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另一种面貌》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杜莹秀】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幸福的另一种面貌》作者:听荷 出版日期:2016年7月15日 内容简介: 不要管周遭的议论,不要理旁人的目光, 重要的是我怎麽看待我自己, 心中的坎跨过去了,就会发现世界依旧美好…… 原本朝露以为自己很难嫁出去,将会一辈子当老姑婆, 因为太好的她高攀不上,太差的她不肯迁就,不好不坏的她没有感觉, 直到她遇见了身为大学老师的褚云衡, 她曾和大部分的人一样,将左半身瘫痪的他认定为第二种, 可相处过後她才发现他属於第一种,而且还是最好的那一个。 所以就算身旁的人唱衰,认为他们这段感情绝对会以悲剧收场, 她依旧相信自己的选择,并创造属於他们的幸福模式── 他无力握住她,她可以主动牵起他的手, 他不能跑不能跳,她缓下脚步陪着他慢慢走, 他无法在危险时提供保护,她就让自己强到不会受欺侮, 他们都会好好的,让众人看到幸福的另一种面貌…… 【第一章】 这条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街道,每天傍晚永远都是万头攒动、车水马龙,路灯如由明珠组成的河流般向四方延伸;霓虹灯高低错落,透着五彩的光芒,静默而热烈。 一大群无论收入多少、职位高低,都被统称为「白领」的上班族从一栋栋办公大楼里涌出,又在刹那间被分开,有车的进入停车场,薪水稍高的拦计程车,而那些底层小职员则多半搭乘地铁或公车。 虽然他们衣着光鲜一如白天,细看却能发现端倪领带松松系着、妆容已有些花、眼袋和细纹变得明显……即便是素来极重仪表的人也逃不出疲惫的魔爪,绷了一天的威仪或笑容到了此时此刻全都垮了下来,无精打采的。 傍晚六点整,和平时一样,董朝露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办公桌,确定一切整理妥当后,穿上外套、背起包包走人。她的公司曼森是一家生产家俱的企业,总部在北欧,公司规模很大,在各大洲几十个国家都设有工厂和卖场,而她,是这家大企业分公司的一名柜台人员。 她对于这份工作没有什么不满,职位低相对担子也轻,更何况公司营运良好,福利丰厚,她的薪水相比起一般公司几乎高了一倍,最重要的是,她才二十五岁,她的职场机会还有很多。 朝露等了两趟电梯才挤进去,百无聊赖地看着楼层数字慢慢跳至「1」,出了电梯,她掏出员工证刷卡下班,把员工证塞回皮包后,下意识拢了拢头发,略犹豫了一秒,便往大厅转角处的化妆室走去。 往常她都是直接搭地铁回家的,今天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她和好友周若枝说好,晚上要去参加高中同学会。 镜子中的她很年轻,皮肤状态很好,即使不施脂粉也容光焕发,但出于工作需要,她每日仍略化淡妆,毕竟她代表的是一个公司的门面。 朝露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除了有些淡淡的油光,其余都还过得去,伸出手,水龙头自动流出温热的水流,她把包包放到一边,用手捧了水洗了把脸,抽出卫生纸擦去面上的水珠后,她感觉整个人精神一振。 她没有重新上妆,只用包包里的平价rǔ液涂抹一下就从化妆室走出来,才走到大厅,手机就响了。 她一接起来,周若枝就在电话里嚷道:「你在哪儿呢?」 「你又在哪儿呢?」她反问。 「就你们公司正门那里,你一出门定能看见,认得我的车吧?」 果然,朝露一出去就看到了周若枝的那辆马自达,她朝车里的人笑了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周若枝今天穿了身nǎi白色的洋装,单钻配珍珠的小耳环在浅棕色长鬈发中若隐若现,衬得本就娇小的她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洋娃娃,既高贵又可爱,要不是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超过一克拉的钻戒,大家根本想不到她已经是个四岁孩子的母亲了。专科毕业后她就结了婚,如今是令很多人羡慕的少nǎinǎi,她的丈夫经营公司,家中经济宽裕,家事也不劳她cāo心,她最多就是在心情好的时候亲手做几块饼干而已。 周若枝一边开车一边说:「你怎么不好好打扮打扮?」 「我只是个小职员,要是太招摇可不好,再说我也没那么多钱能够花在置装上。不过我已经略微整理了一下,走出去还不至于太丢人吧?」 周若枝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班那些人啊……」 朝露笑了,「你呀,我早就说了,当年都没培养出多少同窗之谊,现在热络难道还能重新培养出什么深厚感情来?你偏要去凑这个热闹。」 「你说对了,我就是「偏要」去!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周若枝一边打方向盘大转弯一边说话,语气也多了几分不服输,「我就是要去争口气,让所有曾经看不起我的人羡慕嫉妒恨!」 朝露一脸无奈,「这也罢了,你还非得拉上我。」 周若枝嘻嘻一笑,「你也替我想想嘛,面对一桌子讨厌的人,怎么吃得下饭。」 朝露懒洋洋地说:「哎,仅此一次啊,下回别找我。」 周若枝随口问:「为什么?」 朝露稍稍往椅背仰了仰,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漠然道:「原因你刚刚已经说了。」 周若枝回忆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哦哦,吃不下饭的那个。」 朝露深吸了口气,「若枝,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去记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我并没有值得回顾的青春,倒是庆幸那些年月终于过去了,我对那些同学也没什么喜欢或者讨厌的感觉,只是单纯不想见,再说,我也不像你嫁了个好人家,做了少nǎinǎi。我普普通通一个上班族,没什么好和他们耀武扬威的,就算日后风水轮流转,转到我这边,我也没心思昭告天下,自己偷着乐就行了。」 遇上红灯,周若枝将车停下,扭头问:「朝露,你会不会觉得我挺无聊、挺肤浅的?」 朝露摇了摇头,笑着道:「说真的,自己的好朋友能争回一口气,我挺得意的。」她叹了口气,「这世上有几个人不肤浅?你和我当年要是多遇上几个不肤浅的人,说不定你也不会拉我出席今天的同学会了。」 绿灯亮起,周若枝踩下油门,高呼道:「知我者,朝露也!」 这一路jiāo通还算顺畅,不到十五分钟两人就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栋百货公司。 停好了车,朝露跟随周若枝进了电梯,她先前并没有过问这次聚餐的细节,诸如餐厅名字、所在地点一概不知,所以现在她只管跟着周若枝走。 「到了,就是这儿。」周若枝带着朝露在八楼绕了大半圈,终于找到和大伙儿说定的地方。 她报了包厢名字,由服务生领进包厢,里头摆了两张桌子,一张只剩一个位子,另一张还有三个空位。 「呀,周若枝、董朝露!」其中一人站起来,伸手招呼她们过来。 「萧蒙蒙!」周若枝朝那个女孩子走过去,也伸出了手,往她肩膀上自自然然地一搭,好像她们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向萧蒙蒙点头笑了笑,朝露又转过脸朝已经列席的各位同窗点头致意,「好久不见。」轻轻拉过椅子,挨着周若枝坐了下来。 朝露看着周若枝,心想如果她今天的目的是要大出风头,那可算是来对了。原本那个穿着寒酸、靠着助学金求学的青涩丫头,如今已经变成一身华服美衣、举手投足都高贵迷人的贵fù了。她的品味、她的气质、她精致的妆容、优雅的身形、保养得宜的双手、还有那枚璀璨夺目的钻戒……周若枝身上的一切都被夸了个遍,也无一遗漏地接收到众人艳羡的目光。 也有不少人和朝露搭话,她的回应总是不咸不淡,反正有人夸她,她也夸夸别人;有人问她近况,她就随口应对几句,既不夸大其词也没说得太具体,渐渐地,和她说话的人发现话题难以深入,jiāo谈也就少了,不过这对于朝露来说倒是无所谓。 凉菜早已上齐,之前大家都没有动筷子,只是喝了些饮料,朝露和周若枝以为还有谁说要来却还没到,也就没动筷,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问:「是不是该让服务生上热菜了?」 「等等,我给方蕴洲打个电话,问他到哪儿了。」萧蒙蒙边说边掏出手机。 周若枝「咕嘟」咽下嘴里的茶,放下杯子,皱起眉头,「你说……方蕴洲?」说着,侧过头瞥向朝露。 朝露原本握着茶杯在发呆,被周若枝这么一看,反而回了神,她把茶杯往唇边一送,喝了一小口。 萧蒙蒙挂了电话说:「大家再等等吧,他人已经在楼下,马上就上来了。」接着,又眉飞色舞地道:「没想到对吧?当年他全家移民新加坡,还以为不回来了呢,谁知道那么巧,上个星期我遇到他,他现在就住在我们社区里,说这次回来是公司派他常驻,我就把同学会的事跟他说,他一口就答应要来了。」 呵,朝露苦笑。这个方蕴洲,无论离去还是回来,都那么让人意外啊。 包厢的门再次开启,来的正是方蕴洲。 朝露望过去,表情没有一丝改变。真正见到他,她心里反而比乍一听到他的消息时要来得平静。 「哇,蕴洲,你小子就散发着天之骄子、成功人士的气势啊!」一个男生走过来,热络地勾住他的肩膀。 这倒是实话,几年不见,他不只帅气依旧,更因岁月历练增添了几分成熟男xìng的韵味,肩膀宽了、个子也更高了,眉宇间多了些沧桑,但并不见老,只是多了些心事停留的痕迹,这也不奇怪,毕竟,他已经过了无忧无虑的年纪。 朝露低头喝了口茶,心中有着莫名的释然。她曾在网路上看过别人描绘多年后再遇初恋情人,发现当年青春逼人、英俊帅气的男友变成胡子拉碴挺着大肚腩的大叔,相比之下,今天这场见面还不算太糟糕。 方蕴洲先是一番告罪,说明迟到的原由,然后很豪气地一桌各罚三大杯,才准备入座,刚好两桌都剩下一个空位,没等他选定位子坐下,萧蒙蒙开口了。 「方蕴洲,来我们这桌坐呀。怎么说你也是遇到我才能参加这次聚会的嘛。」 方蕴洲笑着说:「既然这么说,我当然应该坐这里了。」说着便拉过空椅坐下了。 朝露的手机突然响起,此时大家都在聊天,没有人注意到那点动静,只有方蕴洲朝她看了过来。 朝露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侧过身从放在椅背后的包包里拿出手机,萤幕显示有条简讯,她点开,是周若枝传来的方蕴洲来了,你还好吧? 朝露想了想,回覆道:好。 她知道周若枝是担心她,只是她很确信自己并没有那么脆弱,又或者说,时间已经把昔日那些遗憾给稀释了,即使那些失落曾经是侵蚀她青春的dúyào,现如今也失效了。 也许她天生就不是个热情、多情、深情的人,她的冷淡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潜伏在她体内的温情之火曾经碰巧被方蕴洲点燃过,但也在很久之前熄灭了,就连灰烬都不剩,因为那些灰烬只需要一阵风,就会被吹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一群人又去唱歌,KTV就在这栋百货公司的顶楼。 朝露对此提不起什么兴趣,无奈周若枝兴致颇高。对于唱歌这件事,她知道周若枝是真心喜欢。因为大家都要去,她若一个人先走的话有些尴尬,加上周若枝也劝她留下,还说等散场的时候再送她回家,她也就不扫兴,跟着去了。 一群人涌进KTV包厢,很快各自寻了乐子,有热衷唱歌的,有喜欢划拳的,也有在一旁三三两两聊天的,一点都不无聊。 周若枝摇身一变成了麦霸,朝露也不打扰她的兴致,一个人在旁边拿着手机玩游戏,只是这包箱里灯光半明半暗的,她靠在软软的沙发上,对着手机萤幕看久了,眼皮不由得开始打架。 她这人有个优点,要是真困了的话任凭周遭再怎么嘈杂,她也照样睡得着,周五晚上又是她最容易入睡的时候,今天也一样,一开始她还听得见伴奏和男男女女的歌声、各种喝彩声,甚至一旁窃窃私语的声音,后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只隐约觉得遍体生凉,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下一刻,她感觉到有什么轻轻软软的东西盖到身上,她扯了扯那东西,把它裹得更紧,遮住了整个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朝露察觉有人在摇晃她,「朝露,朝露!」 她迷蒙的张开眼,眼中还有蒙胧之色,「若枝啊,要走了吗?」她抬手想揉眼睛,一件男士风衣外套却顺着肩膀滑落下来,衣摆拖到地毯上。 她慌忙抢救外套,以免它完全掉在地上,刚刚睡得太沉,她的思绪还是空白的,没来得及细想这衣服是谁为她披上的,直到方蕴洲伸出一臂要接过她手上的衣物时,她才恍然大悟。 「谢谢。」她把外套搭到他的臂上。 「你还真是能睡,这一点完全没变。」方蕴洲轻声说道。 朝露淡淡地说:「这种事,变不变没什么要紧的。」 方蕴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底翻动着复杂的情绪,他伸手想要碰触她,却被她避开了。 「朝露,说好再十分钟就要散了,你还不去唱一首?我刚刚本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想让你点歌,哪知道回头一看,得,你已经睡死了。」周若枝朝她使了个眼色,chā话道。 朝露对她的解围心领神会,从方蕴洲身旁走向点歌机,输入几个数字。 音乐响起,是齐豫的《答案》。那么老的歌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点,朝露也是一时想起这一首,顺手就点了。这首歌的歌词十分简单,翻来覆去只有几句,不用看字幕也能唱,于是她握着麦克风,闭上眼睛唱了起来 「天上的星星,为何像人群一般的拥挤呢?地上的人们,为何又像星星一样的疏远……」 她的歌声清亮中带着醇厚的韵味,配合这呢喃式的歌词,竟然十分契合,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很快的,一曲结束,朝露放下麦克风,一回身,却见方蕴洲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她避开他的眼神,迳自去拿放在墙角小几上的包包,准备一会儿结束后随时可以走。 「哎哟,董朝露唱歌真不错,以前都不知道呢。不过咱这热热闹闹的同学会,唱什么疏远不疏远的词,怪伤感的!」说话的男生边说边走到点歌机前,「咱们点首合适的,唱完散场,下次再聚,怎么样?」 朝露拿好自己的包包,扣好外套,坐回沙发上,「新歌我不大会唱,就随便点了一首。你点一个大家喜欢的吧。」 这时方蕴洲突然开口,「我很久不听流行乐了,相比之下,老歌更耐听。」 「老歌是吧?行,绝对够老!」那男生输入歌曲编号。 前奏响起,果然是很老的歌周华健的《朋友》。 众人大合唱,有人吼得声嘶力竭,有人唱得漫不经心,也有人陶醉其中唱到哽咽,唱完后AA制买了单,坐电梯下楼。 快到一楼的时候,方蕴洲对站在一旁,彷佛为朝露护驾般的周若枝小声说了句,「朝露就拜托你送回家了。」 「蕴洲,你刚刚是怎么来的?」问话的是萧蒙蒙。 「搭计程车。」方蕴洲道,「回来没几天,还没买车。」 「我送你吧,别跟我客套,我们算是邻居,完全顺路。」这话不假,要不然萧蒙蒙和方蕴洲也不会碰上面。 方蕴洲也不推辞,大方接受她的好意,惹得一旁几个善于起哄的同学又做鬼脸又发出怪声,萧蒙蒙和方蕴洲只当没看见、没听见。 跟其他人道别后,朝露和周若枝上了车,等车子上了马路,周若枝才说道:「我是真不知道他会来。」 「连我这种和同学会理当绝缘的人都来了,他会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世界上的事本就难说,我也没觉得太意外。」 周若枝点点头,一下子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哎,你这话太对了,世上的事真的是很难说。你瞧瞧,当年刘乔个xìng多乖巧多柔顺,现在呢?结了场不如意的婚,生活上又捉襟见肘,如今的她脾气暴躁、嗓门又大,最后付钱的时候对菜单对得可起劲了,生怕别人多算钱,真是看不下去了!还有那个余笑冉,从以前就仗着家里有钱,连正眼都不肯看我一眼,刚才还跟我炫耀她女儿上的是私立幼儿园,假惺惺地说:「周若枝啊,再怎么想省钱教育这块也是省不得的,你儿子读哪个幼儿园啊?」奇怪了,她从哪里看见我要省钱?她又怎么知道我儿子上的不是私立幼儿园?」 朝露失笑,「你太敏感了,她最多也就是炫耀下她的生活,未必有意踩你一脚。」 周若枝冷哼,「她炫耀她的,扯我做什么?再说了,别人还好说,她当年怎么轻视我、嘲讽我你也是知道的,她过去又是怎么称呼你的你不会忘了吧?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我承认我也是个虚荣的人,不过我不会平白无故奚落别人,以踩别人一头为乐,除非别人先惹到我,那我也就不管风度了,我这人小心眼,是会记仇的。」 其实朝露心里也认为周若枝对余笑冉的揣测不无道理,只是时过境迁,她也不想计较,不过是些无所谓的人,对她再也造成不了伤害了。 「好了,这一晚上你也没落下风,不亏。」她笑了笑,回想刚才周若枝在幼儿园的问题上对余笑冉的回覆,气势、言辞都半点不输人。 周若枝当时就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我窝在家久了,不大懂行情,你女儿的幼儿园一学期多少钱啊?」 余笑冉眉头一挑,带着扬扬得意的神情回答,「算是便宜的,一万五。」 周若枝顿时一脸惊诧,「啥?一万五?居然有这么便宜的私立幼儿园?我们家宝宝上的幼儿园一学期要三万呢!唉,也不知道这三万的和一万五的比到底胜在哪里?」 余笑冉脸当场就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恨恨的撇过头去。 不久,车拐到一个老式社区门口,朝露让周若枝停车,说自己走进去就行,周若枝也不坚持,这社区和新建的社区没法比,里面的路弯弯绕绕,开车停车也不怎么方便。 朝露临开门下车时,被周若枝叫住了,「朝露,我看方蕴洲没准对你还有心,若有机会,不妨好好把握。」 朝露愣了几秒,开了车门,踏了出去。「但我却没这个心了。」 路灯下的树影碎碎的,被风一吹摇晃得厉害,朝露紧了紧外套,快步朝着社区深处走去。 回到家,她先去洗澡,等冲完澡出来,见浴室门口那条走道的灯还没有关,母亲贺蕊兰站在中央,似乎是特地在等她出来的样子。 「怎么还没睡?」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母亲平日若无事的话是习惯早睡的,如果说之前是为她等门,现在还不睡就未免奇怪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个……是有些事急着跟你说。」贺蕊兰说着就拉女儿进她的房间。 朝露不明所以。 「看看这个人,你觉得满不满意?」贺蕊兰让女儿坐到床沿上,又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一张照片,塞到她面前。 朝露也不接,只对着照片大致瞅了一眼是个眉目清俊的年轻男子,她心念一转,渐渐会意,母亲这是要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了吧。 「这是我老板家的独生子,出国留过学,现在在大学里当老师,待人和气又大方,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样子;家里条件也不错。哦,他妈前几年过世了,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你嫁过去不会有婆媳问题,就算生了孩子也还有我帮忙带呢!你看看,要是合意,这个礼拜天安排你们见见吧?」 朝露本来没太仔细看照片,听母亲这意思,态度是十分认真的了,不由得也有了几分郑重,从母亲手里接过照片端详起来。 二十五岁是女人的分水岭,母亲也曾三番两次唠叨,说现在不找对象恐怕就晚了。 母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年轻貌美是女人最大的财富,当然,也有人说贤慧和智慧才能永恒,朝露对此持保留态度,这世上,贤慧有才干的女人在年轻貌美的女人面前一败涂地的例子不在少数,当然,她也深知年轻貌美是容易贬值的财富,尤其是到了她这个年龄,对年华老去不是没有一点恐慌的。 因此,她并不是从来没想过终身大事,特别是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会特别想要个依靠、有个港湾,她的心实则比其他二十多岁的女孩更漂泊,更需要有个地方可以信赖停靠,只是……先不谈虚无缥缈的感情和缘分,她的客观条件就是个大问题,这一点她心知肚明,也正因为如此,反而不愿在这类事上多花心思。眼下有现成的人选摆在那里,她就算明明不指望会开花结果,也多少被激起些好奇心。 照片上的男人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略低着头,一只手微曲着手指随意地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角度不是正面,而是对准被拍摄者的四分之三侧脸。 虽然不能完全看清长相,但大致估计这个人不会超过三十岁,俐落的短发没有染色、没有浏海,露出干净开阔的额头,眉毛略浓,有恰到好处的眉峰,眼睛的形状因为低头而无法看清楚,但看得见那漂亮的弧度和浓密的睫毛。 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好像浑然不觉,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给整张照片镀上了一层静谧温暖的味道,朝露不知为何联想到两个字出尘。 「照片拍得挺自然。」朝露捏了把自己的脸,回过神说。 「是他爸爸拍的,这孩子不知道,所以表情动作都特别自然。老爷子退休了,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摄影,家里照相器材买了一堆。」贺蕊兰起劲地介绍道。 朝露把照片随手放到床上,问:「妈,不觉得奇怪吗?他本人和他家里条件那么好,什么样的老婆找不到,怎么就想起我来了?你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吧?」 贺蕊兰的眼睛快速地转了两下,「怎么、怎么可能,当然是他们家同意的,要不然怎么安排你们见面?」 朝露见母亲眼神闪烁,说话也结结巴巴,疑惑更深,「妈,你就老实说吧,对方到底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非找上我们家攀亲不可?」 贺蕊兰先前兴奋的气势有些蔫了,她叹了口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太好……啊,也不是有什么毛病,人是很健康的,就是……行动不太方便。」 朝露站起身,对这项实情一点都不意外,她揉了揉眼睛,冷笑道:「我说呢,不然怎么能轮到我!」 「朝露啊,你别怪妈多事,妈也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这孩子本质很好,家境也不错,我们这样的人家还图什么呢?就算有些残疾,对生活的妨碍也不大,他一个人在国外都能生活好几年,可见是能够自理的,你不会太辛苦。最主要的是凭我和这孩子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我看了又看,他实在是个不错的,所以才……」 「妈!」朝露大声打断母亲,「外面看低我的人不够多,回到家你还要来糟蹋我吗?!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什么人家?你可以不图别的什么,但我不想随便找个过得去的人就嫁了。我不配和更好的人在一起吗?就因为我有个因为杀人罪坐牢的爸爸吗?爸爸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现在是要我为这件事负责一辈子吗?不止如此,你要我前半生因为父亲是杀人犯被人指指点点、后半生因为丈夫是残废继续被人讥笑吗?」 「朝露,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不过这世界上的人是很现实的……」贺蕊兰的声音有些沙哑。 「妈你不用说了,」朝露走到房门口,听母亲还想劝说,截住了她的话,「我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说完,推门而出。 再次进到浴室,她解下包着湿头发的毛巾挂回架子上,架子旁的墙上安了面镜子,镜中的她眼睛泛红,嘴唇发干。 她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几下水,吸了口气,这才关掉水龙头,按掉了左手旁的电灯开关,回到房间。 周一上班,朝露和往常一样打开信箱,新邮件一共有六封,看标题大多是无关紧要的广告信,她一封封点开,最后一封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封欢迎新同事加入的群组邮件,左上角是新同事的英语自我介绍,而右上角的照片是一张熟悉的脸孔方蕴洲,他的职位是营运总监。 原本的营运总监Luca是瑞士人,由总部调派过来,前不久公司决定将他调回总部,职位就有了空缺,朝露想起在收到这封邮件之前,也曾听消息灵通的人士透露过,新任总监是由新加坡分公司调过来的,是个华人。 方蕴洲高中毕业后就随父母移民新加坡这一点她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巧,他们不只是在同学会上遇到,还进入同一家公司,更巧的是,她还参加了营运总监秘书的内部招聘。 原本这个位子并没有空缺,可前段时间营运总监的秘书Grace结婚,男方家境颇为殷实,也乐得她辞职在家相夫教子,因此婚后她向公司递出辞呈,并且答应会一直做到公司招聘到接替她的人为止。 由于Luca的心已经飞回总部,也不大在意此事,HR的想法是外部招聘与内部招聘同时进行,择定二至三个人选,待新任总监亲自面试后再行定夺。 而朝露虽然在内部招聘人员里资历最浅,却很幸运地没有被刷下来,留待最后的面试。 她关了邮件,起身去茶水间倒咖啡,一大早的,茶水间里很是热闹,泡茶的、倒咖啡的,员工比任何时段都多,因为三台咖啡机前面都有人,朝露等了一会儿才轮到,一些同事的聊天内容便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新来的营运总监Tony Fang看上去好年轻啊,依我看不会超过二十八岁!」说话的人名叫Linda,是行政部的员工,三十岁不到的她在这家公司已经做了六年,平时为人还算和气,就是话有点多,爱传些无关痛痒的八卦。 她啜了口咖啡,对站在对面的另一个女孩子压低了声音说:「Cathy,你这次要是被选上当他的秘书,可就有眼福了。」 「这话说早了。」Cathy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周遭,目光在朝露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不着痕迹地滑了过去。 其实朝露并没有把她们的谈话听得很真切,尤其是Linda假设Cathy当上秘书的那句,倒是被Cathy突如其来的眼神一扫弄得颇为尴尬。她没兴趣瞎猜什么,见咖啡已经注满了瓷杯,赶紧端起离开了茶水间。 当天下午,最后一轮面试就在总监办公室进行,此前方蕴洲在柜台已经和朝露打过照面,两人表现得犹如初见,除了Cathy和她,还有一个通过外部公开招聘选出的人选,朝露是最后一个被叫进办公室的。 这间总监办公室朝露不是第一次进来,她做柜台的时候经常会送一些信件进来。里面大体的陈设没有变化,只有一些细节,例如桌上的小盆栽和水杯提示着新主人的到来。 方蕴洲一脸沉着地坐在办公椅中。「请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 朝露在他对面坐下。 「时间宝贵,我就言简意赅地问一个问题。」 她抬起眼直视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恭谨模样。 「如果你这次能成为我的秘书,你会坦然接受吗?」 朝露略一愣,随即笑了笑,「当然。」 方蕴洲把玩着手中的笔,慢悠悠地道:「我以为你多少会有些迟疑。」 「于私,是我主动参加这次的内部招聘,能被聘任,我庆幸得偿所愿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迟疑?于公,我是这家公司的员工,只要是合理的调职,我都应该欣然接受,何况这算是升职。」 方蕴洲的眼中浮现出激赏的神色,「和我共事,你不怕会有不愉快发生吗?」 「如果有一点不愉快就要逃避,恐怕我一年中就要换十二家公司了,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如果我们真的不能好好合作,到那时再走也不迟。我想,在找下一份工作的时候,履历表上出现营运总监秘书一职,要比柜台人员有竞争力得多。」 方蕴洲放下笔,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很有头脑,这也是你的优势。另外,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并不会仅凭私人原因就滥用职权,我决定聘用你做我的秘书,一是你对这家公司具有良好的忠诚度,你大学毕业后就没有换过其他工作,每年的考绩也都很好;二是你的外语能力,你所念的学校并非名校,不过你是英语系出身,英语不会太差;三是你之前的柜台工作xìng质有一部分和秘书相近,都需要与人打jiāo道,所以,我相信你能胜任新职位,乐意把这个机会给你。」 朝露忽然有些感激方蕴洲,之前被告知她被选为新任秘书时,她并不特别感谢他的提拔,但此时此刻,他对于聘用她的理由却让她的心一暖。她知道,他说得固然句句有理,却也不乏让她安心的考量。 她由衷地说了句,「谢谢。我会努力做好。」 一周后,朝露正式升任营运总监秘书的调职令透过邮件传遍公司。 这件事对她的生活并没有太大改变,唯一的变化在于每每碰上Cathy,她的态度总是十分冷淡,曾有好事者把Cathy背后诽谤她的话告知她,但朝露都只是一笑而过。 她才不在意。 这个周五晚上,周若枝打了个电话给朝露,并没有多绕弯子,直接问她在同学会之后有没有和方蕴洲再有联系。 朝露回答,「有,还天天见。」 「啊?!朝露,我们见个面,你把事情jiāo代清楚!」周若枝在电话那头嚷嚷。 朝露想着反正周六下午没事,就和她约了两点见,至于地点,周若枝表示在住家附近发现了一家有意思的咖啡店,叫「猫与钢琴」,问她要不要去。 朝露觉得这店名不错,随口问了句,「真的有猫,也有钢琴?」她喜欢猫。 「有啊有啊。」 「好,就约那里。」 隔天朝露来到「猫与钢琴」,地方并不难找,店是新开的,面积虽不算大,但也不至于让人觉得拥挤,绿色的木制落地窗和rǔ白色的蕾丝窗帘都很新很洁净。 当然,正如周若枝告诉她的那样,真的有猫和钢琴,还没进门她就看见了两只猫,一只在大门口蜷缩成一团着睡得正香,一只在落地窗前眯着眼打量着路人,一副慵懒的模样。 周若枝还没有到,电话联系过后说是家里的小家伙缠着不让出门,孩子多是黏人的,朝露能理解,让她慢慢来,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她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服务生过来招呼,她点了杯热拿铁。 进来后她发现,原来店内别有洞天,再往后走是个小后院,设有露天座位,四周有着篱笆和绿色植物,有些客人坐在外头晒暖阳,而猫的数量远不止两只,光她所见就有四、五只,而传说中的钢琴赫然摆在店中央,琴是白色的,和整个装潢很搭。这个时段没有人演奏,不过,即使只是这样静静地放置着,也给整个咖啡店添上了几许文艺气息。 周若枝现在日子真的过得不错,以前这种地方她是绝对不肯踏进来一步的,嫌贵。朝露想起当年那个为了省钱,每次出游连饮料都舍不得买,沉甸甸地背上一大壶白开水的周若枝,不由得有些感慨。 店里有免费的书籍提供给客人翻阅,她从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摄影集,用来打发时间。翻了没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一串琴音,旋律舒缓迷人,朝露对古典乐不太熟,这首偏巧知道,是舒曼的《梦幻曲》。 她抬头看向钢琴的位置,一开始只是下意识地好奇,想看一眼弹琴人的模样,可是仔细看了一下,便发现有些异样。 钢琴前有一男一女,却不是四手联弹,男人单用右手弹奏主旋律,女人则是用左手弹和弦,难得的是配合得十分有默契,整支曲子恍如出自一人之手。 朝露越看越觉得弹琴的男子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直到他扶着琴站起来,她才猛然记起,难怪会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男人不就是那天母亲兴冲冲拿给她看的照片上的人吗? 只见他调整好手杖的位置,蹒跚的朝靠窗的座位走来,他右手探出杖来,左腿借着腰部的力道甩出去,走一步便要划半个圈,待站稳后右腿再跟上来……如此重复,步步艰难。 很快,朝露发现,不只是左腿,他的左手腕和手肘屈起的角度也有些异常,但不是很明显,她顿时恍然大悟为什么他只用单手弹琴。 母亲只说他行动不太方便,事实上,这个人左半边的身体几乎是瘫软无力的。 朝露心里有些痛,当时看照片,一时之间只顾到自己的心情,此刻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她眼前,不免生出惋惜的情绪。 他似乎并不介意拖着残疾的腿多走几步路,前面有空位他却没停下,朝露猜测兴许他和那个女孩都是这家店的常客,并且有习惯的位子。而看着他们俩朝自己越走越近,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幸好,他们终于停下,朝露和他们之间还隔了一桌。 直到女孩先坐下,那个男子才跟着坐了下来,他的动作有些不协调,尽管看上去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坐下去的那一瞬间身体似乎还是有些失去控制。他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手杖靠着窗台放好,然后,他朝着女孩笑了一下。 见状,朝露的心奇妙地被撼动了,她发觉,他的笑容里没有苦涩、尴尬和掩饰,只有暖意。她自己很少那样笑,记忆中,也很少看到过别人露出这种笑容。 他面前的女子发出银铃笑声,微卷的秀发被纤长的手指拨弄,看来分外妩媚。 朝露收回视线,专注在眼前的摄影集上,不知不觉间,半个小时过去了。 这时,周若枝到了,没说什么抱歉之类的客套话,只简单丢下一句,「等下必须让我买单。」 朝露笑着点头,「那我不客气了。」 这家店装潢如此精致,消费当然也不便宜,她知道,周若枝是想替她省钱。若是换了别人这么说,她绝对不会答应,而是坚持各付各的,唯独对周若枝不同,因为她们有过同病相怜的苦楚,她十分珍惜她对自己付出的善意。 「你和方蕴洲到底怎样了?」周若枝直奔主题。 朝露把方蕴洲空降他们公司,之后又提拔她为秘书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周若枝看着她,半晌才道:「我看你的样子不像假装没事,倒像是真的不在意。」 朝露啜了一口咖啡,喝到嘴里才发现,没多久工夫,原本滚烫的咖啡已完全冷却,她心中略有触动,喃喃道:「有些人的心生来容易热,也容易变冷;有些人的心不容易热,一旦热了就很难冷下来;而我大概是第三种,好不容易才被焐热,却很容易就会冷却,不瞒你说,我也曾怨过、不甘心过,只是不知道什么从时候开始,这些激动的情绪就消失了。」 周若枝握住她的手,「朝露……」 朝露用轻柔的力道反握了她一下,「借借你的桃花运,也许我将来也能遇到个好男人。」 话音刚落,就见那桌的男子站起身,她瞥了一眼,心里莫名地感到慌张,眼神也只是匆匆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她想,肢体残障的人应该是不太喜欢被人盯着看的,她可不想被人误会自己歧视残疾人,只不过她就是忍不住想多看他两眼。 朝露待他转身朝后面走,才敢稍稍明目张胆地看他的背影。显然他左边的身体处于大半失能的状态,很难保持平衡,走起路来身子不免重心右移,上半身有些前倾,可他的背却挺得笔直。 周若枝回头看了眼,轻咳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朝露,快别看了。」 朝露脸一热,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看看他去哪儿,有点担心他会摔倒。」话一出口,她更窘了,说出这种理由还不如不解释。 「他走路这么费劲,特地起来还能去哪儿?厕所呗!」周若枝翻了个白眼,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那个人以前也来过这家店,也坐在我附近,他那样的身子容易让人记住,我也看过他的长相,撇开残疾,是很俊的男人。朝露,你是不是看人家脸长得帅就……」 朝露没否认,心里倒觉得这也是毋需争辩的事实。 周若枝显然也是随口打趣,没当一回事,「哎,他似乎挺严重的,可怜啊。」 听她这么一感叹,朝露回想起那晚自己拒绝相亲时说跟母亲的那些话,不禁觉得自己当时的决断很是理智。这个人或许是个相当优秀的青年,却终究免不了一辈子被打上「残废」的烙印,那是常跟可怜、悲剧相关联的词,而作为伴侣,也很难被排除在世人这样的联想之外。 那是她不能忍受的,她不在乎别人的嫉妒、排挤,那对她几乎是一种肯定,但可怜不行,绝对不行! 更何况,他会遭遇到的不只是可怜,还有更恶劣的,就比如现在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大概是看到了他走路的样子觉得好玩,竟然竖着手中的金箍棒充气玩具当拐杖,模仿起跛行的样子,一旁的母亲劝了两句没奏效,也就随他去了。之后孩子的母亲起身去了洗手间,小男孩的行为更加放纵,一脚高一脚低的,越走步态越夸张。 朝露看着觉得很不舒服,干脆把视线调转回来,不往那头看去。 周若枝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服务生,「好像是我点的鱼饼到了。这是这里的招牌,味道不错。」 「哦,是吗?」朝露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可那盘鱼饼还没端到她们面前,冷不防从窗台窜出一只猫,直接朝着那个端盘子的服务生跳过去,那名女服务生一惊,「哇」地叫了出来,托盘里的东西顿时碎了一地。朝露和周若枝也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 「小夏,我真不懂,我哥怎么能请个怕猫的服务生在这家店里打工?」 朝露发现说话的是刚才用左手弹奏和弦的鬈发女子。听她话中的意思,应该是这家咖啡店老板的妹妹,只见她站起身,朝那摊狼藉走去。 那只闯祸的猫咪衔了块掉落在地的鱼饼早就不知窜去了哪里,而砸了盘子的服务生年纪还很小,大概不满二十岁,听老板的妹妹这么一说,赶紧转身去拿工具收拾残局。 朝露见她毛毛躁躁,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不觉摇了摇头。 「小心!」 「小心!」 朝露本来已经转移注意力,猛然听到这两句提醒,不知怎的心头一紧,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那两个弹钢琴的男女一前一后扶住了模仿跛脚的小男孩。 她刚才就见孩子越玩越过头,嫌正着走不过瘾,还一瘸一拐地倒着走,许是不小心踩上了碎片或是油渍,竟险些滑倒,要不是女子眼明手快一把托住他,不只孩子会摔跤,只怕连那个残疾的男子也会摔得不轻。看他跪倒的姿势,应该是他出于本能伸出了手,身体一下子失了重心,幸好有人及时借了一把力,饶是这样,还是倒在了地上。 「小俊!叫你不要调皮你不听,看看,差点摔倒了吧?」孩子母亲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急忙跑过来,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忍不住教训。 「是该好好教。」鬈发女子显然很不高兴,一边把手杖递给男子,一边对孩子的母亲没好气地道。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孩子母亲一脸惭愧,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先生,你没受伤吧?」 「没有。」男子淡淡地摇头,用手杖支撑起身体,又半借着鬈发女子的力量从地上缓慢地爬起来。随后,他低头对那个小男孩道:「小俊,哥哥走路好看吗?」 小男孩愣愣地看着他,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很丑对不对?」他目光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怨,反而十分平和温柔,「你并不希望以后像哥哥这样走路吧?」 「好可怕哦……」小男孩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我不要变成瘸子!」 「小俊,别乱说!」孩子母亲有些尴尬。 「没关系。」当事人反而一脸无所谓的宽容,朝着孩子母亲笑了笑,又对小男孩说道:「所以喽,以后一定要好好走路知道吗?而且,哥哥也觉得自己走路很难看,所以如果别人还学哥哥走路的样子,哥哥可是会伤心的哟。」 「大哥哥,我错了。」小男孩扁扁嘴,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像快哭了。 「好乖。」他摸摸摸小男孩的头。 那对母子买单离开咖啡店后,那两人又回到了座位上。 鬈发女郎说了句,「真不愧是教师!果然厉害。」 朝露像个傻瓜一样一直站着,看着那个人调整着手杖坐下,动作依然显得笨拙,然后再把手杖往窗台边随便一靠。 不知是阳光一下子变得强烈,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朝露的错觉,她的眼前一阵模糊,那根黑色的手杖在光晕里变得极浅,几乎隐去。而它的主人略偏过头,笑着看向窗外,脸上有些红晕,也不知是因为走动一圈有些热了,还是对于女伴的夸赞有些羞涩。 那个角度和朝露看过的照片何其相似,只是更具生气。 「朝露,你快坐下吧。」 朝露回过神,见周若枝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怪胎。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特别傻气,还好那对男女没留意到她的反常,她赶紧坐下,喝了一口冷咖啡定神。 「你清醒点,就算不在乎他的腿,人家女朋友还在呢!」周若枝小声说。 朝露忙摇头否认,「别胡扯,我只是有和你一样的感觉,觉得怪可惜的,那么好的一个人……」 「那倒是,要是我,不揪住那孩子教训一顿就算好了,还揭自己的短处好言教导对方,我可没那么大方!」 「我也和你一样。」朝露苦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周若枝看看时间,说得先回去了,朝露点点头,结完帐走出店外,两人道了声再见便分开了。 回家的路上,她想起了往事。 高中时曾有个女生因为一些小事和她起了冲突,口不择言地嘲笑她,当时已经放学,那个女孩一路走一路不依不挠地骂人,而她没有争辩,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女生。 一步、两步、三步……对了,就是那里,不要走偏…… 她就这样冷冷地看着那个女生没留神脚下的路,被一块丢弃在路中央的砖头绊倒,摔了个四脚朝天,对于没有向那个女生发出提醒毫无愧疚。 后来,有个同班的男生从她身后走过来,扶起了那个女生。 难道他一直走在她们身后,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时的她有些心虚,手心冷汗涔涔,直到她听见那男生说的话才宽心 「会摔这一跤是你活该!」 她和方蕴洲就是从这件事开始渐渐熟悉的,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和他说超过三句话。他和她都算是年级里有名的学生,只不过出名的理由很不相同,除了成绩都很优异这点之外,他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毫无jiāo集。 自从父亲出事后,所有人对她的第一想法就是「杀人犯的女儿」,生怕哪一天她会像父亲一样犯罪,初时朝露还会在意这些闲言闲语,时间久了便生成一套自我保护机制,不生气、不感动、不伤心、不热情。别人愿意和她说话论事,她就好好应对;给她脸色瞧,她就转身走开。 不管这算是消极抵抗还是什么,有了这层保护,她总算没有垮掉。 当方蕴洲扶起那个女生,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时,朝露似乎听见防护罩发出清脆而短促的龟裂声,她一时找不到哪里有了裂缝,有细细的风透进她的心里,却并不冷。 「你可真狠。」他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里却不含责备,反倒像是在评价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 她白眼一翻,哼了一声,「难道你就有风度?」 「我不只有风度,还很有正义感。」方蕴洲毫不脸红地说。 朝露想了想,他的话确实没错,扶起狼狈跌倒的人是风度;斥责出言不逊的人是正义。这个方蕴洲,过去即使他是全年级最出风头的人,她也没觉得怎样特别,倒是今天这一出教她对他刮目相看了。 那件事发生后,关于她和方蕴洲谈恋爱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朝露的日子变得更不好过。她清楚流言之所以散播得这么快,不会只是一两个人的功劳。她贫穷、她漂亮、她聪慧、又是个家里有不光彩故事的人,这样一个女生,男生还好,却是最不讨女生喜欢的。 假如只是流言蜚语,她尚且可以无视,但各式奇招频出的恶作剧不断在她身上上演,她终于感到疲于招架了。 朝露记得那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当她想要戴上自己的手套时,却发现里头吸饱了污水。 很聪明的做法,如果直接把手套拿走扔掉,难保不会背上偷窃的罪名。 朝露苦笑了一下,走到教室角落的垃圾桶前,把手套尽量拧干。 「用这个包起来吧。」 她抬起眼,看了看方蕴洲手里洁白的男士手帕,摇了摇头,走回座位,从书包里找出一本练习册,撕了两页下来,把手套包好。 方蕴洲那天一直跟着她出了校门。她明知道也不拒绝,后来回想起来,她应该是希望他跟着自己的。 出校门后她回头不见方蕴洲的踪影,只当他走了,却很快听见方蕴洲喊道:「董朝露!」 她一转身,见他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跟前,手里捧着一袋糖炒栗子。 「请你吃的。」说着就硬把纸袋往她手里塞。 朝露糊里糊涂地接了过来,热呼呼、香喷喷的,捧在手里好温暖好舒服,她不由得心中一动,「方蕴洲,把你的手帕给我。」 「哦。」他乖乖地把手帕拿出来。 「两只手托着,把手帕摊平。」 「好。」他照办了。 然后,她把半袋栗子倒在他的手帕上,又动作灵巧地将手帕打了结,两人相视一笑。 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朝露每每走过那条路都彷佛能闻到栗子的甜香,掌心也冒出直抵心间的暖意…… 朝露虽然不喜欢沉溺往事,但也不可否认这是段难得快乐的时光,而很快她也发现,方蕴洲也对此事记忆犹新。 新年过后,公司在郊区的新卖场开幕,朝露随方蕴洲前去剪彩和巡视,活动结束后回公司的路上,他忽然让车停在路边的一家小铺前,亲自下车买了两袋糖炒栗子。 上车后,许是因为司机在场,他未露痕迹的把其中一袋给了司机,另一袋则给了朝露。 司机不明内情,只当是一点小小的犒赏,朝露却知道这栗子另有典故。 方蕴洲掏出手帕,用随意不过的口吻说:「朝露,分几颗栗子给我,我一会儿再吃。」 见状,她的心不是没有感触,只是不动声色,默默地将装着栗子的纸袋略向下倾倒,等到手帕已经盛不下多余的栗子,方蕴洲的手却依然那样捧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朝露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纸袋,默默地牵起手帕的四个角,用力打了对结。 【第二章】 春节一过,曼森与多家企业、学校一同协办了一场名为「听风竞走」的公益活动,目的是为了筹集善款,捐赠助听器给偏远地区的听障儿童。 募捐并不新奇,这场活动的特别之处在于并不只是简单地捐款了事,而是事先划定一条长达五十公里的路线,以公司或学校为单位报名组队竞走,除了早已定好的捐款额,到时看有多少人到达终点,会再额外捐赠相应数目。 另外,每一个参与者可通过邮件、微博等方式与周围的人打赌,如果参加竞走的队员挑战成功,参与赌约的人则要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金额捐款,如此一来,便让整个活动增强了趣味xìng和参与感,也让这场公益活动有别于其他一些大打悲情牌的活动。 作为有相当知名度的跨国企业,曼森每年都会参与一些由政府或NGO组织的大型公益活动,一来体现企业的社会责任,二来也会对公司的声誉有所提升,再者,这类活动往往需要动员全公司的人,对企业内部的凝聚力也相当有成效。曼森内部早早就开始宣传此次活动,截至三月底,朝露已经收到了超过六十个人的报名邮件,她虽没有报名参加,但作为后勤补给人员之一,届时也会到场。 四月的第二个礼拜六,春天的味道已经很浓,阳光不算太大,洁白云朵散落在空中,这样的天气,就算不做公益,进行一些户外活动也是极其适宜的。 方蕴洲作为营运总监也抵达了现场,他先是在出发前作为企业代表做了简短的演讲,之后又对曼森的员工说了一些鼓舞士气的话,等到竞走正式开始,便和朝露及其他后勤补给人员坐上了面包车,开始往中途各个补给点输送人员和饮料、食品,这五十公里的距离共设置了五个补给点,每个补给点会下去两、三个人。 方蕴洲和朝露则会在二十五公里处下车走到这里的人一般都已经疲惫至极,急需鼓励,正是因为如此,方蕴洲才说要在这里等候,等所有还在继续向前的员工通过半程的补给点后,他们再继续驱车到终点,迎接走完全程的胜利者。 两人在二十五公里处下车后,布置了一下现场,把简易折叠桌椅、饮料和食物一一摆好。 「我回国后几乎哪里也没去,陪我在这附近转转吧,也算郊游一次,嗯?」方蕴洲说。 朝露想了想,这也不是过分的要求,何况距离参加者到这里也需要很长时间,她和方蕴洲相对干坐着也是无趣,于是她说:「好。」 方蕴洲的脸上露出了高兴表情,一时忘形地拉住她,「走吧。」 朝露没直接甩开他,只淡淡地说:「方总监,去那边看看吧。」 方蕴洲这才讪讪地放开手,跟着她往前面那片油菜花田走去。 两人默默无语地沿着田陌行了一段路,方蕴洲终于忍不住开口。 「朝露,今天我们不谈公事,说些别的话可以吗?」 朝露一怔,眼底闪过一丝犹豫,随后笑了起来,停下脚步,「可以是可以,只是……要说什么呢?」 方蕴洲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是要挖出她心底隐藏的情感,朝露迎视着他,毫不躲闪。 最后,他放弃了。「你看起来想得比我明白。」 「不然呢?」朝露的语气并没有嘲讽,而是通透了然,「蕴洲,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怪过你,更谈不上耿耿于怀。十七、八岁的我们能做什么?我们甚至连经济都无法独立,不管我们谈恋爱的事有没有被bào出来,你全家都是要移民的,你一个小孩子能反抗吗?即使当时我们不分手,最后又能有什么结果?」她的话语隐隐有着安抚,「所以,你不必自责,因为你所以为的埋怨根本是不存在的。」 方蕴洲情不自禁地将双手搭上了她的肩头,这一次,朝露没有抗拒,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因为和我分开遭遇到很多伤害吗?你真的很坚强很勇敢,是吗?」 朝露的目光移向那一大片黄得耀眼的菜花田,在微风中,它们顺势摇摆,却不会倒下。她点点头,「我已经忘了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现在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她忘了吗?当时那种心情或许淡去了,可是一些画面却还是闭上眼就会浮现出来 「董朝露,你知道明年就要高考了吧?你不要仗着自己成绩还不错就掉以轻心,而且也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老师,我的成绩下降了吗?我影响谁的成绩了吗?」她仰着脖子说。 很多年后,她还会梦到那时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扇一圈又一圈飞速旋转,像一个具有魔幻色彩的转盘,发出「嗡嗡」的声响,而班导师的脸孔却已模糊不清。 「董朝露,老师说的话也许不中听,但是很快你就会知道,家境不好的孩子要出人头地就要比一般人更努力。还有,女孩子家要自重自爱,别妄想走捷径。」 「老师,你真的相信光努力就可以吗?还有,老师你说的捷径在哪里?我很想走走看。」朝露笑得很冷。 「董朝露同学,青春期的男女之间有一些特殊的情感是正常的,只是校园恋情,尤其是中学时代的恋情有结果的很少,所以……」 「校长,那是为什么呢?」 「理由有很多……」 「比如说,男女双方的家庭差距悬殊,对吗?」 那个时候,方家作为校友,捐赠的新教学大楼模型正摆放在校长办公室里。 她嘴上抵抗着那些大人,心里却早就做好了分手的准备,她的人生充满了失望,早就习以为常。 但她始终没和方蕴洲正式提出分手,直到有一天,方蕴洲跟她说,他们全家决定移民新加坡。 「移民」之类的词离她的生活太远,这是她没有想到过的事。原来,她和他最后会是这样的收场。 他说,会给她写信。 后来,她果真收到了他的信。 那天是她上大学后第一次返家,从信箱里拿到那封航空信,一个人在信箱前的台阶坐了很久,当她站起身时,手里只剩下一地惨白的碎片。 「蕴洲,」朝露轻轻拿开他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和他重逢后,她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其实我们说开了也好,公事上,我们能合作得更顺畅;私底下,我们也依然是好朋友,再不济也是老同学。我也不希望你心里有什么疙瘩,那对我对你都没有好处。」 方蕴洲沉吟了一下,「……你说得对,我会往前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陆续续有人抵达了这里,二十五公里的步行让出发前神采奕奕的众人均露出了疲态,空气里夹杂着汗水的味道。 朝露见财务部新进职员Emma的脚后跟已被鞋子磨得不成样子,脸色也因痛楚整个发白,忍不住一边翻yào箱,一边劝她,「走到半程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实在撑不住,还是坐大巴返回比较好。」 出于安全考量,沿途都有大巴跟进,用以接送那些体力透支的参与者,后勤人员固然要鼓励参与竞走的队员,然而劝退硬撑的队员也是必要的工作。 「这点小伤我能坚持啦。」Emma把两个脚后跟都贴上了OK绷,粲然一笑,「哦对,干脆再给我两个吧,贴厚一点,比较耐磨。」 朝露也不再劝,又递给了她几个OK绷。 Emma在脚后跟处又贴了一层,这才套上鞋袜。「搞定!」说着拿起瓶装水喝了一大口,就一脸轻松地站起来,重新出发。 「Emma!」朝露举起事先准备好的相机,向着还没走远的她喊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Emma回过头,她按下了快门。 真是一张年轻、有朝气的脸啊……朝露不由得感叹,那种活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而她虽然也算年轻,却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这样的状态。 她盯着相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察觉方蕴洲探究的眼神,才像掩饰什么似的把相机递给他,「我觉得这张拍得还不错,你觉得呢?」为公司宣传栏拍几张员工的照片也是她作为此次活动后勤人员的任务之一。 「朝露,用不着去羡慕。」方蕴洲对此显然兴趣缺缺,只瞄了一眼便把相机还给她,「记得我早就和你说过,快乐起来并不是太难的事。」 那个有着纯真双眼,俯视她的大男孩,在距今遥远的某一天确实曾说过那样一句话,起初她还不觉得怎么样,渐渐地却觉得眼睛有点湿润,赶紧把相机举了起来,自方蕴洲身边走开,佯装四处寻找可以摄入镜头的人物和景色。 蓦地,她放下了相机,一丝诧异从她的瞳仁里闪过。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体貌太过于特殊,很难错认,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差点成为她相亲对象的男人、那个在「猫与钢琴」咖啡店里单手弹钢琴的男人、那个必须依赖手杖才能走路的男人,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出现! 许是因为知道今天要走长路,所以他换了一支带有四脚支撑的手杖,可即便如此,他也走得很吃力。想想也是,就是四肢健全的人,走完二十五公里也濒临毅力与体力双双透支的情况,更何况是一个半边身体都不方便的残疾人。 朝露不知不觉就向他来的方向走近了好几步,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举起相机,朝着他按了一下快门,之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迟迟没有放下相机,而是透过镜头继续打量他 他的左腿几乎完全抬不起来,脚尖无力地在地上划着圈,被腰部的力量拖着向前蹭;左手也不像普通人走路那样会有一些规律的摆动,而是姿势别扭地贴着胯部,几乎不动;右腿虽然是健康的,但大概是负着全身重量走了太久,因此迈步的姿势颇为沉重。 朝露调整了相机的焦距,镜头里,那只紧紧握杖的手被放大,隐约看得到暴起的青筋,每往前一步,整条手臂都在细微地打颤。 说实话,朝露很担心他会不会随时摔倒。 显然,有此忧虑的不只她一个,有工作人员出于好意,走上前询问他需不需要搭乘大巴返回。 他停下来,带着些微的喘息笑道:「我还可以,暂时不需要。」说着,稍稍挺直了脊背,又继续向前挪步。 他的回答并无那种刻意表现的毅然决然味道,却让朝露相信,即便是拖着这样的腿,他也会坚持走完全程。 她放下相机,怔怔地望着他,这个人明明走起路来是那么辛苦,可是,因为那股平静自得的气质,竟然不显狼狈。 「褚老师,快来这边坐。」 「褚老师,过来休息一下,你好厉害呀!」 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迎上来,对着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招呼。 朝露这才发现,F大的补给点居然与曼森的相邻,那两个女孩子应该是该校的学生。 她转身回到了自己公司的位子坐好,眼睛却不时地瞄过去,连一旁的方蕴洲都发觉她的异动,「那个人居然走了二十五公里,难怪你会好奇。」 朝露没有否认,反而出神地接着他的话,说道:「也不光为了这个,我更好奇的是,对他来说,走那么长距离应该是件很累的事,但看他的样子,好像更多的是享受。」 「所以你看,我说过,快乐并不是件很难的事,跟他比起来,你是不是应该有更多快乐的理由?」 朝露总觉得方蕴洲的话有什么地方让她听着不太顺耳,又说不出毛病,最终她还是啥也没说。 男子坐了下来,把拐杖挨着折叠桌放好,右手做着舒展手指的动作。 朝露心想,依靠单手撑了那么久的手杖,再不放松一下,只怕手就要痉挛了。 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生把一瓶矿泉水递向男子,传到半空又收了回来,脸色颇有些尴尬地将瓶盖拧开,才把水再次递出去。 「谢谢。」 他道了谢,接过水一连喝了几大口之后,他把瓶子置于两腿之间平放在椅子上,用大腿夹住,右手使劲儿拧好瓶盖,接着又从桌上拿了一瓶未开封的牛nǎi,用同样的办法打开了瓶盖。 「老师,你真有办法!」两个女生看得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的岂止她们俩,朝露也被震住了。 「这就应了那句老话,办法总比困难多,呵。」他笑得很轻松,一点也没有故作逞强的味道。 略微扶了一下桌子,他探身从桌角的一叠纸杯里抽了两个,将牛nǎi注满,「你们做后勤也很辛苦,喝一点补充一xià tǐ能。对了……」他的视线突然往旁边一扫,吓得原本看着他的朝露立即心虚地低下头。「牛nǎi常温不好保存,你们要不要也来一点?」 他……是在问谁?朝露愣了愣。 「嘿,邻居!」 那是个称得上俏皮的声音,语气随兴又洒脱,却带着成熟男人的磁xìng,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声音的主人适合做教育人的工作。 邻居?难道那个人最后的一句问话对象是她和方蕴洲? 「谢谢,我……」她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窝有些凹,眼神深邃、坦dàng澄澈,毫无疏离冷峻之感,见状,她忽然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男子很快又倒了两杯牛nǎi,略侧过身,向朝露和方蕴洲扬了扬嘴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下午「听风竞走」活动结束后,朝露忙着收拾现场,等被公司的车送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母亲贺蕊兰似乎睡了。 朝露近些年来很少看电视,这会儿因为洗完澡反而添了些精神,一时不想睡,加上头发没有完全干,便打开了电视机,对于播什么节目她完全不在意,只是随便看看打发时间。她把音量调到最低,手里握着遥控器,眼睛盯着萤幕,心神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过了不知多久,困意渐渐来袭,她打了个哈欠,准备上个厕所就关电视睡觉,出来时却听见母亲的房里似乎有被刻意压抑的呻吟。她心里一急,顾不得敲门就开门进去。 「妈!」打开房里的灯,只见贺蕊兰弓着身子缩在被子里,表情很痛苦,朝露趴到床前,伸出手摸摸她的额头,「你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贺蕊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并试图坐起来,朝露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替她调整好枕头。 贺蕊兰坐好后,勉强笑了笑,「今天换浴室灯泡的时候闪了一下腰,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不困,就拿红花油给我揉揉。」说着,指了指对面的五斗柜。 朝露找来红花油,小心地撕开母亲之前自己贴的膏yào片,替她揉搓起来,「妈,如果到早上还不舒服,我陪你去看医生。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的手法对不对,也不知道你伤得多严重,我……」 「我的伤不严重,倒是明天有件事让我担心。」 「什么事?」 「明天我还要去人家家里干活呢,我这样子……恐怕是干不了了。」 「那就请假一天吧。」朝露没想太多,「我早就说了,既然我开始工作,你也不必再那么辛苦,我们省吃俭用,也不缺你一份薪水,你干脆辞职吧。」 「你还没出嫁,我想替你存些嫁妆。」见朝露想要反驳,贺蕊兰又道:「好了,辞不辞这个以后再说,只是明天我非去不可。」 朝露的心里一动,「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人?」 贺蕊兰点头,「就是他。他一个人住虽也习惯,到底有些活儿是做不了的,吃喝方面恐怕只能胡乱打发。要是平时,让他回家一趟,和老爷子互相照应一天就行,只是我看他明天未必有力气回家……哦对了,他今天也去参加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竞走,这才改了礼拜天去他那里,要不然,我原本都是礼拜六去的。 「他呀,要是知道分寸,早些退出还好,否则这一天走下来,我真担心他明天还能不能下地!真搞不懂他干么和自己过不去,逞强也不是这么个逞强法,想必他自己也知道此举不妥,才会瞒着老爷子,只偷偷让我改时间去他那里。」似乎是觉得话题扯远了,贺蕊兰顿了顿,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说,这样我能放心明天放他一个人在家吗?」 朝露拉开五斗柜的抽屉,把红花油放回去,背对着母亲低头道:「若实在不行,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另外找人照顾一天,他总有朋友什么的,说不定……还有女朋友呢。」 她想起那天在「猫与钢琴」里见到的鬈发女郎,看他们那亲密的样子,说是恋人也极有可能。 「他要是有女朋友,我还会想介绍给你?」 