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生与死》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001 引子 “小李啊,我看你脸红的有些不对,又咳嗽了这么多天,要不今天还是别加班了,早点下班去医院看一看吧。这么死扛着,可不是个事情啊。”隔壁座位的老黄探头过来,小声的对趴在桌子上想要稍微休息一下的李丰提醒道。 虽然公司的中央空调一向冷气足够,但后背和脖子处依旧不断冒汗的李丰,依然觉得体内燥热难当,每一次咳嗽都能让他觉得全身肌肉被牵动的酸痛难忍。 “该死的资本家,该死的996工作制。”李丰一边在心里暗暗的咒骂着,一边抬起头对同事老黄挤出了一个笑容点头道:“谢谢额,马上就快16:00了,我一会去组长那里请个假,今天就早点回去看病去了。” 老黄看了一眼窗外黑云压顶的天空,顺口又劝说了一句,“我看你还是早点请假回去好了,看这天气马上就是暴雨倾盆。你要是现在不走,一会可就未必走的了。就你这身体,淋了雨就更糟糕了。省下的这半天工资,估计还不够你挂一天药水的…” 李丰顿时愣住了,他歪着脑袋看向外边越来越暗的天色,觉得老黄平日在工作上总是漏洞百出,但今天这话倒是的确说的一语中的了。他回头看向面前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此时浮现出来的时间是15:282019411,距离16:00还有32分钟。 根据公司的规定,16:00之前请假算半日,16:00之后算早退一次,早退、迟到累积两次扣半日工资,这样的记录每月会清零一次。李丰拖着不走,就是想要省下这半日工资,撑到16:00再请假。 他一个月工资到手不过7、8千,但是公司扣起工资来,却是按照300一天计算的。在这物价高涨的魔都,李丰可是一分钱都不敢浪费的。毕竟他和同事老黄不一样,对方是有房的本地人,就算没有工作也能待在家混着慢慢找。而他可是孤身在魔都拼搏的外地人,一旦没了工作就是坐吃山空的局面。 因此,即便眼下这家公司开的工资比当初招聘时承诺转正后的工资少了2成多,他也只有忍耐了下来,预备过完今年再说。说来也是无奈,这些年房价是水涨船高,但是他们这些建筑从业人员的工资却是几乎是原地踏步,反倒是那些从行业外杀入进来的房产开发商和炒房客倒是赚了个盘满钵满。 像李丰这样的土木工程本科生,现在也只能在私人开设的设计公司内画画图,给正牌设计师打打下手。这要是放在十年前,拿着土木工程本科生的文凭,不管是去设计院还是国企,都是可以挑一挑了。 时代确实不同了啊,今天的中国一边是专家叫嚷着社会劳动力不足,一边则是各个企业连扫地的都想找个本科生。有时李丰觉得,当今社会缺少的也许不是劳动力,而是逆来顺受的奴隶才是。 不过和他那些回去家乡工作的同学相比,李丰却又觉得魔都还算不错的了。毕竟大城市虽然竞争激烈,好歹人家还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那些家乡在三四线城镇的同学,可是每次聊天就在吐槽地方上的人情社会是如何的复杂。 虽说共和国早就废除了工作顶替的制度,但越是封闭的小地方,行业的隔阂便越是严重。家中没有在建筑行业中有关系的,就很难在地方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哪怕是进入了小地方的设计院或是建筑国有企业,也不过是吃苦受累你去,立功领赏他人去的局面。 对着电脑上的时间发了一分钟的呆后,头脑昏昏沉沉的李丰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是比半天工资高上一些的。他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杯子,将半杯多茶水一气灌下了肚子,往日回味甘甜的花茶,今日却只尝出了冰凉苦涩。 趁着干裂疼痛的嗓子被茶水湿润的舒适感,李丰用双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让脸上火热的感觉散去一些,这便起身走到了办公桌北侧尽头的组长面前,向正忙着在电脑上玩牌的组长小心的请起了假。 四十出头的组长并没有理会李丰,只是关注着电脑上的牌局,直到一局终了,他才放下鼠标靠着椅背转过头来,打量着在边上屈身一直不敢动作的李丰,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方才满意的说道:“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身体这么差。不过是加了几天班,这就感冒生病了?想当初公司刚成立,我和余工两人去乡下设计水电站,连续爬了一个月的山头…” 李丰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听着组长鼓吹他在这家公司初创时期的丰功伟业,还不时小声附和着,总算听到组长准了自己的假。他一边连连感谢着对方,一边快速的向后退去。当他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脑时,方才发现自己居然足足听了十几分钟的废话,现在已经是15:45了。 不敢再浪费时间,李丰收起了手提电脑便快步离开了办公室。当李丰坐着电梯冲到楼下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如黑夜,远处的云层间似乎有着白光跳跃着,隐隐传来了沉闷而激烈的雷声。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只有车流依旧往来流淌着。 “从这里跑去地铁站要15分钟,然后坐地铁返回自己住的区域要35分钟,再从地铁站回到住处大约10分钟,回到家里大约不要一个小时。可若是中途跑去医院的话,起码要2个小时以后才能到家,而且社区医院也只会挂盐水而已,这个时间赶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医生在呢…” 在心里思索了半天,李丰终于决定还是回家再说。