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主母》 1.第 1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三月汾州,潇潇雨飘。 昨日方才大办喜事的常府人影穿梭,有事的客人今早已跟家主辞别,只是去之一二,大江南北的常家人因常家家主的婚宴难得齐聚一堂,家主挽留留客,大半客人皆会逗留些时日,要到下旬月末客人散尽,这婚事喜宴余味才会消罢。 此乃汾州各地大家习常。 常家家主乃八日成亲,九日这天,供常家族客居住的常家客堂客舍依然挤得满满当当,每屋都住着人,申时夕食将至,客堂堂坪和晒谷场因雨无法摆桌,只能摆二十四桌的客堂大堂挤进了三十张八仙桌,两方长廊下摆了二十张小八仙桌,仆从帮工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有那前两日才进来的帮工慌乱中砸掉了手中的碗,碎了一地,带她帮忙的仆妇抓过她就打,嘴里压着喉咙嚷着:“带你来挣几个子,钱没挣到你就砸掉多的了,一个碗三个钱,你晓不晓得?” 帮工乃她家中小女,年方不过十岁,仆妇下手狠,打人下了力气,说话却不敢大声,生怕打了站在前廊下的监工郭掌柜的眼。 “作甚?”孰料郭掌柜一个扫眼看到,快步过来扫了眼地上,眼睛一眯,朝仆妇不快道:“还不快打扫好?” “手脚麻利些,”前面有抬碗的两人抬着箩筐要过来,郭掌柜站到廊边等他们过去,“还不快动。” 他甩袖而去,指着对面的长廊与前面的人道:“这筐从左廊前头先摆起,慢点,下脚小心!” 仆妇等他走远了,瞪了掉着眼泪的女儿一眼,“哭甚?蠢死了,有本事以后你嫁个好小子,不干这下等人的活,还不快摆?” 小闺女抽噎了一记,擦了把眼泪,咬着嘴弯腰拿碗。 隔桌另一个老仆妇劝了一句:“小孩家家的,方来不熟手,别骂了,东家喜事,这点小事碍不得事,回头跟郭掌柜的说两句好话,这事就过了。” “不赔钱罢?”年轻的仆妇朝老仆妇赔笑问道,她到常府做了半年的工,但来客堂这边是头一遭,也不知道府里跟这边的规矩是不是一样的。 “赔也赔不了几个,一两个钱罢。” 一两个钱也是钱啊,能买两把钱一根针,仆妇心中生疼,待摆满了一桌碗,见女儿忍着泪不敢哭,到底是自己生的,她叹了口气,摸了下闺女的头,“小心些。” 小闺女见娘不责怪了,忍着的泪掉了下来,小声道:“娘,我不敢了。” 待到当夜戊时,小闺女的活干完了,她娘跟其它大娘去听掌柜的说话,她先出了后门,看到了来接她们母女的爹。 今天赔了钱,小闺女蹲在爹怀里,低头扒着她爹的手指闷闷不乐,面黄矮瘦的汉子爹见她形状,搂着闺女道:“挨你娘骂了?” “我把碗打了,要赔钱。” “打了就打了。” “加两个钱,就是一副药钱了。”小闺女说着,想着这是她爹的活命钱,眼睛里起了泪。 “不要紧,爹现在好得很,不吃药了。”矮瘦汉子刚说罢,见闺女还哭上了,正要安慰,却见后门那处,自家婆娘拿着两个碗朝他们冲了过来。 “当家的,当家的,大好事大好事……”冲过来,仆妇拿着两个碗满脸喜气,塞给他一个碗,“你吃了没?快吃,东家夫人赏我们的,快快,趁还热吃两口,这一碗带回去给大宝小宝。” 汉子赶紧接过碗,把另一碗也接过去,“干完了?” “没,还有几张桌子要擦,我跟你说,”仆妇激动得双颊发红,探手从胸前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刚大掌柜赏的,说是做事的都有赏,家奴是十二个子,长工十个,帮工也有五个,我家得了十五个,三副药钱,你能吃十天。” “给赏了?”汉子顾不上吃,忙把两个碗搁地上,探头打量婆娘手中的钱。 “可不是,是东家夫人赏的。” “看样子,是个善性子的夫人。”汉子松了口气,东家夫人是个仁善的,他家婆娘当差就不怕出错了。 “她命好,一进来就是当家的,还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从小就没吃过苦,这世上有几个人有这个命?”不过,有得赏就是好,仆妇还要回去做事,把钱收回怀里,“你把那碗小的吃了,这个碗我要拿回去还,大的那个明早过来还,我先走了,你们等我会。” 说罢,仆妇跑了进去,汉子看着她进去了,蹲下身拿起筷碗,把闺女揽到身前,喂了她一口肉。 “过年喽。”见闺女笑了,汉子也笑了起来。 ** 苏苑娘断气的那一刻,似是听到了丈夫在外面的哀泣,他一声一声叫着她。 苑娘,苑娘…… 再睁眼,却是回到了最初。 她垂眼看着自己那双稚嫩的手,听府中大管家说罢府中一些事,又听他道:“老爷在前面待客,分家的大爷……” “也就是老爷在京都那一枝的堂兄中午才赶到汾州,老爷中午接的他,正与各家的爷陪他洗尘呢,兴许要晚一些,老爷让我过来知会您一声,太晚了,您早些歇着,莫要等他……” 苏苑娘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指,在心中与柯大管事的一道说着后面的话,他所说的,与她记忆中相差无几。 苏苑娘对这个京都堂兄有一些印象,晚年她被兄长接去京都,常伯樊来京带她回去,请的说客当中有这一位。 这位堂兄骂过她毒妇,因他当时官至御史台御史中丞,说话颇有份量,兄嫂被他激怒,因此迁怒常伯樊,更是不许他进门。 他亦逼过常伯樊与她和离。 但当年她病入膏肓,此人还是应了常伯樊之求,请了他上官为其出面请宫中御医为她冶病,更为要紧的是,当年她兄长被人陷害,洗脱冤情的背后有此人的助力帮忙。 君子端方,这是后来她兄长对此人的评价。 是个好人,正直随和,是常伯樊一生当中最好的兄弟。 “把……”苏苑娘开口,启嘴的声音颇小,略哑。 “夫人。”柯管家却是听到,停下嘴,恭敬地听着。 “把母亲给我的女儿红拿出一坛,”再开口,苏苑娘的声音恢复了平缓,语气清雅平淡,不疾不徐,“送过去。” “是。”她朝身后的人看过去,站于她身后的丫鬟知春朝她福身道。 是知春啊?许多年没见了。 知春年过二十,她就把人放了出去,听说她这个丫鬟过得很好,后来她儿子中了秀才,来常府报过喜,只是当时苏苑娘已久不面世,没有见这来府报喜的旧人。 而今年知春年方十五,比她小五岁。 苏苑娘今年虚岁已过二十,她十四岁与常伯樊订亲,只等十五岁一行及笄就与他成亲,未料她及笄当年,常柏樊父母同一年接连逝世,常伯樊连守四年的孝,时至昨日两人方才大定成亲。 怎么就不早几日? 早几日,她无需进常家门。 常伯樊守孝那几年,母亲几次三番问她可还进常家门,苏苑娘生性好静,不喜变动,就点了头,陪常伯樊一道守了四年,等他来娶。 这些年苏家已起势,京都的本家前些年已当权上位,本家出了一位一等侯护国公,而她兄长前年殿试及第高中一甲榜眼出仕,毁婚另嫁于苏家而言,不是大事。 常家家大,但只大在汾州临苏,于卫国而言,它现今只是一户替国家守着汾州临苏盐矿的家族而已。 常家当年有“井伯”的封号,乃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的三等,伯爵以下,过三代不得袭,到常伯樊父亲这一代已无封号,就是如今有人还叫常伯樊小伯爷,但那不过是私下的客气,而苏家本家已出了一位一等侯,此时一家如日中天,一家日薄西山,已成门不当户不对,不嫁不过是招来几句闲言碎语而已。 但她嫁了,过了漫长又无聊的一生,所幸,最后没有死在常家。 她不喜欢常家,最初是不厌,后来在她母亲因常家而亡,她的孩子因常家而死后,不讨厌变成了不喜欢。她常年不见常伯樊,在兄长接她入京后,更是不曾见他一面。夫妻二十余载,她与常伯樊从最初的相敬如宾,到最后他成了一个她从别人嘴中经常听到的陌生人。 外人常道他对她情根深种、至死不渝,这个说法,贯穿了她不长不短的一生。 苏苑娘未曾把这个说法放在心上过,于她一生,初嫁常家时,常伯樊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丈夫,等到母亲因常家人死后,他就是她的半个仇人,连敬如宾客的客气亦只剩一半,待到孩子没了,他就成了她一生最不想见、最不想忆起之人。 只是,如今,在他的痛哭声还响彻耳边、缠绕心上时,回到初嫁他的第二日,他待她的那些好,突然变得有些明朗了。 事已不可更改,见到他要如何? 苏苑娘有些许迟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无论如何,不能像上辈子那样了。 “夫人,那老奴去了。”柯管家欣喜接过丫鬟捧来的女儿红,真真是高兴。 夫人是大家闺秀,一言一行无不贤淑得体,但柯管家一向觉得爷这位命定之人颇有些过于一板一眼。 如他们未成亲之前,爷给她送点什么过去,她就回一点,不送不问罢,连她来府送句问好都不见,皆是爷上心着她,挂牵记念着她。 像今晚这样上心他家爷的事情,甚是少见。 果真成了婚,是一家人了,很是不一样了。 往后爷就有知心人了,算是苦尽甘来了,柯管家替自家主公欢喜着,一路小心捧着酒坛,不假他人之手。 “老爷,大爷,三爷,昌大爷,嶀大爷,珉二爷……”进了正堂,柯管家一一请过座上老爷的安,跟坐在主位的自家老爷笑意吟吟道:“老爷,夫人听闻您在招待自家人,特令老奴送来一坛她陪嫁的女儿红。” 常伯樊微怔,恰时,他对面的京都分枝家的大爷,亦今日才赶到临苏的常孝昌这厢含笑开口:“弟妹有心了。” 常伯樊朝他微微一笑:“兄长客气。” 随即回首朝管家问道:“夫人歇着了?” 柯管家摇头,小声禀道:“没呢,似是在等您,不过看着有些困了。” 常伯樊颔首,管家退下,待酒过三盏,他停了杯,道:“大堂兄一路舟车劳顿,想来应有些乏了,今日暂且喝到这,我先送您回去歇息安顿。” “无需劳烦贤弟,兄自去就行,还是忆风苑?” “是,还是老地方,不过忆风苑去年由弟改为忆风居了……”常伯樊起身,走向前,“堂兄,请。” 忆风居?是了,听闻他这堂弟那位贤妇闺名叫苑娘,名中带个苑字,想来有所规避。 “由此说来,常家无苑了?”走了两步,常孝昌调笑道。 “正如昌堂哥所说,”常伯樊的庶兄,常府大爷常孝松一拍掌,大笑道:“常府现今已无苑,府内六苑二苑阁,凡带苑字者皆改喽,因此府里很是忙碌了一番,如此可见二弟对二弟妹用情之深。” 常府由常伯樊当家作主,改个居所之名是他一句吩咐的事,这等小事,没有他人置喙的余地,是以常孝松说话亦只说了半句,没有明言嫡弟大张旗鼓只为博美人一笑,只是让话语带出那么点意思。 卫国国风勤慎肃恭,常家自伯公之位大去之后日渐式微,大族式微,为振旗鼓,族人几十年间上下一心奋发图强,严以律己,只为有重建门楣的一日,当家人更是要以身作则。 身为一府之主而不尽责,何来颜面见列祖列宗?于情于理,皆说不过去。 “这雨下了好一阵了吧?”常孝昌似是没听到常府大爷那抚掌笑语,接与常伯樊闲话家常。 这寒暄,常伯樊接他的路上,他已问过堂弟。 常孝昌这一辈以孝字为辈,唯独常伯樊有两名,一为伯樊,二为孝鲲,族谱上他两名皆有记载。 自出生之日起,常伯樊就以伯樊之名面世,他还未出生就已被定为常家之主,常府由他接替是为定局,绝无可变的余地。 此事起因是上一代的常家家主宠妾灭妻起的祸根,而常家差点毁于这位家主之手——当年常家被对手秘密举报,密折上到了今上的御桌上,常家被下令彻查,而当时家主那几年间宠爱小妾,冷落嫡妻樊氏,亦不把岳家樊家放在眼里,樊家几次来人敲打,他是当面应承,背后仍自我行我素,还让宠妾之子先于正妻出生,樊家怒不可遏,家主以休妻威胁,两家凶猛对仗,这时恰逢常家出事,只有樊家有余力周旋,头悬长剑、在灭族之危下,家主这才服软,接回了在娘家的樊氏,而樊家对女婿已毫无信任,在外孙常伯樊未出生之前,就定下了他的伯樊之名。 伯为长,樊字为提醒常家樊家之恩。 樊家可以伸手救常家,但常家必须归樊家女儿所生之子所有。 当时常孝昌已年及十二,他们这枝常家枝脉是在京都,他是家中长孙长子,家中大变之事他有参予,个中内情他再清楚不过,如今看宠妾之子竟有脸暗指嫡兄奢迷昏庸,心中冷笑不止。 “下了几天了。”常伯樊看了一眼门廊外面的雨幕,接过下人手中的灯笼,口中带着些许酒气,与一道走出来的弟兄们道:“昌堂兄由我来送,你们且回。” “我们也送一程。” “不用了,也晚了,大家亦乏了,有话明日再说,各位弟弟就且留步。”常孝昌朝常家的几位爷拱手。 “那小弟不恭,就不送大哥了。”常孝嶀等忙回礼,众人目送了两人离去。 人一走,常府大爷常孝松朝常孝嶀,常孝珉这两位堂兄弟、亦常伯樊身边的得力干将拱了拱手,又朝三房的常孝文敷衍拱了一记,假笑了一声,“既然昌大堂兄已走,夜已深,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走后,常府三爷常孝文含着恭谦的笑,送走了两位常兄,这才回房。 他回去后,他姨娘还未睡,见到他冷沉着脸毫无悦色,轻叹了口气,替他换着衣裳间隙安慰他道:“听说你嫂子是个好性子,夕间还大肆给了下人赏,想来是看重那名声的,等过两天……” “那等人家出来的,哪个是好相与的?您吃的苦头还不够?”常三爷毫不留情,冷冷打断了他姨娘的话。 他姨娘似无话可说,低低“欸”了一声,不再说话。 ** 这厢常伯樊送了常孝昌到了忆风居门口,他没有进去,嘱咐了奴仆几句,让他们好生侍候大爷,就与常孝昌告辞。 “伯樊……”他转身时,常孝昌叫了他一句。 常伯樊回身,眼带疑惑。 他已是常府老爷,但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二的年纪罢了。 说来,他年岁虽小,可自他接手常府以来,常家已有了起色,之前凉州分枝出事需要钱打点,是他送的银子过去,常孝昌虽身在京都,离临苏遥远,但堂弟的本事他是知晓颇多的,但有一点他身为兄长、尤其是与他要交好的兄长,还是要提醒他一二:“现在府中已由你作主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当断则断,莫要妇人之仁。” 常孝昌的祖父与常伯樊的祖父是亲兄弟,当年到他祖父一代,常伯公府变成了常府,为长远之计,他伯祖父和祖父那辈自曾祖父一辞世,很快就分家,由伯祖父镇守临苏,他祖父背负家族所托,自此去京都谋常家的另一条出路。 而今,他是樊家在京都的三代,本家临苏樊家也将将供养了他们祖孙三代人,眼看家族兴旺在他和常伯樊手中有望,常孝昌不想事情有变。 这厢,常伯樊闻言顿了一下,走了回来,低首朝堂兄道:“小弟心中有数。” 只是还不到时候。 “你心中有数就好,”伯樊之父,他叔父是伯祖父的老来子,因来得不易,娶了第三任继妻才得此子,小时候长辈们过于疼宠他,叔父长大了亦是任性妄为,宠妾灭妻险些毁了常家不说,也让常家在他手里的二十年间毫无起色,如若不是本家的能干人撑着,背后还有樊家还替其镇着一二,可能常家在他手里连家本都守不住,早被对手夺去。而他那叔父年轻的时候荒唐,老了也糊涂,临终之前当着诸公的面竟然要求嫡子在有生之年不许与兄弟分家,常孝昌与他父亲在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出离愤怒不已,常孝昌从那天开始对他这个长辈难有尊重,这时候想及此事脸色更是难看至极,“莫让那负累成了托累。” 到时就晚了。 “我看那畜子对你也无敬意。”常孝昌又冷道。 常伯樊笑了笑。 庶兄在他这要钱不成,要权不得,早愤懑于心,见面了能扯出笑来已是不易,又从何来的敬意? 父亲不许他们兄弟三人分家的临终之言,当场召来族里诸多长辈为证,当时在场的还有当时在汾州为任的知州,提督两位大人。被诸多人盯着,这几年,常伯樊先是守孝、立家,如今娶妻大事已成,往后就是固本大计,在常家固本的期间,府中更不易生出那有碍前景的大事来。 还需再忍几年。 常伯樊含糊地笑着,未语。 自打一见面,常孝昌就看出了他这位堂弟的沉潜内敛来。 这种人,不是轻易表态之人,性子深沉,亦不会轻易与人交心,哪怕他们兄弟乃同舟共济。面对这个有望与他一道振兴常家的堂弟,常孝昌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暂且不逼他说话,探手拍了下他的肩,“行事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是为上计,但也不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中间的分寸,你要握住。” “是。”常伯樊恭敬应道。 “回罢。”短短半日,常孝昌已尝出了常伯樊对他异于常人的尊重恭谦来,他这位身为家主的堂弟并未因他们京都常家与他父亲之间的闲隙与他有所隔阂,常孝昌乍见他的满意,暂时掩过了之前路中对他种种不妥的思量。 “兄长请进,伯樊先回。” 常伯樊提着灯,看着先前退下的下人聚拢过来拥护着堂兄进了忆风居,等门在里面关上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门匾。 忆风居。 以前是忆风苑。 苑,苑娘…… 他的苑娘啊。 常伯樊嘴角起了笑,眼眸温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老爷,到了。” 雨水未歇,常伯樊快步穿过挂满红灯笼的长廊,将至飞琰居,打灯的小厮躬身道。 门廊下,柯管家翘首站立,见到他来,低首浅浅一垂。 “回罢。”常伯樊吩咐。 “那小的回去了。” “歇着了?”常伯樊进了门廊,往居内望去。 飞琰居乃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苑娘生性娴静,喜欢读画绣,琴棋也颇为了得,在迎娶她之前,常伯樊便在飞琰居旁边小修了一排长房供她琴棋画,长房纳入飞琰居,重修了门房,飞琰居较之前大了不少。 他这一望,只望到了寝房外面,雨幕中廊下的一点红。 “还没,老奴刚去门外问了,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夫人在看。” “好。”常伯樊往里走,进去后,想着夜已深,便在门口与管家道:“府中可妥?” “妥,您吩咐的,老奴盯着底下人办了,都是自家铺子里叫过来的掌柜,他们办事您放心,”想及爷让他用夫人的名义给下人发赏,柯管家也是叹服主公对夫人的一腔深情,只是,“这事夫人还不知晓,您提醒她一句,省得有那外人提起,夫人还不知情,您若是不便说,老奴……” “我与她说。” “三掌柜的消息刚刚送到,如您所料,马帮那边的程当家的果真是出事了,他被毒蛇咬了,伤情有些严重,人昏迷不醒,这才误了接货的时辰,说是药都喂不进去了,三掌柜的问您接下来的章程,说是程家马帮那边想接手的有的是人,程家那边的族老也皆开了口,一切听您的意思,三掌柜说他那边在等您的准话。” 常伯樊不语,看着门外倒映着红色火光的雨地。 过了片刻,他道:“今天辛苦你去古师傅的别坊走一趟,叫常大带着常随驾马车把他送到程家寨。” 这是要给程当家的治病? “连夜赶去?”柯管家问。 “叫常大驾车仔细点。” “老奴知道了。” “先看看吧,雨水大,路不好走,等放晴了再说也不迟。” “是,那老奴就按您的意思给三掌柜的说。” “嗯,还有事?” “就这些了,那老奴去办事了。” “办好了,在家里多歇会,明日当下午的差就是。” “明日夫人三朝回门。”哪能偷得那懒。 “你就别去了,”说起苑娘,常伯樊稍显冷淡的脸有了些许笑意,“回门礼交给东掌柜的,你在府里替我镇半天,我要在苏家多留片刻。” “那改日我得去给程老爷程老夫人告个罪,老奴这心不诚。”要说夫人娘家的老爷老夫人,那真是好性子,就冲着俩老,他们爷对夫人多上些心也是应该。 苏家那可是顶顶大的助力。 “去罢。” “那老奴走了。”眼看常家一日比一日好,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公更是今非昔比,柯管家就是忙,也忙得踏实。 管家一走,常伯樊快步跨过长廊,到了门口,方才发现主寝的房门是半掩着的,没有关上。 房内没有动静,他敲了下门,“苑娘?” “娘子,是姑爷回来了。”说话之间,有丫鬟快步至了门口打开了门,丫鬟低低朝他一福:“姑爷,您回来了。” 常伯樊朝门内看去,看到了一张在灯光下回首的脸。 她明眸微睁,看到他似是颇有些惊。 她有一双清澈明亮却从不起波澜的眼,如今这双无动于衷的眼里,有惊愣,还有不解。 她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苑娘?”不知为何,常伯樊被看得心里蓦地一颤,心底发冷,来不及多想,他已大步走向了她。 ** 苑娘…… 是了,是他。 只有他会如此叫他,她的苑字只被他一人咬得又深又重,还会顿那么一下。 她去京后,从此就没听过有人会如此叫他,最后听到,是她临终那一刻,只是那一声声苑娘当中,藏着无尽的哀凄,她终于听出了那“苑”字当中的沉重来,终于明白,这世上只有他一人会如此叫她。 你…… 你好吗?他的哀鸣犹响在耳边,苏苑娘站了起来,看着他担忧望着她,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从没问候过他,今日想问候一句,问候却是变得无从下口。 怎么会是这样?苏苑娘敛眉。 “苑娘?”见她蹙眉,似是不快,果然是有事,常伯樊顾不得怕唐突她,伸手摸向了她的颊,担忧道:“我吓着你了?是了,我走路轻。” 走路轻吗?不是,苏苑娘摇头,“是雨大。” 是雨大? 未料会从苑娘口中听到如此作答,常伯樊嘴角扬了起来,他看着她娇美温润的脸,不由自主附和:“是雨大。” 他看起来有些傻。 不过,却是熟悉,他确是如此对她的,他对她的呵护疼爱,不比父母对她的少,那一世,他对她确实不坏。 只是常府常家主常玉郎,他对谁都不坏,他仁义宽厚,乐善好施,受过他帮忙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对她小心温柔,不是什么特之事。 是以,从小被父母当掌上明珠疼爱长大的苏苑娘,从没把此放在心上过。 但他不是你的爹爹娘亲,没有理所应当要对你的好,他欢喜你,才把你看得额外地重。苏苑娘想起病终之前身体好的那一段时日,长嫂与她曾说的这句话。 末了连讨厌他,极为护着她的长嫂都道了他的好。 他是好的罢? “你累了吗?”苏苑娘稍有滞疑,问发傻笑着的人。 “啊?累了累了,不,不是,不累不累,苑娘,我不累……” 他连三肯定又否认,以前的苏苑娘看不出他的手足无措来,如今却是看明白了,她不解他的慌忙,但他眼底的欣喜却是看得分明。 这个人,是如兄嫂他们所说的那样,是欢喜中意她的罢? “那,”苏苑娘细心地道,“歇息罢。” “苑娘……”待换过衣裳上床,苏苑娘被他抱着,又听他在她耳边叫着她。 怎生如此喜欢唤她的名字? 苏苑娘不解,脑中里闪过这道想法,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今日不解的事情太多,脑袋沉重无比,今日且如此,明日再想。 她睡得极快,常伯樊叫她第二声,就没听见她有声响,黑暗中,听着她细浅的呼吸声,手才搭在她腰上,与她共枕一处的常伯樊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他笑着,头埋在她鬓边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苑娘,身上似是从无有过三魂七魄,不懂世间喜、怒、哀、爱、恶、欲、惧,她不解不懂的事情太多,岳父与他坦明让他多担待,但何用担待?她只要如此伴他一生,问他累倦,体他暖冷,她就是在他身边无心无肺一世,他亦甘愿。 ** 苏苑娘这日醒来,身边人已不在。 恍然当中,她想起,他们尚且夫妻共枕的时日,他往往要起得比她早,她则要待辰时方起。 她未嫁予常家时,公婆已不在,嫁进来府中已是丈夫常伯樊主事,他让她按在娘家的晨昏作息起居,她便如了他所说,随了在父母身边时的起居时辰。 想来是不应该的。 她被兄嫂接进京都,就看见被兄长极为爱重的长嫂就不是如此做的。 兄长曾责备过她,说往昔过错当中,她至少错了一半。 是如此吗?往事一点一滴忆起、浮现,苏苑娘比较着,想道也许如兄长所说,她在常家与丈夫的一生当中,她的过错是为颇多。 她错了许多,是以,不待那过错发生,需趁早早马上和离才是好罢?今日回门,可是要与爹爹娘亲道明真相? 想及此,苏苑娘心想着和离后,还是跟爹爹娘亲加快回京都罢。当年爹爹替本家顶罪被贬黜出京,但上面也未说过不许爹爹回京,当年娘亲过逝,爹爹就被兄长接回京都养病去了,想来他是能回京都的,后来兄长也与她说过,爹娘不回京都,是因想在临苏养大她好好送她出嫁,后来她出嫁,是想她有依靠之人才留在临苏,这才一拖再拖,没有回去与兄嫂一起同住。 还是赶紧回京都,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好,娘也很想兄长侄儿,上辈子直到病死前,她房里还有为兄嫂一家未做成的衣裳鞋袜。 不能让娘这辈子也伤心,苏苑娘一想起她的娘亲,有些乏力的身子突然有了力气。 她一起身,知春、明夏两个陪嫁丫鬟马上就小跑着过来扶她,“娘子,您醒了?” 一在她们的服侍下梳妆好,苏苑娘就吩咐知春:“把八宝盒拿过来。” “是。” 足有一尺高的八宝盒一拿过来,知春就识趣带着房里的两个侍候的丫鬟出去了。 苏苑娘的陪嫁众多,陪嫁过来近身侍候的大小丫鬟有四个,上等的良田有五百亩,临苏城里的铺子六个,帮着打理铺子的掌柜两个,两个掌柜两家就计有十余人,还有两个跑腿的帮随小子,另还有一千两的银票,八百八十八两的银子…… 苏家把一半的家产随她嫁了过来。 “今日就带回去吗?”还是改日?翻了翻装在盒子里的嫁妆,苏苑娘自言自语。 正当她想着如何定笃,外面知春在道:“娘子,姑爷差人来问您,您是否梳妆好了,若是好了,他来接您去正堂用早膳。” 用早膳?苏苑娘看向门,很是迷惑。 上辈子,她不是在房里用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不能在房内吗? 需听从他吗? 要的,如若这世确定不假,前日她已嫁予他,在未合离之前,她尚是常家妇,要做常家人。 还是尽快和离的好。 苏苑娘前世被常家族人众嘲是个一板一眼的木美人,没有七窍灵珑心,对外不知笼络,对内不懂体贴小意,愧为常家妇、家主妻。 她自是不管这些,她当家主中馈的那几个年头,从未断过府中大小事务支出,如此每年公中尚有结余,待她不管交到庶房手里后,府中公中银袋就似钻了个孔,无论填补几次,一到要用钱就是空的。 如此,不少常家妇说她坏,坏的到底是何人,苏苑娘心里有数——如若所谓笼络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择手段,日日闹得府中鸡犬不宁,把剥取来的家中盈利群而分之,不顾外头死活,这等竭择而渔之事她自是做不出来。 她父母亲从未教过她如此。 不懂体贴小意,她亦不认,出嫁前娘亲教她要代夫以身处之,要设身处地去处理他的困难,她皆一一做到。 只是没有好结果罢。 没有好结果,也不是父母亲教的是错的,只是常家不对罢了。 还是要尽快离开。 苏苑娘想着事,中间应了一声:“好。” 今日把重要的东西捎回去,就不带箱子引人侧目了。 八宝盒中最为重要的是两块玉佩,一块为龙形,一块为凤形,凤形本是归她所有,是她的,龙形则是她早夭的二哥所有,他在父亲被贬前来临苏途中生病早去,后来父母在临苏有了她,就雕了两块写着二哥和她名字的玉佩,在她出嫁之日并连皆给了她。这两块玉佩在她在常府时被常家人偷去,长兄为赎回它们,被常家人逼得做事,很是焦头烂额了一阵。 这个一定要带回去,不能让长兄日后为难。 贴胸藏好玉佩,刚叫知春进来放盒子,就听门口明夏的请安声:“姑爷,您回了……” 苏苑娘不由看向捧着八宝盒的知春。 知春被她看得莫名紧张,“娘子,不急。” 说着不急,她却急忙捧着盒子往箱笼跑。 还好箱笼就搁在旁边耳房,跑进去就看不到盒子了,知春跑得很快,一下就跑到了置物的耳房,不愧是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苏苑娘高兴回头,看向进来的常伯樊。 是以常伯樊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嘴唇带着笑意,眼睛闪亮的小娘子。 他一愣,随即也不由地漾开笑脸,问她:“苑娘为何欢颜?可能与为夫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去用早膳罢,苏苑娘站起身来,“你来了?” 赶紧去罢。 是为他来了如此高兴?一早吹着冷风去了趟府外的常伯樊顿时一颗心就如泡在了温水中一般熨贴。 “是,我来了,京中瑜堂伯家中昌堂兄说想看看你,今日要陪你回门,等见过昌堂兄,用过早膳,我们就出发,可好?” “好。” 他声音放得很轻,说话带笑,看起来异常高兴,整个人像是飘起来了一样,苏苑娘迫不及待要走,把他带得远远的,他说话的隙间就走向了他,见他说话的模样甚是好看,很是吸引人,走着的一路皆看着他,等走近了,还多瞧了他两眼。 而刚才他是飘的,现在已是飞起来了。 苏苑娘正若有所思,就见他手一晃,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走罢。” 哦。 苏苑娘跟着他走,迈出门槛时,他先一步迈出,尔后低头看着她抬脚,小心地盯着她脚下,然后还帮她扯了一下裙尾。 他对她是好的罢? 难怪多年后,饶是先前厌恶他至极的兄嫂也皆道他对她有十分真心。 可是他的心再真又如何?没有让她的娘亲和孩儿避免被常家人所害。 对不住,她是要走的,这一刻,苏苑娘对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怜惜和歉意。 不是他不好,只是他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不能做夫妻。 这厢,苏苑娘歉意地握了握他的手,没想,却得来他温柔缱绻至极的注视。 他的眼神好温柔,没来由地,苏苑娘心中突地一痛,想起了她临终前他的哀痛惨叫声。 苑娘…… 他的叫唤,像是失去了所有。 ** 苑娘一路看着地上不出声,常伯樊倒也习惯,脚步也放慢了些,见慢了一段路,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不解地看他,常伯樊不由闷笑出声。 “走。”常伯樊本想问她可是数清了地上的蚂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笑望着她。 自刚才一见到她,他就在笑。 果然还是娶回来自己时时守着好。 也难怪岳父岳母舍不得她。 小时常伯樊随母亲去苏家做客,只听他说一句他喜欢她的银裸子,小呆苑娘便把她的银匣子给了他,末了兴许觉得银匣子不够诚意好看,还拿她顶好的金丝绸锻发带给匣子绑了一朵花来,岳父岳母哭笑不得问她为何要把攒了多年的银匣子给他,她道看他喜欢就给他,东西要给喜欢的人。 岳父岳母问了好几声才弄明白她是觉得他喜欢银匣子,那银匣子就给喜欢它的人,而他却是自她一开口,就明了她的意思。 苑娘的呆只是呆,不是傻。 有人道她木讷,常伯樊却从不如此认为。 他的苑娘只是有一套寻常人所没有的,独她自有的看人待物的方式。 “好。”苏苑娘点头,步伐加快。 等见到堂兄,见正堂只有堂兄一人,她似是松了口气,常伯樊心中好笑又无奈。 她不喜欢家中大嫂她们,前日新婚第一天见她们,她眼里全是不解,不懂那些人为何对她言中带刺,笑中带刀。 一想过两天要把公中交到她手里,由她主中馈,她就得天天面对那些不知包藏着什么心的妇人,常伯樊不由心疼了起来。 这事等会儿见到岳父,还是问岳老两句,讨两句话罢。 ** “苑娘见过大伯。”一见到人,苏苑娘快加了两步,左右手一搭两手握拳,右脚向后撤步两膝微曲,颔首低眉,朝正堂里唯一的一个三旬白面儒生行了一记万福。 “弟妹不必多礼,”常孝昌赶紧虚扶一记,等她起身,看了她一眼,惊鸿一瞥之后朝常伯樊笑道:“孝弟果真好生福气,弟妹一看与你就是郎才女貌,再再般配不过。” 堂弟这妻子娶得真真是好,这亲事确切大定,他回去之后就有名目与苏家密切来往,多了道助力,他们家在京中也要好走动一点了。 常孝昌之前还有些怕这婚事生变。 苏家今非昔比,苏护国公受圣上器重非凡,而苏苑娘之兄苏居甫受苏家着重扶持,他前年才殿中及第,如今却是已进京都应天府。 应天府乃实权之部,管理京都近乎所有的大小事情,与各家利益密切相关,是各家兵家必争之地,各大家皆想按人进去,苏居甫能拔萃出群,居众人之上一跃进了应天府,可见苏护国公对这位族子的看重。 常孝昌从他父亲那听说当年苏居甫,苏苑娘之父苏谶被罢黜出京都有很大的内情,说是他以一己之身,顶了苏家几个人的罪名才被皇上驱逐出了朝廷,而此换来的就是苏氏一族对他所出之子的大力弥补扶持,是以从这点来看,苏居甫前途无量,脚步绝不会止于应天府一介小吏。 “为兄百般匆忙赶路,未料半路生了些许波折耽误了赶路,没有赶上你们夫妻俩的新婚大喜,为兄心中真是内疚万分……”常伯樊一早过来问好,常孝昌一听说早间他要带新妇来面见他就备好了礼,在原本要给新妇的大礼中又添了二三分,这下一连从下人手中接过两份厚礼、六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往新妇面前搬。 “小小薄礼,是我们一家给弟妹的见面礼,还请弟妹不要嫌弃礼薄,家父家母说了,等你们来日去京,到时再给你补上一份大礼。” 苏苑娘犹豫了一下,未犹豫多时,她落落大方一福,朝这位前世拢共也没见过几次的京都堂兄浅浅一笑,双手接过了大礼,道谢:“谢堂伯伯,堂伯母,堂兄堂嫂的厚爱……” 京都堂伯主分枝这枝家里如若她没记错的话,是三子四女罢?现在不必都提起,等这位昌堂兄回去时,按人按份备礼也不迟。 不过,那时候她已不在了。 还是等会儿回去就回了罢。 请完安,问完好,送上见亲长的回礼,苏苑娘就安静听兄弟俩说话,等早膳摆布好用膳时,见常伯樊当着常孝昌的面给她夹菜,夹了一次又次,连夹了数回,苏苑娘觉得很是不对,备受困扰地看向他。 他以前从不当着外人的面。 “用罢,无事,昌堂兄是大哥,是长兄,不是外人。”常伯樊见她又有不解,剔掉筷中百合蒸肉中的肉,把百合放到她碗中,带笑温声道。 非礼勿视,常孝昌先是不看,听到堂弟这句明显朝他示亲近的话,也是啼笑皆非。 他这堂弟,真真是个情痴。 听说他早对苏家女心生爱慕,亲事还是他让他母亲不等人及笄早早去定的,连说了好几年才定下来,其中也可谓是百折不挠,他母亲先是说不下,他还亲自出马去找苏家父母说,被苏家父母赶出来过多次,他母亲往京都送的信中,还笑话过他小小年纪求妻心切的猴急,如今看来,这妻子还真是他求娶来的,情殷殷意切切得很。 “长兄,你说可是?”京都离临苏千里,来回一趟快马加鞭也要一月有余,不是大事京都族人很少回来,这是自他父母辞世他掌常家后,第一次亲眼见到京都分枝主脉的大堂兄,以往他们只有信来往,往后他依靠京都行事的事情只会逐年增加,难得人在,常伯樊不怕把自己的弱势往他这堂兄眼前递,加进牵系。 “欸。”面对堂弟不着痕迹的示近,常孝昌含笑摇头,两指虚点了他两下,好生感慨,“你啊你……” “饱了。”在座的两个人对笑着,也不知在笑什么,苏苑娘被他们笑得背后发麻,顾不上仪态等细嚼慢咽,忙把碗中食塞进小嘴里咽下,手拦着碗,准备起身告退。 好像有什么不对,怪怪的。 她还是避上一避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夫……君,”乍然这般称作,苏苑很是不习惯,但离去之心盖过一切,“我饱了,你和堂家大伯说话,我且退下。” 说话间,她朝两人施礼告退。 “嗯。”常伯樊目送她去。 她一离开,常孝昌又点常伯樊两下,笑叹道:“得此花颜月貌的贤妇,难怪贤弟如此心爱看重。” 苑娘是美,常伯樊也很喜欢她的娇美秀丽,亦不否认,笑笑默认。 “我叫了嶀哥过来,等会就让他带你去认识下家里的亲戚,这次都没还走,趁人都在,有好些人大哥也没见过,认认人,有好几个长辈昨天就跟我说了,想见见你。”常伯樊别开话,另叫小厮去传人,“叫宝掌柜来。” 常伯樊手下有七大心腹掌柜,自他当家以来,这七大掌柜就是他的左右手,为他打理常家所有家业,这次他成亲,这几个掌柜有大半放下了手中的事,赶来常府,帮主公处理大喜的所有事宜。 成亲之前,常伯樊为家业东奔西走,在府中呆的日子不长,成亲的半个月前,他还在邻县的楠林县为一批金丝楠木驻守,一等楠木被他的人运出楠林,他快马加鞭回来,同时来的还有被他召来的掌柜们。 他成亲之事,皆由柯管家带着掌柜们过手,没让之前代主府里中馈的庶嫂插手。 庶嫂之后怕是更要找苑娘麻烦,但中馈只要会回到苑娘手中,她就免不了要愤懑,此事避免不了,常伯樊已打算这一两个月尽量呆在府中,待事平再出去走动。 宝掌柜呆在外面等候传召,很快就过来了。 “老爷,大老爷。”宝掌柜朝他们请安,他年过四旬,体态瘦削,面有长须,他有一双精明带笑的眼,举手投足却是不卑不亢,稳重得很。 “这段时日,家里所来亲人皆是由宝掌柜接待,他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就让宝掌柜给你带路……”常伯樊稍作停顿,接道:“兄长京中事忙,却长途奔波为赶来吃小弟的喜酒,小弟这里就不作多谢了,想来兄长出门得急,又忙着赶路,没多带那累脚的什物,弟这给你备了一点与人见面的小礼,等会让宝掌柜跟你细说,你这若是还缺着什么,只管跟宝掌柜说就是,我已吩咐过他了。” “是,大老爷,老爷已吩咐过小的了。”宝掌柜在旁附和。 为了赶路,常孝昌是没有多带东西。家中知道这次来参加喜宴的亲戚多,上下免不了要打点,原本家里的打算是到了汾州府城再置办拉到临苏来,没想他路中因事耽误了一些时日,眼看婚礼都赶不上,哪有心思再去置办东西,遂从一进汾州就快马加鞭赶到临苏,这时候要见亲戚就捉襟见肘了。 早上常孝昌就令家仆悄悄去置办了,但临苏城近半的大铺子归常家所有,这避免自家人知道,还得避着点,能采办的地方少了,想来也置办不齐全。 伯樊这是雪中送炭,常孝昌没想他连这点都顾到了,伯樊此人细致、大气,常孝昌着实是明白了为何常家在他手里短短几年就起死回生。 “善!”有这样的当家人,何愁常家不兴,常孝昌悦声称赞,“有劳贤弟费心,我就不客气了,等下午你回了,差人知会我一声,我这还有大事要跟你商量。” “是。”常伯樊微笑,简言应下。 大事?不知是何大事。常家京中需有他堂伯这一脉,且他这大堂兄绝不简单,京中的瑜堂伯老当益壮,但府中已俨然由他这大堂兄当家作主,常伯樊不怕他的“大事”,只怕他无事。 ** 苏苑娘回房没多久,就见以前常随常伯樊左右的东掌柜过来给她送回娘家的礼单,又道柯管家天擦亮才将将歇下,就没过来跟她请安了。 苏苑娘见到东掌柜有点高兴。 东掌柜是家主的人,是家主身边得力的七个掌柜当中的一个。前一世,东掌柜是几个掌柜当中难得只要她吩咐的事就立马去做的人,很是敬重她,把她当主母看,苏苑娘若是见到那些个个心里皆有本帐的掌柜是头疼,那见到东掌柜,就是打心眼里高兴。 见到让她高兴的人,苏苑娘话就多了一点,她道:“大管家辛苦了。” 又道:“礼单重了,把这两套金银头面拿下,玉瓶一对,也不要,绸锻,玉锦这两样划了……” 礼重的都不要,省得日后要还回来。 “汾酒……”汾酒就留下罢?爹爹喜酒,爱喝。 还是留下罢,至多回去了,叫娘亲多回一点常家要的礼,像常伯樊喜欢爹爹的字,就给他多添一幅。 划到最后,礼单就没剩几何了,东掌柜知晓夫人娘家底厚,苏老爷又是大文儒,几十年前中过状元的人,不在乎这些俗礼,尤其夫人又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前两天成亲苏家随她来的嫁妆,那是什么稀罕物都随她抬进常家了,苏家哪会在乎这点东西,但不管如何,面子上要过得去,东掌柜笑呵呵道:“夫人还是捡几样放上罢,知道亲家老爷不在乎这些俗气东西,但老爷的面子还是要的,自家里娶了您这样的明珠,总不能回娘家什么都不带罢?” 但是抬来抬去很麻烦。 苏苑娘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可是有些事不喜欢也是要做的,苏苑娘从小被娘亲严加教导,不是任性的性子,经过一世,她娘亲教的东西已深入骨髓,这厢就是觉得和离了还要把常家的礼送回来很麻烦,但还是拿笔多勾几样上去,“那两对金银要了,玉瓶要了……” 她把好还的器物勾上。 常伯樊回来时,就见他家夫人已穿戴好,站在廊下候他。 苑娘穿了一身蓝红色的丝裙,颈上戴着一条镶着蓝宝石的金项圈,恁是富贵打眼,只是她俏生生的脸蛋没有表情,只有水汪汪的眼里透露出的期待透露出了她些许心思。 常伯樊一走过去,她加快了过来,一看他往卧房走,只听她细细地“呀?”了一声,许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往里走。 “见岳父岳母要恭敬一些,等我回去换一身衣裳。”常伯樊无奈,回头跟她解释。 “不要紧。”爹爹娘亲不在乎,见到她就足以高兴了。 哪能不要紧,常伯樊失笑,见要过门槛,探手扶了她一记,接道:“你这身衣裳着实好瞧,是岳母为你从京中寻的布做的?” “不是,”苏苑娘摇头,“是长兄长嫂送我的。” “难怪这般漂亮。” 苏苑娘点头,是很漂亮。 她是穿去给娘亲看的。 她成亲兄嫂未回,娘亲对兄嫂颇有些怨怪,道她一生一世只成一次亲,家中又只有他们兄妹两人,当兄长嫂嫂的居然不回来送亲,太淡薄兄妹亲情。 母亲责怪兄长不疼爱她了。 却不是如此的,兄长在信里说上峰有要紧事让他办,他无法请假休沐离京,事情确是如此,且事情比兄长给家中的信中所说的更为严重。 兄长跟随的长峰被查办,稍有差池,兄长也会被跟着被查下来,这种危急时刻,兄长是万万离不得京的。 兄长不敢在信中言明真相让父母家人担忧,他们不能回,还是托人千里迢迢给她送贵重非凡的添妆。 这套衣裳头面只是其中的一样,亦是其中最贵重的一样,苏苑娘用完早膳回来,想起前世她方成亲时母亲对兄嫂的责怪,特地挑出来穿去给母亲看。 娘亲和爹爹都走了后,是兄嫂照顾了她一生,就是外面有诸多人言道他们把未和离的小姑子接到家中不放不成体统,常家逼着他们放人,他们也没有送她回常家过难过的日子。 兄嫂对她的好,苏苑娘无论生在何处,绝不会忘。 “我记得我有两身宝蓝色的长衫,等会挑出来,也能与苑娘般配一二了。”常伯樊笑道。 他身边的长随南和这时机灵地冒出来,“老爷,我记得您的蓝衫放在那个大楠木箱里,小的这就给您去拿。” 还能如此?不般配也没关系的。 但这话不能说,苏苑娘默默忍下。她没去内卧,坐在外卧等人,等候的隙间,觉着等了好长时辰,着实好耽误她见爹娘,她有些许不耐烦,朝知春小声道了一句:“好久。” 比她梳妆打扮的时辰还长。 当家主的好会悠闲。 知春是孤儿,五岁被叔婶卖到苏府做了奴婢,她一进苏府就陪在自家娘子身边,再明白自家娘子的性情、话下的意思不过,这厢她知晓自家娘子着急见老爷夫人,从而嫌弃上姑爷了,她憋着笑,一样小声在娘子耳边耳语,安慰她:“姑爷才进去没多久,娘子稍稍再等一会儿,很快了,多等片刻也不要紧,到家夫人做的好菜也好了。” 您坐下来就可以吃。 苏苑娘被揭破心思,亦没有不好意思,只是深深地轻叹了口气。 常伯樊与父母,哪有可比之处,若是见后者,就是等前者一眨眼功夫,也如等了三秋一般难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娘子回门,为她回来,苏家前一日下午已忙将起来。 娘子爱吃的糜酥肉要炖六个时辰以上的功夫;三月笋嫩,但春笋刚刚生出来,挑到街上喝卖者寥寥,要去那村子里相熟的人家竹林中寻,便能寻来几根,还能带一些嫩野菜回来做几道时令小菜…… 女儿回门的菜谱,苏府夫人从她出嫁第二日早上就开始拟,拟到回门当天早还在添减,苏府管家见夫人因心烦意乱忙碌不休,去到在房写字的老爷面前叫苦:“夫人打寅时进了厨房,请都请不出来,吴师傅被抢了锅铲,拿夫人没法子,气得直跺脚,刚才还拉老奴到一边说悄悄话,说您要是不把夫人请走,咱们苏府的厨房他是呆不下去了。” 这吴师傅看似只是一介厨子,但大有来头,他师傅吴大吃是宫内外鼎鼎有名的御厨,还跟苏谶有一点交情,是以这小吴要离京讨生活,便被吴御厨举荐到了苏府。 吴师傅的厨艺是没得话说的。 夫人厨艺也不错,但她只在节日和老爷娘子生辰那等大日子才进进厨房,为此气走一个大厨也是不值当,但管家心里想着夫人也就几个大日子才进进厨房,三五几日又不是长日子,吴师傅忍忍又何妨? 可惜吴师傅来头大,又收了他一坛药酒的好处,再则夫人在厨房忙的时辰太长,过头了,管家收了好处后,脚后跟一转,就来了老爷处。 “二娘还没出来啊?”苏谶一听夫人没出来,乐呵呵放下手中毛笔,背手往外去:“那走,跟老爷请夫人去。” 苏谶去了厨房,在厨房外面探头探脑,苏夫人被贴身丫鬟提醒老爷到了,举着沾着粘粉的手小步跑到门口,与老爷道:“谶君且等妾身一下,我炸点酥麻花就出来。” 苏老爷“哟”了一声,“这是我爱吃的。” “就是给你炸的。” “那好,二娘且忙,为夫在外面等你。”苏老爷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苏夫人娘家姓佩,她在家中排行第二,外面人叫佩二娘。 佩家原本是京城有名的香门第,佩家祖上曾当过皇帝的老师,只是后来佩家家道中落,到佩二娘这一代已大不如以前,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佩家到底是大儒之后,苏老爷的老师与佩二娘的父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佩二娘就是经苏老爷老师保的媒,与苏老爷成了百年之好。 佩二娘面容姣好,受家风熏陶从小饱读诗,她上面有一个大姐,后面有三个妹妹,从小跟大姐帮着母亲照顾妹妹,惯会照顾人,嫁给当时的状元郎苏谶,她一能红袖添香,二能洗手作羹汤,里外皆能操持,与苏谶很是恩爱。 后来苏谶出事被罢贬,佩二娘跟着他来了临苏,丢了前途没有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夫妻俩一道经过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历经喜悲,比之以前的恩爱,后来又多了几许相依为命。 苏苑娘是他们在临苏三年后才生的闺女,打她一出生,夫妻俩人一道精心养育着,苏谶教女儿琴棋画文房四艺,佩二娘就教她女红家务人情世故,可说苏苑娘自一出生,就从没有离开过他们夫妻二人身边,现在把她送出去了,一连几天,苏夫人佩二娘都睡不着,想孩子想得紧。 苏谶不遑多让,但到底要比夫人沉得住气些,写写字静静心,就忍过去了。 苑娘是他们的宝,孩子从小没有大喜大悲,但是贴心无比,且黏他们得紧,也不知她在夫家几日过得惯不惯。 苏谶坐在厨房外的凉亭里,想着娇女嫁到常府后要面对的种种,末了叹嘘着摇了摇头。 罢,已留她到二十,不嫁不成,怎么留都留不下了。 苏夫人把最后一根酥麻花炸好,吩咐下人现在就送到堂上去,从厨房风风火火出来,站在径道上对凉亭中的苏老爷扬声道:“老爷,我好了,你可陪我回房换身衣裳?” 苏谶应下来,“诶。” 老夫妻俩方走回卧房,就听下人急急忙忙来报:“老爷,夫人,娘子回府了,我们娘子回来了!” “哎哟!快快快!快把昨晚备好的那身紫牡丹给我拿过来。”苏夫人提着裙子往房里跑,跑进了门方想起还有个老爷,探出头来小心问道:“那老爷,妾身不等您了?” 苏谶乐呵呵地笑:“你忙,你忙。” 苏夫人脑袋就钻回去了。 苏谶一进屋,就听夫人中气十足地吩咐丫鬟:“快去拦着姑爷,别让他们走快了,等我们到了正堂他们再到,等我们坐好了。” 管家也到了,挥手让丫鬟去,“快去,请姑爷走慢一点,等老爷夫人坐好了,他和我们娘子进来就可以磕头了。” 一个箭步,他趋到苏谶面前:“老爷,姑爷他们来的早了一点,我看是知道你们想娘子,实在是有心。” 一般姑爷带娘子回家,都是近午的时辰了。 “你倒是挺会为他说话的,收东西了吧?”苏老爷靠近老奴,戏谑道。 苏谶年少时候是个温文和善的翩翩佳公子,后青年官场生波,低沉了许多年,等家中闺女长大了一些,她五六岁那两年,他性情才接而豁达开阔起来,与谁都能说几句顽笑话。 老而弥坚,看开了许多东西,苏谶反而比以前更得人心,管家本是苏家京都本家的人,现在对苏谶却是再忠心耿耿不过,知晓老爷是在顽笑他,他挤眉弄眼靠近苏老爷,“收了一点点,回头老奴就把大头献给您。” 苏谶忍俊不禁,“好你个苏木杨。” “老爷,你也换一身罢。”这厢,一身锦衣华服,珠光宝器的苏夫人从内卧走了出来。 “不了。” “也好。”自家老爷是个不拘小节之人,苏夫人不勉强他,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老爷,我们走快点。” “是了,夫人,老爷跟着你。” 苏夫人带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唉声道:“就您会说。” 苏谶被夫人那一眼瞪得浑身舒坦,哈哈大笑不已。 ** 等苏苑娘着急地跟着常伯樊进了正堂,就见高堂上双慈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一般,看着和煦可亲的亲慈朝她展露欢颜,苏苑娘眼睛陡然一红,不知不知当中,热泪已流出了眼眶。 “爹爹,娘亲……”她未语先泪,等说出话来,已是泣不成声。 上辈子母亲因被常家人拦住了她派去的大夫和药,救助不及时急病死在了临苏,母亲走后,父亲病倒了,他拖着病躯被兄长接去京中,还想着为她谋一个有依靠的以后,他们花半生为她殚精竭虑,却是个个走得都不安宁,她实在是有愧于他们。 “怎么了?”苏夫人被女儿惊着了,苑娘从小就是个不哭的孩子,怎么刚回来就哭了?这是…… “苑娘,出什么事了?”苏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当下起身箭步走到女儿身边,着急地连连说道,“姑爷,怎么了?” 常姑爷看着苑娘脸上的泪,更是错愣不已。 苑娘竟然会哭?哭起来的样子,居然好似有别样的好看? “姑爷?” 若有所思的姑爷当下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回道:“儿的错!” 娘亲已走到身边,苏苑娘被亲慈擦着脸上的泪,她感觉着娘亲那只带着温暖热气的手,眼泪本越发地多,但常伯樊斩钉截铁一个“儿的错”,把她说得当际愣了,当下忘了哭。 “你错哪了?” “你哭了,我的错。” 哦,是……是吗? 那好吧。 苏苑娘挽着娘亲的手臂走到一边,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跟娘亲说与常伯樊和离的事。姑爷很傻这个理由够吗?是不是有些稍显牵强? “苑娘。” “苑娘!” 常伯樊叫一声她没反应,提高了声音叫了她第二声,她同样没回应,还是岳母哭笑不得拉了拉她,苑娘才回头,且脸带茫然。 “过来,磕头。”本来是一见面就要给岳父岳母磕头请安敬茶献礼的,被她一哭打岔没磕成,现在看她还打算跟着岳母去找高堂上的岳父要离开的样子,常伯樊真真是无奈。 在外人面前还好,在岳父岳母身边,苑娘十足十就是个呆的。 磕头?苏苑娘一个掉头看向她的娘亲。 嫁之前千叮嘱万嘱咐,嫁出去了不在父母身边不一样了,一定不要心不在焉时时分神,现在看来,叮嘱的话一句都没管用,苏夫人责怪地点了点女儿的脑门,“你呀你,教你的都忘了?” 可是要和离,不磕也没关系。 但现在没和离,还是要的,苏苑娘依依不舍松开娘亲的手,朝常伯樊走去。 她眼里没有了泪意,但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常伯樊忍了忍,末了还是抬起手,帮她擦泪,忍不住问道:“怎地哭了?” “想娘。”爹爹在高堂上站起,站在前方面露关切地看着她,娘亲立站在他们前面一些,此时也是竖着耳朵在听,皆等着她说话,不回答不好,但一回答说罢心里话,苏苑娘也觉出了几分羞赧来。 前一世这一日回来她都没有哭,多活了一辈子重回到今日,居然哭了,她…… 莫不是傻了的是她? 可是她真的好想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噗。”闻言,苏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到女儿正伤心着,她连忙收住笑,欲要移步上前安慰,就听苏老爷喊她:“夫人,快过来。” 苏老爷也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坏是好,女儿嫁出去没几天,居然知道哭了。 以前她就是跌倒摔破膝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更别论哭。 “来了,管家,上茶。”苏夫人这是又心疼又高兴,女儿想她想得都哭了,她身上几夜辗转难眠的难受一下子就消失了,现在分外神清气爽,连身子骨都轻了几分,迈出的脚步格外轻快。 她笑容满面过去,苏老爷轻咳一声,让她收着点,苏夫人整整脸,坐下后一脸关爱看着她家苑娘,眼里满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 “苑娘……”管家拿来崭新厚厚的蒲团,蒲团已放好,苑娘却是只呆呆地望着岳母,一动不动,常伯樊太无奈,好气又好笑,不得不当着岳父岳母的面再三提醒她:“敬茶了。” 他说话的距离太近,气息打在了她的耳朵上,迷惑不解的苏苑娘从喜眉笑眼的娘亲脸上移开眼,看了他一眼,便屈下膝,心不在焉地往下跪。 他们娘子又不知神游去何方了,管家接过下人送上的茶,忍着笑往她跟前奉。 “苑娘,端茶。”还没回过神呢,常伯樊只得接着提醒。 呀,是了。 苏苑娘抬头端茶,看到了满脸笑容看着她的管家。 是老叔,好久不见了。 老叔陪她爹爹走到了在人间的最后一刻,爹爹走后不久,他也没了。 “老叔。”苏苑娘叫了他一声。 “是,娘子,老奴在着。”管家苏木杨见娘子呆呆喊他,心软成了一滩水,半佝偻着的腰一个往下放,跪坐到了娘子身边,端着盘子往她身前放,往她手中递茶,“娘子,接茶跟姑爷向父母敬茶喽。” 苏苑娘看看木盘当中的茶,点点头,伸出双手。 “娘子,小心点,茶烫。” 高堂上,苏夫人忍俊不禁,抬手拿袖挡嘴,跟苏老爷窃窍私语:“我怎么看着更呆了?” 自女儿进来,苏老爷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他这厢好笑,也有些心酸:“是真想咱们了,伤心了。” 苑娘一见到他们,眼泪攸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在他们身边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不是想的,还能是何事? 至于姑爷会不会欺负她,苏谶暂时相信他是不敢的。从他向苏家提亲到他们成亲也有七八个年头,苏谶自认看人还是有点眼准的,如若不是常伯樊对他家苑娘至少有七八分的真心,他们夫妻俩绝不可能把苑娘交付到他手里。 倒是常家家族人多纷杂,虽说常伯樊是一府之主,一族之长,但常氏一族不是他的一言堂,且因他年轻,他现在正是他建立威信的时候,他自身已有诸多要解决的问题,恐怕帮不上苑娘什么忙,苑娘反而会成为一道别人向他示威开刀的耙子。 但无论嫁给谁,都会出现问题,更何况富贵岂是那么简单容易能享的?常伯樊好歹位及常府众人之上,需卑躬屈膝的人少,苑娘嫁予他,至少享着富贵的同时不用受太多气,相对来说,比嫁给别的人家问题要少一点。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不管如何,他们夫妻俩只要还有一口气,总会护着她一些的。苏谶心想着,一脸怜爱地看着下方的呆女儿…… “唉。”听罢老爷的话,苏夫人认同地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伤心了?苏夫人心里又甜又苦。 女儿知道为他们掉泪,没有白养,她心里甜,但一想往后她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从此想见不是轻易见到的事,一想到这,就不禁悲从中来,心里苦得很。 呆女儿此时端过茶,随着姑爷的敬茶声,双手往上朝双慈敬茶。 “爹,娘,女婿携苑娘回门,向二老敬茶,祝二老万事顺心,笑口常开……”常伯樊朗声道,双手奉上茶。 “爹爹,爹爹……”眼看爹爹大开笑口,乐陶陶地接过了常伯樊的茶在喝,苏苑娘有些急了,拖着腿上前跪走了两步,把茶往她爹爹面前递,“喝茶。” 喝苑娘的。 “呆儿!”苏夫人真真是哭笑不得,弯下腰一手托住她的手,一手去拿茶,给呆女儿解围,“你的茶只给爹爹喝,不给娘喝了?” 眼巴巴往她爹爹眼前送,就不给她送了? 不是还有吗?苏苑娘往管家老叔手里瞧。 手中又端了两杯茶的苏木杨笑着跟娘子解释:“交岔敬,你现在给夫人敬了,等会再给老爷敬是一样的。” 倒是,苏苑娘点点头,推了推已被娘亲拿在手中的茶,“那娘亲你快喝。” “你就只想着爹爹是罢?”苏夫人笑骂道。 别人家的规矩是一道敬完父亲,再一道敬母亲,但苏府规矩有点不一样,可以交岔,上次苏府长子苏居甫成亲,认亲茶就是交岔来的。 这是苏谶准的,意思就是视夫人如同位,他即夫人,夫人即他。 苏夫人还以为女儿记得,没想女儿心中只有爹爹。 “不是。”苏苑娘摇头。 如若常伯樊朝娘亲敬茶,娘亲拿上就喝,她也会急。 前世父母总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要看重常伯樊一些,苏苑娘知晓父母这是为她,他们对常伯樊好,是希望常伯樊念着他们的好对她好,可常伯樊…… 上辈子常伯樊不是没对她好,只是那种好在他背后的常家人给她带来的痛楚面前,不值一提。 现在不是说常伯樊不好提和离的好时候,但在上辈子被常家人害死的娘亲面前,苏苑娘没沉住气,她双手扒着娘亲的腿,靠近她娘亲朝她小小声地道:“您不要对他好。” 他不值得。 这是醋上了?苏夫人当真是哭笑不得,连忙抿了口茶把杯子放下,笑着手点呆儿的鼻子:“看把你娇得,夫君的醋都吃呀?娘亲就不能对姑爷好了?” 不是啊,是他不值得…… 苏苑娘正要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就听老叔插话,只见他笑得乐不可支地道:“好了,娘子,现在你可以给老爷敬茶了,来,茶在这呢。” 苏苑娘眨眨眼,看着送到眼前的木盘。 “怎地又傻了?快拿啊。”苏夫人真真是为她的憨儿操碎了心。 母亲催促,苏苑娘只得拿茶,朝爹爹那边送:“爹爹,喝茶。” 苏爹爹已被呆儿的呆憨逗得笑得合不拢嘴,这厢接过茶,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道:“好,爹爹喝。” 苏老爷这次豪爽,姑爷敬的茶只浅尝了一口,女儿敬的茶,一口一饮而尽。 “娘,喝茶。”常伯樊接过管家拿来的茶,给岳母敬的时候,与跪在岳母面前的苑娘错身以对。 她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岳父,他探身过来敬上茶,岳母伸过来接,她才回过神来看正对着她脸的他…… 她的眼移到了他的脸上。 常伯樊不由朝她微笑。 苑娘却是小小声地,似是拿他没有办法地叹了口气。 常伯樊的笑意更深了。 见他笑逐颜开,眼眉飞扬,苏苑娘更想叹气了。 父母也好,他也罢,不知为何如此怡悦欢欣…… 上辈子这天也是这样,爹娘很高兴,他也很高兴。 她总是有一点不是很明白他们。 ** 午膳上,苏苑娘一直忙着吃,娘亲为她夹菜,夹的都是她喜爱的。一桌的菜,大半皆是苏夫人亲手所做,苏苑娘许久没吃过了,埋头吃着饭顾不上说话,吃到最后,菜堵在了喉管咽不下,哽得她直打嗝。 “娘,苑娘饱了,这些我来罢。”常伯樊拿走了苑娘面前那只堆积如山的碗。 “来,喝口水。”常伯樊把碗拿走,又端起了水杯,试了试水温,见温热宜口,把茶杯往她嘴边送。 苏苑娘喝了一口,抚了抚胸口,抬头朝爹娘看去,没想到却是看到了他的脸,这才意识到刚才是他喂她的水。 苏苑娘马上朝另一边看去,找到了爹娘,却见爹娘一个比一个欣慰地看着他们。 果然是这样,有些事还是没有变。 上辈子也是这样,他是个好女婿,会照顾她,爹娘很放心,于是对他对常家人都很好,她听父母的叮嘱,对常家很上心,勤俭持家,悉心打理家事,竭力尽主母之责。 但常家人并未悉心对她和她的爹娘。 这世不能如此了。 是以,等膳后常伯樊被爹爹叫去说话,苏苑娘随娘亲回了房,就想开口跟娘亲说与常伯樊和离的事。 正当她想着怎么开口的时候,就听娘亲先开了口,笑着问她道:“这身衣裳是你兄嫂添的衣物里头的一身罢?我儿穿着真好瞧。” 是的。 说到兄嫂,苏苑娘就把和离的事暂时抛却了,点头与娘亲道:“这衣裳和头面是一套,可贵了是不是?” 苏夫人撸开女儿的衣袖,看着她白玉手腕上的蓝宝石嵌金镯,又掂了掂女儿戴的同色的金玉项圈,满意颔首:“是很贵重,这蓝宝石不见丝毫杂质,难得每一颗皆是这等品质,这一整套下来算得上是上上品,就是戴去面见那身份特别贵重的贵人,也是配得起的,这一套已足够当传家宝了,你要搁好了。” “哥哥给我添了好多嫁妆,娘亲,你说哥哥手头现在还宽裕吗?” “这……”苏夫人迟疑。 大儿现在是为官了,但他只是应天府中一介小官吏,上有上峰要打点,下有同僚要笼络,若说宽裕…… 本家那边每年会把营生所出的盈利分给各房,他们这一枝虽然出京了,但盈利还有他们的一份,为大儿行事方便,这份钱自大儿进京都就放到了他手里,钱不少,但只能说够花销,大手大脚却是不能的。 自从把这份银利转到了大儿手中,他们就没给过大儿银钱了,每年皆是大儿往临苏给他们送节礼,他们也有往京都送,但论贵重,没有大儿给他们的贵重。 本家那边是没有遗弃他们,营生所得还有他们的一份,但老爷毕竟不在本家了,他被分了出来,给的营生也是看在他为本家所做的牺牲上,本家自家人的人情世故走动能从公中出,她儿却是不能。 京都的人情走动有多费钱,苏夫人是清楚的,这要是走动得频繁点,往上松动得勤快些,银利哪够花。 “娘亲?” 苏夫人回过神,道:“小孩子家家的,算这些干什么?你哥哥手里宽裕得很,用不着你操心。” “哥哥嫂子给我添了三大箱,好多啊。” “他们人都不回来,”苏夫人埋怨,“给你多添点嫁妆怎么了?” “可是有事?”苏苑娘仔细跟母亲说,“哥哥身为兄长,对我向来爱护有加,嫂嫂跟兄长是一条心,自来得了那好的精细什物,就会给我们送来,如此有心,不会我出嫁都不回来,想来实在是有那大事为难,才无法脱身。” 苏夫人一琢磨,心中咯噔了一下,她拉着女儿的手站了起来,“你长兄自幼离家去京,跟我们信从来只报喜不报忧,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着不对劲,不行,这事得叫你爹爹写信去查,你现在就跟我去找你爹爹。” 事不宜迟,苏夫人是个想到事就立马去做的人,当下拉着女儿就往老爷的房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房内,苏谶坐在桌后,常伯樊站于前。 “小婿于不日想把府中中馈交予苑娘主持,不知岳丈大人……”常伯樊恭敬站在桌前,“意下如何?” 把掌上明珠嫁予常伯樊之前,苏谶连着几年不断为难过他这个女婿,目的是为考察此人的人品,见识此人的能力,但凡常伯樊不能托付终身,他不会把他们夫妻俩的女儿交给此人。 女儿没出嫁前,他对女婿诸多为难,只为看清女婿本性,如今小夫妻俩已然成亲,苏谶就不会再端着以前的大架子。 为了苑娘,他这次与女婿说话,一开口就很是和颜悦色,含笑道:“这是苑娘为妻为妇本份,理当如此。” “苑娘她……” “如何?” “小婿有些担心她可能要面对诸多……”常伯樊措辞,末了还是坦承说出心中话,“诸多刁难。小婿此前忙于府中营生,常不在家,府中由大嫂蔡氏主持中馈,府中下人皆多听命于她,小婿怕苑娘面对一府生人,难免有那措手不及之时。” “那你之意,是不让她插手?” “这……” “那你打算意下如何?”女婿吞吞吐吐,苏谶神色淡下。 “小婿是想趁这时机恰当,交给苑娘。”长痛不如短痛。 还好,苏谶神色缓和,颔首:“既然你已有主意,便如此行事就是,至于……” 苏谶不是不想闺女无忧无虑富贵一生,但世间岂有这等美事,他道:“苑娘已嫁为你妇,相夫教子,主持中馈打理内务是她为你常家妇应尽之责,你问我之意,为父明白,只要你不辜负她,帮着外人欺辱她,我们岂是那等不讲道理的长辈?你大可放心,只要你是站在她那边的,我们不会责怪于你。” 说让人放心,话毕,苏谶追加了一句:“她若是被人故意为难,你若是知晓,不可视而不见。” 说放心,还是不放心。 常伯樊再知岳父岳母对女儿的看重不过,就是心里视苑娘为宝,绝计不会让他人欺负她,嘴里也与岳父郑重表态:“岳父大人请放心,苑娘亦是伯樊心中宝,绝不会坐视他人欺辱她。” “如此就好,你就不用担心你岳母与我了。”常府管着临苏出盐之事,下面还有着诸多行当,作为当家人,他时常游走于外,不可能天天盯在府内,苏谶知晓府内事只能他家苑娘一面独挡,但常伯樊有此保证,苑娘有丈夫作为底气,也算是无后顾之忧,事情只要做得稳当,让人拿不住话头手柄,不管是何事皆无大碍。 “小婿谢岳父大人海涵,”稍顿,常伯樊又道:“伯樊对苑娘之心,日月可昭。” 房外,拉着女儿站在外面的苏夫人闻言不由满意颔首,探身与女儿轻语:“不枉你等他多年,非要嫁他。” 苏苑娘哑然。 不是非要等他嫁他,而是…… 一时之间,苏苑娘也有些不太记得当年为何父母允许她悔婚,她为何要等他去丧成婚的执意了。好像是她不喜生变,也有些她不厌恶他的原因…… 也好像是…… 是她答应过他,答应他她会等他来娶,她有承诺于他。 苏苑娘终于想起来,她最初会愿意嫁予常伯樊的原因。 “还算真心。”苏夫人满意,伸手敲门。 “谁?”门内传出了苏老爷的声音。 “老爷,是我,还有闺女。” “进来。” 苏夫人带着女儿进房,房内,常伯樊看着自家夫人低着头跟着岳母径直走到了岳父身边,经过他时,丝毫未作停留,还是岳母回头看到,好笑地推了她一下,她才茫茫然走到他身边。 常伯樊好笑,也有几许心酸。 不知何时,苑娘才会如此依赖他,他走去哪,她就顺着他走去哪。 “你……”你为何要执意娶我?走到他身边,苏苑娘抬头,想问他为何非要娶她,但话到嘴边,只剩惘然。 她是知晓为何的,无非是他喜欢她,无非她是苏家女。 她不俗,他亦不凡,外人皆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何却有那等宁死不见的结局? 她死时,他的痛泣声那般伤悲,谁又能言道他对她未曾生过真情。 “什么?”她止住嘴,常伯樊不由追问。 “爹爹,给我两副画。”苏苑娘的眼已瞧到了墙壁上父亲作的画上,想着来的时候要给他多要两幅画添补那些他送的礼,便开口。 “什么?”这下,换苏谶作问为何了。 他看着眼睛在房游走的闺女,饶是女儿是苏谶一手带大,苏谶有时也有些跟不上她的想法,当下颇为汗颜。 女婿也颇有些辛苦,往后不应过于为难他,应该对他更好一些。 如此作想着,苏谶灵光一振,想起他的画在外颇有一些名声,女婿在外奔走,大可拿他的画去作礼,便对女儿宽容道:“好,多拿两副,爹爹以前多作的,皆可拿走。” “两副,三副即好。”要大方点,苏苑娘临时改口。 “好,你挑你喜欢的,给伯樊也挑几副。”苏爹爹更大方。 “就是给他的。”爹爹突然好大方,以往送一副都是斟酌了再斟酌,陪嫁她的也不过三副罢了,苏苑娘不禁默然。 “都挑,”苏谶愣了一下,笑着叠声道:“都挑都挑,你们去爹爹库房挑就是,由着你们挑。” 母亲还有话要问父亲,苏苑娘扯了扯丈夫的袖子,小声道:“我带你去。” 他们走后,苏谶与夫人叹气:“才进门两天,就想着她夫君了。” “坏你担心,好你也担心,”苏夫人掐他,白他一眼,“怎地比我这丈母娘还难侍候。好了,我有要事问你。” ** 等苏苑娘带人挑法出来,见母亲就好似有些忧心仲仲。 这厢苏夫人见到他们笑容不减,但苏苑娘从小跟随母亲身边长大,尤其她对看重之人情绪非常敏感,就是苏夫人笑容不变,她还是看出了不对来。 等父亲叫去常伯樊看他写字去了,苏苑娘问母亲:“是哥哥出事了吗?” “你别管,”女婿不在,苏夫人就放心说话了,拉着女儿的手殷殷叮嘱:“家里的事,你兄嫂的事,你皆无需担心,你只要过好你自己的,我们就放心了,只要你无事,家中就没什么大事。” 她即大事,苏苑娘前世已知,这世再听母亲嘴里说出这话来,她心中冷不丁一疼…… 她不能在新婚初始、兄长受难之时,拿和离之事纷扰父母。 且等一等,等兄长的劫难一过,官位往上一升,那个时候才是她提和离的好时候。 苏苑娘片刻就做好了决定,颔首与母亲道:“苑娘知道了,娘亲放心。” 离开苏府时,苏夫人掉了泪,苏苑娘给娘亲擦泪,安慰她:“等过节了,我就来看您了,要不了几日您就可以见到我了。” 被呆闺女安慰,苏夫人破啼为笑:“要不了几日?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三月最早的上巳节已过,正阳节要到那五月去了,现在才三月中旬,哪个节日是要不了几日的? 再则,也不是哪个节日皆可回娘家的。 “那我得巧,就回家来。”苏苑娘细想想,这节礼日间隔得是太长了,但也不甚要紧,她会找到时机回来的。 苏苑娘不是那等没有心思的人,前世爹娘想她,没有理由便寻借口借着巧机来看她,这世就由她来罢。 前世没有为他们做的事,今世要做到,她不想再留遗憾悔恨。 “好,”有这份心,就是她不来也足够了,苏夫人方才哭着,这下已是笑容满面,“娘在家等着你。” “要听爹爹的话。”娘亲有时也任着性子来,常与父亲生气赌气,苏苑娘在家时,还能陪着爹爹一起与娘亲作揖道歉,哄娘亲顺心,后来她不在家了,父母大吵了几次,据说是有一些日子相互不理睬的,娘亲也因此跟她表露过与爹爹不理会她的沮丧。 “爹爹……”苏苑娘叮嘱完母亲,又掉头转脸叮嘱父亲:“娘亲只是爱使一点点性子,她不开心了,您顺着她一些,她就开怀了。您切莫生她的气,生了,她不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怎么难过呢,苑娘不在家,只有她当得您的心肝了。” 看女儿像模像样像个大人一样操心嘱咐他,苏谶也是啼笑皆非,只是以往的三人相依为命如今只有两人了,另有心酸占据他心头,摸着她的头笑叹道:“知道了,会好好照顾你娘亲的。爹爹老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时时盯着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们担心,知道吗?” “知道了。”苏宛娘点头。 苏夫人在一旁泪眼婆娑,刚收回的泪又掉了出来,她与老爷依依不舍送了女儿女婿上马车,等马车走后许久,还站在大门门口,怅然看着女儿消失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日后还长,且父母在。 常家她还需得呆一段时日,但她亦无需像上世那样处事了,她早晚要走,她无需理会他们如何作想,自然也不用以常家主母自居,保全他们的颜面。 他们待她以礼,她回之以礼;待她以刀,她还之直刃。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先人诚不欺人也。 马车嘀哒嘀哒,半途一个震荡,苏苑娘身子不由摇晃,歪斜到半途,被人拥住,她抬头,看到眼带笑意的常伯樊。 “苑娘。” 苏苑娘慢慢回过神来,从他温热的怀中退身而出,方想起一事来。 昨晚他们没有同房,恰时她疲惫至极,察觉到他一直眼瞅着她不放也无暇多顾,自任睡去。 如若今晚他若同房,该当如何? 上世,她是成亲的第三个年头方才有孕。 她嫁的常家不变,父母未变,想来此事也不应有变,如此,他若是想同房,那便……同罢。 当晚同房,苏苑娘很是手足无措僵硬了一番,前世她与常伯樊夫妻多年,前期常伯樊勤于房事,她皆顺之,彼此熟尔,但她到底是忘了,最后离她走之间,他们有许多年未曾见过,常伯樊于她已是半个生人。 所幸只是起初不适,末了苏苑娘倦倦睡去,常伯樊探头过来交颈厮缠不休,她不堪受扰,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逃了过去,引得常伯樊低笑不止,胸膛震荡起伏不已。 总生还是如此麻烦,苏苑娘烦累至极,但又无力动弹,在他胸口厌烦地来回转动着头。 别笑了,她要睡了。 有甚好笑的。 怀里的人在叹气,常伯樊被她的娇态逗得胸口发热,但也知她倦了,轻轻拍拍她的背,柔声哄道:“睡罢,我在着。” 不在也无关紧要,最好是不在,苏苑娘想着,不到片刻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隐约间想再过几日,等家中亲客散尽,此人就要走了罢? 快快走罢。 ** 这一早,苏苑娘被外面喧闹的声音吵醒,不知是什么人在外头拔着嗓子说话,声音甚大,尤其有道声音苏苑娘格外耳熟。 她坐起听了几句,方想起,是蔡氏。 常伯樊庶兄之妻蔡珍敏,汾州府城汾城县主簿之女。 前世苏苑娘起初对她颇多谦让。父母教她以和为贵,她贯而彻之,不想在入嫁初始就与家中内眷滋生矛盾,便对咄咄逼人的蔡氏多有忍让,只是后来蔡氏得寸进尺,苏苑娘便开始对她有所节制,蔡氏从此对她更是恨之入骨,处处与她作对,且从不分场合,闹得临苏县人人皆知,连那幼童都知道妯娌两人不和,弟妹苏氏仗着身份欺负庶嫂。 前世蔡氏在外面当了好一段可怜人。 这世才回来两天,有些事变了,有些事未变,苏苑娘想起前世也是回门回来第二日,蔡氏也是一大早就来了,带着一众仆从,和几个亲戚。 她先是在外面不解苏苑娘为何晨阳都要出来了还在睡,又与一众人顽笑苏苑娘是不是被折腾得太累了,等苏苑娘出去,就一声声好妹妹地叫着,亲热无比,再往后,言里言外就是要与苏苑娘一同管家。 前世苏苑娘答应了她,这世她休想。 这常府里的银钱,蔡氏半个子都莫想沾。 苏苑娘听着外头的动静,觉着兴许在和离之前,她在常府的日子不会那么难捱。 至少在和离之前她若是想让蔡氏从今碰不到常府半分银子,她还有不少事要做。 苏苑娘伸手扯了一下床头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头,挂在床柱上的雕花金玲一阵“叮叮叮叮……” 娘子醒了,在外头的知春朝通秋、了冬两个小丫鬟使了个眼神,让她们进去侍候娘子晨起。 通秋、了冬两个丫鬟伶俐地推开一条门缝,接连飞快钻了进去又慌忙把门合上,朝床快快跑去。 “娘子。”通秋喊了娘子一声,发觉屋子里不是太亮,匆匆去灯柱处燃火。 娘子喜欢亮堂。 “娘子,水,奴婢这就给您倒来。”了冬赶忙倒水,双手端着过去。 姑爷体贴,水热在炭炉里,上等的银炭,一两银子十斤,姑爷也舍得用来给娘子热水喝,娘子真是好生福气。 了冬好生羡慕。 了冬过来,苏苑娘接过水,看了她这小丫鬟一眼。 她身边四个贴身丫鬟,分别为知春、明夏、通秋、了冬,这四个丫鬟皆是她娘亲精心挑出来的伶俐人,从小就买进府教养当往后贴身侍候她的人,她们年纪相差无几,今年皆在十四五上下,知春最大,也最先在她身边侍候她,是为丫鬟之首。 她们的名字皆为她所取。 知春忠心不乏精明,明夏伶俐却是单纯,通秋是四人中最为沉默也是最为老实忠厚的,了冬聪明活泼最会讨人喜欢。 上辈子知春被她送了出去,明夏早亡,通秋跟着她进了京,了冬在害死明夏之后,被常伯樊发卖了出去,听说没两年就病死于花柳之地。 了冬被常伯樊发卖之时不敢置信,哭喊着说:“姑爷我中意您啊,我不过只比娘子出身低贱罢了,但父母不是我所能选,她比我好的无非如此,她什么都不会为您做,我却能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您对她好她尚不中意您,您眼中无我,您却是日日夜夜住在我心上,我心悦您啊……” 常伯樊无动于衷,叫人拖了她下去。 了冬能对常伯樊说着明悦的心悦之话,却能帮蔡氏算计谋害她,她能说可爱的话语,也能做出那等杀主的事情,倒也…… 苏苑娘喝了一口水,收回了瞥她的眼。 倒也算是有胆色。 罢,趁早找个时机,送给蔡氏罢。 “弟妹还没醒吗?妹妹,妹妹,我是大嫂啊,还有几个亲戚来看你了,你可醒了?”这厢,被丫鬟阻拦,迟迟见不到苏苑娘的蔡氏在外面抬高了嗓音。 “娘子,大夫人和几个亲戚夫人一早就来了,在外头站了有两柱香了,知春姐姐怕扰着您睡觉,一直在拦着呢。”了冬接过娘子喝过的水,活泼地道。 通秋已点好灯,快步过来跪在脚床,拿过汲鞋为娘子穿鞋。 娘子的衣裳是知春姐姐在备,衣裳首饰的钥匙皆在知春姐姐身上,通秋不知娘子今日穿的是哪身,等为娘子拖上鞋,了冬在说话,通秋看了看门外,回首朝娘子道:“娘子,我去叫知春姐姐进来。” “你去,叫外面的亲戚去客堂等着,莫在门前喧哗。”整个常家,内眷之中,无几人能与她身份比肩,尤其能跟着蔡氏走的,能有几个有身份的,压不过她去。 “是,奴婢这就去。”通秋领命而去。 “娘子,大夫人还不知姑爷疼您,让您按着在咱们苏府时的规矩来呢。”了冬俏笑道,一脸喜气洋洋。 苏苑娘起身,走去镜前。 “娘子,您今日穿哪身衣裳呀?您都不知道,昨日您穿的那身大公子给的华服,足把姑爷看傻了呢。”了冬紧步跟着她,语气欢欣不已。 她一口一个姑爷,苏苑娘漫不经心听着。 丫鬟如此明显,不知为何上世直到明夏将死,她方知了冬对常伯樊的心思。 可见她确实有几分傻气。 “娘子。”门吱呀一响,知春转身关上门,朝苏苑娘走来。 苏苑娘回首看她一眼。 知春禀道:“我已着明夏通秋请各位夫人去客堂了,有点远。” 夫人们有些不高兴。 “呀,”知春拿梳子,了冬让步,在旁惊讶道:“是姑爷招待客人的大客堂吗?” “不是。”知春为娘子梳头,对了冬的话心不在焉,全神在娘子身上,“娘子,奴婢这手劲是不是重了?” “不重。”苏苑娘闭着眼醒着神,嘴中回着知春。 “娘子,今日我瞧着下午要下雨,这倒春寒厉害着呢,我们今天多穿点吧,您看里头添一件灰色的袄衣,外面就穿那身绯色梅花锦衣,您看如何?” “知春姐姐你好细心,姑爷今日……”姑爷今日穿的也是深红色的长袍,了冬插嘴,本想如此说道,但被知春瞪了一眼,吓得不敢往下说。 她跟娘子说话,插什么嘴。了冬愈大愈不通规矩了,回头等事情忙完,定要好好训这丫头一顿不可,知春瞪了了冬一眼,回过头后,正正对上了镜中一双眼中无情无欲的眼。 “娘子。”知春吓了一跳,心砰砰急跳了两下。 “可。” “啊。”知春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娘子要穿梅花锦衣,梳着头连忙道:“那奴婢知道了,头饰娘子可有想戴的?等会儿奴婢把能配梅花绯衣的珠钗手镯挑出来,拿来由您挑。” “好。” 知春梳着头,絮絮叨叨间把娘子今日要穿的衣物配饰皆定了下来,了冬一直站着不走,想看看娘子的那些华贵美丽的首饰,但知春一梳好头就谴她走,让她去知会厨房备早膳,了冬不甘愿,撒娇道:“知春姐姐,让我帮你分忧一起侍候娘子罢,我都大了。” “叫你去就去,误了时辰饿着娘子,小心你的皮!”知春脸一板,凶狠道。 了冬不甘心而去,走去门之间不断回头,可怜兮兮地朝娘子和知春姐姐看,希望娘子心软,让她留下来。 一直到她出门,娘子都没叫她。 太狠心了,了冬跺了跺脚,不由有些丧气。 什么时候,娘子的钥匙才能轮到她手里呀,知春姐姐太霸蛮了,不过比她们大几天,仗着早来娘子身边几天,就把着娘子的金银珍宝不放。 太可气了。 她走后,知春跟苏苑娘道:“娘子,了冬现在反而不懂规矩了,我看得说她两句。” 苏苑娘看着镜中那名淡漠美丽的女子,缄默无言。 ** 一待梳妆好,苏苑娘没去大堂,等早膳一到,在外卧用过方才起身。 门外,了冬探头探脑,见娘子不紧不慢,像平常一样细嚼慢咽,她收回头,吐吐舌头,朝与她站在一起等候吩咐的明夏道:“娘子一点也不着急,我还以为她要跟大夫人她们一道用呢。” 明夏白她一眼,“娘子是娘子,大夫人她们是她们。” 娘子是什么人,大夫人是什么人?一介庶嫂罢了,一大早就来娘子处扰娘子清觉,没得规矩。 “是庶嫂子,但娘子也要叫一声嫂子,还是要顾及些面子的,”了冬吐吐舌头,“大老爷毕竟是姑爷的大哥。” “你可得了,”明夏很不喜一大早就来飞琰院扰了一院清静的大夫人一行人,她们一来故意扯高了嗓子说话,说话阴阳怪气,明夏就觉得她们是来给娘子下马威的,刚才如若不是知春姐姐拦着,她都要回嘴了,“庶兄而已。” 他们卫国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姑爷是常府大宗唯一的嫡子,庶兄算得什么。 “也是。”毕竟有谁能尊贵过姑爷去呢,明夏这么一说,了冬点头不已。 这厢苏苑娘用完膳方过客堂。 此时,先前七嘴八舌的常家妇们说话不再像此前那般热络,这等人的时辰太长,她们还要回去侍候老人孩子,眼前这快一个时辰要过巳时了,再不久这午膳都要开了,都有些坐立难安了起来。 “这都快正午了,还没起来啊……”见带来的几个本家夫人焦虑着打算要走,蔡氏探首看向外面,故意道:“这排场可够大的,不愧是名门出身的闺女。” 之前蔡氏说新妇不懂规矩,跟着蔡氏来瞧热闹的五位本家夫人还隐隐觉得欢喜雀跃,这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也不过如此。 但现在都巳时了,她们出来这么久,回去了老人不定怎么说她们,一想到被家里人知道她们跟过来看新妇的热闹,结果热闹没看成,人被冷着连个正主都没瞧见,她们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这时候,她们才想起新妇再是新妇,也是常家家主明媒正娶、八台大轿娶进来的嫡妻,往后掌管一府的常家主母,她们若是想从沾本家的光,还得看她的脸色。 她想下她们的脸,轻而易举,她们还不能怎么发作,一发作得罪人,谁知以后她会不会给她们穿小鞋。 这瞧热闹的劲一过,这五位被蔡氏怂恿来的常家妇方后知后觉出后果来,有那见机不妙的中年妇人一回过味,当机站起来朝蔡氏笑道:“大侄媳妇,你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伯樊娘子兴许是有事耽搁了,我也不等她了,你见到她替我带声好,我就先回去了,你堂叔堂弟他们还等着我回家去呢。” 这中年妇人是蔡氏叫来的身份最为长者,她是分家的婶娘,新妇见了她也得叫一声婶婶,蔡氏还指着她压新妇呢,见状连忙挽住人的手,笑道:“我也不知为何我这弟媳妇迟迟不来,我这就叫人去催她,佑婶娘再等等。” 她回头,“快去请二老爷夫人过来,就说婶娘她们在客堂恭候多时了。” 新妇迟迟不来,蔡氏之前觉得这是坐实新妇无礼懒惰的好时候,就一直没叫人去请,等了半个时辰人还不到,她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心里琢磨着莫不是她的下马威没给成,新妇反要借她立威…… 她早想派人去催了,有这婶娘一出头,正好给她找到话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蔡氏派去人不久,就见内院客堂外面起了声响,有婆子喜形于声:“夫人来啦,夫人来啦,请夫人安,夫人好……” 站在蔡氏身后的张婆子当即“啐”了一口。 这个老咬虫,浮浪破落户,见主就摇尾巴的谄媚老狗,不是个东西,刚才怎么就没看到她把人赶走。 这厢苏苑娘抬脚进堂院,就听门口有人咋呼,不晌就见一身着灰色仆服的老婆子朝她这方跑来,路中就已双手打拱作揖不止,连声请安。 是客院中一个作洒洗的老妇,如若她没记错,此妇娘家姓文,人叫文三婆。 后来她被烂赌的儿子在冬日打死在街头,身上被刮洗一清,听说她死后的眼睛睁得大无比,合也合不上。 文三婆在常府不受人待见,她是墙头草,但凡见到一个有身份地位的皆谄媚讨好不止,腿上跟没膝盖似的,见人就跪。 这方文三婆来不及近当家夫人的身,就被先行一步的院中管事拦到了一边,管事怒瞪她,苏苑娘与她错身的时候,看到了文三婆那张把谄媚卑贱刻在了骨子里的脸。 她回首,朝身边的知春浅点了一下头。 知春停步,拿出一小串铜子给了文三婆,道:“好生做事。” “谢夫人,谢夫人!”文三婆喜笑颜开,在后面连连拱作作揖:“夫人菩萨心肠,长命百岁,多子多孙!” 闻言,苏苑娘摇了下头。 前世她也让知春给了。 她没有菩萨心肠,亦没有长命百岁,更无多子多孙。 文三婆也没有,她低三下四一生,讨不到钱回去要挨赌鬼儿子的打,讨回去也安生不了两天,末了她在冬日衣不弊体,死在压榨了她一生的亲子手中。 无人救她。 假若前世父母皆亡后,没有兄嫂庇护,苏苑娘也不知自己将身消何处。 不能重新一世,还让父母操心、兄嫂牺牲,这世她绝不能像前世那般了。 她要自救,要让父母安心,让兄嫂放心,她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把前世剥夺亲人的那些,皆还给他们。 苏苑娘进了客堂,朝坐在右侧首方桌左右两方的两个妇人看去。 坐在下侧首的是庶长嫂蔡氏,另一个是分枝的堂婶。 “嫂子,这位不知是哪家长辈?”苏苑娘走上前。 “弟妹,你总算来了,”苏苑娘目不斜视上前,蔡氏有些坐不住,就势站起笑道:“这是我们家的婶娘,家里叔父跟公爹是亲堂兄弟,是同一个亲祖爷爷,是再亲不过的亲戚了。” “请婶娘安。”不等她多言,苏苑娘请了那位讪笑不已的婶娘一个安,同时朝首座走去。 常家但凡嫡长掌府就会分家,只有到了常伯樊这代,因他父亲临终之托,这家才末分成,但卫国国风嫡庶分明百年,嫡庶高低无需明言,世人皆知。 上世是她太弱,才让蔡氏顺竿子不断往上爬,最终祸害了父母家人以及自身。 “这几位是?”苏苑娘坐下,眼睛朝在座的人一一看去。 早有人坐不住站了起来,坐在蔡氏下首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妇人这厢得了蔡氏的眼色,尚还坐得稳稳的,只见苏苑娘一看到她,她当场娇笑,道:“奴乃自家人,娘家里跟孝鲲弟弟外亲家要沾一点亲,孝鲲弟弟要叫我一声表姐,前年我嫁进了常家,与妹妹同为常家人,我夫名为常孝明,家中兄长当家,名为常孝嶀。” 常孝嶀,常伯樊在常家的帮手之一。 这位堂兄是个能干人,媳妇更是精明,就是弟媳妇的家里时时短缺,常使名目让她送银子回去,亲嫂子那边她占不到便宜,便与同需经常补贴娘家父兄的蔡氏沆瀣一气,借常孝嶀是常伯樊心腹的地位,同蔡氏一起在常府借机生事。 “妹妹叫我巧儿姐姐就好,”巧儿堂嫂笑道:“不知妹妹刚才哪儿去了,叫我等好生一翻等,瞧,这太阳都升到正中午了。” “你们是来看我的,还是……”苏苑娘神色淡漠,扫了眼她们和她们的身后,嘴间话稍顿,接道:“来请好的?” “妹妹这话是何意?”在场的五人纷纷变脸,只有那巧儿堂嫂勉强笑了笑,说了话。 “要是来朝我问好的,来之前找人递个话,我好招呼你们,不问自来,扰我清眠,倒是让我烦恼了。”苏苑娘朝蔡氏看去,“不知庶嫂领众家人前来是为何意?” 客堂一顿静默。 新妇一张嘴就似霜刀冷剑,句句都刺人,蔡氏没想这新妇居然有胆初初嫁过来就敢与她作对,她不敢置信,瞠目结舌之余,开口说话都不顺溜:“你……你……” 她又气又怒,生生憋得脸孔一片通红,“你一个新妇,日上三竿还在睡,你还有脸,有脸……” 蔡氏气极,羞愧掩面,边掩边道:“你有脸讲,我却无脸说,羞死人也。” “家主的吩咐,我按吩咐行事,他让我睡到几时,我便睡到几时,既然他的吩咐如此令你羞煞,我叫人去问问,知春……” “在。” “姑爷何处?” “奴婢不知,不过姑爷走前吩咐过奴婢,有事知会柯管家一声即可,柯管家会给姑爷传话。” “去跟管家说一声。” “是。” 知春应声,往门边退。 常家妇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几句话就到了请家主这一步,此时那分家堂婶已明显沉不住气了。 家主若是真来,她这老脸不知往哪儿搁才好。 他们家与本家说是同一个祖宗,但他们是庶支的庶支一脉,连庶支那脉的盈利都分不到,只能在常家的营生里做点事,领份月钱。 刚才新妇的那声婶娘那半个礼,实则是抬举了。 如若不是领了蔡氏的好处,她不会来,现在这好处成了烫于山芋,这佑婶娘当即站了起来,匆匆朝新妇道:“这日当正午,家里人还在等着我回去,既然侄媳妇已见到,老身就不作陪,先回去了。” 不等新妇与蔡氏说话,她领着身后的丫鬟匆步往外走,不多时就出了门去,剩下那四个内妇在面面相觑之后,皆不约而同朝蔡氏瞧去。 蔡氏已被惹怒,怒极反笑,无视那朝她来讨主意的几张脸,当下朝新妇讽笑道:“弟媳妇这是拿二弟压我们了?好!好!我倒要等着他来,听听他是什么说法!”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蔡氏哼笑,“居然有那叫新妇睡到日上三竿不醒的丈夫,真真滑稽至极,如真有其事,我倒要坐着,听听这事不可!” 蔡氏是最不怕事的人,无理尚能搅三分,有理她更能搅得常府大乱,苏苑娘以前忍让,是为大局考虑,想让府中安静,府中男丁有心情有时间做事。 现在则截然相反。 常府男人有没有心情与时间做事她不在意,她在常府能否好好呆上一段时日,让蔡氏难过无法得偿所愿才是正途。 闹就闹罢,常府从来不是她的常府。 “那庶嫂且等上一等,通秋,给各位夫人奉上热茶。” “是。” “了冬,你去门边看着姑爷是否来了。” “诶。” 了冬欢欢喜喜地去了。 她有条不紊,蔡氏脸已铁青,她本想斥这新妇几句,但这时候实在不是她发威的好时候,她生生忍下,朝苏苑娘冷笑不止,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弟妹好生威风,我着实领教了。” “你莫要颠倒黑白,一早领人生闯我与夫君住处的人是你,扰人清静的是你,叫我来见人的也是你,”苏苑娘神色清清冷冷,口气平平淡淡:“谁威风都不及庶嫂威风,庶嫂何必自谦,如若不是我早知你为庶嫂,还当是母亲在世,故意训教苑娘。” 蔡氏被气了个倒仰,顾不上那常伯樊要来,头脑一热当即咬着牙怒道:“都道娶了个傻子回来,没想你是这等尖牙利嘴之人,当真是我小瞧了你!看看你这嘴,哪有名门闺秀的气派,你爹娘若是知道你在婆家没两天就苛刻辱骂长嫂,不知道会不会羞得那张老脸都不想要了!” “何来长嫂!”这厢,苏苑娘怒了,脸色神情皆冷冽,如看恨之入骨的仇人一般盯向蔡氏:“你一介庶嫂,敢自称长嫂?何时你夫是常府嫡长子了!蔡氏,你这是要夺家不成!” 此话一出,蔡氏当即一个眼睛翻白,昏了过去。 ** 常伯樊来时,客堂只见苑娘。 她坐在上首,手托着腮,垂眼看着一个杯子,不知在想什么。 常伯樊走过去,发现那是一杯未喝的茶,被泡开的茶叶飘在茶水上,盖住了杯口。 “冷了?”常伯樊碰了碰杯沿,探身轻声问。 苏苑娘抬首,依旧是清冷的脸,清冷的眼,只听她轻声道:“来了。” 她声音很轻,轻得就像风吟。 常伯樊听出了那阵风吟当中的飘渺,当下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她要消失而去,他慌忙弯腰,捉住了她的手腕,眼睛看进了她的眼睛,“我来了,苑娘,我来了,我知道出什么事了,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你的吗?”苏苑娘不解,轻轻问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是我的。”常伯樊想也不想应道。 他应得如此之快,苏苑娘定定望着他,又想起了她临终前他的哭声。 也是个可怜人罢? 常家她走得,他走不得。 她摆脱得了,他死还是常家鬼。 不是你的,苏苑娘摇摇头,心道。 “苑娘。” “蔡氏是装的,”不管是谁的错,皆没意思,此生苏苑娘只望万事皆由她定,母亲也好,孩子也罢,他们的命运她要握在自己手里,她撇开头,不想看眼前男人的脸,看着空气中的一点,满脸漠然:“她说她夫是长子,她是长嫂。” 斩草要除根,苏苑娘不知要如何方能彻底根除掉蔡珍敏,但每一次她当竭尽全力。 银子、富贵,蔡氏一样也别想得。 “等会我就叫大哥过来说这事。”常伯樊寻着她的脸,片刻不离眼,道。 “说了会如何?” “大哥会教训她。” “会吗?”前世就是如此,蔡氏做了错事,不管大小,只管装死装病就可了结,说她几句罚她跪几天又如何?阻止不了她下一次的不择手段。 而蔡氏为何总是如此?不过是她知晓她死不了,不过因她知道那位大爷跟她是一条心。 常伯樊一退再退,退到最后,又得到了什么?连个家都没有,还被逼着娶小妾,一世身不由己,不知前世他死前,可有曾悔过。 “会。” 他答得如此干脆,苏苑娘却觉荒谬,她看向地面,轻言道:“不会让你叫我去给庶嫂赔罪罢?” 她此话一出,常伯樊顿时哑然。 这是他庶兄能说出口的话。 常孝松自诩正直直率,在临苏有扶弱抑强、仗义执言好抱打不平之名,此事他有顾左右而言他道苑娘不尊庶嫂的可能。 以往常伯樊不把庶兄的这些小聪明放在眼里,但苑娘话一出,他心中一顿,握住她的手,缓缓坐在了她身边。 “苑娘……”你想如何?常伯樊侧脸看向她,只见她合着眼,秀丽清绝的脸上一片漠然,就像没有生气的石塑一般。 不知为何,这刺中了他,常伯樊心中猛地剧烈一痛,话未出口已罢,手上不由用力握紧了她。 苏苑娘被握痛,睁开眼,皱眉看向他的手。 “苑娘。”常伯樊随着她的眼看到手上,这才察觉,慌忙松手。 又是苑娘,一声声地,他喊着不倦、不厌吗? 苏苑娘却是厌了,前世她憎恨他、不想见他,就是因此,他的每一次呼叫,好似她就是他最亲近的人,她理当体量他,为他避让,为他周全,她一一做到,却不得善终。 这世她不想当个好妻子,出嫁从夫此事,就此罢吧。 “有一就有二,庶嫂之意何尝不是庶兄之心。” “大哥若有此意,我会驳斥他……正好今日由你掌家,我把家事交到你手上,外面只会言道其他,你不必忧心,有我。” 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出声,苏苑娘说完,常伯樊顿了一下,把后面的那句道完,眼里有了丝笑意。 苑娘不是无心,常府之事她皆通晓明了。 想来也是,她毕竟是岳父之女,哪有不通晓人情世故的道理。 他莫明笑了,苏苑娘却是不解,但他说今日就由她掌常家,这事她不想拖,便点头,“好。” 她想掌家,只要是有关于蔡氏的路,她皆想斩断。 “好,起来,”常伯樊扶她,“我送你回去,后面的事你不必管,明日我让府中大小管事和我下面的掌柜来见你,你是想上午见,还是下午见?” 不是该早上见的吗?苏苑娘不解,嘴里同时回道:“早上见。” “上午也有吉时。”苑娘自小要到辰时方起,常伯樊不想改她起居,只想让她在娘家一样诸事遂心。 “早上见。”这个不改。 “那可要早起一些,不起也不碍事,你是主母。” 是的,她是主母。 她说了算。 是以苏苑娘点了下头,朝门口朝他们行礼的几个丫鬟点点头,默然不语。 走了几步,一直看着她不放的常伯樊方才明了她的点头是何意。 苑娘这是让他也听她的,不要再说了? 常伯樊顿时失笑,唤她:“苑娘。” 苑娘两字,被他念得缱绻缠绵得很,那声音里头就似带着一把能勾动人心的勾子,他们身边挨近的丫鬟们皆被姑爷叫娘子的这一声叫得满脸通红,苏苑娘听到,却是不为所动,侧着脸看着府中景色,脑海中全是常伯樊之前的话。 把家事交到她手上,外面只会言道其他? 常伯樊的意思是道,蔡珍敏失态,是因她掌家而起? 这样的话,皆会道蔡氏心大,想夺权罢? 如此,倒也算兵不血刃,蔡氏名声也会狼藉。 不像前世,她先是被蔡氏分权,一道掌家,后来事态失控,她方才想办法大费周章收回蔡氏手里的权力。 这是两个不同的开始,是因何而不同呢? “苑娘。”正当苏苑娘苦苦思索的时候,常伯樊又叫了她。 苏苑娘不堪受忧,回头看他,朝他摇头:“莫要唤我,我在着。” 莫要唤她了,一声声地,他叫着不喉咙疼吗? 她分外苦恼,看在常伯樊眼里,却倍觉她这神色可爱,他眼里欢喜满溢,不禁低笑出声。 莫不是也是个傻的,眼前的人是如此熟悉却又陌生,苏苑娘无奈,挽住他的手臂,轻声劝道:“莫笑了。” 再笑仆人都要道他的傻了。 ** 送了苑娘回去,常伯樊一出飞琰居,就恢复了往常的从容平静,脸上不见笑意。 “叫大爷到长绿榭来见我。”常伯樊吩咐,见候在门口的宝掌柜就要去,叫住他,“你派个人去,你跟我去长绿榭见昌大爷他们。” 宝掌柜犹豫,靠近,小声道:“那边正生气,怕是不好请。” 他去方有可能。 “让小厮去,不来也无妨。”常伯樊送人之前,就让柯管家去请了常孝昌之位堂兄去长绿榭喝酒,另还有几位分家的堂兄弟作陪,也是把常孝昌介绍给他们,常孝松不来,没人会道他这个弟弟的不是,只会去道常孝松目无嫡弟。 常孝松不来无妨,来了,常伯樊也能当着诸人的面,给他苑娘把掌家之事定下,蔡氏发疯之因也能拍掌定下,往后她再敢发作,他能让大房一房吃不了兜着走。 “是。”宝掌柜得了话,就放心了,招手叫来一小厮,凑耳吩咐了几句,小跑着跟上了前方的家主。 一得吩咐,下人已在长绿榭把酒水摆好,常伯樊至长绿榭时,酒菜陆续抬来。 他是第一个到的,宝掌柜给家长倒酒,道:“昌大爷那边是老柯去请的,想来很快就到了,其他几家都是我叫了得力人去请的,南徽州的爷是老郭去请的,您放心。” 南徽州的爷入了老爷的眼,有门生意要落到他手上,宝掌柜也不敢轻慢,找了老郭去请当是老爷的重视。 “你去路上替我迎迎他们。”常伯樊把酒杯放到一边,选了一张离主桌远着的椅子坐下,眼睛看向池塘上的浮萍,道。 “是。” “宝掌柜。” 宝掌柜又回头。 “你觉着夫人如何?” 宝掌柜拱手,笑道:“夫人是个和善人。” “哈哈。”常伯樊大笑,脸上不由带了几许笑意,挥手道:“去罢。” 和善人碰上了,才叫和善人。苑娘哪是不通喜怒,谁好谁歹,她心中清楚。 宝掌柜去后不久,常孝昌由柯管家和宝掌柜领着来了,人一到,柯管家就告退,宝掌柜也跟在后面接着却迎人。 他们一走,常孝昌笑道:“你也来得太早了。” “理当如此。”常伯樊请他入座,为他倒酒,“这两日堂兄已见了不少亲戚罢,还有哪些未见的?” “要见的都见了,就是有一家,不知贤弟可有记忆?” “哪家?” “就是太和十八年迁到宿安的常格东常叔公一家。” “记得,这次他们没来,他们家现在只剩孤儿寡母四人,老叔公已仙逝,他膝下两子也跟着去了,家中现今只余一位慈母抚养家中三位幼子幼女,年初我就差了人去送喜帖,这位婶娘不便前来,也是歉疚不已。” “啊?”当下,常孝昌错愣,失声道:“竟只剩一母三子了?出了什么事?” 常伯樊瞥了他一眼,说道:“因痨病过逝,东叔公早年就得了这毛病了,两位叔叔也随了他。” 家也因吃药吃垮了,常伯樊记得他们家,是因这家来信求主家讨过几次银钱,母亲跟他说过这一家子,也或多或少给了,后来母亲过逝,这叔公家的大儿子过来吊唁,哭得很是情真意切,还私下找了常伯樊凭吊了他母亲一番,也算有情有义,是以常伯樊大喜,也专门请了这一家。 “堂兄过问他家,是?” “是我父亲之意,”常孝昌苦笑,“当年我父受了叔公一恩,这次我来,叮嘱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一番。” 他靠近常伯樊,小声道:“叔公家当年有一物送给了我父,之前此物帮了大忙,父亲道当年给的银子太少了,让我再补上一些。” 也是知道这家子难,他父亲想借机再补上一点,常父常瑜是重义之人,当年常格东一家被分出主枝,用分来的此物跟常瑜换银钱,常瑜也只当是借,现在这物送了出去,帮了大忙,常瑜就让儿子这次回来再添补一些。 帮了大忙?常伯樊若有所思,嘴中道:“前些日子得了回信,知晓他们孤儿寡母的难处,我已叫人送了些银子过去,也打算一两年的就差人去看上一看,帮扶着他们一家老小过来,等孩子长大,伯父那边仁义,若有贴补,兄长可托付我,下次探望的时候,我一并送去。” 听闻此言,常孝昌长长地舒了口气,欣慰地看着常家这任家主,“父亲道常家在你手中已有不同,如今我亲眼见到,心头这悬坠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有你这等心性掌家常家,常家不兴也难。” 说罢,他靠近常伯樊耳语,把此前的大事说给了常伯樊。 这边刚说罢,就听宝掌柜的声音远远传来:“老爷,南徽分家的平二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一靠近长绿榭,常如平的步伐快了,远远见主家当家站在亭廊下,他拱起手,朗声道:“樊爷。” 常家本府的人称当家为老爷,分家的人就称叫当家的为一声樊爷,以往还可尊称当家一声伯爷,如今荣光不再,不好再作称,叫也不是本姓人能叫的。 至于二爷这个称呼,是万万没人敢叫的。 “平哥。”常伯樊嘴角微微一勾,拱手回礼。 “不敢不敢。”常如平与常伯樊同辈,但他们与本家已隔着三代了,是尚在五服的亲戚,但不是极亲的亲人,便连排辈他们这家早已不跟着主家走了,此前主家冷淡,与他们走动的不多,已想过这门亲戚用不了几年就不用走了,没想成换了下任当家,这走动反而有了。 这次常如平提前得到消息,主家要在南徽开堂设铺,且有意于他分管主持,他便带了厚厚的重礼前来,喜宴一过,客舍静待见人。 他还以为要多等几日,没想不过五日,就被叫来,路上他已听郭掌柜的说了主枝京都的那脉大爷也在,更是欢喜,这厢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迈过亭榭的台阶,连连拱手:“多谢樊爷之请。” 他今年年及三旬,要比常伯樊年长许多,他在南徽也是称得上名号的人,但与主家主枝这个庞然大物一比,他们不过是大树上的一根小小枝蔓而已。 主家已无爵位,沦落为官商,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指缝间落下的一点,就够常如平在南徽城地位拔升不少。 “平哥客气,请。”常伯樊请他入内,见到常孝昌,与他们介绍,“这是我京都伯父之长子,名孝昌,与平哥也是年纪相仿,兄长,这南徽分家大脉的堂兄,名为如平。” “昌大爷!”一等他话落,常如平神色恭敬,垂首拱手。 主家在京的关系,就是这家在走动运作,常如平对他的谦敬不比对常伯樊的少。 “有礼有礼,”常如平忙去扶,“请坐,这个,伯樊,家里这位兄弟是哪一年的?” “我记得……” “我乃襄安三年出生。”常如平忙道。 “我乃襄安元年,看来,为兄还长稍平弟三岁。” “是,是,是。”常如平没想他如此和善,还跟他视亲近,受宠若惊,不敢担当地连连拱手。 “你跟伯樊一样,叫我一声兄长即好,都是我常家的血脉亲人,不必生疏。”常孝昌笑道。 “两位兄长,请。”此时,常伯樊已为他们倒好酒。 等到另几位作陪的自家人一到,常如平已跟常孝昌、常伯樊连碰了几杯,说话随意了不少,等人陆续到来,好一阵寒暄,又是碰杯不已,桌上已热络了起来,相互之间扯起了亲戚关系来。 这些人被常伯樊叫来,心中皆有数,知道这是以后有用他们的地方,先让他们碰面熟悉,也是考校他们能不能相处,是以皆卯足了劲示好,但凡说话者应附者无一不称贷是,杯盏往来不休。 常孝松到时,脸色不妙,在一干满是热络笑容的人当中尤显突出,就如满堂宾客欢笑当中,突然闯入了一号丧之人般突兀。 “大哥,来了,”常伯樊见到人,站了起来,淡笑道,“坐。” 能不知道他来了吗?这般客气,做给谁看?常孝松怒不可遏,但这么多人在,不得发作,勉强挤出笑道:“不知道你在请客,我还以为你叫我过来,是……” “坐。”常伯樊拉过小厮搬来的椅子,拖到身边,脸色淡淡:“大哥是以为何事?” 常孝松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另位的座位,这时除了常孝昌,其余人皆站了起来,等着他入座,他不好挑三拣四,又万万装不笑脸来谢常伯樊的好意,便还是青着脸,走了过去。 “自家兄弟,客气,大家坐,坐。”常孝松走过去,挤出笑,双手朝下叫人不必客气。 “大爷客气,大爷客气。” “大爷请坐。” “大爷您坐。” 在场的人话是朝着常孝松说的,眼睛却瞥着常伯樊。 他不落坐,他们是不会落坐的。 这个家是谁的,是谁以后赏他们生计,他们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老当家尚在世的时候了。 “哈哈,行,那我先坐。”常孝松故作磊落,坐下时已把怒火掩去。 不知何时,他这弟弟已把上下的人皆笼络到手了,以往他还能摆摆兄长的架子,现在老头子不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常孝松之前来的时候,还想兴师问罪,问问常伯樊那新媳妇是什么意思,进门没几天就敢刁难欺辱嫂子,但到场一看众人以他马首是瞻,京都堂兄看着他的眼分明就是在打量,常孝松这厢已无问罪的心,心里反而有些忐忑。 “看来我来迟了,是我不对,来,我先自罚三杯。”不等落坐的常伯樊坐稳,常孝松就已给自己倒酒,站起来敬人,“大堂哥、剀哥、立哥、温弟,这位是……” “徽州那边的亲戚,常如平,平兄。”常伯樊淡道。 “那是比我还大一点?”常孝松道。 常伯樊颔首。 “那就是平哥了,来,我给各位敬一杯,赔个罪。” 常孝松连敬三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是常家大爷,无论如何也是要给三分面子的,众人起身接了他的罚酒,也敬了他一杯。 常孝松是那长袖善舞的人,且能言善辩,很快就与人拉扯了起来,甚至为与常伯樊争面子,故意放低了姿态,即便是以前放都未放在眼里的分家的穷亲戚,他也特意找了话跟人聊得推心置腹。 两柱香下来,酒桌上只见他跟众人推杯换盏,不事声张的常伯樊倒显得平平无了。 末了,常孝松大醉,借着酒意,他拿着筷子指着常伯樊当着众人大笑道:“此前我还以为二弟是找来我道歉的,没想是来见兄弟的,是以脸色不好瞧了点,惊着了诸位自家兄弟,恕罪,恕罪啊。” 他喝“糊涂”了,在场的人可没有,面面相觑之余,皆借着低头吃菜,无一人接常孝松的话。 都是无情无义的混帐,酒白敬了,常孝松醉眼看着无一人帮他,心中怒火又起。 等着常家到他手里,看他怎么收拾这帮狗眼看人低、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二弟啊,”无人接话,下一刻,常孝松打了个酒嗝,满脸醉意喃喃道:“算了,你媳妇毕竟是你媳妇,我们哪敢不敬啊,此事就罢了,我……” 此时,“叭”地一声响,常孝松的脸,重重倒在了酒桌上。 旁边的杯碗被他这一倒,带到了地上,碎成了片。 这厢天已渐黑,水榭静悄悄地一片,无人说话,不久,有人的声音响起:“天黑了,点灯。” “是,老爷。”站在梁柱后的郭常柜出声,笑容满面,那副笑脸,冲破了黑色当中的那片阴霾:“老爷,大爷喝醉了,要不要背回去?” “抬碗醒酒汤来。” “是。” “大爷是喝多了……”常如平首先开口,笑道。 “大哥之意,”常伯樊一一看过在场之人,特地跟常孝昌点了下头,方才缓缓道:“是上午大嫂带着一帮人兴师动众去我主院见我娘子闹了点不愉快,我娘子是那不善言辞之人,平日未曾与人有过口舌之争,说来论起尊礼法,我还不及她周全,今日上午在大嫂自称为我长嫂时有些她有些急了,道了一声庶嫂何敢自称长嫂,大嫂便昏了过去……” “这……”常如平和他身边一人又是面面相觑,不敢随意搭话。 这是家事,他们就是亲戚也是隔着一些的,哪好管人家的家务事,但不说罢,又太置身事外,往后如何在当家人手下做事? “这弟媳妇说的也没错,”不像常如平那般谨言慎行,临苏分家中跟本家走得近的常孝立当下就开口:“庶嫂怎么当起得长嫂?这是要置嫡系一脉于无物不成?嫡庶不分,说出来去了,丢的是我们常家的脸,弟媳妇说两句,也是为大爷夫人好。” “是,就是如此。”常孝立一说,在场的人附和了起来。 倒在桌上装醉的常孝松一动不动,这时,他的眼里淌出了泪来。 他的脸倒向常孝昌,这神色恰好落在了常孝昌眼里,常孝昌看到,意味不明地眨了下眼,随即若无其事地和身边人说起话来。 灯点起,醒酒汤端来,常孝松还是一派醉意不醒的模样,常伯樊派人送他回去,另当着众人吩咐下人道:“大爷喝多了,让他好生养两天,大夫人身体也不好,你们多多上心,好好侍候着,这几天府里的事就别去打扰他们了,让他们安生休息。” “是。”下人带着人走了。 在场的人亦不复先前热络,皆一一各怀心思,皆想着在这位手腕狠决的当家人手里做事,怕不是简单容易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常伯樊于每日寅时末起床,自他六岁时就如此,十来年如一日雷打不动,也就新婚这几日,有那一两日晨间与苑娘厮缠一阵推迟了些许,方才破格。 便是如此,他心中也有数,不可日日沉缅。 这日清晨一早,怕扰了她睡觉,他未叫人入内,起床起了外间。 南和已端了水在外面候着,见到门从里打开,端着水盆小声道:“老爷,水打好了。” “姑爷。”知春、明夏、通秋、了冬皆在,皆叫了姑爷。 四个丫鬟当中,知春、明夏、通秋皆叫得小声,倒是了冬脆声声的那声“姑爷”,就似黄莺贺春一般欢快。 站在前面的知春回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当着姑爷的面,她不好斥责,冷着面道了一句:“小声些,娘子在睡觉。” “喔!”了冬握住了嘴,灵动的眼睛往姑爷身上瞧,一看到姑爷仅着内衫,挂在房门口的灯笼把他脖子上的喉结照得清清楚楚,了冬不由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别过头。 “姑爷,要我们侍候吗?”这厢知春已回头,没有看到了冬色的神色,她一心在里面等会儿要起身的娘子身上。 “不用,这是为何?”第一日常伯樊就跟她们说过,他的起居由南和带人侍候,用不到她们,说罢想起她昨日说的话,道:“娘子要早起?” “是,娘子吩咐了,今日姑爷什么时候起,她就什么时候起。” “嗯,外面等着。”常伯樊往里走。 他一走,站在后面的了冬挤过来,挤开南和后面捧着剑的小厮,站到南和后面踮起脚尖,在南和耳边小声道:“南和哥哥,姑爷真的每日都起这么早啊?太厉害了。” 这厢常伯樊走去内卧,他起床时为怕惊着苑娘,便连灯都未点,进去后,他顿了一下,抬步先去桌子处把灯点了。 卧室灯亮,床上的人还无动静,睡得很沉。 昨晚常伯樊晚归,她已入睡,亲她的时候她连醒都未醒,把她搂过来这才惊动她,也只傻傻地看了他两眼,就又复合上眼,睡了过去。 这小猪,能起得来吗?常伯樊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脸,见她一动不动,不由失笑。 岳父说过,苑娘对睡最为痴,睡不足还会不高兴。 “苑娘,苑娘……”既然已吩咐下去,她就需起了,常伯樊有心替她改时辰,但话即出口,改约有损她威信,不得不狠狠心,叫她起来。 “苑娘……” 又是苑娘,苏苑娘被追魂似的苑娘叫得心生恼怒,那声音每日每日叫个不休,就似没有歇停的一日。 就不能安静些许吗?苏苑娘很是生气,睁开眼,果然看到了一个她今生今世极不愿意看到的人。 “怎么又是你?”她很是愤怒,“不要叫了。” 她带着火气的眼在浅暗的房间里烁烁生辉,就似夜空中的星,常伯樊被那双眼惊艳到心口一滞,想也不曾想就低下了头,向她的嘴唇探去。 苏苑娘被亲了一口,呆了,神魂刹那间回了身体,才想起,今生不是前世了,她没有离开常家,且还是新婚。 “不要……”不要亲了。 苏苑娘的话,被他亲咽了下去。 许久,久到苏苑娘不得不用力推他的时候,外面起了丫鬟的声音。 “姑爷,娘子,可是起了?奴婢进来了。”知春道。 “好了。”他微微起身,还摸她的嘴。 好什么?苏苑娘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顾不上他的手还在她唇间,慌忙仰脖朝外道:“起了,进来。” “是。”知春应声。 此时,常伯樊起身,同时苏苑娘推他,斥道:“不成样子!”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苏苑娘很是不喜,前世被他哄了几回,是她年轻不懂事,这世绝不能再生如此。 “是了,”她的眼如星辉,唇如烈焰,说什么皆是对的,何来的错,常伯樊拨弄她鬓边的发,把它们拨到她耳后,怜爱看着她:“不成样子。” “那你还做?往后不能如此了!”苏苑娘不曾如此声茬厉色过,她不喜争辩,更不擅生气,但此生的她容不了与常伯樊这等的亲近,只得端起怒脸来,阻止他的荒唐。 “是了,往后不如此了。”常伯樊应道,一手扶了她起来,另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 苏苑娘看着他,确认他是不是在说真话,见他点头应是,虽还疑惑,却不等她再逼问,知春此时已掀帘而入。 “娘子,卯时了,大门快要开了,我叫明夏她们进来侍候?”常府卯时中开门,柯管家昨晚就来回报过,辰时大家就会到齐,等在大堂拜见当家主母,娘子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梳妆打扮用膳,知春很是紧张。 了冬不要,苏苑娘不想掌家的第一日还要见别有用心的丫鬟,正要出口说话,见常伯樊在,便道,“你去。” 又朝知春招手,“过来。” 常伯樊挑挑眉,未动,眼睛追着她手来回,末了视线又落在她脸上。 知春过来了,他还没动,苏苑娘见他不让位,压下心中的不悦,再行提醒:“你走,我要说话。” “为夫不能听?” 不能,苏苑娘摇头。 她板着小脸,想也不想地摇头,可爱,也很冷酷,常伯樊无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浅笑道:“听苑娘的,为夫在外面等你。” 