「也许那时没有,现在有了,也说不定早就有了,只是你不知道。他的条件其实也不差,找个女朋友也没那么难,是不是?」朝露坐回床沿。 「哎,这孩子就吃亏在他那身体上,如果不是残疾……」 朝露想起很多个画面,从「猫与钢琴」到今天的竞走现场,每一个都是那个人左腿无力地划着半圈的样子,是那样刺目、刺心。 她不禁脱口问道:「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说起来造孽!原本好端端一个健全孩子,一帆风顺地活到了二十多岁,没想到一场车祸让他昏迷了好几年,大家都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醒了,幸好老天开眼,没有让他一直睡下去。只是在他不省人事的那几年,他妈走了,女朋友也跟人跑了,醒过来时又发现身体成了这个样子,光想想就够伤心了,好在这孩子充满毅力、心胸宽大。不说别的,单说两件事,一是拖着这样的身子一个人去德国留学,边复健边念到了博士毕业;二是他到现在还和当年的女朋友,连同她的丈夫跟好朋友似的,这份勇气、这份气度,几个人能有?」 朝露心中暗叹,原来这人有过如此经历……见母亲大有继续夸奖的态势,便笑着打断,「好了妈,别的先不说了,明天你在家休息一天,我替你去。」 贺蕊兰一惊,「你?!你怎么能……」话说了半句,眼神倏然一转,连带语调都变得柔软下来,「嗯,也只好这样了。」 朝露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她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呢!去了那里总得有个称呼,明天现问总是不太礼貌。 「妈,那个人我该怎么称呼他?」 「小褚啊。」贺蕊兰声音里有些困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哦,我平时叫他小褚叫习惯了,全名叫褚云衡。」 朝露本想问是哪几个字,话到嘴边却咽下了。她不想让母亲觉得她很在乎这个人,惹来无谓的揣测。再者,明天去了那里横竖称呼一声「褚先生」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朝露和贺蕊兰一起吃了早饭,贺蕊兰觉得应该先给褚云衡打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换女儿替她去,朝露想了想,劝她暂且不要打。 「听你这两次谈起他,我觉得你要是现在打了这通电话,没准他就不好意思让我顶替你去,咬咬牙自己逞强撑下来了。就像你说的,平常日子还没什么,经过昨天那么大的运动量,他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 贺蕊兰点头,觉得有道理,「还是你心细。你到了那里,如果他搞不清你的来路,不同意你帮忙,你让他当场打个电话给我,我再跟他说。」 「好。」 吃完早饭,朝露便出门了,平常母亲每个礼拜六会赶在午饭前去褚云衡的住处,帮他做完午饭后再做两小时的家务,朝露虽然自信应付得过来,但毕竟没在别人家做过活,一路上,随着离褚云衡的公寓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坏了母亲的招牌。 褚云衡的公寓就在F大附近,只有两条马路之隔,这里距离市区很远,近年通了地铁,因此jiāo通还算便利,她先照母亲的jiāo代在社区附近的大卖场买了些菜,循着门牌号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公寓,在楼下按了对讲机,等了两分钟,大门「喀嚓」一声打开了。 朝露心想,他也不问问是谁,就不怕来的是坏人?以他的身体,如果遇袭该如何应对?想归想,人已经往里走了,进了电梯,她按下七楼的按钮。 看着那发光的数字「7」,她脑子里不知怎么胡乱转起念头,要是发生什么事,对他来说,还是住得低些更方便逃生吧……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她回过神来,一下子抛开了乱七八糟的杂念,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前按了门铃。 门开得很快,显然里面的人已经早早守在门口,朝露见褚云衡今天竟然坐在轮椅上,就知道他昨天累得不轻。 褚云衡见到她一怔,看出他脸上的疑惑,朝露正要开口解释自己的身分,他却恍然大悟地点头微笑道:「哦,你是昨天的邻居。」 朝露想起昨天活动的补给点他请自己和方蕴洲喝牛nǎi时的情形,如今「邻居」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更添上一份旧友重逢般的亲和。 朝露感觉自己没刚才那么拘谨了,跟着笑道:「是的,没想到这么快会再见面……」 「那么你今天是?」褚云衡虽然还没弄清她到此的目的,右手却已拨动轮圈,让出了进门的通道。 朝露直接走了进去,带上门,「你好,褚先生。我是贺蕊兰的女儿,我妈妈受伤来不了,让我代替她一次,褚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卖力地把活儿做好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贺阿姨没事吧?」 「昨天不小心扭了腰,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哦,没有大碍就好。」褚云衡指了指房里的一张椅子,示意朝露坐下来,「只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我挺过意不去的,如果你们事先告诉我一声,就不用特地麻烦你跑这一趟了。等贺阿姨身体好了,晚几天过来也是一样,我这里没有急着非做不可的事。」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才没让我妈提早给你打电话……」她咕哝。 「哦?」褚云衡的轮椅朝她趋近了一小步,抬起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朝露蓦地住了口,心里暗惊幸好被他打断,不然险些说溜了嘴,把担心他经过了一天的竞走,特别需要有人照顾的话说出来,要是这样,不等于承认自己事先就知道他是谁吗?这样一来,要是褚云衡再细想,保不齐就会起疑。 在褚云衡的世界里,他们在竞走之前不曾见面,照理说直到他打开门,他们才发现原来是昨天萍水相逢过的人,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曾经预备安排给他的相亲对象吧? 幸好褚云衡像是没疑心,笑了笑又说:「你来当然能帮到我很多,谢谢你。那……说真的,我有些饿了。」 朝露心头一松,也跟着笑了,「好的,我去做饭。」 褚云衡跟着她到厨房门口,一边看她一边说:「坦白告诉我,你的厨艺怎么样?」 「还能凑合吧。」朝露耸耸肩,「这取决于你对食物的标准,还有你是否挑食。」 她说完,就见到褚云衡若有似无地抿起嘴唇,笑了一下,接着听他说道:「你的回答很严谨。」 「那么你的标准是?」 「比学校餐厅的菜或者我煮的面好吃就可以。」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顺便说一句,我基本不挑食,只是不吃辣。」 朝露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标准不算高。」 「那我就放心了。」他含蓄地笑着,在轮椅里调整了一下坐姿,右手轻轻捶了捶腿,麻痹的左臂也略微伸展了一下。 朝露看得出来他有些疲态,遂劝道:「这里马上要起油锅,油烟大得很,你进房里等吧,饭好了我叫你。」 「好,那这里jiāo给你了。」说着将轮椅掉了个头。 「你一个人可以过去吗?」朝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我的意思是,你一只手可以推轮椅吗?」 褚云衡灵巧地将轮椅转向她,脸上不见任何不快的情绪,低头拨了两下轮圈,「看出来没有?我这轮椅是特制的,有双层的手圈,外面那个大圈对应的是右手,里层那个小的对应的是我左侧的轮子,中间有传动杆,所以我用起来很得心应手。」 难怪他用一只手便可cāo控自如。朝露这才恍然大悟,「抱歉!是我太孤陋寡闻了。」而且还多事又多话。 「怎么会?一般人当然搞不清楚这些设备。」他无所谓地挑了一下眉。 这让朝露发现,他有很好看的一对眉毛,很黑、很浓,有着弧度坚毅的眉峰。 他再度驱动轮椅转身离开,露出他挺直的脊背和饱满的后脑杓,丢开了手杖的褚云衡,虽无法像常人那般行走,却因没有了蹒跚步履的妨碍,显得比平常更俊逸洒脱。 朝露听母亲说过,褚云衡爱喝汤,因此,来这之前她就特地在菜场买了个花鲢鱼头,进厨房第一件事就是先处理鱼头,用油两面煸过再加水煲汤,随后才开始洗米、挑菜,忙了一个小时,总算大功告成。 见褚云衡不在厅里,朝露刚要进卧室去叫他,不经意低头看到围裙上的几滴油渍,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把围裙脱下,挂回厨房门后的挂钩,又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和脸,这才去叫褚云衡。 门压根儿没关,但她还是敲了门。 褚云衡半卧着,身后有两个大大的靠枕,腿上盖了条毯子,他在床上支了张小桌,放了一台iPad. 「可以吃饭了。」 他抬起头,「好,你先出去,我马上来。」 她顺从地嗯了一声便退出房间,想了想,还是给他带上了门。 他并没有在房里磨蹭很久,便重新坐回轮椅来到厅里,直到他坐到餐桌旁,放下刹车,朝露才拉开椅子坐下。 汤和饭已经事先盛在碗里,就放在褚云衡的面前,他先喝了一口汤,连赞美味,让辛苦了大半天的朝露颇感欣慰。 朝露也喝了一口汤,又尝了亲自做的鱼香ròu丝和刀豆炒马铃薯条,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称不上大厨手艺,总算没有出丑,她可不希望褚云衡只是出于涵养才夸奖她。而且说实话,她很想好好做一顿饭给他吃,不只是因为她今天是来替母亲工作,也因为她能够想像,他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很难吃到一顿好吃的家常菜,更何况经过了昨天的一番折腾,身体也需要营养。 吃完饭后,朝露准备开始整理家务。 她曾大略地问过母亲,每次来褚云衡这里要做些什么,当时母亲只说了几项,她还不信,真的到了这儿才发现需要她做的事确实少得可怜。 房间的装潢很新,收拾得也很干净,卧室和客厅里偶尔有几本书或者几个靠垫堆放得不甚整齐,却也只是给屋子添了些人居住过的痕迹,并没有多么凌乱,连厨房的瓦斯炉都没有多少油腻,除了玻璃窗和一些死角,几乎不见灰尘。 朝露在心里叹服,这个男人的身体这么不便,房间倒比自己的还整洁,平时她下班回到家往往很累,东西什么的时常乱摆,有空想起来了才收拾一下,不过既然是到别人家里来帮忙,当然不同于在自己家里的随心所yù。 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洗完碗筷后先收拾了刚使用过的厨房、擦了客厅的地板,又想起母亲嘱咐过每周要换一次床上用品,便向在阳台那里坐着晒太阳的褚云衡说道:「麻烦告诉我干净的床单、枕套在哪里。」 「在我衣柜下面的第一个抽屉里。」他驱动轮椅跟在她的后面,进了卧室,指了指自己的衣柜,「麻烦你了。」 「不会。」朝露拉开抽屉,里面有好几套床上用品,都是素净的浅色布料,叠放得很整齐,她随手拿了一套出来,放到一旁的书桌上,跟着动手拆床上的那床被套。 褚云衡来到窗边,扶着床沿略直起身,转动手柄拉开窗户,「我觉得换床单、被褥时,开窗通风对身体比较好。」 「对不起,我大意了,没有想到。」朝露的本意是看他穿得不多,怕他嫌冷,只是她不习惯向人解释,就干脆承认是自己疏失。 「不,我没有关系,出去就行,但你在里头换这些,很容易吸入灰尘,也许还有尘螨什么的。」他不好意思地说,「大概是我这人有些洁癖吧。」 「哪里,你说的半点错都没有,谢谢你的提醒。」她微笑颔首。 褚云衡无声地笑了笑。 这间卧室不算很大,似是担心轮椅会妨碍她,褚云衡退至门边,静静地看着她手脚麻利地褪下脏的床单、被套、枕套,卷成一堆扔到地板上。 朝露回身拿干净床单的时候,见他还在房里待着,柔声道:「你不用陪着我,就当我是个普通的钟点工就好,平时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我反而自在些。」 「像平时一样?」褚云衡问道。 「是的。」 他笑了一下,反而向她趋近一步,右手握住她手中床单的一角,「那么,至少我还有一只手可以帮忙。在我两只手都好使的时候,也觉得这换床单,尤其是换被套这事不简单,乱抖乱扯个半天才能搞好。你不用觉得我对你特别优待什么的,事实上,我把这作为复健运动的一种……嗯,贺阿姨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 朝露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想着:呵,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一臂之力」呢!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己却浑然未觉。 有了褚云衡的帮忙,朝露很快铺好床,抱起地上的被套床单往洗手间走。刚才吃饭前她去了次洗手间,因此知道洗衣机在洗手间里。 见褚云衡仍跟着自己,她好笑道:「你不会是要帮我按洗衣机按钮吧?」 「当然不是,」他摇头,「我只是想上厕所。」 「哦……」朝露大窘,阖上洗衣机盖后忙退出来。 她已经看过洗手间的设施,地上铺的是防滑砖,洗手台和马桶旁边都有扶手,没有浴缸,只有一个淋浴房,里面有一张防滑凳,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一直守在门口,直到听见他转动门把的声音,才慌慌张张地远离了几步,转进了厨房,随手找了块抹布擦流理台。 「以我这个稍有洁癖的人来看,也已经够干净了。」 褚云衡的声音在身后扬起,她回过头,轻声道:「如果你觉得可以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有急事的话我不耽搁你,只是你忙活了半天,我很希望你能歇歇再走,我泡壶好茶给你,咱们坐着聊聊天。你瞧,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董朝露。」她说。 「朝露?是清晨的露水那个朝露吗?」 「是的。」她低声说,「我是清晨生的,所以父母才想到了这个名字。挺俗气的吧?」 「不,听上去就觉得有种清澈透明的感觉,嗯,又不生僻,自自然然又容易记。」 「就是意思不大好。」 「你是指「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朝露心情一时萧索,「还有一句,「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 云衡略一蹙眉,「这意思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反倒是人生真谛了。人的一生本来就很短暂,苦闷无奈的事细算或许比快乐顺心的事要多,这大概也是人的本能,痛苦的事总是记得比较牢,而欢乐却容易转身即忘。要知道,永恒和人类本就没太多关系,抓住每一个瞬间才是要紧事。」 朝露望着他,有些近乎慑服的情绪攀上了她的心头,在发现褚云衡也带着深邃的目光望向她时,她意识到自己长时间盯着他看未免失态,忙用故作轻松的口吻道:「褚老师,你可真像个老师。」 他直直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是老师?」 「昨天那些学生叫你老师,我妈妈也说过。」朝露的手下意识地捏了捏衣角,「我来这里之前,她跟我说了些你的情况。」 「那么她应该也告诉了你我的名字是不是?」 「嗯。」 他的眼角因浓烈的笑意而半眯了起来,「既然如此,就不要叫我褚先生或者褚老师了。」 她不是能与陌生人很快亲近起来的人,可是,他和善自然的态度感染了她,让她觉得如果再保持生疏的距离,反而显得很奇怪。于是她走近他,在他的轮椅前站定。「好的,褚……云衡。」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将右手伸了出去,脸上还带着些来不及收拾的局促和不安,「你也可以叫我董朝露,或者……朝露。」 他伸出右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那是一只有着修长手指和匀称骨节的手,朝露觉得,这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只男人的手,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他那微微蜷缩着放在大腿上的左手,也觉得它并不丑陋,甚至另有一种柔弱的美感,能让见者心口微微作疼。 「你刚才说,你想喝茶?」朝露决定暂时不走了,「茶叶在哪里?」 「不用茶叶,我请你喝些别的。」说着,褚云衡转动轮椅往客厅去了,再回来时,腿上搁了一个方形的锡罐,也不知里头装着什么,「这个我来弄,好了我再叫你帮忙端出去。」 朝露一个人坐在客厅,也不知厨房里头的褚云衡在搞些什么名堂。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忙走进去,他让她找了两个小茶杯,用托盘盛着,连同一个紫砂壶端出厨房。 「还得稍微等一等。」楚云衡道。 茶壶的盖子虽还盖着,朝露已然闻见一股极其雅致特别的香气溢出来,弥漫在房间里,轻轻嗅一口都是芬芳的味道。 又过了一会儿,褚云衡说:「可以了。」 朝露忙抢在他前头端起水壶,往两个杯里倒,只见细白瓷杯里盛着淡金色的「茶汤」,朝露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是什么茶。 大约是看出她的茫然和好奇,褚云衡终于揭晓谜底,「我的胃不大好,因此不爱喝绿茶,这是沉香茶,我的肠胃不太好,这茶据说能养胃,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只是偶尔喝喝,觉得这茶香气好,口感也温润,就喜欢上了。不过最近挺忙,也不大有心思考究吃喝,正好你来了,就想和你分享一下,也不知道你喝得惯喝不惯。」 朝露顿觉自己孤陋寡闻,和面前的这个人比起来,她简直是个乡野村姑,沉香她当然听过,沉香茶却闻所未闻,更别提品尝了。她的鼻尖被这股香气萦绕,勾得她更想亲尝滋味。她低头抿了一口,只觉齿颊留香,不禁赞道:「真好喝。」她也想不出更妙的辞汇来形容,只能由衷地赞了句好。 「也有人喝不惯的,幸好你喜欢。」褚云衡看上去也很高兴。 饮茶的气氛虽然融洽,两人毕竟不熟,适合聊的话题有限,刚好褚云衡问起朝露的工作,在答覆了他之后,她决定顺着这个不涉及过多隐私的安全话题聊下去, 「我听说你曾在德国留学,那么现在是在大学教德语吗?」 「不是,我在德国念的是哲学系,现在也是在哲学系任教。」 朝露有些意外。哲学当然不是从未听说过的名词,但要说对此有多少认识可不见得。她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那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也因为这个回答更添了一分好奇。 「你教什么呢?」 「主要是西方现代哲学,还有形而上学和辩证逻辑。」 那是什么?那些名词对于朝露来说过于遥远,更不清楚辩证逻辑和其他逻辑学有什么区别或者关系,人对于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常常感到神秘,朝露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简直莫测高深,眼神也不自觉地迷离起来。 「嘿,你不会觉得学哲学、教哲学的都是怪胎吧?」褚云衡绷着脸,带着故作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的夸张表情问道。 「啊?不是,我是……虽然知道这绝对是种错觉,但就是会觉得哲学系教授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再不济也是个中年人……」 褚云衡没忍住笑,「第一,我还不是教授;第二,我已经三十好几了,的确是中年人啊;第三……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老头,也许那个时候,我就是你口中标准哲学系教授的形象了。」 朝露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对讲机的门铃声打断了,她看向褚云衡,指指自己,意思是是否由她来应门,见他点了头,她起身走向对讲机。 「你好,请问是?」 对方显然是被陌生的声音弄得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反问道:「门铃故障了吗?这里不是702?」 「不……不是,」朝露再一想,恐怕自己这句话会有歧义,忙接着道:「哦,我是说,你没按错门铃,这里是702褚家。」 「朝露,麻烦你开门。」褚云衡微笑,「她是我朋友。」 门打开的一刻,门外的人显然怔了一下。 朝露倒没多意外对方正是「猫与钢琴」里与褚云衡在一起的女子,今天的她依旧长发披肩,穿着一件枣红色连身洋装,精巧的剪裁勾勒出玲珑的曲线,一双美目显得神采飞扬。近看之下,比朝露记忆中的形象更为出众迷人,朝露看着她,竟然一时忘了打招呼,于是两个人都傻愣在门口。 「书俏,」褚云衡驱动轮椅来到门边,仰起脸招呼道:「你怎么没打个招呼就来了,要是我不在家,你不是白跑一趟了?」 「哈!」林书俏回过神来,往前踏了一步,进到屋内,「你要是在昨天走完了五十公里之后还能有力气出去转悠,我也服了你,足可证明我是多虑,白跑一趟我也认了。」 朝露听得出来,这声责备里含着亲昵与关切,再一想,她本就是褚云衡的朋友,而自己此时还傻愣在门口,实在不是待客之道,于是忙朝门的一侧退了一步,让林书俏可以更方便地走进来,接着又走去厨房,拿了杯子出来,斟了一杯沉香茶端给她。 林书俏接过茶,道了谢,这才像想起了什么来,轻问道:「云衡,你家换阿姨了?」 「不是,」他摇摇头,「只是来帮忙的朋友。」 「哦。」林书俏看了朝露一眼,遂低头喝了口茶,又道:「要不是我闲着无聊上网,刚好看到关于竞走的新闻,还有你伟大的特写照片,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参加这样的活动。你想献爱心,或者想挑战自己,都该量力而行才是!无论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从一个专业物理治疗师的角度,我都不赞成你这疯狂的举动。」 「你说的有理,但我也只是偶尔为之,这一次,老实说很累也很过瘾,不过……有这一次经历也够了。」他柔声道,「你别担心过度,瞧,我这不是还好吗?」 「好个鬼!」林书俏嚷道,「这样强度的运动是你可以承受的吗?你老实说,从昨晚到现在,你的腿、你的手有没有痉挛?」 「今天早上起床前有过,不过,我用你教我的方法,已经很好地抑制了。」 「你明天有没有课?」 「有。」 「必须去学校?」 「当然。」 「几点结束?」 「下午两点以后就没课了。」 「那很好,你知道该怎么做。」 褚云衡像个听话的孩子,慢慢点头,「知道,我会去你那里做物理治疗。」 「这还差不多。」林书俏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不过,这里虽然没有医院复健科的专业设备,我仍可以用我专业的按摩手法帮你减轻疲劳,你也不希望明天到学校后出现痉挛吧?」说着,便起身要推他进卧室。 「等等书俏,我这里还有客人在……」褚云衡放下手闸,「晚点再说。」 朝露见状,忙说:「褚先生,这里也不需要我了,我先告辞了。」 褚云衡掉转轮椅,面向她,「好的,替我问候贺阿姨。」 「再见。」她背起包,向房内的两人颔首致意后离开。 朝露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四点多,贺蕊兰在厨房做晚饭。 「妈。」朝露换了鞋,走进厨房,「我替你去工作为的是让你好好休息,你又瞎忙活什么?晚饭等我回来弄就好了。」 贺蕊兰正在切ròu丝,「我感觉好多了,就想做浇头面吃,不累的。」 朝露洗了手,回身接过贺蕊兰手中的菜刀,「我来。」 贺蕊兰退到厨房门口望着她切ròu,隔了片刻开口道:「你今天去得怎么样?」 朝露的刀停了停,又落了下去,「挺好的。」 「小褚对你还和气吧?」 朝露淡淡笑了笑,「我想,他这人大概对谁都和气。」 「这倒是,这小伙子的涵养真是没话说。」 「嗯。」朝露对此无异议。 切完ròu丝,洗了砧板,她又拿起搁在一旁的雪菜切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回头见母亲还在厨房门口站着,心思一转,便问道:「妈,该不会你还在打让我和他相亲的主意吧?」 贺蕊兰嘟囔道:「我是挺中意他的,可这事儿说到底得看你的意思,你不愿意,我只好死心啦。」 朝露撇撇嘴,往炒菜锅里倒了油,「妈,你以为这事只随我高兴?人家还未必看得上我呢。我是介意他的残疾,但就算我不介意,你以为他就一定能相中我?他身边难道就没有更好的人选?」见油热了,她把ròu丝和切好的雪菜倒进锅里翻炒。 「没有什么人选。」贺蕊兰很肯定地说,「他行动不方便,又不是爱到处玩乐的个xìng,成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接触的人有限。」 朝露一边挥铲一边道:「妈,你不过一个礼拜见他个一两回,知道什么呀。」 「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得比我多似的。」 朝露炒好了雪菜ròu丝,拿干净盘子盛好,放到一边,「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觉得那个褚云衡实在不用别人cāo心终身大事,他……怎么说呢?他的身边不会缺乏欣赏者,当然,其中也包括异xìng。」 「你不就欣赏不了吗?」 「我也欣赏他,」朝露老实答道,见到母亲流露出兴奋的表情,赶忙补充,「但仅限于欣赏。妈,你的眼光没有问题,他是个好人,更难得的是,他不是那种让人觉得无趣的好人,他有深度、有思想,也不缺少风趣幽默,但是,当初我介意的,现在依然介意。」 贺蕊兰满脸遗憾,摇头叹息道:「可惜啊……我不只可惜你,也可惜那个好孩子,可惜了他这样的人品才干,却摊上了这样的身子。说句心底话,就算他当不了我的女婿,我也希望他早点成家,有个伴能扶持他一把,这孩子不容易啊。」 朝露听了,只觉得心里有只尖锐的爪子划得她难受,眼前浮现一个画面,那个模糊的背影拖着腿前行,那划着圈的病腿每随身子甩动一下,爪子就跟着划了她一下,她几乎想冲进那个虚幻的画面里,搀住那个蹒跚而行的人,助他一臂之力。 她很快回过神,继而是一阵惋惜和心痛。是的,她为那个认识不算很深、jiāo情几乎算无的褚云衡感到心痛,她深切地理解母亲为什么会对一个年轻人这样关心备至,那实在不是一个让人可以冷漠对待的人。 她只是个俗人,无法忽略他的残疾,但是,她由衷地希望这世上能有一个不俗的女子堪配这样一个不俗的男子。 蓦然间,她记起那个叫书俏的女子,心里莫名地略感安慰,转而对母亲说:「妈你也别替人家瞎cāo心,我今天还在褚云衡那里遇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看上去和他亲密得很,说不定人家早就是情侣了呢。」 「哦?叫什么名字?」 「我听褚云衡叫她书俏。」 贺蕊兰面露了然,「原来你说的是林医生。他们俩虽然要好,但没戏。」 朝露一边接了用来煮面条的水,放上瓦斯炉,一边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们认识好多年了,从小褚在德国那会儿就认识了,若要有发展的余地,早就进入状况了,还会等到今天?不是我说,林医生对小褚也许有心,我在他家做了好几年,一个月总能见她来个一两回,嘱咐这嘱咐那的,厨房里的事有时也会帮忙,说实话,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说她没有心我是不信的。但小褚对林医生好是好……却总觉得少点火候。」 朝露失笑,「火候?这算什么用词。」 贺蕊兰对女儿的嘲笑不以为然,「妈是不会那些高深的词。我就说一个事实,任平时多么文雅的一个男人,见到自己动心的女人眼睛里能没一点和平时不同的火花?小褚对林医生就是少了那点火。」她垂下头,忽然有些哽咽,「你还别说,你那个爸爸,有时候我还挺想他的,我们也有过好的时候……」 朝露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深知母亲骨子里是个感xìng的人,她搂住母亲,柔声说:「我有时也会想爸爸呢。」 贺蕊兰倒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怪他害你这辈子都得被人说闲话。」 朝露把头抵在母亲的肩头,轻声道:「外人不知道,总把坐牢的人想得十恶不赦,我们却知道,爸爸也有许多好,如果没有那次的冲动造成的意外,或许也不会……」 父亲出事那会儿,她才小学四年级。在她依稀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一向很好,父亲也不是什么jiān恶之徒,就是一个老老实实普普通通的化工厂工人,除了xìng子有些急躁,爱喝几口酒,没有什么大毛病。 可是,或许就是那点急躁,才让他在酒后与人口角,失手打死了人。 一开始,母亲甚至没有告诉她父亲被抓进了拘留所,慢慢地,周围开始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才从那些人的只字片语和不善目光中获知了父亲不归的真相。 她没有找母亲核实,母亲也一直没有正面告诉她父亲的下落,但大概知道她已经辗转得知父亲坐牢的消息,大约在父亲服刑两个月后,她被母亲带去探监,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穿着囚服的父亲。 在那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到自己被打上了一块洗不掉的烙印杀人犯的女儿。 她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忘了拿起电话,流着泪对着隔板后的父亲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她的呼唤里有思念、有责备,更有对未来的迷惘和恐惧。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从此变得不同了。 还没熬到出狱,父亲就过世了,得了癌症,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末期,最为遗憾的是,他走的时候,她和母亲都没赶上见最后一面。 追悼会办得很简陋,不只是因为经济原因,也因为说不出体面的悼词,熟悉的人谁不知道董嘉鸣坐牢的事?他这一生就是有这个污点,还有什么可说的? 当年冬至,母亲把父亲的骨灰jiāo到朝露手中,她把骨灰盒放入墓穴,随后退到一边,呆呆地看着工人一点一点地撒土封穴,她忘了自己哭了没有,只记得那个早晨,天空飘起了小雪。 【第三章】 礼拜一,朝露一走进办公桌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大束满天星,花束用淡绿色的缎带包着,整个配色显得素雅而清新,细小的白色花朵密密缀于绿色的花茎上,远看像是掩映在草丛间的点点露珠。 朝露没有去找送花人留下的卡片这个世界上,知道她喜欢满天星的人只有一个,会送她这样一束没有玫瑰没有百合没有任何大花朵点缀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她的桌子就在方蕴洲办公室外,透过玻璃门,她看到里面的灯光,于是放下包,敲了敲门。 在得到允许之后,她推门而入。 「需要花瓶吗?」方蕴洲抢在她之前开了口,指了指窗台上的一个空花瓶。他的语气淡然,就像是见到同窗忘了带笔,而他刚好有多余的,便好心而又随意地问上一句。 朝露想了想,说:「谢谢,Tony,借你的花瓶一用。」 方蕴洲的眼神微微一暗,手指下意识地在黑色的签字笔上来回摩挲,他抬起脸道:「你每次叫我Tony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又在刻意疏远我。」 「不是疏远,只是保持上下级的适当距离。」 方蕴洲苦笑了一下,「朝露,你应该念中文系,不是疏远而是保持距离……看你说得多好!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国外太久了,在文字上较真我还真不是你的敌手。」 「我的意思是,公事上,我不希望牵扯到太多私人感情;私底下,我从来不否认我们是旧识,甚至到今天仍然是朋友。」 「那么,请不要对小小的一束花那么敏感。」方蕴洲站起来走到窗台前,把花瓶拿过来递给她,「朋友之间,甚或是上司与下属之间,在对方生日的时候送上一点心意,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对不对?朝露,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朝露这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母亲忙忙碌碌,对这类日子也不大上心,偶尔记起就买个小蛋糕、煮碗面当作庆贺,要是忘了也就忘了,她也不在意。 想想昨晚上吃的还是面条,她和母亲居然都没想起来隔天便是她的生日,而方蕴洲却还记得。 她的心如和风拂柳般柔软下来,再也说不出任何冷硬的话来。 方蕴洲像是抓准了这个时机,问道:「晚上我请你吃个饭,算是小小庆祝一下。」 「你是不是又要说,无论作为朋友还是上司,请我吃顿饭不算什么事?」 方蕴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的生日,当然要和家人一起庆祝。」朝露说了个谎。 方蕴洲没在这个问题上较真,略作沉吟后道:「也对,那就中午一起去楼下吃个饭好了。」这栋办公大楼的地下室有好几家餐厅,供应简易中西餐、商务套餐之类的,味道还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错。 许是怕她拒绝,他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还觉得有负担,可以把它当作是出差。」 话说到这个分儿上,朝露再不点头,未免太不近人情,于是她接受了。「好。」 朝露从方蕴洲的办公室出来,习惯xìng地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待坐下才想起来,手上还抱着个花瓶,便去洗手间接了水,拆掉包装后把满天星chā入瓶中,瓶子是造型简朴的纯白色瓷瓶,配上满天星倒也素净可爱。 一整个上午,朝露的视线偶尔会离开电脑和档案夹,无意间落在桌角的那瓶小花上,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曾有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某天路过花店时随口问她喜欢什么花,在一个月后她生日的当天,他带着羞涩的笑容,眼神躲闪地看着她,慢慢从身后拿出一束满天星,一句话也不说就塞到她手中。 那束花其实不大,可是在朝露的记忆里,却是沉甸甸的,直到现在,她似乎都能感觉到花束捧在手中的分量。那束花朝露养了好久都不舍得扔,直到完全干枯,她才将它们处理掉,朝露记得,她最后还留了一朵,小心翼翼地制成了干花,如今大概还压在某一本日记里。 这辈子,她只收过两次花,都是出自同一个人。 大学里也有男生送她花,她猜这多半是因为她的容貌还算美丽,但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束花,不是不敢碰触爱情,也不是因为家庭原因自卑,而是她真的从来没有为那些男生动过心。 中午吃饭时,朝露连菜单也没翻开,直接点了一份商务套餐,这里的餐厅她差不多都光顾过,对菜式也很熟悉,多数时候为了实惠和省事,她都会点套餐,以至于这几家店的商务套餐几乎被她吃遍了。来这个公司三年了,倒也没吃厌,反正在吃的方面她从来不讲究。 「你是故意替我省钱?」方蕴洲说完,也点了一样的,只另外叫了两杯红酒。 朝露笑了笑,方蕴洲终究是明白她的,如果他正儿八经地请她吃一顿大餐,反而会令她觉得不自在,继而造成她和他日后相处时的尴尬。 红酒上来后,他与她碰杯,并祝她生日快乐。 她小小地啜了一口,放下杯子道:「蕴洲,一直没机会正式跟你说,欢迎你回来。」 方蕴洲的声音有些哑,「说实话,我曾经担心你不希望再看见我。」 「不,我从没那么想。」朝露放缓了语速,静静地看着他,「我也说句老实话,我从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那你在同学会那晚见到我时,又是怎么想的?」 她歪着脑袋,很努力地去回想当时的感觉,最后说道:「我心里先是觉得怎么可能,后来又觉得庆幸,你总算没有变成一个又老又丑的大叔。」 方蕴洲张开嘴,这回是真的笑了,「听你这么说,我也好安慰。」 谈话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朝露也稍微放开了,她一边吃沙拉,一边随口问他,「在祈加坡这几年一切都顺利吗?」 方蕴洲沉默了几秒,「不算太好,不过总算过去了。」 「哦。」她拿起刀切猪排。 「家里的企业有阵子经营上出了危机,但这还不是最糟的……」他似乎犹疑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继续说下去,「最糟糕的是,我糊里糊涂地结了婚。」 朝露的手停下来,错愕地抬起头看他。 方蕴洲喝了一大口酒,「我结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按照新加坡的法律,这场婚事甚至必须父母在场作证才能举行。年轻、糊涂、冲动,再加上……一些别的原因,造就了一个错误。」他望着她,眼底满是悔恨和痛楚,「你只管轻视我吧。」 朝露此刻只想安慰面前的这个人,她看得见他的痛苦和后悔,无论当时是出于什么样荒唐的原因,他显然也已经得到教训和付出代价了,她没有权利轻视他,更没有立场责怪他。 「蕴洲,快乐一点,你不是总劝我要快乐起来吗?往前看,也许你的婚姻会有转机。」她的语气比平常更加温柔。 方蕴洲摇头,「转机是不会有了,有的只剩下解脱。这场婚姻只维持了一年半,结婚、离婚都是在大学期间,也真是够折腾、够轰动了。」 「难得你还能顺利完成学业,而且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说到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他再次摇头,「学业方面或许是靠我这颗还不算笨的头脑,但是现在这个位置……呵,不瞒你说,这家公司也有我们家族的股份,安排我进公司历练一下不算什么难事。我从不觉得自己特别优秀,当然,我确实不差,只是世界这么大,比我优秀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有些背景,这个位置未必是我的。」 「呵,蕴洲,你就不怕我到处乱说,影响你的威信?」 「瞧,你现在叫我蕴洲而不是Tony,所以,我是在向一个老朋友倾诉些心里话,而不是向一个只有工作方面有jiāo集的下属做自我bào料,我相信你绝不会乱讲话。」 朝露笑了,俏皮的眨了下眼睛。 吃过午饭,朝露看了看表,离上班还有十分钟,她想起自己有件事要办,便让方蕴洲先回办公室,她则拐去了一家照相馆。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USB,让店员chā进USB介面,指着被命名为「沉香」的照片道:「就是这张,印一张五寸的。」 当初把这张照片传入电脑里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就把它拷贝进了自己的USB,随后才在相机里删除。原本照片并没有被命名,只是那回从褚云衡那里回家,她忽然想起了在他家喝过的沉香茶,她因好奇,还特地上网查了关于沉香的事,有一句她印象很深:沉香这种木材可以在沼泽中浸染千百年不腐,甚至不管所处环境如何也不改其香。 「不改其香」这几个字让她有所触动,她很自然地便把这张照片改名为「沉香」,只因为照片中的这个男子,实在担得起这个名字。 朝露把褚云衡的照片印出来,本是想着礼拜六让母亲去他家时顺便把照片送去。竞走当天只是一时兴起才举起相机拍他,那一瞬间并没想太多,后来既然和褚云衡也算认识了,与其偷拍了人家而一声不吭,倒不如大大方方把照片给人送去,心里反倒坦然。 谁想到礼拜六那天,贺蕊兰的身体又出了状况,说是吃坏了肚子,朝露要带她去看医生,贺蕊兰却坚持吃点止泻yào就好,只是请女儿再替她去一次褚云衡家。 朝露想了想,这次和上次不同,上一回是母亲和她都担心褚云衡体力难以负荷,需要照顾;这一次,想必他的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即使是偶尔的钟点工,少去一次也没什么大碍,因此她想事先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本人的意思。 朝露并不讨厌去褚云衡家,只是一连上了五天的班,上一周又是参加活动,又是去做钟点工的,等于连着忙了七天,她也着实觉得有些疲累,如果打电话时褚云衡能主动开口让她不必过去,她便乐得在家歇着。 她的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电话里自然不能明说,「褚云衡吗?我是董朝露,对……就是上礼拜去你家的董朝露。是这样的,我妈妈今天身体又有些不舒服,能再让我替她一回吗?」 「我没有问题,」电话里的声音很有磁xìng很好听,「但是你会不会太累了?从上礼拜开始你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朝露像是被他的声音蛊惑了一般,完全忘了与他通话的初衷,竟想也不想便道:「啊,我也没问题,我不觉得很累。」 电话那头传来褚云衡轻微的笑声,「呵,那好吧,你来。」 朝露挂了电话,她并没有因为没听到预想的回答而失望,倒是有些说不明白的紧张和兴奋,连心脏怦怦跳动的频率都比平常至少快了一倍。 与此同时,她更加确认了一件事,当褚云衡的学生有一点是很幸福的在课堂上,他们能听到一个富有魅力、绝不至让人昏昏yù睡的声音。那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尤其是想到他曾向她提及的那些课程名称,那对很多学生来说不是枯燥的催眠课又是什么? 可是,有个风度翩翩、声音xìng感的老师应该很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吧? 临出门前,朝露看了眼她给褚云衡拍摄的照片,回想起当天他们说过的话,微笑着把照片放进了纸袋,塞进了自己的包包。 这一次,褚云衡是拄着手杖给她开门的,朝露心中顿时一宽,看来,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 她给他做了午饭,吃完后,他坚持要在她洗碗时帮忙。 「至少我可以负责把碗擦干,放进橱柜。」 虽然褚云衡一直给她积极阳光的正面形象,她却也多多少少会顾虑到残障人士的心态。 他既然说了要帮忙,若是执意拒绝,怕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于是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自己洗碗吗?」她一边给碗盘淋上洗洁精,一边随口问道。 「当然。」 「哦。」朝露发现这个问题其实不大好,稍不留神便会说错话,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就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 没想到,褚云衡却很敏感,「你是不是想问,我一只手是怎么洗的?」 「嗯。」朝露很窘。 褚云衡淡淡地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打开水龙头,倒上洗洁精,一个一个慢慢洗啊。」 他的口气有点像在说很经典的「怎么把大象放进冰箱」笑话,第一步,打开冰箱门;第二步,把大象放进去;第三步,把冰箱门关上。说这个笑话的时候,还得像这样语气平平淡淡的,乍一听像是个极认真的回答。 而这个回答,恰到好处地破解了朝露的尴尬,因为这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发问并不介意。 她干脆鼓起勇气问道:「其实,我是在想,你的右手需要拄拐杖,那样的话,不是连右手也不得空闲吗?」 「我可以脱离手杖站立,」褚云衡说话间把手杖靠着流理台放下,「我的复健毕竟不是做假的,人体是很奇妙的,我的身体重心已经被调节到我的右边,因此我可以只靠半边身体便站得很稳。事实上,即使没有手杖我也能走上几步,只是走不远,更走不快。」 他是那么坦然地谈论起自己残障的身体,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不可以做到什么程度都说得明明白白,既无自夸,更无自怜。 提起复健,朝露忽然想起那个林书俏,便说:「你有一个很好的物理治疗师朋友。」 「啊,你是说书俏。她是个很优秀的物理治疗师,我是去了德国之后才认识她的,她那会儿还在德国一家疗养院实习,我又是个亚洲面孔,所以慢慢熟悉了。那个时候,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比刚醒过来时进步了很多,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才是最艰难的。」 褚云衡的脸上露出难得的隐忍表情,朝露感觉得出来那背后掩藏的困难。母亲曾经说过,他在一场严重车祸之后昏迷了好几年,醒来后周遭种种早已物是人非,身体又遭遇了失能的痛苦,想必那是段极其难熬的日子。 收拾好厨房,朝露随褚云衡到客厅坐下,她想起了包包里的照片,便打开拉链,把装有照片的小纸袋递给他。 褚云衡从纸袋里抽出照片看了眼,很诧异的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朝露觉得颇不好意思,「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就拍了。那个时候我……」她斟酌着用词,说「好奇」肯定不合适,说「欣赏」又怕他觉得自己虚伪,想了半天,她才说:「我很想把那个画面记录下来。」 「莫非是作为励志照片保存,以便将来软弱的时候随时看一眼?」他轻轻笑了一下。 她听得出他的口气里没有生气的意思,也跟着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我是因为觉得那时的你很美好,让我忍不住想举起相机,你听了会不会更高兴一点?」 褚云衡的笑容加深,「我想,我会的。」他扶着手杖站起身,转进卧室,放下手杖,拉开书桌抽屉,拿出一本相册放在床上,只翻了三四页就到了没有chā入照片的空白页,他小心仔细地把朝露给她的照片放进了袋里。 「你的照片很少呢。」也跟着进去的朝露随口感叹了一句。 「家里有很多,基本上都是好几年前的旧照。我这里只有一些别人寄来给我留念的照片,我自己的照片……你刚刚给我的是唯一一张。」他合上相册,并不急于把它放回抽屉,而是调整好手杖,挪到床沿坐下,「最近几年,我都很少拍照。」 他说这话时的口吻粗略听来仍然是淡而从容的,朝露却察觉出一些不寻常的情绪,那是一种被隐藏得很深的逃避和无奈,在他的心灵深处,对自己残障的身体也会有不愿面对的时候。 她替他难过,难过到忍不住安慰他,「褚云衡,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上镜?我这种毫无摄影技巧的人随随便便抓拍,都能把你拍得那么帅气。趁着年轻,以后多拍些照吧,不要等年纪大了、头发秃了、皮肤皱了、人也发福了,再后悔年轻时候没多照几张相,还有啊,将来跟孙子吹啸自己年轻时多帅气的时候,也好有凭有据啊!」 褚云衡看向她,一双墨色瞳仁隐约有碎碎的光影闪灿了几下,「你的提醒还真是挺对的。」他略一低头,再抬起时,表情已经平静如常,「我喜欢你给我拍的照片,那上面的我好像真的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看。」 「当然,你哪里难看了?」 「我走路不好看。」 朝露明明知道这是实话,却没来由地有些生气,至于生气的原因她完全不明白,就是觉得很不受用,她闷闷地站在床边,既不看着他也不打算走开,只是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朝露……」褚云衡唤道,右手用力一拄手杖,试图从床上站起来,却不知是脚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一时脱力还是手杖打滑,他没站稳倒在床上。 朝露本能地去拉他,却被惯xìng带得也俯倒在床准确地说,是压在褚云衡的身上。 她傻了,眼前不足五公分的距离里,她所见到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瞳仁在浓长轻颤的睫毛下微微流转。 「对不起,朝露。」他从她的身下伸出右手,轻轻扶起她的上身。 她回神,慌忙从他的身上跳起,脸孔轰地发热,「不,是我自己没站稳……我有没有压伤你?」 他单手支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朝露见他辛苦,赶紧过来小心扶起他,又从地上拾起了刚才掉落的手杖递给他。 「谢谢,我没事。」他握住手杖,站起身,脸上透出一抹极浅的红云。大概是为了掩饰尴尬,他走了几步,背向朝露说:「刚才不是有意冒犯,我的身体有时会和我的意志闹些别扭,变得不那么听话。」'他转过身面向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平静如常,「偶尔,情绪也会。」 朝露走近他,略仰起脸,「任何人都会有那种时候,这没有什么。」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他的脸上有释然的笑。 「刚才……」朝露斟酌着能让彼此都不感尴尬的说法,「我是说,你刚才叫我名字是想和我说什么?」 「我只是看你有些不高兴,想问问你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不是的,我是……」她连忙否认,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最终选择实话实说,「我是有些难过,为你。」 褚云衡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勾勒出他漂亮的眼部线条,「谢谢你。」 朝露有些拿不准他这句「谢谢」的情绪,咬咬唇说:「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难过不是出自对弱者的同情,而是……」 「惋惜?」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嘴角带着因了解而绽放的豁达微笑。 朝露定定地回望着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回应他:是的!她为他惋惜,上苍既然创造了他,为何又要无情地剥夺他的完美?坚强如他,也会因自己的残疾羞于面对镜头,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用力戳了一下心脏。 「我有时也难免会想,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我的人生会大不一样吧。这个世界上要用两只手、两条腿才能完成的事还是很多的。可是,因为有了这样大难不死的经历,也让我有机会尝试了许多一直想尝试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比如不考虑就业或者其他现实的回报,去德国念自己喜欢的科系,做自己喜欢的研究。」他笑起来,「我庆幸自己喜欢的不是体育而是哲学,总算不太糟,我还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 听完他的话,朝露知道,他已经从一时的小情绪里挣脱出来了。 「不过,你也真是厉害。」 「什么?」朝露不解。 许是站得久了,褚云衡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衣柜靠了靠。 朝露看出他有些累了,说道:「去客厅坐一会儿好吗?我也有些累了,等一下再给你整理房间。」 褚云衡点头,向前一伸手杖,带动身子向门的方向一转,朝露紧随其后慢慢走到客厅,直到褚云衡来到餐桌前,她才抢到他的前头拉开椅子。 褚云衡等她拉开另一把椅子跟着他坐下后才说:「我想说的是,你的观察力很强,一些最细微的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刚才也是。」 「嗯,大概吧。」朝露笑了笑,「希望不至于让人讨厌。」 「至少我不讨厌。」 「那就太好了。上次和你提过,不久以前我还是个柜台,做柜台的最常透过一件事建立对人的第一印象。」 他脸上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一般公司的柜台桌子上,都会有一枝公用的台笔是不是?」 「台笔?」 「就是有个底座固定在桌面上的、尾部带着一根电话线一样的绳子的那种笔。」 「啊,原来那叫台笔啊。」他恍然大悟。 朝露想起上回自己问褚云衡如何驱动轮椅的事,他说一般人不清楚有单手驱动的轮椅很正常,她微微一笑,学着他当时的语气道:「一般人不知道各种笔的具体叫法也很正常。」 褚云衡轻轻笑了笑,「那么,那枝笔到底怎样呢?」 「在我面前使用这枝笔的人何其多,但是用完之后能把笔chā回底座的人恐怕还没几个。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无论对方是何等高的职位、身分,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对那人的印象就差了。」 「有些道理。」褚云衡颇认同的点头,「由此看得出来,你对人对事的标准其实相当高。」 「我对自己的标准也很高。」说完,不知为何有点担心他会认为自己是那种对人严格对自己宽大的人,忍不住问道:「你呢?」 褚云衡一脸淡然又坦率的表情,「我自认对人对事的容忍度相当高,但我想你一定能了解,包容与欣赏完全是两码事。」 朝露被这句话击中了,恍惚间她听到一颗石子坠入幽潭的声音,「咕咚」一声,带着清脆的回音。 他看着她,又继续道:「至于说到我对自己的标准,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起码要做到让自己看得下去。」 朝露忍不住说:「这也不容易了。我猜,你对自己的要求不会低。」 褚云衡的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某些时候,我是很能对自己下狠手的。」 「我信。」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但什么也没说,还是朝露发现他的视线,问他是否有其他安排,并且站起身,说自己会赶紧做完剩下的家事。 「最近在准备一篇论文。」他带着抱歉的语气道,「我的稿子和材料都在房间里,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先整理我的卧室。」 「换完床单被罩,擦一下灰尘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我不是生来就有洁癖,只是那场车祸之后,我的呼吸系统变得有些敏感,所以才会对房间的卫生要求比较苛刻,抱歉麻烦你了。」 「不麻烦。」 还记得上次饮沉香茶时,他说过自己的肠胃不太好,想必长期昏迷的那几年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她本来就不觉得一点小小的洁癖有什么所谓,更何况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反而令她不好意思起来。 他站起身,想随她进房间,朝露下意识地把他拦在门外,「不不,你别进来,我一个人就能很快弄好。」她可记着他刚说过自己的呼吸系统敏感呢,就算打开门窗通风她也不放心,她才不要他为了帮忙帮出病来。 褚云衡叹气,半真半假地道:「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让人觉得自己很没用总是有点失落的。」 朝露眸子一转,也半真半假地开口道:「我哪里敢小瞧你,未来的褚教授!」 「我离教授这个称谓还很遥远,无论学问上还是职称上。」 「一步步来嘛,我想你现在准备的这篇论文也是其中必经的一步,是不是?」 「你会不会觉得,争职称什么的挺庸俗的?」 「谁说的!我觉得教授这个头衔听上去就很帅很厉害。」朝露不是没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话变得有点多,她心里提醒自己该适可而止,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刹不住,「再说了,只要是实实在在做学问,给予相应职衔也是一种肯定啊。对了,你的论文是研究什么方向的?」 「当代西方分析哲学与现象学对话的现实xìng分析。」 「呵呵,很好。」她干笑。 「哪里好?」 「好在……我完全听不懂,那一定是很奥妙很高深的学问。」 褚云衡敝心了半天,终于喷笑,浑身上下连带拄着的手杖都止不住微微抖动起来,笑够了,他直起腰说:「我头一次发现,你的身上原来很有幽默细胞。」 朝露楞在原地,半晌才说:「何止你,对我自己而言也是重大发现……好了,我要工作了,你先去客厅待着吧,好了我再叫你。」 「好,麻烦你了。」 忙了几个小时,等朝露要离开的时候,外面却下起了小雨。 褚云衡说看了看窗外,「阳台有伞,你拿去用吧。」 朝露谢过,刚要去拿伞,又想起什么,回过头问:「你家不会只有一把伞吧?」 「是只备了一把,」褚云衡淡淡地说,「我用不到伞。」 她顿时明白过来,讪讪地走去阳台拿了伞,「下个礼拜我让我妈带来还你。」 「下个礼拜我要回家,你和贺阿姨都不用来我这儿了。」 「是这样啊……那需要我妈去你家里帮忙吗?」 「不用,谢谢。一、两天的时间我和我爸还应付得过来,再说,原本贺阿姨也不是天天去我爸爸那里的。」 贺蕊兰每礼拜去褚家三次,其余时间去别人家做钟点。 「那倒也是。」朝露点头,「那我走了。」 褚云衡一直送到门边,「有空欢迎来玩。」 朝露当这是客套话,虽然如此,嘴上还是应了句,「好。」 她等门彻底关上才去按电梯,电梯才往上跑了一个楼层,褚云衡家的门又开了,只听他低低地喊了她一声,紧接着人从屋里走出来。 「幸好你还没下去。」褚云衡步子迈得有些急,没几步的距离已经使得他的呼吸变重,把手杖倚靠墙壁后,他从衣袋里摸出两张纸,「这两张票对我没什么用,你拿去,和你男朋友去好好玩吧。」 「叮。」电梯门打开,朝露没理会,低头接过他手中的票看了看,原来是两张游乐园的门票。 这个叫「梦之谷」的游乐园是近两年新开的,朝露没去过,据说里面有很多新奇刺激的游乐设施,很受年轻人的欢迎,也不知褚云衡哪个没心没肺的朋友送他这种票。 她把票递还给他,他却没接。朝露一楞,想了想,把票硬是塞回他的衣袋,「这票不便宜,比我这两次的钟点费都高,我收下怕是不合适。」 「这不是钟点费,更不是小费。」他拿起靠墙放着的手杖,重新拄稳,「我只是想物尽其用,你也说了,这票不便宜。」 「但是……」她犹豫着,最后还是说了下去,「别人送你的票,说不定是想邀请你陪她去玩的,你转送给我,会不会辜负了别人的一番美意?」 「这票严格来说是我买下的。」他虽笑着,脸上却露出yù言又止的神态。 朝露被弄迷糊了,既然褚云衡没打算去游乐园,何必花不低的价钱买下这两张票? 「好吧,看来我不说清楚,你是不会收下这两张票了。」褚云衡一脸没辙的表情,说话时已不见惯常的落落大方,「如果……如果我告诉你,这两张票是我的学生送我的,你信不信?」 朝露一听,猜到了大概,「女学生?」 「是的。你是否会觉得,这种情形发生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是不可思议的事?」 朝露半秒钟也没迟疑,立刻摇头,「恰恰相反,而且你不像会无聊到杜撰这种事的人。」 他显得松了一口气。 她跟着问:「那最后怎么又成了你买下这两张票了?」 他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也不知如何处理最妥善,就随口扯了个谎,说刚好想和女朋友去游乐园,无功不受禄,当老师的不能无缘无故收下学生的礼物,但既然她有现成的票,我出钱买下就是了。」 朝露啧啧两声,「你可真够狡猾的。」这么一说,不只委婉地拒绝了对方,同时还申明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彻底断了对方的念想。 「那现在你可以收下票了吧?」 朝露把手伸向他的衣袋,把票掏了出来,放进自己的包包里。 褚云衡帮她按了电梯,「再见,朝露。」 「再见。还有,谢谢你的票。」 电梯之前已经被别的楼层按过,此时正从顶楼慢慢下来,朝露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雨伞。 我用不到伞。 你是否觉得,这种情形发生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是不可思议的事? 脑海里反复回dàng着这两句话,也不知怎么的,她叫住了他,「褚云衡。」她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只是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有些响亮。 朝露等待他撑着手杖、动作笨拙地回转身后,上前一步道:「你……你去游乐园真的很不方便吗?」 他露出略加思索的神情,「你认为呢?」 「我猜,坐坐摩天轮之类的应该没有问题。」 「我想也是。」 「明天一起去怎么样?」她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脸红了,「就像你拒绝你的学生时所说的,无功不受禄,如果一起去的话,我也就不算平白接受你的馈赠。」 「我明天有时间。」他低下头不看她,「只是,怕你会因为我不尽兴。」 「我早就想去这个游乐园玩了,只是一直舍不得买,好不容易得了免费的票,一定会好好玩的!反正那些惊险项目玩起来都很快,你要是不能玩,可以在下面找个地方坐着等我。」 「没问题。」他似乎是真的喜欢这个提议,「我还可以帮你买点饮料什么的。」 电梯门再次打开又合上了。 朝露重新按开电梯,「明天直接在游乐园门口碰头可以吗?」 「可以。」他目送她进了电梯。 等到出了公寓,朝露才开始觉得自己可能干了件很白痴的事情。她之前还在心底笑话送褚云衡游乐园门票的人是个没心没肺的,但她自己干的事又该被称作什么? 雨滴在伞面上砸出「啪答啪答」的声响,朝露撑着伞,望着在不远处跑过的一个小男孩出神,他身上穿着一件黄色的小雨衣。 褚云衡在雨天大概也是穿雨衣出门的吧?想到这,她顿时希望明天不要下雨……等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还没等拨出储存在电话簿中的号码,手机就震动起来,她看到了来电显示,立即接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褚云衡?」 「朝露。」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温柔有磁xìng,「不好意思,刚才忘了问你,明天几点见?」 「我也正想打给你呢。你看十点好吗?」 「好。」 她望着沿着伞边滴落的雨珠,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如果明天下雨还要去吗?」 「明天不会下雨,我刚查了天气预报。」 「哦,那就明天十点见。」 「好。」 朝露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她看了眼床头钟,才凌晨三点半。 她刚从一场梦里醒来,不记得具体的内容了,只记得她坐上了摩天轮,手里握着一大支粉红色的棉花糖,对着对面坐着的谁说了句,「我好开心。」 她又睡了下去,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 已经是初夏,天亮得很早,她跳下床拉开窗帘,对着外面吸了好大一口气,果然是个晴天,地上的雨水已经干透了,她扬起嘴角,去浴室梳洗。 「你要出去?」贺蕊兰见她换了外出的衣服便问道。 「嗯。」不知为何她有些心虚。 「晚饭会回来吃吗?」 「应该会回来,不过你也别等我,我回来自己弄点吃的就好,如果玩得晚了,也许就直接在外面吃了。」她看着母亲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赶紧拿起包包出门,「妈我走了。」 贺蕊兰没再追问,朝露出门后倒怪起自己的敏感。本来她今天也没什么反常的,不过就是休息天出门,和朋友去哪里玩玩,又没化妆,穿的也是普通的牛仔裤加T恤,真不知道面对母亲随口的问话时她在穷紧张什么。 游乐园建在市郊,好在有地铁可以直达,她虽没去过,但按照地铁里的标示从最近的出口出来,走不到三分钟就是「梦之谷」游乐园的正门了。 门口人不少,但朝露一眼就看到了褚云衡,她朝他挥挥手,他应该是看到了她,也微微抬了抬右手的手杖致意,她连忙奔了过去。 「你到得比我还早?」现在才九点四十五。 「我也没来过这里,不清楚到底要多久,怕我动作慢让你等,就早点出门了。」 「累吗?」她担心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不累。」 验了票,刚进门的地方就有供游客代步的小车,朝露见一辆车上还剩下两个空位,就赶紧和褚云衡坐了上去。 