡子中年人便大声道“鬼门行事,还望殿下行个方便,莫要插手,我等感激不尽!” 说话间,他和前方的黑衣女子二人同时加快速度,一前一后如同两道鬼魅逼至元汉飞身后,女子右臂骤然发力,一拳朝前捣出,身前空气炸响,好似旱地惊雷。 元汉飞右脚猛踏地面,身子朝前激射出去好似一道离弦之箭,避开了女子这一拳的同时在半空中调整身形面朝紧逼而来的黑衣女子,一刀没有任何保留。 滚滚刀势如长虹贯日。 无论是刀势也好,剑势拳势也罢,在外行看来全都是吓人的东西,若是不能震慑心神叫人吓破了胆,那刀势就只是唬人的东西了,可刀势之下的刀法是能够杀人的。元汉飞玄铁重刀与黑衣女子递出的拳碰撞在一起,伴随着一道黄钟大吕般的金铁交鸣声,黑衣女子身子不受孔子地倒飞出去,只是身形尚未落地,便被羊胡子中年人手中长剑的剑身贴住了后背,只见长剑弯曲出一个弧度,剑尖几乎与剑柄平行,硬生生将黑衣女子给扶稳了。 徐远这才注意到黑衣女子手上戴着一件黑色指虎,眯了眯眼睛,这种奇门兵器用的人可不多,平日里也就能在护镖的镖师里看到几个,其中大部分还是用其来当做增加自己拳法杀伤力的一种手段,真正将其当做和刀剑一样的兵器,用得好用得精的人少之又少。 “倘若记得不错的话,精通指虎的本就不多,更何况是个精通指虎的八境宗师,女性,出身鬼门这女子应该是鬼门三使中号称旁门左道八百样样精通的鬼母了,另外两人这么说来应该是夺命书生与五毒门的叛徒乾打了,一口气让鬼门出动了三名八境宗师,这到底是拿出了多少银子来取阿岱的性命?” 虽说鬼门干的就是杀人的行当,素来无法无天号称只要银子够,就是皇帝老儿也不在话下,但距离上次鬼门出动八境宗师,已经是十三年前,当时雇佣一名鬼门八境宗师的价钱是三百万两银子,如今足足是三名八境宗师而且其中还有一个身为鬼门三使之一的鬼母 徐远有些咋舌,照这个算法至少也需要千万两雪花纹银,而且只多不少。一千万两银子,这能盖多少学堂,请多少先生? 元汉飞刀法暴烈,可连日来不眠不休的逃窜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早已让他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快到了极限,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必须要保护的阿岱让他无法放开拳脚,用那最擅长的以伤换命的打法,如今的他就好像是强弩之末。 鬼母和夺命书生显然清楚这一点,并不急着分出这一场战斗的胜负,但凡成为了八境宗师的人物,哪一个没有点压箱底的拼命本事?有道是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大意马虎不得,更何况既然有办法能够安稳地拿下这一场战斗,取了阿岱的性命回去交任务,自然不需要心急。 二人一前一后将元汉飞围在中央,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乾打的毒已经深入元汉飞体内,就算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只要拖上个几日,元汉飞自然毒发身亡,不过几日的功夫,他们等得起。若是元汉飞这时暴起想要冲出重围,无论他对哪一个出手,另一人定能寻到出手的机会,杀他或许有些困难,但是要杀他背上的阿岱,却是轻而易举。 如今除了像临阵突破,一口气迈入九境大宗师之境挥手间打杀鬼母和夺命书生,从而扭转局面这样不切实际的奇迹之外,元汉飞要想破局唯一的希望便在徐远身上,只有他让同为八境的青炉老道出手为自己拖住鬼母和夺命书生其中任何一人片刻,自己才有可能突破二人包围,到达五老峰寻求白鹿洞书院庇佑! 元汉飞连连看向徐远,眼神中的恳求几乎变作了乞求,他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一开口泄露些许气机,被鬼母和夺命书生寻得出手的机会。 就和去年中秋皇宫里白衣剑神与飞仙岛主一战,最终因为剑势变化少了一次从而落败一般,八境宗师之间的战斗虽然听起来玄乎,除了看得见的以武功对武功之外,还有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念之争与气机之争,但实际上却比五境六境的武者更看重细节,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任何一点疏漏都有可能被对手抓住,从而大做文章,最终变成失去胜利乃至于性命的原因。 徐远思索片刻,心中有些纠结,倘若被鬼门高手追杀的是西河太子术赤和绿袍老祖,亦或者是女真太子皇福临的话,他定作壁上观,说不定还会为鬼门三人拍手叫好,可是北元的话,这便要思量思量。 这倒不是因为北元与大徐有什么世代交好的交情或者说徐远与北元有什么私交,大徐曾经和西河世代交好,到头来如何?崇明之乱被巧取豪夺走一个青州,至今未还,国家与国家之间所谓的交情,向来比纸还淡薄。徐远只不过是突然想到,这是个漫天要价的好机会。 徐远开口道“两年后,我要你们北元往西河廊道调动百万大军,无需你们对西河发动战争或是如何,只消屯兵于西河廊道即可。” 元汉飞立刻明白了徐远这一条件的用意,按照西河和大徐两百年前签下的那份一点也不君子的君子协定,两年后便是青州归还给大徐之时,徐远这是要北元届时给西河压力,从而令西河不敢轻举妄动。 “我北元上下不过二百万军队,百万太多,顶多十万!” 元汉飞开口的瞬间,鬼母和夺命书生突然同时动了,二人同时朝着元汉飞掠去,元汉飞挡下了鬼母的拳却没有挡下夺命书生的剑,被一剑劈飞出去。 徐远摇摇头不慌不忙道“十万大军调到西河廊道连个水花都激不起,至少九十万。” 元汉飞一边苦苦抵挡鬼母和夺命书生的联手进攻,一边大声道“二十万!我们最多能够调集二十万大军!” 徐远嗤声笑道“八十万,否则免谈。” 元汉飞被鬼母一拳砸在胸口,一脸后退了十多步,身前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三十万,这是我们北元能够调动的极限!” 徐远缓声道“七十万,这也是我的极限。你该知道现在不是你能讨价还价的时候。” 鬼母和夺命书生的攻势越发凌厉,元汉飞渐渐招架不住,有溃败之势,咬牙道“就七十万!还请殿下出手相助!” 徐远淡淡道“李青炉。” 站在巨石上的青炉老道摸了摸鼻子,身形一晃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夺命书生的侧方,一掌轻飘飘拍出打在他的手腕上,令他这一剑偏离原有的轨迹。 元汉飞与此同时右脚抵住地面稳住身形,一刀迎面挥出,悍不畏死地姿态令鬼母不得不身形暴退暂避锋芒,随即只见得元汉飞猛踏地面,转身掠去,下一刻便到了数里地开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