等她?不用等,他忙他的去就好,苏苑娘生怕他还跟着她去见人,快快道:“不用等,你去忙你的,我知道如何见人。” 常伯樊顿住步伐。 “我知道!”苏苑娘见他还等她说话,说话更是冷梆梆。 那强烈拒绝他的意思不言而明,常伯樊脸上的笑已带不住了,他朝她点点头,不出一声去了外间。 他一走,知春连忙跪到脚床上,劝道:“娘子,那是姑爷。” 姑爷又如何?苏苑娘坐起身。 “姑爷心中有您。” 有又如何?不如没有。 苏苑娘穿上汲鞋,俯身说要紧的事:“不要叫了冬进来,派她打水、守门,一一皆可,就是不要进门,出现在我眼前。” 闻言,知春顾不上担忧娘子口气太伤人,不由惊讶道:“了冬?” 苏苑娘点点头。 “她……”知春一想了冬刚才在外面叫的那一声,有些明白了,没有问下去,当下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谴开她。” 苏苑娘看她一眼,不知她知晓多少。 但上一辈子,知春也是到事后才知道,如今她是不懂了冬的心思的。 即使是她,也没有想过。 母亲为她择奴,择的也是侍候她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让丫鬟去侍候姑爷,并且当着这几个丫鬟的面说过,等她们年纪到了,就为她们在府里挑一门好亲事。 常伯樊那边,父亲也是说过了的,苏家不要有通房丫头的姑爷,此事丫鬟们也知道,前世知春她们安守本份,从未出格,她也未作多想,从没对丫鬟起过防范之心,这才让一个丫鬟掀起了大浪来。 谁都不可轻视,哪怕就是一个在别人眼里无足轻重的下人,这是苏苑娘经前世一遭,此生最大的感受。 “去罢。”了冬她已有安排,知春她们现在不知晓,往后也会知道,不急在一时。 “好,奴婢让她去打水,那明夏她们?” “让她们进来。” “是。” 知春起身去了,到了外间,见姑爷面无表情伸臂让南和他们着衣,不知为何,姑爷的神色让知春有些害怕,心口一下就沉了下去。 是了,她们娘子那性子…… 唉,回头得给老爷夫人送个信,娘子最听老爷夫人的话了。 常伯樊穿好衣洗漱完毕就出去了,知春在娘子梳妆好用膳的时候还在想着如何去禀老爷夫人的事,就见外面响起了了冬惊喜的声音:“姑爷,您回来了?” 知春莫名觉得了冬的声音有些刺耳,朝娘子一躬身,道:“奴婢出去看看。” 不等她出去,就见姑爷带着笑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苑娘,吃上了?” “姑爷。”在房间里的丫鬟们连忙请安。 这厢,苏苑娘停了嚼着春饼的嘴,看着去而复回的,那口饭想咽也咽不下。 他怎么来了?苏苑娘瞪大了眼。 “苑娘,我给你在好膳居带了几样点心回来,有你喜欢的水晶饺。”常伯樊把食盒放到桌上,拒绝了丫鬟的接手,亲自打开盒盖,一样一样拿出来。 点心还冒着热气,带着香气的热气一出来,苏苑娘不由往前看了看。 她是喜欢水晶饺,尤其是娘亲做的,好膳居的师傅做的这道点心也不错,味道跟娘亲做的各有千秋,而娘亲不是天天下厨,家里常吩咐下人去好膳居端来给她吃。 后来娘亲走了,她离开了临苏,水晶饺就成记忆中的味道。 不提起还好,提起了就有些想念了,记忆中的味道一起,苏苑娘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连并把嘴里的那口春饼咽了下去。 “咕哝”一声,看着她不放的常伯樊笑了。 苏苑娘眼睛在水晶饺上,也不去想他为何又笑,抿了抿嘴,拿起筷子就往水晶饺夹,夹到一个咬了半口,方才起愧意,又不想示好,末了一整个饺子吃完,他还没走,还在站着看她,满脸的柔和,到底是愧意占据了上风,她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又看了看旁边的凳子。 知春一看,立马机灵地奔了过来,把凳子往外拉开,“姑爷,您坐,您还没用罢?奴婢这就给您备筷子。” 常伯樊朝这忠心耿耿的丫鬟点了点头,在苏苑娘身边坐下,把那盘推远了一些的水晶饺又推了回去,“吃慢些,不急。” “下次不用了……”见他笑容微滞,最后一个字苏苑娘轻轻念下,垂下眼睑。 她不想看到他,更想离开常家,可是,她也不是那般想让他伤心。 毕竟,就连兄长都说他是真心卿慕她,让喜欢自己的人难过,到底不是她所想的。 “慢些。”见她心不在焉一口把一个饺子放进嘴里,一下被哽住了,常伯樊想不到太多,已伸出手顺她的背。 顺着时,想起她对他的拒绝,手不由凝滞,这厢,却听她一口咽下嘴中食,偏头看着他,轻声道:“有时候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她也有不好的地方,不适合常家,却成了常家妇,如今想走,却还要留在常家。 “哪有?”她的话让常伯樊笑了起来,他双眼一弯,眼里满是笑意,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爱意和开怀,“苑娘,你没有不好。” 他是如此开怀,苏苑娘无话可说,回过头食不知味地吃着突然变得没有了味道的水晶饺。 也许她应该尽早早地离开,在此时他们有过多的纠缠之前。 ** 用罢膳,常伯樊还是陪了苏苑娘去大堂。 苏府的下人皆被叫了过来,由柯管家领头,大小管事和府里只要是签了卖身契的人都到了,只签了三五十年的长工也站在了最后,没到的就只有短工这些在常府呆不了太多的帮工。 在外面当差的大小掌柜只要在临苏的也都来了,昨晚收到东家消息后,就是身在外地办事的三掌柜连夜赶了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常府大小下人记录在册的有三百余人,今日走得开的走不开的都来了,即便常府主大堂颇为宽敞,这人一到齐也是可观。 “老爷来了,夫人来了。” 一声唱喝,不知谁带头请安,底下的人跟着大声叫了起来:“请老爷安,请夫人安。” 声音振耳欲聋,好大的威风啊,底下有那人在心里想。 天上还下着细雨,常伯樊领着苏苑娘走在雨中,一直走在正门的那条道上,出来的时候她毫无犹豫就随他进了雨中,等迈入大堂大院门口,见她伸手推开身边打伞的丫鬟的手,常伯樊低头看她,见她神色不知何时变得坚毅了起来,他一怔,伸手取过了南和手中的伞,与他道:“你们退下罢。” 他为她执伞。 几个跟在他身后的掌柜有一人恰好看到,用手推推身边的人,又带起一人来瞧,几个掌柜片刻之间皆都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乍舌不已。 他们还以为他们小伯爷就是对苏家娘子情深在外,也只是情深罢了,这等情根深种的作态,是万万不会发生在他们当家这位爷身上的…… 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当家这般行事,苏家那边听了,绝对是再舒坦不过了。 几位跟着常伯樊多年的掌柜看遍了他们小伯爷的行事,这时候也是没想过他们家当家单单只是情至而动,都心道当家已如此为夫人作势了,她若是不感动,也是说不过去。 “请老爷安,请夫人安。” 他们近了,下人们的请安声再行响起,愈发地响亮。 苏苑娘抬眼看了眼空中的伞,也未多行注意,眼睛放在了那些站在细雨中低头站着的人头上。 前世她掌家,也是全府的人都被常伯樊叫来了,不过,常孝松院里的一些人没来,还有几个有点身份的老奴托事告病没来,后来常伯樊找了由头罚他们,蔡氏找她来说情,她还真说情了。 也是傻。 苏苑娘看着人头进了大堂,等他们进去,由柯管家领头的大小管事,还有外面经手生意的掌柜们方被传召进去,一一自报来历身份。 这一自报,足足一个多时辰,苏苑娘个个都听得极为认真,听罢,比较了一下,偏头问身边的男人:“老爷,都来了?” 从自己的人报过己身,轮到大房三房那的时候,常伯樊就听出了不对来了,大房那边的有十几个人没来,其中有几个老奴以前是他父亲身边的人,三弟那边的倒是都来了。 “有几个没来。”常伯樊淡淡道,看向柯管家。 柯管家上前,“回老爷,回夫人,有几个老家人身子不舒服,怕今日过来冲撞了夫人,便告罪没过来。” “嗯,”常伯樊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看向苑娘,神色淡淡,脸上没有丝毫往常面对她时的笑意,“无碍。” 父亲已死,大房还敢闹腾,怎么说也是仗着身上流有常家的血,而为奴者竟敢,那就是大房撑的胆——大房给的胆,甚过他家主的威,以往无事也收拾不到他们,此后也得动下手了。 是无碍,前世他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苏苑娘以为他的无碍是没关系,不在乎这几个人来不来,这世她才听明白,他的无碍是用不着在乎他们来不来,他会让他们明白不来会如何。 前世他…… 前世他不是没有护过他。 旧事重忆,看着如前世一模一样,毫无变化站在她面前的人,听着一模一样的话,那些话竟有了不一样的意思,这一刻,就如被当头敲了一棒,苏苑娘头昏眼胀,恍惚了起来,突生悲凉。 前世她竟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居然这般早早就出现了。 怎会如此? 苏苑娘的心一下子就像高空的瓶子,突然砸在了冰凉的地上,碎成了一片…… 她惊得浑身一抖,后背生寒。 “苑娘?”他叫了她一声,声音有些慌。 苏苑娘咽了一口口水,朝他望去,她尽全力抑制住心里的慌乱,与他道:“好。” 他想收拾便收拾,她不会插手求情,还会帮他。 慌乱中,她抓住了腿边他垂下的衣袍,别过头,不敢看他,看着眼前那些府里当事的管事掌柜们:“你做你的。” 常伯樊怔了一下。 “继续。”苏苑娘紧紧抓着那一角衣袍,忍下心中所有的乱意,朝柯管家道。 “这是府里的帐薄,还有库房的钥匙,”柯管家一时没听明白夫人那句“你做你的”的意思,但见当家已朝他点头,便放下去想这句话,把准备好的帐薄钥匙等物件奉上,细细说道:“大帐小帐,公中银两,皆在这几箱帐薄里了,今年开始,府里的记帐方式已跟去前的有所不同,此事郭管柜的会带着帐房跟您一一道明前后差别……” 常家今年的帐薄,是常伯樊的人记的,自过年后,常府就由常伯樊的人打理,但那是为他打理生意的人,府里的事他们的身份管来也是吃力,为此几个掌柜也是惹了不少闲言碎语,常孝松后来更是以此为罪证,上告常伯樊不遵父亲遗命,请进外面为虎作怅的人,进府虐待欺压兄嫂,当家不仁。 这亦是他们成亲后,常伯樊迫不及待要把常府交到名正言顺能主持常府的她手中之因。 柯管家的话与前世无异,苏苑娘却是听得极为认真,把大小事情按重要次序在心中罗列了出来。 前世因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不知常府里诸多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的门道内幕,让蔡氏钻了不少空子,偷了不少银钱往娘家送,蔡家也因这些银钱往上差点松动成功,如若不是常伯樊及时发现拦截下来,蔡氏要多一个升官的爹。 就是柯管家,也不知道这当中有大房可钻的空子。 其中库房里存着一幅寿松画,常孝松后来用借画思亲的名头,把这幅他曾献给常父做寿的画要了去,结果里面竟藏着十万两银票。 这十万两银票,是常父私下吞墨得来的,来历极其不光彩,涉及一件杀官杀亲案,为掩下此事,为了常府和常父名声,常伯樊不得不出手保下常孝松,花了数以倍计的人情和金银抹平此事。 常府也差点因此被毁于一旦。 那时,苏苑娘已不太见常伯樊了,搬出了飞琰居,只知他为此事临苏京都不停跑动,这事摆平后他还大病了一场。 这一世,如若他真有护她之心,走之前为他了结此事,当是还情罢。 如此说来,她要做的事不少,想着,苏苑娘不由更是打起了精神,听到柯管家所说的地方含糊,她且不解的地方,还打断了他,多问了几句。 她专心至致,常伯樊见她如此认真,便半句话都未插,眼睛来回在她与柯管家身上打转。 等苏苑娘问完出来,天上的雨由小雨变成了连绵不断的细雨。 外面的仆人皆走了,常伯樊接过南和手中的伞,与有些错愣的她微笑道:“我们在里面的时间长,便早早让他们退下了。” 已是午时了,远远的,有那廊下打扫的仆人看到他们,在向他们请安。 好威风啊,前世,大房院里那个侍候过老当家的老奴见到她,如此说道。 是有些威风的,前世苏苑娘不觉得,如今却有些这般认为了,她抬头,看着他,问他:“我可威风?” 那么多人不管想来不想来,都得来拜见她,不来还得被罚被教训,是威风的。 “威风?” “嗯。” “是威风,”她是他的妻子,他的苑娘,是威风的,不过还不够,有朝一日,能有让人叫她一声伯爷夫人,那许才是真正的威风罢,常伯樊带着她的手臂走进雨中,缓步轻移,笑道:“但还不够,且等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当日常府常家大爷那边出了大事,蔡氏为自证清白,竟悬梁上吊,被救过来后来,哭着要过来向苏苑娘请罪。 这是蔡氏上世最为擅长的逼人就范的手段,她不怕闹,总有爱面子的人会出面把面子合上,她只管等着坐收渔利就好。 这次她又是上吊又是请罪,先前觉得她有些过份的人这时也可怜她起来,族中有那长辈看不过眼的,吩咐家中夫人去常府走一趟,让新当家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不要逼人太甚的好。 苏苑娘第二日一早,就见了两位来府看“新媳妇”的族中婶婆,辈份大她两个辈,足以能压住她了。 这两位婶婆,说来都是慈眉善目,且也好说话的人。 其中一位,前世也来常府和过几次稀泥,和过几次后就不来了,且约束了家中子女不与蔡氏过多来往。她不是那等喜多管闲事的人,来的几次也是因为家中老爷和儿女唆使而来,来了也没与她红过脸,皆是好好说话。 另一位,倒没来过,因她早早就死了,她成婚没多久这位老夫人就去了,思来也是这几日的事,没想这世临终前,这位前世她只见过一面,没说上两句话的老人居然也被游说来当说客了。 也没几日了,苏苑娘便听着她们劝她家和万事兴,一句话亦没反驳,中饭还留了顿饭,想着老人家口齿不好,专门让知春去厨房准备了软食,与两老人吃了顿糊糊饭。 两位老夫人一回去,皆朝家里老头子道,那是个好性子的,让他们去见了人就知道了,与蔡氏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蔡氏当新媳妇的那时候也会做人,只是多年下来,哪怕狐狸都露出了尾巴,她是什么样儿的,临苏常家那些与本家走得近的亲戚个个心中皆有数,蔡氏不是善人,能争两分的她绝不会只争一分。 现在中馈不在她手中,到了名正言顺的人手里,她不大闹一场岂能甘心? 如此一想,族老也觉得常府的事是这妇人扇的妖风,但现在亲戚们都在,不是出事让人看笑话的好时候,是以他们这日在客舍待客的时候,见到过来见亲戚的常伯樊,也劝了几句,让他回去跟新媳妇说一声,暂时顺着大房一点,说来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什么事,且等亲戚们走了再说,毕竟大家分南北、不远千里来贺他们的喜,他们高高兴兴来,也得让他们高高兴兴走。 道理是这个道理,常伯樊笑着应是。 ** 没两天就是三月十五,临苏城大户人家有初一十五一早与祖宗上香供奉的习俗。 此时常家绝大部份亲戚还未走走,京都分枝的堂兄伯还在,族老们想借此人齐,在这日开祠堂祭祖。 开祠堂祭祖,这是大事,这等大事都是要提前一样商定好日子才会定的,这次一族老临时提出此事,因大家难得齐聚一堂,人再聚得像今日这样齐的话,不知何年何月去,因而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赞同,此事当晚就定了。 定的时候,常伯樊也在,带着笑也赞同族老的提议。 回去的路上,他就吩咐了下去,让在临苏的掌柜来府见他。 这是苏苑娘嫁进常府过的第一个十五,由她主持中馈的十五,她算着日子也有所准备,是以常伯樊回来,告诉她要开祠堂祭祖,就点了头。 她不慌不忙,常伯樊多看了她几眼,迟滞了片刻,问道:“祭祖是大事,苑娘可能忙得过来?” 能忙过来,祭祖要用的三牲五谷六畜这等事情皆是小事,吩咐了下去就有人办;吃饭的人多也好办,多行采买就可,临苏城不够,还有不远的汾城。 怕就怕,有人使坏。 前世蔡氏与她同主持祭祀之事,就拿采办的事大作文章中饱私囊,其中就出了有人吃了买来的菜坏了肚子被她责怪,临时再行采办一事,后来许久后,因其它的事牵出此事,才知是蔡氏贼喊捉贼。 这世蔡氏无法参与采办之事,但如何使坏,想来她还是通晓不放过的。 “能,”如何当家,苏苑娘就是前世后来疏于管家,但主持常府祭祖还是尚有余力的,“你把宝掌柜他们借我一用。” 有那等精明世事,且信得过的人在,前世那些小错便皆可省了:“忙完此事,再放他们回去。” 之后就不让他们掺管常府的事了,她能行。 “还有,”苏苑娘想了想,看着他的眼,还是把心中最为想说的话言道了出来,“找人看着大房,看着大嫂,还有她的娘家。” “蔡家今日来人了。”前几日喝完喜酒就走了,今天蔡家就来了一大批人过来,此事苏苑娘知道不会轻易罢休,可能前世几年间才从蔡家那领教到的手段,如今避免不了要提前领教。 但该来的总会来的,有了前世,她已明白别人不依,她就不饶便是。什么通情达理,什么礼仪廉耻,什么顾全大局皆是说给不经事的糊涂人听的,这世上大多数人皆是敬着初一的神,做着十五的鬼,得寸进尺锱铢必较的人得的才为最多。 “你知道了?”见她神色冰冷,常伯樊摸了摸她的脸。 他的手掌是如此温暖。 前世他护着常氏一族,不择手段也要护着他们享那荣华富贵,末了,他却因他们妻离子亡,他的心中都是常家,都是常家的人,常家的以后,他自己却好像没什么以后,奔波劳碌一世,膝下连一个亲子都没有。 他在别人嘴里英明神武了一世,得的不过皆是虚名罢?若不然,为何她临终前他哭得那般悲惨。 她不可怜他,但他的体温就在她的脸上,苏苑娘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开,“我怕大嫂他们出事,我们找人仔细盯着一些罢。” 常伯樊应了一声,附上她放在腿上的手,握紧了手下冰冷的手掌,他低头看着她那只如玉如冰一样的手,抬头把另一只手也拉进了手中,双手捧着暖着,问她:“可冷?” “不冷。”倒春寒的夜晚有些发凉,苏苑娘看了一天的帐,握了一天的笔,手早冷了疼了,但这些算什么呢,比起人生那笔糊涂帐,算算记在本子上只要用心就能算得清楚的帐真真算不了什么。 她不怕冷,说起来,糊涂帐她也不怕算,怕就怕…… 怕就怕,觉得他可怜。 苏苑娘抽出她的手来,垂眼不看他:“我不冷。” 你别心疼我,我也不心疼你。 ** 当日常府常家大爷那边出了大事,蔡氏为自证清白,竟悬梁上吊,被救过来后来,哭着要过来向苏苑娘请罪。 这是蔡氏上世最为擅长的逼人就范的手段,她不怕闹,总有爱面子的人会出面把面子合上,她只管等着坐收渔利就好。 这次她又是上吊又是请罪,先前觉得她有些过份的人这时也可怜她起来,族中有那长辈看不过眼的,吩咐家中夫人去常府走一趟,让新当家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不要逼人太甚的好。 苏苑娘第二日一早,就见了两位来府看“新媳妇”的族中婶婆,辈份大她两个辈,足以能压住她了。 这两位婶婆,说来都是慈眉善目好说话的人。 其中一位,前世也来常府和过几次稀泥,和过几次后就不来了,且约束了家中子女不与蔡氏过多来往。 另一位,倒没来过,因早早就死了,她成婚没多久这位老人家就去了,思来也是这几日的事,没想这世临终前,这位前世她只见过一面,没说上两句话的老人居然来当说客了。 也没几日了,苏苑娘便听着她们劝她家和万事兴,一句话亦没反驳,中饭还留了顿饭,想着老人家口齿不好,专门让知春去厨房准备了软食,与两老人吃了顿糊糊饭。 两位老夫人一回去,皆朝家里老头子道,那是个好性子的,让他们去见了人就知道了,与蔡氏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蔡氏当新媳妇的那时候也会做人,只是多年下来,哪怕狐狸都露出了尾巴,她是什么样儿的,临苏常家那些与本家走得近的亲戚个个心中皆有数,蔡氏不是善人,能争两分的她绝不会只争一分。 现在中馈不在她手中,到了名正言顺的人手里,她不大闹一场岂能甘心? 如此一想,族老也觉得常府的事是这妇人扇的妖风,但现在亲戚们都在,不是出事让人看笑话的好时候,是以他们这日在客舍待客的时候,见到过来见亲戚的常伯樊,也劝了几句,让他回去跟新媳妇说一声,暂时顺着大房一点,说来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什么事,且等亲戚们走了再说,毕竟大家分南北、不远千里来贺他们的喜,他们高高兴兴来,也得让他们高高兴兴走。 道理是这个道理,常伯樊笑着应是。 ** 没两天就是三月十五,临苏城大户人家有初一十五一早与祖宗上香供奉的习俗。 此时常家绝大部份亲戚还未走走,京都分枝的堂兄伯还在,族老们想借此人齐,在这日开祠堂祭祖。 开祠堂祭祖,这是大事,这等大事都是要提前一样商定好日子才会定的,这次一族老临时提出此事,因大家难得齐聚一堂,人再聚得像今日这样齐的话,不知何年何月去,因而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赞同,此事当晚就定了。 定的时候,常伯樊也在,带着笑也赞同族老的提议。 回去的路上,他就吩咐了下去,让在临苏的掌柜来府见他。 这是苏苑娘嫁进常府过的第一个十五,由她主持中馈的十五,她算着日子也有所准备,是以常伯樊回来,告诉她要开祠堂祭祖,就点了头。 她不慌不忙,常伯樊多看了她几眼,迟滞了片刻,问道:“祭祖是大事,苑娘可能忙得过来?” 能忙过来,祭祖要用的三牲五谷六畜这等事情皆是小事,吩咐了下去就有人办;吃饭的人多也好办,多行采买就可,临苏城不够,还有不远的汾城。 怕就怕,有人使坏。 前世蔡氏与她同主持祭祀之事,就拿采办的事中饱私囊,其中就出了有人吃了买来的菜坏了肚子被她责怪,临时再行采办一事,后来许久后,因其它的事牵出此事,才知是蔡氏贼喊捉贼。 这世蔡氏无法参与采办之事,但如何使坏,想来她还是通晓不放过的。 “能,”如何当家,苏苑娘就是前世后来疏于管家,但主持常府祭祖还是尚有余力的,“你把宝掌柜他们借我一用。” 有那等精明世事,且信得过的人在,前世那些小错便皆可省了:“忙完此事,再放他们回去。” 之后就不让他们掺管常府的事了,她能行。 “还有,”苏苑娘想了想,看着他的眼,还是把心中最为想说的话言道了出来,“找人看着大房,看着大嫂,还有她的娘家。” “蔡家今日来人了。”前几日喝完喜酒就走了,今天蔡家就来了一大批人过来,此事苏苑娘知道不会轻易罢休,但也没什么好怕的。 有了前世,她已明白别人不依,她就不饶便是。什么通情达理,什么礼仪廉耻,什么顾全大局皆是说给不经事的糊涂人听的,这世上大多数人皆是敬着初一的神,做着十五的鬼,得寸进尺的人得的才为最多。 “你知道了?”见她神色冰冷,常伯樊摸了摸她的脸。 他的手掌是如此温暖。 前世他护着常氏一族,让他们享着荣华富贵,末了,却因他们妻离子亡,他的心中都是常家,都是常家的人,常家的以后,他自己却好像没什么以后,奔波劳碌一世,膝下连一个亲子都没有。 他在别人嘴里英明神武了一世,得的不过皆是虚名罢?若不然,为何她临终前他哭得那般悲惨。 她不可怜他,但他的体温就在她的脸上,苏苑娘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开,“我怕大嫂他们出事,我们找人仔细盯着一些罢。” 常伯樊应了一声,附上她放在腿上的手,握紧了手下冰冷的手掌,他低头看着她那只如玉如冰一样的手,抬头把另一只手也拉进了手中,双手捧着暖着,问她:“可冷?” “不冷。”倒春寒的夜晚有些发凉,苏苑娘看了一天的帐,握了一天的笔,手早冷了疼了,但这些算什么呢,比起人生那笔糊涂帐,算算记在本子上只要用心就能算得清楚的帐真真算不了什么。 她不怕冷,说起来,糊涂帐她也不怕算,怕就怕…… 怕就怕,觉得他可怜。 苏苑娘抽出她的手来,垂眼不看他:“我不冷。” 你别心疼我,我也不想心疼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齐公之子的事,苏谶已从京都来信有所知情。 常孝昌恩师齐效兰乃秘省秘郎,专司掌管卫国籍的收藏与校订。 齐效兰膝下三子四女,去年出事的就是他的二子齐盈。 此子与光禄勋彭机之子因争吵大打出手,被削去一手,之后两家的官司打到了天子面前,其后两家各罚三百大板,彭机被停了光禄勋之职,齐效兰被罚了一年俸禄。 彭机乃掌管宫廷侍卫之人,身后有无数眼睛盯着他的位置,他这一停职,复职之日遥遥无期,大有可能被他人取而代之,京城很多人猜彭家这次要走下坡路了。 事初这官司很是有利彭机,他乃宫廷侍卫之首,宫外之人皆要给他几分面子,应天府、大理寺多的是想求他办事的人,在他家的事情上偏向于他不在话下,但齐家世代香,齐家门生不少,齐效兰更是能在陛下面前能说上话的人,彭家在宫外声势,齐家便在宫内使力,把事情捅到了天子面前,告彭机一府仗势欺人,此事从此从两家小儿的打闹升为了两家的对峙,一发不可收拾。 如若不是齐效兰老妻死于这段时间,陛下怜其可怜,怜其子断去了一臂,齐家怕也难以收场。 这事,事起在彭机想压齐家一等,把大事化小;而齐家又不是他能轻易压下的人家,齐家能力在天子面前,事情一出就是找陛下做主。 可闹到天子面前的事情,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岂能轻易了结?齐家如若不是恰逢齐公之妻过逝,让天子想起了这家人的可怜之处来,打到身上的板子不会比彭家的轻。 这个中种种,太多门道,太多理由,皆是不可深说之事,苏谶就着常孝昌的话意,抚须叹道:“老来丧妻,是不可言说之痛,齐公大苦。” 事起之因,是两家的儿子为争烟花之地的花魁起了口舌之争,事情演化到武斗,之后又是两家比拼背后势力,事情愈演愈烈,谁也没讨到好,而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在苏家以及苏谶身上。 苏家要是有此子弟,哪怕已被削断一臂,回来压到祖宗面前还能打断一腿。 到底是齐家教子不严,才引此祸事。 “唉。”此厢,常孝昌低头,深深叹气。 这事对老师影响不可谓不深,老师秘郎一位虽说还在,但笼罩在齐家头上的乌云岂是那般容易散去的。 为了打点此事,齐家散去了一半家财,在外还有彭家对他们家恨之入骨,事事使绊子,还有人半夜在其门口泼粪,一家人也是不好过。 恩师之事,常孝昌也有出力,此前正是他父亲献出了家中一宝,得了宫内一得宠宫妃的眼,在陛下面前献了好话。 常孝昌也是希望齐家此事快快过去。 眼看岳父与堂兄话语沉重,常伯樊这时插话,道:“小婿还没谢过岳父大人的厚礼,让岳父还为小婿操心,伯樊实在有愧。” “这不关你的事,”苏谶笑道:“也是你岳母耳尖,听说你家里要祭祖,一想到家里两处庄子今年菜种的有点多,一家人吃不了,打发下人去卖也得不了几个铜钱,就叫我拉过来给你用,添不了两个菜,但也是她的一点心意,你笑讷就是。” “岂敢!”常伯樊起身,向岳父行礼,“岳母大人一片心意,小婿领了。” “欸,小事情,无需多礼。”苏谶扶了他起来。 他也不是对女婿好,是对女儿好。 女儿在婆家日子的好坏,到底是取决于她的父母,伯樊说他心悦苑娘,苏谶信,但喜欢当得了什么事?顶多是让他对苑娘和颜悦色宠爱一些,让不了常府上下对她恭恭敬敬,敬重敬畏。 苏谶此趟亲自前来,不是做给女婿看的,是做给常府常氏一族看的。 本来他是不用自己来的,但一听说女儿跟庶嫂起了龌龊,蔡氏娘家来人了,夫人就急眼了,撵着他过来给苑娘状声势,苏谶何需她撵,夫人一发话,他就拾掇整齐出门来了。 苏谶护女之心,可不比他夫人弱。 “岳父请坐,请喝茶。” “好,好。” 这厢苏谶一坐下,眼看常孝昌又要开口大谈京城之事。 苏谶是极不愿跟外人谈京城之事的,他被流放来临苏,就是来当闲云野鹤的,这些年他从不轻易与人大谈国事朝事,也就为儿子出谋划策的时候会与儿子张口,但一看常孝昌极其热切地想向他讨教,一想他是女婿的堂兄,到底咽下了回避之情,笑目看向这位后辈。 “说来去年经此一事,京中太平了不少,年底执金吾上报,去年下半年整整四个月,京都一起纠纷偷盗案也没起……”不用登门造访就能见到苏谶,常孝昌谈性大起,不说到尽性势不罢休。 苏谶此人在京城消失多年,名不经传,许多后来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何人,知道多的无非知道他曾中过状元而已。 如若常孝昌的恩师不是齐效兰,听恩师说过,当年若不是苏谶以一己之身力挽狂澜救苏家于水火,何来现在的苏护国公一府一门荣耀,常孝昌也只会与他人一样,当他是一个不得志的才子罢了。 但他听说了苏谶当年之事,对这个深谙圣心的苏老状元郎那是推崇不已,好不容易见到,自然想凡事请救一番,听听他的见解。 再者,跟他打好了关系,那就是跟京都苏家打好了关系。 常孝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苏谶也给其面子,在他停顿的时候点评一两句,话语不深不浅,常孝昌却欣喜若狂,引得常伯樊不由多看了他这个平日很显老成持重的堂兄几眼。 ** 苏苑娘到时,在门口就听到了常伯樊那位堂兄高亢的声音,只听他亢奋道:“没想大理寺卿大人丝毫不畏他威胁之语,当堂就下令处决宰,咔嚓一下,只一下,人头落地!这谁也没想到啊,我听当时旁观审案的朋友来跟我细说,他说当时吓得心口都停了,那可是梅妃之父啊,给陛下生了龙子的梅妃!若说我等也是小窥了陛下之海涵,第二日陛下就传了大理寺卿大人单独御房面见,嘉奖了大人‘正大光明’四字大匾,道他心怀坦白、言行正派、不畏强权,是为我辈楷模!” 常堂兄慷慨激昂,苏苑娘在门口听着,都觉着他之声,振耳欲聋。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前几日见他,还以为他是那等稳重之人。 前世今生,苏苑娘对他印象不太深刻,了解的不过是别人在她面前说他的那些话,也未深思过。 最初的印象,苏苑娘觉着他与她所见过的人家当中的每一个大爷、顶梁柱没有不同,这厢,听着他言语,倒与当年兄长说过他的那“君子端方”,这四字联起来了。 常伯樊这位堂兄,论长相,论行事,不太像个正直的君子,他像常伯樊,像个徐徐图谋的谋人。 现在苏苑娘站在门口,没有见到他的人,却单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纯粹的对“公义”的向往来…… 有点讨人喜欢。 “娘子……”这厢,她迟迟不进去,知春沉不住气,小声叫了娘子一句。 苏苑娘收回思绪,提步进去。 “女儿。”她一进去,还没叫人,苏谶首先就看到了她,笑着站了起来,“我儿,快来爹爹这处。” 他高兴得很,苏苑娘没想未过几日就能看到他,心中也不由地高兴起来,她心内欢喜,朝爹爹甜甜一笑,走过去了,想也未想就扯过父亲的衣袖拉着,才朝堂兄那边浅浅一屈膝,“见过堂大伯。” “客气客气,弟妹客气了。” “苑娘。” 有人叫她,苏苑娘稍迟疑了一下,朝喊她的人看去,慢慢浅屈膝,“见过夫君。” 常伯樊忙去扶她,没想岳父已经拉了她起来,朝他们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到我家苑娘了,还是一样的乖巧,我这乖女儿我念得紧,哎呀,就让她坐我身边罢。” “是。”没摸到苑娘的手,苑娘也不看他,抬头望着她的父亲,眼睛里好似只有她父亲一人一般,常伯樊收回伸在半空中的手臂,垂下握了握拳,朝岳父微笑道。 这厢苏苑娘听着她爹爹的话,那处被薄冰包裹着的心口已暖和了起来,她低着头,扯着父亲的袖子,随着他去入座。 好多年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是如此地怀念被爹爹惦念的感觉。 “苑娘。” 他又在叫她,声音近在耳边,苏苑娘抬头,看到了走在她身侧的他,她有些不解他何时到来,此时嘴比心快,回应他道:“夫君。” 夫君当下就笑了,眼睛也笑了,看着她的眼是亮的,里面有光彩浮动。 苏苑娘在他的光彩里清楚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怎么了?”她看着他,似有不解,常伯樊轻声带笑问她。 他很高兴,很开怀,眼睛微弯的脸孔竟是……很好瞧。 这是前世苏苑娘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样子,听着心口突然怦怦跳动起来的声音,苏苑娘飞快别过头。 他许是很好很好罢,也许前世她未曾真的了解过他的人、他的情,可是,没什么可惜的——她曾因为他的常家,失去了她最珍贵的挚亲挚爱。 他的感情给她带来的是伤害,再如何好看好瞧,皆是无关紧要之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女儿亦步亦趋紧随他,如同以往,就像她小时候,苏谶瞧了好笑,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他朝常孝昌往下摇手,“贤侄坐坐坐。” “世伯。”常孝昌回以一礼,坐下。 苏谶回头拉着女儿坐下,低首望着她,含笑道:“爹爹来看小娘子,小娘子可高兴?” 苏苑娘少时,苏谶最喜逗她,叫她小娘子。苏苑娘小的时候懵懵懂懂,父亲叫她小娘子就傻呼呼地应着,等到稍大一点,可算是明白父亲嘴里的小娘子带着逗弄她的意思,便不许父亲叫了,这厢父亲说话,她已不觉得小娘子有何不妥,直直点头。 高兴的。 最好是每天能来。 苏苑娘眼睛晶亮,定定看着苏谶点头的模样甚是娇憨可爱,莫说苏谶,就是一旁的常孝昌,也觉得此姝甚美,不由朝堂弟望去。 常伯樊从苑娘身上偏过眼神,对上了常孝昌,朝堂兄微微一笑。 常孝昌朝他颔首。 这门亲事,果然对伯樊大有助益。 “你这小傻子,”苏谶见女儿的傻气比在家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好笑之余也不免有所担忧,他扫了一眼女儿紧紧抓着他衣角的手,看着她笑道:“都是当家的人了,还跟爹爹撒娇,可不能了。” 苏苑娘点头又摇头。 是当家了,但撒娇…… “没有撒娇。”就是只想多看看您,多和您在一起。 “是是是,没有撒娇。”见小娘子一如既往认为自己从不撒娇,苏谶大笑出声,也不管她嘴硬了,朝站在他们父女身边的常伯樊哈哈大笑道:“你看看你这美娇娘,还傻得紧,这还没反应过来嫁人了呢,你啊可得帮我看紧点,莫要让人诳了去。” “傻呼呼的。”说着,他捏了下女儿鼻子,全身上下那满腔的爱惜之情,不言而表。 “没有。”她不傻,苏苑娘说罢,见爹爹根本没当回事,便抬头朝常伯樊看去。 “这几日家里的事皆是苑娘安排,祭祖之事也由她一手操办,岳父来时,她正在库房细细清整后日祭祖之物,岳父岳母能把府中瑰宝、掌上明珠交托与我,是我常某之幸,小婿在此多谢岳父岳母厚爱。”常伯樊看了她一眼,便朝苏谶拱手作揖,郑重道谢。 他如此郑重其事,苏谶不免一愣,随即抚须笑道:“好,你知道就好。” 常伯樊把爱女摆到台面上敬着也好,左右不过是往后他和居甫多看顾着些。 这厢常伯樊说罢,就朝苑娘看去,苏苑娘见他朝她爹爹说了她不傻的话就朝她看来,心中略微纠结了一下,朝他点了点头,告诉他她领了他的情。 见她只是点头,没有笑容,常伯樊很是失望,到底是比不过她对父母之情,他难掩失落,自嘲一笑偏过头。 苏苑娘来不及掉头,看到了他那抹难过的笑,顿时心生闷疼,但一转头,看到了她爹爹的笑脸,那抹因常伯樊而起的闷疼便抛到了脑后,只管专心听着她爹爹与那位兴致不减的大伯兄说话。 一顿说话,苏谶在府中用过一顿饭,又当场泼墨了一番,才在日落之前,众人的挽留之间回去。 他这一来,大房那边尚犹不死心,蔡氏之母当晚去拜访常家的族老长辈,试探着说苏氏的不通人情,但被人打着哈哈含糊了过去,无人与她一道指摘苏氏。 她这一走动,也是坐实了常孝松的不安份,尤其正逢仓促祭祖这种大事之际,每家出人出力还手忙脚乱,他不帮忙即罢,还来添乱,还把岳家蔡家拉了进来,此等不顾大局,这引来几位族老的极其不悦,如此更是无视了常孝松,即便是第二日他出来跟人说话,也无几人搭理他,更不让他碰触到祭祖之事,免得生乱。 这日一整天,常孝松在外走动了一天,见到他的人唯恐躲避不及,被他堵到的,他没说两句话就借托词走人,这气得常孝松回去关起门砸了好几个杯碗花瓶,蔡氏上前劝阻了一句,更是惹得他火起,被他抓着头发打了一顿。 蔡母过来劝,如若不是下人拦得及时,差点被波及,末了母女俩抱在一起在客堂中哭,常孝松发过邪火,也知道后怕,跪在蔡氏娘和蔡氏面前抱头痛哭:“娘,娘子,常孝鲲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有他在的一日,绝计没有我们过好日子的一天,是我无能,是我没用……” 说着,他打起了自己的耳光,蔡氏一瞧,顿时心疼,扑过去抱着他大哭道:“夫君,你别打了,珍敏知道你的苦,你且等着……” 蔡氏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满脸狠戾,“他们的下场!” 常孝松要的就是这句话,哭倒在了蔡氏怀里,引得蔡氏对他更是怜意四起,对常伯樊和苏氏更是恨之入骨。 “可怜啊,我可怜的女婿,我可怜的儿,苍天无眼,苍天不公啊,那常孝鲲不孝啊,父亲死了就连兄长也不认,他没良心,不得好死啊。”蔡母见女儿女婿抱在了一块,看女婿那弱态,就知道往后常家到了他手中,还不是女儿说了算?一想往后能得的好处,这前面常孝松当着她的面打她蔡家的女儿起的火气顿时就没了,这下抹她着泪,拍打着地,哭天喊地伤心诅咒道。 这厢大房哭作了一团,客堂门边,被下人抱在手上的常孝昌之子常生贵小小的玉脸上也是一片恨意,他看着门内哭得伤心难过的父母还有外祖母,他握着拳头扬着手恨道:“打死常孝鲲,打死二叔。” 抱着他的下人被他的恨意吓到,心里发怵,嘴里却是笑着哄他道:“小公子好生志气,您这般孝顺,大爷夫人听了不知有多欢喜。” “哼!”五岁的常生贵冷冷地哼了一声,“谁欺负我爹娘,我就让谁不得好死!” “别,”下人连忙在他耳边悄声道:“小公子,这个我们私底下说说就好,你可别在那边这么说,更不能在二爷二夫人面前说这些话,要不到时候扣了该您的那份份例,这就不好了。” “他们敢!” “小公子,您想想那些宝物好东西啊,闹翻了,以后就不好开口了,您说是不是?” 常孝鲲那个二叔有时候是会给他一些他要的东西,但有些也不给,愈是贵重的愈不给,什么大公无私,还不是想一个人占了全部去?想着这些,常生贵更是生气,小脸上一片凶狠,“我早晚会让他跪着,尝尝欺负我们一家的苦头。” 见小公子反而愈发地凶狠,下人叠声应着“是”,不敢再多言。 ** 这日常伯樊寅时初就已起,苏苑娘他后面跟着起。 前世一生除了几个特殊日子,她从未这般早起过,这世倒是一日起得比一日早,这寅时初更是早得跟没睡过一般。 知春给娘子梳头的时候,见娘子头一点一点,困极了,便朝了冬使眼色,让她把泡好的茶水端来。 “还烫着。”了冬端着茶过来,小声跟知春姐姐道。 “赶紧吹吹,拿扇子扇,你平时的机灵呢?”平时狡得跟狐狸一样,这时候就傻了,知春瞪了她一眼。 “这,起太早了。”起太早了,且了冬心思还在外边穿衣的姑爷身上,她不知姑爷起这般早困不困。刚才她们进来问安的时候,姑爷也没看她一眼,不知为何,了冬有些委屈。 她过来的时候还特地顶着知春姐姐的骂,摸黑在园子里摘了朵花别在了发上,那花还是她看了园子好几日,早盯上的最好最漂亮的一朵,姑爷竟连看都没看一眼,了冬心酸难以自控,一直心不在焉,心思皆在外屋。 这厢她说话带着不经心,知春一眼看穿,想训她又没那时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一手抢过迟顿的了冬手中的茶,召来收拾床铺的通秋:“过来,拿扇子扇凉一点给娘子喝。” “是。”通秋过来。 了冬被她凌厉的口气吓得缩了缩头,小声吱唔道:“那我帮明夏姐姐去理衣裳?” “不用了,”打着瞌睡的苏苑娘被她们的动静惊醒,眼睛尚未张开,但神智已清醒,她闭眼打了哈欠,道:“站着就是。” “啊?”了冬不解。 “一边站着去,别挡着路。”知春对她是愈发不满,前两日才训过这丫头,让她少说话多做事,眼睛别乱看,结果还是一样,连以前的伶俐勤快一半都没有了,是该好生整治一下了。 “娘子,知春姐姐。” 明夏这厢拿着娘子要穿的衣裳过来,别开了挡着路的了冬,了冬还来不及说话,就见通秋双手握着茶杯过来,“知春姐姐,茶是温热的,你摸摸,娘子可喝得?” 知春接过茶摸了摸,朝通秋一笑,“喝得了,你去忙你的。” “是,知春姐姐。” 苏苑娘睁开眼,看到了通秋转过背的身影,她接过知春的茶,在她“娘子,要一口气喝下”的嘱咐当中,当真一口气喝下了一杯温茶。 热流穿过胸腔,当下她精神为之一振,恰时,也正好看到了此时站在她右眼侧边,正嘟嘴不满的了冬。 “去,”苏苑娘吩咐知春,“带了冬去胡娘子那,换胡招娣过来。” “娘子!”当即“咚隆”一声,了冬跪在了地上,吓得哭叫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你哭甚?”她这一哭,知春厉喝,弯腰就去拉她。 明夏瞧到慌忙过来帮忙拉,两人挽着她的手臂,拽着她往外拖。 “娘子,娘子!姑爷!”了冬喊了两声娘子,见娘子别过头去,冷冰冰的就像一个冷血无情人,她马上就想到了姑爷,当即凄厉地呼喊起了姑爷来:“姑爷,救我。” 知春想也不想甩了她一个耳光,“闭嘴。” “呜!”了冬大哭,“姑爷。” 姑爷救她。 “姑爷,这贱婢子不知大小,我这就拖她出去。” 外屋中,知春看到姑爷,当下停下脚步,头看着地下恭敬道。 常伯樊整理着衣袖没说话,神色如常,南和一看,回头朝知春摇手:“不碍事,知春妹妹去就是。” “姑……”了冬的声音,被明夏的手拦在了嘴里。 常伯樊没有回头,了冬只看到了姑爷的背影,她拼命地喊着“姑爷”,但她一声声求救的声音,皆在明夏的手里成了呜咽声。 “姑爷。”了冬只能在嘴里喊着姑爷,泪如雨下,被知春和明夏拖了出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知春就是再傻,也看明白了冬看姑爷的眼,出去后,她怒骂了冬,说着,她眼眶也红了,“那是你能肖想的吗?你居然敢喊!” “姑爷。”姑爷没救她,了冬趴在地上,什么也听不进耳,伤心欲绝呜咽痛哭了起来。 “还哭?起来!不是娘子心善,哪还有你的命!”知春恨极了,这厢她拖了冬起来,了冬却是不起。 这是给脸不要脸,知春对她的那点怜惜刹那荡然无存,叫明夏道:“打盆冷水来,给我泼这贱婢子身上。” “姑爷……”了冬浑然不觉,喊着心里的那个人,这时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姑爷没有回头。 没有回头,就是没有看到她,姑爷不是不想救她,只是没看到她而已。 刹那,了冬冷下的心回暖,她扒住知春的腿,哭喊道:“知春姐姐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叫给谁听呢?今儿这日子,有你哭的份吗?莫哭了,给我闭嘴!”知春还要回去覆命,已无暇顾她,见她不犯浑了,拖着她就往侧院胡家人住的地方走。 他们走后,飞琰居静了下来。 这厢常伯樊穿戴整齐,又退回了内卧,通秋正在为苏苑娘接着梳妆,见到姑爷来,通秋手一抖,僵在了原地。 通秋是有些胆小的,苏苑娘见小丫鬟愣在原地,朝她摆了下手,通秋见状,松了口气,飞快退下。 “要戴这支?”常伯樊上前,拿过一支镶着红宝石的蓝翠金凤钗,问她。 镜中人的脸有些模糊,铜镜边上的油灯飘忽,更是让他无法看清她的脸,常伯樊问着,已从镜中人的脸上抽身,低头看向了她。 “苑娘,”看着她白净如玉的小脸,常伯樊笑了起来,在她脸侧轻声问道:“可是这支?” 苏苑娘看看他,又望了望凤钗,又看向了他…… 末了,她颔首。 是这支不假。 “我给你戴?” 苏苑娘轻轻皱眉。 “我会为你戴好的。” 用不着,苏苑娘去抽他手中的钗,抽了抽,却未抽过来,她不由抬眼,看向他。 “可能?” “不能,”苏苑娘摇头,开口,“等知春回来戴。” 他戴不好。 以前他也曾给她戴过,没戴好过,笨手笨脚。 “知春不是有事去了?” “等会儿就回了。” “是罢?” 苏苑娘直直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她不言,常伯樊亦无语,她看着他,他便回望着她,良久,苏苑娘眼睛酸涩,她眨了眨眼,伸手便去揉。 她这一动,常伯樊也动了起来,替她揉着眼睛。 苏苑娘不是身子燥热的人,他才是,常伯樊冬暖夏凉,而苏苑娘一年四季身子都是冷着的。 他温热的手过来揉了两下,好生舒服,苏苑娘躲了一下没躲过,合着眼拢着眉心道:“我不喜欢那个丫鬟。” “好。” “我不喜欢就对她不好。” “好。” 他的声音带着笑,苏苑娘听着有些恼怒,睁开眼想也不想地道:“对你我亦同样如此。” 不喜欢,就对你不好。 常伯樊的笑慢慢淡了下来,他摸着她的眼,顺着她高挺的鼻子,直到她娇艳的嘴唇,他摩挲着她的唇,过了片刻,他回视着她毫无避让的眼,淡淡道:“好。” 好?还是好?好什么? 苏苑娘不解,不解到忘了拉开他的手。 她探进他的眼里,双眼里皆是疑惑,为何还是好? “好,你对我不好,那便不好罢,”常伯樊伸手拦住她明亮清澄的眼,挡住了里头的光,垂眼掩下心中所有酸苦,假装如常淡然道:“你怎生都好,苑娘,只要是你愿意的,为夫皆愿。” 那和离呢?苏苑娘想问,却见他连她的嘴也掩了起来。 “嘘,”常伯樊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双臂紧紧搂着她,轻声道:“苑娘,不说了,我们不说话了。” 不说了,让他好过点。 ** 胡娘子乃苏府家奴,其夫是苏府陪嫁过来给苏苑娘打理铺子的掌柜胡二南,他们现今一家四口人皆是苏府家奴,胡招娣便是他们的第三个女儿。 胡二南原是苏家本家一介跑腿的小厮,后来物走星移,他随苏谶来了临苏,成了苏谶面前的得力人。 他前面的两个女儿皆已放出去成亲了,苏谶做主消了她们的卖身契,还帮她们入了良籍,添了三十两银子帮她们出嫁。 胡二南一家对苏谶夫妇再忠心耿耿不过,遂苏谶选了他们作女儿的陪嫁人。 胡家三个女儿,头两个年长府中娘子许多,只侍候过娘子几年,就放出去嫁人了,三女儿胡招娣比娘子小三岁,只要等年纪大点,有个六七岁,侍候娘子是最好不过的。 无奈这胡三姐年少不更事,七岁那年被父母放到娘子身边侍候,没一个月下来,她肥了两圈,府中小娘子瘦了一圈——她把小娘子房中的零食吃了不算,还把小娘子的饭食分食了不少。 胡招娣胡三姐是个大胃王,怎生都吃不饱,小娘子见只要自己吃东西,身边小三姐儿就咽口水,就举手把自个儿的吃食让了出去,如若不是苏母佩二娘见小娘子瘦了追其原因,苏小苑娘这让食还得让下去。 后来查出吃食半数皆让胡招娣吃了,胡招娣被父母带了回去,从此与府中娘子贴身丫鬟一位无缘。 知春拉了人到时,这厢住在常府偏院一角的胡家正好起床,准备上工,胡娘子一听知春来意,当下扯过了冬往身后塞,朝自家当家的喊:“快去叫那死丫头,不是不是,叫我们三姐儿过来。” 胡二南已经去了,只听自家婆娘在后头喊:“穿好点,让她把过年那身衣裳穿上。” 知春掩嘴悄笑两声,朝胡娘子嗔笑道:“这都什么天了,怪热的。就穿这天儿的罢,素净点也不是大事。” “那是侍候我们小娘子啊!”胡娘子说着,她身后了冬在作怪,不断拉胡娘子的腰带,哭得凄凄惨惨,胡娘子一个回身踩了她的脚一下,疼得了冬弯腰就去扶脚,胡娘子啐了她脸一口:“你当小娘子不懂事就好欺,等我回去禀了夫人,我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了冬当下脸白,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胡娘子见了回头就朝知春啧啧道:“你瞧瞧,你瞧瞧,还是知道好赖的,心里明白着呢,知道谁好欺负,谁不好糊弄着呢!” 知春止了笑,与胡娘子道:“谢胡嬢嬢指点,知春心中有数,你不说,回头我也要禀了夫人的。” 到底是娘子身边的大丫鬟,胡娘子不敢倚老卖老,只要把了冬的不知好歹踩死了,她家招娣的位置稳了就行,再则招娣过去了,还得这大丫鬟让着些,胡娘子这心思飞快一转,朝知春热络不已:“哪是什么指点,我这人就是见不得那坏东西诓骗好人,你是我们娘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论起聪明,这全府上下有几个人跟你排得上辈?我看就是我们招娣过去了,还不得你指点着怎么侍候娘子啊!” 胡娘子还要说话,知春却是无心听了,“嬢嬢可别夸了,羞煞我也,不知招娣姐姐何时能到?娘子还在屋里等我们回去侍候,您也知道的,今天是大日子,现在这时候不早了。” “这就来!”胡娘子要去叫人,走着不忘把了冬拉过去。 “知春姐姐。”了冬这下真真知道害怕了,她被胡娘子毫不客气大力拉着往前走,回过头就朝知春小声呼救,再不敢大声。 何必呢?要是一开始她就知道害怕,哪会走到这一步,知春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可切莫走到了冬这步。 真当娘子是傻的?即便她是,夫人不是,老爷更不是,更何况,京中还有个当京官的大爷,这当中,有哪一个是容得了她们欺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胡娘子一家住在常府侧后院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为一进,一个正堂,两侧四间房,这里住了胡娘子一家,还住了苏府带过来的两个跑腿小子。 地方小,找人左右不过几步路的事,胡娘子拖了人从正堂出去,没两步就看到了女儿胡招娣。 胡三姐儿正站在堂坪中,低眉垂眼一身喜气洋洋打量着身上崭新的衣裳,胡娘子眼尖,一眼看出是她做来摆堂面的衣服,当下尖叫:“你这死丫头,怎么穿起我的衣服来了?” 说着,扑上去就打,还不忘抓紧了冬。 她拖着人,动作就慢了,往常她都打不到胡三姐,这下更是不能了,胡三姐一个箭步闪避就跑到了堂前,不去管她那蛮婆子一样的娘,对着知春就是灿烂一笑:“知春姐姐,可是娘子让你来叫我去做事,我好了,你瞧!” 说着,她骄傲地挺了挺她那干扁、无几两肉的胸。 胡三姐长得人高马大,脸还随了她宽脸的父亲胡二南,十七岁了还没人家上门求娶,胡娘子为她是操饱了心,胡三姐却是在家好吃好喝,一顿三碗饭从不落,少吃了还会偷食吃,就是胡二南从不嫌弃他这闺女,也很是担忧她的以后。 这厢娘子传她去做事,穿身新衣裳也使得,是以胡二南拦住了婆娘,劝道:“家里就你这身衣裳穿得出去,三姐是去见娘子,是该穿好点。” “那也不能穿我的啊。”胡娘子跺脚,她就这一身带绸面的好衣裳,还是夫人赏的,胡娘子气得发抖,朝女儿暴喝:“就知道挑好的吃好的,我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白眼狼,讨债鬼!” “好了!”看她愈说愈不像话,胡二南脾气上来了,脸一板,道:“穿了就穿了,咋的!” 当家的一发威,胡娘子不敢接着发作,朝他讪讪一笑,但等扭过头去,朝胡三姐就是呲牙裂嘴,一顿凶狠的警告。 “大丫鬟,我们三姐好了,你就带她去就是,今日有事,别误了时辰,”胡二南看了看天色,催了两句,又道:“我们三姐糙了点,手脚也不像你们那样细致,她做的不对的,你只管打骂教训就是。” “不敢,南叔。娘子还等着我回去回话,我这就带招娣姐姐去了。”知春朝他浅福了一记,不敢失礼。 她一动,胡三姐机灵地躲在她身后,路过胡娘子的时候,她离得远远的,胡娘子够不到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和她身上的衣裳。 胡三姐忍不住,朝她娘吐了吐舌头。 打不到了吧?馋死你! 孽女!胡娘子被气笑出声,咬着牙拿手指点着那个死丫头,你给我等着,早晚收拾了你! 胡三姐快步跃过她,躲她躲得更远了,没几步出了大门,跟逃出生天似地,她哈哈地笑了起来。 笑容当真是豪爽,气得胡娘子在她背后嘶吼:“给老娘机灵点,若是碍了小娘子的眼,回来我定要打断你的腿扳了你的手,这次绝饶不了你,你且给我等着!” 胡三姐才不怕,凶的是她娘,不是小娘子。 小娘子可好了。 人高马大的胡三姐一想就要见到香喷喷的小娘子了,脚步不由轻快,蹦蹦跳跳地跟在知春身边,把脸凑到知春面前,一脸讨好的笑:“知春姐姐,是我们娘子叫我去的呀?” 知春“姐姐”无奈,“招娣姐姐叫我妹妹就好。” 她尚还小这位姐姐几岁。 “哎呀,瞧我这记性,忘了!”胡三姐大咧咧一拍额头,转而又跟没事人一样凑到知春面前问:“娘子成亲了,是不是更好瞧了?” 这是什么话?知春不知怎生答应是好,便拉着她的手道:“赶紧走罢,今儿有事,娘子还要我们回去帮着做事。” “是了是了。”胡三姐一听,脚步快了,她脚大,步子迈的也大,没两步就把知春抛在了身后,回头见知春没赶上,不忘去拉人:“知春妹妹快点。” 知春让她叫妹妹,她就果真叫了妹妹,一点也不懂得客气,知春这下对娘子叫她换了冬的事费解不已。 无论怎么瞧,南叔家的招娣姐姐都不适合做跟前服侍的事。 可能是眼前没有合适的人吧?知春心想。 ** 知春和胡三姐一回,这厢苏苑娘已在通秋小心翼翼的妆扮下已收掇整齐。 前世通秋跟了苏苑娘一辈子,知春走后,她就成了苏苑娘的贴身丫鬟、贴身娘子、贴身婆子…… 她不是手不巧,只是手生罢了。 这一世,苏苑娘早晚还是要放知春出去的,前世知春的好结果,这世理该也给知春,不能耽误她,通秋早晚也要熟她的身边事,不如现在就开始做一点。 “娘子,我回晚了。”见娘子已穿扮好,知春请罪。 “不晚,你来了。”前面一句,苏苑娘是对知春说的,后面那句,是对看着她一脸喜眉笑眼的三姐儿说的。 “我来了,娘子,您叫我?”胡三姐喜得一个跨步就到了娘子跟前。 知春看着那是拦也不好,不拦也不好,嘴角抽搐不止。 这真真是一点客气也不讲。 “嗯。”苏苑娘点头,打量着眼前的胡三姐儿胡招娣。 胡招娣前世直到二十还未出嫁,无人求娶她,胡娘子便要把她嫁给一个年过四旬的鳏夫,成亲前几日,三姐儿偷偷摸摸来找她,说想跟她借银子,苏苑娘想了想,就给了她。 后来三姐儿逃婚出了临苏,再后来听到她的消息,就是十多年后了,那时候苏苑娘已到了京城,再听到三姐儿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讯。 当年三姐儿逃出临苏,假扮男装当了兵,沙场征占十余年,战功累累,还成了一位校尉大人,后来她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这才被人知道她的身份与来历。 她死后,被皇帝陛下封为了定国将军。 她的娘亲胡娘子在她的事情被全国传颂之后,上门来找过苏苑娘一次,跟苏苑娘哭了三姐儿一场。 苏苑娘这才知道,征战沙场十几年的三姐儿死后一身的伤,还留信说怀念小时候自家小娘子给的糖,那是她一生当中吃过最香最甜的糖。 这是她死后,苏苑娘从胡娘子嘴里得知的事,而她与三姐儿却是不太熟悉的,除了小时候三姐儿跟过她几天,她跟三姐儿是不常见的。 “你长大了。”苏苑娘对她印象不是很深刻,尤其那么多年未见过了,见到弯着腰也跟她齐平的三姐儿,她浅浅笑了一下。 长得好高,难怪能当将军。 “欸。”娘子说她长大了,胡三姐不知回什么才好,看着娘子傻笑。 “给。”苏苑娘看到桌上摆的糖匣子,抓过一把干果子,给她。 喜欢吃,那就多吃点。 “欸!”娘子给糖了,三姐儿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接过来往胸前放,放着还不忘跟娘子说:“我藏着,做好事了回去吃。” “好。”苏苑娘觉着没问题,回头跟知春说:“今天她随你跟着我,有什么事跟吩咐了冬一样吩咐她即可。” “是,娘子。” “给她找件衣裳换了。” “是,娘子。” “娘子,”这时,三姐儿小声插嘴道:“我这身衣裳好好的。” 这是她翻箱倒柜,挑的家里最好的衣裳穿来的。 “穿好看些。”青黑色的绸裳太深了,这是上了年纪的富贵老太太才喜穿的色,三姐儿穿着不好看。 “不好看吗?”胡三姐以为这是最好看的,低头打量着她娘的心肝宝贝儿。 “有一点。” “是了,娘子,我知道了。” 苏苑娘没等她们,带着明夏和通秋先去了客堂那边见柯管家。 一早家里就热闹起来了,送菜的担水的,厨房那边炊烟袅袅,与天蒙蒙亮起的云雾交织在一块儿,织出了各形各色的形状。 路过中庭的时候,苏苑娘抬头注目了天色一番。 “太阳快要起了呢。”明夏和通秋跟着娘子一起打量,中间,明夏说了一句。 苏苑娘偏头看她。 娘子看着她,神情莫名温柔,明夏不知是为何,笑着叫了娘子一句:“娘子?” 你会好好的,不会被人害去性命,你会与知春通秋一样,等过几年就会成亲生子,会拥有相互扶持的丈夫,懂事知心的儿女。 “走了。”苏苑娘扶着她的手臂,带着她们往前院的大客堂走去。 前世她没做到做好的事,这世她要做好了。 仇要报,好也要去尝还。 三姐儿如果还想当将军,那就去当,在此之前,她就养三姐儿一阵,当三姐儿的底气,帮三姐儿和父母不用分离,等三姐儿去打仗打累了,回来了还有一个家可以歇息,而不是要等到死亡那天才能归家。 事情或许有些难,但她会一样儿一样儿去做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苏苑娘昨晚吩咐明早卯时碰,今天早上她是早到了,她到时,柯管家和宝掌柜到了,在外面打下手的郭掌柜和东掌柜也来了。 “夫人,您来了,这边坐,火刚烧起,还有点冒烟,您小心些。”一见到她,几位掌柜拱手请了安,宝掌柜的上前领路,道。 说来临苏偏南,这春日一到,回暖甚快,一旦过了冬天就没有几户人家会烧炭取暖,但昨日宝掌柜在老爷面前听老爷提及了今日夫人清早客堂掌事一句,其间道了晨间寒气未消一句,宝掌柜就起了心思,一早就早早到了,让下人烧了一盆炭盆过来。 宝掌柜做事就是周全,苏苑娘朝他一记颔首,当是致谢。 柯管家见着,心中对宝掌柜所为叹笑了一声。 他跟宝掌柜是异姓兄弟,知晓宝掌柜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一个穷山沟沟里走出来的穷小子,没一点眼力,哪爬得到临苏城常府家主手下大掌柜一位。 郭掌柜和东掌柜看在眼里,神色不变,但紧跟着主母的脚步不比宝掌柜的慢。 等苏苑娘坐下,面前四个管事已在面前站成一排,这厢柯管家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水奉上,“夫人,这清早的太冷了,您喝口热茶暖暖。” 不知为何,柯管家待她要比前世要殷切些,苏苑娘接过茶,朝他也点了下头。 柯管家是常伯樊的大管家,是常府常家的管家,一旦常家与她起了什么风吹草动,他就是头一个敢不听她吩咐的人。 他是常家的人、常家的奴,能用的时候要用,不能用时,想都不要想及他。 “祭品已往宗祠那边送了罢?”她把茶杯放到一边,开始正事。 “回夫人,昨晚就都送齐了,放在西房那边,定了卯时送过去,小的跟您报备过,就去盯着。”东掌柜的出声道。 “厨房那边要看紧,郭掌柜,劳你费心。”苏苑娘朝管摆席撤席之事的郭掌柜道。 “夫人尽管放心就是,老郭不会误了大事。”郭掌柜没有赘言,这办席之事他是老手,老爷与夫人的婚宴就是由他两只眼睛盯出来的。 “柯管家……” “夫人放心,府里我看着,听候您的吩咐。” “宝掌柜,外面的亲朋戚友就由你替我招待一二了。” “是,夫人,小的领命。” 苏苑娘颔首,朝宝掌柜、东掌柜和郭掌柜道:“我这里没事了,你们且去忙。” 宝掌柜没退,朝苏苑娘道:“您今早要去家里客舍那边看望亲戚罢?” 是要去,苏苑娘看他。 “小的也要过去,正好一道,不如让小的顺您一道过去?” “还要一会儿。” “那小的在外面等着。” 也好,苏苑娘不过是要跟柯管家多说两句话,就要过去那边了,是以她朝宝掌柜道:“也好,我跟柯管家说两句话就出来。” 她今日要去客舍那边见家里亲戚,且与身份能去宗祠的女客一道前去祠堂等候吉日祭祖。 这种大日子,前世苏苑娘头一次身体不适就没去,让蔡氏代了她,没过几日,娘亲就来了常府说了她一顿,道她心大不懂事。 后来苏苑娘得知代她出面的蔡氏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让人褒奖不已,很多人以为就是常伯樊有了正妻,蔡氏还是能当常家的家作常家的主,是以很多想走常府路子的人都走到了她的头上,银子都使到了她那处。 等苏苑娘明白过来,蔡氏已有了跟她别风头的能耐,那些在她身上花了银子的人为了不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只能站在蔡氏那边。 听说前世蔡氏死前,跟人道她的每一分都是靠她自己争来的,不是抢的更不是常家施舍的,苏苑娘死前那几夜睡不着觉,回想她在常府的一生,居然觉得蔡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蔡氏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能利用的机会去得到她想要的,她得的那些,也不是凭空得来的,要争要斗才有。 这一世,苏苑娘就不给她去争去斗的机会了,至少她这里的这条路,蔡氏是走不通了。 三个掌柜一走,苏苑娘与柯管家道:“家里多留几个人,派个识眼色的管事盯着蔡家,若是蔡家今日一有发作的苗子就先拦下来,怎么拦,你知道罢?” 她一脸冷淡,玉脸不悲不喜,柯管家没想着这话能从她嘴里出来,愣了一下,又很快答道:“老奴知道怎么处置,夫人放心。” “大爷那,能不让他出府就别让他出府,大嫂罢,拦死了不许出。”常孝松是庶子,常府之前是伯公府,祖庙里祭的就是第一位伯公爷,理当是嫡子领头祭祖,只是之前那位常府老爷坏了规矩,他在世时的好几次祭祀,庶长子和嫡子站他左右,庶左嫡右,前世常伯樊与她新婚开祠祭祖,把她的名字纳入常家祖谱中那次,常孝松就以长子自居,站在左边领了头祭之位。 这一次祭祖比前世要早些日子,但开了祠堂,今日她的名字想必是定要写进常家族谱的,一想到这个,苏苑娘不免有些心乱,但和离不是这几日就能做的事,暂且掩下不管,只管堵住蔡氏和常孝松的路才是她如今当务之急。 她说得淡然,柯管家听着眼皮连跳了两跳。 这位小夫人,可不简单啊,以往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如此厉害? 柯管家心惊,脸上神色却是丝毫未变,低眉垂眼恭敬回道:“老奴知道了。” 说罢,他鬼使神差地多嘴了一句:“老爷那边早有防范,您放心。” 早有防范?那上世常孝松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苏苑娘微愣。 她怔愣住,因她脸上时常不显神色,这微微呆愣的样子更显她呆若木鸡,这样子,像极了一个没有神魂的木头美人。 像是吓到了,柯管家连忙安慰:“老爷厉害,您也厉害。” 不,她不厉害,苏苑娘摇头,隐约想起了前世那次发生的事,可能跟她还有点关系,只是她还要细想想。 很久远的事了,不去想都要记不住了。 “那,拦住他们。”苏苑娘起身,朝柯管家说着,往外走。 前世今生,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苏苑娘现在不是很肯定,前世她以为她明白了的事,到底是不是最后的真相。 就如常伯樊,他的情和他的人,这世就已让她困惑了好几次。 ** 苏苑娘出门后,知春带着三姐儿到了。 三姐儿换了一身翠绿的布裳,苏苑娘出来的时候,她正爱不惜手地摸着,一见到娘子出来,她大声欢叫了一声:“娘子。” 声音着实忒大,知春力持冷静拉她退下,低头嘴唇微启:“小声些,这里没有我们说话的份。” 胡三姐不是不懂事,只是太激动了,她这一早又是得糖又是换了新衣裳,从今往后还要在娘子身边侍候,她太高兴了,是以脑子一热,见着娘子就喊了,知春一说,她也知羞,低头小声讷讷回道:“我知错了,知春妹妹,以后不敢了。” 这时候娘子在和姑爷家的掌柜说话,知春浅浅点下头,当是听到了。 知春一拉三姐儿退下,这厢苏苑娘当没听到,与宝掌柜道:“我坐轿子去,你是?” “小的就跟在您轿子后面。” 宝掌柜周到,事后借名目多帮他些便是,苏苑娘启步,“那现在动身。” “是。” 宝掌柜没有坐轿子,一路跟在主母轿子身边,常府离住着常家大半亲朋的常家客堂不远,差不多两里地的样子,轿夫走得快,一柱香的时辰就到了。 这里是常府的地方,方圆五里没有外人,路上走动的人不是常府的下人就是跟常府沾亲带故的,有宝掌柜在,帮着应答,苏苑娘得已没有下轿,一路安生坐到了客堂。 没想到常伯樊也在。 宝掌柜早一步得到消失,一知道老爷也在,就跑回来跟下轿的夫人笑道:“夫人,巧了,老爷也在。” 苏苑娘一早听说的是他要去族老议事,一想客堂里也住着不少外地过来的族老,也未惊讶,就是朝里一走,见他迎面迎过来,她倒是吓了一跳,顿时顿住了身影。 她顿住,常伯樊也顿住了。 两人同时不走路。 苏苑娘背后,被知春紧紧拉在身边的胡三姐好地往前看了看,看到一个身着锦服、头上系着一顶礼冠的贵公子定定看着她们娘子,那脸冷冷的,样子好瞧是好瞧,但有让人说不出的害怕,三姐儿头一缩,自认为很小声地朝知春道:“那是谁呀?跟我们娘子有仇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天老爷,知春闭眼。 三姐儿声音不大,但也不小,在她们前面的苏苑娘正正听了个清楚。 有仇吗? 说得上,也说不上。 他所有的错,错在他与害死她娘亲与孩子的人是同一个姓,同一家人,他庇佑了他们。 可只重活了几天,苏苑娘却是不想怪他了。 那一世,他也尽力了罢?她有没顾上的地方,可是他也是如此? 等到和离了,他们这世也许就能真正清白了,谁也不欠谁。 想到往后不用去怪他,她走她的,他活他的,不用见面,没有以后,也就没有亏欠怪罪的事发生,他亦不用再为她哭,苏苑娘不禁坦然,率先朝他走了过去。 “那是谁呀?”背后,三姐儿还在问。 “姑爷!”知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天老爷,竟是姑爷! 还想着背后要打凶人一顿替娘子出气的三姐子脖子一缩,替她娘骂了自己一句短命鬼。 她可真是一点眼水都没有,难怪她老娘老担心自己会被她气死。 这厢苏苑娘走过去,常伯樊伸出手,她一接近,就自然而然地托住了她的手臂扶着,开口道:“用过早膳了。” 没有,苏苑娘摇头。 “那一道?我与族里几个叔公正打算一道用点粥,你也去见见他们。” “叔奶奶她们在?” “不在。” 苏苑娘摇头,“我先去见叔奶奶他们,见过就来与叔公请安。” 男主外,女主内,这男女长辈,按她的身份,如若一并见是最好,若是不能,她这女眷最好是先去见女眷,得了内眷的话,再去见男眷也不迟。 “也好。”常伯樊未驳她的话,又道:“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 “就几步,小心脚下。” 他温热的手掌托着她的手臂,低头看着地上,嘴里小心嘱咐着,苏苑娘偏头就看到了他仔细盯着地上的侧脸。 她只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地转回头。 “老爷,夫人,这边,老一辈们皆住在怡和园,小的已经着人去报了。”宝掌柜走在老爷前面一点,侧身躬着腰,禀道。 “好。”常伯樊应了一声。 怡和园不远,常家客堂左侧下的第二个园子就是怡和园,不到十丈的路,很快就走到了,到了门口,常伯樊托着她的手让她转过来些,见她转身抬头毫不犹豫看向他,似是一路不看他的漠视从未存在一样。 他不懂她,有时候他以为他懂,以为看她看久了,就很懂她了,实则不然,他还是不懂。 ** 他不说话,苏苑娘不解,便看着他不放。 “进去了,我先走了。”她双眼一看着他,常伯樊胸口的那些辛涩突然就又没了,他放下她的手,抚了抚她的发鬓,微笑道。 苏苑娘点点头。 “要送送我吗?”看她呆呆点头的样子,常伯樊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含笑问她。 是不是傻?他才送了她过来,要她再送过去? 苏苑娘等了两下,见他站着不动等她回应,怡和园里面这厢人声嘈杂,动静甚大,想必皆知晓她来了,这人还傻呼呼地等着她送回去,真真是…… “不送。”苏苑娘推了他一下,快走。 “不送吗?” 他还问?苏苑娘劝他:“莫傻了,快走。” 苑娘出语道他傻,常伯樊一下子笑出声来,就着她的手抬步:“好,这就走。” 他笑着,大步去了。 走到途中,还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时苏苑娘已被怡和园涌出的人群包围,常家的姑姑嫂嫂围着她,见家主回头看她,招呼都来不及打,一道哄笑了起来。 “哎呀哎呀……”有那嫂子打趣地掩嘴调笑。 “这才是新娘子欸!” “这是分不开离不得?如胶似漆,羡煞个人喽。” 一众打趣声,围住了苏苑娘。 苏苑娘有一些窘迫,前世经历过的,再来一次,还是叫她无所适从。 她不是很喜欢被人这般围住说话,这让她头疼。 但这就是人情世故,不喜欢可以不喜欢,但不能不回应,更不能避而不见——即便是爹爹娘亲,她不回应他们,不理会他们,他们也是会伤心的。 苏苑娘按捺着性子,鼓起劲朝她们看去,见到面前第一个笑脸对她的,她张口问:“请问这位姐姐,你是我们家的哪位贵亲?” 这个人她不认识,前世好像没有见过,她脑海里没这个人。 “贵亲姐姐”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握住她的手,仰头大笑了起来,朝四边的人乐不可支道:“你们可是听着了,小娘子可是叫我姐姐,往后你们谁敢说我老,我可不答应!” “呸,哪门子的姐姐!”有一美妇笑骂,打下她的手,挤过她凑到苏苑娘面前,“别理她,她一介老娘们也好意思自称姐姐,她是我们家的亲戚,我是浏阳分家的媳妇,论辈份,你要我一声堂婶,这个是我表弟妹,是家里母亲弟弟的儿媳妇,这次来临苏探亲,就与我们一并来了,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她就是个促狭性子,爱捉弄人,你别介意。” “那就是表婶了。”苏苑娘算了算,道。 “哎呀呀……”表婶毫不客气,打算应下。 “你这样叫,也可以,就是太抬举她了。”分家堂婶笑道。 “婶婶贵姓?怎么称呼?”苏苑娘见大家皆笑意吟吟看着她,也皆一一回视过去。 从前常家人爱道她清高,瞧不起人,苏苑娘从无这份心,便随便他们说,自认清者自清,只是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谣言就成了真相,末了就连她自己,亦不认识那个外人口中的自己。 苏苑娘不是喜怒明显的人,但她眼睛清澈明亮,清澄的眼神一朝人探过来,里面尽是天真好,尤其末了她抿嘴浅笑一下,那浅浅的笑容很是讨人喜欢,这围着她的人被她一看,不等那分家堂婶好好作答,就七嘴八舌自我说道起自身来历来。 这说话的人多,声音就嘈杂了,不一会儿,这一圈的人就在怡和园的门口热闹了起来,弄得在里头等新媳妇见面的长辈们沉不住气,打发下人过来问是怎么回事,这才让一群人离开了门边,朝里走来。 苏苑娘被这一围,认识了两三个前世连听都没听过的沾亲带故的亲戚家眷,等到了里面见长者,有这一群人插嘴岔话,即便是她话不多,场面也其乐融融,她也收到了很多没曾想过会收到的见面礼。 尤其那个一见面就被她叫姐姐的表婶,看她穿着,不是太富贵的出身,竟把颈上戴的一只全身最为贵重的金镶玉佩环摘下给她,与她笑道:“承蒙你看得起,叫我一声表婶,我也不客气了,我身上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就送你这只金玉环当见面礼了。” 苏苑娘想推拒不接,可她前世从不是那等会说这些推托之语的客气话之人,就在她犹豫之间,她的手却自行做了主张接过了那只玉环,转身把它交给了知春,就把手上的那双玉镯皆脱了下来,给那位表婶戴上。 她手细,好在那位表婶也手细,能戴得上去,也好看。 “好了。”好在能戴上,苏苑娘松了一口气,松开她的手,抬头看人。 她这一抬头,看到了一位满面笑容的美妇,她嘴角眉梢皆是笑意,见到苏苑娘抬头,她“噗嗤”一声笑出声,伸指点了点苏苑娘的头,朝苏苑娘亲热道:“你呀你……” 可真是傻,名不虚传。 常氏一族大宗主嫡一门少年家主之名,颜燕娘早如雷贯耳,他名声之下的未婚妻苏氏之女,颜燕娘也是听过不少关于她的传闻,传闻最盛的,莫过于她三魂七魄少了一半,不通悲喜的呆傻之名。 皆道如若她不是苏家女,哪进得了常家门。 果然耳闻不如眼见,苏家女是呆傻,但此呆傻不是彼呆傻。 这傻呼呼的,一看就是名门才会出来的那种不谙世事、不通世情的女儿。 颜燕娘都舍不得说她呆傻,回头就朝坐在身侧的自家老姑母笑道:“这种赤诚的小娘子,我是好些年没见过了,被她这么一衬,我可不就是那多年老火烧的老灶头,浑身老黑。” “哈哈……”她这一自行打趣,在场的人皆放声大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你这促狭鬼。”一行人笑得前仰后倒,老姑母拍了下她的手,转过头,见那小娘子睁着黑白分明的眼好看着他们,心下对这孩子也起了怜惜心,一脸爱怜与孩子道:“她是自个儿打趣自个儿,不是说你。” 苏苑娘是听明白了的,自是知道不是笑话她,但长辈特意与她说,她也没辩驳,当下点头,当时知晓。 “哎呀,不行了,”见她是如此乖巧,颜燕娘对众人放声大笑道:“我就是那黑芝麻馅做的心,也要心软了。” 她把那两只内镶着两头飞凤的玉镯脱下,稍稍端详了一下,往小娘子手中塞,笑道:“这凤镯一看就喻意非凡,不是凡品,岂能随便给人?你的心意我领了,快快拿回去。” “我娘亲给的,”是有喻意,东西也贵重,但苏苑娘收了人家的礼,给出去的也没有拿回去的意思,她摇头,“给你了就是你的。” 又道:“此物之于我,与你此前予我之物于你同等重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重要的换重要的,你看重的换我看重的,理应如此。 “啧。”颜燕娘这下真真不知回什么才好,回头朝老姑母看去。 老姑母思忖这是大宗家主夫人的回礼,燕娘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常家人,但也是她常家的亲戚,这份礼收了也好,领了这个情,回头多走动一些就是,更开口做主道:“这也是家主夫人的心意,是贵重了些,但燕娘你就收下罢。” “我还是长辈,哪有收小辈如此重的礼的事。” “也是你们投缘,你有那份心,她也有那份心,难得。”在场也没有像她那样一摘就把身上最贵重的摘下来的。 “是了。”这种见面,都是隔着几层的亲戚,没有那给出贵重见面礼的说法,皆是意思意思下,颜燕娘也是见到小娘子喜欢,又想自己是借居常家客舍的身份,便把贵重的给出去示个好,这下好得了好,她再推托下去就要让人多想了,寻思还是见好就收,莫节外生枝才好,便笑着应了。 这礼她也不会白收,回头寻机还上就是。 出了这一档子事,老姑母有意为侄儿媳妇应付,自行引了话头说话,与苏苑娘慈祥道:“刚从娘家出来,到了我们常家,可还习惯?” 不习惯,地方是熟悉的,不讨厌,可人还是有那么几个很是不喜的,但也多了几个见了不讨厌的。 她还要在常家多呆一些时日,也不知何时才走,在别人的家要知礼,苏苑娘回应老姑母道:“你们很好。” 是你们很好,而不是习惯、喜欢常家,在场的人一想主府庶长嫂这些日子的上跳下窜,个个皆有所了悟。 这还真不是个傻的。 ** 待时辰差不多,不等这内苑说话,宝掌柜的就来了,说伯老爷叔老爷那边有请夫人过去见礼。 苏苑娘这厢刚与内眷们用过早膳,口还没漱,宝掌柜的消息就送来了,不想让人等,她漱好口就与人告辞,她一走,内苑众妇三三两两的按合得来的坐做一堆说话,难免要评断这刚见面的主府夫人一句。 不傻,是个明白人,那性子是个给几个好就还几分好的,之前的事哪怕是她做出来给人看的,一对价值千金的飞凤镯说送就送,说明她就不是个小气的人,绝计要比蔡氏那个见利是图,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要强百倍。 常家这次有身份来参加婚宴的内眷都是正妻,皆是在家里掌着家的,这次大宗少年家长成亲,夫妇二人皆来得正式的,一为礼,二也存了点想看看家主夫人的心。 妇贤,家和,之前老家主随着性子来,常府还能勉强维持住样子,托了当家夫人樊夫人是个能忍辱负重的性子的福。 大前年樊家被派守最西北边疆,与临苏远隔万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被召回,樊家已当不了少年家主的后盾,可能还需家主在京都大肆出力运作召其回来,而苏家很有能耐,但这位苏氏女不是本家女,她是分家的人,还是被外放出家族当替罪羊羔家出的女儿,到底能帮得了常家几分还说不定,眼看常家本家有几分起色,想着常家家族以后的几位族老们还是更寄希望于这位当家夫人是位能当家的贤妇身上,这才是福至子孙族人的正道。 如若当家夫人不行,他们也想早就准备。有族老就希望从自己身边出女进常家,帮着家主打理家事。 但此为下策,此前常家就是因宠妾灭妻伦常不分,嫡庶不显,才招来了樊家的大闹,如若苏氏女不是一无是处,这让妾室来分权的下策万万不能出口。 这次常家各分支来的人多,想法也诸多,几个族老碰面之后一商量,尤其在见过苏谶之后,他们也觉得此事还是从长计议,静观其变的好。 当然,这当家夫人还是要见的。 苏苑娘过去的时候,那几个族老已得了自家夫人着人悄悄送过来的话,得知不是个傻的,而且有几分聪明,五个族老叔伯当中,有那一两个是明显满意的,下人一退,有那与常伯樊走得亲近的族叔就对常伯樊坦言道:“你叔祖母送话来,说你得了一个聪慧明礼的妻子,苏老爷我已亲眼见过,如传言一致,是个气度极其不凡的大文豪,胸中藏丘壑,笔下有山河。你这福气着实不浅。” 樊家没了,来了一个苏家,老天就是要帮他。 “承蒙叔祖、叔祖母看得起。”常伯樊温文回道。 “传言有假,不是个傻的?”一伯祖父抚须道,傻字一字随便就出了口,话语颇有些不客气。 常伯樊朝他望去,微微一笑,未明真假。 这位伯祖父辈分虽高,但只是小宗庶支出来的人,他高的是辈分,不是身份,本家敬他七分他就得七分的敬重,给三分,他也就只有三分而已,遂常伯樊不答,他心下恼怒,但也只以面上不好看,斥责的话却是不好话,只是当场拉下脸来表示他的不悦。 在场的人,谁以后看重,要走动,常伯樊离下定主意已不远。这伯祖父一家在广山一带过的很不错,为家族中事出过几次银钱,加上他的辈分,这几年在族中很能说得上话,但说得上话和辈分不是常伯樊最为看重的,他看重的,是能听话跟着他走的。 这伯祖父一系,看来还是适合守着广山。 “六公家的叔奶奶都说是聪慧明礼了,她眼光高,能入得了她眼的想来就是极好的了,”另一位叔祖父笑眯眯地开口,捧了先前说话的六公,又顺了常伯樊的心,“老夫都有些等不及要见人了。” “是,凌志叔公。”常伯樊也不避忌太多,府内他会这段时间尽量留在家中帮苑娘过渡过去,府外他也不藏掩对她的爱护。 敢说她的,开口之前,得先惦量惦量自己的份量。 “你们这脑子,不是我说你们,这几日的事是谁操持的?人不聪明,人不贤惠,你当你们这几日嘴里嚼的食是天上掉下来的?”这厢,一直在一旁打着盹的另一个簇老睁开眼,咧开门牙没剩两颗的嘴笑骂道:“年轻大了,都老糊涂了不是?” 他牙掉的多,口齿模糊说话不清晰,说话还很不客气,但诸人一听明白他的话,就是个个都骂到了,就是那脾气最硬的,也不敢回一句话顶半句嘴。 他是常家现在辈分最高的,过年九旬的老寿公常文公。 ** 这厢他们说着的苏苑娘在过来的路上,宝掌柜紧随在她旁边,把等会儿她要见的人一个一个说着。 因要谈及的人多,宝掌柜说的甚快,唯恐少说及一人,苏苑娘见他这急着走又急着说的,就放慢了脚步。 没两步,宝掌柜就察觉到了,朝她感激一笑,道:“夫人,不碍事,小的赶得上。” 苏苑娘大概能猜到等会儿要见的人,如她所料不假,其中有一个脾气最暴躁的,还有一个最为阴险的,他们召她,去早去晚他们皆会多想,最是小肚鸡肠不过,是以按脚程走是最好,用不着多快,她便与宝掌柜道:“我走的就是这般快,不用太匆忙。” “是是是,是小的着急了。”宝掌柜着急把人带过去,忘了夫人是个娇女子,拍着头自责了一句。 “你接着说。”无碍,尤其他还是宝掌柜,苏苑娘对与她为善的人,从不计较。 宝掌柜就说了,之前只说到了德高望重的叔曾祖父长寿公常文公,现在就要说到广山的伯祖父常守成,守成公了。 守成公之后就是叔祖父常福六,常六公。 常六公之后是一另个叔祖父常凌志,凌志公。 最后一个是几位族老伯叔公中年纪最小的常青远,青远公。 他这一说,苏苑娘心里有了数,宝掌柜的说完,他们正好也走到了常家客舍的大外堂外面,这时候已有仆人迎来,苏苑娘瞧了满头大汗的宝掌柜一眼,朝他点点头示意,便朝那些当面行礼迎来的仆人们走去。 “这位就是我们主宗夫人了?小的见过夫人……” “见过夫人。” “见过当家夫人。” “你们别过来,”一大群人围过来,十几二十个眼看像管事小厮的人一窝蜂地涌过来拱手作揖拢手心,意欲讨赏,知春抿着嘴挡在前面,在后面一瞧不对的三姐儿就已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像老母观一样张开双臂拦着身后的苏苑娘,瞪大圆滚滚的双眼泼辣地喊:“一群作小的大老爷们往我们娘子面前挤,还有没有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她这一喝, 这作势冲过来的一群人讪讪然地止步往后退。 毕竟身份悬殊在那摆着,若没拦住则罢, 拦住了,还得赔个罪。 “是小的莽撞, 冲突了夫人。”一众人又连连拱手作揖告罪。 恶奴欺主的事常有,她身边以前不就有个差点咬断她咽喉的恶奴?更何况这里面混了获了恶主的意, 故意来给她下马的恶奴,苏苑娘知道是谁在其中作梗,看也未看他们,搭着身明夏的手, 朝里走去。 打蛇打七寸,找正主算帐才是正道, 用不到找小喽罗撒气。 一想里面有害她儿的人在, 苏苑娘往里的脚步快了。 她神情冷峻,匆步入内的步伐竟让她走出了杀气来,前面知春回头一看娘子不与常的神态, 心头一惊。 这时没有让她问话的时间, 知春只能看着娘子极快地走进了大堂,因不知娘子为何如此,心中莫名惊慌。 胡三姐见小娘子走得极快,眼看走到前面的知春妹妹一个错眼还落到娘子后面去了, 她一个小跑快走到了前面, 睁大眼睛看着前面, 生怕前面还有那往她家娘子身冲的。 “来了来了, ”苏苑娘一进去,里面就有奴仆欢喜唱和道,“各位族里太爷,族里老爷,主宗老爷的嫡夫人到喽!” “苑娘,”常伯樊起身,被坐着的众族老看了几眼,他未退却,上前跨步,接了到来的苏苑娘,抬着她的手,侧脸与她微笑道:“我带你见见族中长辈。” 苏苑娘抬眼瞧他,见他微笑如常,看不出什么来,便收回眼,随他走去。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人害了他那一生唯一的一个孩子。 但她知道。 来之前,她都没想到,这个人已经在了。 前世她错过的,何止一二。 “这位是族里现在最为年长的长辈,他老人家是我们族里最为长寿的长者了,我们要叫他曾叔祖,来,苑娘,见过叔曾祖。”常伯樊带她走到常文公面前,道。 “见过曾叔祖。” “好。”常文公咧嘴笑,接过贴身小厮递来的礼,交给她:“即成我常家妇,就是我常家人,往后啊,和孝鲲一道好好过日子,好好当家。” “是。”苏苑娘双手接过礼,福身。 “这一位广山分家是成伯公,来,苑娘……” “您好。”出乎常伯樊意料,他话未完,苑娘就已行礼叫人。 面前就是害她儿的人,苏苑娘逼着自己行了一记礼,却无法叫人一声伯公。 行罢,她朝下一个看去。 “苑娘……”见面礼还没收,常伯樊拉住了她的手臂,不等她说话,在她之前就出言笑道:“接过伯公的礼罢,这是长辈对我们的心意。” 常守成那脸已冷,见这小妇如此不知礼,这下连常伯樊的面子也不想顾了,对着常伯樊就是一句冷言:“怎么,让你夫人叫我一声伯公公,难为她了?” 本不为难,但我上世叫着你伯公公,尊你敬你为长,你却为把曾外甥女塞进常府,害死我儿,搅得常府没有安宁,还美其名曰是为常家长远之计,如此尊长,那声伯公苏苑娘万万叫不出口。 她宁愿担一个不尊这位“尊长”的名声,也只不尊他。 就当苏苑娘下了要固执行事的决心,就听常伯樊回人道:“苑娘天性胆小害羞,一时之间见到族里如此多德高望重的长辈难免有所胆怯,还望守成伯祖见谅一二,伯樊在此,替我家夫人向您告罪了。” 说罢,只见常伯樊收回在她臂下的那只手,双手一拱,恭恭敬敬朝常守成弯了半腰。 苏苑娘呆了。 不知为何,她心突地一疼。 不必如此的,不能如此,他害死了你儿,你何必还朝他低腰? “我可担不起……” 常守成还要再说,却听有人抬高了嗓子打断了他,不快道:“行了。” 说话的是之前已经见过的老寿公常文公。 常守成已看到那小妇正眼中含泪,好似是他在刁难她似的,顿时心火大起,要说话之即,却被身边一人拉住了衣袖,朝他摇头,“欸。” 一介小辈,作为长辈要有容人之量,大可不必如此大动肝火。 拉住常守成的,是常福六,六叔公。 常伯樊那一低腰,让再行活过来的苏苑娘顷刻泪眼婆娑。 她的眼泪不是为常伯樊而起,而是为他向杀死他们孩子的凶手弯腰而起,为他竟然居然是为周全她而起…… 怎会如此?前世她厌倦了他的呼唤,憎恶见到他的人面,她已当他是生生世世皆不要再相见的陌路人,她不需他的周全。 这时,常伯樊已看到她的泪眼,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他从小与她相识,从未曾见过如此悲伤的苑娘。 不,他甚至从未在她身上见过悲伤。 是何至如此?一时之间,众多想法穿过常伯樊的脑海,但这时心焦的他顾不上想太多,朝曾叔公感激地看了一眼,就转身拦住了身侧人的正影,拦住了朝她泪眼探来的诸多眼睛,低头轻声问:“怎么了?害怕是么?” “不。”不要叫他,不要朝他低头弯腰。 “不想见了,想走了?” “不。”她无需他周全,她不想再落一个像上世一样,等着他做点什么却等来了他们老死不相见的结果。 两世当中,苏苑娘从没有像今日一般如此绝悟她该当如何,悲伤难以自控,但她还是强掩下了酸楚和眼泪,拖住他的腰朝他浅浅一福,当是致歉,随即跃过他,朝首坐的常文公走去,垂头朝他施礼,自我责备道:“是小辈失礼了,苑娘朝曾叔祖告罪。” “孩子,起来。”一个在养在深闺当中的小女儿,在家里千娇百宠的,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常文公人老心软,探身过来扶人,还与那几位老辈道:“你们可别吓唬人家小孩儿了,才进门呢。” “哼。”有人冷哼。 “是我的错。”苏苑娘再行一施礼,谢过他,朝常守成走去,“给您致歉。” 苏苑娘朝他行了蹲步礼。 施礼的时候,她抬头看着那老人,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从今往后,这个人一分的错,她会当十分来还,一分都不去少。 “行了,”看这小妇行了大礼,常守成不屑再与她计较,不耐烦地拿过身边随仆手上的盒子,随意地丢到她跟前,“拿着吧。” 说着就起了身往外走,路过常伯樊的时候,又冷哼了一声,甩袖斥嘲:“这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 他也不怕得罪苏谶,这小妇本就是个傻的,被他们苏家抬得高了又高,这主宗嫡子,所谓聪明人居然拿人当宝,做给谁看的,真当他们不知? 常守成抬着下巴甩袖走了,五个族老只剩了四个,其中年纪最小的常青远,青远公这时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守成兄走了,那我也先走一步,去祖祠那边给列位祖宗报个早到。” 常青远是汾州城里常家分支家里的老太爷,为人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他是历年来与本家常府走动最多的分家亲戚,他与常伯樊之父常子通的感情颇为不错,往常对常孝松也有所维护,更是当年常子通遗令的见证人,而早年常子通在的时候,他朝本家要拿的银钱,十次有七八次皆能拿到手,等换了个当家人,十之有三四就已不错了。 虽说过来讨银子的不是常青远,是他的儿子,但他儿在常伯樊这里受够了气,他儿拿一次银钱就跟求祖宗似地低声下气,还求不到几次,常青远早对常伯樊不满了,那内妇没过的时候他就想过如何下她的脸,这下见常守成已发过火,他倒无需再多此一举发作,说着,他起声就要走。 苏苑娘只来得及朝他福身。 常青远见了随手一摆,道:“没想着今日见你,这见面礼就没带,等下次罢。” 也不管常伯樊如何作想,说着他背着手悠悠地去了。 “呵,”他一走,老寿公常文公闭眼,笑了一声,笑声有说不出的冷,“现在的人呐。” 一事无成不说,还倚老卖老,真当沾了点血缘,就能够世世代代都吃祖宗留下的那点肉了。 “欸,老叔叔,您是菩萨心肠,”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常凌志,凌志公笑着开了口,只见他笑着圆场子,“对我们孝鲲那是一片慈心,这是我们都知道的。对了,侄孙媳妇,我们还没见过,我是……” “这是宁安分家的凌志叔公,你叫一声志叔公即好。”常伯樊开了口,与苏苑娘温言道。 他口气温柔,苏苑娘却是置若罔闻一样,看也未看他,只见在他话,她便朝那凌志公福了一礼,道了一句:“见过叔公。” 片刻间,她脸已冷淡,眼中已无泪意,面无表情的模样无悲无喜,又像了那个不通悲喜,冷心冷情的木头人苏苑娘。 此前是她失态了,苏苑娘跟表里不一,外表大方内里小肚鸡肠的凌志公请完安,回过头,朝外看去。 她真正的仇人,之前就在这道门口出去了。 苏苑娘定定看着门,突然身边伸出来一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过头去,看向那双温热大手的主人。 “苑娘。” 苑娘回首,看着门,又看向他。 我顾不上你,你也莫要顾我了,好好顾好自己。 我已知道要怎么去做自己了,我在常家做完自己,还可以走,还有爹娘疼爱守护,你不能,你没有,你顾好自己就是,不用护我、顾我,我当不了你一辈子的苑娘,我不值得。 她看着他,在心里与他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留下的只有三老, 这厢时辰不早, 族老们也要出去见亲戚了。 常福六是几个族老当中与本家关系最为和睦的,他是个随和性子, 本家不跟他走动,他平常心待之, 走动了,他也高高兴兴地来, 不会多想, 这次本家请他,常福六是带了诸多礼物来的, 给新娘子的那份尤为贵重, 临走前他笑呵呵把新娘子的那份见面礼给了苏苑娘, 还道了一句:“娃娃, 不哭, 乖了。” 常福六和常凌志这两个族老扶着常文公, 先行一步。 常伯樊也要走,留下来明显是与苏苑娘有话要说,等三位族公一走,他朝守在门边的南和颔首。 片时, 留在大堂的人皆退了下去。 “等会儿到了宗祠,不管有人说了什么,你皆不要回应, 有我。”常伯樊说罢, 见她垂眼不语, 低头去就她的眼,看她:“可好?” 苏苑娘摇头。 “不好?” 苏苑娘点头。 “为何?不是不让你说话,只是祖宗的地方,你轻易张口,会有人说道你。” “不怕。” 常伯樊哑然,片晌,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苑娘,苑娘。” 先前他还追寻她的眼,现在竟不敢看她那双无动于衷、无情无欲的眼,常伯樊伸手拦住她的眼,叹道:“你不怕,可为夫怕。” 众口铄金,等到千夫所指,到时他就是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挡住众人对她的指责。 你也别怕…… “老爷。” 外面有人叫他,苏苑娘顿了一下,拉开他的手,抬眼看向他。 他在笑着,就是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 “我知道了。”苏苑娘见他难过,把拉开他的手拦到了嘴上,眼睛直直望着他。 她不会乱说话。 拦了片刻,她放下,补道:“在里面不会,在外面视情况而定。” “苑娘?” “我不是真正的木头人,”是以她会说话,会动会回应,“你别担心,我知道哪些地方不能说话,哪些地方可以说话。” “老爷,”不等常伯樊说什么,外面宝掌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珉二爷有急事找您,要跟您商量一下。” “来了。”常伯樊扬声道,他摸了摸径直傻呼呼看着他的妻子的脸,到底没说什么,低头在她秀发上闻了闻,接而放开手,大步去了。 他无法时时看着她,只能暂且由她去了。 ** 常家的祭祖就是仓促,声势也十足。 百人的牛皮鼓青铜锣一响,紧随着常家的青铜钟被常氏子弟撞击出声,一道接一道,接连响了十道钟声,整个临苏城都听到了那浩大的钟鸣声。 近乎整个临苏城的百姓皆往常家这边涌来。 临苏城大户人家但凡祭祖,会沿路散发纸钱,中间还夹散着真金白银的铜钱,这算是祭给下面祖宗用的阴钱,但总有穷苦的百姓争相争抢这些能拿来花的银钱。 常家是临苏城最大户的人家,是以这祭祖的钟声一响,整个临苏城的人能来的都来了。 抬祭品往宗祠的路上拥护不堪,好在常家提前就派出了开路的仆人在前开路,这一路才得已通行。 饶是事前已做了那万全的准备,也总有那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一个常家族人突然病发,叫走了苏苑娘身边的宝掌柜,等苏苑娘安排好轿子送走了一道去宗祠的内眷,到她就只剩一辆无人抬的轿子了。 “奴婢不知宝掌柜哪儿去了,找都找不着。”整整半天,不知见了多少人,之前一群人围在大门前,知春还要找才能在人群当中找到他们娘子,现在人一送走,却连多余的一个下人也找不到,知春混乱极了。 “这边这边。”说话间,与知春一道出去找人的胡三姐拖了两个人跑来,她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追赶他们的通秋。 “娘子,我找到人了。”三姐儿拖着人跑过来,见他们太慢,便脚下用力,一带二,把人强行拖带了过来。 那两个下人一到跟前,当下脚一软,跌倒在地。 “知春妹妹,你没找到人?”胡三姐一看人不齐,转身就跑,“娘子我再去找两个。” 说完她一阵风地跑了,通秋还在半路,等三姐儿从她身边过去,她不知是跟上还是回娘子去,茫然了一阵,等看到娘子朝她招手叫她回去,这才得了主心骨,朝自家娘子跑去。 没多久,不知三姐儿又从哪找来了两个,驱赶着他们抬轿,半路见抬轿的人有气无力,三姐儿着实看不过眼,还上去帮着抬了几步,如若不是知春拉扯,她还想抬到头。 壮丁们被她这个娘子一激,一步都没脸歇,竟也没比那前行的慢,很快把轿子抬到了祖祠处,还早了半数先出发的几步。 苏苑娘还能招呼后到的半行人,带她们去女眷停留的亭子等候吉时。 祭祖的主祭没有她们女眷的份,只有等到礼毕进宗祠向列祖列宗献祭品的时候,她们方才能随献礼一道一并进去。 很快吉时就到了,锣鼓声和鞭炮声响震天,之后这次有主掌礼宾的同氏族人过来知会有身份的内眷上前去拿供品,进宗祠祭祖。 苏苑娘紧随在前面的两位族老老夫人后面,拿了一盘供果。 前去抬供品的人太多,她回身的时候,突然莫名有人在她后面伸了一腿,拦了她一脚,苏苑娘险时栽倒,就在转瞬间,她稳住了身形,当下按直觉边上伸了伸脚,往下狠踩了那地方一脚,随即也不管踩没踩到人,双手奉着供品,跟在了前面族中的两位老夫人身后。 “哎呀……”她身后,有人哀叫出声,倒在了地上,连带带下了她身边的一波人。 惹得那出事的妇人一狼狈爬起,朝那最先倒下的妇人怒道:“唐桂花,你挤什么挤?就是你,你先挤过来的,你是不知道按规矩来吗?” 供桌前因倒下了几个人一团乱,等苏苑娘前面三个人跟着族中先入宗祠的男丁鱼贯进了祠堂,后面的人尚未跟上。 先进去的是族中身份最为要紧的,族老首当其冲,等三份供品单零零呈到供桌前,后面就没了动静,就是那慈眉善目的长寿公常文公,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 进祠后面之事,近乎无声。 苏苑娘一路未出一声,被写到族谱上的时候,她被叫上了前,该跪则跪,该磕头就磕头。 出来后,看着被撤下的供桌前跪的妇人,她转身就走。 她先回了常府。 后面有人问道她,也皆知她回府主持之后的家宴去了。 一回到府里,就有人过来要见苏苑娘。 来人是常守成的儿媳妇,那跪在供桌前的妇人的婶娘。 苏苑娘没见,忙着处理内务的事,让人等着。 来人催了又催,在苏苑娘吩咐了柯管家好几桩事后,又着人来催了。 柯管家来见夫人三次,两次就听到了婶夫人要见夫人的事,他知晓是什么事情,本不想开口,但这事让他撞着了两次,他不说也不好,便指点夫人道:“夫人,要不您就抽空见上一见罢?” 柯管家含蓄道:“到底是一家人,您要是不说上一句话,就要被人不通事务了。” 苏苑娘无动于衷。 她有通事务的时候,且且饶人,处处替她们周全,但末了,还是得了一个不通事务的名声。 经一世,她要是还不明白无论做得多好,总会有人说她不通事务的道理,她上一世就白活了。 总有吃不到想吃的果子的人,得不到便宜的人,看不惯她的人说她不通事务。 那种通饶了害自己的人事务,首先,让这些畜生先自个儿通了再说也不迟。 “夫人?”见她不语,柯管家催促了一句,不由有些着急。 怎么先前好好的,这上又呆了? “你可知那人是为何倒下的?”苏苑娘抬眼看向口气急的柯管家,不等人回话,她接道:“是她先伸腿绊的我。” “啊?”柯管家不解,疑惑,“这是为何?这好好的怎么会……” 会害您呢? “你何不去问她?”苏苑娘定定看着常家的管家,反问道:“我是你们夫人,你不先问她,为何先问我?” 不先站在她这边,倒是先站在了人家那边着想。 “你是哪家的人呢?”苏苑娘说完,也没想着得到柯管家的回答,只是觉得可笑,说着,她也笑了:“从不让我顺心,却想事事让我让你们顺心,但凡有一点让你们不满了……” 多大的功劳多大的好都没用,皆是她的不识时务,不通人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苏苑娘的话太轻, 柯管家只听到了最前面的那句话,当下就皱起了眉头。 他是常府的老人了,是跟过老夫人,替老夫人办过事的。 他还能害当家家主夫人不成? 还是不懂事啊, 因她的话,苏管家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面上还是恪尽职守道:“夫人,老奴有句话知道不当说, 但看在老爷的份上,还是想多嘴两句。” 这府里, 倚老卖老的何止一两人。 苏苑娘冷然看他。 柯管家无奈禀道:“您是老爷八台大轿抬回来的当家夫人, 俗语云道不看金面看佛面,您才进府, 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在这当头,有谁有那胆害您?尤其是那明日张胆的害?退一万步说, 就是有这事, 您也不能不见人啊?这府里您才进来, 总是要交往那三三两两说得来话的亲戚的,这打头几天您就不见人, 往后您怎么在这府里过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这些话,老奴斗胆说来, 是罚是骂, 您尽管吩咐就是。” 说罢, 柯管家佝偻着腰,一拘到底。 他也是恪尽职守了,夫人能不能领这个情,就看夫人的了。 她这不见人,不说远了,就说等会儿出去吃席,柯管家都怕有那人拿这事疏远她。 柯管家说得很是义薄云天,如若苏苑娘上世没被他这架式哄住过,怕是得再信一回。 “还有事吗?”苏苑娘别过头,看着帐薄上还未凝结的墨迹,“没事出去做你的事。” “啊?”柯管家始料未及,明显错愣怔住,片晌才缓过神略显慌乱回道:“没,没事了。” 要走时,他顿住脚步,回身回道:“就是等会儿族里众夫人们吃席的时辰也要到了,您得……” 出去一下,也得入席。 她这等不给亲戚面子,外人是会多想的,这能陪着各位爷出来走亲访友的各家夫人们,哪个手里不握着几招几式?等会儿碰面了她就知道了,唉,夫人是不知他苦心呐。 柯管家尚不知当家夫人在客舍那处见亲戚的场面,以为她这不通人情的性子出去了,会被人吃了还不知。 “知道了。” “那,老奴出去了。” 苏苑娘冷眼看着他出去,他一走,知春把通秋之前端来的阳春面抬到娘子面前,“娘子,快吃,要凉了。” 苏苑娘颔首,拿过筷子,想着等会儿出去了她们也没有吃的时间,与她们道:“趁这会儿,你们把肚子填了,不用出去了,就在方桌上用就是。” 苏苑娘坐的主八仙桌旁边还有一张小一点的方桌,方桌上摆着三个盘子,里面皆放着吃的。 “欸。”之前娘子让通秋去拿吃的,也让她们把她们的份拿了,饭菜是从胡娘子那边拿的,娘子自个儿开的小灶。知春也不知娘子早上临走前为何要作此安排,但一想之前把人送走了,她们娘子却连抬轿的人都找不见一个,便想还是自己人靠得住,还好娘子早做了安排。 出了那事,等会儿席面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好生吃几嘴。 “娘子,是她伸腿绊您的,我当时候在旁边等您,看得清清楚楚。”知春看娘子吃起了面,在旁道。 “就是就是。”胡三姐虽没看到,但这拦不住她吃着饭也不忘随声附和。 她们娘子才不会说谎,在她们娘子那里,一是一,二是二,绝没有那冤枉别人的说法,她们娘子身上就没长那根筋。 倒是胡三姐从小就是个趁风扬帆、行机行事的,她为了吃食诳骗过娘子好几回,后来如若不是良心过不去,她们娘子那再好的东西都能给她骗来。 “啧啧啧啧,我娘这饭做得越发粗糙了。”吃着,三姐儿一筷子夹了三四块老肥肉塞进嘴里,不忘说道她娘的厨房活。 三姐儿这一打岔,知春被她说得头疼。 现在只要三姐儿一开口,知春就感觉她脑门疼。 定了定,知春看她们娘子静静着看着三姐儿,样子有说不出来的恬静,脸上哪瞧得出刚才被烦心事缠着的冷漠。 这才嫁进来几天啊,就没安宁日子过了,连了冬都变成了那个模样,这常府,也不知是真的好,还是不好,知春在心里叹了口气,嘴里催着安静看着三姐儿的娘子道:“您快吃,等会儿又有人要来了。” “你也吃。”苏苑娘这下对三姐儿感觉有些熟悉了。 是了,三姐儿就是一个有声有色,活龙活现的人,在她那里,好似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是以胡娘子打她,她能逃出家去,吃饭的时候不忘回来;家里人要把她嫁给鳏夫了,她敢一去而不回,当了兵还做成了将军。 上午没人抬轿,也是她风风火火出去找的人,也不知是从哪拖来的,她都忘了问了。 “娘子,肉老好吃了,您要不要尝一块?”三姐儿看娘子看她,不由笑嘻嘻地问道,也不觉得娘子会嫌弃她。 “你吃。”苏苑娘摇头。 “娘子,回头姑爷问起,我就跟姑爷说我看到的,姑爷会相信您的,他对您那么好。”知春去吃饭前,不忘宽她们娘子的心。 还要告诉他?是了,柯管家会说的。 “你去吃。”苏苑娘没回知春的话。 “是。” ** 午时中,常府备的席面准时开席。 这午时中的席面,是祭祀回来吃的饭,桌面上酒肉不会少,但不会上太多主菜,真正的大席是傍晚的那一场,抬进厨房的牲畜到时都会抬上桌面,大菜硬菜一个都不会少。 光这吃,常府一天要出六百两银子出去。 苏苑娘掌家之前是一天一千两出头一些,帐到她手上,她调节了下采买的人和地方,又加上她庄子所出了一些,大约省了一小半下来。 出去看着围着席面的人高声笑语,人声鼎沸,苏苑娘心道那四五百两银子也没省出什么来,与前世一般,她做得再好皆是应该,不见一个管家认为她应该见的外人,就是不通事务。 难怪前世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手段,常府也只走出了京都那一支出来。 这是一个怎么养都养不活、养不熟人的地方。 “夫人,夫人……”苏苑娘带着丫鬟们往内苑备的内席走到一半,迎面就见南和跑了过来,一立定在她面前就眉开笑眼道:“老爷让我回来告知您一声,今日他也在府里陪家客吃酒,片刻用过饭就回去歇息。” “好。” “那老爷的话给您送到了,小奴走了。”南和给家主往苏府跑过无数次腿,但以前他能见到夫人的次数不多,往苏府送东西也不能见到夫人,这下能天天见到了,不忘偷偷地多瞧一两眼。 夫人是真好瞧。 南和跟了家主多年,是最为知道家主为何心悦苏家小娘子的人,也是府里最为想跟夫人走近一点的家奴,可惜老爷夫人大喜,他在老爷身边,里外要跑的腿比谁都要多,连好声跟夫人说几句话的时机都没碰到过。 这下他颇有些依依不舍地走了,心想等忙过这阵,一定得找个时机到夫人面前凑凑热乎,多拍几句中听的马屁。 “娘子,姑爷这是?”南和一走,知春跟在娘子身边忧虎不已,有一些害怕姑爷也是来说道她们娘子的。 “回来睡觉。” “啊?” “睡觉。”睡觉啊,苏苑娘看知春一脸茫然,顿了顿,道:“喝多了回来睡一觉,晚上还有大宴。” 以前也是这样的,他一回来就是府里有事,吃完了这一场,眼看还有下一场,他最喜中途回来睡一觉,有时还非要拉着她不可。 “啊,奴婢知晓了。”说是知晓,知春更茫然了。 她们娘子是怎么知道的? ** 常府里以往在蔡氏手下做事的人多,摒弃了那些,苏苑娘挑了两个守门带路的婆子,也没挑那手上管着事的。 常府在蔡氏手中多年,上梁不正下梁歪,蔡氏死要银钱,底下只要是手上管着一两个人的皆有样学样,对手中的人竭尽苛刻之能,千万百计算计他们的月钱,而蔡氏还能在这事上得一些管事的孝敬,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差没明着助涨他们的气馅。 就好像府里下人打破一个碗要罚三文钱,贵了的还得往贵里赔。那三文钱的一个寻常的碗,外面两文半能买一个连花色都不带变的崭新的,曾有仆人打破碗,悄悄从外面买回来补上被人发现,就被管事打个半死逐了出去。 此类的事,常府在暗中早发生过很多次了。 这府里,没经手过此事的人怕是一个都找不出来,眼前苏苑娘便只挑了两个做事的,再从长计议。 那两个婆子倒是珍惜着这次在当家夫人面前冒头机会,一连几天皆是有吩咐就立马去做,立在跟前也提着神察言观色,遇到不该听不该见的,还不等夫人身边的丫鬟吩咐,就已自行规避了。 这厢她们带路,苏苑娘很快到了内苑,一众人正等着她开席,里头就有苏苑娘早间见过的族叔奶奶,那位送她金镶玉环佩的表婶的姑母,一见到她,老族叔祖母就朝她招手:“当家夫人来了,快来叔奶奶旁边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内苑摆了六桌, 坐了连带小儿在内的六十个人, 本吵嚷得很,苏苑娘一过去, 瞬息静了片刻。 “嬢嬢。”半路, 有小儿看到她,抽出嘴中含着的手指, 指给身畔的娘亲看,他见到一个嬢嬢了。 苏苑娘朝他看了一眼。 待坐下, 她朝叔奶妈叫了一声, 转头朝知春道:“叫厨房给每桌多送一碗八宝碗、一碗扣肉来。” 八宝碗和扣肉皆是甜的,孩子爱吃。 “是, 奴婢这就去。”知春领命, 打算自个儿去厨房催过来, 又怕三姐儿乱说话, 拉着她到一边朝她使眼色,“招娣姐姐, 你只管看着, 别多话。” “晓得,妹妹只管放心。”胡三姐拍胸给她打包票。 知春瞄了她那没有起伏的胸一眼,摇摇头去了。 这厢在桌的人都听到了苏苑娘说的话, 隔的远也从别人嘴里知道了,不远处有人笑道:“这是大当家的夫人知道孩子爱吃, 让人上的呢, 三儿, 快去给你当家婶婶说谢。” 孩子害羞,躲在娘亲怀里没有过来,苏苑娘朝人看过去,只看到了他藏在他母亲怀里的半个身子,便朝那位母亲颔了下首。 那位母亲便也忙笑着朝她点头,致意。 苏苑娘收回眼,正好外面响起了鞭炮声,这是可以动筷子开席的征示,等鞭炮声响得差不多些时,苏苑娘便拿起筷子,朝那位在坐身份最高的叔奶奶道:“可以动筷了,您想吃什么?苑娘给您夹。” 她没让出第一个动筷子的权力,也没打算夹给自己。 “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咬不动什么了,给我夹点软的,侄孙媳妇,给老身夹块米豆腐罢。”那叔奶奶从善如流,很是给面子,就着苏苑娘的话往下道。 “是,这就给您夹。”苏苑娘动了筷子,给她夹了菜,旁的人看她先行动了,这才拿起筷子,这席便是开了。 连接给老夫人夹了小半碗菜,苏苑娘在老夫人的劝说下方才自己就食。 通秋要过来服侍她用膳,被她摇首劝下了。 这一顿饭,膳间苏苑娘未多言语,众人见她不开口,不好相互多言语交谈。 但见她给老人夹菜夹得勤快,看到小儿夹菜不便,还让丫鬟下人过去帮忙,就是有孩子打翻了碗,她道的也是无妨,还吩咐下人打水过来给孩子洗脸手,这人是寡淡不事声张了些,可这上尊老下爱幼着实挑不出错处来,还显出了大家闺秀的气度来,这众媳妇间看在眼里,琢磨在心里,心道常府府里的这天确实变了,估摸蔡氏再如何使力,哪怕把娘家请来也翻不出第二块天来。 看来,蔡氏那边是不用想着走动了。 有心往本家常府府里走动的一些旁支媳妇这下心里有了数,等到膳毕,又见府里当家的差了人过来请她回去说话,这下等不及了,不少人出头跟苏苑娘说话,跟她寒暄家常话。 苏苑娘也不多言,只管停下听她们说话,间隙朝她们点点头,末了朝长辈们告行了一句,就退出了席面。 她这一走,整个内苑轰动了起来,顾不上当桌还有长者在,有那常家的媳妇拍着大腿喝道:“不用想了,落实了,她就是以后那当家的。” “听说这几日皆她一手操办着,之前的那几个掌柜也是听她命令。” “别说,跟我打听到的没差。” 内苑嗡嗡不断,这下就连那不知道的都知道蔡氏的大势彻底已去,难以翻身了。 这新媳妇,不是个傻的! 且看起来,还不好对付。 ** 苏苑娘出了门来,依稀能听见身后有人在言道她。 知春有心想跟她们娘子说话,但路间来往人颇多,前面还有来请人的管事在,人多耳杂,她便止了嘴。 等到了飞琰居,这话更是不能说了,姑爷已回,还换了身常服,盘腿坐在内卧后窗的榻椅上,前方长桌上摆着一炉煮茶。 姑爷一见到娘子就微笑不止,毫不见一点愠色,那桌上仅又只放着两个杯,知春放下心,又识趣拉着好的三姐儿,朝明夏、通秋使了眼色,带着她们三个出了内卧。 “苑娘。”常伯樊坐着没动,喊着苏苑娘,微笑不已。 苏苑娘一见,就知他是喝多了,头是昏的,可能还不一定能看清楚她的脸,只能知道人是她而已。 他就是喝多了,也能让人看不出他喝醉了。 不能让人知道他酒量的深浅,他在外面也不能醉,醉了就要多生不少事情。以前,他是这般与她说道的。 以往苏苑娘多多少少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如今重温往日情景,她好似又多明白了一些。 他在看着她笑,可能还看不清楚她的脸,仅知道她的人,他就在笑。 他是欢喜她的罢,所以一看到她就忍不住高兴,就好像她一看到爹爹娘亲,就会放下心一样的感觉罢? “苑娘。”苏苑娘没过去,但见他又在喊,朝她微笑不休。 “苑娘。”他又喊。 一声声地,苏苑娘禁不住他的喊,走了过去。 一过去,他就抱住了她的腰,整个人往她身上倒,“苑娘。” “苑娘苑娘苑娘。” 他炽热的鼻息嘴唇染烫了苏苑娘的腰,他喃喃着她,头依在她的腰处不动了,苏苑娘迟疑了好半晌,方才伸开双手,抱住了他的头。 “难受?”苏苑娘看出了他的难过。 “头疼。”常伯樊更是把头往她怀里探,想把自己揉进她的骨头里。 “你……喝多了。” 常伯樊低低地笑,深吸了两口气,拉着苏苑娘往榻上坐,又把头枕在了她的腿上,拉着她的手往头上按。 还跟前世一样,就是酒醉难受,还是能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苑娘,头疼,帮我揉揉。” “苑娘……” 苏苑娘怕他再喊下去,终究是动了。 “吁……”她这一动,常伯樊长舒了一口气,闭着眼喃喃:“苑娘,你的手真软。” “苑娘,我想了好久了,好久好久了。”他又道。 前世苏苑娘忙着绞尽脑汁替他揉额头,让他好受些,这世她手法已有生疏,但只是手生,不是不通,这下还留有心神,把他的话听进了耳里。 “想了好久?”她看着他闭着眼的脸。 “欸,好久。”常伯樊喃喃,这话过后,他沉默了片刻,忽又起声,似是在呓语:“想有你陪着我,我就有人陪了。” 你有的是人陪,只是…… 苏苑娘顿住了手。 只是,他不想罢了。 多年夫妻当中,他只有她,爹爹道他心悦她,更与她言道过,他娶她进门,还想苏家帮他,是不能行纳妾之事的,苏苑娘一直当他身边无其他女子,是他对她父亲,对他们苏家一氏的承诺。 “你有人陪,要不……”他的呓语,有些让苏苑娘难受,比他的哭还让她难受,她蓦然心软,低头把他脸边的一根发抚到他的耳后,“你找个你欢喜的陪罢,你可有中意心悦的?你找她回来罢。” 我不拦你,也会让爹爹不拦你,如此我走了后,还有人陪着你。 苏苑娘说着,这时,常伯樊突然睁开了眼,如此同时,忽地一下,他的手同时抓住了苏苑娘搁在他头边的手。 他定定地看着她。 苏苑娘亦然,直直回视着他,毫无闪避。 良久,他哑着嗓子道:“我找回来了。” 说罢,常伯樊闭上了眼,松开了苏苑娘的手。 