「我已经很多年没来过游乐园之类的地方了。」车发动后,褚云衡说,「谢谢你给了我一次尝试的机会。」 「我还怕你觉得是我胡闹,昨天从你家出来的时候还在后悔来着。」 「后悔?」他皱了皱眉头。 她看出他不喜欢这个词,心里一慌,赶忙解释,「我怕你是勉强答应的。」 他的眉间舒展,「不勉强,需要一点勇气倒是真的。」 她笑了笑,心底却有些淡淡的苦涩,不由得想,要是换了她,是否有勇气拄着拐杖来游乐园这种地方?应该不肯吧。 车停了下来,这种园内车都是到一个区域就停,随游客乐意从哪一站下车。 朝露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一区都是云霄飞车之类的惊险项目,就说:「我们再坐一站吧?」 「不。」褚云衡撑起手杖,站起身,「我想下去走走。」 朝露没办法,只好跟着下车。 「到我的右边来。」褚云衡吩咐,「我控制不好左半边的身体,说不定我的腿会甩到你。」 朝露正走在离他左后边半步远的地方,她还不太习惯与他并肩而行,忽听他回头这么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忙照他说的走到了他的右手边。 「你想先去玩什么?」褚云衡环视了一下周围,「我觉得那个不错。」 朝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是一座钢筋结构的高台,类似双塔的结构,一座塔由下而上极速弹shè,另一座则由上而下犹如失重般降落,如此循环往复,各种尖叫此起彼落。 「以前玩过吗?」他问。 「没有。」她说,「很久以前我去过一次游乐园,那里没有这么新奇的玩意儿。」 「那就试试吧,」他的语气里充满鼓励,「如果你不觉得害怕的话。」 「你呢?」 「我陪你排队,然后在下面等你。天气很热,也许一会儿你真的需要一个人给你买饮料。」 「好的,我去过过瘾。」她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他的提议,「不过,你去那边的椅子上等我就好。看这个队伍,至少需要排半小时以上。」今天是假日,热门设施都大排长龙。 「我刚才已经坐过了,而且我是搭计程车来的,一路上休息的也够了。」他温和地说着,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答应你,如果觉得累了,我自然会退到一边休息。」 最后,朝露依了他,两人走向队伍的末端。 周围有人回头看了看他们,又把头扭回去。 朝露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了解褚云衡说的勇气是什么意思了,除了身体带来的限制,更多的是要克服周遭对于一个肢体残障程度不轻的人出现在游乐园时的态度。 「玩完这个,我们去那边好不好?那个和我以前玩过的云霄飞车差不多,不过好像更先进的样子。」褚云衡略抬手杖直指不远处的另一个游乐设施。 朝露这次可不通融,「先说好,我去玩可以,你排完这趟就去休息,不许再陪我了。」 每个队伍都那么长,一个个排过去,别说褚云衡,换了正常人也得累趴下。 他耸耸肩,没直接答应,「到时候再看吧。」 「我看你上次在竞走时用一根四爪的手杖,为什么今天不用那个呢?这样你走起来不是能省力许多?」 他故意夸张地干咳了一声,「可是小姐,你不觉得那个手杖不好看吗?」 她被他噎住,好像真的是这样…… 和原先估计的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后轮到了他们。 朝露亲眼看着一群被吓得七荤八素的游客从游乐设施上走下来,有的眼中含泪,有的还当场吐了,她的脸色也跟着有些发白。 「你不会是害怕了吧?」褚云衡正要撤出队伍,许是看出了她的异样,停下来问。 朝露下意识地拉住他的右臂,咽了口口水,「这个……和我以前玩过的东西不太一样,好像真的很恐怖!」 「到底上不上啊……」排在后面的游客催促。 「这和我以前玩过的也不一样。干脆,我也上去试试看吧?」褚云衡提议。 朝露从恐慌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松开他连连摇头,「不不不,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褚云衡向工作人员眨了眨眼,问道:「残疾人可以上去吗?」 「这……我们只规定了有心脏病、高血压和其他心血管疾病的人禁止上去。」说话的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看上去满老实的,一双眼睛盯着褚云衡的脸,两颊带着红晕,「您这样的……没有规定。」 朝露怎么看都觉得,这女孩是看到俊脸犯花痴的表情。 「还好,我没有心脏病也没有高血压。」褚云衡笑了起来,扭头对朝露说:「走吧,我要上去了,你可别自顾自走开,我没有多余的一只手拉你回来。」 朝露只好乖乖就范,跟着上去了。 两人下来的时候面色发白,朝露自己都东倒西歪,更别说褚云衡了,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还好她一把扶住了,搀着他走到一个长椅旁,慢慢扶着他坐下。 「嘿,我以为你不怕的。」她稍稍缓过劲来,不忘开他玩笑。 「人在失重状态下,没几个不心生恐惧的。」他答得理直气壮,「好歹体验了一回,感觉还不赖吧?」 「好得不得了。对了,这游戏叫什么来着?」 「如果我的头脑没完全犯晕的话,记得是叫「天地双雄」。」 「哦,名字更不赖。」她点头,「你现在还打算陪我去排队玩下一个设施吗?」 他狡黯地一笑,「计划有一点小小的调整……或许我可以更疯狂一点。」 朝露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你又想上阵?」 「我难得来游乐园,下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当然得玩个尽兴呀。」 朝露盯着他看了半分钟,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喂,你要去哪里?」他急了,「不会是在生气吧?」 朝露回过头说:「我想是没法指望你跑腿买饮料了,所以……」她指了指左手边的一个饮料摊位,「我想我们还要耗很久在排队上,还是先买两瓶水吧。」 「我可以去。」 「如果你不想我气得掉头而去,最好现在坐下。」朝露的口气听上去相当凶,毫无商量的余地。 褚云衡很识相地坐下不动了。 朝露在饮料摊位前先是买了两瓶矿泉水,又想起褚云衡开瓶不方便,又另外选了一盒利乐包的饮料。 她把利乐包的饮料先递给他,他解下吸管,戳开饮料口,喝了一口。 「不知道你爱喝什么,随便买的。」 他看了眼她手上拿着的两瓶水,「不,你已经很周到了。」 朝露确定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顾虑,说道,「或许你更喜欢纯水?」 「我不太挑。」他摇头,「当然,利乐包对我更方便。」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朝露想了想说,「但是瓶盖也难不倒你,我见过你怎么搞定它。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保存一点体力,下一个项目不比前一个轻松。」 褚云衡笑了,「你说的没错。」 朝露心情也轻松起来,「另一瓶水我先帮你拿着,等你要喝的时候再给你。」 「谢谢。本来是想轻装出发的,不过,下次我还是应该带个背包出来。」 下次?朝露楞了几秒,回神见褚云衡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倒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喝了几口水,搀扶起他,「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你呢?」 「没问题,走吧。」 这次不是太顺利,排到他们的时候,褚云衡被工作人员拦下了。 「残障人士不适合上去。」那人说着,招呼排在后面的游客上前。 朝露没工夫看工作人员的脸色,只是有些担忧地望向褚云衡。能不能玩这个游乐设施她不在乎,但是,这话膈应得她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褚云衡会作何反应。 这一趟云霄飞车已经坐满了,褚云衡和朝露都没阻碍后面的游客往前排,直到设施启动,他才开口,「先生,据我所知,你们的规定里并没有说残障人士不能乘坐。」 工作人员咳了一声道:「但是也有例外,我们是出于对你的安全考虑。」 「我很感谢你为我的安全费心。」他不卑不亢地说,「不过我确定自己没有心脏病、高血压或者其他心血管疾病,」他居然现学现用,把先前那个工作人员的话照搬给眼前这个听,「我只是有一点行动上的不便,我相信你们的安全措施应该有保障,再说你们也不需要有人在云霄飞车上手舞足蹈是不是?」 「这个……」 「对不起,我接下来可能会稍许冒犯到你……」他突然凑到朝露耳边迅速呢喃了一句,还没等朝露反应过来,他就又转向工作人员,「我真的很想陪我的女朋友坐一次云霄飞车。」 朝露闻言整个人石化,彻底傻掉了。 「让他上去吧!」 「就是!做人不要那么死板。」 「人家难得陪女朋友出门,别坏了小情侣的心情了。」 后面的游客看不过去,纷纷出言帮腔。 云霄飞车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游客纷纷下来。 「好吧好吧,你们上吧!」那个工作人员完全被说服了。 朝露还傻在原地,褚云衡这会儿倒有些羞涩,完全没了刚才侃侃而谈的气魄,低声用手杖轻碰了她一下,「走吧,我也是不想扫兴,你不要介意我刚才的话。」 朝露坐上去,当云霄飞车启动后,对褚云衡说了一句,「先是据理力争,又是动之以清,你可真是够狡猾的!」 褚云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霄飞车车已经冲到了第一个惊险关口,他忘了要和她说什么,她也没空听,两人同时哇哇大叫起来。 不知是不是已经适应了这种惊险的游乐设施,朝露和褚云衡虽然在害怕得乱吼乱叫,不过下来之后倒比先前玩「天地双雄」时反应小了不少。 褚云衡下来后,第一件事为了刚刚在工作人员面前谎称朝露是自己女朋友的事向她道歉,朝露其实也没那么生气,只是一时意外于他的说辞,如今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但也要他不能再这么说了。 褚云衡爽快地答应了,但顿了一秒又问:「那如果下次还被拦下,该怎么办呢?」 朝露想了半天,红着脸道:「大不了我跟工作人员解释,就说……我实在害怕,想让我男朋友陪我上去。」 一听,褚云衡撇过脸偷笑,朝露又羞又恼,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捶了他一下。 忽然,他止住了笑,一双眸子黑幽幽的,像是两潭深水,泛着细微的波光。 朝露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眼看向远处,发现有一个卖棉花糖的小摊位,除了传统的白色,还有粉红色和淡蓝色的,蓬松一大团,看上去格外诱人。 朝露想起昨晚上作的梦,梦里她的手上也有一支大大的棉花糖来着。 她甩甩头,觉得自己不该乱想下去,正好此刻有接送园内游客的车经过,她转头问褚云衡,「坐车去别的区吗?」 「好的,不过,我们可以坐下一辆。」说着,他朝棉花糖的摊位走去,「我看你一直盯着那个看,买了再走吧。」 「我去吧。」她阻止他,棉花糖摊位离这里虽不算远,但也不近,走过去至少也要一会儿,她不想他耗费过多的体力。 「不,朝露。」他坚持,「我不能做的事很多,不过并不包括走几步路去买一支棉花糖。」 见他坚持,她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没再劝他,「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 等褚云衡买完棉花糖回来后,两人搭接骏车来到摩天轮这里,排没几分钟就轮到他们了。 「知道吗?」朝露透过摩天轮的玻璃望向地面越来越小的景物,轻轻地说:「这情形和我昨天作的梦几乎一模一样。」 「梦?」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嗯,我不是那种出去玩之前会兴奋得作梦或者睡不着的人,小学校外教学的时候还会有这种情况,后来就没有了。可是昨天晚上我居然梦到自己来游乐,就坐在这摩天轮上。」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个人吗?」 她认真回想了一下,「没看到别人,不过,我觉得身边应该是有另一个人的。」 「何以见得?」 她把目光转向他,「因为我对他说话了。」 「说了什么?」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支粉红色的棉花糖,低声道:「我说,我好开心。」 【第四章】 从摩天轮上下来后,褚云衡甚至很疯狂地陪她去玩水上项目,朝露也没半点劝阻他的意思,乐得与他一起疯。两人事先都没想到会去玩水,因此也没另带一套替换的衣服,玩了第一个水上项目「激流勇进」后,看着成为落汤鸡的彼此,不禁捧腹大笑。 两人本来还顾虑衣服会湿透,这下倒好,反正浑身已经找不到一块干的地方,干脆豁出去又玩了两个水上项目,等他们意犹未尽地打算离开游乐园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褚云衡在出口附近看到在卖印有「梦之谷」Logo的T恤,立即掏钱买了两件,各自拿着新买的T恤去附近的洗手间换了。好在天气已经转热,虽是傍晚,穿短袖倒也不会很冷,总比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强。 朝露先换好了衣服,站在外面的空地上等他,她不担心褚云衡一个人换衣服有困难,见识过他如何单手开瓶盖,也知道他平时一个人住就意味着他必须具备很强的自理能力,穿衣吃饭对他来说必定是可应付自如的小事。 等待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短,大概过了三、四分钟,褚云衡就换好了衣服,换下的湿衣被他搭在左臂上。朝露想他的半臂是麻痹的,能屈折的幅度有限,怕久了衣服会挂不住,便把湿衣拿下来,和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一起拿在手上。 「可惜这里没有卖裤子。」褚云衡说。 「天不冷,走走就干了。」她完全不在意,「反正一会儿就回家了。」 「说得也是。」他笑了笑,「原本要请你吃饭的,可现在看起来,还是赶紧回去换一身衣服比较好,免得感冒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去附近看看,买点什么垫垫肚子?」 朝露确实饿了。这一天的热量消耗不小,而且因为游乐园里每个餐厅几乎都bào满,中午他们也只买了两根热狗果腹,根本不够,只是她不想他再累着,便摇摇头,「我还好,不是很饿,回家再吃吧。」 出了游乐园,她见他举起手杖拦车很不方便,忙道:「我来吧。」 他没拒绝她的好意。幸而这里路过的计程车不少,她很快就拦下了一辆,还没来得及让他坐上去,就听他说:「我先送你回家。」 「又不顺路。」 他打开后座车门,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随后说道:「谁说送女士回家非得顺路不可,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没再多话,跟着上了车,关上车门。 不久,计程车开到朝露家附近。 「下个路口就到我家了,耽搁了你不少时间,车资我们一人一半吧?」 他不搭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朝露觉得他好像在对她说:「你觉得这种提议我会答应吗?」 她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要不你来我家吃完饭再走吧,今天一天你也够累了,省得回家还要再弄饭,就算去外面吃,你也还得花时间跟精力。」 「你不会收我饭钱的,是吧?」他眯起眼,带着一丝调皮的坏笑。 「免费招待。」她眨眨眼,「就是没什么好吃的,我没让我妈留菜,我们有什么吃什么吧。」 「这样最好。」 到了董家,朝露才开门,就听见贺蕊兰的声音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朝露啊,你回来……小褚3」贺蕊兰手上的锅铲「匡当」一声落了地,「你怎么会来?」 朝露低估了母亲看到褚云衡时的反应,显然,她对此感到十分意外。 「阿姨你好,没事先打招呼就来了。」褚云衡倒是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朝露扯扯母亲,「妈,你先让人进来再说,我们走了一天的路,很累了呢。」 「哦哦,走了一天啊,那是够累的了!」贺蕊兰热情地搀住褚云衡往里走,「我说小褚啊,你最近怎么老是在外面走一天啊,这样怎么吃得消呢?」 「还好,中间也是坐坐停停的,并没有那么累。」 贺蕊兰搬开餐桌旁的一张椅子,招呼他坐下,褚云衡却站着不动。 朝露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说道:「你坐就是了,湿掉的话大不了一会儿擦擦,又不麻烦。」 褚云衡这才坐下。 贺蕊兰也注意到两个人裤子都有好大的水渍,不免生疑,拉着朝露问:「你们俩这是掉湖里啦?」 褚云衡笑而不语,朝露憋着笑说:「倒也差不多……」 「阿姨,我和朝露去游乐园玩了一趟,那里有水上项目,所以才弄湿了衣服,您别担心。」 贺蕊兰眼珠一转,像是看出什么来,转而问朝露:「你出门时不是穿这衣服啊?」 「衣服湿了,正好有卖T恤的,就买来换了。」朝露解释道。 贺蕊兰笑了,「还别说,这衣服穿你们俩身上倒是不难看。」 朝露心思一动,瞬间面红耳赤,她偷偷瞅了一眼褚云衡,他也一言不发,显得若有所思。 在游乐园换上T恤时她并未往别处想,如今被母亲这么一说,倒显得像是故意穿成情侣装似的……打住打住!也许妈妈根本没别的意思,全是自己在胡乱联想呢。她下意识揉揉脸,发现脸颊的温度比掌心烫得多。 她咳了一声,道:「妈,幸好你还没吃,回来的路上我还担心没菜招待客人呢。走,我帮你一起弄菜吧。」 贺蕊兰阻止了她,「你去陪小褚说说话,我再炒两个菜,很快就能开饭……咦,我的锅铲上哪儿去了?」 锅铲还在门口躺着呢!朝露走到门边捡起锅铲,递给母亲,那一刻,她分明看见母亲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看着母亲走进厨房,转过身有些心虚地朝褚云衡笑笑,挨着他边上的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 「你不先去把裤子换下来吗?」他问。 「我……我一时忘了。可是你呢?」她反而担心起他来,想着着凉的话就糟了,何况他昏迷了几年,身体恐怕不会太好。 「我是男人,无所谓。」 朝露笑了,「这逞强的样子,还真符合大男人惯有的风格。」 她暂时撇下他,进屋换了条裤子出来。脑子里有了主意,于是对褚云衡道:「你要是不忌讳,我拿我爸爸的旧裤子给你。」 「我当然没什么可忌讳的,只是这合适吗?」 「你不介意就没什么不合适了。」朝露转去母亲的房间,从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条半旧的西装裤来。她看了看尺寸,褚云衡应该可以穿。 她把裤子放进了浴室后,对褚云衡说:「去换吧。你的湿衣服干脆也别带回去了,不好拿,下次让我妈带给你。」 褚云衡点点头,走去浴室换衣服。 吃饭的时候,朝露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母亲对褚云衡的态度完全是不加掩饰的讨好,并不是说那种对老板刻意的逢迎拍马她还宁可是那样一回事可看母亲的样子,活脱脱像是看到女婿第一次上门,说不出的欢喜激动,没一会儿工夫,褚云衡面前的饭碗已经堆得跟小山似的了。 「小褚啊,朝露不懂事,拉你去玩也没个分寸,今天受累了吧?」 「不是的,阿姨,是我请她陪我去的,我该谢谢她肯花时间陪我才是。」 「是这样啊,那她也不该让你搞得一身湿回来。」 朝露哭笑不得,你到底是谁的亲妈呀! 褚云衡笑着帮忙缓颊,「没事儿,挺好玩的,我还想再去一次呢。」 「还去?」贺蕊兰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八度,大概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压低了声音缓和道:「年轻人到处玩玩也是应该的,不过还是得注意安全。」 「是的是的。」褚云衡边应和边点头。 晚饭过后,贺蕊兰要他吃了水果再走,他也没客气,吃了几块苹果又陪着闲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贺蕊兰让朝露送他下楼。 「我妈话比较多,你别嫌烦。」楼道有些窄,朝露走在他的身后道。 「不会,我觉得很亲切。」 「那就好。」 送至楼下,褚云衡让她留步。 朝露先是转过身,却又在台阶前停住,转回来对他说:「我送你到社区门口,看你搭上车再走。」 他没拒绝,两人沉默地并肩走到社区门口,朝露替他拦了车,看着他坐上去,朝他挥了挥手。 他按下车窗,对着她道:「今天我很开心。晚安!」 朝露望着车子驶向另一个路口,慢慢地转身往回走,脑子里还尽是白天和褚云衡在游乐时的画面。这一天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一晃眼的工夫就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今天玩了「天地双雄」,坐了云霄飞车、摩天轮,在人造的海岸边玩了沙子,又去「激流勇进」了一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褚云衡的身体居然那么能玩,她甚至觉得若换个人作陪,自己的情绪都不一定能被带动得这么High. 褚云衡刚才说,他还想再去玩一次,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怎么可能会有下一次呢? 想到这一点,朝露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泄气。 等回到家中,她才从乱纷纷的思绪里走出来,而让她清醒过来的人是母亲。 「朝露,你居然把你和小褚的事瞒得密不透风!」贺蕊兰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倒是有乐见其成的暗喜。 她忙否认,「妈你想错了。」 「那你说说,你怎么会和他一起出去?还是去游乐园这种地方。」贺蕊兰不依不挠地盘问到底。 这两张票的来龙去脉说来太复杂,朝露想想还是简单带过比较好,「就是他们学校发的,他不想浪费,昨天我正好去他家,他把票送给我,我不想平白受人恩惠,就邀他一起去了。」 「做得好。」贺蕊兰眉开眼笑,「不管怎么着,你这步做对了。」 「妈」朝露拖长音以示抗议,「别再胡扯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敢说经过这几回接触,你对小褚没半点意思?」贺蕊兰问得直白。 「没有。」她脱口而出的否认完全出自本能,只是话出口后,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贺蕊兰淡淡地说:「要真没有,离他远些,别害人家小褚白费心,他已经够苦了,唉……」说着留下她走进厨房洗碗。 费心?朝露揣摩着这两个字,有些说不清的感受。 细细回想,褚云衡确实对她费了不少心思,无论他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也不能否认他对她付出的心力,那份真诚她体会得到。 或许,她真该离他远些。 思及此,她没有释怀的解脱,反多了遗憾的愁绪,一个令她都鄙视自己的念头浮现:如果褚云衡不是身障人士,那该有多好? 洗好澡,关了灯,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母亲刚刚的话。此时此刻,她不需要面对别人,只需要面对自己。 是的,她承认,她对褚云衡是有好感,他是特别的,同她以前认识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有点像当年她对方蕴洲萌生好感时的感觉。如果说方蕴洲曾经于她是一个发光的存在,那么,如今的褚云衡光芒更甚! 可是,他就像是一块美丽却有着明显瑕疵的玉,她看着那道裂缝,心生犹疑。 她并不是因为嫌弃他的瑕疵,而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觉得这块美玉不该由一个在意他不完美的人获得,他值得更好的对待,既然她做不到忽略那道瑕疵,便不配拥有他,也不该掠夺他被其他人珍惜的权利。 第二天,朝露照常上班。前一晚她的睡眠品质很差,想东想西的直到后半夜才入睡,早上起来就发现黑眼圈浮了上来,所以到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茶水间泡咖啡。她很清楚,今天恐怕得靠咖啡提神了。 「你昨晚没睡好?」送文件进方蕴洲办公室的时候,他只看了她一眼便问道。 「昨天在外面玩了一天,有点累,不过不打紧。」她收起签好字的文件,从他的桌子旁走开。 「中午开完会一起吃饭?」 每礼拜一都有中层以上的例会,她作为秘书要做会议记录。 「好的。」 「你今天答应得很爽快。」 「一起吃顿饭而已。」说完,她退了出去。 中午时,两人来到上次那间餐厅。 「你下午需要请半天假吗?」方蕴洲问她。 「还没有累到那种地步,没有请假的必要。」 「昨天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 「哦?」他摸了摸下巴,「很少听到你这么说。」 「我的确不是容易开心起来的人,不过昨天我难得尽兴。」 「哪里这么好玩?」 「梦之谷,是新开的游乐园,你去过吗?」 「没有。」方蕴洲摇头,「我只知道「欢乐园」。记得吗?我和你去过的。」 「记得。」没错,她记得,只是记忆已经模糊了,昔日的种种都似真若幻,她不太记得具体的细节了。 「这世界在变,连游乐园的设施都会被淘汰,和新建的梦之谷比起来,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本的欢乐园就变得不够瞧了吧。」方蕴洲看上去不无伤感。 朝露把一缕散发拨到耳后,「也不能那么说。我想,即使有一天欢乐园被拆除,还是会有很多人怀念曾经在那里度过的美好时光。新的事物可以取代旧的事物,但不能否认,它们也存在过……」发现方蕴洲看她的眼神起了变化,她住了口,暗悔自己话多,无端引出他别的念想来,于是转而说道:「只是有一点,人的记忆力和精力终归有限,要前行,就只能把过去甩在脑后,存在过却消失了的事物远没有眼前的东西来得重要,对此也不需要太感慨,因为这是必然的,也理当这样才是。」 方蕴洲沉默了一会,「你能这样想,未尝不好。」 朝露没有搭话,把头转向旁边,发现隔壁桌面朝向她坐着的男人有几分眼熟。 她曾经在电梯里无意间瞥见他的员工证,因此知道他是楼上一家公司的技术部经理,大概三十多岁,长得还算周正,就是肚子已经微微露出发福的迹象,藏在无框眼镜后的眼睛透着精明的气息,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女xìng,看侧面大约二十六、七岁。 方蕴洲注意到她的视线,侧过头去看了一眼,问:「你认识他们?」 「不算认识。」朝露压低了声音说,「只是忍不住在心里数了下。」她难得地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数什么?」 「你刚来这里还不知道,我在这栋楼的不同餐厅里遇到过这位男士的相亲场面不下七次,也许还有我没碰到的次数。」 「午休时间相亲?」方蕴洲愕然。 「大都市时间宝贵嘛。」她耸耸肩,「我们公司算人道的了,据说楼上那家公司的男职员都是属骆驼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吃苦耐劳?」 「你的中文理解能力没有退步太多。」 「我猜想,他可能是一方面急着成家,一方面又立业当先。」她喝了口果汁,「相亲对象品质良莠难测,额外安排时间相亲嫌浪费吧。」 「你怎么知道是相亲?」 「这边的餐厅为求增加客人数,桌子间距都不大,而我的耳朵又很灵敏。你知道的,很多时候我都一个人吃饭,无聊的时候就会……」 「原来你也有八卦的心思。」 「我本来就是个俗之又俗的人。」 方蕴洲又把声音特意压低了一个八度,「我明白他为什么会相亲七、八次还没成功了,是女人都无法接受这种没有诚意的约会吧。」 「未必,也许对方是只母骆驼。」 方蕴洲笑了,「朝露,士别三日,你的冷幽默让我刮目相看。」 「最近我也发现了,」朝露认真的说,「看来我身上的幽默细胞并未死绝呢。」 吃完饭,朝露和方蕴洲起身准备回公司上班,这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闪烁的萤幕上显示「褚云衡」三个字,她立刻接了起来。 「嗨。」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柔软,同时用眼神示意方蕴洲先走,「我早上起来还在想,昨天玩得那么疯,你今天去上课身体要不要紧。」 「我住的地方离大学很近,走过去并不吃力。而且上课的时候我基本上是坐着的,我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能照顾好自己。」 「或许你需要做物理治疗什么的。」她记起竞走之后的那个礼拜天,曾经听见林书俏建议他去做物理治疗。 「不,我不需要。」他迅速转换了话题,「对了,我打来是想问你,你父亲的裤子需要干洗吗?大概是年头久了,我找不到洗标。」 「那本来就没有什么洗标,是我妈妈买布自己做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料子。」 「如果是这样,我就放洗衣机洗了。」 「不用麻烦了,反正也是不穿的旧衣服,下一次让我妈直接带回来就好。」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朝露握着手机也没再出声。终于,褚云衡的声音再次透过手机传了过来,「朝露,上次在我家门口,我说「有空欢迎来玩」的话是真的。」 她抿了抿嘴唇,「我回答你「好」,也是真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那就好。再见,朝露。」 「再见,云衡。」她握着手机,过了两秒才挂掉电话。 她发现,去掉他的姓氏、单叫他的名字并不困难,对于他这个人,她早就已经建立了一种如友人般熟稔的感觉,她甚至觉得,像刚才那样称呼他其实更为顺口。 她走出餐厅,一直到走到电梯口,整颗心都还在扑通扑通急促跳动着,有上百种念头一起席卷过来,令她欣喜而惧怕,而她刚刚所说的「我回答你「好」,也是真的」那句话,也的的确确是发自真心。 如果说,当他第一次对她发出邀请时,她只当作是他的客套话,那么这一次,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已经二十五岁,不再是不谙世事,对感情懵懵懂懂的青涩年纪了,他触摸到了她的心弦,感受到那里的震颤。她为此心悸,更为此感动,同时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雀跃涌上心头。 她一回头,看见刚才在餐厅吃饭时遇到的那个被她称为「骆驼」的男人站在她身后等电梯,脸上没有表情,她把头转回来没多久,就听见那个人在和谁讲电话,「……见了,还行,没什么感觉,不过可以再jiāo往看看……至少长相还不错,工作也稳定。」 原来「爱无能」真的是都市流行病,而这种病,居然是能和积极寻求婚姻伴侣并存的! 电梯来了,她楞在原地,那个「骆驼男」已经挂了电话,迈着修长的双腿走进电梯。 「进来吗?」那个人很有涵养地问了一句。 她点点头,跟了进去。他伸出手,按了自己所在的楼层。 这个世界上,四肢健全、有着光鲜外表、体面工作的人并不少,而且,如果不是用太刻薄的眼光看,绝大多数都是善良又素质良好的,只是能让人觉得有趣而难忘的却着实罕见。 满大街的男人都健步如飞,却没有谁能让她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又或者是陷入困惑矛盾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朝露感觉心里某个被她刻意用链条拦住的地方,沉重的锁仍明晃晃地悬挂着,却有一处小小的环扣松了。 又到了礼拜六,朝露在家无事略觉无聊,便给周若枝打了电话,问她走不走得开,要是得空的话想和她聚聚,周若枝立刻满口答应,还说也正想找她说说话。 两人约好一同吃午饭,朝露问她想在哪里碰面,周若枝似乎不想为此费脑力,懒懒地说:「要不就上次的「猫与钢琴」吧」。 「好。」隔着电话,朝露就察觉出她的声音有异,只是怕电话里说不清楚,便暂且不问,匆匆拿了包包出门。 她到的时候,周若枝已经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坐着了,手里捧着半块zhà鱼逗弄一只蹲在她膝头的三花猫,见朝露来了,她才把猫放下。 朝露看她的样子倒还如常,头发烫得很时髦,脸上化了淡妆,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你近来在忙什么?」周若枝问,「本来上个礼拜天就想见见你,不过打你手机都没接,后来我打到你家里,你妈说你出去了。」 朝露回想了一下,周若枝打来时是她和云衡玩得疯狂的时候,哪里有心留意手机,直到褚云衡在她家吃完了饭,她送完客回来,才看到有周若枝的未接来电。那会儿时间已经不早,周若枝又没再打来,想着多半也没什么急事,就没有回电,之后上班忙忙碌碌,也就忘了这回事。 「不好意思,我那时没听见,事后一忙又给忘了,是有急事吗?」 周若枝苦笑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可急的。咳,这年头来说,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她低头,冷着声轻轻地道:「潘海在外面有人了。」 朝露一惊,从位子上蹭地站起来,绕到她旁边坐下,握住她的双手,「会不会是你多心?」 周若枝的声音听来冷静,只是被朝露轻扣在掌间的手却发着抖,「我如今的空暇时间多得很,总有办法知道,你也不用听这些无聊的手段,反正我只要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傻子就算好的了。」 朝露到底没经历过婚姻,且细算起来连正经恋爱都没谈过,平日里看着是一副老成的样子,遇到这种事还真不晓得该从何开解,憋了半晌才道:「那你预备怎么样呢?」 「我还没想好,目前也不打算和他摊牌。说起来,他回家的次数还算勤,对我也不算亏待,先相安无事地过着吧。」周若枝瞥了一眼朝露,「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这种事我既然告诉了你,就没打算在你面前继续打肿脸充胖子。」 「我只是在想,如果换成我遇到这种事,我是演不来戏的,也看不得最亲近的人在我面前做戏。」她的语气充满诚恳,「若枝,不是我希望你们过不下去,只是替你不值了些。」 「朝露,你的精神洁癖向来比我重,自尊心也比我高,只不过,你以为我隐忍不发是出于对潘海的夫妻情分?」周若枝冷笑,「要真是这样,我也太没出息了。」 「那你是为了孩子?」 「孩子固然是原因,但我也是为了自己。不管将来是和是离,已经到了这一步,先不动声色抓几张牌再说。」 朝露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 周若枝看着她,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一点也不善良?」 「哈,这个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站在你这边,谁让你是我朋友呢。」 周若枝的心情似有好转,拉着朝露问起她的近况,免不了又提到方蕴洲,「你和他最近相处得还好吗?」 「很好,他从来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我以为你多少会尴尬呢。」 「一开始的确有些不适应,慢慢就习惯了。」 「波澜不兴?」 朝露笑了笑,「水都快干了,哪里还有什么波澜。喏,瞧见没?」她指指自己的眼尾,「仔细看都有细纹了,多少年过去,都几岁的人了,还老揪着过去不放做什么。」 周若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我看你的眼睛倒越发水汪汪了,分明是神采奕奕啊。」 朝露得意地扬起头,笑道:「那是我眼睛本来就长得好。」 「少嬉皮笑脸糊弄我。你这个人看着心思深,其实喜怒哀乐一点都藏不住,又不惯作假。远的不说,单看你上次同学会上连基本应对都懒懒的样子就知道,能让你整个人神采飞扬的事有多少?你别怪我翻旧事,也就过去你和方蕴洲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才见过你发自真心的高兴。我今天一见到你,觉得你明亮动人,原本还在想是不是因为方蕴洲的缘故,可看样子并不关他的事。」周若枝伸手推推她,「说说,是不是有艳遇了?」 就在周若枝唧唧咕咕说个不停的时候,「叮叮咚咚」一串琴音传进朝露的耳朵里,引得她忍不住朝店里那架钢琴瞧去,弹琴的是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男子,大概是店里新请的钢琴师。眼见不是自己心中一时所想到的那个人,她暗自取笑自己,怎会一听见琴声就想起「他」来。那个人明明说了今天要回家看望父亲,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朝露猛一听周若枝这么说,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望向前方一张空着的桌子,仿佛看见之前的某个下午,那斜倚窗台的手杖,还有那时漏满半室的阳光,心头莫名地暖了起来。 「若枝,」她若有所悟,「我的心思有那么明显吗?」 「你这人要是想对谁好,就根本藏不住。」 朝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丝释然的笑意爬上嘴角,「那就不藏了。」 朝露暗暗揣着心事又过了整整一个礼拜,有事没事总盯着手机看,每每一有响动就会很激动地接起来。她心里清楚自己在盼着什么,可是那个人一直没再打来,为此,她原本有几分笃定的事没了把握,弄得她有些垂头丧气、患得患失。 礼拜六早上起来,就见母亲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衣服。 「你不多睡会儿?」贺蕊兰见她已经洗漱完毕坐到餐桌旁,就给她盛了碗稀饭。 「睡不着。」她接过碗,「妈,你等下要去褚云衡那儿吗?」 「是啊。」贺蕊兰坐下,夹了根酱瓜。 「那个……上次从游乐园回来后,我借了条爸爸的裤子给他换,你别忘了拿回来。」 「哦,知道了。」 朝露喝了两口稀饭,也没配菜就咽了下去,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什么就扯什么,「妈,你记得一会儿给褚云衡换床单时要开窗,他的呼吸系统不太好,受不了灰尘什么的。」 贺蕊兰放下碗,看了她一眼说:「瞧你说的,倒像我是头回去似的。」 朝露顿时满脸通红,也不好意思再嘱咐了。母亲照顾褚云衡的日子比她长得多,她所知道的,母亲怎么会不清楚。 她闷头吃饭,心里慌得很,就怕母亲再多问一句,自己会露出马脚,这时手机铃声从她的卧房里传出来,虽然不大声,却足以能让她听清楚。 她蓦地站起来,搁下碗筷就往房里走。 是褚云衡!她握着手机,合上眼,只觉得这铃声比往日还好听,在电话响了好一阵之后,她终于接了起来。 「喂……」她的声音都打着颤。 「朝露,是我。」 「嗯……」她傻傻地握着手机,心跳快得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嗯!」 「我就是想问问,今天你会来吗?」 褚云衡的声音很平常,只是这一句过后,呼吸便有些沉重,沉默着等待她的回答。 这话问得奇怪,原本她就是替身体不适的母亲代班一、两回,现在母亲的身体好了,自然没有再去的必要。可是,这「道理」眼下不管用了。 朝露还没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答,就见贺蕊兰站在自己门口,带着考察的目光打量自己,这下当着母亲的面,有些话她倒说不出口了。 「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听见她回应,褚云衡的声音听来有些沮丧,「兴许你有别的安排,我不该打搅你。」 「我没有别的安排。」眼见母亲进了卧室,朝露脱口而出,「真的没有。」她听不得他语气中的失望。 「那……你就好好休息吧。」他的话里生出些许退缩之意,「我这里的事麻烦得很,不该总去烦你……」 朝露还在犹豫要怎么回答,却见母亲换回了家居服,站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一脸了然的样子,又走了出去。 想起周若枝说她藏不住心事,朝露不禁失笑,心里倒打定了主意,「不麻烦,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给我沏上一壶好茶,算是答谢我。我……我挺惦记那沉香茶的滋味。」 闻言,褚云衡终于笑了,声音也轻快起来,「那有什么难的,你来,我泡给你喝。」 挂掉电话,朝露心情愉悦地回到餐桌喝完粥,回房换了件衣服后,就在贺蕊兰的目送下出门了。 来到褚云衡家门口,朝露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正是沉香茶独有的芳香,浓郁又不失清雅温润,她深吸了一口,觉得来的一路上那颗紧绷着的心松弛下来。 只是当她见到来开门的褚云衡是坐在轮椅上时,立刻担心的问:「你的腿又不舒服了?」 「不是。」示意朝露近来,他把放在膝盖上的一个托盘拿起来放到桌上,「我在厨房煮茶,不好拿,还是轮椅方便些。」 「这么烫的水,你可要小心。下次还是等我来了再弄吧。」 「我这托盘是特制的,又有凹槽,稳得很。」他摆摆手,「其实我平时泡茶多半是用房里的饮水机,只是这沉香茶非滚过才出味。一个人的时候不用这么讲究,直接在厨房喝就行,但是你来的时候,我总不能让你站在厨房里喝茶。」 朝露心中感动,她的一句戏言竟让他不顾身体的不便,亲自烹茶相待。 等她洗完手出来,褚云衡已经把轮椅折迭起来,换了手杖,桌上有两杯茶。 「我本来是想等做完事再讨杯茶喝,没想到你都已经准备好了。」 「天气这么热,你家离这里也不近,一路过来一定渴了。」 朝露也未客套,坐下后端起茶杯凑近鼻子闻了闻,「好像和上次的味道有些不同。」 「我加了些普洱,你试试。」 朝露喝了一口,笑着道:「茶之类的我品不出门道,可我喜欢喝你这儿的茶。」 褚云衡沉默地看着她。 朝露察觉气氛不大对,赶紧换了话题,「你是我接触过最风雅的人了。」 「只因为一杯沉香茶?」 「也不是,我……我就是觉得你和一般人很不一样。」朝露发觉自己话里有容易让人误解的意思,顿时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我的意思是,你不俗气。」 「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有些超脱的地方吧。」他笑了笑,坦然的语气像是在说最平常的事,「只不过,每天的日常生活终归是实实在在,无法免俗的。」他用右手握了握自己的左手。 「有时,也会感到辛苦,对不对?」 「当然。」 「有没有想过……找个人帮你一把?」 褚云衡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有啊,所以我才会请钟点工。」 朝露低下头,「我说的不是钟点工。」 「呵!」他扶着手杖站起身,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如果你指的是伴侣,那么就和对钟点工的期望全然不同了。你也许会觉得我不现实甚至是不自量力,可是我还是得说,我对于另一半的要求并不是能料理家务的钟点工,或是伺候身障人士的保姆,我的身体虽是这样,可并不表示我会降低对感情的期望值。」 朝露站到他的身前,诚恳而又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你的要求丝毫不过分。本来,感情的事就应该是纯粹的。」 褚云衡深深地回望着她,半晌,他认真地说:「朝露,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的念头「……如果、如果我不是残废就好了。」 朝露的头「轰」地zhà开了,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强,把她的五脏六腑都震痛了。不久前,她也有过同样的念头,可是,现如今听他自己说出来,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他可是茫茫浊世中难得的稀世珍宝,要真是无瑕美玉,只怕早被人捡了去,哪还轮得到她?她真傻,现在才弄懂这个道理。 「即使你是残缺的,也依然很美好。」她柔声细语,却说得字字清晰。 褚云衡像被她的话震住了,后退了一小步,「……你并不是真的那么想。」他有些泄气地说。 「是真的。」 闻言,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混合着跃跃yù试的期待和细微的怯意,「你早就拒绝过我了,不是吗?」 朝露听出他话中有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褚云衡朝她走近半步,凝视着她的眼睛,嗫嚅道:「任何健全的女孩听到别人要把自己介绍给一个有缺陷的人,总是会排斥的……我只想知道,现在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个惹人嫌弃的残废?」 朝露足足用了十几秒才消化了他的话。她明白了,褚云衡早就知道她是母亲有意安排给他的相亲对象,这些日子他都在装傻! 想到这一层,她扭头便走。她觉得自己像只被戏耍的猴子,褚云衡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他一步一步攻陷了她的心房,或许只是要证明自己的魅力不输给正常人……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因此更加伤心。 「朝露,你等等!」褚云衡边试图追回她,边在她身后急嚷。 朝露已经走到门边,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就要开门。 褚云衡的动作太快,两腿jiāo替间乱了节奏,被自己的腿绊了一下,他闷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倒。朝露闻声回头,也忘了要生气,赶忙伸手扶他,却被那股力道扯得失去重心,两人「哎哟」一声,双双倒地。 他们互相望着,也忘了要从地板上爬起来,看着看着,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褚云衡一伸胳臂,把刚开了一条缝的门给关上了。 他离得那么近,朝露被他的呼吸弄得脖子痒痒的,可是她并不急于推开他站起身。 他闭上眼睛,右手却准确地抚上了她的额头,又顺着鬓角一直摸索到她的唇瓣,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合上了双眼,他的触摸、呼吸、心跳从她的肌肤一直渗透到心里,令人陶醉,不愿撇弃。 她下意识也去碰触他,她握住了他的左手,轻轻地搓揉着,好像那样能使得它恢复生气,最后把它贴向自己的胸口。 「朝露,朝露……」绪云衡仿佛呓语般一遍遍地轻声叫她的名字,身体不安地扭动着,有些吃力却十分努力地贴紧她。 她伸出手臂圈住了他,他的吻立即落下来,先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而后是猛烈如暴雨般的狂热深吻。 热吻之后,他有些脱力地说:「朝露,我的左手虽然不济事,触感还是有一些的。你下次可别随便放,小心我情不自禁……」 朝露睁开眼,见他挂着一丝戏谑的坏笑看着自己,假装生气地把他的左手甩到一边,理理头发,靠着门板坐起来。 褚云衡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慢慢撑起身子,也靠坐在门板上,主动拉住朝露的手说:「不生气了吗?」 「你该早点让我知道,你认得我是谁。」对于这一点,朝露还是有些介怀。 「不,我们见面之前根本不算认得。」褚云衡对此有不同看法,「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竞走那天,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我爸和你妈商量好要介绍给我的人,直到第二天你来我家,我才知道你就是贺阿姨的女儿。」 「他们早就跟你说了相亲的事?」 「不是,只是有一次我回家,偶然听见贺阿姨和爸爸在谈话,大致就是本来想给我们安排相亲,可是你不乐意,因为我……」 朝露觉得愧疚又心疼,「那个时候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好。」 「我理解。」他拿起她的手掌,放到唇边啄了一下。 「你看啊,那个时候,我们谁也不认得谁,我固然没一眼看中你,你也未必对我就有兴趣啊。」朝露笑着说。 他跟着笑了,「那倒是,我虽然条件不佳,可也不是品味很低的人,感情方面挑剔得很。」 朝露忽然想起一件事,「可是我记得,直到上次去游乐园之前,你也没对我产生兴趣啊,要不然你怎么会送我票,要我去和我男朋友去约会呢?」 「不然你认为我能怎样?」褚云衡略显无奈地笑了笑,「我既不知道你有没有jiāo往的对象,也不晓得你对我的想法,而且……坦白说,我连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都没有下定决心,如果你真的欢欢喜喜拿了票和别人去了,我也就死心了。」 「狐狸!」她嘴上骂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往他的肩头靠过去。 褚云衡轻轻松开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在地上撑了一把。「我以为你会叫我老狐狸的。」 「你又不老。当时看照片,我以为你最多三十岁。」 「你真老实,我以为你会很夸张地说,我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 「你要真的只有二十出头,咱俩就没戏了。」 「为什么?」 「我不接受比自己小的男生。」 他大乐,「幸好幸好。」 朝露此时也看出来了,自己这样靠着褚云衡,对他而言其实是满吃力的,可她舍不得离开他的肩膀,于是她很自然地挽住了他,让他能借力坐稳。褚云衡显然也察觉了她的体贴用心,向她一笑。 他笑起来真暖啊。朝露觉得心里热热的,「你现在下定决心了吗?」 「嗯。我今天打电话叫你来之前,就已经下决心放手一试了。」他指了指被摔在一旁的手杖,「即使拄着它,也要追上你。」 朝露故意开玩笑,「要是我撒开腿跑,凭你哪追得上?」 「你要是不回头,我当然没戏,可只要你肯停下来看我几眼,我就有希望赶上你了。」 朝露撇嘴,「那今天这算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回头,你就耍赖倒地不起了?」 「这可不是预谋的。」褚云衡腾开右手,身子晃了晃,朝露连忙紧张地侧过身扶他,却被他的右手大力圈住,再次吻上她,好一会才喘着粗气,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说:「这才是预谋好的!」 【第五章】 礼拜一朝露因为手头一些事耽误到,比平常晚了半小时下班,在电梯口碰见了财务部的Emma,相互打了个招呼,她们在工作上的jiāo流虽然不多,但因上回竞走活动上聊了几句,倒也不算陌生。 等电梯时,Emma无意间说起自己今年底预备结婚的事,朝露恭喜之余也有些意外,在她看来Emma不过刚刚大学毕业,年纪尚小,竟然已经谈婚论嫁了。 她不禁感慨,「据说现在上相亲节目的不少还是在学的大学生,我还说怎么这么急,没想到是我落伍了,被你们年轻人赶在了前头。」 Emma笑着说:「这个也是因人而异的。我和我男朋友认识好多年了,感情和各方面的条件都已经成熟稳固,早点结婚早点安定也没什么不好。」 正说着,Emma的电话响了,她立即就接了起来,「我准备下去了,直接到停车场找你。」说完就挂了,此时电梯也刚好到达,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男朋友?」朝露问。 「嗯。」Emma笑得很甜,「最后再享受一段恋爱时光。」 朝露忽然想起自己下午忙着做事,已经半天没留意过手机,也不知会不会错过什么电话,便拿出手机来看,果然五点多的时候有两通未接电话,间隔时间很短,都是褚云衡打来的,还有一条简讯,也是他发的 我在你公司楼下的沙发坐着等你。万一你要加班走不开,下来让我看一看你我就走。 朝露心里甜滋滋的,盯着简讯看了又看,舍不得漏掉一个字,直到电梯门打开,她才放下手机,和Emma一同往刷卡处走。 走了两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心微微一盐,脚步也停了下来,「Emma,我把东西忘在在办公室了,你先走吧。拜拜!」 Emma不疑有他,挥挥手就先走了。 她舒了一口气,转身闪到刷卡处旁边的一条小走廊,随后拨通了褚云衡的电话,「云衡,我刚看到你的简讯,我……快下班了。」 「事先没跟你说好就来了,打电话和传简讯也没见你回复,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还好我没走。你要下来了吗?我还在沙发上坐着。」 大堂里有好几张沙发,朝露所站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褚云衡,他背对着她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之所以一眼就能发现他,是因为沙发的扶手旁靠着一根黑色的手杖。 朝露想了想,说:「我大概还要一会,要是不麻烦的话,你去地下街的云山咖啡店等我吧,我正好有点困,一会儿想先喝杯咖啡提提神。」 「不麻烦,我还可以先帮你点一杯咖啡,你要喝什么?」 「热拿铁吧。」 「好。」他挂了电话,拿起一旁的手杖,慢慢站起来。 朝露躲在走廊里,看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客用手扶梯的方向走,几乎想追出去叫住他,可她终究没有。 她不想找借口,说什么一时糊涂撒了个小谎,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她就是不想让同事见到褚云衡。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依旧很怕让身边的人知道,她的男朋友是一个残障人士。纵使褚云衡是那么出众的男人,但是别人不会了解这一点,只会把她的恋爱当作笑谈。 她和他虽然也曾双双走在街上,甚至在游乐园里疯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但那时他们连最普通的友人关系都未必算得上,因此她的内心是坦然的,也不惧怕周遭看他们的目光。更要紧的是,那些场合里没有认识她的人,所有人都是匆匆过客,她自然不必在意他们的想法。 可是,在相对亲密的人际圈子里,除了母亲之外,她还从来没有和褚云衡一起出现过,他们的jiāo往时日尚短固然是重要原因,可除此之外,她又何尝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能向别人坦然介绍这就是她的男朋友,他是一个残障人士? 她恨自己的虚荣软弱,又挣脱不掉那些负面的情绪。 此时,简讯提示声再次响起,她点开一看,眼泪立时掉了下来。 热拿铁点好了,你还要多久呢? 在这句话的后面,是一个笑脸。 她从包包里拿出卫生纸擦干了眼泪,稳定情绪后才刷了员工证,走了出去。 褚云衡靠着椅子坐着,一见到朝露进来,一双眸子顿时变得明亮而又温柔。 「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会加班。」她低着头说。 「不用道歉,也怪我没和你事先约好,能见到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朝露掩饰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对了,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公司的地址?」 褚云衡搔搔头,「在我家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你在曼森上班,你们公司名声不算小,网路上很容易就能查到地址。抱歉,我实在不想等到礼拜六,所以……就这么跑来了。」 他的话让朝露既感动又得意,刚才那些低落的情绪被扫空了大半,她决定暂且丢开它们,好好地和褚云衡享受这个夜晚。 「喝完咖啡我们去找个地方吃晚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粤菜馆不错。」 「没问题,你决定。」褚云衡宠溺地看着她吃着他为她点的一客焦糖布丁,「还好,我差点点了起司蛋糕,后来想想,我们大概还会去别的地方吃晚饭,就改了布丁,要不然你该吃不下了。」 朝露嘻嘻笑道:「别看我这样,我的胃口一向很好。」 「嗯,吃相也很好。」说着,他凑近前低声加「一句,「特别可爱。」 朝露眼疾手快地把一杓布丁塞进了他的嘴里,褚云衡笑纳。 「云衡!」 两人笑闹间,蓦然听见头顶有人说话,朝露抬头时,对方已经走到他们的桌子旁,正是那个娇俏可人的林书俏。 虽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把人列为假想情敌未免可笑,但这会儿见到林书俏,朝露心里总有些别扭,认为林书俏对待褚云衡的感觉绝不只是一个普通朋友那么简单。最要命的是,她必须承认林书俏很迷人、很美丽,完全把她比了下去。 「嗨,书俏,这么巧。」褚云衡笑着打招呼。 「我在附近办点事,完了就想休息一下,喝杯咖啡再走,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你平时可是难得来市中心的。」林书俏也没客套,直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朝着朝露笑笑点了个头,朝露也礼貌地笑了笑。 「女朋友?」她轻描淡写地问了句。 「是的。她叫董朝露,你们见过的。」绪云衡介绍道。 「嗯,我记得。上次董小姐走了之后,我问你们两个是不是男女朋友,你说不是,没想到……云衡,你动作很快嘛!」 褚云衡有些不好意思,以开玩笑的口吻来遮掩自己的羞涩,「我动作可快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我运气好,碰到一个愿意为我留步的。」 朝露听了笑骂道:「再胡说,我抬腿就走。」 林书俏看看她,又看看褚云衡,没说什么,招招手唤来服务生,叫了一杯咖啡。 朝露虽然更想和褚云衡继续二人世界,但碍于林书俏是褚云衡的朋友,人家才来他们就走总是不太得体,便没说什么,静静地坐着。 许是发现了她的想法,没多久,褚云衡主动开口道:「书俏,你是老朋友了,我也不和你客套,我和朝露要先走一步,你慢慢喝,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点。」 林书俏一脸不在意,点头道:「去吧,我不妨碍你们了。」 朝露露出笑容,起身说:「我先去个洗手间。」 林书俏也站起来,「我也去一下。」 洗手间通往座位区的走廊有些狭窄,朝露和林书俏洗好手,一前一后往外走,走到走廊尽头时,朝露忽然止步。 林书俏见她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朝露没说话,微慌地看着不远处走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方蕴洲。 并不是因为对方是方蕴洲而怎么样,即便换了Emma,抑或是任何一个同事,她都不希望被对方撞见,可是林书俏就在她后面,她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走。 希望方蕴洲不要发现她……带着点自欺欺人的心态,朝露低头向前,和林书俏回到位子上。 褚云衡见她们回来,拄好手杖正想起身,朝露见状慌张地叫道:「我想再坐一会儿!」 看见她的神情,褚云衡放下手杖,关切地想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却被她轻轻地躲开了,这让他的神色更加不安,问道:「你好像不太对劲,没什么事吧?」 她抬起低垂的脸,却不敢看他,她的心思连她自己都觉得羞愧,又怎么说得出口?她略偏过头,林书俏恰好与她四目相对,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睛里,此时传达出的是冷冷责备和轻视。 朝露确信,林书俏已然看出了端倪。 「云衡,再坐一会儿吧,陪老朋友多聊几句不算过分吧?」林书俏扫了一眼朝露,「董小姐刚才从洗手间出来时,一不留神额头撞到了门,大概还有些晕,最好让她缓缓。」 朝露听出她话中带刺,但还是很感激她没有说破她真实的心思。 褚云衡哪里知道内情,一听这话急了,「痛吗?要不要去医院?」说着就伸手去拿手杖。 「云衡你安心坐下吧。她歇歇就好了,我帮董小姐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的。」林书俏淡淡地说。 朝露的脸烧得通红,愧疚之情排山倒海而来。 然而事情还没完,这间咖啡店面积很小,方蕴洲在找空位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他们。 「嗨,朝露,好巧。」 朝露假装镇定,微笑道:「是啊。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方蕴洲,我的上司。」见方蕴洲的视线落在褚云衡和林书俏两个人身上,她来不及多想,直接说:「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褚云衡、林书俏。」 此话一出,她看到褚云衡眼底的光彩在一瞬间黯淡下来,她知道自己含糊其辞的介绍伤害到了他,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态,甚至用手撑着桌面站起身,伸出手,与方蕴洲礼貌握手,「幸会。」 方蕴洲的目光在靠墙放着的手杖上停了一瞬,「幸会。我觉得……褚先生好像很眼熟。」 他并未纠结太久,便侧过脸问朝露,「不介意我坐这里吧?」说完,又把询问的目光转向褚云衡和林书俏。 朝露环顾四周,店里的确没空位了,方蕴洲既然提出一起坐,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反正他们本来就要走了,「当然不介意,只是我们已经喝完了,正准备离开……」 「你们如果有事的话,请便。」方蕴洲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失落。 这时褚云衡开口了,「朝露,你刚刚撞到头,还是歇一下再走吧,我们也不赶时间。」 「你撞到头?」方蕴洲皱眉,盯着朝露的头一个劲地看,似乎在检查哪里有伤口,「人家在咖啡店最多打翻咖啡,你怎么会撞到头呢?不严重吧?」 朝露因为发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褚云衡和林书俏也都沉默了下来。 方蕴洲察觉自己这过分关切的样子有些失态,干咳了一声道:「如果有需要,明天早上你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再来上班,回头再补请假流程。」 这下朝露的头比真的撞到门还疼,但她知道这都是她咎由自取。她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说:「不碍事的,我……我再坐一下好了。」 既然同坐一桌,免不了要聊聊天。朝露现在头脑一片空白,林书俏又一脸懒得说话的样子,就只剩下褚云衡和方蕴洲勉力维持着谈话的气氛。 「褚先生在哪里高就?」 「在学校教书。」 「哦?教几年级?」 「我在大学任教。」 方蕴洲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意外,语气倒仍是平稳的,「褚先生真是不容易。」 褚云衡像是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很淡然地说:「研究学问总是不容易的,但还算有趣。」 他的回答是方蕴洲没料想到的,他用了几秒钟回味他的话,遂点头笑道:「看得出来,你乐在其中。」 褚云衡笑了笑,忽然问朝露,「既然还要坐一下,不如再点些东西吧?」他看了眼林书俏,「书俏,你也吃点。」 「是我疏忽了,还是褚先生周到。」方蕴洲一脸抱歉,「两位都是朝露的好朋友,我请你们吧。」 「方先生一定是个好上司,不只对下属好,连带对下属的朋友都如此大方。」林书俏冷冷地道。 这话听上去是再正常不过的夸赞,但朝露心中有数,她肯定有别的意思。 「这样啊……看来我们也算沾了朝露的光。」褚云衡笑得有些勉强。 「云衡,你忘了我家是干什么的,有必要特地跑出来沾其他人的光喝咖啡吗?你要喝咖啡?走啊,我请你!」林书俏终于忍不住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听得出来很生气,说完就拿起包包,一副打算立即走人的样子。 褚云衡伸出右手拉住她,带着恳求的目光望着她,「书俏,方先生也是好意,你走了,人家会觉得难堪的。」 「到底是谁难堪?!」林书俏霍地站起身,「再待下去,我才真是觉得情何以堪!」 方蕴洲显然还没弄清状况,还以为是小俩口在拌嘴,压低了声问朝露,「你的朋友在吵架,你不劝劝?」 