他找回来了,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让岳父认同,让岳母愿意,他一年到头在外奔忙不敢懈怠今晚,为的就是让她的父母看着他有能力给她一个荣华富贵的一生。 他拼尽全力,找了她回来。 常伯樊闭着眼,用尽所有的克制,不去想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他,没有他那般心悦她一样心悦于他这件事。 不能想,想想他就喘不过气。 他的苑娘,穷尽所有努力得到的妻子,居然不爱他。 她不喜欢他,不喜欢常家,她想另外找个人陪他。 常伯樊闭着眼,无法自抑,痛苦笑出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他的笑, 刺痛了苏苑娘的心。 她有些不知所措,低头看他,心里一片茫然。 她知道他在难过,可是为何呢? 她总是不太懂他。 苏苑娘见不得他如此难过, 她茫然,但也想宽慰他, 便探身往下…… 常伯樊睁开眼, 看见了一片贴着他脸的洁白皮肤,白皙的皮肤往侧一点,是她那双没有波澜起伏的黑眼。 这一刻,他又惊又喜,那大起大落的大悲大喜中,他又有几丝劫后的侥幸与庆幸。 便是她心中无他, 又如何呢?她终究成了他的妻, 成了与他同床共枕,还可抵死缠绵的妻。 就是心中无他, 她还是会安慰他。 就像她小时,明明不认识他,还会只为他喜欢,就把珍爱之物送给他。 就是她心中无他, 她还是会待他极好, 见不得他受难, 为难他。 “苑娘。”常伯樊欣喜地叫着她, 起来把她压在身侧, 与她交颈共息,不停喃喃叫着她的名字。 又来了,苏苑娘被他压着一块儿歇息,这厢心中茫然已无,只剩无奈。 重来一世,他的喜怒,还是那般变化无常,她还是不懂。 但不懂,苏苑娘现已有些明白这不是他的错,许是她跟不上他,无法理解他…… 他让人费解,苏苑娘也从未想过,今生还要去了解他。 可他喃喃就在耳边,是那般的欣喜与庆幸,苏苑娘想多安慰他一句,末了发现自己脑袋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在他的声音后挤了一句:“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了头就不疼了。” 也就不会,这般难过了。 “苑娘!” “在着。” “苑娘。” 一声声地,他睡着了,苏苑娘安静地等了片刻,觉察到他睡着了方才起身。 起身的时候,弄醒了他,他睁着眼想也不想就抓住了她的手。 苏苑娘没有动,看着他,告诉他:“我去拿被子给你盖,被子在床上。” “不用。”知道她不是要走个彻底,离开他,常伯樊闭上眼,咕哝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藏到脑后枕头,再行任由酒意带他陷入睡梦。 “会着凉。”苏苑娘说。 但她这时候说已无用,他又睡了。 苏苑娘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他的醒来,又不好再搅他的休息,便坐在他身边没动,勾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水慢慢喝着。 等知春捧着水盆悄悄在门口喊她时,她茶水已喝过一盅,知春一叫娘子,她是松了口气,忙叫人进来。 知春给她们娘子洗脸的时候,见娘子的手一动,她们姑爷的脑袋就跟着动,怕惊了姑爷的觉,她忧心忡忡,手脚放得越发地轻。 走时,她连低声说话都不敢,只敢在娘子耳边耳语:“柯管家的来了,同来的还有那绊您脚的那家亲戚家的人,有好几个人,奴婢只跟南和大哥打听到说是他们来给您赔罪的,他们都被南和大哥拦下了,南和大哥说您跟当家的午歇,等歇好了就见他们,娘子,我听着南和大哥的意思是姑爷等会儿也要见他们,您觉着呢?” 怕是。 苏苑娘朝她浅浅颔首。 “姑爷跟您是怎么说的?是什么意思?”知春还是有些担心,她是经自家夫人亲自调*教过的,她随娘子过来前夫人也吩咐过了,常府里那些娘子不上心的事情,她一定得要替娘子上心。 知春来之前还有几分把握当好娘子的耳目和手,可在常家呆的这几日,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会做主张的娘子,亲戚多得让她头昏脑胀记不住的常府,还有变得让她不敢认识的了冬,事情接二连三皆让知春惶惶不已,心中早没了主意,现在只盼着娘子有主意,她跟着照做,如此到了夫人面前,就是她做错了事,也有娘子在前替她挡着。 苏苑娘听出了知春话里神情里的担心,她朝她的大丫鬟摇头,出言安她的心:“他不会怪我。” 这一点,就是他不说,她也能知道。 前世她身在局中,许多事看不明白也看不分明,这世再回想,他一世没怪过她什么。 见是她不见,走也是她要走。 是以后来兄嫂说她情根深种,她没有不去信,只是觉得那种情,于她无用,她不想要罢了。 “真的?” 苏苑娘点头。 “那奴婢心中那块石头算是落下了。”知春真真正正松了一口气,露出笑颜,“奴婢就知道,姑爷怎会怪您。” 这话,听着怎么前后有些不对呀?苏苑娘看着她的丫鬟。 “您可要用些点心?”这厢,知春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也不耳语了,敢站着轻声说话了。 “不了,我眯一会儿。” “那奴婢去了。” 知春欢欢喜喜地走了,脚步里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前世苏苑娘当她的这个大丫鬟稳重精明,以为她这个丫鬟比她小几岁,却要比身边的丫鬟们、甚至比她要厉害许多,不用她吩咐就能处置好许多能让她为难的事情。 但看来,小丫鬟其实就是个小小娘子,是个还没长大,还要担心许多事的小娘子。 前世,她是不是让知春为难了?知春终归是下人,行事不便,替主人出头的时候,可是受过委屈? 心想着,苏苑娘看着丫鬟的背影,僵坐在了原地。 她好似,错的不少。 苏苑娘回过头,看着高大的男人蜷缩在榻椅上睡着的脸,不知他在梦中碰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微微扬着。 他在笑着,这种笑,跟平时看着她的笑不同,跟那些他对着外人的笑更不同。 这种笑,就像早晨的蝴蝶,在朝阳照射的花丛中飞那般轻快,快活。 他是开心的。 记忆当中,后来的他似乎再也没有这样笑过。 她都不知道,她去京后,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因为从那天开始,她再没见过他了。 她不愿意见,因为太恨了,她讨厌那个掌管着害她失去娘亲儿子的常家的他。 “唉。”那一生啊,那一生苏苑娘直到死前她都无法释怀,就是知道他错的地方少,她与兄嫂都没有原谅他,有些事是无法原谅的,她也以为她决没有原谅他的一日,可现在想想…… 想想,那一生的后来,他的伤心难过只会比她多罢? 人的一生,太复杂,太难断了。 苏苑娘情不自禁地摸摸他的脸,在嘴里又无声叹息了一记。 她是傻的,不经事不懂事间,做错了许多事。他也傻,这辈子她要挣脱开去,但愿这世的老天爷也能大发慈悲,让他好过一些。 ** 常伯樊出门时,眼角眉梢皆含着温情脉脉,南和在门口一等到此等神情的老爷,一个箭步上前,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老爷,您这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啊,您这神采焕发的样子小的看了都不敢直视,太龙神马壮了,一看就知道您这顿午觉就是睡的好,夫人可是费心了。” 这猾奴,嘴里的词可不少,常伯樊笑瞥他一眼,朝里望去。 苏苑娘被知春扶着出来了,踏出门槛的时候,常伯樊伸手去扶她,苏苑娘眼看知春速速收回了她的手,让他接手了过去,就朝知春看了一眼。 知春缩着头,往后退了退。 她就不跟姑爷争娘子了。 “我要去吗?要不不去了。”苏苑娘心道对知春的好,就是让知春少为她费些心罢,她抬头,朝扶着她手臂的人道。 之前见常守成那老人已很不愉了,恐怕已有人打听出她对那老家伙不恭了,现在他的孙媳妇犯了冒犯祖宗的讳事,她不见人,不让人求情求到她面前来,知道的那些人不定怎么说她。现在她随他一道去见常守成家的人,也不会改口,到时只会让他更为难。 “去罢,无碍,有我。”常伯樊朝她微笑,看天边雨水已收,天空放晴,蓝天湛蓝,白云悠悠,倒也好看,便与她道:“苑娘,看看天,放晴了。” 苏苑娘不由抬头。 看了两眼,觉着好看,想着头上那朵白云的形状像极了扯着脖子向天打鸣的公鸡,同时转过头,看着他道:“你还没问我为何要对那位守成公老人家不恭。” “嗯……”常伯樊沉思,走了两步,虚心请教道:“是不恭吗?” 是啊,若不呢? 苏苑娘不解。 “我还以为你只是看着他讨厌。” “也讨厌。”非常讨厌,当下,苏苑娘想也不想接话道。 “哈哈。”这就是他的苑娘,当即,常伯樊朗声大笑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你哭甚?”她这一哭, 知春厉喝,弯腰就去拉她。 明夏瞧到慌忙过来帮忙拉,两人挽着了冬的手臂,拽着她往外拖。 “娘子,娘子!姑爷!”了冬喊了两声娘子,见娘子别过头去, 冷冰冰的就像一个冷血无情人,她马上就想到了姑爷, 当即凄厉地呼喊起了姑爷来:“姑爷, 救我。” 知春想也不想甩了她一个耳光, “闭嘴。” “呜!”了冬大哭, “姑爷。” 姑爷救她。 “姑爷, 这贱婢子不知大小, 我这就拖她出去。” 外屋中,知春看到姑爷,当下停下脚步,头看着地下恭敬道。 常伯樊整理着衣袖没说话, 神色如常,南和一看, 回头朝知春摇手:“不碍事, 知春妹妹去就是。” “姑……”了冬的声音,被明夏的手拦在了嘴里。 常伯樊没有回头, 了冬只看到了姑爷的背影, 她拼命地喊着“姑爷”, 但她一声声求救的声音,皆在明夏的手里成了呜咽声。 “姑爷。”了冬只能在嘴里喊着姑爷,泪如雨下,被知春和明夏拖了出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知春就是再傻,也看明白了冬看姑爷的眼,出去后,她怒骂了冬,说着,她眼眶也红了,“那是你能肖想的吗?你居然敢喊!” “姑爷。”姑爷没救她,了冬趴在地上,什么也听不进耳,伤心欲绝呜咽痛哭了起来。 “还哭?起来!不是娘子心善,哪还有你的命!”知春恨极了,这厢她拖了冬起来,了冬却是不起。 这是给脸不要脸,知春对她的那点怜惜刹那荡然无存,叫明夏道:“打盆冷水来,给我泼这贱婢子身上。” “姑爷……”了冬浑然不觉,喊着心里的那个人,这时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姑爷没有回头。 没有回头,就是没有看到她,姑爷不是不想救她,只是没看到她而已。 刹那,了冬冷下的心回暖,她扒住知春的腿,哭喊道:“知春姐姐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叫给谁听呢?今儿这日子,有你哭的份吗?莫哭了,给我闭嘴!”知春还要回去覆命,已无暇顾她,见她不犯浑了,拖着她就往侧院胡家人住的地方走。 他们走后,飞琰居静了下来。 这厢常伯樊穿戴整齐,又退回了内卧,通秋正在为苏苑娘接着梳妆,见到姑爷来,通秋手一抖,僵在了原地。 通秋是有些胆小的,苏苑娘见小丫鬟愣在原地,朝她摆了下手,通秋见状,松了口气,飞快退下。 “要戴这支?”常伯樊上前,拿过一支镶着红宝石的蓝翠金凤钗,问她。 镜中人的脸有些模糊,铜镜边上的油灯飘忽,更是让他无法看清她的脸,常伯樊问着,已从镜中人的脸上抽身,低头看向了她。 “苑娘,”看着她白净如玉的小脸,常伯樊笑了起来,在她脸侧轻声问道:“可是这支?” 苏苑娘看看他,又望了望凤钗,又看向了他…… 末了,她颔首。 是这支不假。 “我给你戴?” 苏苑娘轻轻皱眉。 “我会为你戴好的。” 用不着,苏苑娘去抽他手中的钗,抽了抽,却未抽过来,她不由抬眼,看向他。 “可能?” “不能,”苏苑娘摇头,开口,“等知春回来戴。” 他戴不好。 以前他也曾给她戴过,没戴好过,笨手笨脚。 “知春不是有事去了?” “等会儿就回了。” “是罢?” 苏苑娘直直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她不言,常伯樊亦无语,她看着他,他便回望着她,良久,苏苑娘眼睛酸涩,她眨了眨眼,伸手便去揉。 她这一动,常伯樊也动了起来,替她揉着眼睛。 苏苑娘不是身子燥热的人,他才是,常伯樊冬暖夏凉,而苏苑娘一年四季身子都是冷着的。 他温热的手过来揉了两下,好生舒服,苏苑娘躲了一下没躲过,合着眼拢着眉心道:“我不喜欢那个丫鬟。” “好。” “我不喜欢就对她不好。” “好。” 他的声音带着笑,苏苑娘听着有些恼怒,睁开眼想也不想地道:“对你我亦同样如此。” 不喜欢,就对你不好。 常伯樊的笑慢慢淡了下来,他摸着她的眼,顺着她高挺的鼻子,直到她娇艳的嘴唇,他摩挲着她的唇,过了片刻,他回视着她毫无避让的眼,淡淡道:“好。” 好?还是好?好什么? 苏苑娘不解,不解到忘了拉开他的手。 她探进他的眼里,双眼里皆是疑惑,为何还是好? “好,你对我好,那便是好;你对我不好,那便不好罢,”常伯樊伸手拦住她明亮清澄的眼,挡住了里头的光,垂眼掩下心中所有酸苦,假装如常淡然道:“你怎生都好,苑娘,只要是你愿意的,为夫皆愿。” 那和离呢?苏苑娘想问,却见他连她的嘴也掩了起来。 “嘘,”常伯樊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双臂紧紧搂着她,轻声道:“苑娘,不说了,我们不说话了。” 不说了,让他好过点。 ** 胡娘子乃苏府家奴,其夫是苏府陪嫁过来给苏苑娘打理铺子的掌柜胡二南,他们现今一家四口人皆是苏府家奴,胡招娣便是他们的第三个女儿。 胡二南原是苏家本家一介跑腿的小厮,后来物走星移,他随苏谶来了临苏,成了苏谶面前的得力人。 他前面的两个女儿皆已一一放出去成亲了,苏谶做主消了她们的卖身契,还帮她们入了良籍,分别添了三十两银子帮她们出嫁。 胡二南一家对苏谶夫妇是再忠心耿耿不过,遂以苏谶选了他们做女儿的陪嫁人。 胡家三个女儿,头两个年长府中娘子许多,只侍候过娘子几年,就放出去嫁人了,三女儿胡招娣比娘子小三岁,只要等年纪大点,有个六七岁,侍候娘子是最好不过的。 无奈这胡三姐年少不更事,七岁那年被父母放到娘子身边侍候,没一个月下来,她肥了两圈,府中小娘子瘦了一圈——她把小娘子房中的零食吃了不算,还把小娘子的饭食分食了不少。 胡招娣胡三姐是个大胃王,怎生都吃不饱,小娘子见只要自己吃东西,身边小三姐儿就咽口水,就举手把自个儿的吃食让了出去,如若不是苏母佩二娘见小娘子瘦了追其原因,苏小苑娘这让食还得让下去。 后来查出吃食半数皆让胡招娣吃了,胡招娣被父母带了回去,从此与府中娘子贴身丫鬟一位无缘。 知春拉了人到时,这厢住在常府偏院一角的胡家正好起床,准备上工,胡娘子一听知春来意,当下扯过了冬往身后塞,朝自家当家的喊:“快去叫那死丫头,不是不是,叫我们三姐儿过来。” 胡二南已经去了,只听自家婆娘在后头喊:“穿好点,让她把过年那身衣裳穿上。” 知春掩嘴悄笑两声,朝胡娘子嗔笑道:“这都什么天了,怪热的。就穿这天儿的罢,素净点也不是大事。” “那是侍候我们小娘子啊!”胡娘子说着,她身后了冬在作怪,不断拉胡娘子的腰带,哭得凄凄惨惨,胡娘子一个回身踩了她的脚一下,疼得了冬弯腰就去扶脚,胡娘子啐了她脸一口:“你当小娘子不懂事就好欺,等我回去禀了夫人,我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了冬当下脸白,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胡娘子见了回头就朝知春啧啧道:“你瞧瞧,你瞧瞧,还是知道好赖的,心里明白着呢,知道谁好欺负,谁不好糊弄着呢!” 知春止了笑,与胡娘子道:“谢胡嬢嬢指点,知春心中有数,你不说,回头我也要禀了夫人的。” 到底是娘子身边的大丫鬟,胡娘子不敢倚老卖老,只要把了冬的不知好歹踩死了,她家招娣的位置稳了就行,再则招娣过去了,还得这大丫鬟让着些,胡娘子这心思飞快一转,朝知春热络不已:“哪是什么指点,我这人就是见不得那坏东西诓骗好人,你是我们娘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论起聪明,这全府上下有几个人跟你排得上辈?我看就是我们招娣过去了,还不得你指点着怎么侍候娘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回罢。”常伯樊吩咐。 “那小的回去了。” “歇着了?”常伯樊进了门廊, 往居内望去。 飞琰居乃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苑娘生性娴静, 喜欢读画绣,琴棋也颇为了得, 在迎娶她之前, 常伯樊便在飞琰居旁边小修了一排长房供她琴棋画, 长房纳入飞琰居, 重修了门房,飞琰居较之前大了不少。 他这一望, 只望到了寝房外面, 雨幕中廊下的一点红。 “还没, 老奴刚去门外问了, 夫人身边的丫鬟说夫人在看。” “好。”常伯樊往里走, 进去后,想着夜已深,便在门口与管家道:“府中可妥?” “妥,您吩咐的,老奴盯着底下人办了, 都是自家铺子里叫过来的掌柜,他们办事您放心,”想及爷让他用夫人的名义给下人发赏, 柯管家也是叹服主公对夫人的一腔深情, 只是, “这事夫人还不知晓, 您提醒她一句,省得有那外人提起,夫人还不知情,您若是不便说,老奴……” “我与她说。” “三掌柜的消息刚刚送到,如您所料,马帮那边的程当家的果真是出事了,他被毒蛇咬了,伤情有些严重,人昏迷不醒,这才误了接货的时辰,说是药都喂不进去了,三掌柜的问您接下来的章程,说是程家马帮那边想接手的有的是人,程家那边的族老也皆开了口,一切听您的意思,三掌柜说他那边在等您的准话。” 常伯樊不语,看着门外倒映着红色火光的雨地。 过了片刻,他道:“今天辛苦你去古师傅的别坊走一趟,叫常大带着常随驾马车把他送到程家寨。” 这是要给程当家的治病? “连夜赶去?”柯管家问。 “叫常大驾车仔细点。” “老奴知道了。” “先看看吧,雨水大,路不好走,等放晴了再说也不迟。” “是,那老奴就按您的意思给三掌柜的说。” “嗯,还有事?” “就这些了,那老奴去办事了。” “办好了,在家里多歇会,明日当下午的差就是。” “明日夫人三朝回门。”哪能偷得那懒。 “你就别去了,”说起苑娘,常伯樊稍显冷淡的脸有了些许笑意,“回门礼交给东掌柜的,你在府里替我镇半天,我要在苏家多留片刻。” “那改日我得去给程老爷程老夫人告个罪,老奴这心不诚。”要说夫人娘家的老爷老夫人,那真是好性子,就冲着俩老,他们爷对夫人多上些心也是应该。 苏家那可是顶顶大的助力。 “去罢。” “那老奴走了。”眼看常家一日比一日好,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公更是今非昔比,柯管家就是忙,也忙得踏实。 管家一走,常伯樊快步跨过长廊,到了门口,方才发现主寝的房门是半掩着的,没有关上。 房内没有动静,他敲了下门,“苑娘?” “娘子,是姑爷回来了。”说话之间,有丫鬟快步至了门口打开了门,丫鬟低低朝他一福:“姑爷,您回来了。” 常伯樊朝门内看去,看到了一张在灯光下回首的脸。 她明眸微睁,看到他似是颇有些惊。 她有一双清澈明亮却从不起波澜的眼,如今这双无动于衷的眼里,有惊愣,还有不解。 她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苑娘?”不知为何,常伯樊被看得心里蓦地一颤,心底发冷,来不及多想,他已大步走向了她。 ** 苑娘…… 是了,是他。 只有他会如此叫他,她的苑字只被他一人咬得又深又重,还会顿那么一下。 她去京后,从此就没听过有人会如此叫他,最后听到,是她临终那一刻,只是那一声声苑娘当中,藏着无尽的哀凄,她终于听出了那“苑”字当中的沉重来,终于明白,这世上只有他一人会如此叫她。 你…… 你好吗?他的哀鸣犹响在耳边,苏苑娘站了起来,看着他担忧望着她,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从没问候过他,今日想问候一句,问候却是变得无从下口。 怎么会是这样?苏苑娘敛眉。 “苑娘?”见她蹙眉,似是不快,果然是有事,常伯樊顾不得怕唐突她,伸手摸向了她的颊,担忧道:“我吓着你了?是了,我走路轻。” 走路轻吗?不是,苏苑娘摇头,“是雨大。” 是雨大? 未料会从苑娘口中听到如此作答,常伯樊嘴角扬了起来,他看着她娇美温润的脸,不由自主附和:“是雨大。” 他看起来有些傻。 不过,却是熟悉,他确是如此对她的,他对她的呵护疼爱,不比父母对她的少,那一世,他对她确实不坏。 只是常府常家主常玉郎,他对谁都不坏,他仁义宽厚,乐善好施,受过他帮忙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对她小心温柔,不是什么特之事。 是以,从小被父母当掌上明珠疼爱长大的苏苑娘,从没把此放在心上过。 但他不是你的爹爹娘亲,没有理所应当要对你的好,他欢喜你,才把你看得额外地重。苏苑娘想起病终之前身体好的那一段时日,长嫂与她曾说的这句话。 末了连讨厌他,极为护着她的长嫂都道了他的好。 他是好的罢? “你累了吗?”苏苑娘稍有滞疑,问发傻笑着的人。 “啊?累了累了,不,不是,不累不累,苑娘,我不累……” 他连三肯定又否认,以前的苏苑娘看不出他的手足无措来,如今却是看明白了,她不解他的慌忙,但他眼底的欣喜却是看得分明。 这个人,是如兄嫂他们所说的那样,是欢喜中意她的罢? “那,”苏苑娘细心地道,“歇息罢。” “苑娘……”待换过衣裳上床,苏苑娘被他抱着,又听他在她耳边叫着她。 怎生如此喜欢唤她的名字? 苏苑娘不解,脑中里闪过这道想法,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今日不解的事情太多,脑袋沉重无比,今日且如此,明日再想。 她睡得极快,常伯樊叫她第二声,就没听见她有声响,黑暗中,听着她细浅的呼吸声,手才搭在她腰上,与她共枕一处的常伯樊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他笑着,头埋在她鬓边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苑娘,身上似是从无有过三魂七魄,不懂世间喜、怒、哀、爱、恶、欲、惧,她不解不懂的事情太多,岳父与他坦明让他多担待,但何用担待?她只要如此伴他一生,问他累倦,体他暖冷,她就是在他身边无心无肺一世,他亦甘愿。 ** 苏苑娘这日醒来,身边人已不在。 恍然当中,她想起,他们尚且夫妻共枕的时日,他往往要起得比她早,她则要待辰时方起。 她未嫁予常家时,公婆已不在,嫁进来府中已是丈夫常伯樊主事,他让她按在娘家的晨昏作息起居,她便如了他所说,随了在父母身边时的起居时辰。 想来是不应该的。 她被兄嫂接进京都,就看见被兄长极为爱重的长嫂就不是如此做的。 兄长曾责备过她,说往昔过错当中,她至少错了一半。 是如此吗?往事一点一滴忆起、浮现,苏苑娘比较着,想道也许如兄长所说,她在常家与丈夫的一生当中,她的过错是为颇多。 她错了许多,是以,不待那过错发生,需趁早早马上和离才是好罢?今日回门,可是要与爹爹娘亲道明真相? 想及此,苏苑娘心想着和离后,还是跟爹爹娘亲加快回京都罢。当年爹爹替本家顶罪被贬黜出京,但上面也未说过不许爹爹回京,当年娘亲过逝,爹爹就被兄长接回京都养病去了,想来他是能回京都的,后来兄长也与她说过,爹娘不回京都,是因想在临苏养大她好好送她出嫁,后来她出嫁,是想她有依靠之人才留在临苏,这才一拖再拖,没有回去与兄嫂一起同住。 还是赶紧回京都,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好,娘也很想兄长侄儿,上辈子直到病死前,她房里还有为兄嫂一家未做成的衣裳鞋袜。 不能让娘这辈子也伤心,苏苑娘一想起她的娘亲,有些乏力的身子突然有了力气。 她一起身,知春、明夏两个陪嫁丫鬟马上就小跑着过来扶她,“娘子,您醒了?” 一在她们的服侍下梳妆好,苏苑娘就吩咐知春:“把八宝盒拿过来。” “是。” 足有一尺高的八宝盒一拿过来,知春就识趣带着房里的两个侍候的丫鬟出去了。 苏苑娘的陪嫁众多,陪嫁过来近身侍候的大小丫鬟有四个,上等的良田有五百亩,临苏城里的铺子六个,帮着打理铺子的掌柜两个,两个掌柜两家就计有十余人,还有两个跑腿的帮随小子,另还有一千两的银票,八百八十八两的银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声音振耳欲聋, 好大的威风啊,底下有那人在心里想。 天上还下着细雨,常伯樊领着苏苑娘走在雨中,一直走在正门的那条道上,出来的时候她毫无犹豫就随他进了雨中, 等迈入大堂大院门口, 见她伸手推开身边打伞的丫鬟的手, 常伯樊低头看她,见她神色不知何时变得坚毅了起来,他一怔, 伸手取过了南和手中的伞,与他道:“你们退下罢。” 他为她执伞。 几个跟在他身后的掌柜有一人恰好看到,用手推推身边的人,又带起一人来瞧, 几个掌柜片刻之间皆都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乍舌不已。 他们还以为他们小伯爷就是对苏家娘子情深在外,也只是情深罢了,这等情根深种的作态,是万万不会发生在他们当家这位爷身上的…… 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当家这般行事,苏家那边听了,绝对是再舒坦不过了。 几位跟着常伯樊多年的掌柜看遍了他们小伯爷的行事, 这时候也是没想过他们家当家单单只是情至而动, 都心道当家已如此为夫人作势了, 她若是不感动,也是说不过去。 “请老爷安,请夫人安。” 他们近了,下人们的请安声再行响起,愈发地响亮。 苏苑娘抬眼看了眼空中的伞,也未多行注意,眼睛放在了那些站在细雨中低头站着的人头上。 前世她掌家,也是全府的人都被常伯樊叫来了,不过,常孝松院里的一些人没来,还有几个有点身份的老奴托事告病没来,后来常伯樊找了由头罚他们,蔡氏找她来说情,她还真说情了。 也是傻。 苏苑娘看着人头进了大堂,等他们进去,由柯管家领头的大小管事,还有外面经手生意的掌柜们方被传召进去,一一自报来历身份。 这一自报,足足一个多时辰,苏苑娘个个都听得极为认真,听罢,比较了一下,偏头问身边的男人:“老爷,都来了?” 从自己的人报过己身,轮到大房三房那的时候,常伯樊就听出了不对来了,大房那边的有十几个人没来,其中有几个老奴以前是他父亲身边的人,三弟那边的倒是都来了。 “有几个没来。”常伯樊淡淡道,看向柯管家。 柯管家上前,“回老爷,回夫人,有几个老家人身子不舒服,怕今日过来冲撞了夫人,便告罪没过来。” “嗯,”常伯樊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看向苑娘,神色淡淡,脸上没有丝毫往常面对她时的笑意,“无碍。” 父亲已死,大房还敢闹腾,怎么说也是仗着身上流有常家的血,而为奴者竟敢,那就是大房撑的胆——大房给的胆,甚过他家主的威,以往无事也收拾不到他们,此后也得动下手了。 是无碍,前世他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苏苑娘以为他的无碍是没关系,不在乎这几个人来不来,这世她才听明白,他的无碍是用不着在乎他们来不来,他会让他们明白不来会如何。 前世他…… 前世他不是没有护过他。 旧事重忆,看着如前世一模一样,毫无变化站在她面前的人,听着一模一样的话,那些话竟有了不一样的意思,这一刻,就如被当头敲了一棒,苏苑娘头昏眼胀,恍惚了起来,突生悲凉。 前世她竟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居然这般早早就出现了。 怎会如此? 苏苑娘的心一下子就像高空的瓶子,突然砸在了冰凉的地上,碎成了一片…… 她惊得浑身一抖,后背生寒。 “苑娘?”他叫了她一声,声音有些慌。 苏苑娘咽了一口口水,朝他望去,她尽全力抑制住心里的慌乱,与他道:“好。” 他想收拾便收拾,她不会插手求情,还会帮他。 慌乱中,她抓住了腿边他垂下的衣袍,别过头,不敢看他,看着眼前那些府里当事的管事掌柜们:“你做你的。” 常伯樊怔了一下。 “继续。”苏苑娘紧紧抓着那一角衣袍,忍下心中所有的乱意,朝柯管家道。 “这是府里的帐薄,还有库房的钥匙,”柯管家一时没听明白夫人那句“你做你的”的意思,但见当家已朝他点头,便放下去想这句话,把准备好的帐薄钥匙等物件奉上,细细说道:“大帐小帐,公中银两,皆在这几箱帐薄里了,今年开始,府里的记帐方式已跟去前的有所不同,此事郭管柜的会带着帐房跟您一一道明前后差别……” 常家今年的帐薄,是常伯樊的人记的,自过年后,常府就由常伯樊的人打理,但那是为他打理生意的人,府里的事他们的身份管来也是吃力,为此几个掌柜也是惹了不少闲言碎语,常孝松后来更是以此为罪证,上告常伯樊不遵父亲遗命,请进外面为虎作怅的人,进府虐待欺压兄嫂,当家不仁。 这亦是他们成亲后,常伯樊迫不及待要把常府交到名正言顺能主持常府的她手中之因。 柯管家的话与前世无异,苏苑娘却是听得极为认真,把大小事情按重要次序在心中罗列了出来。 前世因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不知常府里诸多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的门道内幕,让蔡氏钻了不少空子,偷了不少银钱往娘家送,蔡家也因这些银钱往上差点松动成功,如若不是常伯樊及时发现拦截下来,蔡氏要多一个升官的爹。 就是柯管家,也不知道这当中有大房可钻的空子。 其中库房里存着一幅寿松画,常孝松后来用借画思亲的名头,把这幅他曾献给常父做寿的画要了去,结果里面竟藏着十万两银票。 这十万两银票,是常父私下吞墨得来的,来历极其不光彩,涉及一件杀官杀亲案,为掩下此事,为了常府和常父名声,常伯樊不得不出手保下常孝松,花了数以倍计的人情和金银抹平此事。 常府也差点因此被毁于一旦。 那时,苏苑娘已不太见常伯樊了,搬出了飞琰居,只知他为此事临苏京都不停跑动,这事摆平后他还大病了一场。 这一世,如若他真有护她之心,走之前为他了结此事,当是还情罢。 如此说来,她要做的事不少,想着,苏苑娘不由更是打起了精神,听到柯管家所说的地方含糊,她且不解的地方,还打断了他,多问了几句。 她专心至致,常伯樊见她如此认真,便半句话都未插,眼睛来回在她与柯管家身上打转。 等苏苑娘问完出来,天上的雨由小雨变成了连绵不断的细雨。 外面的仆人皆走了,常伯樊接过南和手中的伞,与有些错愣的她微笑道:“我们在里面的时间长,便早早让他们退下了。” 已是午时了,远远的,有那廊下打扫的仆人看到他们,在向他们请安。 好威风啊,前世,大房院里那个侍候过老当家的老奴见到她,如此说道。 是有些威风的,前世苏苑娘不觉得,如今却有些这般认为了,她抬头,看着他,问他:“我可威风?” 那么多人不管想来不想来,都得来拜见她,不来还得被罚被教训,是威风的。 “威风?” “嗯。” “是威风,”她是他的妻子,他的苑娘,是威风的,不过还不够,有朝一日,能有让人叫她一声伯爷夫人,那许才是真正的威风罢,常伯樊带着她的手臂走进雨中,缓步轻移,笑道:“但还不够,且等等。” 最好是每天能来。 苏苑娘眼睛晶亮,定定看着苏谶点头的模样甚是娇憨可爱,莫说苏谶,就是一旁的常孝昌,也觉得此姝甚美,不由朝堂弟望去。 常伯樊从苑娘身上偏过眼神,对上了常孝昌,朝堂兄微微一笑。 常孝昌朝他颔首。 这门亲事,果然对伯樊大有助益。 “你这小傻子,”苏谶见女儿的傻气比在家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好笑之余也不免有所担忧,他扫了一眼女儿紧紧抓着他衣角的手,看着她笑道:“都是当家的人了,还跟爹爹撒娇,可不能了。” 苏苑娘点头又摇头。 是当家了,但撒娇…… “没有撒娇。”就是只想多看看您,多和您在一起。 “是是是,没有撒娇。”见小娘子一如既往认为自己从不撒娇,苏谶大笑出声,也不管她嘴硬了,朝站在他们父女身边的常伯樊哈哈大笑道:“你看看你这美娇娘,还傻得紧,这还没反应过来嫁人了呢,你啊可得帮我看紧点,莫要让人诳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此为防盗章  夫人厨艺也不错, 但她只在节日和老爷娘子生辰那等大日子才进进厨房,为此气走一个大厨也是不值当,但管家心里想着夫人也就几个大日子才进进厨房, 几日又不是长日子, 吴师傅忍忍又何妨? 可惜吴师傅来头大,又收了他一坛药酒的好处, 再则夫人在厨房忙的时辰太长, 过头了,管家收了好处后,脚后跟一转, 就来了老爷处。 “二娘还没出来啊?”苏谶一听夫人没出来,乐呵呵放下手中毛笔, 背手往外去:“那走,跟老爷请夫人去。” 苏谶去了厨房,在厨房外面探头探脑, 苏夫人被贴身丫鬟提醒老爷到了,举着沾着粘粉的手小步跑到门口,与老爷道:“谶君且等妾身一下,我炸点酥麻花就出来。” 苏老爷“哟”了一声,“这是我爱吃的。” “就是给你炸的。” “那好,二娘且忙, 为夫在外面等你。”苏老爷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苏夫人娘家姓佩, 她在家中排行第二, 外面人叫佩二娘。 佩家原本是京城有名的书香门第, 佩家祖上曾当过皇帝的老师,只是后来佩家家道中落,到佩二娘这一代已大不如以前,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佩家到底是大儒之后,苏老爷的老师与佩二娘的父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佩二娘就是经苏老爷老师保的媒,与苏老爷成了百年之好。 佩二娘面容姣好,受家风熏陶从小饱读诗书,她上面有一个大姐,后面有三个妹妹,从小跟大姐帮着母亲照顾妹妹,惯会照顾人,嫁给当时的状元郎苏谶,她一能红袖添香,二能洗手作羹汤,里外皆能操持,与苏谶很是恩爱。 后来苏谶出事被罢贬,佩二娘跟着他来了临苏,丢了前途没有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夫妻俩一道经过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历经喜悲,比之以前的恩爱,后来又多了几许相依为命。 苏苑娘是他们在临苏三年后才生的闺女,打她一出生,夫妻俩人一道精心养育着,苏谶教女儿琴棋书画文房四艺,佩二娘就教她女红家务人情世故,可说苏苑娘自一出生,就从没有离开过他们夫妻二人身边,现在把她送出去了,一连几天,苏夫人佩二娘都睡不着,想孩子想得紧。 苏谶不遑多让,但到底要比夫人沉得住气些,写写字静静心,就忍过去了。 苑娘是他们的宝,孩子从小没有大喜大悲,但是贴心无比,且黏他们得紧,也不知她在夫家几日过得惯不惯。 苏谶坐在厨房外的凉亭里,想着娇女嫁到常府后要面对的种种,末了叹嘘着摇了摇头。 罢,已留她到二十,不嫁不成,怎么留都留不下了。 苏夫人把最后一根酥麻花炸好,吩咐下人现在就送到堂上去,从厨房风风火火出来,站在径道上对凉亭中的苏老爷扬声道:“老爷,我好了,你可陪我回房换身衣裳?” 苏谶应下来,“诶。” 老夫妻俩方走回卧房,就听下人急急忙忙来报:“老爷,夫人,娘子回府了,我们娘子回来了!” “哎哟!快快快!快把昨晚备好的那身紫牡丹给我拿过来。”苏夫人提着裙子往房里跑,跑进了门方想起还有个老爷,探出头来小心问道:“那老爷,妾身不等您了?” 苏谶乐呵呵地笑:“你忙,你忙。” 苏夫人脑袋就钻回去了。 苏谶一进屋,就听夫人中气十足地吩咐丫鬟:“快去拦着姑爷,别让他们走快了,等我们到了正堂他们再到,等我们坐好了。” 管家也到了,挥手让丫鬟去,“快去,请姑爷走慢一点,等老爷夫人坐好了,他和我们娘子进来就可以磕头了。” 一个箭步,他趋到苏谶面前:“老爷,姑爷他们来的早了一点,我看是知道你们想娘子,实在是有心。” 一般姑爷带娘子回家,都是近午的时辰了。 “你倒是挺会为他说话的,收东西了吧?”苏老爷靠近老奴,戏谑道。 苏谶年少时候是个温文和善的翩翩佳公子,后青年官场生波,低沉了许多年,等家中闺女长大了一些,她五六岁那两年,他性情才接而豁达开阔起来,与谁都能说几句顽笑话。 老而弥坚,看开了许多东西,苏谶反而比以前更得人心,管家本是苏家京都本家的人,现在对苏谶却是再忠心耿耿不过,知晓老爷是在顽笑他,他挤眉弄眼靠近苏老爷,“收了一点点,回头老奴就把大头献给您。” 苏谶忍俊不禁,“好你个苏木杨。” “老爷,你也换一身罢。”这厢,一身锦衣华服,珠光宝器的苏夫人从内卧走了出来。 “不了。” “也好。”自家老爷是个不拘小节之人,苏夫人不勉强他,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老爷,我们走快点。” “是了,夫人,老爷跟着你。” 苏夫人带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唉声道:“就您会说。” 苏谶被夫人那一眼瞪得浑身舒坦,哈哈大笑不已。 等苏苑娘着急地跟着常伯樊进了正堂,就见高堂上双慈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一般,看着和煦可亲的亲慈朝她展露欢颜,苏苑娘眼睛陡然一红,不知不知当中,热泪已流出了眼眶。 “爹爹,娘亲”她未语先泪,等说出话来,已是泣不成声。 上辈子母亲因被常家人拦住了她派去的大夫和药,救助不及时急病死在了临苏,母亲走后,父亲病倒了,他拖着病躯被兄长接去京中,还想着为她谋一个有依靠的以后,他们花半生为她殚精竭虑,却是个个走得都不安宁,她实在是有愧于他们。 “怎么了?”苏夫人被女儿惊着了,苑娘从小就是个不哭的孩子,怎么刚回来就哭了?这是 “苑娘,出什么事了?”苏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当下起身箭步走到女儿身边,着急地连连说道,“姑爷,怎么了?” 常姑爷看着苑娘脸上的泪,更是错愣不已。 苑娘竟然会哭?哭起来的样子,居然好似有别样的好看? “姑爷?” 若有所思的姑爷当下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回道:“儿的错!” 娘亲已走到身边,苏苑娘被亲慈擦着脸上的泪,她感觉着娘亲那只带着温暖热气的手,眼泪本越发地多,但常伯樊斩钉截铁一个“儿的错”,把她说得当际愣了,当下忘了哭。 “你错哪了?” “你哭了,我的错。” 哦,是是吗? 那好吧。 苏苑娘挽着娘亲的手臂走到一边,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跟娘亲说与常伯樊和离的事。姑爷很傻这个理由够吗?是不是有些稍显牵强? “苑娘。” “苑娘!” 常伯樊叫一声她没反应,提高了声音叫了她第二声,她同样没回应,还是岳母哭笑不得拉了拉她,苑娘才回头,且脸带茫然。 “过来,磕头。”本来是一见面就要给岳父岳母磕头请安敬茶献礼的,被她一哭打岔没磕成,现在看她还打算跟着岳母去找高堂上的岳父要离开的样子,常伯樊真真是无奈。 在外人面前还好,在岳父岳母身边,苑娘十足十就是个呆的。 磕头?苏苑娘一个掉头看向她的娘亲。 嫁之前千叮嘱万嘱咐,嫁出去了不在父母身边不一样了,一定不要心不在焉时时分神,现在看来,叮嘱的话一句都没管用,苏夫人责怪地点了点女儿的脑门,“你呀你,教你的都忘了?” 可是要和离,不磕也没关系。 但现在没和离,还是要的,苏苑娘依依不舍松开娘亲的手,朝常伯樊走去。 她眼里没有了泪意,但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常伯樊忍了忍,末了还是抬起手,帮她擦泪,忍不住问道:“怎地哭了?” “想娘。”爹爹在高堂上站起,站在前方面露关切地看着她,娘亲立站在他们前面一些,此时也是竖着耳朵在听,皆等着她说话,不回答不好,但一回答说罢心里话,苏苑娘也觉出了几分羞赧来。 前一世这一日回来她都没有哭,多活了一辈子重回到今日,居然哭了,她 莫不是傻了的是她? 可是她真的好想他们。 齐效兰膝下三子四女,去年出事的就是他的二子齐盈。 此子与光禄勋彭机之子因争吵大打出手,被削去一手,之后两家的官司打到了天子面前,其后两家各罚三百大板,彭机被停了光禄勋之职,齐效兰被罚了一年俸禄。 彭机乃掌管宫廷侍卫之人,身后有无数眼睛盯着他的位置,他这一停职,复职之日遥遥无期,大有可能被他人取而代之,京城很多人猜彭家这次要走下坡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夫人是大家闺秀, 一言一行无不贤淑得体,但柯管家一向觉得爷这位命定之人颇有些过于一板一眼。 如他们未成亲之前,爷给她送点什么过去, 她就回一点, 不送不问罢,连她来府送句问好都不见,皆是爷上心着她, 挂牵记念着她。 像今晚这样上心他家爷的事情,甚是少见。 果真成了婚, 是一家人了,很是不一样了。 往后爷就有知心人了, 算是苦尽甘来了, 柯管家替自家主公欢喜着,一路小心捧着酒坛,不假他人之手。 “老爷, 大爷,三爷, 昌大爷,嶀大爷, 珉二爷……”进了正堂, 柯管家一一请过座上老爷的安,跟坐在主位的自家老爷笑意吟吟道:“老爷, 夫人听闻您在招待自家人, 特令老奴送来一坛她陪嫁的女儿红。” 常伯樊微怔, 恰时,他对面的京都分枝家的大爷,亦今日才赶到临苏的常孝昌这厢含笑开口:“弟妹有心了。” 常伯樊朝他微微一笑:“兄长客气。” 随即回首朝管家问道:“夫人歇着了?” 柯管家摇头,小声禀道:“没呢,似是在等您,不过看着有些困了。” 常伯樊颔首,管家退下,待酒过三盏,他停了杯,道:“大堂兄一路舟车劳顿,想来应有些乏了,今日暂且喝到这,我先送您回去歇息安顿。” “无需劳烦贤弟,兄自去就行,还是忆风苑?” “是,还是老地方,不过忆风苑去年由弟改为忆风居了……”常伯樊起身,走向前,“堂兄,请。” 忆风居?是了,听闻他这堂弟那位贤妇闺名叫苑娘,名中带个苑字,想来有所规避。 “由此说来,常家无苑了?”走了两步,常孝昌调笑道。 “正如昌堂哥所说,”常伯樊的庶兄,常府大爷常孝松一拍掌,大笑道:“常府现今已无苑,府内六苑二苑阁,凡带苑字者皆改喽,因此府里很是忙碌了一番,如此可见二弟对二弟妹用情之深。” 常府由常伯樊当家作主,改个居所之名是他一句吩咐的事,这等小事,没有他人置喙的余地,是以常孝松说话亦只说了半句,没有明言嫡弟大张旗鼓只为博美人一笑,只是让话语带出那么点意思。 卫国国风勤慎肃恭,常家自伯公之位大去之后日渐式微,大族式微,为振旗鼓,族人几十年间上下一心奋发图强,严以律己,只为有重建门楣的一日,当家人更是要以身作则。 身为一府之主而不尽责,何来颜面见列祖列宗?于情于理,皆说不过去。 “这雨下了好一阵了吧?”常孝昌似是没听到常府大爷那抚掌笑语,接与常伯樊闲话家常。 这寒暄,常伯樊接他的路上,他已问过堂弟。 常孝昌这一辈以孝字为辈,唯独常伯樊有两名,一为伯樊,二为孝鲲,族谱上他两名皆有记载。 自出生之日起,常伯樊就以伯樊之名面世,他还未出生就已被定为常家之主,常府由他接替是为定局,绝无可变的余地。 此事起因是上一代的常家家主宠妾灭妻起的祸根,而常家差点毁于这位家主之手——当年常家被对手秘密举报,密折上到了今上的御桌上,常家被下令彻查,而当时家主那几年间宠爱小妾,冷落嫡妻樊氏,亦不把岳家樊家放在眼里,樊家几次来人敲打,他是当面应承,背后仍自我行我素,还让宠妾之子先于正妻出生,樊家怒不可遏,家主以休妻威胁,两家凶猛对仗,这时恰逢常家出事,只有樊家有余力周旋,头悬长剑、在灭族之危下,家主这才服软,接回了在娘家的樊氏,而樊家对女婿已毫无信任,在外孙常伯樊未出生之前,就定下了他的伯樊之名。 伯为长,樊字为提醒常家樊家之恩。 樊家可以伸手救常家,但常家必须归樊家女儿所生之子所有。 当时常孝昌已年及十二,他们这枝常家枝脉是在京都,他是家中长孙长子,家中大变之事他有参予,个中内情他再清楚不过,如今看宠妾之子竟有脸暗指嫡兄奢迷昏庸,心中冷笑不止。 “下了几天了。”常伯樊看了一眼门廊外面的雨幕,接过下人手中的灯笼,口中带着些许酒气,与一道走出来的弟兄们道:“昌堂兄由我来送,你们且回。” “我们也送一程。” “不用了,也晚了,大家亦乏了,有话明日再说,各位弟弟就且留步。”常孝昌朝常家的几位爷拱手。 “那小弟不恭,就不送大哥了。”常孝嶀等忙回礼,众人目送了两人离去。 人一走,常府大爷常孝松朝常孝嶀,常孝珉这两位堂兄弟、亦常伯樊身边的得力干将拱了拱手,又朝三房的常孝文敷衍拱了一记,假笑了一声,“既然昌大堂兄已走,夜已深,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走后,常府三爷常孝文含着恭谦的笑,送走了两位常兄,这才回房。 他回去后,他姨娘还未睡,见到他冷沉着脸毫无悦色,轻叹了口气,替他换着衣裳间隙安慰他道:“听说你嫂子是个好性子,夕间还大肆给了下人赏,想来是看重那名声的,等过两天……” “那等人家出来的,哪个是好相与的?您吃的苦头还不够?”常三爷毫不留情,冷冷打断了他姨娘的话。 他姨娘似无话可说,低低“欸”了一声,不再说话。 ** 这厢常伯樊送了常孝昌到了忆风居门口,他没有进去,嘱咐了奴仆几句,让他们好生侍候大爷,就与常孝昌告辞。 “伯樊……”他转身时,常孝昌叫了他一句。 常伯樊回身,眼带疑惑。 他已是常府老爷,但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二的年纪罢了。 说来,他年岁虽小,可自他接手常府以来,常家已有了起色,之前凉州分枝出事需要钱打点,是他送的银子过去,常孝昌虽身在京都,离临苏遥远,但堂弟的本事他是知晓颇多的,但有一点他身为兄长、尤其是与他要交好的兄长,还是要提醒他一二:“现在府中已由你作主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当断则断,莫要妇人之仁。” 常孝昌的祖父与常伯樊的祖父是亲兄弟,当年到他祖父一代,常伯公府变成了常府,为长远之计,他伯祖父和祖父那辈自曾祖父一辞世,很快就分家,由伯祖父镇守临苏,他祖父背负家族所托,自此去京都谋常家的另一条出路。 而今,他是樊家在京都的三代,本家临苏樊家也将将供养了他们祖孙三代人,眼看家族兴旺在他和常伯樊手中有望,常孝昌不想事情有变。 这厢,常伯樊闻言顿了一下,走了回来,低首朝堂兄道:“小弟心中有数。” 只是还不到时候。 “你心中有数就好,”伯樊之父,他叔父是伯祖父的老来子,因来得不易,娶了第三任继妻才得此子,小时候长辈们过于疼宠他,叔父长大了亦是任性妄为,宠妾灭妻险些毁了常家不说,也让常家在他手里的二十年间毫无起色,如若不是本家的能干人撑着,背后还有樊家还替其镇着一二,可能常家在他手里连家本都守不住,早被对手夺去。而他那叔父年轻的时候荒唐,老了也糊涂,临终之前当着诸公的面竟然要求嫡子在有生之年不许与兄弟分家,常孝昌与他父亲在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出离愤怒不已,常孝昌从那天开始对他这个长辈难有尊重,这时候想及此事脸色更是难看至极,“莫让那负累成了托累。” 到时就晚了。 “我看那畜子对你也无敬意。”常孝昌又冷道。 常伯樊笑了笑。 庶兄在他这要钱不成,要权不得,早愤懑于心,见面了能扯出笑来已是不易,又从何来的敬意? 父亲不许他们兄弟三人分家的临终之言,当场召来族里诸多长辈为证,当时在场的还有当时在汾州为任的知州,提督两位大人。被诸多人盯着,这几年,常伯樊先是守孝、立家,如今娶妻大事已成,往后就是固本大计,在常家固本的期间,府中更不易生出那有碍前景的大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还是尽快和离的好。 苏苑娘前世被常家族人众嘲是个一板一眼的木美人,没有七窍灵珑心, 对外不知笼络, 对内不懂体贴小意,愧为常家妇、家主妻。 她自是不管这些, 她当家主中馈的那几个年头, 从未断过府中大小事务支出, 如此每年公中尚有结余,待她不管交到庶房手里后,府中公中银袋就似钻了个孔,无论填补几次, 一到要用钱就是空的。 如此,不少常家妇说她坏,坏的到底是何人,苏苑娘心里有数——如若所谓笼络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择手段, 日日闹得府中鸡犬不宁, 把剥取来的家中盈利群而分之,不顾外头死活,这等竭择而渔之事她自是做不出来。 她父母亲从未教过她如此。 不懂体贴小意, 她亦不认, 出嫁前娘亲教她要代夫以身处之, 要设身处地去处理他的困难, 她皆一一做到。 只是没有好结果罢。 没有好结果, 也不是父母亲教的是错的, 只是常家不对罢了。 还是要尽快离开。 苏苑娘想着事, 中间应了一声:“好。” 今日把重要的东西捎回去,就不带箱子引人侧目了。 八宝盒中最为重要的是两块玉佩,一块为龙形,一块为凤形,凤形本是归她所有,是她的,龙形则是她早夭的二哥所有,他在父亲被贬前来临苏途中生病早去,后来父母在临苏有了她,就雕了两块写着二哥和她名字的玉佩,在她出嫁之日并连皆给了她。这两块玉佩在她在常府时被常家人偷去,长兄为赎回它们,被常家人逼得做事,很是焦头烂额了一阵。 这个一定要带回去,不能让长兄日后为难。 贴胸藏好玉佩,刚叫知春进来放盒子,就听门口明夏的请安声:“姑爷,您回了……” 苏苑娘不由看向捧着八宝盒的知春。 知春被她看得莫名紧张,“娘子,不急。” 说着不急,她却急忙捧着盒子往箱笼跑。 还好箱笼就搁在旁边耳房,跑进去就看不到盒子了,知春跑得很快,一下就跑到了置物的耳房,不愧是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苏苑娘高兴回头,看向进来的常伯樊。 是以常伯樊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嘴唇带着笑意,眼睛闪亮的小娘子。 他一愣,随即也不由地漾开笑脸,问她:“苑娘为何欢颜?可能与为夫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去用早膳罢,苏苑娘站起身来,“你来了?” 赶紧去罢。 是为他来了如此高兴?一早吹着冷风去了趟府外的常伯樊顿时一颗心就如泡在了温水中一般熨贴。 “是,我来了,京中瑜堂伯家中昌堂兄说想看看你,今日要陪你回门,等见过昌堂兄,用过早膳,我们就出发,可好?” “好。” 他声音放得很轻,说话带笑,看起来异常高兴,整个人像是飘起来了一样,苏苑娘迫不及待要走,把他带得远远的,他说话的隙间就走向了他,见他说话的模样甚是好看,很是吸引人,走着的一路皆看着他,等走近了,还多瞧了他两眼。 而刚才他是飘的,现在已是飞起来了。 苏苑娘正若有所思,就见他手一晃,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走罢。” 哦。 苏苑娘跟着他走,迈出门槛时,他先一步迈出,尔后低头看着她抬脚,小心地盯着她脚下,然后还帮她扯了一下裙尾。 他对她是好的罢? 难怪多年后,饶是先前厌恶他至极的兄嫂也皆道他对她有十分真心。 可是他的心再真又如何?没有让她的娘亲和孩儿避免被常家人所害。 对不住,她是要走的,这一刻,苏苑娘对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怜惜和歉意。 不是他不好,只是他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不能做夫妻。 这厢,苏苑娘歉意地握了握他的手,没想,却得来他温柔缱绻至极的注视。 他的眼神好温柔,没来由地,苏苑娘心中突地一痛,想起了她临终前他的哀痛惨叫声。 苑娘…… 他的叫唤,像是失去了所有。 ** 苑娘一路看着地上不出声,常伯樊倒也习惯,脚步也放慢了些,见慢了一段路,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不解地看他,常伯樊不由闷笑出声。 “走。”常伯樊本想问她可是数清了地上的蚂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笑望着她。 自刚才一见到她,他就在笑。 果然还是娶回来自己时时守着好。 也难怪岳父岳母舍不得她。 小时常伯樊随母亲去苏家做客,只听他说一句他喜欢她的银裸子,小呆苑娘便把她的银匣子给了他,末了兴许觉得银匣子不够诚意好看,还拿她顶好的金丝绸锻发带给匣子绑了一朵花来,岳父岳母哭笑不得问她为何要把攒了多年的银匣子给他,她道看他喜欢就给他,东西要给喜欢的人。 岳父岳母问了好几声才弄明白她是觉得他喜欢银匣子,那银匣子就给喜欢它的人,而他却是自她一开口,就明了她的意思。 苑娘的呆只是呆,不是傻。 有人道她木讷,常伯樊却从不如此认为。 他的苑娘只是有一套寻常人所没有的,独她自有的看人待物的方式。 “好。”苏苑娘点头,步伐加快。 等见到堂兄,见正堂只有堂兄一人,她似是松了口气,常伯樊心中好笑又无奈。 她不喜欢家中大嫂她们,前日新婚第一天见她们,她眼里全是不解,不懂那些人为何对她言中带刺,笑中带刀。 一想过两天要把公中交到她手里,由她主中馈,她就得天天面对那些不知包藏着什么心的妇人,常伯樊不由心疼了起来。 这事等会儿见到岳父,还是问岳老两句,讨两句话罢。 ** “苑娘见过大伯。”一见到人,苏苑娘快加了两步,左右手一搭两手握拳,右脚向后撤步两膝微曲,颔首低眉,朝正堂里唯一的一个三旬白面儒生行了一记万福。 “弟妹不必多礼,”常孝昌赶紧虚扶一记,等她起身,看了她一眼,惊鸿一瞥之后朝常伯樊笑道:“孝弟果真好生福气,弟妹一看与你就是郎才女貌,再再般配不过。” 堂弟这妻子娶得真真是好,这亲事确切大定,他回去之后就有名目与苏家密切来往,多了道助力,他们家在京中也要好走动一点了。 常孝昌之前还有些怕这婚事生变。 苏家今非昔比,苏护国公受圣上器重非凡,而苏苑娘之兄苏居甫受苏家着重扶持,他前年才殿中及第,如今却是已进京都应天府。 应天府乃实权之部,管理京都近乎所有的大小事情,与各家利益密切相关,是各家兵家必争之地,各大家皆想按人进去,苏居甫能拔萃出群,居众人之上一跃进了应天府,可见苏护国公对这位族子的看重。 常孝昌从他父亲那听说当年苏居甫,苏苑娘之父苏谶被罢黜出京都有很大的内情,说是他以一己之身,顶了苏家几个人的罪名才被皇上驱逐出了朝廷,而此换来的就是苏氏一族对他所出之子的大力弥补扶持,是以从这点来看,苏居甫前途无量,脚步绝不会止于应天府一介小吏。 “为兄百般匆忙赶路,未料半路生了些许波折耽误了赶路,没有赶上你们夫妻俩的新婚大喜,为兄心中真是内疚万分……”常伯樊一早过来问好,常孝昌一听说早间他要带新妇来面见他就备好了礼,在原本要给新妇的大礼中又添了二三分,这下一连从下人手中接过两份厚礼、六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往新妇面前搬。 “小小薄礼,是我们一家给弟妹的见面礼,还请弟妹不要嫌弃礼薄,家父家母说了,等你们来日去京,到时再给你补上一份大礼。” 苏苑娘犹豫了一下,未犹豫多时,她落落大方一福,朝这位前世拢共也没见过几次的京都堂兄浅浅一笑,双手接过了大礼,道谢:“谢堂伯伯,堂伯母,堂兄堂嫂的厚爱……” 京都堂伯主分枝这枝家里如若她没记错的话,是三子四女罢?现在不必都提起,等这位昌堂兄回去时,按人按份备礼也不迟。 不过,那时候她已不在了。 还是等会儿回去就回了罢。 请完安,问完好,送上见亲长的回礼,苏苑娘就安静听兄弟俩说话,等早膳摆布好用膳时,见常伯樊当着常孝昌的面给她夹菜,夹了一次又次,连夹了数回,苏苑娘觉得很是不对,备受困扰地看向他。 他以前从不当着外人的面。 “用罢,无事,昌堂兄是大哥,是长兄,不是外人。”常伯樊见她又有不解,剔掉筷中百合蒸肉中的肉,把百合放到她碗中,带笑温声道。 非礼勿视,常孝昌先是不看,听到堂弟这句明显朝他示亲近的话,也是啼笑皆非。 他这堂弟,真真是个情痴。 听说他早对苏家女心生爱慕,亲事还是他让他母亲不等人及笄早早去定的,连说了好几年才定下来,其中也可谓是百折不挠,他母亲先是说不下,他还亲自出马去找苏家父母说,被苏家父母赶出来过多次,他母亲往京都送的信中,还笑话过他小小年纪求妻心切的猴急,如今看来,这妻子还真是他求娶来的,情殷殷意切切得很。 “长兄,你说可是?”京都离临苏千里,来回一趟快马加鞭也要一月有余,不是大事京都族人很少回来,这是自他父母辞世他掌常家后,第一次亲眼见到京都分枝主脉的大堂兄,以往他们只有信来往,往后他依靠京都行事的事情只会逐年增加,难得人在,常伯樊不怕把自己的弱势往他这堂兄眼前递,加进牵系。 “欸。”面对堂弟不着痕迹的示近,常孝昌含笑摇头,两指虚点了他两下,好生感慨,“你啊你……” “饱了。”在座的两个人对笑着,也不知在笑什么,苏苑娘被他们笑得背后发麻,顾不上仪态等细嚼慢咽,忙把碗中食塞进小嘴里咽下,手拦着碗,准备起身告退。 好像有什么不对,怪怪的。 她还是避上一避罢。 果真成了婚,是一家人了,很是不一样了。 往后爷就有知心人了,算是苦尽甘来了,柯管家替自家主公欢喜着,一路小心捧着酒坛,不假他人之手。 “老爷,大爷,三爷,昌大爷,嶀大爷,珉二爷……”进了正堂,柯管家一一请过座上老爷的安,跟坐在主位的自家老爷笑意吟吟道:“老爷,夫人听闻您在招待自家人,特令老奴送来一坛她陪嫁的女儿红。” 常伯樊微怔,恰时,他对面的京都分枝家的大爷,亦今日才赶到临苏的常孝昌这厢含笑开口:“弟妹有心了。” 常伯樊朝他微微一笑:“兄长客气。” 随即回首朝管家问道:“夫人歇着了?” 柯管家摇头,小声禀道:“没呢,似是在等您,不过看着有些困了。” 常伯樊颔首,管家退下,待酒过三盏,他停了杯,道:“大堂兄一路舟车劳顿,想来应有些乏了,今日暂且喝到这,我先送您回去歇息安顿。” “无需劳烦贤弟,兄自去就行,还是忆风苑?” “是,还是老地方,不过忆风苑去年由弟改为忆风居了……”常伯樊起身,走向前,“堂兄,请。” 忆风居?是了,听闻他这堂弟那位贤妇闺名叫苑娘,名中带个苑字,想来有所规避。 “由此说来,常家无苑了?”走了两步,常孝昌调笑道。 “正如昌堂哥所说,”常伯樊的庶兄,常府大爷常孝松一拍掌,大笑道:“常府现今已无苑,府内六苑二苑阁,凡带苑字者皆改喽,因此府里很是忙碌了一番,如此可见二弟对二弟妹用情之深。” 常府由常伯樊当家作主,改个居所之名是他一句吩咐的事,这等小事,没有他人置喙的余地,是以常孝松说话亦只说了半句,没有明言嫡弟大张旗鼓只为博美人一笑,只是让话语带出那么点意思。 卫国国风勤慎肃恭,常家自伯公之位大去之后日渐式微,大族式微,为振旗鼓,族人几十年间上下一心奋发图强,严以律己,只为有重建门楣的一日,当家人更是要以身作则。 身为一府之主而不尽责,何来颜面见列祖列宗?于情于理,皆说不过去。 “这雨下了好一阵了吧?”常孝昌似是没听到常府大爷那抚掌笑语,接与常伯樊闲话家常。 这寒暄,常伯樊接他的路上,他已问过堂弟。 常孝昌这一辈以孝字为辈,唯独常伯樊有两名,一为伯樊,二为孝鲲,族谱上他两名皆有记载。 自出生之日起,常伯樊就以伯樊之名面世,他还未出生就已被定为常家之主,常府由他接替是为定局,绝无可变的余地。 此事起因是上一代的常家家主宠妾灭妻起的祸根,而常家差点毁于这位家主之手——当年常家被对手秘密举报,密折上到了今上的御桌上,常家被下令彻查,而当时家主那几年间宠爱小妾,冷落嫡妻樊氏,亦不把岳家樊家放在眼里,樊家几次来人敲打,他是当面应承,背后仍自我行我素,还让宠妾之子先于正妻出生,樊家怒不可遏,家主以休妻威胁,两家凶猛对仗,这时恰逢常家出事,只有樊家有余力周旋,头悬长剑、在灭族之危下,家主这才服软,接回了在娘家的樊氏,而樊家对女婿已毫无信任,在外孙常伯樊未出生之前,就定下了他的伯樊之名。 伯为长,樊字为提醒常家樊家之恩。 樊家可以伸手救常家,但常家必须归樊家女儿所生之子所有。 当时常孝昌已年及十二,他们这枝常家枝脉是在京都,他是家中长孙长子,家中大变之事他有参予,个中内情他再清楚不过,如今看宠妾之子竟有脸暗指嫡兄奢迷昏庸,心中冷笑不止。 “下了几天了。”常伯樊看了一眼门廊外面的雨幕,接过下人手中的灯笼,口中带着些许酒气,与一道走出来的弟兄们道:“昌堂兄由我来送,你们且回。” “我们也送一程。” “不用了,也晚了,大家亦乏了,有话明日再说,各位弟弟就且留步。”常孝昌朝常家的几位爷拱手。 “那小弟不恭,就不送大哥了。”常孝嶀等忙回礼,众人目送了两人离去。 人一走,常府大爷常孝松朝常孝嶀,常孝珉这两位堂兄弟、亦常伯樊身边的得力干将拱了拱手,又朝三房的常孝文敷衍拱了一记,假笑了一声,“既然昌大堂兄已走,夜已深,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走后,常府三爷常孝文含着恭谦的笑,送走了两位常兄,这才回房。 他回去后,他姨娘还未睡,见到他冷沉着脸毫无悦色,轻叹了口气,替他换着衣裳间隙安慰他道:“听说你嫂子是个好性子,夕间还大肆给了下人赏,想来是看重那名声的,等过两天……” “那等人家出来的,哪个是好相与的?您吃的苦头还不够?”常三爷毫不留情,冷冷打断了他姨娘的话。 他姨娘似无话可说,低低“欸”了一声,不再说话。 ** 这厢常伯樊送了常孝昌到了忆风居门口,他没有进去,嘱咐了奴仆几句,让他们好生侍候大爷,就与常孝昌告辞。 “伯樊……”他转身时,常孝昌叫了他一句。 常伯樊回身,眼带疑惑。 他已是常府老爷,但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二的年纪罢了。 说来,他年岁虽小,可自他接手常府以来,常家已有了起色,之前凉州分枝出事需要钱打点,是他送的银子过去,常孝昌虽身在京都,离临苏遥远,但堂弟的本事他是知晓颇多的,但有一点他身为兄长、尤其是与他要交好的兄长,还是要提醒他一二:“现在府中已由你作主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当断则断,莫要妇人之仁。” 常孝昌的祖父与常伯樊的祖父是亲兄弟,当年到他祖父一代,常伯公府变成了常府,为长远之计,他伯祖父和祖父那辈自曾祖父一辞世,很快就分家,由伯祖父镇守临苏,他祖父背负家族所托,自此去京都谋常家的另一条出路。 而今,他是樊家在京都的三代,本家临苏樊家也将将供养了他们祖孙三代人,眼看家族兴旺在他和常伯樊手中有望,常孝昌不想事情有变。 这厢,常伯樊闻言顿了一下,走了回来,低首朝堂兄道:“小弟心中有数。” 只是还不到时候。 “你心中有数就好,”伯樊之父,他叔父是伯祖父的老来子,因来得不易,娶了第三任继妻才得此子,小时候长辈们过于疼宠他,叔父长大了亦是任性妄为,宠妾灭妻险些毁了常家不说,也让常家在他手里的二十年间毫无起色,如若不是本家的能干人撑着,背后还有樊家还替其镇着一二,可能常家在他手里连家本都守不住,早被对手夺去。而他那叔父年轻的时候荒唐,老了也糊涂,临终之前当着诸公的面竟然要求嫡子在有生之年不许与兄弟分家,常孝昌与他父亲在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出离愤怒不已,常孝昌从那天开始对他这个长辈难有尊重,这时候想及此事脸色更是难看至极,“莫让那负累成了托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既然来都来了,买两章吧。  说话间, 她朝两人施礼告退。 “嗯。”常伯樊目送她去。 她一离开, 常孝昌又点常伯樊两下,笑叹道:“得此花颜月貌的贤妇, 难怪贤弟如此心爱看重。” 苑娘是美, 常伯樊也很喜欢她的娇美秀丽, 亦不否认,笑笑默认。 “我叫了嶀哥过来, 等会就让他带你去认识下家里的亲戚,这次都没还走,趁人都在,有好些人大哥也没见过, 认认人, 有好几个长辈昨天就跟我说了, 想见见你。”常伯樊别开话, 另叫小厮去传人,“叫宝掌柜来。” 常伯樊手下有七大心腹掌柜,自他当家以来,这七大掌柜就是他的左右手,为他打理常家所有家业, 这次他成亲, 这几个掌柜有大半放下了手中的事, 赶来常府, 帮主公处理大喜的所有事宜。 成亲之前, 常伯樊为家业东奔西走,在府中呆的日子不长,成亲的半个月前,他还在邻县的楠林县为一批金丝楠木驻守,一等楠木被他的人运出楠林,他快马加鞭回来,同时来的还有被他召来的掌柜们。 他成亲之事,皆由柯管家带着掌柜们过手,没让之前代主府里中馈的庶嫂插手。 庶嫂之后怕是更要找苑娘麻烦,但中馈只要会回到苑娘手中,她就免不了要愤懑,此事避免不了,常伯樊已打算这一两个月尽量呆在府中,待事平再出去走动。 宝掌柜呆在外面等候传召,很快就过来了。 “老爷,大老爷。”宝掌柜朝他们请安,他年过四旬,体态瘦削,面有长须,他有一双精明带笑的眼,举手投足却是不卑不亢,稳重得很。 “这段时日,家里所来亲人皆是由宝掌柜接待,他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就让宝掌柜给你带路……”常伯樊稍作停顿,接道:“兄长京中事忙,却长途奔波为赶来吃小弟的喜酒,小弟这里就不作多谢了,想来兄长出门得急,又忙着赶路,没多带那累脚的什物,弟这给你备了一点与人见面的小礼,等会让宝掌柜跟你细说,你这若是还缺着什么,只管跟宝掌柜说就是,我已吩咐过他了。” “是,大老爷,老爷已吩咐过小的了。”宝掌柜在旁附和。 为了赶路,常孝昌是没有多带东西。家中知道这次来参加喜宴的亲戚多,上下免不了要打点,原本家里的打算是到了汾州府城再置办拉到临苏来,没想他路中因事耽误了一些时日,眼看婚礼都赶不上,哪有心思再去置办东西,遂从一进汾州就快马加鞭赶到临苏,这时候要见亲戚就捉襟见肘了。 早上常孝昌就令家仆悄悄去置办了,但临苏城近半的大铺子归常家所有,这避免自家人知道,还得避着点,能采办的地方少了,想来也置办不齐全。 伯樊这是雪中送炭,常孝昌没想他连这点都顾到了,伯樊此人细致、大气,常孝昌着实是明白了为何常家在他手里短短几年就起死回生。 “善!”有这样的当家人,何愁常家不兴,常孝昌悦声称赞,“有劳贤弟费心,我就不客气了,等下午你回了,差人知会我一声,我这还有大事要跟你商量。” “是。”常伯樊微笑,简言应下。 大事?不知是何大事。常家京中需有他堂伯这一脉,且他这大堂兄绝不简单,京中的瑜堂伯老当益壮,但府中已俨然由他这大堂兄当家作主,常伯樊不怕他的“大事”,只怕他无事。 ** 苏苑娘回房没多久,就见以前常随常伯樊左右的东掌柜过来给她送回娘家的礼单,又道柯管家天擦亮才将将歇下,就没过来跟她请安了。 苏苑娘见到东掌柜有点高兴。 东掌柜是家主的人,是家主身边得力的七个掌柜当中的一个。前一世,东掌柜是几个掌柜当中难得只要她吩咐的事就立马去做的人,很是敬重她,把她当主母看,苏苑娘若是见到那些个个心里皆有本帐的掌柜是头疼,那见到东掌柜,就是打心眼里高兴。 见到让她高兴的人,苏苑娘话就多了一点,她道:“大管家辛苦了。” 又道:“礼单重了,把这两套金银头面拿下,玉瓶一对,也不要,绸锻,玉锦这两样划了……” 礼重的都不要,省得日后要还回来。 “汾酒……”汾酒就留下罢?爹爹喜酒,爱喝。 还是留下罢,至多回去了,叫娘亲多回一点常家要的礼,像常伯樊喜欢爹爹的字,就给他多添一幅。 划到最后,礼单就没剩几何了,东掌柜知晓夫人娘家底厚,苏老爷又是大文儒,几十年前中过状元的人,不在乎这些俗礼,尤其夫人又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前两天成亲苏家随她来的嫁妆,那是什么稀罕物都随她抬进常家了,苏家哪会在乎这点东西,但不管如何,面子上要过得去,东掌柜笑呵呵道:“夫人还是捡几样放上罢,知道亲家老爷不在乎这些俗气东西,但老爷的面子还是要的,自家里娶了您这样的明珠,总不能回娘家什么都不带罢?” 但是抬来抬去很麻烦。 苏苑娘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可是有些事不喜欢也是要做的,苏苑娘从小被娘亲严加教导,不是任性的性子,经过一世,她娘亲教的东西已深入骨髓,这厢就是觉得和离了还要把常家的礼送回来很麻烦,但还是拿笔多勾几样上去,“那两对金银要了,玉瓶要了……” 她把好还的器物勾上。 常伯樊回来时,就见他家夫人已穿戴好,站在廊下候他。 苑娘穿了一身蓝红色的丝裙,颈上戴着一条镶着蓝宝石的金项圈,恁是富贵打眼,只是她俏生生的脸蛋没有表情,只有水汪汪的眼里透露出的期待透露出了她些许心思。 常伯樊一走过去,她加快了过来,一看他往卧房走,只听她细细地“呀?”了一声,许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往里走。 “见岳父岳母要恭敬一些,等我回去换一身衣裳。”常伯樊无奈,回头跟她解释。 “不要紧。”爹爹娘亲不在乎,见到她就足以高兴了。 哪能不要紧,常伯樊失笑,见要过门槛,探手扶了她一记,接道:“你这身衣裳着实好瞧,是岳母为你从京中寻的布做的?” “不是,”苏苑娘摇头,“是长兄长嫂送我的。” “难怪这般漂亮。” 苏苑娘点头,是很漂亮。 她是穿去给娘亲看的。 她成亲兄嫂未回,娘亲对兄嫂颇有些怨怪,道她一生一世只成一次亲,家中又只有他们兄妹两人,当兄长嫂嫂的居然不回来送亲,太淡薄兄妹亲情。 母亲责怪兄长不疼爱她了。 却不是如此的,兄长在信里说上峰有要紧事让他办,他无法请假休沐离京,事情确是如此,且事情比兄长给家中的信中所说的更为严重。 兄长跟随的长峰被查办,稍有差池,兄长也会被跟着被查下来,这种危急时刻,兄长是万万离不得京的。 兄长不敢在信中言明真相让父母家人担忧,他们不能回,还是托人千里迢迢给她送贵重非凡的添妆。 这套衣裳头面只是其中的一样,亦是其中最贵重的一样,苏苑娘用完早膳回来,想起前世她方成亲时母亲对兄嫂的责怪,特地挑出来穿去给母亲看。 娘亲和爹爹都走了后,是兄嫂照顾了她一生,就是外面有诸多人言道他们把未和离的小姑子接到家中不放不成体统,常家逼着他们放人,他们也没有送她回常家过难过的日子。 兄嫂对她的好,苏苑娘无论生在何处,绝不会忘。 “我记得我有两身宝蓝色的长衫,等会挑出来,也能与苑娘般配一二了。”常伯樊笑道。 他身边的长随南和这时机灵地冒出来,“老爷,我记得您的蓝衫放在那个大楠木箱里,小的这就给您去拿。” 还能如此?不般配也没关系的。 但这话不能说,苏苑娘默默忍下。她没去内卧,坐在外卧等人,等候的隙间,觉着等了好长时辰,着实好耽误她见爹娘,她有些许不耐烦,朝知春小声道了一句:“好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既然来都来了, 买两章吧。  苏苑娘前世被常家族人众嘲是个一板一眼的木美人, 没有七窍灵珑心, 对外不知笼络, 对内不懂体贴小意,愧为常家妇、家主妻。 她自是不管这些,她当家主中馈的那几个年头, 从未断过府中大小事务支出,如此每年公中尚有结余, 待她不管交到庶房手里后, 府中公中银袋就似钻了个孔,无论填补几次, 一到要用钱就是空的。 如此, 不少常家妇说她坏,坏的到底是何人,苏苑娘心里有数——如若所谓笼络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择手段, 日日闹得府中鸡犬不宁,把剥取来的家中盈利群而分之,不顾外头死活,这等竭择而渔之事她自是做不出来。 她父母亲从未教过她如此。 不懂体贴小意, 她亦不认,出嫁前娘亲教她要代夫以身处之,要设身处地去处理他的困难, 她皆一一做到。 只是没有好结果罢。 没有好结果, 也不是父母亲教的是错的, 只是常家不对罢了。 还是要尽快离开。 苏苑娘想着事,中间应了一声:“好。” 今日把重要的东西捎回去,就不带箱子引人侧目了。 八宝盒中最为重要的是两块玉佩,一块为龙形,一块为凤形,凤形本是归她所有,是她的,龙形则是她早夭的二哥所有,他在父亲被贬前来临苏途中生病早去,后来父母在临苏有了她,就雕了两块写着二哥和她名字的玉佩,在她出嫁之日并连皆给了她。这两块玉佩在她在常府时被常家人偷去,长兄为赎回它们,被常家人逼得做事,很是焦头烂额了一阵。 这个一定要带回去,不能让长兄日后为难。 贴胸藏好玉佩,刚叫知春进来放盒子,就听门口明夏的请安声:“姑爷,您回了……” 苏苑娘不由看向捧着八宝盒的知春。 知春被她看得莫名紧张,“娘子,不急。” 说着不急,她却急忙捧着盒子往箱笼跑。 还好箱笼就搁在旁边耳房,跑进去就看不到盒子了,知春跑得很快,一下就跑到了置物的耳房,不愧是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苏苑娘高兴回头,看向进来的常伯樊。 是以常伯樊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嘴唇带着笑意,眼睛闪亮的小娘子。 他一愣,随即也不由地漾开笑脸,问她:“苑娘为何欢颜?可能与为夫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去用早膳罢,苏苑娘站起身来,“你来了?” 赶紧去罢。 是为他来了如此高兴?一早吹着冷风去了趟府外的常伯樊顿时一颗心就如泡在了温水中一般熨贴。 “是,我来了,京中瑜堂伯家中昌堂兄说想看看你,今日要陪你回门,等见过昌堂兄,用过早膳,我们就出发,可好?” “好。” 他声音放得很轻,说话带笑,看起来异常高兴,整个人像是飘起来了一样,苏苑娘迫不及待要走,把他带得远远的,他说话的隙间就走向了他,见他说话的模样甚是好看,很是吸引人,走着的一路皆看着他,等走近了,还多瞧了他两眼。 而刚才他是飘的,现在已是飞起来了。 苏苑娘正若有所思,就见他手一晃,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走罢。” 哦。 苏苑娘跟着他走,迈出门槛时,他先一步迈出,尔后低头看着她抬脚,小心地盯着她脚下,然后还帮她扯了一下裙尾。 他对她是好的罢? 难怪多年后,饶是先前厌恶他至极的兄嫂也皆道他对她有十分真心。 可是他的心再真又如何?没有让她的娘亲和孩儿避免被常家人所害。 对不住,她是要走的,这一刻,苏苑娘对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怜惜和歉意。 不是他不好,只是他们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不能做夫妻。 这厢,苏苑娘歉意地握了握他的手,没想,却得来他温柔缱绻至极的注视。 他的眼神好温柔,没来由地,苏苑娘心中突地一痛,想起了她临终前他的哀痛惨叫声。 苑娘…… 他的叫唤,像是失去了所有。 ** 苑娘一路看着地上不出声,常伯樊倒也习惯,脚步也放慢了些,见慢了一段路,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不解地看他,常伯樊不由闷笑出声。 “走。”常伯樊本想问她可是数清了地上的蚂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笑望着她。 自刚才一见到她,他就在笑。 果然还是娶回来自己时时守着好。 也难怪岳父岳母舍不得她。 小时常伯樊随母亲去苏家做客,只听他说一句他喜欢她的银裸子,小呆苑娘便把她的银匣子给了他,末了兴许觉得银匣子不够诚意好看,还拿她顶好的金丝绸锻发带给匣子绑了一朵花来,岳父岳母哭笑不得问她为何要把攒了多年的银匣子给他,她道看他喜欢就给他,东西要给喜欢的人。 岳父岳母问了好几声才弄明白她是觉得他喜欢银匣子,那银匣子就给喜欢它的人,而他却是自她一开口,就明了她的意思。 苑娘的呆只是呆,不是傻。 有人道她木讷,常伯樊却从不如此认为。 他的苑娘只是有一套寻常人所没有的,独她自有的看人待物的方式。 “好。”苏苑娘点头,步伐加快。 等见到堂兄,见正堂只有堂兄一人,她似是松了口气,常伯樊心中好笑又无奈。 她不喜欢家中大嫂她们,前日新婚第一天见她们,她眼里全是不解,不懂那些人为何对她言中带刺,笑中带刀。 一想过两天要把公中交到她手里,由她主中馈,她就得天天面对那些不知包藏着什么心的妇人,常伯樊不由心疼了起来。 这事等会儿见到岳父,还是问岳老两句,讨两句话罢。 ** “苑娘见过大伯。”一见到人,苏苑娘快加了两步,左右手一搭两手握拳,右脚向后撤步两膝微曲,颔首低眉,朝正堂里唯一的一个三旬白面儒生行了一记万福。 “弟妹不必多礼,”常孝昌赶紧虚扶一记,等她起身,看了她一眼,惊鸿一瞥之后朝常伯樊笑道:“孝弟果真好生福气,弟妹一看与你就是郎才女貌,再再般配不过。” 堂弟这妻子娶得真真是好,这亲事确切大定,他回去之后就有名目与苏家密切来往,多了道助力,他们家在京中也要好走动一点了。 常孝昌之前还有些怕这婚事生变。 苏家今非昔比,苏护国公受圣上器重非凡,而苏苑娘之兄苏居甫受苏家着重扶持,他前年才殿中及第,如今却是已进京都应天府。 应天府乃实权之部,管理京都近乎所有的大小事情,与各家利益密切相关,是各家兵家必争之地,各大家皆想按人进去,苏居甫能拔萃出群,居众人之上一跃进了应天府,可见苏护国公对这位族子的看重。 常孝昌从他父亲那听说当年苏居甫,苏苑娘之父苏谶被罢黜出京都有很大的内情,说是他以一己之身,顶了苏家几个人的罪名才被皇上驱逐出了朝廷,而此换来的就是苏氏一族对他所出之子的大力弥补扶持,是以从这点来看,苏居甫前途无量,脚步绝不会止于应天府一介小吏。 “为兄百般匆忙赶路,未料半路生了些许波折耽误了赶路,没有赶上你们夫妻俩的新婚大喜,为兄心中真是内疚万分……”常伯樊一早过来问好,常孝昌一听说早间他要带新妇来面见他就备好了礼,在原本要给新妇的大礼中又添了二三分,这下一连从下人手中接过两份厚礼、六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往新妇面前搬。 “小小薄礼,是我们一家给弟妹的见面礼,还请弟妹不要嫌弃礼薄,家父家母说了,等你们来日去京,到时再给你补上一份大礼。” 苏苑娘犹豫了一下,未犹豫多时,她落落大方一福,朝这位前世拢共也没见过几次的京都堂兄浅浅一笑,双手接过了大礼,道谢:“谢堂伯伯,堂伯母,堂兄堂嫂的厚爱……” 京都堂伯主分枝这枝家里如若她没记错的话,是三子四女罢?现在不必都提起,等这位昌堂兄回去时,按人按份备礼也不迟。 不过,那时候她已不在了。 还是等会儿回去就回了罢。 请完安,问完好,送上见亲长的回礼,苏苑娘就安静听兄弟俩说话,等早膳摆布好用膳时,见常伯樊当着常孝昌的面给她夹菜,夹了一次又次,连夹了数回,苏苑娘觉得很是不对,备受困扰地看向他。 他以前从不当着外人的面。 “用罢,无事,昌堂兄是大哥,是长兄,不是外人。”常伯樊见她又有不解,剔掉筷中百合蒸肉中的肉,把百合放到她碗中,带笑温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这夜苏苑娘在内堂坐到子夜, 直到客人散尽, 又把明日的饮食起居所需之事皆一一安排妥当,方才起身。 这当中有两个帮着管家的管事没有来, 苏苑娘吩咐的时候把安排他们的事务让柯管家的代传, 临走前,又与柯管家道:“明日他们手上的事要是办不好, 就由你接管, 不要特意来禀我。” 至于错了, 该怎么罚, 就怎么罚。 那两个管事, 推托忙,一天都没来见过当家夫人,柯管家心知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是大爷的人, 新夫人上马,他们获大爷授意, 借故想生些端倪出来扫新夫人的威风。 这家不是好当的, 柯管家本欲帮扶着夫人一些,但一听夫人有意把这两个人的失责怪罪到他身上, 柯管家心里不怎么痛快, 对苏苑娘临走前的这一特意叮嘱更是心生反感,拱手回道:“老奴回去就亲自找他们当面传话, 至于……老奴手上的事情也多啊。” “你是管家, 管家的事若是做不好, 不行,那就换个人能做好的。”苏苑娘知道柯管家持仗的是什么,但他持仗的再大,能大过她去? 这常府上下的人就是皆换了,常府乱成一团麻,对她亦有益无害。 “夫……” “夫人”两字尚来不及出口,柯管家就看着新当家夫人领着丫鬟们出门去了。 柯管家当场脸色青黑,没来得及退下去的各大管事皆低眉垂眼,不敢看他。 常府的天,变了。 ** 苏苑娘回去后刚上床,满身酒意的常伯樊就被扶了回来,他醉了,服侍他的小厮和帮忙的婆子在外屋一通忙,把他擦干净送了进来。 但他身上还是有着一股酒意,苏苑娘躺了躺,还是嫌人臭,叫了守夜的通秋在榻椅上铺床。 通秋听令,就是在铺床的时候小声地问了句娘子:“娘子,姑爷明日醒来要是找不到你怎么办?” “怎么找不到了?” “您不是……” “没一丈远,睁开眼就望到了。” 她知晓通秋的意思,在世人看来,丈夫无论如何当娘子的都不能嫌弃,喝醉了更是要站他身边服侍,哪有避之不及的道理。 但苏苑娘现在却不如此认为。 他难过了,那就难过他的去,她帮不上什么忙,还会因睡不好跟着一道难过,这已是他给她添了麻烦,明日还有堂嫂要找她谈事,要是因她没睡好耽误了事,更是他的罪过。 为了他们俩都好,还是他难过他的,她好过她的才是恰当。 “娘子,若是姑爷半夜渴了……”通秋道。 “等会儿你让叶婆婆守在门口。”这不有下人么。 “奴婢也在的,奴婢倒。”通秋忙道。 “你是我的丫鬟。”苏苑娘看着她的丫鬟。 “是喔。”倒是这个道理,若是她没睡足,明早侍候娘子洗漱怕得糊涂,知春姐姐也会说她。 “叫叶婆婆。”看丫鬟懂了,苏苑娘甚是满意。 “奴婢知道了,您现在歇下?”床已铺好,通秋扶她,弯腰帮娘子抬脚上榻,替躺下的的娘子盖被子。 “你只管管我。”通秋要走时,苏苑娘睁着明目,跟简单忠厚、心里只装得一二人、两三事的丫鬟道。 “奴婢知道的。”通秋是个实心眼,自知自己的短处,心想着自己还是只管服侍娘子就好,姑爷有姑爷家的人操持着呢。 这夜凌晨,酒意一过,常伯樊稍稍清醒,摸到身边没人,惊坐了起来,大叫了一声“苑娘”。 声音震醒了坐在内外屋中间圆门处的守夜婆子。 叶婆子慌忙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夫人呢?” “夫人在榻上。”叶婆子赶紧点燃灯。 榻上的夫人也已被惊醒,偏过头,与惊坐起来的男人对视了一眼,朝他额首示意她在着,便又回过头,闭眼歇息。 她处变不惊,看样子还打算睡,一身冷汗的常伯樊连喘了几口气,看着她安安静静躺着的样子,不由地苦笑了起来。 “老爷,喝水。”叶婆子倒了杯水过来,小心翼翼地请示:“是夫人让我进来侍候您的,您还有何吩咐?” “南……”南和呢?一说,常伯樊想起长随要早间才来,他摇摇头,接过水一口饮尽,眼睛一直看着榻椅那边。 把杯子给了婆子,他放轻了声音,问:“夫人怎么睡到那里去了?” 婆子心里早啧啧称过了,新夫人真真是怪,身上连贤惠影子都找不到一丝,但新夫人再如何,也轮不到她说,她小声如实回道:“夫人觉着您身上有丝丝酒味。” “是吗?”常伯樊嗅自己的衣裳。 是有些。 “叫人准备热水抬到浴房。” “啊?” 常伯樊看了没领过意的婆子一眼,看得婆子心口一滞,连忙道:“老婆子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也不敢停留,小跑着去了。 “姑爷?”这时,外屋的通秋也起来了,穿戴好站在了门边,“您有要吩咐奴婢的吗?” “不用……对了,叫外面守夜的去把南和叫过来见我。” “是。” 通秋去了,常伯樊又听到门在深夜当中轻轻吱呀的声音。 他坐在床上看着榻椅上安静的人儿,半晌,他下了地,去了榻椅处。 “苑娘?”他小声地叫了她一声。 她没醒。 常伯樊没有靠得太近,伸出手替她掖了掖被子,抬脚轻步迈到了桌子处,吹熄了刚点亮的灯火,方朝圆门轻步走去。 黑暗中,苏苑娘睁开眼,就着外面依稀浅淡的灯水看着他朦胧的影子,直到他消失在门口门帘处。 他身上的酒味好像淡了一些,没那么讨厌了,就着这个想法,她睡了过去。 ** 苏苑娘清晨醒来不见常伯樊,早膳用到一半,南和过来请,说京都的昌大爷临时有事提前要走,老爷让他过来请她过去一叙,一家人一道用个早膳。 “要走?”苏苑娘确认了一下。 “是的,说是汾州那边昨日来信有要事请昌大爷过去,小的听说是,”南和靠近了些,放低了声音,跟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昌大爷以前有个同窗好友是汾州城的人,据说犯了那种大事……” 南和做了个砍头的手势,接道:“一听说我们昌大爷回临苏了,他们家里人就找上门来了,求办事呢。” 这个事,苏苑娘前世不清楚,她不知道发生过这种事情,南和也没与她说过,而她也没有送过京城分家的堂大伯。 此生发生了许多上世未曾发生过来的事。 “您去见吗?爷说了,您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无妨。” “去。”要去,前世没听说过的事听说了,前世没送行过的人,送上一送又何妨。 苏苑娘没有久耗,漱漱口,擦擦嘴,就与南和去了。 常孝昌一见到她,连忙站起身,与她告罪道:“弟媳妇,为兄有愧,你们的婚事我没及时赶上,这没呆上几天就又要走,实在有失欠妥,还望你海涵,我这临时要走,也是有那人命关天的事等着为兄去帮忙,还请你莫要生为兄的气,来日等你们夫妻二人回京都分家,我跟你嫂子再好生做东与你们赔罪。” “您客气,不碍事,我不生气。”苏苑娘朝他福了一记。 她这是直直接接说她不生气,且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懵懂呆钝,但也天真娇俏,颇有些大智若愚的感觉,常孝昌觉着有这不谙世事的小娘子陪着心思深沉的堂弟也好,男人嘛,浮世中博杀已够辛苦,枕边人还是单纯简单点好。 “来,坐,”这厢,常伯樊扶她坐下,与她解释:“是昌堂兄旧日的同窗好友出了大事,此人本籍汾州城的人,离我们临苏近,近来打听到昌堂兄回本家来替我们贺喜,昨日就找上门来了,恳请他过去帮忙主持大局,此人与兄长以往感情甚好,他出了事,兄长是必要走这一遭的。” “对。”是要走去帮忙的,苏苑娘也赞同。 看她毫不犹豫点头说对,常伯樊不禁微笑起来,与她说话的声音更显柔和,“兄长临走前想亲自与你辞别,就让我请你过来了。” 好客气,苏苑娘抬头朝那位客气的堂兄看去,与他道:“您是前去帮忙吗?” “是。”常孝昌一怔,作答。 “那回礼不好随身带在身边。”苏苑娘略略一沉思,回头与身边的常伯樊商量:“杨家镖局三月走一次京都的镖,三月底就有一次,我们把回礼让杨叔叔一家给大伯送回家去罢,大伯的行李与不需带在身边的随身之物也一并托杨叔叔他们送去。” 她昨日看过大伯送到管家手里的采买,他要采办许多物什带回京都,那一个单子就要装上两三车了,且现在也没备妥他单子上之物,还需得三五七日方才备齐。 这位堂兄对她客气,又有好名声,苏苑娘当下就想好了主意,把他要的想了法子给他送回去。 “杨家镖局?”常孝昌看向堂弟,他知道新起势的杨家镖局,他常年关注临苏的事,自是知道这一两年临苏在京都的进奏院大有名声的杨家镖局,这一家镖局据说是一隐姓埋名的杨姓氏族一支出世来讨生活的主支所建,其家族来源可追溯到前朝一位举世闻名、战功累累的杨姓大将军,他知道他们常家与杨家是没什么交情的,但听弟妹口气,好像与杨氏一家交情不错。 常伯樊与他道:“杨家镖局的大镖头与我岳父是莫逆之交,这家的镖局这两年每三月来返京都临苏一次,押送各大家托付他们来往两地的货物,也帮一道来往两地的走商护护性命安危,按规矩找他们办事是要提前一两月商量的,但苑娘托付,有她开口,想来他们家会答应的。” “杨叔叔会答应的。”苏苑娘在旁帮着肯定。 杨叔叔杨婶婶很疼爱她,对她的父母亲更是情义深重,当年兄长无法亲自前来接她去京都,就是他们冒着整个临苏常氏一族的眼线,偷偷把她送回到了兄嫂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既然来都来了, 买两章吧。 “姑爷。”知春、明夏、通秋、了冬皆在,皆叫了姑爷。 四个丫鬟当中, 知春、明夏、通秋皆叫得小声,倒是了冬脆声声的那声“姑爷”, 就似黄莺贺春一般欢快。 站在前面的知春回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当着姑爷的面, 她不好斥责, 冷着面道了一句:“小声些,娘子在睡觉。” “喔!”了冬握住了嘴,灵动的眼睛往姑爷身上瞧,一看到姑爷仅着内衫,挂在房门口的灯笼把他脖子上的喉结照得清清楚楚, 了冬不由羞红了脸, 不好意思别过头。 “姑爷,要我们侍候吗?”这厢知春已回头, 没有看到了冬色的神色,她一心在里面等会儿要起身的娘子身上。 “不用, 这是为何?”第一日常伯樊就跟她们说过, 他的起居由南和带人侍候,用不到她们,说罢想起她昨日说的话,道:“娘子要早起?” “是, 娘子吩咐了, 今日姑爷什么时候起, 她就什么时候起。” “嗯,外面等着。”常伯樊往里走。 他一走,站在后面的了冬挤过来,挤开南和后面捧着剑的小厮,站到南和后面踮起脚尖,在南和耳边小声道:“南和哥哥,姑爷真的每日都起这么早啊?太厉害了。” 这厢常伯樊走去内卧,他起床时为怕惊着苑娘,便连灯都未点,进去后,他顿了一下,抬步先去桌子处把灯点了。 卧室灯亮,床上的人还无动静,睡得很沉。 昨晚常伯樊晚归,她已入睡,亲她的时候她连醒都未醒,把她搂过来这才惊动她,也只傻傻地看了他两眼,就又复合上眼,睡了过去。 这小猪,能起得来吗?常伯樊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脸,见她一动不动,不由失笑。 岳父说过,苑娘对睡最为痴,睡不足还会不高兴。 “苑娘,苑娘……”既然已吩咐下去,她就需起了,常伯樊有心替她改时辰,但话即出口,改约有损她威信,不得不狠狠心,叫她起来。 “苑娘……” 又是苑娘,苏苑娘被追魂似的苑娘叫得心生恼怒,那声音每日每日叫个不休,就似没有歇停的一日。 就不能安静些许吗?苏苑娘很是生气,睁开眼,果然看到了一个她今生今世极不愿意看到的人。 “怎么又是你?”她很是愤怒,“不要叫了。” 她带着火气的眼在浅暗的房间里烁烁生辉,就似夜空中的星,常伯樊被那双眼惊艳到心口一滞,想也不曾想就低下了头,向她的嘴唇探去。 苏苑娘被亲了一口,呆了,神魂刹那间回了身体,才想起,今生不是前世了,她没有离开常家,且还是新婚。 “不要……”不要亲了。 苏苑娘的话,被他亲咽了下去。 许久,久到苏苑娘不得不用力推他的时候,外面起了丫鬟的声音。 “姑爷,娘子,可是起了?奴婢进来了。”知春道。 “好了。”他微微起身,还摸她的嘴。 好什么?苏苑娘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顾不上他的手还在她唇间,慌忙仰脖朝外道:“起了,进来。” “是。”知春应声。 此时,常伯樊起身,同时苏苑娘推他,斥道:“不成样子!”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苏苑娘很是不喜,前世被他哄了几回,是她年轻不懂事,这世绝不能再生如此。 “是了,”她的眼如星辉,唇如烈焰,说什么皆是对的,何来的错,常伯樊拨弄她鬓边的发,把它们拨到她耳后,怜爱看着她:“不成样子。” “那你还做?往后不能如此了!”苏苑娘不曾如此声茬厉色过,她不喜争辩,更不擅生气,但此生的她容不了与常伯樊这等的亲近,只得端起怒脸来,阻止他的荒唐。 “是了,往后不如此了。”常伯樊应道,一手扶了她起来,另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 苏苑娘看着他,确认他是不是在说真话,见他点头应是,虽还疑惑,却不等她再逼问,知春此时已掀帘而入。 “娘子,卯时了,大门快要开了,我叫明夏她们进来侍候?”常府卯时中开门,柯管家昨晚就来回报过,辰时大家就会到齐,等在大堂拜见当家主母,娘子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梳妆打扮用膳,知春很是紧张。 了冬不要,苏苑娘不想掌家的第一日还要见别有用心的丫鬟,正要出口说话,见常伯樊在,便道,“你去。” 又朝知春招手,“过来。” 常伯樊挑挑眉,未动,眼睛追着她手来回,末了视线又落在她脸上。 知春过来了,他还没动,苏苑娘见他不让位,压下心中的不悦,再行提醒:“你走,我要说话。” “为夫不能听?” 不能,苏苑娘摇头。 她板着小脸,想也不想地摇头,可爱,也很冷酷,常伯樊无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浅笑道:“听苑娘的,为夫在外面等你。” 等她?不用等,他忙他的去就好,苏苑娘生怕他还跟着她去见人,快快道:“不用等,你去忙你的,我知道如何见人。” 常伯樊顿住步伐。 “我知道!”苏苑娘见他还等她说话,说话更是冷梆梆。 那强烈拒绝他的意思不言而明,常伯樊脸上的笑已带不住了,他朝她点点头,不出一声去了外间。 他一走,知春连忙跪到脚床上,劝道:“娘子,那是姑爷。” 姑爷又如何?苏苑娘坐起身。 “姑爷心中有您。” 有又如何?不如没有。 苏苑娘穿上汲鞋,俯身说要紧的事:“不要叫了冬进来,派她打水、守门,一一皆可,就是不要进门,出现在我眼前。” 闻言,知春顾不上担忧娘子口气太伤人,不由惊讶道:“了冬?” 苏苑娘点点头。 “她……”知春一想了冬刚才在外面叫的那一声,有些明白了,没有问下去,当下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谴开她。” 苏苑娘看她一眼,不知她知晓多少。 但上一辈子,知春也是到事后才知道,如今她是不懂了冬的心思的。 即使是她,也没有想过。 母亲为她择奴,择的也是侍候她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让丫鬟去侍候姑爷,并且当着这几个丫鬟的面说过,等她们年纪到了,就为她们在府里挑一门好亲事。 常伯樊那边,父亲也是说过了的,苏家不要有通房丫头的姑爷,此事丫鬟们也知道,前世知春她们安守本份,从未出格,她也未作多想,从没对丫鬟起过防范之心,这才让一个丫鬟掀起了大浪来。 谁都不可轻视,哪怕就是一个在别人眼里无足轻重的下人,这是苏苑娘经前世一遭,此生最大的感受。 “去罢。”了冬她已有安排,知春她们现在不知晓,往后也会知道,不急在一时。 “好,奴婢让她去打水,那明夏她们?” “让她们进来。” “是。” 知春起身去了,到了外间,见姑爷面无表情伸臂让南和他们着衣,不知为何,姑爷的神色让知春有些害怕,心口一下就沉了下去。 是了,她们娘子那性子…… 唉,回头得给老爷夫人送个信,娘子最听老爷夫人的话了。 常伯樊穿好衣洗漱完毕就出去了,知春在娘子梳妆好用膳的时候还在想着如何去禀老爷夫人的事,就见外面响起了了冬惊喜的声音:“姑爷,您回来了?” 知春莫名觉得了冬的声音有些刺耳,朝娘子一躬身,道:“奴婢出去看看。” 不等她出去,就见姑爷带着笑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苑娘,吃上了?” “姑爷。”在房间里的丫鬟们连忙请安。 这厢,苏苑娘停了嚼着春饼的嘴,看着去而复回的,那口饭想咽也咽不下。 他怎么来了?苏苑娘瞪大了眼。 “苑娘,我给你在好膳居带了几样点心回来,有你喜欢的水晶饺。”常伯樊把食盒放到桌上,拒绝了丫鬟的接手,亲自打开盒盖,一样一样拿出来。 点心还冒着热气,带着香气的热气一出来,苏苑娘不由往前看了看。 她是喜欢水晶饺,尤其是娘亲做的,好膳居的师傅做的这道点心也不错,味道跟娘亲做的各有千秋,而娘亲不是天天下厨,家里常吩咐下人去好膳居端来给她吃。 后来娘亲走了,她离开了临苏,水晶饺就成记忆中的味道。 不提起还好,提起了就有些想念了,记忆中的味道一起,苏苑娘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连并把嘴里的那口春饼咽了下去。 “咕哝”一声,看着她不放的常伯樊笑了。 苏苑娘眼睛在水晶饺上,也不去想他为何又笑,抿了抿嘴,拿起筷子就往水晶饺夹,夹到一个咬了半口,方才起愧意,又不想示好,末了一整个饺子吃完,他还没走,还在站着看她,满脸的柔和,到底是愧意占据了上风,她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又看了看旁边的凳子。 知春一看,立马机灵地奔了过来,把凳子往外拉开,“姑爷,您坐,您还没用罢?奴婢这就给您备筷子。” 常伯樊朝这忠心耿耿的丫鬟点了点头,在苏苑娘身边坐下,把那盘推远了一些的水晶饺又推了回去,“吃慢些,不急。” “下次不用了……”见他笑容微滞,最后一个字苏苑娘轻轻念下,垂下眼睑。 她不想看到他,更想离开常家,可是,她也不是那般想让他伤心。 毕竟,就连兄长都说他是真心卿慕她,让喜欢自己的人难过,到底不是她所想的。 “慢些。”见她心不在焉一口把一个饺子放进嘴里,一下被哽住了,常伯樊想不到太多,已伸出手顺她的背。 顺着时,想起她对他的拒绝,手不由凝滞,这厢,却听她一口咽下嘴中食,偏头看着他,轻声道:“有时候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她也有不好的地方,不适合常家,却成了常家妇,如今想走,却还要留在常家。 “哪有?”她的话让常伯樊笑了起来,他双眼一弯,眼里满是笑意,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爱意和开怀,“苑娘,你没有不好。” 他是如此开怀,苏苑娘无话可说,回过头食不知味地吃着突然变得没有了味道的水晶饺。 也许她应该尽早早地离开,在此时他们没有过多的纠缠之前。 ** 用罢膳,常伯樊还是陪了苏苑娘去大堂。 苏府的下人皆被叫了过来,由柯管家领头,大小管事和府里只要是签了卖身契的人都到了,只签了三五十年的长工也站在了最后,没到的就只有短工这些在常府呆不了太久的帮工。 在外面当差的大小掌柜只要在临苏的也都来了,昨晚收到东家消息后,就是身在外地办事的三掌柜连夜赶了回来。 苏苑娘少时,苏谶最喜逗她,叫她小娘子。苏苑娘小的时候懵懵懂懂,父亲叫她小娘子就傻呼呼地应着,等到稍大一点,可算是明白父亲嘴里的小娘子带着逗弄她的意思,便不许父亲叫了,这厢父亲说话,她已不觉得小娘子有何不妥,直直点头。 高兴的。 最好是每天能来。 苏苑娘眼睛晶亮,定定看着苏谶点头的模样甚是娇憨可爱,莫说苏谶,就是一旁的常孝昌,也觉得此姝甚美,不由朝堂弟望去。 常伯樊从苑娘身上偏过眼神,对上了常孝昌,朝堂兄微微一笑。 常孝昌朝他颔首。 这门亲事,果然对伯樊大有助益。 “你这小傻子,”苏谶见女儿的傻气比在家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好笑之余也不免有所担忧,他扫了一眼女儿紧紧抓着他衣角的手,看着她笑道:“都是当家的人了,还跟爹爹撒娇,可不能了。” 苏苑娘点头又摇头。 是当家了,但撒娇…… “没有撒娇。”就是只想多看看您,多和您在一起。 “是是是,没有撒娇。”见小娘子一如既往认为自己从不撒娇,苏谶大笑出声,也不管她嘴硬了,朝站在他们父女身边的常伯樊哈哈大笑道:“你看看你这美娇娘,还傻得紧,这还没反应过来嫁人了呢,你啊可得帮我看紧点,莫要让人诳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既然来都来了,买两章吧。 天上还下着细雨, 常伯樊领着苏苑娘走在雨中, 一直走在正门的那条道上,出来的时候她毫无犹豫就随他进了雨中, 等迈入大堂大院门口, 见她伸手推开身边打伞的丫鬟的手, 常伯樊低头看她, 见她神色不知何时变得坚毅了起来,他一怔, 伸手取过了南和手中的伞, 与他道:“你们退下罢。” 他为她执伞。 几个跟在他身后的掌柜有一人恰好看到,用手推推身边的人,又带起一人来瞧,几个掌柜片刻之间皆都抬头看了一眼, 心中乍舌不已。 他们还以为他们小伯爷就是对苏家娘子情深在外, 也只是情深罢了, 这等情根深种的作态,是万万不会发生在他们当家这位爷身上的…… 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当家这般行事,苏家那边听了, 绝对是再舒坦不过了。 几位跟着常伯樊多年的掌柜看遍了他们小伯爷的行事, 这时候也是没想过他们家当家单单只是情至而动, 都心道当家已如此为夫人作势了, 她若是不感动, 也是说不过去。 “请老爷安,请夫人安。” 他们近了,下人们的请安声再行响起,愈发地响亮。 苏苑娘抬眼看了眼空中的伞,也未多行注意,眼睛放在了那些站在细雨中低头站着的人头上。 前世她掌家,也是全府的人都被常伯樊叫来了,不过,常孝松院里的一些人没来,还有几个有点身份的老奴托事告病没来,后来常伯樊找了由头罚他们,蔡氏找她来说情,她还真说情了。 也是傻。 苏苑娘看着人头进了大堂,等他们进去,由柯管家领头的大小管事,还有外面经手生意的掌柜们方被传召进去,一一自报来历身份。 这一自报,足足一个多时辰,苏苑娘个个都听得极为认真,听罢,比较了一下,偏头问身边的男人:“老爷,都来了?” 从自己的人报过己身,轮到大房三房那的时候,常伯樊就听出了不对来了,大房那边的有十几个人没来,其中有几个老奴以前是他父亲身边的人,三弟那边的倒是都来了。 “有几个没来。”常伯樊淡淡道,看向柯管家。 柯管家上前,“回老爷,回夫人,有几个老家人身子不舒服,怕今日过来冲撞了夫人,便告罪没过来。” “嗯,”常伯樊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看向苑娘,神色淡淡,脸上没有丝毫往常面对她时的笑意,“无碍。” 父亲已死,大房还敢闹腾,怎么说也是仗着身上流有常家的血,而为奴者竟敢,那就是大房撑的胆——大房给的胆,甚过他家主的威,以往无事也收拾不到他们,此后也得动下手了。 是无碍,前世他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苏苑娘以为他的无碍是没关系,不在乎这几个人来不来,这世她才听明白,他的无碍是用不着在乎他们来不来,他会让他们明白不来会如何。 前世他…… 前世他不是没有护过他。 旧事重忆,看着如前世一模一样,毫无变化站在她面前的人,听着一模一样的话,那些话竟有了不一样的意思,这一刻,就如被当头敲了一棒,苏苑娘头昏眼胀,恍惚了起来,突生悲凉。 前世她竟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居然这般早早就出现了。 怎会如此? 苏苑娘的心一下子就像高空的瓶子,突然砸在了冰凉的地上,碎成了一片…… 她惊得浑身一抖,后背生寒。 “苑娘?”他叫了她一声,声音有些慌。 苏苑娘咽了一口口水,朝他望去,她尽全力抑制住心里的慌乱,与他道:“好。” 他想收拾便收拾,她不会插手求情,还会帮他。 慌乱中,她抓住了腿边他垂下的衣袍,别过头,不敢看他,看着眼前那些府里当事的管事掌柜们:“你做你的。” 常伯樊怔了一下。 “继续。”苏苑娘紧紧抓着那一角衣袍,忍下心中所有的乱意,朝柯管家道。 “这是府里的帐薄,还有库房的钥匙,”柯管家一时没听明白夫人那句“你做你的”的意思,但见当家已朝他点头,便放下去想这句话,把准备好的帐薄钥匙等物件奉上,细细说道:“大帐小帐,公中银两,皆在这几箱帐薄里了,今年开始,府里的记帐方式已跟去前的有所不同,此事郭管柜的会带着帐房跟您一一道明前后差别……” 常家今年的帐薄,是常伯樊的人记的,自过年后,常府就由常伯樊的人打理,但那是为他打理生意的人,府里的事他们的身份管来也是吃力,为此几个掌柜也是惹了不少闲言碎语,常孝松后来更是以此为罪证,上告常伯樊不遵父亲遗命,请进外面为虎作怅的人,进府虐待欺压兄嫂,当家不仁。 这亦是他们成亲后,常伯樊迫不及待要把常府交到名正言顺能主持常府的她手中之因。 柯管家的话与前世无异,苏苑娘却是听得极为认真,把大小事情按重要次序在心中罗列了出来。 前世因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不知常府里诸多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的门道内幕,让蔡氏钻了不少空子,偷了不少银钱往娘家送,蔡家也因这些银钱往上差点松动成功,如若不是常伯樊及时发现拦截下来,蔡氏要多一个升官的爹。 就是柯管家,也不知道这当中有大房可钻的空子。 其中库房里存着一幅寿松画,常孝松后来用借画思亲的名头,把这幅他曾献给常父做寿的画要了去,结果里面竟藏着十万两银票。 这十万两银票,是常父私下吞墨得来的,来历极其不光彩,涉及一件杀官杀亲案,为掩下此事,为了常府和常父名声,常伯樊不得不出手保下常孝松,花了数以倍计的人情和金银抹平此事。 常府也差点因此被毁于一旦。 那时,苏苑娘已不太见常伯樊了,搬出了飞琰居,只知他为此事临苏京都不停跑动,这事摆平后他还大病了一场。 这一世,如若他真有护她之心,走之前为他了结此事,当是还情罢。 如此说来,她要做的事不少,想着,苏苑娘不由更是打起了精神,听到柯管家所说的地方含糊,她且不解的地方,还打断了他,多问了几句。 她专心至致,常伯樊见她如此认真,便半句话都未插,眼睛来回在她与柯管家身上打转。 等苏苑娘问完出来,天上的雨由小雨变成了连绵不断的细雨。 外面的仆人皆走了,常伯樊接过南和手中的伞,与有些错愣的她微笑道:“我们在里面的时间长,便早早让他们退下了。” 已是午时了,远远的,有那廊下打扫的仆人看到他们,在向他们请安。 好威风啊,前世,大房院里那个侍候过老当家的老奴见到她,如此说道。 是有些威风的,前世苏苑娘不觉得,如今却有些这般认为了,她抬头,看着他,问他:“我可威风?” 那么多人不管想来不想来,都得来拜见她,不来还得被罚被教训,是威风的。 “威风?” “嗯。” “是威风,”她是他的妻子,他的苑娘,是威风的,不过还不够,有朝一日,能有让人叫她一声伯爷夫人,那许才是真正的威风罢,常伯樊带着她的手臂走进雨中,缓步轻移,笑道:“但还不够,且等等。” 以前她就是跌倒摔破膝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更别论哭。 “来了,管家,上茶。”苏夫人这是又心疼又高兴,女儿想她想得都哭了,她身上几夜辗转难眠的难受一下子就消失了,现在分外神清气爽,连身子骨都轻了几分,迈出的脚步格外轻快。 她笑容满面过去,苏老爷轻咳一声,让她收着点,苏夫人整整脸,坐下后一脸关爱看着她家苑娘,眼里满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 “苑娘……”管家拿来崭新厚厚的蒲团,蒲团已放好,苑娘却是只呆呆地望着岳母,一动不动,常伯樊太无奈,好气又好笑,不得不当着岳父岳母的面再三提醒她:“敬茶了。” 他说话的距离太近,气息打在了她的耳朵上,迷惑不解的苏苑娘从喜眉笑眼的娘亲脸上移开眼,看了他一眼,便屈下膝,心不在焉地往下跪。 他们娘子又不知神游去何方了,管家接过下人送上的茶,忍着笑往她跟前奉。 “苑娘,端茶。”还没回过神呢,常伯樊只得接着提醒。 呀,是了。 苏苑娘抬头端茶,看到了满脸笑容看着她的管家。 是老叔,好久不见了。 老叔陪她爹爹走到了在人间的最后一刻,爹爹走后不久,他也没了。 “老叔。”苏苑娘叫了他一声。 “是,娘子,老奴在着。”管家苏木杨见娘子呆呆喊他,心软成了一滩水,半佝偻着的腰一个往下放,跪坐到了娘子身边,端着盘子往她身前放,往她手中递茶,“娘子,接茶跟姑爷向父母敬茶喽。” 苏苑娘看看木盘当中的茶,点点头,伸出双手。 “娘子,小心点,茶烫。” 高堂上,苏夫人忍俊不禁,抬手拿袖挡嘴,跟苏老爷窃窍私语:“我怎么看着更呆了?” 自女儿进来,苏老爷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他这厢好笑,也有些心酸:“是真想咱们了,伤心了。” 苑娘一见到他们,眼泪攸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在他们身边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不是想的,还能是何事? 至于姑爷会不会欺负她,苏谶暂时相信他是不敢的。从他向苏家提亲到他们成亲也有七八个年头,苏谶自认看人还是有点眼准的,如若不是常伯樊对他家苑娘至少有七八分的真心,他们夫妻俩绝不可能把苑娘交付到他手里。 倒是常家家族人多纷杂,虽说常伯樊是一府之主,一族之长,但常氏一族不是他的一言堂,且因他年轻,他现在正是他建立威信的时候,他自身已有诸多要解决的问题,恐怕帮不上苑娘什么忙,苑娘反而会成为一道别人向他示威开刀的靶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既然来都来了, 买两章吧。  可只重活了几天, 苏苑娘却是不想怪他了。 那一世, 他也尽力了罢?她有没顾上的地方, 可是他也是如此? 等到和离了, 他们这世也许就能真正清白了,谁也不欠谁。 想到往后不用去怪他, 她走她的, 他活他的, 不用见面, 没有以后, 也就没有亏欠怪罪的事发生,他亦不用再为她哭,苏苑娘不禁坦然, 率先朝他走了过去。 “那是谁呀?”背后,三姐儿还在问。 “姑爷!”知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天老爷,竟是姑爷! 还想着背后要打凶人一顿替娘子出气的三姐儿脖子一缩, 替她老娘骂了自己一句短命鬼。 她可真是一点眼水都没有,难怪老娘老担心自个儿会被她气死。 这厢苏苑娘走过去, 常伯樊伸出手, 她一接近,常伯樊就自然而然地托住了她的手臂扶着,开口道:“用过早膳了?” 没有, 苏苑娘摇头。 “那一道?我与族里几个叔公正打算一道用点粥, 你也去见见他们。” “叔奶奶她们在?” “不在。” 苏苑娘摇头, “我先去见叔奶奶他们,见过就来与叔公请安。” 男主外,女主内,这男女长辈,按她的身份,如若一并见是最好,若是不能,她这女眷最好是先去见女眷,得了内眷的话,再去见男眷也不迟。 “也好。”常伯樊未驳她的话,又道:“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 “就几步,小心脚下。” 他温热的手掌托着她的手臂,低头看着地上,嘴里小心嘱咐着,苏苑娘偏头就看到了他仔细盯着地上的侧脸。 她只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地转回头。 “老爷,夫人,这边,老一辈们皆住在怡和园,小的已经着人去报了。”宝掌柜走在老爷前面一点,侧身躬着腰,禀道。 “好。”常伯樊应了一声。 怡和园不远,常家客堂左侧下的第二个园子就是怡和园,不到十丈的路,很快就走到了,到了门口,常伯樊托着她的手让她转过来些,见她转身抬头毫不犹豫看向他,似是一路不看他的漠视从未存在一样。 他不懂她,有时候他以为他懂,以为看她看久了,就很懂她了,实则不然,他还是不懂。 ** 他不说话,苏苑娘不解,便看着他不放。 “进去了,我先走了。”她双眼一看着他,常伯樊胸口的那些辛涩突然就又没了,他放下她的手,抚了抚她的发鬓,微笑道。 苏苑娘点点头。 “要送送我吗?”看她呆呆点头的样子,常伯樊不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含笑问她。 是不是傻?他才送了她过来,要她再送过去? 苏苑娘等了两下,见他站着不动等她回应,怡和园里面这厢人声嘈杂,动静甚大,想必皆知晓她来了,这人还傻呼呼地等着她送回去,真真是…… “不送。”苏苑娘推了他一下,快走。 “不送吗?” 他还问?苏苑娘劝他:“莫傻了,快走。” 苑娘出语道他傻,常伯樊一下子笑出声来,就着她的手抬步:“好,这就走。” 他笑着,大步去了。 走到途中,还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时苏苑娘已被怡和园涌出的人群包围,常家的姑姑嫂嫂围着她,见家主回头看她,招呼都来不及打,一道哄笑了起来。 “哎呀哎呀……”有那嫂子打趣地掩嘴调笑。 “这才是新娘子欸!” “这是分不开离不得?如胶似漆,羡煞个人喽。” 一众打趣声,围住了苏苑娘。 苏苑娘有一些窘迫,前世经历过的,再来一次,还是叫她无所适从。 她不是很喜欢被人这般围住说话,这让她头疼。 但这就是人情世故,不喜欢可以不喜欢,但不能不回应,更不能避而不见——即便是爹爹娘亲,她不回应他们,不理会他们,他们也是会伤心的。 苏苑娘按捺着性子,鼓起劲朝她们看去,见到面前第一个笑脸对她的,她张口问:“请问这位姐姐,你是我们家的哪位贵亲?” 这个人她不认识,前世好像没有见过,她脑海里没这个人。 “贵亲姐姐”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握住她的手,仰头大笑了起来,朝四边的人乐不可支道:“你们可是听着了,小娘子可是叫我姐姐,往后你们谁敢说我老,我可不答应!” “呸,哪门子的姐姐!”有一美妇笑骂,打下她的手,挤过她凑到苏苑娘面前,“别理她,她一介老娘们也好意思自称姐姐,她是我们家的亲戚,我是浏阳分家的媳妇,论辈份,你要叫我一声堂婶,这个是我表弟妹,是家里母亲弟弟的儿媳妇,这次来临苏探亲,就与我们一并来了,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她就是个促狭性子,爱捉弄人,你别介意。” “那就是表婶了。”苏苑娘算了算,道。 “哎呀呀……”表婶毫不客气,打算应下。 “你这样叫,也可以,就是太抬举她了。”分家堂婶笑道。 “婶婶贵姓?怎么称呼?”苏苑娘见大家皆笑意吟吟看着她,也皆一一回视过去。 从前常家人爱道她清高,瞧不起人,苏苑娘从无这份心,便随便他们说,自认清者自清,只是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谣言就成了真相,末了就连她自己,亦不认识那个外人口中的自己。 苏苑娘不是喜怒明显的人,但她眼睛清澈明亮,清澄的眼神一朝人探过来,里面尽是天真好,尤其末了她抿嘴浅笑一下,那浅浅的笑容很是讨人喜欢,这围着她的人被她一看,不等那分家堂婶好好作答,就七嘴八舌自我说道起自身来历来。 这说话的人多,声音就嘈杂了,不一会儿,这一圈的人就在怡和园的门口热闹了起来,弄得在里头等新媳妇见面的长辈们沉不住气,打发下人过来问是怎么回事,这才让一群人离开了门边,朝里走来。 苏苑娘被这一围,认识了两三个前世连听都没听过的沾亲带故的亲戚家眷,等到了里面见长者,有这一群人插嘴岔话,即便是她话不多,场面也其乐融融,她也收到了很多没曾想过会收到的见面礼。 尤其那个一见面就被她叫姐姐的表婶,看她穿着,不是太富贵的出身,竟把颈上戴的一只全身最为贵重的金镶玉佩环摘下给她,与她笑道:“承蒙你看得起,叫我一声表婶,我也不客气了,我身上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就送你这只金玉环当见面礼了。” 苏苑娘想推拒不接,可她前世从不是那等会说这些推托之语的客气话之人,就在她犹豫之间,她的手却自行做了主张接过了那只玉环,转身把它交给了知春,就把手上的那双玉镯皆脱了下来,给那位表婶戴上。 她手细,好在那位表婶也手细,能戴得上去,也好看。 “好了。”好在能戴上,苏苑娘松了一口气,松开她的手,抬头看人。 她这一抬头,看到了一位满面笑容的美妇,她嘴角眉梢皆是笑意,见到苏苑娘抬头,她“噗嗤”一声笑出声,伸指点了点苏苑娘的头,朝苏苑娘亲热道:“你呀你……” 可真是傻,名不虚传。 常氏一族大宗主嫡一门少年家主之名,颜燕娘早如雷贯耳,他名声之下的未婚妻苏氏之女,颜燕娘也是听过不少关于她的传闻,传闻最盛的,莫过于她三魂七魄少了一半,不通悲喜的呆傻之名。 皆道如若她不是苏家女,哪进得了常家门。 果然耳闻不如眼见,苏家女是呆傻,但此呆傻不是彼呆傻。 这傻呼呼的,一看就是名门才会出来的那种不谙世事、不通世情的女儿。 颜燕娘都舍不得说她呆傻,回头就朝坐在身侧的自家老姑母笑道:“这种赤诚的小娘子,我是好些年没见过了,被她这么一衬,我可不就是那多年老火烧的老灶头,浑身除了黑这个色,就没别的色了。” “哈哈……”她这一自行打趣,在场的人皆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所有的错,错在他与害死她娘亲与孩子的人是同一个姓,同一家人,他庇佑了他们。 可只重活了几天,苏苑娘却是不想怪他了。 那一世,他也尽力了罢?她有没顾上的地方,可是他也是如此? 等到和离了,他们这世也许就能真正清白了,谁也不欠谁。 想到往后不用去怪他,她走她的,他活他的,不用见面,没有以后,也就没有亏欠怪罪的事发生,他亦不用再为她哭,苏苑娘不禁坦然,率先朝他走了过去。 “那是谁呀?”背后,三姐儿还在问。 “姑爷!”知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既然来都来了, 买两章吧。  女儿回门的菜谱,苏府夫人从她出嫁第二日早上就开始拟, 拟到回门当天早还在添减, 苏府管家见夫人因心烦意乱忙碌不休,去到在房写字的老爷面前叫苦:“夫人打寅时进了厨房,请都请不出来, 吴师傅被抢了锅铲,拿夫人没法子,气得直跺脚, 刚才还拉老奴到一边说悄悄话, 说您要是不把夫人请走, 咱们苏府的厨房他是呆不下去了。” 这吴师傅看似只是一介厨子, 但大有来头,他师傅吴大吃是宫内外鼎鼎有名的御厨,还跟苏谶有一点交情, 是以这小吴要离京讨生活,便被吴御厨举荐到了苏府。 吴师傅的厨艺是没得话说的。 夫人厨艺也不错, 但她只在节日和老爷娘子生辰那等大日子才进进厨房, 为此气走一个大厨也是不值当,但管家心里想着夫人也就几个大日子才进进厨房,三五几日又不是长日子,吴师傅忍忍又何妨? 可惜吴师傅来头大, 又收了他一坛药酒的好处, 再则夫人在厨房忙的时辰太长, 过头了,管家收了好处后,脚后跟一转,就来了老爷处。 “二娘还没出来啊?”苏谶一听夫人没出来,乐呵呵放下手中毛笔,背手往外去:“那走,跟老爷请夫人去。” 苏谶去了厨房,在厨房外面探头探脑,苏夫人被贴身丫鬟提醒老爷到了,举着沾着粘粉的手小步跑到门口,与老爷道:“谶君且等妾身一下,我炸点酥麻花就出来。” 苏老爷“哟”了一声,“这是我爱吃的。” “就是给你炸的。” “那好,二娘且忙,为夫在外面等你。”苏老爷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苏夫人娘家姓佩,她在家中排行第二,外面人叫佩二娘。 佩家原本是京城有名的香门第,佩家祖上曾当过皇帝的老师,只是后来佩家家道中落,到佩二娘这一代已大不如以前,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佩家到底是大儒之后,苏老爷的老师与佩二娘的父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佩二娘就是经苏老爷老师保的媒,与苏老爷成了百年之好。 佩二娘面容姣好,受家风熏陶从小饱读诗,她上面有一个大姐,后面有三个妹妹,从小跟大姐帮着母亲照顾妹妹,惯会照顾人,嫁给当时的状元郎苏谶,她一能红袖添香,二能洗手作羹汤,里外皆能操持,与苏谶很是恩爱。 后来苏谶出事被罢贬,佩二娘跟着他来了临苏,丢了前途没有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夫妻俩一道经过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历经喜悲,比之以前的恩爱,后来又多了几许相依为命。 苏苑娘是他们在临苏三年后才生的闺女,打她一出生,夫妻俩人一道精心养育着,苏谶教女儿琴棋画文房四艺,佩二娘就教她女红家务人情世故,可说苏苑娘自一出生,就从没有离开过他们夫妻二人身边,现在把她送出去了,一连几天,苏夫人佩二娘都睡不着,想孩子想得紧。 苏谶不遑多让,但到底要比夫人沉得住气些,写写字静静心,就忍过去了。 苑娘是他们的宝,孩子从小没有大喜大悲,但是贴心无比,且黏他们得紧,也不知她在夫家几日过得惯不惯。 苏谶坐在厨房外的凉亭里,想着娇女嫁到常府后要面对的种种,末了叹嘘着摇了摇头。 罢,已留她到二十,不嫁不成,怎么留都留不下了。 苏夫人把最后一根酥麻花炸好,吩咐下人现在就送到堂上去,从厨房风风火火出来,站在径道上对凉亭中的苏老爷扬声道:“老爷,我好了,你可陪我回房换身衣裳?” 苏谶应下来,“诶。” 老夫妻俩方走回卧房,就听下人急急忙忙来报:“老爷,夫人,娘子回府了,我们娘子回来了!” “哎哟!快快快!快把昨晚备好的那身紫牡丹给我拿过来。”苏夫人提着裙子往房里跑,跑进了门方想起还有个老爷,探出头来小心问道:“那老爷,妾身不等您了?” 苏谶乐呵呵地笑:“你忙,你忙。” 苏夫人脑袋就钻回去了。 苏谶一进屋,就听夫人中气十足地吩咐丫鬟:“快去拦着姑爷,别让他们走快了,等我们到了正堂他们再到,等我们坐好了。” 管家也到了,挥手让丫鬟去,“快去,请姑爷走慢一点,等老爷夫人坐好了,他和我们娘子进来就可以磕头了。” 一个箭步,他趋到苏谶面前:“老爷,姑爷他们来的早了一点,我看是知道你们想娘子,实在是有心。” 一般姑爷带娘子回家,都是近午的时辰了。 “你倒是挺会为他说话的,收东西了吧?”苏老爷靠近老奴,戏谑道。 苏谶年少时候是个温文和善的翩翩佳公子,后青年官场生波,低沉了许多年,等家中闺女长大了一些,她五六岁那两年,他性情才接而豁达开阔起来,与谁都能说几句顽笑话。 老而弥坚,看开了许多东西,苏谶反而比以前更得人心,管家本是苏家京都本家的人,现在对苏谶却是再忠心耿耿不过,知晓老爷是在顽笑他,他挤眉弄眼靠近苏老爷,“收了一点点,回头老奴就把大头献给您。” 苏谶忍俊不禁,“好你个苏木杨。” “老爷,你也换一身罢。”这厢,一身锦衣华服,珠光宝器的苏夫人从内卧走了出来。 “不了。” “也好。”自家老爷是个不拘小节之人,苏夫人不勉强他,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老爷,我们走快点。” “是了,夫人,老爷跟着你。” 苏夫人带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唉声道:“就您会说。” 苏谶被夫人那一眼瞪得浑身舒坦,哈哈大笑不已。 ** 等苏苑娘着急地跟着常伯樊进了正堂,就见高堂上双慈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一般,看着和煦可亲的亲慈朝她展露欢颜,苏苑娘眼睛陡然一红,不知不知当中,热泪已流出了眼眶。 “爹爹,娘亲……”她未语先泪,等说出话来,已是泣不成声。 上辈子母亲因被常家人拦住了她派去的大夫和药,救助不及时急病死在了临苏,母亲走后,父亲病倒了,他拖着病躯被兄长接去京中,还想着为她谋一个有依靠的以后,他们花半生为她殚精竭虑,却是个个走得都不安宁,她实在是有愧于他们。 “怎么了?”苏夫人被女儿惊着了,苑娘从小就是个不哭的孩子,怎么刚回来就哭了?这是…… “苑娘,出什么事了?”苏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当下起身箭步走到女儿身边,着急地连连说道,“姑爷,怎么了?” 常姑爷看着苑娘脸上的泪,更是错愣不已。 苑娘竟然会哭?哭起来的样子,居然好似有别样的好看? “姑爷?” 若有所思的姑爷当下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回道:“儿的错!” 娘亲已走到身边,苏苑娘被亲慈擦着脸上的泪,她感觉着娘亲那只带着温暖热气的手,眼泪本越发地多,但常伯樊斩钉截铁一个“儿的错”,把她说得当际愣了,当下忘了哭。 “你错哪了?” “你哭了,我的错。” 哦,是……是吗? 那好吧。 苏苑娘挽着娘亲的手臂走到一边,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跟娘亲说与常伯樊和离的事。姑爷很傻这个理由够吗?是不是有些稍显牵强? “苑娘。” “苑娘!” 常伯樊叫一声她没反应,提高了声音叫了她第二声,她同样没回应,还是岳母哭笑不得拉了拉她,苑娘才回头,且脸带茫然。 “过来,磕头。”本来是一见面就要给岳父岳母磕头请安敬茶献礼的,被她一哭打岔没磕成,现在看她还打算跟着岳母去找高堂上的岳父要离开的样子,常伯樊真真是无奈。 在外人面前还好,在岳父岳母身边,苑娘十足十就是个呆的。 磕头?苏苑娘一个掉头看向她的娘亲。 嫁之前千叮嘱万嘱咐,嫁出去了不在父母身边不一样了,一定不要心不在焉时时分神,现在看来,叮嘱的话一句都没管用,苏夫人责怪地点了点女儿的脑门,“你呀你,教你的都忘了?” 可是要和离,不磕也没关系。 但现在没和离,还是要的,苏苑娘依依不舍松开娘亲的手,朝常伯樊走去。 她眼里没有了泪意,但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常伯樊忍了忍,末了还是抬起手,帮她擦泪,忍不住问道:“怎地哭了?” “想娘。”爹爹在高堂上站起,站在前方面露关切地看着她,娘亲立站在他们前面一些,此时也是竖着耳朵在听,皆等着她说话,不回答不好,但一回答说罢心里话,苏苑娘也觉出了几分羞赧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 41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既然来都来了, 买两章吧。 柯管家见着, 心中对宝掌柜所为叹笑了一声。 他跟宝掌柜是异姓兄弟,知晓宝掌柜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一个穷山沟沟里走出来的穷小子, 没一点眼力, 哪爬得到临苏城常府家主手下大掌柜的这一位置。 郭掌柜和东掌柜看在眼里,神色不变, 但紧跟着主母的脚步不比宝掌柜的慢。 等苏苑娘坐下,面前四个管事已在面前站成一排,这厢柯管家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水奉上,“夫人,这清早的太冷了, 您喝口热茶暖暖。” 不知为何,柯管家待她要比前世要殷切些,苏苑娘接过茶,朝他也点了下头。 柯管家是常伯樊的大管家, 是常府常家的管家,一旦常家与她起了什么风吹草动,他就是头一个敢不听她吩咐的人。 他是常家的人、常家的奴, 能用的时候要用, 不能用时,想都不要想及。 “祭品已往宗祠那边送了罢?”她把茶杯放到一边, 开始正事。 “回夫人, 昨晚就都送齐了, 放在西房那边,定了卯时送过去,小的跟您报备过,就去盯着。”东掌柜的出声道。 “厨房那边要看紧,郭掌柜,劳你费心。”苏苑娘朝管摆席撤席之事的郭掌柜道。 “夫人尽管放心就是,老郭不会误了大事。”郭掌柜没有赘言,这办席之事他是老手,老爷与夫人的婚宴就是由他两只眼睛盯出来的。 “柯管家……” “夫人放心,府里我看着,听候您的吩咐。” “宝掌柜,外面的亲朋戚友就由你替我招待一二了。” “是,夫人,小的领命。” 苏苑娘颔首,朝宝掌柜、东掌柜和郭掌柜道:“我这里没事了,你们且去忙。” 宝掌柜没退,朝苏苑娘道:“您今早要去家里客舍那边看望亲戚罢?” 是要去,苏苑娘看他。 “小的也要过去,正好一道,不如让小的顺您一道过去?” “还要一会儿。” “那小的在外面等着。” 也好,苏苑娘不过是要跟柯管家多说两句话,就要过去那边了,是以她朝宝掌柜道:“也好,我跟柯管家说两句话就出来。” 她今日要去客舍那边见家里亲戚,且与身份能去宗祠的女客一道前去祠堂等候吉日祭祖。 这种大日子,前世苏苑娘头一次身体不适就没去,让蔡氏代了她,没过几日,娘亲就来了常府说了她一顿,道她心大不懂事。 后来苏苑娘得知代她出面的蔡氏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让人褒奖不已,很多人以为就是常伯樊有了正妻,蔡氏还是能当常家的家作常家的主,是以很多想走常府路子的人都走到了她的头上,银子都使到了她那处。 等苏苑娘明白过来,蔡氏已有了跟她别风头的能耐,那些在她身上花了银子的人为了不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只能站在蔡氏那边。 听说前世蔡氏死前,跟人道她的每一分都是靠她自己争来的,不是抢的更不是常家施舍的,苏苑娘死前那几夜睡不着觉,回想她在常府的那些日子,异地觉着蔡氏说的竟然是有几分道理。 蔡氏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能利用的机会去得到她想要的,她得的那些,也不是凭空得来的,是争是斗方才得在手里。 这一世,苏苑娘就不给她去争去斗的机会了,至少她这里的这条路,蔡氏是走不通了。 三个掌柜一走,苏苑娘与柯管家道:“家里多留几个人,派个识眼色的管事盯着蔡家,若是蔡家今日一有发作的苗子就先拦下来,怎么拦,你知道罢?” 她一脸冷淡,洁白的玉脸不悲不喜,柯管家没想着这话能从她嘴里出来,愣了一下,又很快答道:“老奴知道怎么处置,夫人放心。” “大爷那,能不让他出府就别让他出府,大嫂罢,拦死了不许出。”常孝松是庶子,常府之前是伯公府,祖庙里祭的就是第一位伯公爷,理当是嫡子领头祭祖,只是之前那位常府老爷坏了规矩,他在世时的好几次祭祀,庶长子和嫡子站他左右,庶左嫡右,前世常伯樊与她新婚开祠祭祖,把她的名字纳入常家祖谱中那次,常孝松就以长子自居,站在左边领了头祭之位。 这一次祭祖比前世要早些日子,但开了祠堂,今日她的名字想必是定要写进常家族谱的,一想到这个,苏苑娘不免有些心乱,但和离不是这几日就能做的事,暂且掩下不管,只管堵住蔡氏和常孝松的路才是她如今当务之急。 她说得淡然,柯管家听着眼皮连跳了两跳。 这位小夫人,可不简单啊,以往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如此厉害? 柯管家心惊,脸上神色却是丝毫未变,低眉垂眼恭敬回道:“老奴知道了。” 说罢,他鬼使神差地多嘴了一句:“老爷那边早有防范,您放心。” 早有防范?那上世常孝松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苏苑娘微愣。 她怔愣住,因她脸上时常不显神色,这微微呆愣的样子更显她呆若木鸡,这样子,像极了一个没有神魂的木头美人。 像是吓到了,柯管家连忙安慰:“老爷厉害,您也厉害。” 不,她不厉害,苏苑娘摇头,隐约想起了前世那次发生的事,可能跟她还有点关系,只是她还要细想想。 很久远的事了,不去想都要记不住了。 “那,拦住他们。”苏苑娘起身,朝柯管家说着,往外走。 前世今生,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苏苑娘现在不是很肯定,前世她以为她明白了的事,到底是不是最后的真相。 就如常伯樊,他的情和他的人,这世就已让她困惑了好几次。 ** 苏苑娘出门后,知春带着三姐儿到了。 三姐儿换了一身翠绿的布裳,苏苑娘出来的时候,她正爱不释手地摸着,一见到娘子出来,她大声欢叫了一声:“娘子。” 声音着实忒大,知春力持冷静拉她退下,低头嘴唇微启:“小声些,这里没有我们说话的份。” 胡三姐不是不懂事,只是太激动了,她这一早又是得糖又是换了新衣裳,从今往后还要在娘子身边侍候,她太高兴了,是以脑子一热,见着娘子就喊了,知春一说,她也知羞,低头小声讷讷回道:“我知错了,知春妹妹,以后不敢了。” 这时候娘子在和姑爷家的掌柜说话,知春浅浅点下头,当是听到了。 知春一拉三姐儿退下,这厢苏苑娘当没听到,与宝掌柜道:“我坐轿子去,你是?” “小的就跟在您轿子后面。” 宝掌柜周到,事后借名目多帮他些便是,苏苑娘启步,“那现在动身。” “是。” 宝掌柜没有坐轿子,一路跟在主母轿子身边,常府离住着常家大半亲朋的常家客堂不远,差不多两里地的样子,轿夫走得快,一柱香的时辰就到了。 这里是常府的地方,方圆五里没有外人,路上走动的人不是常府的下人就是跟常府沾亲带故的,有宝掌柜在,帮着应答,苏苑娘得已没有下轿,一路安生坐到了客堂。 没想到常伯樊也在。 宝掌柜早一步得到消失,一知道老爷也在,就跑回来跟下轿的夫人笑道:“夫人,巧了,老爷也在。” 苏苑娘一早听说的是他要去与族老议事,一想客堂里也住着不少外地过来的族老,也未惊讶,就是朝里一走,见他迎面迎过来,她倒是吓了一跳,顿时顿住了身影。 她顿住,常伯樊也顿住了。 两人同时不走路。 苏苑娘背后,被知春紧紧拉在身边的胡三姐好地往前看了看,看到一个身着锦服、头上系着一顶礼冠的贵公子定定看着她们娘子,那脸冷冷的,样子好瞧是好瞧,但有让人说不出的害怕,三姐儿头一缩,自认为很小声地朝知春道:“那是谁呀?跟我们娘子有仇吗?” 便是如此,他心中也有数,不可日日沉缅。 这日清晨一早,怕扰了她睡觉,他未叫人入内,起床起了外间。 南和已端了水在外面候着,见到门从里打开,端着水盆小声道:“老爷,水打好了。” “姑爷。”知春、明夏、通秋、了冬皆在,皆叫了姑爷。 四个丫鬟当中,知春、明夏、通秋皆叫得小声,倒是了冬脆声声的那声“姑爷”,就似黄莺贺春一般欢快。 站在前面的知春回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当着姑爷的面,她不好斥责,冷着面道了一句:“小声些,娘子在睡觉。” “喔!”了冬握住了嘴,灵动的眼睛往姑爷身上瞧,一看到姑爷仅着内衫,挂在房门口的灯笼把他脖子上的喉结照得清清楚楚,了冬不由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别过头。 “姑爷,要我们侍候吗?”这厢知春已回头,没有看到了冬色的神色,她一心在里面等会儿要起身的娘子身上。 “不用,这是为何?”第一日常伯樊就跟她们说过,他的起居由南和带人侍候,用不到她们,说罢想起她昨日说的话,道:“娘子要早起?” “是,娘子吩咐了,今日姑爷什么时候起,她就什么时候起。” “嗯,外面等着。”常伯樊往里走。 他一走,站在后面的了冬挤过来,挤开南和后面捧着剑的小厮,站到南和后面踮起脚尖,在南和耳边小声道:“南和哥哥,姑爷真的每日都起这么早啊?太厉害了。” 这厢常伯樊走去内卧,他起床时为怕惊着苑娘,便连灯都未点,进去后,他顿了一下,抬步先去桌子处把灯点了。 卧室灯亮,床上的人还无动静,睡得很沉。 昨晚常伯樊晚归,她已入睡,亲她的时候她连醒都未醒,把她搂过来这才惊动她,也只傻傻地看了他两眼,就又复合上眼,睡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 42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既然来都来了, 买两章吧。 如他们未成亲之前, 爷给她送点什么过去,她就回一点,不送不问罢, 连她来府送句问好都不见, 皆是爷上心着她, 挂牵记念着她。 像今晚这样上心他家爷的事情,甚是少见。 果真成了婚,是一家人了, 很是不一样了。 往后爷就有知心人了,算是苦尽甘来了, 柯管家替自家主公欢喜着, 一路小心捧着酒坛,不假他人之手。 “老爷,大爷,三爷,昌大爷,嶀大爷, 珉二爷……”进了正堂,柯管家一一请过座上老爷的安,跟坐在主位的自家老爷笑意吟吟道:“老爷, 夫人听闻您在招待自家人, 特令老奴送来一坛她陪嫁的女儿红。” 常伯樊微怔, 恰时, 他对面的京都分枝家的大爷,亦今日才赶到临苏的常孝昌这厢含笑开口:“弟妹有心了。” 常伯樊朝他微微一笑:“兄长客气。” 随即回首朝管家问道:“夫人歇着了?” 柯管家摇头,小声禀道:“没呢,似是在等您,不过看着有些困了。” 常伯樊颔首,管家退下,待酒过三盏,他停了杯,道:“大堂兄一路舟车劳顿,想来应有些乏了,今日暂且喝到这,我先送您回去歇息安顿。” “无需劳烦贤弟,兄自去就行,还是忆风苑?” “是,还是老地方,不过忆风苑去年由弟改为忆风居了……”常伯樊起身,走向前,“堂兄,请。” 忆风居?是了,听闻他这堂弟那位贤妇闺名叫苑娘,名中带个苑字,想来有所规避。 “由此说来,常家无苑了?”走了两步,常孝昌调笑道。 “正如昌堂哥所说,”常伯樊的庶兄,常府大爷常孝松一拍掌,大笑道:“常府现今已无苑,府内六苑二苑阁,凡带苑字者皆改喽,因此府里很是忙碌了一番,如此可见二弟对二弟妹用情之深。” 常府由常伯樊当家作主,改个居所之名是他一句吩咐的事,这等小事,没有他人置喙的余地,是以常孝松说话亦只说了半句,没有明言嫡弟大张旗鼓只为博美人一笑,只是让话语带出那么点意思。 卫国国风勤慎肃恭,常家自伯公之位大去之后日渐式微,大族式微,为振旗鼓,族人几十年间上下一心奋发图强,严以律己,只为有重建门楣的一日,当家人更是要以身作则。 身为一府之主而不尽责,何来颜面见列祖列宗?于情于理,皆说不过去。 “这雨下了好一阵了吧?”常孝昌似是没听到常府大爷那抚掌笑语,接与常伯樊闲话家常。 这寒暄,常伯樊接他的路上,他已问过堂弟。 常孝昌这一辈以孝字为辈,唯独常伯樊有两名,一为伯樊,二为孝鲲,族谱上他两名皆有记载。 自出生之日起,常伯樊就以伯樊之名面世,他还未出生就已被定为常家之主,常府由他接替是为定局,绝无可变的余地。 此事起因是上一代的常家家主宠妾灭妻起的祸根,而常家差点毁于这位家主之手——当年常家被对手秘密举报,密折上到了今上的御桌上,常家被下令彻查,而当时家主那几年间宠爱小妾,冷落嫡妻樊氏,亦不把岳家樊家放在眼里,樊家几次来人敲打,他是当面应承,背后仍自我行我素,还让宠妾之子先于正妻出生,樊家怒不可遏,家主以休妻威胁,两家凶猛对仗,这时恰逢常家出事,只有樊家有余力周旋,头悬长剑、在灭族之危下,家主这才服软,接回了在娘家的樊氏,而樊家对女婿已毫无信任,在外孙常伯樊未出生之前,就定下了他的伯樊之名。 伯为长,樊字为提醒常家樊家之恩。 樊家可以伸手救常家,但常家必须归樊家女儿所生之子所有。 当时常孝昌已年及十二,他们这枝常家枝脉是在京都,他是家中长孙长子,家中大变之事他有参予,个中内情他再清楚不过,如今看宠妾之子竟有脸暗指嫡兄奢迷昏庸,心中冷笑不止。 “下了几天了。”常伯樊看了一眼门廊外面的雨幕,接过下人手中的灯笼,口中带着些许酒气,与一道走出来的弟兄们道:“昌堂兄由我来送,你们且回。” “我们也送一程。” “不用了,也晚了,大家亦乏了,有话明日再说,各位弟弟就且留步。”常孝昌朝常家的几位爷拱手。 “那小弟不恭,就不送大哥了。”常孝嶀等忙回礼,众人目送了两人离去。 人一走,常府大爷常孝松朝常孝嶀,常孝珉这两位堂兄弟、亦常伯樊身边的得力干将拱了拱手,又朝三房的常孝文敷衍拱了一记,假笑了一声,“既然昌大堂兄已走,夜已深,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走后,常府三爷常孝文含着恭谦的笑,送走了两位常兄,这才回房。 他回去后,他姨娘还未睡,见到他冷沉着脸毫无悦色,轻叹了口气,替他换着衣裳间隙安慰他道:“听说你嫂子是个好性子,夕间还大肆给了下人赏,想来是看重那名声的,等过两天……” “那等人家出来的,哪个是好相与的?您吃的苦头还不够?”常三爷毫不留情,冷冷打断了他姨娘的话。 他姨娘似无话可说,低低“欸”了一声,不再说话。 ** 这厢常伯樊送了常孝昌到了忆风居门口,他没有进去,嘱咐了奴仆几句,让他们好生侍候大爷,就与常孝昌告辞。 “伯樊……”他转身时,常孝昌叫了他一句。 常伯樊回身,眼带疑惑。 他已是常府老爷,但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二的年纪罢了。 说来,他年岁虽小,可自他接手常府以来,常家已有了起色,之前凉州分枝出事需要钱打点,是他送的银子过去,常孝昌虽身在京都,离临苏遥远,但堂弟的本事他是知晓颇多的,但有一点他身为兄长、尤其是与他要交好的兄长,还是要提醒他一二:“现在府中已由你作主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当断则断,莫要妇人之仁。” 常孝昌的祖父与常伯樊的祖父是亲兄弟,当年到他祖父一代,常伯公府变成了常府,为长远之计,他伯祖父和祖父那辈自曾祖父一辞世,很快就分家,由伯祖父镇守临苏,他祖父背负家族所托,自此去京都谋常家的另一条出路。 而今,他是樊家在京都的三代,本家临苏樊家也将将供养了他们祖孙三代人,眼看家族兴旺在他和常伯樊手中有望,常孝昌不想事情有变。 这厢,常伯樊闻言顿了一下,走了回来,低首朝堂兄道:“小弟心中有数。” 只是还不到时候。 “你心中有数就好,”伯樊之父,他叔父是伯祖父的老来子,因来得不易,娶了第三任继妻才得此子,小时候长辈们过于疼宠他,叔父长大了亦是任性妄为,宠妾灭妻险些毁了常家不说,也让常家在他手里的二十年间毫无起色,如若不是本家的能干人撑着,背后还有樊家还替其镇着一二,可能常家在他手里连家本都守不住,早被对手夺去。而他那叔父年轻的时候荒唐,老了也糊涂,临终之前当着诸公的面竟然要求嫡子在有生之年不许与兄弟分家,常孝昌与他父亲在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出离愤怒不已,常孝昌从那天开始对他这个长辈难有尊重,这时候想及此事脸色更是难看至极,“莫让那负累成了托累。” 到时就晚了。 “我看那畜子对你也无敬意。”常孝昌又冷道。 常伯樊笑了笑。 庶兄在他这要钱不成,要权不得,早愤懑于心,见面了能扯出笑来已是不易,又从何来的敬意? 父亲不许他们兄弟三人分家的临终之言,当场召来族里诸多长辈为证,当时在场的还有当时在汾州为任的知州,提督两位大人。被诸多人盯着,这几年,常伯樊先是守孝、立家,如今娶妻大事已成,往后就是固本大计,在常家固本的期间,府中更不易生出那有碍前景的大事来。 还需再忍几年。 常伯樊含糊地笑着,未语。 自打一见面,常孝昌就看出了他这位堂弟的沉潜内敛来。 这种人,不是轻易表态之人,性子深沉,亦不会轻易与人交心,哪怕他们兄弟乃同舟共济。面对这个有望与他一道振兴常家的堂弟,常孝昌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暂且不逼他说话,探手拍了下他的肩,“行事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是为上计,但也不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中间的分寸,你要握住。” “是。”常伯樊恭敬应道。 “回罢。”短短半日,常孝昌已尝出了常伯樊对他异于常人的尊重恭谦来,他这位身为家主的堂弟并未因他们京都常家与他父亲之间的闲隙与他有所隔阂,常孝昌乍见他的满意,暂时掩过了之前路中对他种种不妥的思量。 “兄长请进,伯樊先回。” 常伯樊提着灯,看着先前退下的下人聚拢过来拥护着堂兄进了忆风居,等门在里面关上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门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 43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既然来都来了, 买两章吧。 此子与光禄勋彭机之子因争吵大打出手, 被削去一手, 之后两家的官司打到了天子面前,其后两家各罚三百大板,彭机被停了光禄勋之职,齐效兰被罚了一年俸禄。 彭机乃掌管宫廷侍卫之人,身后有无数眼睛盯着他的位置, 他这一停职, 复职之日遥遥无期,大有可能被他人取而代之,京城很多人猜彭家这次要走下坡路了。 事初这官司很是有利彭机,他乃宫廷侍卫之首, 宫外之人皆要给他几分面子, 应天府、大理寺多的是想求他办事的人,在他家的事情上偏向于他不在话下,但齐家世代香, 齐家门生不少, 齐效兰更是能在陛下面前能说上话的人, 彭家在宫外声势, 齐家便在宫内使力,把事情捅到了天子面前,告彭机一府仗势欺人, 此事从此从两家小儿的打闹升为了两家的对峙, 一发不可收拾。 如若不是齐效兰老妻死于这段时间, 陛下怜其可怜,怜其子断去了一臂,齐家怕也难以收场。 这事,事起在彭机想压齐家一等,把大事化小;而齐家又不是他能轻易压下的人家,齐家能力在天子面前,事情一出就是找陛下做主。 可闹到天子面前的事情,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岂能轻易了结?齐家如若不是恰逢齐公之妻过逝,让天子想起了这家人的可怜之处来,打到身上的板子不会比彭家的轻。 这个中种种,太多门道,太多理由,皆是不可深说之事,苏谶就着常孝昌的话意,抚须叹道:“老来丧妻,是不可言说之痛,齐公大苦。” 事起之因,是两家的儿子为争烟花之地的花魁起了口舌之争,事情演化到武斗,之后又是两家比拼背后势力,事情愈演愈烈,谁也没讨到好,而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在苏家以及苏谶身上。 苏家要是有此子弟,哪怕已被削断一臂,回来压到祖宗面前还能打断一腿。 到底是齐家教子不严,才引此祸事。 “唉。”此厢,常孝昌低头,深深叹气。 这事对老师影响不可谓不深,老师秘郎一位虽说还在,但笼罩在齐家头上的乌云岂是那般容易散去的。 为了打点此事,齐家散去了一半家财,在外还有彭家对他们家恨之入骨,事事使绊子,还有人半夜在其门口泼粪,一家人也是不好过。 恩师之事,常孝昌也有出力,此前正是他父亲献出了家中一宝,得了宫内一得宠宫妃的眼,在陛下面前献了好话。 常孝昌也是希望齐家此事快快过去。 眼看岳父与堂兄话语沉重,常伯樊这时插话,道:“小婿还没谢过岳父大人的厚礼,让岳父还为小婿操心,伯樊实在有愧。” “这不关你的事,”苏谶笑道:“也是你岳母耳尖,听说你家里要祭祖,一想到家里两处庄子今年菜种的有点多,一家人吃不了,打发下人去卖也得不了几个铜钱,就叫我拉过来给你用,添不了两个菜,但也是她的一点心意,你笑讷就是。” “岂敢!”常伯樊起身,向岳父行礼,“岳母大人一片心意,小婿领了。” “欸,小事情,无需多礼。”苏谶扶了他起来。 他也不是对女婿好,是对女儿好。 女儿在婆家日子的好坏,到底是取决于她的父母,伯樊说他心悦苑娘,苏谶信,但喜欢当得了什么事?顶多是让他对苑娘和颜悦色宠爱一些,让不了常府上下对她恭恭敬敬,敬重敬畏。 苏谶此趟亲自前来,不是做给女婿看的,是做给常府常氏一族看的。 本来他是不用自己来的,但一听说女儿跟庶嫂起了龌龊,蔡氏娘家来人了,夫人就急眼了,撵着他过来给苑娘状声势,苏谶何需她撵,夫人一发话,他就拾掇整齐出门来了。 苏谶护女之心,可不比他夫人弱。 “岳父请坐,请喝茶。” “好,好。” 这厢苏谶一坐下,眼看常孝昌又要开口大谈京城之事。 苏谶是极不愿跟外人谈京城之事的,他被流放来临苏,就是来当闲云野鹤的,这些年他从不轻易与人大谈国事朝事,也就为儿子出谋划策的时候会与儿子张口,但一看常孝昌极其热切地想向他讨教,一想他是女婿的堂兄,到底咽下了回避之情,笑目看向这位后辈。 “说来去年经此一事,京中太平了不少,年底执金吾上报,去年下半年整整四个月,京都一起纠纷偷盗案也没起……”不用登门造访就能见到苏谶,常孝昌谈性大起,不说到尽性势不罢休。 苏谶此人在京城消失多年,名不经传,许多后来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何人,知道多的无非知道他曾中过状元而已。 如若常孝昌的恩师不是齐效兰,听恩师说过,当年若不是苏谶以一己之身力挽狂澜救苏家于水火,何来现在的苏护国公一府一门荣耀,常孝昌也只会与他人一样,当他是一个不得志的才子罢了。 但他听说了苏谶当年之事,对这个深谙圣心的苏老状元郎那是推崇不已,好不容易见到,自然想凡事请救一番,听听他的见解。 再者,跟他打好了关系,那就是跟京都苏家打好了关系。 常孝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苏谶也给其面子,在他停顿的时候点评一两句,话语不深不浅,常孝昌却欣喜若狂,引得常伯樊不由多看了他这个平日很显老成持重的堂兄几眼。 ** 苏苑娘到时,在门口就听到了常伯樊那位堂兄高亢的声音,只听他亢奋道:“没想大理寺卿大人丝毫不畏他威胁之语,当堂就下令处决宰,咔嚓一下,只一下,人头落地!这谁也没想到啊,我听当时旁观审案的朋友来跟我细说,他说当时吓得心口都停了,那可是梅妃之父啊,给陛下生了龙子的梅妃!若说我等也是小窥了陛下之海涵,第二日陛下就传了大理寺卿大人单独御房面见,嘉奖了大人‘正大光明’四字大匾,道他心怀坦白、言行正派、不畏强权,是为我辈楷模!” 常堂兄慷慨激昂,苏苑娘在门口听着,都觉着他之声,振耳欲聋。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前几日见他,还以为他是那等稳重之人。 前世今生,苏苑娘对他印象不太深刻,了解的不过是别人在她面前说他的那些话,也未深思过。 最初的印象,苏苑娘觉着他与她所见过的人家当中的每一个大爷、顶梁柱没有不同,这厢,听着他言语,倒与当年兄长说过他的那“君子端方”,这四字联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 44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既然来都来了, 买两章吧。  苏老爷也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坏是好, 女儿嫁出去没几天, 居然知道哭了。 以前她就是跌倒摔破膝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更别论哭。 “来了,管家, 上茶。”苏夫人这是又心疼又高兴,女儿想她想得都哭了,她身上几夜辗转难眠的难受一下子就消失了, 现在分外神清气爽,连身子骨都轻了几分,迈出的脚步格外轻快。 她笑容满面过去,苏老爷轻咳一声, 让她收着点,苏夫人整整脸,坐下后一脸关爱看着她家苑娘, 眼里满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 “苑娘……”管家拿来崭新厚厚的蒲团,蒲团已放好,苑娘却是只呆呆地望着岳母,一动不动, 常伯樊太无奈,好气又好笑, 不得不当着岳父岳母的面再三提醒她:“敬茶了。” 他说话的距离太近, 气息打在了她的耳朵上, 迷惑不解的苏苑娘从喜眉笑眼的娘亲脸上移开眼,看了他一眼,便屈下膝,心不在焉地往下跪。 他们娘子又不知神游去何方了,管家接过下人送上的茶,忍着笑往她跟前奉。 “苑娘,端茶。”还没回过神呢,常伯樊只得接着提醒。 呀,是了。 苏苑娘抬头端茶,看到了满脸笑容看着她的管家。 是老叔,好久不见了。 老叔陪她爹爹走到了在人间的最后一刻,爹爹走后不久,他也没了。 “老叔。”苏苑娘叫了他一声。 “是,娘子,老奴在着。”管家苏木杨见娘子呆呆喊他,心软成了一滩水,半佝偻着的腰一个往下放,跪坐到了娘子身边,端着盘子往她身前放,往她手中递茶,“娘子,接茶跟姑爷向父母敬茶喽。” 苏苑娘看看木盘当中的茶,点点头,伸出双手。 “娘子,小心点,茶烫。” 高堂上,苏夫人忍俊不禁,抬手拿袖挡嘴,跟苏老爷窃窍私语:“我怎么看着更呆了?” 自女儿进来,苏老爷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他这厢好笑,也有些心酸:“是真想咱们了,伤心了。” 苑娘一见到他们,眼泪攸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在他们身边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不是想的,还能是何事? 至于姑爷会不会欺负她,苏谶暂时相信他是不敢的。从他向苏家提亲到他们成亲也有七八个年头,苏谶自认看人还是有点眼准的,如若不是常伯樊对他家苑娘至少有七八分的真心,他们夫妻俩绝不可能把苑娘交付到他手里。 倒是常家家族人多纷杂,虽说常伯樊是一府之主,一族之长,但常氏一族不是他的一言堂,且因他年轻,他现在正是他建立威信的时候,他自身已有诸多要解决的问题,恐怕帮不上苑娘什么忙,苑娘反而会成为一道别人向他示威开刀的靶子。 但无论嫁给谁,都会出现问题,更何况富贵岂是那么简单容易能享的?常伯樊好歹位及常府众人之上,需卑躬屈膝的人少,苑娘嫁予他,至少享着富贵的同时不用受太多气,相对来说,比嫁给别的人家问题要少一点。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不管如何,他们夫妻俩只要还有一口气,总会护着她一些的。苏谶心想着,一脸怜爱地看着下方的呆女儿…… “唉。”听罢老爷的话,苏夫人认同地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伤心了?苏夫人心里又甜又苦。 女儿知道为他们掉泪,没有白养,她心里甜,但一想往后她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从此想见不是轻易见到的事,一想到这,就不禁悲从中来,心里苦得很。 呆女儿此时端过茶,随着姑爷的敬茶声,双手往上朝双慈敬茶。 “爹,娘,女婿携苑娘回门,向二老敬茶,祝二老万事顺心,笑口常开……”常伯樊朗声道,双手奉上茶。 “爹爹,爹爹……”眼看爹爹大开笑口,乐陶陶地接过了常伯樊的茶在喝,苏苑娘有些急了,拖着腿上前跪走了两步,把茶往她爹爹面前递,“喝茶。” 喝苑娘的。 “呆儿!”苏夫人真真是哭笑不得,弯下腰一手托住她的手,一手去拿茶,给呆女儿解围,“你的茶只给爹爹喝,不给娘喝了?” 眼巴巴往她爹爹眼前送,就不给她送了? 不是还有吗?苏苑娘往管家老叔手里瞧。 手中又端了两杯茶的苏木杨笑着跟娘子解释:“交岔敬,你现在给夫人敬了,等会再给老爷敬是一样的。” 倒是,苏苑娘点点头,推了推已被娘亲拿在手中的茶,“那娘亲你快喝。” “你就只想着爹爹是罢?”苏夫人笑骂道。 别人家的规矩是一道敬完父亲,再一道敬母亲,但苏府规矩有点不一样,可以交岔,上次苏府长子苏居甫成亲,认亲茶就是交岔来的。 这是苏谶准的,意思就是视夫人如同位,他即夫人,夫人即他。 苏夫人还以为女儿记得,没想女儿心中只有爹爹。 “不是。”苏苑娘摇头。 如若常伯樊朝娘亲敬茶,娘亲拿上就喝,她也会急。 前世父母总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要看重常伯樊一些,苏苑娘知晓父母这是为她,他们对常伯樊好,是希望常伯樊念着他们的好对她好,可常伯樊…… 上辈子常伯樊不是没对她好,只是那种好在他背后的常家人给她带来的痛楚面前,不值一提。 现在不是说常伯樊不好提和离的好时候,但在上辈子被常家人害死的娘亲面前,苏苑娘没沉住气,她双手扒着娘亲的腿,靠近她娘亲朝她小小声地道:“您不要对他好。” 他不值得。 这是醋上了?苏夫人当真是哭笑不得,连忙抿了口茶把杯子放下,笑着手点呆儿的鼻子:“看把你娇得,夫君的醋都吃呀?娘亲就不能对姑爷好了?” 不是啊,是他不值得…… 苏苑娘正要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就听老叔插话,只见他笑得乐不可支地道:“好了,娘子,现在你可以给老爷敬茶了,来,茶在这呢。” 苏苑娘眨眨眼,看着送到眼前的木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 45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可是看出什么来?苏苑娘心忖间, 走到了他的跟前, 让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神色不动,跟在她身侧的知春却是愈发不敢看向姑爷。 她的荷包里, 被娘子塞了好几张铺子的地契和帮工的身契。 娘子身上也带着好些, 如若不是春衫衣薄, 娘子还想往脖子上多戴几块玉佩回去, 就是如此,娘子衫内已挂了两块,外面还戴着大爷夫妻送给她的金丝蓝玉圈。 她们娘子要把大半的嫁妆皆带回去。 知春不知是为何让娘子生了这个主意, 她欲哭无泪, 只想赶紧回到苏府,跟夫人说道清楚这些皆是娘子自己的主意, 她已劝说无用,也绝未窜掇过娘子一词。 身怀数契, 知春战战兢兢,躲闪着姑爷。 她是畏惧姑爷的。 常伯樊只瞥了这突然对他畏之如虎的大丫鬟一眼, 眼睛就转到妻子身上去了。 “困吗?”他带着她往外走。 天色蒙蒙亮,微风在空中轻拂,树叶沙沙轻响。 苏苑娘还听到了虫子爬过树枝的声音, 不禁顿足, 站在堂下那棵在春天已长满了新叶的大树下。 常伯樊仰首打量,很快在南和提着的灯笼下看到了一条往上爬的毛毛虫。 他回首微笑, “是毛毛虫。” 他家苑娘是自来不怕虫子的。 “它要用早膳了, ”要去吃叶子了, 苏苑娘转头看向大树初长成的的新叶,“新长出来的。” 多嫩呀,好吃。 苏苑娘看罢,抬步继续走,常伯樊拉紧她温热的小手,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披风,眼睛扫过她脖间戴的华贵项圈。 这和她回门那天戴的是同一件。 头面他给她添了两套好的,是不喜欢才不戴吗? 他添的样子是跟她这套有所出入,回头还是比照着样子再给她添一套罢,往后她出去了也多一样能戴的。 常伯樊心思着,眼睛多打量了苏苑娘身上戴的那套金嵌蓝宝石的首饰,尤其脖间那处项图多瞧了两眼,吓得后面偷瞧了他们一眼的知春当下忘了走路,一个左脚绊右脚,眼看她就要被自己的脚绊倒。 “知春妹妹。”胡三姐走在她身边,知春身子摇晃那刻就伸出手来扶住了她。 “招娣姐姐。”知春感激朝她一笑。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没有惊动前面的姑爷娘子,知春见前面没有动静松了口气,又看娘子似是一点事都没有,若无其事地听姑爷跟她说话,时不时回应姑爷一声,那笃定自然的样子看得知春心中羞愧,心道娘子都不怕她怕什么? 没事的,娘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不用怕,天塌了还有高个儿顶着。 知春一路为自己打着气,不过心里虽如是想着,她却是不敢往姑爷身边去,怕那有一双能洞察人心眼睛的姑爷看穿她。 ** 常府昨日已经送了信说娘子姑爷会一大早过来,一家人用早膳,苏府的厨子吴师傅头一天就准备好了料,又提前半夜起来进了厨房,是以常伯樊带着苏苑娘一到苏府,没眨眼功夫,热腾腾的吃食就摆满了一桌。 苏谶像以前那样忙着给女儿挑吃的,一样挑一点,嘴里不忘劝道:“慢点吃,多吃一点,不喜欢的扔爹爹碗里。” 苏夫人含笑看着这爷俩,不巧眼睛瞥到姑爷,见他一闻言,嘴边的笑顿时就淡了一点,她立马朝苏老爷发威:“都是当他人娘子的人了,怎还可以挑食?让她吃她的。” 苑娘不挑食啊,给什么吃什么,他女儿什么时候挑食过?一直盼着女儿挑食的苏老爷茫然地抬头,看向不知在说什么的夫人。 “都是一府的夫人了,吃饭还用你教?你让她吃自己的。”见傻老爷听不明白,苏夫人只恨今日坐得远,脚不够长不够狠踩他一脚的。 “哦。”苏谶没听明白,不过没听明白不妨碍听夫人的,便转头慈爱对女儿说:“那你自己吃自己的,要哪样爹爹给你夹。” 就是用不到你夹,人家夫君在着呢,苏夫人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道:“给我夹两个饺子。” “哦哦!”苏谶这下听明白了,一脸恍然大悟,“就来就来,夫人,我有错,是老爷怠慢你了。” 夫人吃醋了,苏谶这下心思换到了枕边人身上,一连几筷都是夹给自己夫人的,夹到烫的,更不忘吹凉一些才放到她碗里,小心叮嘱,“夫人慢些,烫。” 苏苑娘嘴里吃着吃食,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觉得家里的吃食真真是香,很快就把碗里的吃了一半。 这一半空了,另一半又填了进来。 看到常伯樊替她夹菜,苏苑娘才看到他,犹豫了一下,就近夹了一筷给他,“你也吃。” “好,你慢点,小心烫。”有样学样,常伯樊学着岳父对岳母那样对她说。 “嗯。”苏苑娘连连点头,夹起他放进来的炸茄盒送进嘴里。 茄盒香甜,她满意地眯起了眼,俏净的小脸上一片惬意,常伯樊看着,不禁笑了起来。 “看看。”小俩口多好,苏夫人示意老爷看女儿和姑爷那边的动静。 女婿对他的女儿好着呢,苏谶看到,心里一片熨帖,嘴里却是不服气地小声道:“日久见人心。” 还早得很。 苏苑娘与常伯樊回来的早,但一家人用过早膳已近辰时了,这个时间该出门了。 上马车时,苏苑娘见到了站在另一马车旁边的家里的厨子,当下顿足高高兴兴喊了人一声:“吴叔叔。” 方头大耳的吴师傅亦高高兴兴回了小娘子一声:“小娘子欸。” “吴叔叔,你也要去?” “今天是你出嫁第一次和姑爷去拜干爷爷,吴叔叔过去替你掌勺给药王爷做顿大席,让他老人家保佑你和姑爷一生和和美美的。”吴师傅做完饭就收拾他做饭的家伙,忙碌了一早,这说着话的时候,脑门一脸油光,衬着他那张富贵脸,更显一身烟火气。 不保佑也可以,不保佑挺好的,但吴叔叔跟着去,她就可以跟吴叔叔呆一会儿,说上几句话,她好久没见过吴叔叔了。 苏苑娘心中喜悦,径直点头,“好。” 小娘子看着他的脸上有明显的喜悦,吴师傅颇受宠若惊,等小娘子进了马车,他回头跟身边打下手的徒弟道:“小娘子这是念我了?” 以往见他也没有这般明显的欢喜。 “哎哟,可不是嘛,我听小芳收拾桌子回来说,娘子把您今日亲手做的那几个菜吃得干干净净,您手艺就是这个,”徒弟使出浑身的劲拍他师傅马屁,果断伸出大拇指立着不放,“我们娘子不可能不喜,不可能不惦记!” “呵呵,”这话说得,太真实了,吴师傅摸着满是油光的额头笑,“今日得多做几个。” 还好今天夫人没跟他抢勺,让他发挥了他十成十的功力,若不然哪能得小娘子娇俏俏的一声“吴叔叔”。 ** 一路前去苏山药王庙,中间苏府管家苏木杨往苏苑娘和姑爷的车上送过两次水和水果点心,无微不至地问着娘子和姑爷身上可好受。 到了山下,马车就上不去了,要靠人用脚走上去。 苏山上的药王庙本是野庙,是苏谶好友澜大夫的一位前辈为故交所立,苏谶因好友跟这位前辈有所交集,在这位前辈过逝后,就让女儿认了药王庙的药王爷为干爷爷,这野庙有了苏家供的香火,后来又迎入了一位游方道士久居寺庙,这药王庙这些年就没荒废下来,还得了信徒三五七人。 药王庙身处苏山山顶,苏山不是临苏最高的山,但离地面也有两百丈往上了,走了一个时辰有余,苏夫人和她身边的婆子丫鬟就有些气喘吁吁了,苏谶见状,也不顾前面供人歇息的凉亭就此不远,当下就令人马停下,就地休息。 “都停下,歇一会用点水再走。”苏谶吩咐完,让管家去忙,快步走到夫人身边接过丫鬟手中的扇子,放慢手势替夫人轻摇纸扇,道:“二娘,这天气热不经寒,容易受凉,我们不贪凉,你歇一歇忍一忍就过去了,别脱衣裳。” “是了。”苏夫人哪有不知之理,但老爷关心令她心情舒畅,拉他往身边坐下,方才往女儿和姑爷那边看去。 这时女儿在看着姑爷,不知姑爷在跟她说什么,只见她小脸上满是困惑。 “这是怎么了?”苏夫人靠近老爷,小声道。 “傻子。” “说谁呢?”苏夫人想也不想用力抽了下他的手,夫妻翻脸不过眨眼。 “我说姑爷,傻子,问的都什么话。”苏老爷之前跟在女儿女婿身边,自然知道他们在就什么话在说,“他一路问我们苑娘累不累,苑娘回了他八百次不累还问,你说说烦不烦人。” “他这是体贴,”苏夫人狠狠抽他,瞪了他一眼,“你当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路对我嘘寒问暖是做给谁看的?” “天地良心,”苏老爷为自己喊冤,“夫人,我平日哪时不是这般对你的?” “你就假罢。”是如此,但哪天有这么频繁献殷勤过? 说归说,但苏夫人没觉自家老爷有做错,有珠玉在前,想来依常家小子的性子,必不会落于人后。 “不过,感情的事,外人再怎么使力也当不了什么事,最主要的,还是当事人怎么想。”苏夫人拉过担心闺女的老爷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我们尽心就好,管的太多了,过犹不及,就不好了。君郎,顺其自然些,也别给女婿太多压力了,让他们小俩口好好处,待时日久了,感情自然就深了。” “我不担心那小子,我担心苑娘,”看着那小俩口,苏谶长叹了口气,“我们苑娘那是还没开窍啊。” 这情爱一事,不能光一个人一头热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 46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苏夫人也有些担心, 安慰自己也安慰老爷道:“苑娘还小。” 夫人宠起孩子来,比他有过之无不及,苏谶失笑摇头, “不小了。” “等她生了孩子就知道了,有些人就是开窍要晚些。” “外孙啊……”想着小苑娘会生出小外孙来,苏谶想起了小时候呆呆钝钝,对触目之物皆迷惑好的那只小苑娘,一下就高兴了, 抚着胡须畅想以后,“倒是啊,还是夫人有远见。” 一个外孙就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苏夫人啼笑皆非, 打了他手一下,“你啊。” “到时候我们帮她带,嗯……”苏谶沉吟,看来,真有必要现在就跟女婿打好关系, 至少不能闹得太僵。 苏夫人看得好笑,脸上笑着, 心里叹了口气。 老爷与她不能回京都,自家的孙子皆不在跟前, 他也就只能馋馋女儿生的了。 她不是不想把孙子带到眼前, 就是一想作为母亲不能带亲骨肉的痛, 她就不舍从儿媳身边把孙儿接来。 兴许等到他们生第三个第四个了, 还能接过来一个,但现眼下还有得等,不如苑娘的肚子有盼头。 苏夫人想着,随着老爷的眼光,看向了那小俩口。 ** 一路上来,身边跟来的丫鬟除了三姐还有余力,知春她们已有些喘气,苏苑娘是个惯常动的,这点山路以往也走过,只要不是太费力一口气走到山顶,尤其是跟着家里人走走停停的,她是不会见累的。 是以等到常伯樊三四次的问她累不累,苏苑娘颇为纠结。 爬山她不累,就是被他问累了。 等爹爹吩咐众人停下歇息,见他倾身过来问他累不累,一时之间,苏苑娘也是困惑不已。 他问完也不走,接过丫鬟从壶中倒来的热水要给她,她接过喝了一口还给他怀子,见他也不走,等她回话的模样,她便问:“你累不累?” “为夫不累。”因她之前有问必答,常伯樊没看出来她要说什么。 “你嘴巴累不累?” “啊?” “它老说累。”苏苑娘看着他的嘴巴。 常伯樊愣住了。 半晌,真真是哭笑不得,常伯樊低头笑叹,一口气把手中杯里的水喝完给了丫鬟,靠近她讨好求饶道:“为夫烦着你了?” 是的。 苏苑娘本还想谦虚一下,但她的头颅先于心中谦虚一步,往下点了下去。 “我们苑娘真厉害,爬这么高的山都不累,为夫都快有点喘气了。”常伯樊夸赞道。 更多的时候,他从不惹她烦,苏苑娘想起当年为何爹爹问她要不要嫁他,她觉得想嫁他的原因了。 他是所有她见过的郎君当中,最会耐心跟她对话,看着她的眼中从不藏着刺的人。 他是温柔的,有时候跟爹爹对她一样。 “你没喘气,”苏苑娘今日极其高兴,颇有些无事一身轻的轻松。嫁妆藏回了娘家,走的时候就好简单了,这令她极想对常伯樊也好些,伸手扯着他的袖子带他往父母亲的方向走,“你也厉害,一路还能跟我说话,看着我,你对我真好。” 常伯樊一路两边嘴角往上翘个不休。 这次跟着岳父母前来药王庙,真是来对了。 苑娘出门就活泼了许多,还愿意跟他多说话了。不像在家里,看着他不语的时候,远远多过于她有话要跟他说的时候。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常伯樊一过去,拱手真诚地向两位长辈行礼问好。 “别多礼,过来坐。”见女儿主动拉着女婿过来,苏夫人别提有多高兴了,笑得就跟山中的轻风一样明快,“用点吃的休息休息,还有一小段路要走呢。” “是,苑娘……”常伯樊回身。 苑娘听话地伸出手,让他扶着她坐在了娘亲身边摆着的马扎上。 “哟,我们苑娘这是还是什么都不会,要人疼啊?”女儿还没坐下,苏夫人就开口取笑。 “爹爹对你也好。” “我可是自己先坐下的。” “那你起来。”苏苑娘扯娘亲的手,让她起来让爹爹扶她一次。 “不起了不起了,你这小扯鬼,还没回来一天就跟我作对。”苏夫人捏她的脸蛋,一捏上就惊讶地叫:“胖了!” 她回头大叫:“老爷,苑娘胖了。” 苏苑娘是知道胖了不好的,原来嫂嫂若是胖了一丁点,就会长嘘短叹,还恐吓她不出明年她就要换个新嫂子叫了。 “我没胖。”苏苑娘立刻反驳,抬头就找能支持她的人,“对不对?” “没胖,还瘦了,”常伯樊站在她身边就没动,当下很坚决利索地道,“瘦了不少,回去我就叫厨房给你炖点补品吃吃补回来。” 苏苑娘得到了有力的肯定,回过头就朝她娘道:“您听。” 苏夫人被女儿逗笑,笑倒在身边老爷的肩膀上,拉着老爷的手臂大笑:“老爷,你听听,你女儿又指鹿为马了。” 女婿还帮忙,不得了。 苏苑娘在父母面前是纵意的,被娘亲笑得脸红也不忘为自己说话,“是真的,我还是很瘦的,要吃补品。” 苏夫人这下是不行了,直接笑倒在了苏老爷怀里。 苏谶也是好笑,见女儿脸带指责看向他,急忙补救:“乖乖你说的对,姑爷说的也对,你是瘦了不少,爹爹也觉得你要补补。” 是的,苏苑娘点头。 她这头是点下去了,但苏管家拿来包子点心,让他们进食的时候,她把给她的一个包子掰开两半,留下极小的那一半给自己,另一半本来要给爹爹,见爹爹两手都拿着吃的,眼前也没有摆的地方,她就把那大半给了只拿了一个包子的常伯樊,“我不饿,吃一点点就好了。” 苏夫人看着笑而不语,就是等一家人用过吃食休息好,站起来要走的时候,她凑近女儿,笑道:“儿啊,要是没到你干爷爷家你肚子饿了可怎办?包子可都吃完了。” “我吃饱了。”娘亲逗她,苏苑娘明知是母亲在取笑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躲到常伯樊身后就叫爹爹替她出头,“爹爹。” 宠女儿的苏谶当即就回头责怪夫人,“你当娘亲的怎么老逗我们苑娘?把她惹生气了,气瘦了你就高兴了?” 说着,他自己先忍俊不禁,自行笑了起来。 老天开眼,他闺女终于开窍,到了有了爱美的一天。 “爹爹。”怎么连从不笑话她的父亲也笑话她了,听着父亲的憋笑声,没反应过来的苏苑娘错愣不已。 “苑娘,走,我们走快一点。”常伯樊也想笑,但看小娘子眼睛都瞪大了,一下就把笑强行压回了脸下,托着她的手,神色如常道,快步带着她远离了那对连亲生女儿都促狭的夫妇。 “爹爹不对。”走快了很远,苏苑娘皱着眉道。 爹爹不对劲,上辈子就娘亲喜爱打趣她,他从不跟着一块儿,而是站在她这边帮她说话。 怎么这世他就变了? 听在常伯樊耳里,就是岳父做的不对,苑娘不喜欢了,他颔首,“是了,为夫就觉得苑娘是真真瘦了,也不是那种小气之人。” 他无一不在肯定她,而上一世,他只跟她来过一次药王庙,那次没有父母亲,他也不是陪她来,而是来庙里找她。 那一次,是她连娘家都回不得,最终她只能想到她还有药王爷爷,就来了这个地方。 那个时候,娘亲已经不在了,兄长求了本家要把病重的爹爹接回京城,而她也想跟着爹爹走,却怕爹爹为难,怕好不容易求了本家松口让爹爹能回去的兄长为难,所以她忍下了,最后想跟爹爹说几句话,却连府里也不敢进,只能来找药王爷爷。 当时他以为她要走,在苏府没找到她,又翻遍了整个临苏城,然后在第二天清晨一身颓然出现在了药王庙,与她相对无言。 他们当时没有吵架,他好像说了几句什么话,她却是一句都听不进耳里,只听通秋说姑爷来接她回去,她就安安份份地随他回去了。 对于那时的她来说,不能跟爹爹走,跟谁去哪回哪都是一样,反正哪处都不是她的家。 上辈子他说了什么呢? 好像自那次回去后,他就非要逼着她同房,说要还给她一个孩子。 可那时候,这个人就是碰他一下,她都觉得疼,怎么可能愿意与他同房。 药王庙近了…… “你没有来过,”上辈子来过,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想必没有怎么仔细看过,苏苑娘抬头看着近在眼前古朴简单的小庙宇,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如出一辙的小庙门就在她的眼前,“趁爹爹娘亲没到,我们从小路走,我带你去后面看荷花池里的荷花开了没有。” “里头有好多鱼,是三元师傅带我放养的,说养大一点等我来了,就做给我吃,我带你去看。”前世许多事还没有发生,苏苑娘想不起来前世他在庙里跟她说了什么,但却异地记住了他那张绝望看着她的脸,他是痛苦的,而不像是现在这样,笑意吟吟、温情脉脉站在她身边。 苏苑娘侧头,迎上他带笑的脸,听他温声笑道:“那我要看仔细点,还有什么是你做的?你说给我听听。” 但凡有关于她的,他都想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 47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爷和娘子两个人手牵手走在一起, 南和等下人知趣,远远跟在后面。 眼见姑爷和娘子到了庙前没入庙门,反往小路走了, 知春与南和面面相觑,知春正鼓起勇气要与南和说话,就见南和连连摆手,“知春妹子,别跟了。” “这……” “听我的, 别跟了。”南和虽不是他们爷肚子里的蛔虫,但也差不离了。 “是。”到底是姑爷面前的得力人,知春听劝, 应了一声。 “知春妹妹, 我知道,娘子和姑爷是要去后面这个那个。”三姐这时朝知春挤眉弄眼。 好好的事情,被她一说就不对劲了,知春拉住她,“招娣姐姐, 快别说了。” 南和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这厢扭过头, 憋笑不已。 这哪儿来的傻妞。 ** “姐姐?” “姐姐。” 苏苑娘带着常伯樊从小路出来,就前后听到了两道声音, 先前那道不敢置信, 后面那道已带着奔跑声, 只见前方几棵高壮的松树边, 有一个脑后扎着道髻的六七岁小女道童牵着另一个小儿快跑着朝他们过来。 “姐姐,姐姐。”果然是她,跑近了,小女道童看清楚来人,欢快地呼叫了起来。 “安宁。”苏苑娘定下,仔细地看着来人,等人好好地在她面前站定了,她蹲下身,看着面前的两个一个名为安宁,一个叫为安生的小儿,左右看了一眼,见安生满鼻子的鼻涕,她拿出手绢为安生擦掉。 安生咕噜咕噜拱着鼻涕,让她一并擦掉,嘴边傻笑不停。 安生只有一只眼睛,模样看起来有些怪,小女道童与苏苑娘却是见惯了不觉得怪,小女道童知道弟弟这是高兴,笑嘻嘻地看着他作怪拱鼻涕让姐姐擦。 “好了。”苏苑娘帮安生擦完鼻涕,跟面前两个小儿道,“糖在知春姐姐她们手里呢,她们快到了,你们要不要去找她们?” 姐姐来了就有糖吃,小女道童和小儿是知道的,这厢却见小女道童颇有些大人样地摇头,“不急不急,姐姐你来晚了,师傅和我算着,你本该前日就到了,师傅道你结了亲,兴许要跟以前不一样了,叫我们不要急,我就带着生生耐心地等着,本该中午要去了望亭去打量的,生生要玩,我就先陪他玩了。” 只有一只眼睛的安生只有三岁,这时他抽着鼻子朝姐姐傻笑着道:“姐姐,糖糖。” 尚还听不懂话呢。 “等会儿就有了。”苏苑娘回完他,又回安宁,“是来晚了,以后就不了。” 说出来,苏苑娘觉得往后也不一定能按时来,又道:“不来就找人前来知会你们一声。” 前世她没管药王庙,只管让人按时日送些油米盐酱和一二两碎银来,等到她想起,三元师傅没了,安宁和安生也走了,药王庙荒废了。 好在多年后她在京城再听到安宁和安生的消息,他们俩姐弟都过的很好。 “知道了,姐姐,这位是?”安宁抬头。 安生也跟着抬,朝人傻呼呼地笑。 常伯樊朝他们微笑。 “是……”是什么呢?苏苑娘有些烦恼,但只烦恼了一瞬,见他温柔地看着安生和安宁,她的嘴就张了,“姐夫。” 他好似喜欢安宁和安生? 喜欢就叫姐夫罢。 “原来是姐夫!”安宁惊喜地叫出来,牵着安生朝常伯樊走近了一步,“那日师傅带我们去吃喜宴,你来迎亲我只看到了一眼。” 好高大,她没看清楚人。 “是没看清楚吗?”常伯樊也蹲下身,朝他们笑,“那今日看清楚了?” “嗯嗯!”安宁颔首,一脸的喜不自胜,转头对苏苑娘道:“姐姐,我去告诉师傅你和姐夫来了。” 还要准备饭,有得忙呢。 “好。” “那我去了。”安宁带着安生转身就要跑。 安生被她牵着,急了,挣扎小手,“姐姐。” “姐姐忙,你和我去。” “姐姐。”安生挣脱着小手,不依。 “你去罢,我来。”常伯樊上前一步,把小道童抱到手中,朝小女道童笑道。 姐姐来了,那就是苏伯伯苏伯母要来了,她要烧水做饭还要端茶送水要忙碌一阵,是不好带安生,安宁犹豫了一下,朝常伯樊道:“那就辛苦姐夫帮我带安生一会了。” “好。” “姐姐我去了。”安宁只迟疑了一下,朝苏苑娘打了声招呼,转身转眼就跑远了。 苏苑娘都来不及跟她说先去找知春姐姐要糖吃。 “苑娘,去看荷花池罢。”常伯樊抱着身上不太干净的小道童,也不在乎他鼻下又吹出来的鼻涕泡,接过苏苑娘递过来的手绢替他擦了擦,与她道。 “姐姐。”安生叫姐姐叫个不休,本想朝她张手让她抱,但这个大人的怀里好似也不错,安生蹬了两下腿就不蹬了,嘴里只管看着姐姐叫着姐姐。 “好。”苏苑娘答了常伯樊,又答安生:“姐姐没带糖,你要不要我抱?” 安生小时候是喜欢她抱他的。 “哦。”没糖啊,安生听明白了,舔舔嘴,靠着大人那热烫的胸,忍下了。 他并不是一个非要没有的东西的人,他听话。 “等会儿就有了,糖在知春姐姐她们身上呢。”苏苑娘与他仔细道。 “要不我们先去前面,知春他们应该到了。”后面的动静常伯樊一清二楚,知道现在下人们应该是站在庙前等岳父他们进门。 “不了,先去看荷花。”还有鱼,苏苑娘去接安生,她一张手,安生就伸出了小短手朝她过来。 “我来罢?” “我抱抱他。”她先抱抱。 “姐姐。”安生一到她怀里,高兴地翘起小屁股,小脸上全是笑,叫她。 苏苑娘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脸上也有了浅浅的笑意,回应他:“安生。” 安宁和安生都是三元师傅捡来的,安宁是三元师傅从山下回庙的路上捡到的,安宁被捡到的时候刚出生没两天,在野外着了凉,三元师傅当夜带她赶到了城里看大夫,才让安宁捡回了一条命,那时安宁在苏府住了近一个月,苏苑娘带过她,很是喜爱她;安生则是两年前有人半夜送到药王庙前的,那个时候他才一岁,少了一只眼睛当时又不会说话,可能身患恶疾遭父母嫌弃了,被他们扔到了药王庙,那一阵安生身子也不好,三元师傅带他下山治病,在苏府也住过一阵,苏苑娘也曾细心照顾过他几日。 两个孩子,都是她曾熟悉的,苏苑娘见到他们真真是高兴,且这种高兴是极为欢喜的,因她已经知道姐弟俩的后半生过的很好。 “姐姐,玩。”安生要叫苏苑娘去他和他姐姐经常去的大洞树玩,里面还藏了好几个他舍不得吃的板粟,可以拿给姐姐吃。 “去看荷花了。”苏苑娘道。 荷花也行,安生没有主意,听姐姐说了就点头,“荷花。” “荷花开了吗?”苏苑娘问他。 开了吗?安生瞪大眼,他不知道。 安生转头就往荷花池方向那边着急看去,待离散着雾气的荷花池近了,他看到了池中亭亭玉立的花骨头,兴奋地伸出手指喊:“开了开了!” 姐姐,开了。 苏苑娘跟着看去,点头,“是结花骨朵了,过些日子就会开了。” 常伯樊一路看着一大一小,目光柔得近乎如水。 不知等他和苑娘有了他们的孩子,苑娘带他们孩子的时候,那该多有趣。 ** 荷花池里的水是温水,一碰,池水在这有点冷的山顶显得格外温暖。 常伯樊知道一般温泉里是极难找到鱼的踪迹的,但看到一池结得密密的荷花,和游走在荷叶下清水当中的众多鱼儿,他蹲下身试了试水温,不由挑了下眉。 水很暖,这怕是块宝地。 “鱼,吃!”一走近,安生就挣扎着下来,趴到池边看着鱼儿流口水。 “好。”是要吃的,就是不知哪些是她放生的,苏苑娘也跟着蹲下,打量着哪条可能是经过她手的鱼。 “姐姐,鱼!”安生的口水已流到了石头上。 “是啊,我们吃哪条?”苏苑娘也在仔细看着。 “这条,这条。” “不像。”苏苑娘摇头,努力回想着前世她这一年放的鱼是什么样子的。 等到苏管家到后面来找他们,走近了,听他们娘子很是苦恼地跟姑爷说着:“不记得放的是什么鱼了,想不起来,要问三元师傅了。” “那等会见到师傅了我们问。”姑爷道。 “是了。”娘子道。 “姑爷,娘子,老爷他们都到了,就在前面,你们快去罢,娘子,三元师傅在等着您和姑爷呢。”苏木杨乐呵呵地道。 “是。” 苏苑娘应着,就见常伯樊弯下腰,抱起了扯着她裙角的安生,她不禁朝他笑了一下。 苏木杨看着,脸上笑意更深。 姑爷不嫌弃安生啊,真是好得很,一家人,天生的一家人。 他们老爷真是没看错眼。 药王庙小,就一个供着药王爷的前殿和一个供人住的小院子,小院子后就是池糖和一片极大的竹木和松树林,再往后,是一处陡高的悬崖。 药王庙所处的地势,是极为峻峭的。等到多云的时辰,若是能在云中看到药王庙,远远看来,这座小庙宇就像一处立在云间的仙殿。 山顶处四处多为寒,但药王庙内说不上四季如春,但冬春两个季节的时候,总要比外面要暖和许多。 三元是一介精神矍铄的六旬老人,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道袍,下巴处有一撮灰白的长须,背挺如松,看起来很有一番松形鹤骨的气质,加之他目光清朗、炯炯有神,让人轻易就油然好感。 关于此人,常伯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过。 他只知道他岳父认识一个住在苏山山顶小庙里的老道,但从来不知道这老道是一个如此有仙风道骨的道士。 “晚辈常伯樊见过三元道长。”一进去看到人,常伯樊放下手中小儿,朝那位目光烁烁朝他看来的老道士拱手道。 “是苑娘的夫君?有礼了。”三元亦朝他拱手,回了一礼,随即目光柔和朝苏苑娘看去,老人脸上带着异常慈和的笑容,与她暖声道:“苑娘,你回来了。” 不知为何,这一句话说得苏苑娘心里猛地刺痛了一下,她眼睛酸涩,脚退半步朝三元匆匆福了一记:“欸。” 是,苑娘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 48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回来了就好,”三元笑道, 抱起朝他跑来的安生, 与他俩道:“坐着喝口水。” 苏苑娘过去,不禁多看了三元师傅两眼。 三元师傅察觉, 朝她微笑不语。 三元师傅的笑容平淡安然, 像是什么都没有, 又好像什么都有了,苏苑娘看着, 内心所有触动在此刻间皆一一释怀。 师傅是否知道无甚紧要,最要紧的是, 她回来了, 父母亲长皆在。 这一阵子, 经自己手的立足让她也明白了她应该凭自己去生长、存活, 而不是让父母替代她,担忧她。 她有这世间最仁慈宽和的父母, 上一世她受他们庇佑, 却连累他们相继悲痛离世, 这一世, 她就是无法回馈他们,至少也要做到不拖累他们。 仅仅一刹, 就像阳光突然穿过厚厚的乌云, 苏苑娘的心绪一下就清明了起来。 重活过来, 一切未变, 一切却又都变了。 最重要的是, 她变了。 苏苑娘向朝她招手让她过去坐的爹爹走去,走到他前,俏生生地叫了他一声:“爹爹。” 女儿可比以往爱叫他多了,以前她也依恋他,他走到哪她就想跟到哪,但只是用眼睛看着,说的话可不多,像这般叫她过来还要停在他面前叫他一声的时候也不多,这是嫁人了到底不一样了罢?这把苏谶喜得眉开眼笑,一手拉过身边让她坐的椅子毫无间隙贴着他那张,“爹爹在着,乖乖快坐,三元师傅让我们洗下尘,管家他们去打水了,等会就去给你药王爷爷上香了。” “欸?”另一边的苏夫人这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着爷俩。 她呢? 苏苑娘偏头:“娘亲。” 苏夫人当下就笑眯了眼,朝她伸手,“来娘亲身边坐,让姑爷坐他身边去,他一点规矩都不懂,你别学他。” 哪有女儿坐父亲身边的?应该坐母亲身边才对。 “下次了。”苏苑娘摇头,往父亲身边坐,坐下不忘朝怒视他们的母亲说:“今儿让姑爷坐你身边,下次女儿坐,轮着来。” “你就小扯鬼,你就偏着你爹爹罢!”苏夫人指着她嗔怒了一句,又笑逐颜开朝玉树临风含笑驻立在跟前的姑爷招手,“姑爷来母亲身边坐,我告诉你,父女俩好不了多久。” 常伯樊过去,学着这家人说话,“岳母何出此言?” “你且等着,等会就要争起来了。”苏夫人笑道。 常伯樊嘴边噙着笑,看着苑娘闻言跟岳父说:“爹爹,不吵架?” 岳父一脸莫名其妙:“爹爹何时与你吵过?” 他家苑娘点头不休。 常伯樊看着,当真想仰头大笑。 他可是亲眼看过这父女俩吵过架的,岳父也不是对苑娘百依百顺,有时也会摁着苑娘做她不喜欢做的事,苑娘倒是不会跟他吵架,不过就是看父亲不改主意,扭头就走而已。 自然,这就是吵架了。 常伯樊以前上苏府就有幸目睹过一次,看苑娘跟父亲有所争执也是安安静静的,当时也是好笑不已。 苏管家带着丫鬟们打了水过来,一家人洗了手,还擦了把脸,随后待整理好衣冠就要去前殿见药王爷。 常伯樊随了岳父去另一处打理,这厢苏夫人和苏苑娘呆的房里,下人在帮着她们整理衣冠时,苏夫人让丫鬟们先去忙娘子的,她则让身边的人拿出了给安宁安生做的新裳,让他们穿着新衣裳一起去见药王爷。 丫鬟手中已拿着要给他们的新衣,安宁欣喜不已,给苏夫人作揖拱手:“安宁安生谢过婶母,春天里送来的新衣裳还没穿旧呢又有新的了,费了不少钱罢?” 苏夫人好笑不已,拉着她到跟前,与她道:“长者赠不可辞,这与钱有何关系?不过是我惦记你们的一点心意,你这小机灵,以后这种虚套就别跟我说了,跟外人说去。你啊高高兴兴地收着,就是你们接纳了我的好意,我比谁都高兴。” 安宁不好意思红了脸。 她经常拿银钱跟山民换取吃食,也经常去山下置办物什,习惯了跟人说话带着些客气,婶母面前说话居然也带上了。 “别害羞,婶母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做。”看小孩儿害臊上了,苏夫人爱惜地拍拍她的脸,笑道:“我们安宁可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娘子,你可是个大方大气的小娘子,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 “安宁知道了,婶母,这就要换上吗?要不等晚上我带弟弟洗好澡再换好不?” “换罢,这次把你们的夏裳也带来了,你和生弟弟一人四身,其中有两身是夫人亲手给你们做的呢,喏,最上面的两身就是夫人亲手给你们做的。”苏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时出面笑着劝道。 不说安宁拿着新衣裳出去是何等高兴,这厢苏苑娘身边,三姐跟她们娘子嘀嘀咕咕:“夫人真好真好真好。” 苏苑娘换了脚上那双走路沾了不少泥泞的鞋子,就听到了身边三姐的嘀咕,当下就回她道:“不羡慕,三姐,你也是大方大气的小娘子,将来也要做大事的。” 小心思被看穿,胡三姐当下红了脸。 明夏听着,“噗嗤”一声笑出声。 饶是通秋这个老实丫鬟,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姐却是不怕人笑的,她从小到大,哪天没被人笑话过?她脸皮厚着呢,这时她听到想听的,虽说害臊,但也不忘腆着脸问娘子:“娘子,你真这么觉得呀?” “对的,”三姐后来成了很了不起的人,已经见识过她的了不起的苏苑娘转过头,认真与她道:“你聪明又勇敢,本就与寻常人不一样。” 胡三姐臊得连耳朵都红了,心中高兴得直冒泡泡,挠着羞得发痒的耳朵羞涩道:“娘子,你也这么觉得啊?” 她也觉得她从小与人不一样,生来就是要干大事的。 “但是还是要好好学写字,多丑也要坚持练。”不能十年一封信也不往家里送。 “呃……”胡三姐的欣喜到一半就止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郑重其事说话的娘子。 “噗。”老成持重的知春也忍耐不住,笑出了声。 明夏已是放声大笑了起来,通秋本想忍着,听到姐姐们的笑声,趁着正蹲着给娘子盘理裙角,她低下头低笑了起来。 招娣姐姐的字太丑了,不怪娘子嫌弃,笔划再少的字到她手里,也能被她写得跟乌龟爬出来的一样儿。 “笑什么呢?”不远的苏夫人好了。 等知春快步过去跟夫人说了,放声大笑的又多了一个苏夫人。 这把三姐儿臊得,红着脸,扯着脖子为自己大声强辩:“我只是手笨,我脑子活得很呢,我一个人能记十个人才能记住的事,我难道不棒吗?” 棒棒棒,很棒,看着臊得连脖子都红了还不忘说话的三姐,苏夫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倒,等出门母女俩站在一起的时候,她跟女儿道:“你不把人找到身边,娘亲都忘了三姐是个活泼性子了。” 她把三姐并胡家一并让女儿带过去,只想过让三姐当跑腿的,没想过让她当贴身丫鬟,如今看来,有活蹦乱跳的三姐在苑娘身边,苑娘都变得活泛多了。 三姐大了,不像以前那样顽皮,也拎得清轻重,是该带到身边当得力人使。 “是个大姑娘了,知道怎么用人了。”苏夫人牵着女儿的手,满脸的欣慰。 苏苑娘带三姐到身边,是想对三姐好一点,没想过她要用三姐的事,听母亲这么一说,没想成了她的会识人。 这些日子三姐儿是帮了她不少,三姐儿天天在常府前后跑来跑去,不仅替她做了事,还带回了不少她没想过的消息,这些消息是帮她更多的了解了常府上下的动静,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她若有所思,苏夫人看着女儿想事的样子,也不打扰她,牵着她的小手仔细地看护着她。 直到碰到老爷姑爷,她才扬声笑道:“老爷,家里姑爷,可是等久了?” “岳母大人,没有,岳父与我也是刚刚好。”常伯樊看过那双清洌分明的眼,朝岳母笑道了一声,朝她们走过去。 “换好了?过去给干祖父上香了。”常伯樊走到她身边一侧,道。 “你等久了吗?” “没有,刚刚好。” 苏苑娘本看着他,这时娘亲放下了她的手,朝爹爹走去了,见爹爹和娘亲相并一道走了,苏苑娘就随了他一道。 走了几步,他来牵她的手,苏苑娘让他牵着,率先开口道:“多谢你带我来。” 常伯樊不明所以,转头看她。 “我知道你忙,盐帮那边这几天要出发京城了罢?”她还听说往常帮他送盐的马帮出了些事,现在分作了两派在闹,他现在要用的人手不够。 “是,是这几天。”常伯樊思忖了片刻,与她道:“至多拖到二十二日起程,如若能二十日走才为稳妥,今年我们也要帮着盐运使送盐进京,人手算在我们这边,耽误了时间也是算在我们这边,不过不要担心,人手明天就够了,安排下就能走了。” 今天是四月十七,他留足了充足的时间应对,程家马帮要是不按他的主意来,他会叫另一帮的人顶上。 跑腿的,哪有不可取代的。 “多谢你。” 常伯樊已明了了她的意思,紧了紧手中的小手,朝她笑了起来。 这厢他们一行人,三元师傅和岳父母他们已进了前殿,常伯樊接过南和送过来的香烛篮子,看她迈过进殿的门槛:“小心些。” 等她走过来,他叫了她一声,“苑娘。” 苏苑娘看向他。 “苑娘,只要你叫我,多忙我都在的。”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叫他,多忙他都愿意回到她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 49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他很好,苏苑娘朝他浅浅一颔首。 “苑娘。” 苏苑娘朝等着他们的父母走去, 道:“好, 我知道了。” 常伯樊捏紧了她的手。 ** 苏山药王庙里的药王爷是整个药王庙最金碧辉煌的一处了,此前的药王爷是木头所制, 苏府女儿认了他为干祖后, 就为他镀造了一处铜身, 且每年都有苏府的仆人过年之前过来替他补一道油,是以药王爷每年都锃光瓦亮、光可鉴人, 在整个临苏城都算得上最体面的神像了。 “苑娘,来, 给干祖问安请好了。”女儿一近, 苏夫人朝她招手。 “是。” “姑爷, 你一道, 来,把香拿好。”苏夫人给女儿女婿发香。 “是, 岳母。” 一家人手持清香亲手点燃, 三元脚前站着安宁和安生, 含笑看着这一家子。 “上辈在上, 晚辈苏谶携妻带女今日上门拜见,今三月初八, 吾之干孙, 吾女苏氏苑娘……”苏谶开始说话, 敞明苑娘这一两月所经之事, 跟药王爷告知他多了个孙女婿, 孙女婿今儿还来看他了。 “师傅,你看,药王爷爷在笑。”苏谶说到末了,安宁扯住三元道长的袖子,抬头与师傅轻声道。 三元望过去,含笑盘腿坐立的药王祖师爷似乎笑得更高兴了。 他低头,与女弟子笑道:“是高兴你们苑娘姐姐带夫君过来了。” “是这样了。”难怪了,安宁恍然大悟。 这一道是敬香,是进门给药王爷打声招呼,傍晚间还有一次要上九菜三汤的谢长礼,是苏苑娘对药王爷干祖过去一年对她的保佑的致谢。 吴师傅已架起了锅炉,安生也不缠着来的姐姐玩了,嘴里含着糖,来回跑着给吴师傅抱来柴火,一门心思忙得满头大汗。 苏夫人亲自带着苏苑娘择菜。 苏谶则带着女婿去看药王庙周遭的风景。 被岳父叫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路上,常伯樊一路沉思。 苏谶刚在苏山悬崖下方不起眼的地方给他指出了一片树林来,那一小片黑黝黝的地方,从上往下看极易被人略过,但三元道长曾经阴差阳错下去过一回,是以知道那片地方长着什么。 苏谶带女婿出来转之前,三元道长突然叫做了他,跟他提了下面那片黑木林一嘴,苏谶不明所以,三元喊了声“无量寿福”,道:“就当那是祖师药给干孙女的添妆。” 苏家认祖师爷认的是“干”,而不是“义”,义亲是认来的亲缘,干亲却是另一双无血缘的父母长亲,对小辈有抚养帮扶之责。 三元着重了“干”字,苏谶好笑,但看道长郑重其事,思忖方许,还是领了三元道长代药王爷付的这份好心。 苏府与药王庙,早年就当亲戚走动了。 干爷爷要给干孙女一些东西,自是长辈的心意。 是以苏谶把那片林子指给了常伯樊看了,并道:“听三元道长说,那里几百年都没有人下去过了,几年前他阴差阳错下去过一次,方知那处已有黑木成林。” 这片黑木林,最长的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在卫国,黑为至尊之色,亦为不详之事,是寻常人不能亦不想接触之事物。而黑色的木材极为难见,百年难得一现,就更是如此,自卫国立国以来,只有开国太帝的棺椁是为黑棺,为纯黑木抽制。 一小根黑木,就能让人一夜暴富了,何况是一片成林的黑木。 常伯樊一路无言,待走近了,岳父喊他,方才回过神。 苏谶喊住他道:“这事就不用跟苑娘说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东西是极富贵的人家用来做棺材当墓葬品的,尊贵归尊贵,但可不是好兆头好预意的东西,女儿家家的,不应碰这些。 拿到女婿手里,用的地方就多了。 献上去,有哪条路是打不通的? 乍听三元一说,苏谶路上不是没想过要为本家拿上几棵,让长子在京城好过一些,但一想三元所说的话,他就散了这心思。 给女儿的,就是女儿的。 就凭这片林子,就可以让女儿在常家稳稳妥妥立足了。 “可……”常伯樊一路思绪良多,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他娶苑娘,固然是因他真心喜爱她,另一半也全因她的身世足以匹配自,这同是常氏一族对她在外的憨傻之名私下颇有微词,也恭迎她入主常为家族之母之因。 他娶的是苏氏女,结的是两家亲。 可他并不需要她给出太多,他想娶她图的从来不是她身后之物。 他是这般想的,可常氏一族的族人不会,岳父也不会真真拿他真心爱恋苑娘的心思当真。 这时,有个好亲家,好岳父的好处就来了。 常伯樊知道跟苏家结亲能打开不少方便之门,但现在好处砸在了眼处,他却只想苦笑。 苦笑是因他不可能不接,他无法拒绝。 这地方来得太及时了,过两天就要运盐进京,若是有这等好东西一同随着进京去,有什么事是不好办的?今年常家的盐钱想来很快就能到他们手中。 “收着罢,这是药王庙给苑娘的嫁妆,这种东西不好交到她手里打理,就交给你了,你放心用就是。” “女婿受之有愧。” “何愧之有?夫妻本一体,自你和苑娘成亲,你们就成一家人了,同命同运,你的就是她的,她的就是你的,分不了彼此,你用就是,这话是我跟你这样说的,你听就是,苑娘往后问起来,你就说是爹爹说的。”苏谶见女婿苦笑连连,摇头笑道:“不让你跟她说,是觉得晦气,你们才成亲,就别让她知道这些事了,往后等她长大知道这些事了,说一点给她听就是。” 苑娘还小呢,苏谶无法把这个天下所有不堪的事都拦着不给她看,但愿她循序渐进,等再大点再知道一些事也不迟。 可不能一下子就让她都知道了,会乱的。 “苑娘非常聪明,”常伯樊明了岳父的意思,可是,“我不想有什么欺瞒她之事,尤其是关于她的嫁妆的。” “哈哈,”这话不管真假,苏谶听了高兴,带着女婿往夫人女儿那边走,“好了,先不跟她说,说了她也不在意,她就是个傻娘子,眼里只有爹爹娘亲夫君呢。” 常伯樊正要说话,这时,正在择菜的苏苑娘抬头间看到她爹爹,当下眼睛一亮,叫了起来:“爹爹。” 看到常伯樊,她顿了一下,朝他不好意思一笑,也叫了他一声:“常伯樊。” 被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出名字的常伯樊一愣,忘了之前与岳父所说的话,快步过去,啼笑皆非地朝傻娘子道:“叫我什么呢?” “常伯樊。” 她还叫得挺高兴的,常伯樊头疼,“若不,叫孝鲲哥哥?” 没嫁进来之前,她就是这般叫的,怎么现在不叫夫君就罢了,连孝鲲哥哥都不叫了? 叫不出口,但叫名字好像也不应该?苏苑娘飞快改口:“常当家的。” 常当家的被气笑了,想也不想敲了一下她的头。 如何是好?苏苑娘朝走过来的爹爹看去。 苏谶看到,笑骂:“没规矩,哪有这样叫自家夫君的?” 这厢苏夫人已站起,擦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手,打算亲手过来收拾女儿。 “当家的,”常伯樊眼角觑到岳母大人的虎视眈眈,连忙道:“叫当家的。” “当家的。”苏苑娘也看到一脸怒容过来的母亲了,快得不能再快速速改口。 苏夫人已过来,掐着她的脸蛋怒道:“还当你长大懂事了,现在连人都不会叫了?出嫁前怎么教你的?” 娘亲教了好多,但过去太久,不是很记得了,苏苑娘软软地叫了她一声,“娘亲。” “叫亲娘也没用,过来,我好好再教你一遍。” 这一教,直到苏苑娘教得哈欠连天,等吴师傅做好菜,过来请夫人娘子,见娘子困得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还不忘睁大眼睛听夫人说教,他心疼道:“夫人,不说了罢?菜都做好了,该去给药王爷爷上香了,要不误了吉时不好,且天快黑了,要不赶紧下山,路上就看不清楚路了。” 这才让苏夫人饶过苏苑娘,饶是如此,她也不忘最后多斥了女儿几句:“在外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要不哪天他们拿这些来过来说道你,惩罚你,你往哪儿哭去?跟你说了千百遍了,不要留把柄到别人手中,怎么就不听呢?” 听的,就是…… 苏苑娘拉住娘亲点她脸的手抱着,眨了眨困乏的眼睛,道:“听的,可是我守规矩,不喜欢我的就是不喜欢我,只是由明里改到暗里,到时候分不清楚他们,就要更辛苦了,到底,无人认可他们打心里就不想认可的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女儿的话让苏夫人身子一僵,眼睛沉沉地往外看了一眼。 她家苑娘短短时日就知道了这么多,她到底在常府经了什么? 苏夫人这时顾不上教女儿了,拉着她的手气势汹汹往前殿走,“走,去看看你爹爹和姑爷他们在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 50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娘亲。”苏苑娘走了几步, 才发觉出母亲的怒火。 苏夫人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 “娘亲, 你别找常, 当家的。”苏苑娘紧紧拉扯着母亲的手,拖住人定住不往前走。 “退下。”被她拉扯住,苏夫人定下, 沉声朝仆人道。 她的大丫鬟一看她脸色,一语未发,警觉地用眼神示意, 迅速飞快带着周围所有众仆退出三尺。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连夫君你都叫不出口吗?”苏夫人知晓女儿憨笨,不能视寻常人视之, 但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她是好是坏他们夫妇俩离得太远,一时是管不到的,她不护好自己,等出事了,叫他们两老俩口如何是好? 爱之深, 责之切, 苏夫人气得狠狠捏扯住女儿的耳朵:“你不欢喜中意他,你为何答应嫁他?憨包啊。” 因她傻, 因她是真不懂,不懂常家那样的人家不是她这等心思能入的地方, 不懂一个人为什么能长着无数张面孔。 她是笨。 “他很好。”苏苑娘只得道。 说一千道一万, 她多经一世, 也不敢说看穿了所有人的心。 “很好你就跟他亲近啊, 你怎地,怎地……”怎地就跟别人不一样呢?哪个小闺女初为人妇是不缠着恋着自家夫君的?怎么偏偏到她这里就不一样了?可是女儿自小就与别人不同,这话到嘴边,苏夫人着实说不出口,不忍心责怪她。 “可是……”苏苑娘犹豫。 “说。”苏夫人没好气。 “不是他中意我,我就得中意他。” “不中意你嫁什么?”苏夫人气得直跺脚。 “可是得嫁啊,不嫁他也要嫁别人。”不嫁外人会说话,本家也不答应。 她嫁人,是因她必须得嫁,要不呆在永远都不会伤害她的父母亲身边,有何不好? “你要气死我了!”苏夫人喘不过气来,气得去掐女儿的脸,“你怎么那么多歪理?” 因为只有你们才会听,才会当真,会听进耳里,所以她才会说,苏苑娘被母亲掐得脸疼,但心里一点也不心疼,反而有些高兴,是以便朝母亲笑了起来。 苏夫人被她笑得心肝儿疼,眼睛都红了,“憨儿啊,你不能这样,这世道容不下你这般的。” 他们夫妇终有死的那一天,他们只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她最终得按这世道的规矩走。 “没有事,娘亲别怕,”苏苑娘看出了母亲的担心,她静静地看着她的母亲,朝她微微笑:“我会护好自己的。” “你这性子怎么可能?” “有可能的,娘亲,别去找他,他很好,只是常府太大了,”说着,苏苑娘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她想要的自请离去短时间内是无望了,她忘了父母虽然疼爱她,愿意接回从婆家回去的她,但极为注重名声的本家是不愿意的,宫里的皇妃娘娘也不会答应,到时候,本家不高兴了,替她扛着一切的只有父母兄嫂了,而没有他们,又何来的苏氏苑娘?原来,这就是世道,是她以前看不破也终究没有彻底明白的世道,“我需要一些时日去习惯。” 常府是太大了,人太多了,苏夫人听着怔怔了片刻,方悠悠地叹了口气,“儿啊,常家是你下嫁了,可再往下,太下了,往上,爹娘就护不住你了。” 选择常家,已是老爷与她多年前后思量的结果,他们也想找能护她一世,也保她衣食无虞的人家,可哪儿有那样的人家? 找不到的,日子终究是要靠自己去过出来的,他们为人父母的能替她做的,就是找一个他们有能耐震慑住的婆家,供她依靠。 “苑娘明白。” “你真的明白?” “明白的。”以往不明白,现在明白了,苏苑娘朝母亲笑,“我现在心思可多了。” 她笑着的脸上还有苏夫人掐出来的红痕,苏夫人看着朝她笑得开心的女儿,这心中又是辛酸又是好笑,末了,千言成语化为一声沉叹:“你啊你,你个傻子。” “娘亲莫说我傻了,说多了,外面的人就要当真了。” “他们敢!” 苏苑娘已瞧见不远处爹爹和常伯樊朝他们走过来,她调过头,看向母亲:“娘亲,苑娘长大了。” 以前兴许没有,但现在她开始察觉到她的长大了。 以前也许她没有做错,但世道也没有错,错的是她与世道不相融,是她没明白她在这世道存活,就要按这世道的规则走。 “你哪儿大了?”说归说,这厢苏夫人见到过来了的姑爷,心里对他对常府再冷,脸上也端着笑,道:“姑爷回来了?” 当愤怒在心间褪去,苏夫人终究还是选择了忍耐。 她给姑爷一时的脸是爽快了,但他会怎么想?与苑娘天天过日子的是他,苑娘在常家还得靠他,她的火气不能这样当着下人的面发在姑爷身上。 佩二娘跟着丈夫从京城苏氏一族的死局中避走临苏,所忍之事岂止一二,她连把一生搭进临苏的事都忍下了,这口小气绝没有忍不下的道理,是以面上一点也没显,和颜悦色对常伯樊嘘寒问暖,“山里天气冷,都不见太阳了,你快把披风穿上。” 那满是关怀的口气,完全听不出一丁点她此前对姑爷的不满。 这就是她娘亲…… 苏苑娘定定看着她。 爹爹娘亲在她心无一不是的地方,他们对她是那般的好,甚至用牺牲性命保护她也在所不惜,在她心中,他们无所不能。 但无所不能的娘亲也要为了保护她心口不一,绝没有依着来自己性子来的意思。 不可能只做自己的,总要为自己心爱的人去与世道妥协。 她愿意为爹爹娘亲去做那个让他们放心的女儿。 “是,母亲,女婿遵令,这就去。”常伯樊恭敬应了话,偏头朝眼睛盯着岳母大人的苑娘看去,一看到她脸上的红痕,眼睛就定了:“怎么了?” 苏苑娘回首,那双清冽分明的眼转投到了他身上:“夫君。” 夫君顿住了,还没想明白这是为何,只见她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复抬头望他:“吉时到了,吴师傅把菜都做好了,我们去端给药王爷爷吃罢?” “苑娘?” “欸?” “好,”常伯樊忍住胸腔的激烈震动,朝抬着小脸问他的小娘子笑道:“我们这就去,是我回来晚了,下次不会了。” “哦。”哦?苏苑娘还是不懂,但不妨碍带着他往炉灶走,还不忘招呼一直笑意吟吟看着她的爹爹,还有娘亲,“爹爹,娘亲,走了。” 苏谶夫妇走在后面,前面的人一走远,苏谶看夫人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不禁问:“二娘,怎么了?” “你不觉着我们苑娘这一见,太懂事了?” “是有些,”苏谶琢磨着夫人不快口气里的意思,“嫁了人是有点很不一样了。” “太懂事了!” “还请夫人不吝指教。”苏谶很想马上就听明白他夫人的意思,此前他们不是还在说苑娘没开窍吗?怎么突然就成懂事了。 “能让人飞快懂事的,能是什么好事?”佩二娘冷眼上前,“回头差人去打听打听,常府里面出了什么事,绝不是蔡家来人那么简单。” 苏谶抽了口气,事关女儿,哪怕尚不明就里,苏状元也淡定不了了,上前紧跟夫人,小声道:“夫人别吓我,我们苑娘这不看着好好的吗?” “好个鬼!”苏夫人眼睛往前一横,目露凶光,“这事你先别问我了,先听我的,先去查。” 谁欺负她女儿,她就让谁不得好死。 “好好好。”苏谶叠声应道,听夫人的。 ** 祭完药王爷,天色已快黑了。 药王庙留不下苏府一行众多的人,这边主人一祭到末尾,那厢苏管家就带着仆人收拾东西,等一家人和三元道长师徒简单用过膳,就要往山下赶路了。 三元带着徒弟送了他们一程。 送别终有时,眼看送出了二里地,苏谶劝他们回去:“好了好了,道长,快回去罢。” 三元道了好,喊住前面蹦蹦跳跳陪着婶母和姐姐走路的两个徒弟:“安宁,安生,好了,和师傅回去。” 安宁和安生得了师傅的话,依依不舍跟苏夫人和苑娘告辞。 他们要回了,苏夫人蹲下身,跟他们叮咛:“回去了要听师傅的话,要好好读,功课要好好做,要照顾好自己,姐姐要照顾弟弟,弟弟也要照顾好姐姐,你们相依为命更要顾着对方一些,可听明白了?庙里缺什么就来苏府找伯伯婶娘,有我们在着呢,可晓得了?” 安宁牵着安生的手,眼睛不舍地看着这个在她眼里是世上最温柔的母亲的婶母,乖乖巧巧地点头,“晓得了,婶娘。” “好,听话啊。”苏夫人没法儿把他们当亲生儿女疼,可这两个小的她都照顾过,他们在阎王爷手里逃难的时候是她守着他们活过来的,可以说他们的性命在她手里过了一道,他们是有那份缘份在的,她盼着他们好,也愿意多做一点让他们好起来。 苏苑娘看着母亲细心叮嘱孩子们,想起了安宁安生那门徒众多,倍受尊重的往后,不禁笑了起来。 真好,安宁安生的小时候原来被她的娘亲这般疼爱照顾过,难怪后来他们观里的人对哥哥所求之事无一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 51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下山后,共行了一段路, 又一个分岔口, 苏府与常府的路就不同了。 苏苑娘与母亲同坐一辆马车, 听到前方父亲与常伯樊的马车停了, 就着下人说话的声音, 她知道到了父母回去,她回常府的时候了。 “娘亲, ”苏苑娘掂量了一路,凑近母亲的耳朵,把一直想说未说的事与苏夫人说了:“家里我屋子里那个百宝箱, 我早上藏了不少东西进去,你帮我拿回去爹爹的宝库藏着,莫要偷看。” 藏了不少东西?莫要偷看?藏的什么?苏夫人斜眼看她。 “我上了锁的。” 一天下来, 苏夫人现眼下已无力生气了,冷笑道:“可真是有心思的人了哈。” 还知道藏东西, 不让她偷看了。 “是了。” 女儿脾气太软,一句“是了”,苏夫人这没责怪上就心疼了,眼看临别在际,她也顾不上生气, 叮嘱她儿道:“心思用到别人身上才叫心思。记着娘亲所说的,多听多看少说,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就是有那暂时不明白的, 你先沉住气了,你就已比那些沉不住气的略胜一筹,一定要沉住气,有那不懂的回头差人来再问我也不迟,爹爹娘亲总是在的,记住了没有?要把娘亲的话听进耳朵里,听进心里,可记得了?” “记住了。”这一次,是真的记住了,且真正地懂了。 血淋淋的事实让她再明白不过以前母亲所说的话了,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憨儿。” 下面传来女婿请示的声音,苏夫人再不舍,也只能让她走。 “母亲,苑娘,到周家口了。”马车外面,常伯樊沉声道。 周家口往前是常府,转左是苏府。 “娘亲,我的箱子。”要看好了,里头藏着她大半的嫁妆呢。 如何好好离开常府,不让人诟病的法子她还得寻思着。 说不定她在常府呆的日头要比之前算计的稍久一点,如她若是用三年无所出离开常家,至少得三年后去了,如若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三年就是最短的,苏苑娘怕时间太长,她藏在她屋子里的东西不牢靠,还是让父母亲看着的好。 “母亲,苑娘。” “行了,下去罢。”外面的人在叫,苏夫人想问那是什么也没那时间问了,对心心念着箱子不知道与她告别的女儿没好气道。 “娘亲……”苏夫人伸过手,抱住母亲的脖子,轻轻地在她脸上碰了一下。 香香软软的软唇一触即逝,苏夫人被她亲得真真是哭笑不得,假作打了她一下,“都当人媳妇的人了,还撒娇?” “娘亲,下去了。”苏苑娘看母亲实则乐得笑弯了眼,也不禁笑了起来。 常府多呆一阵也没关系的,这一世,她为成全自己而来,多做些事是应该的。 她想回到父母亲身边,必须得有承得起与父母在一起的能力,而不是只管随自己的心意,后果让他们去承担。 她得靠自己了。 “去了去了。”苏夫人说去,却拉着女儿的手不放,直到下方沉不住气又来了一声“母亲”,她方才松开女儿的手,掀开车门帘。 天已黑,常伯樊见门帘掀开,接过南和手中的灯往上提,看到岳母的脸,脸上便有了笑,“母亲大人,我来接苑娘下来。” “好。”也腻歪了一阵,苏夫人也不拖,问道:“你岳父呢?” “家里来人在路口等着,管家来了,岳父在前面正跟他说话。” “哪个管家?” “柯正,柯管家。” “哦。苑娘,下去了……”这柯管家是常府的老管家,也不知道老爷能不能套出话来,苏夫人想亲自出马,但一想这大天黑的,她下去了不好,也怕女婿猜出什么端倪来,就暂且按捺住了。 她女儿是个傻的,女婿却不是,这临苏城里,苏夫人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警醒、狡猾的人来。 “是。”娘亲开了口,苑娘探出身。 她一出来,常伯樊就伸出了手,苏苑娘微微迟滞了一下,方把手伸过去。 握到她软暖的手,常伯樊的胸口方热起来,不由朝她微微一笑。 苏夫人眼瞅着,觉着这笑比刚才对她的笑要真上太多了,方才是假笑罢? 这女婿,对苑娘也算是有些真心了。 真情实爱,是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事情,能被人真心疼爱着那是那个人莫大的福气,老爷和她最为看重这小子的,无非是这点,但愿他们的以为不会出错。 “好了。”苏苑娘小心地踩着方凳下马车,一下地,她还没松口气,就听他笑道。 苏苑娘抬头,朝担心她的人笑了一下,转头朝母亲看去。 “去罢,叫你爹爹过来。” “是。” “母亲大人,那我带苑娘回去了,改日得空,小婿再带苑娘回去看望二老。” “好,难得你有这份心,得空你们就回来,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几个菜,让你和老爷小酌几盅,爷俩乐乐。”苏夫人笑道。 “多谢母亲。” 常伯樊带着苏苑娘过去,苏谶也收了跟柯管家的家常话,乐呵呵看女婿牵着女儿过来。 “爹爹。” “乖乖,回去了啊,听伯樊的话,要好好当家,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也不想太想爹爹,过两天,等京城里你兄嫂给你捎的东西一到,爹爹就给你把东西送过来,顺道上门来看看你,你可要把家当好了,做不好爹爹会说你的。”苏谶作为曾经的状元郎,他们那一挂生当中的翘楚,身上却没有他好友知己那些人身上的孤傲之气。他能从一个苏家准备的替罪羊羔变成了为苏家力挽狂澜的功臣,凭的也从来不是运气。 “是,苑娘知道了。” “嗯,听话。”当着常府上下众人的面,扯着京里当官的儿子一起当完女儿的底气,再朝女婿,苏老爷笑得格外亲和,“伯樊啊,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了,她有什么不对的你就说她,不用担心我们老俩口说你不对。” 岳父这明显口不对心,真当真了,他就完了,常伯樊好笑,笑着回道:“是,伯樊记住了。” 苏谶最欣赏女婿的就是这点了,跟他说什么话,不说明白他都能听的明白,光他这个脑子,耗在临苏都有点浪费了。 “那我走了。” “是,我送您上马车。”常伯樊松开了妻子的手,见他一动,她也跟着上前,不由看了她一眼。 苏苑娘神情自若,“我也送爹爹。” 才刚把她接回来,常伯樊笑得无奈,又牵住她,一道送岳父。 把苏谶看得哈哈大笑。 ** 这一天行路劳顿,苏苑娘在回常府的马车上瞌睡不止,下马车的时候她已睡过去了,常伯樊背了她下马车,在路过柯管家的时候,见柯管家多看了他们两眼,他回瞥了一眼,道了句:“你老家人还在?不想干了就早点回。” 他说着话,步伐却未停,等柯管家回过神来一身冷汗,家主已远去。 跟着柯管家站在门口的还有几个府里的小管事和小厮,小厮们站的远,没听清楚家主的话,小管事们却是听明白了,便连离的近的门人也听道清楚了,这下就是家主走远了,个个也噤若寒蝉不敢说话,而那胆怯的门人忍不住心怯,脚步下意识移动,离柯管家都远了。 他当这个门人不容易,可不能陪着柯管家一起栽了。 常伯樊把人背回去,知春她们忙上前轻手轻脚给娘子脱衣解鞋,常伯樊站在旁边看了两眼,见她们手脚轻快,没惊忧到她,说了句她们小心些就出门去了。 他一出去,南和就撒腿丫子跑进了飞琰院,见到他,压着声音喊:“爷,老爷,家里出事了。” 常伯樊展开手,松了松筋骨,等着人到了跟前要禀,他道:“说。” “打早上您和夫人一走,大爷就闹着要去库房,家里人没拦住,让他搬走了不少东西,夫人留下看门的房管事和两个婆子被大爷院里的人打伤了,正等着夫人做主呢。”南和快快道。 这事? 柯管家来周家口接人,居然只字没提,常伯樊笑了,跟南和道:“你去问一下,为什么没人拦。” “您?”您不过问吗?南和试探地看向他们爷。 “一个一个,只要有关的都去问一下,明早再来跟我回复。”常伯樊道。 “是。”南和稍有不解,但应的很快。 “姑爷,我们要去打水了,知春姐姐让我问您一声,您是跟娘子一道洗漱吗?”胡三姐带着通秋这时出来,朝姑爷道。 “一道。”常伯樊朝她们颔首。 “您要歇息了?”南和反应过来。 以往是他带着小厮侍候老爷起居的,自打夫人进门,老爷跟夫人起居越发趋近,许多他们的事都被夫人的丫鬟接手过去了。 “嗯,累了。” “那明早小的过来?”南和请示明早的起居。 “过来罢。” “那小的知道了,那小的就退了。”南和跟着胡三姐她们的背影出了飞琰院,又马不停蹄去找白日在家的大小管事。 等找到柯管家,问到他头上,见柯管家听到老爷现在没有见他的意思脸色煞白的样子,南和不禁同情起这位老管家来。 家主在着还不知道老实,你当你是爷,常府姓柯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 52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还请南和小哥帮我向老爷送个话, 就说老奴有事要禀。”柯管家发急了。 他卖身常府三十年, 自家现在这个主人打一出生长到如今, 他的性情柯管家不敢说琢磨透了,但六七分是有的。 但凡犯错者, 他说你, 是还想给你留几分薄面,给你改过的机会;不说, 则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柯管家自认他为常府忠心耿耿多年, 为当年的樊主母分忧多年, 家主绝计不会如此对他,可柯管家心中也清楚, 他不是老爷的心腹。 南和才是,柯管家面色诚恳地看着南和,朝他作揖拱手, 请求道。 “别别别,我们老爷什么性子, 您不是不知道,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吗?”南和连连摆手, “且这大半夜的, 老爷在外面忙了一天已经歇下了, 您让我这节骨眼去递话, 不是让我去找死吗?” 您找死行, 别搭上我啊。 南和直言不讳, 柯管家脸色更是难看, 南和顾不上他,接着前面的话问道:“我跟您再对一遍,您当时是不在府里罢?下人找到您的时候,大爷那边的人已经走了?” “是这般不假,当时我是在外面有事,”柯管家见不到家主,心中迅速一合计,打算以小保大,作难以启齿状朝南和靠近一步,贴近他小声道:“当时我在外面养的那个家里……” 他用小拇指勾了勾,示意他在外边养了个小媳妇。 柯管家满脸羞愧,“这事我瞒的紧,没人知道,我本来想趁老爷夫人不在家,去逍遥逍遥,等我回府,谁知道大爷带人去翻了库房,我确实不知啊,早知道我就在府里守着,是我玩忽职守,我有罪,我明早就去跟老爷请罪。” 这老狐狸,南和心中冷笑,周家口接人你一句话都不说,哑巴了?你当爷是傻的。 郭掌柜他们这些精于世故的老江湖都不敢在爷面前耍心眼,你身为常府的老管家倒是耍上了,爷正等着收拾你了,你还往刀口上撞,真是癞蛤*蟆跳油锅,自己找死。 南和跟柯管家就一点面子情,不屑提醒他,跟柯管家打哈哈道:“是了是了,那我知道了,您这里我问清楚了,我下面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先走一步,大管家,深夜叨扰,还请见谅个。” “没有的事,你也是尽忠职守,老朽明白,明白的,我送你,小哥慢走。”柯管家没有了白日常端着的刚正不阿、威风堂堂的样子,送南和到门口,还一派羞于见人的惭愧模样,压低声音极小声道:“这事我家里婆娘不知道,还请小哥帮我隐瞒一二,要不我这屋里就要鸡飞狗跳,没得安宁日子过喽。” 这有点小钱就在外面养个小媳妇的人不是没有,有的是,但常府是因什么乱的?宠妾灭妻乱的! 前主母怎么走的?常年积郁于心大病走的。 常府的大管家还是给她做过事的人,也不知道避着点,还拿这个出来当旗子挡灾,南和心道管家这几年真是好日子过久了,飘了,连那点为奴为婢的分寸都拿不住了。 “管家放心,我就不是那多嘴的人。”在他面前惺惺作态有什么用?还不如自己做事干净点。 “那我放心了,你人品老哥信得过,小哥你慢走。” “哎呀,您这……太客气了,小的哪承得起,管家您留步,留步,别送了,快回罢。” ** 第二日清晨,南和寅时中就开始敲飞琰院的门。 飞琰院的门人是个哑仆,南和手指动了两下,大门就被哑仆无声地打开了。 “哥,这天气确实暖和了啊。”夜里也不冷了,南和掏出两个煮鸡蛋,塞给他,“我娘煮的,你两个我两个,我的路上已经吃了,这是你的。” 哑仆看看鸡蛋,接过手。 “哥,我问你啊,昨儿库房那边动静你知道不?” 哑仆没回他,看他一眼,提着灯笼握着鸡蛋往他的小屋走。 没搭理他,南和讪讪地挠了下脑袋,也不敢大声叫他,小跑着往主屋跑去。 他轻手轻脚从侧室的衣橱中拿过爷的衣裳,没等多久,主屋就响起了动静,等门从里打开,南和见拉开门的人是居然是他们爷,不由踮起脚尖探头往里头的外屋看了看,笑道:“爷,您早,怎么是您开的门啊。” “进来。” “欸,您等会,小的先给您穿衣,旺富他们打水应该到了。” 常伯樊身着衬衣,走到外屋上座主位上坐下,闭眼假寐,“不急,先说事。” 南和连忙上前,把昨晚他去问来的话皆一一说了:“几个小管事中,有两个是我那两个堂兄弟,他们一知道消息就跑过来帮忙,他们一到就被人拦住了,大爷那边来了十几个人,府里还有些他们那边的使绊脚,我们这边向着夫人的一比,着实显得人少了些,这才让大爷那边得逞了,柯管家嘛……” 南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凑过去了一点,把昨夜他跟柯正的对话一五小十轻言跟爷禀了,末了他多嘴了一句:“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要换我说,这府里,有谁比他更知道大爷的性子?” 那是个无风尚能搅起七分浪的爷,老爷夫人不在,他不守着这府里防着大爷出什么妖蛾子,还恰巧出去会小媳妇去了?骗谁呢。 南和说着,探看着爷的脸色,见他们小伯爷脸孔波澜不兴,南和在心里哀叹。 他们爷,愈发让人难猜了。 “老爷。” “老爷。” 这厢,南和带的两个小厮端水的端水,抬茶的抬茶,皆到了。 常伯樊洗漱穿戴好,南和最后要为他束发时,他止了南和的手,拿起发带,朝南和道:“你到门口等着,丫鬟们到了说她们先在外面等着。” “是。” 常伯樊拿起了他束发的发带,眼睛经过梳子,想了想就没拿,他进了内卧,先走去桌前拔亮了油灯,又去她的梳妆台拿了她的梳子,方去床前叫人。 苏苑娘很快被叫醒。她昨晚睡的早,半夜醒了一次想喝水,叫丫鬟没叫着,起床的时候被醒来的常伯樊摁下,他下去端来水,她这才喝完还给他怀子,就被他按下了,很快又乏得睡了过去,这睡了不久,外面起了说话声,惊着了她,这心中正不太舒服,睁眼一看到他,想起半夜被他压下的事,不由地烦恼,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常伯樊好笑,压下身子,在她发间深深一闻,又碰了碰她温热细软的脸颈,移到她耳边轻笑道:“苑娘,我要去门办事了。” 快去,苏苑娘推他。 “我头发还没束,你帮我束?” 她不想,她想睡,苏苑娘又推他。 “苑娘。” 苏苑娘的脖子被他咬了一下,惊得她脖子一缩,恼火地把头从枕头里转了出来,推着他道:“你快去。” “苑娘,头发。” “你让下人弄。” 常伯樊笑,拔开她额边的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也不说话。 他固执着呢,看样子不达目的不罢休,苏苑娘烦恼,蹙着眉头,“我叫知春给你梳,她梳的可舒服了。” 在她的目光中,常伯樊笑着朝她摇头,又在她额上轻碰了一记。 “你烦不烦?”苏苑娘是真恼了,双手都用上了推他。 “梳完就让你睡。”常伯樊双手压在她两侧压住身体,在她用力的时候往上升点,在她不施力的时候身体又回到原位,控制着他的压势,不打算罢休。 她不往前进,那就由他来步步蚕食。 他不管她现在如何作想,但她只能是他的妻子,他常伯樊写在祖谱上身边的元配。 来回推了几下,苏苑娘见他是真不罢休,烦躁地抬声叫人:“知春,明夏?