朝露再也忍不下去了,「蕴洲,云衡是我男朋友。」 她的声音只是略略提高了一点,却足以让在座的人都听个明白。 四个人都不作声,还是褚云衡先回过神,扬手招来服务生,「还是我请吧。」 买完单,方蕴洲看到褚云衡拿过手杖迈出第一步后,立刻将脸向朝露,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神情。朝露对此早有预料,事到如今,她反而平静了,就像之前和褚云衡出游时一样,走到了他的右边。 「需不需要我送你们?」方蕴洲收拾好表情,跟在后头问。 「不用麻烦方先生了,我来送。」林书俏不冷不热地说。 方蕴洲也没再坚持,四人在停车场道别后,坐上两辆车分道扬镳。 林书俏闷头倒车,朝露和云衡坐在后座,也没有说话。 「我先送你回去,再送董小姐吧。」林书俏将车开上路后,终于开口。 褚云衡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精神,「我家远,先送朝露吧。」 「就是因为你远所以先送你,我和你家也不顺路,送完了你再送她,我回家反而方便。」 这时候,横竖车里也没人有心思计较,到底走什么样的路线最省时,也就任凭林书俏决定了。 朝露偷偷瞄了一眼褚云衡,他似乎累了,合着眼,头微微垂着,短短的浏海盖在了他的眉毛上方,左手蜷放在腿上,如果不是看到他紧紧抓着手杖的右手,几乎要让她误以为他已经沉入梦乡。 朝露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喃喃化为一句,「云衡……原谅我……」 褚云衡慢慢睁开眼睛,松开了手杖,右手握住她的左手,与她十指相扣,「我明白的。」 朝露听他这么说,反而更恨自己了,以他的聪明、他的善察人意,怎么会看不出她今天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什么心态。 他洞察了一切,却一直在忍耐,忍耐着她带给他的委屈和伤害。 褚云衡笑得有些难看,「对不起,我今天竟然连顿晚饭都没有请你,下次再补请吧。」 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朝露心里一下子闪过一阵强烈的害怕,怕他接下来要说分手,听到他说下次补请她吃饭,这才如释重负,含着泪点头,「嗯……下次我请也可以。」只要她和他没有结束,谁请又有什么关系。 褚云衡似乎也舒了一口气,嘴角浮起宽慰的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车停在了褚云衡的公寓前。 他准备下车时,朝露顾不得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在,情不自禁地捧起他的左手,轻轻吻了一下,「你的这只手比右手凉呢。」 褚云衡抬起右手揉揉她的脸,「嗯,还很丑。」 朝露没说话,轻轻掰开他轻微蜷缩的手指,低头又吻了吻每一个指尖。 楼下的空地很空旷,没什么人车往来,褚云衡直接从左边的车门下了车,又绕到右边,对摇下车窗的朝露俯身低语,「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以后……我不会冒冒失失地去你公司找你了。」 他的声音沉沉的,每个字都像坠了铅,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真诚而温柔,没有丝毫责备和逼迫,也没有一般人遭到打击后打算放弃的软弱。 朝露的心在发颤,从来没有那么疼过,也从来没有那么感动过,她很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与褚云衡做了简单的道别。 看着他走进公寓大门,林书俏重新发动了车子。 朝露和林书俏完全称不上熟人,她也知道凭她今天的表现,林书俏完全有理由讨厌她,所以等车开到社区门口,她便道:「林小姐,你我也未必同路,时间不早了,我自己搭计程车回去就行,你可以先走。」 林书俏抬头看了眼后视镜,说话倒是很客气,「这里是郊区,这个时间拦不到计程车的,还是我送你吧,你告诉我地址就可以了。」 「在三水路的化工社区。」再客套反而不讨喜了,朝露报出了地址。 「你父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是化工厂的工人?」 「以前是。」朝露当然没打算把家里的隐私全说给她听,只简略说了一下,「几年前我们那里的化工厂关了,他们就自己出来做事。」 林书俏很明显也没打算就她的家世追根究底,便就此打住。 开了大概十分钟,也没听林书俏再说什么,朝露干脆合眼假寐,谁知车身忽然一震,她被紧急刹车的惯xìng弄得身子往前猛冲,幸而有系着安全带,没出什么大事,但她被吓得不轻,朦的睡意顿时消失殆尽。 「对不起,我分神了……」林书俏将车停在路边一个拐角处,用手揉着太阳穴,带着歉意说道。 朝露惊魂初定,看了看四周,舒了口气,「没出事就好,歇一下再开吧。」 林书俏沉默了一会儿,回头道:「董小姐,如果不麻烦的话,我想请你去我家的咖啡店坐一会儿。」 朝露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林书俏和善地笑了笑,「你大概被我刚才发脾气的样子吓到了吧?我没有恶意,只是xìng子急了些。云衡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你是他的女朋友,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认识你一下?」 她们到达「猫与钢琴」的时候,店里正准备打烊,林书俏朝柜台后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哥,我带朋友来店里坐一会儿。」 林书俏的哥哥抬起头,微微笑道:「这时间店里没什么东西招待,现成的饮料倒还方便,你们随意吧。」 朝露略略看了一眼林书俏的哥哥,是个干净俊秀的男子,和林书俏有五分相似。现在回想起来,她第一次来「猫与钢琴」时,似乎曾远远地看到过他。 书俏让朝露先找个位子坐下,朝露心中浮现出当日褚云衡坐在临窗座位,沐浴在日光里的样子,心中一动,便挑了那个位子坐下。 她至今还没告诉过他,早在竞走活动之前,她就已经留意到他了,就在这家「猫与钢琴」里,看到他和林书俏弹奏钢琴的那一刻,她就不可遏止地被吸引了。从那时起,他之于她不再是硬塞到她面前的、条件不佳的相亲对象,而是一个能给她带来欢乐、令她产生眷恋、让她真心仰慕的男子,与其说是他追求到了她,不如说是她一步一步情不自禁地走向了他。 林书俏端了两杯果汁坐到了她的对面,嘴角一弯,「你也喜欢这个位子?」 「嗯。」朝露神情恍惚地点点头。 林书俏的语气里不闻丝毫的剑拔弩张,目光流转也尽是温婉的神采。她得承认,纵然她把这人视作潜在的情敌,可她一点都无法讨厌林书俏,她美丽又独立,对褚云衡又是这般了解关爱,体贴细致,以至于有些时候她会想不明白,面对这样一个出众的女子,为何褚云衡能不动心,而选择了自己这样的平凡人。 「我之前的表现吓坏你了?」林书俏微微侧过头,轻轻地说,「如果是这样,我跟你道歉。」 「不……」朝露一听这话,更加无地自容,「我只是羞愧。」 林书俏摇摇头,报以宽容和善的一笑,「我听云衡叫你朝露,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她的友善让朝露颇为意外,她本来已经做好不会得到好脸色的心理准备了。 「朝露,我承认我刚才非常生气,因为我很清楚,你的行为会给云衡造成伤害。我一开始没有揭穿你不是为了帮你,而是担心云衡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会感到失望和痛苦,结果你没躲过那个人,他也还是知道了……」林书俏顿了顿,和缓了语气又接着说:「但是,我更清楚,你的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我对你苛刻,说到底只缘于我这颗心有偏向xìng,我是云衡的朋友,所以我站在他那一方,你能体谅我的偏心吗?」 她的坦率真诚让朝露慑服,她也不禁把心底的感触说予她听,「我的想法你大概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我没什么好为自己开脱的,今天的事说穿了就是我虚荣、爱面子,我这样坏,根本配不上云衡……」 「别这么说。」林书俏打断她,声音却是柔柔的,「虚荣跟面子谁都知道毫无用处,只是有几个人能完全抛开?在别人眼里,分明是云衡高攀了你,你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眼里的糊涂虫,你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有顾虑。云衡纵有一百个优点,却是个身体残障的男人,你有顾虑并不奇怪。」 朝露忍不住反驳,「我不在乎他的残障,我只是……」 林书俏摇了摇头,「朝露,别轻易说不在乎。你以前从没有近距离地、深入地接触过残障人士,对不对?因此你无法想象,他们的生活与你的到底有什么不同,云衡这样的知识精英就算再优秀,也不可避免地会在一些细小的生活琐事上遇到难题。」 她顿了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伤感,「我是个物理治疗师,每天接触的都是肢体残障的人,其实不瞒你说,物理治疗师能帮他们的往往也不是很多,说穿了,与其说是康复,不如说是教会他们最大程度地利用自己残存的身体功能。」 朝露听着心酸,不想再就此话题说下去,勉强振作了精神道:「云衡锻炼得不错,他可以用单手做很多事,也可以走路,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是,他很努力、很积极,但你以为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 朝露虽隐隐觉得之后的话会很残酷,却还是追问下去,「他曾经很绝望吗?」 「任何人在那种情形下都会绝望吧。」林书俏的指甲无意识地抚过玻璃杯,「我并不是在他身体状况最糟的时候认识他,但不难想象,他刚醒过来时,恐怕连坐起身都无法做到。」 「难道那个时候的他不只是左半身偏瘫?」 「你现在看到的云衡,是他车祸后最好的状态了。」林书俏叹了口气,「想象一下,一个人因为脑外伤昏迷了五、六年,他整个肢体的恢复会有多么困难,就连他到德国的初期,更多的时候他也只能坐轮椅,不说左侧身体的问题,就是右手的肌力也不佳,根本不适合长时间用手杖。即便后来恢复得好些了,仍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还记得他在德国的第一年冬天,第一场大雪后,我从疗养院的复健室看着他走出大门,那个时候他已经很少用轮椅,可是那天他在下台阶时不小心滑倒,挣扎了好久才勉强站起来,谁知脚下却又打滑,这一跤摔得更重,他完全没有力气再爬起来,我奔下楼去扶他,走到门前的时候,就看到他一下又一下地用拳头砸着冰冷的雪地。我从没见他这样激动过,他一直是个最配合的病人,不管复健有多累,他都是笑嘻嘻的,可是那一刻我知道,他也会有那样无助脆弱的时候,即便那样,当我过去扶他,也没见他掉一滴眼泪,他只是笑了笑,说了句「真不喜欢冬天啊」。」 朝露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不是想不到褚云衡必定有比现在艰难十倍的阶段,只是一直不忍细想,林书俏的话硬生生把她带入到那个画面里,她心爱的男人匍匍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一次次用尽全力挣扎着想站起,却都狠狠摔下去以失败告终。他或许始终没有哭,可是她看得到他眼眶里强忍住的泪水,坚强而又脆弱无比。 林书俏望着她,「朝露,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拿他的残缺吓唬你,换个方向讲,如果我说几句话就能把你吓跑,那么或许对云衡的伤害还小些,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那样薄情和现实的人,你在乎云衡,不然你也不会在刚才那种情形下,跟方先生承认你和云衡的关系。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云衡很坚强、很豁达,但他也是会被伤痛困扰的凡人,在他受了伤却选择不说的时候,你要把那些伤口放进眼里,想方设法地去抚平。他是个骄傲的人,也是个体贴的人,为了他的骄傲,为了他在乎的人的感受,他可以装作伤口不存在,可是,作为爱着他的人,却不能假装它们不存在。」 爱着他的人?朝露心中一动,有些话放在心底实在如鲠在喉,所以她还是问了出来,「书俏,你……也爱着他,对吗?」 林书俏仰起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是的,我爱他,但我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许是看出了朝露的将信将疑,她耸耸肩,「也罢,为了不让你对云衡产生心结,我就把我的心里话告诉吧。」 她望着窗外的路灯,平静地说:「从在疗养院楼下的雪地扶起他开始,他对我而言就不再是个普通的病患,我开始更加留意他,而他也乐意和我亲近,也许曾有那么一个短暂的阶段,我和他几乎发展成恋人关系。那时的他,从外表来看已如常人,内心却仍是脆弱的,我对他来说是为数不多可以敞开心扉的对象,而我也必须承认,云衡是吸引我的。 「那时我的父母都在德国工作,有一回我邀请他去我家,当然,我没有和他明说我的想法,他也未必知道我的用意,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去了。我永远忘不了我父母那一天见到他时的目光……他们都是知识分子,涵养很好,对云衡表现得很客气,却也十分疏离冷淡。云衡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来,从那次之后,我们之间再也不存在一丝暧昧,他依旧对我很好,只是我知道,有些东西我们已经永远错过了。」 朝露现在心里实在堵得慌,林书俏无疑是美丽动人的,褚云衡曾对她动过心这并不让人意外,可亲耳听到当个事实的感觉还是很不好。 林书俏看出她有些不高兴,微微一笑,「瞧我在乱说些什么。朝露,刚才和你说的事你犯不着介怀。事实上,我们之间当时也就停留在轻微暧昧的程度,而且,我显然是更主动的一方。那个时候的他身心伤,我对他而言是依赖远多于爱情。」 她带着羡慕的眼光望着她,「朝露,云衡从来没有用看你的那种眼神看过我,坦白说,如果他曾经迷恋我、追求我,即便父母阻挠,我也会跟他在一起,而他那样的个xìng,一旦完全投入一段感情,也绝不会因为一点阻力就轻易退缩。他对待你的样子让我知道,他满心满眼都只有现在的这份感情那就是你。」 「我和他的心是一样的,而且,我今后会更爱他。」朝露直视着林书俏的眼睛,「书俏,可不可以麻烦你送我去云衡那里,我想……」 林书俏眨眨眼,笑道:「去当医生?」 「至少可以给一剂止痛针。」朝露站起来,忽然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 林书俏停稳了车,扭过头看了朝露一眼,道:「瞧你的样子,怕见到他?」 朝露垂首,「做错事的人总是比较容易紧张。」 林书俏扬起嘴角,「我陪你过去,顺便给云衡送个惊喜。」 朝露虽不明就里,但还是一块儿下了车。经过这一晚,她对林书俏产生了一种信赖感,就算明知道这个女人和自己爱着同一个男人,她也愿意相信她是无害的,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褚云衡的朋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书俏挽着她来到一楼大门口,「一会儿你先别出声,由我跟他说。」见朝露点头,便伸出指头按了对讲机。 过了好一会,褚云衡才按下通话,「喂?」 「云衡,是我。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书俏?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是别人按错……我很好,没什么。」褚云衡的声音里有种强打起精神的感觉,听上去有些刻意,「你快回去吧,时间很晚了。」 「我看你一眼就走。我自己开车,晚一点怕什么。」 「……好吧。」褚云衡妥协了。 林书俏向朝露比了个OK手势,转身回到车里,直到朝露走进公寓后,她才发动车子离开。 真是个好女孩。朝露回头看着她的车缓缓开走,内心由衷感叹。 她不是第一次来到褚云衡住所,可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紧张,门虚掩着,想必是褚云衡怕门外的人久候,已经提早开好了门。 「我进来了……」她推门走了进去。 褚云衡很惊愕地看着她,「朝露?」 朝露进门前因为心虚一直半低着头,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来,发现他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浴袍,面色有些尴尬,难怪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沐浴后的香气,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出来。 她看着他,害羞得脸孔发烫,眼睛却没挪开分毫,不得不乖乖地承认自己原来是个潜伏很深的大色女。眼前的褚云衡太迷人「,她舍不得别开眼去白色的浴袍是连身的,更显得褚云衡的身材颀长,略低的衣领露出他优雅的锁骨;他的头发大概刚刚用吹风机吹过,略带湿气而蓬松,连他手中那根黑色的手杖都仿佛成了增加威仪的道具,丝毫没有破坏画面的美感。 褚云衡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书俏,我……我去换件衣服。」说着手杖一点地就要转身去卧室。 朝露一时忘了来的初衷,只凭直觉反应走过去轻轻挽住他,「书俏也不行,以后不许你在别的女人面前这么穿。」褚云衡身上的香气从头发和颈窝里散出来,有淡淡的草木清香味,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好几口。 褚云衡笑了起来,「你别误会,书俏是我的物理治疗师,所以我才不太在意在穿着,以前在德国复健的时候……」他忽然打住了。 朝露敏感地察觉到了,抬起头望向他,「在德国怎么样呢?」 他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犹豫了一番才回答她,「那个时候,我的情况比现在要糟糕许多,复健的时候,一方面是运动量比较大,一方面时间也比较长,有些动作又容易压迫到膀胱,所以在比较初期的锻炼阶段,我有时甚至会穿着纸尿裤复健。」他垂下眼,不敢看朝露的反应。 褚云衡这样玉树临风的一个男人,老天拿残障的肢体折磨他嫌不够,竟还要让他承受这样的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辱!朝露更用力地挽住了他的左臂,「云衡……我不该提那些让你痛苦的事。」 他小心地拄着手杖,慢慢侧过身,用右手把她拢入怀抱,「还好,我现在不需要那些东西了。」他把头俯向她的耳畔,「朝露,也许你现在不能完全相信,但我要告诉你,我会尽力做一个能让你感到幸福和骄傲的男人,我会弥补你,弥补我的残缺给你造成的困扰……」 「云衡,是我不够好,是我的虚荣困扰了你。」朝露缓缓地抬起身,生怕他会失去平衡跌倒,她捧起他的脸庞,踮起脚尖轻吻他,「你的残缺我一开始就知道,既然在一起,我就不该怕别人的眼光。」 「是我残废得太厉害,让你不得不顾虑许多。」他苦笑了一下,微微将左臂抬了几分,「朝露,我的左手用尽力气也只能举到这样的程度。我得让你知道我的限制……或许你还没有把我的情况看清楚,还没有想明白……」 朝露很心痛,她知道习惯以坚强示人的他在她面前故意暴露身体缺陷,对他来说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即使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还在笑。 「云衡,我都知道!」她握住他的左手,「没关系,我都知道……」 褚云衡任她轻柔地摩娑着他的左手,目光变得更加温柔,「既然和你在一起,我就该想到,你所承受的压力其实比我大得多。我不该凭着一股冲动就跑去公司找你,是我思虑不周。朝露,对不起,我……我让你丢脸了。」 朝露再也忍不住,瞬间就哭成了泪人儿,这下倒把褚云衡吓得手足无措,只好姿势别扭且费力地搂着她,在他的怀抱里,她哭得更厉害了。 「朝露,我真的快站不住了。」他说的显然不是谎话,话音刚落,他的身子就朝右侧歪斜,眼见失去重心,他只好撤了搂住她后背的右臂,用手杖撑住地才勉强站稳。 朝露这才止住泪水,把他扶到卧室的床沿坐下。 「云衡,我得承认,我真的很讨厌被人瞧不起。」她用手掌将他的双手合拢,一边感受着这两只手的不同触感,一边继续道:「在不曾亲眼见到你之前,我连和你见面都不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我真的很介意你的……缺陷。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就很自卑,我的爸爸打死人而坐牢,这件事让我没少遭人白眼,那个时候我就发誓,父亲的事固然无法改变,可我绝对不要再被人看轻。」 「有个残废的男朋友,确实要比有个罪犯父亲糟糕一百倍。」褚云衡平静地说,像是在阐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状况。 朝露没有急于否认,他理智平和的神色让她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有勇气把心底真实的想法让他知晓。「云衡,我一开始确实有很多很多的排斥,甚至气我妈居然想把你和我凑在一起。可是,一次又一次和你接触后,那些恐惧、那些排斥、那些可能承受的压力,我全部都来不及去考虑了,我根本被你彻底迷住了!云衡,今天的我或许让你失望,但请你相信一件事,我在乎别人看我们的目光,但我对你没有丝毫的嫌弃,我只是……」 「只是希望走在街上能够有骄傲的感觉。」褚云衡抽出右手,反搭在她的两手之间,「朝露,这一点我恐怕永远做不到……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和你很登对地走在一起,对不起……」 他拿起她的手细细吻过,他的唇潮湿而柔软,「即便这样,我还是很想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行走,可我喜欢看你美美地走在我的身边。我可能是你的难堪,你却是我的骄傲。」 朝露半蹲下来,仰起脸看他,「云衡,看着我,你的名字不叫「难堪」,而叫「唯一」。因为我的身边不会再有另一个人了。」 他浓黑的睫毛在灯光下透出两片淡黑的yīn影,「朝露,我知道,以你的优秀可爱,身边不会缺少追求者,」他笑了笑,拍拍自己的左腿,「若论追,我必定追不过别人,可我一直觉得,爱情主要不是靠追求来获得,而是靠着……互相的吸引,而我在多数时候都自信地认为自己是能够吸引你的。」 朝露捏捏他的脸颊,「」了一声,心里对这一点却是全然承认的。「想听实话吗?」她笑盈盈地说。 「想。」 「云衡,你的每一点都吸引我,包括你的残疾。」她笑着说,「其实,撇开别人的目光,我并没有那么在乎你走路是不是难看,你的左手是不是能活动自如,甚至于从某种角度上说,我会注意到你,还要感谢你的残疾。」 褚云衡望着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一直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竞走那天对不对?其实不是的,在那之前我就在「猫与钢琴」见过你。」, 「我常常去那里,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次?」 「你和林书俏一起弹钢琴的那次。」朝露说完,想着也许他不止一次和林书俏合作弹琴,又补充一句,「那天我还看到你给一个顽皮的小男孩上了一课。记得吗?」 「原来是那一次。呵呵,我那哪称得上是弹琴,不过是娱乐一下。」他涩然,「我从很小就开始学钢琴,被父母逼着弹了很多年,当时并不怎么喜欢,现在弹不了了,反而会觉得有些可惜。那天一时兴起,就重新摸了回琴键。书俏的琴弹得不错,其实主要是靠她来演绎整首曲子,我不过是玩玩。」 「你们配合得很有默契,看得我都心生嫉妒了。」 「嫉妒?你说的是现在还是当时?」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当时就有了。」 「可那时我们……」、 朝露笑笑,「嫉妒或是羡慕我也说不清,说不定,那个时候我的潜意识里就觉得,你明明是预备介绍给我的男人啊。」见褚云衡一脸沉思,她忍不住逗他,「我就是这么自私又小心眼的女人。言归正传,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弹琴的。」 「然后你就发现我的身体有缺陷?」 「嗯,发现了。」她老实承认,「妈妈跟我说你的情况时,并没有说得很清楚,等我亲眼见到了你,才知道……」 「我的残疾比你想象得还要严重,对吗?」 朝露虽然知道他不在乎别人直言自己的残疾,可终究不忍继续多说,转而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比我想象的……有魅力得多。」朝露说,「我看到你是用怎样的方式来对待那个学你走路的孩子,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胸可以如此宽广!云衡,你用你的善良和阳光打动了我,一个从没被命运捉弄过的人要善良很容易,但是,像你这样经历过坎坷历程的人,还能保持这样柔软而积极的心,实在太难得了,我也才知道,有些人的残缺居然是可以给整个人加分的。坦白说,我不常这样留意一个陌生人,如果你是健全的,我未必能知晓你的存在,更看不到你那高贵的品格。」 褚云衡抬起右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脑杓,将她温柔地按入怀中,「我的心和我的身体一样,曾经几近毁灭,我并不如你说的那样好。好在身体虽然已经无法复原,这颗心终究还是活过来了。」 朝露默默地把手探向他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心脏在他体内的跳动,指尖碰到了他的肌肤,温热而光洁,白净细腻得几乎不像男子。这样美好的身体,竟然遭受过极其惨烈的车祸,这样完美的男人,却要带着残疾的躯体度过下半生,她想起来就觉得惋惜,情不自禁地在他的心口落下了一个轻吻。 褚云衡却没有迎合她,身体反而一下子变得僵硬,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只动了下肩膀,「朝露,你让我先换件衣服,你……你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免得阿姨担心,现在已经很晚了。」 朝露抬起脸,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明亮的光,脸上则是带着潮红,她微微笑了笑,听话地站起身,「我去客厅打电话,你慢慢换就是了。」 「一会儿我叫计程车送你回家吧?」 朝露摇头,「我不走。」 褚云衡想了想,「是太晚了,就算有我送也不安全……这样也好。」 她捕捉到了他眼里细微的忧伤,「云衡,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学过女子防身术。」 他怔怔地看了她好几秒,然后慢慢地笑了起来,「傻瓜。」 她也笑了,「等我有空,我看我还需要再学个跆拳道什么的。」 「那我以后可有赖女侠保护了。」 「好说好说。」朝露拱了拱手。 褚云衡的眼神里净是柔软和温情,语气却很郑重,「朝露,玩笑归玩笑,你得答应我,如果和我在一起遇到什么坏人,你得先顾好你自己,你是女生,就算学了点防身的本领,力气总是不如男人,别硬碰硬,知道吗?」他的声音低落下来,「请你一定要记住……我保护不了你。」 「我记住了。」她顺从地点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我去给妈妈打电话。」 朝露打电话时只说是和褚云衡约会晚了,他身体又不大舒服,想留下来照顾他,她原还有些忐忑,没想到母亲听后说:「应该的,小褚病了,身边没个人怎么行,你就别回来啦,要是明天还不好,你就再留一晚。」 朝露刚想收线,贺蕊兰又「哎哎」地叫住她,她赶紧把电话又贴回耳边,「妈,还有事?」 贺蕊兰这会倒支吾其词,听得朝露一头雾水,最后贺蕊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说女儿啊,小褚在你旁边吗?」 朝露看着掩着的卧室门,「没呢,他在房里换衣服。」 「哦,换衣服啊……」 朝露顿感自己前面的话容易让母亲产生误解,忙解释说他刚从外头回来,总要换身衣服才行。 「朝露,我担心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贺蕊兰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小褚我是真喜欢,他那点残疾也不打紧,就是……妈担心他那方面……咳咳,你自己留意点吧。」 朝露听懂了,顿时羞得满面通红,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干脆挂了电话,恰好这时褚云衡开了房门出来,她看着他,想起母亲的话,更生尴尬,便下意识地别开眼去,弄得褚云衡担心起来,「听到你要留宿我这儿,贺阿姨不高兴了吗?」 「没有,就是……当妈的总有些担心嘛。」她才不会告诉他,母亲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好在褚云衡似乎也没多想,「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天气那么热,去洗个澡,你可以穿我的睡衣,就是大了点。」 朝露正好觉得脸烫得要命,能借着洗澡躲起来镇静一下当然好,于是跟着褚云衡走进卧室,抱了一套睡衣就去了浴室。 手指抚摸过浴室里那些透着凉意的金属扶手,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却是第一次在头脑里想象褚云衡使用它们的模样。她站在镜子前面,合上了眼睛,渐渐在心底勾勒出他的样子,每一笔都那样深刻而清晰,清俊逸又惹人怜惜。 洗完澡,她穿上褚云衡的睡衣,拿吹风机吹干了头发,照了下镜子才走出来。即便是穿着松松大大的男士睡衣,也掩盖不住她玲珑的曲线。朝露并不害怕褚云衡对她生出冲动,她一方面信他是君子,另一方面,她承认,她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是诱惑而迷人的,因此乐意让他欣赏她的美丽。 褚云衡的睡裤实在太长,她干脆把裤管挽到了膝盖处,露出了白晰匀称的小腿,当她留意到坐在书桌前的褚云衡目光频频落在她纤细的脚踝处,不由得一笑,心底是得意的,她小步朝着褚云衡走过去,站到了他的身边,「现在天热,我去找床薄毯子打地铺,你也早点睡吧。」 褚云衡指了指床,又指了指她,道:「我去睡客厅。」 「你的客厅连个长沙发都没有,去那里怎么睡?」 「正好我要查些资料,一晚上不睡没关系,以前也不是没熬夜过。」 「这里是你的卧室也是书房,你东西搬进搬出不方便,你要熬夜查资料我也不拦你,你就留在这儿吧,我睡我的就是了。」朝露说着便不客气地往床上一坐,把两条腿也抬了上去,倒在了枕头上,甚至连眼皮也合上了。 「我开着灯你睡得着吗?」 「睡得着。」 「还有打字和翻书的声音。」 「睡得着。」她咕哝着,好像真的困了。 「好吧,那晚安。」 「晚安……」 朦胧中过了不知多久,朝露感觉到身上被盖上了一层薄毛巾被,她忍不住睁开眼,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略微弯下腰,手杖被放在了一边,伸出右手摸了摸她额头前的碎发后,才拿起手杖退了一小步,回椅子上坐下,「你安心睡吧,我尽量动静小些。」 「嗯。」朝露翻了个身,背向他,心脏明明跳动得厉害,却假装要睡了。 到了后半夜,朝露隐约听见有什么东西砸到地板,跟着又有拖鞋磨蹭地面的声音,她迷迷糊糊侧过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是把你吵醒了。」褚云衡扶着床沿,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手杖,起身时正好与她目光相对。 他的声音在意识朦胧的时候,听起来格外柔软好听,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问:「怎么了?」 「坐久了,想站起来活动两步,一伸手没拿到手杖,倒把它碰掉了。」 「没事吧?」她的睡意完全消散。 「没事,就是脚有些麻。」 她掀开薄毯,把他扶到床上,「我给你按按,好不好?」 「好。」 她在他的腰后放上两个枕头,让他靠好,「我不大会按,不舒服的地方你要告诉我,你知道自己的身体,可不要忍着不说。」 「没有这么讲究,你想怎么按就怎么按。」 「真的?」朝露狡黠地笑了,她爬上床,两手不疾不徐地按他的右腿,轻轻地说:「你这条腿成天负重,一定最累了。」按了一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后,她低头吻了他的右膝,「这么重要,要好好爱惜。」 褚云衡身子一颤,「朝露……」 她看向他的左腿,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这条腿,褚云衡穿着长裤,露出瘦瘦的脚踝,虽不明显,却也看得出比右脚踩来得纤细,脚背微微拱起,脚指头往脚心收拢,脚掌略有内翻的迹象。 她的手很轻很轻地放上他的脚背,生怕这是一碰即碎的易碎品,那里的触感和他的左手一样,始终透着微凉,突然,左腿低低地弹了一下,她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它也有感觉的,是吗?」 「是的,虽然不灵敏,也缺乏力量,可是,它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而且有时还会给你颜色看,是不是?」自从和他jiāo往之后,朝露也查了不少偏瘫的资料,她知道,偏瘫的肢体时常会发生痉挛,让他吃足苦头。 「习惯了就好。」褚云衡略直起腰,把脸庞贴近她,「朝露,我不要求你马上完全接受这副身体,连我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能接受的事,怎么能强迫你马上接受?你不必有压力的。」 朝露摇头,「接受你,没有压力。」她捧起他的脚掌,俯下身吻住他蜷缩的脚指头,凉凉的触感印在了她发烫的唇瓣上,激起她更深的疼惜。 良久,她望向他,笑意盈盈地说:「这条腿受了那么多苦,所以,它值得加倍的爱惜,你要是嫌它不好看也不要紧,我替你疼它。」 褚云衡没有说话,朝露只听到他的鼻腔中传出轻轻抽气的声响,在静静的夏夜里,很轻却也很清晰。 她把他的左脚轻轻放回床上,又从他的脚踝、小腿一直按揉到他的大腿处。渐渐地,他的腿发僵,她发觉到他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他,却见到他额头和颈间都是细密的汗水。 褚云衡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哑,「朝露……你停下来。」他伸手去拿手杖,却把手杖勾落在地,顿时露出懊恼而急躁的神情,竟然闭上眼不看她,只沉沉地说了句,「把手杖给我。」声音里满是压抑和克制。 朝露望着他轻颤的双睫,心跳也莫名加速,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去拿床边的手杖,待拿到手上后才发现,这根手杖比她想象的要轻很多,看上去细细的一根,却和他的右腿一起分担着他身体的重量。 她永远忘不了他走路时的样子,全身所有的重量几乎都被放在身体的右侧,左腿是借手杖和腰部的力道甩向前的,一想到他的辛苦,她心疼得忍不住用拇指在手杖的手柄处来回摩挲,仿佛这样做就可以给这根手杖增添神奇的力量,让他使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给我吧。」他张开眼睛,伸手去握手杖,却触到了她柔软温暖的手指。 这一瞬间,朝露感到指尖注入一股热流直冲心脏,手不由得一松,手杖再次落地,她看着他双眼像夜色中的海水那样深邃而波涛汹涌,而她整个人就如海上漂浮良久的小舟,在风浪里放弃了挣扎,她感到一阵眩晕,却不因此慌张,而是缓缓地闭上眼。 「朝露,朝露,朝露……」褚云衡用粗重的声音一遍遍轻呼她的名字,用手掌整个包住她的手,她顺从地被拉过去,他失去平衡倒在床上。 他在她的锁骨处流连许久,惹得她发痒,躲躲闪闪间咯咯笑了起来。 他的yù望被她引得更甚,伸出右手解开了她的两颗钮扣,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害羞。 「我可以继续吗?」他傻傻地问,似乎比她还要紧张笨拙。 朝露闭上眼,点了点头。 他吻了她,带着近乎神圣的表情解开了她上衣的所有钮扣。 他们的动作都很不熟练,每一步都在情yù的引导下摸索着完成,当褚云衡因为肢体不便力不从心的时候,他会露出孩子似的神情望着朝露,眼底撒满火种,朝露哪里抵挡得住?立即整个人都化在他的怀抱里,不久,房内响起悦耳的低吟…… 末了,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身体贴合得就好像一对连体婴,每一寸的肌肤都是暖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热的,身上沾染着彼此的气味,连吸进去的空气里都是一样的甜蜜馨香。 他们喘息着,身体很疲累,精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朝露把手探进他的睡衣,那里有几道浅浅的凸起,和正常的皮肤迥然不同。 「我摸到了你的伤疤。」她的指尖仍在那些伤疤处流连,「当时你一定很疼。」 「不,我那时已经不省人事,很多年后才听说,那时全家都以为我不能活下来。这些还不是最严重的伤,伤得最重的其实在脑部……我的后脑杓有一道很长的疤,所以我不留很短的头发,为的是把伤痕遮起来。」 「这个发型很适合你。」 「朝露,谢谢你。」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吻她的耳垂,「我很开心,我的身体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谢谢你愿意帮我……」他满面通红,说得结结巴巴。 她心疼极了,嘴里却不饶他,「呸,别的男人怎么样我哪里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用嘴唇堵住了她的话,她的身体先是一紧,很快又放松下来。那是一个绵长的吻,分开时,他们几乎停止呼吸,两人调整着呼吸,像无拘无束的孩童一般,张开手脚地仰躺在铺着月白色丝绸床单的床上。床不够宽,她的右手伸展不开,便与他的左手jiāo缠,她握着这只柔弱无力的手,心里却无比安定。 【第六章】 一早,朝露被闹铃叫醒,她揉着眼睛起身,却发现褚云衡不在房间,门缝里传进来一股油香,是煎鸡蛋的味道。 她跋着拖鞋走出卧室,不出所料,褚云衡在厨房里。 他站在瓦斯炉前面,炉子上是滋滋作响的平底锅,手杖被放在一边,流理台旁还停着一张矮背轮椅。 她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这样站得有没有更稳一些?」 他笑着拿锅铲把蛋翻了个面,「有啊。」 她看到流理台上已经有用来做三明治的切片面包和火腿,自告奋勇地要求一会儿由她来做三明治。她知道褚云衡自己也能完成,但是她舍不得,而且她也很想动手为他做早餐。 他没有拒绝,煎完蛋后就把厨房让给了她,三明治做起来很简单,朝露不一会儿就搞定了。 「真可惜你还要上班,」褚云衡咬了口三明治,「不然我想带你去我们学校逛逛,现在校园里的荷花开得正好。」 「没办法,不劳动不得食。」朝露吐吐舌头。 褚云衡笑了笑,「如果你不是女权主义,我不介意养你。」 「喂喂,我的薪水指不定比你高呢。」 「那倒是,光靠大学里教书的钱确实少了些,看来如果要养你,我得多接几个翻译的兼职。」 「你翻译过什么书?」朝露问,又追加了一句,「哲学领域的书名就不要提了,大清早的,我听了就头晕。」 褚云衡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那就没有了。」 朝露想想那些名词就头疼,翻译那些东西简直要人命嘛!她立即摆手道:「不要不要,你已经很辛苦了,再接其他工作,身体会垮掉,我才不用你养。」 「朝露,我不是特别富有的人,可让你衣食无缺并不难,只要你快乐,你可以选择你要的生活方式。」 「我喜欢当职业女xìng。」 「那很好,你放心去发展你的事业,我全力支持,以后你也不需要为了照顾我发愁,我可以请人做家事。」 「哪里需要请人,家务我很拿手的好不好?」她望着他,温柔的鼓励他,「再说,你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我的云衡最能干了。」 「没错,你相信这一点就好。」 朝露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的话仿佛自己已经答应嫁给他似的,她不免羞恼,站起身就去扭他的鼻子,「大狐狸!你千方百计就是要引我入套,谁要你养?你请不请人又和我有什么相干?你……你就是拿话占我便宜!」 褚云衡痛得大喊救命,她看教训够了,这才松开手。 他定定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朝露,我会用这只手牢牢地把你握住,一辈子都不放开。」 「你敢放,我定不饶你。」朝露笑骂着,腰肢软了下来,被他一把搂住。她握住他的左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五指,又一根根地与自己的五指相握,带着天真、执着的表情对他说:「你看,你的左手被我抓着了,你没法子挣开了。」 他用额头轻抵住她的额头,「这只手也只想被你握着。我知道它不好看,可是它也好想有人能抚摸它、温暖它,它没有别的好处,只有一点,除非你想甩开它,否则它不会从你的掌心抽走。它在我的身体已经死去,可是一旦被你握住,它就好像又活过来了,它只有遇到了你才能暖,才能具有意义。」他的话音轻颤,「朝露,你愿意要它吗?」 「经过了昨晚,你却还在问这样的问题?云衡,你知道答案的,如果你不知道,你的身体一定知道,身体不会骗人。」 是的,身体不会骗人!他们jiāo缠在一起的时候,彼此的契合度超高,她确信某些瞬间他们彼此眼中的世界是互通的,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她或者他孤独存在的世界,他们虽然仍有各自独立的生活,却已经有重要的角落成为jiāo叉地带,在那里,存着他们生命里共有的,最重要最美的部分,无人能走近,只有他们才能在这个角落分享他们的心事和最深的憧憬。 褚云衡显然懂了,「朝露,你说得对,我知道,昨晚你让我拥着你的时候,你抚摸我那些可怕伤疤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要我,你不在乎我的腿、我的手,可是我又怕是自己太盲目自信,怕我的身体麻痹太久,连感官也不准确……朝露,原谅我的傻问题。」 她像鸟儿似的在他的鼻翼雨侧各啄了一下,「偶尔笨笨的也好,你要是成天表现得跟个哲学家似的,就不可爱了。」 「不敢,我又不能和哲学结婚。」 「算你聪明。我想,就算苏格拉底、黑格尔以及中国的老庄联合起来,都不能搞定这个问题吧。」朝露报得出名字的哲学家实在不多。 「什么问题?」 「我。」她指指自己。 褚云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边看边点头,还拉长声音道:「嗯,是个大麻烦啊。」 闻言,她力道很轻地捶他,打闹归打闹,她可舍不得下手太重。 「我不怕麻烦,我的生活里充满麻烦,我习惯了,其实……战胜它们很有成就感。」他捉住她的手,「我希望,这次我也能赢。」 朝露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他听完就笑了起来。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你赢了。」 早饭过后,朝露和云衡回到卧室,看着凌乱的床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脸上写满甜蜜的羞涩,朝露勾住他的脖子,深深望着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曾以为,女孩子在经历初夜时会有些犹豫和患得患失,可当他进入她的身体里,她尝到了撕裂般的疼痛,清楚地提醒着她正在失去什么,可她的内心却没有半分恐慌和迟疑,只感到幸福满溢,她让他贴得更紧,更加贪婪地与他一同享受彼此时而粗鲁时而轻柔的爱抚。 那一刻,她只想被她的男人倾心所爱。 「朝露,你真美。」褚云衡扔开手杖抱住她狂吻。他的右臂是强壮有力的,而左臂虽然无力,却也虚虚地揽在了她的腰际。 朝露一手勾着他,一手拉着他的左手,帮助他贴住自己的腰肢,他的吻如渐渐止歇的雨水,越来越温柔而轻盈。 许久,他恋恋不舍地从她的唇瓣上离开,眼睛里还有尚未褪尽的热力,「朝露,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她流露出孩子面对礼物时那种期待的眼神,他一只手握紧她,慢慢探下身去捡刚刚被扔在地上的手杖,随后走去床头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原木的小匣子,再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匣子的形状四四方方的,虽然勉强能和手杖同时拿在手上,可这样他便无法握紧手杖头,只能别扭地把木匣和手杖拿在手中,因为手杖点地时能借的力道少了许多,他走得比平时更慢,腰部甩动的动作看上去特别吃力。 朝露见他实在不方便,赶紧走过去扶着他坐下,「你叫我过去就好了嘛。」 他笑了笑,「我的平衡感很强,摔不了。」 她没告诉他,她不只是担心他摔绞,而是眼见他短短几步路就挪动得这么辛苦,她心疼。 他把小匣放到她的掌心,「昨天就想给你了……」 这可是他们jiāo往后,他第一次送她礼物呀!朝露郑重地打开厘子,里面是一条琉璃手链,主体是透明的墨绿色瓜棱珠,间或用半透明的西瓜粉琉璃隔开,链身上还坠了一个小小的银质莲蓬和一片玉石小荷叶,整条手链配色鲜丽粉嫩,却不失清雅的意境,让人想到荷塘的清丽,正适合在夏天佩戴。 「我用的是有弹力的线串的,没装扣环,因为……」他伸手握住那串手链,眼里盛满暖融融的爱意,「用扣环的话,我就没办法亲自替你戴上了。」 她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条手链是你自己穿的?」 「嗯。」 「很难吗?」 「不难。你瞧,我做得还不错,不是吗?」他淡淡地说,「把你的手给我。」 她傻傻地伸出手,由着他把手链从她的指尖套进去,一直套到她的洁白的手腕上,他满足地一笑,托起她的手吻了一下。 「云衡……」她幸福得快晕过去了,但一想到他说原本昨天就要把手链送给她时,她又心痛不已。 他带着亲手制作的礼物,兴冲冲地跑来找她,一路上一定在脑海里想象过很多遍她戴上手链时的表情,可她给他的回应竟然是对于他的身分遮遮掩掩!他的心已经被她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透了,还要反过来安慰她,还说是他不够好,是他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接受自己的男朋友是残障人士的事实……她把脸贴向那透着微凉的琉璃珠串,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眼泪。 「朝露,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别哭。」他拉近她,拿指腹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我已经不难过了,特别是当我听到你最后还是承认了我是你的男朋友时,我就很满足了。你知道吗?在你说出那句话前,我有多忐忑不安,而当你说出那句话以后,我又是多么安慰,却也感到心痛,因为我知道,要你向别人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对你而言其实是很为难的,而你会为难是因为我,我却独独对此无能为力!可既然我们决心在一起了,就不该钻牛角尖,我们相处的日子还有很长,要面对的问题还有很多,如果现在这种程度的事就能惹得你哭,我才更不好受,别让我有负罪感,好吗?」 「你有什么罪?你那么好。」 「对,我没有罪,我虽然身有残疾,可依然有资格爱你!爱是老天赋予的权利,就像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选择不够完美的我一样。你愿意的,对吗?就算我只有一半的身体可以动,可我愿意用全部的身心来爱你。」 「是的、是的,我愿意!」朝露当然愿意,他固然不完美,可是除了残障的身体,他还有什么不完美的吗?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感动时间结束,褚云衡坚持由他来清洗昨夜的床单,表情不容商量。他捧着有着小滩血迹的床单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床单放入浸了洗衣精的脸盆中。 虽是夏天,他用的却不是普通的竹席或是草席,而是用真丝床单,她故意和他开玩笑,说他是资本家派头,而他很认真地说:「身体已经这样了,不敢让它变得更糟。」 她想了想,便明白他之所以选择丝绸床单的原因,除了追求滑嫩的触感之外,恐怕更是因为他有一半的身体丧失了灵敏的感觉,普通的席子很容易弄伤他的皮肤,而他却未必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只有细软的丝绸可以避免伤害到他的身体。 她的男人身体有一侧麻痹,需要手杖才能远行;他的呼吸系统敏感,需要经常换洗床上用品;他的肠胃似乎也不太好,饮食要保持清淡而有规律,他最初喝沉香茶的目的也是为了调理肠胃……他的生活有好多地方需要比常人留心几倍,可朝露此刻想到这些,脱口而出的竟然是 「云衡,我要好好爱你。」 她环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脊背。她喜欢从身后抱住他。他那么高、那么挺拔,身上又总是带着很淡很好闻的气息,她抱着他感到很安心,而且她也知道,这样的姿势能让他站得更稳,尤其是在他无法腾出手拄手杖的时候。 他蹭了蹭她的发,手在脸盆里细细揉搓床单,真丝的床单很薄,他洗起来不甚费力,只有拧干的时候少不了要朝露帮忙,洗好后,他把晾衣竿调低,和她一起把床单晾上去。 昨晚那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印已经不见,只剩下水滴往下缓缓滴落到阳台瓷砖上的声音。 他望着那月白如新的床单,眼神温柔而动容,「朝露,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临近中午,方蕴洲让朝露送一杯咖啡进办公室。 朝露在进去前,已经对他可能的反应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所以当他用那种夹杂着困惑与伤感的眼神看着自己时,她并不意外。 一上午都有琐碎的公事要处理,他和她都很忙,所有应对也都是关于公事上的接触,两人对昨天的事均只字未提,然而朝露几次不经意间看到方蕴洲yù言又止的神情,她便心知肚明,迟早他会就她和褚云衡的关系发表看法。 要说她对方蕴洲的态度完全不在乎,那也不尽然,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爱情被鼓励、被赞赏,再不济也不要成为别人口中议论的笑柄或是憾事,只是她也明白要从方蕴洲嘴里听到祝福的话很难,他对她还存着一份远深于同事和普通旧相识的心思,对此她并非无知无觉,即便撇开这一层,一般人恐怕也不会对她和褚云衡的恋爱前景持乐观态度,她为此感到难过,却无可奈何。 她心爱的男人明明可以给她幸福,却难免遭受怀疑,因为人们不相信一个拖着半边麻痹的身体的男人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给予她完美的爱情,无论他有多么优秀。 曾几何时她也像大部分的人一样,用居高临下的眼神质疑过他的价值,现在回头想想,当初的她根本就是个路遇珍宝而不知的傻瓜。 她几次忍不住拨弄手上的那串琉璃手链,眼角眉梢都充满喜悦,她不好意思告诉褚云衡,在他亲手为她戴上这串手链,并告诉她这是他一个珠子一个珠子串起来的时候,她几乎有种被套上订婚戒指的感觉,她和他jiāo往的时间不长,谈婚论嫁未免言之过早,可自己已然完全被他完全迷住,这一点毋庸置疑。 「中午一起吃饭?」方蕴洲盯着冒着白色热气的咖啡杯,定定地说。 终于还是来了。朝露一秒钟也没犹豫就点了头,「好。」 她做好了接受洗脑的准备,同时也打定主意仅这一次。说到底,她本就无须给方蕴洲任何jiāo代,她之所以还愿意和他谈一,是觉得与其让他心底一直纠结,不如把她和褚云衡的事谈开,她越避而不提,方蕴洲就越会胡思乱想,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午休时间,两人沉默地来到餐厅。 「朝露,你的男朋友太让我意外了。」点完餐,方蕴洲终于开口了,憋了一上午不提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我后来才想起来,那次在竞走现场我和他打过照面,怪不得我觉得他眼熟。你们是经由那次活动认识的?」 「说来话长。」朝露不打算提太多和褚云衡相识的经过,「我知道你所谓的意外是指什么,坦白说,和他在一起对我而言何尝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我也无法事先预知,我爱的人会有残障。」 「爱?你那么轻易就说出了这个字?」 「是的,我爱他。」她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但对我来说,爱上他很容易,承认爱上他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也花费了很多的时间,你所在意的事我也曾经无法无视,可这不足以撼动我和他在一起的决心,蕴洲,我很认真。」她用柔软而又严肃的声音说。 方蕴洲复杂地轻笑了一下,「你如果真的能全心接纳他,昨天见我就不会是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 朝露淡淡地说:「那么,现在在你面前的我还有没有惊慌失措、遮遮掩掩呢?」 方蕴舟打量着她,眼中渐渐露出痛心的神色,「朝露,他的残疾不轻,照顾他会成为你很大的负担。」 「谁说一定是我照顾他?我还指望他照顾我一辈子呢。」朝露一脸不以为然。 方蕴洲瞪大眼睛,「一辈子?」 朝露此时方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和褚云衡还没到可以谈论一辈子的地步,可面对方蕴洲严厉的态度,她也只好脖子一梗道:「是啊,有何不可?」 方蕴洲的语气骤然变冷,「朝露,你根本不清楚,家里有一个有残疾的家庭成员会是什么样的一幅光景,日子不会像你预想的那么简单。」 「是吗?」她耸耸肩,「那么就先让我适应身边有一个残疾男友的情形吧,也许我还没办法做得十分出色,但我确信自己正在适应中。」 方蕴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因为离过婚,加上其他很多问题,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这次回来我一直劝自己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关心你即可,不要有多余的奢望,如果你能找到配得上你的人,我愿意远远地走开,可是朝露,你让我太……」 「你想说什么?」朝露截住他的话,同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让你太失毕?人可不必!你不是我的亲人,本不必对我抱以任何期望,即使我们算是朋友,我也不必对你的期望负责!还是我让你太心痛?更不必!你实在无须因为一个一天比一天快乐的人忧心忡忡,如果说,这世上能对他这样不幸的人没有偏见的话,我想我和他的相处会更加愉快。蕴洲,坦白说,我之所以还愿意和你谈论恋爱这样私人的事情,最大的原因是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和他之间被误解成我昏了头而他捡到便宜。选择他的时候,我的头脑异常清醒,而我也绝不是他随手捡到的好运,我们之间是互相的吸引,这就是我和他真正的关系。」 她抱起双臂,身子略向后仰,「对于谁配得上谁、配不上谁的问题,我很厌烦了。从小到大,经历过太多太多类似的比较,你应该了解对此我有多么深恶痛绝,两个人在一起,这头加一分,那边减一分的,我不喜欢,好在我和褚云衡都不太会计算这些,这大概就是我们能走到一起的重要因素吧。」 方蕴洲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上菜的服务生打断了话头,而朝露已经拿起餐具,低头吃了起来。他只好闭上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汤匙吃饭,却是食不知味。 饭后,服务生拿来帐单时,朝露抢先把钱递了上去,「你是我的上司,因此以前你主动买单我也没拒绝,但是有时也让我请请你吧。」 方蕴洲尴尬地笑了笑,「不用跟我算那么清楚吧。」 朝露把找回的零钱放进钱包,头也不抬地说:「没有那样的意思,谁请都一样。」 回到办公室,她忽然很想听听褚云衡的声音,看看手表,应该还是午休时间,她便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来,她轻轻「喂」了一声,声音软糯得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方蕴洲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办公室。 「朝露,你好不好?你……还疼吗?」 她的脸顿时飞红,把声音压得很低。「我在办公室啦!」 褚云衡在那头笑了起来。 「云衡,我就是想你了。」她看着手上那串琉璃手链说。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才道:「真的没有其他事发生?」 「没有啊。」 「我一直担心昨天被你上司撞见我的事,他没有到处说吧?」 「他不会。」她随手拿起一枝笔转了起来。 「那就好。」 「他若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当然好,省得麻烦。但就算我们的事被同事们知道了,我也无所谓。」 他迟疑了一下,问:「朝露,那个方先生也喜欢你,是吗?」 她停止转笔,「你居然会直截了当地问我这件事,真不像你啊。」 「你觉得我该把吃醋表现得含蓄点?」 「要是我对别的男人好,你是该吃醋,可若是别人对你女朋友表现得很关心,你该觉得骄傲嘛,这才证明你眼光够好。」 「骄傲被担忧打跑了。」他的语气里有些自嘲,「朝露,我很怕你身边净是青年才俊。」 后半句虽带着玩笑的口吻,可细辨之下也不乏认真。 朝露歪着头想了想,换了只手拿电话,「如果我说,我会帮你把担忧打跑,你的骄傲能回来吗?」 「能。」他笑得很舒心,「有你这么好的女朋友,不骄傲才奇怪。」 听见他声音里的情绪多云转晴,朝露也跟着开心,「对了,你今天早上说,你们学校的荷花开了,礼拜六我过去找你,吃过中饭,你陪我散步过去逛逛校园。」 「好啊。对了,不如这个礼拜我们不要做饭了,你若不介意伙食太简单的话,我们可以直接在食堂里吃。」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满满的笑意,「那样还可以多些时间和你聊天,多看看你。」 「我喜欢这个主意。」明明很ròu麻的话,只要从他口中说出来,朝露都觉得好听。没办法,她就是对他着了迷。 「那我还有课,你也要上班,先挂了。」 「嗯。」 她等着他先挂,电话却一直没有断,几秒后,两人同时「喂」了一句,接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先挂。」褚云衡温柔的说。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她心里却暖得很,直到结束通话后又过了许久,她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回家后,朝露不出意外地遭到母亲盘问,听了半天,她明白过来,原来母亲忧心的重点还是昨晚被隐晦提到的问题。 「你有没有发觉……小褚有别的问题?」 朝露虽然听得懂母亲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坦白她和褚云衡已经进展到明一步,所以话说得避重就轻,「云衡除了行动不方便,没什么不好的。妈,你的眼光真dú,我一早信你的眼光就好啦。」 「眼光再好,有的问题也看不到啊。」贺蕊兰嘟囔。 朝露憋笑憋到快得内伤,「妈,我自己会好好观察的啦。」 知女艺母,贺蕊兰了一声,下一秒反应过宇,轻掐了她的腰一把,笑量:「好啊,你故意耍我呢?那小褚……咳,到底怎么样?」 「不知道。」朝露一只脚蹭着地板,低头说道。 「你想急死我啊?!」 「妈!」眼见瞒不过,朝露投降了,「你都不生气啊,一般当家长的听到女儿婚前做这种事不都会大发雷霆吗?」 「这么说你和他真的……」 「嗯。」 「不是他勉强你的?」 「怎么会?」朝露一听,急忙为褚云衡辩解,「是我……我主动的。」平心而论,她当时就是想逗逗他,哪里知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定的气氛底下会那么容易燃烧起来。 「事情发生了也好,要是你跟一般人谈恋爱,我是不支持你这么快就进行到最后一步的。不过算了,小褚的身体我也有些不放心,当妈的只想要女儿能终身幸福,当然床笫之事也是很重要的……所以结果到底怎么样?」她慎重地盯着女儿的脸。 朝露的笑已经说明了一切。 朝露整个礼拜都在期待周末和褚云衡去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校园的事。 到了当天,她躲在房间里试了老半天衣服,从xìng感的短裙到飘逸的长裙,几乎把半个衣柜试了一遍,折腾了好久,还是决定穿得休闲些,她换上一条牛仔短裤,上衣特地选了和褚云衡去「梦之谷」游乐园时买的那件T恤,对她而言,这件衣服有着独特的意义,她想,褚云衡会明白她的用意。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比平时的打扮年轻了至少三岁,虽然要装大学生还是有些勉强,但若说研究生应该没人会怀疑。他之前半开玩笑地说她周围都是青年才俊,那他身边岂不是都是青春逼人的女学生?想到这一点,她放下本来已经拿在手上的口红,给自己梳了个高马尾。 吃早饭时贺蕊兰说:「有件事得让你知道,你和小褚既然有了这层关系,我就不好再去他家做钟点工了,不光是他住的地方,连老爷子那里,我下礼拜也预备辞职了。」 「为什么连他爸爸那里也不做了呢?」 「傻女儿,你现在是小褚的女朋友,将来很有可能给他们家做媳fù,我再去他家工作就不合适了,我是在给你争面子,懂不懂?」 贺蕊兰的话不难理解,一旦和褚家成为亲家,她若还是褚家钟点工,这身分就颇为尴尬了,即便褚家不介意朝露的出身,董家这边自己也得注意着。 朝露把手搭着母亲的肩膀撒娇道:「妈,你替我想得那么周到,我幸福死了。」 贺蕊兰倒显得不习惯了,「你以前可从没把幸福这两个字挂在嘴边,我看,你幸福的首功不是我的。」 朝露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是傻笑。 贺蕊兰推推她,「好了好了,别待在家里磨蹭了,该去哪儿去哪儿吧,小褚等着呢。」 朝露欢快地「哎」了一声,换上凉鞋出了门。 来到褚云衡家,她满心欢喜的按下门铃,当他一开门,朝露就看到他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T恤,两人都会心一笑。 朝露心下明了,他和她一样,都想到了那个快乐的游乐园日,那对他们的关系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捩点,那些暧昧的情愫迅速发酵,而这件T恤在那时虽然不是情侣装,冥冥中却预示着他们终将成为情侣。 他张开右臂,手杖还拿在手中,她笑着往他身上蹭,小心掌握着力道与分寸。 他拄着手杖揽住她,「过来的时候累吗?」 「还好,就是有点热。」 「冰箱里有果汁。」 她换了鞋,自己跑去厨房拿了,出来的时候给他也倒了一杯。 「需要休息一会吗?」褚云衡接过她递来的果汁,坐到椅子上。 「如果你觉得你需要养精蓄锐再走的话。」她拖过另一张椅子,挨着他坐下。 「我随时可以出发。」 「那就不要等了,我迫不及待想和你去逛校园呢。」她连喝了两大口果汁。 褚云衡笑了笑,把杯子放到桌上,揉了揉她的头。 她想起他说过,他的头上有车祸留下的疤痕,忍不住也伸手去摸他的头,他没有躲开,反而略低下头让她摸起来更顺手。 「是这里吗?」她摸出了那道伤疤。 他的笑容略微一僵,「嗯。」 她拨开他的头发,时间久了,疤痕没有想象中那么狰狞,可是,就是这里的伤让他昏迷多年,并且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吧?她打了个寒颤,心中揪痛。 「吓到你了?」他抬起头。 「没有。」她替他把头发梳理好,把伤疤盖起来。没什么好怕的,那只是道旧日遗留下来的疤,她连他现在的残缺都不在乎,还会怕那么一条用头发一挡就看不见的疤痕吗? 「我们走吧。」