三姐,三姐,通秋……” 几个丫鬟叫过一遍,一个也没叫来,这时他又倾身过来亲他,苏苑娘闭眼叹气,也不挣扎了,等他亲过了,撑着床坐了起来,没精打采道:“怎么梳?” 常伯樊笑了起来,坐于她之前,把梳子和发带给她。 苏苑娘看不用起身,心里稍稍好过点,拿起梳子手碰上了他的黑发,不忘跟他道:“我辰时才起的。” “知道,梳好头就让你睡。”中间还有卯时一个时辰,有的是时间让他去大房那边走一趟,等她醒了,大房就能给她一个交待了。 “就梳一回。”苏苑娘怕天天都如此,给他梳着头道。 “好。”不说好她就要不高兴了,常伯樊打算以后要经常与她食言。 在外不能食言,但在家里自己房里,跟妻子食言几下也不是不可饶恕,就是不知要如何掌握分寸才能让她不怒,这个他还得看。 这厢,他一说了好,苏苑娘就高兴了,一次而已,梳好了就好了。 苏苑娘给他梳着头,中间想给他双颊边的发编两道小辫绑好藏在发下定住,这样一天下来头皮不会绷得太紧,头发也能丝毫不散,样子也显得好看。但等她编好一道方才发现只有一条发带,便又抬头叫丫鬟,没等到丫鬟来,见他还含笑回头看她,她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起身穿了汲鞋,捧了她装发带的妆箱来。 挑了两条与他衣裳相衬的细发带绑好小辫,又觉他拿来的发带与她挑的细发带还有衣裳不衬,她又在她的箱子里挑了颜色相衬,素简在外华贵在里的青金发带给他绑好了头发。 “好了。”可算是梳好了,大功告成,苏苑娘松了口气。 “谢娘子。”常伯樊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微笑道。 苏苑娘抬头看他的头发,是好看的,她颇有些满意,谢不谢的对她来说无关紧要,这时困意重回身体,她打了个哈欠,朝他点点头,低下头收拾她的妆箱。 她嫁了人,就不好用发带绑头发了,但娘亲还是把让她把装发带的箱子带来了,知春道用来当点缀也挺好,没想到有一根居然用到他头上了。 为何男子成亲了还能用发带,女子就不能呢?妇人就非得梳妇人髻插钗不可吗?小娘子是女子,为人妇难道就不是女子了吗?为何为妇者就不能作小娘子的打扮?是不好看,还是不能?难道妇人梳了小娘子的头发就能成为没嫁人的小娘子了吗?为人妇之后天下所有的媳妇长一个样子梳一样的头发才叫为人妇吗?如此的话,那多无趣啊,又是一桩男子做得、女子做不得的事。 他们男人真好,能做许多她们做不得,他们做得还不会被人说的事,就如他要跟她和离就被叫休妻,她想跟他和离只能叫和离,不能叫休夫,真是两个样呢,苏苑娘收拾着她的妆箱,漫无边界地想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 53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常伯樊出门之前, 去了妆镜前定了定, 复又回来, 弯腰在关妆箱的苏苑娘脸上亲了一口。 怎么又亲上了,她又干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苏苑娘茫然抬头, 只见他心花怒放道:“苑娘, 真好看。” 原来是觉得好看啊,苏苑娘见他欢喜, 很想道下次还给你梳, 但胜在她脑子还不是太糊涂, 及时止住了嘴里的话,沉默地看着他。 常伯樊也不在意, 笑道:“那为夫公务去了。” 他去了,苏苑娘看他那道尚洋溢着三分高兴的背影,忍不住翘了嘴唇。 这时, 常伯樊突然回头。 苏苑娘躲避不及,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见常当家这厢朝她眨了眨眼, 这一次倒是抬步干脆去了。 原来也是个促狭鬼,苏苑娘惊了一下。 上世只当他老成持重, 少年老成。 但上世也好似有过这样的时候, 只是当时他作来, 她毫无感觉。 那时候她的眼里, 完全没有他, 她的心中只有繁重的庶务, 身子里满是人心诡测的疲惫, 常府的人和事让她日日怀疑自己那些他人置否她愚傻天真的话是不是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傻,是以他们才不像爹娘那样喜欢她,对她所做的任何一桩事情皆要不服,只要是经她的手,香的他们也要说是臭的,好的他们也能当是坏的。 那时候的她,心眼已被这些心思全部占满,装不下别的,又来的心神去看清楚这个把她娶到家里置身于龙潭虎穴的人呢?是以再回忆起来,前世的他和现在的他在她面前是如此陌生又熟悉。 “你很好,我也很好。”当他去了很久,苏苑娘方收回眼,喃喃自语。 错的是,她与他不配,与常府、常氏不配。 ** 常伯樊往日卯时门见掌柜,辰时出常府的门处理手头上的生意,今日本来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吩咐,苏山上的事情需安排人手立马去办,但见掌柜和出门皆不好耽误,但大房的事他不想耽误。 此一为苑娘,二为等会儿有脸去见岳父。 “你去跟宝掌柜他们说,先去忙他铺子上的事,巳时的时候准时到盐坊那边的工库等我,人要到齐,不能耽误时间。”一出去,常伯樊吩咐旺富。 旺富以往只给南和跑腿,最近这段南和哥太忙了,给爷亲自跑腿的事才轮到他和大方,这下爷亲自吩咐,旺富急忙应了声:“爷,小的这就去。” 他朝常伯樊弯腰,又却南和、大方抱拳感激地拱了拱手,急忙小跑出去了。 南和一脸笑,朝爷道:“弄得跟我有事不让他们跑似的,我是那种好处一个人得的人吗?爷的打赏我可没少分给他们。” 常伯樊扬了扬嘴角,转身抄来一把扇子,敲了下他的头,“走,让夫人的人帮你们收拾,你们和我出去一趟。” 南和的跑腿是南和自己找的人,一个是他爹过命兄弟的儿子,一个是他姨母的亲儿子,拿自己的人到他面前卖乖,他这个长随也是出息了。 “知春妹妹,呃,招娣妹妹是罢?明夏妹妹,通秋妹妹,这下面的事劳烦了,回头哥哥带点心回来给你们吃。”夫人的人可不能得罪,南和一听,朝老老实实站在门边角落处的几个丫鬟道。 “份内之事,南和哥客气了。”知春速速回了一礼。 可快走罢,拦着她们不许她们进去,她都快急死了。 “不客气,快快快。”知春尚还忍得住,胡三姐却是忍不住了,她们娘子在里头喊了她们两道,她们都没进去,还得听姑爷的人的,反了天了。 在他们苏府,娘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什么事不是以她为先的? 这嫁人也不是那么好的事。 等她回去了,一定要说给她家老娘听,让她老娘别老催着她嫁人了。嫁人有什么好,做牛做马当你是应该,像娘子这等出身,嫁了人都要听别人的,更何况像她这种没家底,又没脸没大屁股的,嫁过去了就是受折磨不是?明知有坑还要跳,是火山还要闯,傻子才干咧。 她三姐儿脑子可没那么不好使。 “姐姐。”见三姐火急火燎上了,知春忙拉住她。 “好,那麻烦了。”南和多看了这牛高马大的小娘子一眼,嘴间无声咋舌了一记。 听说是夫人的老家人家里的女儿,这是胜在忠心才选上的罢?前面那个叫了冬的,长的倒是挺好看,人也会来回事,见着他们一口一声一个哥,见到爷更是…… 想到此,南和飞快打住,朝已出了门的爷身后快步跟去,不敢往下想。 夫人,绝没有她表面的那么简单。 ** “大爷,大爷不好了,不好了……” 一听那丧气的叫声,在小妾房里刚从床上起来不久坐着喝茶的常孝松一口吐了口中名贵的参茶,破口大骂:“爷还没死呢,叫什么叫,叫魂啊!” “二爷来了!”来人哭着脸进了门,指着外头着急地道:“快到院门口了,您快去看看啊。” “他来干什么?”常孝松“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夫人呢?” “夫人那边也有人去报了,大爷大爷,您快去看看啊。”二爷打上门来了,这名小管事都快急死了。 昨日去库房的事,他也去了。 大爷不能有事,有事叫他一家老小怎么活。 “去!”常孝松忙往外走。 “大老爷,您的外袍,奴给您穿上。”小妾红袖忙接过丫鬟拿来的外裳,小跑了几步,娇喘着给他套外袍。 以往常孝松还有几份闲心怜惜欣赏她这等柳弱花娇、楚楚可怜的模样,但常孝鲲都打上门了,他哪有那份闲心情,见她穿的慢,不耐烦地别过她的手自己穿,“行了,滚一边去。” 也不理会小妾突然泫然欲泣要哭,他穿着衣裳就往外走,大喊:“夫人呢?快叫她过来。” 他一个人对付不了常孝鲲,常孝松嘴里喊着下人快去请夫人过来,着急地去了。 他一走,一连串的下人也紧跟着跑了,门后,小妾跺着脚恨恨道:“早晚我要把……吃了。” 那老婆娘,该死得很。 这厢,蔡氏一得下人的报,慌叫,“快打水。” 她脸上还涂着昨日抢来的珍珠磨成的珍珠粉。 丫鬟慌忙打来水,珍珠粉难擦,擦到一半,就有下人屁滚尿流地跑来禀,声音打着颤:“夫人快点,大爷请您去,二爷已经到了门口了。” 蔡氏着急地推开丫鬟的手,把脸埋在了水盆里一通洗,搓完脸也顾上别的,提着气咬着牙往外冲。 “夫人,帕子,您擦下脸。”婆子赶紧拿上帕子追她。 蔡氏顾不上了,快快地往院门口走,冲到一半她突然心慌得不行,转头就对丫鬟颤声道:“快去把小公子抱来。” 不行,这隔天就来了,怕是有事,他们夫妻俩个对付不了的话,得把儿子也用上。 他可是常府的长孙!他们可是替常府生了传家血脉的人,常孝鲲能对他们怎样! 蔡氏披头散发,大白天犹如女鬼,丫鬟也是吓了一跳,紧张得很,张口说不出话来,蔡氏见丫鬟不动,厉声道:“还不快去。” “是是是。”丫鬟转身就跑,中途手脚莫名发软一个跌倒,又焦心如焚地爬起来,一步不敢停地往生贵小公子的屋子方向跑去。 府里真正的大老爷来了。 丫鬟欲哭无泪。 丫鬟太笨了,蔡氏骂了句:“蠢货。” 这时她已顾不上仔细骂人,焦虑万分朝路走去,人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前面大爷在大喊大叫:“常孝鲲,我好歹是你大哥,你当以为我们爹死了,就没人管得了你吗?这常府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有份,我是常府的大爷,你出去问问这临苏城里的老百姓哪一个不知道我常孝松是常府的大爷,你常孝松的大哥!你要逼死你亲大哥,你哪来的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去见我们的父亲!你这等不孝不尊之徒,出去了就不怕乡亲父老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你!你还想不想做个人了!” 一听他喊叫上了,莫是那畜牲逼人太甚?蔡氏更是心急如焚,加快了速度朝前跑去,嘴里同时不忘凄厉大叫:“老爷,老爷,我来了,老天爷啊,杀人了,爹啊,您看看啊,您睁大眼睛看看啊,您走了就没人把你放眼里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 54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蔡氏跑上前, 跟常孝鲲在喊叫的常孝松一看蔡氏那披头散发的样子, 顿时惊了, 一时羞恼交夹,怒道:“你撞鬼了?” 蔡氏发际还有未洗去的珍珠粉, 那发边沾白的样子, 可不就是撞鬼了。 自家婆娘竟是个抬不出台面的,与常孝鲲娶的那个一比, 一个在地, 一个在天, 常孝松心中一疼,脑袋一热, 连常孝鲲在眼前的事都忘了,对着蔡氏就是一通骂:“你疯疯癫癫的是什么鬼样,你怎么不照照镜子再出来?你想吓死谁啊你。” “大爷!”蔡氏见丈夫这当口居然骂上她了, 心中悔恨自己居然不收拾就来,另一头也倍觉委屈恼火, “我一听有人闯进来了就赶来了,来不及收拾。” “呵。”常孝松气急, 转头对着常孝鲲更是火上心头, 指着常伯樊气急败坏吼道:“今日你要是不说道个一二出来, 我们祠堂见!” 常孝松气势冲天。 常伯樊看看夫妻俩, 神色淡淡, 一时之间没有接夫妻俩的话。 “二弟, 你上门来到底所为何事?”自家夫君是个没脑子的, 居然放话去祠堂,那祠堂是他能放话去的吗?尤其现在他们夫妻俩在族里不得人心,蔡氏为此都撒出去千把两了,大爷还拖后腿,蔡氏顿时急了,见常伯樊不见说话,连忙收回收整容貌的手,急忙追上话,拦住自家屋里头人的口不择言。 “为昨日我夫妻二人不在府里所发生之事。”常伯樊朝庶嫂笑了笑。 蔡氏呵呵笑,“昨日发生之事,什么事?” 见常伯樊脸上冷淡了笑容,蔡氏心中就跟堵了一口气似的不通畅,她抬起脖子仰起脸,冷笑道:“二弟,你成亲,新娶进来的媳妇要立威,我们夫妻二人没话说,哪桩事没配合你们?我们的脸为了成全你们夫妻俩都丢光了,我娘家人来了都怕了你们了,你们还咄咄逼人,拿点东西都要上门来讨,莫不是真的一点活路也不想给人了?我们夫妻俩捡着你们指缝着漏着那点过日子还不成吗?都是一家人,不能一房过着神仙日子,我们大房就得卑贱到吃那臭的喝那馊的罢?” 对,对头,常孝松一听,果然还是自己夫人厉害,会说话,一有了蔡珍敏的话,常孝松这下更是声茬厉色追击道:“什么好的都是你们二房的,你当我们大房是死的!这常府不是你一个人的。” 他们父亲在世时,宠的庶长子居然成了这个德性。常伯樊记得他这庶兄小时候还是有点聪明相的,五六岁还能把他们父亲喜欢的诗词皆能背下来,把他们父亲喜得时时抱在手中不放。 不说常孝松是他姨娘专为他们父亲生下来的儿子这点,但他小小年纪能记住那些生涩拗口的诗词,说明他还是有几分天资的。 说来,常伯樊愿意把他当兄弟看待,就像三房的弟弟常孝文,前几天到他面前说要出去给自己走条生计出来,常伯樊就给他准备银子和人,连生财的路都给他指了几条,也不介意让人用用这几年他在外经营出来的人脉。 大房和三房的姨娘是宠物,不是她们曾得过主家的恩宠,生了儿子,她们就不是了。 宠物生下来的儿女,若是好好教养,才能算是家中血脉,如若没有的话…… 常孝松就是他母亲生来讨好他们那父亲的,宠物生的宠物,那点天资当宠物养这么多年,也是废了。还想着仗着那点余宠,飞扬跋扈一生,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不过,也许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是他知道一旦有了自知之明,这常府大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就没那么好得了。 看着对面怒目的常孝松,常伯樊的嘴角稍稍往上扬了扬。 他与他这庶兄之间,存在的问题从来不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 他们所存在的问题,一直皆是他与死去的那个人的博奕。 是常瑾这个作为丈夫的,在死去之前,不想让憎恨的元配所生的儿子轻易得到常府的发泄;是常瑾这个昏庸的常府家主,对随时能把他取而代之的下一代家主的嫉恨;这个博奕,更是常瑾对曾压制过他的樊家的恨之入骨,常瑾在樊家贬入边关的事上出了力,更是不遗余力想毁了沾有樊家血脉的嫡子。 他的亲生父亲,在死之前,给他挖了一个深深的坟墓,就想把他不喜欢的儿子埋进去一道陪他。 常瑾想毁了他,恨不得他死,常伯樊庆幸的是他的母亲在早年用事实、与她的死亡告知了他这个真相,是以等常瑾对他毫不掩饰他的恶意动手的那天,他的亲父恨不得他死的悲痛才未击垮他。 只是,常瑾给他挖的坟墓太深了,尤其常瑾还死了。他活着的时候作为父亲已经压着他一头了,何况他死了。 死人有着比他活着的时候更大的权力,因为当他死了,他所有的错误与不堪都随之消失了,只一句“死都死了”,让哪个活人都没胆跟他斗,说句稍微难听一点的话都是对死人的不尊。 没法儿斗。 上任家人用死作赌,还赌上了庶长子给他没弄死的嫡子添堵,此子倒是不负他所望,这些年没少给他添乱。 “你笑什么笑?”常伯樊嘴角扬起,看在常孝松眼里就是在讥笑他,指着门火大道:“笑完就给我走!” 常孝松还是有点怕常伯樊,现在就算势头对他有利,也只想把此事快快揭过,快快把人送走。 宠物生的宠物,早就废了,成不了常家人,也扶不起来,常伯樊摇摇头,背过手站着,朝常孝松淡道:“昨天从库房拿走了什么,现在一样不要少还出来,此事我就当我不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常孝松怒极反笑,他觉得真是太好笑了,他都快要笑死了,转头便朝他夫人道:“你说他是不是傻了?” 蔡氏却是不敢笑,常孝鲲要是走了,她还能大笑一场,嘲笑他的孬,但他不依不饶的非要追究到底,她就笑不出来了。 之前她还没觉得,但这一个月打常孝鲲新婚以来,蔡氏已发觉故去翁公的威力没有以前那样好用了。 他娶来苏家的女儿,就是来压他们大房的,蔡氏现在只恨前面的自己没有看穿,跟人硬扛上对峙上了。 现在这场面,跟她之前小看新妇挑事有关,可能还是经她起的头,蔡氏心知肚明,心里很怕城府老成的常孝鲲拿苏家对付他们。 她娘临走之前跟她说了,事关苏家的事,蔡家绝不会沾手。 没有了娘家的依靠,还得了娘家诫告的蔡珍敏不敢像丈夫一样猖狂,这厢她挤了挤笑脸,朝二房皮笑肉不笑道:“二弟,做事不要做绝,能将就的就省些事吧,留两三分余地,日后我们也好相见,要不一家人见面不是你死我活,就太难看了是吧?这不是给外人添笑柄不是?” 她又道:“我们当庶房的,有什么被人说两句也就罢了,你当家主的,是要天天出去见人的,被人背后戳背说风凉话,那就对你不好了,于你名声有碍,也妨碍了你当家不是?” “你跟他扯什么扯?”常孝松见她说个不停,不耐烦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让他赶紧儿从我们这里滚蛋!我长乐院可是我们父亲以前住的地方,上一任家主的主院,不是让人撒野的地方!” 说罢,常孝松背过身,意欲背手而去。 “看来,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了。”看来,苑娘那边的觉是睡不成了,常伯樊偏头,“南和,去主母那把库房的帐簿要来去库房对一遍,看库房昨天缺失了什么,速速点一遍就与我来报。” “是,小的这就去。”南和一应毕,转过身就展开了飞毛腿朝外跑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蔡氏慌了,朝常伯樊扑过去,“二弟,自家兄弟你不要一点情面都不讲。” 常伯樊让开她,朝顿足转过身来的常孝松淡道:“庶兄,你忘了你只是一介庶子,我让你住在这里,是顾着父亲临终前遗言照顾着你,不过,如若你不想住,你说句话就是,这长乐院说白了是常府的院子,让不让人撒野,让不让人住,我还是作得了主的。” “你你你,你这是没把爹放在眼里!”常孝松怒极了,指着他大喝:“来人啊!” 大院的人三三两两,畏畏缩缩围了过来。 “给我打出去!” 只有两三个人听令,犹豫不定朝家主走过来。 常伯樊就带了两个人过来,常孝松见平时好吃好喝养的狗不听令,看向他们冷笑:“今儿不动的,明儿就给爷滚出去!” “大爷……”有那不敢动的,一脸哭相看向他,“那是家主,爷。” 不是他们不动,是他们没胆啊。 “我还是他大爷呢!赶紧的,给大爷打出去!”常孝松气上心头,抬头梗着青筋毕露的脖子,声嘶力竭喝道。 “老爷,人到了。”只见他抬头嘶吼之际,一护院头领带着持刺棍的十余人马站到了长乐院门口,待人马立定,那一身汗流夹背的护院持棍而入,朝常伯樊躬身禀道。 “给我搜,但凡带府印的什物都搜出来,大小不论,”抬头看着大院色彩富丽、雕梁画栋的主屋,常伯樊淡道,“胆敢抗者,给我绑起来,有契发卖,无契逐出,凡与这些人沾边的,亲朋戚友皆不得为常府用。” “常孝鲲,我看你敢!”他话刚毕,气得脸孔发红的常孝松夺过一个下人手里拿的棍子,朝常伯樊打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 55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这厢, 南和飞快跑进飞琰院, 他一敲门,出来的是那三姐,南和快快道:“三姐, 夫人醒了吗?” “这没到时辰。”三姐好地看着满头大汗的他。 “我有急事请示, 还请三姐帮我通报一声。” “这我做不了主, 我叫知春妹妹过来,你问她。”三姐可不会擅作主张, 跑进去内屋,在坐在桌边等候娘子醒来的知春耳边耳语了南和来的事。 “什么急事?”知春一听是急事,连忙把手中的针线活放下,起身往外。 见三姐跟着来, 她摇头, 轻声道:“招娣姐姐,劳烦你帮我守着水。” 娘子醒来要喝温的, 凉了就不好了。 “是了。”三姐想听是什么急事, 都忘了娘子了,她讪讪笑两下, 转而回了知春坐的地方,看到知春放下的针线活, 她一顿呲牙咧嘴,“我是不行了。” 光学写字就要了她的老命了。 知春一出去, 南和就快快把要帐薄的事说了, 另又催促了一句:“还请知春妹妹帮我赶紧跟夫人一说, 我这还急着去库房对帐,另一个也请知春妹妹跟我走一趟,作个见证。” 知春这才知道昨日大爷家闯库房的事,她也急了,顾不上答南和的话,就匆匆忙忙进了内屋跑去床边。 她们娘子陪嫁过来的不少物件可是存放在大库房里面。 “娘子,娘子,您快醒醒,出事了。”知春着急地轻摇着娘子的肩膀。 苏苑娘被叫醒。 “娘子。” 知春见她一睁开眼,就慌忙道:“娘子,您醒了,老爷身边的南和哥刚过来跟我说,大爷家昨日趁老爷和您不在,抢了库房里的东西……” 她把后面的事三句并作一句的速度急忙说了,末了快道:“娘子您看,要不要把帐簿拿过去?” 苏苑娘眨了下眼。 见娘子一副刚睡醒尚还糊涂的样子,知春急得不得了,“娘子,你快些说话啊,您的不少嫁妆还在里头呢。” 苏苑娘摇头,不在。 不对,应该说最重要的不在。 对她来说,只要是不影响到父母兄嫂的东西,没有太大的价值。 “好,你找去给他。” 知春见娘子摇头都要急哭了,听到这句话,这心口的石头又跌落了回去,“奴婢这就去,对了,南和哥说奴婢也要跟着去,说是去做个见证。娘子,奴婢跟着去点点看少了哪样。” 这大爷家,怎么是那等的人。知春一想回头夫人知道了不知道有多生气,她心里很是不好过。 “你去罢。” “那娘子,我去了。” 知春没等到娘子的点头就起了身,去了后面的小耳房里拿钥匙和帐簿等物,一拿出来,朝床那边一欠身,就赶紧出门去了。 娘子醒了,替了知春的三姐连忙上前,见娘子打了个哈欠,三姐坐下迟疑一下,方道:“娘子,您怎么一点也不急啊?” 上辈子,急过。 听着三姐的话,苏苑娘放下拦哈欠的手,想起了前世。 前世这样的事,不止出过一桩两桩,可是急有什么用?天大的事,落到大房身上,跪几天就没事了。 有的是人保他们。 死去的那个公公,可是给他们留了不少保命命符,不止家族里如此,连外边都留着几道。 抢个库房,算得了什么大事,不用等明天,今天就会有不少族里的人过来说情,让常伯樊做人不要寡情,劝她要识大体,要大度,不要把好好的一家人弄得跟两家人似的,一点情面都不讲。 家丑不可外扬,这不讲情面的人家,出去了都抬不起头,不仅令常府、常氏一族蒙羞,还令祖宗蒙羞。 这些话,苏苑娘不用怎么回想,都会背了。 不过…… 苏苑娘撑着床铺坐了起来。 不过,他们来说情,让常伯樊重情重义,可不是为了主持正义来的。他们拿死去的人的话来劝常伯樊,也不是真是尊重那死去的旧家主,要说那死去的人还活着,他们只会站在给他们分银子的常伯樊这边,而不是站在那位苛刻他们的分银的旧家主那边,只是人死了,碍不到他们的眼,而常伯樊还活着,把他握在手中,在他面前展现他们的权威方是他们的当务之急了。 他们帮大房,哪是为了什么公义和家族大计和脸面,不过是拿着一个死人告诉常伯樊,这常家,可不是他一个说了算的,这常府,也不单单只是他一个人的。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权力的角逐罢了。 而他们要权力干什么?就是想从常伯樊手里得到更多的罢了。 人的贪念是无止境的,哪怕相比前面那个不给他们分银子的老家主常伯樊已是极重情重义,但哪儿够呢?他们的儿子没有安排到铺子里当掌柜,他们的外甥女还没嫁进常家,不够的。 不过…… “娘子?”看娘子坐起来,却是垂着眼一语不发,看样子是在假寐,胡三姐试着叫了她一声。 不过,他们这种人,做什么都是为利,看穿了,也就没什么不好对付的。 以矛攻矛就是。 拿盾挡矛方是最不可取的,就如前世的她取此策的失败一样。 “三姐,我要起来了,跟我去库房。” “娘子,辰时还没到,明夏通秋还在厨房那边给您备早膳洗漱水呢。” “你帮我穿衣。” “娘子,哎哟哎哟,您看,我笨手笨脚的,娘子……”三姐快哭了,她毛手毛脚,手一碰屏风上的衣裳,就把里衣连带裙子一并带到了地上。 “没事。”苏苑娘捡起来看了看,分了一下,抽出里衣来自己穿,剩下的按顺序搁到了屏风上,眼见三姐儿都快哭了,她一笑,道:“你急什么?不急,你只是不擅长这些罢了,你在别处可不厉害着吗?哪有什么人什么事都会的,有长处就很了不起了。” 三姐目瞪口呆,倒不是为娘子的安慰,而是为娘子穿衣的手速,就在娘子说话之际,一二三几下,她就把里衣穿好绑好了带子,把裙子套了上去。 “来,把我的头发拉出来。”穿上外裳,苏苑娘背过身,让三姐帮她拉头发。 三姐手重,拉重了,苏苑娘的头皮被扯了一下,有些疼。 三姐还是去当女将军的好,那里才是她任意厮杀大感痛快的地方。 头发一好,苏苑娘回身步去妆镜,择了两钗,挽发拿钗定住,镜中的女儿鬓发如云,貌如白玉…… 后来她身边只有通秋,她也只要通秋,兄嫂见她不喜别的奴仆侍候,为了让她睡个安宁觉,就撤走了那些侍候她的人。 是以嫂子担心她没有什么人照顾,经常一早过来给她梳头,跟她絮絮叨叨家里的事,兄长、侄儿侄女的事,苏苑娘凭此多活了几年。 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想活了,只是她已辜负了父母,不想再辜负兄嫂罢了。 那几年,她每一日皆心如刀绞,死去的孩子和娘亲、临死都担忧她后半生而死不瞑目的爹爹,皆是她一生无能的罪证,是她无法宽恕自己的理由。 人都没了,她找不到法子去好过。 这世,绝计不能如此了。 苏苑娘打开妆盒,另择了一步摇置入发后。 “娘子?”看娘子自行弄好头发就出门,三姐跟在身后,颇有些忐忑不安。 娘子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我们去库房拿点东西,三姐,你趁这一段去把你爹娘叫来,不了,你把你娘叫过来,叫你爹驾马去宝掌柜的铺子,叫宝掌柜给我马上带几个人过来替我办事。”她不信这府里的人,只信把东家和东家夫人一视同仁当主人看待的宝掌柜,“要快,你现在就跑回你家里去传我的话。” “可是,娘子,知春明夏妹妹她们都不在。” “快去。” “我去。”娘子一说快,三姐脑子里就不想多的了,撒开腿就往前跑,跑了几步嫌裙子麻烦,跑着提起裙子就往裤腰带里塞,这时她看到前面有人,嘴巴就先喊了起来:“前面妹妹劳烦给我让个路……” 她不知娘子说快是为何事,反正快就是了。 她似一阵风而过,让路的洒扫丫鬟握着扫把,嘴巴张成大鹅蛋,目送了她远去。 苏苑娘顿足了片许,就去了库房。 一路的仆人看到只有她一人,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向她请安的时候有些怪,看她走的方向,方才想起昨天的事,惊觉今天府里肯定太平不了。 苏苑娘到库房不久,南和怪她怎么来了,但清点的事太急他就顾着眼前的事去了,知春因库房里丢的东西太多,气得已经哭了,这时见到她家娘子更是想哭,怕给娘子添堵,请过安就含着眼泪去点自己家娘子的物什去了。 知春的脸苏苑娘看在眼里,她沉默着,往放金银珠宝的地方走去。 胡三姐很快就拉着她娘来了。 胡婶子一见到娘子就拔高了嗓子尖声道:“那些杀千刀的,娘子,我们家里的东西被偷了多少?我这就回家找人去。” 干架谁怕!他们苏府有的是人! 看到活龙生虎的胡婶子,苏苑娘朝她招手,“嬢嬢你过来。” 她把选好的东西放到了她手上。 胡婶子接过,不解,“娘子这是要作甚?” 她瞅着这不是他们苏府给娘子置办的东西。 “给人送礼,等会儿等胡叔带来人,就令人送过去。” “给谁送礼啊?” “临苏城里的族老,族人。” “城里我们苏家……”没有族老族人啊,胡婶子一顿,方醒悟过来是给常家的族老族人,顿时急道:“给那些人送礼干什么?他们能顶什么用?他们一家人只会帮一家人,哪有帮您的道理,您暂时别,我们回家这就跟老爷夫人说去。” 老爷夫人才是能为她做主的。 “堵他们的嘴。”苏苑娘说完,见胡婶子还不明就里,翘翘嘴角笑了笑,道:“让他们别帮大房说话。” “好,好使吗?”胡婶子是真不懂。 “哎呀,娘,”三姐也在一边帮着捧东西,这时候听她娘糊涂了,她嫌弃地看向她的糊涂老娘:“这世上哪有银钱不好使的事情,不都喜欢这玩意儿吗?” “就你能!”胡婶子只恨两手都捧着东西,腾不开手揍人,她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转头又对娘子道:“也是,娘子,我家那当家的已快马加鞭去叫人了,想来很快就到了,您挑,慢慢挑。” 挑的是常家的,不是他们苏府的,挑空了她也不在乎,只要能拿回他们苏府的东西就好,反正他们自家人打自家人,他们苏府的看热闹就是。 但一想他们娘子已经是常府的主母了,常府的不就是她的?是以等娘子挑了个一看就很贵的白玉镇纸往她手上搁,胡婶子就忍不住肉疼上了,嘶嘶喝气不已:“哎哟哎哟,娘子,这个太重了,我们挑个轻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 56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这个好。”苏苑娘瞥了一眼白玉雕琢的镇纸。 “不好不好, 娘子,换一个不值钱的。”如若不是自家老爷夫人千宝贝万疼爱的娘子, 胡娘子早就说上了,这怎么当家的。 “好的。”苏苑娘回了她, 又回头跟三姐道, “等你以后要送礼,如若不是明知对方所喜,送就要送这看起来很贵实际也很贵的东西, 莫要图省事就送那不值当, 里外不一的, 没人会是傻子。” 值当不值当, 能收礼的人,心里岂能不清楚?都要求到人头上去了, 自作聪明的话, 小心把事搞砸了。 胡三姐不明娘子跟她说这话的意思, 但不懂,点头她还是会的,遂连连点头不休, 胡娘子本来觉得娘子在说笑, 见自家的死丫头居然还点头, 不禁破口骂道:“她敢往外送好东西,我就打花她的屁股, 败家娘们。” 骂完, 方发觉把自家娘子也骂进去了, 当下腆红着脸告罪:“娘子我不是说您,您别往心里去,我家丫头我能不知道,她活一辈子都未必有您手头上的金贵东西金贵。” “三姐以后是个有大出息的。”苏苑娘摇头。 胡三姐正朝她那个对她从来没句好话的老娘嗤鼻,听到这话,鼻子都忙不得哼哼了,朝娘子喜笑颜开,“娘子你教我的我都记得牢牢的,你放心。” 前世苏苑娘只从胡婶子嘴里听了三姐儿生前的几句,但寥寥数语,苏苑娘已从中听出了三姐的艰辛与不易。 不会写字,不会做人,不会说话,就是用血换来的七分功,到手也只剩不到一成罢了。 冲在千军万马之前,以死换取敌方首级,也不过换来一个死后追封的将军之名,若是她还活着,这将军之名都能未必落到她头上。 而世家子弟们,哪怕打赢一个小仗也能节节高升,犯不到拼命的地步,他们自有身后的家族帮他们用一分功劳换来十分功绩。 三姐没有人帮她,苏苑娘所能做的,就是在人在身边的时候,多教会她一点,让她学会去看、去钻研。 如若非要拿命才能拼出一个以后来,苏苑娘只望她以后能用十分功劳换来四五分的功赏。 倘若不按世情来,前世的她和三姐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她们已经经过那么一世了,这一世她多得了一世,三姐没有,这世胡婶子和胡叔还是没法儿教到三姐的,她来。 “哟哟哟哟哟……”看女儿屁股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胡婶子正要开口讽剌,却见娘子朝她摇头,她止了话,跟娘子赔笑道:“娘子,这异想天开的,我家三姐哪儿是有那等有福气的人?她本来心野着,这心要是再养大点的,以后都没男人要了,您看她现在都嫁不出去了,快把她爹跟我给愁死了去。” 她还指着三姐当过大家闺秀身边的贴身丫鬟一事好给三姐说亲,可不能让女儿的心养大了。 “娘,行了行了,”胡三姐见娘子拢眉,想要为她开口说话,顿觉心酸又好笑,她娘子一辈子都这样,她娘的这些话三姐打小听到大,早就当耳旁风了,反正她娘说她娘的,她做她的就是,娘子犯不着为她跟她娘争辩,说不通的,“你跟娘子扯这些,想污了她的耳朵不成?娘子找你来是让你给她找不痛快来的不成?” 当女儿的比她还凶,还像个娘,胡婶子欲要骂她,却听外边起了自家当家的声音,人来了,胡婶子精神一振,朝娘子道:“娘子,我家当家的带人来了。” “欸。”苏苑娘接过三姐手中的三四样物件,“三姐,去左处刻着常字的大箱里拿些盒子过来。” “是。” 一走出去,胡掌柜果然带了身着内白外青伙计衣裳的两个人。 常家雇用的伙计皆是这副打扮。 胡掌柜一见到她就禀明道:“娘子,宝掌柜一听您有急事要差他办,他让铺子里两个机灵的小哥先跟我一道来了,我有马,能快两步,他在后面已经带着人往府里赶了,还请您放心。” 是放心,跟前世一样,但凡她吩咐的,宝掌柜知道了就会去做,而不是拖拖拉拉,拖到非要去做的那天。 苏苑娘额首,这厢见胡掌柜说完,两个伙计忙上前请安,苏苑娘问过他们可知族里两位族老的住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就让拿过锦盒的三姐装刚才她挑选的东西,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常府不少在库房周围的下人给常家的亲戚备礼。 “把府里的事跟他们说一遍。”南和听到动静过来,正在傻眼之际,就听夫人吩咐他。 “夫人,这是……”南和不知是为何,还想问一下,但一碰到夫人淡淡扫过来的眼神,不禁心下一抖,哪还敢问,拉着两个伙计到一边就说起了昨日大房的事。 他说的时候,眼角余光往夫人那边瞥了一下,看夫人没说什么,知道这是他说对了,心下不由松快了些。 天老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人刚才看他的那一眼,跟爷有时候看他的眼睛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太吓人了。 两个伙计很快听完,不用听明说就已知夫人的意思,且夫人说快快送去,他们一出门就马不停蹄往人家家里送东西去了。 ** 这厢苏苑娘正在大肆给常府亲戚不论大小男女,但凡在族里说得上话的人家皆送去了礼。 越是刁蛮的,礼送得还要重上一分。 苏苑娘心想如此就是那家人想逞威风,一想得把礼还回来就要肉疼一番,如此她就算没白费心思了。 宝掌柜带着好些人赶到时,南和已清点好,那边爷还派大方过来催他,他一脚轻一脚重地赶到了长乐院,一见到爷还没说什么,就见爷朝他笑了起来。 这笑笑得南和心惊胆寒,不用爷张嘴就先自招:“爷,老爷,小的真没跟夫人说什么,小的就说了拿个帐簿对个帐,再让知春妹子一起做个见证,也好夫人问起来也有个交待,真没有说别的。” 他绝没有窜掇夫人给族里人送礼,他也没那个本事。 “哦?”常伯樊略挑了下眉尾,笑道:“我也没觉着你有那个能耐,你慌什么?” 南和苦笑:“爷,您是不知道,您往库房那边瞧瞧就知道了,夫人她,她……” “怎么了?” “她给临苏城里但凡上了点年纪的族人送礼呢,库房本来就空了一小半了,这下……”南和说不出话来了。 “那她可高兴?” “啊?” “我是说,她送礼送得可高兴?” “啊?”南和眯眼耸眉,脸皱起了一团,不敢置信他耳朵所听的。 “高兴就好,”那就是高兴了,常伯樊笑了一下摇了一下头,淡道:“夫人想给家里送点东西添补家用,没什么不好的,这是她身为常氏一族新主母的恩慈,想来有个体贴亲族的主母,我族里人对她也会更为尊重爱戴。” 家主此话一出,就是不想尊重爱戴的也得尊重爱戴了,老爷不愧是老爷,南和敬佩得要死,一脸恍然大悟。 ** 当时常孝松那一棍子过来,被赶来的护院拦了一下身势就慢了,常伯樊退了几步,让围过来的护院把人绑了。 “常孝鲲,你没种!”常孝松当场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不绝于耳,常伯樊便让人把他关进屋子去了。 常孝松被绑的时候,蔡氏则大哭大叫着也朝常伯樊冲,护院去拦她,她嘴里叠声刺耳尖叫“常府家主欺负嫂子了”这句话不休,常伯樊则被她逼得往长乐院前面靠院口的长廊退去,护院也不敢碰她,挥舞着木仗拦她,孰料蔡氏是个不怕死的一直往前冲,逼得他们也是步步紧退。 眼看她以一己之躯把五六个大汉逼至了廊下,欲要上廊跟常伯樊拼命,就见她身边的丫鬟把常生贵抱着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大公子到了。 蔡氏一见到儿子,尤如见到救命稻草,眼睛一亮,疯狂朝丫鬟跑去,没想中间踢到了地上的木头,脑袋先于身子撞地,当下眼冒金星,半晌没了声响。 “夫人,夫人……”丫鬟抱着公子过去,哭着急道:“大公子我抱来了,您看,我没耽误您的吩咐。” 她手上,常生贵本来喊着“娘”,见到她娘跌倒了,手掌连着几下挥到了丫鬟脸上,“贱婢,还不放小爷下来?死贱货,滚蛋。” 他唾骂着丫鬟,丫鬟被他几耳光打得脸疼,却不敢说话,眼睛含着泪把他放下来,常生贵一落地就朝他娘跑去,一到跟前就蹲到跟前摇晃她:“娘,我来了,生贵来了,我来帮您了,您别怕,我看那常孝鲲……” 鲲字刚出口,被他摇晃的蔡氏嘴边就冒吐出了众多的血来,把常生贵这个小公子吓到往后一坐,跌坐到了地上,仰头大哭起来。 等到南和过来的时候,蔡氏被抬进了屋,先前嘴里放狠话要他二叔好看的常生贵窝在老婆子的怀里跟鹌鹑一样,眼睛连母亲那边都不敢多望去一眼,不复之前的跋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 57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常生贵没了撑腰的, 缺了胆歇了气, 也不敢哭闹, 只敢小声抽泣, 少了他的哭闹, 院子里只剩绑在房里的常孝松隐隐约约传来的咒骂声,院子里来回有护院走动, 搜出来带府制的物什摆满了一院子,动静不小, 常孝松那点骂咧声不仔细听还听不出来。 南和捏着手中的帐簿, 再看一眼院中满满当当的东西,咽了口口水,无视想接过帐簿的柯管家, 捏着帐簿不放, 跟老爷道:“爷,这些东西?” 大爷房里东西可真多, 要是搬回库房去,把库房堆满绰绰有余。 夫人送出去的那一点与之一比, 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让让, 让让……”说话之间,又有两队护院抬着两个金铜打造的箱子过来。 箱子印着徽印,上面的锁有被新砸过的痕迹。 南和看着咋舌不已, 金铜箱啊, 光这个箱子就价值千金, 遑论里头装的皆是常府的传家宝。 那是家主私库里的东西。 大爷胆儿可真大, 南和嘶嘶抽气不止。 “南和,来,给我,我帮老爷对一下,看……” “哎呀,大管家,这等事哪需麻烦您?我来就是。”南和一脸和气,笑呵呵打断了柯管家的话。 柯管家脸色一滞,转身分外恭谦地朝家主道:“老爷,昨日之事是老奴错了,等眼前的事忙完,老奴这就负荆请罪,是打是罚任由您发落,眼前您看家里人忙,人手不够,还望老爷让老奴戴罪立功,先搭一把手。” “不用了,南和,给我。”常伯樊没看他,朝南和伸手,接过帐簿随意翻了翻,嘴里道:“南和,你去外面铺子里叫些人过来,到宝掌柜那里两个帐房,把这些搜出来的重新入库造册。” 意思是都搬回去充公?爷这是要治大爷了?这可是大事,南和一弯身:“欸,小的这就去。” 他利索转身去了。 “老爷,老爷……”常伯樊在一堆东西中走动查看,柯管家跟在他身后苦巴巴地叫着,一声叫得比一声苦。 怕把人叫怒了,柯管家也不敢多叫,见家主站在一个半掩的箱子面前,不等家主伸手,他连忙过去帮着打开了。 如此殷勤了两次,等到柯管家重施故伎的第三回,常伯樊转头,看向他。 “老爷,”老爷总算正视他,柯管家眼中含着老泪滴落了下来,“老奴,老奴罪该万死。” “柯管家,”常伯樊拍了下他的肩膀,“我不在府里的这些年,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不敢当!”柯管家诚惶诚恐,擦着眼泪悲切道,“老奴这些年什么都没做,也没帮上您什么忙,反倒是错犯的不少,还得让老爷操心让着老奴,是老奴的不是,等去了地下,老奴都无颜面对老夫人,是老奴错了,还请大公子再原谅老奴这些个,老奴以后不敢了。” 大公子,常伯樊以前也是这府里的大公子,母亲面前的娇儿过。 他母亲出身名门,一个勋贵之女,但在常府过的着实不容易,走的每一步都带着血和泪,帮她的人更是太少了。 “唉。”听老管家提起母亲,常伯樊叹了口气,收回放在老奴肩膀上的手。 苏府对母亲的帮忙,算得上帮忙;母亲京里以往闺中好友的帮忙,算得上帮忙;母亲的亲人、顾念着几面之缘对她施以援手的世交兄弟的帮忙,算得上帮忙。 但一介奴婢,没救过命,亦无雪中送炭过,只是站对了位置做了点份内事,怎么就成帮忙了? 这老奴啊…… 常伯樊摇头失笑,随即收回笑,淡道:“柯正,念在你在常府多年,替我母亲做过事,回头去南和那里拿回你们一家的卖身契,回老家还是去哪儿,你自己决定,但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也不要让我再听到一个关于你的字,要是我听到了……” “老爷,老爷,饶命啊!”柯管家跪下,大喊救命。 常伯樊止声,低头看他。 周边的下人皆暂时停了手中的活,缩着肩膀,偷偷摸摸往这边瞧来。 “柯正,我这是在饶你的命,你多喊几句,我想饶你都没法饶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是为了昨天的事跟你计较吗?不是。老管家,你一个管家的,什么时候成了跟外面的人通风报信的家贼了?我不计较你管不好这个家,对主母不敬,但你嘴不严这一点,我不想忍。”常伯樊抬头环视,“换谁,我都不会忍。” 周遭所有做事的常家下人同时扭过头,不敢看他。 “老爷……”这是杀鸡儆猴,但柯管家从没想过他会是那只鸡,这下涕泪交织,痛不欲生。 常伯樊走开,去了常孝松的房里。 常孝松被绑在椅子上,一看到他这个弟弟,挣扎得更激烈了,同时嘴里更是唾沫横飞,“常孝鲲,你这个孽子,你以为现在常府你当家,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忘了这常府不是你一人的,这常家更不是你一个人的!” 知道的还挺多,不是纯粹丢了脑子,常伯樊拖过一张椅子,坐于他之前,心中甚是平静。 在外奔忙的这几年,他曾带着几个人跟几十个山贼对抗过,也曾被一整个寨子的人围着要他的命。 他一个常府的嫡子,有出身名门的母亲,有曾经富贵过的祖上,家中就是不如以前了,也还剩有点薄产,但他为了往后的生计,把命栓在裤腰带上,去博他的娇妻,博两族的生死。 他是不仅仅是为常家在拼命,但常家因他活了,就是受了他的恩。 常伯樊知道,他们绝不会这么认为,也绝不会认。 但没什么。 他有的是时间。 “常孝鲲,常孝鲲,常伯樊,你这个不得好死的,你以为你叫常伯樊,你这就是这个家里的长子了?你不是,我才是!我才是这个府里的大公子,你他娘的以为你是谁?我才是爹的长子。”常伯樊一言不发,常孝松却是崩溃了,他朝常伯樊一声接一声地嘶吼,末了狰红的眼里淌出了一道血泪来。 他没有了力气,头垂了下来,声音也弱了,只见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低得近乎自言自语:“是啊,我不是大公子,不是别人叫我大爷,我就是大公子,哪有庶子被叫大公子的?我是庶子啊,有个出身卑贱叫姨娘的娘,娶了个主簿的女儿都算是高攀了,岳父岳母对我指手划脚,一见到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好像是我求的他们娶的他们的女儿,我夫人罢,挺好,挺好,就是当我也求着她呢,天天指着我鼻子骂我是谁,我是谁?我能是谁啊,一个姨娘生的庶子呗,我是要求着她一点,我得低头啊,吃穿用度差了,她骂我没种,我能怎么办?去偷去抢呗,我还能怎么着。” 常孝松抬头,一脸的泪:“伯樊啊,就当我这个庶兄求你了,给我们条活路罢。” “嗯……”常伯樊耐心听完,点点头,握拳抵住嘴清了清喉咙,朝一脸欣喜看向他的庶兄看去,“大哥此言差矣,你跟嫂子在这府里一年所出,够一寨子上百人十年的嚼用,你们都过得委屈,那这天底下一半的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 “我去你娘的常孝鲲!”常孝松见示弱不成,他早该知道,常孝鲲这狗杂种的心随了他母亲那边的种,当即他脸色就变了,嘴里一口飞沫朝常伯樊狠狠吐去,“你拿老子跟那些贱民比?他们是谁?老子是谁?老子是常伯公家的长孙,我卫国的公子,你拿我跟那些蝼蚁比,你他娘的眼睛是瞎了吗?” “大哥,”飞沫在半途落下,常伯樊的眼穿过空气,定在庶兄的脸上,神情一如之前平静,“我来是跟你说正事的,长乐院我已经清过一遍了,你拿走的东西我就帮你还回去了,要是还有我没有清到的,麻烦你回头给我送来……” 太无耻了,常孝鲲这狗杂种太无耻了,常孝松被他气得眼前一片黑,心头胀疼得想喷血,他闭起眼睛竭尽了力气朝常伯樊嘶吼着他心中那涛天的怒火:“常孝鲲,你敢,你敢拿我院子里的东西,我要你的狗命,我跟你不死不休!” 常伯樊算是知道他那侄儿是随了谁,常生贵朝他怒吼的样子,跟他父亲对着他吼的样子一模一样。 父亲姨娘养出了这么个儿子,儿子又养出了那样的一个儿子,一代耽误一代,他父亲其实帮他母亲报了仇了。 “我就是过来知会你一声。”常伯樊起身,眼睛定定看着常孝松,“大哥,清醒点。” 现在常府是他的,靠谁过日子,心里要有点数。 若不然,神仙都救不了他,何况一个死了的死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 58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这厢, 苏苑娘着人去送礼,事毕她也没走, 围着库房走着打探着。 少了不少贵重物什,她送出去的那点与比之相比, 着实算不了什么。 胡婶子心疼得直抽气,一路不停碎碎念, 道:“娘子, 这送礼管用吗?这外面收礼不办事的人可太多了。” 跟着苏苑娘走了几步,又道:“他们收着了, 以为您手指缝间大, 以后老来打秋风可如何是好?” 她的担心一件接一件, 俨然天要塌下来一般。 知春在旁边听着, 那刚咽下去的苦水又往心头钻, 眼泪直在眼睛里打圈不止。 这都什么人家,这不欺负她们娘子吗? 但这时候不是哭的时候,知春扭过头把眼泪擦掉, 朝娘子强颜欢笑道:“娘子,回罢, 拿走的那一些的奴婢已点出来了, 回屋就跟您说少了哪些。” 苏苑娘微微一笑。 与性命相比,这些算得了什么? 常家库房里最贵最要命的无非就是藏在一幅寿松图里的十万两银。那是常父杀了两个族人和一位朝廷命官的证据, 她掌家清点库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这祸害拿走了。 常孝松这时候还没从他们父亲的故交嘴里得知寿松图此事。 等他知道, 早晚了。 见她还笑, 胡婶子不忍卒睹,一巴掌拍向大腿,哭叹道:“娘子啊娘子,金银珠宝才是最要紧的,您不该送出去啊。” 胡三姐替她加了一巴掌,一掌拍到她背后,她娘母老虎转过头来怒瞪她,她毫不示弱回瞪,眼睛睁的比她娘还大:“怎么了?这银子是娘子的,她爱送送谁,爱给谁给谁,你还要替她作主不成?” 胡婶子当下不管哭了,眼睛往旁边一溜,抄起最近的扫把,朝胡三姐狮吼:“老娘今天不把你抽服了就是老娘白活了。” 胡三姐早就跑了,怕她娘没轻没重把库房的东西砸了,带着她娘往大门跑,跑出去了见不到她娘来,还等了一阵,等到她娘跟上,三姐儿笑道:“哟哟哟哟,胡大娘子,不行了啊,老了吧,手脚都慢了,是不是要回家老实躺着等着您亲儿子给您养老去。” 这话说的太好听了,三姐儿说着都乐了,叉着腰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的个天爷。”没笑两声,见她老娘捏着扫把气势如虹朝她奋力跑来,三姐儿赶紧继续跑。 溜了溜了,胡大娘子这是要往死时打她了。 她们走后,知春和明夏、通秋她们傻眼,面面相觑了几眼,见娘子却是笑着看着门,颇为高兴的样子,她们更是想不明白了。 知春都闹不明白最近她们娘子在想什么了。 “娘子,回罢,这里的事奴婢心里有数,等您回屋,我这就差明夏去大爷那边打听。”知春道。 “好。”苏苑娘走走是想看一下常府库房空空如也的样子,现在看到了,确实高兴。 常府本就该空了,常伯樊填补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把他的整个一生填补了进去,顺带上了她和她的孩子,还有她的母亲。 前世前面她傻,帮着他填,最后把自己填进了这个无底洞当了陪葬,这世她帮着一起掏,常府若是真垮了,父母亲肯定会接她走,这倒是个好办法,之前她怎么没想到呢? 苏苑娘回去的路上,简直就是神采飞扬,等到还没回到飞琰院,就见常伯樊的小厮大汗淋漓跑过来,朝她道:“夫人夫人,总算找到您了,老爷请您去库房一趟清点一下大爷那里还回来的东西。” “还回来了?”知春一听,失声道,转而大喜,与苏苑娘道:“娘子,太好了,我们赶快回。” 明夏则是喜得跳了起来,“我就知道姑爷不会让人欺负我们娘子。” 通秋抿嘴一笑,扶着娘子往回走。 她们围绕着她乐不可支,替她忧亦替她喜,开心的脸孔是如此鲜明生动。 真好,她们都在。 苏苑娘回了库房,库房那边一片闹哄哄,她到的时候安静了片刻,直到有人在喊:“老爷,夫人来了。” “夫人,这边。” “小的刘安见过夫人。” “夫人,我是护院老孔,您这边走,老爷在里头。” 众人纷纷给苏苑娘让路,异常恭敬,那种恭敬程度都让知春明夏她们激动了起来,脚下不由轻飘了几分。 苏苑娘很快就着下人的通报走到了里面的一间屋子,见到了正在看着下人抬几个重箱子的常伯樊,回头见到她来,他翘起了嘴角,道:“苑娘,钥匙在吗?” 苏苑娘接过知春忙不迭送过来的钥匙,朝他走去。 她一近,他就伸出了手。 苏苑娘把钥匙伸给他,却见他往前一探,牵住了她的手腕,拉到他跟前,跟她道:“等会你打开看看,这几个箱子是历代家主传下来的,到我手里已经有七代了,以后就由我们儿子继承了。” 儿子?怎么会有,连女儿都不见了,苏苑娘看着下人小心摆放着的金铜箱,面无表情。 “苑娘?” 苑娘抬头,“他连这个都能搬走?” 传家宝能想拿走就能拿走。 这是嫌弃他无能吗?常伯樊顿住,看着她清洌的眼,半晌无话,过了片刻,他朝放好东西要出去的下人点了点头,让他们走,他则转过身,看着那几个箱子,淡道:“这几年我在府里的时候很少,你来了就好了。” “我能吗?我要是被这府里吃了怎办?”上辈子她就被吃了。 这句话让常伯樊当即转头,定定看着她。 苏苑娘没有丝毫回避,那双天生透着寒意疏离的眼这时候更显波澜不惊。 “苑娘,会好的,你会行,我娘亲,甚至是岳母都是这么过来的,等过几年,你就懂了,你别害怕,我在着,苑娘,为夫永远都站在你后面帮着你,你要相信我。”常伯樊不懂她为何问出了她这句话,他颇为惊讶,但一想他的苑娘那从小与之不同的想法,随即又释然。 她本就与一般娘子不同,他好好与她说就是。 人都是要经事才会懂事的,他就是如此,而岳父也同样觉得,他们的苑娘需要去真正地经点事才能当事,才能成为一个大人,若不是如此,岳父怎舍得她出嫁。 永远帮着她?相信他? 这一刹那间,数十百般的滋味涌上了苏苑娘的脑海,酸意就像呛鼻的蒜头一样无穷无尽地往她的鼻孔里钻,令她想哭。 没有用的,他帮不了她。 她最后确实想明白了,也懂了。 像娘亲,像他母亲一样懂事了,但是是用命懂的。 一时之间,苏苑娘不知该是嫌弃自己的愚笨,还是伤心她与这个世道的不合时宜。 “唉。”末了,所有的一切化为了一声感叹,苏苑娘叹了一口气,悲伤地笑了起来。唉,是她太傻,太笨了。 那笑容藏着无尽没有流出来的泪,常伯樊看她笑得比哭还难看,转过头严厉地朝门边守着的下人们看去。 下人们,和知春这些丫鬟忙不迭往后退,知春退在门边,等人都出来了,不忘把门带上了一点半掩上,方才尾随前面的人退出屋子三丈远。 黑暗的石头库房,只有一盏昏暗的壁灯跳着一撮小小的火焰,常伯樊伸出两手捧住她的脸,认真问道:“怎么了?怎么难过上了?” “我想回去,”可能是屋子太黑了,也可能是这段时日他对她也很好,这一刻,苏苑娘很想跟他坦露真相,她也这么做了,“常伯樊,我想回家。” “傻孩子,傻娘子。”常伯樊哭笑不得,心里更是苦涩不已,他叹了口气,把她抱到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你现在是我们常家的人了,回不去了。” “为什么?” “你嫁给我了,”哪怕不是那么喜欢他,“不管你嫁给谁,都回不去了。傻娘子,就是岳父岳母也接不回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办法能不让你嫁人,可以让你不受嫁人的这个苦,他们早就去做了。” “为什么?” 常伯樊抬头,看着高高的库房梁顶,想了半天,“为什么啊?许是你不嫁,他们就要受人指指点点,他们一被人指指点点,他们就不能当那个受人尊重的苏老爷苏夫人了,他们不受人尊重,他们就护不了你了。” 常伯樊没有敷衍她,但更残酷的话他没有出口。他没有说,她父母亲若是不把她嫁出来,京城的苏家就会出手,到时候她父母亲连为她挑选夫君的余地都不剩了。 没有人想走到那一步,岳父更是不敢走到那一步,这大抵是为人父,为家之主的苦楚罢,就是尽大的力气,也护不了最爱的人,你只有让她学着自己去承担。 想起岳父答应把她嫁给他那晚的号啕大哭,常伯樊的眼角有一些湿润了起来。 憨儿啊,你可知你爹爹对你的忧虑?你可知我听到你说你想回家的苦? 你什么都不懂,不懂世俗情爱,不懂人与人之间的牵系牵绊,不懂世道为何如此,这是你爹爹的担忧,如今,成了我的担忧。 “是吗?”苏苑娘在他怀里,这厢,有眼泪从她的眼里缓缓地流了出来。 是的呀,不是他们不想接她回去,是不能接啊。 她都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 59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爷。”外面传来了南和小声小心翼翼的叫喊声。 “不哭了, ”常伯樊低头替她擦泪,道:“回去歇息。” 说罢,抬头要叫南和把她的丫鬟们叫来,却见她在他怀里摇头, 道:“不。” “不回?” 苏苑娘摇头, 想拿帕子擦眼泪, 摸了一下手发现她没带帕子,便抬起他的袖子往脸上擦。 常伯樊一愣,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苏苑娘擦脸的手一滞,随即她若无其事道:“我叫知春她们让人帮你洗。” “好, 若有下次, ”常伯樊看着她,脸色格外柔和,“也给你擦。” 好不易让她对他有与岳父相处一般自在的举止。 苏苑娘没说话,跟了他出去,与他一道在库房大门前搬来的椅子下坐,见他示意南和把新造出来的帐簿给她,她翻着看了几张, 转过头, “皆算在公帐上吗?” “算。” “他们来要怎办?” “不会来。” “来了呢?” “打出去,送出这个门, 我常府没有时时想明着抢公中财产的人。”常伯樊淡淡道。 “你要是不在家, 没人打没人送该怎样?就像昨日。” 常伯樊看了她好一会儿, 才缓缓道:“今日逐出府门的人,就是他日不恪尽职守之人的前鉴。” 如此甚好,苏苑娘点头,这样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以前他不在,府里的人就拿他压她。明明他们是至亲的夫妻,他却成了他人拿来捆住她手脚的绳索。 “苑娘……” 苏苑娘回头,见到他朝她笑了,他眉眼柔和,朝她靠过来了一点,低声道:“你已长大不少了。” 已经有些像模像样了。 是了,只是如今的她,不是当初才嫁予她的那个苑娘了。 苏苑娘没有多看他,回过头继续接她的帐簿。 下人前前后后过来,有朝常伯樊禀报的,有小心打探她的,她听着,觉着这一切皆陌生至极。 多来了一世,原来这府里还有她未曾看过的模样。 ** 常伯樊日中跟娇妻用过午膳,特地推迟了时辰和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她掩不住困意要去睡了想着就走,但直等到她睡下,看了片刻她的睡颜,方才换衣出门。 南和已差了两次人出去推迟时间,等不到人的常孝嶀已过府来,他已听说府里上午的动静,怕府里有什么事耽搁了,赶过来帮把手,一过来听到家主是在自个儿院子里没动,耐心等了一阵也没等到人,不禁莞尔。 这新婚燕尔的新鲜还没过呢,家主果真是长情的人。 常伯樊一出来,南和方和他小心道:“爷,嶀大爷来了,看没什么事,在前堂坐着等着您。” 他刚才不敢说,怕坏了爷的心情。 “来了?”常伯樊点点头,加快了步伐。 南和带着大方和旺富他们赶紧跟上。 “嶀哥。” 常伯樊刚走到前院,听到下人通报说他过来了的常孝嶀就出了大堂,走到前后院相连的拱门前等他,不等他先叫人,就听家主笑着叫了他一声。 “我听说府里一大早有动静,过来看看。”常孝嶀笑道。 “正好,边走边说。”常伯樊示意现在就出门,路上问了两句堂兄最近他家里的事,等到了家里没什么事,太平得很的回答。 “嶀哥,挤挤一道坐了。”常伯樊让常孝嶀一起坐他的宽轿。 一般他此举,就是有要事说了,常孝嶀欣然同意,“好。” 路上常伯樊跟他耳语了昨日前去苏山所发现之事,常孝嶀惊愣不已,说话都紧巴上了,压着嗓子问:“果真都给你?” 常伯樊额首。 常孝嶀大叹道:“这婚事,结的果然……” 果然不冤。 常孝嶀是常伯樊身边的帮手当中与他走得最最亲近的亲戚,这位身为家主的堂弟什么性情,对那位苏家女是什么心思,长日下来不知道也都知道了,他知道家主最不喜有人道她的长短,也不太喜别人说他是图苏家的家世才跟她成的亲,是以这情不自禁的叹然叹到一半,后半句强行压制了下来。 也是他忘乎所以,常孝嶀尴尬地轻咳了一记。 常伯樊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常孝嶀正了正神色,把话往正事上拐,问道:“你跟我说这事是?” “不知大哥最近能否替我往京上走一遭?” “你不去?”常孝嶀错愣。 “不去了,我要在临苏压阵。”压阵是其一,另一个则是不知为何,他觉得最近他最好是万万莫要离开临苏的好,那种一走可能就会出大事的危机感在常伯樊看着她睡容的时候更是盘旋在他脑海不走,这让常伯樊当机立断就做了让人替他去的决定。 如果他走开的这段时间苑娘偷回娘家去了,他回来怕是不能轻易从岳父母家里把她接回来。 “可……”这等大事,他居然不去?常孝嶀这次尤为愣极。 “大哥去,跟我去是一样的,”常伯樊拍了下他的腿,朝他笑笑,“往后常府只会越铺越大,大哥你们要替我办的事岂止是这一两桩。” 常孝嶀默然不语。 “大哥不想去?” 不是,常孝嶀立马摇头,怕他这一错就错过了这个机会,连忙道:“不是,不是这事,你让我想想。” 随后又想到他这堂弟能挑他当左右手,岂能看不穿他?便苦笑道:“哪是不想去,而是这前去京城,怕不是见见差使这么简单的罢?” 送黑木去的人家,哪家是等闲之辈?家主要办成什么事,而对方答应不答应,这些都是要他去周旋的。要说这人家在临苏,常孝嶀敢说他早就一口答应下来了,京城那么大的地方,他人生地不熟不说,还要应付那些权贵显赫,常孝嶀不敢说他能行。 不行就不去还好,强行去了却把事情弄砸了,这不岂是把后路断送了? 常孝嶀未得常伯樊看中提拔之前,家中过的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日子。他外面穿着华服,里头的衬衣早就打满了补丁,他母亲一个寡妇最恨的就是人家看不起他们孤儿寡母几个,如今家里日子好过起来了,母亲脸上也有了笑,弟弟们能读,妹子们也有了个好归宿,常孝嶀现在最怕的就是被打回原形,一切又回到最初那个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丝欢笑的家。 一家老小皆挂在他身上,他输不起。 “是不简单,但大哥不必过多忧虑,我这里有封信是给京都的大伯的,到时候他自有主张,你听他安排就是。” “瑜大伯爷?” 常伯樊颔首。 常孝嶀舒了口气,笑了,双手朝常伯樊拱了拱,“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家主提携。” “大哥客气了。”他这位堂兄颇有才华,也很有几分机智,更是能吃苦耐劳,常伯樊用了他几年,对他也是愈发器重。就是他这堂兄有时候对他太客气了,不过常伯樊也无意与他更进一步,他用这位族亲,图的不就是此人有几分眼力? 常伯樊与常孝嶀把事情在轿子里说了,等见到了宝掌柜这几个心腹,就把事情说了连带采伐之事一并安排了下来。 宝掌柜忙着夫人跑腿的事刚回来,就又要带人去苏山,可谓是马不停蹄了。 累是累了点,但把宝掌柜乐得合不拢嘴,恁大的事他有插手,这过年的赏银发下来,他的能少? 到时候,多给家里备点名贵的药材,也给婆娘和有功的儿媳妇发点钱,手里头的私房钱能多点,她们不知该有多高兴。 这拼了命出来做事,不就是图个一家人的喜乐。宝掌柜顾不上洗上午跑出来的一身臭汗,带上爷的几个亲信护院和盐坊里十几个护手带着家伙往苏山上赶。 他这头一走,常伯樊也赶去了要谈生意的人家,他等谈完就要立马上苏山监办。 他比宝掌柜走的还早,他一走,宝掌柜点好人匆匆去了,他手下的铺子和盐坊这边暂时交给了彭掌柜接手,这厢有人来请示事情,彭掌柜朝里面还坐着的两位爷告罪了一声就去了。 屋里只剩常孝嶀和常孝珉两人。 等人走了,脸上经常端着一脸和气笑的常孝珉摸了摸腰上的油肚,跟常孝嶀笑呵呵地道喜:“嶀哥这是吉星高照,前途无量啊,小弟在这里跟您道喜了。” 这喜道得跟下刀子一样,常孝嶀苦笑,向后侧首向前拱手,道:“你我皆是同道中人,伯樊选我自有他的道理,留你下来,肯定是有更大的事情等着让你办,你我之间,他本来要比我更器重你一些。” 嶀哥就是会说话,会做人,且一表人材,去京城那等地方是比他要讨喜,常孝珉知道为何家主选了他,但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这厢得了堂兄的示弱,那口气也没了,哈哈一笑,道:“嶀哥别介意,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一看你这玉树临风一表人材,再瞧瞧我这大腹便便,我是伯樊我也定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 60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应付完常孝珉, 回去的路上,常孝嶀沉着脸,心中翻江倒海,一回去就进了老母亲的屋。 他一进去请过安, 摸着母亲给过来的茶水沉默不语, 寡母一看, 叫退了屋里的下人,等着他说话。 半晌,常孝嶀道:“娘亲,我有事要进京替家主办一件事。” 见老母亲皱眉,他摇头, “是好事, 就是太好了。” “那我儿怎生这等担忧?” 常孝嶀叹了口气,“前有狼后有虎,娘亲,儿子不易啊。” “我懂,你说,有什么要娘做的。”寡母当下就拉下了那张脸,大有只要儿子指路她就冲出去冲锋陷阵之势。 “不是, 是家里的事。”常孝嶀回来的路上, 一直翻过来覆过去想家主问他“家里最近可好”的那句话,再一想到常府早间发生的事, 他方后知后觉, 冷汗涔涔。 他家弟媳向来跟大房的蔡氏走的很近, 此前蔡氏作妖,她被喊过去还搭了人家一把手。 “家里的事?”寡母疑惑。 “上午本府里的事,您听说了没有?” 寡当下勃然大怒,“澎”地一下站起来,怒道:“那小贱蹄子又上门招祸去了?休了她,我要让孝明休了她!” 说着就往外走,常孝嶀慌忙拦住了她,低声道:“娘亲,您且听我说,这次一去,见的不是那小人物,都是不比以前家里差的人家,这其中什么份量,您比我清楚。家主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知道是冲着什么,总归是所有兄弟当中最为器重我不假,我来找您,一是想让您帮我管着家里,尤其是家里不能出事,您一定要替我把好关了,这招了祸,往后的机会不定是谁的……” 常孝嶀说话的声音愈发地小声,寡母沉住气听着,听到这里不由握紧了他的手,把唇抿的死紧。 “二一个,就是想让母亲替我收拾几件体面的衣裳,儿子去京里的头一件事就是拜访瑜大伯爷,不能失礼。” “还要拜访他?” “得由他带儿子出面。”常孝嶀含糊地说了一句。 “得他出面,这么大的事?” “娘亲,您别问了,您只要记住,儿子能靠此更进一大步就是,这一步我们娘俩都不能迈错了。” “呵呵,”寡母当下冷笑出声,“黄巧儿要是不吃教训,还跟那蔡氏娘们鬼混,用不到孝明,老娘亲自出马把她送回她那吃人的娘家去,我看到时候她怎么活。” 谁敢挡她儿子的路,她就弄死谁。 “哪天走?家里还有几匹家主年前送过来的锦布,是那上等的料子,我这就叫上你媳妇和你几个弟媳妇过来替你赶两身新衣裳。” “怕是没两天就要走。”常孝嶀估算着上京送盐的日子,看今天伯樊的吩咐,看来他没有推迟的打算。 “行,娘亲知道了,你尽管放心,娘亲心里有数,家里这块我给你守的牢牢的。” “娘亲,淑儿那,您帮我多带她出去走动几次,她出身是低了点,但是个好性子,人也是个受教的,她刚进门那两年不懂事,后来她也跟我说了,她对您敬佩得很,也因想岔了您歉疚得很,您看在她给您生了两个孙子的份上,就原谅她罢。” “我对她有不好的地方吗?”寡母想也不想地道。 “娘亲,等我往后真那什么了,她总归是要替我出去走动的,您不教她,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办。” “行了,我知道了,”儿子的哀求让寡母的脸色好了不少,就是不喜欢那个大儿媳妇,但想着儿子的锦绣前程,这一步她不退也得退,她也老了,帮不了儿子几年,总归要有个接手的,“叫你放心,你也给你媳妇传个话,以前的事就别管了,往后我骂她,那是她事情没做好,不带私心,哪天她学好本事了,撑得起这家了,那这家就让她当,我二话不说就让贤。” “娘亲!您说的什么话,她就是能上天,这家也是您的!”常孝嶀立马扬声道。 “你就嘴甜罢。”说是这般说,常孝嶀寡母那张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起了笑,神情放松了不少。 老母亲这边总算是定下了,当天晚上常孝嶀之妻李兰淑在主屋裁衣回来,困惑地跟丈夫道:“大郎,娘亲怎地突然要为你赶这么多身衣裳啊?巧儿她们都问我你最近是不是要谈什么大生意,还有……” 李氏脸上的困惑更重了,“娘今天跟我主动搭话了,跟我说了好一些话,还告诉我我裁衣的手法不对,口气好的很,这是怎地了?你又为我说好话了?” 李兰淑出身较低,她只是临苏城里一个老童生的女儿。 老童生经常出入临苏城生的聚会,与常孝嶀有过几面之缘,有天常孝嶀凑巧路过他家进去拜访就见到了李兰淑,对李兰淑颇有好感,后来家境稍好一点就把人娶回了家。 常孝嶀家是没落的人家,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常家再穷,一日几粟还是有的,李家却是真正的穷苦人家,李兰淑的母亲生了五女二儿,她是家中的老二,家里也没什么家底,一家人经常饥一顿饱一顿,那顿饱的还是老童生去参加诗会回来一家人才能得,皆是老童生等人散了不顾脸面把剩饭残羹抬回来,一家人才能吃顿有油水的饭菜,李兰淑嫁给常孝嶀,嫁妆还是她爹去借的钱打的两床被子,为此进门来没少受婆母的白眼。 李兰淑自知娘家不好,一进门洗衣做饭就不在话下,打她进门那天开始,就没让寡母手中沾过片刻的家务。 那时候,他们家里还穷着,常孝嶀刚去本家家主的铺子里打下手做大伙计。 现在日子好过了,寡母对这个长媳还是经常不带正眼瞧的,突然间对她好了起来,好的还不是一点两点,李兰淑简直受宠若惊,见到丈夫就忍不住问。 她一脸惊讶,常孝嶀握过她粗糙的手,低头看着,道:“也不知要养几年才能养回来,给你拿回来的雪花膏记得天天按时擦,不要偷懒。” “你还嫌弃啊?”都说过好多次了,还说,李兰淑不禁嗔笑了一句。 “不嫌弃,”常孝嶀捧着她的手到嘴边亲了一口,跟她道:“从没有嫌弃过。” 要不,也不会娶她回家。 只要这份心不变,别说好日子,就是穷日子她也陪他过一辈子,李兰淑笑靥如花,“我就说了嘛。” 只要他不给她委屈受,别人给的委屈都算不上委屈,不过…… “大郎,娘亲的事你还没跟我说呢。” 常孝嶀凑到她头边,把今日的事跟她说了,言罢,他在她耳边接着轻语:“淑儿,前些年你辛苦了,后几年还得你接着辛苦几年,这家里,一个你,一个老娘亲,皆是真心为我好的,你们两个我谁都不愿意让你们心里不痛快,前面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娘亲老看不上你,现在好了,你就顺着她一点,替我孝敬下她,人的心是肉长的,走的近,日子久了,总会软的。” “你说的什么话,就是不为你,我为自己都会孝敬她。”李兰淑嗔怪道,随即她摇头道:“这事我知道轻重,明早我要早早去给娘亲请安,睡了睡了,不说了。” 第二日一早,李兰淑一大清早就进了婆母的屋侍候她起床,忙前忙后忙个不休,寡母先是冷眼旁观,后来见儿媳妇虛情假意到连口水都要吹凉了送到她嘴边,顿时大怒:“我有手有脚的,你离我远一点,行了,站住,别动,过来一点。” 一早婆媳俩就大呼小叫上了,才赶来的几房媳妇在门口面面相觑,不知道大嫂哪处又得罪婆婆了,昨晚还当她讨好上了,看来没用。 ** 常府。 这夜常伯樊半夜才回来,走动洗漱间惊醒了苏苑娘,苏苑娘听着外对轻巧的动静半睡半醒着,等他落床,以为静了,方要放心睡去,却见他从后面抱住了她。 已半夜了,苏苑娘瞪大了眼,这下神全醒了过来。 “还没睡?” 睡了,苏苑娘赶紧闭上眼,却是来不及了,对方的手已经往下滑。 半夜才回来,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 第二日等苏苑娘醒来,听知春说姑爷还是照往常的时辰起的,苏苑娘问她:“他昨晚哪时回的?” “娘子,姑爷昨晚将将子时才回。” 也就是说他顶多睡了一个半的时辰就出去了,苏苑娘昨晚肩膀都被他咬疼了,这下那处还隐隐作疼,他倒怪好的,兴风作浪完了什么事也没耽误,她却不舒服得紧,他老是如此,得想个法子远着他点。 见娘子蹙眉想事,知春等了一阵,等她貌似想完了,便道:“娘子,大爷那边昨晚动静不小,今天一大早的又在里面哭喊,大爷和大爷夫人就没怎么歇,刚才有管事送话过来,说他有点担心进去看了一下,大爷没事,大爷夫人和生贵公子两个人却是发烧了,烧的还有点重,问您要不要派府里的大夫进去看一眼?” “让大夫去。”苏苑娘回过神,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 61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长乐院的人发卖的发卖, 谴走的谴走,还在着的一些是身契握在常孝松夫妻俩人手里的那些人, 但这些人数也不少,占了长乐院近一半的人数。 这些人现在被护院一道拦在长乐院里不允许出来走动, 替换柯管家上来暂时管事的管家怕大爷夫妻俩在里头闹腾闹出人命来, 忙派了手下人进去探看,果不其然, 这一看就看出事来了。 这人关着没事,关出人命来, 到时候一问官, 事情就大了。 管家如此作想,苏苑娘也是这般想的,但她也了解蔡氏不过,知道蔡氏会借此坐地起价, 借机逼人让步。 是以,她对知春吩咐:“你也跟着一道去守着, 不用进去,大夫人要是不用药, 你就告诉令大夫不管用什么法子,把大夫人和贵生公子的命保住就是。” “是。” 苏苑娘本意是对方如若借不吃药拿命赌她一个让步,那就施针, 未料到午后, 知春慌张回来, 眼中惊出了泪花, 与她禀道:“娘子,大夫人说男女授受不亲,死也不肯让令大夫施针,还,还道奴婢逼她清白不保,娘子,奴婢没用。” 知春就是沉稳,也被那口口声声说她一介奴婢要逼死主人家,逼得她清白不保的大夫人吓的不轻,说话的时候身子轻微颤抖,眼中泪花堆积成了雨雾。 大夫人说了,她要是敢逼她,就一头撞死在她面前,她就是个奴婢,哪担得起这个罪名。 知春胆已经被吓破了。 看着在她面前害怕到瑟瑟发抖的知春,苏苑娘有些恍惚。 是了,知春这时候比她还小。 “没事,”苏苑娘站起走到她面前,抽出袖中的手帕给她擦眼边的泪滴,“我知道了。” 她转头,对胡三姐道:“三姐,府里力气大的妇人你认识几个?” “我娘一个,衣婆婆一个,闻家嫂子一个,厨房里的老吴婶,桂花婶,刘二哥家嫂子……”三姐儿给娘子数了一溜的人出来,十根手指头数到了尽头,“娘子,人要有尽有,我们自己家的,这府里的,我都认识不少。” “我们自己家的都挑上,还有在常府里挑几个靠的住的,去八个人去长乐院帮令大夫抬人,把大夫人和生贵公子抬去福寿堂,让福寿堂的柳大夫给他们看病。”苏苑娘淡淡道。 福寿堂是临苏最大的医馆,是临苏以前在宫里当过御医的一个老大夫所创立,到现在这家人已行医到三代了,这第三代医馆主人医术不凡,从小就是神童,年纪轻轻的时候还进京给宫里的贵人看过病,是临苏城百姓人人皆知的神医。 福寿堂在他手里比在他父亲手里名声更为盛大,而他的亲女儿柳小柳则得了他真传,小小年纪已经医术了得,不时有那富贵人家以重金相求她去府里就诊,但这位小女大夫从不出诊,想请她看诊的妇人唯有亲自前去福寿堂一途。 这医馆名声大,药费也颇为不菲,但也未拦住络绎不绝前去看病的病人。 家里的大夫看不了,嫌他是个男大夫,那就抬去临苏最好最难请的女大夫跟前看,也让临苏城的百姓顺道看一看常府大夫人无理取闹的撒泼行径。 耳闻不如眼见,常府以往传出去那么多的是非让临苏城的百姓津津乐道,这次不由让常府的大夫人亲自出面,给百姓们乐上一通。要不然,还真当她一个痴傻之人,欺负得了一个老辣的老媳妇。 “娘子?”娘子一替她擦泪,知春憋着的眼泪反倒流出来了不少,这时候一听娘子的话,她抽泣着不解地叫了娘子一声。 “别哭,别被她吓到,她嘴巴狠归狠,但你有我。”苏苑娘回过头替知春擦泪,淡道。 她说的不狠,但她可以做的狠。 “娘子,这抬去福寿堂,外面的人岂不是都知道了?”知春哭道。 “就是要让人知道。” “这,若是大夫人在外面闹,岂不是丢……”丢人? “她敢闹,那就是丢的她的人。” “娘子,可是您和大夫人……”是一家人啊。 “没事,丢点人无碍,比她带着她儿子死在家里要好,要不让她在府里闹,到时候死的就是你家娘子了。”苏苑娘跟丫鬟认真地解释着利害关系。 舍小保大,方是正解,只有舍不得面子,然后把自己害了那等舍大保小的事方是最傻的。 小痛在大苦面前算得了什么,一文不值。 “娘子,若不,等姑爷回来,您和他商量下再生行事?”知春紧张得直咽口水。 “为什么呢?他做得的事我也做得,他回来了也是如此。”也得听她的,苏苑娘未跟知春多说,转头就跟等候她发话的三姐道:“三姐,你去,你压阵,替我把事办好了。” “欸!”三姐格外铿锵有力地应了,但见她提脚走了一步,脚尖刚落地,脚后跟就一转,人又转回来了,只见她讨好地朝苏苑娘笑道:“娘子,三姐帮您把事办妥了,可有赏?” 有,苏苑娘颔首。 “那我能先把赏领了行吗?” “说。”苏苑娘隐约知道了三姐要的赏是什么。 这时只听三姐用比刚才的激昂还更用力的声音大声道:“娘子,我能少写这半个月的字可以吗?半个月不行,十天也可以!十天就好了!” 果然,苏苑娘哭笑不得。 不过十天也可以,大不了,以后翻倍补回来就是,苏苑娘点头,“允了。” “就是!”三姐激动地跳起来在空中一扬拳,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随即落地抱拳朝苏苑娘道:“我办事妥妥的,娘子,您就等着看招娣儿给您办的事!” 她跟知春妹妹不一样,知春妹妹老顾着脸面,但三姐知道只有一招能根治得了大夫人那等的人,那就是以毒攻毒这招。 你跟无赖讲道理,这不跟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一样么? 胡三姐欢蹦乱跳去了,留下知春傻的连泪都忘记掉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娘子和另两个姐妹,不知道等出了那天大的事,回头夫人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才是好。 这都是她的错,她办事不力替娘子惹出的祸。 “没事的。”看知春惊得掉了魂似的,苏苑娘安慰了她一句,但见安慰不见效,知春还是失魂落魄听不进话,她摇摇头,未再多言。 没事儿,等以后知春见到的次数多了,就好了。 这辈子,苏苑娘不想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了,她只想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片刻也不去逃避。 ** 胡三姐用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叫齐了人,八个人,苏府的陪嫁们占了四个,一个是她娘,还有两个是干针线粗使活的衣婆和闻家嫂子,另一个则是胡三姐,她把自个儿也算在里头了,常府的是挑了胡三姐在常府这段时日关系处的最好的那几个,三姐找上她们都没多说什么,一听是当家夫人差她来找人办事,几个人就答应下来了,路上还不忘跟三姐表态,说回头就给她说几个家里靠的住的,没成亲的亲戚给胡三姐。 胡婶子一听是要抬大夫人去医馆,本有些忧虑重重,一听有人要给她家三姐说亲,顿时精神一振,缠着人盘问了一路对方的来历,把三姐听的翻白眼不止。 自家的人自不必说,最知根知底不过,胡三姐叫来的那几个常府的人也是个个自有一身蛮横气,到了长乐院,蔡氏一听要把她抬去福寿堂就大骂挣扎不休,胡三姐一声吆喝,拿着带来的麻绳就先冲了过去,后面的媳妇婆子接着跟上,三下五去二就把蔡氏拿绳绑了。 “杀人了,杀人了,常府的下人以下犯上,杀人喽!”蔡氏用她嘶哑的喉咙疯狂地哭喊着,手脚奋力挣扎着尖叫。 “抬辆竹轿过来,”胡三姐跟前来到面前,此时头上直冒大汗的管事说了一句,回头又好心地提醒了大夫人一句:“大夫人,您别哭了,出去了让大家看到您一个贵夫人的哭相不好。” 说罢,又跟蔡氏邀功道:“大夫人,我们娘子一听说您一不吃药二不让令大夫扎针,就马上想到了福寿堂的小柳大夫,那可是女神医,您这发烧一看准能被她看好了,到时候您别忘了奴婢这抬轿子的赏。” “抬起来喽。”胡三姐说着唱了起来,把胡婶子听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气得头皮发麻。 天老爷,她家这小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罢?果然不能让她跟娘子,娘子那个善性子,是个人都能骑到她头上去,何况她家这个打都打不死、给她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房的程咬金。 看把她熊的! 被三姐叫来的媳妇婆子可是她指哪打哪,三姐一说抬,几个人抬脚的抬脚,抬头的抬头,抬手的抬手,抬腰的抬腰,一口气就把蔡氏抬了起来往外走。 胡三姐还唱:“一二三,使力,一二三,使力!” 前来探明情况的小管事看着她抬着大夫人就走,欲哭无泪跟在后面频频擦汗不已,想挤上前去问这是不是夫人的意思,也被带来的粗鲁婆子和几个护路的护院拦在外面问不上。 “娘娘娘,”这时,胡三姐转过头来,眼睛一寻到眼睛发蒙的她老娘,马上喊道:“忘了生贵公子,你快带桂花婶刘二嫂去抱过来,一道上轿!” 这怎么叫得跟要去游街似的?胡婶子跺着脚,“杀千万的鬼喔!” 要了她的老命了,嘴里说着,腿上跺着,胡婶子的手不忘去抓旁边两个没抢上忙帮的媳妇子,“你们快跟我过去抱那个生贵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 62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抬了人出去, 轿子却没抬来,没见到轿子,胡三姐高声喊:“管事,大管事,我要的轿子呢?” 跟在她后面的小管事擦着汗出来,“这位小娘子,可是夫人吩咐你来的?” “那还能有谁?”小娘子难得被人如此娇滴滴地称作, 欢快地大笑了起来, “管事,赶紧的。” “走开, 你走开, 放开我。”蔡氏气的喘不上气,竭尽最后的力气挣扎,可惜在众人七嘴八舌催促抬轿子的声音当中, 她的出声被忽略了。 “来了,轿子来了。” “好, 衣婆,婶子嫂子们, 来,放起走喽。”三姐唱和着, 把人放下,就往竹轿前头钻, 想去抬轿, 却被一个和善的护院拦下了。 “妹子欸, 放着老哥来。”护院就没见过这么能使唤自个儿的女儿家,哭笑不得。 “那行,您来。”三姐抬不上也就抬不上了,转头就找她娘,“老娘啊?哪呢?赶紧的,出门了。” 胡婶子死掐着怀里的娃跑来,嘴里骂咧声不断:“等等你老娘会死啊?你以为……是那般好抱的?” 如若怀中的孩子不是姑爷的侄儿,胡婶子肯定会唾骂她怀里的小鬼一顿,这死孩子刚才往她脸上一顿挠,把她都抓出花来了。 “放开我,放开小爷,小心我让我爹要了你的贱命。”常生贵手脚被拘住,不忘把头扭出来放声喊。 他喉咙竟也是嘶哑的,气息奄奄,那喊出来的声音就像可怜兮兮的小狗在咆哮,如若不仔细听他话里的意思,只听他那微弱的声音,还怪可怜的。 胡婶子压根没把气若游丝的小鬼放在眼里,在两个媳妇子的帮忙下,跑过去把人放到闺女手里,她一近,胡三姐就看清楚了她的脸,见她老娘脸上起码有五六道的爪子印,当下就没好气地把人丢到了那大夫人的身上。 “轻点,伤着了怎办?”胡娘子见她丢布袋一样丢人家小贵公子,擦着发疼的脸的同时骂上了她。 “大哥大哥,走了。”三姐没理会她,等出了门些许时刻,出了常家的地方,一见到围过来的城中百姓,来个人问,三姐就答他们要送府里的大夫人去看病。 “我们老爷昨日才把大爷和大夫人抢光的库房从他们屋里搜出来,今儿他们就病了咧,我们夫人好心,让令大夫去给她瞧病,令大夫大哥您知道啵?就是我们常家盐行的老大夫了,以前还给京里来的大官瞧过病呢,大夫人就是不准他瞧,也不准我们家生贵公子瞧,这不,怕她和小公子病重,我们夫人让我抬她去福寿堂找小女神医瞧呢。”三姐一见人问,不待人细问,她就先说上来了。 打听的人一听,眼睛发光,紧追着问:“把库房抢光了?” “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一个下人,只听说是大爷和大爷夫人把公中掏空了,府里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老爷去要他们还一点他们却是一点也不给,好不容易求才求回来一点。”胡三姐睁眼说瞎话,她经常被她母老虎的娘打的离家出走,在外面市井里日子混的多了,她鬼着呢,最知道什么人最喜欢听什么话,而什么话她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更何况,这时候她心里也憋着股邪火,她老娘连自家的老爷和夫人都没打骂过一句,这常家的小鬼居然踩到她胡三姐老娘的头上去了,管他什么小公子大爷大夫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斗! “欸,不对啊,小妹子,你常府的人,怎么是听说来的?来来来仔细跟好哥哥说说,你们府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瞧您,您不都说我一个下人了?我这种粗使丫鬟,能知道什么事,还不是听府里的哥哥姐姐说的。” 瞧着还真挺像个粗使丫鬟的,围过来的人哄堂大笑,一个流里流气的汉子这时嘻笑道:“妹子,来跟你宝富哥哥多说几句,你们常府是不要日子真的要不好过了?我听说你们府里这两日可是卖了不少人。” “唉。”三姐儿闻言,煞有其事地深叹了口气。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听的人群更是朝她这边围了过来,惹得前面快走了几步的常府众人不断回头朝她看过来。 这夫人身边的丫鬟,这嘴巴怎么能这么敢说? 胡婶子也被吓的不轻,过来拖女儿往前走:“走了,走了。” “别拖我,我还有事。” “胡招娣,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信,”胡三姐不耐烦地推她,“等我帮你报完仇你弄。” 胡婶子一听,愣了一下,不等说话,她被力气比她大的女儿挣脱开了手去,只见她手一挣脱开,人就跟泥鳅似地溜走了。 胡婶子看她又溜进先前的人群跟人唾沫横飞上了,顿足看了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往前去了。 有人打她老母,胡三姐憋着一口气,十分的劲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来,一路见到人把常府大爷夫妇俩抢光了库房,然后还不看病等等事迹宣扬了开来,有她的吆喝,常府后面跟着的人愈来愈多,还未到福寿堂就已跟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他们人还没到,福寿堂就接到好心报信的人的报,知道常府昨天抢家产的大夫人带着儿子过来看病了,这病可能十成十不是病的,是装的,人家想借此躲灾呢。 蔡氏在路上还敢哼哼叽叽两句,但她坐的竹轿就是一把躺椅下面杵着两根杆子抬起来的,整个轿子露在外面,连块布都没挂,她一哼叽,就有人朝她指指点点嘲笑她,本来没人看被绳索绑住的她,她一哼,所有人的眼睛都过来了,蔡氏何曾丢过这样的人?这时她也不去想怎么弄死这些贱奴的事了,把头埋在了躺背处。 到了福寿堂,她简直就是松了一口气,有人过来一松绑,她就挥舞着手,“快抬我进去,我要见小柳娘子!我跟小柳娘子熟,我认识她,我认识她……” 她说话的时候还闭着眼,打到了身边放着的常生贵,一个手臂挥转把常生贵打到往轿下翘,所幸这时胡三姐已跑了过来,捞住了往下倒的常生贵。 “娘,衣婆,你们合把力把大夫人抬进去。”胡三姐朝领头帮她抬人的护院大哥点点头,朝她娘道。 “来喽。” 人往里抬,胡三姐摸了摸被她捞住的小鬼的裤兜,是湿的,她一脸嫌弃:“你几岁了?” 常生贵跟没听见似的,死死地看着前面他娘去的方向。 “看什么看?你跟你娘一个模样,一口一个贱奴我打死你,不把人命当命,你当她把你的命当命不成?看什么看……”见小鬼抬头,发狠地盯着她,胡三姐冷笑:“眼睛这么毒,这么毒还看不出你娘是什么人呐?你有用的时候就是块宝,没用的时候,她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刚才要不是三姐我捞住你,你这条小命不用等烧没了,先就摔残废了。” “你当我不知道是谁害的?”常生贵开了口,他咬着他的小牙咬牙切齿地道:“今日你给我的羞辱,他日我当百倍奉还!” “呵呵,”胡三姐抱着他往里头走,“生贵小公子,您真是我这等贱奴见过的眼睛最瞎的小贵公子了,您这样的眼神,何愁往后没人收拾您呐?奴婢收拾不了你……” 胡三姐低头,咧开嘴,笑容森然:“自有人要的了你的小命。” 说罢,她手上一热,当即,三姐的笑容僵了。 这小鬼,又尿了! ** 当晚,胡三姐回来,一进飞琰院,一听守在外面的明夏说娘子和姑爷在房旁边的雅苑里用晚膳,她就呲牙,跟明夏悄声道:“我在外面胡乱说的话,娘子都知道了?” 今天她可没少胡说八道,她也不是没脑子,就是当时看她娘脸被抓花了,一股气上来,就管不住信口开河的嘴了。 大夫人不愿意回来,胡三姐等到晚上才回,是今日回来的人当中最晚的,她估摸着外头的事,早有人跟娘子说了。 瞧常府跟去的那小管事胆小怕事的样儿,肯定什么都没给她留。 “什么话?”明夏睁大眼。 胡三姐看她说完就掩嘴笑了,当下就捏上她的手臂,笑道:“好你个明夏娘子,捉弄你三姐。” “没有捉弄,娘子知道了,”明夏躲开,笑道:“三姐你往里去罢,娘子在等你。” “我不去,”胡三姐赶紧摇头,“姑爷里头呢。” “你还怕姑爷啊?我看你连老天爷都不曾放在眼里呢。” “老天爷我倒是不怕,这天下这么多人,老天爷哪有那个闲工夫管到我头上来,姑爷就在跟前,”胡三姐苦着脸,伸出一根指头,“收拾我,他一句话的事,你说我怕不怕?” “那你不进去?娘子说你回来就去她跟前,你要是不去,我进去帮你说一声?” “娘子说我回来就去见她?明说的?” “明说的,要不能让我在外面等你?” “唉……”胡三姐挠挠头,“那我进去了。” 胡三姐畏畏缩缩地进去了,她磨磨蹭蹭,探头缩脑的,显得很是鬼鬼祟祟,知春站在膳桌旁边侍候,早就看到她了,见三姐头探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进雅厅来,都有些急了。 等到三姐又探头来,她忙朝三姐招手。 赶紧过来罢,没事,娘子还挺高兴的。 这厢,面对着门坐着的常伯樊早知了门边的动静,但背对着门坐在他对面的苑娘不知,还在认认真真地用着她的晚膳,他笑了笑,夹了块扣肉,把肥的那边咬了,送了瘦的入她碗里,与她道:“慢慢吃,有什么事等吃完了再说。” 听到这话,知春招人的手止了,胡三姐顿了一下,从黑角处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知春旁边站着,一点动静也没发出。 挺好,还是识趣的,常伯樊收回眼,对上了苑娘困惑看着他的眼,他微笑:“我是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话,等膳后再说。” 是有事要跟他说,今日白天的事,还有三姐在外面传了些话好似有些不妥,她得跟常伯樊都说一下,不关她的下人什么事,今日的事皆是她的主张。 苏苑娘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也给他弄了菜。 她是不想管他的,但今世他们还未分离,还是夫妻,还在一起,他有照顾她,她便有回之几分的责任。 今日桌上有鹿肉,鹿肉膻,厨房用香料做炖肉,端来一锅肉里头有不少是细微的香料,挑出肉出来吃不难,要把汤打出来泡白米饭吃那就要仔细些,常伯樊是不耐烦吃这些的,他也不喜欢下人身边侍候,以往就是不吃了,但不吃不是不喜欢,反而他很喜欢香料炖出来的肉汤,说说苏苏麻麻很开胃,苏苑娘见今日正好有麻料炖出来的鹿肉汤,就仔细给他打出了一碗汤来,回头道:“端一碗……饭来。” 她看到了三姐,胡三姐则怯生生、可怜巴巴地朝她笑了一笑。 “三姐。”苏苑娘扬声叫了她一声,声音轻脆。 “娘子。”胡三姐回了一声,声如蚊蚋。 “你吃饭了吗?” “没,吃了吃了。”没吃,但在姑爷面前,还是吃了的好。 “没吃吗?” “吃了!” “可你咽口水了。” 娘子眼睛太尖了,胡三姐怕娘子接着说跟她一道吃,连忙道:“娘子,我家里留饭了,我等会儿回家就去吃。” “那你先回去吃,”苏苑娘知道三姐禁不住饿,偏过一点头,与知春道:“你让厨房给胡叔家里送几个菜过去,肉菜多两个,给三姐炒个大肉,她爱吃。” 知春福身,“是。” “那,娘子,我去了?” “去罢。” “姑爷……”三姐请示姑爷的时候,头都不敢抬。 “去罢。”常伯樊颔首。 胡三姐没想一点事也没有她就出来了,等回到家里,她这还没高兴上,她娘一见到她就脱了脚上的臭鞋往她脸上砸。 “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有脸回来!” ** 这晚苏苑娘还没跟常伯樊仔细说清楚她今日干的事,常伯樊就拉了她就寝,事毕她怕三姐有事,在知春侍候她沐浴的时候与知春道:“明早姑爷醒来我要是没醒,他要是找三姐的麻烦,你要先拦住他,再叫醒我,不要让他责备三姐。” 知春听她这般护着胡三姐,心里有点发酸,更责怪自己没用,强颜欢笑道:“娘子,我知道了,您放心,这次我定能完成您的吩咐。” 苏苑娘太累,当时没听出知春话里的难过来,第二日被常伯樊一大早强行叫醒来,坐在妆台前梳妆的时候,她那一片混混沌沌的脑袋突然闪过了昨晚知春的强颜欢笑。 她一下子就茅塞顿开,扭过头,对身后给她梳头的知春道了一句:“知春,你是我的大丫鬟。” 这辈子,唯一与她的秘密最接近的大丫鬟,是这个世上她为数不多能两世都能毫不犹豫去信任的人。 “娘子?” “你很好。”前世就是有人故意拉拢迷惑知春,知春也丝毫未起过背主之心。 只是,知春是注定要走的,知春并不想在她身边留一辈子,知春有她自己想过的日子,前世苏苑娘没有留她,这世也不会。 前世苏苑娘当知春要走是想要一个有自己能当家做主的家,不想当一辈子的奴婢,这一世,苏苑娘想,知春不仅仅是想要有一个自己能当家做主的家,许是更想要一个不用担惊受怕的小家罢。 在她身边,这些注定是不能有的,哪怕重来一世,她这个傻娘子已能自己立起来,但是,她要是跟常伯樊和离的话,往后的路不会比常府轻松。 看来,她要把知春在和离之前先说出去,如此知春的名声也能好点。 “娘子……”这厢,苏苑娘简单的一句话,知春听着眼泪就掉了出来。 “莫哭。”原来知春这么爱哭,苏苑娘是真真第一次知道。 知春不是生来就稳重,是作为苏府娘子的贴身大丫鬟必须稳重罢? 难为她了。 “娘子,我没哭,我这就给您梳妆打扮。”姑爷还在外头等着娘子,知春怕一大早掉眼泪触霉头,慌忙擦掉泪,接着替娘子梳头。 ** “要去哪?”昨晚床事疲乏,所幸睡的早,苏苑娘一大早被叫醒脑海中还残有些困意,但还不是太怠倦,见常伯樊穿戴好进来等她的样子,不由问。 “去盐坊,今天有点事,你跟我同去。” “什么事?” “明日盐坊要送盐进京,这次我想着族里有三个举荐贤良的名额,不如此次一并进京,去参加六月皇帝陛下临时下召主持的制科。” 卫国民间大举贤良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每年定时举行的常科,另一个则是当年皇帝陛下临时下召举行的制科。 今年皇帝陛下前些日子四月九日下旨,召全国贤良会于京城六月参加制科,为国效力。 “今年有恩科?什么时候的事?”苏苑娘惊讶。 “就九日下的旨,我收到消息晚了,昨日才收到的消息。”常伯樊道。 “盐坊明日就要动身?走这么急?”今日不过十九日,京城到临苏不到十天就收到了消息,常伯樊已算是能收到消息当中较快的一波当中的人了,就是汾州知州府有专门的朝廷信使传信,从京城到汾州最快也要七日才能收拾到消息。 不知道爹爹有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是,京城那边等着收盐,耽误不得。” “你选好人了?”这么快? “没有,我昨晚才各家送去消息,今日盐坊选,选出来收拾下跟着一道走。” 苏苑娘瞪大眼睛,看着此时轻描淡写的常氏一族的族长。 一天就选出来?天方夜谭罢。 那是临时下旨加的恩科,只有恩科选出来的人才叫天子门生,其余皆不是。 天子的学生,她大哥不是,苏家的哥哥弟弟们当中只有一个堂哥是当成了天子门生的,往上辈那边算,她父亲那样从小神童到大的天才都不是,就不论另外的叔伯了。 天子门生,一次只选不到二十人。上一次加的恩科听父亲说,皇帝陛下只选了十三个人出来为己用,现在的左丞相就是当年皇帝陛下选出来的状元郎。 她爹爹这个状元郎已经很了不起了,跟皇帝陛下那个状元郎一比,那是云泥之别,像爹爹一谈起左丞相就伤心,常常说着就要走两杯浊酒方才咽得下那口气。 “好了吗?好了就走,我跟宝掌柜他们说了,今儿你和我一道与他们用早膳,我们过去跟他们一起吃。”常伯攀见她眼睛瞪得圆又大,不小心笑了起来。 “好了。”苏苑娘想着事,心不在焉站起,仔细回想着前世有没有恩科这件事,怎么她印象当中压根就没这件事的存在? 是有,还是没有,苏苑娘想不起来,很是茫然。 ** 常府离盐坊不远,常府与盐坊之间还有一条特地供马车行走的宽路,路平好走,马车走两柱香来的功夫就到了。 他们从常府走的时候是寅时末,到的时候不到卯时中,天刚刚亮,苏苑娘在马车上靠着常伯樊的肩膀歇了歇想得头疼的脑袋,被常伯樊扶下来的时候还有点不清醒,但等她下来,看到眼前一片乌泱泱,比祖祭那天没少几个人的人群,她一激灵,眼睛顿时睁大。 “都来了?门口风大,大家里头坐去。”常伯樊放下她的手臂,瞥了她一眼,看她警惕地看着他的族人,不用他带着也自主地步步紧跟他身边,他嘴边闪过一道笑,收回眼,朝族人们点头示意,让他们进去。 “孝鲲小子,来了,”被孙子和宝掌柜扶着的常文公从这时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笑呵呵地道,“孝鲲媳妇儿,你也来了,这一大早的,也是累着你们小俩口了,快快,快快里面去,外面风大,别吹着了。” 常文公笑得特别的慈眉善目,说着话就毫不犹豫松开宝掌柜的手过来抓常伯樊的,一把手抓到,他手如鹰爪就抓住人手不放了,让常伯樊扶着他往里走。 “老祖,您怎么来了?”常伯樊扶着他,笑道。 另一边,常文公的嫡长孙,往常在外矜贵非凡的孝义公子异常恭敬地叫了常伯樊一声:“孝鲲哥哥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 63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来了。”常伯攀朝他额首。 “屋里走。”他又回头, 朝族人道。 族里辈分最大的老寿星开了口, 就是有想质问常伯樊为何这等大事为何不事先知会一声, 还定在盐坊这个地方的人也暂时住了嘴。 还把一个女人带进了家族发财的地方,这家主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果然上面没有长辈压着, 做事不牢。 对常伯樊心有愤懑的那几家人心里头想着,冷眼看着, 跟着人群进了屋。 盐坊是常家存放井盐的地方,以前常家祖宗刚接手临苏井盐的时候,临苏井盐日产万担,常家花大力气前后用了小十年修建了一个三大进的大坊,每大进有三十三间屋子的大屋用来存放井盐。 盐坊里面要比外面要冷上一些, 这些年盐坊里头存放的盐大不如以前,空置的屋子多了, 有以前来过的老人过来一趟,发觉里面阴森森比以前更冷了。 常家人世代靠井盐站立临苏, 为争夺银子地位,常家人也曾兄弟阅墙, 反目成仇过, 盐坊见证了常家族人数代的纷争, 里头也曾死过人。 族里的老人并不太喜欢往这边来。 这次因子孙读的事不得不来, 能像常文公那样喜笑颜开的没两个, 等到进去, 看到常伯樊扶着他屋里头那位往正堂走, 有几人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 有人朝身份只差常文公一辈的常六公走去。 “六叔,这本家那位最近动静是不是大了点?”过去说话的叔伯皱着眉,跟常六公道:“不说这个,就说眼前这事,这营生的地方,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来的吗?怎么想的?” 常六公被他老儿子扶着,笑了笑,不搭腔。 “六叔,您给个话。”见他不说话,来人恼羞成怒。 往日也没见动静小过啊,这族里的人,有哪一日是安生的?怎么自家的动静不叫动静,主家的动静才叫动静? 主家也好久没有过动静了。 如若这几天闹出来的事叫动静,常六公还想小俩口多闹闹,他们家不好讨巧,好久没沾过本家的福了。 “立淼啊,那是苏状元的女儿。”他也好脾气,让他说话他也说话,笑呵呵地道。 “苏家还能一手遮天不成?”那常家叔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你这话说的,遮不了天……但几分面子要给的,若不,你得好事是那么轻易得的,换个人家,不抢回去就极好喽。”还给你便宜占啊?这些年轻一辈,跟那几个活一辈子脑袋也不灵光的老家伙一样,占了现成的便宜还要倒打一耙,以为全天下都会上赶着巴结他们。 皇帝都不敢想的事,他们倒是想的热乎。 “哟,”来人嘲讽,“听您这话说的,今天这事还是苏家给我们常家的好处不是?我们家祖宗自己身上的东西,还是今儿苏家赏的?六公,您这膝盖骨是软的,我们可不是,别带上我们。” 来人挥袖,极其嘲讽地看了常六公身边的儿子一眼,气呼呼走了。 常六公的老儿子已年过四旬,早些年就带了媳妇去京城寻机会,他在京城呆了十来年,也考了十几年常科,屡考屡不中,日子着实过不下去了,带着媳妇儿女灰溜溜地回了临苏,一事无成回了临苏,本是有些丧气的,见到族里人也总觉得抬不起头来,在外面轻易不张嘴,这厢见那族兄连老父都嘲讽,气得面色铁青,呼吸不顺。 “爹爹,回了。”此人不愿意老父亲受那个气,扶着老父亲就想转身走。 “行了,别气,这点气都受不了,以后当官了怎办?”常六公一点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道:“儿,回来的日子你也看到了,家里的饭总有你一口吃的,饿不着你,可光仅仅不饿肚子,你行吗?” “爹爹,就三个人,您没看这都要打起来了吗?” “没事,”常六公和和气气与儿子道:“我儿,你看爹爹这一生可曾求过人?我没求过,但这次为了把你弄出去,爹爹愿意求一次人,你也要愿意,听话,可好?” 早些年他盼着儿女个个有骨气,可有骨气了,日子不一定好过,活了一辈子,常六公也活明白了,骨气当不了饭吃,该求人的时候就求人,要不等到没饭吃,想求人都找不到人求的时候,那他们家也就完了。 “是,爹爹。”此子低头,掩住心头酸楚。 他父亲和顺了一辈子,与人为善了一辈子,他在族里多年来皆多退让,但得来的却不是族人对他的尊重。 回来这一年他看到了诸多脸色,他这回来一年,比在外面十年懂的还多,也明悟了自家要是再不出来一个人立起来,好日子没几年就要到头了。 ** “去搬张椅子来,摆我后面。”进了正堂,常伯樊扶了常文公在首位右侧坐下,转身对南和道。 “是。” 椅子很快搬来,常伯樊看着南和把椅子放到左椅后面放下,偏头对侧首不语的人温声道:“苑娘,你坐我后面。” 大堂进来了许多人,皆看着他们这边,这时,常伯樊的话后还有人故意在道:“什么时候盐坊是娘们能进的地方了?” 言语粗俗不论,话里的鄙夷尽露无遗。 苏苑娘心道,我可是进来了,你眼睛没瞧见吗? 她朝那说话的人直直看去,眼睛就定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那一处的人有人发觉,撞了那说话的人一下。 那人反应过来,见家主也瞧他看来,眼神冰冷,肩膀不禁畏缩了一下,但一想还有老规矩和人给他撑腰,没什么好怕的,便又大声道:“这女人进来本来是晦气的事情,像我们打井抽卤水的时候压根就不许女人靠近,她们要是一靠近,抽不出卤水制不出盐,谁又担得起这大责?” 这是当着家主的面,下家主带来的“女人”的脸了。 但这确实是老规矩了,虽然知道的人心知胆明,不让女人进盐坊是防止家里的女人插手家族的营生大计,而这话听着话不对,理却是对的。 商量举荐这等族中大事,带个妇人来,家主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宠,在家里如何宠都是他关起门来的事,没人计较,把人带到公堂上来,那就休别怪人不服了。 常家的内妇,可没有上正堂面的规矩,就是前面的老主母,也没见过她出现在一群大老爷们中跟男人们谈事的。 “伯樊,你看盐坊里也冷,我看弟媳妇身子娇弱也受不住,不如先送她回去?”这时,就在常伯樊冷冷看着那方的时候,有族兄出面打破了瞬间僵凝的气氛。 “坐。”常伯樊收回眼,伸出手顺手一带,把人扶到后面椅子上坐着,站在首位负手而立,朝前面的人淡道:“不想站在里面的,现在就出去,现在用膳,半柱香后,关门开始谈正事。” “南和……”他偏头。 “小的在。” “多点几盏灯。” “是。” “老祖,您是?”常伯樊侧首低头,朝坐着的常文公道。 “什么?”常文公抬头,偏着耳朵问。 “您是留,还是不留?” “啊?”耳聋的常文公大声道。 “我是说,您是跟我夫人一道留在正堂和我说事,还是要回去?”常伯樊俯下飞毛身,声音也大了。 “什么呀,留留留。”常文公吧唧了下嘴,拉着曾孙到常伯樊面前,“伯樊,这是我家守义,读读的特别的好,你考他两句。” 这老不要脸的,常文公这话一说,堂里更闹哄哄了起来,“老叔公,您这话说的,我们族里,不止您曾孙念的好罢,我们家……” 众人拉着今天带来的人围了过来。 常伯樊抬眼,众目睽睽之下,看了人群后刚才说话的那人一眼,方才接那些围过来让他考校自家儿孙功课的亲戚们的话。 等早膳端上来,众人随意用了点,时辰一到,大门一关,议起三位举荐名额的事来,再无人想起坐在常伯樊身后的阴影里坐着的苏苑娘。 这三个名额,今日一定要议出,如不议出,等临苏城外的常家知道消息赶来,可能到最后临苏城只能得手一个。 常伯樊话中把这意思一带出来,那些嫌他仓促的人皆闭了嘴,不想闭嘴还想斗两句的人,也在众人凶狠的眼睛里闭了嘴。 事关己身切身利益,没有几个人还有那份装公允刚正的心思。 “你就直说罢,怎么个分法?”有那不耐烦的族叔伯急躁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说你家儿子学识渊博能去考,你当我家的本事就不如你了?谁高谁低不一定呢是不是!” “二哥,您这话我可不这么觉得,这学问要是没有高低之分,这天下所有识字的岂不都是能及第当状元了?这头甲几名都分状元探花榜眼,您说文无第一,说笑呢?”有人当场反驳。 “你这花花嘴,我不跟你吵,伯樊,说不要耽误时间的是你,这当中什么道道,你说吧,我们听着。” “那听我的?”常伯樊看了众人一圈。 大家也无话可说,不听他的,各说各的理,这吵下去,估计吵十天半个月都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有人带头说了一句。 “分两方面举,一论自身学问,自小启蒙,读凡过十年者,在乡间有功名者方可上……” “这不公平!” “那你觉得你家那识不到几个大字的儿子去考就能考上了?你当上面的人眼是瞎的啊?”不等常伯樊说话,有人就不屑地插嘴道:“浪费一个名额,你当你家里的是文曲星下凡了。” “上面的眼不瞎,但我看你是瞎的,”喊不公平的人冷笑道:“那位置是如何得手的,你当我不知道,家里舍得出钱就是,只认几个字怎么了?就是不认字,关系打通了,谁敢说不让当的!” “你!岂有此理,那是恩科,皇帝陛下的门生,你当你拿钱买得通的?”那插嘴的人气得发抖。 “皇帝陛下就不要钱了?这天下最要钱的……” “行了!”常伯樊暴喝,眼睛锐利地朝那人看去,“堂兄要是对这天下不满,出去说去,不要在我常家说。” 那人闭嘴扭头。 接下来,又是另一顿的掰扯,直到日中下人过来传话说午膳已准备好,别说定下一个名额,就是这事怎么定都没商量下来。 正堂关了大门,里头见不到太多的光,光线很是昏暗,苏苑娘出来后突然见到太阳,不由眯起了眼,常伯樊回身欲要说话,却见她眯眼朝他摇了下头,与他道:“我自己去吃。” “用完膳接着谈,你可还想来?”常伯樊见她脸色苍白,顿了一下问道。 “来。”苏苑娘点头,又问他:“你平时谈事就是这般谈的?” 他一句话出来,就有十句说他不对的话在等着他,那种煎熬,苏苑娘仅仅作为一个他人,光立在他身后就已分外焦躁不安。 “天下没有容易简单的事,如若那么容易简单,岂不人人都能成为人上人?”常伯樊今日带她来,就是想让她知道,常府的日子看起来不难,但其实特别的难——想要在这人间立足,先要战胜的还不是外人,首先要战胜的是带来很多方便,也带来诸多桎梏拦住你脚步的家里人。 人世间的每一份富贵,得来皆不易。 这世上没有任何无缘无故的得到,岳父昨日与他见面跟他明言让他帮她靠她自己的本事在常家立足,常伯樊不忍心她受那个苦,但答应了岳父,他只有说到做到。但如果她不愿意,吃不了那个苦受不了那个委屈,他这就把所有风雨都担过去,不予她添烦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 64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闻言, 苏苑娘低下头, 转身要走。 “苑娘。” 苏苑娘回头, 朝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她知道了。 “等会儿见。”她道。 常伯樊看着她转身而去,直等到南和催促, 方才抬步。 苏苑娘的午膳是南和带着旺富和大方端来的, 他们顺道把丫鬟们的也端来了,他来之前, 三姐正跟娘子说了她们守在外面她走动的时候被人喝斥了的事,见到南和来大松了一口气,跟南和道:“南和哥,我还以为我们得回家给娘子抬吃的呢。” 南和笑着摇头,把盘子递给了知春她们接手, 走到夫人身边弯腰禀道:“夫人,爷让我过来说一声, 他们那边已经开膳了,您看看, 您这边还有什么吩咐,我这就替您去办。” 苏苑娘看向知春, 知春看看茶水和午膳都有, 就是…… 她朝南和道:“小哥, 不知盐坊里可有歇脚打盹的地方……” “不用了, ”苏苑娘知道知春是想给她找午睡的地方, 她打断了知春, 道:“等会儿我跟家主一道。” 说了用完午膳就要接着议的。 娘子吩咐了, 知春歉意地朝南和笑笑,退下不语。 “那夫人……”南和道。 “我这边没事了,你去罢。” “那您有什么吩咐,吩咐妹妹们来找我就行,我就在膳厅门边站着,就是您这边大路过去,十来丈的地方。” 苏苑娘额首。 待用过午膳,她去了正堂,知春她们之前就没进正堂,送娘子到了正堂后,胡三姐好地往里看了看,此时阳光射进了大堂,大堂的样子清晰可见,她见正堂就摆着一些桌椅板凳,看起来平平常常的样子,大多数的椅凳还是旧的,看不出什么来,她朝娘子小声道:“娘子,里头也没什么。” 怎么就不准她们进去? 苏苑娘看了她一眼。 “娘子,若不奴婢去问问姑爷在哪?”知春这时见不到人来,娘子等在烈日下晒着,不由道。 “不用,会过来的。” “那娘子,您去阴角处躲躲晒。” 苏苑娘回身,看向被阳光普照的大堂坪,她瞧过走过多代常家人走过的正大门,眯眼看向了天空。 她看了许久的天空,道:“不躲了。” 她不躲在阴处了,也不藏在谁的羽翼下了,是她的日晒雨淋,她就日晒雨淋着。 她也不怪常伯樊了,她没有去怪常伯樊的道理。 她的命运,本该自己担着。 她的话,知春她们谁也不懂,讷讷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娘子,一同陪她站着。 没多久,常伯樊他们一群人就到了,知春她们看到,这次不等驱赶,就先行退到了侧门,常伯樊一看到就加快了脚步,先于众人到了大堂前,见着她,他脸上带着笑,但在仔细看过她后,眉头就拢了起来:“一直晒着?” “我想晒一晒。” “身上冷?” “不是,就是想晒一晒。” “你啊。”后面的人已经到了,常伯樊转身,瞥到几张不快的脸,回头就扶起她的手臂,带她往里走,边走边道:“等会就跟上午一样。” 上午他没有多说,苑娘也没说话,常伯樊知道她是不轻易开口说话的人,但说来他还是惊异于她下午还想来的事。 他以为她不喜欢他们,尤其这当中还有几个毫不掩饰对她不忿的人,苑娘从不喜与不善之辈相处。 “嗯。” “好。”常伯樊见她应声,也不多说了,扶她坐下,就扶了后面过来的常文公坐下,等人落坐的落坐,站定的站定,他开口道:“好了,既然刚才把章程定下来了,下面就由各家各户表态。” 定下来了?上午不是没定吗?现在怎么就成定了?苏苑娘不由看了他的背一眼。 “行,我也不说多的,”上午那说出“不公平”,意见最多的常家族人沉着脸开口:“但有件事我要说明白了,下面如要加恩科,这次占了好处的人家不能再占一回,这不能光几户人家吃肉,别的人就都喝汤吧?” 是这个道理,在场的常家人不少都发出了应和声。 “对,是这个说法。” “没错,没错。” “得了,”又有常氏人出言,“只要你有人,准备得起银子,谁断你的机会?别耍赖皮就行。” “谁赖皮?你跟我说话客气点!” “刚才是谁……” “行了别吵了,”看他们又吵起来了,家主一脸漠然一言不发,有那眼色好的瞥到,赶紧出来打圆场,“这不都说好了还吵什么?这今天不定下,还等到过年去不成?” 他也有些不高兴,口气不太好,这吵起来的两个人一看大家脸色都不对,不敢犯众怒,闭嘴不语了。 他们不说话,大堂静了,等静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出声,众人皆有些小心地朝首位年轻家主脸上看去,见他一脸冷漠,目光冰冷尖锐,不少人心里不禁打怵起来。 他们不少人仗着比他年纪大,甚至辈分比他高,是有些放肆,有点不把他这个当家主的放在眼里。 这时候,谁也不想出头打破这份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谁想在这个时候冒这个尖。 “老祖,开始?”在众人心里各自想着话的时候,常伯樊扭过头,口气淡淡道。 常文公没听到,还是由他曾孙常孝义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才领会,一听清楚,他点头,“好。” “南和,发纸笔。”常伯樊道。 “是。”南和把准备好的纸条和笔发了下去。 常伯樊在与众人午膳的时候定好了这次能去京城的人家,此为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各家给公中出银子,谁出的银子最多,就由谁家的去。 共有十户人家能得这三个名额。 昨晚常伯樊是让每一户带一个家里能去参加恩科的人过来议事,经过上午和午间用饭间的两次掰扯,这次来的一半人家已没有了去的可能,那一半能去的,皆紧张地看着祖辈父辈手中的笔,不知家中会不会舍家底送他们一个远大前程。 有那家中家底薄些的生,此时已暗淡了脸色,握紧了拳头盯着自家长辈手中的笔。 不光他们紧张,写具体数目的长辈们神色也不见得有多好,虽说这出的银子最终会花到自个儿子孙身上,但一旦他们写下了,那就必须马上拿出,明后日跟着人一道进京。 家里没那么多银子,还得去借,也不知能不能借到。 也有那心想儿子资质浅薄,钱出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捞回本,可能不值得的。 大堂内静悄悄的,一柱香过后,有半数人家的纸条已经递到了首位中间的桌子上,放置在了常伯樊与常文公的中间,还有一半的人还没下好决定,尚拿着笔犹豫不定。 “这都多长时间了,有什么不好决定的?”有那等不及的人开了口。 “康哥,您就定罢,您家里富裕着,送个把人能送得出去。”有那操心自家亲堂兄的开口催促与自己血缘最近的亲人。 写高点,大不了他帮着填点进去,都自家人。 那人看了他一眼,神色缓和了一些,沉思了片刻,写了个数下去。 有些人有人帮,也有些人是没人帮的,有两户没下定决心的看了眼人群当中自己的亲兄弟,见他们闪躲着他们的眼神,没有借钱给他们的意思,本来紧张的脸色更是难看,最终在一声接一声的催促声当中阴着脸写下了一个数。 他们俩写完,十户人家就都交上来了,最后唱数出来,由三家各出了五千两的人家得了这三个名额。 “这不公平,”这不中的一户人家当场就跳了起来,怒道:“这本来是由族里公中供送的,凭什么让我们出钱?” 他身后与父亲一道来的儿子哭了出来,拉他:“爹,算了,算了。” “凭什么算了?这不欺负我们家穷吗?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他爹甩开他的手。 “浚老大,你骂谁?刚才商定的时候你是答应了的,也按了手印不反悔,你现在闹这出,闹给谁看?谁他娘是狗眼?你才是狗眼,鼠目寸光的东西,你不舍得为你儿子花银子,老子舍得。”那家中了名额的当家的爷一巴掌拍向桌子,怒道。 “你……” “爹,算了,走罢。”这家儿子拖着要冲过去打人的父亲往外走。 这家的当家平时为人小气又脾气暴躁,就是自己家的亲戚也没少得罪,这时没人为他说话,冷眼看着哭的凄惨的儿子拖着父亲走了。 “老祖,六叔公,归伯,银子酉时送到盐坊点数封印,还请不要误了时辰。”待人声静了一些,常伯樊朝三位得中的族亲拱手。 “行了,我先走了,老叔公,老叔叔,家主,我先走一步。”那归伯还要回家筹银子,这五千两对他们家来说不难但也难,举家供一个,家里不满的有的是,回去还有得吵,一想那头疼的事,这归伯也无心多说,一告辞,背着手,脸色难看地出了门。 他儿子跟在他身后,想起了自己家可能不答应出银子的兄嫂们,本来的狂喜也化为了沉重,跟在他父亲身后连声爹都不敢喊。 这有人走了,出声要走的人就多了,众人陆续出门,其中有人出门的时候,对着门外就是一口唾沫,大声道:“晦气东西!” 这暗骂的是谁,没有人听不出的,有那人听到声音回头朝那阴影背后的人打探过去,看到了一双直直朝他看起来的眼。 是那位新娶门来的当家夫人,他吓了一大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 65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就在苏苑娘眼睛看过来的时候, 常伯樊站了起来。 “夫君。”背后有人在叫他。 常伯樊神情冰冷看着前方, 那说话的人看到常伯樊盯住的人是他,脸孔迅速胀红,又不甘示弱, 别过头硬是挺着不走。 家主又怎样?他又没明说骂的是谁。 “夫君。”后面的人又叫了他一声。 常伯樊别头, 看向她。 她目光清洌, 神色坦然。 而他冰冷如霜,苏苑娘站了起来, 抬起头,看着他,朝他微微一笑。 不要紧, 这种委屈与难堪她受的了。 他受的了的事情, 她也受的了。 “回去了。”她的笑脸是如此明媚又温柔, 却烫伤了常伯樊的眼, 令他闭上了眼。 她懂的,她也受住了,而他想发作却不能发作, 他无法护住她。 真是令……他伤心欲绝。 看他闭上眼, 这一刻, 苏苑娘心想这个男人是在忍受不能为她出头的屈辱罢?多可怜,连他都要忍受呢, 上一辈子她还怪他, 他连她的那份也要一并忍受罢? 上辈子, 他是不是忍了一辈子? 被世道左右的不止是她。 苏苑娘伸出手, 牵住了他的衣袖,道:“夫君,回了。” 常伯樊睁开眼,没看她,转过头朝前走去,那站在门前不甘示弱说话的人这厢见到人过来,心中突然莫名胆怯,再无对着干的心思,转身快步离去,走了几步,他甚至跑了起来。 见家主要出来了,在门外跟他来的他儿子难堪地躲到了柱子后面,心里打鼓,生怕被家主看到。 常伯樊带着苏苑娘出了门,上了马车,一路他神情冷酷,跟随的众仆无一人敢出声,好在他上车后还伸手搭了夫人一把手,众仆看着他没那么怕了,见娘子上车凳,胡三姐还上前扶了娘子的腰一下。 “谢谢你带我来。”一坐定好,苏苑娘朝他道谢。 这不是妇人能来的地方,而他带她进了那个只有拥有话事权的人才能进入的大堂,她知道这表示了什么,她也知道那些常家人不认同的是什么。 常伯樊低头看她,他神色还未缓和过来,还是冰冷。 “你别生气,我很高兴你带我进去,我也想进去,你已给了我最好的。”他愿意与她分享他的权力,苏苑娘想,这应该已经是他对她最大的喜欢了。 “呵。”因她的话,常伯樊轻笑了一声,神色还是漠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最好的?没有,他谁都无法掌控。 见他还是不高兴,苏苑娘想了想,道:“你可以对惹你生气的人生气,不要在我面前生气。” 常伯樊挑了下眉,仔细看她思索着说话的小脸。 “我也不生气,他们不高兴,是觉得我侵犯了他们,可他们无法把我赶出去,那就是你的厉害了,而我能进去第一回,我就要进去第二回,等到第三回第四回,兴许不用你,他们也赶不走我了。”说到这,苏苑娘的眼看向了他,“我不能单单只靠你。” 怎么说着就高兴起来了?常伯樊啼笑皆非,轻拍了下她的脸:“傻孩子,哪有这么轻易的事。” 苏苑娘摇头,不轻易不要紧,“你愿意就好,别的不要紧。” “唉。”这句话让常伯樊心里发酸,他抱过她,在她耳边叹了口气。 他真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可如岳父所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他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常家守着她,真想对她好,不如给予她掌控常家的权力,成一个真正能主宰家族的主母。 可这何其难,便连他也无法一时让所有族人臣服,令他们听话。 今日他所面对的,日后她必会面对。 “你别担心,”苏苑娘任由他抱着她,没有挣扎,她已经知道她前世败在哪里了,她不会让命运重复一次,“我会……” 她会融入常家,而不是随波逐浪,任由命运摆布。 只是她还是想走。 她不怪常伯樊了,不怪亦无恨,等到能走的那天,她还是要走的。 “什么?”常伯樊松开了她一点,等着她的未尽之语。 他以后会如何呢?苏苑娘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庞,朝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苑娘?” “你要好好的,不要担心我。”苏苑娘靠入了他的怀里,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傻娘子。”常伯樊怔愣了一下,因她的话笑了起来。 到底还是傻,只担心别人伤心难过,却不管自己。 ** 一回到常府,常伯樊就要去他处理公务的院那边见人,他与苏苑娘走了一段路,在不同路的路前与她分道而去。 姑爷一走,知春她们长舒了一口气,跟着娘子的脚步皆轻快了不少,也敢跟在娘子身边走了。 苏苑娘回飞琰院才换好衣裳,就听外面传来了三姐的叫声:“娘子,娘子。” “怎么了?”知春见娘子不等梳头就往外屋走,连忙跟上。 “娘子……”三姐气喘吁吁跑进了屋。 “什么事?”苏苑娘坐到了椅子上。 “我碰到二管事了,他说大爷那边绝食了一天,”三姐喘着气,接过通秋妹妹送来的水,朝人感激一笑,一口气把水喝完接着道:“还有福寿堂的伙计过来说,大夫人要吃上百年的参,大管事的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过去一问,是大夫人非要进补,小柳大夫说不至如此,但大夫人闹着非要用,不给就哭闹不休,福寿堂的人没办法过府来问,大管事的去了也没办法,您又不在,大管事的就擅自主张,买了福寿堂十年的参当百年的参给大夫人用下了,这下,果然安静了。” 胡三姐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二管事说用完这副补药,大夫人睡的香甜的很,安静了一整个下午,一起来逢人就说这百年的参就是好,能治百病。这用十年的参是小柳大夫给大管事出的主意,福寿堂里的大夫病人都知道,也不知道哪个人出去说了,现在全临苏城的人都知道大夫人拿十年的参当百年的参吃了活龙生虎的……” 全临苏的人都知道了?这话一出,知春她们目瞪口呆,这丢人丢到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 羞煞人也,就是不是自己做出的,几个丫鬟听着也臊红了脸。 胡三姐却是只想笑,但她在跟娘子说话呢,连忍了几下憋住笑,轻咳了一下,朝娘子接道:“二管事碰到我,让我来问您一声,福寿堂那边说大夫人跟生贵公子没什么毛病,吃两剂药就能好,问府里什么时候能把他们接回去,二管事的还说,小柳大夫托大管事给您问好。” 这好都问上了,是巴不得娘子赶紧把夫人接回来罢? “明天去接,你让二管事派个人去说一声,替我给小柳大夫带句话,就说打扰了。”人家问了好,她也该道个歉。 “好,我这就去。” “等等。”苏苑娘掉头,“知春,澜大夫不是送了我一套金针,可带过来了?” “娘子,带过来了。” “去拿来给三姐,让管事的送给小柳大夫,就说是我的一点歉意。” 金针啊?这礼可不轻,三姐眼睛一扬,上前道:“娘子,不如我去跑一趟罢?” 她还想出去多打听点。 “这……”天要黑了,苏苑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娘子,不要紧,我天天在外面跑,不怕黑。”三姐一看娘子抬头看外面就知道娘子的意思,忙道。 “让婶子陪你走一趟。” “娘子,这可不成,我跟我娘不对付。”三姐狂摇头不止。 “那就让管事的去。” “娘子……” 苏苑娘摇头,撒娇也无事。 “那我不去了。”三姐可不想一路听她老娘碎碎念,会逼疯三姐的,可等知春把针盒拿来,三姐又改了主意,道:“行,娘子,我跟我娘去就我跟我娘去罢。” 她还是想知道大夫人在福寿堂干什么了,这听着就乐呵的事,她亲眼目睹岂不是更乐呵? 胡三姐取了东西,就去叫她娘同去了。 送走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姐,知春这刚把娘子的头梳好,就见明夏跑进了内卧,“娘子,大管事的派人来说,栋老爷家的老夫人投井自尽了。” “怎么回事?”知春慌得掉了手中的梳子。 “说是浚老爷舍不得花银子送家里的孙公子去赶恩科,家里的老夫人一知情受不了,就投井了。” 苏苑娘知道这个浚老爷是谁,就是今日在盐坊说狗眼看人低的那位常氏族亲。 “这送话来是什么意思?”知春心慌慌的,怎么娘子嫁进来,这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没一天是太平的。 “人怎么样了?救上来了没有?”看知春慌了,苏苑娘没让丫鬟说话,把话接了过来。 “回娘子,我,我不知道,我听人一说,就赶紧进来了。” “传话的人在哪?” “在院门口,奴婢,奴婢这就叫去把人叫进来……”明夏也是慌了阵脚,一听到事情还以为死人了,没把来龙去脉问清楚就赶紧进来跟娘子说了。 “去罢。” “是。” 苏苑娘起身,知春起来扶她,见知春脸色惨白,苏苑娘安抚地握了握她的肩,“天冷了,你去加件衣裳再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 66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娘子。”见娘子走去侧屋, 通秋忙过来扶。 苏苑娘看向她, 看着她稚嫩的小脸,丫鬟们都还小,稳重的聪明的老实的都有, 就是还太小, 当不了事, 还没有可靠的主心骨当依靠,背后没有支撑, 更是惶然。 这是以前的她看不到的。 她不是个好主人。 “通秋。” “娘子?”听到娘子喊,小心看着地上的通秋抬头,一脸温驯。 “往后你跟三姐多出去走动走动。” “娘子?” “看看三姐是怎么跟人说话打交道的。” “娘子……”通秋嚅嗫, “我, 我想跟在您身边侍候您。” 她不太想出去走动。 “没事, 你去两次, 不想去就不去了。” 通秋低头,“是。” “等往后你能独挡一面了,帮我的就多了。” 原来是要帮娘子多做事, 那倒是要跟着招娣姐姐多学学, 通秋抬头, “娘子,我知道了。” 苏苑娘笑了起来。 通秋老实, 但不胆小, 她只做她认定的事情, 只要她认定了, 不管难与不难,她都会去做。 就像前世她说娘子我要跟你一辈子,我不嫁人,这傻娘子就真的跟了她的娘子一辈子,谁问她后悔不后悔,她都说不后悔,就是家里老娘来看她这样问,她也是这样答的。 一辈子给了人都不后悔,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娘子?”一句话怎么就让娘子笑了?通秋茫然。 “去点灯罢。”苏苑娘没多说。 “是。” 通秋的灯刚点好,明夏就到了门口,进来不安地道:“娘子,人我带到了,人没进走,哑哥帮我把人留住了,下次我定会把事情都问好了再来跟您禀。” 明夏是急了,以前夫人亲自带教养婆婆教她们的那些她都忘了。 “那下次记住了?” “记住了,”明夏忙不迭道,擦掉脸边流下的泪水,“娘子。” 这点事她都做不好,一点也不聪明了。 “别哭,要哭成小花猫了。”苏苑娘上前,拿过帕子给她,“去,把人叫进来。” “娘子,我路上已经问清楚了,我跟您说。” “既然来了,我问他几句。” “是。” 小管事进来请安,“小人旁三见过夫人。” 苏苑娘点点头,“浚老爷家的老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下人回道:“回夫人,人救回来了,大管事新接手府里的事情,刚刚忙着老爷差人吩咐过来的事情去了,不能前来亲自禀您,就差我来了,小人是大管事的亲侄子,以前大管事在外面铺子里当掌柜,小人就经常替大管事跑腿送信,绝没误过事。大管事说,等忙过这几天,他就过来给您请安,细细跟您来禀这几天的事,如今他失礼的地方,还请夫人见谅一二。这次他差小人来是跟您来传话的,浚老爷家差人来家里说想请您过去看看老夫人,大管事的说天色太晚您不好出门走夜路,便婉拒了,大管事道这家人明日还会来,就让我来知会您一声。” 旁三一口气说完,抬眼小心地瞧了前方的人一眼,又飞快收回,毕恭毕敬接道:“大管事说今天已经天黑了,他擅自主张就替您拦了人回去,明日人要是白日再来,得您亲自见见人了。” 这大管事是常伯樊的人,与前世柯管家当常府的大管家当到他死不一样,这世柯管家被送出了府,新上来的大管家不叫大管家,叫大管事,是常伯樊从他的铺子里叫进来的人,名叫旁马功。 苏苑娘对此人毫无印象,只知他叫旁马功。 但听这传的话,这大管事是差人来告诉她,这浚老爷家的人不死心,明天还是会来人请她去他家。 这个时候请她去,除了求情,不会有别的事。 一个寻死的老太太的哀求,拒绝了会有人说她心狠,不拒绝,就得割肉,还是不去的好。 苏苑娘回:“好,你回去跟旁管事说,明日要是来人,带到客堂入坐来请我就是。” “是,那小人回去了。” “小哥,我送你。”知春已过来,这厢出声道。 这夜常伯樊也是子夜才回来,知春守在外面,见到姑爷轻手轻脚洗漱,鼓了半天的勇气,方鼓起勇气跟姑爷说了娘子的吩咐:“姑爷,娘子说,您要是回来的晚了,就去旁屋睡,屋子已经……” 常伯樊看着她,南和拿着脸巾也看着她,知春的声音本来小的不能再小,这时便连声音也止了,猛地低头看着地上,不敢把话都说了。 她没说,常伯樊便当没听到,接过南和手里的脸巾擦脸,擦完把帕子给南和:“行了,你把水倒了就去睡,剩下的事交给旺富他俩,明早让旺富先顶上,你休息半日。” 爷当没听到,南和也当自己没听到,按过脸巾在盆中搓洗,笑着小声回爷的话:“爷,我急不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哪能跟您比累?您都不累我怎么会累?爷,您就让我明早也来罢,这几天都是大事,旺富大方他们年份浅,哪有我这个从小跟着您的机灵好使唤,您说是不是?” 这阵子见的各家的爷比一个月见的还多,哪怕不图打赏,就图个脸熟,他也不能嫌辛劳。 常伯樊哼笑了一声,坐下洗脚,在一边探头看着的旺富一看到,见南和哥还在搓脸巾,忙地过来一个跪下,替爷脱鞋袜。 大方没他机灵,挠挠头,走去南和边上,小声道:“哥,我去倒水罢。” “去罢去罢。”南和把脸巾摊开甩好挂上,无视低头杵在一边的知春,接着过去拿擦脚巾去侍候。 大方端水过去,看到不敢说话的知春妹子,觉得她可怜,但爷面前,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加快了步子出去倒水去了。 常伯樊洗漱好,就进了内卧,他上次晚归进内屋没让丫鬟进去燃灯,这次亦然,摸黑进去了。 南和特地等到他进去,方才准备退下,走时见知春妹子还杵着,他叫大方:“大方你歇灯。” “妹子,出去罢,爷今晚也用不着守,夫人有什么事他会叫我们的,你回去歇着就是,外面今晚旺富守夜,到时候有事让他过来叫你们也不迟。” “对对对,妹妹,你放心就好,夫人有事就去叫你。” 知春心焦如焚,“可我们娘子说了,今晚姑爷要是晚归,就让他去侧屋睡,床褥被子我们都给姑爷备好了,夜间就由我们姐妹几个守夜,不用姑爷照顾,娘子说姑爷已经这般累了,就让他好生睡个觉,就不让他为琐碎事操心了。” 姑爷不在,知春可算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妹妹,”这下,南和拉长了脸,脸上的笑也不见了,“你这话说的,有哪家新婚夫妻是分房睡的,你这话就是亲家老爷夫人听了,都得怪你不懂事,还有什么操心不操心,爷疼夫人,这是操心的事吗?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快跟我出去,莫吵着老爷夫人就寝。” 南和侧过身,等着知春先出。 知春咬牙不出。 南和眯眼看她,有些凶狠,知春侧头不去看他。 两人僵持了片刻,末了,旺富过来小声道:“好妹子你就跟我们出去罢,这不是我们下人能管的事。你不出去,我们也不敢走,我们三个大男人陪你在这里站一晚,于你名声也不好不是?” 知春含泪出去了,等回了她们四个睡的屋,气的流了半夜的泪方才睡,等到天亮了一点,她赶紧起来叫醒了明夏,跟明夏道:“你快起来去把招娣姐姐叫回来,叫回来再去厨房打水。” 知春到的时候,南和也到了,看到知春妹子,南和把手中的鸡蛋送了过去,和气得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妹妹来了,没怎么睡罢?看你累的,赶紧吃个鸡蛋暖暖肚子。” 知春就不知道怎么能有人脸皮能厚成这个样,她绷紧脸,朝南和速速小福了一记:“谢过小哥,不用了,我等着侍候我们娘子。” 说罢,远远站到门另一侧,离他远远的,等到三姐一到,她把三姐拉到一边,跟三姐咬起了耳朵来。 三姐听罢砸嘴巴,“姑爷的人不得了嘛。” 还欺负起她们姐妹来了。 这厢两边下人不和,内卧,苏苑娘朦胧着眼看着披衣穿上的常伯樊,看不清还觉得心烦,干脆别过头,对着墙壁合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等到知春她们进来小心探看,苏苑娘转过身睁开眼,疲倦地看了她的大丫鬟一眼。 昨晚她教知春的看来没起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 67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娘子, ”知春讷讷, “是奴婢,是奴婢……” 这时,娘子又闭上眼, 似睡了过去, 知春回头, 看着三姐苦笑了一声。 胡三姐拉她往外走,低声道:“让娘子睡。” 还没到时辰。 她们出去, 三姐就松开知春的手,她眼尖看到门口有人,几个箭步到了门边, 抢过恰好端水进来的大方手中的盆, 一脸灿烂的笑, “方哥, 我来。” 伸手不打笑面人,大方不好生气,伸手去拿, 道:“妹子, 这是我的活, 你歇歇,等会儿夫人起来你还有的忙。” “我们娘子现眼下还没起呢, 方哥你一天到晚跟着我们姑爷东奔西走, 辛苦辛苦。”三姐端着盆转身, 她一个转身, 眼前就是坐在首位的姑爷,脚顿时一顿,往后转了个半圈,朝旁边的南和走去,又是一脸讨好的笑,“南和哥,水打来了。” 这贼丫头,南和接过水放洗脸架上,也一脸的笑,嘴里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话:“三姐啊三姐。” 当真是当姐的,不一样,不怕人。 “欸,南和哥,你有吩咐你说。” “是你有什么事罢?”南和压低了声音,凑近她。 “啊?”三姐错愣,连连摇头,“我没有,没有。” “哼。”南和哼笑了一声,这不是跟夫人丫鬟扯皮的时候,抬头朝爷那边请了一声,“爷,水打来了,我这就给您挤脸巾。” 三姐站一边儿不动,等南和过去了,她也跟着过去站旁边不动,等姑爷擦好脸,三姐胆也壮起来了,腆着脸笑道:“姑爷,您今儿哪去啊?还带不带娘子出门的?今儿要是出门,我们得多备点随身之物,昨儿匆促没备齐,您看昨儿奴婢等连口热水都没给您和娘子奉送,该死,该死得很。” 这话说的,怎么就跟城南城隍庙门口说先生口中戏文里那下人的词那么相似?南和被三姐一口一个“该死”逗的笑出声,朝他们老爷乐不可支道:“爷,您看,夫人的丫鬟可比我会说话多了。” 三姐也不怕人笑话。 昨儿福寿堂回来,她老娘突然叹了口气,说她这样跟着娘子也是条出路,她当时还当她娘是随口说的,没想回来她爹就找她说话了,让她往后不管什么得罪不得罪人的事都要抢着去做,做错了事也不用怕,按主家老爷夫人的性子,只要不是天大的事,命是能保住的,往后也会给她安排出路。 三姐当时就问,出路里是不是包了不用嫁人这条,气得她老娘又是追着她一顿狂打。 她爹把她娘叫了出去,话就说的明白了,道娘子身边事多,知春她们也随了娘子的性子,个个文文雅雅,这要是身在哪个香世家,都要赞一声苏家的丫鬟都随了主人家的知达礼,教养极好。常家本身不错,说起来是临苏城里一顶一的勋贵之后,但谁知进来一关起门来竟是这个样,这可能就是老爷夫人都没预料到的,这样一看,倒是有个强出头的帮着反而对娘子要好一些。 可不就是这个理,三姐之前苦于自己是才被娘子叫来身边顶替的,不敢放肆,这下得了她老爹的话,这胆子就更大了,连姑爷的行踪都敢打听。 笑话她的话她没放在心上,只管自己要打听的,她脸上讨好的笑丝毫没变,“姑爷,哪儿是奴婢会说话,是奴婢们生怕没侍候好您和娘子,做不好事。” 今儿有人家要上门,得打听好姑爷的去向,娘子要是被欺负了,也好搬救兵!三姐才不管招不招人笑话,到时候知道怎么找人才是最要紧的。 “是吗?”常伯樊笑了,“昨儿你们娘子没喝上热水?” 南和一激灵,赶紧道:“爷,我中午是连茶水带午膳一并送过去的,壶里泡的是仙峰岭采的早春茶,跟您桌上的那份一模一样。” 常伯樊没看他,嘴角含笑,与胡三姐温和道:“往后出门了要带什么只管带,一辆马车不够就添一辆,缺了哪样只管叫府里的人吩咐,府里的人要是不听,你来找我。” 三姐哪想听到了这话,眉开笑眼道:“是,姑爷,奴婢知道了。” “我今儿要出远门,晚上才回,有什么事叫大管事,大管事管不了的,你去盐坊请洪掌柜,叫洪掌柜叫珉二爷过来帮忙。”说到这,常伯樊看向了南和,道:“等会出门你去珉二爷家报个信,让二爷今儿就呆在城里坐镇,等晚上我回来,让他过来府里一趟,我有话要跟他说。” “是,小的知道了。”南和朝身边那一点儿也不怕事,还敢笑嘻嘻的丫鬟看了一眼。 还以为是个鲁莽的,结果还是个有心思的,真真人不可貌相。 常伯樊洗漱好欲要束发,南和见他没有进去的意思,小声问了一句:“爷今儿不进去了?” 不让夫人帮着束了? 常伯樊刚缠着他的夫人要了一通,把人气着了,这下她应是睡下了,再去把人吵醒,他今晚怕是真上不了那个床了,他心忖着,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淡道:“夫人辛苦,让她多睡片刻,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当真是体贴,南和心想这样的爷哪儿去找?也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回来晚了就不准人进屋,也不知道给的是哪门子的下马威。 偏生的,他们爷还吃这一套,南和心里啧啧称,这都多少年了,他们爷对苏家生的小娘子还是一片痴心不改呐。 ** 苏苑娘这天足足睡到辰时初才起,起来用过膳不久,就听那浚老爷家的夫人已经上门来了。 正好要去客堂吩咐今天的事,苏苑娘起身过去,没多久就到了客堂。 那浚老爷的夫人,苏苑娘要叫一声婶娘,昨晚要投井的,就是她的婆婆了。 “是当家媳妇罢?”那婶娘神色有些怯懦,一见到苏苑娘,笑容很是勉强。 苏苑娘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香味,一眼就看到了一张一脸死白的脸,这位婶子脸上沫了一脸的粉,眉毛不知是不是施多了力,就跟两条黑色的毛毛虫一样挂在脸上最上面。 “是,苏苑娘见过婶娘,婶娘好。”苏苑娘膝盖略略往下顿了顿,朝她道了一声好,看了她一眼就别过了头。 浓粉没有掩住这位婶娘半边脸上的那四根紫黑的手指印。 她被人打了。 “婶娘,您坐。” “欸,欸。”这位婶娘局促地坐下。 “您找我有事?” 常河浚之妻娘家姓孟,孟氏见通身矜贵的小媳妇朝她这边看来,看的只是自己的手,并没有抬脸,不知为何,她心里一阵钝痛,她真想哭。 这才是人,人过的日子。 “是这样的,不知昨晚有没有人跟你说,我们家里老太太的事……”孟氏忍住心中涌现出来的悲苦,强颜欢笑道。 “说了。” 这当家媳妇搭话了,孟氏接道:“我们家老太太因家里孩子的事正伤心欲绝,这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不知要怎么安慰家里老太太的好,就想着请你过去帮我劝劝她,你是当家夫人,说的话比我们强,老太太定能听进耳朵里去,当家媳妇,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时间去我家一趟?也不耽误你多少时间,我家离府里近,就在西城门正中间,来回用不到一个时辰。” 说罢,她紧张地看着苏苑娘,两只放在腿上的手皆握成了拳头也不自知。 “今日府里还有事,我就不过去了,老太太那边,知春,把人参拿过来……”苏苑娘接过备好的参盒,往人眼前一送,看到了一张流泪的脸。 “婶娘?” 孟氏迅速起身,笑道:“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说着她就往门边飞快走去。 “夫人,浚夫人,您的参……”知春看了娘子一眼,连忙拿过参,朝人追去。 “娘子?”看娘子定定看着那浚老爷夫人快步离开的方向,三姐迟疑地叫了她们娘子一声。 “三姐。” “娘子,三姐在。” “你说,”苏苑娘回头,问她:“她回去了,还会不会有人打她?” 胡三姐沉默了下来,半晌,她道:“娘子,会。” 看娘子闭上眼,胡三姐掩住心中难受,强笑道:“娘子,这怪不了您,您不知道这等事,但这样的人家奴婢最知道了,她就是今儿把您请过去了不挨打,回头还是有的是挨打的事,这种随便打人的人家,这种事是免不了的。” “是啊。”苏苑娘点头,她知道的。 她听过不少当媳妇的因小事,甚至是无中生有的事被丈夫活活打死的事情。 她睁开眼,回头跟三姐道:“三姐,你去找管事的他们打听一下,这位婶娘娘家是哪里的。” “我这就去。”三姐一得吩咐,疯狂地往外跑去。 这厢,孟氏孤身回了家,常河浚一看到她身后没人,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没请到人,对着她腰上就是一脚,暴喝道:“臭婆娘,贱货,没用的下等东西,养你有何用?” 老太太听到声音出来,没见到人来,顿时气哭了,抄起耸在墙边的洗衣棍就往儿媳妇身上抽:“装可怜都不会,你还不如死了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 68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这厢常府, 约摸两柱香的功夫, 胡三姐匆匆带了两个人过来,新上任的大管事旁马功跟着来了,还有一个看其灰色短打的衣着, 是府里的长工。 “小人见过夫人, ”旁马功是从常府家主新立的苏做做坊里急急走马上任的, 当时他刚从汾州送货回来,正跟打家具的老师傅说新接的主顾打的家具的要求, 话说到一半,爷身边的人就过来请,南和小哥路上把话一说, 他到常府就成了大管事, 一路忙下来, 他就头一天到的时候见过当家夫人, 这厢见到当家夫人,他头一句就是告罪,“这两天忙, 没过来跟夫人请安, 还请夫人恕罪。” 也就昨天没过来, 昨天她还不在,苏苑娘摇头, “没有的事, 你只管忙。” “是, ”旁马功昨日理了一天府里奴仆的数, 中途还把爷吩咐要带去京城的东西准备了出来,今天他也是一大早就起来忙着打包东西送去盐坊,委实没功夫往夫人这边来,这趟前来,也是心里惦记着,实在放不下,他还记的前天他来爷当面对他的吩咐,让他把夫人的吩咐当头等大事来办,“夫人,您要问的事,小的问了府里的人一圈,找见了知情人,小的怕一时问不清,就把他带来了。是这样的,浚老爷是我们常府分家的大爷,往上数,他家祖老爷,也就是浚老爷祖父跟我们家老太爷是亲兄弟,浚老爷的祖父是老太爷的六弟,浚老爷是家中老大,娶孟家女为妻,孟家家在下河道小秀村,离城里不远,家中有七个子女,浚夫人为家中二女。” 旁马功速速禀完,心中琢磨着有哪些没说清楚的。 这厢他说完,见三姐颇为着急地看着她,苏苑娘顿了一下,朝大管事问道:“浚老爷和浚夫人可曾有过什么事?” 旁马功抽功夫过来就是为的这事,他看了清丽不食人间烟火的夫人一眼,沉声道:“小的听说,浚老爷脾气火爆,打过浚夫人多次,浚夫人家里来过人,后来也就不来了。” 他身后的人忍不住插声道:“还送回娘家过。” 苏苑娘看向那后面的长工。 旁马功让开了一点,跟那长工道:“你仔细跟夫人说说。” 那长工“欸”了一声,偷偷看了当家夫人一眼,不敢细看又马上收回眼,低着头看着地上道:“回过娘家几次,住不了几天就送回去了,后来她就不回了。” 此人又极为小声道:“不敢回,回一次,打的更凶。” 知春忍不住道:“她家里人就不给她做主吗?” “嘿,”长工笑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知春,“做什么主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回娘家像什么话?家里名声还要不要了?再说了,这回来了,家里还多张嘴,你以为不费粮食的啊?” “你在跟谁说话!”见长工不到片刻就露出了油腔滑调,旁马功一个回头,一记厉眼送了过去,吓的那长工脖子一缩,躬着腰,嗫嗫嚅嚅不敢说话。 “夫人……”旁马功回身就要告罪,却见夫人朝他摇头,他便止了嘴。 “就是说,她在夫家被打了,娘家人不给做主?”苏苑娘看了那长工一眼。 “是这般没错,”旁马功半低着腰,恭敬道:“夫人,这下人跟浚夫人是一个村子的人,他是知道情况的,您看您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的话,小的就带他下去了。” 旁马功从那三姐的嘴里一得知夫人知道浚夫人被打了,有点想帮人忙的意思,他真真是怕夫人真有这个打算,这躲都来不及的事,夫人可不能插手。 这家的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夫人一旦被这种人不要脸不要皮的人沾上了,脱层皮都是轻的。 他这新上任,就让夫人沾了这事,莫说当常府的大管事,就是能不能回做坊都悬。 娘家人都不管的事,哪还有旁人置喙的地方,夫人最好是别管了。 “娘子……”这厢,三姐有些着急地叫了苏苑娘一声。 苏苑娘看她一眼,想着事。 “禀夫人,”这厢,那长工又开了口,只见他眼睛看着地上,道:“这家人没什么良心,家里还有个读人,都说姐姐老回娘家不像话,她家里呢老娘还指着她攀着常家的门哄着姑爷呢,怎么可能做出那让姑爷不痛快的事,前几年有次这姑爷回来接人当着他们的面就对这二女儿拳打脚踢,怕他不把人接回去,这家老娘还给人送扁担往死里打女儿。虎毒不食子,这家人可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吃女儿的,倒是这家的大伯倒是出过两次头,但一帮,这家人就去闹,闹的人家家里鸡犬不宁,就没敢帮了,这家大伯兄是我们村里有出息的,早两年就搬到城里来了,住在……” “行了,”一看话不对,旁马功打断了他,“夫人都知道了,你下去。” 他没想到,这长工胆儿这么大。 那长工只是看不惯,没想丢了活计,大管事的一说闭嘴,他就连忙应了,“是是是。” 说着他就驼着背飞快出去了,一出去他就长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不知道等会大管事会不会收拾他,气的他踢了墙壁一脚,嘴里啐了一口:“去他娘的。” 如若不是惦记着这位孟家二姐姐当年送他半个馒头的情,他哪会强出这个头,他还有一家子指着他养活。 “二姐姐,我可是还你了,以后你就别怪我不管了。”把良心还了回去,这长工嘴里念念着,开始为自己在常府的活计提心吊胆了起来。 这厢,苏苑娘瞬间就知道了那长工的意思。 人一走,她道:“大管事,这家大伯在哪你可知道?” 他不知道,但不知道是能打听到的,大管事苦笑,“夫人,这种家里人都不管的事,您就别管了,小的说句不好听的,这种事管的了一次,您管不下一次,于事无补,再说,您也听到了,回一次娘家,就打的更凶,这要是管一次,更受罪的还是那一位。” 是以,就不管了? “娘子……”这厢,胡三姐又着急地叫了苏苑娘一声。 “夫人。”旁马功在旁瞥了这给主人惹祸上身的丫鬟一眼,也沉声叫了苏苑娘一声。 苏苑娘从沉思回神,朝两个人一起摇头,“我不管,也管,大管事,你去打听下这家大伯人如何。” “夫人……” “旁管家,”苏苑娘淡淡道:“要是没看到,我就不管了,看到了我就得过问一下,不知仁,无以立。” 这是诗人家出来的娘子身上才见的天真,这人世间的事情哪儿是那么好管的?这世上不公的事处处皆有,岂是她一个妇道人间能管的了的?但她上面有爷在,好在有爷在,旁马功心里叹气,脸上却不显,恭敬回道:“那小的知道了,这就去打听。” “好。” 旁管事去了,不知为何,管事的一走,三姐却哭了。 “招娣姐姐。”知春惊了。 明夏和通秋也如是,连忙上前,不等她们安慰,三姐抬起袖子胡乱擦掉眼泪,朝娘子道:“娘子,三姐心急了,我大姐也在夫家被打过,如果不是我爹带我们过去,我大姐都要被那个人打死了。” 也自那开始,三姐从不叫她大姐夫为姐夫,只叫“那个人”。 “招娣姐姐……”见跟铁打的一样的胡三姐哭了,明夏通秋眼里也泛起了水滴,眼泪在眼睛里打滚。 见妹妹们居然跟着一道哭,胡三姐破涕为笑,道:“你们别哭,我大姐没事,有我爹娘给她壮胆,回头那个人打她一次,她就回手一次,我爹说了,谁敢打我们姐妹,我们就往死里打回去,打死了不要紧,天塌了有他顶着,那个人被我大姐往死里打了一次,知道自己是会被打死的,现在乖的跟狗一样。” 说到最后,胡三姐颇有些不屑,“有些人就是欺弱怕强,有些当爹娘的,就不配当爹娘。” 知春她们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她们都是几岁就被卖了出来,她们见到的,都是卖了女儿养儿子的,没有哪家是卖了儿子养女儿的。 在家里时,夫人有次就说过,一个家要是穷到落到要卖儿女的地步,其实卖一个儿子的银钱就能养活五六个勤快的女儿,但世上只见卖好几个女儿,去生一个儿子养一个儿子的事情,这种卖女儿的不得已,她不体谅,也不同情。 这就是不配当爹娘罢?明夏若有所悟,看向了她们娘子。 她一看,知春三姐她们也看过来了。 苏苑娘神色淡淡,见丫鬟们都看向她,她想,应该要说点什么罢? 她想了一想,道:“有些爹娘是不配当爹娘,三姐说的对,且……” “且什么娘子?” “且爹娘既然不配了,”真没人管了,“那更要还手了,爹娘不管自己,自己要管自己。” 苏苑娘看着知春她们道。 除了三姐是家奴,知春她们皆是被家里人卖出来的,没有人管她们,往后她们出嫁了,再认回来的亲又能亲到哪儿去,为了往后着想,不单单是她要立起来,她的丫鬟们也更要立起来。 “那打不赢怎么办?”明夏嗫嚅。 “打不赢就是死,还是打赢的好。”回明夏的,是三姐。 “没有撑腰的,打赢了也没用。”知春眼睛暗淡,摇头道。 “你傻啊,”三姐脸上已没了眼泪,搭着知春的肩膀豪气道:“不打赢也是死路一条,打赢了就是没撑腰的,黄泉路上还多个人作伴呢,换我,我只要一想把打我的人弄死了才死的,我黄泉路上都要唱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 69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旁马功很快就把消息打听来了, 孟氏大伯一家住在城西, 家里摆了个卖针线的摊子,一家人说是打杂工,做洗衣妇, 家里人各司其职做着事, 凭此在城里立足了下来。 大管事打听的很详细, 就是觉得有些话不该说,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小的多找了两个外面经常跑的人打听了, 听说这家人厚道,乐于助人,虽说是外乡人, 但跟街坊邻居处的来。” 大管事在外走南闯北多年, 最是知道一个外乡人到了当地, 没有关起门来过日子反而能得外人两句好话, 这不是一般厚道了,脑子也是有点的。 就是不知道有多厚道。 “那是好人了?”明夏站在娘子身边,颇有两分喜出望外。 “是厚道人。”旁马功找的是自己的人问的, 他手底下有一批人常年在城里走街串巷, 经他们的嘴出来的话, 好歹有个六七分真。 “娘子。”明夏欣喜地叫了苏苑娘一声。 苏苑娘看着大管事,“那大管事派人替我去送个信, 让这家大伯现下去浚老爷家走一趟?” 就知道如此, 旁马功苦笑, “回夫人, 小的斗胆跟您说一句,此事要不等老爷回来,您跟老爷商量下再差小的去办?” “你去说就是,当家的那里无碍。”苏苑娘道,眼睛看着旁马功不放。 这是另一个柯管家吗?只办自己想办的事,而不替她做事。 “欸,那小的知道了。”旁马功劝过,想起他找他单独说的话,还是应了,“小的这就去。” “你去?” “是,您吩咐的事,小的怕有闪失,另外小的在外面也见过不少人,好跟人打交道,小的去也好说话,夫人放心,小的会乔装成另外的人去的,不会让人知道是您送的话。”旁马功忙道。 知道了也不要紧,就是麻烦,还要用到常伯樊帮忙。苏苑娘脑子里已经有对应的办法,但如若不生这麻烦是最好。 “不知道是我们家送的信,会帮吗?”苏苑娘道。 旁马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回道:“如若真是厚道人,会帮的。” “他们家被闹过。”苏苑娘摇头。 这夫人,兴许没那么天真。 旁马功心中略思忖了一下,道:“夫人,这就是小的要亲自前去之因,您吩咐的事,小的会有办法让人去办的。” 让人去,好过夫人亲自出头。 让夫人出了那个头,那就是他的过失了。 苏苑娘沉默了一下,看向这个跟柯管家颇有些不同的大管事,“我能问是什么办法吗?” 旁马功又愣了一下,当即失笑,那公事公办的生硬口气好了些许,只见他微微温缓道:“也不是什么办法,就是小的想这家人开了针线摊子,我们家是有针线铺子的,临苏城许多人都是从我们这里拿的货出去铺的摊子,到时候我提点一两句,指出条拿货的门路来,他们家会办的。” 说着,他看了看房里站着的丫鬟,心想这几个丫鬟是夫人身边的人,想来不会出去乱传话罢? 心里想着,他嘴上也未停,接道:“这也当是我们家给的补偿了,您说,这个法子可行?” 她不知道,回头她要问问常伯樊才知道,苏苑娘便没答他的话,问那明显的:“那给了门路,他们家不就知道了?” 夫人哪是个傻的,可比一般人聪明多了,难怪爷让他对着夫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别生二心,别言不由衷就能让她高兴了,旁马功笑道:“回夫人,小的只要表明了不是家里的人,他们就能当小的不是家里的人,夫人,这外面人的嘴,只要关乎生计的,那可是守口如瓶,严的紧。” “是了。”苏苑娘点头,有些复杂,但她能懂,“那辛苦你走一趟。” “您言重了,小的份内之事,没有别的吩咐,那小的就去了。”旁马功笑笑道。 这份大管事的活,如若不是这几天府里恰好有事,他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在夫人面前鞍前马后,让爷知道他把吩咐牢记在心里,这两天太忙没顾上献殷勤,此时能及时补上,也是老天给的时机。 运气可不是时时都在的,旁马功一出飞琰院就跟侄子旁三给他紧盯着送到盐坊的东西,“你盯着他们把东西装好,再给我亲自点一遍,印等到我回来再封,东西你要点清楚了,我回来的时候再指一遍给我看,我要过目。” “大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爷那边说午时就要送过去,我怕赶不及。”旁三跟着他快走的大伯,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没事,耽误不了多久,这事你让人去盐坊那边送个信,说要晚一来个时辰,什么原因有人问到你头上你就说你不知道,有什么事回头我会跟爷亲自去说,还有去接大夫人的事,夫人要是来人,你就说等忙过上午的事,下午家里人就去,让夫人暂时等一会,飞琰院来了人你一定要仔细问清楚夫人的意思,切记千万不能让夫人自己出门,一定要先拦着,等我回来再说。” “大爹,这节骨眼,我去不行吗?” “都是当家人的事,得我去。”旁马功拍拍侄子的肩,“你学着点,往后你也得如此,我先走了,你盯着府里,别错眼,万事要过心,要做到凡事心里有数,才能把事做好,大爹给你铺的路有打止的一天,你再往前,就得靠自己。” “三儿知道了。”旁三没再送,目前了大伯远去,一等大伯父远走,他回身就往库房那边大步走去。 ** 待到下午,旁马功给飞琰院送来了库房那边划走的东西的帐目,把先前常伯樊从苏苑娘手里拿走的钥匙还了回来。 “这边是爷拿走的清单,请您过目。”旁马功把帐本双手送到苏苑娘手里。 苏苑娘点点头,朝要接帐本的知春摇摇头,她亲自接了帐本放到桌子上。 “人已经去了,下面有什么消息,小的一得知就给您报信。还有大夫人那边,您看,什么时辰过去合适?大爷那边,珉二爷晌午过去了一趟,大爷那边下午开始用饭了,就是送一顿吃两口就砸,砸了又要,折腾了一下午,您看?”旁马功这一天下来,一口气也没喘,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这厢嘴巴干的都起皮了。 他说着话时,通秋送了一杯水过来,朝大管事笑笑,“大管事,您喝水。” 旁马功忙欠身了一记,“谢了。” 他端起杯子,苏苑娘等他喝完,方道:“家里人忙完了吗?有人手现在就去抬回来。” 她答应了福寿堂今天就去抬人。 蔡氏的事,有人知道了就好,放任人一直在外面得罪人遭人耻笑,常家那些要脸面的人就要把矛头对准她不管事了。 不去怪生事的人,却怪管事的人没收拾好烂摊子丢了家族的脸面,这是苏苑娘前世怎么想都没想通的。 现在她倒是想通了,这无非是他们彰显权力的手段而已——他们没把生事的人放在眼里,骑到能解决事情的人头上压迫,方才显出他们的高高在上来。 他们见缝插针,只要给他们一点机会,他们就会无所不用其极来打压你,让你牢记得罪他们的下场,从此你害怕他们,敬畏他们,对他们诸多退让,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就好似昨日盐坊门边的那句“晦气东西”,她当真了,害怕退缩了,他们就赢了,从此能拿这个到她面前耀武扬威镇压她。 苏苑娘没怕过他们,前世也没有,前世她的诸多妥协让步说来也可笑,不过是想让大家都好过,不过结果更可笑,她没好到哪儿去,常家人最终也没有过的有多好,那个在父亲口中的天之栋才更是惨到妻离女亡,一个临苏城的传成了一个涕泪满衣裳的可怜虫。 “抬回来后,如若有族里人同情,可怜大爷大夫人的话,一定要差人来告诉我一声,”到时候好方便把人抬到他们家去可怜,这些人用不着多费心思力气来对付她,把力气花到他们可怜的人身上就好,苏苑娘朝大管事微微一笑,“到时候你们就收拾收拾,把人抬到可怜大爷和大夫人的人家去,我照顾不好,有族里人帮着我照顾,我心里也安慰。” 她这话一出,不止旁从功这大管事愣了,饶是知春她们这些从小跟着她们娘子长大的丫鬟,也目瞪口呆地看向了她们的娘子。 “娘子……”便是三姐也结巴了,嘴巴张了大圆蛋。 “咳,小的知道了,那没什么事小的就下去办了。”旁大管事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想赶紧退下去冷静一下。 “慢着,大爷那边,等大夫人和小公子回来了,一天三顿,每顿七菜三饭,饭少了可以添,菜不管,一顿只送一次,砸了的话就不用送了,砸掉的碗也记在帐上,月初从大房每月发的月钱里扣,”苏苑娘想着,一条一条把话从嘴里说出来,她的神情很是专注认真,“大爷要是有疑问,就把我的话告诉他们,族亲要是有看法,就替我把人送过……” “夫人,”这说什么笑呢,夫人真干出来这事,就要被人说她小肚鸡肠了,旁大管事被激起一身汗,连忙打断夫人笑道:“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 他不知道,不过苏苑娘也知道他担心什么,也不为难这替她做事的管事,朝他点头道:“那好了,没事了。” 蔡氏在傍晚前就被接回来了,她一回来,常府无端地多了些嘈杂声,飞琰院这边隐约能听到一点,苏苑娘听到,问了一句:“是不是大夫人回来了?” 还不等知春让明夏出去打听,在外面的三姐就跑回来了,人还在院子里就大声喊道:“娘子,大夫人回来了,她说我们府里有人欺负她,她不活了。” 房里的丫鬟们一听,不约而同个个眉头皱的死紧。 三姐跑了进来,喘着气接着禀:“娘子,大夫人嚷嚷得东边整个一边都是她的声音,还好我们周围住的都是自家人,要不按她这杀猪一样的叫法,还以为您怎么她了呢。” 知春皱着眉,轻声道:“招娣姐姐,这周边住的是自家的亲戚,不是自家人,是什么心思的我们都不知道,娘子怕的就是这个,怕他们事后生事。” 大夫人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我知道,”胡三姐哪能不知道,她耸肩,“他们要是上门来,这下城里又有常家的热闹看了。” 也是我们常府,娘子已经是常家人了,知春无奈地看了三姐一眼,朝她们娘子望去。 苏苑娘已经说过她的办法了,她说出来就是用来做的,是以丫鬟们看她朝她讨主意,看她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就没说话。 脸面这个东西,想要它的人就自己顾,不要想着别人来成全。 ** 长乐院夜间又是鸡飞狗跳,后面又有人来飞琰院说大爷和大夫人一道绝食了,当时通秋在给娘子绞刚洗好的头发,一时没想明白,冲口道:“不是砸了一次不给送了么?怎么还有得绝食的?” 来替送话的人传话的胡三姐憋着笑,“是大爷和大夫人嘴里说着绝食,我听大孔哥说,大爷夫妻说话的时候肚子同时咕咕响,我瞧啊是说反话,等着人给他们再送一次呢。” “哄人啊。”通秋摇摇头,不再关心,低下头认真给娘子绞发。 “不过大爷和大爷夫人没用晚膳,生贵小公子倒是吃了,就是没吃几口大爷夫妻俩就把饭菜砸地上了,小公子……”三姐说到这迟疑了一下才接道:“去捡了一下地上的,被大爷打了两巴掌,照顾他的刘婆婆看不过去把人抱到另一间房去了,刚才大孔哥过来传话,说刘婆婆让他帮着问一声,能不能给生贵公子明日开始另外备着两道菜单独吃。” “好。”苏苑娘点头。 “也不知道等他长大了,会不会记您的好。”明夏拿了剪刀过来,准备替娘子修指甲。 苏苑娘的指甲每过十日就修,今天到时候了,明夏一拿剪刀过来她就知道到日子了,见明夏半跪下准备要替她剪,她道:“指甲今天不修了。” “娘子?”明夏不解。 苏苑娘不好说指甲剪了就没用了,挠不了人,便摇头重复,“不修了。” “娘子,您要留长指甲吗?” 对,苏苑娘点头。 “那奴婢知道了。” 当晚常伯樊又是子夜回来,清晨当他伸手后,背上比昨日还疼,背后那两只手十根指头简直要掐进他的背里去了,疼的他抽气停了身,低下头去看她,小声哀求:“苑娘。” 苏苑娘没松手,见他知道收手,她打了个哈欠,道:“我要睡觉。” 不行啊?常伯樊这是下面疼背上也疼,哪边都歇不下,这厢他鼻尖上已冒出了汗,“就一次。” “半次也不行。” “就一次。” “你莫要说话了,我头疼。” 常伯樊安静了下来,末了,他倒在了床边,苏苑娘这下也没了睡意,趁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的背,见到他背上好几道连暗淡的夜色也没掩住的血痕,她朝上面吹了吹,见她一吹,他的肩就抖动了起来,不由咯咯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 70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常伯樊转头,瞧见了她快活的样子。 她的笑脸, 就像黑夜当中冲破黑幕的那把火, 眼睛就像晨间青草上晶莹剔透的露珠那样干净明亮。 他定定地看着她,直把她的笑脸看到停滞, 才回过神, 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她的嘴一口。 苏苑娘的头倒在了枕头上, 合上了眼, 嘴角无意识地翘起, 露出了尚还残留的笑意。 “不闹你了,睡罢。”常伯樊翻过身, 把她散乱在她脸上的发别到耳后, 轻声道。 “疼吗?” “背上吗?不疼了。” “骗人。” “是不疼了。” “你叫人给你上药, 找知春拿。”她有澜大夫给的金创药。 “好, ”看她蠕了蠕嘴,要睡的样子, 常伯樊把被子拉过她的肩头盖好,“你睡。” “下次别了。”她累。 “好。”常伯樊百依百顺, 看着她睡了过去, 这厢他已无睡意,心中情潮也已散了一半,头贴在她脸侧拉着她的手想了一阵事, 方才起身。 到了外屋开了门, 他的长随和她的丫鬟们都到了, 常伯樊让南和进来:“你们在外面等, 南和进来。” 南和进来后,常伯樊方想起药的事,披上外衫道:“你叫知春进来拿一下药,外敷的。” 南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就里,等叫来知春要了药,等到知春被挥退,爷把内衫都脱了,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着药,南和心里百爪挠心,很想说一句什么,但对着爷他可不管开爷和夫人的黄腔,便生生忍着。 这夫人也太厉害了,把爷的背不止挠花了,连血都见了,看夫人那冰清冷淡的样子,可是一点也看不出她还有如此火烈的一面。 南和忍着没出声,常伯樊也没有说话,赤着上身坐在凳子上让南和上药,心中想着事,南和却没有主人那般的沉的住气,等到快要上完,他憋不住道:“爷,下次可得轻点,这天气热了,您在外出的汗又多,这背上的伤又不轻,汗一浸,捂着容易捂出脓来。” “这不上药了吗?”常伯樊淡道。 对,是上药了,南和一听爷这口气,就闭嘴了。 得了,护着呢,这时候最好是一句不沾好的话也别说,挑那最顺耳的说才是好,是以南和嘻嘻笑道:“是呢,夫人心疼您得很,这上好的金创药,闻着味就知道是顶好的,我看就是福寿堂都拿不出这样的成色出来卖。” 果然,他们爷笑了起来。 常伯樊看了擅讨巧的长随一眼,笑了笑,道:“夫人怎么对我,夫人说了算。” 他带笑看着南和,南和却被他们爷这眼睛看的颇有些不安,连忙道:“对,对,是这样没错。” “我都没说什么,你们就别有意见了。” “嘭”地一声,南和跪到地上,颤声道:“南和不敢。” 常伯樊点点头,当是知道了,起身自行穿衣裳,也没叫南和起来。 他没叫,南和也不敢起,直到爷自行把衣裳穿好叫起来抬水进来行洗漱之事,这才起来,这下战战兢兢做着手头的事,不敢再行胡思乱想了。 ** 苏苑娘起来不久,旁马功就随着早膳一道进了飞琰院,这次他没带人,一个人来的,跟苏苑娘说着这一早府里的事。 长乐院那边的早膳送去了,大爷夫妻这次是用了早膳才摔的碗,脾气发是发了,但饭还是吃了。 大夫人说身体不舒服,叫人煎药,还叫人把她从福寿堂带回来的百年人参切两片出来炖鸡煮了。 生贵小公子的早饭也用好了。本来是备着分着他和大爷夫妻俩各自一边用的,但菜一上,大爷那边叫了生贵公子过去,用少了两道菜发作了一番,等菜补齐了,生贵公子在父母身边没吃两口,刘婆婆把他带回去去把饭菜热了又让他吃了一次,方才把这早膳用齐了。 昨日孟家大伯的事也来了消息,昨日浚老爷夫人回去果然被打了,打的还不轻,这家大伯过去的时候,人脑袋都破了,只剩半口气,当夜就被大伯一家拿板车拖到了福寿堂,现在人还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隔壁住的堂叔家昨晚也来人敲门问大爷夫妻怎么了那般大喊大叫,他回了话,打算等会儿府里没事亲自上门把情况说一下,省得各家亲戚对府里有什么误解。 还有府里下人和长工的涮选这两日已弄好了一些,飞琰院和库房的人家主已经吩咐过由他选好人让夫人定,他今日把已造好的花名册拿过来,先让夫人挑着看。 旁马功一到,静站着等当家夫人用完膳,一等她用完,尽他管家之责,事无巨细把府里之事皆一一道明清楚。 他说的时候,知春她们听着,眼睛睁了又瞪,瞪了又睁,三姐本欲要插嘴,被她们娘子一个冷淡的摇头止了话,不敢再做那插嘴的事,三姐不敢,知春她们更不敢了,等到大管事说完也不敢轻易说话,赶紧看向她们娘子。 “当家找你说了让他们搬出长乐院的事了吗?”苏苑娘把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方才开口。 娘子总算说话了,由三姐带头,房里的丫鬟又齐向大管事看去,眼巴巴地看着他。 “还没有,家主忙,等忙过这几天,小的就去问家主的意思。”站在前面的旁马功沉声道。 “没定之前这几日就先这么着,大夫人想吃参就吃参罢。”要炖百年参鸡吃,这是还不知道手里的那根参只有十年份罢?蔡氏爱夸耀,苏苑娘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到了这个境地,她这份心还存着。 可能这就是她最后的一点脸皮了,更要抓着不放,苏苑娘有些懂她这个庶嫂了,至少要比前世更明了这个人是何模样。 “是,小的会让下人按您的吩咐去办。” 这个旁管事,名字仔细想想是有点印象的,知道他是给常伯樊做事的人,但他这么能干,她怎么一次也没见过?苏苑娘想着,嘴里接道:“那婶子家娘家的人还说了什么吗?要是缺银钱,我们家就补一点。” 知春她们一听,松了口气。 旁马功道:“没说银钱的事,半个字也没提,小的听他们家那儿子话里意思就是过来说一声。” 苏苑娘沉默,过了片刻,她道:“过来一趟不容易,既然找上门来了,麻烦你帮我多走一趟,别的我也帮不上,你帮我去福寿堂那里放二十两银子。” 找上门来说,应该不止是说一声这么简单,这人都抬到福寿堂救命去了,都出人命了,家里乱的很,这时候家里分个人出来报信,多少带着求救的意思,没说出来,可能就是要脸面,张不了那个嘴。 人不是她的娘家人,但这事是她多管闲事请人去的,她出不了人,那就出点银钱。 “小的知道了,等会儿就去送。”这夫人,是个善的,虽说有点妇人之仁罢,但主家仁善,这就是福气,旁马功连忙道。 “你派个人去就是了,不用亲自去跑,这两日辛苦你了。” “您客气了,这是小的份内之事。”旁马功是自由身,跟小伯爷签的只是十年的长契,他心想可能夫人知道他不是家奴才这般对他客气,但此事极好,小伯爷的夫人不是盛气凌人的贵妇,他能做好的事情就多了。 “亲戚来问大爷的事,你就按昨日我跟你说的办。” 不敢,但旁马功嘴里应的很干脆,“是。” “人手的事,我看看再答复你。” “不急不急,这只是先清理出来的一部份,小的先送过来让您过过目,也好心里有数,府里回头各处还要送些人进来做事,还有那极伶俐能干的没进来,等人都差不多定了,到时候您比较下,细细挑好了再定也不迟,夫人,这事不急,府里现在的人还能用一阵。”旁马功忙道。 “你有心了。”前世柯管家可不会这般细致,有事了只会唉声叹气着看着她,好像是她用一己之力把整个常氏一族弄得那般糟糕,别人犯了错就是她的罪一样,末了焦急万分催促着她补救,本来不急的事,他也能弄出十二分的心急如焚来,让她跟着担忧害怕。 这个旁管事却是很不一样,凡事有条有理,该她的事就请示,该他的事也不推托,可谓是写实了“尽忠尽职”这四个字,也不知道常伯樊从哪里弄来的。 “哪有的事,如小的刚才所说,份内之责,还请夫人不要与小的这般客气了,今早的事就这些了,您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小的就出去办事去了。”旁马功能得到小伯爷今日的赏识,把他提拔到府里当大管家自己靠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不敢拿乔,这厢把事禀明了就准备出去赶紧办下面的事。 “去罢。” “您到时有别的吩咐,就差人来叫小的,小的先告退了。” 苏苑娘颔首,看着人退下。 等人风风火火地从房出去了,三姐知春她们走到门边看,过了片晌,明夏回过头,朝娘子羡慕道:“大管事可会做事了。” 通秋点头,回来给娘子拿茶,细声道:“都不用您去大堂坐着传人过来问了。” “这是本该的,要我去召才来的,才是不该的。”苏苑娘接过茶杯,掀开杯盖,垂眼看着尚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谁知道常家已成今日的模样了呢。” 凉得只剩一口热气未散,如今也不知这口热气会不会散掉,她自然是愿意它早散尽凉透了好走,但上辈子常伯樊都没让它倒,这世怕是更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 71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这日常伯樊未归, 傍晚差人回府道今晚不回了, 让夫人不用等他,早些歇着。 没等过的苏苑娘一听,若有所思。 回来后, 她还没等过他。 她到了时候就去睡,没有等过他回不回, 真是一点也不累人。 往后也不等了。 为此,苏苑娘晚上多用了半碗饭,吃完一想早上也不用被人烦, 趁着高兴, 又多喝一碗汤。 看娘子高高兴兴,胃口大开的样子, 知春和明夏面面相觑, 等侍候娘子洗漱更换衣裳睡下,到了外屋, 明夏悄声跟知春道:“春姐姐,娘子高兴是因姑爷……” 说什么呢?知春横了她一眼,明夏当下立马握住嘴。 “不是,娘子高兴就是高兴,哪来那么多理由?”知春点了点她的额头,警告道:“在外头半个字也不许乱说, 外头有多少眼睛盯着我们你可知道?出了事, 见不到娘子, 你也别怪谁心狠。” 了冬就不见了, 明夏收了脸上的轻快,点头不已,又道:“春姐姐,我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想好好侍候娘子。” “没说你有心思不好,只是这心思要用到正道上。”知春看了看收拾脸盆脚盆的三姐和通秋,回头道:“姑爷的人你也知道有多厉害,娘子都教通秋学着三姐点了,你也别差了,别耍鬼聪明,这家里的个个是人精,哪个看不穿你?学着三姐点,多跟府里的人交好,娘子都没在这个家里端着身份,你也别觉得这府里的是粗人,看不起他们。” “春姐姐,我哪有?”明夏急得直跺脚喊冤。 知春冷道:“你有没有,你心里有数,是谁说的不屑跟他们计较?他们是姑爷的人,轮得到你不屑吗?” 说到这,知春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太看重我自己了,以为受了夫人那么多指点,随娘子过来不说别的,至少庶务上我是能帮着娘子一些的,可你看看,这阵子哪一桩事我是能站在娘子前头的?” “是他们家太野蛮了……”明夏的话在知春严厉的眼神中慢慢小了。 “尽信不如无,尽信道理,不如让道理在自己手上过一道,”知春摇摇头,“夫人教的,我算是明白了,你要是不服气,明天有事你帮娘子出个头试试?你要是做好了,我叫你夏姐姐,行吗?” 明夏立马摇头,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她不行,她怕。 “那夫人要我们跟过来又何用?”见三姐和通秋放好了水盆走了过来,知春也没止嘴里的话,跟明夏接道:“夫人看重我们,是要我们帮娘子做她不好出头的事,结果呢?你也看到了,是娘子冲在我们前面,回头等夫人知道了,好,现在是三姐换上了了冬,哪天会有另一个三姐换上我,你呢?你觉得你能比过我们?以往你躲在我后面,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只管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可没有了人替你撑腰,你凭什么去不屑谁?” 明夏被她说的掉眼泪,她小声哭道:“春姐姐,我没有不屑谁。” 胡三姐走过来听到她被知春提起,本来要说话,一听明夏这话出来,她尴尬地别过了脸。 她昨天被知春拉住跟姑爷的人别苗头,后面明夏也知道了,姑爷的人进出的时候对着他们翻白眼,姑爷的人乐呵呵的一句话也没说,当没看见似的,这退让反而让明夏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声音更大了。 胡三姐是后来的丫鬟,跟这三个妹妹处的时间不长,感情也不深,不好说什么,更不好跟明夏说有些人的刀子是藏在笑脸后的,他不跟你计较,不是不计较,是等着那个能对你一刀毙命的机会。 能跟在姑爷身边的人,岂是简单的?得罪了他,谁知后面有什么在等着你。 姑爷是对娘子疼爱,因着这个,府里抬着她们这边的下人一点,可那只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有来有回的事,并不是抬着你一点,你就真的高人一等了,都是当下人的,有谁能比谁要尊贵? 胡三姐看出来了,但不好说,还想着等时间长一点,相互之间熟了一点,跟知春妹妹提一嘴,没想知春妹妹就先提出来了。 “你有,但你也是为我出气,我知道,”知春看她哭的小声,很是可怜,拿出帕子替她擦眼泪,轻声道:“我说你,我也伤心,怪我没做好自己,还没带好你们,不过不要紧,我往后带好头,你也不用替我出头了,回头等南和旺富大方这几个哥哥回来了,我替你找个时机,你给他们示示好,当是赔罪了。” 明夏被她说得抽泣了起来,低着头眼泪婆娑,“春姐姐我知道了。” “好了,听话啊。”知春抱住了她。 通秋在一旁什么也没说,默默掉眼泪,胡三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其后咧开嘴笑了。 这几个妹妹,喜欢哭,但好有意思。 ** 这日早上没见常伯樊,苏苑娘早上起来没一会儿就到了中午,中午旁大管事过来跟她说常家有几家人家起了纷争的事,也没影响到她的高兴,反觉得常家这吵架吵的热热闹闹的,真是有人气。 而且人家没告上门来,用不到她出面,没她的事儿,这就更让她高兴了,是以听完大管事说完那些因恩科的事大吵大闹的人家,见他没说的了,她忍不住高兴对知春道:“给大管事泡杯新茶。” 仙人峰的早春茶,她爹爹喝了都说好。 “是,大管事,您稍等。” 旁马功也客气,双手合揖,朝这大丫鬟拱了下手,又转向苏苑娘致谢:“多谢夫人赐茶。” 苏苑娘摇了下头。 “这些事小的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就来跟您说了,其中真假也没去仔细打听,事后要是有所出入,还请夫人见谅个。”旁马功为人谨慎,从来不把话说死了。 “没事,该吵。” “呃?” “这银子该花的,”苏苑娘看向旁管事,旁管事一身的谨慎稳重,看得出来是个见识多广之人,但他身上饱经沧桑的气息也甚重,想来半生也经历颇多罢?想来他知道的应该也多,就是不知道他懂不懂这点,“以前也有过制科,但常家去过几次?” 旁管事没明白,低头作洗耳恭听状。 见状,苏苑娘道:“我也不知道仔细的,只知以前皇帝陛下加恩科能及时赶去的人家甚少,只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家才能在得到消息后赶到京城赴考,后面知道的人家就晚了,临苏离京城遥远,以往我们往往等到收到消息再赶到京城,那时候恩科都已经结束了,据我父亲曾与我说过的,自从太帝举制科以来,常家只有在祖上那一辈及时赶到过一次。” 那次听说考完之后,那几位常家的爷有一个是当天突然暴毙,另外两个祖辈接着也没了,说词是赶路赶得太急,路上累伤了,一考完就大病,一个也没留下。 苏苑娘这几天也了悟过来,前世她不知道有此事,可能就是常家没收到这个消息,根本就没有此事发生。 至于这世常伯樊怎么就收到了,兴许有别的原因罢。 现眼下,随着时间往前走,她此生与前世不同的事已多了起来。 “那一次之后,常家每一次去都去晚了,今年要是能赶上,哪怕仅是参考,也是不一样的,”苏苑娘朝旁管事细道,“这是恩科,就是落选了,大家也知此人是在天子门下考试过的人,这便在家族之外又多了分*身份地位,等天下知道的人多了,以后行事就要方便很多。” 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在天子门下考试过的世族出身的子弟。 “这个机会若是赶上了,五万两也是使得的。”同参加一年的制科的学士就会被同称为同门,便是自己落选,这些同门中间也会出宰相大臣,位列一等,岂是一般的同门能相比的。 苏苑娘从小在她爹爹跟前耳濡目染,这些事再清楚不过,她以前还当这是天下人谁都知道的事情,等到后来才发现,世家就是世家,普通人家就是普通人家。 便是世家,还有耳目灵通不灵通,式微与兴盛之分,常家以往式微,耳目不灵通,加起来才是它在脱了爵位后,一年比一年往下沉的更快的原因。 “他们回去算算日子,想明白了,觉得不可惜都难。”现在才四月下旬,六月的恩科,路上稍微赶一点就能安然到达京城,到了就是耳目灵通的上等世家中的一员,凭白就能被人高看一眼。 旁马功马上就懂了她的意思,不用她细说就明白了很多,之前没想到的事这下皆想到了,不由大惊失色,当下一个巴掌拍到腿上,道:“小的总算明白为何闹的这么大了,这次去了要是能赶上,不是爷也是爷了。” 这话说的直接,苏苑娘笑弯了眼,点点头。 是的,去了,赶上了,不是爷也是爷。 这一次,常伯樊给他们常家找了条大活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 72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大管事一走, 苏苑娘用过晌午饭不久, 就见常伯樊身边的小厮大方回来报,明早一早,上京的人辰时准时从府里这边走, 让夫人吩咐好管事,准备好送行的鞭炮, 另又道,明早还会请亲家老爷过来替常家赴考的学士送行。 她爹爹也要来?苏苑娘这一下连瞌睡都没有了,精神一振, 朝大方点头:“我知道了。” “小的还有信要送, 那小的先走了。” 大方回府给夫人送了爷的话,片刻也未久留, 马不停蹄出去了。 苏苑娘叫来管事, 让他准备好明早送行的东西,旁马功忙问:“可要备祭品?” “按三荤六素备一桌, 再献一头猪头。”有荤有素又有供头,喻意十全十美,这是贵门小祭的规格,也衬得起这一趟上京的人了。 “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备。” “不忙,让厨房明早多准备点早膳, 送完人, 兴许要留人吃顿饭。” “欸。” “那你去忙。” “是。” 旁马功走后没多久, 又有下人来了飞琰院报有亲戚上门找家主, 家主不在,又说要见夫人,苏苑娘一听这人是昨日去过盐坊的人家,想来这人是过来说情的,好在来人是男客,她不方便见面,便高高兴兴跟传话的知春道:“你替我去走一趟,跟人说当家不在,我不方便会客,回头等到当家的回来,我就把他来了的事情告诉当家的,让他有什么话尽管留下,我定会一五一十给当家转达。” 娘子这话说得可是大方极了,原来话还可以这样说的,知春有些好笑,随着来报信的下人前去前院传话去了。 等知春传话回来,送走了这一波,没想没多久,又来了另一波,苏苑娘如法炮制,又让知春去送走了一波。 等到晚上,在送走了三波人后,居然有了女客上门,还是苏苑娘认识的,是前面来跟苏苑娘讨主意的吕兰芬。 这风口上来,苏苑娘心想这兰芬嫂子不是来说情的罢?又想指不定是人家来问之前的事的,自己还是别把人想岔了。 她是喜欢这个看起来不畏事,很是精明练达的堂嫂的,有意跟人多亲近一分,便让人请进了飞琰院。 这厢吕兰芬进了飞琰院,见到一看到她脸上就明显起了欢喜的苏苑娘,脸上顿时起了臊意。 “您请进。”苏苑娘在房门口等的人。 天黑了,她怕客人看不见路,还让三姐她们屋里屋外多点了几盏灯,飞琰院此时灯火通明。 她脸上虽未起明显的笑容,但灯光下,她迎客的欢跃之情已表露无遗。 这小当家夫人,是极喜欢她来的,被人喜欢,吕兰芬不免有几分高兴,于是这前来之意更是说不出口,和这小堂弟媳妇热络地问了好,又问她这几日在家里可呆的习惯。 苏苑娘上辈子就在这里过了很长的日子,这世重来,却是有太多不同的地方,要忙的事也多,在常府她有习惯的地方,更多的却是不习惯。 但这些是不便与人外道的,她便挑了能说的与吕兰芬道:“是习惯的,每早过问过一遍家事就到了晌午,等到午后若是没什么事,我还能读读,画一会儿画,只是最近家里事多,倒是很少有空下来的时候了。” 苏苑娘以前是会跟不太认识的人说这么多话的,只是多活了一世,她已明白,路要人去走才能走出来,话要说出来才有人知道她的意思。 谁都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靠别人去猜,还不如自己说出来。 她还是不习惯多话,现在不如挑自己喜欢的人,多说说,多练练,往后会愈来愈习惯的。 “可不是,家里这两天可不少忙罢?”吕兰芬带出话来,脸上笑容不减,但心里有几分过意不去。 人家一看就是不谙世事,天真懵懂的小娘子,她心不纯,倒是落了下乘了。 “是忙的。”苏苑娘点头。 “听说是上京加制科的事,这事可不小啊,家主能这么早收到消息,可真是有本事。” 苏苑娘点头。 “那个,咳,”在她清澈的眼神中,吕兰芬脸上泛起了丝丝红意,“弟媳妇,这人真是定下了呀?我听说族里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这事非同小可,我看很多不知道的族人也是符合条件的,可惜就是事先不知道……” 她在苏苑娘清明干净的眼神当中止了嘴,着实不好意思再往下说。 这位嫂子不是过问之前的事的,原来还是为求情而来,但苏苑娘发现她还是不讨厌这个嫂子。 可能是这位嫂子对她有善意罢。 苏苑娘无法讨厌一个对她有好感的人。 “我不知道当家之前知会了多少人,不过想来他有他的考虑,他是族长,能知会的人定会都知会到,”常伯樊对家族对族人的维护与器重从未少过,这一点,苏苑娘作为一个被他牺牲掉的人是再明白不过,“再来,临苏离京都遥远,最好是早定下早奔赴上路,方才不会错过日子,不留遗憾。” 见兰芬嫂子脸上笑意淡了,一派若有所思,苏苑娘依旧温淡不变,温声轻道:“这次定下的人是谁您也知道了?我家当家的那心思考虑的皆是族人的福利,这次是这三个族人受益了,下一次有这样让族人出头的机会,他还是会全力以赴,还望嫂子等诸亲莫怪他考虑不周,智者千虑尚有一失,何况是这种只有三个人的机会。嫂嫂,不说别的,我只说一句,这次要是能送出三个人,就是常家天大的福气,族里人可以只想着为何不落到自家头上,可当家做主的人,只想赶紧抓住这个时机,趁来得及送出一个是一个,到底是谁,哪有那个时间让他去细细考虑,让所有人都满意呢?” 前世他就是为常家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也还不满意,可是他们就是把他剥皮刮骨,没有替他们筹谋的人,他们花完眼前从他手里搜刮到的富贵,后面还有什么呢? 是这个道理不假,吕兰芬叹了一口气,看向苏苑娘,苦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哪还有什么不懂的?唉,我来意想必你也清楚了罢?我是替家里大伯来的,我们大伯家里有个读郎,年纪不大,就是小了一点,可能就没让领去,之前还想兴许还能跟着去长长见识,现在一想,这机会难得,还是让有点把握的人去的好,这真中了,对我们家也是好事。” 也是一荣俱荣的事,为了大局着想,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吕兰芬也知道,回家这么一说,该闹的还是会闹,这么好的机会,谁不可惜,是她她也觉得心疼,好好的荣华富贵就从指缝间溜走了,一时之间怎么可能想得开。 “弟媳妇,你看,天也黑了,我就不久留了,我家当家的还等着我回去开饭,我就先回了啊。”吕兰芬这次答应了过来走这一趟,这么大的事,没办成回去了肯定会落埋怨,但她这次却不想过多的纠缠这当家弟媳妇,心想还是给这善性子的弟媳妇留个好印象罢,往后也好来往。 “我送你。” “不用不用,你留步。” 苏苑娘还是送了她到飞琰院门口,等人远去,她方转身,心中那明天就能再见到爹爹的喜悦淡了些许。 她跟兰芬嫂子说的话都是真心话,等说出来了,她也方真正懂得,原来常伯樊无论怎么做,他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这世上没有鱼与熊掌都能兼得的事情,保全了这个,必定要牺牲另一方,而在家族和妻儿之间,那一世的他,选择了人多的家族。 而没有家族,就没有他,也就没有他的家存在,那两难的择绝,他在下决定的时候,想来也痛不欲生罢? 原来这就是苦难的滋味,难怪他哭的那么伤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 73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因接待那位嫂子, 苏苑娘这晚的晚膳用的比平日晚了些许, 她刚用好饭, 站在画架前端详前些日子才将将打下构图的画, 就听外面热闹了起来, 只听有人在外面沸腾欢跃道:“夫人, 爷回来了。” 知春她们匆匆出门迎人。 苏苑娘看看通秋刚磨好的墨, 可算是找出了她一幅画一个月也画不到一半的原因,事儿太多了。 “苑娘。”就在苏苑娘慢条斯理拿白纸覆盖她的画之际,常伯樊从外面走了进来,喊着她。 苏苑娘抬头, 看到了他笑意吟吟的脸, 他看起来很高兴,连眼睛也带着几分笑意, 闪烁着明亮的光。 常伯樊快步走了过来, 探过她的手, 掀开白纸看了一眼, 道:“怎么不画了?我扰着你了?” 苏苑娘侧头看他,这厢知春端着茶水过来问:“姑爷,您可用过晚膳了?” “这……”南和接过她手中的盘子, 朝知春笑笑, 转脸看向了他们爷, 方小心地与夫人道:“夫人, 爷今晚还没用, 说想回来跟您一起用, 昨日都没回来,一天都没见着您。” 苏苑娘转头看人,常伯樊笑而不语,眼睛定定看着她。 “我用过了。”苏苑娘道。 嘶…… 南和一听,嘴角下意识一抽,倒喝了一口气。 这夫人,莫不是真是个傻的,明摆着送上门的讨好人的机会都不知道掌握。 他是看不穿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人了,又精又傻的。 “那看着我用,”夫人不客气的话后,常伯樊却是接着笑道:“你画画,我在旁边用膳。” 看着她,他也能多用几口。 “不画了,我和你一起,就是吃不了几口。”苏苑娘挽上了他的手,与他道:“等我和你一起用完你的饭,你和我一起看看我的画,这几天我就动了两笔,今晚还是要动两笔,要不耗下去,纸都要起毛边了。” “是了是了。”常伯樊点头不已,看着她的眼里满是笑意。 南和和另两个小厮见着,心中震惊不已,要知此之前,就是在大门口,爷还怒不可遏地斥了几个办事不力的帮工,满身让人窒息的怒意,与现在这温软柔和之态,可谓是天壤之别。 这时,常伯樊转头,“南和,你们跟我跑一天了,也下去歇息罢,下面的事,夫人的丫鬟会伺候。” “是,我知道了,爷,您跟夫人好生歇着,我就先旺富大方先走了,明早就来。”南和笑呵呵地回话。 等知春送他们出门,南和比平时脸上多带了两分笑,走动间嘴里连说了好几句“劳烦妹子辛苦妹子了”,身段比往日的有礼还要软上了两分。 知春听着高兴,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笑,把人送到门口,回来的路上想起这份脸是因姑爷给娘子的,她脸上的笑就止了。 她得沉住气,不能人捧着两分就飘了。她是娘子身边的大丫鬟,她显得傻,就是娘子的傻,因着她,这些人事先就会轻看了娘子几分。 进常府这些日子,知春看明白了,常府的人,无论上下,最是会看人下菜碟。其中尤以姑爷身边的南和小哥为最,他鬼精鬼精的,这个哥哥,眼睛一眼看过去,眼里的每个人他都能立马分出三六九等来,谁能得罪谁不能不得罪,这府里怕是没有比他更门儿清的人。 他厉害,更可怕,更是要防着,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得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和明夏通秋是夫人派过来帮娘子的,她们不是姑爷的人,是娘子的人,是要帮着娘子的,最忌被姑爷的人带着走。 回去的路上,知春仔细想着她要提醒妹妹的话,等走到姑爷娘子用膳的雅室外,听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吓了一跳,连忙加快了步子进去。 一进去,却见姑爷在喂娘子吃的,她连忙飞快别过脸,正好她看到了站在一边的三姐,更赶快朝三姐走去。 胡三姐见到知春来了,调皮地朝知春挤了挤眼,又看了看娘子他们,示意姑爷和娘子可好着呢。 三姐也太不怕事了,知春无奈,朝三姐摇摇头,示意她规矩点,便站到她身边,眼观鼻,鼻观嘴,安静等候吩咐。 苏苑娘刚坐下就被常伯樊喂了一口点心,这还没吃完,常伯樊又捏了一块往她嘴里送,她连忙推开他的手,扭过头躲到一边。 常伯樊笑了起来,端起他喝了一半的茶,等到她扭过头,笑道:“来,喝口茶润润。” “知春,你去看看饭菜,”苏苑娘就着放到嘴边的茶喝了两口,朝知春道:“荤菜不要太油腻的。” 之前明夏和通秋就去厨房拿晚膳了,知春听着刚应了一声“是”,又听娘子道:“你赶紧去,赶紧拿回来,不要那费时的菜,拣几样快的端过来就是。” 这要多耗一会儿,她肚子就要饱得难受了,苏苑娘看知春应声去了,回头又对常伯樊重申:“我不吃了,点心晚上吃了膈着难受。” 说罢,又连忙补道:“饭菜也不用了,我刚刚用过,比平日还多用了半碗,肚子还胀的难受。” “多用了半碗?”常伯樊挑眉。 是的,苏苑娘点头不已。 “苑娘胃口还不错嘛。” 是的,苏苑娘点头,这次仅点了一下她就犹豫了,看着常伯樊的脸有些犹疑不定。 好像有哪儿不对。 “那为夫回来了,想必苑娘胃口会更好。”这时,常伯樊道。 她就知道有哪儿不对。 苏苑娘不点头了,沉默了一下,回道:“已经好完了。” 你回了,便好完了,明后天他要是还不回来,她胃口兴许还能接着好两天。 常伯樊这调侃说完,得了她这么一句话,顿时好气又好笑,这个活宝,还真敢当着他的面说没他回来她就吃的好。 气是气,但更好笑,常伯樊抱过她,把她揽到身前放到腿上坐着,哭笑不得问她:“我昨天没回来,你就不想想我?问问我去哪了?” 不想,也不想问,苏苑娘刚要摇头,想到他可能是安排上京的事去了,这事她得知情,要问。 “你去哪了?”她便道。 还真问了,常伯樊挑了下眉,好笑地碰了下她的脸,道:“去安排上京的人手去了,昨晚有点事要忙,一夜没睡,就早上在轿子里打了个盹,你看看我的眼皮是不是青了?” 苏苑娘仔细看了看,摇头:“没有。” 常伯樊气笑,“怎么没有?你仔细看看。” “你年轻,好看,等到老了,不睡觉才会青眼睛。”苏苑娘跟他道,不是所有人不睡觉就会青眼睛的。 年轻,好看的常伯樊简直就是要笑死了,他把人抱到怀里,埋在她的脖子里大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又笑了,他也是有些傻的,但人笑要比人哭好,比起他的哭,苏苑娘更愿意听见他的笑,是以就是有些不适,还是坐在他的怀里不动,任他抱着她。 许是笑就是令人开怀的,听着他欢畅的大笑声,苏苑娘不知不觉也扬起了笑脸,转头去看他。 没事,以后会更好的,这次她知事了,知道威信与威严是要通过解决完成一件件事情才会有的,她不会避事,会自己帮着自己,也会帮着他在常家与常氏一族建立起他的威信与权力,到时候就没人为难他了,等到他娶下一个妻子,就没有人敢拿他的妻子威胁他了,他也不用牺牲自己的妻儿顾全大局了。 一切都会好的,苏苑娘看着他,心想,他们都会好的,她会有不用去与诸多人周旋只做自己的快活日子,他亦会有贤妻娇子围绕的好日子。 这厢,看着她脸上因望着他而起的笑,不知为何,可能是高兴到了极点心中就会酸楚,常伯樊鼻酸不已,想哭,他抬头看着她的笑脸,想问她是不是有点喜欢他了,但话到嘴边,他迟迟问不出口,末了他凑过头去,在她的笑颜上亲了一口。 他真想她永远带着这样的笑容,在他身边过一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 74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这夜苏苑娘睡的很是实沉, 就是早早被人叫醒, 睁眼一看是常伯樊的脸, 当下就别过了脸, 把头埋到了枕头里。 “苑娘, 要起了。”常伯樊在她耳边轻声喊她, 话里带着笑意。 钻到耳里的气息热呼呼地让人心生痒意, 苏苑娘头往枕头里躲的更厉害了,直到听到常伯樊道:“家里要开门了,你可要跟我去前面见客?” “要去。”要去的,苏苑娘在枕头里闷闷道。 “娘子, 可要喝点热水醒醒神?”知春在内外卧间的圆门前翘首相待, 未得吩咐不敢进来。 苏苑娘转过头来,又看到了常伯樊的脸, 等她坐起等水, 见他也靠着床头坐下, 一派好整以暇要跟着她一道的模样, 惹得她不断用余光看他。 他好生的闲。 等漱过口,喝了两口水,常伯樊就出去了, 见到人走了, 苏苑娘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好景不长, 她刚梳好头, 常伯樊就披散着头发就进来了, 边走边道:“苑娘,给为夫束发。” 苏苑娘眨眨眼,不等她说话,丫鬟们就拿了梳子过来,人也至了她面前,不多时,梳子也跟着到了跟前,眼看人和梳子都到了,苏苑娘犹豫着拿过了梳子,往片刻间就自行搬来凳子,已在她前面坐好的常伯樊头上梳去。 “娘子,大管事派人过来说,大门已经开了,族里的亲戚们已经进门了,老寿公常文公叔祖带着家里的老少是第一个登门的。”刚梳个开头,三姐就进来报。 那个族里的老祖居然早早就到了,苏苑娘连忙梳头。 “不急,”常伯樊开口,他略侧过一点头,朝后道:“苑娘,文公叔祖爷是来送孝文弟进京。” “你不急?”闻言,苏苑娘的手慢了一些,问。 “离辰时还早。”这不还有一个时辰。 “去晚了,会有人说你。”也会说她。 “叔公不会,”常伯樊朝后伸手在她腰间拍了拍,他沉吟了一下,道:“我们家这位长寿的老祖是通情达理之人,其品德高尚令人景仰,对小辈从来爱护有加,从不置喙小辈错处。” 说是这样说,但他也从不管小辈之事,他凡事都不插手过问,前世就如一个方外之人一样,因他出现的少,苏苑娘对他都没有过多的印象。 这次倒是出乎意料已经见了他好几次了,再多两次,要比前世近十年间见到他的次数还要多。 “听说他不是很喜出门?”苏苑娘见他不急,便也不急了,为他梳着发,见他今日穿的是鸦青色的礼服,手上什么也没拿,便道:“礼冠呢?” “南和手里,放在隔壁,”常伯樊道:“苑娘,你给为夫挑一个。” “不是连着一套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知春,你去问问。” “是。”知春去了,去外卧说了两句话就进来道:“娘子,南和哥已去拿了,说这就拿来。” 苏苑娘颔首,这厢又听常伯樊道:“可是岳父和你说过?文老祖是不太喜出门,不过,他只是不喜而已,能让他出门的人也不多。” 只见他回头,与她笑道:“就像这几年间,与我曾经相识之人叫我去吃酒聊天,我是万万抽不出那等闲时间的,但苑娘要是叫我,就是在千里之外,我也会连夜赶路来见你,这喜与不喜,说来也不过是值得不值得,愿意不愿意之分。” 值得,那就是外面下着刀子也会出门;不值得的话,那是半步也不愿意踏出那个门。 他这话说的让在一旁静侯伺候的明夏与通秋脸都红了,这时她们娘子却是一脸沉思,梳发的手都慢了。 少间,苏苑娘的手快了,她想明白了,“有利可图,就出来了。” 与他无干的,他犯不着。 这样的老祖,不拿身份欺压人,无为都算的上有为,于是上世直到他死后,身前死后,他得的皆是清明赞誉。 “娘子!”娘子说话太不客气了,知春当下惊呼出声,竟忘了姑爷在着。 常伯樊笑着,看了冒出了一步的知春一眼,见人吓住收回腿忙不迭往后退,随即收回眼,淡笑道:“苑娘言之有理,你可知,就是背着千年壳的乌龟都有软肋,何况人乎?可是?” 苏苑娘点头,“是的,爹爹曾与我说过此番的道理。” 像爹爹,爹爹的软肋是父母兄弟、妻儿家小、知己好友,这些结合起来,合成了他的软弱,他在乎、顾忌的太多,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强横的枭雄。 后来,娘亲没了,她就成了她爹爹最大的软肋,于是心灰意冷的爹爹哪怕病入膏肓,也要拖着残躯去京城为她谋求一条能保她后半生的后路。 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谁都能成为她的丈夫,而为她牺牲性命在所不惜的男人,只有她父亲一人尔。 “对了,”说到岳父,常伯樊笑道:“还没来得及与你说,岳父说辰时中到。” 爹爹已经跟我送信过来了,就在你让人给我送信来不久后,苏苑娘心里想,能与你说的事,爹爹也会告诉我,但一说到她爹爹,她就忍不住高兴,道:“知道的,我们快快束发去前面罢。” “好。”常伯樊点头,发觉发上的手确实是快了,不一会儿南和他们捧着礼冠进来,她挑了一个,他的发便束好了。 这发束的也太快了,常伯樊不无遗憾地想,下次还是要尽早一点起来,或是把吉时再往后推一点。 还是把吉时往后推一点罢。 ** 这天要去常府观礼送行,苏谶早早就起来了,夫人还亲自下厨给他下了碗面,苏谶嘴里吃着,还不免道:“我先吃了,等会儿事办好了,苑娘要跟我用早膳吃不下怎办?” 得了便宜还卖乖,如若不是怕他饿着肚子疼,佩二娘才不管他,等他吃完就撵他往外走,“你去了多跟人说说话,跟人套着点,还有仔细看看那府里的人是怎么对苑娘的。” “你不是早打听好了,女婿可给她长面子了?” “他能当得了所有人?”苏夫人挽着他的手臂与他往外走,“他是他,如若苑娘跟他成亲只是苑娘与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做梦都会笑醒。” “唉,你这人,嫁高了你怕她受欺负,嫁低了你也怕她受人欺辱,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苑娘要是像我,她嫁给谁我都不怕,”怀苑娘的时候,佩二娘老想着之前夭折在她肚中的苑娘的那个二哥哥,为此她很是低落了很长一段时日,直到苑娘在她肚中也险些没了她才回过神好好保胎,等到苑娘生下来,好几年不知喜也不知悲,佩二娘只当这是自己的错,一直对自己责怪不休,花了很多年,等女儿长大了聪明许多了这才渐渐释怀,可是释怀归释怀,她的孩子不像别家的娘子一样有七窍灵珑心终归是事实,可能直到死她都放心不下她这个傻孩子,“反正我们得管她一辈子。” “是了,”苏谶知道夫人的心结,再则,比起夫人宠女儿,他也不遑多让,是以乐呵呵道:“我听夫人的。” 佩二娘送了他到门口坐马车,直到马车远走了,她也没回去。 她身边的管事娘子见她不放心,劝道:“夫人,您要是不放心,跟着老爷去是一样的,您是娘子的亲娘,您去了,姑爷欢喜都来不及。” 佩二娘摇摇头,“老爷去,是他有曾经状元郎的身份,他不是以岳父的身份去的,我去像什么话?哪家岳母娘动不动就上门的?” “可您想娘子,见见还不成吗?见见就回来,也不吃他们家的饭。” “嗨,谁家少那顿饭?”佩二娘自嘲:“你没听说,这谁家岳母娘上门,就跟鬼见愁差不离了,岳母娘就是要债鬼,防都来不及,哪家会迎?” “我们苏府是什么人家?又不上门打秋风。”送都不知道送多少过去了。 “不了,”苏夫人摇头,“就让我们苑娘好好过我们苑娘的。” 她担忧,也只能担忧,苑娘的日子还是要靠苑娘自己去过,她和老爷以前已经护孩子太久了,再护下去,她也怕苑娘再也无法真正长大,无法融入常家和世俗,毕竟他们的孩子不能在他们身边只和他们过一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第 75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老爷,夫人。” “家主来了。” 常伯樊与苏苑娘一到前堂, 仆人间的请安, 相互转告的声音不断, 许是时辰太早,说话的声音皆放的很轻。 “爷,夫人。”旁大管事是常伯樊外面的人,与常伯樊要亲近些,叫的也要亲近一点, 一见到他们就恭敬请安,迎他们入堂, “族里的人到了不少了,在里面等着你和夫人。” 常伯樊颔首,带了苏苑娘进去, 一进去, 在坐的人皆站了起来, 就是常文公也在孙子的搀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老祖不必客气。”常伯樊快步上前,扶了一把。 “是了, 用过早饭了没有?” “还没有, 等会啊跟您和大家一起用。”常伯樊在他耳边大声道,又回头,“苑娘过来跟老祖打声招呼。” 苏苑娘过去,朝老人家福了一记, “您早。” “好好好。” “您坐。”常伯樊扶他坐下, 因今天有辈分大的人来, 首位被分出了两个位置,其中有一个已被文成公坐下了,常伯樊吩咐旁马功:“搬张椅子过来,放我旁边。” “是。” 椅子很快搬来,常伯樊偏头,“苑娘,过去坐。” 苏苑娘看他一眼,迈步过去。 常伯樊等到她坐下,方才坐下,此时大堂内看着他们的人脸上虽还带着笑,但目光闪烁。 这是个大日子,谁也不想在这种日子生出不愉快来,是以在场中人就是有人觉得家主有点太顺着那个娶进来的媳妇,面上也不显,常伯樊一坐下就有人开口跟常伯樊:“不知道出了临苏往北的地方,雨水是不是断了?” “春季多雨的是我们南方,北边历来雨水少,这路好走的很,不必担心。” 等到苏谶一到,众人脸色更好了,围着苏谶寒暄不已,甚至然为了让苏谶指教要进京的儿郎一番,几家家长诚恳地跟苏谶讨教上京赴考诸事宜。 等到吉时一到,祭祀一起,所有在场之人肃容以待,苏苑娘跟在父亲与丈夫身后没动,她的丫鬟们却已被大管事请到了大堂后面。 祭祀之时,闲人勿近,就是送东西的仆人也要退避三舍,不能在左右。 各家祭祀是很少有女眷在场的,除非这家有德高望重的老祖母,才会被请出来祭祀先祖,以示位重。 苏苑娘就是常家主母,也不过是一介新妇,今儿来的常家人虽觉她身份不够,但她父亲在,他们还有求于苏老状元,便又忍下来了,对词一言不发,未置一词。 每场祭祀皆有吟唱祭词的祭师,往往是族中有些身份学问的人担任,常家的这一位老祭师还主持过常伯樊与苏苑娘的婚礼,也主持过祖祭那一次的祭唱,苏苑娘对其印象,这次与人不过两步之遥,方才发现这人与她印象中的不一样。 和她印象中那位古板冷酷的祭师不同的是,这位老祭师近眼看起来,颇有几分慈祥亲切。 祭唱一毕,鼓声响到第三起,鞭炮声响彻大门,在祭师一声声拖长的“吉时已到,贵子跃门”当中,早准备好的三家人迫不及待的挑起行李担子往大门走。 吉时是一刻都误不得的。 “来。”他们出门,亲族相送,常伯樊回头伸出手,抛出袖子,跟苑娘道。 苏苑娘也没想太多,抓紧了他的袖子,跟他出门相送。 苏谶走在常伯樊身边,苏苑娘不关心那些出门的人,眼里只有父亲,探过身就往父亲身边瞧。 苏谶朝女儿眨眨眼,得来了女儿一个欢喜的笑,小酒窝都出来了,可见她有多高兴。 这孩子,缠人得很,不过能笑得这般高兴,可见在常府还是好的。 至于烦心事?哪家没有,有人护着,她也不放在心上就好,苏谶大度地想,觉得把女儿嫁进常家,也没夫人想的那么复杂。 把人送出门,常伯樊出面叮嘱了几句,一行人就上路了,前面盐坊那边的人车马整装已毕,就等着他们过去一起上路。 “苏老兄,我往脸上贴金叫您一声老兄,您对犬子的指教常某人感激不尽,改日再登门拜访道谢,我现在要去送犬子一程,先行跟你告辞一声,不敬之处还请多多谅解。”常隆归不放心儿子,早前就已经决定好送他半天的路,这厢就要赶上去了。 “多礼多礼,没有的事,能有机会提点晚辈两句,也是我这老酸生的福气。”苏谶客气道。 “归伯,慢走。”常伯樊相送。 常隆归朝他拱手,“多谢家主对我等的关照。” 他看了看常伯樊身后半步的秀美女子,迟疑了片刻,末了还是抬起了手拱了拱:“多谢侄媳妇。” “叔爷,六公,我先走一步。” 比起这两个长辈,常隆归正值壮年,来回奔波一天是受的住的,常文公和常六公也早安排了家中人多送一程,但常隆归是里头最大的,因此也拉住了常隆归多说了两句,让他路上帮着看着自家的孩子一点。 等常隆归跟随而去,门前的烟已散去,不过前方热门赶路的声音依稀传来,站在门口的人等了一阵,等到听不到声音了,才在常伯樊的相请下入了门,去用早膳。 大堂此时已不像之前摆了两排椅子,现在椅子撤下,在大门明朗的地方摆了一张八仙桌。 送出去了一半的人,现在只有常文公和常六公两家的人,族里祭师家两人,还有常孝珉和另一个族里有功名在身,与常伯樊常孝珉平辈的族兄在,加上苏谶,在场有十个人,八仙桌一般坐八人,但十人挤挤也坐了,再开一桌也无必要。 在场中人,就她一个女眷,要是前世,苏苑娘也就托词走了,但现在她安之若素跟在她父亲身后,没人开口她就不打算要走。 她想跟她爹爹多呆一会。 “苑娘,跟我们一起用罢?拿张凳子坐我旁边。”等到上膳之间,常伯樊笑着朝亦步亦趋紧跟岳父不放的妻子道。 “是。”苏苑娘喜欢他这句话,她答得很快,还朝他有礼地福了一记。 “小粘人精。”苏谶大笑,回头捏了女儿的耳朵一下,回头与常伯樊摇头叹道:“小时候就粘我,往后就粘你了,唉。” 他说得颇有些伤心。 “此子秀外慧中,难怪苏公对她疼爱有加啊。”常六公抚须笑道。 “唉,”苏谶摇头笑叹,“我就这一个掌上明珠,往日也是娇宠得过了,让六公见笑了。” 苏谶谈笑风生,等到早膳上来了,还亲自给女儿挑了个素包子过去放到她碗间,用膳中间跟人说着话也不忘多看女儿两眼,直看得那与常伯樊平辈的族兄眉头跳个不休,当中有一次他着实是看不惯就要张嘴道苏公为人的不体面,却被坐在他旁边的族弟常孝珉狠踩了一脚,被他警告地看了一眼。 这人忍下了,等到膳毕,诸人告辞,家主带着他那个苏公去了后院喝茶,还未出常府的门,这位族兄对着常孝珉劈头一顿说:“你们给他的脸是不是太大了?他就是老状元又怎么了?他不过就是曾经高中过,他女儿难道还是什么金枝玉叶了,得供在我们常家祖宗案桌上了不成?” “文公老祖,还有六公,我看你们是鬼迷了心窍!这三个名额怎么了?还是他苏家赐给我们的不成?就几句好话而已!”那族兄气极,唾沫横飞,说话毫不客气。 常孝珉被他喷了一脸口水,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摸了摸肚子,“孝元哥不必生气,今天也不是什么大事,老状元赏脸上门指点我们家才子上京,伯樊弟媳妇是他亲闺女,弟媳妇作陪,也是为我们家好。” “哈哈,”可笑至极,常孝元仰头假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回道:“为我们家好?我看是有些人想抬举讨好一些人,就连祖宗身份都不顾了吧?谄媚,没风骨,这还是我们常氏一族的家主府,羞煞我也!” “哈哈,”常孝珉也笑,“孝元哥,瞧你说的,说起来这次没让你也去,是你没赶过来,欸欸欸,哥,这柳风堂的小花娘滋味怎么样?自打她火起来,我还没去过呢,你快跟我说说。” 因夜宿花柳之地没有赶上族会的常孝元顿时脸色铁青,愤道:“不可理喻!” 说罢,他欲要甩袖而去,但就这么走,尤不甘心,他随即回头,朝常伯樊的走狗冷笑道:“你们可以当我是没赶上恼羞成怒,但你们的心思,常伯樊的心思,也别以为这族里没个人看的懂。常伯樊是主家之主,一族之长,奉劝你敬告他一声,爱惜点羽毛,他姓常不是姓樊!别以为他有本事樊上苏家,他就救得了樊家,我是抓不到他什么把柄,但哪天他要是敢拿常家去救樊家,他就是主枝的血脉又如何?这里是常家!” 说罢,不管常孝珉什么脸色,常孝元哼笑甩袖而去,留下常孝珉冷下脸,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 就这没本事还敢说的毛病,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第 76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常孝元能来,是因他是临苏城里难得身上有功名, 官府有记录在身的秀才, 如果哪天*朝*廷要补官, 他就是那批能补上去的人员之一,以他的学识,他是族里最适合去京城参加恩科的人,但不知道消息是怎么送的,还是他沉醉在温香软玉当中没把这当回事, 那天盐坊族会他就没有来。 这么大的机会在手中溜走,按常孝元那自视甚高的性子, 不心存芥蒂才是怪事,但送学子进京这种事,身为族里的秀才不请不行, 是以常孝珉打他一进门就盯着他, 把人看的牢牢的。 不过, 常孝元临走前的那番话到底是惹怒了他,他心想着回头还是要提醒伯樊一句, 切莫在这等人身上花心思。 这等人, 就是送他一个前程,他也未必会感激。 送走了常孝元,常考珉沉思了一阵,往后院走去。 这厢, 飞琰院, 苏谶在女婿给女儿新劈出来的房里查看女儿这一阵的画, 这一看苏谶发现女儿的落笔要比以前沉稳,甚至开阔了许多。 女儿的画是他一手所教,前些日子在家还堪称稚嫩,画中境界也远远不及现在这般疏朗,苏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退步细细打量了一阵,确认自己感觉没错,回头跟他儿笑道:“这是怎么了?嫁了人连笔法心境都开了,早知道就让你早些成亲了,敢情还是爹爹耽误你了?” 苏苑娘一愣,伸头去看自己的东西,看过后,她心中已明了她爹爹的话意。 她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朝他摇了下头。 不是嫁人,是多活过了一世,才明白了那些从未明白过的道理,看清楚了许多以为自己已经看清楚了的事情。 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所谓山还是山,是看到最后,山还是最初的那座山,但经历过一遭,已然完全不一样了。 “是爹爹耽误你了。”苏谶把那幅夕阳图拿到一边卷起,朝爱女道:“这幅爹爹带回去给你娘亲看,让她亲自给你裱起来,就挂到爹爹房里。” 苏苑娘点头。 “苑娘的画承自岳父,也是青出于蓝。”常伯樊笑道。 为着黑木之事,苏谶这几天日日都能见得到他这个女婿,女婿罢,对他也没有用过就丢,虽说这时候不往他面前多走动走动的是脑子不好,但常伯樊如他意料之中的聪明,苏谶还是高兴的。 他防着常伯樊的野心,但也欣赏常伯樊的野心。一个男人,有野心就得上进往上爬,想往上爬就得注重廉耻名声。他今日对女婿的帮忙,明日就会女儿在这人身边立足的根本,再则,常家也不是什么泥腿子的家族,常伯樊乃公伯之家出身,身上还流着将门樊家的血,绝不是什么怯懦狭隘之流,不会以怨报恩,最差也不过是以半恩报全恩罢了,不会像那等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家,吸干儿媳妇的血肉还要逼人感恩戴德。 那等人家,他们苑娘是万万不能进的。 “嗯。”女儿的画,不止是青出于蓝了,假以时日胜于蓝也不一定,苏谶朝女婿点点头,朝女儿道:“画沉静心灵,陶冶情操,你切莫荒废,可知道了?” 琴棋画这四样,琴是抒发心绪的,是治愈心情的良药,但苏谶不是很想让他家苑娘专情于这个,琴是好物,但治己也娱人,苏谶喜欢女儿心情好的时候抚抚琴消谴下时辰,但不愿意她过多沉迷于其中,反倒是剩下的三样,他愿意她多玩玩,棋画皆是长智之物,长期坚持对他们家这个傻孩子是有好处的,就是女儿不擅下棋,在他手中走不了两三步,唯独画,她钟灵毓秀,独秀一枝,笔下那股灵气就是他也是没有的,如今她下笔开阔有力,居然初见大家之风了,真真是难得。 这要是送出去入那会看的人眼里,不知会让多少名士儒惊叹。 “爹爹,知道的。” “好好练。” “岳父,茶上了,我们去雅室坐坐罢。”常伯樊看向在她父亲面前乖巧无比,眼睛定在父亲身上就没往他身上瞧过一眼的苑娘,微笑,“苑娘,我们过去喝茶了。” 他好些日子不注重画了,回头他得沉下心,细看看苑娘所所画。 想必往后也能与苑娘多些话说,此前是他错过了。 虽说常伯樊不太喜见这父女俩一见就如同两汪水片刻就融于一池水的自洽,但时不时三五月的让他们父女见一见,兴许他能从苑娘跟她父亲的身上能看出一些苑娘和他在一起不会出现的事情。 岳父来一次,也不是没好处。 常伯樊在岳父面前对妻子谈笑自如:“苑娘,为夫的字没你的好,回头你教教为夫。” “呃?好。”苏苑娘不太懂他突然为何语出此言,但也没作他想先点了下头。 常伯樊的字素来不差啊?比不上她爹爹,但与她比是不差的,怎么说起这事来了? 她不太懂。 她不懂,但苏谶却是懂的,女婿这是在他面前显示女儿跟他的亲近呢,但这亲近有什么呀,不过就是他凑过去讨个好而已,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字变了人却变不了,苏谶笑而不语。 等到了雅室坐下,女儿抚袖为他们倒茶之际,苏老状元朝女婿笑眯眯道:“苑娘可会天天给你泡茶喝?在家时,她就天天为我泡,说到茶,仙人峰的茶就是好,早先得了你两包,我还没跟你说谢呢。” 苏谶爱茶,可是知道今年仙人峰就下来了六斤茶,其中有两包两斤送到了他手里,想来常伯樊手里现在可没几两。 他家苑娘,有好东西只会想着父亲呢,苏谶一想起这个就高兴,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这话一出,常伯樊笑容略僵,正要说话的时候,外面来了声音,只见南和在外面道:“爷,珉二爷来了。” “什么事?” “没说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让他进来喝杯茶罢。”常伯樊沉吟的时候,苏谶开了口。 闻言,常伯樊朝岳父点头,朝外道:“请珉二爷进来。” “是。” ** 常孝珉进来时,苏苑娘与父亲低头说着话,常伯樊正看着他们,见到他来,常伯樊朝堂兄点头,“二哥,来了。” 苏苑娘闻言抬过头来,朝常孝珉浅浅一额首致意。 常孝珉慌忙抬手:“孝珉见过苏公。” “樊弟,弟媳妇。”随即,他朝家主夫妻俩也拱了下手。 常伯樊笑着点头,朝苏苑娘看去,苏苑娘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朝人开口:“二爷,请过来坐下喝茶。” 她端起了主母的架式,请人入坐。 “多谢弟媳妇。” “过来是有事?”他一坐,常伯樊开口。 有外人面,常孝元的事不好说,常孝珉便捡了那无关痛痒的话道:“嶀哥跟着去了京城,手里的事交到我手上了,旁掌柜也进了府当差,苏做那边的事我也在管着,我这实在忙不过来,伯樊,你看是不是得给我多派两个帮手?” “苏做是我这两年开的家具铺子,给汾州城和隔壁两个州城打些新样式的家具,用的木头是我在楠木县发现的上等楠木和红木,这两年铺子被旁大管事打理得不错,”常伯樊没回他,反倒是偏头跟妻子说起了话,见状,常孝珉也朝这弟媳妇看了过去,“现在旁大管事进了府,手上的事就到二哥手里了。” “为何叫管事?旁大管事以前当掌柜,是请的他吗?”苏苑娘开了口,偏着头露出了她一方秀美,沉静的侧颜。 “是请的,旁大管事未卖身,只签了长契。”常伯樊笑道。 苏苑娘点点头,当是知道了,看向了一直看着她的常孝珉。 常孝珉连忙收回眼。 “你容我想想,过两天给你回复。”常伯樊与他道。 “好。” 常孝珉又说了今日要处理的两三事请示,说毕就要走,常伯樊起身送他,“我送你出去。” 等出了雅苑,常孝珉迟疑了一下,没敢直接开口问家主这是不是在向苏公示好,但还是把常孝元的事说了出来,借着把话问了出来:“伯樊,可是苏公与你说了什么?” “二哥,”常伯樊背着手,不慌不忙,闲庭信步与他一道往外走着,神色淡然:“你觉得苏公此人,会与人言道什么?” “他们这种人说话,向来不落人话柄。”常孝珉看向他,眼里有斟酌、揣摩,“但苏公为何最终定你为婿,想来也有他的原因罢?” 常伯樊点头,没说话,等过了几步,方道:“他有他的诸多原因,我也有我的。” 他回首,看向身为他左臂右膀的堂兄,“苑娘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在府中陪着她,二哥,她当家是早晚的事,临苏的事,我早晚要交给她。” 早交晚交都是交,还不如一开始趁时机恰好,趁早替她立起来,到时候他往外开拓,也无后顾之忧。 “可是,你帮她帮的太过太明显了,哪怕有苏公替她撑腰也太显眼了。”常孝珉忍不住叹气,“你宠的太过了,反而适得其反,会让人更不服的,你早晚要出去办事,等你一走,这族里的各家媳妇,不定怎么兴风作浪,这族里的人就是服本家,服的也是你,不是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第 77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替人立的威,只要不是自己立的, 那就是虚的。 “伯樊, 不是二哥多嘴, ”常孝珉摸着大肚,斟酌着话道:“她一进来,大房那边就出了事,这不是她的原因,但你应该知道, 就是不是她之因,也有的是人把这怪罪到她的身上。” “呵。”常伯樊笑了。 “我不是给常孝松那边说情, ”常孝珉被他笑得心头巨跳,慌忙道:“是你知道,总会有那些碎嘴巴开这个口, 对哪家不顺他们意来的新媳妇, 他们都是这么收拾的, 我们族里那些人,你也是知道的, 他们当年对你娘都没客气过。” 说到他的母亲, 常伯樊脸上便是假笑也不见了,他淡淡道:“二哥的意思是当年我父亲对我母亲的处境视而不见,让我也同等视之了?” 常孝珉当场犹如在天寒地冻的野外被泼了一身的冷水,顿时膝盖一软, 颤抖着就要往下跪, 就在此时, 常伯樊伸手牢牢地扶住了他的身体,低头冷视他:“族里多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你也曾被他们轻看侮辱过,二哥,不要日子好过了,你就为他们开始着想了,我能救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说白了,没有我,你觉得他们能像今天这样看得起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京城,让嶀哥去吗?嶀哥有心思,有聪明才智,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忠心,他知道是在给谁办事,二哥,我问你,你知道你的吗?” “知道,知道。”常孝珉大汗涔涔,倾刻间已满脸的汗:“我不是对你不忠心,我就是怕……” “二哥,我知道。”常伯樊打断了他,两手牢牢托着他的双臂扶他站稳,“你担心我,也担心我的妻子,我很感激你对我们夫妻俩的用心,真的感谢。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服我的,就会服她,不服她的,究根结底就是不服我,这当中没有差别,你说呢?” “自然,自然。”常孝珉欲哭无泪。 他怎么就傻了,现在的家主跟他妻子是一条心,不是恨妻子恨不得她死,以她受辱为乐的前家主和前主母。 “知道就好,”常伯樊笑了笑,松开他的手,恢复了他平日一贯的温和谦逊淡定,“尤其是你,二哥,你服我,那就服她,自然,你也可作他想,皆由你心思。” 他轻描淡写,常孝珉却是满头大汗,看着常伯樊,汗水滴进了眼睛里也不敢眨:“家主,我知道了,我没有他想,我服你,也服主母。” “好。”常伯樊拍拍他的肩,微笑道:“走,我送你到门口。” 常伯樊收放自如,常孝珉却没他那等手段气魄,直到走出飞琰院,砰砰乱跳的心口方才缓了一些过来,等常伯樊微笑抬手送他走的时候,常孝珉羞于看他,别过头朝他拱手,“那二哥走了。” 家主作为一个堂弟在他面前温和太久了,常孝珉都忘了那个对亲睹亲生父亲咒骂他不得好死断子绝孙也泰然处之的少年了,一个骨子里连亲生父亲的诅咒都不畏惧害怕的人,怎么可能用常理去视之? 他到底是轻看他了。 ** 这天苏谶在常府用过午膳方走,苏苑娘送了父亲走后去午睡,没想常伯樊也跟来了。 等她醒来,常伯樊已不在,知春说姑爷出门去了,要到晚上才回,可能要回晚一点,让娘子等他一起用膳。 苏苑娘把早上没处理的庶务看完吩咐了一遍,见天色还早,可算是有时间仔细看写字了,便忙钻进了房。 等到三姐来叫她,她还以为是常伯樊回来可以用晚膳了,却见三姐小心地过来,跟她道:“娘子,有个事我不小心顺道听了几嘴,不知道要不要跟您说。” “你说。” “娘子。” “可以说的。”苏苑娘宽慰她,让她有话直说。 “是这样的,了冬的事,我爹前些日子回去请示了夫人,夫人说让家里人把了冬送远点卖了,我刚刚去家里了,我听跑腿的小木跟我爹说,了冬在他手里跑了。”三姐跟娘子耳边小声道:“小木从小跟了我爹,是我爹半个徒弟,我听他跟我爹说的,人就是在他手里跑的,更厉害的是他这些日子在外面求了处房子住,把这了冬一直藏在外面压根没往外送,他们俩就在外头好着呢,现在听说是把他伤着了人也逃走了,他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过来求我爹要钱救命,他求我爹把这事瞒下来,不过我爹没答应,说要回去跟夫人说,现在他已经回府去了,刚才我看小木不老实,在我家翻银子,我把他绑了就来跟您说来了,娘子,我觉得了冬不是个守规矩的,他们一个二个都不是好人,我觉得没找到人之前您就别出门,要不她躲在暗处害人,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跑了?”苏苑娘想了一下,跟三姐道:“等你爹回来,让他来见我。” 她要知道娘亲是什么意思。 “是。” 胡老汉回来后,常伯樊已回来了,苏苑娘与他用膳的时候,三姐在她旁边多走了两趟,苏苑娘一看就吩咐道:“等用完膳,你叫你爹过来见我。” “什么事?”等三姐应声走后,常伯樊问。 “是了冬,跑了。” “你以前那个丫鬟?” 苏苑娘点点头。 