他温柔地说,起身坐到门口的换鞋凳上,他的鞋子没有鞋带,用鞋拔子一顶脚后跟就把脚伸进去了。 「穿得比我还快。」朝露还在那里系凉鞋的扣环。 「别动。」他弯下腰,拿起鞋绊对准一个小孔,「扣这里对吧?」 「嗯。你怎么知道?」 「这个孔明显比旁边两个大,可见你是一直穿这个孔的。」他很轻松地便把细针戳进小孔中,又把鞋绊伸进扣环的小皮带里,「好了。」 她开心的站起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挽着他的手出门。 F大的校园很美,号称是市内最漂亮的校园,朝露在校园里走了一会儿便感慨道:「我是读K大的,你大概知道,K大的校区很小,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大学的学生,这样的校园,就是天天走也不厌烦。」 褚云衡眯起眼说:「不厌烦也只是说说而已,以前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上一年,把四季的风景看遍后也就麻木了,不过现在有了你,才觉得眼睛里看到的景色不一样了。」 朝露佯嗔道:「怎么会孤零零?不是还有一群热情的女学生吗?喏,当初还有给你送游乐园门票的呢!」 褚云衡也不管自己站得稳站不稳,拿着手杖就来搔她痒,她又不敢躲,怕他会扑空摔着,只好将他拦腰抱住,讨饶道:「就跟你担心我被青年才俊拐跑一样,我也怕你这里纯情小花太多啊。」 「褚老师。」 朝露听到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看,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长相还算清秀,除此之外没什么能让人特别注意的优点,只是在这个青春无敌的年纪,只要不是很丑,身上就自有种清纯气质,不得不说,有时候光这一点就足以构成吸引力了。 这么快就有纯情小花了? 朝露心里的第一直觉就是这个,但是面上还是得撑住,笑着问褚云衡,「你学生?」 褚云衡点点头,转而对那女生说:「你好,庄继莹。」 「老师好。」庄继莹点头,一双眼睛在朝露和褚云衡的身上打转,「老师的衣服是在梦之谷买的?」 褚云衡点头,「是的,上次谢谢你的票。」 朝露心里顿时拉响红色警报。 「庄继莹,我们要去吃饭,先不聊了。」褚云衡道。 「好的,老师。」她转身,低着头走了两小步就停下来,「我能和你们一起吗?我也正好要去食堂。」 「不好意思,老师难得和女朋友见面,恐怕不是很方便坐一起呢。」 褚云衡的话让朝露很满意,她将他的手臂一挽,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这朵纯情小花,心里竖起一块牌子,上书两个大字示威。 还好这次庄继莹还算识相,垂头丧气地走了。 「上次游乐园的票就是她给的?」待她一走,朝露就开始审问。 「对。」褚云衡一脸怕她动怒的样子。 「哼!」她发出冷哼,胳膊却一直勾着他不放。 「我不是没白要嘛,最后是我出钱买的票。」褚云衡申辩。 「那倒是。这么说起来,我刚才应该谢谢人家,要是没有她那两张票,我和你还没机会玩得那么高兴呢。」 他笑了起来,宠溺地看着她,「朝露,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是挺坏的呢。」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闭上眼睛,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说敌人太严重了吧……」褚云衡干笑。 「怎么会严重?情敌呀,哼!」 褚云衡带着朝露又往校园深处走了一阵,直到来到一片荷塘,他指指池塘边上的一栋红色砖楼,道:「就在这里吃吧,这里的景色好。」 这栋楼不高,只有三层,装潢方面显然与一般校园的食堂不太一样,朝露原本想他行动不便,在一楼坐下便是,谁知他竟说:「楼上的视野好。」 她随了他的意,在上楼时特意绕到他的左边,伸手搀扶住他。 「谢谢你。」他温柔地看着她,没有拒绝她的相帮,「不过你得和我稍稍保持距离。」 「好的。」她知道他是怕自己的左腿不听使唤,会不小心踢到她。 他对手杖已经使用得很熟练,上楼的节奏控制得很好,只是腰部甩动得辛苦;左腿每上一个台阶,总要颤颤巍巍地划半个才能虚虚地踩下去,身体晃动的幅度比走平地时更加明显。朝露有两次想让他更好借力,忍不住就靠近了他一些,被他的脚尖轻轻带到了小腿,她看到他眼中抱歉的神色,心疼得要命。 「朝露,听话,和我保持距离,别让自己被我伤到。」第二次踢到她时,他张口说。 「又不疼。」是不疼,他的腿是无力的,况且只是踢到了一点,她真正疼的是心,「你现在和我说保持距离会不会晚了点?」 「乖嘛。」他的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她的脚退了两寸,「好吧,反正不管退多远,我的手都会一直拽着你。」心也在你这里。 她默默地说。 「我知道。」他的左手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试图握住她的手,她立刻握紧了他。 他们的运气不错,二楼靠窗还有两个位子,一坐下来朝露就明白褚云衡为什么会选这里吃饭。 这里的视野开阔,附近又没什么现代化的教学大楼,只有面前的荷塘和远处那些有年头的老楼。这所大学建校已近百年,这一带保留的多是建校之初的建筑,还未到盛夏时节,花虽开得不多,但在密密的荷叶间绽放的四、五朵粉色荷花,倒被衬托得娇艳yù滴,且又不似荷花满塘时那般热闹有余,清雅不足,单是这一池碧绿的荷叶,看着也足够让人心旷神怡了。 褚云衡笑着说:「这里没什么特别的菜,也就这临窗的景色好。」 「餐厅很少有这么好的视野,我很喜欢这里。」 一个中年女服务生把菜单端上来,对着褚云衡笑道:「哟,褚老师来啦。」 「魏姊。」褚云衡也客气地笑了笑。 魏姊麻利地往他们的茶杯里倒了水,朝露往茶杯里一看,是清水而非茶。 大约是留意到了她的动作,魏姊说:「褚老师不喝这里的茶啦。小姐要霞喝茶,我们这里也有。」 「不用,喝水挺好。」想来也是,外面餐厅的茶水多半不是太高档,褚云衡哪里喝得惯?要是伤了脾胃就不好了。 「好了,菜单你们慢慢看,我先去忙了,选好了叫我。」魏姊转身往另一桌走去。 「你常常来这儿?」 「一、两个礼拜来一次。魏姊在这里做的时间很长,从我念书时就已经在了,从那时到现在,我们也算认识很多年了。」 「所以你是回到你的母校教书?」朝露头一次知道褚云衡是F大的。、 「嗯,不只大学,事实上,我还在这里当过一年研究生,只不过后来出了事,就没有念下去。再后来我就去了德国。」 朝露不想提车祸的事,转而问道:「你大学念的也是哲学吗?」 「不,那个时候家人觉得哲学出路不好,建议我学语言学或者商科一类的,我选了德语。其实我有些想法没和父母说,那时我总想日后或许有一天能去德国留学,学自己喜欢的哲学,没想到,学的语言真的就派上用场了。」 能实现个人理想自然是好,只是褚云衡远赴德国是在那样惨痛的经历之后,这多少有种不得已的意味。 朝露安慰他,「有失必有得。」 他笑了笑,「如果可以,我一定不会用健康的身体去换这样的所得。不过,既然失去的东西已经无法挽回,就不应该再放弃生命里更多重要的东西。」 讶异于他的坦诚,她原本坐在他对面,此刻却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坐到他的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说:「云衡,以后出去吃饭,我都坐你旁边好不好?走路的时候,你总让我保持距离,坐着的时候,我想和你更亲近。」 他的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蹭了两下,「嗯」了一声,顺手把菜单递给她。 她翻了翻,「你有什么不吃的?」 「我不吃辣。」 「哦,那我看着点了。」朝露招手叫来了服务生。 「我要清炒虾仁、清蒸鲈鱼、芋头烧鸡,还要一个上汤花椰菜。」她转头问他,「会不会点太多了?可是我好饿。」 「我就喜欢你这样点菜,吃饭最怕遇到的就是问什么都说随便的,那才为难人。」他把菜单jiāo给魏姊。魏姊向他和朝露努努嘴,笑着走了。 很快的,菜一道道端上来,朝露食指大动,抓起模子就开吃,褚云衡也笑着举筷。 褚云衡的吃相很斯文,即便一只手不能抬起,也绝不会让人看着觉得姿势不雅,他的胃口显然不大,这顿饭的后半段他干脆放下筷子,笑咪咪地看着朝露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朝露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一个人把剩下的菜通通消灭。 买完单,褚云衡一边慢慢下楼梯一边对搀着自己的朝露说:「你挺能吃的。」 「老实说是有点多了,但是不能浪费嘛。」 「好习惯,只是若真吃不下的话也别勉强,胃痛就得不偿失了。」 「下次点菜时就不贪心了,呵呵。」 夏季的午后很闷热,餐厅里好歹有冷气,外头却是热风逼人。朝露倒没什么,只是怕褚云衡大热天里走路更累,就提议说要回家去,他却兴致很好地说:「散会儿步消消食吧。」 「我不想你太累。」 他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着她,「朝露,我得和你打个商量,以后和我出来,不要总是怕我累,好吗?我很清楚自己能够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想象普通的男朋友那样和你约会……不知道这点愿望会不会太奢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朝露握住他拄着手杖的右手,「除了多了根手杖,我们之间的约会和普通人都是一样的。」 他动容地看着她,「多了它,就已经会多出许多不方便了。」 「我不介意。」 褚云衡还要说话,身后走来一位两鬓斑白的长者,朝他打了个招呼,「云衡啊。」 「郑教授。」褚云衡转身,一脸尊敬,「您也来逛校园?」 「是啊,吃完饭散散步,顺便拍点荷花。」郑教授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拿着一架单眼相机,「你是云衡的女朋友?」他带着和蔼的神色看向朝露,倒不是他唐突,而是她和褚云衡的姿势实在亲密,让人一眼便知不是普通关系。 朝露大方地说:「是的,教授您好。」 「呵呵,很好。」郑教授露出欣慰的笑容。 褚云衡笑得有些腼腆。 「我刚好带了相机,给你们拍张合照怎么样?」郑教授晃了晃手里的相机,看向褚云衡,「回头我把照片给你。」 褚云衡很爽快地同意了,「好啊。那就麻烦您了。」 朝露很高兴,她还没有同他合照过呢!两人都有点兴奋,又是选背景又是调姿势的,嘻嘻哈哈拍了四、五张才完,好在郑教授够有耐心,一直笑呵呵地为他们服务,拍完了又给他们在相机里浏览,临走前还嘱咐褚云衡回头别忘了向他要照片。 「那位郑教授以前教过你?」 「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他对你不像一般同事,反而像个长辈。」 「嗯,你猜得没错,他曾经是我的导师。」 「心疼你的人一定不少。」朝露感慨,像褚云衡这样的好人,认识他的人又怎么不能为他的遭遇心疼呢?曾经,他们印象中那个健步如飞、青春飞扬的褚云衡,阔别校园数载见面,却是拄着手杖、蹒跚而行。 幸好,虽然烙下了伤痛的印记,但他在命运的捉弄下抗争了这么多年,最后终于赢了。 「我就是讨人喜欢也招人疼,没办法。」他轻笑道。 「对了,你不是说不喜欢拍照吗?」她想起这件事。 「某人说过,要我多拍些年轻时候的照片,留给日后的儿孙看。」他一脸坏笑。 朝露想起来当初自己确实曾说过相关的话,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 「既然是我们的合照,那就更值得拍了,这样我们的孙子日后不仅能知道自己有个帅气的爷爷,还有个漂亮的nǎinǎi。」 朝露听他占自己便宜,便不饶他,一掐他的腰,痛得他哇哇大叫,「哎哟,我未来的小孙子,你nǎinǎi生气啦!」 朝露又掐又挠,褚云衡当然不是她的对手,干脆扔了手杖往草坪上一坐,这下她倒心疼了,半跪下来关切地问:「不是真伤到哪儿了吧?」 他趁她不注意时一把将她拉到怀中,「朝露,和你一起拍照,我一点也不怕镜头了。以前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丑,可是因为你在我边,我就觉得,每一个有你画面都是美的,美得让我想通通记录下来。」 朝露拥紧了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觉得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才回到褚云衡家,由于一个礼拜总共就只有两个假日,朝露和褚云衡一天都舍不得浪费,才一进门就开始商量明天的约会。 朝露怕他累,说不如窝在家做点好吃的,看看电影喝喝茶,褚云衡却说想和她出去,至于是看电影逛公园还是去逛街都随她。 她知道,这也是男人的自尊心,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不然去看电影吧,找一家你家附近的电影院好了,我过来陪你吃中饭,吃完就去看。」 褚云衡摇头,「不好,你这个吝啬鬼连计程车都舍不得坐,我这里这么偏僻,你连着两天跑来跑去,后天上班会很累。这样吧,我去你家接你,然后在你家附近或者市中心找家电影院……「富华」怎么样?底下是商场,看完电影还能陪你逛街。」他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的计划很得意。 他如此周到体贴,朝露当然感动,可他心疼她,她又何尝不怜惜他?「我看还是找个折中的地方,我们各自过来好了,你也不必特地到我家接我。」 闻言,有什么情绪在褚云衡眼中一闪而过,「要不……也别另找碰面地点了,就约富华门口吧。」 朝露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失落,用手指轻抚他的唇,「你不高兴?」 「怎么会?」 「你有。」朝露确信自己没看错。 他无奈地笑笑,「我只是想,我差点又犯了上次去你公司那样的错误。你家附近人多口杂,我出现在那里,万一被邻居看见,对你……」 朝露的手指堵住他的唇,制止他再说下去,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明白地告诉他,「云衡,你想错了。」她知道,她之前造成的伤害还在他心中隐隐痛着。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食指,「是我多心了。」 「不是,是我之前的表现让你太不放心了。」她贴近他的胸膛,「我只是怕你累,就像你也舍不得我太累一样。云衡,你出现在哪里都不丢人,你是我的男朋友。」 他的声音有些涩,「可你的男朋友和别人不一样……」 「我知道啊。」她平静地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好像下定了决心,一字字郑重地问道:「那明天,我就去你家了?」 「好啊。」她想也不想地应道。 他捧住她的脸,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贺蕊兰听说褚云衡要来也很兴奋,虽然他之前来过一次,可那会儿朝露和他还没有确定关系,意义自然不同,她亲自打电话给褚云衡,叫他无论如何要吃完饭再走,褚云衡一口答应。 尽管朝露觉得母亲过于殷勤,但另一方面也觉得开心,毕竟母亲是真心喜欢褚云衡的。 她还记得,林书俏曾经提及他在她家遭受过的冷漠对待,至少母亲的态度令朝露不必担心他会因为家长的态度受到伤害。 礼拜天早上十点多,朝露接到褚云衡的电话,告诉她自己准备出发了,还说大约十一点到。朝露笑话他太过拘礼,又叮嘱他上楼梯时千万小心。 他们这栋楼的楼道又暗又窄,还有邻居们的杂物堆放,很不好走,她本想说亲自下去接他,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终究没提。 墙上挂着的钟表走到十点五十八分的时候,她按捺不住心里的担忧,起身打开大门,听见安静的楼道里传来手杖点地的声音,随后有什么东西在水泥台阶上轻轻蹭了一下,跟着是很重的一记踏地声,她立即知道是褚云衡到了,换了鞋子往楼下奔去。 褚云衡本来专心看着台阶,听到有人下楼,便下意识地往右边靠了靠,直到她叫了他的名字,他才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到了?」 「我开门守着呢。」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旁边,一手搀住他,「我们这栋楼的台阶特别高,走起来很吃力吧?」 他老实承认,「有一点。而且我在二楼撞倒了一个篮子,滚到一楼去了,我又走下去捡,可把我累坏啦。」他的语气里有些撒娇的成分,细小的汗珠凝在他的额头和鼻尖,脸颊也有些泛红。 朝露心疼地用手背给他擦汗,「一个破篮子你特地捡它干什么?这些杂物本来就不该堆放在楼道里。」 「总归是我碰倒的,还好,也没有几个台阶,就当作运动了。」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她扶着他上楼,手上传来的重量让她清楚知道他的左侧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她第一次恨自己干么住在五楼。 两人专心对付台阶,走到四楼的时候,401的房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烫着鬈发的中年fù女,浏海吹得很高,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朝露与褚云衡之间打量,「朝露,好久不见。」 「刘阿姨。」她礼貌地点点头。 这个刘舒琴以前和她妈妈是同一个化工厂的工人,现在已经退休,人不算坏,就是嘴碎,朝露平时与她也就是见面叫一声,打个招呼的情分。 她在褚云衡耳边轻轻说了句,「我妈妈工厂的老同事。」 褚云衡轻哦了一声,对刘舒琴笑了笑,点了个头致意,「刘阿姨。」 朝露扶着褚云衡继续走,忽然察觉压在手上的重量减轻了,知道是褚云衡逞强,硬把半边的重量又调整到自己的右腿上,只虚虚地让她搀了一把。她也未点破,只想快点把他扶上楼,让他可以坐下缓一缓。 刘舒琴手里提着垃圾袋下楼,两只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朝露与云衡,那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刺眼,一点也不顾虑被盯着的人的感受,让朝露几乎要发火,是顾忌到褚云衡才强压了下来。 直到上了五楼,褚云衡才说话,「朝露,你帮我擦擦汗,整理一下头发。」 朝露一边替他打理一边说:「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妈,穷紧张什么。」 他笑道:「这次不一样。」 进了门,贺蕊兰很是热情,又是泡茶又是切水果的,寒暄了一阵才回厨房里忙活,客厅里只有一张旧旧的单人沙发,朝露扶他到那里坐下,又拧了条毛巾给他擦脸,随后蹲在沙发前给他按摩手脚。 褚云衡轻轻按住她的手,「别揉了,被你妈妈看见了不好。」他的语气里不全是客气,倒像是确有此顾虑。 朝露不解,「这有什么?我妈妈又不是不知道你走楼梯上来会很辛苦。」 他把她的一只手包裹在自己的掌中,「我不想让你妈妈觉得我很没用,老人家会不放心的。」 正说着,贺蕊兰从厨房端了菜出来,又吩咐女儿进去端汤盛饭,朝露应了一声,起身前把他的手反握了一下。 看得出贺蕊兰对这顿饭是用了心的,桌上净是褚云衡喜欢吃的食物,他一直等到贺蕊兰坐下才上桌,看得她直笑道:「小褚啊,一看就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 「阿姨,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他也笑了,「对了阿姨,我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太大的礼盒我也不方便拿,就随便买了个小东西。」说着,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个锦盒递到贺蕊兰跟前,「您看看喜不喜欢。」 贺蕊兰打开盒子,惊愕的睁大眼,「这、这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朝露侧过头一看,是一个黄金手镯,外圈朴实,内圈却做足了功夫,镂刻了精细的云纹福字,令她小嘴微张,「这礼的确太重了。」 「这个我拿着方便。而且我想着,万一东西不合阿姨心意,好歹也能保值,再不然还可以重铸成您中意的款式。」 贺蕊兰把锦盒盖上,语重心长地说:「小褚,这个镯子阿姨收下了,不过以后千万别再破费了,不如多存点钱下来,知道吗?」 「知道了。」 吃过饭,褚云衡坚持要进厨房洗碗,拗不过他,贺蕊兰最终离开,只留下朝露帮忙。 朝露当然知道他的用意,他比常人更需要得到女方家长的肯定,他是想尽可能地证明自己不会给她的生活带来麻烦。 褚云衡把手杖放在水槽边,塞上塞子注满水,又加了洗碗精,把碗盘浸泡了一会儿,放干了水,打开水龙头清洗泡沫,朝露见他转动碗盘有些辛苦,忍不住搭把手,他一笑,倒也没拒绝。 「你不是问过我,自己在家的时候是怎么洗碗的吗?」 她点点头。 「就是这样洗,不过我家里还有些特殊的固定槽可以放置碗盘,这样我洗起来更方便些。」 「这样啊。」 「嗯。」他低下头,小心地拿干布擦她冲洗完的盘子,把它放回橱柜,「朝露,我是个残障人士,我的生活里是离不开特殊工具的,这些我都想让你知道。」 水哗哗地流动着,她扭过头深深看着他,「你慢慢让我知道就好了,手杖、轮椅、洗碗槽,还有什么?」 「指套,我翻书不方便。」 她想了想,明白过来,他用右手拿书,能够翻动书页的就只剩仅能微微动弹的左手了。 「嗯。」她故作轻松的模样,「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用麻烦我帮你翻书。」 他靠在水槽一侧的矮柜上,拿手背蹭了蹭她的脸,目光深邃地说:「我保证,我一定尽我所能,尽量不给你制造麻烦。」 朝露白了他一眼,「你这样我的压力才大,你说你尽量不麻烦我,谁知道呢?也许我才是那个麻烦鬼!」说完转过身继续洗碗。 他温热的身体蓦地从她背后贴上来,让她的心怦怦直跳,他没有拿手杖,只用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她站得笔直,承受着他的重量,很久很久,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她洗完最后一个碗,关了水龙头,她才听见他轻轻在她耳畔说了一句 「朝露,对不起,我不够好,可是我爱你……」 她小心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却一直紧握住他的指尖不放,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是火热的,语气却冷静而理智,「怕麻烦就不会选择爱你了。」 【第七章】 朝露和褚云衡正偎在厨房耳语,忽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接着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蕊兰啊,你家有客人在?没啥事,就是中午包了些馄饨,也吃不完,想着给你们送些过来。」 「你太客气了,我们刚吃过了。」 「这么早啊?」 「哎,朝露下午还要出去。」 「那也没关系,放冰箱里,夜里饿了当宵夜吃吧。」 朝露听着声音像是四楼的刘舒琴,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刚才在楼道里,她拿那种眼神打量褚云衡,想想就让人觉得不爽。 褚云衡抓起手杖,和朝露对了个眼神,淡淡笑了笑,便往厨房外走,朝露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左手,紧跟着走了出来。 「刘阿姨好。」褚云衡落落大方地和刘舒琴打了招呼。 刘舒琴把装了馄饨的盘子往桌上一放,半点不见要走的意思,肆无忌惮地对着朝露和褚云衡又是一番打量,「呀,朝露是越来越漂亮了,什么时候嫁人啊?我们家萍萍两年前结婚,论长相、论读书,那丫头从小就不如你,没想到终身大事上眼睛倒还亮。对了,萍萍老公在公司当经理,福利待遇好得很,要不要让她给你介绍个对象?」 朝露听着气恼不已,这个刘舒琴明明猜到了她和褚云衡的关系,偏要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话,表面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是为她着想,实则是炫耀自家女儿嫁得好,而她眼光差。 正如刘舒琴所说,从小她就样样胜过萍萍,想来刘舒琴这当妈的心里也是极不服气的,如今逮到机会,当然要奚落奚落她了。 她正要反唇相讥,褚云衡却抢先开口了,「刘阿姨,你这么关心朝露,我真替她高兴。像朝露这么优秀的女孩,当然有很多人会争相给她介绍对象,只不过你晚了一步,我这个男朋友只好代她谢谢你的美意了。」他说得不卑不亢,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刘舒琴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地应对,先是一怔,随后又道:「咳,原来你是她的男朋友啊?我也就随便说说……」 朝露冷笑道:「是啊,刘阿姨也就是随便说说,要是认真的,早在两年前萍萍刚嫁的时候,就会给我提介绍的事了,云衡,你可别当真。」 刘舒琴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说话便口无遮拦起来,「朝露,凭良心说,不是我不想给你介绍,只是这年头谈婚论嫁都得看看双方条件,你这孩子固然不错,只可惜……」 「舒琴你不必说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贺蕊兰突然打断她,「我们什么条件我们自己知道,不会上赶着惹人嫌。」 刘舒琴大概是察觉到刚才说得过分了,语气放软了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是替朝露这孩子可惜。」 朝露正想反驳,猛然瞥见身边褚云衡的神情,便没有心情再和刘舒琴纠缠他身体僵硬,脸部线条绷得很紧,眼中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他把手杖握得特别紧,露出泛白的骨节,这是他紧张或难过时会有的表现。 她伸出手,从背后环住了他,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她,他的脊背绷得很直,这一刻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只想成为他有力的依靠。 事实上,也不需要她开口说什么,因为贺蕊兰忽然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锦盒,从里面取出褚云衡送她的手镯戴上,随后将手腕伸到刘舒琴眼前,「舒琴啊,这镯子好不好看?」 刘舒琴的两眼登时放光,「哟,真不错,很重吧?」 贺蕊兰轻描淡写地说:「我哪知道?又不是我买的,这是小褚上送给我的见面礼。小褚啊,这镯子多重来着?」 刘舒琴朝褚云衡看了看。 褚云衡楞了一会儿,连忙说:「我也不太清楚,就感觉样式挺好看的,适合您戴,就买下来了。」 「啧啧,年轻人出手还真阔气。」刘舒琴露出刮目相看的神情。 「光阔气还不行,关键还是得有孝心哪。」贺蕊兰笑眯了眼,「其实啊,我原本也不指望朝露能嫁给多好的对象,没想到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嘛,哪里有十全十美的?要真有,那也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能高攀的,小褚算很不错的了,xìng格脾气不用提,那是没话说的,人又聪明又博学,还是喝过洋墨水的博士呢。」 朝露听完母亲和刘舒琴这一番暗潮汹涌的对话,心里不知道给母亲鼓掌喝彩了多少次,想着要不是母亲书读得不多,凭她的天分,略加训练,就是进大学的辩论社都没问题。 不知是不是贺蕊兰的火力太猛,刘舒琴转头问褚云衡,「哟,还真看不出来,小伙子这么能干啊,现在在什么地方工作呢?」 「在大学教书。」褚云衡握紧手杖的手略放松了些,面色也恢复如常,「可惜你家萍萍已经嫁了,不然,没准我还能在大学里给她物色一个好对象。」他话说得很客气,要是不知前因后果的人乍一听,还真以为他是真心想当媒人。 朝露一听差点没笑出声,偷偷在褚云衡背后轻敲了一下,他显然意识到了,侧过脸,一只眼睛朝她俏皮地眨巴了两下,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刘舒琴也听懂了,讪讪地再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她走后,褚云衡对贺蕊兰点了个头,「阿姨,我让你难堪了,谢谢你帮我说话。」 贺蕊兰怜爱地扶着他到沙发上坐下,「我这可不只是在帮你。从小到大,朝露受的气还少吗?看不着的地方就没法了,在我这个当妈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我哪里能装看不见?母鸡还知道护着小鸡呢。再说了,我刚才说的桩桩件件都是事实,要谢也该谢你自己够争气。」 朝露感动的扑上去抱住母亲,贺蕊兰慈爱地拍了拍她,褚云衡则是微笑的看着母女俩的互动。 两人又陪贺蕊兰聊了一会儿,才出发去电影院,下楼时候路过401,四目相对的瞬间,不由得会心一笑。 她握住他的左手,扶着他边走边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嘛。」 「你是说……」他的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就是那个意思。」她知道他明白她心中所指面对周遭的眼光没有那么难,别人的评价也没那么重要。 「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有些刻意炫耀,不够有风度?」 「你有在炫耀吗?」她歪头。 「我有。」他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腿往下一级台阶探去。 「挺好的,充分满足我的虚荣心嘛。」 「朝露,我原本无意炫耀什么,可我无法忍受别人轻视你,我不能尽是给你丢脸……」 朝露心里很痛,嘴上却只是笑,「好啦,我这次可长脸了,等你将来当上教授,我非得公告天下不可。」 褚云衡停下来,靠着她说了句,「这台阶真陡啊,我有些累了,能再让我借点力吗?」 她点头道:「只管放心靠在我身上吧,我绝不会让你摔着。」明明此时是他依赖着她,朝露却感到特别安心。他愿意依靠她,愿意让她知道自己的弱点,这怎能不让她感动。 她扶着他走下最后一级楼梯,来到外面的平地上,他直起腰身对朝露说:「你走我的右边吧。」 朝露听话地走到他的右侧。 「朝露,我只希望有一天,我走路的姿势能够再进步一点点,一点点就好,让我的左腿可以控制得好一些,当你站在我的左边,贴得很近的时候,可以保证不会甩到你。」 「那很难吗?」朝露话刚说完就后悔自己问了一个笨问题。 「很难。你知道,根源不在腿上,而是在这里。」他停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头,「对不起,朝露。」 朝露眼圈红了,「不管左边右边,不管能不能挽着你走,我都不在乎!反正你的手是我的,你的腿也是我的,两只手、两条腿都是!你只要记得朝我的方向走过来,别偏了就好。」 褚云衡放掉手杖,手指缓缓地覆上了她的额头,又慢慢滑向眉毛和眼角,她顺从地合上了双眼,感受着他温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最后,他柔软的唇落在了她的眼皮上。 「别说是走,就是爬也要朝你爬过去……朝露,我的朝露……」夹杂着略显狂乱的呼吸,他呢喃着。 电影散场时,朝露怕褚云衡被人群撞倒,干脆陪他坐着欣赏片尾,预备等人都散了再起身,她把最后一颗bào米花喂进褚云衡嘴里,随后扶着他从座位上站起来。 走出电影院,还没等朝露说话,褚云衡便抢先谨:「们去楼下的商场逛逛吧。」 朝露立刻摇头,「不去。」 「为什么不去?」褚云衡双眉一挑,似乎很不满意她的决定。 「贵。」 褚云衡笑了,「第一,看了不一定要买;第二,想买也不一定要你自己掏钱;第三,我已经很久没逛商场了,就当陪我嘛;第四……」 「还有第四?!」朝露瞪大眼睛看他。 「第四,我喜欢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夏天对女人来说是多好的季节啊,我就喜欢你穿着好看的裙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褚老师,能不能解释一下好看的裙子的定义?清纯的、淑女的、野xìng奔放的,长裙还是短裙?」朝露故意逗他。 「咳咳,长短皆宜。」 朝露见他发窘的样子,笑得肩膀乱抖,「好吧,听你的。」 「我猜,是最后一项理由说服了你。」他笑咪咪地看着她。 朝露捧起他的左手,做了个要咬下去的假动作。 两人嘻嘻哈哈地搭电梯到女装那一层,朝露最后选了两件及膝的连身裙,不是什么大品牌,但是质地精良,又都是合身的剪裁,粉蓝和鹅黄两色衬得她肌肤晶莹粉嫩,看得褚云衡眼睛发亮。 他掏出钱包买单的时候,朝露没有和他争,只在心里暗暗打算,日后再找机会选些实用的礼物回赠给他。 只不过他们还没走出店门,就听见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了。 「你看,那个男的坐着的时候好帅,走起路来可真吓人,像是中过风似的。」 「年纪轻轻怎么会中风?」 「谁知道啊,他女朋友那么漂亮,你说,是不是看上他的钱了?」 「,不然图什么?这年头只要有钱,就是四肢全瘫了也有人愿意上的。」 「!」朝露闻言用手肘推推褚云衡,「她们说我漂亮呢。」 他愣了愣,道:「是啊,她们也说我好帅。」 朝露笑了,充满爱怜地伸手揉乱他的头发。 听到别人议论男友的残疾,她的心里不是没有丝毫痛楚,只是,她不可以在他面前显得在意,越是如此的情形她越要若无其事,隔离掉那些伤人的字眼,选择xìng地聆听那些让人觉得开心的话。这是和褚云衡在一起时必须学会的一件事,对此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他们在商场附设的粤菜馆吃了晚饭,从餐厅出来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朝露!嘿!」 朝露转身,见周若枝正提着两个大袋子朝自己走过来,她也颇意外会在这里遇见老朋友。 「嗨,若枝!」 上次见面,周若枝还说她看起来像是恋爱了,只不过那时候她和褚云衡的关系还来确定,之后也没机会和周若枝谈起与褚云衡jiāo往的事,此刻这传说中的恋爱对象突然站到周若枝面前,想也不用想,一定会令她跌破眼镜。 情况比朝露预想的还要夸张,周若枝半张着嘴,看了褚云衡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好在她回过神后还是很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朝露的好朋友。」 「你好。」褚云衡的声音沉稳而又彬彬有礼,只有朝露才能听出其中有一丝紧张,「我是朝露的男朋友。」 「呃……嗨!」周若枝迟疑了半天,憋出了一个字。 褚云衡微微调整了一下握手杖的姿势,朝周若枝笑了笑,但表情透着忧心。 朝露想,自己总不能让褚云衡一个人面对这状况,她得替他挡挡呀,别的办法她没有,转移话题还是会的,「若枝,你不用照顾小鹏吗?」 「他爸爸带他去nǎinǎi家了,我在家无聊,又找不到你,只好自己出来瞎逛了。」 「你找过我?」朝露下意识地看手机,果然有周若枝的未接来电,「不好意思,刚才在电影院调了静音。」 「你们两个一起去看电影?」周若枝一楞,好像这是件多不可思议的事。 「是啊,刚看了部喜剧,特别搞笑,笑得我脸颊都疼了。」这完全不是夸大其词,有一幕让朝露把嘴里的bào米花都笑喷出来了。当时她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还好电影院里的灯是暗着的,这才没有在褚云衡面前出大糗。 周若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朝露,你可真像是恋爱中的女人。」 「哪有什么像不像啊,我百分之百是在谈恋爱。」朝露挽住褚云衡,大有「明证在此,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的意思。 褚云衡提议,「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喝杯茶吧?」 「不了,孩子也快到家了,我得回去了。」周若枝微笑着说,「你们还要继续逛吗?」 朝露发现褚云衡的脸上已经露出遮掩不住的疲态,于是说道:「我们也打算回去了。」 「那我送你们吧。」 「要是你赶时间就不用特地送了,云衡住的地方有点远。」 「我也没那么赶,说吧,去哪里?」 「F大附近的三花社区。」朝露也不再推辞。她和周若枝是多年的老朋友,有什么说什么,也很少客套。 「不用,我可以搭计程车,如果方便的话,你能替我送朝露回家吗?」褚云衡请求道。 周若枝瞥了一眼褚云衡,「先送你再送她吧,别跟我客气。」 三人一起到停车场去,周若枝开车的时候很沉默,朝露本来想和她说说话,可又担心不小心提到什么不该提的,反而会触动褚云衡。反而是褚云衡一路找话题,和她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下车时,褚云衡对周若枝再三道谢,深深看了一眼朝露才打开车门。 从照后镜里,朝露看到他一直站在门口,苍茫夜色中,他的身影看上去似乎比白天还要单薄瘦削。 「朝露,你每一任男朋友都是那么出人意料。」周若枝突然说道。 朝露下意识地昂起下巴,「那个时候,大家觉得方蕴洲是天之骄子,我配不上他;现在,你是否觉得云衡是残障人士,是他配不上我了?」 周若枝不说话。 朝露缓了缓语气,「当年我和方蕴洲在一起,你说过我们恐怕不会有结果,话虽然不好听,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狠下心对我说实话。现在你看到褚云衡,我大约也能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你知道我最感激你什么吗?我最最感谢的是你今天在他面前克制住了你心中所想,没有当面伤害他,这一点对我很重要。谢谢你,若枝!」 周若枝摇头叹气,「唉,你这个笨女人,我都懒得骂你了。」 朝露嬉皮笑脸道:「骂吧骂吧,谁骂我我都生气,你骂我我就当你是关心我。不过我保证,你会慢慢发现云衡是个很可爱的男人,进而喜欢上他的。」 「可爱的男人?可爱的男人多了去了!非得找这样的?」周若枝一脸没好气。 「说真的,我也希望他能跑能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健健康康,可他不巧就是这样的,而我又非他不可。」 周若枝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半晌,「你确定不是因为当年打击太大还没恢复过来?」 「什么打击?你是指方蕴洲?」 「你还jiāo过别的男朋友吗?」 「没有。」朝露斟酌了下语句,「但即使那曾经是个打击,也都过去了。」 周若枝减慢了车速,「朝露,你成天看着方蕴洲,再想想你现在的男朋友,难道不会难过,不会拿他们俩来比较吗?」 朝露老老实实地回答:「第一,我没有成天看着方蕴洲,我只是和他共事,我很忙,他更忙;第二,我不难过,既不为过去的事难过,也不为现在的感情难过,上回你还说我神采奕奕来着,记得吗?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压根没拿云衡和方蕴洲比,他们各有各的好;第四,我现在爱的是褚云衡。」她不知不觉套用了褚云衡说话的语气,把条目罗列得清楚楚。 「算了,不谈这个……这礼拜六我生日,你还记得吗?」 「记得呀,礼物我都买好了,先不告诉你是什么,到时给你个惊喜。」 「我现在发觉,你和我对于惊喜和惊吓的定义有很大的不同。」周若枝意味深长地说。 朝露并不生气,她对周若枝一向宽容,无论她说了什么,她都能找到可以体谅的理由,就是周若枝对褚云衡抱持的疑问她也能充分理解,她自己尚且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彻底接受了他,遑论他人? 「好了,如果你愿意,到时可以带你男朋友一起来我家吃个便饭。」 「没问题啊,礼拜六的话他应该有空。」朝露一口答应下来,「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和潘海最近怎么样了?」 「别提了,就那样吧,很多事心照不宣罢了。」周若枝的情绪有些低落,「昨天晚上还说下礼拜二要去泰国两个星期,说是公事,谁知道呢?反正我懒得管。」 「那你生日那天……」 「呵!」她冷笑,「礼物倒是提前送上了,一个红宝石戒指,又留了张信用卡给我,说是生日那天随我花,让我玩得开心点。好吧,我应当为他还记得我生日这回事而感动的,起码证明他还在乎我的感受。」 朝露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劝慰道:「那就玩得开心点吧,别多想了。」 周若枝看了眼后照镜,「朝露,有时我还真羡慕你。」 「你刚才还劝我来着,现在又说羡慕我。」朝露笑了。 朝露家到了,周若枝把车停下,转过头,眼睛里带着迷蒙的雾气,「我羡慕的是你还敢给、还敢爱。」 回到家,朝露先打了电话给褚云衡,通知他这个消息。 「你希望我去参加你朋友的生日?你朋友她也希望我去?」电话里,褚云衡的声音透着难掩的喜悦。 「是的,礼拜六那天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到时我先去你家接你。」 「好的……对了,云衡。」 「嗯?」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电话,「我的朋友不会吃人。」 「你看出来我很紧张了?」褚云衡的语气反而比前面轻松了许多。 「很明显,你不知道吗?你只要记住一件事,若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她能祝福我们,希望她能欣赏你,只是我们没有权利去影响她的好恶,她若怠慢了你,你也别动气,就当给我个面子,好吗?」, 褚云衡冷静地道:「她是你的朋友,所以,就算她不能成为我的朋友,我也绝不会与她为敌。」 「这就行了。」她语气充满感激,「礼拜六那天我会提早换好衣服,你到了就打电话,我下来。」 褚云衡笑着说:「真体贴。说真的,你家的楼梯确实难爬。」 他的坦率让朝露很开心,「云衡,不逞强的你其实更可爱。」 周若枝生日当天,朝露十点多接到了他的电话,快到一楼的时候,她看到了在楼道口逆光而立的褚云衡,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回过头朝她微笑,她没看清他的神情,却一瞬间就有温暖踏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雪白的短袖衬衫配上熨烫得笔挺的米色休闲西装长裤,让他显得更加儒雅高贵,衣服的款式虽然简单,质地和细节却一眼就看得出精良,与平日穿T恤时的气质看来很是不同,他扶着手杖,却站得很直,姿态挺拔优雅。 见她下了最后几级台阶,他移动手杖向她走近了两步,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你穿粉蓝色真好看。」 「我以前更喜欢冷色调的衣服,粉粉嫩嫩的颜色衣柜里很少有,现在偶尔尝试一下,竟觉得还不错呢。」朝露今天穿的正是上回和褚云衡逛商场时买的裙子,配上白金的锁骨链,低调又不失品味。 「你穿冷色调当然也好看。只不过,看你穿着我为你选的衣服,我更高兴。」 「那是因为你的审美观实在不错,你要是眼光糟糕,打死我也不穿。」 「谢谢夸奖。」他扶着手杖,微微欠身。 两人一边笑闹一边拦了辆计程车,上车后报了地址,便继续聊他们的。 周若枝家座落在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之一,她所在的社区以联排别墅为主,房价足以令绝大多数市民望之兴叹。 朝露和褚云衡下了计程车,走到周若枝家门口,褚云衡停步,下意识用手抚了抚衬衫上的一道皱褶。 朝露见了便说:「今天不是带你来面试的,和朋友吃个饭而已。」 他虽点头,眉目间却凝重依旧,朝露摇头苦笑,知道他一时放不开,也就随他去了。按了门铃,佣人给他们开了门,周若枝也跟着迎出来,拉着朝露进了客厅。 「朝露,褚先生。」 听到这个声音,朝露当场傻住,只见方蕴洲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立刻转头看向周若枝。 「朝露,别怪我请了他。」周若枝的声音有些歉意和紧张。 朝露叹了口气,没说话。 此时方蕴洲走了过来,在褚云衡面前站定,伸出了右手,褚云衡不动声色地把手杖挂到略曲着的左臂上,再伸出右手与之jiāo握。「你好。」 与方蕴洲握手之后,褚云衡重新拿好手杖,和朝露一起往沙发走,靠近沙发的时候,手杖不知道戳到了什么,让他打了个趔趄,朝露刚扶稳他,就听到「呜哇」一声。 原来是周若枝的儿子小鹏正好上完厕所出来,指着地上的一个黄色小鸭说:「小黄疼……疼……呜呜……」 褚云衡费力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玩具小鸭子,那上面还留着刚才手杖点地时戳下的痕迹。他半跪着挪了两步到小鹏面前,以歉疚的表情与口吻说:「是叔叔不好,叔叔走路没看仔细,乖,不要哭了,叔叔买个新的给你,好吗?」 「我就要这个,别的小鸭不是小黄。」小鹏抽抽噎噎的说。 「小鹏,别胡闹了,叔叔不是故意的,明天妈妈给你买一堆小鸭子,好吗?」周若枝赶忙出声缓颊。 「我就要小黄!」小鹏一脸不高兴。 褚云衡扶着手杖,很辛苦地半跪在地,一脸讨好的样子,看得朝露心疼死了,她先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再蹲下身搂住小鹏,「小鹏别哭了,阿姨给你买很多很多小黄!等下就去买好不好?」 「朝露。」褚云衡朝她摇摇头,「小孩子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他心疼的是他的小伙伴,而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具。」他转而对小鹏说:「这样好了,小黄让叔叔带回去看医生好吗?等它好了,我保证带它回来。」 小鹏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话音里还带着抽泣,「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叔叔认识很棒的医生。」 小鹏终于不哭了,可是他眼珠一转,又疑惑地问:「叔叔,那你认识的医生怎么没治好你的腿呢?」 朝露紧张地看着褚云衡,没想到他的神态倒挺正常的,「叔叔的伤太重了,刚开始一动都不能动呢,现在已经可以走啦,也许过几年就能完全好起来了。」 小鹏不放心地追问:「那小黄也需要很久才会好吗?」 「不会很久的,我保证。」褚云衡笑了笑,把小鸭子jiāo给朝露,让她放进包包里,轻轻在她耳边说:「等下问问你的朋友,这个在哪里买的。」 朝露点头。这种材质的玩具一旦破损就很难复原,只能用一个善意的谦言哄小孩子了。 好在小鹏终于把小黄的事搁下,跑到一边去玩他的小火车了,这让朝露松了口气,扶褚云衡坐回沙发。 「不好意思,朝露,褚先生,小孩子就是闹腾。」周若枝亲自端了咖啡出来,一脸抱歉。 「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刚来就闹出风波。」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嗯,很香浓,我很久没喝到这么好的咖啡了。」 周若枝听到夸奖很是得意,「这是正宗的蓝山咖啡,现在号称蓝山咖啡的,大多山山脉附近种植的而已。」 「那我真是有口福。对了朝露,礼物呢?」 朝露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周若枝,「知道你不缺什么,一点心意而已。」 周若枝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珍珠耳环,她当场就戴上了。 「中午我们简单吃点,晚上再请你们吃大餐。」周若枝说。 「都是老朋友了,客气这些做什么。」朝露摆了摆手。 「对不起,请问洗手间在哪里?」褚云衡问。 周若枝指了个方向。 「需要帮忙吗?」一直没说话的方蕴洲忽然开口。 此话一出,朝露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方蕴洲一脸无辜的说:「我只是担心这里没有专用的洗手间。」他没有提「残疾人」三个字,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普通的我也可以用。」褚云衡站起身,「谢谢你。」 在他进洗手间后,朝露压低声音对方蕴洲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风度的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刚才的确过分了,但我只是……」 「我没兴趣听。」朝露冷冷地打断他。 「朝露,你不要生气……」周若枝一脸担忧。 朝露摇摇头,若枝是她的好朋友,是这里的女主人,又是今天的寿星,她不好发作,且褚云衡已经从洗手间里出来了,她不想他的处境更难堪。 中午吃的是浇头面,而浇头是辣ròu,朝露一看头都大了,她怎么就忘了若枝是四川人,无辣不欢呢? 「云衡,你是不是一点辣都不能吃?」她悄悄在他耳边问道。 他犹豫了一下,「不是……还不至于。」 她仍然不放心,「要不,我让若枝请佣人单独给你做个清淡的浇头吧。」 他断然摇头,「不了,客随主便。」 「那你委屈些,吃清汤面?」 他还是摇头,「一点点辣不要紧,说不定我吃着吃着就习惯了。人家盛情款待,我一个大男人还挑三拣四的,太说不过去了。朝露,我很重视你的朋友,因为我重视你。」 见劝不动他,朝露也只能依他,席间她频频看向他,看他吃得辛苦,又忍着什么也不说,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提出了要求。「对不起,能给我一杯冰水吗?我实在辣得不行。」 周若枝让佣人倒了杯冰水过来,困惑的问:「我记得你以前挺能吃辣的啊?」 「人的口味是会变的。」说着,她喝了一口冰水,把杯子推到褚云衡面前,「要不要来一点?」 他感激地看着她,拿起杯子喝了两大口。 似乎看出褚云衡不太能吃辣,周若枝赶紧又让保姆倒了一杯冰水出来,又看了他一眼,「褚先生,不要那么拘束,都是朋友,有什么需要就说出来。」 褚云衡露出一丝笑容,「既然是朋友,大家都称呼名字吧。我叫云衡,你是叫若枝对吗?」 「哎。」周若枝点点头。 吃过午饭,小鹏一时兴起,硬是拉着褚云衡给他讲故事,经过小鸭子事件后,小鹏对他反而亲近起来。 褚云衡搂着小鹏,声音温柔又有磁xìng,「那我们讲什么样的故事好呢?有没有听过《格林童话》呀?」 「啊,老师给我讲过〈小红帽〉。」小鹏稚气地说。 「对,小红帽是《格林童话》里的。那……你有没有听过〈会开饭的桌子,会吐金子的驴子和自己会从袋子里出来的小棍子〉这个故事?」 「没听过,不过这故事名字好长哦!」小家伙感叹道。 「嗯,这故事里面有张神奇的小桌子,只要念「小桌子开饭吧」这个咒语,就能变出一桌子好吃的食物,叔叔小时候可馋了,总想着若能有张这样的桌子就好啦,所以也最喜欢这个故事了,小鹏想不想听?」 「想!」小鹏一脸期待。 「那叔叔就开始说了哦。古时候有一个裁缝师,他有三个儿子和仅有的一只山羊……」 「古时候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褚云衡歪着头,似乎在想什么,「让叔叔想一想,怎么讲这个故事小鹏能听得更明白……」 接着,他果然用更浅白更生活化的语言把这个童话讲完了。 「褚叔叔,你讲的故事比我们老师讲的还有意思呢。」 「谢谢你的夸奖。」褚云衡摸了摸他的头。 方蕴洲突然站起来说:「小鹏,想不想跟方叔叔去花园玩?」 小鹏点点头,又摇摇头。 方蕴洲一脸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如果和方叔叔去玩,褚叔叔在房间里会很无聊的。」 褚云衡笑了起来,眼底充满温柔,轻轻捏了捏小鹏的脸蛋,「乖小鹏,褚叔叔也可以出去走走啊。」 「褚叔叔,你走路不是很累吗?」 「谁说的?」褚云衡站起来,「褚叔叔有手杖呀,有了手杖,走路一点都不累。」 「那我平时也可以拄手杖?那样走多远都不累啦。」 褚云衡楞了楞,接着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可是小鹏手上若拿着手杖,就不方便玩其他东西啦。」 「咦?对哦。」小鹏的小脸蛋露出遗憾的表情,「褚叔叔,你不方便拿东西的时候怎么办呢?」 褚云衡望向朝露,嘴角浮出笑意,「我有朝露阿姨啊,我的东西朝露阿姨都会帮我收着的。」 「哦,所以朝露阿姨才和你一起到我们家来,因为她要帮你拿东西。」 「小鹏真聪明。」 说完,他站起身,向朝露及周若枝打声招呼,便和方蕴洲、小鹏一起到花园玩耍。 周若枝望着落地窗外两大一小三个男人,对一旁的朝露说:「也许我该投他一票,他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会喜欢他的。」朝露得意的说。 她陪周若枝在客厅饮了一会儿茶,偶然瞥向窗外,见方蕴洲和小鹏在草地上玩,褚云衡则朝着一旁的花园椅走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能从他步态的细微变化中分辨出他的疲劳程度,此时他走起路来比平常颠簸得还要厉害,背也弓了起来,于是和周若枝打了个招呼后来到花园。 距离他身后半步时,她一把扶住了他,褚云衡由着她搀扶着到花园椅上坐下。 他的脸泛青,连嘴唇都发白,汗珠从额头一直流到脖子,坐到椅子上的那一刻,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无力地合上了眼。 他放下手杖,闭着眼睛摸索她的手掌,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她还没来得及细问他什么状况,便听他有气无力地道:「别担心,大概是我不常出门,太阳底下站久了,有些中暑。」 花园椅上虽有凉棚遮荫,到底还是暑热难挡,朝露不放心地说:「我扶你回房里休息下吧。」 他睁开眼睛,有些虚弱地看着她,压低声音说:「好,不过你让我坐一下再起来……」 朝露一听更急了,却因为方蕴洲也在附近,不想当着他的面展现褚云衡的弱项,让方蕴洲更有话说,便压低了声音问:「云衡,你坦白告诉我,你现在站不起来,一步也走不动了,是不是?」 他的眼光温柔而忧伤,「嗯,我坐坐就好。」 「要喝水吗?」 「好的。」 「我马上帮你拿。」 朝露跑回屋里,立即从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出来。 褚云衡喝了几口,面色稍缓。 在他身旁坐下,朝露见他望着方蕴洲与小鹏玩小足球,一脸羡慕的神情,心里有些酸楚。 「有时我会想,以后我的孩子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无趣的父亲?」 她强打起精神安慰他。「起码你的故事讲得不错。」 「小孩子都是好动的,除了听故事,更喜欢玩耍。比如踢球,比如被父亲举高高转圈圈什么的,我小时候就特喜欢被我爸爸抱起来转圈圈。」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我恐怕会让孩子失望。」 朝露思忖了一会儿,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小鹏走过去。 「小鹏,阿姨陪你玩坐飞机好吗?」 「好啊!」小鹏快乐地说。 豁出去了!朝露一咬牙,用尽力气把小鹏抱起来,原地转起了圈圈。 小鹏今年四岁,已经颇有些重量,她的力气在女孩中并不算小,可这样抱着小鹏转圈,胳膊还是很吃力的,但她没有选择,她得让褚云衡知道,若有他不能完成的事,她会竭尽所能替他做好。 小鹏咯咯咯笑得开心极了,朝露直到实在坚持不住才把他放下来,她一回头,看见褚云衡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伸出右臂紧紧搂住了她,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一句话也不说。 朝露知道他懂她的用心,即便沉默着,他们也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方蕴洲转身带着小鹏回到屋里,阳光下只剩朝露与褚云衡拥抱着,良久才分开。 「我去一下洗手间。」从花园回到室内后,褚云衡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间。 朝露没有问,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她悄悄站在洗手间外,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起初还没有什么异常,没多会儿便传出压抑的呕吐声,他克制得很好,如果不是她就在外头留心听,只怕未必能发现他正在呕吐。 她本想冲进去看个究竟,却怕会惹他不高兴,回想起来,应该是中午那顿浇头面的缘故。 他说过,他不能吃辣,她只当是他不喜欢吃,如今看来,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他的肠胃受不了刺激……天啊,她还给他喝了冰水,只怕更是火上浇油。朝露暗悔不迭。 从洗手间里出来,褚云衡的脸色格外难看,唇边还有漱口后留下的一点点潮湿痕迹。 朝露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掩饰地笑了笑,朝她走过来。 「云衡,你必须依我一件事。」她上前一步扶住他,口气坚决地道。 「什么事?」 「找个借口,马上回家。」 「不,你朋友的生日蛋糕都还没吃到,我怎么能走呢?」他居然还带着一丝玩笑的口吻。 朝露此刻才没心情吃他那一套,「你还能吃蛋糕吗?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我走,你留下;二是你走,我继续留下。」 褚云衡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钟,确定她的话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投降,「好吧,我走,你留下。她是你的朋友,今天这种日子你应当留下的。」 「我们去和若枝打个招呼,然后我帮你叫车。」 「对不起,我连参加你朋友生日会这样普通的事都办砸了。」 她知道他的心情难免低落,安抚道:「云衡,你知道吗?若枝跟我说,她觉得你很好。云衡,你并没有搞砸任何事,你的表现无懈可击,除了虐待自己这一条之外。」 听见这话,他的脸依然苍白得没有血色,可是眼睛里却充满喜悦的神采,「这便值了。」 不久,褚云衡对周若枝表示家里临时有事,要赶回去一趟,频频道歉。 周若枝连忙摆手说没关系,还问说是否要派人送他回去,褚云衡婉拒,当朝露拿起电话准备叫车时,没想到周若枝叫人端出了蛋糕。 「云衡,你今天能来捧场,我很高兴,再怎么着急也吃块蛋糕再走,耽搁不了太久。」 朝露忙说:「蛋糕不是该晚上才吃的吗?大白天的吃什么蛋糕?」 「不过是过个小生日,又都是自己人,哪那么讲究。」周若枝大剌剌地说,「我看啊,连蜡烛都不必点了,过了二十五岁,看到生日蜡烛就伤心,还是不chā最好。」 朝露心里叫苦,她不是没看出来褚云衡是在强撑着精神,可他却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说话,自己对周若枝道:「那就谢谢了,我吃一小块意思意思就好。」 周若枝给大家分了蛋糕,褚云衡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 吃完蛋糕,朝露打了电话叫计程车,哪知道几个公司的号码竟然都占线,差点没急死她。 褚云衡拍拍她,让她冷静下来,「没事,我出去拦车。」 周若枝不放心地说:「这边的住户都有私家车,计程车反而很少,不然我让赵叔送你回去好了。」 朝露原本想承她这个情,却瞥见褚云衡向她摇了摇头,右手捂住胃部,随后轻轻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一个字,「吐。」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说:「不用了,我送他出去就好,要是一会儿真拦不到车,我们再回来麻烦你。」 「那好吧,你们小心点。」 朝露陪着他走出别墅,直到拐了弯才伸手扶他,他整个身体都虚脱地软了下来,突然又大力地甩开她,跪到一边狂吐起来。 「别看,脏。」呕吐的间隙他勉强说出一句话,接着又是一轮呕吐。 朝露眼泪刷地流下来,「好好,我不看,你慢慢来,吐干净就舒服了。」她怕自己走近反而害他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失态,不能一次吐干净,身体更加痛苦,于是听了他的话,背向他站定不动。 他吐了足足五分钟,朝露等他彻底停下来才走过去,见他手里有一条手帕,显然是想用手帕接着自己的呕吐物,可他吐得那么厉害,哪里接得下,多半还是吐在了地上。 他扶着手杖颤巍巍地站起来,身体因虚脱还有些摇晃。 「你扶我走吧,朝露,麻烦你。」 她赶紧扶住她,「你对别人可能要说这三个字,对我,不用。」 「嗯。」头微微低垂着,苍白无力的他另有一种柔弱的美。平曰里他虽然行动不便,却一直都神采奕奕的,和此刻的他迥然不同。 他用含着雾气的眸子深深望了她一眼,「朝露,你太好,就因为你太好,我才更舍不得放手。」 朝露知道他心里为在她面前出洋相而伤感,此刻若是正儿八经地回应他,倒要惹出他更多情绪了,便揶揄道:「是是是,你舍不得放手,倒学会逞强了。我不是说了吗?不逞强的你比较可爱,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他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儿才很艰难地张口道:「因为我不够强,所以才要逞强。朝露,总有一天你周围的人都会知道,你的男人是个残废……」 「云衡!」她厉声打断他。 「请你平心静气地听我说完。」他想用手指摸她的脸,却中途停住,「除了这个无法逃避的事实,我总想着至少在其他方面不能丢分,我是你的男人,也许不是最好的,可我愿意尽一切努力。」 「如果和我jiāo往让你更辛苦,那又有什么意思?」朝露心里绞痛。 在认识她之前,他应该很少为残疾的事自卑吧,如果和她jiāo往只能触发他的伤痛,那她真要怀疑自己的出现对于他而言是好是坏了。 褚云衡没有马上回答,和她缓缓地前行了一小段路后才开口道:「你知道萨特吗?」 朝露回忆了一下,「是法国的哲学家,说他人即地狱的那个?」 「是的。沙特认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人都有选择权。他认为客观条件虽然存在,但是否接受条件的影响则是由自己说了算,既然人有了做任何事情的自由,就应当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负责,绝对自由的代价是绝对责任,你懂吗?」 朝露不太了解哲学,可她听懂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既然选择了我,也就知道选择之后将会面对怎样的状况,不管是你自身的障碍,还是周围人施加的压力,你都决定承担下来,对吗?」 褚云衡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朝露,爱一个人本来就不只有幸福快乐,随之而来的还有烦恼和是非,尤其是我这样的情况,这些我又怎么会没想过?你只要相信一点,我付得起代价。」 她抬眸回望他,「我也是。」 这一带正如周若枝所言,很少有计程车经过,朝露扶着褚云衡走了半小时才拦到一辆车,褚云衡当时已经快虚脱了,连自己进车内都很困难,朝露不禁想要陪他一块回去,硬是被他拦住了。 「你自己回家真的可以吗?」她看着他坐着都歪歪倒倒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 「可以。」他直起腰,点头。 「放心啦,小姐,如果到时有需要,我可以扶这位先生上楼。」司机是个大叔,说话的口吻透着股热心肠。 朝露忙鞠躬道:「谢谢你了!」 「那现在可以走了吗?」司机师傅微笑着问。 「等一下。」褚云衡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朝露手中。 朝露握了一下,感受到冰凉的金属感,像是个钥匙圈,摊开手掌,果然是个钥匙圈,上面串着一把钥匙。 「楼下大门的密码是0621.」接着褚云衡扭头对司机说道:「司机,可以走了。」 朝露目送载着他的车离去,五指收拢,把他给的钥匙圈握在掌中。 回到周若枝家,朝露在门口碰上了方蕴洲,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目光颓丧却又充满疑问,她沉默着从他身边走过去。 周若枝皱了皱眉,勉强挤出笑容拉她到沙发上坐下,又招呼方蕴洲坐,跟着吩咐佣人把儿子小鹏带进房里睡午觉。 大概是觉得三个人相对无言的场面实在难挨,方蕴洲坐了不到一分钟就站起来,「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要办,得先走一步。若枝,祝你生日快乐!」 周若枝看了他一眼,轻轻哦了一声,迟疑了几秒才道:「那……我送你。」 朝露见他往门口走,倒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也跟着送到门口。 方蕴洲换好鞋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她避开他的目光,「再见。」 