常伯樊没再多问,道:“苑娘,可还用饭?” 说着,往她空了的碗里添了半勺,苏苑娘看看又满了的碗,屁股往离他远的凳子那方挪了挪,这引得常伯樊眉眼带笑,笑意吟吟看着她个不休。 ** 刚出两日,大房被搬出了长乐院。 搬出那天,常伯樊一天在家,下午时分,旁大管事过来飞琰院,与家主道:“大爷说想见您一面,有话跟您好好说,他说只要您过去,他就会好好说话,还请您拔冗过去一趟,见上一见,还说,搬走长乐院的事,您既然下令了,他也没什么话可说,只是望您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跟他说一下他们一家往后的生计到底如何个安排法,他想亲耳听您说一说。” “好。”常伯樊点头。 见他起身,在一边看帐本的苏苑娘也跟着起身。 “苑娘,你留下。” 苏苑娘走去屏风,“知春,替我系上披风。” “苑娘。” 苏苑娘回眸看他一眼,去屏风后快快系上披风后就出来了,见他还在,便快步上前,挽往了他的手臂,“我跟你去。” “你去作甚?” “我去看看。” “他们少不得污言秽语,别让他们污了你的耳。” “总归是会骂的,我去听听,也好知道他们是怎么骂的。”苏苑娘见通秋还拿了姑爷的披风往她走来,便顿足,接过了通秋送到她眼前的披风,抬头朝他看去:“许也不会骂,这次是用哄的呢?” 那对夫妇,还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耀武扬威的时候不少,到了那不可收拾的地步,也会涕泪交织悲惨求人。 世人喜好同情,见到哭的人,皆以为皆是不会哭的人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第 78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常伯樊失笑。 “他们若是哭着求你,你会如何?”苏苑娘为他系上披风。 “苑娘?” 苏苑娘看着他。 “你想他们如何?”常伯樊道, 他抬起手, 手顿在了她的脸上, 颇有些认真地问, “你觉得要怎么对他们才好?” 要怎么对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像上辈子那般,她退一尺,他们进三丈就是。 “我不心软,你也别心软。”上辈子她的心软给他添麻烦了罢?这辈子不会了。 苏苑娘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一个刚嫁进来的新妇, 太不讲人情只会被孤立, 不贤之名传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她贤也是不贤。 名声这个东西,虚无飘渺, 但上至皇亲贵胄, 下至贩夫走卒, 皆被它圈在里面不可动弹, 就是圣贤也不能幸免, 也多有被人置喙的时候。 只要她身在其中的一天, 哪怕哪天合离回家了, 她也要注重这个东西。 苏苑娘开始想着跟族里要怎么走动的事。 其实这一世, 她跟常氏族里的走动已经多起来了,就如那位兰芬嫂子,前几日经她的手送出去的礼。 “欸,好。”常伯樊应了一声。 换以前,苏苑娘是听不懂他话末那丝隐约的叹气声的,但这一世,她已能听的明白了。 跟他出门,走了几步,苏苑娘到底是想让他放心些,她开了口:“你别担心我因此被牵连,家里的事我心中有数,他们……” 天色近黄昏,天边的彩霞瑰丽美妙,苏苑娘看了几眼,方接道,“人不在他们家,妨碍不到他们头上,有时候我真想把人送到他们家去,让他们也尝尝那个滋味,指不定就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常伯樊听的仔细,这厢他点头,认真看着她,“还有呢?” “送是没法家家都送去的,那就正面以对。”苏苑娘心不在焉看着丽绚烂的云彩,漫不经心道:“是人都有短处,他们捏我的,那我就捏他们的。” 哄是哄不好的,常家诸多上了年纪的人尝过富贵的滋味,他们胃口大得很,只擅贪得无厌,学不会适可而止。 “捏他们的短处……”常伯樊轻笑了起来。 苏苑娘回过头,静静看着他。 她不明白他因何而笑。 “苑娘,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常伯樊收住了笑。 “是。” “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是她用一生体会到的。 “唉,傻苑娘,”常伯樊迈开了方开顿住的脚步,牵着心思全然不在他身心的妻子往飞琰院外走,“为夫听你的。” 听你的,是好是坏,还有他担着。 常伯樊牵着她,脚步雀跃,时不时回头看她。 苏苑娘看他一眼,见他不是要说话,就又看她的晚霞去了。 今日的晚霞与前些日子的不一样,更绚烂许多,前些日子画的被父亲拿回家去了,得空她重新画一幅罢。 不知等画完,还能不能得到父亲的赞许。 ** “大爷,夫人,飞琰院的来了。” 下仆跑着进来报信,却没想话刚说完,就挨了大爷一脚,只见大爷朝他怒喝:“什么大爷,叫大老爷,老子是大老爷。” 以往大爷嫌大老爷老气,死气沉沉,家主被叫老爷后也不许人叫他大老爷,如今不知哪根筋,又让人叫大老爷了,下仆大腿被踹了一脚,一时疼得起不来,干脆跪在地上求饶:“是,老奴错了,是大老爷,大老爷,飞琰院的来了。” 他不敢说是家主老爷来了,他敢这般说,那就绝不是踹一脚就能了的事了,下仆这一点之前就知道了,绝不敢犯错。 “叫他们进来。”常孝松怒道。 “是,老奴这就去。”五旬的老汉撑着地爬起来,一步也不敢停滞,往外跑去。 这小院子,就不是常孝松说“进”,家主才能进的地方,哪怕是之前的长乐院,也绝没有要等到常孝松点头,一府之主才能入的地步,等到老汉瘸着腿出了小堂没几步,就见堆满了物什的小院子里已经进来了几个人,家主和家主夫人带着几个丫鬟来了。 常伯樊给了庶兄一处不大不小有两进的院落,周边围着两排矮屋,足够一家人和十来个仆人住了。 不过大房东西多,他们在长乐院的东西一搬过来,现眼下挤得院子里都无处下脚,大房院里的仆人见状,虽有些慌张,但也来了不少人过来搬出了一条路来。 “家主,大老爷请您进去。”老远远地,隔着一个院子四五十步的路,老汉就喊了。 他这一喊,在主屋哭累了的蔡氏听到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挺了起来,哭着朝外走去:“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嫁给了你们常家,我到底是哪儿做的不好,老天要这样对我啊,呜呜呜呜……” “哭什么哭,哭丧啊,你这个不懂事的女人,这家就是你造的,你给我闭嘴!”常孝松出来,对着蔡氏就是一顿吼,说罢,不掩脸上的难看,强挤了个笑脸对着过来的常伯樊夫妻俩:“伯樊,弟媳妇,你们来了,见笑了,你们嫂子就是这个性子,来,堂面坐,请,来人啊,上茶。” 常伯樊微笑,拱手问候了一句:“大哥有礼了。” “是我失礼,失礼了,快快请里面坐。” “好。” 苏苑娘跟着常伯樊往内,这时却见蔡氏朝她扑过来,嘴里哭道:“苑娘,苑娘,嫂子知道错了,这就给你赔礼,以前我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原谅我罢,我糊涂,我糊涂啊……” 蔡氏已然跪了下去。 她没有挨近苏苑娘,她在近身的时候,苏苑娘身边的丫鬟们眼明手快拦住了她,蔡氏却不见停,哭着把话说完了,人也往地上跪了下去。 她披头散发,浑身狼狈,哭的也甚是凄惨,真真是让人见者心酸,闻者流泪,跟着她一起哭。 苏苑娘前世也跟着一块儿掉过泪,那时候她心想,何必把人逼到绝路呢? 后来,她没把蔡氏夫妻逼到绝路,这对夫妻却把她与常伯樊逼到了绝路。 苏苑娘不会哭,她的眼泪上辈子只为父母流过,这世她也只会父母流,她的父母也没有教过她用哭去获取别人的怜悯施舍,苏家的女儿堂堂正正,就是与世合谋,也绝不用眼泪。 苏苑娘朝蔡氏走去,未走到两步,发现她的手被拉住了。 她回头,看到常伯樊朝她摇头。 “我过去跟嫂子说两句,没什么事,三姐儿……”苏苑娘回头喊三姐。 “娘子,在着。”拦着人的三姐怒视了大爷夫人一眼,让通秋挤过来替了她的位置,飞快跑到了苏苑娘面前。 “你等会儿帮我看着点,别让人伤了我。” “娘子,你别过去。”三姐急了。 苏苑娘摇头,欲走,却发现手还是被抓着,这厢只听常伯樊沉声道:“好了,苑娘,跟我进去,大嫂的事,交给大哥就好。” “呵呵……”常孝松闻言,在旁边笑了起来。 “夫君,让我过去。”这是她的事,她必须要面对,要去处理,方能在这个被常家人包围的地方立足。 有些事,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还不如早早面对,早早积累力量,若不然,就像前世的她,直到死亡都是虚弱的。 她已痛彻心扉过一次,必须痛改前非。 “苑娘。”常伯樊的声音已含不悦。 看他们吵起来了,常孝松一个忍俊不禁,开怀地笑了起来了,“哈哈。” 傻子配奸鬼,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配不过了。 常伯樊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看苏苑娘,这时只见他妻朝他靠近,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她不发一言,就是看着他。 常伯樊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坚不可摧的坚定,他的眼不由闪了闪。 “你对我好,很好,但这次,我们要并肩而行。”从他的眼里,她看出了关心和保护,话到嘴边,苏苑娘把“放手”两字改成了这一行话。 她还是不忍真正刺伤喜爱她的人,但是,这阻碍不了她要去改变的事情。 “我陪你过去。”常伯樊缩紧了握住她的手,又立马松开,哑声道。 苏苑娘已回头,朝哭声渐止了一些的蔡氏走去,见到她近,蔡氏的哭声又大了,又哭天喊地了起来:“苑娘,嫂子也是个命苦人啊,之前是我狂妄无礼得罪了你,看在嫂子无知的份上,你就原谅我一回罢,嫂子也是没办法了,舍下这张脸,只求你一个谅解,你就原谅我罢。” 你就是太舍得舍下这张脸了,苏苑娘站到了她面前,蹲下身,与蔡氏平视,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淡淡道:“我希望这是你在我面前哭的最后一回,还有我希望你洗好你的脸,梳好妆,出去跟那些说我欺负你的亲朋戚友解释一下我没有欺负你这种事……” 这傻瓜是彻底疯了吗?蔡珍敏瞠目结舌,看着这大白天说呓语的苏家蠢货,一时之间竟忘了哭,禁不住悄悄自喃:“疯了吗?” “若不然,你等着的就是你娘亲亲自出手收拾你。”苏苑娘凑过身去,在蔡氏耳边耳语:“你明儿不给我把这事办了,我就给知州递信,说你兄长偷了他的小妾。” “你血口喷人!”蔡氏想也不想怒喝,双手朝她推去。 “你干什么!”不想,胡三姐早已在旁虎视眈眈,蔡氏一动手,三姐在侧边就朝她一个斜扑扑了过去,骑到了蔡氏的头上往蔡氏的头发摁去:“你敢动我们娘子?你当我们苏家没人了!” “我打死你这个贱奴,我敢动我,我要你的狗命!”蔡氏尖叫狂啸,双手往胡三姐脸上疯狂抓打。 这一厢动静,让苏苑娘跌到了一边,她冷冷地看着三姐扑到了蔡氏身上,这时,有手朝她伸了过来,苏苑娘被他扶起,看三姐着实动怒了,咬牙切齿扭住了蔡氏的双手,她喊住了三姐,“招娣,好了,放开她。” 她回头,朝抿着嘴,冷硬着脸看着她的常伯樊道:“她不给我把这事办好了,我让他们蔡家死在她手里。” 蔡氏愤怒?能比起得她被他们连手逼得家破人亡的愤怒吗? 她才是那个最应该愤怒,去恨,去撕碎他们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第 79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常伯樊抓紧了她的手。 苏苑娘的眼里有火光在跳。 她不恨吗?只有真正的傻子才不恨。她不是无情无欲,她只是认为那些被人拿走的她不在意, 给了人就是, 只是她到底是错了, 人心是无底洞, 欲壑难填,善良在一些人的眼里就是软弱可欺。 一个傻子,不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拿到手里给聪明人物尽其用,老天都看不过眼。这是蔡氏在搜刮完她的嫁妆后,跟人得意大笑的吹嘘,在场之人无不附应, 仿佛那再天经地义不过。 “你怎么知道的?”常伯樊抿着嘴道。 “弟媳妇, 你说什么?放手, 伯樊,管好你媳妇的奴婢,你们都要无法无天了吗?”常孝松本想作壁上观看他媳妇收拾那苏氏,没想转眼间人家的奴婢都骑到她身上去了,正要大吼在干什么, 却听见了苏苑娘所说的“让蔡家死在她手上”的话, 一时又惊又惧, 朝着这对夫妻俩就吼了起来。 “大哥, 我有点事, 先走一步, 有事改天再说。”常伯樊被他家苑娘的话惊住, 这时无暇管常孝松想什么, 扔下一句话,牵着苏苑娘就往外走。 苏苑娘也不想呆,跟着他走,不过她没有忘了她今日发的狠,跟着常伯樊走的路上回头冷漠地看了蔡氏一眼。 知春她们飞快跟上。 “三姐。”苏苑娘叫了胡三姐一声。 胡三姐连忙跑上,轻脆有力地叫:“在!” 苏苑娘看向她,看到三姐满脸被人抓出的血痕,愣了一下。 胡三姐浑然不在意,摸了下脸,咧嘴笑了,“娘子,没事,回头擦点药,没几天就好了。” 在别的娘子身上惊天动地的事情,在她身上显不出威力来,胡三姐不在意这些。 “叫你爹来,我有事吩咐。” “呃,是。”胡三姐小心地看了姑爷一眼,见姑爷脸色冰冷,不语自威,当下心下一横,趁姑爷没说话,立马撒开了腿就跑开叫人去了。 她才不管,她是苏家的人,天塌下来有自家的老爷和夫人顶着。 苏苑娘目送了三姐跑开,方才收回眼,一路跟着常伯樊回了飞琰院。 “退下。”一进侧屋房,常伯樊就往外扔了一句话,后面跟着的知春她们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苏苑娘已经进屋,见状,回身跟知春她们点头。 知春领着明夏她们怯怯地朝她福了个礼,皆不敢去看浑身冰冷的姑爷。 南和他们就要乖觉得多,一路猫在最后不言语,这厢知春她们退下,南和猫着脚躬着背往前走了两步,小心地探出手去勾门,意图把门带上。 “行了。”常伯樊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举动。 南和受惊地抬起头,看到了他们爷那张冷漠的脸,瞬间就知道了这话是对他说的,一个屁都不敢放,他连忙弯着腰退下了。 门开着,常伯樊朝已自行择座坐下的苏苑娘走去,见她低头仔细地解披风,怎么也解不开的样子,他皱了皱眉,看她解了两下还是没解开,便上前了两步伸出手替了她的手,没两下就替她解开了。 苏苑娘见解开了,抬头看他,见他脸色还是不好瞧,便道:“晚膳我想吃红烧肉就酒。” “怎么想起吃这个了?你不能喝酒。”常伯樊替她把披风抽出来。 苏苑娘挪了挪臀,“喝点梅子酒,让知春温一温,喝两盅,不喝多的。” 还喝两盅,她喝一盅两眼就迷蒙,新婚夜的交杯酒给她倒的都是茶,常伯樊被气笑了,“让人死就这么高兴?” “你知道?”他懂? 常伯樊看着她秀美娇柔,却也天真懵懂的脸,突然也不知道他这一路的生气是为的什么了。 为他不知道的她的面目?还是不想让她的手不沾污垢? 其实两样都是。 但这也是苑娘啊,喜欢一个人就什么都给,不喜欢了连多余的一眼也不瞧,就是对他,也何尝不是? 他因此生气,更因此心寒。 常伯樊在她面前蹲下身,突然之间,他看到了她手腕间的红痕,这一刻,他脑袋空白,想也不想地凑上前去,吻了吻她的手腕。 湿濡炽热的气息黏上了她的手,虽说两人夜夜不着片缕相对,但苏苑娘还是有一点不习惯,挪了挪手,低头跟他道:“你别亲了。” 怪怪的,她不自在,怎么他哪儿都要亲。 “唉……”傻的,常伯樊无可奈何,在红痕旁边轻轻印上一记,抬起头,“怎么当着人的面就说?不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你爹爹没教过你?” 苏苑娘摇头,“娘亲教过,不喜欢人不能当着面说。” 发作也要底下发作。 “那里没外人,”苏苑娘不是说话不经大脑,“且我跟她说她大哥偷知州小妾的事是在她耳边说的,只有旁边知春她们知道,知春她们不是外人。” “我听到了。” “你跟的太紧了。”苏苑娘蹙眉,“你也看的太紧了,我知道怎么做的,你要信我。” “你……”还是他的不是了?他的担忧在她眼里还成了她的困扰了?他要娶的是什么人,是什么性子,常伯樊心里早有数,但娶回来了,常伯樊才知爱到极点,无奈也比以往更要胜出不少。他曾还以为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受得住,不会无奈焦虑,但事实却不是这个样子的,一时之间,常伯樊也不知道与她说什么才好,一个头往下砸,把脸埋在了她的膝盖处。 这厢,三姐带着她爹满头大汗跑着来了,知春壮着胆来报,刚走到门口,看到姑爷跪到她们娘子面前,脸埋在她们娘子膝盖处,貌似在哭…… 知春惊得眼珠子一下就直了,心口狂嚣直跳,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她不敢报了,一等脚不那么软了,连忙退下。 常伯樊又不对劲,苏苑娘低头观察了一阵,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知春慌忙的倒退。 想来是有事,刚才她让胡老爹过来了,她推了推常伯樊,“你起来好好说话,不要跪着,地砖凉。” 常伯樊这一时也无力,没起,他是知道她性子的,想知道的事不用去猜,直接问她问好,便道:“你是怎么知道蔡德跟知州小妾有染的?” “听人说的。”上辈子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不告诉你。” 常伯樊气笑了,星目璀璨:“你连听岳母说个闲话都不专心,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个事?” “你不要问了。” “好,我不问这个,”常伯樊破罐子破摔,她那些不对劲他看在眼里,百般为她找借口,好,这处不对劲他着实为她找不到借口了,她也倒好,跟他说不要问了,既然这个不能问,那他问问之前的,“我问问你别的,我问你,你把家什偷偷往你娘家自个儿房里搬,是为甚?” “什……什么……”家什?苏苑娘口吃,说不出话来。 “嫁妆。”她不会说,常伯樊替她说。 他不想问的,他知道她想回家,甚至然不喜欢他,他都受得了,但她不喜欢也嫁他了,一辈子都是他常家妇,他忍得了,他有的是时间,也守得住她,但她往娘家搬回嫁妆这个事情,就不在他的隐忍之内了。 她可以没那么欢喜他,但她嫁给他了。 “没……没……”苏苑娘两世都没做过偷偷摸摸的事情,这世打头一次做,还被人知道了,顿时臊得不行,连话都不好意思说了。 “你想回家?还是怕他们偷你的东西?”常伯樊问她。 苏苑娘已胀红了脸,连耳朵尖都红成了欲要滴血状。 “是怕他们偷你的东西罢?那我把他们压下了,离库房远远的,家里人也知道你才是做主的那个,你是不是要把你的东西拿回我们家了?” 苏苑娘目瞪口呆,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哪天去拿?明天吗?正好岳母也想你,明天我带你回去看她,你正好把东西拿回来,要是还不放心,我给你起个私库,钥匙只有你有,我一把也不拿,可好?” 她哪是这个意思?苏苑娘急了,推他,“不是的,我只是把我的嫁妆藏回去。” “为何要藏回去?是因为大房的德行吗?” 确实是,苏苑娘犹豫。 “那就是了,现在他们不能了,你就拿回来,要不岳母还担心我们家里怎么了,担心你在常家受了欺负过不好,你也不想让他们担心罢?” “娘亲不知道。” “是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可他们是老人,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只是看在眼里不好说罢了,只能私下担心,岳父岳母对你的担心,何时挂在嘴上过?” 这倒是,苏苑娘哑口无言,她看着似是什么都明白的常伯樊,眼睛红了。 他这么聪明,前世怎么不救救他们的孩子?他怎么就没看出来,有人要害他们的孩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第 80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你啊。”不等苏苑娘说话, 见她眼红, 常伯樊起身把她抱到腿上坐着要去探她的脸, 见她不准看,躲避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他没有逼迫,轻轻地顺着她的背, 过了片刻方道:“不想就不想罢,都依你。” 是他一时急了。 苏苑娘没有说话,常伯樊低头看她一眼,还是抱着, 也没多久, 苏苑娘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温热的呼吸透过春衫渗进了他的心里。 到底, 常伯樊笑了一声。 罢, 先如此罢。 ** 常伯樊把人放下内卧盖好被子转身,看到知春她们怯怯地看着他,他朝中间圆门走去, 吓的这几个丫鬟连忙闪避,退让。 常伯樊扫了她们一眼,错过她们时, 问了句:“胡掌柜来了?” “我爹到了,就在门外。”胡三姐压低了声音。 “让他去房见我。” “是。” 常伯樊能大意知晓他家那傻娘子叫胡老爹过来的来意, 无非就是派人去蔡家那边警告蔡家知道厉害。 也是傻, 这哪是她能出面办的。 “姑爷。”胡二南站在坪中, 看着姑爷从走廊进了房,待到女儿下来叫他去房,连忙跟上,常伯樊刚进房在画架前站定,他就跟着进来了。 “来了,”常伯樊看着苑娘打的草图,“胡掌柜,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您说就是。” “嗯……”常伯樊沉吟了一声,在告知岳父与自行把事揽下之间徘徊,末了,不过两三个思忖,他还是定了后者。 由他来解决罢,苑娘的不对劲是他的不对劲,苑娘已经嫁给了他,是他的妻子,岳父插手的愈多,她对岳父岳娘的依赖就愈不可能褪去。 “刚才的事,你女儿跟你说了吗?” “路上说了一点。” “我猜你们娘子叫我来,是让你去蔡家说话的,说起来这事你会跟我岳父他们会提前知会一声,不敢擅作主张罢?” 胡二南抬头看着常家家主,他家娘子的姑爷,“姑爷,老奴是老爷夫人派过来给娘子跑腿打下手的,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报也好,不报也好,他都是听吩咐的。 “那你们娘子让你们去蔡家警告蔡家管好他们在常家的女儿,若不然,就揭破他们家长子跟知州小妾有染的事,此事你不会跟主家报一声?” 胡二南心中一窒,明人面前不敢说妄语,低下头不言。 这种事,他是肯定要跟老爷他们说一声才去办的。 “我也不为难你,等会儿你们娘子吩咐你的时候,你就说兹事体大,怎么样都是要知会家里一声的,下面不管她作何吩咐,你让她吩咐的办就是。” “是,姑爷。” 苏苑娘晚膳前被叫醒,胡二南一直没走,留在院里等候吩咐,等到她醒来传来人,胡二南一听,姑爷神机妙算,他们娘子果然是让他派人去汾州蔡家走一遭。 “娘子,这事不能您出面,”不用多想姑爷吩咐的,胡掌柜一开口就劝上了,“您是千金娇女,深闺明珠,哪能由得了这些事污了您,这事您要办,我回去跟老爷讨个主意,您看如何?” “这是我的事,不用劳烦爹爹了,你听我的就是。”一想到要让父母操心,苏苑娘就不答应了,“我不在乎外人怎么说我。” 胡二南笑道:“您呐,从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名,老奴知道的,就是娘子,您看,您不在乎,老爷夫人,还有姑爷心疼您呐。” 胡二南不敢把话说重了,老爷夫人的意思是只管娘子活自己的,千万莫要受声名受累,尤其是为父母声名所累,不能让她背负起他们的名声,可胡二南却是不敢这般认为,他们这样的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老爷夫人对娘子异常爱重,伤及小娘子的言语,都是刺进他们肉中的刀,苦的疼的也有他们的一份,还是最重要的那一份。 苏苑娘看着脸上尽力堆着笑的胡掌柜,半晌没有说话。 “出去罢。”这厢,常伯樊走了进来。 胡二南应了声“是”,但没有先行退下,而是看向了他们娘子,等到苏苑娘朝他点头,他这才退下。 胡掌柜忠心耿耿了一世,上世送她去京城就是由他带的头,后来父亲感念他舍身送她去京,帮他们一家送回原籍入了良籍,还替他家小子安置进了家乡旁边的水师务当水*军。 她上世只知道了他的“忠”,没看到他的“难”。 “你们对女子太苛刻。”常伯樊站到她面前,苏苑娘看着他开了口。 他们做得的事,她们一样也做不得,便连为自己做个主的权力也没有。 不止是女子无才是德,连无用也成德了。 她与那位被打也无处申冤的族婶也无过大区别。 “嗯?”常伯樊怔住。 “我不能派我的人去威胁他们,因这不是女子所能做的事,累及名声,伤己害人,你们却能,你们能去做的事,换到我手里,只会被人叫恶毒罢?是不是?”苏苑娘问他,也问自己。 她上辈子被“贤良”两字绑了半生惨淡,这世还要一样吗? “对,所以这次由我暂且代你出面。等到临苏汾州,乃至只要是知道你是常家主母的人都知道常府是你当家做主的,他们就不会那样说你了,就像好我刚承家主的时候,族里是个长辈都敢在我面前端架子,而现在他们就不敢了……”常伯樊不忍地抬起头,把她的脸埋入腹中,任由她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裳,“苑娘,你要的我都给。” 苏苑娘在他怀里一下痛哭失声。 “常伯樊。”她哭道。 常伯樊心如刀割。 他多想护她一世安宁富贵,她傻点就傻点了,何必这般聪明敏慧? 傻娘子,慧极必伤。 ** 这日清晨常伯樊醒来后,苏苑娘也跟着醒来了,手自行搭在他身上在他怀里默默地趴了一阵,转身抱过被子合上眼。 常伯樊被她的举止弄得愣怔不已,等去到外面回味过来,嘴角就一直往上扬着没有消下过。 这日常府甚是安静,没有人上门,就是晚上胡娘子来了飞琰院,送了两盆骄阳花过来,说是府里夫人见花长的好,特定命人送来的。 顾名思义,骄阳花是一种抬着脑袋迎向阳光的花朵,朝气蓬勃的样子看起来生机盎然不已,苏谶尤为喜欢,苏苑娘随了父亲,也独爱此花。 飞琰院就种有不少。 而苏夫人送来的两盆骄阳花格外精神,等到胡娘子一走,苏苑娘问送人回来的三姐道:“我娘是不是很担心我?” 三姐从不欺骗她家娘子,回道:“是的,娘子,夫人怕你受欺负。” 是的,苏苑娘点头。 但娘亲更希望她能骄傲地活着,所以送了她骄阳花。 前世母亲曾与她意味深长地说过,望她凭自己立足,做错了事不要紧,用不着含糊,还有他们在后面为她兜底。 苏苑娘当时没有听明白,只有无尽的委屈求全,让大家都好过,至于自己好不好过,后来都忘了,都想不起自己原本轻松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所见过的妇者,十有八*九皆与她说过这句话,好像为女者,每个人都要忍辱负重才算正当,才叫识大体。 她原本过的不是这种日子,父母给她的从不是那种充满痛苦的日子,她嫁入常家后,成为了常家人想要她当的那个常家主母,从此面目全非,连父母再三跟她说过的话,她都忘在了脑后,忘了她有他们。 她不必如此的。 母亲送来的花,让苏苑娘轻松了不少,便连心中那种隐约说不来的痛苦也消失了去,第二日拿上杨家送来的帖子,去了杨家。 杨氏镖局里有位少爷的娘子喜得贵子,洗三请了苏苑娘过去观礼,换以往苏苑娘是不出门的,这次一想这位少娘子的丈夫护镖上京去了,其中还有她托他们家送去京城常家分家还有给兄嫂的一些东西,她固然送份重礼去也能表示一二,但不及本人到场。 苏苑娘一早就出门了,杨家的人没想到她来的这么早,还好昨天常府的人过来说她今天会到,杨家早安排好了杨家二嫂招待她,看到是常家的马车过来,杨家的下人连忙去叫主家,把杨二嫂匆忙喊了过来。 杨二嫂快步走到大门口,常家的马车正好停下,知春她们忙向杨二嫂请安。 杨家没那么大规矩,上下皆当自己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家,杨二嫂更是杨家家里最和气的那个人,看知春她们客气,连忙笑道:“小娘子们可别跟二嫂客气了,叫你们娘子下来罢,我好带她去吃点热乎的,这一大早过来,想来肚子空了。” “欸。” 苏苑娘一下来,见到了以前没见过几次的杨家二嫂,虽没见过多少次,人她还是记得的,是她记忆中的故人,不由朝人笑了一下。 “二嫂嫂。” 这一笑,又甜又乖,杨二嫂心中一甜,一个箭步上前就去拉苏苑娘的手,“哟哟,小苑娘,你还记着你二嫂呢?” “记得的,二嫂喜欢吃鱼。” “还真记得啊?”杨二嫂迎了她进去,朝里面吆喝:“爹,娘,看谁来了……” “呀?我女儿来了!”正堂大门出来的却是苏谶,他笑容满面走出来,背手站于大堂前,躬着身朝前促狭地道:“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我家乖女儿没大人带着,也知道自己一个人出来玩儿了?” 在场的人一听,皆哈哈大笑,苏苑娘也被老不正经的父亲逗的笑了起来。 那嫣然一笑,恰如骄阳花开,胜却人间无数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第 81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你爹和你娘一大早就来了, 快上去。”杨二嫂笑着催促。 屋里, 听着外面的动静, 端庄大方的苏夫人笑得眉眼飞扬,朝杨老爷杨夫人道:“亏我家儿憨,若不早被他养出个小不正经来。” 杨老爷抚须,含笑不语。 杨夫人则是乐开了怀。 她家老爷乃苏圣至交, 他们家迁来临苏圣亦助了一臂之力,且从不挟恩图报,至今也无人知晓他帮过他们家忙,平常两家当好友走动, 于家中老爷来说,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对杨夫人来说, 自家命运坎坷的夫君有苏谶这样嬉知怒骂自由于心的好友, 那也是万分珍惜的。 “像大哥也极好。”杨夫人乐道。 “唉。”一个家可不敢有两个,一个就够了,苏夫人摇头笑叹。 这厢, 外面的苏谶带着女儿进来了,一进门来就喜道:“二娘,快看看是哪家美貌的小娘子来了。” 苏夫人哭笑不得, 看着进来的苏谶嗔道:“你这个人来疯,来做客也不正经些。” 说罢, 朝苏苑娘招手, “快来娘亲身边。” 可不能跟着父亲学坏了。 苏苑娘快步过去。 “来, 见过你杨叔叔和杨婶婶。” “见过杨叔叔,杨婶婶。” “乖乖乖,”杨夫人忙把早前备在手腕上的玉镯撸下来,拉过苏苑娘的手往她手中戴,“没什么好给你的,就捡了只玉镯,不是很好看,你莫嫌弃。” 苏苑娘看向母亲。 苏夫人啼笑皆非,朝杨夫人笑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又不是打头一次见面,且她都嫁为人妇了,你还当她是小孩儿要用哄的呢?” 杨夫人见苏苑娘见的不多,早年是杨家要在临苏城立根本,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事,也因着些别的原因,很少去苏家走动,后来杨家在临苏城打下了根底,这才跟苏家的来往多了一些,但那也是跟大人来往的多,小孩见的少,是以每次见苏家那个宝贝万分的小娘子,总要备着点礼物,如今天小孩儿成了常家主母,临苏城第一家的家主夫人,她今天能来杨家贺喜,怎么说也得给点。 “在婶婶心里啊,你就是年纪大了老了,也是小孩儿,别听你娘的,你收着,乖了,听话。”苏家小儿痴,杨夫人跟她说话会放柔些。 对大人千好万好,不如对他们重视的小儿好一点更让他们高兴。 “娘亲。”苏苑娘朝杨婶婶抿嘴笑了一下,看向母亲。 她以前当家里的亲朋戚友对她是自然而然的事,从没去想过,这些于她不是至亲的人对她的好,是回报父母对他们的情义才回馈到了她身上。 杨家与父母是至交,是以上辈子常伯樊就是封了整个城,杨叔叔和杨婶婶也千万百计把她送出去了。 “你叔婶对你好,你要记着,知道吗?”苏夫人摸了摸嫁了人还问她主意的憨儿的手,与她说完,朝杨夫人笑道:“这次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下次可别了,都多大的人了,你下次还给,我可不依了。” 杨夫人回笑道:“她就是个可人疼的,要不是没招,我都想搭个天梯上去给她摘星星摘月亮的。” “哎哟,才一些日子没见,你这能说惯道的嘴可比以前伶牙俐齿了,你这天天吃的不是饭,是蜜罢?” “哪比得上姐姐,”杨夫人眉飞眼笑,“不说了不说了,我可不敢跟才女辩。” “还挤兑我,你就说你贫不贫?”苏夫人笑着白了她一眼。 “不敢不敢。”杨夫人乐呵呵。 她们一来一往,说得乐不可支,苏苑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着她母亲的杨婶婶的你来我往,打心底地高兴。 原来母亲生前活的这么快活,她都不知道呢。 “苑娘,过来,跟爹爹和你杨叔叔喝酒去。”苏谶过来,看傻女儿看着人说话笑眼弯弯,有说不出的可爱,这厢招呼好友起来,不忘把女儿要带过去。 “她还没去看过家里新出来的侄儿子,你叫她过去作甚?”苏夫人笑骂道。 “我就带过去说说话。”苏谶一脸笑。 “不急,让他们爷仨去罢,小儿等会儿见也不迟,现在正在睡着呢,过去了也看不到什么。”杨夫人道。 “也好,去罢。”苏夫人是极愿意女儿跟在老爷身边走动的。哪怕女儿听不懂看不懂,外人看多了常出没在丈夫身边的女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真有事碰到了,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也会多给她几分面子。 就是常家人门第高了点,不太把他们苏府放在眼里,一个个真当她儿是痴儿,抬起腿就敢在她头上踩一脚。 想及,苏夫人脸上的笑淡了些,看着女儿乖乖跟父亲和叔父去了,转过头,与杨夫人道:“你们啊,就是太宠着她了。我是担心她过的太顺风顺水,去了丈夫家,有什么不如意的,反而更难受。” 常家这段时日的事,杨夫人门儿清。常家家大,事也多,机遇也大,苏家的小娘子一过去就是一族的族母,她太年轻了,就是有苏府作为底气托着,也是震不住那家的人的。 她嫁过去,地位是有了,随之而来的事也是不断的。杨夫人作为过来人,哪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时候听出苏夫人的担忧,便安慰她道:“日子是过出来的,让她去过,有你们在旁边帮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但愿如此。”苏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 苏谶一大早的酒就是温一小壶黄酒,与友下棋,所谓早酒。有时有友到家来访,他就如此招待。 杨义知友习性,早早就在亭子里备好了薄酒和棋盘,就等他提出来,苏谶一说,他就领了人过去,路上看小侄女瞄了园子里的花几眼,便去摘了一朵开的最好的过来给了她。 苏苑娘不知刚正不阿的叔父还能有此举,好地看着他摘花回来,等到知晓花是给她摘的,不由惊喜交加,双手恭敬地接过花朵,朝杨义福了一记:“苑娘谢过叔叔。” “收着就是。”苏谶与她道。 与夫人的谦虚不一样,苏谶在友面前一腔赤诚毫不假饰,见好友对女儿一样好,只觉得高兴。 “是,爹爹。” “我家苑娘什么都好,就是乖了点,听话了点,说起来,我早年也是糊涂,要是把她弄到你家来学几年武,我现在也就不担心她在外面受欺负了。”苏谶回过头与好友道。 杨家家主笑了一记,笑而不语。 “怎么,你觉着我舍不得啊?” “若是送来,只是磕着一块,我看兄长也定会带着府里老少过来讨要一个说法,我杨家门小,装不下那么多的人。”杨义笑道。 “你你你你……”苏谶笑着伸指连着点头,回头与女儿道:“看到了没有,别看你杨叔叔一脸正气,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是的,苏苑娘点头。 “你心里有数就好。” “苑娘有数了。” “说说,有什么数了?” “杨叔叔跟爹爹是一样的人,”苏苑娘想了想,“是意气相投的良师益友。” “我闺女就是会说话。”苏谶大笑,朝杨义得意道:“你何时见过如此貌才兼备会说话的小娘子,也就我苏谶生得出。” “娘亲生的,爹爹养的。”见爹爹摒弃了娘亲的功劳,苏苑娘补道。 “儿,你还是别说话了。”苏谶头疼。 “是,爹爹。”苏苑娘听话应道。 “哈哈哈哈。”杨义应声开怀大笑,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看来小侄女也跟她爹爹长得像的嘛。 ** 杨家新生小儿上午吉时洗三过后,苏苑娘和父母在杨家用过午膳也没走。 这用过午膳,客人与主人家本要告辞就走,让主人家有个收拾好家里的时间,苏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往常也就走了,只是好久没见到女儿,又不好把她带到家里去,便跟杨夫人通了个气,打算喝两盏茶,歇一歇说说话再走。 为免给杨家添麻烦,苏夫人带了女儿去了凉亭,母女俩刚坐下泡好茶,就听杨家过来人说常家家主老爷登门拜访来了。 “常老爷刚进的门,说是来贺喜的,我家十姐让我过来禀您一声。”杨家的老帮工道,他嘴里的十姐就是杨夫人。 “怎么来了?”苏夫人看向女儿,“你之前跟他说了?” “说了,”苏苑娘点头,“我说要来给杨婶婶家的孙儿洗三添礼。” “他没说要来罢?” 苏苑娘摇头。 “家里不是事多?”苏夫人知道黑木的事,自然也知道这次常家进京要是及时,等运作下来,常家就要出几个官员了。说起来女婿没跟着一道去这事颇让她惊讶,这次女婿要是跟着去,这常家为官之事就该十拿九稳了,但听老爷的意思,是女婿怕他一去,族里不稳,还会波及到女儿,这才没跟着一道去京城,是以苏夫人对女婿的那刚生起的不满就又下去了,只是有常家人刁难女儿,连带她对女婿也没有那么喜欢了。 苏家给的已经很多了,常家人不识趣,苏夫人万般劝解自己,到底还是难免对常家有所不满。 “是多。” “那他来作甚?” 不是来逼着她跟父母把嫁妆要回去的罢?苏苑娘有些沉不住气,站起来跟她母亲道:“娘亲,我们回去罢。” “回哪?”女儿的话让苏夫人错愣住。 “你回家里,我回常家。” “现在?” 苏苑娘点头,“现在就回。” “怎么就要回了?他都来了,你不见他就要回,苑娘,你跟娘亲说说,是出什么事了吗?”饶是苏夫人大风大浪过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事情一旦涉及到女儿身上,这股气她就沉不住了,站起来朝贴身大丫鬟点点头,让她把下人皆带下去,对着女儿逼问了起来。 “没有,就是不想见他。” “苑娘!”苏夫人加重了口气。 苏苑娘挽住她的手臂,“他天天缠人得很,我不想见他。” “怎么缠人了?欸,苑娘,你可别跟娘使小性子,到底是为何不想见他?”苏夫人心想不知是不是女婿怪罪责骂了她家苑娘,才让苑娘不喜见他。 “天天缠,晚上缠,早上也缠,很缠人。” 苏夫人愣了一下,方醒悟女儿说的是什么,顿时气笑,捏着她的脸蛋斥道:“这周公之礼,怎么在你嘴里就成缠人了?你脑袋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反正我要走。” “不许,跟我去见他。”既然人来了,再好不过的机会,苏夫人还想当着面看看女婿对女儿怎么样,怎么可能放她走,当下拉着女儿的手就下了凉亭,“他都来了,我不见上一面偷偷摸摸地走,像什么话?你这傻孩子这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什么?怎地嫁了人,还跟以前一样由着性子来,我看他也是太宠着你了。” “他没有。”苏苑娘沉默了一下,“娘亲,你也没有了。” 没有像以前那样宠着她,对她百依百顺了。 看来,她记忆里对她完美无缺的娘亲她记的不是很对。 “都让你反了天了你还说没有?”苏夫人气极,又去掐她的脸蛋。 是她记错了,娘亲掐她说她不是的时候太多了。 等到常伯樊见到妻子,就见妻子白玉一般的脸上,有半边脸蛋是红肿的,她就跟蔫了的花一样,垂着头没精打彩地跟在岳母身边,见到他,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头就又低下了,跟眼中完全没有他似地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第 82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孝鲲见过岳母。”见到她们, 常伯樊忙笑着跟岳母请安。 “怎地来了, 不是忙吗?”苏夫人笑容满脸, 亲切至极,“别多礼,都一家人,快坐。” “是。”常伯樊微微一笑, 看了岳母身边低头不瞧人的妻子一眼。 “姑爷说是办完事正好路过杨家,想起苑娘今日在杨家做客就过来看看她还在不在,在就正好接回去。”常伯樊依言回来坐下之际,苏谶说道。 “常家主太有心了。”杨夫人一脸笑, 扶着苏夫人的手臂笑道:“姐姐快快坐下罢。” 苏夫人朝她笑着点头致谢, 等到坐下, 接过杨夫人亲手端给她的茶, 露出一脸慈爱朝女婿道:“你呀, 就是太宠着她,这可不成,她都是要当家做主的人了, 你可别太顺着她。” 常伯樊微笑低头,笑而不语。 “苑娘,去。”这厢, 杨夫人又端来了另一杯茶,暗示意在苏夫人身边的苏苑娘给她夫君送去。 苏苑娘被杨婶婶叫了一声, 抬起头, 看着茶杯不明所以, 等顺着杨婶婶的眼神到常伯樊的身上,她顿了一下。 正当她伸手接过之时,常伯樊突然站了起来,朝杨夫人笑道:“杨婶这杯茶是给我的?” 杨夫人把茶杯送了过去,愣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伯樊谢过杨婶。”常伯樊笑道,走过来一手接过了已到妻子手中的茶杯,另一手顺手带了妻子手腕一记,带着她往自己的座位走,边走边笑道:“过来接你,还以为你回了,没想到还在,正好,我也见见岳父岳母,今儿你可高兴?” 苏苑娘被带着往爹爹的方向走,见他们过去,爹爹笑着打量他们不休,笑得甚是开怀,她心思在她父亲身上,不由有些心不在焉,对于常伯樊的话只点了一下头。 高兴的。 不过几步路,过去后,常伯樊没坐,拉着苏苑娘到椅子前,“苑娘你坐下和爹爹说话。” 苏苑娘顺势坐下,高兴地朝她爹爹看去,道:“爹爹你不喝酒了?” 她爹爹上午喝了早酒,中午又喝了庆酒,她和娘亲去亭子里坐一会他也不跟着去,说要跟杨叔叔一家的人再喝几杯,他浑身的酒气,能少喝一点,苏苑娘可高兴了。 苏苑娘满心思只有她爹爹不喝酒了这事,也不管自己坐了她夫君的位置,她夫君正在跟人家主人家要椅子坐呢,苏谶是好笑又无奈,摸了下憨女的头,“不喝了,孝鲲过来接你,我和他说说话。” “不喝就好,”苏苑娘松了口气,抬头跟常伯樊道:“你也别喝。” “好。”常伯樊接过杨家帮工手里抬来的椅子,朝人道了一声“有劳”,把椅子放到之前坐的那张另一边,坐下与她温声道:“我听你的。” 常伯樊就这点好,她的话总是听的,苏苑娘忙朝她爹爹看过去。 她爹爹就从不听。 “你还管到爹爹头上了?”苏谶哭笑不得,哄她:“你别管,爹爹是你娘的事,你娘心里有数。” 是如此,苏苑娘便朝不怎么管她爹爹的母亲看去。 苏夫人啐了她一口:“你就偏心你爹爹罢?我什么时候不管他了,可我管得着他吗,酒就是他亲亲娘子,在其面前我充其量就是个偏房。” 这一句话,比不骂还狠,苏谶干笑,忙道:“夫人此言差矣,世间美哪有胜过夫人的,更何况酒这个死物,在夫人面前那是不堪一提,不堪一提啊。” 苏谶这求饶瞬间就到,在场中人当场哄堂大笑,连带苏夫人也被带得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苏谶跟杨夫人乐不可支道:“你就说说,跟这么个冤家,我怎么生得起气?还不是就由着他去了。” “哎呀,是了。”有这么个逗自己笑的,别说只是贪杯,就是多点别的,也担得起。苏夫人这个福气,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不过,也只有她这等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之人,才配得上此等大丈夫,杨夫人心里叹然,也不由有些些羡慕。 “我可管不住他。”苏夫人嗔怒地白了自家老爷一眼,又眉花眼笑朝孩子看去。 家里少了孩子,她跟老爷每日过的平平常常、安安静静,每日无波无澜亦无风无雨,没有悲也无喜。孩子的好,只有养孩子的人才知道,可惜儿孙自有儿孙福,就是他们愿意,他们也留不了他们苑娘一辈子。 苏苑娘本来就不明白为何在场的长辈们突然在爹爹的话后笑了起来,连爹爹自己都笑了,这下见娘亲也是眉飞色舞朝她看过来,还没想明白的苏苑娘不由有些紧张,下意识朝常伯樊看去。 他们在笑什么? 常伯樊正笑而不语面对长辈们的自我调侃,见妻子突然紧紧张张地看过来,须臾之间就明了她的意思,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低头轻声与她解释道:“爹爹正在向娘亲求饶呢,娘亲高兴得很。” “打是亲,骂是爱,”苏苑娘懂了,松了口气,“苑娘知道了。” 上辈子嫂嫂老打骂兄长,只要兄长一不顺她的意,她对兄长不是拧就是掐,她见兄长疼就有些担忧,兄长看出来了连忙跟她作了一番解释,她这才懂很多。 其实她本来就懂得的一些的,她知道以前爹爹故意在娘亲面前俯小做低就是讨娘亲开心,就是不懂得,原来爹爹简单的几句话,也能让娘亲笑得如此开怀。 “苑娘,哥哥也不知道由我来跟你说这番对不对,也不知以前爹娘有没有跟你说过类似此类的,这话还是以前爹爹在我成婚之前特地找我说的,他说人心是人心换来的,与你共度一生的娘子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你好她也好,你坏她就坏,没有人不想过好这一辈子,当娘子的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想为着家里好。有时候你嫂子是有看不到的地方,外面的事她也不是件件都清楚,哥哥也觉得她有不对的地方,但我不生气,我只要想想她的初衷是为着我好,我就什么气都没有了,她打一下掐一下有什么关系呢?反而我一想这背后的深情,我受用得很呢,还有她要是真有不对,我跟她好生解释一番,等她懂了不好意思还要来讨好我一番,我这又要受用一次,这等美上加美的事,每次一完我都盼着下一次,可生期待了。” 前世兄长与她作此解释的时候笑容满脸,神情欢喜之余还有掩不住的雀跃,那时已不知笑为何物的苏苑娘都忍不住跟着有些些开心起来。 如今看来,兄长跟爹爹也是像极。 苏苑娘原来也想过,嫂嫂对她万般的好,不管外面有什么闲言碎语,嫂嫂从始至终都是第一个护着她的,这种护,不是嫂嫂天生就喜欢她,而是兄长给了嫂嫂爱护,嫂嫂愿意竭尽全力维护兄长的家人。 人要过得高兴,才有力量去回馈他人,才会心甘情愿去回报。 多谢你,苏苑娘看着耐心跟她解释的常伯樊,反手小心地勾了勾他的小拇指,眼带谢意。 她跟他过不了一辈子,但她会一直记着他对她的好的。 “你知道了?”常伯樊没想一句话得来了她的话不说,还得来了一个勾指,说着的话音里皆是笑,“真真知道了?那往后我就随意由你打骂了。” 啊? 她不是嫂嫂。 苏苑娘觉得他的话说的不对,连忙抽回手朝父母看去,却见不只父母,就是杨家的长辈们也一个个脸带笑容朝他们看来,笑容间揶揄的意思甚重,苏苑娘不明片息之间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由来地有些窘迫。 这厢,苏夫人见女儿羞涩垂眼不敢看人,她脸上笑着,眼睛却是分外清醒地朝女婿看去,见女婿这时只顾笑着低头看人,她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女婿的眼里,还是有女儿在的。 靠男人的爱是过不了一辈子的,但有爱才有呵护,才有宽容,她家的傻女儿才有时间去成长,完善自己。 常家再多的不好,看在他的爱护上,还是能抵消不少,只要能让她家苑娘能好好地长大,那些不好就当是对孩子的磨砺了。 女儿还是有女婿在看顾,苏夫人一下子放心了不少,对着常伯樊的笑脸便多带了几分真意,接下来听着他们说话,也不再多言,心里算是把黑木都送给了他和常家发家的事彻底放下了。 等到天色不早,再呆下去就要在杨家用晚膳了,这少不得又要让杨家人忙碌一番,不用苏夫人说话,苏谶就先提出了告辞。 出门时,苏夫人拉着女儿走在后面,见她们母女俩要作别说几句体己话,前后的人便故意拉开了距离,让她们母女说话。 “你这是喜欢上他了?”周围都没人,苏夫人的声音稍稍大了一点点。 苏苑娘不懂娘亲为何这般问她,不解地看着她娘。 “你看你都羞红了脸,别跟我说你还不懂喜欢是什么滋味。”苏夫人一看女儿一脸的迷茫不解,气得又想掐她的脸。 什么开窍,还是傻。 “你们都看我。”她这才红脸的,苏苑娘听明白了,回道。 “看你你就羞了?” 苏苑娘点头。 “好罢好罢。”苏夫人快要气死了,但怒极反笑,又不气了,养闺女这些年,她早知道要怎么养女儿才是好,她小心地扯了扯女儿的耳朵,道:“姑爷对你好,有我们的原因,更多的是他万分欢喜你,你要对喜欢你的人好,记着了吗?” 苏苑娘点头。 “不过,你要知道分辨好,反正你给娘记着了,让你高兴的好才是好,让你不高兴的那些……”不高兴了就是坏吗?哪有什么事是事事顺心的,这全天下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事事都能由着自己来,苏夫人的话戛然而止。 “让我不高兴的那些,有理的我就听听,会伤害我的我就告诉爹娘。”苏苑娘替母亲接下来了下面的话,“娘亲,我会随机应变的。” “你还知道随机应变了?”苏夫人愣了一下之后,看迹一样地看着女儿,语带喜气。 “我早知道了,娘亲,你记得回去跟爹爹说,我已经仗势欺人过好几回了,每次恐吓我都赢了。”苏苑娘甚是认真地回复道,如此,想来爹娘就会少为她担心一些了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第 83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女儿说的认真, 苏夫人却是忍俊不禁,捧腹大笑了起来, 引得前面的人频频往后看, 苏谶见状,虽不知夫人在乐呵什么, 但跟着笑了起来,笑容满面与好友和女婿他们道:“这娘俩也不知道在乐什么,一见女儿就笑,夫人这毛病是改不了了。” 说着回身就往母女俩颠颠跑去, “夫人在说什么呢?给老爷也说说,让我跟你们娘俩一道乐乐。” 苏夫人哼笑了一声,等到他来, 见女儿去挽父亲的手, 她笑叹着摸了下女儿的肩,道:“我们苑娘果真长大了一点。” 可喜可贺。 苏谶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跟着一道喜上眉梢:“那是,那是。” 父女俩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但他们都有一点好, 他们有真心真情真意,为着这点好, 佩二娘哪怕就是为他们去死也是甘愿的。 “好了, 别傻了, 快走罢, 大家都在前面等着呢。”她笑道。 到了门口, 一顿告辞,苏苑娘依依不舍地上了常家的马车,常伯樊是骑马而来,等苏苑娘上去,他弃马上车,跟着一道进了马车。 好在马车大,他上来也没挤着她,且他身上还有好闻的草木香气,苏苑娘就忍下了。 他身上的衣裳如今是她的洗浆娘在洗了,用的皂还是她挑的。他好生狡猾,不当面来跟她说,而是让南和抱着他的衣裳来说是让她的下人去洗,还让她挑一种她闻着好闻的香味的,苏苑娘一想她日日要见他,不能害着了自己的鼻子,便捏着鼻子挑了。 他可聪明了,但他今日没有逼她跟父母要回嫁妆,苏苑娘就松了一大口气,比往常看他要顺眼多了。 “刚才和岳母在笑什么呢?”常伯樊一坐下就笑道,还刮了下她的脸。 苏苑娘觉得被刮过的地方痒,拿手绢擦了擦,“不知道。” 她说着,娘就笑了。 常伯樊拉下她的手,“今日见到他们,高兴了?” “高兴。” “那见到我,高兴吗?” 没有高兴,还吓了一大跳,但这么说他会不高兴,苏苑娘便沉默不语。 她小脸面无表情,常伯樊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抱过她坐到腿上免于马车震荡,把头搁在她头上道:“傻娘子,什么时候你心中才会有我?” 怎么说这种话?苏苑娘又被吓了一大跳,背挺得直直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定定地看着空中一点,不敢看他。 “好了,没事,坐好。”常伯樊一看把她吓得一激灵,顾不上伤心,忙安抚。 苏苑娘被他的手顺着背,如被针扎,坐立不安,说话也结巴了起来:“我……我心中有……” 这话说来很不对,是假话,后面的“你”字仅一个字,但苏苑娘着实说不出口,有些沮丧地垂下头,心想着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想和离的事了。 她是想和离的,但现在不好和离,兄长在京的事不知道有没有好,她可别在这时候给兄长添麻烦才是好。 “好了好了,有我无我都好,”见她沮丧,常伯樊一下子就心疼了起来,忙把她抱入怀安慰:“是我说错话了,我一开始就不该问。” 苏苑娘半晌没说话,等到马车慢了,常府近了,她方才抬起头:“常当家的,我往后会补偿你的。” 常当家的一挑眉,看着她再认真不过的脸,缓缓笑了。 ** 连着几日,常伯樊早出晚归,苏苑娘听旁大管事说族里这几天事多,老请常伯樊过去,还有临苏外面的常氏族人已经有人知道了临苏族人去京中赴考的事来临苏了,这事还是临苏这边的族人给通风报的信。 “夫人,关于通风报信的事,我听下边的人说,是那几家没选中的人家散的风,散出去好几封信,我看用不了几日,就会陆续有人上临苏来。”旁马功这日过来跟苏苑娘交待庶务,等到请示完府中一些采办调度后道。 到时候老爷的麻烦就更多了。 好好的好事,变成了坏事。所谓家大业大就是麻烦大,旁马功上任才一些日子,就或多或少被一些人敲打过,连来历不明的人都敢在他面前威胁他让他眼招子放亮点,手里放松点别什么人都管拦。 常家的管事难做,常家的家更不好当,旁马功现在也懂了小伯爷为何要把他调到常府来的原因了。 没他把着,当着拦路虎拦住各路人马,夫人怕是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苏家那边不好交待。 “早晚的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苏苑娘倒是毫不怪,想来常伯樊也不会怪。 从他做决定的那刻起,他就应该想到了这些后果。 “他们也不想想,就是告知了他们,等到他们来,黄花菜早就凉了,”旁马功却是沉不住气,“老爷是想着有一个机会就把握住一个机会,常家能不能起,就在这几个机会间,小的也是想不明白,这简简单单我一个下人都能想明白的事,他们怎么就想不清楚了,还千里迢迢过来闹,图什么!”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闹闹有钱呀,要打发他们走,还不得散点银两人才走不是? 道理在这些人眼里,只有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才叫道理。 “他们也不怕得罪了老爷,往后什么好事都没有他们的份。”旁马功拦下了许多事没跟夫人说,现在外面都有人带着老母亲过来逼爷就范了,爷怕夫人担心,让他大事瞒下,小事尽报,旁马功不说,但掩不下心中那股气。 爷成天想着让家族再度雄起,而所谓族人,却一个比一个狠地拖他的后腿。 抽在常氏一族对爷的助力没多少,累赘却是一大堆。 什么以后,大多数人只顾得起眼前,毕竟,眼前的饭的银钱才是最紧要的,苏苑娘笑笑,没接旁马功的话。 “夫人,这些人烦得很,没皮没脸的,他们上门您就别见了,我给您皆推了。”说了那么多,旁马功都是为这句话打铺垫,爷不想让夫人去见这些难缠的人。 “不用推,”苏苑娘摇头,以往她能不见人就不见人,更何况是麻烦,躲都来不及,但事情呀,躲得了初一,躲不到十五,更何况她要积威,要帮常伯樊,哪有事情上门就躲的道理,那此不跟上辈子没有差别了,“他们上门来了,你领进客堂来跟我报就是。” “夫人……”旁管事错愣,“他们都是无赖,见他们凭白污了您的眼,小的给您打发了就是,您放心,小的会小心说话,不会让他们道您半句是非。” “不用,他们找不着我,就会去找当家,当家忙,何必给他添事?他们来了就让他们进,我自有办法让他们走。” “小的斗胆问一句,您心中可是有什么妙计?” “没有妙计,我就跟他们说,等京中的考生回来,我就告诉他们,族里人不满他们去当天子门生,让他们上门去赔理道歉。” “啊?” “要考中才好,”苏苑娘想着往后可以发生的事,顿觉好生有趣,“考中了,他们风光回家,带着功名官身去这些人家里磕头赔罪赔理道歉的时候,我倒要跟着一道去看看,肯定热闹。” 旁马功惊诧地瞪大眼,看着平时轻易没个笑脸,此时正抿嘴在笑的夫人,脑袋有点乱。 这…… 他理理啊,夫人的意思是等及第的秀才回来,然后让他们去跟这些不满他们进京考试的人家里去赔罪,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这不是赔理道歉,这是恐吓罢?哪个普通百姓能去受得起有官位在身的秀才爷的一拜?这是让他们得罪人呐,往后这哪是什么族人,有仇还差不多。 “大管事,你觉得如何?”苏苑娘见大管事不出气,便问。 大管事干笑,“啊?这个,小的觉得,觉得,可以。” 旁马功硬着头皮道:“好像可以。” 是罢?她也这般觉得,是以苏苑娘高高兴兴跟旁大管事道:“你就尽管叫他们进来罢,我知道怎么办。” 是倒是个法子,可是,旁马功清了清喉咙,道:“夫人,要是有那人家不讲道理,带着家里的老母亲来胡搅蛮缠,又是哭又是闹,要死要活的也不听您说的话,该当如何呢?” 要是几句话能吓退也就好了,但旁马功行走江湖几十载,知道好话只能劝退怕死鬼,世道中多的是目光短浅,见到棺材才会掉眼泪的糊涂鬼。 “像大嫂那样的?如此啊……”苏苑娘沉思了起来,“那是有些些不好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 84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大房有常伯樊出手, 不过只是从长乐院搬了出来,现在他们住的是不如以前了,但还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月例一文也不曾少,只要他们不做出那叛祖欺宗的大事来, 按上任家主遗令, 常府常家就得养他们家一辈子。 常家亲戚比不上他们, 但常府也顶不住那顶欺负老人的帽子,尤其到时要是在府里出点事,那是跳进清水河也不清。 这放进来,那是送佛容易送佛难。 是她大意了。 苏苑娘看向旁马功, “如若是老人单独前来, 不见也罢, 若是两三人前来,可能把当家的和老幼分别请开,我和当家的说话。”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旁马功不明白夫人为何执着如此, “夫人何必这么麻烦, 一并婉拒送走就是。” “但事情还是在, 我不解决了, 他们会去找我们家当家的。” “夫人, 还请三思。”夫人下的决定, 旁马功不好明言置否, 只好从旁劝道。 “我已三思过。”苏苑娘笑了。 两辈子, 都有人劝她三思, 上辈子她的三思不一定是她自己的三思,只是想当个好娘子,平息常府事端,但这一世的三思,确实是她几次三番想过了。 “那……”旁马功犹豫。 “你是想问过老爷再答应我吗?”苏苑娘看着他。 在她了然分明的眼神之下,旁马功一激灵,马上道:“不是,小的这就听夫人的吩咐,等会儿要是有人上门来,小的就过来跟您禀,夫人所说的老人和当家人分开的事,小的也能办好,夫人尽管放心。” 那就好。这辈子苏苑娘最舒心的一件事是宝掌柜还是跟前世一样,对她的吩咐不假手于人,全力以卦;另一则就是旁管事替代了柯管家,此人与阳奉阴违的柯管家截然相反,万没有把自己凌驾于主人之上的想法。 许多事,已与前世不一样了。 最不同的,就是她面对、处理事情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她变了,事情才在跟着变,这才是最要紧的。 ** “叫你们管事出来,你一个下等人,爷不跟你说话,给爷滚开!”此厢正门大院,刚刚被请进门来的马乡镇常氏族人常福来一见有人要把他和老母亲分开请走,指着旁马功的鼻子骂道。 旁马功一脸和气:“这位爷,小的就是府里的大管事,敝姓旁。” “老子管你姓什么,滚开,老子要去见家主。”常福来拉着老娘的手就往里冲,但没走两步,就被常府牛高马大的护院拦住了去路。 旁马功有先见,怕事情突变临时叫不到人,一次连护院带小厮家丁叫来了十几人,围着常福来、其母、还有其子三人一行两圈尚有余。 常福来顿时脸一阵青一阵白,手指往身前拦住他的人点去,色厉内荏吼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你们家主老爷的族叔,快给老子让开,要不然我让我侄子把你们卖去做劳役,掏粪坑!哼!” 常府现在的护院皆是常伯樊从外面带回来的,跟着常伯樊走南闯北多年,哪是一个常福来就能吓住的,手持铁棍面色不变,毫无移步之势。 没吓到面前的人,常福来迅速看向他人,嘴里嚷嚷不断:“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不让开,我要见我家主侄子……” “欺负人了,欺负人了……”常福来的母亲,一身着蓝布裳的老婆子见儿子被欺负,拍着大腿喊了起来,语带哭音,“家主府的下人欺负到我这老婆子头上来了,我可是家主的叔奶奶啊,老太爷啊,老大伯啊,老哥哥,您在天有灵快睁开眼看看啊,有人欺负你宝山弟妹了。” 老母亲哭天喊地,常福来在旁愤愤不平地跟着喊,“我就不信等见到我侄儿子你们还敢如此待我娘和我,你们且等着,还不快我们进去!” “爷,夫人要等着面见您,您要是不去,我这就去回了。”旁马功收了脸上的笑,他一收了脸上那和气的笑,额骨突出的脸就显得格外凶恶,就像个手上沾过血不怕死的悍汉,他这脸色一突变,吓得常福来母子俩抽了口气,打了一声嗝,止了嘴里的哭喊。 “你,你,你……”常福来结巴,“你放肆,那什么夫人,哪门子的夫人,不守妇道,一个女人见汉子,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是她族叔。” “对,对,对。”老婆子忙接话,一脸鄙夷,“什么夫人,单独就想见外面的男人,我常家没有这么水性扬花的媳妇!”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就像铁珠子落地那样响亮坚定,这把常福来吓了一跳,连忙拦往了把话说狠过头了的老娘的那张嘴,“娘,娘,小声点。” 这话太说得太招人恨了。 儿子懂个屁,她这是激将法,到时候那劳什子的夫人为避闲,不得连她一起见?常婆子眼珠子一转,瞪向犯蠢的儿子。 她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什么时候他见过她做过没把握的事情?真真是蠢。 “娘,那个,那个女的她爹是状元,我们说话收着点,别得罪死了。”常福来见他娘眼珠子怒瞪,忙在她耳边低声劝道。 “你懂什么。”在儿子的手下,老婆子恨其傻,怒呸了一声,“快放开,老娘自有老娘的主意。” 说着,她脚上狠踢了在腿边的宝贝孙子一记,那小儿受到重踹,“哇”地一声,仰头大哭了起来。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奶奶,爹爹,小树要回家……”小儿哇哇哭道。 常福来的手不由松开,常婆子一把推开他,扑到孙儿身上跟着一起哭道:“老天没长眼睛啊,老哥哥,您当时怎么不把我们这些老的小的一起带下去啊,带下去了我们今天就不用遭这罪了。” “打啊,有本事你们打啊,冲我来啊,冲我老娘跟我儿子干什么?有本事你们这些贱人打死我啊!”常福来一见来劲了,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朝那些拦着他的人示威地冲去。 怕伤着人,护院们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还退时,被旁管事严厉地扫了一眼,他们立马立正身形,又形成了一堵墙,堵在了常福来的面前。 常福来一个收势不及,撞到了他们身上,当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坐到地上常福来还有些发傻,但只片刻,他就想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娘以前就靠这招杀得别人毫无还手之力,常福来顿时大喜,拍打着地面嚎叫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我们常府的主家下人杀人了……” 旁马功顿时被气笑,“哈哈……” 这程咬金要比旁马功想的还要厉害一些,旁马功板住脸,也没说话,朝站在身边的侄子旁三点了下头,旁三获意,朝带来的两个婆子点了下头,那两个婆子早前已得了叮嘱,这下冲上一个抱住常婆子,一个抱住小儿,其中连常婆子的手和腰一并搂住的婆子大声道:“老奶奶,您别这样,您有什么不顺的,也别来主家上吊要死打秋风,这老太爷地下有知,眼睛都要合不上了,您老行行好,给老太爷一个安宁罢,人死都死了,奶奶,您行行好,有话好好说。” “你,你说什么……”常婆子气得一个眼球翻白,上气不接下气,脚下发力朝人的脚板跺去,“死老东西,快放开我。” “把我们主府当什么了!放肆,绑庙里去,请族老!”旁马功这时厉声喝道,说完,他脚后跟一转,没理会常福来母子他们,朝后走去。 到了连着前后院的圆门前,旁马功竖身朝前面的人一躬身,“夫人,您也听到了,这等人,您是见还是不见?见的话,小的这就让那位爷到大堂见您。” 旁马功没法明言让夫人收回主意,便提出了个让夫人前来观看一阵再决定见或不见的提议,还好夫人明善,答应了他,现在他只望夫人见过这等人的丑态,收回此前的吩咐。 “是要去族庙吗?”没想,夫人回了他的话,说的却不是旁马功想听的。 旁马功心中一沉,沉声道:“是的,族老那边现在有几个是爷的人,等会去打声招呼,会有人帮着我们教训的。” “老爷之前怎么不用这个法子?”苏苑娘脆声问道,她声音轻脆,说的又不急不缓,好像说的不是什么大事,问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 旁马功心中更是一沉,嘴里却是接着一五一十答道:“回夫人,有些事不能全由着族老出手,该老爷解决的,得老爷解决。” “是的。”苏苑娘点头,微笑。 是的,该他解决的,他就得解决,以此建立权力和威望,她应该也如此,“那该我解决的,我也得去,大管事,给我备顶轿子,我要听听他们怎么跟族老讲我那么水性杨花的事。” 苏苑娘心想,这次把人一次钉死了,以杀鸡儆猴,想来往后就没那么多人敢蹬鼻子上脸,张狂指着她的鼻子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第 85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绑了常福来母子, 本来他家小子身上也要上绳的,苏苑娘见到,让三姐前去吩咐人,换了个壮汉去抱这小子, 顿时哭闹挣扎不休的小儿软了手脚,连哭声都小了。 “娘子,您对这家人太好了。”扶娘子出去的时候, 知春小声说了一句。 苏苑娘看她一眼。 知春看了看走在另一边的旁管事,不好说什么。 总有些话是不好宣之于口的,她也不能当着诸多外人的面跟娘子说这一家人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用不到额外的仁慈。 “一人做事一人当, 辱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小儿只是哭闹了几句,何苦连他都上绑?”最要紧的是,连小儿都不放过,那就难免被群起攻之了,苏苑娘便连大房房里的儿子也没打算计较。 上世常生贵活的时间不长,他在结冠成年后刚不久,就被奸辱过的一位女子的父亲乱刀砍死在街中,当日他与持刀者, 还有另外六个被波及的百姓死于街上, 死的比他爹娘还早。 常生贵上世被父母娇宠, 性子极其张扬跋扈、乖张荒唐,谁也不能教训他,若不然他父母就会要死要活。但不是所有烂尾常府都能帮他收拾好,也不是所有仇恨是权力能掩下的,在他荒唐地闯入民宅,当着这家女主人的面奸辱其女,其后母女俩双双上吊后不久,这家的男主人得信回来,当天就持刀把他乱刀杀于街道。 他的现世报来得很快,蔡氏在他死后倒是伤心欲绝了一段时日,但很快就天天喝生子的药汤,常孝松也很快纳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为妾,他死去不到一年,他的弟弟就出生了,取代了他,替他父母继续谋求常家家主的位置。 苏苑娘曾憎厌过常生贵,等她离开临苏走前,她看到了那个跟常生贵小时候一模一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弟弟,她才发觉常生贵的一生当中最错的可能不是他自己,而是起初一开始就把他养毁了的常孝松与蔡氏。 这一世,苏苑娘还是不喜那个小小年纪就把作贱人当天经地义的常生贵,但阴差阳错之下常生贵惧怕远离父母,反而缠着照顾他的那个善良婆子不放,她也没拦。 小孩子靠父母成不了一个人,但他要是想自救,想必也无人拦着。 “夫人说的是。”旁马功在旁附和了一句,眼睛瞥了知春一眼。 听说这个是苏夫人亲自调*教出一的大丫鬟,看起来不过尔尔。 夫人的手段,他是觉得没错的。这往小里说,小儿是一个家的以后;往大里说,每一个家的小儿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国家的以后,于国于家,于情于理,小孩儿是许多人不能碰及的死穴,而夫人对小孩宽容这一点,只要她做到这一点,外面的人谁敢说她不仁慈? 到底是苏圣的女儿,不是泛泛之辈,站的立场很是立得住脚,经得住说。 旁马功隐隐知道让苏苑娘尽快掌家是苏老状元这个亲家大老爷的意思,为此苏家是拿出了东西来的,而他们家老爷也有心,丝毫没有不愿意的意思,甚至亲自留下来帮着夫人尽快把常家揽于手掌心,但也可能是过于爱重了,他很不想夫人亲自去受那个侮辱,想把事情一己之力率先平息了下来,再让夫人去摘那个果子。 娘家夫家都是尽力为她着想,至于哪个更好更有心,旁马功倒是一直觉得他们小伯爷很是有心了,而夫人作为大家女子,想必也不愿意跟与她有云泥之别的人打交道,他们家小伯爷也是用心良苦,之前夫人没意会到他们小伯爷的苦心,他还颇觉可惜,现在看来,他们夫人也颇有主见,至少目前看来,看不出来她跟小伯爷是一条心的,两个人想的不一定是一样的。 “娘子。”知春警觉,旁管事那状似不经意的一眼,在她眼里看出了不认同来,她小声地喊了她们娘子一声。 “嗯。”苏苑娘朝她点了下头,未置多词。 上辈子,知春多为她出头,但到最后还是成了她为知春出头。知春很想帮她,但有心无力,主人的事哪是一介下人能插得进手的,这一世,她的事自己来了,而知春在离开她身边之前,她也想带着知春跟她一道多经历一些,而不是她有能耐了就为知春出头,让她事事顺心。 有人帮的时候,事事顺心很容易,但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能耐,才能撑得开自己的那片天。 她都如此,知春更如是。 “夫人,上轿罢。” 苏苑娘朝说话的旁管事轻颔了一记下巴,弯腰上轿,知春见状,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委屈顿时来不及多想去安放就消失了,连忙打帘子轻柔叮嘱娘子:“娘子,小心些,我和妹妹她们就在外面跟着,您有吩咐就叫我们。” “好,起轿罢。” “是。” ** 常府的下人一过来六公府报信,常六公从床上起来着衣,他大儿子常太白劝道:“爹,您身体不好,派人去说一声,伯樊夫妻也是能理解的,他们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说什么的,您就让我替您去罢,一样的,我看就收拾个分支远亲,用不到您,您就别去了。” “答应了的事,要做到。”常六公伸开手,让儿子为他穿外袍,闭着老眼吐了口浊气,“趁我还能动,多动动。” 等他死了,他攒的还能让儿孙们多用两年。 “你弟弟的事,我看十有八*九能成,我早前跟他说过了,这些年辛苦你了,没有你们夫妻侍候在临苏伺候我,哪有他跟他媳妇在京城的好日子,这些年是你供他的,你供了他半生,后半生他是要回馈你的。” “您说的什么话!我是家里长子,伺候您和母亲,照顾弟妹不就是我的事?什么回馈不回馈的,小弟要是考好中第了,我只有高兴,不会起别的心思,这是只有他才能得的运气,我不嫉妒,爹,你别多想了,我答应您,不管以后小弟是发达还是落魄,我都会替您照顾着他。” “好。”大儿子仁义,常六公心里清楚的,他睁开眼,道:“儿子,你仁义,就是软了点,你弟弟从小是个会读的,但底子还是随了我们家的根,不是很聪明的一个人,爹的身体爹自个儿知道,伯樊那里,我会替你们打好底,至少在我死前,我会让他保你们这一辈的富贵,礼儿他们,就要靠你和你弟弟他们好好教了,我们家以后的成败,就在你们这一辈身上了。” 说罢,因着说了过多的话,他连连咳嗽了起来,吓的常太白一把他扶下坐好就在他腿前跪下,求他:“爹,您就别去了,您就在家好好养病罢,您这要是去了在外有个什么事,伯樊他们夫妻不也良心不安吗?” “你啊,”常六公叹了口气,“就是太心软。孩子,这天下哪有轻易得来的好处?还不都是拼来的,你不去拼,不去争不去抢,后面多的是人去争去抢的,我占了个身份,还能图一点,图一点是一点,等我死了,你们拿什么去争?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年轻时候太讲究了,抹不开面子,也胆小不愿意出那个头,看起来坏事没我,但好事也没我的份,看看现在家里这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我两腿一蹬死了是清静了,但你们还要过日子,不行,扶我起来。” 常太白擦着眼泪起来扶他,流着老泪告罪道:“是儿子没用。” 常六公喘着气往外走,叹了口气。 有用没用,说也没用了。是他早年没教的好,自身也不正,还好现在来得及,还正好还赶上了常家近半甲以来最好的时机,他这老骨头再不出手博一把,那就真是儿女子孙的罪人了。 ** 常太白带着老父到了族庙,还以为自家是来的早的,没想,老寿公文公的儿子二儿子常则以已经到了。 常则以还比常太白还小两岁,但辈份却是与常六公是同一辈的,一见到他们就过来忙扶常六公,“老哥哥,我听说前几日您身子不爽利,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爹呢?文叔现在身子还好罢?” “好着呢,”常则以笑道:“比我们还能吃,我嚼不动的他还嚼得动,在家天天照样嫌我们做事不麻利讨人嫌,训起我们来整个家都听得到,精神得很,您就放心罢。” “文叔就是教子严明,看看你们,一个比一个还有出息,我是拍马也赶不上,几十年一点精髓也没学到,看着你们如今这出息样,我心里实在是羡慕你爹得很。” “哪里哪里,您家啊,我看往后比我们家出息的要多是的。”这族里,果真跟他爹所说的一样,真人不露相、是龙盘起来当虫的人多得是,以前这些人不显山露水,常则以还当是他爹喜欢抬举人谁都不说坏话,现在他亲眼看到以前闷棍子都打不出一声来的六叔这谈笑自如的样子,看来他当真是小看了他们族里人了。 “你就跟六叔一样,会说话,一开口就让人心里高兴。”常六公笑容满面,“对了,人到了没有?” 您也不差,常则以心想这动静一大,是龙是虫都出来了,常家往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来了,我听说当家媳妇也跟着来了,现在就在偏堂坐着。” “啊?她也来了,我怎么没听报信的说?好好好,那我们先过去。” 苏苑娘是在偏堂,但没坐着,知道请来的是常六公、老寿公的儿子以公、还有祭师通公,个个身份都大,她就站在门口等着,远远见到人来,她抬步下阶迎了上去。 “是伯樊的媳妇,当家媳妇来了。”常太白一看到人就道。 “快快。”常六公加快了步子。 “您小心。”常太白叮嘱。 父子俩就势加快了步子,似是不想让当家媳妇等的样子,苏苑娘迎上来见到这等殷切,心中顿了一下,也只顿了一下,她步伐也快上了,快快上前,在离几步的时候朝这父子俩速速福了一记,就伸手上前扶住了老人家:“六公公,您来了。” “欸,伯樊媳妇,你也来了,你父亲身体好罢?”常六公笑眯眯地道。 “父亲很好,前几日我去亲戚家孩子洗三宴上做客见到他了,还跟以前一样精神抖擞,劳您关心了,苑娘在此代父亲谢过您。” “哪里哪里,你父亲是老朽见过的最有学问的人,上次见到他,那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回去我是左思右想,都没把他话里的学问都琢磨明白,回头等你太新叔一回来,我还想厚着脸皮让你太新叔向你父亲请教学问去,到时候还望你帮着你太新叔在你父亲面前多美言两句,请你父亲不吝赐教呀。”常六公和蔼可亲地低头与苏苑娘说着,身上和气得一点长辈的架子也没有。 常六公这话说的旁边脸上带笑的常则以笑容一滞,随即失笑摇头。 他这族里出了名和气的老哥哥,可不是一般和气啊,说句话都能带到自己那老儿子身上去。 “这位是以公公罢?苑娘见过以公。”苏苑娘看到他,朝他同样福了一记请安。 “不敢,当家媳妇请起。”常则已辈份大,但年纪不大,仗着年纪小能往小里托,多让了伯樊媳妇两分,显得很是谦逊有礼。 “父亲最是好客,不用等太新叔回来,您要是得空上府去拜访他即可,父亲定当扫榻相迎。至于太新叔,我看太新叔要是能回来,也只有那拜谢恩慈的空,哪得闲见我父亲?不过太新叔要是有事问我父亲,无论何时,您只管让他给我父亲写信就是,我父亲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父亲常与我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鸿福于人、达者乐惠于天下方是生之意气,他最欢喜有能帮到后生的事,太新叔要是有事能请教到他,那是对我父亲的肯定,我看父亲定会欢喜乐意至极。” 苏苑娘小脸严肃,神情颇为肃穆地说罢此话,一道走着的人皆停下了脚下步伐,脸朝同一个方向看去,齐齐诧异地看向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第 86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苏苑娘的大名, 但凡常氏中人都听过有关于她的名声,不论传言道她乖巧还是木讷,皆与能说会道沾不到边。 前一次族堂会面,她也只不声不响, 被人挑衅就是有人替她出头她也不敢,这胆小怕事的名声也是传开了,就是她有点邪性, 喜欢眼睛直勾勾地看人,更是坐实了她木讷呆笨之名。 常六公那番话,纯粹是看在她父亲的脸上,常则以的客气,也是做给她背后站着的本家家主和苏谶看的, 而苏苑娘这一番话表态下来,不得不让他们另眼相看。 “六公?”他们都停了脚步,苏苑娘看看他们,叫了常六公一声。 常六公迅速回过神,打着哈哈掩饰道:“哈哈,当家媳妇此言正中老朽下怀,那叔公就不客气,厚颜承了你这份好意喽?” “回头我就与我父亲说去,您只管让太新叔写信就是。” “是了是了,圣这名名满天下, 这慷慨之名也是名震天下啊, 老朽今日算是亲自领会了一把, 折服得很。”常六公叹道。 “太新好福气,当家媳妇,不知我们家孝义也能不能沾点太新伯伯的光,能跟着伯伯一道请教令尊一二?”常则以是常文公的嫡次子,他长兄早已过逝,现在家中已由他主持,前去京中赴考的就是他的亲嫡子,这时见常六公讨了巧,他不甘于人后,接着笑眯眯地不忘把自己儿子带上。 “可以的,都是自家亲戚,”苏苑娘白玉一样光洁白皙的脸上没有神情,无喜无怒,平静到近乎冷漠,“当家的说这次前去,事情……要成,我父亲早从京里出来很多年了,京里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多了,但我兄长从小拜学京城学堂,后为官也是当的京官,京城的事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我听我爹爹说,他同窗好友当中为年轻一辈的官员诸多,到时候太新叔守义弟弟他们要是想多认识几个人,我就托爹爹写信去让哥哥办。” 苏苑娘明言把好处摆了出来,这下莫说她是冷脸,她就是脸若冰霜也拦不住常六公他们迫切想跟她说下文的心思。 “果真?”常则以当下一个拍掌,失声道,“要真是如此,到时候就真的要麻烦令兄一二了!” “当家媳妇,”常太白也跟着常则以喊,显出了几分急迫,“是伯樊跟你说的这事能成?亲口说的?” “不知道,”随着苏苑娘的摇头,常六公诸人的心也跟着摇晃,又听她道:“也有不成的可能,但这次要比以往多出六七分的把握,大面上当家的下了大力气,只要自己争气,争气一个就能上一个。” “我家孝义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他从小就爱读,从小苦读,每天鸡还没打鸣他就起来读了,他祖母说他太喜读了,这眼睛都要看瞎了。我不敢说这天下读人中他最聪明,但他是最勤奋不过了,学问不是万里挑一,这千里挑一还是有的。”常则以一口说完,这一连串的话不知是说给苏苑娘听的,还是在自我安慰。 苏苑娘看他担忧的样子,好心道了一句,“孝义弟弟学问应该很不错罢,要不当家也不会选他,机会难得,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也不会浪费一个机会。” 这么一个能让常家翻身的机会,常伯樊那种人定不会浪费,肯定是做过充分的考虑,才挑的这三个人。 “你说的是,伯樊向来就是考虑周全之人。”常则以用一种极其讶异、又赞赏的表情看着苏苑娘,“难怪伯樊非你不娶,当家媳妇果真是兰心蕙性、心思灵巧玲珑剔透,我看最懂他的莫过于就是你了。” 比起他们,是她要比他们要稍稍多懂一点他,不,应该说,这些聪明人也懂,只是在牺牲自己的利益与牺牲常伯樊之间,他们会想也不想就牺牲常伯樊,而她不会,她会感念他的好,她软弱,亦慈悲,没法像这些人一样,能毫不犹豫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她是要比他们懂他,懂他不得不为的挣扎,甚至这世懂了他没有了她之后的悲伤。 苏苑娘朝常则以点了一下头,承认了他的话。 常则以他们看她想也不想地点头,先是惊愣,紧接着失笑,常则已更是对着苏苑娘大笑了起来,“当家媳妇果然如传言所说,是个直来直往,心思纯净的好闺女。” “我看也是……” 说着话,后面来的常氏祭师通公也到了,等到他们在偏堂入坐好,一直静候在一旁未出声的旁马功这才出来请示,问他们是去跪在族堂正门前的常福来母子面前问话,还是把人带过来。 除了后来的通公,先来的常六公父子,以及常则以不约而同朝坐在右侧边最下首位置的苏苑娘看去。 苏苑娘朝他们迟疑地看去,也没拿主意,伸长脖子探首朝门边看去,常太白突然之间脑子灵光一闪,嘴里的话想也不想冲口而出:“要不就去正门前罢,既然来了族庙,当着祖宗的面问好也好,料他们也不敢放肆。” 苏苑娘点头。 常太白一看这就是她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 但这气刚松,他又僵了。 他居然看了这小辈媳妇的脸色?替她出了头? 但转念一想她背后的人,想着往后可能还真要走她的门路走苏家那边的关系,便把心里的别扭强压了下去。 算了,她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更不是简简单单的小辈,讨好就讨好了。 “太白言之有理,那我们这就过去。”就在常太白乱想之际,常则以已站了起来,作势要往走。 他这一动,常太白那点不堪刹那烟消云散,连忙扶了他父亲起来:“爹,那我们过去罢。” “好好好,过去过去。” 一群人又开始往正堂而去,路上常则以和善地跟苏苑娘介绍族庙的一些来历和历史,跟苏苑娘说哪块地方是哪个祖宗建的,哪些树是哪些祖宗栽种的,他如数家珍地道来,停停走走地把本来不远的路走出了半柱香来。 等到了地方,烈阳高照之下,被押着跪在家庙外面的常福来母子俩身上已无力气,见到族老们,常老婆子嗓子干涩辣疼,喊出来的声音居然是破裂的,“老哥哥啊,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妇的,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休得胡言!”常则已当下怒气冲冲朝这老婆子走去,一脸严苛,“祖宗家祠之下,你这老妇可知乱胡说八道半个字都要是割舌头的?” “老哥哥,您看看我,您看看我身上的绳子啊,我这是胡说八道吗?”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常老婆子急了,拖着膝盖朝他急切地爬过去,嘎哑着哭道:“您要为我做主啊。” “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哥哥了?我可不记得我有你这样的妹子。”如果来之前,常则以还想着只是过来摆摆样子,多笑少说话少得罪人,但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儿子要是出息了,那以后无论是走关系还是要银子,他们家都得跟本家打好关系,现在眼前这个小媳妇,那是一点也不能得罪,而且不能得罪不说,还得讨好一二,为了做头一个示好的,常则以抢先抢在了常六公父子之前就开始斥这来找事的老婆子了,说话的脸色凶厉,口气更是凶狠,“你是哪枝分支的?你们分枝的家主来了吗?我倒想问问他,我常文寿公家,何时有你这样的亲妹妹亲弟媳妇儿来了!” “啊!”常老婆子不敢置信面前眼前所见,耳朵所听,当下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再也不敢作妖,朝着常则以不断磕头竭力哭喊道:“族老大人,族老大人,不是老妇乱攀亲,是有人教我这么做的,是有那有祸心的人教我做的,他说他是本家家主的亲叔叔,他只是让我们帮着他收拾一下家里不听话的当家媳妇,教她做做人,族老大人,我冤枉啊。” 说到最后,常老婆子沙哑的声音几近无声,她低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紧接着咳出来一泡带血的痰来。 “什么亲叔叔?”这厢,常则以却是真怒了起来,只听他大声怒笑道:“好,好,本家当家的亲叔叔要收拾一下家里不听话的当家媳妇,教她做人?哈哈,老夫今天倒要是问个明白,这是哪个亲叔叔,哪门子的亲叔叔!” “岂有此理!”常六公听着,眉头紧锁,当下斥了一句。 常太白朝当家媳妇看去,见当家媳妇的侧脸一片漠然,状似不悲不喜。 那种无动于衷的漠然,冷酷得就像一座没有感情的石雕,把常太白看得触目心惊,心中莫明心悸,就当他以为她就是假人的时候,当家媳妇突然转过头来,朝他看了过来。 就在那一刻,常太白看到了一双藏着无尽伤心的眼睛。她没有哭,眼睛里甚至丝毫泪意也无,但悲伤就像汹涌的潮水一样,从她的眼里漫延了出来。 “说,是谁?快说!”常则以一脚朝旁边吓得尿了□□的那个儿子踹去,之前一团和气的笑脸上此时尽是说不出的凶狠,“你们今天要是不把实话都给老夫倒出来,一个也别想回去!” “娘子!”知春被突然威狠起来的以公吓住,连忙扶住她们娘子,要带她往边上躲着点。 苏苑娘没动,她回过头,看着地上此时被人踹得哀嚎不停的汉子,不知道他之前敢当着护院的面放狠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实他谁也欺负不了,反而这世道多的是能欺负得了他的人——上面的人都不敢直接动的手,他怎么就敢呢。 而上辈子的她未得善终,已经丧失了饶恕他人的能力。 苏苑娘拉开知春的手,朝人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弯腰,朝地上瑟瑟发抖的母子俩问:“你们代人收拾我,是得了几两银?你们要是成了,就是拆掉常苏两姓之好的罪人,常家跟苏家成了仇人,你们就高兴了?常家现在如此低微,你们怎么就不行行好,给自己留条后路呢?都死了,就好了吗?” 都死了,就好了吗?就像上辈子的她和常伯樊一样,他们就好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第 87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当家媳妇, 这事你不用管,让老夫来问。”不知苏苑娘的话是不是在敲打他们,不管是不是, 他们都得当是,常则以过来挥手,让苏苑娘退开。 苏苑娘直起腰,直视他,颔了颔首, 走开了几步。 “娘子。”知春她们低声惊呼, 围了过来。 “说, 是谁,老实说出来,别逼老夫号召诸公开祠堂审你。”常则以厉声。 “别打我儿子, 别打我儿子,我说, ”眼看儿子身上被踹了一脚又一脚,眼看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常老婆子沉不住气,哭喊出声,“是常河浚, 是常河浚那小子要害我们一家啊。” “扑通”一声,常老婆子扑在地上捶地, 哭天喊地了起来, 口口声声道是有人要害他们一家, 唆使他们家来临苏害人。 “原来是那小子,呵,居然敢说是自己亲叔叔?”一听是常河浚,常则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冷笑出声,回过头朝常六公与常太白道:“六哥,太白,看来族里有此人心里不满得很呐,你们看,这事是不是得给大家一个交待?” “言之有理,”这事撇不开,既然来走了这一趟,也不怕得罪人,常六公想及此,看了当家媳妇一眼,回过头与常则以道:“则以啊,我老胳膊老腿的,就不跑了,我让太白跟着你,你要叫什么人来,让他去叫就是。” “通哥。”常则以点头,转头朝一直一言不发的通公拱手。 “可。”通公抚须,淡漠不苟言笑的脸色未变。 “太白,此事就由我俩出面,嗯,天色尚早,”常则以看了看天色,朝常太白道:“你去把城里族时余下的诸老都请过来,我则叫上家丁,去那边提人。” “人手可够?”常太白忙道。 “够,家里几个人还是有的。”常则以笑道,转头朝当家媳妇看去,口气甚是温和:“伯樊媳妇,你看,接下来我们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你是要留在祠堂,还是……” 苏苑娘上前一步,浅福了一记,“府时还有事等我回去,就是有一事想请诸族老给我洗清。” 洗清? “哦?什么事?” “他们道我水性扬花,我不知风从何来,但我苏家家风在此,就是苑娘不计较,为着京里本家名声着想,苑娘爹娘也不得不计较,苑娘出嫁才月余就遭此指责,就令家族蒙羞,还请诸位常公为苑娘讨回一个交道,回娘家也好跟父母亲人交待。”苏苑娘直视常则以,淡声道。 常则以被她直接的眼睛看得脸皮一僵,他就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妇人,这也是苏家给她的底气罢?常则以突然莫名不喜这个口口声声都是苏家的小娘子,顿时收敛了脸上的和气,再开口,口气明显冷淡,“好。” “那我先回去了。”苏苑娘路过常六公和通公的时候,朝两老浅福了一记,方才离开。 “那以叔,我这就去叫人了。”她走了几步,常太白就拱手朝常则以请示。 面前还有个想讨好那苏家的,常则以不得不按捺下那大胆妇人敢直视他的怒火,朝人微笑颔首,“好,那我们就分头行事。” ** 常家祖祠有一段距离,回去需半个时辰的脚程,到了府里将将是未时,旁马功被苏苑娘留下没回来,府里的人见到夫人回来了,路上但凡碰到她的皆机灵地请好安就退下了,一个个皆没有在夫人面前打个眼的心思。 府里出去了许多人,新进来的都被叮嘱过要尊敬当家夫人,绝没有人敢对当家夫人不敬,也没有人敢和她亲近。 三姐看出来了,等进了飞琰院,趁知春招呼着通秋明夏去厨房端水拿午膳,她今日则是服侍在娘子的身边,她也没想多的,趁此跟苏苑娘道:“娘子,我看家里的人有点远着你,事情要大管事的跟你说了才算数。” 底下的人见到娘子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别说府里有点什么事来飞琰院跟娘子提个醒,在他们眼里,娘子怕是连个和气人都不是。 可她们娘子再和气不过。 苏苑娘从不在乎有人远着她,可惜…… 一个人再满足于自我,也无法独自一人在世上存活。 她前世嫁到常家,竭力当好一个常家妇,当一个世俗眼中打理操持庶务的好媳妇,但却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天地里走出过去。 那是她一生最大的过失。 她对世事不经心,世事最对她终粗糙相待。 “为何呢?”苏苑娘想了想,想明白了自己的前因,却没想明白为何有人要远着她,便与对这些甚懂的胡三姐虚心请教:“我赏过他们好几次了。” 苏家不是对下人苛刻的人家,她的父母从来宽宏大量,苏苑娘自问她也绝不是小气之人,对待下人,她大有她父母的处世风格,可为何两世以来,除了身边人,那些被她厚待过的下人甚少有人亲近她,离她离的远远的不说,还多的是人怕她、憎恨厌恶她。 苏苑娘的话,让胡三姐“噗嗤”笑出来,“娘子,不是赏的事。” “银子不重要?” “不是,不是不重要。” “那是为何?” “就是他们觉得你不和气,害怕你,”三姐忙道,不敢再让娘子问下去了,要不然她就要答不上了,“我的意思是我看大管事也特地吩咐过他们,他们太过于敬畏您了,您明明就是和气人。” “和气比银钱重要?” 讷讷寡言者未必愚,喋喋利口者未必智,鄙朴忤逆者未必悖,承顺惬可者未必忠,看起来和气要比待人真正和气重要吗? “娘子,”三姐讷讷,“也不是。” “装的和气是假的,给人余松的和气才是真的,”前世她错就错在不会逢场作戏、弄虚作假罢,可惜她终究是苏谶与佩二娘的女儿,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苏苑娘朝三姐微微一笑,“无碍。” 尊她敬她也好,畏她怕她也罢,不过是常家的人、世俗的人不适合她罢了。 不过,父母亲用了半生,方才建立了一个只有忠仆良友的苏府,还不免被人诟病,她一人更是有力有不逮的时候,等她抚平了一切利害关系能回去,还是要跟父母亲商量一下,看看他们的意思。 不能再让父母亲因她受伤害了。 眼前娘子笑得平淡却分外从容,笑容清澈如蓝天,胡三姐看着那没有芥蒂阴霾的笑容愣了愣,她的心却无端地沉重了起来。 她有些明白当年她在娘子那里花言巧语骗吃骗喝,从不打她的老爹亲自拿着棍子满眼含泪打她的心情了。 有些好,糟蹋了,是会让人心痛的。 ** 这日傍晚,祠堂那边来了消息,常福来母子俩落了个栽赃污陷、拨弄是非的罪名,常福来被仗责打了五十棍,常母因年事已高被免除责罚,但因拨弄是非,污陷他人名誉的事情出自她嘴,诸族老出示了逐她出常家门的公示,令她百年后不得归葬于常家的墓地。 这婆子当场就昏了过去。 旁马功回来报完结果,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夫人的脸色,见她神色一如往常淡然不见变化,心下稳了稳,垂下眼敛沉声禀道:“当时观场的人诸多,周围知道消息的族里人都来了,族老的公示一出来,众人言说不一,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 说罢,他止了话,等了一阵也没等到苏苑娘的问话,心里更是往下沉。 夫人这是没听明白,还是……不快了? 旁马功抬起眼皮,飞快看了她一眼。 “不好的话是怎么说的?”苏苑娘在想让人不归祖坟这责罚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事,旁管事看她,她才回过神,方问道。 “说惩罚过重,不至如此。” “就说了这几句?” “小的看他们的言下之意,”到底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小伯爷请他来,是让夫人明事情,不是糊弄她的眼睛来的,只是这中间的分寸着实不好拿,之前他当夫人只是迟钝,性情还是温和的,看来他还是有些看走眼了,夫人未必温和,旁马功把话挑明道:“都觉得这是因您才小事化大,您小题大做了。” 是以,这成她的不是了? 苏苑娘点头,问道:“那可有人说那老太太污蔑我,可是小事?” “这……” “他们现在都散了?” “散了。”旁马功不知道她的意思,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可记得说这些话的人家是哪几家?” “记得,但具体的人家还要问过才知道,小的来家里管家事不久,族里的亲戚认的不是很全。” “记得就好,你打听清楚了,往后这几家府里务必要远着点,”常家这滩烂泥,不能掰扯过深,若不然只会随着他们越陷越深,既然常伯樊给常家找了上京这条门路,她也需依靠自己给自己走出一条路来,“我们府里,无需不能共荣辱的亲戚。” “是了,小的知道了。”一阵默然之后,旁马功回道。 夫人这是跟族里不认同她的那些人杠上了。这对她的名声相当不利,但是转念一想,只是名声不利,只要小伯爷心思不变,苏家还在着,这点点名声不利于她又有何妨? 苏家不倒,她就倒不了,就得供着她,让她不满的,等她出手了,不痛快的自然绝计不是她。 这么一想,吃亏的是哪头就一目了然了,受人之禄,忠人之事,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是以旁马功在话后又紧接道:“夫人放心,小的会谨遵您的吩咐去办。” 往后这几家人上门就难了,杀鸡儆猴,不过如此。 ** 旁管事走后不久,常伯樊就回来了。 姑爷一回来,知春她们很是有些不安,这白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是她们娘子押着去祠堂的,族老是娘子是吩咐让人去请的,末了还出了让人不能入祖坟的事来,她们生怕姑爷觉得她们娘子是多事惹麻烦的人。 苏苑娘明明没有做错事,当下人的却是提心吊胆,生怕姑爷觉得她们娘子不贤淑温良恭谦,愧为人妇。 她们心中不安,忐忑自然带在了面上,不像胡三姐,见到姑爷回来,跟往常一样嘻嘻笑笑地请安,讨趣,“姑爷,您回来了,娘子还特地吩咐我们多做了一个皅皅肉和好几道好菜等着您回来吃呢。” 说的好像菜是做给姑爷吃的,实则是娘子自己想吃皅皅肉吩咐了一句,她们问娘子要不要给姑爷备两道,娘子才想起回了一句:那就多做一点。 也没吩咐是什么菜,还是知春妹妹定下主意,多做了两道菜放在其中。 “娘子吩咐的?”接过小心谨慎的丫鬟双手奉过来的湿巾,常伯樊擦着手,笑道。 “是的,姑爷。”多做一点那可不就是吩咐?胡三姐笑嘻嘻地道。 常伯樊微笑,擦好手把湿巾给了下人,解开脖子上的披带,南和站在后面解下披风,听他们爷笑道:“你们娘子还在房?” “是的,姑爷,娘子在房等您回来一道用饭。” 也未必,是他正好赶上了,常伯樊转身出外房的门,朝廊下房那边走去,十来步就到了侧屋的大房门边,门大打开着,常伯樊刚迈步进去就看到了坐在矮几前看的娘子。 “苑娘,在等为夫?” 算等,但没专程等,她在看刚从库房拿出来的常家房屋排布图。 常家占地颇大,同时库房也很大,大小房间共五十间,里头有二十间房间是私库,放的是自家人的一些财物,外面大半房间就是公库,公私不分明,这要是换外面的人来看,都分不清公私。 虽说没有外人来罢,但一进库房就把一家财物尽囊括其中的收纳让苏苑娘不喜,她前世的嫁妆就是被人如此翻翻捡捡挑没的,如今看来大房已无势,但谁知日后变化?她还是把她的嫁妆另起一处炉灶放着罢。 她在挑屋子当库房,到时候她要走,人一担马一拉就是,用不到走常家库房那一遭。 这事是接下来就要办的,瞒不了人,但苏苑娘抬头一看到面前笑意吟吟的男子,心中就犹豫了一下,不由把图册合上。 这事是瞒不了人,但可以等他不在家、不在临苏的时候去办。 “饭菜都好了,我们去雅苑。”苏苑娘站起来朝他走,怕他走去矮几,伸出两手抱住了他的手臂往外走,“你听说白日我打发来闹事的族人的事了吗?” 常伯樊只在矮几上那本灰色烫金锦面的“”上扫了一眼就收回,回头朝把收拾人说得云淡风轻的娘子颔首道:“没进门在回来的路上就听下人说了,听说家庙那里一下午都热闹得很。” 苏苑娘沉默。 “怎么了?” “我跟六公他们说,道你说他们家里的人上京的事十拿九稳,当时我没问过你,说了大话。” 常伯樊低头看她,见迈入雅苑的门,视线看到了她脚下安全进入,方才调回眼看到她脸上,待入座坐好,她回头朝丫鬟点头让下人上菜,他忍不住探手摸了摸她平静如水的脸,道:“是你已猜到这事能成方说的话?” 还是岳父跟你提醒过了? 苏苑娘点点头,“我猜的。” 不是岳父? “你自己猜的?”就是会打草惊蛇,常伯樊还是忍不住道。 “你带了银子,库房还抬出去了一些只有公侯名相才用得起的旧物,你下了这般力气,此翻打点如若不成,”苏苑娘静静看着他无笑亦无波澜方显出名门公子冷漠矜贵的脸孔,“我是不信的。” 龙生龙,凤生凤,如若常家未败,她未必能入得了他家的门,他也未必能看得上她。 外人称他为“小伯公”,他身上长的也是那身“小伯公”的傲骨罢? 只是常家早就败了,他早已跌落凡,他要像井市商人那样为生计奔波周旋,甚至然要放下身段与骄傲才能把生意做起来,就是气度未失,傲骨未倒,他也已一身的世俗。 世家公子已低落凡尘如尘埃,成了只是别人嘴巴上说说的“小伯公”;常家、樊家压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比他势高的岳家,他感到痛苦吗? 他痛苦的,是她,她就痛苦,且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不择手段砸进去只为博取一个势起、摆脱这些痛苦的机会。 她已能理解前世他要保全常家的那些挣扎了,有常家才有他,才能救那个救过他与他母亲的樊家,生恩救命之恩不能忘,妻儿亦只能为此妥协让道了。 可怜的她与她儿,当真是可怜,哪能跟那些涛天的恩情去相较。 “你不会做那无用的事,”他回视她的眼太深遂,深得里面就像藏着一把能把人烧干净的火,苏苑娘无法多视,她垂下眼躲避着那两团深处的火焰,“我信你。” 看着她低垂着眼的脸,常伯樊没说话,直到通秋怯怯的声音响起:“姑爷,娘子,饭菜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第 88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等到饭菜上齐, 常伯樊也没说话,静默坐着,时不时看苏苑娘一眼。 他不说, 苏苑娘也不语,她没打算说什么,就是知春前来上菜,小心地提醒她要照顾下姑爷,她也当没看见。 她已能懂他的苦, 在常家她也会帮他, 但更多的她就不会顾了。 如果她要去方方面面体贴他的感受, 那她呢?有谁愿意来知道她的感受? 他得到的已经很多了,而她的以后只能靠自己谋划。 她不会再去像前世那些如大家所劝,要去体会他的难处、感受, 这一世,她只想顾自己是自己想的, 她自己成全自己,也就不会对常伯樊因失望而绝望。 这对常伯樊、对她都好。 苏苑娘的心坚如磐石, 直到他提筷的第一筷子菜夹到了她碗里,方才抬眼瞧他。 “吃罢。”常伯樊夹了一块皅皅肉放入她碗中,见她定定看着他, 眼睛清亮无比,心中那诸多杂乱的思绪在片刻间突然安定了下来, 他的心口因她的注视怦怦跳得响亮, 朝她扬了扬嘴角, “好,你要信我。” 如此也好,不管她在想什么,此刻用清亮充满生气望着他的苑娘,比那个总是用无动于衷或是困惑不解看着他的苑娘要强百倍。 他不知她是何时从何起的清醒聪慧,迟钝木讷的妻子兴许能好好让他拘在掌中过一辈子,但…… 觉醒后有了自己主见的苑娘会让他更倍感棘手罢?但如果觉醒是她眼中能倒映出他模样的前提,他认。 “我信你。”他的话,还有他话下的柔软到底打动了苏苑娘,她点头回他,见他微笑看着她不放,不由道:“吃饭了。” 莫傻了,吃罢。 “好。” 两人六菜一汤,菜比平日多了两个,是知春按着娘子的话多做了两个,是以吃到最后剩下不少,苏苑娘先用完,等到常伯樊吃好落筷,她朝过来的知春道:“往后还是四菜一汤,不要做多。” 就是在家中,他们一家三口也不过五菜一汤,苏苑娘嫁入常府,在常家沿照习例一如惯常,但也经常因常伯樊打破前习。 苏家俭朴,也就要做给外人看的时候才会大操大办,关起门来一家三口实则用度不多。如苏夫人佩二娘十几年来拢共给自己添了两套头面,妆箱中多的那几套不是苏家本家送过来的,就是儿媳妇孝敬给她的,家里每年分给女眷头面的份例,她的那份就由一分作二,分给了女儿和儿媳妇当家底,苏家家用如有另外多出的银子,则每年添在苏谶散出去给家境不善的知己好友的银两里,就是苏苑娘在京的兄长苏居甫也承了自家家风,家中也没有铺张好逸之风,又有其妻善打理,用每年节省下来的银钱买铺子买田买地,这般下来,家中日子愈过愈好,一年胜过一年,前世到苏苑娘去到京城,其兄家中资财已经不俗,苏居甫当官已成为施展抱负才为,不为家累所累。 上一世,苏苑娘也善打理,只可惜常家不是苏家,常伯樊也不是父兄,但好的就是好的,父母教会她的事情用到正道上,自有好的结果。 “这……”知春犹豫地看向姑娘。 “为夫听夫人的。”这厢,常伯樊朝苏苑娘颔首。 “是。”知春连忙应声。 门边等候吩咐的南和心中咋舌不已,但一想苏山的黑木,又觉得他们爷这一番作态也算不上委屈。 苏家为了女儿能在常家过好日子,那搭上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 家庙祖祠那事过后,突然来临苏“探亲访友”的常氏族人没几个到本家拜访,不过有两家人送了一些说是家里做的腊肉、酿的酒,说是一点心意,东西放下就走了,连门都没进,苏苑娘听旁管事一说,就让旁管事打听下是哪地的族人,送些人家能用得上的回礼过去。 旁马功是个仔细人,夫人这么一吩咐,他特地叫侄子跑了一趟,跟人打探清楚回来了,又问了夫人的意思,提了三封三捧的厚礼回了回去。 所谓三封,银子为一封,花生瓜子为另一封,笔墨纸砚为一封;三捧则是一匹布为一捧,一担米谷粮食为一捧,一篮子鸡蛋同为一捧。 三封三捧算六礼,也没有死定了非要哪样才算一礼,大体能差不离就是礼,而无论哪家走亲戚能回六礼,那都是给面的人家,本家这次回礼当中,苏苑娘就让人送了一套二十册国论装进箱子取代了鸡蛋为一捧,那家给本家送了一担子腊肉的人家听说这是当家夫人的陪嫁品,是前状元郎摸过的,当天这家人就喜滋滋地过来谢礼,千恩万谢地道过谢,第二天就离开了临苏回家去了。 他们被怂恿着来临苏讨个公道,但也觉得来临苏一趟,不给本家送点东西也太无礼,就把家里去年薰的腊肉捡了最好的挑过来,没想到本家回了他们珍贵至极的前相所著的《国论记》,喜得这家儿子搓手不止,在背后推着他家老父亲的背过来道谢辞行。 得了好就赶紧走,他们家跟本家就算亲也亲不过本家那些亲堂兄堂弟,再说求人到底是不如求己,有了这套,等他琢磨透了,他自己上京考去,这家儿子是个知道见好就收的,且乐得自己考,有了这么一套国,过来道谢的时候乐得合不拢嘴,喜气洋洋的样子引得常伯樊多看了他两眼。 这家人得了,乐颠颠回了,没过多久,那些来临苏找擅自作主的家主一个交待的常氏族人也接二连三回去了。 虽说他们前往临苏可以住在常家客堂,但他们不是为临苏常家有人做喜事才来,宿可免,但吃饭可是要花银子的,这亲戚家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能对付几日,但日子长了就吃不消,再说本家也钻不进去,也没人帮他们,彻底闹翻了可能连亲戚都算不上,往后连走动的余地都没有,于是这来时的怒气冲冲,耗个十日半月的也被耗尽了,垂头丧气地归家去也。 这一趟风声大,雨点小的找茬风平浪静了下来,临苏城里与苏家差不多的人家里头也不缺笑话苏苑娘的,道她也只有娘家可仗了。 苏谶交友广泛,但也不是与临苏城里的家家都来往的好,他有不喜的人家,也有不喜苏家的人家,苏苑娘出嫁,有几家等着看他傻女儿出嫁的热闹,果不其然,苏苑娘这一嫁,常家的事一出接一出的,有一家老太太道苏苑娘是个“搅家精”,这一句话传出去不久,全临苏城的人都知道了,倒是常家对苏家有所求,相对之下对那个不太聪明贤惠的当家夫人没有过多恶言。 有几家甚至因家里读人的事,时不时往本家走动,来跟苏苑娘探嘴风。 苏苑娘也不是个个都见,但是只要是趁午后她午歇后来的常家妇她都见。 上午她要处理府中庶务,午间午睡后起来没有什么事情她就是闲的,此时用来读写字是最好,但她现在身在常家,当然得以常家的事为先。 几番来往下,常家亲戚那些女眷也摸清了她的习性,往往午后才来,又见苏苑娘只是不显喜怒,但不是个性子小气的人,也会带着自家儿女来,来的多了,也问苏苑娘肚子的事,开玩笑地问苏苑娘何时给本家添一个小家主。 苏苑娘没回这些话,但凡有人提起,她皆以淡笑带过。 她怀孕不易,前世成亲快三年才怀上孩子,这世她打算在怀上孩子之后尽快离开苏家。 她的孩儿是个小娘子,带走常家也不会在意。 这受家里长辈之意来本家打听消息的媳妇们多数是与苏苑娘平辈的,里面不乏有年轻气盛,觉得苏苑娘与家主不配的,见苏苑娘肚子没起来,说话谈笑间就劝苏苑娘抓紧时间赶紧生个孩子,这些话听着是好意,但次数说多了,恶意就不免带了些出来,苏苑娘冷眼看之,末了不免不欢而散。 这天带头说苏苑娘的肚子的常易氏,也就是老寿星苏文公的长孙媳妇在常府得了苏苑娘的冷眼回去,就跟婆婆以婆道:“娘,要不等到六月京里出了结果,我再去本家打听消息罢?” “又出什么事了?” “娘!您也知道那家主母的性子。”易氏嗔道。 “上回你不是说她很是平易近人?” “哎呀,您别笑话我,我又看走眼了。”易氏娇羞地拿帕子挡了挡脸,又凑出脸去,笑道:“您也知道我性子善,这别人对我好一点我就挖心掏肺,我一看我去她就好茶好吃的奉着,不就多说了她两句好话嘛。” “那还不好?要怎么才算好?”以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对你客气你还拿乔了。” 易氏是她婆婆的表侄女,是家里媳妇里与婆婆最亲近的,以婆也宠爱她,这才把去本家打听消息的事交给了她,这下见大媳妇又道人的是非,便怒道:“让你去是让你跟她处好感情,日后好来往的,你这嘴给我收着点,要是让我知道你在人面前胡说八道,你看我不罚你!” “那也得人想跟我好好处啊,”易氏撇撇嘴,“人敬我一尽,我敬人一丈,哪有人热脸贴冷屁股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以婆不耐烦地道。 易氏便把她劝人抓紧生孩子得了冷眼的事说了出来,“我只是好言好语劝她赶紧生个孩子让丈夫开心,她就冷冷地瞪着我,就这样……” 易氏学了一个苏苑娘那冷漠直视过来的眼神,忙拍着胸口道:“把我给吓得心口怦怦跳,都快跳出来了,吓死我了,那个眼睛就跟鬼眼睛似的,难怪外面的人说她缺魂少魄的,我看无风不起浪,她就是有点邪门。” “娘,我害怕嘛,要去的时候我再去,行不行?”易氏摇着婆婆的手腕撒娇道。 “唉,你公公也说她有点不对劲,你没胡说罢?”以婆说罢又自言又语,“邪门了,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她邪。” “因为她本来就邪嘛,我看她呀,是……”易氏掩嘴偷笑了一记,在婆婆耳边小声笑道:“生不出喽。” “你这死丫头,”以婆被她吓到,狠捏了她的手背一记,没好气道:“在外面可别胡说八道,别坏了家里的名声。” “我才不会,我在外面都是说好话的,就是碰上那苏苑娘,”易氏脑袋亲昵地靠在婆婆肩膀上,叹气道:“也不知怎地,老觉得不对,有时候还被她看得莫名起无名火。” 