他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若枝,对不起。」朝露看着面色不佳的好友,「都怪我把你的生日搞砸了。」 周若枝苦笑,「是我多事,不该叫方蕴洲过来。不然也不至于搞得这么尴尬,你别怪我才是真的。」 「算了,今天你是寿星你最大,我又怎么好和你计较。」 「还是你最好,有你陪我过这个生日,总算不寂寞,要是你还愿意陪我喝点酒,那就更好了。」 朝露知道她最近因为潘海的事心里苦闷,生日又过得异常冷清,自己虽然酒量不好,也不能推却陪好友喝上几杯解愁,当即就说:「行,我一定陪你!」 晚饭两个人都没吃多少,红酒倒是喝了好几杯,朝露心里惦记着褚云衡,因此控制着饮酒量,不敢喝得太醉,一感觉有点醉意便止住不喝了。周若枝却丝毫没个节制,朝露想着她是在自己家,即使醉了问题也不大,就没有劝阻,只让佣人带小鹏去洗澡睡觉,她则陪在一旁,直到周若枝完全醉了,她才把人扶进卧室。 「蕴洲……蕴洲……」 从主卧里的浴室拧了条毛巾出来,朝露听见周若枝迷迷糊糊叫着方蕴洲的名字,不禁一怔,却也没多想,走过去帮她擦脸。 下一秒,周若枝忽然拉住她的手,声音含糊不清地嚷道「蕴洲,你为什么连陪我过个生日都不愿意?」说完她松开手,眯起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看着朝露,「哦,朝露,你还在啊!你来,蕴洲才来哦,你不来,他也会消失不见的,你知道吗?哈哈……」 朝露心中一动,许多碎片被瞬间拼拢,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事实,顿时感到心痛不是因为方蕴洲,而是因为周若枝。 高中的时候,她曾经三番两次在周若枝面前诉说她和方蕴洲的点点滴滴,强调着他对她有多好,炫耀着他们jiāo往时的快乐,却完全不知道,原来,她的好朋友也爱着方蕴洲。 周若枝把秘密藏得那么深,始终微笑着听她讲述她和方蕴洲的事,直到现在,她还试图让他们复合。朝露望着眼角含泪的周若枝,内疚无比。 周若枝又哭又闹又笑,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沉沉睡去,朝露看她睡安稳了才离开,此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她坐在计程车里,犹豫着接下来的去向。 这么晚了,也不知云衡睡了没有,不过一想到他白天呕吐不适的样子,她终究决定去他家看一看,反正她有钥匙,即便他睡下了,她也可以自己开门,不必麻烦行动不便的他下床。 车在他家门口停下,她抬眼往七楼窗户看了一眼,发现灯竟然还是亮着的。他还没睡吗? 朝露按了大门密码,边寻思着这会不会是他的生日边走向电梯。 到了702,她为了要不要直接用钥匙开门而犹豫,想想既然他的灯还亮着,还是不要直接开门比较好,于是按了门铃,隔着门喊道:「云衡,是我!你睡了吗?」 「朝露?」褚云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慌,「朝露别进来,我……我已经睡了,不方便。」 他的语气太怪异,她听了反而不放心,「云衡,你让我看一眼我就走,不然我不放心。」 「好吧。」他的声音无奈而疲惫,「你稍等一下,我来开门。」 「不用,你坐着我自己开。」 朝露的钥匙才chā进锁孔,却听见「砰」一声,跟着是他压抑的闷哼声,知道一定是他摔倒了,她顾不了太多,直接转动钥匙开门闯了进去,果然,褚云衡趴在地上,手杖也脱了手。 「我没事,只是没吃晚饭,头有些晕。」他用右手臂试图支撑起上半身。 她急得眼泪往外冒,「你明明给了我钥匙,我也说要自己开门了,你干么非要……」蓦地住了嘴。 褚云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色顿时惨白,「还是让你看到了。」 他睡裤的裤头上方露出一截刺眼的白色,许是刚才摔倒时往前冲,再加上他强撑着自己的上身要爬起来的缘故,竟把睡裤往下扯了一段。 「可不可以……把手杖递给我?」他的声音充满悲凉。 「当然。」她把手杖递给他,又扶他坐回床上。 他惨白的脸上渐渐泛红,垂着眼,用手别扭地把睡裤往上拉。 「我来。」朝露轻声说,伸手帮忙,感受到他身体的躲闪,她说不出地心疼。 「我平时不用这个的……」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说过我不能吃辣,一方面是吃不惯,但最主要的是我一吃辣就会胃痛……还有腹溃。我动作慢,怕来不及到厕所,所以才……你看到了也好,我应该让你知道,你可能面对到的全部麻烦。」 她双臂温柔地环住了他,下巴抵住他的肩头,「原来是这样,还好。」 「这样还不够糟?」 「比我想象的好。」 「如果是比这还糟糕的情形,我想我真的没勇气拖累你。」他揉揉她的头发。 她离开他的肩膀,抬起眸子看他,「那老天对我们还算不错。」 他伸出右臂用力搂住她,吻她的眉心。 「我今晚留在这里照顾你好吗?」朝露问道。 他明显僵了一下,「不。」 「我都看见了你还躲什么?我不在乎的。」 「不行。」他撤开她的手,「我会睡不好。」 「你病着,身子又不方便,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可以照顾好自己?云衡,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介意什么呢?」 他苦涩地笑了笑,「有哪个男人不介意被自己的女人看着换尿布的?」 她明明心里很痛,脸上却偏偏笑得更甜,搂着他的脖子道:「最多人家不看嘛。」 褚云衡叹了口气,「曾经有好几年的时间,我像一个活死人一样任人摆布,我简直无法想象我的亲人,还有那时的女友是怎样面对一个活死人的,点滴、拍背翻身,还有换不完的尿布。这样的生活想想都能把人逼疯。即便我醒来后,仍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必须毫无尊严地在别人的帮助下完成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我努力复健,即便知道自己不能再正常行走,可至少也要做到不再以那样屈辱的方式活着。朝露,我不是把你拒于门外,而是无法忍受我在你面前像一个废人……」 朝露只觉后颈一凉,有水珠从脖子一直往她的后背滚落。「我不会帮你,因为你并不需要我帮忙,我知道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她下意识把他搂得更紧,「我只是想留下来陪你。」 他叹息道:「你坚持?」 「对,我坚持。」 「好吧。」他低低地叹了一声,「也许这样更好。」 她轻轻在他耳后啄了一下,「谢谢你的妥协。」说着,跳下床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他的睡衣,「我去冲个澡,你先躺下吧。」 他笑得有些哀伤,眼底依稀还有未散的湿意,却带着玩笑的口吻道:「是,我这就躺下。只可惜今晚怕是要辜负良宵了。」 她拿睡衣往他身上一甩,故意拉下脸,「褚老师,身为一名教师,思想怎么能这么个纯洁呢?」 他把砸在他身上的睡衣略微理了理,递给她,「有句话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朝露,我不是圣人,但也不会乱耍流氓。」他望着她,眼神清澈,语气自然,完全不像是说了句戏谑的话,倒像是在陈述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 朝露心跳如擂鼓,楞了很久才从他手中把睡衣拿回来,低下头挤出一句话来,「我……我也不会。」说完,她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见他一双瞳仁亮如星辰地注视着自己,红着脸抱着衣服径直往浴室去了。 【第八章】 从浴室出来,朝露见褚云衡已经乖乖躺在床上,房间里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光影投shè到他脸上,零碎的头发散在额前,他眼睛还睁着,却掩不住疲惫。 他的身下垫了一张垫子,她猜他定是怕晚上熟睡后不小心会弄脏床铺,所以垫了这一层。 家中能有这样的东西,看来他也不是第一次面临此类状况了。一个人独自住了那么久,他还真是学会了应对自己身体各种状况的方法。她看了不但没释然,反而更觉心酸。 「吃过yào了吗?」她爬上床,执起他的左手柔声问道。更多的时候,她习惯握住他这只手,这五根手指总是微微蜷缩着,无力而脆弱,让她心生疼惜。 褚云衡用右手反握住她,「早吃过了,我说过我很会照顾自己。」见朝露白了他一眼,他又道:「你别不信呀,我每年都会做体检,而且每半年看一次牙医。」 「听上去是很注重健康,可也禁不住你平时胡乱逞强。云衡,再也不许为了我把自己弄病了,如果……如果你真的为我好,为了不增添我的困扰,就要健健康康的,知道吗?」 「你说得很对,」他面色黯然,「我不该做得不偿失的事,搞成这样反而累到「你。」 都说病中的人情绪格外敏感,朝露怕触动他的伤心事,忙说:「你哪会麻烦我什么,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你既要逞强,就更该学会自己保重才是,弄坏了身体,看你拿什么逞强!」 「嗯,我会的,一会儿早点睡,明天等我好了,我们还能一起出去逛逛。」 「明天哪儿也不去,我给你做点清淡的饭菜,我们在家窝一天。」 「到时再说吧。」他显得不太情愿,扯过床边停放的轮椅,坐了上去,「我先去下洗手间。」 她不放心地看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她说过她不会帮忙,要表现得相信他可以照顾自己,她就不能chā手,起码今晚不可以。 他一个人在浴室弄了很久才坐着轮椅出来,脸上带着窘迫的表情,单手一撑上了床,扭头朝朝露看了一眼,「柜子里有毯子。」 「合盖一件就好啦。」 「不好,我不习惯。」 知道他真正介意的是什么,她也不再坚持,打开柜子,拿出一条干净的毯子盖在身上,关了床头灯,和衣躺下。 黑暗中,她的手伸进他的毯子里,摸索到他的手,用小指头轻轻勾住了他的。「好点了吗?」 「嗯。」 「帮你揉揉会不会舒服点?」 「好。」 她的手轻柔地在他的腹部搓揉,「云衡,你相信吗?我很享受照顾你的感觉。这让我觉得我是被所爱的人需要的。」 「我需要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可以不用你的照顾,可我需要你的爱。刚才你一开门,我在你眼前倒下去的那一刻,你无法想象我的感觉,我真怕,怕你会掉头跑掉。」 「人有难以预测的旦夕祸福,也有逃不掉的生老病死,云衡,谁能保证一世安康,又有谁不会老,不会生病?我也会有老到走不动的一天,也会有病到起不了床的时候,难道那个时候我就不让你看到,不需要你扶持照料了吗?别傻了,既然决定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窘态,早晚都会见到的。」 「你想得倒透彻。可是,我一想到你还这么年轻、这么美好,我就觉得自己这样的身体很愧对你。」 朝露想了想,平静地道:「那又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准备放开我,吃亏我也只好认啦。」 他笑出了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看起来,你的确只能认了。」 「所以以后少假惺惺地说什么愧疚的话。」 「不说了。」他捉住她按在他腹部的手,塞回她的那件毯子里,「你也够累了。早点睡,说不定我明天一起来就完全好了。」 她哦了一声,才翻身要睡,又想起件重要的事,嚷道:「天哪,我忘了给家里打电话了!打完电话就睡。」 褚云衡也急了,「赶紧打,你要是没jiāo代就一宿不归,阿姨还不知怎么着急呢。」 床头柜上就有无线电话,她拿起来拨了家里的号码,「妈,我今天睡若枝家……她喝多了,老公又不在,家里只有小鹏,我不放心,就留下来陪陪她。」 「谎话说得真溜啊!」褚云衡等她挂断电话,在一旁打趣道。 她钻进毯子,「你要去实话实说?」 他怪叫一声,「No,给我在未来岳母面前留点面子吧!」他此刻的情绪显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面子早就飞光光啦。」朝露见他精神转好,也跟着有了说笑的心情。 「我说真的,你若要说也不能说照顾我,而是要说陪我共度美好的一夜。」 「不要脸!褚云衡,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在耍苦ròu计,哼!」她翻过身,不打算继续搭理他。 她感觉到床垫微动,有轻微的吱嘎声传出,隔着薄薄的毯子,褚云衡从背后伸出一只手臂搂住了她,他温热的体温贴了过来。「身为男人只能用一只手拥抱他的女人,要靠手杖才能走路,几次在他的女人面前摔倒,吃一点刺激肠胃的食物就吐得一塌糊涂,身体差到有时还要穿着纸尿裤防止失禁,只有傻子才会耍这样惨不忍睹的苦ròu计。朝露,我不傻,我一点也不想冒着失去你的风险,让你看到这么不堪的我,但这就是真实的我……偏偏有你这么傻的人,傻得让我……不想放手。」他那富有磁xìng的声音与平时相比更显嘶哑。 她翻身朝向他,窗外有淡淡的路灯光芒映照进房间,她朦胧地看到他脸的轮廓,忍不住伸手抚摸。 他凑近她,吻她的鼻尖,又将唇瓣滑落至她的嘴唇。 「那我就不算真的傻。」她启开双唇,带着一腔热情努力迎合他,任由他的舌尖在她的贝齿间流连,又往更深的地方扫dàng。 她被他深长的吻给撩拨了,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拉开两人的毯子,当手指探到了他的腰际,正要继续下探的时候,他制止了她。 「朝露,今晚不行。」他艰难地用手支撑着,离她远一些,再次躺平的时候,呼吸是急促而沉重的。 她也不勉强他,一方面是顾忌他所顾忌的事,一方面也觉得他的身体已然不适,确实不适合再消耗体力,于是她收敛起心神,帮他仔细盖好了毯子。 房间内安静下来,朝露不知怎地开始胡思乱想,有一个疑问在心头挥之不去,害得她越发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 终于,褚云衡问道:「你该不会是担心我所以睡不好吧?你只管安心睡,我都做好准备了,绝不会有问题的。」 「不是因为这个。」她忍了半天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只是有个问题没有答案,有些放不开罢了。」 「说说看。」 朝露对自己的小心思羞于启齿,「这个……你若知道一定会笑我的。」 「笑笑也无妨嘛。」 「我只是想知道,你楼下大门的密码是不是你的生日?」 「不是。」 「可也不像是初始密码呀。」 「初始密码是0000,这个的确是后来改的。」褚云衡的语气里充满不解,「这有什么好琢磨的?」 「这该不会是你前女友的生日吧?」朝露的语气里有连她自己都鄙视的幽怨情绪。 「噗!」褚云衡笑出声,「朝露,你这个小醋坛子!小脑袋瓜还真是会想。」 朝露听出他语气里有嘲笑之意,恨恨地道:「你很得意是吧?」 「看来我非得把事情讲清楚了,不然咱们谁都别想睡了。这个0621的确是一个人的生日。」 「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朝露顾不得被某人唤作小醋坛子,立即警觉地问道。 「沙特呀。」 「……我知道的那个沙特?」 「就是那个沙特。」 「你无聊啊!」朝露小声骂道,声音却是低柔的。 「你可别冤枉我,我和另一位同系的副教授是头两个搬进来这里的住户,就是住我对面的一位。他比较细心,觉得密码用0000太不安全,设了等于没设,就跟我商量要改个密码,而他本人是个沙特迷,就申请改了这个密码,说是这个密码既防范陌生人乱按,又体现了主户的个xìng。」 「哎,学哲学的是不是疯子特别多?」 「你怕啊?」 「我的座右铭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朝露笑着道。 他的眼睛深邃而闪亮,「怪不得你会选我呢!朝露,你可得继续保持这股勇气呀。」 「一定!」她微笑着,在心里又默默说了一遍:一定。 后半夜,朝露迷迷糊糊间觉得床在动,抵抗着困意睁开眼睛,听到褚云衡压抑的呻吟从耳边传来,她伸手摸到床头灯,按下开关,光线的刺激让她一下子清醒,忙回身去看褚云衡。 只见他的眉头微微蹙着,鼻翼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两腿别扭地弓着,右手死命按住左腿,,一下又一下地揉捏、捶打,而原本盖在身上的毯子已经滑落到地上。 看这情形,必定是他的腿痉挛了。她立即挪过去,双手在他的左腿上又是按摩又是轻捶,也不晓得到底怎样对缓解他的让最有效,只好各种方法都尽力一试,却也不敢太用力,怕会适得其反。 她感觉得到他左腿十分紧绷,连原本向内微蜷的脚指头都绷得很紧,这种痛苦可想而知,也不知在她醒之前他一个人强忍了多久,明明连嘴唇都直打哆嗦,却仍旧没有喊痛。 「朝露,我好多了。」良久,他才说话。 朝露替他拉好裤管,又拾起地上的毯子,小心翼翼地替他盖好,「你常常痉挛吗?」 「不常,只不过这破身子若有一个地方不对劲,就容易起连锁反应。我想我以后要更加当心。」 「还算有自知之明,你得记着你说过的话。」 「嗯。」他伸出手,轻轻搭住她撑着床的手腕,「躺下吧,再睡会儿,天就该亮了。」 她向后躺下,正要关灯,他却坐了起来,上了轮椅。 朝露原本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chā手他起居自理的,可他才经历过严重的肌ròu痉挛,现在一个人去解手她到底不放心,于是试探着问:「我陪你去吧?」 他的手拨动轮椅,从床前经过,「这个嘛,等我七十岁的时候吧。」说着,朝她微微一笑。」 这人看上去很温柔很好说话,实则是固执得要命啊!朝露气得抓过枕头朝他扔过去,力道很轻,只砸中他的轮圈,他弯过身子要捡,她怕轮椅翻倒,立即跳下床抢先一步捡起了枕头抱在胸前,嘟着嘴显示自己仍在对他的固执表示抗议。 他笑笑地滑着轮椅进了洗手间,等他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朝露仍旧坐在床边,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她终于还是从了他的意愿,没有跟过去,心却一直悬着,就怕他在浴室出什么状况。 他将轮椅移到床边,右手一撑,挪了上来。 「我说,你会不会有暴力倾向啊?」他斜睨着她,眼神却是疼爱的。 「你放心,我不欺负病人。」 「那等我病好岂不是惨了?」 「嗯哼。」她扶着他躺平,嘴上却挑衅地说:「你可以还手,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一只手对两只手,不公平。」 「那你想怎样?」 他执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左手上,右手仍旧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我呀,只想这样握着你,也被你握着,永远这样好了。我们不吵架也不打架,这两样我都不擅长,你得放我一马。」 「好。」他的手掌那样温暖,她整颗心都软了,「我那么喜欢你,才不会欺负你。」她说的是真心话。 他笑了起来,「你的一只手,握住的是完整的我。这个我有美好的一面,也有缺陷的一面,朝露,你的手就在我的左手和右手中间,感觉得到它们的不同吗?」 「嗯。」她握紧了被覆在最下面那只无力的左手。 「要与我携手同行,也就意味着必须同时握着缺憾,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你居然肯。朝露,你对我的种种包容让我觉得幸运。」 朝露笑了笑,轻轻把手从他的两手中间抽出来,「瞧,如果我因为你引以为缺憾的那只手,就轻易抽开了自己的手,我也等于再握不住美好的那个你。」她伸手关了床头灯,「云衡,今晚的你格外唆呢。」 他呵呵笑了笑,「生病的人爱乱想,请你多包涵啦。」 朝露扯开自己身上的毯子,无赖地朝他的毯子里一钻,「抱我,不然不包涵。」 他的身子僵了僵,几秒后才伸出右臂,揽住了她,「傻瓜……多脏啊。」 她的眼睛一温,硬是将泪意憋回去才开口,「明明你刚刚才去换了新的啊,哪里脏了?」 「唉。」他叹了一声,下巴在她的发心蹭了蹭,「拿你没辙。」 「云衡?」 「嗯?」 「被你抱着睡,最踏实了。」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那好好睡吧,乖乖的。」 朝露之后果然睡得很甜,直到天已大亮,光线从窗帘透进来,她才睁开眼。褚云衡已经起来了,轮椅还在房间,手杖则不在床头。 她听到浴室的水声,猜到他在里面洗澡,起身换回自己的衣服,用手梳理了下头发。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褚云衡拄着手杖从里面出来,身上穿了件洁白的浴袍。朝露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想起自己头一次见到他穿着浴袍的样子,就是那一晚,她带着如梦似幻的心情初尝禁果,那种甜蜜的疼痛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嗨,我好多了。」还没等她询问,他主动说起自己的身体状况。 「看起来是的。」他的脸色确实好了许多,她放心了,「我去刷牙洗脸,然后给你弄早餐。」 「你喜欢紫色吗?」 「蛤?」她被他没头没脑的问话弄得一楞。 「前几天去大卖场,给你买了牙刷、杯子、毛巾。」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是紫色系的,我想你或许会喜欢。」 她去浴室一看,牙刷的刷柄是淡紫色的,毛巾也是淡紫色的,杯子则是白瓷的底,上头印着熏衣草花样,他一个大男人想得倒齐全。 「褚老师,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啊!」朝露一边美滋滋地把牙膏挤到牙刷上,一边向外头的人喊道。 「没记错的话,昭然若揭这个词是含贬义的吧?」 「嘿嘿,」朝露笑得有些无赖,「这个就不用多说了吧?」 「你到底喜不喜欢?」 「喜欢,很喜欢。」 「那就好。」 等朝露洗漱完毕,褚云衡已经进了厨房,正把一杯牛nǎi放进微波炉里,她忙跟进来,「你坐下。」 「没得商量?」 厨房里有两把椅子和一张简易小桌,她摇头,拉开一把椅子用命令的眼神让褚云衡坐下来。 「叮」的一声,牛nǎi热好了,朝露端出来,递到他面前,「喝吧。」 「这是为你热的。」 「我喜欢喝冰牛nǎi。」她拿起一旁的牛nǎi,才倒了半杯便一滴不剩了。 「我胃口还没恢复,喝不了一整杯,你倒些过去吧。」 朝露眼珠一转,说:「这么说你还病着?那今天不能陪我出门了,本来还想让你陪我买菜来着。」 她话音刚落,褚云衡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谁说的?我真的全好啦!」 朝露笑着伸手握住他的杯子,「,别空腹喝牛nǎi,先吃点面包垫垫肚子,要不又该不舒服了。」 褚云衡赶紧拿起桌上的切片面包咬了一口,朝露满意地笑了。 吃完早饭,褚云衡换好了衣服,坐上轮椅,「走吧。」 朝露看他坐在轮椅上,便问:「你还是有些不舒服是不是?要不还是我一个人去买菜吧。」 「不是这个原因,是坐轮椅比较好拿东西。」 「我有两只手可以拿啊,大不了不要买太多东西嘛。」 褚云衡笑咪咪地说:「多一个人帮你分担,有什么不好呢?」 「好吧。」朝露想,反正大卖场都有可供轮椅上下的电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何况褚云衡说得也对,万一买的东西太多,多个人分担些重量也是不错的。 走出公寓,朝露推着褚云衡要往大卖场的方向走,却被他叫住了,「朝露,我们不去那边,走反方向。」 朝露来过这附近好几次,周围最近的大卖场位置她很清楚,明明就该出门左转,她怎么可能记错? 「大卖场的菜品种少又不一定新鲜,我们去菜市场吧。」 「菜市场?」她惊呼,「你方便吗?」 「很方便,我一个人偶尔也会去。」 「坐轮椅吗?」 「现在的菜市场很多也修得很好了,像我家附近这个就是,门口有斜坡供轮椅上下,也不怎么脏乱,就是人多了些,我要小心别撞到人。」 「那你得让我推轮椅。」好歹有她在,总不至于会出什么乱子。 「行呀。」 朝露对于菜市场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和母亲去她家附近的菜市场凌乱的摊位,地上淌着脏水,掉着干瘪的菜叶和鱼鳞,冲进鼻腔的是混合着各种鱼ròu腥气的怪味。她每每去都踮着脚尖、捂着鼻子,这使得她对逛菜市场这件事存有yīn影。 好在褚云衡带她去的菜市场摊位相对整洁,最重要的是通道足够宽敞,轮椅也很方便通过,只是确如褚云衡所说,买菜的人多了些,轮椅通过时得格外小心。 别看这轮椅褚云衡单手就能驱动,可要是平常没推惯轮椅的人乍一接手,控制起来也不是那么自如,褚云衡见她推得吃力,也不时缓缓驱动轮圈,为她减轻负担。 「我很重吧?」他回过头来,笑笑说。 「才不呢,你的身材刚刚好,要真说起来还偏瘦了,可是没办法,我喜欢瘦高的男人。」她蓦然打住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不以为意地说:「这样啊?那我以后尽量拄手杖。」 她知道他没有介意她小小的失言,淡笑道:「其实,你坐着的样子我也喜欢。」 「听你这么说,我都感觉我现在坐的不是轮椅,而是坐在云端上了。」 朝露笑着在一个卖山yào的摊位前停下来,她隐约记得小时候闹肚子,母亲曾经煮过山yào粥给她喝,对腹泻疗效很好。 买了山yào,又去了猪ròu、鸡蛋、蔬菜的摊位,朝露也不和褚云衡客气,买完了东西便把袋子往他身上一放,褚云衡也乐呵呵地用手护着菜。 「朝露,别买太多了,我自己基本不做饭,多了吃不完,放坏了也是浪费。」 「再买条鱼就好了。」她推他到一个卖鱼的摊位前,左看右看,最后指了条鲈鱼,「老板,就要这一条。」 「好咧!」老板笑嘻嘻地抓起过秤,「一斤半,这个大小的鲈鱼最好吃了,小姐你真会挑。」 朝露扭头朝褚云衡眨了眨眼睛,一副寻求表扬的可爱表情,褚云衡很识时务地举起右手大姆指,给了她一个赞。 「多少钱?」 「一斤一百五,一斤半是两百二十五。」老板看了褚云衡一眼,「算你两百吧,我再送你一把葱。」 「朝露,给钱。」褚云衡早在出门时就把钱包直接放朝露那儿了,朝露也没有二话就收着了。以她和他的关系,她不认为有必要在经济问题上故作矜持,非得谈什么AA制,反而显得生分了。 老板从朝露手里接过钱,对褚云衡挤眼道:「你太太对你还真好,你有福气啊。」 「老板,你真有眼力,一眼就预测出来我将来是要娶她的。」褚云衡笑得很灿烂。 老板先是一楞,接着爽朗地哈哈大笑,「兄弟,你真有意思,下次来我这儿,我还算你便宜。」 「那就先谢谢了。」 「老婆,把鱼弄干净了。」说着,老板把这条鲈鱼jiāo给同一个摊位的中年女人手上。 朝露这时才发现,这个老板的右腿微跋。 而被他唤老婆的女人用根木簪子绾着头发,皮肤有些粗糙,手指粗红,却有着细长的眉眼,细看透着几分秀气,嘴角带着坚毅又贤慧的浅浅笑容,手上的动作颇为麻利,杀鱼的动作一气呵成。 「我老婆漂亮吧?」老板一脸得意又满足的神情,「我这辈子有了她就值了。兄弟,别人瞧不起没关系,咱自己得争气,把日子过好了,是不是?」 「大哥你说得太对了。」褚云衡点头称是。 朝露在一旁看傻了眼。得,这一会儿工夫,这两人已经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了。 「走了,大哥!」离开鱼摊时,褚云衡向老板摆手。 「兄弟,再来啊!」老板声如洪钟。 朝露怕鱼有腥气,又是刚杀的,还带着些血水,便没把袋子往褚云衡身上搁,直接提在手上。 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糟糕!你家的调味料怕是有限,我还想给你做清蒸鲈鱼呢。」 「清蒸鲈鱼?不是光有鱼和葱姜米酒,放下去蒸就好了吗?」 「那倒也行,只是要做得更好吃却没那么容易。」 「你需要什么?我们再去买就是了。」 「起码还需要蒸鱼豉油,最好还要有火腿。」 「去大卖场买啊。」 朝露摇头,这一路褚云衡虽未喊累,但前一晚他折腾了半宿,现在也才刚刚病愈,大卖场花在另一个方向,走过去还要一段时间,她不想再累坏他了。 「有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要的东西应该都有。」说完,刚好有亮着「空车」灯的计程车经过,褚云衡没等她反应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便招手拦车。 朝露糊里糊涂看他上了车,又和司机一起把轮椅放进后车厢,等钻进车内才来得及问一声,「去哪儿?」 「我家。」他握住她的手,「我是说我爸爸那儿,他老人家对吃的方面颇为讲究,你说的那些家里应该会备着。」 朝露紧张地一缩手,「开什么玩笑!」 「择日不如撞日嘛。再说我都去过你家了,你去我家也很正常。」 「可我什么都没准备啊。」 「你要准备什么?」 「衣服啊、礼物啊,我都没……」 褚云衡打断他,「我看你这一身打扮就很好了,至于礼物……呵,有什么比得上你做一顿饭更讨人喜欢呢?朝露,其实我早就想带你去见我爸爸,但我又怕cāo之过急,吓坏了你,今天可是鼓足勇气提出来的,虽然也不算是合适的时机,可我是很郑重的。」 朝露把身子慢慢倚向他,「我知道,我只是紧张,怕不讨你爸爸喜欢。」 「我上你家的时候,比你现在还紧张呢,就是到了现在,我去见你妈妈时也还是多少会紧张。」他拿脸蹭蹭她的头发,「可你不一样,你很完美。」 「云衡,我希望你明白,在感情问题上,你的考官只有一个,就是我。」 褚云衡笑了起来,「傻丫头,既然你懂这个道理,就更不用紧张了啊。你的考官除了我又会有谁?我要你,连我身上的残缺都没法阻挡,你觉得这样还有什么外力能改变我的心意?」 计程车载着他们拐入一条小街,街面不宽,道路两旁种着的悬铃木颇有年头,繁茂的绿叶连成碧伞,树下种植的青草绵延成长毯,一直伸向道路的尽头。沿街的建筑不多,全部是老旧的洋房,时光的磨砺让这些房子的墙面变得斑骏,却也增添了一种岁月沉淀出来的风情。 褚云衡让司机在一栋房子前停下。 朝露隔着车窗看出去,这是栋红瓦屋顶水泥外墙的三层小洋房,配着红色的木质百叶窗,显得简洁又大气,门前还有一块小草坪,种着几棵老树,与建筑物互相辉映,分外好看。 「到了,下车吧。」褚云衡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柔声道。 「这就是你家?」 「嗯,不过现在只有上面两层是自住的,一楼租给了别人。倒不是为了房租,主要是我妈妈过世后,这么大的房子只有我爸爸一个人住,他觉得太空了,便把一楼租给了一个画家。他平时会招收学生来学画,这房子也能添点人气。」 朝露倒抽了口气,她着实吃了一惊,褚家家境不错她知道,但她一直以为只是中产阶级,然而现在见到这样一栋房子,简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朝露把轮椅推到车门旁,褚云衡付了车钱,动作熟练地挪坐上去,洋房入口有一扇铁门,她推着他到门边,才要按门铃,就见房子里面走出一个男人,年纪和褚云衡相仿,穿着看不清颜色的T恤,略长的头发随动作而飞扬,完全一股艺术家风范。 「褚大哥回来啦。」说完,这人便拉开铁门。 「小苏,谢谢你出来帮我开门。」褚云衡仰头望了眼朝露,指指这个叫小苏的男人,「朝露,这是小苏,他就住我们家一楼。这是朝露,我女朋友。」 朝露礼貌地点头道:「你好。」 「哦,你好你好。快请进。」小苏的笑声很爽朗,带着点不羁的味道。 朝露随褚云衡和小苏进入屋子,玄关处有一个壁橱,褚云衡转动轮椅,移开橱门,从里面取出一根手杖以及两双拖鞋出来,和朝露一起换了鞋,又和小苏寒暄了几句才往楼梯走。 才走了两级楼梯,就有人在二楼楼梯口说道:「云衡你回来啦。」 「爸爸,你耳力真好。」褚云衡边走边说。 楼梯是木造的,原本踩上去就比一般的水泥楼梯响,褚云衡走路又比常人还重,加上手杖的笃笃声,这房子又如此安静,身为父亲怎会听不出来? 由于是逆着光,朝露看不清褚爸爸的脸孔,只听到他的笑声。他的声音和褚云衡的有些像,低沉有磁xìng却不失温润,听上去完全不像一个老人的声音,她顿时觉得自己不像进门之前那么紧张了。 但这份轻松只维持了一小会儿,等上到二楼近距离面对面的时候,她的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紧张得只知道傻笑,幸好有褚云衡在一旁给他们互相介绍,「爸爸,这是朝露,贺阿姨的女儿。朝露,这是我爸爸。」 褚毅翔的目光落到他们的手上,朝露脸一红,自己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握住褚云衡的左手不放呢。 褚毅翔脸上的笑容渐深,「朝露啊,来,快坐下。」 「好的,褚伯伯。」朝露扶着褚云衡在沙发上坐好,见褚爸爸坐下,她才跟着坐下。 「云衡,你带朝露过来怎么也没事先说一声。我这里还没请到合适的人,什么准备都没有。」 褚云衡笑着说:「爸爸,今天我也是临时决定带朝露来的,她呀,也说自己没准备呢。」 朝露忙道:「褚伯伯,我来得匆忙,实在失礼。」 褚云衡嘴角扬起笑弧,「你哪有?」接着又对父亲道:「爸爸,朝露说,她害您到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阿姨,为了补偿,她特地来给您做顿好吃的。」 「嘿,这孩子,人家第一次来,我们招待不周也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麻烦她下厨?亏你想得出来。我赶紧出去买些现成的菜回来,一会儿开饭。」 朝露忙拦住他,「褚伯伯,我做菜挺快的,现在大中午的,外面太阳大,您还是别去了。再说,云衡他……」接到褚云衡暗暗递来的眼神,她立即会意地收了声,把原本想说他才吃坏肚子,吃外面的菜不太好这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褚云衡不疾不徐地接话,「再说,我又不爱吃那些东西,吃多了也不健康。过去那是阿姨不在家,我们两个大男人没有办法才吃外面的食物。反正今天我和朝露都把菜买好了,她也不是外人,您何必和小辈客气呢。朝露,你说是不是?」 朝露把地上装菜的袋子提起来,「云衡说得对,褚伯伯,厨房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煮饭。」 「哦,厨房在一楼。我带你去。」褚毅翔笑容可掬地站起来,便要引着朝露下楼。 「爸爸,我陪她去吧。」褚云衡也站起身。 朝露停下了脚步,「你跟来干什么?」 「打下手啊。」 「你要是不觉得累,帮帮朝露也好。」褚毅翔倒是一脸放心,「朝露,你也别太心疼他,我这儿子一个人在国外也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有什么能让他做的就尽量吩咐,千万别客气。」 朝露心里有数,褚毅翔这是变相夸自己儿子能干呢。作为父亲,必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人小看,她当然知道褚云衡的自理能力超强,在这自立的背后,她可以想象他身上蕴藏的惊人毅力,她爱他这一点,也怜惜他这一点。 虽然表面上答应,但进了厨房,朝露哪里舍得累着褚云衡。她亲眼见他闹了一宿的肚子,后半夜又是肌ròu痉挛,昨晚的睡眠品质必定不好。仔细一看,眼下还泛着浅浅的肝色,她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好再让他干这干那,所以褚云衡几次主动说要帮忙,都被她谢绝了。 他笑着说:「你没听人说,男人是惯不得的。你小心惯坏了我,到时辛苦的还是自己,」 朝露边把山yào削皮,边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笑意,「是是是,有人天生少爷命,我呀,就是丫鬟命,认啦。」 褚云衡粘了过来,「我看你倒是有少nǎinǎi的命。」 朝露认真地说:「云衡,我没想到你是有钱人。」 「只是家境尚可而已。」褚云衡不以为然,「祖父辈留下的东西,我父母和我只是守成罢了。不过我承认,从小到大是没为钱的事cāo过心,这点倒是挺幸运的。」 朝露用指尖轻点了下他的鼻梁,俏皮地说:「还好,你父母没把你惯坏,而是成长为可爱有为的青年。」 「惯坏?你都不知道,我父母从小到大对我多严格,我的童年也是很凄惨的。」褚云衡放下手杖,含笑抬手做了个抹泪的夸张动作。 朝露半点不信,「有多惨?」 「成绩一定要进前三这是铁的要求,钢琴、画画,数学、英语一样都不能差,直到进了高中才略微放松些。」 「这样还没被摧残成一个书呆子,确实不容易啊!」朝露揉揉他的耳垂,笑靥如花。 「可不是?不过稍大些我也就理解他们的苦心了,这些虽不全是我真心喜欢的,但咬咬牙也能坚持下来,有些后来也喜欢上了,有些虽然没法喜欢,倒也不怎么讨厌,总能从中找到些许的乐趣。」 「云衡,你的xìng格真好。」朝露发发自内心佩服他。或许就是这样的xìng格,才能助他走出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吧。 「那是你没见过我极端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别把我想得太好,我曾经带给很多人伤害,包括我的亲人。」 「你一定不是故意的。」 「有些的确是无心的,但有些就是故意的……」他低声道。 朝露柔声打断他,「都过去了。」她想了想,又道:「云衡,我爱你,可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想象成神或者圣人,我爱上的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乐情绪起伏的你,而不是想象中的完美幻象。」 「朝露,如果你还是个学生,我简直想说服你报考哲学系,你有潜质,真的。」 朝露慧黠一笑,「褚老师,不知未来可有幸受教于您?」 褚云衡挑眉,暧昧地笑道:「嗯,我让你「日夜受教」如何?」 朝露鼓起腮帮子假装生气,「你你你……猥琐啊猥琐!」 「是你想歪了吧。谁猥琐了?我是说,白天夜里都和你共读经典!」 「少来!」 在笑闹中,朝露炒完最后一道菜,关了火对站在身后的褚云衡说:「去坐吧,我把菜端出去。」 「嗯。」他笑望着她,却没有立即退出厨房,眼中含着些许的歉意,「没办法帮你端菜,一会儿我来洗碗吧。」 「好啊。」她点头,端起菜跟在他后面走出去。 看着朝露端出一道道色香味全的菜,褚毅翔未尝就已赞不绝口,最后上桌的是一道豉油蒸鲈鱼,光看就知道味道绝对不差ròu质雪白,肢油光亮,鲜香扑鼻,看得褚毅眉开眼笑。 「大热天的胃口不好,我就没煮饭,自作主张熬了点山yào粥,希望褚伯伯喝得惯。」朝露在厨房盛好了三碗山yào粥,用托盘端了出来。 「山yào好啊,健康又好入口,难得你想得那么周到。」 朝露煮山yào粥原还有另一层用意,是为褚云衡准备的yào膳,只是她知道褚云衡必定不愿意让父亲为自己的身体担心,所以才没有说起这一点,只说煮粥是天热的缘故。 「爸爸,朝露的鱼做得好吃极了,您快尝尝。」褚云衡道。 「哦?你小子比我有福气,早就吃过朝露做的饭菜啦?」褚毅翔说着夹了块鱼送入口中,笑意渐渐在脸上绽开,「果然不错,这豉油真入味。」 朝露低头腼腆一笑,「云衡不爱吃辣,要不然,这鱼放点辣椒也别有风味。」 「我不吃辣,你和爸爸爱吃呀,下回不用管我,做条辣的你们吃就是了。」 「瞧你说的,偶尔麻烦朝露一次也就算了,怎么好意思经常让人煮饭?你妈妈在的时候,我都没舍得让她进厨房,你倒舍得朝露了。」说着,褚毅翔眉宇间有淡淡的情绪泛出来。 褚云衡脸上的神色也是一滞,朝露怕他们父子伤心,便推推他,打岔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辣?」 「在你朋友家吃浇头面的时候,我看你吃得可香了。」 其实朝露小时候也不怎么能吃辣,只是和周若枝做了那么多年朋友,脾气xìng格依旧不太像,口味却相近起来,难得褚雾心细,只和周若枝吃了一顿饭,就看出她的饮食偏好来。 褚毅翔好奇地问:「怎么,云衡你去过朝露的朋友家?」 「是的,昨天是我朋友生日,我让云衡陪我去了。」 褚毅翔意味深长地望了朝露一眼,「云衡没失礼吧?」 「没有,他很好,我朋友也很喜欢他。」 「那我就放心了。」褚毅翔的脸上露出释然。 吃过饭,褚毅翔把洗碗的任务指派给儿子,只和朝露一起帮忙把桌上的碗筷收进厨房,便再不让她沾手。 「我去帮帮他吧。」 褚毅翔把她拉住,「用不着,这家里的器具他都熟悉,洗起来不费事,以前他回来我也常让他洗碗,并不是你来了才和你客套。」 褚云衡回头说道:「朝露,你陪爸爸聊聊天,我一会儿就好了。」 既然父子俩者这么说,朝露便到客厅坐,褚毅翔泡了两杯茶出来,朝露起身接过。 「坐。」褚毅翔招呼她坐下,自己也往真皮沙发上坐,「朝露,我看到你来,不知有多高兴。我没把你当外人,你也别拘谨。」 朝露可以想像,唯一的儿子残疾之后,褚毅翔也会像全天下的父母一样,为他的前程、为他的婚姻大事cāo心。儿子纵然优秀过人,到底和常人的身体状况不同,这一点,身为父母的人岂会不了解?从求学到求职,再到寻找配偶,四处碰壁的是可以想见的,想必也是出自忧心,当初褚毅翔才会经由她的母亲给儿子安排相亲。朝露一想到自己曾经连褚云衡的面都不愿见,顿时心生愧疚。 「褚伯伯,我不是和您见外,」她老实道,「只是,我这是头一回随云衡来,事先又没打过招呼难免紧张。而且我妈妈肯定跟您说过,我曾经拒绝过云衡,我怕您觉得我……」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我的儿子我看着很好,但怎么能要求别人都这样看待他?你妈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跟我说你不同意的时候,我固然心疼云衡,却也理解你拒绝和他见面的理由。」褚毅翔叹息了一声,「云衡在车祸之前,大概从来都没有尝过被人俯视的滋味,这孩子各方面都出类拔萃,从小到大一直是被人仰望的对象,他的内心也比旁人更骄傲……只是现在到底不一样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接受这样的自己是被迫的,我也是如此。朝露啊,你接受他却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原本你可以选择其他更好的对象,可是你选择了云衡,作为他的父亲,我非常感动,更充满感激!」 朝露鼻头发酸,眼眶泛红,她不想被褚毅翔看见自己的窘态,连忙端起杯子,仰头喝茶,放下杯子的时候,她已经憋住泪,只有眼圈的浅淡红晕尚未褪尽。 「褚伯伯,」她深深地望着褚毅翔的眼睛,「我能了解您说的,要所有人对云衡没有偏见是不可能的事,他承受了很多,有些是我们能够想象的,有些恐怕是非本人所不能体会的。我也曾经拒绝过云衡,因为他的残疾令我产生成见;可是现在的我很喜欢云衡,非常非常喜欢,这一点已经与他的残疾无关。」她顿了顿,身子不知不觉往前倾,带着无比认真的表情,「褚伯伯,请您放心。」 褚毅翔笑了,「朝露,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云衡要是敢待你不好,我也饶不了他。」 「爸爸,说什么呢?」褚云衡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路笑着挪步到沙发旁边,「我对朝露好不好,她知道。」 朝露很自然地牵起他的左手,拉他坐下,自己则坐到沙发的扶手上,「嗯。」 裙毅翔笑声爽朗,「呵呵呵,你们坐吧,老头子该让位了,我回房去看报纸,云衡,你好好陪朝露。」' 「去我的房间坐坐吧。」褚云衡微微仰头朝她说道。 朝露坐在沙发扶手上,原就比他高了一截,不知怎的,她忽然联想到褚毅翔刚才说过的话。 他或许在多数时间可以用手杖行走,不需要轮椅,但别人看他的目光仍旧夹杂着「俯视」的意味,敏感聪明如他,常人不时流露出的优越感他一定能够感知到,她的心一阵刺痛,忍不住俯下脸吻他的眉心。 褚云衡似乎被她突然的热情弄得有些懵,傻笑道:「朝露,你不怕爸爸突然走回来吗?好歹回我卧房再说嘛。」 她脸红了,移开唇瓣,眼神却一直'定在他脸上,伸手轻轻抚过他眼角淡淡的笑纹,孩子气地说:「我才不怕被看到,你是我的!我刚跟褚伯伯说,我好喜欢他的儿子。」 「蛤?」褚云衡先是一怔,而后便把脸整个埋进她的胸前,贪恋地嗅了一口,「朝露,老天对我真好。」 朝露摸着他的头发,「不,对你不够好,可是我会对你好。」 「小傻瓜,这哪像是女人对男人说的话?」他单手勾住他的腰肢,「奇怪,我刚开始觉得你是个挺聪明的女孩子,现在却越来越傻气了,净说傻话。」 听他说自己呆,她非但不恼不怒,反而笑得很甜,「那我再说一句呆话,你想不想听?」 「嗯。」 「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 褚云衡的房间有一个朝南的阳台,抬眼望去便是很好的街景,nǎi白色、砖红色、浅灰色,各种风格的旧洋房掩映在绿树之中,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代。远处飘着淡淡的云,风掠过朝露的头顶,她一手紧贴在褚云衡搂住她的右手上,另一手抓起他的左手,轻轻帮助他搅住自己的腰。从走上阳台开始,褚云衡就把手杖放到了一边,依偎着她而立。 朝露忽然开口道:「云衡,这里真美,就像我小时候一直梦想要住的房子,说句实话你不要笑我,这样的房子对我来说,简直是和童话故事里的城堡一样不真实的存在。可就在刚才,我突然觉得,对一个独居的老人来说,这里似乎又太空了。」 「你是不是想说,我一个人搬出去住有些不孝?」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难以言说的无奈和哀伤。 朝露握住他的手,「不是,我有时也会认为,两代人分开住对彼此更方便些,你你的考量,我也不过是一时感慨。」 褚云衡微微低下头,「朝露,你知道吗?我爸爸直到三十七岁才有了我,我不只是他的独子,更是他近中年才得到的孩子。我不晓得自己昏迷的那几年他是怎样硬撑着熬过来的,单单是我醒来之后,他看到我因为残废而精神崩溃的模样,就已经让他痛不yù生了。」 「云衡……」她转过身,却忘了他把一半的重心放在自己的身上,害得他身子一歪,她赶紧扶了他一把,随后才说道:「对不起,你别再说了,这不是个好话题。」所有会勾起他伤心的话题,都不是好话题。 他轻轻摇头,表示没关系,他的嘴角带着微笑,然而目光却深沉复杂,「他从来不说,可我知道,有些时候,他甚至很怕看见我,所以搬出去住一半是为了我自己方便,另一半也是想躲出去不让他看见。我爸爸的年纪不轻了,我不想成天让老人家看着残疾的儿子伤心,有人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孝,可是让一个年迈的父亲成天看着孩子比自己更早地拄上拐杖行走,何其残忍?」 朝露一手牢牢地扶住他,另一只手轻柔地抚过他的面庞,手指停在他的眉间,「云衡,看着我,不要皱眉。」她待他眉头轻展,与她四目相对后才接着道:「直到现在,我看到你很辛苦地走路,或者是别人两只手做起来轻而易举的事,你却得艰难的用一只手做的时候,我都会心痛。 「我想,褚伯伯对你的爱一定更深,因此伤心难过的情绪更甚。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希望你能常在我们的身边,让你知道你对我们有多重要,因为你不只是令我们心疼的云衡,还是会给我们带来快乐的云衡啊!」 他静静望着她,表情微怔,喉结上下滚动,良久,他用力搂住了她,「朝露,我仍旧是可以给予别人幸福的人,谢谢你提醒我这一点。」 「你当然可以!」就拿眼下来说,光是依偎在他的怀抱她就幸福不已,心里像灌了满满的蜜糖。 他们忘情地在阳台上接吻,直到朝露偶然从眼角瞄到对面洋房的阳台上有人在偷窥好戏,她才不好意思地推开了他。 「喂,对面有人在看啦。」她抬起下巴尖,朝褚云衡努努嘴。 褚云衡顺着她下巴所指的方向快速扫了一眼,脸红归脸红,嘴上却噗哧一笑,「怕什么,让他羡慕去。」 朝露假装板起脸孔,把手杖硬塞回他的手里,牵着他的左手进屋。 他的房间不大,家多是西洋复古式样,靠窗的位置还有一个红木书架。 朝露粗略扫了眼书架上的书,大多是散文、通俗小说之类的,还有几本德语词典,便随口打趣道:「你这个哲学系老师,喜欢看的书倒还满一般。」 他坐在床沿上,笑道:「我从来没觉得学哲学的非得是高深莫测的人,我也需要休闲放松,不能成天对着专业书籍啊。而且我在国内学的是德语,去德国才改攻哲学,回国后不久,我就搬出去住了,没有哲学类的书也算正常。再者,我家大部分的书都在三楼的书房呢,你有兴趣,等下我可以带你去看。」 朝露踱步到他身旁坐下,晃着腿,故意夸张地说:「有钱人的房子大得吓死人啦,什么卧室、餐厅、厨房、客厅、书房……我怕我越看越自卑。」 「朝露,你刚刚说觉得这里很美,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对吗?」 「嗯,的确如此。」 他定定地望着她,蓦地抬起手,很轻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这个城堡的门已经向你打开了,我的公主。」 闻言,她笑得比刚才更像个傻瓜了,「原来童话故事都是真的。」 褚云衡脸上漾起满足的笑,拉她在自己的膝头躺平。 她近乎崇拜地仰面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被纯粹的爱和满足感占据,直到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才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坐久了对他可能是种负担,她慌忙起身,还怕他逞强,故意说道:「云衡,你太瘦了,硌得我好疼呢。」 他笑呵呵地说:「所以说,我一直觉得电视剧里那种拿胳膊当枕头枕一夜的情节是很荒谬的,连腿都受不了,更别说手臂了。不管是被枕的那个还是枕着睡的那个,恐怕都受罪呢。」 「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她撇嘴道。 「这个……如果你真想试验,我们下次可以试试。」他坏笑道。 「喂!」朝露大窘,「才不要。」 「没事,你可以枕我的左臂,他不怕麻掉。」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我一只手就够用了。」 朝露心里轻轻一疼,摸了摸他的左手,又松松握住,垂首道:「万一压坏了呢?」 「本来就已经不好了,没关系。」他宠溺地看着她。 「所以才要更小心地对它啊。」她的眼睛里闪着柔光,「也许好好保养,有一天它会好起来,并非是绝对没有可能对不对?」 他叹了口气,「理论上,如果医学进步或者奇迹出现就可以痊愈,只是奇迹这东西我早就不相信了,而医学进步可能在我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朝露,如果我永远都是这样,你会失望吗?」 她立即摇头,「不会。云衡,认识你以后,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他露出安心的表情,「或许我刚才说的话也不完全对,奇迹还是有的……」他的手指拂过她的发,合上眼,身子略向前倾,在她的头顶印了一个吻,「我能死里逃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算一个,而你则是另一个!人不能太贪心,上天已经给我创造了那么多奇迹,我不能奢求更多了。」 「其实你对我来说,也是意想不到的人呢。」 「那是一定的,你怎么会想到自己会找一个……」 朝露摇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我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很难嫁出去。」 他一挑眉,「郑重提醒某人注意措辞,你是在暗示……咳咳,明示我什么吗?」 朝露立即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她羞得背转身,咬了两下唇瓣,又转回来半嗔半喜地捶他。 「好了好了,知道我打不过你就下狠手呀?」褚云衡单手难敌双掌,干脆不躲不藏,笑嘻嘻地任她发泄。 「我还预备下狠脚呢!」说着,抬起脚轻轻地踢了一下褚云衡的小腿肚,像个孩子似的哈哈笑了起来。 「继续说下去,为什么你曾经以为……咳……」接收到她的「凶光」,他干咳了一声,改口道:「好好好,我不说,反正就是你那个意思。」 她正了正脸色,「很简单,太好的人高攀不上,太差的人不肯迁就,不好不坏的人没有感觉。」 「哦,那我算这三类中的哪一种?」 「你是第一种,所以我才说你是意想不到的人。」 褚云衡摇头,「我绝对不是第一种。你原先设定的标准绝不会是我这样的。」 她坦言道:「也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如你所言吧。但是云衡,对我来说,你更不是第二种、第三种人,你是很特别的,是在我设定的条件框框之外的,最好的那一个。」 【第九章】 朝露在褚家待了一整个下午,准备离开时,褚云衡握着她的手说:「我送你回家。」 她知道他的脾气,就算行动不方便,这种细节上他从不妥协,便也不拒绝,再者,原本也想着到时留他在她家吃完晚饭。她扶着他下到一楼,恰好碰见小苏套了件工作裤,正在搭画架,便打了声招呼。 朝露小时候也曾对画画感兴趣,只是家中经济情况不允许便没有学,心里却隐隐引为憾事,见小苏搭起画架,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小苏,不介意我们过来看看你的画吧?」褚云衡忽然说。 「不介意。」小苏表现得很是随意大方,反而是朝露听了觉得冒昧,显得迟疑。 褚云衡见状笑笑说:「要是真喜欢,你可以拜小苏做老师,他平时也收一些学生的。」 朝露这才随他走近小苏的画架,架子上是一张小幅的亚麻画布,画的是油菜花开的田野,应该是幅油画,但目前只完成了素描稿的部分。 小苏一边用松节油调颜料,一边说:「不如褚大哥你替你女朋友画张速写,我这里的画纸都是现成的,画架你用我学生的就行了。」 朝露听了眼睛一亮,「云衡,你好像有说过,你小时候学过画画?」 褚云衡皱皱鼻子,「小苏,你可真是难为我了。在我学的各种东西里,画画本就是最不擅长的,而且都多少年没碰了。」 小苏回头笑道:「褚大哥,过去你不也常到我这里来画上两笔吗?只是画着玩的,又不是要你参展,我想,你女朋友一定会很惊喜的。」说着还朝他眨眨眼。 「好吧。」褚云衡笑了笑。 「要我帮忙搬画架吗?」朝露主动说道。 「我来就可以了。」小苏很热心地帮忙搬来画架,调节好高度,又夹好了纸。 褚云衡看了看室内的光线,让朝露在指定的位置搬了张椅子坐好,自己则在她对面的一张皮沙发上坐下。 朝露看得出来,作画对他来说是件辛苦的事,他必须时不时用手肘撑一下扶手,而右腿则紧绷地抵住地面,以防止身体下滑,作画的间隙他得保持坐姿平衡,没有了右手的支撑,这件事就变得有些困难。 朝露看着看着便心疼了,忍不住说道:「云衡,是不是要很久?看来我不是当模特儿的料,坐着不动我觉得好累。要不算了,咱不画了吧?」 他用手抵住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微微一笑,「坚持一下,只是速写,很快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褚云衡停下笔,不甚满意地摇摇头,「你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别骂我哟。」 朝露几乎是欢跳着奔过去的。 褚云衡的速写称不上多么专业,但他很好地抓住了她眉眼的特点,画得很传神,尤其是她唇边那淡淡的笑,透着一股清冷孤高的味道,又不乏温暖和柔情。 朝露从夹子上取下画,小心地卷起来,「云衡,我好喜欢。」 褚云衡眯起眼睛,「你真直白。朝露,我也好喜欢。」 朝露当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语病,羞怯之下用卷起来的画纸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来,你好好坐着,我画张画像送你。」 「哦?你也会画?」 「小看我?」朝露狡黠一笑,「我幼儿园时就很会画画了。」 朝露重新夹好一张纸,看着对面坐着的褚云衡,托着腮帮子嘿嘿笑了两声,不一会儿,她昂着头把画架移到他跟前,「喏,像不像?」 不只是褚云衡,小苏也耐不住好奇心凑过来瞧,一看,两人都乐了。 画纸上哪里是褚云衡,分明就是一只Q版的狐狸。 三个人的笑声引得原本在卧房午睡的褚毅翔也下楼来,褚云衡指着画说道:「爸爸,您来瞧瞧,这是朝露给我画的像呢。」 褚毅翔看了之后也忍俊不禁,对朝露说道:「画得真不错。」 毕竟是面对长辈,朝露不禁有些害羞,忙挡在画架前遮住画,「褚伯伯,我画着玩的。」 「看看这狐狸,多讨人喜欢……」褚毅翔一副硬憋住笑却又假装正经的模样,「果然像我儿子。」 「爸爸,没有您这么夸人的。」 朝露白了他一眼,跟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爸爸,我和朝露就先走了,」褚云衡顿了顿,朝父亲的方向走近一步,「以后我会常带她回来看您。」 朝露偏过头来,望着他英挺的侧面,情不自禁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褚毅翔的眼中有莹莹的微光一闪而过,又瞬间化为温和的笑意,「好,说起来,我也该趁现在走得动,多去你那里坐坐。云衡,你虽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我也不该忽略你,只是这几年我老了,精力不济,而且我越是心疼你,越想关心你,心里就越……是我这当爸爸的太软弱了。」他视线转向褚云衡身畔的朝露,「倒不及朝露这个姑娘家坚强勇敢。」 「爸爸,我都知道。」褚云衡拄着手杖,上前一步后停住,伸出手抱了抱父亲,「我会生活得很好的,你要相信你的儿子。」 走到玄关处,朝露正yù把之前折迭好的轮椅拉出来,褚云衡却道:「我还是拄手杖去吧。」 朝露想了想,她家没有电梯,要是坐轮椅,褚云衡恐怕只能被她背着上去了,于是便说:「都带着吧,否则你的轮椅怎么办?」 褚云衡轻轻摇头,「没事的,我本来就很少用轮椅,而且等下送完你之后我在搭车回爸爸这儿取轮椅就行。再说比起坐轮椅,拄手杖比较不麻烦。」 朝露默默低头,不再提出异议。 坐上计程车后,朝露对褚云衡说:「其实我觉得自己有辆车比较方便。所以,我前阵子已经报名学车了,下礼拜就去学。」 「哦,这很好啊。」 她挽住他,把头乖巧地倚在他的肩头,「嗯,这样我们去哪里都很方便了。」 「是会方便很多。」他笑了笑,「说真的,我很怀念那种开快车的感觉。」 朝露眉心一皱,下意识地低吼道:「云衡,开快车是很危险的!你……」 他好笑地看着她,「傻瓜,现在就算我想也不能了。我们家的车早几年前就卖了,不仅我不能开,我爸爸也不再碰车了。」 朝露意识到自己失言,可又忍不住问:「云衡,你当年的车祸是因为开快车吗?」 他略一楞,摇头道:「不是。」 她把手放到他的左手背上,五指稍稍扣住,抬眸问:「是怎么发生的?」 措云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用右手覆住她的手背,「那个时候,我买了一份礼物准备送给当时的女友,恰好我在一条街的对面看到了她,我很高兴,于是等绿灯亮了就往前跑,结果有一辆车就在那时候……」 朝露肩膀不由自主地一耸,脑袋从他的肩膀上离开,惊愕地望着他,「你是因为她才会……」她的心一阵颤抖,说不出是嫉妒、心酸还是心痛。 他轻轻地说:「朝露,这样说并不公平。」 褚云衡那种急于为前女友辩解的态度撩起了朝露的怒意,也许他说得对,那只是场不幸的意外,是谁都不愿发生的悲剧。可是此时此刻,她听不得他为那个女人做辩解。 但她也明白,为此事大动肝火是站不住脚的,只好闷闷地不说话。 「朝露,」他看着她,语气中百般讨好,「不管怎样,谁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如果这件事让你难过,我只好请你原谅。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听这样的往事,这也是我之前没有和你细说的原因,其实说到底,那已经不是很重要的事了,重要的是,我现在握着谁的手。」 朝露的眸子缓缓转动,落到了自己和褚云衡的手上,她的手仍然扣着他的左手,而他的右手也仍然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她心中悄然一动,瞥向他,「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你现在握着的就会是别人的手了。」 褚云衡很认真地说:「我曾经很多次地想着,如果时光能倒流那该有多好;可是,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甚至觉得现在这样其实也不错。这些年,我陆陆续续放下了很多事,可有一点却是很多人不知道,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我的心里一直有一道伤……那就是我在那场车祸里不只弄丢了我的健康,还弄丢了我的爱情。 「如果我说,过去我从来不曾认真地爱过,那不只是对你的欺骗,也是对自己的不诚实,受伤后,我本以为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投入地爱一个人,是你让我改变了想法,是你让我知道只有真爱是疗伤圣yào,朝露,你就是我的yào,你也治好了我。」 阳光把他的眸子映得发亮,他的唇微微上翘,漾起一个温暖迷人的弧度,让朝露看得痴了。 「云衡……有的时候我非常小气。」她像只小猫般轻趴在他身上,用手拨弄他POLO衫上的第二颗钮扣,撒娇道。 「领教过了。」他任由她半扑在自己身上,「其实,有些时候我也小气得很。」 「比如?」 「比如看到那个方蕴洲的时候。老实说,有两回我很想和他打上一架。」 朝露一仰脸,看他半是笑意半是沉思的模样,立刻坐直身体,「你需要我的解释吗?」 「不需要,你的心我明白。只是看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己强的竞争者,我难免会有不安。」 「他哪有各方面都比你强?」 「起码不瘸。」他说得淡淡的,并不是伤感自怜的语气,倒像是随口说笑。 朝露怔住,想了想才开口道:「如果你们打架,你一定会输。」 她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yīn霾,可他表面上还装作很轻松的样子,「是啊,所以我才忍住没有发作,很明智对吧?」 朝露捧起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可是,谁说我一定会选打赢的那一个,我只会警己心里喜欢的那一个。」 她看到褚云衡的眼眶霎时泛红,他拼命忍住情绪,一双眸子转了好几转,才令红晕褪去,他用催眠般轻柔的语调说:「我知道了。」 车子在朝露家楼下停好,褚云衡已事先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钱,只是由于坐在后座右侧,往前时身子转动的幅度比较大,对左侧麻痹的他来说颇有些不便,朝露见状,便接过钱递给司机。 类似的事在他们jiāo往之后发生很多次,有时是高高的台阶,有时是一个瓶盖,有时是一个对常人来说很容易的侧身……朝露越是走近他的生活,越是体会到他的不易,也因此更爱他,曾有的偏见与嫌弃在认识他之后层层剥离,她看到的是一个活得有尊严、有格调的男人,他的轮椅和手杖或许有损于他完美的外貌,却不会令她对他的爱少上分毫。 褚云衡推开车门下车,朝露紧随其后,此时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驶来的一辆车让她有些迷惑。 那是方蕴洲的车,她经常和他出去办事所以认得,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老远就看到副驾驶座上坐着自己的母亲,褚云衡显然也看到了,同样一脸困惑。 方蕴洲似乎没注意到他们,在不远处停好车后从车里走下来,绕到副驾驶座旁拉开车门。 朝露走上前,问道:「蕴洲,你怎么会送我妈妈回来?」 方蕴洲看到她先是楞了楞,接着说:「难怪我觉得越开越眼熟,总觉得很久之前来过这里,果然是……哦,刚刚阿姨在我家不小心扭伤了腰,我陪她去看了医生。医生说虽无大碍,但因为是旧伤了,今后还是要格外小心保养,刚刚听阿姨说你们家没有电梯,我背她上楼吧。」 朝露听得有些迷糊,但现在什么事也比不上母亲重要,见方蕴洲半蹲下身,她赶忙扶母亲趴到上去。 方蕴洲把贺蕊兰背起,朝露怕他体力不支,在背后托了一把,走到大门口时,对等在那的褚云衡说:「我先陪妈妈上去,你……」 「没事,我自己慢慢走上去。」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一点情绪。 朝露上楼时,偶然一个回头,见他仍停在原地,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半仰着头望着他们,那眼神让她很痛很痛。 他一定有很深的遗憾和愧疚,在这样一个需要男人出力的时候,在他心爱的女人、在他重视的长辈面前却是有心无力,甚至只能看着他的情敌轻轻松松地背起女友的母亲,而他口,能步履艰难地跟在后面。 朝露扭过头,强忍住伤感,继续往上走。 她听到身后传来手杖点地与鞋子摩擦地面的动静,缓慢而沉重。 上楼的时候,朝露向方蕴洲问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贺蕊兰这周透过介绍接了份新的钟点工工作,雇主便是方蕴洲,一周去两次,每次两小时。没想到才第一天工作,就在擦窗户时扭到了腰部,方蕴洲不放心,带她去看了医生,仔细检查并贴了yào后,又亲自送了回来。 纵然是方蕴洲这样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背着一个五、六十公斤的人爬五层楼也是颇为吃力的,其间贺蕊兰也因为怕累坏他,提出要自己走,方蕴洲却坚持不肯,还宽慰她,「先别说我和朝露是老同学,就是不认识的人在我家做事受伤,我也应该负责到底,没照顾好阿姨我已经够抱歉的了。」 「哪里的话,是我给你添了麻烦。」贺蕊兰语带歉意,「小方,你真是个热心人。」 等方蕴洲背着贺蕊兰走进屋里,朝露仍停在门口,两只眼睛朝楼梯张望,细听之下,有脚步扭转拖地的声音自下面传来。她知道,她的男人还在与这些台阶艰辛作战。 「朝露,你下去瞧一下小褚吧。」贺蕊兰在被背进卧室前,扭过头对朝露说,「我没什么事,别叫他担心了,我们这儿的楼梯不好走,让他别走得太急。」 「妈,你真不要紧?」 「我好多了,倒是小褚心里怕是不好受。」 母亲是那样细心,竟能想到这一层,说实话,她很怕母亲会因为褚云衡今天无可奈何的表现对他产生负面的印象,可是母亲的话里全是对他的疼惜,朝露心里充满感激和感动,她拜托方蕴洲替她照看母亲片刻,随后便奔下楼。 