那双眼睛,太渗人了,为她好还不知道感恩,真是让人不喜,如果她不是苏谶的女儿,易氏觉得苏苑娘连嫁都难嫁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第 89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易氏不去本家, 自有人去,她少去了两回,家中婆婆沉不住气, 就催着她去,易氏就又去了本家,笑靥如花,欢声笑语,一如之前。 常六公家的媳妇和常隆归家的媳妇没常文公宽裕, 辈份也低些, 底气没易氏那么足, 在外也没易氏那么敢说话,但两家派来本家探嘴风的媳妇也不是傻的,易氏对着当家媳妇颇有点针尖对麦芒、一争长短的意思, 这明明求着人家,还要摆谱, 两家的人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谁也不得罪。 假若是前世,苏苑娘看不穿这水平如镜下的风波, 这世她是看穿了,也知晓了利害关系, 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这三家媳妇, 哪个来都了好茶好饭待之, 客客气气,问她能答得上的话她就回,答不上的就笑笑不语,也没格外亲近哪个,同等视之。 不过,她也不是谁也不亲近,对再上门来的吕兰芬,她就要客气许多了,还在飞琰院招呼吕兰芬用了两次午膳。 这亲疏分明,让上门来那些只能在客堂里坐一会儿的各家媳妇心里犯嘀咕,还有上常孝宽家问原因的,逼得常孝宽不得不出面跟人打哈哈,直拿媳妇跟当家媳妇对了性子合得来的话当借口。 这六月一到,吕兰芬因娘家的事,娘家的父兄要过来跟常伯樊定章程,频频出入本家与苏苑娘商量事情,她被请进飞琰院的次数就更多了,这日她一出门往本家的方向走,被易氏派来盯梢的下人连忙飞腿跑回去报信,易氏一得信,匆匆忙忙赶到了常府,吕兰芬前脚一进门,她后脚就到了。 吕兰芬自知道娘家的事有眉目后就来本家坐一坐,最为主要的也是想从苏苑娘嘴里知道一个家主能见她父兄的准确日子,家主那边忙,早出晚归也碰不上,话都是从他媳妇嘴里出来的,事情没落定之前,吕兰芬心里忐忑,想着与其在家里坐立难安反反复复,还不如来本家府里守着,反正两家来得也不远,一来一去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她来得勤,没想打了易氏的眼。易氏就苏苑娘嫁进常家那晚趁着热闹跟着女眷们进去过一回就没被请进去过第二回,她原在家里跟家里婆婆和妯娌放过话,说苏苑娘和她好得很,这下出来个吕氏进了飞琰院她却没去过,未免被人小看。她本有在苏苑娘面前提出要去飞琰院看看,又在苏苑娘那对鬼眼睛下碰了壁,她也有几分急智,山不就我难不成我还不能去就山不成?是以她就等着易氏前脚进门她后脚进,同是一族的亲戚,没有道理前脚吕氏进了,她长寿公家里的媳妇儿还不能后脚进,那苏苑娘再蠢,想来身边人也会提醒她做全脸面。 她这一进去,也就坐实了她跟苏苑娘的好。 这厢苏苑娘一听说吕兰芬上门,就让这堂嫂来飞琰院,没想人刚进她的屋,就听下人来报,文公家的长孙少奶奶到了。 “咦,凑巧了,还没这么巧过。”吕兰芬笑着朝苏苑娘望去,“我听说孝兴家的弟媳妇这段时日来得勤快,跟你好得很。” 易氏乃文公长孙常孝兴的媳妇。 跟她好得很?苏苑娘顿了一下,先朝丫鬟道:“就说我有客,今日不方便见客,请兴嫂子改日有空再来,如若她说她能等,你就让人先请去客堂。” 知春道:“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让三姐跟着一道去。” “是。” 知春退下,苏苑娘朝面带笑容的吕兰芬看去,“没有好得很。” “啊?” “没有好得很。”苏苑娘重复。 她自是知道这是易氏的手腕,跟她好,给外人一种自己八面玲珑的假象。 与谁都合得来,这就是人缘好。 人缘好了,面子就好了,自有人会披着这层假皮狐假虎威。 说来这借势之事十有八*九的人都会做,但易氏表面对着苏苑娘笑嘻嘻,但她眼睛里的不耐烦和厌恶没有彻底藏住,时常会在以为苏苑娘看不到的地方对苏苑娘嗤笑不已。 不屑就不屑,易氏要是自此不来了,苏苑娘也不会如何,但易氏非要来,还要算计到她跟前让她知道,苏苑娘也不想让人误会。 “那……”吕兰芬跟她相处日久,很明白她在某些方面的“直”,这时她有意讨好,便问道:“日后要是有人问起我这个,我跟人解释一句?” “好。”苏苑娘直接点头。 吕兰芬被她逗笑,拦住嘴低头笑了一阵方喘过气,又抬头乐道:“你啊你,还真是不怕得罪人。” “怕的,”苏苑娘摇头,淡道:“如若不怕,早赶出去了。” 吕兰芬摇头,“我们临苏这一系,就只有那一个老祖宗了,文老祖不好得罪,你啊就忍忍,千万别对上,闹大了就不好收拾了。” “知道。”苏苑娘点头,越是不叫的狗越会咬人。前世文公能沉得住气,不管常家好坏不轻易出山,这可以说他深明大义不持老卖老不以身份压人,另一个则说明他没有把家族置于自己之上,一个把自己、自己的家看得很重的人是不能得罪的,得罪了他就会咬人。 现在的常伯樊也好,她也罢,是压不住此人的,哪怕是苏家也没有压制他的力量。 倒是等他孙子进了官场,就有余地了。 且先敬着。 “我也没什么事,要不我先走,你去见她,明天我再过来。”吕兰芬起身道。 “若不,你跟我去客堂坐坐?”苏苑娘提议。 “也好。”吕兰芬点头。 走在路上,吕兰芬忍不住好,多了句嘴,“苑娘,你真不怕外面的人说你不一碗水端平?要不下次我也在客堂等你行了。” 吕兰芬这也是为了苏苑娘好,没想苏苑娘道:“你家的事,早晚会被人知道的,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啊?什么?” “给我和当家带来好处的,我自然另眼相待。”苏苑娘淡道。 吕兰芬目瞪口呆。 苏苑娘见她不走了,侧过头,静静看着她。 自然,相对的,来常家要好处的,谦逊一些的,那就多给一点,趾高气昂来索取的,那就别怪她事后双倍要回。 路长着,不能光图眼前的那一些,打蛇要打到七寸方才能打死,想让一个人懂得低头求饶,也就只有让他见到棺材那一刻。 他们很急,而急于得到的,也最易极易失去。 ** “兰芬嫂,没想到今日撞见你了,”见到吕兰芬,易氏笑得分外灿烂,又朝吕兰芬身边的苏苑娘亲昵地道:“苑娘妹子,我用过午膳突然想起你来,就想过来跟你说说话,一算好你晌午觉起来的时辰我就赶快过来了,没打扰到你见兰芬嫂罢?” 说着亲亲热热上来,要挽苏苑娘的手。 “呀,少奶奶,”胡三姐一个诧异上前拦开了她的手,扶住了她们家娘子,“您是客人,快快请坐,我来扶我们娘子就好。” 易氏被这丫鬟弄得脸上的笑一僵。 “娘子,你快去坐,孝宽公子家的少奶奶,您也快请坐。”客堂里就听胡三姐热络地在喊着。 “你这丫鬟,也太没大没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你们娘子。”易氏早见识过胡三姐这粗使丫鬟的失礼,但主人家当着睁眼瞎纵容,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被胡三姐这么一拦,她火大掩不下,顿时扬起笑脸状似打趣道。 胡三姐听了欢笑了起来,咯咯快活地笑道:“要是这天下有人能把我跟我家娘子认错,我敢打赌,我老娘做梦都要笑醒,少奶奶,你快要把三姐乐死了。” 一个下人,这等放肆,易氏脸上的笑都端不住了,朝苏苑娘勉强笑笑,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择了个座位坐下。 客堂静了片刻,直到吕兰芬朝苏苑娘开口:“弟媳,伯樊今天什么时候出的门啊?” “早上。” “最近他忙得很啊。” 苏苑娘点头。 “对了,”吕兰芬道,“刚才路上路过的青草园有种花,紫色的……” 易氏看她问了两句又不问到正题,忍不住打岔道:“在忙什么?” 见吕氏朝她看过来,易氏忙道:“我来府里也没见过伯樊堂叔,想来他忙得很,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听说最近族里的盐务繁忙,还有他又开了新的铺子,我听我家孝兴说,府里在城里的铺子多了好几个。” 她转头朝苏苑娘看去,满脸好:“苑娘妹子,你就没去看过?哪去要是去看看,一定要记得带上我,也让我去见识见识。” “这外面男人生计的事,哪是我们能管的,”易氏是真敢说,吕兰芬也是服了她,强忍住了想翻的白眼,打趣道:“不过弟媳妇这么厉害,想来我们文老祖家的铺子都是你打理的罢?” 她一个孙媳妇,家都不是她当的,怎么可能管得到铺子头上去?易氏刹那拉下了脸,不想跟吕兰芬说话,连看都懒得看人一眼,低下头抽出手绢翻着手掌打量着手板。 她当是没听到吕兰芬说的话,心里却是恨极了这歹毒的妇,为了讨好那傻子,居然把她的脸往地上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第 90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也好意思要求让别人去做,吕兰芬转过头欲要安慰苏苑娘,苏苑娘这厢开了口:“新铺子的事, 我不知道。” 易氏一听,精神一振,猛然抬头。 苏苑娘道:“不过你要看铺子,回头我去我的铺子,你要不要去?” 易氏正看着她, 苏苑娘同样看着她的脸不放, 缓声慢语不变:“我有六个铺子, 你有几个?” 易氏脑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蹬”地一声站了起来,气到发抖, 但苏苑娘直直看着她,视线随着她的站立抬起, 又看到了她的脸上。 “呵,”一开口, 易氏的声音哑极,又分外高昂尖利,就像一道刀尖在砂板上急急刮过, “当家媳妇这话说的,这临苏城里有几个女儿能像你, 你们家可就你一个女儿!” 这下, 她连苑娘妹子也不记得喊了。 “那有两个?”苏苑娘双眼清洌, 嘴角往上翘。 一个也没有,哪家会把生财的铺子给女儿,易氏气得眼前发黑,心口欲要炸裂,但在这当口,炫耀的苏苑娘让她同时想起了苏苑娘的身份,易氏死死捏住手,忍住欲要冲口的咒骂,闭着眼睛一屁股坐了下去,深吸了口气,随即睁开眼,咧开嘴笑道:“您说笑了,临苏城里像令尊令堂那样大方家底丰厚的人家可不多,我是小户人家出身,哪能跟您比。” 还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 苏苑娘也不多与她逞口舌之快,没回易氏的话,回头朝吕兰芬淡道:“嫂子回头也去瞧瞧我的铺子,我在临苏有一个布铺,有进绵州上等的丝绸,改天得空可一道去?” “去。”这头吕兰芬点得痛快,似笑非笑朝文公的孙媳妇看去,“到时候由我来约孝兴弟媳。” 也不知孝兴这媳妇哪来的这傲气,这实打实有的人还没傲,她这要看公婆脸色过日子的小媳妇尾巴倒是翘到天上去了。 文公这长孙媳妇,也就看着聪明,家里的老人也不管管,就这么放出来丢人现眼得罪人,难怪那老寿公一反常态主动插手族务揽事上身也要攀上家主,非要把会读的那个送出去。 这一代不如一代,家里再不出个人物,就完喽。 “谢嫂子。”易氏难堪到了极点,但让她撕破脸她却是做不到的,当下勉强笑道,这下也坐不住了,一等吕兰芬问完苏苑娘青草园里那紫色的花是什么花,她就站起来托词告辞,飞快离去。 这也是够自取其辱了,她一走,吕兰芬叹了口气,朝苏苑娘真心道:“弟媳妇,我们常家,早不是之前的那个常家了,这族里家里那是一代不如一代,儿子儿子不成,媳妇媳妇不成,像样子的没几个,这一大家子也就沾点以前公伯的名声,实际上也就是个有个盐矿的人家,还是一家族的人分,哪怕整个家族都加起来论富庶,也就能在临苏立得起,放到整个汾州、汾州城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我也不放你笑话,我帮娘家过来走动,也是图着我娘家答应给我的那半五分的利,光靠着族里的那点分利,我们一家子是过不了长久的,现在不多打算打算,往后儿女成家都难。你呢,也别太顾着外面的人面子,要多为自己打算,他们说话难听些算不了什么,左右比不起你手里握的东西要紧,你可要记住了,手里的银子一定不要松,要不然都扑过来,到时候你就难了。” 吕兰芬这话说的是真诚实意为苏苑娘着想,就她看来,苏苑娘太大方了,这大方要是换来人心也就摆了,问题是这当家弟媳妇当了散财童子,也没几个人真心真意领她的情,反而有些人想着这是应当的,补偿前些年老家主薄待他们的,还仔细算起来,觉得本家还欠着他们一些。 吕兰芬在族里多有走动,听到了不少风声,这些话她是不能仔细说给苏苑娘听的,但时机恰好,念着这小娘子对她的直言直语,就半带着提点了两句。 吕兰芬所说的,前世苏苑娘就已经领教过了,她点头,“苑娘知道,多谢嫂子。” 真真是好人家出来的闺女,吕兰芬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就是来转一转,定日子的事,就拜托你帮多上心了。” “当家这几日是忙,我已代你问过了,他也拿不定时间,”苏苑娘想了想,道:“这样罢,你们家的人一到就来送个信,他要是当天晚上回来,就让你父兄晚上过来就是。” “不用拿时间了?”吕兰芬诧异。 “不用了,晚上谈也好,到时候他一回来我就差下人过去知会你们。” 这是她拿下主意了?吕兰芬顾不上多想,嘴里就回了话:“那弟媳妇啊,就这样说定了,我父兄一来,我就马上过来跟你说。” “用不着亲自来,让下人过来通个气就好,他们来你也忙,你忙着你的就是。” “这哪成。” “就如此罢。” “这这这,哎呀,太麻烦你,太让你费心了。” “没有的事。” 吕兰芬出去几句话,就得了一个准信,回去想了一路,一到家就跟家里当家的说了在本家的事,又道:“这性子直是直了点,但是个有来有往的。” 话一完又一琢磨,吕兰芬笑了:“我当她是个不懂人心的,看来也未必,是非好歹,我看她清楚得很。” 常孝宽看娘子自问自答不亦乐乎,拍了下她的头,“不管她是什么人,我们做好我们自己的那份,站好自己的立场就是。” 也是,吕兰芬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嫣然一笑,“相公聪敏。” 另一边,易氏回去的路上却是哆嗦不止,她从小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每次见表姑妈,皆哄得表姑妈开心不已,她极会看人脸色,自认人情练达,对笼络人心是极为擅长的,若不然,她也不会被常氏一族辈分最尊贵的老祖家选了当长孙媳妇。 日后常家是要放到她手里的,她以后就是家里的当家夫人,以后的老夫人、老祖母,易氏因此更是凭添了几分傲气,且她在家中长袖善舞,上哄得老人欢喜,下哄得小辈敬爱,在家里那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她自认她极为做人,自信得很,但刚才在本家被人泼的那一盆凉水,却把她的自信泼没了。 易氏自傲,心里却也隐隐明白,家里下面的人让着她,族里的人对她奉承有加,皆是因她是常文公的长孙媳妇,她婆婆对她也多有维护,可以说,这些人给她的脸面,是因她的身份而来,并不是她有多会做人,现在她作为常文公家的长孙媳妇,在本家丢了人,那就是给家里丢了脸,如果家里的人清楚了她在本家做的事,那怕是…… 易氏回去后不敢去见婆婆,等到晚上丈夫回来,一听人去了偏房房里,也顾不上大度了,忙让人去请,一等人回房,就哭倒在了他的怀里。 常孝兴听她哭哭啼啼说完,把表妹推离了怀里,仔细看着她:“你仔细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又去踩人了?” 易氏最自傲的就是她成了常文公家的长孙媳妇,常孝兴作为她的丈夫,成亲头两年尚不清楚她在想什么,现在成亲都五六年了,早就知道他这贤妻最看重的是什么了,见贤妻脸色很是难看,他便指着表妹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这下踢到铁板知道痛了罢?哈哈哈哈哈。” 他乐得直拍桌子,易氏气哭,歇斯底里,“我叫你回来是让你给我出主意的,不是让你笑话我的。” 常孝兴也就觉得好笑,笑罢,看在表妹也没过多管他的份上,他也得回护一二,“行了,这事我会帮你在娘那边兜着的。” “我往后不去那边问消息,要去让二房她们去,她们不是还想抢着去吗?这次便宜她们了。”易氏冷着脸道。 常孝兴嘲笑她:“就算我帮你兜下来了,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哄回娘的心罢,我的好贤妻!” 最后两字,常孝兴已站了起来,朝表妹脸上吐出两字,转身就要走。 “你不留在屋里,这么晚你还要去哪?”易氏紧张地跟着站了起来。 “好了,易女,我的好表妹,我帮你,你也帮帮我。”常孝兴走到门边,回头朝妻子调皮地眨了眨眼。 他十八岁与她成亲,成亲第二年,心上人有了身孕,为了在祖父公婆面前博个好名声,帮他抬了妾进门不算,还赶着他进小妾的房,头两个月,常孝兴还觉得很委屈,后来尝出了新鲜的味道来,也就觉得妻不如妾了。 “兴哥哥。”易氏眼中流出了泪。 常孝兴站定,为她的神色不禁动容了一二,但想到临走前答应了娇言软语的小妾要回去,心还是被更楚楚可怜的小妾牵住了,他朝易女笑了笑,“走了,乖。” 晚了,早在她为成全她贤妇的名声罔顾他意愿的那天就晚了。易女是长孙媳妇,是祖父的孙媳妇,是父母的儿媳妇,但不是他常孝兴要的易女,反而小妾倒是他一个人的女人,没有他就不能活,他还是回那个只要他一个人的被窝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第 91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夜间常伯樊回来, 就寝时,苏苑娘与他说了她对吕家父兄来见的安排。 常伯樊头刚卧到枕头上,闻言睁开眼, 疲惫的眼里起了笑意:“为夫听娘子的。” “你开新铺子了?”苏苑娘开口,见他看着她的眼里有红丝,伸手过去替他拦了眼睛。 “开了,”常伯樊合上眼,轻舒了口气, “早前做了点准备, 本来到中秋才开, 现在提前开了,多了不少事。” “什么铺子?” “一家铺,一家成衣铺, ”常伯樊探手,穿过她的腰揽住了人往怀里带, 下一刻,温香软玉卷入怀, 他闭眼闻了闻她发间的香味,侧着蜷起了一点腰,两手把人合在怀里, “还有一家瓷器店。” “这么多?” “铺是替张县令开的,背后的人是他, 瓷器店是给河防使开的, ”常伯樊抱着人, 轻轻地哼笑了一声,“只有成衣铺,才是我们家的。” 想在临苏进出自如,县令的好处不能少,想在河道上走得畅快,河道长官的打点也不能少,在上辈以前,常家就不是一出门就有人让道的时候了。 怀里的人没出声,常伯樊以为她睡了,拍拍她的背当是安抚,正入睡之际,却听她出了声,“河防使也要跟你要好处吗?” 常伯樊睁开眼,看着床帐的一点,过了片刻,他道:“我们家在河道上进出太多,他的关卡不打通,就要被底下人刁难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那边打点好了,就省事多了。” 说罢,常伯樊自嘲一笑,低头亲了亲嘴唇触及到的那片肌肤,轻声问:“岳父岳母没跟你说过这些肮脏之事罢?” “有说过一些。”说的不多,就是因说的不多,她是等到后面有嫂子教,才懂得这些。 “呵。”还真是什么都教她啊,常伯樊轻笑了一声,五指不自主地在她蓬松如云的黑发中穿梭,“这段时日有些事要麻烦到他们,铺子就给他们提前开了。” 苏苑娘在他怀里挪了挪脸,把脸埋向了更深处。 “苑娘。” 苏苑娘没答他,又听他下一句道:“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苏苑娘在他怀里奋力转过身,这次她伸手拦住了自己的眼,“你的银子够吗?不够我这里有一点。” 他怎么就那么难呢。 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苑娘。” “别叫我了,你救救你自己罢。”苏苑娘把头埋进枕头,她好想哭,却发现自己没有眼泪可流。 都道他风光,重振家业,开了许许多多的新铺子。多好的事,又有银钱进帐了,可谁知那些风光下藏着的肮脏与血泪。 “苑娘,苑娘,”常伯樊从背后抱住她,他的心在颤悠着晃动,甚至慌到他不敢去看她是不是为他哭了,“苑娘。” 末了,苏苑娘没有哭,她的背后却是湿了,那块湿痕烫伤了苏苑娘的心,黑暗中,她转过身,抱住了他的头,哑声问他:“你是不是好想扬眉吐气?” 常伯樊在她胸口笑了。 “我帮你,好不好?” 她言毕,胸口却是被滚烫的热泪浸进,苏苑娘也跟着流出了泪。 他好苦,苦到她冷眼旁观,也尝出了苦。 ** 这日早间,外面仆人在催,常伯樊亦抱着苏苑娘不放,苏苑娘被吵到,推了他两次,也没把人推起。 “苑娘。” 苏苑娘不堪受扰,起身探头,朝外面喊:“知春。” “娘子,我进来了。”知春进来点灯。 “苑娘。”常伯樊叫着,声音低不可闻,过来咬她的脖子,苏苑娘别过脑袋,躺回枕头,叹了口气,又推了下他。 “姑爷,娘子。” 直到知春小小声地叫唤了一声,常伯樊这才起身,出去没多久又拿了梳子进来,苏苑娘不起,他就赖在床上捉弄着她耳发不走,苏苑娘不得不起来给他束了发,把人送走这才得已睡了个回笼觉。 六月的恩科,等到考完阅完卷加封,最快也要到七月中下旬临苏这边才能得知消息,但这段时日去了京城的三家都沉不住气,这下不止是家里的儿媳妇过来,连家里的长辈也会跟着过来说说家常,间带问及京城那边的消息。 之前苏苑娘放出话去,道赴考之事已十拿九稳,这下这三家人都心存希望,话里话外都捧着苏苑娘,都当家媳妇说的话,肯定十有九真,绝不会出那意外。 苏苑娘听了这话还未怎么着,却把知春这个大丫鬟吓得魂不附体,私底下跟苏苑娘惊魂道:“娘子,各家奶奶言下之意是如果没中,那就成了您的错了?” 如果没中,各家的怒火确实会放到她头上来,此话不假,是以苏苑娘跟她的大丫鬟点头,“正如是。” 知春当场直掉眼泪,“娘子,怎么办?要不要奴婢送消息回去跟老爷夫人讨个主意。” “如果没中的话是如此,但不会不中。”常伯樊也不会让他们不中,就算九品芝麻官,他也会为他们盘算两三个回来。 “娘子,你怎么知道?” 看着六神无主的知春,苏苑娘爱怜地为其擦去眼泪,“知春,再等等。” 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为什么你家娘子会说这句话。 等到你都明白了,我也就可以放心放你出去了。 六月上中旬,三家人本还是三天上一次府,等到下旬,那就是不到两天就要上门一趟,苏苑娘也不厌其烦,只要不是有要紧事,下午她们要是到了来见,她就请人入堂陪客,等人坐一会问出话来才送客。 常伯樊先前是提前开了几家店铺,后面为着这几家店铺的生意,常伯樊更是早出晚归,但那三家人来得太勤快,他早就听闻了,也问过妻子要不要他出面打发,都被苏苑娘否决了。 苏家那边,苏夫人听闻女儿天天在见常家的那几个牛鬼蛇神,也是了怪了,跟苏老爷道:“我们那傻孩子什么时候这般待见外人了?” 她小时,叫来外面可爱活泼的小娘子跟她一起玩,她都不多正眼瞧一眼的,只管自己玩自己的。 苏谶取笑她:“你还说我们儿长大了不少,怎地又叫她傻孩子?” “你就不觉得怪?”苏夫人才不关心他说什么,只关心傻女儿在想什么。 “孩子这是想融入常家,”夫人说的事,苏谶早思考过百遍了,没事儿他就琢磨,哪还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这威岂是简单能立起来的?这三家,不说以前他们在常氏一族中的地位罢,就说以后,他们三家也不得了,陪他们磨过这一程,这三家就得奉她为主,有这领头的三家带头,谁以后还敢轻易小看她?” “说得这三家能出息一样。”苏夫人轻哼了一记。 “哪能不呢,你那女婿,可不是个简单的,别人是两管齐下,他是三管四管齐下,我看他能耐得很。” “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苏夫人瞬间变母老虎,凶神恶煞掐着苏老爷肩膀上最疼的那块肉,咬着牙道。 “疼疼疼,夫人,疼!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第一,他选的人学问都是他们族里数一数二的,这个他早就摸好底了,再则,谈到再进一步的,那就是各家打点收买的事了?这个你还不知道……”苏谶一顿求饶,才免了夫人的毒手,“我们给他的木头岂是小物?今年的主考官是柳老太傅,柳先生你还不知道吗?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要作古了!” 作古的人,谁不想要副好棺材? “柳先生我能不知道?他是贪图那点身外之物的人吗?”佩二娘出身不是顶顶好,但她小时候见过的人,后来都成为了卫国的顶梁支柱,柳太傅就是其中之一,闻言她没好气地为自己父亲生前敬佩的儒师辩驳道:“为国为民,他甘愿为卒,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如若他不是士为先卒之人,你当先帝与今上是凭白器重的他?” “我没说柳先生的不是,他不贪生怕死,他不贪图荣华富贵,但他的儿女能跟他一样免俗吗?”苏谶说罢,见夫人脸色大变,不忍刺她,便放缓了口气,道:“我们是当爹当娘的人,你也要体会他当爹当娘的心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像我们,后世子孙我们是管不到了,但居甫与苑娘,只要我们活着一日,我们一日就不能放下他们。再说了,如果黑木能成行,也不过是柳先生的后辈也就希望他得副预意好的好棺材下葬,听闻他们家家风也是好的,上上下下都是很受老先生管教,一副好棺材算不得什么,我要是柳先生,只要学问过得去,不触及大方面的事,我也愿意成全我的儿女,毕竟……” 过多的,苏谶就没多说了。 毕竟一个为道者的路,牺牲最多的,不是自己,而是家人。 如他,如若不是妻儿成全,他且能还有如今。 没有妻子的以死陪伴、儿子给他的牵系寄托、小女儿带给他的娇憨甜美,他苏谶早就去了。 苏谶的话,作为他原配妻子,陪他走过这一路的佩二娘再知不过,这厢她又想起了她在逃亡路上早夭的二子,不禁泪湿满襟:“是了,如若是为儿女,我要是先生,我也愿意。” 就是圣人又如何,圣人又能没有七情六欲了吗?成全了帝王天下,难道成全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一次也不成吗? 就是圣人愿意,佩二娘也觉得自己不愿意,也替柳先生不愿意。 ** 六月底这一日,常伯樊不在府,没想老祖常文公家的老儿媳妇以婆、常六公家进京赴考的小儿子媳妇、常隆归夫妇俩,一共三家带着家人都来了常府。 三家人已经碰过面,之前他们也一道算过,京城现在已经放榜,就算再快,哪怕汾州城里现在也得不到消息。 但放榜近到眼前,他们越发地焦虑难忍,他们想着苏家不一般,苏家那可是有一个国公爷,苏苑娘的兄长就在京城当京官,获得消息的渠道跟如今的常家那是天壤之别,他们太想知道自家自家儿郎的以后,是以三家通过气,难得一个鼻孔,三家一齐上门,想从苏苑娘嘴里知道一个确切的消息。 他们焦灼不安,苏苑娘被他们两天一次的上门也弄得有些疲惫不堪,底下的丫鬟就是强悍如三姐,也懦懦问过苏苑娘,跟家中娘子默言娘子是否太过于柔软,有求必应。 苏苑娘是累,但布局早已定下,是累是乏,她都会去做,是以这三家带有逼近之势一齐上门,就是旁管事也一反往常的恭顺,大声劝她不要接见,她还是让旁管事把这三家请去客堂。 “夫人,小的不懂为何非要见他们,”旁马功这次反驳夫人的话已不见往常的谦卑,声音急厉带有压迫之势,“他们三头两天的来见您,本就是失礼,这京里的事,岂是您一个在内宅主管庶务的夫人能知道的?这次三家一起来上门,小的不觉得他们怀有好意,夫人,您还是不见的好,小的恳请您别见,下面的事,小的自会替您处理,如有处置不当,明天小的自来请罪,您请放心,小的要是做错了事,那就是小的的过失,那是小的的错,我自我朝家主和族老请罪,绝不会累及您。” 旁马功早先又被小伯公提去敲打过一次,早没有推事累及小伯公夫人的心思,现在他只盼着小伯公夫人一点事也不出的好,这样也不累及小伯爷对他的好恶,影响他在小伯公心中的印象。 事关自己以后前途,旁马功压不住己身的气势,这时身上气势大张,不知自己已显出了自己那身走南闯北的凶悍。 知春明夏通秋这些在苏家长大的丫鬟们已看出他的凶狠,心下一悸,不敢多看这突然凶厉的大管事一眼,胡三姐却是与她们反常,好且津津有味地看着这突然变得一身凶匪气的老人家,心道这叔叔这岂不是会武?若是会武,那就太好了,改日她就去求师拜门。 她如今也是能月领半两银的近侍丫鬟了,有的是钱。 这段时日苏苑娘见人,旁马功多为劝,但劝也只劝一两声,不会当面辩驳她的意思,他恭敬有之,恭顺有之,苏苑娘长着眼睛,这世更是长了心眼,不会不知道旁马功对她的顺从,这下见旁马功有些急声急色不见往日的镇定,她等了一阵,方朝大管事道:“我有我的用意。” 大管事已竭尽恭谦,一个没有卖身契的人,为成全她的脸面,在她面前作了为奴的姿态,为尽护她之责更不惜急赤白脸,这是他之责,但也有几分义在里面,苏苑娘不嫌碍事,多余回了一句:“你有护我之心,我也不妨多跟你说一句,这三家人我定要见,我也必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夫人。”她说的不多,旁马功没听明白,见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他惊得胆魄欲碎,大叫了一声。 苏苑娘已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朝这难得惊慌失措的大管事浅浅一笑:“大管事。” 大管事,你怕或是不怕,没有多大用的。 我们自己的命运都不尽由自己做主,哪是他人能做主的。 ** 苏苑娘去了三家来的人,三家有来当家的,也有来儿媳妇的,这次一并进了大堂一并入会,苏苑娘进前院大堂大门,就见到了三家连主带仆二十余口人。 所幸常家大客堂本就是为大族之居所建,客堂大一般会堂三倍有余,这二十余人在里面也就不显得多了。 “您来了。”见到常六公亲自前来,感念常六公的老妻,也就是常六婆之前在常氏一族供客居住的客堂曾所给过的脸面,就算跟六公婆婆后来没见,看在那位慈软温和的老妇人的面上,一见到常六公,苏苑娘这次还是第一个朝常六公请了安。 “伯樊媳妇,前来叼扰了。”常六公笑得一派和气。 常六公家常六公家亲自前来,常文公家来了一个老儿媳妇以婆,另一家是赴考的老父老母皆来了。若论客气,还是最后只高本家家主一辈的常隆归夫妇最为客气,前面的人家等着苏苑娘这个小辈朝他们见礼,但苏苑娘一见过常隆归夫妇,常家老奶奶不等她欠身请安就已经上前扶住了她,跟她道:“侄媳妇,我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家里有事求你本就是我们的不对,劳烦你了。” 听着口气,三家也不是一心。 果然,一开口逼问的,还是老寿星的老儿媳妇以婆,“苑娘啊,你是伯樊的正妻,我们常家堂堂正正的当家媳妇,就因着你身份大,有些话也就你能给我们个准信了,不瞒你说,我们这次一起来也是想问个准信,你别见怪,京里现在可是有消息传来了?” 说罢,她一脸迫切。 常家在临苏这个小地方盘锯太久了,后来如若苏苑娘不是到了京城,可能也明白不了现在常家一家大上下老小的急迫。 那是一种只看得到眼前利的急切,就好似只要得到一个好消息,他们就能上天堂,至于天堂的上面坑哇不平、险象环生,就不是他们所会想象能在意的。 眼界狭窄、目光短浅,如此而已。 没有常伯樊谋算,他们能走到哪步? 太可笑,也太可悲。常伯樊无人,需要他们家里的子弟,他们有人,却不知子弟前途、儿女悲欢从不是他们用一己私欲能成全的。 “下月上旬就能到了,”苏苑娘说的这话,这次不算是她自我揣测了,而是她经常伯樊的口问出来的,这次她不仅能给出时间,也能给出一半的答案,说着,她朝常六公看去,浅浅一笑,“六叔公,你且等着听好消息。” 这厢,常文公家的老儿媳妇,常以公的老媳妇尚能沉得住气,常隆归那对中年夫妇中间,归老婆子却是一时没沉往气,当场失声道:“当家媳妇,你可是听到确切的消息了?” 苏苑娘朝那大惊失色的妇人看去,“回婶婶,我不知确切,只知至多月中消息就会传来消息,至今不过半月,还请老祖家、六叔公家,还有归叔和您三家,做好准备。” 说着,苏苑娘微微一笑,“哪怕只得一个好消息,都是我常家幸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第 92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那太好了!”归老婆子站起来, 一手握拳拍掌,激动道。 常伯樊给了苏苑娘准信, 说三个皆能举送出去, 但苏苑娘放出了话,但话又留了余地,这下有人激动, 也有沉得住气的这厢沉声道:“听当家媳妇这么一说, 这次只有一个机会?” 说话的是以公婆子。 历来家族以孝治人。苏谶最终为女儿定常家,是常伯樊头上无父母,苏苑娘不用侍候公婆,但没有公婆,常家不缺长辈, 前世这些人压在苏苑娘的头上, 让她一退再退。 那一世, 有这些人拿身份迫人,也有她的妥协与让步。这一世,她不知道能不能压过他们,但势必不能再回到前世那种局面了。 这也是苏苑娘选择正面他们的原因。 他们既然叫了她当家媳妇, 那就以她为主罢。如若不能让他们敬着她两分, 那让他们畏着两分,而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也好。 “我只听说了已确切的一个, ”苏苑娘朝以婆看去, 淡淡一笑, “能确定一个, 已是我常氏一族之喜,您说呢?” 说是这般说,但落不到自己头上,天大的喜事又与自己家何干?以婆挤了一个笑出来,道:“不知是谁家?” “这个我就不知晓了。” “这……”以婆看看常六公、常隆归夫妇,与他们对过眼,又朝苏苑娘道:“你这一面也不好见,我们都来了这么一趟,我们三家现在都在这,都是再亲不过的一家人,当家媳妇,你心里要是有数,不凡现在就说出来,省的我们回去一家子又提着心,老是猜来猜去的,一家老小都睡不好觉,六公爷爷,隆归夫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又转向苏苑娘:“当家媳妇,你放心说就是,我们一家人再齐心不过,绝没有一家中了另两家落选就生埋怨的道理。” 这漂亮话,说的人能说,听的人是万万不能当真的。 苏苑娘听着,朝常六公、常隆归夫妇看去,见他们默而不语,显然皆认同以婆所说,想要一个结果。 果不其然,在自己的利益之前,脸面和他人的处境又算得了什么。 这世间,哪存在什么公理,皆为自己而活而已。 苏苑娘也没有失望,只是再经确认,更坚固了自己的想法罢了。 “我确实不知。”苏苑娘看过他们,缓缓摇头,随即她面露深思,沉吟了一下,抬脸与他们道:“你们非要一个结果的话,不如等当家的回来,亲自问他。” 闻言,四人飞快相望对眼。 以婆见她这嘴跟个闷葫芦似的,不想说的软硬兼施也问不出来,罢,她开的头,“当家媳妇,是我说话太硬,着实是我最近太着急了,唉,这么多年,家里也没出过这么大的事了,心里急,样子就难看了点,还请你见谅个。” 以婆老辣,话说得出去也收得回来,这话一出,乍听起来很是客气。 苏苑娘要是承了这份客气,说出去了,那就是她这新媳妇胆子不小,敢压族中长辈一头,尤其这位长辈还是在族中德高望重的老寿星的老儿媳。 但苏苑娘稳稳地承了这份客气,她朝婉言道歉的以婆浅浅颔了一记首:“苑娘能体谅长者之心。” 她这话也挺客气,但这坦然受之的态度堵得以婆心口一哽,憋着气却无处从说。 “哈,”以婆气笑,笑了一声,脸稍显难看,“你能体谅就好。” 苏苑娘熟视无睹,转脸朝六公和常隆归夫妇道:“六公和叔婶要不要等?” “伯樊忙,让他忙他的,老夫就不打搅了。”常六公抚着胡须,眼睛微眯,和蔼可亲道。 “我们就不等了,”常隆归家出口的还是他媳妇,归老婶子一脸突逢大喜不知所措的忐忑不安,又喜又不安道:“知道有个中的就有个盼头了,我们回家等府里的好消息。” “是了是了,就不占用你的功夫了,伯樊忙,你也没闲着,我也回家等你们的好消息去。”常六公笑眯眯着站起。 显得好似她是个恶心人、专来摆脸色的,以婆一看亲戚在苏苑娘面前这般会做人,她也不想显了下乘去,站起来跟刚才的不悦没有过一样,笑着与苏苑娘道别:“当家媳妇,难为你百忙之间还抽空见我这老婆子,谢谢你了啊。” 说罢,话尾不忘夸苏苑娘一句:“一看你就是个贤淑媳妇,我们常家娶了你这样秀外慧中的好人家闺女,简直是祖宗显灵。” “谢以婆婆。”苏苑娘陪同站起,浅福一记以示谢意,朝三人道:“我送您几位出去,请。” “不用了,你忙你的。” “是啊,不用了,你忙你的。” 常六公与归老婶子相继出言,苏苑娘淡淡一笑,步履未停朝前走去,又回首:“六公公,以婆婆,归伯归婶,请。” 四人被她送到了大门,等出了门,主府大门一关,一直未出一声的常隆归皱眉,甩袖道:“这精媳妇,也太精了。把我们三家请来,就说了一两句话,也没个准信,这不折腾人嘛!” 也不是,不是说了确定一个?归老婶子心忖着,但她不会当着外人的面驳自家男人的面子,她抬着眼皮,看向另两人。 这时,常六公呵呵笑得一团和气,“是喜事,是喜事。” 是喜事不假,但喜事如若不是你家的,到时候看你们家怎么哭。以婆似笑非笑地瞥了装和气的老狐狸一眼,朝常隆归夫妻淡道:“还看不出来吗?找我们来立威的。” “立威?”归婶子干笑了一声,见身边的下人们不敢细听,自觉退远了,等他们退远站定,她方小声接道:“婶子,恕我鲁钝,我怎么没看出来呀?” 你能看出什么来?以婆作为自家府上的常家的主母,就是嫌弃人,嘴中也不会说难听话让人难堪,这厢嫌弃这族中侄媳愚笨,也只在心中轻嘲了一声,嘴上温声淡道:“你们见过哪家新媳妇,像她这样拜见不见,专门一道请三家见了,还如此谈吐自如的,说她一点准备也没有,你们信吗?” “一个新媳妇。”以婆抿嘴一笑,“我记得我当新媳妇的头一年,别说见外人了,就是见自家的几个人都战战兢兢,唯恐哪儿出了差错犯了忌讳冲突了哪,话都不敢说,哪来的胆一约就是约三家人的。” 这么说,是啊。归婶子朝自家当家的看去。 常隆归心里不爽快,但站在他面前的,两家哪家都比他们家强。刚才他是心里不舒坦,憋了半天一出门就把话放了出来,现在一见老祖家中的老儿媳妇这般厉害样子,他拉了自家婆子的衣袖一记,朝两人拱手,“六叔,以婶,家里还有事,侄儿先带媳妇先走一步。” 他带着自家婆娘赶紧走,怕再不走,就要生事端。 他跟他婆娘一走,以婆也不端着了。她跟常六公当了几十年的亲戚,两个人也都是老人,再知对方底细不过,这厢只见她眉头一拢,走了几步,走到偏角处,与见状随机跟上来的常六公道:“六哥,我刚才的话你也听着了,我不是随便说说的,我怎么感觉那丫头连我们这些老东西都想压一头去啊?” 绝不是个善的。 常六公摸摸胡子,脸上常带的笑容淡去了一些,他摇头道:“这家子,里头外面,怕是都要立起来了。” “什么意思?” “你家那大媳妇,不是也没在府里讨着好?”常六公提醒了她一句。 “那是我那媳妇就是个蠢的,想学我,却只学了表面的一层皮,说出来的鬼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叫人怎么看不穿。”想起她那个喜爱自作聪明的媳妇,以婆脸色剧变。 到底是小了,学了点皮毛就以为自己八面玲珑了,岂不知在聪明人眼里,一眼就被看穿了。 “软硬不吃啊。”常六公当没听到,就着之前他的意思接道:“在我们面前,也现过几次了。不过,弟媳妇,我说句实话,你回去不妨跟老叔和我老兄弟说一声,大树底下好乘凉,以前树不大,仅有的那点余荫庇护不到我们的头上,现在这大树可算是大了,能让我们跟着沾点光了,可能过了这村就没那店,我们这里外上下可切莫因小失大,坐失大好良机啊……” “难道还让一个新进门的坐到我们头上去不成?”以婆却是想也不想道。 妇道中人,眼皮子就是浅,看到的就是自己那点东西,常六公心中嘲讽,脸上笑眯眯:“你就把我的话给文老叔和我兄弟一说,再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这天也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以婆心里不痛快,回去的路上也劝自己要看大局,但等到了家里,一说起去主府的事,说毕,她忍不住怨怪道:“六哥说让着她一点,看在她能帮忙的份上,说是这样说,但她是我们常家的新媳妇,是我们家的人,她不帮我们难道还帮那不相关的外人去?她现在在主府里头上也没个人压着,我们要是不管着她一点,我看往后主府里的事,全都她一个人说了算!到时候有个什么事,说她都说不得半句!” 她这话带着气,但道理还是在的。 族中公中的事,以往由主府主母把持,现在到了现在的新当家手里,看他前阵子那把大房刮下的架式,看来是要把府中中馈和族中公中的事皆放到她手上。 眼看常家势涨,这女子,一进门就握着金山银山呐。 “要压,但不是这个压法。”以公看了眼老父亲,见他没出声,脸色也没变,于是放心地说了下去,“那小娘子,我见过,是个知达礼还懂些道理的,这种小娘子罢,家世就摆在那,在家里肯定被教过,认人有她的一套,但她才多大?吃过的饭,还没你吃过的盐多,懂的都是些咬哄人的大道理,你就顺着她一些,时日久了,把她哄到手心,还愁她不乖乖听话?” 世上就无好言哄不好的人,见丈夫如此说,公公也颇为赞同,以婆脸色回缓,“就是看着不像个好哄的,软硬不吃的样子。” “这种人,要是把她哄到你这边了,那才叫一个死心塌地。”这厢,以公朝老妻调笑了一句:“你不就是如此被我哄到了我这一边。” 一个糟老头子,当着老父也没个正形,以婆白了他一眼,又见苏文公一副什么也未听到的样子,遂放下心来,沉吟了一下,道:“我试试。” 她没把面子扯破,还捧了那新媳妇几句,想来给人的好印象还是有的,且她这种长辈自降身份去讨好她,那新媳妇想必也想族中有个能为她撑腰的长辈罢?倒也不愁不好接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第 93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这三家一走,没过多时, 大管事求见, 苏苑娘请了人进。 旁马功一进门, 就朝苏苑娘告罪, “小人之前对夫人有不敬之处,还请夫人责罚。” 苏苑娘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一个下人拦她算不得什么,她不当自己的拦路虎即可。 “无碍。”她淡道。 “小的, 小的……”旁马功显得有些窘迫。 苏苑娘不是擅宽慰人的性子, 见状朝他挥了一下手背,让他退下。 “娘子,”大管事一走,知春上前, 犹豫了片刻, 启齿为大管事说话:“此前大管事也是担心您招架不了家里的老人。” 大管事是姑爷的人, 又是府里的大统管, 娘子不能离远了他。 是这般, 苏苑娘颔首。 知春见娘子未起芥蒂, 暗中松了口气。 当晚常伯樊浑身酒味晚归,在外面呕吐的动静惊醒了苏苑娘。 苏苑娘在床上听了一阵小厮丫鬟在外面踮着脚走来走去的声音, 沉默了半晌, 她起床裹了披风出去。 外面的小堂屋里,常伯樊穿着青色的内衫, 他满脸酒醉后的潮红, 闭着眼, 手撑着脑袋,手边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南和看到她出来,吃了一惊,欲要问安,但随即被夫人扫过来的一眼制止住了嘴里的话,安静地往爷身后退去。 苏苑娘走过去,在几桌的右座落坐。 她来的声音很轻,行走之间未生出声响,常伯樊不知道她来了,支着脑袋一动不动。 他不动,苏苑娘也不出声,看了他片刻之后,就转过头,看着打开的门外那片黑暗。 在她转过头后,南和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又飞快收回了眼,在刹那安静至极的屋子里,他便连喘气的声音都放轻了一些。 “娘子。”直到从外面端水进来的知春乍见到她们娘子的一声惊呼,打破了这份宁静。 常伯樊迅速睁开眼,朝苏苑娘看来。 苏苑娘侧首迎上他的眼。 “怎么不叫我?”常伯樊嘴角微扬,带着点笑出声,声音嘎哑,在寂静的夜里尤显低沉。 “声音太大,打搅到你了?”在苏苑娘眼睛放在他脸上的时候,常伯樊又道。 苏苑娘看他笑着说话,同时也看到了他额角边突然跳了跳的青筋,她伸出手端起茶吹了吹,递给了他。 常伯樊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移,双手接过了她抬过来的茶,等茶送到嘴边方才垂眸喝茶。 一杯茶他喝到杯底方搁下,等到他搁下杯子,把水放在了架子上的知春这才过来,朝苏苑娘欠了欠腰,“娘子,水是温的。” “把盆端过来。” “是。” “你们下去罢。” “是,娘子。” “是,夫人。” 知春与南和前后接道。 “对了,南和,回去歇着,不用过来了。”南和走到门边,听到他们爷道。 南和机灵地半侧过身,回了声“是”,但等出了飞琰院,他见大方来接着侍候的时辰尚早,绕了一点路去小厮住的偏院把大方叫醒,叮嘱了几句这才回他住的地方。 这厢,下人退下后,苏苑娘从水里挤出了巾帕,递给了常伯樊。 常伯樊带笑接过,无比满足。 等他擦好脸,见她蹲在洗脸架旁边拿搁在下方的脚盆,常伯樊当下站了起来跟了过去,先她一步把盆拿了出来。 苏苑娘看了他一眼,跟在他身边走了回去。 常伯樊走回主位,把洗脸盆里的水倒在了脚盆里,坐下抬起脚自行脱靴,见她他一脱靴,身体就往一边侧,他笑了起来。 “不臭,”他说罢,左脚正好从靴子里拔了出来,带着一股微微的臭气,常二爷顿时顿了一下,方接道:“不是很臭。” 苏苑娘已别过了头,她神色未见多变,但她那握拳抬起抵住鼻子的手势已显露出了她的心思。 “今天走了不少路。”常伯樊无奈道,脱掉了另一只靴,把鞋袜去掉抛得远远,赶紧把双脚埋进了水里。 “明早一早我就沐浴。”她不说话,他便跟她说。 等没那么臭了,苏苑娘掉过头,站了起来。 常伯樊紧紧看着她,见她要紧,追道:“去哪?” “去拿衣裳。”她说着已动。 见她往里走,常伯樊嘴皮动了动,到底没说话,等到她从里面拿了披风出来,他冰冷的脸色渐显舒缓,等到她近了,站在他身后碰了碰他的背,等他挺直,他的脸上又见了笑。 “是有点冷了,之前酒躁,为夫还没察觉出来。”他道。 苏苑娘站在他身后替他系好了披风,又去解他发上的束带,淡道:“水是温的。” 不能久泡。 脚盆的水随即随之波动,常伯樊移动了脚,身体不停往后仰,靠近她的体温。 直到这时,这一天,他才算是有所松懈,他抬头靠着后面温暖的小腹,长长地纾了一口气,“打点的铺子都弄好了,就是管帐的人得好好挑一挑。” 后面一时没有声响,常伯樊等了片刻没等到话,仰高了一点头,去看她。 “他们不派自己人吗?”她垂下眼,扳正了他的脑袋,躲掉了他的眼神,道。 “不派,”得偿所愿,常伯樊说话轻快了些许,“他们也不想派。” “为何?” “他们只要一个数,自己人,不一定能打点出那个数目来。” “这跟是你的又有何差别?” “差别大了,这些铺子落的是他们自己人的契,盘无可盘了,还有个铺子钱。”常伯樊道。 手上的头重了,苏苑娘低头,看到了他疲惫合眼的样子。 “里头去睡罢。”她迟疑了一下,道。 “不嫌我臭了?”闭上眼的男人嘴角噙着笑道。 嫌,但还是上床睡觉罢,明天他还要外出。 ** 天刚蒙蒙亮,常府的下人皆忙碌走动了起来。 离飞琰院最近的厨房更是人声鼎沸,三个大厨师加上两个厨娘,还有五六个打下手的下人,把不大的厨房挤得满满当当。 这本来不是常府的大厨房,是府里老爷成亲前给新夫人造的小厨房,等新夫人进了门,老爷也跟着她一道用这小厨房供膳,大厨房那边的大厨陆续过来掌勺,这小厨房的人就多了,最多的时候,挤都挤不进人进去。 “昨天的梅菜肉,夫人说了好吃……” 不等他说完,他身边手上拿着擀面仗的白胖男丁圆睁双目,挥舞着手中的擀仗打断了他:“大清八早的吃梅菜肉,你也不怕齁死人,王老八,你脑子进水了。” “你算老几,我只管做,到时候怎么拿,看大丫鬟她们的手,你管东管西还管到我头上来了,我跟你是同样请来做大厨的,我不归你管。”头上头发梳得根根细滑的四旬瘦高男丁同样勃然大怒道。 “我看你是猪油蒙了眼,眼是瞎的,谁府上大清早……” “大管事都没说不行,就你说不行,丁老狗,难不成在我们府里,你的话要比大管事的还管用?哟哟哟,你这是想称霸啊……” “啐,你他娘的大清早放什么狗屁……” 两位大厨吵将了起来,眼看两人愈吵愈烈,间带手脚动弹不休,另一个矮胖的大厨悄悄搬把他的石舂往外走。 他要舂点炒花生米,夫人是北方那边来的人,喜吃面,这吃面吃一个汤水、酱料的味,这之上再加点炒过花生碎、白芝麻,更增香味。 等他跟过来拿饭菜的大丫鬟这么一说,准得被她们抬去。 自从老爷上个月说话,夫人吃谁做的菜多,谁就能得一月三两的赏银,厨房里就没平静过,厨房里帮厨的厨娘和打下手的下人有各自跟着的大厨,见矮大胖悄悄出去使力了,忙上前拉架,提醒他们去看搬着石舂台往外去的肖姓矮大厨。 “我没管你,你也别管我,各做各的。”丁大厨嘴里的王大厨见时辰不早,不屑跟那老胖子计较,擦掉头上的汗转身就去切他的肉。 “你一个做肉菜的,没你的事,也不知道你凑的哪门子的热闹。”丁大厨不悦,但这时不是跟这厮吵的时候,话下这句话,也赶紧去他的台子忙去了。 这厢飞琰院,常伯樊从院回来,在屋门口做针线活的通秋一看到姑爷回来,忙掩下嘴里的哈欠,匆匆站起来,这时,常伯樊已大步上了台阶,在她的请安声当中跃过了她,朝里走去。 通秋紧忙跟在身后,禀道:“姑爷,娘子还末醒。” “姑爷,等会儿您是跟娘子一道用早膳吗?” “姑爷……” 第三句姑爷的话还未说罢,姑爷掀起又落下的帘子打在了跟在姑爷身后的通秋脸上,令通秋闭上了嘴。 她在原地站了站,尖着耳朵听了听,听到了细微的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通秋霎时满脸胀红,脚跟忙不迭地往后急步退去。 内卧,苏苑娘酣睡初醒间察觉到身边有了人,睁目醒了醒神方偏头,见枕边人低下头来,她问:“几时了?” “睡好了?” “可是辰时了?” “还没到,你再睡会儿。” “快到了罢?” “你且睡。”他一手捧她的头,一手替她合眼。 “睡不着了。” “那再躺躺……”见她确是睡不着,常伯樊松开手低头,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喜悦更是从他的喉咙中蔓延了出来:“你猜猜,我刚从信使那得了什么好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第 94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苏苑娘看向他。 她的睫毛眨动, 就像一只缓慢展开翅膀的蝴蝶在腾飞,常伯樊撑着身体,情不自禁挨向她,“猜猜。” 他近了, 炽热的鼻息打在了她的脸上,苏苑娘看着他:“放榜的消息到了?” “苑娘真聪明。”挨近的常伯樊亲了她一下。 苏苑娘有些怀疑他凑过来, 就等着这一下。 这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现眼下她在意的不是此事,“中了几个?” “你猜。” “不猜。” 常伯樊失笑,抚摸着她的嘴, “猜猜。” 可真是烦呀, 苏苑娘猜道:“三个?” “苑娘真聪明。” “……”话在耳边随风而过, 苏苑娘心想要不要问他此次打点可否碍手, 但转念一想, 这是常家之事,到底与她无太多干系, 她大可不必操心到那份上。她便止住话, 伸手挡开他, 单手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随之打了个哈欠。 看她无惊无喜,常伯樊脸上笑容淡了,转眼又看到她浓密的黑发有些凌乱, 便伸了手过去顺了一下。 苏苑娘没有抗拒, 自顾自打着她的哈欠, 仅仅如此,常伯樊刚冷淡下沉的心却飞快往上飞扬,跳出了一片欢跃的心思,“此事你可愿亲自经口给族里去说?” 苏苑娘顿住,看向他。 见他带笑微微笑地望着她,头上的手又摸到了她的耳捏了捏,她回过神,轻道:“你不自己去?” “为夫想让你去说。” “好。”苏苑娘点了头。 他既然愿意替她做脸,她往后便多还他一些便是。 一顿更衣洗漱,膳罢常伯樊牵了苏苑娘的手往大门边走,说是让她消消食,但一到飞琰院的门口,又松开了苏苑娘的手,赶她往回走:“刚用完饭,去歇歇。” 胡三姐一个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又赶忙拿手握住嘴。 这些日子,只要一道用早膳,他就如此,来回几次,无需点透,前几日那一次苏苑娘就明了了他的心思。 想着他要给她做的脸,苏苑娘心软了一些,点头道:“好,你先去,我站站就回。” 常伯樊怔住,很快回过神,迅速抓回了她的手紧紧握着。 “去罢,早些回来。”他的目光在那一刹那突然亮如初阳,就似把刚升起的太阳印在了上面一样陡然剧然明亮,苏苑娘有些被他眼里的光刺到,飞快别过头,道。 “苑娘!” “嗯。”苏苑娘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 常伯樊三步一回头看了,飞琰院到中院那一段不到三十丈的路,他回了约莫七八次头。 等到他要进中院的门,遥遥看着妻子还站在原地,常伯樊抬起手,朝她挥了又挥,方才进入拱门。 “娘子,姑爷高兴呢,”等人不见了,三姐一个越步上前扶住苏苑娘,快言快语道,“看着你,都舍不得出门了。” 知春她们听着,羞红了脸,神情之间又止不住欢雀。 只要有姑爷宠着,娘子在这个家何愁立不下脚跟,老爷夫人就用不着担心娘子了。 丫鬟们都很高兴,苏苑娘本想说高兴是高兴,舍不得出门却是不会。男子固然会儿女情长,但那只在于无需决择的情况下方才如此,于家族家业相比,便连亲骨肉都可舍弃,何况妻子。 只是丫鬟们一个比一个欣喜,她何必扫兴,便点点头,进了房,等大管事的过来跟她禀事。 ** 旁马功未想昨日才送走追问的人,今日好消息就到了,一时喜不自禁,道:“夫人,那今天把三家再叫过来?” “一家一家来罢,”旁马功来的那一会儿,苏苑娘就想好了这次通报喜讯的先后,她不想把一碗水端平,“今天先请六公过来。” “啊?”旁马功愣了,急急道:“您刚才不是和小的说,三家皆金榜在名?” “是,”苏苑娘双眼宁静如止水,缓缓道:“一家一家来报罢。” “为何?”旁马功不解,“就是前后通报,也该是……” 往辈分最高的老寿公文公家一家报啊。 “你听我的就是。” 有了两次,旁马功也不敢像之前那样阻拦她,当下掩下心中疑惑,恭敬回道:“是,小的这就去。” “你不用亲自去,派个家丁过去请一下六公家人即可,嗯,就说我想请太新婶过来叙叙话。”老人,已是老了,辈分再大,还能沙场征战不成,及第的是常太新,她还是让他的枕边人头一个知道这个好消息罢。 “小的知道了,就依话去请。”直到走到半路,旁马功才估摸出当家夫人的用意。 如果他所料不错,夫人这是做给全族人看的。 常六公家与主府同住临苏南边,离主府不远,旁马功骑驴马两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六公府上。 六公府一看是本府的大管事来了,门人连忙迎了他进去,那头常六公得了下人先一步的消息,已在堂上坐着等人过来。 等到旁马功说明来意,常六公不明所以,忙问:“请问大管事,当家叫我小儿媳妇过去有何要事?” “不敢,六公叫我老旁就好。”旁马功回道:“就是叙叙话,这是夫人的原话。” 问不出什么来,常六公心想已经往外走了,已经迈了一步,多迈两步也是难免的,便朝身边的老家人抚着须笑道:“快去跟老太太说,说当家媳妇要找太新媳妇过去说说话。” “诶。”家人速速去也。 常六婆一得消息,叫来了小儿媳妇,叮嘱她道:“当家媳妇我见过,性子是个善的,你呢,也是个善的,你们准合得来,就是她话不多,你要注意着些多说话,亲戚家里的事,你挑拣着一些说,她要开口问话,你只管说就是。” 说罢,她沉吟了一下,对着期期看着她的儿媳妇道:“个中分寸,你是懂的,我就不多说了,此次她叫你去,我看不是坏事,你去换身喜庆的衣裳,挑样像样的见面礼,快去罢。” “是,娘。”常太新之妻跟常太新久居京城,一人操持家中人情来往,岂能有不懂世故之理,她原本是半坐着的,说话之间从座位上下来,朝老母亲跪下匆匆一拜,又匆匆起身往房里去了。 回房的路上她已想好了见面礼,一回房就让身边人去拿,她则去箱笼里拿那套常穿去喜宴的衣裳,等她穿戴好,老太太那边来了人,捧了一叠三个精美的盒子,与她禀道:“二爷夫人,老太太说这是家里给当家夫人的,让您一并带去,老太太也让您给当家夫人带声好,让她得空来家里做客。” “回老太太,就说我知道了。” 老太太这边来了人,前面那边的家里人也到了,让她快些过去,这太新娘子心里也七上八下,直到随主府的大管事到了主府,见到了苏苑娘,打起精神应对的时候,心神方才稳些。 “今日叫太新婶娘过来,是有喜事要跟您说。”下人奉上茶,等人酌饮过一口,苏苑娘张了嘴。 “咳,咳咳咳……”常太新之妻被刚咽到喉中的茶水咳到,连咳了数声,同时眼睛迫不及待朝那当家媳妇瞧去。 苏苑娘岂是真找人来叙家常的,没有跟人兜圈子寒暄的意思,一开口就把请人来的话说道了出来,“太新叔金榜提名,八月中旬上下喜报就会传回临苏,恭喜。” 常太新之妻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得双颊绯红,“当真?” “我今早从当家嘴里得的消息,约莫是早上才到他那里。” “当真?”虽是如此问,但太新娘子已经把这话当真了,当下喜不自胜,“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老爷子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不知得有多高兴,多谢,多谢,当家媳妇,太感谢你了。” 又不是她让中的,有何感谢她之处。苏苑娘看人喜懵了头脑,话说不清楚还只顾笑,不禁随着人家一道欢喜了起来,“我要跟您说的就是此事,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就不找您多叙了,您且先回,跟家里人报喜去罢。” 太新娘子迫不及待想回去报这个喜,归心似箭,听了顾不上去多想,见当家媳妇面露喜气,亦没推拒,掩着心中狂喜回道:“好,那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喜事也没掩住一天,到了午后不久,住的近的常姓族人都知道常六公中那个屡次不中第的小儿子,这次成了! 当天傍晚,六公府去城外不远的农户家中买了一只猪杀了回来,小宴上门贺喜的客人。 常六公家得了喜信,另两家当晚就来了家里人过府问自家的事情,苏苑娘没说其它,只让常隆归的媳妇明日来府里,至于常文公家里的人,她让旁马功回家人且在家等着消息就是。 这两家人回去道了回信,两家皆有不喜,尤以常文公家中为最。 “老爹,您看主府那边是个什么意思?”常以公从常六公中吃完喜宴一回来,就进了老父亲的屋。 “当家今天去那边没边?”常文公问他。 “没有,您说,他们这小夫妻俩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唉,杀威呗……”常文公闭上眼,叹了口气,“老喽老喽不中用了,总有些人看我们这些老东西不顺眼,想踩在我们头上立威,现在的年轻人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第 95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太糊涂, 常以公也跟着叹气, 道:“我以为那小子是打心眼里亲近您的, 结果……” 这是攀上苏家, 有底气了罢。 现在还让苏家娘出面杀他们的威风,常以公摇头, “以前他父亲尤为不喜他,我还当是糊涂, 现在看来, 不尽然无因啊。” 这一起势, 先是灭兄, 现在连族里与世无争的老人都不敬了。 “这话就过了, ”常文公睁眼看向老儿子,“以前的事休要再提。” “那这口气, 我们就咽了?”昏黄的灯火中,常以公坐在脚榻上, 与躺坐在床头的父亲低声道。 “走着瞧罢, 不要急。”常文公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事,会有人先说的,就是明天没人提起, 也不见得会过去。” 除非那当家小子永无势弱之时, 没有求人的时候。 “爹?” “我们只管等着就是。”常文公拍拍儿子的手, “听我的, 好了, 你也在外面忙一天了,去歇着罢。” “诶。” 常以公出了门,在老父门外站立了片刻,没用多时就想明白了常伯樊这不尊长辈的此举,人人都看在了眼里,此时奈何不了他,往后这事总会显出用处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中第之事处在风头,现在是那小子的势,不好逆势而为,他们文公一脉仅管不出声就是,省得还坏了他们家不较是非的家风。 ** 常文公一家只当苏苑娘所为乃常伯樊授意,这晚常伯樊回来方知妻子的安排,且还不是听她亲口说的,是特意等在大门口迎他的旁马功跟他所报。 听罢,常伯樊先是愣了一下,转而摇头失笑不已。 “小的想了想,夫人有点不太……之前孝义公子的娘子过来说话就话中有话,这家老太太过来,也颇有些……”一言难尽,旁马功紧步跟在放缓了脚步听他说话的爷身边,略过那些不好说出来的话,接着禀道:“我看夫人都看在眼里。” “嗯。”常伯樊颔首。 苑娘只是略有些不擅言辞而已。 “小的知道夫人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族里人怎么想她,您也知道,三人言成虎,小的就担心这个。”旁马功进府得到的第一个指示,就是照看好夫人,但夫人太有主见,旁马功已不敢像之前那样把她当深闺里不谙世事的闺中女轻易视之。 “呵。”闻言,常伯樊轻笑。 岂止。 旁管事到底以前只替他打理生意,不知他常氏族中事,不知苑娘此举在很多人眼里,可品出无数个意思来。 不过无碍。临苏常家,盘锯临苏太久了,莫说已败落,就是以前荣光正盛的常氏一族,争的也不过是临苏地里的这点东西,争来争去,不过如此。 他早晚会让她高不可攀。 “爷?”旁马功不知当家的爷为何而笑。 “你听她的就是,你的任务是替我守着这个家,看紧了她,别让人欺了她。”常伯樊淡道:“旁的,有我。” “是。”当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旁马功已只好应“是”。 回了飞琰院,常伯樊换好衣裳,打发了南和他们回去。 等膳上桌之际,常伯樊翻看苏苑娘这一天的画,就听苏苑娘身边的丫鬟提了他的靴子过来说鞋底破了。 “娘子,姑爷这只脚的鞋底破了,您看看。”收拾脏衣物的明夏提了靴子进来道。 常伯樊看她的画,苏苑娘正在素盆上提笔作画,刚才常伯樊提了株夏兰回来,说是今日在山中偶然碰到,看这夏兰长了满株的花骨朵离开不远,就挖了回来。 夏兰是挖回来了,苏苑娘接到兰花就一通忙,找了院子里好几个闲着的盆皆与兰花不配,她寻思了一阵,让知春去府里找了素盆回来,亲自作画。 常伯樊来她房说话,她正调好颜料作绘,这厢听到明夏的话,她侧头看了靴子,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那奴婢去姑爷搁鞋袜的屋子里去寻一双过来备着?”明夏请示道。 可,苏苑娘颔首。 等明夏出去了一阵,苏苑娘停下绘蓝边的手,朝桌的人看去,小脸上带有一丝困惑。 “怎么?”常伯樊看到,拿着她看到一半的帐册过来。 “你今天又去山上了?”苏苑娘问。 “嗯。” “去作甚?” 常伯樊沉默,走过来站到她身边,低头去看桌子上的颜料。 问归问,他不答,苏苑娘也不如何好,收回眼继续作画,分出些心神道:“天气热了,换布鞋穿罢,透气一些。” “苏山药王庙底下那片黑木林你知道吗?岳父把它给了我。”常伯樊直起身,从她拿笔的手,看到了她的脸。 苏苑娘的手顿住,脸也亦然,半晌,她方才抬脸,迎上了一直俯视着她的男人的眼。 “黑木吗?”她问道。 “对,前面去庙里,岳父给我的,说是你的嫁妆。” 前世没有这样的事情。 苏苑娘已无心思作画,她搁下笔,愣了神。 怎么好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我最近常去山里,为的就是此事,之前随进京的事送走了一批,这两天还要送走一批。”常伯樊看她愣神不看人,手不由地抓紧了她坐着的椅背,却不敢去摸她近在尺咫的香肩。 “我不知道。” “什么?” “我不知道这事。”回过神,苏苑娘看向他,“爹爹没有告诉我。” 岳父说暂且不让她知道,此事她但凡知道了个开头,往后就有无穷无尽的事要与她解释,反而不知道的好。 哪怕是岳父,这些事也是不与岳母说的。 “现在你知道了,”常伯樊探手,抓住了她的肩,笑道:“我动用了你的嫁妆,这就是我常去山里的原因。” “知道了。”苏苑娘点点头。 就如此?常伯樊心焦一片,莫名的焦虑让他蹲了下来,他一手抓住她的手,身体紧贴着她的脚,眼睛一动不动地钉在她脸上:“你给我用吗?” “给,”上辈子他没有这种价值千金之物的帮忙,也没有常家人金榜题名的好事发生,现在想想,倒解释得通了,他随了她去苏山那天,前世今生就已很不同了罢,“你用罢。” 给他用,那她拿回去的东西,能拿回来了吗?常伯樊喉间干哑,很想追问于她,但一想这般说话,心中却剧烈疼痛了起来,末了,他到底只是低下头,看着她那只被他抓在了手里的手。 他不敢。 苏苑娘看出了他的难受,却以为他是用了她的嫁妆在难受,想及那一世,她有些不忍,道:“对你有用就可,你无须在意。” 她知道黑木的珍贵,但不是她所在意的,她前世没有过这些,这世没有也无碍,她要的,只是父母在她出嫁那天赠予她的财物,她原原本本把它们带回去就好了。 黑木就当是对他的弥补了。 爹爹这世居然给了他这个好东西,苏苑娘这下原本对常伯樊提着一些的心思彻底释怀了下来。 往后怎么走都行,也不用担心他了,她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她给他黑木了。 一想及此,不知为何,苏苑娘异常高兴了起来,那些烦着她的事情终于不再是难以解决的事情了,她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张口的声音很是欢快,“给你用,怎么用都行,你高兴就好。” 常伯樊抬起头,就看开了一张笑逐颜开的脸,那是一种他小时候才从她脸上看到过的那种无忧无虑、没有丝毫负担才有的欢喜明快的笑容。 自从母亲死后,就无人替他找借口让她来他身边,再等他去求见,那时候见到他的苑娘,脸上的困惑远远多于她朝他露出的笑容。 原来,她还是能这样笑的。 常伯樊跟着笑了,“苑娘。” “你自己好好用,不要白给人家。”话说出来他未必听,但苏苑娘还是想提醒他一句:“对你好的你再帮忙,不要凭白对人好,不值得的。” 前世他养活常家如此多的族人,可又有谁让他好过了? 这一世她是多出来的,她会好过许多的,他也一样才好,多为自己想想。 “苑娘,苑娘,苑娘……”常伯樊捧着她的手放在嘴间,带笑喊着她,喊着她的声音里,一声比一声笑意更重。 到最后,他的声音近乎哽咽。 怎么还是像前世一样爱哭呀?看着他眼中涌现出来的水光,苏苑娘高兴又心酸,她还是不敢看他的眼,她别过脸,死死地看着另一处躲避着他的眼睛。 “常伯樊,你娘亲没了,不会有人再心疼你了,你要多疼疼你自己。” 她也是让他伤心难过的人,想来想去,她是有些对不住他的,那一世,她是很不懂事,拖累他了,真是对不住。 “苑娘,苑娘……”你疼我,你疼我就好了,常伯樊举高着脑袋看着她,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可是,不能啊,他是个男人。 常伯樊只能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不知喊了多少声,也没喊回她的头——只见她伸出手,拦住了他喊她名字的嘴,头没有回。 在她的手挡上他的嘴那一刻,顷刻间,常伯樊的心沉到了一片寂静漆黑的谷底。 是夜,他浑身冰冷,一夜未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第 96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翌日, 苏苑娘酣睡而醒,正是辰时。 洗漱更衣, 用完早膳, 旁管事巳时来说家事,说到一半, 知春就过来道门房来报,说族里归叔爷夫妇已至。 “请进客堂了?那我们过去。”苏苑娘起身,与旁马功道:“你且边走边与我说。” 旁马功忙称是。 府里厘正之后,几无大事, 多是用度支出的小事,旁马功头几次与当家夫人报得很清楚, 见她听的仔细,后面也不敢懈怠,皆会把府里的大小变动与她说道清楚。 他也毫无隐瞒之意。他膝下唯一稚子只有五岁,由老母与妻子养在老家, 当家的让他进府那日,就给了他一封荐学信。有了这封信, 他儿在老家就可进县学读,而他则得提着十二分的心,当好这个差,方有银钱送回老家,维持一家老小在县城的生计。 当家的爷话说得明白, 主母亦出乎意料擅长料理庶务, 旁马功丝毫不敢轻忽。 “祥叶院那边, 周奶娘想要一块墨,昨儿下午来说的话,您看?”夫人走的不慢,旁马功说着话也不敢闪神。 “给,”苏苑娘道:“文房四宝拿一套送过去,随带择几本启蒙。” “小的知道了,这几日大爷那边没什么太大的动静。” “好。”常孝文夫妻俩,府里暂时斩断了他们与族里和蔡家的线,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人来说,这种衣食皆有节制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日日皆是折磨,已不用外人插手,等看不到一点希望,他们的目视之内只有对方的时候,就是他们恨对方恨之欲死之际。 她要不了他们的性命,唯等时间还她死去的孩儿一个公道。 现在她则要去斩断他们跟族人所有有关有牵连的线,让他们毫无用处,让人再也想不起他们。 出去的路很宽,以前对她来说,陌生又遥远的前堂现在不过小半柱香就到了,苏苑娘迈进了通往前院的正门,旁马功也把琐事禀告完毕,跟苏苑娘请示:“小的随您一道?” 可,苏苑娘颔首。 几个丫鬟都来了,这时知春领着通秋朝站在堂前的小厮飞快走去,等问清里面摆上的茶水点心,等会儿她就要去厨房把后面的拿来奉上,胡三姐则和明夏留下,紧随在苏苑娘身边。 “夫人,您来了,大管事……”门前的小厮请安。 苏苑娘扫过他们,朝里走去,刚迈进大堂,就见站立着的常隆归夫妇,面带焦色朝她看来。 “当家媳妇,”常隆归娘子先开了口,她朝苏苑娘笑,笑中带着几丝讨好,“来了。” “归伯,归婶。”苏苑娘朝他们浅福了一记,裙下双脚不紧不快移向主位,等到坐下,她朝依旧站立着的两人看去,“两位请坐。” “是了是了。”常婶子笑,见自家当家的板着脸不动,她扯着他的衣袖,拉他一道坐下,带着笑脸跟苏苑娘说话,“不知今日当家媳妇请我们两老口来是有何事?” “是有喜事,”对方问的着急,苏苑娘也没兜圈子,“恭敬令郎高中。” “也中了?”常婶子失声大叫,还没落到椅子上的身子又站了起来,“当家媳妇,你没唬我?” “高中之事,不是儿戏,苑娘不敢信口雌黄。” “是了是了……”常婶子已哭了,她拍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回头朝当家的急声道:“当家的你可听到了,中了中了,我们家儿中了,你还不快起来。” 常隆归这厢已是糊里糊涂,昨日常六公家出了喜信,他还以为已没他们家的事,今日叫他们过来只是说好话的,孰料…… 他们家居然也中了。 婆娘说起来,常隆归糊涂地跟着起来,未及多想,就抬起了手朝苏苑娘抱拳,等到双手抱起拳,方想过这妇人还差他一辈,但这时容不得他收手,前面坐着的是跟他说他儿高中的人,便硬着头皮朝她拱了拱拳。 他有所犹豫,但他已站了起来作了礼数,常婶子这时已不管他在作甚,笑得满口大牙皆露了起来,“当家媳妇,当家媳妇啊,你看,我都不知道是来听这个事的,根本就没作什么打算,也没给你带什么礼,你见谅个,我这就回家去给你准备,哎呀呀,你说怎么地,我家儿就中了呢,平时也没见他怎么个念啊。” “休得胡言!”一看自家婆娘喜得乱说话,常隆归顾不上别扭,当下斥道:“禾儿三岁经名师启蒙,经卢先生十日如一日悉心教导,头悬梁,锥刺股,十几年奋力苦读,到你嘴里就成没怎么个念,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常婶子只是想显摆一下自家儿子的聪明,说话没经脑子,当家的一斥,她也回过神来了,讪讪然朝苏苑娘道:“是这样,他房里连床底下都摆满了这些年做的文章,当家媳妇你看,我就是这么一说,我家孝禾读勤奋得很。” 苏苑娘点点头,“能选中去京城赴,想必族兄从小不俗,具常人不备之才。” 这话说的好听,常隆归朝她拱手,“谢侄媳妇吉言。” “今天找你们来,说的就是此事,伯婶若是家中有事,且忙去就是。”苏苑娘跟对她示好的常六公家中都无意多说,与这位看似刚正不阿的族伯家更无话可说。 “诶?好,好。”她这送客的话出来,常婶子愣了一下,又想确实与她不熟,仔细说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而且他们要回去跟家里人亲朋戚友报喜,着实是忙,是以愣过之后,她忙点头。 “我送您二位。” “不用不用,留步,留步!” 苏苑娘还是送了他们到大门口。 常府大门一关,常婶子喜得去扶当家的手下台阶,“当家的,我们在里头没听错罢?” “你这老糊涂鬼!这种事作得了假吗?”常隆归挥开她的手,下去后见她颠颠得连路都不会走,一步三摇晃,不快地扶了她一把,拉着她往家里那边的方向走,等远了,他回头,看了常府大门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就前日,他们三家在门口,说着这家的背后话,算计着怎么拿捏人,往后这种事可不能做了。 家里的婆娘当儿子高中就飞黄腾达了,他却是知道,及第只是起头的第一步而已,像他们家这种上面没有靠得住的人的,能靠的,只有家主了。 ** 这日下午,常隆归家中三子高中的事传遍了整个临苏城。 常氏一族进京赴考三人,三中已中二,城中街头巷尾的人谈及此,无不艳羡。 这时城里凡跟常家一家沾亲带故的,都去了常隆归家贺喜。 “老爹爹,我们家呢?”常文公家,常以公去了常隆归家贺喜,常以婆坐在家中焦虑不堪,末了实在静不下心来,来了老公公的屋子,焦灼问道:“这中没中,给个话啊,这吊着我们算怎么回事?” 人呐,就是沉不住气,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常文公安稳一世,靠的就是沉的住气后面的谋算,见老儿媳妇一碰到要紧事,全然没有了往常的耐心,也是有点失望。 他皱起眉头,整张脸因此皱纹叠起,“不是让明日过去,明日就知道了,你着什么急?” “他们家也太没名堂了,”这不是小事,这是关乎他们家往后日子的大事,常以婆实在难受,且在老公公面前她也无甚好装的,焦心道:“把我们家放到最后一个,这是想羞辱我们家吗?老公公,您是族里的老祖宗,他们家这样对您,这是戳我们家的脊梁骨啊。” “这是目前的要紧事吗?”常文公见她还不明白,气得直跺手中拐仗,“你也是当祖母的人,还要我这个一条腿进了棺材的人教你吗!还不赶紧想想明日怎么应对,一把岁数了,出了点事到我这来报忧,我管得了你们一辈子吗!啊!” “老爹爹。”常以婆哑然。 屋子静了下来,她坐了一阵想了一阵事,方才小心翼翼地问:“明日不管事情好不好,都顺着人点?” 见还算知道事儿,常文公“哼”了一声,但余怒未消,未置一词。 没说错话,常以婆安下心来,又想这次真的被小辈踩住了一头,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他们家很久没吃过这种亏了。 常公文见老儿媳妇一身黯然,想及这个家的以后,想着他没了之后的事,尚有几分清明的眼没多久就浑浊了起来。 他支手撑了这个家一辈子,是这个家的幸,也是这个家的不幸。 儿子媳妇看着年纪有了,但没经过什么大事,大半生的时日皆沉浸在鸡毛蒜皮的小事里,哪里有什么大胸怀。 他们胸怀眼光所到之处,就是往后儿孙辈行走之处,太狭窄了,对后辈有害无益。 可要是真责怪他们,也有所牵强。他身为常氏一族年纪最大的老寿公,是个人都要尊称他一声“老祖”,被人高高供在上面久了,这小年轻对他不敬,他就是想得开,心里也尽是郁结,难以咽下这口气。 他经营一世的清名,难道要栽在常伯樊这个黄口小儿手里了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第 97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两家及第, 临苏城里的常家人忙着往这两家走动,这两日间也有族人来本府,皆多由旁大管事出面谢客, 只有两个在族里辈分大的女长辈过来, 苏苑娘才出面招待了一番。 这日临到苏文公家过来,这家人未时到的本府, 正好逢上苏苑娘午膳后刚休息好的时辰。 这次,苏以公和苏以婆两个都来了。 去往前堂见客的路上,半路旁大管事从另外跟了上来,还带有些喘气。 这些日子天天见大管事,丫鬟们已跟他熟了,胡三姐胆大, 没有知春她们那般敬畏府里的大管家,她见到旁管事气喘吁吁跟过来,等他和娘子请好安,顽笑道:“大管事,你也来护我们娘子了?” 这什么话, 知春杏眼圆睁,赶紧拉她, “招娣姐姐。” “三姐。”旁马功朝她微微笑, 友善地朝另几个丫鬟点头,似是没把三姐的话放在心上, 跟在苏苑娘的另一边, 跟苏苑娘说话去了。 “你看, 没事儿的,我们大管事是个和善人。”背后,胡三姐笑嘻嘻地道。 “再和善,规矩也是规矩,你不能坏了规矩。”知春皱眉。 “都是下人,哪来的什么规矩么,你别自行看不起自己。” “三姐!”知春见说不听,压着声音道:“你再这样,我告诉夫人!” 太胆小了,胡三姐心里不以为意,主人跟他们讲规矩也就罢了,毕竟食君禄,忠君事,拿了银子吃了饭,听话点尚且理解,但同是下人,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出来,这日子怎么过嘛。 “知道了,下次不说了。”跟着娘子吃香的喝辣的,她三姐可舍不得走,胡三姐敷衍知春道。 娘子在前面走着,大管事也在,这时候不是说人的好时候,知春暂且饶过了胡三姐,她板着脸回头,跟后面和明夏走在一块的通秋道:“你来我边上。” 她让通秋过来,胡三姐过去。 通秋听话,知春一发话,她就往三姐的方向走,两人很快换了位置。 见三姐过来,知春回过头去了,明夏偷笑,三姐无奈地朝她吐了一下舌头。 知春妹妹板起脸来,还是让人害怕的。 ** “中了?”苏苑娘说罢,话尾刚落音,坐在她对面的常以公提高了嗓子,不可思议道。 苏苑娘含着浅笑,半垂着眼看着膝盖上泛着光的绸裙,“是,恭喜您家得中。” 这…… 常以婆朝丈夫看去,略没有了主意。 这也中了? “当家,我家孝义也中了?”常以公站了起来,急促道:“伯樊媳妇,这可开不得玩笑。” “不是玩笑。” “那你前天昨天不说,怎么非要等到今天才说?”常以公又怒又惊,道:“这是大好的事,有何可藏着掖着的是?伯樊媳妇,不是老夫倚老卖老非要说你,三家都高中的事,为何非得一家一家说,你这是……这是……” 常以公以一脸费解,愤慨地盯向了苏苑娘。 到底是发难了,苏苑娘抬起眼。 “到底是为何,还请你给我们说说,你不知道,我家里老人还以为他寄高望的曾孙没中,这两天……”常以公痛不欲生,垂首无力道:“险些都要病了。” 来的时候,不是说要对这当家媳妇顺着一些么?怎么老头子却责怪上她了?这厢常以婆见常以公径直接连发话,有些傻眼,不知他临时打的什么主意,便坐在椅子上尖耳听着,不敢轻易接话。 “是我之过,是我想一家一家跟您三家当面说。”苏苑娘直直看向苏以公,嘴边淡笑不减,“不知老祖可有大碍?” “大碍谈不上,”常以公摇手,眼睛盯着她脸不放,“我就是想知道,为何一样的大喜事,你就得一家一家说不可呢?你就不知道我们等着这消息有多久了吗?都是全家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好不容易消息等到了,你却……唉!” 常以公一身说不出来的失望。 “以公公是觉得我三家挨家当面报喜有失欠妥?” “你觉得呢?”这当家媳妇太有意思了,不自检还敢质问,常以公不怒反笑。 从祖庙那次他就应该知道,这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还以为她是个懂礼数的大家闺秀,没想这等桀骜不驯,他居然看走眼了。 “我这般做了,自是以为是最好的,只是看以公公不喜,就想听您说说,是我哪儿做的不好?” 还推到他身上来了?常以公起先的发难,只是想找回些面子,却没成想,这妇人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下他是真怒了,正要扬言让她当家的出来跟他说话,她没资格和他言语,却被常以婆拉住了袖子。 常以婆拉住了他的袖子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慌忙打圆场:“伯樊媳妇,你以公公就是急了,不瞒你说,我们家还当孝义没中呢,这孝义媳妇在家里都哭两天了,家里人都急了,你以公公这两天心里也慌,你别见怪。” 她看了眼常以公,又转回苏苑娘脸上,笑道:“现在中了,我们的心也放下了,这是大喜事,大喜事啊!” “是了,”苏苑娘站起来,嘴边笑容褪去,“那我不担搁二老的时间了,我送您二老出去。” “用不着!”常以公甩袖:“受不起!” 他甩袖而去。 “诶诶诶,老头子?”常以婆错愣,朝苏苑娘歉意一笑,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走,一直站在后面没出声的旁马功上前,看了眼神色不变,脚步未抬的夫人,随后垂眼,道:“夫人,文公家这位老大人好像是生气了。” 这不是明摆着嘛,胡三姐听了,朝旁马功好看去,很想知道大管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她听她家娘子道:“是生气了。” 说罢,也没再说。 旁马功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轻咳了一声。 苏苑娘被他的咳嗽引去看他,见旁管事略显僵硬地朝她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她不由笑了起来。 “老家主在的时候,你知道全族有几家每年的分红都不少?”苏苑娘与他道。 “小的不知,小的以前不是家里人。” “只有三家,常氏一族所有人,只有三家,整个临苏,只有一家。”苏苑娘道。 她不用说,旁马功也知道那一家是苏文公家,他看向当家夫人,接问道:“这是文公身份大的原因,还是……” 还是手段不小? 旁管事毕竟是外面做过事,见过世面的人,只说了半句,他就听懂了,可惜苏苑娘生了整整一生,才看明白了那些藏在人言行举止背后的意思。 真是愚钝。 “都有罢。”想必人也走了,苏苑娘抬起了脚步。 “您这是……?”旁马功跟着,还是不是很明白主母为何要特意针对这家人。 苏苑娘没有回他。 人算不如天算,计划也永没有变化快,她为何要压苏文公一家?许是这家人太仗着自家的身份了,也许是这家人在她面前露出的不以为然,也许是她把过去再回想一遍,她发现了这家人才是大赢家。 既然已经出现了苗头,还是正面迎上的好,免得躲来躲去,还跟上辈子一样,最后还是败在了那些她不想招惹的人手里。 麻烦这个东西,你不去处理好它,迟早它会处理掉你。 当晚常伯樊回来,已是深夜,苏苑娘被吵醒,坐在床头没等多久,就见他进了门来。 守夜的明夏跟在其后面快步进来点灯。 灯还没亮,常伯樊就到了床边,掀开了被子。 他只看了苏苑娘一眼就收回了眼,显得有点冷淡。 “今天文公家的人来了,”坐在床边的苏苑娘看着他一进被子就是躺下,嘴里的话止了片刻,方接道:“文公家的以公公不喜我一家一家通报此举,说了我两句。” “嗯。”常伯樊闭上眼。 “他们家很有家底吗?往后打点这些,不需经我们的手可是?”苏苑娘接着道。 点好灯正准备告退的明夏听到这句,止了告退的话,朝床那边连欠了两下身,快步退了出去。 这厢,刚闭上眼的常伯樊睁开了眼,眼睛在床帐上定了片刻,然后掉头,看向了他的妻。 “可是?”苏苑娘迎上他的眼,重问。 这话不是简单说说就能说清楚的,常伯樊坐了起来,拉上被子,顺手替她那边滑下的被子也拉了上来,嘴里淡声道:“他们家有两家不错的姻亲,平时不怎么来往,但关系维持的不错。” “是吗?”前世,她完全不知。 前世她没看穿的事情到底有多少?苏苑娘在心中叹了口气。 “嗯,这是他们家的关系,但绝不会轻易动用,除非事关自家生死存亡大事。” “自家?”苏苑娘好似是听出一点什么来了,“要是族里的呢?” 果然是他的苑娘,他亲自为自己择的妻,常伯樊心情再不快,还是被她此刻的聪慧解开了些郁结,这厢,她的胳膊碰到了他的身体,手只近在触手可及之处,他心思一动,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动,常伯樊握紧了她,那在谷底的风中吹荡了一天的心总算回暖了些许。 到底是没那么难受了,他跟她仔细道:“不会,当时我父亲多次求文公那边打点下京里的关系,皆被婉拒,后来我父亲施了狠手逼迫,反被敲打,还赔了些进去,自那以后,两家多年都是维持着一个面上的情面,到我手里,方才好些。” “你喜欢他们?”苏苑娘发问。 “冤家结解不宜结。”常伯樊说完,见她不赞同地蹙起眉心,不禁苦笑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探头过去亲了她的眉心一口,抵着她的额颊低声道:“当时我把生意做开了,需要的人太多了,官场上的,族里的,不得不投其所好,与他们家恢复来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第 98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苏苑娘知道, 不是不喜欢,就能不来往的, 这是活在世间的人,谁都做不到的事。 她点点头, 当是知道了。 她又问:“那他们家往后的事无需经我们的手?” 见她执着如此, 常伯樊笑叹了一声, 沉吟了片刻方道:“你不想帮他们家, 是吗?” 人情人情, 有来有往才叫人情, 这次如果不帮老长辈一家, 却相助了另外两家, 这仇那是彻底结下了。 “他们以前不也相拒过帮忙?”苏苑娘不答反问。 常伯樊愣了一下, 随即他发出了一阵爽朗大笑声。 笑罢, 他把人搂到怀里,此时他脸上笑意依旧未消,“是啊,也罢。” 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助力, 这家的不要也罢,再则,他已有了让族人向他靠齐归心的权柄,苏文公辈分再大, 也不可能子弟在经他的手高中后与他翻脸无情, 到底不敢与他撕破脸。 此一时, 彼一时, 风水轮流转,现已转至他手中,他要是还踌躇不前,也就辜负了岳父对他的一番苦心寄望。 “这两日我会去趟文公府。”她的头在胸口动了动,正好躺在了他的心口,压得他的胸口沉甸甸一片,同时也把他空茫的心填的满满,毫无空隙之处。 身体又暖和直心不烦了,常伯樊搂着她的腰,轻拍着她小腹,“好,不帮,睡罢,有我呢。” 苏苑娘想睡了,她抓着他腰侧的一角,合上眼,带着睡意道:“不帮,往后有麻烦,我会担着,你放心。” 说罢,她睡了过去,常伯樊听着她细不可闻的低浅呼吸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半晌,他吐了口气,抱着她小心移下躺下。 免得丫鬟进来扰了她,他就没叫丫鬟进来熄灯。 ** 过了两日,这日下午还未到傍晚,常伯樊就回来了,他换好衣裳出来,就跟苏苑娘道:“我今天去文公府了。” 苏苑娘静静地看着他。 “呆了一阵,说了会话就出来了。”常伯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往站在桌前的她走去,看向她练的字,赞道:“好字!” 他看字,苏苑娘看他。 常伯樊当没看到,只顾看字:“苑娘的字跟岳父一样,有独属自己的筋骨,真真字如其人,刚如铁刃,又柔似春柳,齐刚柔之大集。” 苏苑娘朝自己的字看去,又看向他。 “苑娘,还写吗?为夫给你研墨。”常伯樊饶有兴致地道,抬手拂起袖子,欲要研墨。 就是不与苏苑娘讲在文公府的事。 苏苑娘也沉得住气,见他说要研墨,回首到她未默写完的词贴上,便点点头,拿起笔,沉下心,继前面所写挥墨勾勒。 待一副词如行云流水挥就完毕,她搁下笔,头一件事就是朝常伯樊望去,便连丫鬟及时奉上的热帕子也没去接,只想听他道出文公府详情。 “嗯?”常伯樊却是接过了丫鬟奉上的帕子,擦着手,挑了下眉,“苑娘如此看我,可是有事?” 这是她不仔细问,他就不想说了?怎生如此。 他不说,那我就去问罢,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就是,苏苑娘等不来话,便问道:“你是去说事了?文公家怎么说的?” 到底是问了,好不容易,常伯樊微笑,把他那块帕子扔给了丫鬟,从另一个丫鬟手里拿了她的过来,拿起她的手替她擦着。 他眼带笑意,瞥了她一眼,随即回到她手上,嘴角翘起,“有点生气。” “没气病罢?”苏苑娘关心地问。 前两天,她就那么一知会,说是险些要病了,这当面说,按那气性,岂不是当场就病倒了? “那不知道了,”不知为何,看着她冷肃又带着些呆憨的脸上一片略显急切的关切,常伯樊有些想笑,“我看文老祖脸色不太好,就告辞出来了。” “气病了也好,”苏苑娘顿了一下,看了常伯樊一眼,见人笑意吟吟,一派脾气再好不过的模样,到底她还是把自己的坏心肠说了出来:“病了就要侍疾,你就可以省好多事了。” 她是要走的,也不怕常伯樊不喜欢她。 “啊?”常伯樊着实愣了好大的一下,方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下他眼睛都因诧异睁大了些。 “我看他们家也不会病。”就是病了也得藏着掖着,虽说如此他们就不能找借口指责常伯樊的不尊不孝,但说着,苏苑娘不免有些遗憾。 被人骂几句又如何,这家人无势才是要紧事,要不仗势起来,那才是后患。 见她说着还轻叹了一口气,常伯樊大愣过后就是啼笑皆非,忍不住捏了捏她丧气的脸蛋,“你还想人家气病啊?” 是如此,但也不能全怪她这样想,苏苑娘点头又摇头,“是他们家的人很容易生气,生病。” 拿着这个压人。 那天以公那些话,当时苏苑娘还没回过味来,事后想起,才品出来常以公说出来的那些话,跟以前那些拿着身份拿捏她的妇人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你不如我的意,你把我气病了,你就罪该万死。 原来男人的手段使起来,跟女人使的也没太大的差别。 苏苑娘这也才彻底明白,这家人绝没有传言当中的风轻云净、洁身自好、独善其身。 真正的君子,决不会挟己胁人,尤其是仗势欺人。 “哈哈,倒也是。”那天的见面,旁马功已一五一十跟他禀告了,这也是常伯樊今天抽空尽快过去的原因,没有怎么拖。 把帕子给了丫鬟,常伯樊牵住她的手往外走,“生不了两天气,顶多过两天,汾州府就会收到消息了,到临苏快马不过一天,到时候好消息一到,你就等着他们家过来给你送礼道谢罢。” 送礼道谢?苏苑娘眼睛紧紧看着他,“会吗?” “此次的主考官,是当今今上的恩师。” 苏苑娘颔首,这个她知道,当今今上的恩师姓柳,是他们卫国的太傅大人,跟今上师徒情谊深厚无比。 “你是知道的罢?” “知道,是柳老太傅。”陛下赐恩科,由他主持,再合情理不过。 “苑娘,你想去京城吗?”刚出飞琰院,常伯樊突然停下步子,跟她道。 怎么突然说到京城了?苏苑娘错愣不解,见他等着她回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突然间鬼使神差道:“我哥哥在京城。” 她兄嫂皆在京城。 京城是个好地方。 前世后来的日子,没有了父母亲,兄嫂在那里庇佑了她。 话说完,苏苑娘发现她是喜欢京城的。 至于想去吗?喜欢,自然是想去的,但去不去无关紧要,她是要回到父亲母亲身边去的。 京城是他们回不了的地方,她前世已经去过了,这世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不等她再说,这时常伯樊开了口,他低头看着她,眼睛温柔:“那我回头带你去看你哥哥,可好?” 苏苑娘摇头。 “不去?” “不去,我要陪爹爹娘亲。” 憨儿,常伯樊哭笑不得,“你怎么陪啊?” 都嫁给他了。 “回家陪。” 这一下,常伯樊算是听懂了,他嘴边笑容渐渐淡去,牵着她的手同时慢慢松驰了开来…… 最终,他松开了她的手,把手收回袖子里,捏成了拳头,他走了好一阵,走到水榭花园的木桥上,他才回头,与一直跟着他身后的人淡道:“我要是去京城,你陪我去吗?” 他站在桥上,人好高,苏苑娘抬头看去,见他负手站立,神色冰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这时风吹来,吹乱了他的发丝和青衣。 他的衣衫是旧的,青衣泛着几许浆洗多次后的白。 这是他娘亲去世前,给他做的衣衫,一共有好几身,他很喜爱穿这些旧衣衫,一回家来就要换上。 这世也一样。 他以前在孩子没了后,老跟她说:苑娘,我只有你了。 那时候他身上满是哀伤,苏苑娘以为他是在为孩子伤心。 但现在…… 苏苑娘朝桥上走了上去,站到了他面前,立定,她满心困惑,问他:“你欢喜我什么呢?你真的欢喜我吗?” 说着,她莫名想哭,不待他的反应,苏苑娘问出了前世许多人说他心悦她,她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你若是真的欢喜中意我,你就不应该娶我。常伯樊,我是个傻的,我不应该呆在你们常家,你们家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你们一个两个每一个我都看不明白,我看不懂你们……” “是以你想走?可你要走到哪去?”常伯樊深吸了一口气,狠决地打断了她的话,他想好好说话,但彼时他心中的痛苦与怒火冲破了藩篱,他无法在此情此景下,还能在她面表保持住他的克制,“你嫁给谁,谁家里能没有人?你傻吗?你不傻!你就是不心悦我,不想和我过日子!” 她哭了,眼睛里掉出了如水珠一样大的泪滴来,常伯樊的心跟被刀砍了一样地疼,“可我心悦你啊,苑娘,我心悦你,我时时都想把你带在我身边,你就跟我走罢,我不能没有你。好,你不懂的事,我教你,你不想管的事,我替你管,你不欢喜谁,我就不欢喜谁,你欢喜一下我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第 99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人到底要怎样活着才算是活着呀, 日子要怎么过,才能谁都好呢。 苏苑娘真真是不明白, 活了两世还是弄不清楚, 要如何周全,才能没有人伤心,皆大欢喜。 她已活了两世啊,还是弄不明白。 可能日子就是这样,令人左右为难, 没有谁能过上合符心意的日子,常伯樊如此,她亦如此。 苏苑娘真想跟常伯樊摇头,说她不想跟他走,她想回父母亲身边去, 在他们身边,她才是受保护的,没有人会伤害到她。 可是活了两世, 她也明白了, 父母身边是净土, 但她呆的那片净土, 是父母替她抵御了外面的伤害才换来的。 懂了, 就再也回不到无知的从前了。 早就不同了, 从她回来的那天开始, 就已经不同了。 她回不去了。 苏苑娘失声痛哭, 泪如雨下, 她喊常伯樊:“常伯樊,常伯樊……” 她有家,可是也没有家,她回不去了。 常伯樊惊了,什么伤心痛恨都顾不上了,他着急地抱住了她,以为是风大吹着她了,搂着她转过背,替她挡住了风,急得嗓子都紧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常伯樊,爹爹,娘亲……”她喊着。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常伯樊心急如焚,“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哭了,就带你回去……” 说着,常伯樊的嗓子抖了起来,近乎泣诉:“别哭了,你想回就回,我这就带你回去,苑娘,你别哭了。” 苏苑娘不想哭,她抓着他的衣襟,抬起泪眼看他:“我不哭,你也别哭。” 常伯樊眼眶中一直含着的泪掉了下来,他太难过了,可他又是如此地爱慕渴望她呀…… “好,”他哽咽着,抽出手帕给她擦眼泪,“我不哭,你也别哭。” 家在哪呢?可能有她自己的地方,才是家罢,别人给的,都不是家,只有自己给的、自己在的地方,才是家罢。 原来,这就是她前世没懂到的道理,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就是为此来的罢。 好孤独啊,从来不知孤独为何物的苏苑娘感觉到她的心都空了。 这时候常伯樊还在急切地替她擦着泪,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脸上,潮湿又冰冷,苏苑娘睁着双眼看着他,把他的急切担忧,还有自责看在了眼里。 她不欢喜他吗?许是罢,有前世在前,她很难去欢喜他。 但她讨厌他吗?仔细想想,是有些讨厌的,她讨厌他让她失去了母亲与孩子。 除此之外,她心疼他。 心疼他对她的讨好,心疼他在外的为难和辛劳。 也许这就是欢喜了罢。 罢了,罢了,如果这就是人间,这就人间的情,那她已经知道了。 “我不回去了,”风吹在身边,就像是苍茫的大地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苏苑娘别过头去,追着呼啸而去的风声,却什么也没看到听到,她呆了片刻,怅然回头,朝定定看着她的男人道:“常伯樊,我不跟你和离了。” 她抽出袖中自己的帕子,给他擦着他那潮湿冰冷的手,不由自主轻叹了口气:“你别难过,我心疼你呢。” 也许没那么欢喜,但已经不再那么憎恨了。 对他就好点罢,人生已经那么难了。 “苑娘。”突然地,常伯樊紧紧地抱住了她,他把头埋在苏苑娘的颈间,眼泪渗过她的脖子,流进了她的后背。 他的人是冷的,泪却是热的,苏苑娘缓缓地回抱住他,顺着他的后背,头靠着他的胸口与他依偎着。 那高挂在她人生上的黑雾已渐渐淡去,露出了清晰的样子,它凶险可怖、荆棘丛生,却也有天朗气清、闲云自在的模样。 要过什么样的日子,端看她往哪里走了。 日子是自己的呢。 她要开始给自己一个家了。 ** 这一天傍晚,常伯樊走路都是飘着的,见谁都带笑,晚膳后他有些坐不住,想把城里的掌柜们都叫来赏一遍,吩咐了南和去叫人,被南和苦着脸制止了。 南和道:“爷,这下掌柜们已准备歇下了,他们明早一早就过来了,您有事,明天再告知他们罢,如有急事,您跟我吩咐,我这就去报信。” 当掌柜可不是轻省活,尤其是给常伯樊当掌柜,每天都要跟大东家汇报,忙完铺子里一天的营生,他们还要盘点好这日自己铺子里的进出,想着明早汇报的事,每每都是入夜用过饭就睡下了,明天还要赶早过来。 常伯樊是知道的,南和一说,勉强压住了要把掌柜的叫来说说话的冲动,又让旁马功过来,让旁管事给下人去发赏银,每人一贯钱。 一贯钱八百文,乃一两银子,这府里当差的小管事一月也不过半贯钱,半两银子,这还是他们临苏城里再好不过的差事了,旁马功听了有些傻眼,下意识往右主位垂着眼慢慢绣花的主母看去。 他看过去,常伯樊意会到,也随着看过去。 主母专心绣花,没看到两个人飘过来的眼神。 站一边侍候的通秋则看到了,正想提醒娘子一句,却见姑爷笑意吟吟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娘子,通秋被他扫了一眼,浑身一激灵,头皮发麻,竟忘了提醒她们娘子一句。 “苑娘,苑娘……” 苏苑娘听到,抬起头来,朝他望去。 “近日下人得力,你看我们家被他们打扫得干干净净,这瓦无寸草,地上干净如洗,你看是不是该赏?” 他乐了好几个时辰了,之前膳前还跟她讨了钥匙去库房拿了樽红珊瑚树回来非要给她赏玩,现正摆在她的桌上,明个儿她还得让知春她们抬回去。 他开心,苏苑娘是无不喜的,还跟着还有些开心,但他这开心的时辰也太长了,苏苑娘就随他开心去了,膳后随他折腾来回叫人,她则拿了绣框出来。 她爹爹十月的寿日,苏苑娘前段时辰就量定好了布料,打算为他从脚到身做一身过寿裳。 “赏。”常伯樊问,她便答。 不赏想来他睡觉都难。 “好了,夫人都说了,赏,你且去赏就是。”常伯樊这散财童子当得那是再痛快不过。 “是,那明早小的去帐房称银子,上午就赏出去。” “等明早做甚?”常伯樊喜气洋洋站起,走到苏苑娘面前伸手:“苑娘,给我钥匙,我带老旁去库房称银子去。” “把钥匙拿过来。”苏苑娘回头。 通秋老老实实地去了。 这钥匙收回来还没多久呢,知春姐姐在厨房忙,还没放回去,挂在床边的纱帐勾上。 “苑娘,我们房里是不是还缺两个花瓶?要不我等会挑两个回来给你插花?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库里我记得有几个色泽不错的玉瓶。” 是有玉瓶,但那是你们常家的传家宝,以前高祖皇帝赏给你们高祖的,记在家册上的御赐,用来插花,我怕你们常家的老祖宗半夜来托梦,苏苑娘心忖着,脸上面色不改:“不用了,房里的够了。” “是吗?” 这意犹未尽,苏苑娘听着心里一跳,怕他自作主张又搬来另一樽珊瑚树,或是真把传家玉瓶给搬来,忙道:“我想要两匹耐脏的布,你寻来给我。” 耐脏的布?常伯樊看看他的鞋,又看向苏苑娘,嘴角往两边咧开,眼睛闪亮发光。 苏苑娘头皮不自禁地发麻,无需多想就明了了他的意思。 他当她是想给他做鞋呢。 真是想多了,苏苑娘要布只是铺面挡尘的,她要开始做寿服,每天绣一点的话就要几块尘布遮挡。 可她不能说只是拿来当尘布的,苏苑娘看他误会,只能哑口无言。 “我就去寻,你别绣了,夜里绣花伤眼睛,你让丫鬟们给你洗好脚捶捶腿,我一会儿就回。”常伯樊接过通秋急步送过来的钥匙,眼笑眉开,“暂且用着库房的银子,明天我找掌柜的他们支帐,就把你的银子补回去。” 那是公中的公帐,不是她的银子,那是只能用不能纳到她私房的,怎么就成她的银子了,这是傻糊涂了。 苏苑娘顿了顿,没吭声。 等他深一步浅一步喜颠颠带着面无表情的旁管事走了,见屋里没有了姑爷和姑爷的人,通秋松了一口气,小声问她们娘子:“娘子,姑爷怎么今晚非要赏啊?这夜了没事的皆已睡下了。” “不赏,他睡不着。”是下人不能睡还是他不能睡,看样子他选择了不让下人睡。 “姑爷好精神。”通秋夸道。 可不,苏苑娘吩咐她:“等会儿知春她们回了,你跟她们说一下,明个儿提醒我一句,明个儿姑爷补回来的银子,不走公中的帐。” 既然是补她的,那就算是她的。 “啊?” “我要挣钱了。”不能老吃爹爹娘亲给的了,既然要自己当自己的家,那她就要开始给自己攒银钱了,正好,这不机会来了。 “娘子?”通秋还是没听懂。 “对了,等会儿知春回来,让她拿本新帐本出来。”她要给自己做她在常家的帐了。 “是,奴婢知道了。”听不懂就算了,一五一十学给知春姐姐听就是,通秋老实地回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第 100 章 最快更新常家主母最新章节! 这夜常伯樊回来, 苏苑娘已在床上, 且睡意朦胧, 半睡半醒中只见他在外头兴奋地吩咐丫鬟什么, 不久,他进了房来。 模糊间, 苏苑娘听他与她说道了什么, 她没仔细听,只意识到他在她的颈间磨蹭了许久, 后来她模模糊糊睡去,不知下文。 第二日起来, 才发觉这位当家把公库里最为珍贵的那匹金帛拿回来了。这匹布单独列了一页帐, 非重不会拿出来, 前世这匹布就送入了京城作人情,这世她让常当家随便挑两块布, 他就把它拿了出来。 苏苑娘见了, 一时无言, 知春在旁边咳了一下嗓子,小脸绷紧,状作严肃道:“姑爷吩咐了, 您进府多时, 也没做什么像样的礼服,以后出去见客也不方便, 且拿这金帛做一两身礼服将就着, 往后寻到了好的, 再给您送来。” 金帛做的衣裳,在苏苑娘的印象里,那是宫里最尊贵的娘娘才会穿的衣裳,且不说这金帛过于富贵,就是这色,单做衣饰她尚能喜欢,若是做成衣裳穿在身上? 苏苑娘一想她穿着一身金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黄色样子,眼睛不由地瞪大了…… 她朝知春看去。 知春一看娘子眼睛都大了,小脸顿时垮了:“奴婢不知道这礼服能不能做,娘子,我们要不要回去问问夫人?” “不用问了,不做。”苏苑娘马上摇头。 可不能回去问,娘亲会笑死的,心里还会嫌常伯樊俗气。 外祖家世代香,家风再再清正不过,他们苏府府中也从无过于张扬的颜色。 “可姑爷那里怎么说啊,他昨晚可是吩咐了我们,一定要好好给您做身像样的衣裳。”知春苦着脸道,昨晚姑爷回来可是对着她着重吩咐了一通,话里话外就是要给娘子做身好衣裳。 金帛在灯光下金光闪闪,当时知春头就大了,等回到床铺上,一晚上没睡着觉。 “别理他。”苏苑娘想也不想道。 “娘子。” “我说了算。” “是。”知春还是苦着脸,担忧不已。 胡三姐在一旁儿唆着口水,竭尽全力才没让口水流出来,知春说完,她费了好大力气把眼睛从那匹细金丝织成的丝布上拔起来,咽着口水跟娘子羡慕地道:“娘子,这金帛看起来好贵的样子。” 要是穿身上出街,三姐琢磨着她走路得走成王八样,才衬得起这身衣裳。 “收起来罢,”苏苑娘看丫鬟们除了老成持重的知春,便连老实内敛的通秋也跟着三姐明夏一样眼睛老往金帛身上飘,腮帮子鼓起直咽口水,眼睛圆瞪,有些无奈好笑,“就放耳房里。” “是。”知春道。 既然拿出来给她了,那就是她的了,昨晚有赏银的帐,一早就有了一匹金丝帛,苏苑娘想往后府里要是拿这有用,常伯樊不拿东西来跟她换,她是绝不会轻易让出的。 说来这就成了她的财物了,苏苑娘心情略有些舒畅,等旁马功急急来飞琰院说汾州府来消息的事,她脸上笑意未消,跟管事颔首道:“你准备三份贺礼,中午你辛苦些,亲自跑一趟,给每家送过去,除此之外,去库房里支三担鞭炮,一家一担,现在就让下人抬过去。” 这三家才得了消息,就算有所准备,准备也没那么齐全,这鞭炮也不是那么好买,得先报备官府,领了手令才能去□□铺经买,不过常府库房里还有些前些日子他们办婚宴剩下的,正好支出去给人凑个巧。 这人情,这三家领不领不甚要紧,但她要做常家主府主母的样子来。 “也不知会不会来我们府上,小的去打听一下,要是来,也好有个准备。”旁马功应了是,又道。 “好,去打听罢。”苏苑娘猜不会来,毕竟中第及恩科的人不是出自主府,那三家这时候谢恩庆贺都来不及,也不会来府里,但事情多做准备是没错的,难得这个管事有这面面俱到的心思。 “当家那边去说了吗?”苏苑娘又想起。 常伯樊是估计着汾州府里那边的消息不会比他晚太多天,但来报的消息还是比他估计的要早了两天,今天他又出门了,说是去了码头的常家作坊。 “没有,家主今早跟掌柜们在院说到一半,还没到往常结束的那个点,就有人来报说是有事,家主临时出了门,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没有细问。”旁马功道。 苏苑娘朝三姐看去。 她起来后,三姐说今儿姑爷去码头边的作坊去了,晚上可能来不及归家,让她自己自行用膳,不用等她。 娘子一看过来,胡三姐立即道:“今儿姑爷是回来的早了点,进房看了您一眼,出来就跟奴婢说今儿有事去码头,晚上不能回来陪您用膳,让您先用,不用等他。” “你去码头那边送下消息。”苏苑娘朝旁马功道。 “小的知道了,这就去让旁三去。”旁马功也松了口气,主母这边总算是知道爷具体在哪儿,要不他就跟只无头苍蝇,得打发不少人到处去找人送消息。 “没事就忙去罢。”事情多,苏苑娘就不多说了。 “那小的暂且告退。”旁马功去了。 ** 汾州城汾州府里的官差来报喜,苏苑娘身处深宅,也感觉到了那份震动。 鞭炮送出去未过多久,估摸着担子刚到府上,这三家相继来了人跟主府报喜,看样子是刚谢过官差,就让人过来报信了,也是过来请常伯樊过去的。 这大体上的脸面是要做的,苏苑娘让人回了信,说家主已经在得信赶过去的路上,这厢旁大管事又是备礼又要亲自送礼,分*身乏术,苏苑娘叫来了自家的胡掌柜,让他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去订几张桌子,又吩咐了人去库里把那十年份的汾酒抬出三坛来,送去酒楼,另又差了人去寻常伯樊,把她订了酒楼送了酒的事情送过去。 这一通忙,常府得力的人出去了一半,刚出去打听消息的三姐喘着气回来,路上都没碰着几个人,一进飞琰院,她的大嗓门就起来了,人未到声已至:“娘子娘子,听说整个汾州就我们临苏中了三个状元,知府府里的师爷都过来报信了,来了好多大官,好多人都过去瞧热闹去了,路上好多人,都是去我们常家的那家大人家的。” 这…… 苏苑娘前世还真没经过这种场面,但类似的却是碰到过的,不等三姐进屋,她跟知春道:“把记粮食的本子给我拿来。” 撒礼办酒吃席,这三家大概就文公家底气足些,常六公和常归伯这两家,只能先来公中借了。 这种的不能算支,只能算借,但帐目一定要清楚,省得事后牵扯不清,徒生纠纷。 “是。” 知春去,三姐进,胡三姐一进来就劈里啪啦,“娘子,好多大官,我的天爷,听说大官脑子长的特别大,那么大一个……” 三姐比划着,把头比得如同箩筐那么长。 站一边侍候的明夏眼珠子突出来,倒抽了口气:“天爷!” 那么大,难怪是大官。 三姐手舞足蹈,兴奋不已,苏苑娘点点头,当是知道,眼睛朝耳房那边看去,等知春拿过来帐本。 “娘子,是不是大官都有个大脑袋?我老娘说,脑袋大的人,才有聪明相。”三姐唾沫横飞,手中的大脑袋越比越大,解说得异常投入。 “没有那么大,”像她爹,卫国的老状元,脑袋也就一般大而已,苏苑娘提醒她,“你看我爹爹就很平常。” “是啊,”胡三姐恍然大悟,他们苏府老爷,以前可是京里的大官,比州府里的大官可还要大,脑袋也不是太大啊,好像就比一般人大一点点而已,“这么一说可不是,这外面的人不对啊,乱说,我们老爷脑袋就不是很大。” 百姓眼里,但凡当官的,无不是长着三头六臂,令人畏惧,当官的也皆多也想让人这般认为,当这是威严,苏苑娘以前见的多,也知道了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也不觉得稀,心思没放在三姐的话上,但知春把帐本一拿来,她就接过来了。 知春认不出到底哪本是记粮食的本子,把一叠都搬了过来,正要请罪,却见她们娘子已经抽出了一本娘子翻看了起来,知春赶紧把到嘴边的请罪咽下,连忙去拿笔墨过来。 “旁管事有要事,府里现在出去不少人了,知春,三姐,明夏,”苏苑娘顿了一下,想把通秋留下侍候,但一想通秋老实,就更应该去跟着学着一些,便道:“通秋,你们四个人等会儿就去库房,三姐去叫人拿担子和称去库房,记着,知春看数,三姐看人,明夏报帐,通秋记帐……” 苏苑娘转头,看向通秋,“数知道写罢?” “奴婢记着的,”通秋说罢,又紧巴巴地道:“就是记得的不多。” “你们帮着她记着些,她记不上就提醒两句。” “是。”知春、三姐、明夏三人齐齐道。 苏苑娘做了一番准备,她的准备没落空,晌午刚过去不久,她这午歇尚未落枕,常隆归家就来人借五谷了,最先借的就是花生和豆子,正好是苏苑娘先让人称好的。 临苏城但凡办喜事的人家,只要来贺喜的,就要拿一袋喜糖,尤其是大户更是不能省,而常氏中了三员能立刻走马上任的官员,这等大事,前来道喜就不分亲戚朋友了,便是路人也可上门恭贺一番,这登门道喜给主家涨面子的事连捧喜糖都得不到手,这三家就要保不住面子,被人说小气了。 这种人人都知道去了有好处的事,整个临苏城的人只要是知道的都会上门,这三家就是买空了整个城里的花生和豆子也不够发的,常府借给他们的,仔细算起来只能算杯水车薪。且有个主府在这,这些姓常的常氏族人也不会先想着去买,还是先往本府打主意。 而事实果然如她所料,这世许多的事都变了,但人却没有。 这三家官还没当成,家底眼看就能散光,苏苑娘也不知这三家具体怎么个应对法,她能做的就是把他们主府能准备的上先好好备上,秋后算帐时,能拿出帐本来。 前一世,主府给出去的,都白给了,这些人既然喂不熟,那就吃进去多少,就还给她多少。 她不当空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