等她见到褚云衡时,他正靠在四楼转角处的扶手上,左手看得出正勉力搭靠在金属横杆上借力,尽管如此,他的手杖和整条右腿都仍在微微打颤,与她四目相对时,他立即费力地直起身,腰和胯部同时一挺,带动撇在一旁瘫软的左腿往里略收了收,接着若无其事般扬了扬手杖。 「嗨,我也快到了哦。」他的口吻里有一种故作轻松的姿态,却明显透着体力不支的虚弱感。 她跑下台阶,搀住他的左臂说:「妈妈没事儿,她让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他撑起手杖,一边扭抬起胯部往台阶上走,一边低语道:「也不知阿姨会怎么想我。」 「她当然和我一样心疼你啊。」 他犹豫了一下,脸色yīn郁,嘴角颤了颤,轻轻说道:「阿姨对我的体谅我都明白,可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她最关心的始终是她的女儿。所有人都会变老,不只是长辈,我们也终有身体不适、行动不便或体力不支的时候,你妈妈会想,等有一天你老了、病了,而我却只能瘫在轮椅里,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那该怎么办?朝露,我是一个男人啊,可这种时候我却显得那么无能……如果我有女儿,我也不会放心把她jiāo给一个……」他停下脚步,眼中的yīn霾那样深重,手杖被他握得紧紧的。 半晌,他向着台阶抬起手杖,手杖头却被朝露握住,轻轻按了下去。 他带着迷惘的眼神望向她。 朝露平平静静地道:「你说的这些,并不是我们直到今日才清楚的,不是吗?」 「一件事处在设想阶段,和它成为事实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冲击力是不同的。」他摇摇头。 「云衡,不要太低估自己的能力,因为那也等于是在逃避你的责任,我不信你是这样没有担当的人。我和你在一起,能做的事至少还有三件保持健康、存够足以生活无虞的养老金,教养好子女,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些,那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听到这些,褚云衡眼睛湿润,有细碎的银光闪动,可是他很快笑了起来,像是渐起的春风,把整张脸上的雾霾渐渐拂开。 朝露看着他,情难自持地搂住了他的腰,抬起脸仰望他。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小片淡淡的影子,带着让人心醉的忧郁,让他看起来更加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伸出一条手臂,摸到他的后脑杓。 他顺着她手上的力道慢慢地低下头,在她的眼皮上轻轻一吻。 「朝露,你这是第几次向我暗示什么了?」 朝露并不生气,心中反而升起一个念头:褚云衡,你这个傻瓜,如果你现在向我求婚,我会立即答应的。 没有鲜花也可以,没有戒指也可以,更不须单膝下跪那种仪式,只要是你,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走进董家,朝露刚想让气喘吁吁的褚云衡坐下休息片刻,却被他制止了,「我想先去看看阿姨。」 「在卧室里,我陪你去。」 她扶着他走进贺蕊兰的卧室,就见方蕴洲倚窗而立,静静地望着他们,少顷,僵硬地朝他们点了点头,「既然你们上来了,我也该走了。」 「小方,今天也没有准备,不方便招待你,下一次欢迎来家里玩,今天实在太谢谢你了。」贺蕊兰靠在枕头上,对他点了点头。 「好的,阿姨。」方蕴洲简短地应道。 「蕴洲,改天我和云衡请你吃饭。」 褚云衡看了看她,一种不用言语就能传达的默契在他们的对视中流转,她主动勾了勾他左手微微蜷曲的小指,又整个握住。 褚云衡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蓦然间,他像被施了什么神奇的魔法,脸上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仪与自信。「朝露的提议很对。方先生,如你所见,我行动不太方便,今天实在多亏有你照顾阿姨,不只是朝露要谢你,我也很想聊表谢意。」他的话里虽提到自己行动不便,却并无卑微低下之感,他就站在方蕴洲的对面,神态自若。 方蕴洲不咸不淡地说:「客气了。再见。」 「你陪我妈妈坐会儿,我送他到门口。」朝露对褚云衡说。 他点点头,把床畔的一张椅子往床头方向拉近了些,坐下。 朝露送方蕴洲出去,方蕴洲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朝露准备关门时,他才一手用力把门抵住,压低了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哑声道:「朝露,我请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想清楚你们的未来!你不该和他……他残废得连爬几层楼都吃不消!如果阿姨老了、你老了,该怎么办?这些你没想过吗?」 朝露被激怒了,她站到门外,把门虚掩起来,严肃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认真想过?你所考虑的这些问题,难道你口中那个……」朝露蓦地住了口,「残废」这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那个人不会想得比你更透彻吗?」 「他考虑过后的结论是什么?仍然要自私地占有你、一点一点地蚕食掉你的未来?」方蕴洲显然也情绪失控,变得口不择言。 「是我愿意和他在一起,一点一点地构建起我们的幸福!」朝露气得面红耳赤,「方蕴洲,你要再敢侮辱我的男朋友,我绝不原谅!」 方蕴洲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低下头。转身时,他目光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朝露,也许你认为我是出自私心,蓄意要破坏你追求新的感情,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你记不记得?早在你和他jiāo往之初,我就和你说过,你根本不清楚家里有一个残疾的成员会是怎样的光景,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吗?」 朝露被他话里少见的忧伤触动了,她迷惑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 他合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因为我有一个残疾的女儿。你想见见吗?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她,你就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让你陷入可以预见的悲剧里。亲人或爱人残缺的悲剧,是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的伤痛,我无从选择,但是你还有选择!」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坦白弄懵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方蕴洲已下楼离去。 方蕴洲曾经提过那场短暂而失败的婚姻,却从来没提过他还有一个残疾的女儿。人生的不幸那样多,即使是像方蕴洲这样表面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也总有不为外人道的苦楚无奈。 看似完美的苹果背面,也会有上帝的咬痕。 她终于理解方蕴洲为何如此坚决地反对她和褚云衡jiāo往,他是过来人,知道和残疾人相处的心酸,因此,他才更加不信任褚云衡能给她带来幸福。 但是,褚云衡不是一般人,他能给予她的,比任何一个外表看似完美的人都多,这一点别人或许很难理解,但那又如何?在感情的世界里,她才是能给他打分数的唯一人选。 而褚云衡得到了满分。 朝露回到母亲的卧室时,褚云衡正用右手在替贺蕊兰按摩。 她抛开方蕴洲的话带来的震动,走向母亲的床头,蹲下身托着腮帮子,歪过头打趣褚云衡,「你到底会不会啊?我妈的腰才受过伤,别给按坏了。」 褚云衡只是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贺蕊兰抢白,「小褚按得挺舒服的,至少比你强。」 「哎哟,妈,云衡就剩一只手了,你也真忍心劳动他,他一会儿还要拄手杖下楼呢。」朝露撒娇道。 「瞧瞧,真心话出来了不是?」贺蕊兰乐呵呵地指指褚云衡,「原来不是担心按坏了我,是心疼你呢。」 朝露一手一个,把褚云衡和母亲的手牵住,笑道:「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都心疼。」 贺蕊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到褚云衡身上,她略坐直了些,语气变得郑重,「小褚,或者,我该和朝露一样叫你的名字,这样更亲切些。云衡,我刚到你家的时候,你刚上研究所,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清俊又懂事的孩子,一眨眼,你都三十多岁了,时间真快啊。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和我的女儿扯上关系,因为你太出色了,我不敢想。」 朝露和褚云衡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贺蕊兰亲热地在褚云衡的手上拍了拍,「过去的事,我相信你是放下了。云衡,我绝不是要拿那时的你和现在做对比,你现在也还是很好的孩子。你能和朝露在一起我很开心。」 「阿姨,我车祸昏迷那几年累着你了,难得你不嫌弃,一心撮合我和朝露,我心里实在有说不出来的感动。我不敢夸口朝露跟了我不会受半点委屈,我毕竟有残疾,跟着我委屈是一定有的,不便之处更是难免,我只能尽我所有的力量来做到一件事让朝露的幸福比委屈多上许许多多倍,让她这一生尽可能的少流眼泪、多笑笑。」 贺蕊兰欣慰地点点头,「你这么懂事,我也不怕让你知道我这当妈的心。有时候,我对你也会有不放心的地方,就拿刚才来说,也不怕你恼,有那么一小会儿,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把女儿jiāo到你的手上会不会太过于冒险?你能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因为有时候,女人是多么需要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啊。云衡,你不会怪阿姨这样直白吧?」 「阿姨,你说的这些我都了解。我也曾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负担起朝露一生的幸福。可是……」他温柔的视线投向身旁的女友,神情温柔而眷恋,「朝露说服了我。」 贺蕊兰微微笑了笑,舒了口气,「日子终究是你们自己的,好好过吧。」 谈完这些,朝露挽起袖子做晚饭,简单的吃过后,她送褚云衡下楼,帮他拦计程车。 只是等他上车后,她仍然站在原地未离开,恋恋不舍地望着车内的他,她有些期待,却又说不清到底在期待什么。 终于,褚云衡按下车窗,笑着嚷了一句,「嘿,要不要陪我去兜兜风?」 她两手捧着脸,孩子似的笑了,立即傻兮兮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两位要去那儿?」司机问。 褚云衡看着朝露笑道:「请问最近的银楼在哪里?」 「你订婚了?」 朝露合起方蕴洲刚签完字的文件,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钻石戒指,点头道:「是的。」 方蕴洲把笔chā回笔筒里,叹了口气,「预备什么时候宴客?」 「饭店一时半会儿也订不到,估计要明年了吧,我们打算这个礼拜六去公证,后面的事慢慢再筹备。」 「这礼拜六公司安排了旅游,你忘了吗?」 每年夏天公司都会安排员工分批旅游,算是度假加避暑,朝露今年报的是最后一批。 「哦,对耶!」朝露确实忘了,不过她心思一转,突然兴起一个念头,「我们公司的旅游是不是允许带一位家属同行?」 方蕴洲一楞,「是这样没错。」 「未婚夫也算是家属吧?」朝露下意识地把档案夹抵住下巴,脸上露出红光,嘴角的微夭像是噙着一抹春风。 方蕴洲低头不看她,「好,你带他来吧。只是我要提醒你,这次有安排爬山行程……」 「没问题的,他会照顾好我。」 方蕴洲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冷哼了一声,「你去忙吧。一会儿给我下午开会的资料。」 朝露退了出去,继续她的工作,等下班回到家马上打电话询问褚云衡,他也很爽快地答应,从那天开始,她就满心期待着礼拜六的到来。 到了礼拜五晚上,朝露下班后先回家把行李打包好,再搭计程车去褚云衡家,准备在他家住一晚,明天一起出发去集合地。 晚饭后,在厨房缱绻了一会儿,褚云衡才回房收拾行李,朝露看他熟练地把T恤卷起来塞进背包中,也就不帮他,只笑笑地把从便利店买的牙刷和毛巾递给他,「喏,省得第二天忘了收,干脆买新的。」 褚云衡笑着接过,「很久没有这种期待旅行的感觉了。」 朝露坐在床沿,伸了伸自己的长腿,摊开手仰面躺下,「是啊。」 耳边传来背包拉链被缓缓拉上的声音,而她的小腿处有温柔的触感在不断向上攀,然后她看见他扶着床站起来,明亮的眼睛里盛满柔情。 「过来。」她向他招了招手。 褚云衡朝她慢慢挪过去,动作有些笨拙,朝露却觉得他的样子十分可爱。 他在她的身侧躺下,勾住她的小指头。 「朝露,你猜,我道会儿在想什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对。」 「不对?」朝露佯装生气,「你竟然不想Z」 褚云衡勾着她的手摇晃了两下,「傻瓜,这个问题不用想。」 「难道……你在想明天我们干脆不要去旅行,直接去公证结婚?」 褚云衡大笑不止。 朝露脸红,甩开他的手,「去去,谁要和你玩猜谜游戏!」 褚云衡拿手蹭了蹭她,朝露抬起眸子,以为他会说出什么ròu麻的话来,却听他慢悠悠地道:「我是在想,我到底该带哪根手杖好。」 朝露刚想笑,蓦然想起那次去游乐园,她就曾经问他为什么不带那根四爪的手杖,他的回答是「因为不好看」,旋即明白他的想法,「没关系,有我在呢。」 没关系,有我在即便你爬不动,我也会把你扶得稳稳的。 没关系,有我在就算你走路的姿势不美,也有我欣赏的眼光追随。 区区一根手杖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所以云衡,请你不要在意,好吗? 这次旅行,公司包了一辆游览车,因为褚云衡的住处离集合地点较远,路上又有些塞车,等他们俩到的时候,其他人大多已经先上车了。 远远的,朝露看见方蕴洲在游览车旁站着,身边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向他挥手示意,另一只手则紧紧勾着褚云衡的左臂。 褚云衡忍不住道:「你又忘了,走路的时候要离我远些,小心我……」 朝露却将他勾得更牢,只身子略往外撤了些,「我想,我们总有办法拿捏最合适的距离的。」 褚云衡停住,低下头,很轻很轻地吻了吻她的头。 方蕴洲向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赶紧上车。 前排的位子已经坐满,虽然有同事起身给他们让座,但褚云衡只谢不坐,持续往后走,朝露退后半步扶着他,直到倒数第二排才坐下。 朝露从包里拿出卫生纸,轻柔地给他擦去额头上的细汗,褚云衡趁势握住了她的手,在唇边流连了几秒才放到自己的膝头。 方蕴洲也上了车,坐到了朝露他们旁边的位子,身边坐着的是那个小女孩。 等司机发动车子,方蕴洲侧过脸对朝露道:「这是我女儿小瑜。」 朝露想起方蕴洲曾说过他的孩子身有残疾,她见小瑜生得白净可爱,虽未看出哪里有缺陷,心中已经生出一股怜惜,主动和那孩子打了个招呼,「嗨,小瑜。」 小瑜趴在车窗边望着窗外,对朝露的话毫无反应。 方蕴洲拍拍女儿的肩,小瑜回过头,只见他对着她比画了几下,她才像明白过来什么,对着朝露笑了一下,两只手举到身前却又放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同于寻常孩子的忧郁。 朝露呆住了。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是聋哑儿? 方蕴洲苦笑,「小瑜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朝露,我过去和你说那些话时,身为有着这样一个孩子的父亲,心里并不好受,只是……」大概是碍于车上还有其他同事在,他没有说下去。 就在方蕴洲与朝露双双沉默之际,褚云衡朝着小瑜的方向挥了挥手,朝露见状怕他坐不稳,便暗中扶了他的腰一把。 他成功吸引了小瑜的视线,随后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小瑜,又竖起大拇指,一边比画一边用口型做出「你好」两个字。 小瑜先是一楞,接着也比出了同样的手势。 「你会手语?」朝露惊讶的问。 「会一点点。我有一个侄女,她的先生是失聪者,后来她先生还去了美国罗彻斯特大学深造,现在一家人在那里过得很好。」 闻言,方蕴洲眼中有惊喜的光芒闪过。 朝露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云衡,为什么你身边的人物也都充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传奇色彩?」 「不是说相信奇迹的人才能遇到奇迹吗?」褚云衡靠着朝露,眸光深沉,「其实我并不常相信奇迹,可是,我更不相信这个世界的绝望比奇迹还要多。」 他把视线投向方蕴洲,平静地道:「方先生,我想人生在世,有时候我们需要的不记对奇迹的迷信,也不是对绝望的臣服,而是一个让自己可以相信的希望。小瑜还这么小,远远没有到我们可以总结她一生幸与不幸的时候,你不这样认为吗?」 方蕴洲因为他的话沉思了一会儿,「褚先生,如果有机会,我想能更了解你那位亲戚的成功经验,我……我想做一个不那么失败的父亲。」 「没问题,一定有机会的。虽然他本人现在在美国,可是,他的父母都在国内,他们都是很热心的人,而且在退休后还创办了一个手语公益组织,目的不只向健听者传授手语,还借此契机促进失聪者和健听者的jiāo流。我想,你也可以带着小瑜一起去参加他们的活动,相信这对你们会有帮助。」 「谢谢你。」方蕴洲诚心说道,「褚先生,我很高兴你能来参加今天的活动。」说完,他低头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小瑜仰起头,亮晶晶的眼睛对着父亲,弯着嘴角甜甜地一笑。 「如果我们之间能直呼名字,也许气氛会更好一些。」褚云衡笑着说。 「我同意。」方蕴洲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方蕴洲,你可以叫我蕴洲。」 「你好,蕴洲,我叫褚云衡,叫我云衡吧。」他伸出右手,与他有力地一握。 这次旅行虽然有爬山行程,但目的并不是欣赏高耸陡峭的山景,温泉才是此次的重头戏,爬山不过是附带的乐趣,然而正值盛夏,草木苍翠,绿竹旖旖,倒也清静雅致。 朝露小心地扶着褚云衡走在步道上,她渐渐掌握了云衡迈步的规律,既能减轻他上台阶的难度,又不至于让自己太累。沿途路过一道小溪时,褚云衡提议休息一会儿,朝露也正有此意,便扶他到岸边的石头上坐下。 谁知她才略一背过身,猛然觉得后背一凉。她佯怒转身,只见褚云衡脸带坏笑,右手探入溪水之中,大有继续攻击之势。她立即不甘示弱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没一会儿工夫两人便都成了落汤鸡。 「看看你们,还没泡温泉呢,就等不及先洗起鸳鸯浴了。」Emma勾着新婚的丈夫,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对朝露笑得促狭。 「你羡慕?我们也来啊!」Emma的先生说着便弯腰撩起一大片水花。 「哇,你玩真的啊?」Emma边笑边跺脚。 朝露朝她喊道:「傻丫头,还不反击?」她和褚云衡此刻已经休战,两人并肩坐在石头上,好笑地看着Emma他们这一对打水仗。 褚云衡从后背包里取出毛巾,从头发到身上细细地帮朝露擦干。 朝露怕他体弱容易受凉,又从包里取出条毛巾来,「我来帮你擦。」 「嗯。」他很享受地合上眼眸,任由她的手在自己眉间擦拭,「我们不要继续爬山了好不好?」 「咦?这不像你啊。」朝露大感意外,「我以为你一定会坚持爬到山顶。」 褚云衡摇头,「这里这么美,况且还有你陪着我。最好的风景不一定要在山顶才看得到,我也不需要固执地非要用爬上山顶的方式来证明什么。对不对?」 朝露知道,此刻的他,比起她最初认识的时候,对人生和自身的残障更多了份通透豁达。 她靠着他,觉得踏实而温暖。 同行的其余人都已渐行渐远,方才还热闹的溪边此时只剩朝露和褚云衡。 褚云衡的左手很努力地伸向她的方向,「因为往后的日子有了你,我要更加保重自己,我不会胡乱逞强,也不会糟蹋自己的身体。朝露,我们要一起活到七老八十,到那时,我们再出来玩,你说好不好?」 朝露故意硬着口气说:「我是没问题,只是某人一定要说到做到,健健康康的,到时我最多接受我们两人六条腿互相扶持着游山玩水,可不要赖在轮椅里让我到处推着你走哦。」 褚云衡嘴角轻轻向上扯动了一下,「我答应你。现在请你先闭上眼睛。」 朝露很合作地照办了。 褚云衡微蜷的左手缓慢而艰难地伸展,直到覆盖在她的订婚戒指上,他舒了一口气。 朝露感受到手指上的温度,睁开了眼,见他的左手食指与中指在她的指间微颤,而其余的几根手指仍然是蜷着的。她看得出来,那短短的距离已经让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明明是那样轻、那样无力的一只手,她却觉得她掌上的分量是那样重、那样有力而坚定。 「我一直都有锻炼,虽然我自己也不相信我的身体还能恢复到更好的程度,而且书俏也给过我诚恳而专业的意见,认为我现在的状况很难再有实质xìng的突破。不过……知道归知道,还是不甘心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他解释道。 朝露心里难过,故意说得很轻松,「当然啦,反正坚持锻炼也不会变得更坏。」 「我也是这么想。」猪云衡点头,「一副围棋,我有空时就拿出来,它们让我觉得,我的这只左手并非毫无希望。」 朝露一把握住他的左手,瞪大眼睛,喜悦地看着他,「真的吗?」 「朝露,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只是说我的左手比起几年前要有起色,但是,始终还是残……」 「我知道我知道。」朝露连忙打断他,「其实你现在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不会再奢求什么,我只想知道你身体全部的状况,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对了,你刚提到围棋,这是一种很有用的锻炼方式吗?那好,你以后教我,我陪你下。」 他淡淡地摇头,「你若想学围棋我可以教你。不过,我所说的锻炼并不是下围棋,而是把黑白子全部倒在床上,再用我的左手一颗一颗放回棋盒。这并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只是训练手指的灵巧,很适合我。」 听他说得轻松,但朝露明白,这项锻炼背后一定有着很大的困难度,果然,他又开口了。 「有时候,明明想抓住的是一颗白子,手却不听使唤地停在一颗黑子上……」他笑得有些腼腆,却不伤感,「有时候明明抓起了棋子,又会不小心从指间滑落,不得不说这对我来说真是项大工程。」 「围棋有多少颗棋子?」朝露眼眶泛红。 「三百六十一颗。」 「全部放回棋盘要多久?」她开始哽咽了。 「五年前我做到一半就累得坚持不了了,两年前我需要花四个小时,一年前是三个小时,最近最好的成绩,是两小时十五分钟。」他说的十分平静,好像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播报某项运动选手的成绩。 「你真的有进步……有进步……」哽咽转变为抽泣,她扑倒在他的膝头,哭得泣不成声。 「傻瓜,这样还说要知道我全部的状况,以后如果有更惨的,我哪里还敢跟你说。」褚云衡笑着摸摸她,又轻轻托起她带泪的脸庞,「别哭了。你仔细想想,我也不是很惨,能吃能睡,能走能玩,最重要是就快娶到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人了,除了身体有一点缺陷,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朝露很认真地看着他,「云衡,就算被你再多调侃一次,我也要说,我真的很想嫁给你。」她红着脸,却直视着他,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和犹豫,眼睛像两颗发光的水晶,「最好是马上!」 褚云衡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笑了,「结婚呢,自然不能说结就马上结,不过……我至少可以正式地求一次婚就现在」 「说什么呢?在银楼你不是就……」 朝露话音未落,就被褚云衡用食指堵住了嘴,「朝露,等下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要阻止我,好吗?」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手指从她的唇瓣上移开,他撑着手杖,缓慢地移动着,让自己的身体侧过来,然后他右手扶着手杖,身体慢慢下蹲,左手用手时搭在刚才坐着的那块石头上,努力保持着平衡。 朝露双手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竟然做到了……他单腿跪地在向她求婚!虽然他的另一条腿折成一个怪异的角度拖在身后,但他已经用他的方式给予一个女人最郑重的求婚仪式。 「嫁给我,朝露。」溪水在他身后潺潺流动,他的声音如梦似幻。 她的心兴奋地差点跳出来,她俯下身紧紧地搂住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点着头,像一个幸福的小傻瓜。 「褚老师。」 朝露听到有人向褚云衡打招呼,想是碰到了熟人,想起刚刚那一幕亲昵的场景,也不知对方瞧见了多少,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从他肩上移开,又把褚云衡扶到石头上坐定,望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觉得那女孩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庄继莹,真巧,和朋友来玩?」褚云衡倒是很镇定,没半点脸红,笑着和来人打招呼。 一听这名字,朝露便想起来了,原来是那次在F大校园里遇到的女学生,当时她还为此吃了点小飞醋。如今想来,依旧对觊觎她男人的女孩子有所防范,便故意把褚云衡搂得更近,还有意无意地把左手的钻石戒指亮在外面。 太阳公公似乎也很帮忙,钻石在她的指间闪着五彩的光芒,像是在替她宣告爱情的甜蜜。 「他是我哥哥。」庄继莹面向褚云衡介绍道,并不看朝露。 「和家人来散心很好,山上的风景应该更不错,祝你们玩得愉快。」 庄继莹沉默地随哥哥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不死心的问:「老师,你……你是要结婚了吗?」 褚云衡似乎没想到她会特意问这么一句,楞了楞才说:「是啊,你刚才看到我向你师母求婚了吗?她也答应了哦。」 这一次,庄继莹终于把视线转向朝露,「是吗?」 「是的。」朝露发现对方的目光很冷,并不只是冷淡,而是带着一种对于自身的失望和迷惘。 作为一个女人,她察觉这个女孩子对褚云衡怀着不一般的感情,可是,站在一个未婚妻的立场,她没有理由给对方产生非分之想的机会。 庄继莹的嘴唇哆嗦了两下,此时她的哥哥也走了回来,关切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红着眼睛,匆匆忙忙丢下一句「恭喜」便拉着哥哥快步离开。 「那个女生好像很喜欢你。」朝露平静地说,「往后有机会,你要好好开导她。」 「你不担心?」 「不,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这一型。」 褚云衡拿手刮了她一下鼻子,并未否认她的话。「其实她也未必多喜欢我,只是年纪轻,又有一些不太寻常的经历,所以她的xìng格……」 「关于她,你知道些什么?」 褚云衡沉吟道:「我是知道一些事,不过涉及到我学生的隐私,也不方便和你多说,但她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 朝露也没追问,她如今快乐得要命,毫不夸张地说,就算头顶乌云密布在她眼里都能看成晴空万里,哪里会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放在心上。 黄昏时分,朝露一行入住山下的温泉饭店。 由于是盛夏,天气很燥热,并不是泡汤的热门时间,加上褚云衡的情况也不方便和众人一起泡,因此朝露特地请方蕴洲为他们订了一个室内的情侣双人池,又是玫瑰花瓣又是清酒浅酌,两人在池中轻言细语,你侬我侬,倒也快活自在。 朝露怕褚云衡在水中泡久了脱力,只一会儿就扶他坐上了池畔。 「你的脚指甲长了,回头我给你修修。」 褚云衡感慨地说:「知道吗?以前我回家探望爸爸,他也总记着帮我修指甲。我自己剪不了右手的指甲,有时去美甲店里做,有时也麻烦朋友帮我剪。但是脚指甲我总不好意思让别人弄,每次都只能让我爸帮忙,害我很过意不去,觉得让老人家看了伤心难过。朝露,听你刚才那么说,我却觉得自己很幸福。我和你之间是密不可分的,在你面前,我可以不必回避我的缺陷,因为你已经把它们看得那么透彻,我也愿意坦然地和你分担这一切。」 朝露笑道:「如果甜言蜜语能填饱肚子,我想我再也不用担心会挨饿了。」 「哦,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甜言蜜语毕竟还是不能把人喂饱的。」褚云衡笑着拿起放在池边的手杖,「起来去吃饭吧。」 换好衣服,他们去了饭店附设的餐厅。 「你先进去点菜,我去下洗手间。」在餐厅门口,褚云衡对朝露说。 朝露找了个座位坐下,正准备招呼服务生点菜,身边却走来一个人。 看清来人是谁,她想了想,自己好歹也是褚云衡的未婚妻,总要有些风范,便先一步笑脸相迎,「庄同学,真巧。」 「我喜欢褚老师。」庄继莹俯视着她。 莫非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大胆直白?朝露吃了一惊,呆呆地哦了一声便无下文。 「你会有更好的对象,我……我却不会有。」庄继莹咬着唇,大声说道,「而且褚老师也根本不适合你。」 「哦?」朝露托着腮,「你凭什么这么说?」 「没有用的,褚老师再怎么优秀,在别人眼中也是个残疾人,你也早晚会受别人影响的。只有我不会,我不会……因为我们都不是完美的,只有我才懂他的不完美,我才会怜惜他,理解他的不完美。」庄继莹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话说得语无lún次,眼神也有些涣散。 朝露听得迷迷糊糊,却不得不替自己的感情辩护,「庄同学,你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我和褚老师是自由恋爱,他是残疾人没有错,可我也不见得有多完美,重点是我们觉得对方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就够了……」 「不对!」庄继莹不时咬着自己的指甲,「你肯定没有想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楚……你们总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心里明明在乎别人的缺陷,嘴上又说没关系,你早晚会嫌弃他,我知道的!」 留意到她的十只手指头的指甲都很短,而且形状乱七八糟,似乎是被经年累月啃咬所致,加上她刚才有些失常的表现,朝露联想起褚云衡提到的「隐私」,想着这应该是一段不太开心的故事,心软了下来。 她拉着庄继莹坐下来,放柔了声音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庄继莹的眼里闪出一丝希望的光芒,「从小我就被人看不起,所有人都觉得我会遗传妈妈的病,变得……但褚老师不会,他不会像那些正常人用有色眼光看我,因为他……」 「够了!」朝露实在听不下去「,「你不用再说了,你的话让我明白,你所谓的喜欢只是因为你觉得褚老师和你一样不正常!你口口声声说不希望被别人看不起,可你却对喜欢的人先差别对待,你说我总有一天会嫌弃他,可你现在就已经不断强调他的残疾,你如此放大他的缺陷,是因为这样做让你觉得有安全感,在他的缺陷下,你的问题就显得不值一提了。可你凭什么这么想?事实上,他完美得让老天都嫉妒,他那点小小的缺陷根本不需要别人同情。你或许甘心当一个可怜人,但他不是你的同类,永远不是!」 朝露一口气说完,并不为自己强硬不客气的口吻后悔,从小到大的经历教会她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而非步步退让,等庄继莹听完这席话含泪跑开后,她淡定地招来服务生点菜。 「朝露,我刚看到庄继莹坐在你旁边,你们在聊什么?」褚云衡走到朝露对面坐下,随口问道。 朝露眨眼轻笑,「她要我让位于她,我抵死不从。」 褚云衡似乎也没她的话当真,之后都未再提及有关庄继莹的话题。 【第十章】 第二天的行程并未作特别安排,游览车会在下午四点接他们回去。朝露和褚云衡前一晚柔情密意,缠绵良久,睡到自然醒已经是早上八点多,在饭店吃过早餐后,便去附近的市集闲逛,两人对那些旅游纪念品都不屑一顾,倒是在那些蔬果干货摊位前流连忘返,俨然一对甜蜜的小夫妻。 回饭店的路上,褚云衡突然说:「朝露,我们明天就请假去法院公证好不好?」 朝露勾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撒娇的说:「我要你来我家接我。」 「当然。」他用右臂揽住她的腰肢,轻轻地说,「站好了不要动。」 朝露不明就里,只是很听话地站着不动。 褚云衡有些费力地扭动了一下胯部,没有了手杖的支撑,他的左腿向外撇得厉害,但终究站稳了。接着,他又以朝露为圆心走了第二步、第三步……直到绕满一圈。 「朝露,有好几次你都让我开心得想要抱起你转圈圈,又或者是牵着你的手跳舞,可惜我做不到。我知道你一定也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你也和我一样开心,单膝跪地我做到「,公主抱虽然做不到,我这样补偿你看可以吗?」 朝露在心中大叫:褚云衡,你想把我迷死吗! 她凑到他耳边,悄悄地道:「褚老师,等到了家里,我还你个公主抱好不好?」大庭广众的,褚云衡一定不好意思,不然她还真不介意立马那么做。 此话一出,朝露发现褚云衡的耳根红了,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干净漂亮,只是比平日里更多了分纯情的味道,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 她心里得意的想,她的男人真是可爱啊! 两人笑闹着回到饭店,才到大门口就发现人头攒动,情况大不寻常,只见庭院里警车、救护车停了好几辆。 「庄继莹?!」 褚云衡的一声惊呼让朝露心里一惊,抬头望去,站在八楼阳台上的正是庄继莹! 褚云衡踉跄着朝前走去,他走得急促、步伐凌乱,好几次要不是有朝露扶一把,他几乎被自己的腿绊倒。 员警已经在给气垫充气,有人拿着大声公在喊话。 「老师,你来啦?」庄继莹笑了笑,甚至向楼下招了招手。 「庄继莹,你冷静点,我们谈谈好吗?」褚云衡的额头渗出汗珠,大声地喊道。 「老师,你是个傻瓜,你以为和她结婚就能永远幸福吗?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跟你说,只有同类才不会嫌弃同类,你是残废,我是病人,我们才是绝配!哈哈!」 朝露一时按捺不住,厉声吼道:「我以为我昨天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了,你是个学生,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出言伤人,还用寻死觅活的手段来胁迫别人,到底还有没有自尊心?」 「别说了朝露!」褚云衡扭过脸,高声打断她。 朝露怔住了,自jiāo往以来,褚云衡是第一次这样严厉地和她说话,为的还是另一个女孩子,她心里有怨气,又不好在这关头发作,委屈得直掉眼泪,可是褚云衡却连一句安慰都没有,反而继续安抚楼上的庄继莹。 「老师。」庄继莹的头发被风吹得蓬起来,她咬了咬指甲,扬着古怪的微笑道:「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我最喜欢的你被抛弃呢?」 「庄继莹,我并不这样认为,老师觉得就算不够完美,也一样可以获得幸福!」 「骗人!骗人!」庄继莹抱着头走来走去,白色的睡裙被风吹得鼓起来,「本来都好好的,一听到我妈是疯子、我爸是酒鬼就都不要我了!更何况老师你现在就已经是残废,不管我们怎么努力,也不会改变别人的看法,你不要天真了!」 「庄继莹,不能改变别人的看法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啊!」褚云衡嚷道,「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你自己。」 「有用吗?」庄继莹站在了阳台的边缘,张开了双臂,引得楼下的围观者发出阵阵惊呼。 她露出悲哀的笑容,「我的人生,早就已经注定好了。」 就像是给自己的人生下了最后的定论,她闭上眼,脚步往前跨,整个人像一只折翼的鸟儿一样急速下坠,八层楼的高度,从跳跃到落地却只是一瞬。 「庄继莹」褚云衡扑到还未充气完全的垫子上,垫子的边角俯卧着一个瘦弱扭曲的人体,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不要看!」朝露傻傻地站着,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觉得眼前被一只手遮住,有人把她拽离这惨烈的现场,她无力抵抗,也不想抵抗。 等那只手从她的眼睛前移开,她也稍微恢复了意识,便又要往人群中挤。那里早已乱作一团,惨叫声、惊呼声、员警的指挥声……每一种声音都透露着不祥的yīn影,朝露的心中一片冰凉,在看到庄继莹落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朝露,」方蕴洲拽紧她,「你帮不上任何忙,别去。」 「云衡还在里面,我要去找他。」她低喃。 方蕴洲闻言松开了她。 朝露冲进人群的时候,救护车已经离开了现场,褚云衡正被几台摄影机包围,整个人匍匍在地上,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一个记者模样的人拿着录音笔,似乎是在采访他。 「请问你和死者是师生吗?打你的人是死者的亲属吗?死者轻生的原因是否与你有关?」 朝露忍住愤怒和悲伤的心情走向褚云衡,她用整个怀抱拥住了他,感觉到他在她的怀中发冷颤抖,她试图扶他站起来,却发现他的手杖不见了。她四下张望,看见手杖被人甩在了几公尺外,她把手杖捡回来,递到他的手中。 楚云衡握紧了手杖,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她撑起她的胳膊,让他靠着自己才慢慢让他站稳。 「请让一下。」面对记者,她冷冷地说完,护着褚云衡离开。 这个时代,新闻传播的速度是那样快,世界各地的大小新闻层出不穷,电视、报纸、网路,庄继莹自杀的消息只是其中并不起眼的一条。 然而对于褚云衡和朝露来说,那却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抛至脑后的悲剧。 网路上出现了对这一不幸事件的各种揣测,甚至出现「残疾教师利用同情心博取好感,另结新欢以致旧爱自尽」的标题,朝露近乎自虐地搜索相关的资讯,却只换来更加强烈的痛楚和无奈。 她无法想象褚云衡在学校会遭受到怎样的攻击和非议,而事实上,F大的BBS上也出现了相关的帖子,虽然很快被版主封帖,却抹不掉这件事对褚云衡的影响。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从周遭环境到他自身都在遭受摧残,事情发生后朝露想安慰他,拨电话过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她只好说:「我下班来陪你,好吗?」 褚云衡拒绝了,「对不起,朝露,这段日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朝露没有强迫他改变主意,「好。」 「我会去找你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放心。」 「我等你。」她挂断电话。 之后,她每天只是发一两条简讯问候,都是寻常的话语,诸如「吃饭了吗」「我想你」之类,他每条必回,虽然回复都很简单,但好歹还会理她。 透过这几日各类媒体东拼西凑的报导,朝露总算搞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庄继莹偏执的xìng格到底是因何形成的。 庄继莹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父亲又长年家暴,庄继莹和哥哥庄继帆从小相依为命,在父亲去世、母亲进入疗养院后,兄妹二人被寄养在伯父家中,日子并不好过,给了她很庞大的心理yīn影。, 长大后,庄继帆成为一家工厂的厂长,日子虽然富足起来,但庄继莹却无法摆脱一个事实在别人眼中她仍然是疯子和酒鬼的女儿。也不知是长期在这样压抑、歧视的环境中成长还是运气不好,她遗传了母亲的精神疾病,从国中时便有了征兆,病历显示她曾经看过多次心理医生。可惜治疗最终没有帮助到她,她仍然选择纵身一跳,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了解这一切后,朝露有些后悔,开始怀疑自己是害庄继莹自杀的推手。如果不是她的训斥刺激到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上绝路?如果把一切都jiāo给褚云衡来处理,有了他的开导,是否能解开庄继莹的心结? 出事后的这一个多月里,她照常上班,没有请过半天的假,工作上她的表现依然无懈可击,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纰漏,然而方蕴洲却在独处时建议她放几天假。 朝露明知故问,「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吗?」 「问题就在于你做得太好了。」方蕴洲放下办公室的百叶窗,走到她的身前,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双肩上,「朝露,你现在就像一根细线上垂着一个秤砣一样,无论再怎么逞强,秤铊最终还是会把那根线压断的。你需要的是释放,而不是强撑!」 「我能怎么释放?我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朝露退后一步,泪水瞬间决堤,「我和云衡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孩从八楼跳下来,我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幕,更没有办法让他忘记这一幕。他受着苦,承担着别人的误解、怀疑,甚至是污蔑,而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我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地生活,我还能做什么?」 「那我问你,如果现在让你回到当初,告诉你只要和褚云衡分手,把他让给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就不会死,这样你愿意吗?」方蕴洲拽住她的手,盯着她的双眼问。 「我……」朝露语塞,「我做不到,是的,我做不到。」 方蕴洲的语气缓了下来,「嗯,我很高兴你还能诚实地面对自己。既然我们本来就只是对命运缺乏掌控能力的平凡人,又何必把所有责任揽上身?那个女孩子的不幸可以怪家庭,可以怪命运,却不关你的事,也不关褚云衡的事。听我说,你不要任由他躲着,这样下去说不定你们俩都会走进死胡同,慢慢地就会觉得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你们不用去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报导,应该按照原计划,马上结婚。」 朝露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几乎都快不认得他了。他曾经是那么强烈地反对她与褚云衡jiāo往,然而在这样艰难的时期,他却催促着他们忘记不幸,尽快完婚? 「为什么你会……」她不禁脱口而出。 「因为幸福转瞬即逝。」他踱到窗台边,感慨的说。 走出方蕴洲的办公室,朝露突然很想打个电话给褚云衡,刚掏出手机,褚云衡却先她一步打了过来。 「朝露,今天晚上你能来陪我吗?」他的声音里透着祈求,朝露当然不会拒绝。 「当然好。云衡,我明天也请假陪你好吗?」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一瞬,正当朝露想叫他不用勉强的时候,褚云衡再次开口,「庄继莹的哥哥说,明天是庄继莹的尾七,他希望我亲自送她一程,我答应了。」 朝露想了想,「我陪你去。」 一来,她不放心褚云衡一个人应付家属可能的激烈反应;二来,万一被媒体或者学校方面得知这消息,只怕外人不会说他送别庄继莹是出自师生之谊,倒会被误解为心虚愧疚。 然而劝阻是没有用的,这一点朝露也再明白不过,他为人坦dàng,绝不会因为他人的想法而放弃做自己应做之事。何况对于庄继莹的死,他心里的痛苦无从释放,如果能得到庄继帆的谅解,哪怕只是给予他一个祈求谅解的机会,他也必然不会放弃。 「谢谢你,朝露。」褚云衡的声音里透出久违的喜悦,「晚上见。」 「晚上见。」 朝露今年的年假都还没用,因此她干脆申请了两天假期,好借此机会多陪伴陪伴褚云衡。 方蕴挂刚刚说的话触动了她,她不敢说能够立即从这场不幸所造成的yīn影中挣脱出来,起码她要和褚云衡一起正面对抗,她不要躲起来,也不允许他再继续躲开她,幸福转瞬即逝,她必须紧紧抓牢。 下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后,朝露搭乘计程车先去褚云衡家附近的大卖场买了些菜,再走去他家。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格外有做饭的兴致。 刚按了楼下大门的密码,蓦地听见上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头往上看,七楼阳台上站着的正是褚云衡。已经好久没见到他,抬头的那一刻,她顿时觉得好想好想他,比看不到他的那些日子更加思念,如果不是仰着头,也许眼泪真的会流下来。 她忍住泪,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好看很自然的笑容,向他挥了挥手,走进公寓,搭电梯上楼。 电梯门打开,她看到褚云衡站在门边,脸庞整个消瘦了一圈,青色的胡碴和略长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比平常憔悴,他的嘴角挂着笑,却带着隐忍和疲惫。 朝露换了拖鞋,把菜提进厨房,边走边说:「云衡,你的简讯都是骗人的吗?我每天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你都说有,可你明明了,好险我今天带了菜来,我们吃顿好的吧?」 褚云衡踱到厨房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麻利地洗手洗菜。 过了好一会儿,朝露觉得颈后湿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她放下手中的菜,转过身紧紧地拥住他。 他扔掉手杖,很大力地用右臂回抱住她,他支持不了多久,两人慢慢地沿着水槽的边缘往下滑坐,他近乎粗暴地吻她,像一只贪婪的野兽,他的胡碴刺刺的,刮得她微疼,她却舍不得推开他。 热情的一吻渐渐止息,他捧着她的脸,呢喃道:「朝露,我想你,比任何时候都想你。」 「那为什么让我等了那么久?云衡,你早该打电话让我来陪你的!你想过没有?这段日子我也需要你,也希望你能陪着我,你不该把我推开那么久!」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哽咽。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他的眸光如水,轻柔吻去蓄积在她眼眶的泪。 接下来,一整个晚上他们都没有再提起庄继莹的事,两人各吃了一大碗饭,消灭了三菜一汤。 朝露埋怨褚云衡这段日子没有好好吃饭,她自己又何尝有胃口,这一顿,是他俩自庄继莹出事以后吃得最开怀的一次。 朝露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和褚云衡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她和他都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有资格获得幸福。 临睡前,褚云衡告诉她,「明天早上七点钟,庄继莹的哥哥会来楼下接我们。」 朝露在他怀里哦了一声,掖了掖薄毯,「晚安。」 隔天早上,朝露才从褚云衡嘴里得知庄继莹老家在G市郊外,jiāo通不太方便,故而庄继帆提出要开车接他去。 她细想了一下,庄继帆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又肯亲自来接,说明经过了月余的冷静,或许他的恨意已经没有那么深,这对她和褚云衡来说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她并不怪庄继帆当初打了褚云衡,在那种情形下,人失去理智在所难免,她对庄继帆只有同情,尤其当她更深入地了解到庄家兄妹的身世后,那份类似同病相怜的体谅就更深了。 庄继帆的车准时到了楼下,看到朝露时,庄继帆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也没多问什么,只淡淡地点点头,瞥了眼后座,示意他们上车。 一路上,庄继帆都没有说话,直到开进高速公路上的一个休息站,他才开口道:「要不要去厕所?」 朝露正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听庄继帆这么问,自然同意,褚云衡和庄继帆也都下了车。 这个时候并非尖峰时段,休息站人不多,朝露上完洗手间回到来不见二人踪影,刚要打电话,却见庄继帆背着褚云衡朝着车子的方向走过来,她心一慌,赶紧迎上去。 「他怎么了?」朝露焦急地问。 庄继帆并不答话,只冷冷地说了句,「开车门。」 朝露照做,庄继帆把褚云衡平放在后座上,关上了车门,「没什么大碍,估计是有些低血糖,晕了。」 褚云衡体质不比常人,这段日子又饮食不调、夜不安枕,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先送他去医院吧。」她请求道。 庄继帆只说了一句,「上车。」 朝露以为他同意了,立即坐上副驾驶座,没看到庄继帆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最近的医院还有多久会到?」 朝露料想庄继帆心情很坏,原本也无意多嘴,只是车子开了十分钟,周遭环境越来越荒凉,沿途没有看到一家医院的影子,更让她担心的是,褚云衡完全没有苏醒的征兆,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庄继帆没有回答她,反而把车子开得更快。 这时朝露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者是方蕴洲。 「朝露,你在哪里?我今天要去公司在G市新建的卖场视察,刚巧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看到褚云衡被庄继莹的哥哥背着,还看到你也上了同一辆车,怎么回事?」 「是的,可是情况不太对劲!我……」 话没说完,她的手机被庄继帆抢走切断了通话,随后手机就被扔出了窗外。 朝露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危险,庄继帆的举动让她明白,他是有意限制他们的自由,如今没有了与外界联络的工具,即便褚云衡能很快醒过来,她也决计无法带着行动不便的他逃脱。 而接下来,庄继帆会如何对付他们?她不敢去想。 「如果不希望那个残废出事,你最好老实一点。」庄继帆扶了扶眼镜,转过脸对朝露笑了一下,那笑容令她不寒而栗。 她没有说话,这种时候求饶无益,她宁可省点力气。 庄继帆扔给朝露一瓶水,「喝下去。」 朝露接过水瓶,手指不停颤抖,几次打不开瓶盖。 见状,庄继帆冷笑道:「你放心,只是迷yào。」 朝露心中一动,终于了解前因后果。凭庄继帆的力量要制服褚云衡并不难,之后再灌他喝下掺了迷yào的水,做出褚云衡晕厥的假象,令她在慌乱中失去判断力,照他的指示行动。 如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扭开瓶盖,喝了好几口,意识渐渐从她的体内抽离,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别伤害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朝露发现自己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壁灯亮着,她被绑在一根桌脚上,动弹不得。 而另一个桌脚绑着的不是褚云衡,而是方蕴洲。 褚云衡被单独放在房间中央,手脚被反绑着,脸上满是瘀青和伤痕。 「云衡,蕴洲!」朝露大叫,她的头因为yào物的关系依然有些晕眩,而眼前的惨状让她近乎崩溃。 「瞧瞧!」庄继帆手里摇晃着一杯红酒,走到褚云衡身前,猛地便抬起脚踢了他一下, 「是不是被我妹妹说中了?老婆还没有娶进门,就已经有顶现成的绿帽子等着你了。那个男人好手好脚,有情有义,还想来场英雄救美……啧啧啧,比你这个连自己都护不了的残废是不是强多了?」他喝了一口酒,摔碎了酒杯,「只可惜啊,太笨了!」 朝露大声呼救,却引来庄继帆的嘲笑,「哈哈哈,这里是乡下,而且是地下室,隔音好得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堵住你们的嘴?哼,我就是要听你们一个个惨叫、求饶!你们叫得越用力,我就越满意!」 「……是我的错。」褚云衡一边发出忍痛压抑的呻吟,一边吃力地道,「不关他们的事。你报复我一个就好了,放他们走……」 庄继帆蹲下身,揪起他的衣领,愤愤地道:「他们会在这也只能怪你这个废人!我本来只打算解决你,你却偏偏要带上你的女人,这下好了,还额外多了个逞英雄的!放了他们?你以为我是傻瓜,让他们去报警来救你?门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妹妹瞧上你是看得起你,凭你这副德行还想找个健全的女人,你若接受我妹妹,她就不会死!她不会死!」 庄继帆疯狂地吼叫着,把褚云衡如同垃圾般甩出老远,褚云衡重重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云衡!」朝露惊慌大喊。 「姓庄的,你折磨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人算什么?他好歹是你妹妹喜欢的人,你就这么对待他?」方蕴洲气得直骂。 「我在帮你教训情敌,你不谢我反而怪我?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庄继帆神色yīn沉地走到方蕴洲跟前,又掉头看了看朝露,「你的意思是,那个残废是我妹妹的心上人,我应该手下留情,换言之,这个女人是我妹妹的情敌,我就该对付她?」说着,他捏起朝露的下巴。 「不要碰她!」 「不要碰她!」 褚云衡和方蕴洲几乎同时大喊出声。 「我就算碰了,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庄继帆扯开朝露的上衣,被绷断的扣子滚落到地板上,朝露苦于手脚被困,根本无法反抗。 方蕴洲用尽全力挣扎,试图挣脱束缚,可那张桌子只是轻微地摇动了几下,对于解救朝露毫无作用。 挣扎间,朝露瞥见褚云衡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挪动。原本他就不良于行,又被绳子捆着手脚,只能借由肩膀和头部抵住地面,再加上右脚蹭着地板借力,半天也前进不了几公分。血水在他的脸上不停流淌,看上去狼狈不堪,往日潇洒干净的模样全然不见。 「啊」褚云衡嘶吼着,像一只濒死的困兽。 他悲愤的怒吼只换来庄继帆的狞笑,「废物!」他挑衅地看着褚云衡,双手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朝露的肌肤上游移,甚至伸向她的后背,试图解开她的内衣。 危急之下,朝露灵光一闪,一句话冲口而出,「庄继帆,今天是庄继莹的尾七,你这个做哥哥的居然不去送她,你让她情何以堪?」 庄继帆蓦然住了手,跌坐在地上,半晌没有说话。 褚云衡咬着牙,缓慢地朝着朝露挪过去,朝露望着他,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心中充满苦痛。 「哼,等我送走了小妹,再回来收拾你们!」 庄继帆站起身,临走前不忘对着褚云衡的背脊狠狠踩了一脚,这才离开地下室。 「朝露,你……」褚云衡的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左腿抽搐起来,屈成一个怪异的角度,剧烈地抖动着。 朝露心痛更甚,知道他的腿痉挛了,在那样冰凉坚硬的地面躺了大半天,加上庄继帆的拳打脚踢,普通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 褚云衡大口大口喘息着,但无论怎样压抑都无法掩饰他的痛苦。 朝露多想奔过去安慰他,帮助他度过这难熬的一刻,可是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朝露没有哭喊,因为她知道那不只没有用,还会让褚云衡更加心慌意乱,所以直到痉挛停止,她才轻轻叫他的名字,「云衡,你休息一下吧,我还好。」不要再爬向她了! 还有一句话,她永远不会说,也不忍说破如果庄继帆真的要对她做什么,即使褚云衡费尽全力来到了她的身边,依然救不了她,若命运注定如此,又何必让他多受一份苦? 「朝露,我……我也还好。」褚云衡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褚云衡,你还能不能再继续活动?」方蕴洲突然chā嘴问道。 「蕴洲?」朝露不解。 「看到那些碎玻璃了吗?」方蕴洲抬了抬下巴,指向刚才被庄继帆摔碎的酒杯。 朝露眼前一亮,也看到了一线生机。 她和方蕴洲都被牢牢捆梆在桌脚,没有丝毫挣脱的机会,只有褚云衡,许是庄继帆估量他半身几乎瘫痪,没有行动能力,而且又为了便于自己折磨,因此把他单独捆绑,却也没有束缚到他连一点挪动可能都没有的程度,所以此时此刻,能接近那些玻璃的人只有褚云衡! 褚云衡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抬起脸,深深望了朝露一眼,眼神中有悲伤、有愧疚、也有安抚,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拖着身子掉转方向,朝那堆玻璃挪去。 朝露看得出来,他的右腿也受了伤,何况被绳子绑着,还拖着条瘫软的左腿,能移动的程度相当有限,每前行一寸半寸,他都要停上一会才能继续。 褚云衡好不容易移动到碎玻璃处,咬着一块大而锋利的玻璃,改往他们这边爬,他的双腿被附近细碎的玻璃割伤,左腿的鞋子早已被蹭掉,露出细瘦的脚踩和蜷缩的脚趾,嘴角也被玻璃磨出了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桌子前,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方蕴洲,他凑到捆着方蕴洲双手的绳索上,一点一点割断。 好在玻璃很锋利,割破绳子用的时间不算长,方蕴洲自己解开脚上的绳子,又帮朝露和褚云衡解开束缚。 「我背你走!」方蕴洲拉起褚云衡的一条胳膊就要把他背上身。 「不!带她走,你们逃出去后再报警!」 「不!我不要!」朝露蹲抱着他,哭着摇头。 「朝露,记得你答应过的话,我保护不了你,如果和我在一起遇到什么坏人,你得先顾好你自己。」褚云衡摸了摸她的脸,「我等你找人来救我,快走!」 朝露擦干眼泪,站起身,「我答应你,就会做到。」 那一天半夜,警车、救护车在郊外呼啸,朝露在报警后没有多久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边坐着的是母亲和方蕴洲。 「云衡呢?云衡呢?」她一下子记起了昨天的可怕经历,也记起她的男人为了不拖累她,留在了那个危险的地方,生死未卜。 她和方蕴洲逃离时撞上了回来的庄继帆,好不容易甩开了他,并且好运地搭上了一辆过路车成功脱逃,可这也意味着庄继帆找不到其他发泄的对象,褚云衡便成了唯一一个出气筒,处境可想而知。 「你放心,他的情况还好,就在楼下的另一间病房。」方蕴洲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朝露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敌不过脑内天旋地转,再次跌坐回床上。 贺蕊兰叹了口气,「我一听到你被送进医院就赶过来了,也没有来得及做点吃的。我现在去楼下买,你先吃一点再去看云衡吧,否则你这样病歪歪的样子,云衡看了也心疼啊。」 朝露点头。 方蕴洲按下正要起身的贺蕊兰,轻轻说了句,「我去买吧,您陪陪朝露。」 在方蕴洲离开的这段时间,贺蕊兰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朝露的手,朝露感受到母亲的手微微颤抖,鼻头一酸,也用力回握住,母女俩就这样相望片刻,直到方蕴洲买了粥回来才分开。 朝露大口大口地喝着热腾腾的鸡ròu粥,她真的饿了,也顾不得烫嘴。而且她一直记挂着要去看褚云衡。 母亲说得对,她不能在这时候再令他多cāo一份心,多难过一分,昨天的事是他们共同的恶梦,受伤害的不只是他们的ròu体,恐怕心里的yīn霾更深,一想起昨日种种,她还会后怕地直打哆嗦,更别说在这次事件中受到更多屈辱折磨的褚云衡。 在见褚云衡之前,她洗了把脸,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她要让他觉得自己的状况很好,告诉他不必为她担心。 来到褚云衡的病房,褚毅翔正守在床边,见她进来,微微笑道:「朝露,你来了,你们聊聊,我正好去买饭。」 褚云衡也已经清醒过来,他望向朝露,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手上吊着点滴,头上裹着纱布,脸上青青紫紫,看起来狼狈极了。朝露心里明白,在他盖着的这层毯子之下,还不知藏了多少伤口,她很想细细检查,却又不忍看。 「云衡,」她小心地握住他的左手,「我们都没事,太好了。」 「朝露,」他的左手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挣开她,「你放手吧。」 朝露怔了一下,察觉他的语气透露出疏离和无奈,她不愿意往坏的方面想,只能装作糊涂地松开了他的左手,把它塞回被子中。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望着她,眼神饱含痛楚,却没有闪避的意思。 「是谁告诉过我,除非我想甩开这只手,否则它不会从我的掌心抽走?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他虚弱而苦涩地一笑,「所以,我在请你放手啊。」 「为什么?就因为昨天那件事吗?」情急之下,朝露不禁提高了音量。 「是为了……不让同样的事再发生。」 她不能接受,一点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继续做没有意义的商讨,「我不想谈这件事。」她退后了好几步,仿佛那样就能隔绝褚云衡的提议。 他叹了口气,「看来你累了,我们以后再谈。」 朝露的火气蹭地涌了上来,一时没忍住,脱口道:「以后?你都要和我分手了,哪里有以后?」 褚云衡缓慢地翻了身,让自己背对着朝露,「我们当然会有以后,只不过你要习惯没有我的以后。别担心,你会习惯的,就像我也会习惯没有你的日子。」 「褚云衡!你怎么可以这样?」朝露走到床边,用力将他扳向自己。 这算什么?在一起经历几乎是生死劫难的关卡后,他没有学会更加珍惜他们得来不易的爱情,反而变得畏首畏尾,面对他的软弱退缩,朝露的委屈盖过了体谅。 他看她的眼神仍然温柔,让她一瞬间以为他会改变决定,但很快她就明白是她想错了。 「朝露,我不想骗你,我对你的感觉并没有变,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爱与不爱,而是我对给予你幸福的那份信心,在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人羞辱,我却无能为力时就已经被摧毁成碎片了。我曾经以为,即便自己身体残缺,仍然有能力给心爱的女人带来安全感,护她一生幸福周全,可事实不遂人意,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承认、不面对都没有用。朝露,我们认输好不好?下一局,希望你能赢得漂亮。」 朝露心烦意乱,一时又找不到话来反驳,正处在尴尬的时候,褚毅翔回到了病房,她立刻假装没事人似的和褚毅翔寒暄了两句,借口身体还有些虚弱,要先回去休息,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褚云衡的病房。 顺着走廊的墙壁倏然滑坐到地上,朝露浑身无力,冷汗涔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和褚云衡分手! 她的伤并不重,观察一天后便办理出院,褚云衡的情况则复杂得多,多处的软组织挫伤,皮ròu伤也不少,加上脾胃虚弱,偏瘫的肢体也得复健,需要在医院多住几天。 朝露一直当自己从未听过褚云衡提分手的事,每天都去病房报到,褚云衡倒也奇怪,对她虽不算热情,却也称不上冷淡,而让朝露稍感安慰的是,他没有再旧话重提。 褚云衡出院那天,朝露怕他提早走,特意一大早就到了医院。见她来,他也没有露出意外的样子,她一进病房,就被褚毅翔拉着说:「云衡这孩子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劝了半天也不肯回家住,这……」 「褚伯伯,我会过去照顾他,这样您总该放心了吧?」朝露偷偷瞄了褚云衡一眼,还好,他没有表示反对。 「朝露,你和云衡都快结婚了,也该改口了吧?」褚毅翔一脸慈爱地望着她。 朝露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叫了一声「爸爸」。她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顾忌到褚云衡的反应,这几天他虽然没有提分手,但看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只怕还没有打消那个念头,这种时候改口并不是好时机,只是老人家的要求她不忍推拒。 褚云衡合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岔道:「爸爸,等下让朝露陪我回去就行了,您这几天也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我到家给您打电话。」 褚毅翔笑了笑,「也好啊,有朝露在,我也就放心了。」 「等下洗澡时帮你搓背好不好?」回到家,朝露一边整理褚云衡的睡衣,一边说。 「朝露,你什么时候肯面对现实?」又是一声叹息。最近褚云衡叹息的次数特别多。 朝露故作玩笑地说:「再稍微延迟一下行不行?」 褚云衡把轮椅掉头,往浴室移动,朝露见状捧着他的睡衣,厚着脸皮跟进了浴室。 褚云衡拒绝了她的搀扶,一个人别别扭扭地挪坐到专用的淋浴凳上,朝露替他开了水。 「你可不可以出去?你这样我怎么洗?」褚云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 朝露闭了闭眼,决心豁出去了,她非但没有乖乖出去,反而将双手绕到颈后,拉下连身裙的拉链,白色的裙子立即落到地上。 褚云衡先是惊讶地张开嘴,随即闭上眼睛。 朝露并不气馁,双手捧起他的脸,俯下身轻咬他的嘴唇,他吃痛地皱眉,却仍然不肯睁开双眼。 朝露转而贴紧他,就算他不看她,她仍然有办法让他感知到她的存在。 「朝露,别这样……」他的声音由粗喘渐渐变成呓语,探出手关掉了莲蓬头。 原本一切很顺利,在最后一刻他却仿佛虚脱了,无论朝露再怎么主动都徒劳无功,她顿时慌了,并非因为他的力不从心,而是预感到她这次的行动只怕弄巧成拙,会令褚云衡对于他们的前景更加心灰意冷。 「你满意了吗?」他声音嘶哑,随后打开莲蓬头,任由水柱冲刷全身。 水流和热气令她看不到他的眼泪,但她听得见他内心的饮泣,心痛、绝望、自责的感觉攫住了她。 她为什么要这么冒险?为什么明明拼命想要守护他,结果却是将他的自尊摧毁得更加彻底?她低下头,捡起地上的衣服,落寞地走出浴室。 褚云衡一个人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她没有再去打扰他,利用冰箱里不多的食材替他做了简单的午餐,等他滑着轮椅出来的时候,她正对着餐桌发呆。 褚云衡将轮椅停到她的面前,道:「回去吧,谢谢你做的饭,我会好好吃的。还有,上次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但你要明白,无论多久,我都不会改变想法。」 朝露丧气地拿起包包,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不想回家,她还没有和母亲提过褚云衡要与她分手的事,怕母亲担心,更不想面对必然的长串追问,无助地走在街头,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也许这个时候,她可以给她一些有用的建议。 于是她拦下计程车,报出街名,那里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猫与钢琴」。 她进门的时候,林书俏的哥哥正在沙发上和人闲聊,刚好看到了她,他的记xìng不坏,认得她是妹妹的朋友,很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还硬是要提供免费的饮料。 朝露谢过之后,问:「书俏在不在店里?」 林书俏的哥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书俏?书俏这几天在外地参加一个研讨会,今天晚上才会回来。」 朝露这才意识到这样贸然跑来找林书俏是件多么傻气的事。 她想了想,「她晚上会回店里吗?」 「不一定,不过应该是会的。你也知道,我这里没别的好处,就是有得吃,省得她回家再特意做晚饭。」 「那我晚上再来。」 「这样吧,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要来店里,也省得你白跑一趟。」 朝露感激地频频鞠躬道谢,惹得林书俏的哥哥有些慌张。 出了「猫与钢琴」,她去医疗用品店为褚云衡选了一支新手杖,他原来外出常用的那支已经不知所踪,大概是被庄继帆扔了,如今虽然因为伤势未愈暂时以轮椅代步,但以他的个xìng,只要可以拄手杖便绝不会选择坐轮椅,在他可以走路之前,她想为他预备好一支称手的手杖。 对此,她还另有一份私心,手杖可以算是他不离身之物,她希望这份礼物能让他时时刻刻记得她,舍不得放开她。 和他jiāo往了一段时间,她大概也知道他对手杖的需求,轻便、坚固、防滑,手柄也要够舒适,除了实用xìng,她也考虑到美观,选的那支手杖手柄处弧线优美,是实木的,有着漂亮的木纹,主体是黑色的碳纤维,拿在手上很轻,但承重力极佳,底部也做了很好的防滑处理。 有鉴于抱着手杖逛街实在不方便,她回到了「猫与钢琴」,这时离晚饭时间还早,她便点了一壶花茶,边喝边时不时逗逗店里的小猫,心情比之前平复许多。 她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店中央的那架钢琴上,褚云衡弹奏钢琴的样子她还记忆犹新,那时的他笑得自信而温暖,纵使拖着不灵活的身子,也不见他对未来露出胆怯之意,她想念那时的他,却更疼惜现在这个脆弱的他。 她当然理解他的想法,他只是血ròu之躯,不是金刚不坏之身,相反,他有着敏感的一面,当他努力再努力之后,好不容易摆脱的yīn影重新追了上来,他的第一念头不是逃跑,而是将她推开,这份心意她虽然不能接受,但怎么会不明白?他是爱她的,直到要将她推开的那一瞬他也做不到说不爱她,而是坦诚相告,希望她不要活在那道yīn影底下。 「傻云衡!」她抱起在她脚边撒娇的猫咪,轻轻点了点它粉红色的鼻头,「你就没想过,你一个人跑不过yīn影的时候,有我拖着你跑会快很多啊?笨!」 猫咪斜睨了她一眼,发出短促的「喵呜」。 「你也觉得我这个说法很「妙」是不是?」朝露笑了笑。 「喵呜。」猫咪又叫了一声。 「朝露!」一声呼唤传来,朝露抬起头,林书俏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 过去她总是会化得体的淡妆,今天却是难得的素颜,带着些疲倦,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身上的背包被随手放到窗台上,看上去是连家都没有回便直接赶了过来。 朝露还没开口打招呼,林书俏便抢先说道:「云衡的事我已经听哥哥说了,他特意打电话让我回店里,说你在等我,我就猜到一定是云衡出了什么问题。我以为经过了一段时间,事件已经平息下来,谁知道那个女生的哥哥竟然会绑架你们……朝露,云衡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他很不好,不是身体,他的伤复原得很好,可是……他的很多想法都和过去迥异。」 「那是必然的。他本来就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虽然身体有残疾,可他并不以此为耻,也不认为自己不如人,他认为自己是有权利像常人一样享受爱情的,要不然,他也做不到喜欢一个人时就勇敢去追。」林书俏眉头蹙起,「但出了那样的事,等于是在告诉他他错了,他没有办法保护你,甚至会连累你受到最粗暴的伤害,这样他的心态怎么会没有变化?朝露,谅解他吧,在这种打击下,他变得消沉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可以给他时间慢慢解开心结。问题是,现在的他不愿意给我时间,他希望我爽快的分手。」提到这些朝露就红了眼眶,她不想表现得这般软弱无用,可泪水就是止不住。 「朝露,你会让他称心如意吗?」林书俏没有显露出震惊的表情,脸上反而浮起一抹淡淡的笑,看着朝露的目光就像是一个大姊姊看着稚气的小妹妹。 「他休想!」朝露抽噎着,手不自禁地摸了摸沙发旁的手杖盒。 「那不就行了?」林书俏拍拍她的手,递了张面纸给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说分手。」 这话一语中的,令朝露佩服不已。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林书俏定定地看着她,「也就是说,这段关系的结局主动权大半都落在你的手上。」 「但他根本不想见我。」朝露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成熟淡定的年纪,到了关键时刻才发现,自己离这四个字还差得远。 「那就暂时别去打扰他,大可以等一等,等他想见你的时候再给他个大惊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天知道那得等多久?」 「我也不知道。」林书俏两手一摊,「他那么喜欢你,应该不用很久吧。要是在这段时间里你不愿意等就撒手好了,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她的话听上去像是玩笑,细想却很有道理,朝露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林书俏留意到了她买的手杖,「买了新手杖给他?」 「你是专家,看看合不合用。」朝露打开包装盒。 林书俏摸了摸手杖,又看了下说明书,点头道:「你很细心,这支手杖很适合他。」 朝露的心中转过一个念头,「书俏,能不能给我一张便条纸?」 林书俏从吧台撕了张便条纸,又拿了一枝笔递给她,朝露把笔杆贴着腮帮子想了一下,写下几个字褚太太送给褚先生的第一份礼物。 随后,她把字条贴在了包装盒的内盖上。 「书俏,能不能麻烦你,去看他的时候把这份礼物带给他?」 林书俏点点头,没有问她为何不亲自送去。 朝露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短期内不去打扰褚云衡、将他们的关系做一番冷处理,静待未来的转机。 她逐渐习惯没有他陪伴的日子,连母亲那边也勉强搪塞了过去,而这一切的冷静克制都基于一个心态,那就是她从来没有和褚云衡正式分手,她仍然是他的未婚妻,在她心里,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只有两次她忍不住思念,给他发去了简讯,风格内容迥异。 第一封是缠绵悱恻版:云衡,我今天去坐了摩天轮,原来一个人坐摩天轮的感觉是那么糟糕,明明是狭小的空间却觉得空空的。我还记得你买给我的粉红色棉花糖,真好吃啊……改天再一起去游乐园玩吧? 缠绵版的简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褚云衡连一个字、一个表情符号都没有回复给她。 又隔了两周,朝露的大姨妈驾到,心情本就浮躁,想想这些日子的忍耐、等待,心情变得极其低落,半夜里经痛让她睡不着觉,她翻身而起,凭着一股冲动打了一封粗鲁直白的简讯:褚云衡,你送的订婚钻戒今天把我的丝袜勾破了,姊不戴了! 这一次,她收到了他的回复:扔了吧。 她气得摘下钻戒就往地上扔,扔完了又赤着脚满屋子找,捡起后立即重新戴上。她对着手机萤幕上那三个字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又盖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她以为自己对感情的坚持迟早能换来他的感动回应,尽管会感到失望,她终究也没有丧失那份信心,直到有一天,林书俏约她见面,告诉她有关褚云衡的最新消息,她对他们的未来才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 「朝露,云衡有没有告诉你,他从F大辞职了?」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朝露心里一凉这么大的事他竟只字未提,他到底把她摆在何地? 林书俏叹了口气,「那你恐怕也不知道他要离开F市,去J市的师范大学任教了。」 「什么?!」朝露彻底蒙了,下一秒她心中一动,想到一层原因,「莫非是因为庄继莹的事,让他在F大的前程受到影响了?」 「影响一定会有,流言蜚语什么的在所难免,但这件事责任并不在云衡,他没有做错什么,甚至可以说他也是这场悲剧的受害者。」林书俏望着朝露,带着同情的表情摇头道,「他要离开的原因,我想很大的可能xìng是要避开你。」 朝露苦笑,「我已经尽量不去烦他,他几乎都可以当我这个人不存在了,为什么还要逃跑呢?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们有希望复合吗?」 「那不叫复合。」林书俏抿了抿嘴唇,「复合的意思是破镜重圆,而你们的关系就像是两个人共同保有着一面完好的镜子,那里面装着你们所经历的所有美好画面。你们都珍惜它,珍惜的方式却不相同,他选择永远不再碰触,任由它放在原来的位置,以为只有这样才能保存得长久,却不晓得你一直握着它,舍不得放手,因为你怕你一放手,那面镜子就会碎。 「我还是那句话,这段关系的主动权握在你的手中,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偏袒他,有意削弱他的责任,我说过,他若一直不醒悟,错失了你,那也是他自作自受,他得为今日的懦弱承担应得的结果。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乎那面镜子了,也大可放下,不必勉强。」 谈话的最后,林书俏将褚云衡出发去J市的时间告诉朝露,还说去不去由她自己决定。 那一天,朝露还是偷偷去了车站。 人群中的褚云衡是那样显眼,她几乎一眼就从几百人中找到了他的踪影。她躲在一根柱子的后面,离他实际距离并不远,只见他穿着一件炭灰色的风衣,脸上的伤痕已经看不见了,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乍一看,整个人恢复了大半往日的风采。 他身上没有背包,也没有拉行李箱。朝露猜想,以他的身体携带行李实在不方便,因此他的行李可能已经托运,甚至提早寄去了J市的大学。 他的左手chā在衣服口袋里,右手拄着手杖,她认得那根手杖,是她送给他的那一根。 他的身边没有人,想必是不想让人送,他的背影显得孤独,在朝露看来尤为伤感。 蓦地,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褚云衡四下张望,朝露下意识地没有躲避,反而从柱子后面站了出来,他立刻发现了她,她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面前。 「嗨,朝露。」褚云衡轻声道。 朝露瞪大眼。他怎么能用这样轻松的口吻和她打招呼?他们已经两个多月不见,要不是她死拖着不肯正式分手,他们的关系几乎可以算是结束,过不了几分钟,他就要坐上开往外地的火车,离她更远更远,可他的语气听上去却好像昨天晚上他们还在一起吃饭看电影、今天不过是凑巧遇上了一般轻巧! 她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褚云衡见状,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苦,嘴上却只是淡淡地说:「不值得的。」 她抓住他的手杖,哽咽地道:「这是褚太太送给褚先生的第一份礼物!现在褚先生要丢开褚太太一个人去外地生活,褚太太难道不该哭吗?!」 他深深叹了口气,「是我错了,我不该带走它,可我没有办法立即把它还给你。你知道的,我是个残废,离开它,我走不到三步就会出洋相。」 朝露听不得他这么贬损自己,「我不要它,送出去的东西我才不会收回,你要是有了更合用的,你自己扔了它!」 沉默在他们之间盘旋,半晌,他抬头看了眼车站的时钟,道:「我该上车了,再见,朝露,祝你幸福。」 「屁话!」不知为什么,那些温言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bào粗口。 褚云衡最后望了朝露一眼,手杖点地,扭转身,左腿跟着一甩。 他的左脚尖照旧在地上划了半个圈,朝露无数次地看他用这样的姿势行走,可第一次,她觉得他左腿划出的弧度,和手杖点地的印记像是组成了一个悲伤的问号。 而这些问题除了命运之神,没有人知道答案。 很多很多的问号随着褚云衡蹒跚的步履被甩在身后,每一步都踩在了朝露的心弦之上,那份痛深入骨髓,扩散到她的四肢百骸。 最后,她按着胸口,在人来人往的车站旁若无人地失声痛哭…… 【第十一章】 朝露走在路上,因为心不在焉的关系忘了拒绝,手上被塞了一张传单,她对上头的内容毫无兴趣,看都没看,直接朝着垃圾桶的方向走过去准备丢弃。 就在这时,她听见塞传单给她的大男孩卖力地向路人宣传道:「跆拳道、柔道、泰拳,忠武健身馆,新开张免费体验!」 朝露停了下来,打开那张传单。 大概是看出她很有兴趣,大男孩热情地向她介绍道:「现在在我这里登记,无论是跆拳道、柔道还是泰拳,都有送两节免费体验课程哦!正式报名还能享八折优惠。」 「这几样都适合女孩子学吗?」 「当然可以。」 「哪一样实战xìng更强?」朝露问得认真。 男孩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道:「这个嘛,怎么说呢……各有所长吧,我个人觉得是泰拳,不过女孩子选择跆拳道的比较多。我建议您可以先体验一下,反正两种都有免费的体验课程。喏,在这个表格上登记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就行。」许是觉得朝露很有被发展成顾客的潜力,男孩没等她做出回应便把一枝笔递到她手中。 朝露也没多想,就在表格上填下了自己的资料。 等参加过体验课程后,她两种课程都报名,而且开始每天提早半小时起床,天气好时在社区里慢跑二十分钟,遇到下雨就在家里跳绳,每晚临睡前做一百个仰卧起坐,礼拜五晚上是泰拳课、礼拜天下午则是跆拳道,连春节都不休息地按表cāo课。 周若枝看她这样子,下了一个结论,「生活健康得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 运动的好处显而易见,除了练泰拳和跆拳道难免会受些伤外,她的身体比过去健康多了,每天都精神奕奕,气色红润。她从未节食,腰肢却日渐纤细,身材苗条匀称,手臂和腿部的曲线更加优美,最要紧的是,她把日程排得满满的,便余不下太多时间为褚云衡的事感伤。 在这段时间里,朝露和林书俏的关系变得比过去更加亲密,她实在很喜欢这个女子,坦dàng而真诚,热情又不乏冷静,还有着一颗高贵的心,在她成年后所认识的人中,真正相jiāo的朋友算来也唯有林书俏一个。 朝露考跆拳道黄带的那天,林书俏全程帮她录影,事后告诉她将这段影片发给了褚云衡。 一听,朝露忍不住问:「他有回复你吗?」 林书俏默然。 朝露反过来宽慰她,「没事,他回复才奇怪呢。」 「朝露,你应该还没有放弃吧?」林书俏严肃的问。 「当然没有,要不然我也不会坚持学这些。当我第一次被对手狠狠踢到脸的时候,我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那时几乎就想放弃,害怕若受伤毁容什么的,可真嫁不出去了……」她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枚月牙,「书俏,我很傻吧?我学这些才不是为了领悟什么了不起的精神、道义,我都是为了云衡呀,等我学会保护自己,他就不会担心保护不了我了。」 林书俏看着她,目光宁静柔暖,「你的这份痴狂,云衡早晚抵挡不住的。」 朝露很高兴,「等他向我投降的那天,我一定要罚他!谁叫他让我辛苦那么久、痛苦那么久、害怕那么久!」 「自然要罚。」林书俏笑了,「不过你一个人在这边努力也不是办法,为什么不去找他呢?J市离F市并不远。」 朝露想了想,「事实上,我给我们之间设了一个期限:一年,如果一年后他还没有主动来找我,我就去找他,到时他若还是觉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只能放弃,再找下一个好男人嫁/.」 「要真那样,我铁定要去婚礼现场拍下你的幸福时刻,再给云衡那家伙发过去,让他把肠子都悔青了才好。」林书俏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过了几个礼拜,朝露给褚云衡发简讯,想知道他的手机号码是否已经停用,简讯内容她斟酌再三,最后决定拿方蕴洲做幌子Hi,云衡。记得上次你建议方蕴洲带女儿参加你亲戚办的手语公益组织,他最近在问我,你能给我那个亲戚的联系方式吗? 一个小时后,她收到了回复。 手机震动的时候她的心脏狂跳,可打开简讯后却令她哭笑不得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姓名,唯一勉强称得上带有感情的是末尾的两个字:祝好。 她颇不好意思地向方蕴洲坦白了自己拿他做幌子的事,顺便也把褚云衡亲戚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方蕴洲担忧地皱眉,「你们还没和好吗?」 「又不是吵架,没什么和不和好。」时间给朝露带来的最大收获就是心绪上渐渐平静。 对于和褚云衡的关系,她多半已经接受了,也不期待立即发生奇迹般的改变。 「我真没想到你们会走到这样的地步……我很遗憾,真的。」 「蕴洲,如果有一天我丢下这里的工作去找他,你会不会骂我?」她歪着头问。 「会。你放弃这么好的事业,不顾一切地去找一个丢下你的男人,我当然会骂你,你就这么轻视这份工作?难道你的事业是可以随手放弃的?」但他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最终的决定权在你,毕竟只有你才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最要紧。但愿褚云衡值得你为他牺牲。」 「谢谢你,蕴洲。」朝露笑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到了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朝露在「猫与钢琴」喝得酩酊大醉。 作陪的林书俏也不劝她少喝,她自己酒量颇好,朝露喝几杯她便陪几杯,等朝露醉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她的头脑还完全清醒着。 「书俏,一年快到了哦!」她摸着酒杯,醉眼蒙地吃吃笑,「我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该马上买一张车票去J市?」 还没等林书悄回答,朝露歪倒在沙发上,接着道:「不不不,车票不够快,要买火箭票,嗤一声就过去了!」 林书俏摸摸她的头,「不然明天我们就去买车票?」 「不行,我不敢去。」她把脸埋进沙发,声音闷闷地道,「要是我去了,他还是不理我怎么办?时限到了、所有的努力我也都做过了,到时我该怎么办?」 林书俏叹了口气,朝在吧台忙碌的哥哥招了招手,「帮忙把她扶到我车上吧,今晚让她去我那里睡好了。」 她转头看了朝露一眼,以一种异常温柔的声音道:「明天等你醒来,我有一份新年礼物要送给你。朝露,你要好好把握哦。」 元旦当天,等朝露醒来,林书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惊吓不已。 「你说你为我在J市的师范大学找到了工作?!」 「是的。」林书俏在面包上慢悠悠地涂上一层nǎi油,「那所大学的副校长和我父亲既是校友也是好友,还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不瞒你说,我一直托他替我留意他们学校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因为那是我唯一想到能帮助你和云衡的方法。最近我终于得知学校有一个空缺,我拜托副校长替你争取到了那个职位,不过你也要考虑清楚,这份工作的待遇肯定没有你现在的工作好……」 朝露没想到林书俏竟然如此倾力相助,当即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一句谢谢远远不够,等我……等我们回来,我和云衡要好好地请你喝一场开心的酒。」 林书俏浅笑道:「到那时自然会有一场盛大又开心的酒要喝,你们想赖也赖不掉的。」 朝露提出辞呈的时候,方蕴洲并没有向先前说的那样将她骂一顿,而是爽快地批准了她的请求,人事部门立刻开始对外对内招聘,两个礼拜后新人报到,朝露把手上的工作一项项移jiāo给新来的秘书,便正式离开了曼森。 待在家陪母亲过完了春节,眼看着各大院校即将开学,也到了朝露起程前往J市的时候。 对于她的决定,贺蕊兰的态度有些矛盾,有时会说些鼓励的话,有时又叹气不止。朝露对母亲也有诸多歉意,这一年来,母亲为她和褚云衡的事cāo了不少心,她知道母亲心疼她,也心疼褚云衡,所以才更不好劝她什么,只能装作没事,尽量避谈他们两人的感情问题。 如今她要抛下家去外地找他,母亲几次yù言又止,她看着心里不好受,暗暗发誓日后要好好弥补、孝顺母亲,再也不让她为自己的事cāo心。 林书俏的安排确实周到,不仅为她找到工作,连很难申请到的教师宿舍也都帮她安排妥当。最难得的是,还把宿舍安排在褚云衡住的那一栋楼,他住一楼,她住二楼,拿林书俏的话说,她得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 过了几天,她带着所有人的祝福,坐上火车前往J市,抵达时已经是傍晚,和学校约定报到的时间是明天。 她依着林书俏提供的地址,直接去了褚云衡所在的教师宿舍,想先来试探一下褚云衡的反应,如果他看到她一个女人家拖着行李箱、背着旅行袋大冬天的站在自己门前,又没有别的去处,心一软让她住下,说不定他们就能和好了…… 心里转着这个念头,她的脚步轻快起来,陌生的J市在她眼中也变成了一座可爱可亲的城市,自从去年在车站送别褚云衡后,她终于再次感觉到希望。 只可惜,现实很快给她兜头淋了一盆冷水。 朝露到宿舍的时候,褚云衡并不在家,她在外头坐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来,只见他右手拄着她送他的手杖,手腕上挂着一个袋子,里头装着几个面包。 看出他的惊讶和之后的克制,也怕他开口说出她不爱听的话,朝露抢先打招呼,「云衡,我等你好久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此时的褚云衡神情已经恢复平静,淡淡的说:「朝露,你这又何必?回去吧。」 朝露顿时感到很挫折。想想她这一年来的努力、朋友们的付出,更别提她抛下母亲、抛下工作'抛下一切来找他,换来的竟是这样两句,忍不住红了眼眶,「你凭什么叫我回去?」 褚云衡把手杖靠墙放下,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却不小心没拿好,钥匙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他只能抓着铁门徐徐往下蹲,动作显得很艰难。 见状,朝露心软了,弯腰替他拾起了钥匙,jiāo给他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冷冰冰的,让她更加心疼。 「怎么就不知道戴副手套呢?」她轻轻地说。 「你说得对,我是没权利叫你回去。」褚云衡没回答,反而冷冷道,「至于我的事,也不用你cāo心。」说完,转开了门锁径自入内。 当那扇门在面前关上的时候,朝露整个人傻住了,没想到褚云衡会对她冷淡如斯,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前来是一个笑话。 出于赌气心理,她没有离开去外面寻找住宿的地方,而是从行李箱里找出最厚的羽绒衣披上,缩起身子,预备在褚云衡家门前过夜。这栋宿舍就在J市师范大学校区旁,第二天她就可以直接去人事科报到,到那时候谁也阻止不了她,即使是褚云衡也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朝露被冻醒了,她转过头,隐约看见有个人影走过来,还没来得及提醒,对方已经被绊倒在地。 「哎哟!什么东西?」对方怪叫道。是个男人,听声音还很年轻。 四周依旧黑漆抹乌的,感应灯似乎是坏了。 朝露抱歉地站起身,「不好意思,是我的行李箱。」 对方摸出手机,照了照她的脸,「你是谁?」 「我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有所保留,「我是来找你们学校的褚云衡褚老师,不巧他刚好不在家,所以我在这里等他。」 「褚老师这么晚还没回来?」那人显得很意外,「你联系上他了吗?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朝露心虚地道:「联系上了……他今天刚好有点事,不过也快回来了。我的车到得晚,也没在这里等多久。」 「要不去我家坐一下?」像是怕朝露对自己的邀约目的存疑,他主动自我介绍,「我是褚老师的同事,周严。」 「谢谢你,周老师,我想我还是在这里等他吧,我刚刚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说最多十分钟就到。」 「好吧,如果他还要耽搁一会儿,你又冷得受不住,可以敲我的门。」周严热心地道。 「好,谢谢。」朝露不想拂人好意,便假装接受他的建议,等周严一回屋,她便坐回了原地。 她的心中更加酸楚,一个素不相识的周严都会担心她冷,那个曾许诺一生一世的人如何忍心将她拒之门外? 这时,身后的门有了动静,她下意识地起身,只见里面那扇门打开了,隔着铁门,她与褚云衡四目相对。 半晌,褚云衡拉开了铁门,语气中透着无可奈何,「进来吧。」 「哦。」朝露拖着行李箱,假装平静地走进了他的房间,内心那只小鹿却早已活泼起来。 房间里有浓重的烟味,朝露一眼看见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里面有四、五个烟蒂,其中一个还冒着一缕未被完全掐灭的余烟。 她咳嗽了一下,褚云衡看了她一眼,走向窗台把窗户打开。 「并不是因为烟,应该是刚才太冷了的缘故。」她赶紧解释,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烟味确实很呛人,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他把窗子关小了一些,回过身平视她,「我房里的味道是不好闻,可如果我不开门,你预备在外面过夜是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行为既没水准也没尊严,朝露,你不像是会做类似事情的人,然而你的表现比这些行为高明不了多少,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傻到这种地步!」 朝露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去,在他的面前站定,微仰起头凝视他,一字一句地说:「那么,你认为我应该怎样?你凭什么认为当我失去你之后应该无动于衷?云衡,你的离开固然使我痛苦不堪,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你我都不是只为了爱情而活的人,没有我你还是会好好生活,正如我没有了你,我也不会活不下去,这一点让我欣慰,也让我不致迷失。只是我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结局,我当然要争取!所以我来了,我是为你而来的,因为我不服气、不甘心……」 褚云衡的左手抬高了几公分,像是想伸向朝露,却终究垂下了。他别开眼,拄着手杖从她身旁擦身而过,「你只是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不甘心抓住了,如果你肯尝试摆脱它们,你一定会觉得海阔天空。」他走向沙发,慢慢地坐下来,右手仍然下意识地将手杖握得牢牢的。 朝露怒极反笑,「我现在也觉得海阔天空呀!这世界多大呀,没什么我不能去的地方包括这座城市!」 褚云衡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低低的晴叹,等他转过头,表情仍然是淡漠的,只有一双眸子透出些许柔光,「朝露,你吃晚饭了没有?」 没想到他忽然转换话题,朝露楞楞地摇头。说不饿是假的,中午在车站附近吃过午饭后,她什么也没有吃。 他拿起茶几上的面包,起身递给她,「吃吧。」 她接过来,小小地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的缘故,她觉得面包很香甜。 褚云衡转去厨房,朝露怕跟紧了去反而惹他嫌,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啃面包,不一会儿便听到切菜和烧水的声音。 「我切了些姜,还烧了一壶水,一会儿你煮些姜茶喝,驱寒。」褚云衡慢慢从厨房走出来,眼睛依然不看她。 朝露对他的那份关怀心领神会,却不点破,只道:「谢谢。」 他摇头,兀自往自己的卧室走,没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条新的浴巾搭在沙发扶手上,「你吃完后去洗个澡,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我自己走。」明天她的确不会再赖在他家了,只是不知当他发现自己成为他楼上的邻居时,心里是惶恐还是惊喜。 他像是如释重负般吁了口气,眼中却有些碎光一闪而过,「那好,我先回房了,你自便。还有,谢谢你特地来看我这个……老朋友。」 目送褚云衡进房后,朝露走到厨房,姜茶特有的辛辣香味充盈了整个厨房,她把煮好的姜茶倒入杯中,看着那一小团白色的热气从杯口慢慢升腾,心中无限感慨,忽然想起初时在褚云衡家对饮沉香茶时的情形。 那个时候她大概就已经为他怦然心动了,只是浑不知晓而已,他以温和却主动进击的姿态一点一滴地渗入她的生命里,现在却要求她把他整个人从生命中抽走,她怎么做得到? 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姜茶,淡淡的辣味在舌尖弥漫。她并不喜欢生姜带有进攻xìng的味道,可她仍然一口一口将杯中的茶喝完。如今的褚云衡对于表达情感是那么吝啬,也因此,这一番小心思显得格外珍贵而感动,别说姜茶是辣的,就是苦若黄连,她也甘之如饴。 书俏曾对她说过,绝不信他们的缘分会那么浅,她也不信。 她无意间看到流理台上有一片小小的姜皮,大约是褚云衡没有清理干净,她用指尖拈起丢进垃圾桶里,蓦地,她像是看到了什么。 是一个捏得扁扁的烟盒,里面还有几根未抽过的香烟。 朝露回首望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无声微笑。 等她洗完澡回到客厅时,长沙发上放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和枕头。 经历了之前那顿闭门羹,她对眼前发生的事并不特别失望,局面虽然称不上渐入佳境,但也绝不算坏,她原本忐忑的一颗心在真正与褚云衡jiāo手后反倒笃定起来。 她铺好被子后便关了灯,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褚云衡卧室的门缝透出一丝灯光,没多久便也灭了。 朝露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也未作一个,直到第二天被热水瓶的提示音叫醒。她揉着酸涩的眼睛,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早晨的气温有些低,她下意识把被子拉到胸口,舍不得一下子从暖被窝里钻出来。 褚云衡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见她醒了便说:「我一会儿就要出去了,茶叶和面包我都放在流理台上,你自己弄来吃吧,要是不嫌麻烦,冰箱里还有鸡蛋和火腿。」 朝露闻言整个人醒了,走下了沙发,「这么早就有课吗?」她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是看外面的天色,这会儿应该还不到八点。 「不是,去处理别的事。」 「哦。」她没有追问,自顾自地用从家带来的毛巾和牙刷去洗漱,随后去厨房泡茶吃早餐。 「你要来一份吗?」 「谢谢,我吃过了。」他说着,走到玄关处换鞋,「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好,一路平安,我就不送了。」 朝露咬着面包,轻松地朝他挥了挥手,「好的。」 他拿起手杖推门而去。 朝露对了下时间,不出她所料,才七点四十,离报到的九点还早得很,于是她很悠哉地享用「早餐,还顺手帮他收拾了一下房间,屋里并不凌乱,依然保持着他F市公寓里整洁的风格。 她果然没有看错他,他和她一样,都不是因为感情挫折便会自暴自弃到完全没有分寸的人,若他真是那样幼稚的男人,反而不值得她爱了。 他依然认真教书、做学问,这些都是她从郑教授那里听来的。 褚云衡离开F市之后,朝露因为思念,常到F大学校园徘徊,回味着与他同游校园时的快乐。有一次她遇到了郑教授,提到褚云衡的近况,老人家心有怜惜又不无欣慰地告诉她, 他最近又有论文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还翻译了一部德国哲学着作。 「想必他不论在哪儿都能做好学问。」郑教授如是说,她听了也甚感安慰。 收拾完以后出了门,朝露依照约定的时间去人事科报到,随后被领去了所在的人文社科学院办公室,她的职位是课务秘书,负责排课、调课等事宜。 她的前任已经把这学期的课排妥,因此整个上午除了一些日常工作jiāo接,就没有什么别的事了,与之前的工作强度相比,真可谓是清闲无比,而办公室里除了主任还有三个人,全都是女xìng,分管考务、学籍、学生会组织事宜等工作。 J师大的规模虽然比不上褚云衡原来所在的大学,却也占地不小,光食堂就有好多个,离开人文社科学院最近的有二食堂和三食堂,此外还有一个比较高级的沁春餐厅。 中午,同事们叫上她一起去三食堂吃饭,说是那边的菜色比二食堂好,她心底本有其他打算褚云衡身体不方便,不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会去大食堂吃饭,他最有可能去的是沁春餐厅,因此她想去那里看看能否碰上他,不过她又想着今天头一天上班,还是与同事们打好关系比较好,便与她们一同去了三食堂。 结果她们在教学大楼门口碰上了褚云衡。 「褚老师,去吃饭啊?」办公室里最年长的刘敏跟他打招呼。 褚云衡回过头,看到朝露的那一瞬先是一怔,然后便把那份惊讶收了起来,微微一笑道:「是啊,刘姊,你们也是?」 「嗯,今天来了个新同事,带她去尝尝我们三食堂有名的zhà猪排。」刘敏指了指朝露,「褚老师,这是董朝露,顶替王心恰的;朝露,这是哲学系的褚老师,和你一样来自F市。」 朝露心里还在踌躇究竟该怎么应对,不料褚云衡先一步道:「我们认识,朝露是我在F市的好朋友。」 对上他平静无波的双眼,她心里了然,褚云衡这样说,为的是日后在人前能自然些,不必假装陌生,于是她朝着刘敏和其他同事笑道:「正是呢,我们认识好久了。」 「这样啊。」刘敏做出略为吃惊的表情,「那朝露你今天可不该和我们一道,难得他乡遇故知,该好好聊聊!你陪褚老师去吃饭吧。」 朝露虽然也希望这样,却不好明说,反而是褚云衡开口道谢,「谢谢刘姊。」 「那我们先走了。」刘敏等人挥挥手,转身走了。 等她们走远,褚云衡才问道:「你这是在演哪一出?」 朝露坦然的道:「千里追夫。」 「我们并没有结婚。」褚云衡迈开步子,神情漠然。 朝露忍住心酸跟了上去,嬉皮笑脸的说:「那就改一下戏名,变「千里追未婚夫」行不?」 褚云衡转头盯着她,像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人物,「朝露,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她轻笑,「是的,我不再是那个又骄傲又自卑、明明想要一份感情却又在现实面前轻易放弃的人。云衡,这得归功于你。」 「可惜的是我也变了。」他垂下眼。 「以你现在的心境是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这一点我相当明白,换言之也就是,一旦你决定再度接受我,你的心境就不同了,也许我会等很久,也许我会忍不住催促你,可是我绝不会放弃希望。云衡,你不要净是让我尝试什么海阔天空,你为什么不肯看看我,在我身后就是一片海阔天空,你朝我走过来就能得到的!」 他望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yù言又止。最后,他缓慢地将左手抬起,碰了碰她的手腕,「也许朝前一步很容易,就像我的左手虽然不好使,可仍然能碰得到你,然而之后呢?」他的左手无力地自她的腕间滑落,「我走过来之后,是不是还能和你继续走下去?如果不能,那一步便只是没有意义的牵扯,分开的时候,只会把曾经还算美好的东西撕裂得更彻底。朝露,仁慈一点,这样对我对你都好。」 心痛的感觉远远超过了失望,她有那么多的话,却全都堵在喉咙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稳定了一下语调,「你放心,我不会也不能勉强你什么,你何不换个角度想,也许有一天会是我厌烦你也说不定。褚老师,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谈往事,你就当我是一个同乡、一个同事,如果像今天这样碰巧遇到了,一起吃个饭、聊会儿天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不是?」 「是。」他点头,「这样很好。」 在沁春餐厅吃饭的时候,朝露只问了些学校的情况,对她和褚云衡的过往与未来果然只字不谈,气氛冷清但还算和谐。 她现在已经很明白,短时间内要改变褚云衡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如果她的攻势太猛烈,只会让他逃得更远。所以她愿意等,不是等到自己厌烦他的那天,而是要等到他敞开心扉接纳她的那天。 晨跑的时候,拂向脸颊的风不再凛冽,三月到了,气温虽然不高,但全城的空气中已经酝酿起淡淡的春意。 朝露很快适应了在J市的生活,甚至在搬来后的第三天便恢复了晨跑的习惯,让她遗憾的是学校附近没有学习泰拳的地方,她不得不暂时放弃,但她报名了大学附设的跆拳道班,还意外遇到了熟人,周严。 那日在黑暗中他们都未看清对方的样子,后来虽说是住楼上楼下,又在同一个学校里,却也一次都没有见过,直到朝露在跆拳道班出现,训练间隙周严主动与她这个「新人」打招呼,互道姓名之际,她才知晓他就是那晚在褚云衡门前遇到的人。起初她没有刻意去提那晚偶遇的事,倒是后来周严自己认出了她,她才笑着承认了。 周严是师大数理学院的老师,年纪大约三十岁,身材壮硕,据他所说练习跆拳道已有两年,目前是红带,朝露是蓝带,便半是玩笑半是尊敬地称他为师兄,熟悉之后,两人有空便在一起切磋。 周严起初只当她是学着好玩,与她jiāo手时总是礼让,后来发现她态度很认真,倒不好意思再糊弄她,也拿出相当的实力来应对,如此便免不了意外发生。 就拿今天中午来说,两人午休时间约好要切磋,谁知周严一个腾空后踢正中她的左脸颊,朝露当场倒了下去,疼痛让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朝露,对不起!对不起!」周严见她倒地,又用手捂着脸,知道自己刚才踢得不轻,忙过去扶起她。 朝露疼得离牙咧嘴,却仍笑着道:「没事,还好啦。」 「让我看看。」周严轻轻扒开她捂着半边脸的手掌,蹙紧眉头,「这不行,你脸颊都红了,只怕待会儿会肿起来呢,我陪你去保健室看看。」 扶着朝露到保健室,周严敲了敲门,有个中年女xìng的声音应道:「进来吧。」 「金医生,她在练跆拳道时不小心被我踢伤了,帮她看看要不要紧!」周严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金医生走过来,弯下身查看了一下伤处,「不要紧,只是周老师你也真是的,对着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也下得去脚?」 周严嘿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我一时忘了她是个女孩子,你不知道,她在场上比谁都认真,就好像是背负着什么使命似的,我也就被牵着走了……」 朝露不希望周严被误解,赶紧解释,「金医生,你别怪周老师,是我拉着他陪我练习的,他这是尊重我这个对手才全力以赴呢。既然没什么大碍,我们就先走了。」 「要不在我这里坐会儿吧,缓缓精神再回去上班,我顺便给你涂点yào膏,免得你明天脸肿起来。」 朝露毕竟是女人,爱美是天xìng,她可不想第二天脸肿成个猪头,于是点了点头。 她知道周严下午有课,便直说自己没有大碍,催促他离开,等周严走后,金医生拿了一管yào膏帮她涂脸,那yào膏清清凉凉的,闻着一股薄荷味,敷上去倒颇舒服。 yào膏涂到一半,金医生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抽了张湿纸巾擦手,随后拿起桌上的手机,对朝露使了个抱歉的眼色,示意自己先出去接个电话。 朝露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保健室里安安静静的,这样宁静的午后让她觉得很舒服,也忘了脸上的伤痛。 忽然,她觉得隔壁有的声音,跟着是帘子之类的东西被拉开,她连忙睁开眼,转身望去 帘子后面是一张铺着白色被单的窄床,大约是供有需要的病人躺卧之用的,这并不让她惊讶,她没料到的是,此时与她四目相对、坐在床上的人是褚云衡。 「云衡!」她走过去,两只手绞在一起,紧张地说:「你、你不舒服吗?」 「只是躺一会儿。」他的眼里有着藏也藏不住的疼惜,「你受伤了?」 朝露忙用手遮脸,这才意识到自己顶着涂满yào膏的脸孔,样子肯定丑极了。 他伸出手,把她的手握住,她随即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任由他将自己的手从脸上拨开。 「还遮什么?都成这样了。」他叹了口气,「朝露,你能别练什么鬼拳脚吗?」 「我喜欢跆拳道。」她仰起脸,「你听说过跆拳道精神吗?礼义、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尤其是百折不屈这四个字,真是让人受益匪浅。」 褚云衡凝视着她,目光里透着一股久违的热力,朝露能感觉到他那颗硬要变成钢铁的心证在一点一点融化,而她就是那股火焰。 她来到J市的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总是刻意保持着距离,可日常接触的点点滴滴让她了解他并不能做到无情无义,即便只是假装的也演得不出色,往往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一个动作,便透露了他心底对她的感情。 他终究没有说话,低下头,右腿伸向床下,接着用手搬动左腿,朝露很自然地弯下身,把鞋子套上了他的左脚。 他没有躲开,随后自己穿上了右脚的鞋子,拿起手杖站起来,「你在这儿躺一下,我先走了。」 「不不,如果你不舒服就歇着吧,我这就走了。」朝露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保健室,只是她知道他的脾气,他不想说,她也就不问。 「我还有课。」他摇摇头,「再见,朝露。」 当他说出那句「再见,朝露」的时候,她的心猛地激dàng了一下。一种不同的感觉涌上心头,他那句话虽然平淡,却不似过去一年多里那种疏远拒绝的姿态。 一年前的冬天,那句「再见」里透着永不见面的决绝,而刚才他的那句「再见」却是带着一种希冀的口吻他们真的会再相见,不是寻常同事间的见面,更不是下一次离别的开始,而是两人即将一起重新出发。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那样的直觉。 等金医生接完电话回到保健室,朝露装作随口问道:「褚老师也不舒服吗?」 「哦……也不是,褚老师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每个礼拜天都会固定去做复健,这样隔天铁定会觉得疲惫,偏偏他礼拜一课排得多,上午下午都有课,回家走来走去也累,我就让他觉得累的时候在我这里躺一下。」 「哦。」原来他每个礼拜仍然坚持复健,他的毅力并没有被那场不幸打垮。朝露笑了笑,情不自禁地道:「真好……」 金医生皱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他这样还算好?旁人看了都替他难过,挺可惜的孩子。」 朝露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人真好。」 「这不算什么。」金医生缓了缓神色,和蔼地笑道,「校医本来就是为广大师生服务的嘛。」 隔了几天,刘敏在办公室宣布今天是她四十岁生日,提议今天中午要请大家去沁春餐厅吃饭。朝露见其他人都准备了礼物,不好意思空手让人请客,忙说这顿让自己这个新人来请。 这时办公室主任黎景轩起身说:「行啦,都别争,刘敏的生日当然是我来请客。」 众人顿时一阵鼓掌欢呼,大喊「主任英明」。 在J师大的这段日子,朝露多数时间都和办公室的同事一起用餐,很少去沁春餐厅,就算明知道在那里才有可能遇到她想要遇到的那个人。 她渐渐领悟到有些事必须水到才能渠成,强求只会无果,一点一点地攻陷才能让他没有意识到她的进攻,慢慢放松防备。她所做的只是见面时的一句问好,偶尔在餐厅遇到时的几句闲聊,再明显点的举措也不过就是偶尔家里做了点好吃的,她会拿下楼敲敲他的房门,给他也送上一份,而他竟也有回礼,自然不是他亲手做的食物,而是让钟点工阿姨做好送上来的素菜包子,他们表现得就像是普通的好同事、好邻居,客客气气但并不亲密。 但这在朝露看来,已经是很大的改善了。 起码他看到她不再躲躲闪闪,或者动不动就说些冷心绝情抑或是自怜自伤的话,她看得到他那缓慢而令人欣喜的改变。 众人在沁春餐厅落坐时,褚云衡已经坐在旁边的小桌,朝露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刘敏倒先热络地走过去。 「褚老师,一个人哪?」 褚云衡和煦一笑,眼睛往她的背后一瞥,又转了回来,「是,你们倒很热闹。」 「今天是刘敏生日,人多热闹,褚老师也过来一起坐嘛。」黎景轩道。 「你们科室聚餐,我过去会不会不方便?」 众人皆答不会,倒是朝露一时之间不晓得该不该附和,只楞楞地盯着他看。 褚云衡拄着手杖站起身,「那好,我不客气了。」 饭吃到一半,黎景轩忽然话锋一转问朝露,「朝露,你有男朋友吗?」 朝露蛤了一声,筷子一时没夹稳,一块鱼片掉到了桌上,她偷瞄了褚云衡一眼,只见他的一双筷子在空中停了停,默默放下了。 「我有个亲戚的儿子二十九岁了,自己开公司的,人品相貌都不错,要不……」 朝露心里略一思忖,也不好板着面孔义正辞严地拒绝,便笑道:「主任,我不合适。」 「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不合适?」他困惑的问。 「因为我已经订婚了。」她扬了扬左手,「这是如假包换的订婚戒指。」 黎景轩见了,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只好算了,我祝你和你未来的先生幸福。」 「谢谢主任。」朝露低头夹菜前瞄了一眼褚云衡,只见他低着头,眼睛望着自己的手杖,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露,你未婚夫现在人在F市吗?」分管考务的小米问道。 「不,他就在这儿。」她所说的这儿并不是指J市,而是真真正正的这里,此时此刻此地,就在沁春餐厅与她同桌而聚。 不过显然其他人并没有听懂她的话,而是都一脸恍然,说着难怪朝露会愿意离开F市到这个小城市工作。 朝露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没想到紧接着话题中心转为褚云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继主任黎景轩之后,刘敏也当起了红娘。 她像个老大姊似的拍着褚云衡的肩膀,「褚老师,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想过成家?」 朝露猜到刘敏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心里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 「当然想过。」 褚云衡的回答让朝露又糟蹋了一筷子菜。 「想过就好。我一个好姊妹今年三十五岁,年纪比你稍大一些,可这年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她样样出色,长得也挺清秀,只是小时候生了场病,腿脚有些不便,但完全可以自己走动、生活自理的,现在在我们J市的中学教书。」 褚云衡礼貌地听刘敏介绍完才开口,「刘姊,谢谢你的好意,我恐怕不合适。」 「你可是嫌她……」 「当然不是,我也是个残疾人士,怎么会嫌弃别人的残疾?我相信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是我……我有未婚妻了。」 这个出乎预料的回答让所有人都傻了,包括朝露。 曾经,褚云衡向游乐园的工作人员谎称他们是情侣,那时的她虽然惊讶,却并不感到生气,甚至当褚云衡反问换成是她会怎么做时,她也红着脸表示会称他为男朋友,如今他们则都选择用订婚这个借口来回绝其他人为他们介绍对象,对于此情此景,朝露伤怀之余,涌上心头的更多是温暖的回忆。 黎景轩最先回过神,打哈哈道:「我以为今天是刘敏的生日,原来是年轻人的「宣布订婚日」啊,可喜可贺!」说着和刘敏对视一眼,笑着道:「倒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瞎cāo心了。」 朝露起身举杯敬黎景轩和刘敏,「您别那么说,你们的关心我心领了,先干为敬。」 褚云衡也起身,举杯道:「谢谢,我也先干为敬。」 放下酒杯的那一刻,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褚云衡的眼底仍盘旋着一团看不透的薄雾,只是那里面已经有莹莹的细碎光华向外透散出来。 黎景轩和刘敏也跟着喝光了杯中的啤酒,黎景轩还道:「那别的不说,你们俩结婚的时候可得请我们啊。」 朝露心中一动,联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 晚上,朝露在客厅里看电视,门铃忽然响了,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知为什么,她知道现在站在门外的一定是褚云衡。 开门一看,果然是他。 「我能进来吗?」他一双眼眸直视着她。 她侧过身让他走进客厅,随后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你坐。」自从搬到这里后,他是第一次走进她的房间,朝露显得有些局促,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他。 「嗯。」褚云衡坐下来,「你……还在练跆拳道吗?」 「啊?」朝露没想到他进门后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是的,还在练。」 他浅笑了一下,「为了实践你说的跆拳道精神?」 眨了眨眼,朝露发现他刚才的笑容里并没有讥讽的意味,更多的是玩笑,便也被他带动得语气轻松起来,「那个只是顺便,主要还是为了别的。」 他饶有兴味地望着她:「哦?你现在是什么级别?」 「蓝带。」她有些骄傲地说,「这表示已经完全掌握住基本技术了。怎么样,很厉害吧?」 他显然不这么认为,「我看这些都不及遇到危险时跑得快来得实际。」 朝露并不泄气,「我有在练长跑啊,每天早上我都会晨跑,我不还遇到你好几次吗?我现在跑起来也是很快的!」 褚云衡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些湿了。 朝露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抚上他的眼,表情惊慌失措。 「朝露,我服了你了。」他攀上她的手臂,把她狠狠按入怀中。 朝露的身体先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而有些发僵,跟着便紧紧地回抱住他,褚云衡从椅子上滑落,却因为有她借力,只是缓慢地坐到了地板上。 他们jiāo缠在一起,哭泣、呻吟、呢喃……最后,他们的肌肤贴着对方,身上全是汗水,紧紧拥抱在一起。 「云衡,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坚持那么久吗?」 「为什么?」他心疼地看着她,替她将碎发拨到脑后。 「因为你从来都没说过你不爱我了。」 「这话我说不出口。」 「可我还是很生气,我都做到这样的地步,你居然还能无动于衷,有时候甚至会想放弃算了。」她嘟着嘴,说着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的气话。 「朝露,如果你放弃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满意还是后悔……有一些事,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朝露紧张地看着他,「不会是什么坏事吧?」 「最坏的已经过去了。」他略抬起身,吻了吻她的耳垂,「你知道书俏曾经给我寄过一段你练习跆拳道时的录影吗?」 「我知道。」 「在看到那段影像之前,我是想放弃你的,可看着那么努力的你,我顿时既心疼又愧疚,又或者应该说,那些也只是冠冕堂皇的说法,真实的想法是我舍不得放弃你,我不禁问自己,难得我们彼此情深,为什么不能有好结局呢?可我知道,经历绑架事件以后的我心理是病态的,如果我接受了你,你所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我残疾的躯体,还有我生病的心。 「于是,我不只恢复复健,还主动去看心理医生,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坦然地站在你面前,用一颗健康的心对你说「嫁给我,朝露」,用发自内心的自信向你承诺,自己给得起你一生一世的幸福,可另一方面,这些治疗能帮助我恢复到什么程度,我却完全没有把握。」 朝露握住了他的左手,他五指轻轻向内曲起,松松地扣住了她的手掌。 「后来,你来了J市,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有多想把你拥入怀中。可是我知道我的心魔还在,那种自卑、自怨的情绪很快就占了上风,所以我把你关在门外,在门里面折磨自己,我没法睡觉、没法思考,只觉得快被自己逼疯了。」他的声音一度哽咽。 「我以为你只是来看看我,想不到你干脆留在了J市,甚至在J师大找了份工作……朝露,我想着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可以让你为我牲到这种地步?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所能做的只是更积极地复健和看心理医生,我也很想在我的生命里再次出现一个奇迹,让我有勇气能面对你的深情,回报你的付出。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我终究装不下去了……我只是个平凡的男人,平凡的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就会想要拥有她,我做不到无私无求!」他笑着,眼睛里却闪着泪光,「朝露,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复健、一起治疗……也许,你才是最好的良yào。」 「我愿意!」朝露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介不介意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向你求婚?」现在他们两人几乎都是赤luǒ的。 朝露红着脸,却拼命摇头。 褚云衡向前探出身子,勾住了落在地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打开了它。 那是他们一同挑选的婚戒朴素无装饰,内圈刻着他们彼此的名字。 褚云衡将女戒戴上了朝露的左手无名指,朝露幸福得只顾傻笑,直到他说「你不替我戴上吗」她才回过神来。 她牵住他的左手,那里有她熟悉的微凉触感,却也带给她久违的温馨和安全感,她小心地试图掰直他蜷缩着的无名指。 他轻声阻止了她,「朝露,先别动,奇迹还是有的……」他笑着,缓缓伸开了左手的五指。 朝露吃惊地看着。据她所知,他伤残后左手再也不能完全打开,如不借助外力只能微微蜷着,而刚才,他却完全靠自己的力量伸直了左手的每一根手指。 「你愿意替我戴上这枚戒指吗?」他温柔地请求道。 她感动落泪,捧着他的左手,把男戒套上了他的无名指,他立刻笑着反手握住了她。 这重新握在一起的手,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放开。 【触动 听荷】 很多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和许多同龄的女生一样,课余常常会去学校附近的租书店借一些罗曼史来看,那些浪漫唯美的故事没有成为我爱情的启蒙导师,倒是让我对写小说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很奇怪,虽然从小到大我的作文经常被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但我从未抱有过成为一名「正统文学家」的宏愿,这大概能说明我这人有相当的自知之明。不过,纵使是在对爱情和人生的认识都非常青涩浅薄的年纪,我就已经自信地觉得如果写小说,我应该可以写得不赖。 然而在我那个年代,电脑和网路都不普及,文艺作品的传播媒介远没有那么发达,因此,我那时所写的故事可以说是用于自娱自乐的,最多也就是要好的同学之间传看一下,自己也并不怎么当宝,时间久了便胡乱丢在一边,历经几次搬家后,当年的那些稿子早就不知所踪。 离开校园太久了,我已经不晓得现在的女生会不会像我们那个时候一样,因为害怕被家长发现偷看闲书,只好做贼似的躲在被窝里,用一支小小的手电筒读完一本又一本的罗曼史。当我收到新月过稿通知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中学时代的自己那个躲在被窝里捧卷流泪或微笑的少女原来并不曾远离,这微妙温暖的感觉,是我之前在大陆出版社过稿时所不曾有的。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网路文学的兴起,我会不会成为作者?我不确定。 尽管从小喜欢写作,但真正认真走上创作长篇小说的这条路时已经是二九年。 那时我早已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也好几年了。第一部小说在网路上发表后,虽然没有成就一夜成名的励志故事,却为我迎来了第一批忠实读者,更重要的是,在这个颇具实验xìng的创作过程中,我慢慢掌握了架构一个长篇故事的能力。 此后,我的第二部小说在网上连载时被出版社看中,得以成书。那是一个伤感的校园爱情故事,结局也不甚圆满,许多读者在看完之后哀号着叫我「后妈」。那时我便决定下一部创作一定要是温暖治愈型的,于是,便有了这本《幸福的另一种面貌》。 我想写一个没有太多眼泪,但足以触动你心的故事。 而这就是我想让你读到的故事。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杜莹秀)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9807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