先去对面胡同里的药店买上一些阿莫西林之类的抗生素和连花清瘟胶囊之类的药物,回去吃了药好好睡上一觉,也许就能解决问题了。 李丰决定后便小心跑去了街对面的胡同,不过当他从药店出来之后,望着半空中向自己飘来的球状闪电,李丰一边紧急避让着,一边在心中就后悔了,“我这是着急什么呢?迟点出来不就撞不上了么…” 球状闪电表面,那些银白色的光芒遮蔽了球体内的一切,当球体接触到李丰躲闪不及的头部后,便如同融化的热油一样,把李丰整个都包裹了起来。接着这团亮光便骤然增强了亮度,然后传出了一声巨响,胡同内这道白光闪过之后,李丰便整个人都不见了。 虽说此时胡同内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但胡同内的几间店铺内,也还有两女一男透过玻璃门窗注意到了这个场面。他们都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于是不顾外面终于瓢泼而下的暴雨,一个个冲到了李丰消失的地方。三人找了一圈,除了李丰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块焦黑的地面外,就什么也不剩了,就连一点灰渣都没看到。 接到报警而来的警察,把胡同里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李丰的下落。但是在药店门口找到的监控,却清楚的拍下了这一幕。为了不引起社会的恐慌,警方很快就把这件案子封存了起来,于是胡同里的消失事件,便成为了网上真假难辨的怪谈之一,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网路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一章 穿越 眼前大放的光明让他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可是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李丰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否则怎可能在这眨眼之间,自己就完全换了一个地方呢。 虽然不知眼下自己究竟在哪,但肯定不会是在刚刚的胡同里,甚至都不可能是在魔都。李丰之所以敢这么断定,自然是因为脚下原本平坦干净的水泥路,现在却变成了一条坑坑洼洼的煤渣小路,路边黑乎乎的阴沟内还散发着阵阵臭味。不要说是魔都,就算是三四线的小城也很难看到这样差的市容了。 而原本可以容纳两辆轿车并行的胡同,现在也变成了最多只有两三人能够并行的小巷。小巷的两侧不再是店铺和水泥砖砌成的围墙,而是变成了低矮的砖石建筑,这些建筑外墙上斑驳肮脏,甚至有些墙面上都能看到贪图方便的行人留下的黄色尿迹。 许多年没有闻过这样恶臭的味道了,李丰完全难以理解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甚至都不敢有所动作,生怕动一动就引起更意外的变化,让他再也回不去了。 不过李丰小心翼翼的观察周边,并没有等来外界环境的恢复。随着一阵穿堂风从小巷内吹过。他的身体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这种直接作用在上的外界影响,让李丰终于意识到,眼下他看到的这个肮脏小巷子,可不是出现了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这是哪?我怎么来这里的?我还活着吗?”李丰脑子里茫然想着,下意识的抬头向天空望去。小巷虽然狭窄,但却并没有遮蔽掉他头顶的天空,看着被两侧屋檐夹在中间的那窄窄的一线天,他再次确定这里肯定不是刚刚他所在的密云不雨的城市。一线天内天空蓝的就像是透明的宝石一样,偶尔有着一两朵白云飘过。 李丰就这么仰头望着天空,看到自己的脖子都有点发酸了,方才接受了一个事实。自己似乎真的被球状闪电带离了魔都,应该是比较北方的地方,否则气温不可能变得这么凉爽,甚至都可让他感觉有些寒冷了。 至于自己是不是活着,李丰一边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小心翼翼的让身体各部位动作了起来。确定了身体各部位的机能后,他发现除了外露的皮肤和衣服表面上多了一层黑色的尘埃外,倒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也不对,他下意识的用力咳嗽了几声,豁然发觉自己的重感冒似乎完全不消失。 “这球状闪电还能治感冒?”李丰虽然有些庆幸,却又觉得有些无奈,“这治疗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些,现在该考虑如何回去了…” 李丰突然停下了吐槽,他觉得自己失去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很快他就慌乱的朝双手看去,左手装着药品的塑料袋还在,右手抓着的电脑包也没问题,可是手机呢?手机去哪里了? 忙乱的在身上找了半天,李丰终于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脏话:“靠,手机忘在药店的柜台上了…”恼怒过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小声安慰自己道:“起码说话的功能也没问题,还是先出了巷子,找警察帮帮忙吧…” 佩奇开普兰踏上克拉皮文县的地面时,对于这个距离莫斯科190公里远的小城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虽然这里住着一位全俄罗斯,或者可说是当今世界最为著名的文豪-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 也许是因为美国本就是被老欧洲们视为精神荒漠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他身上一半的犹太血统;也许是因为从圣彼得堡到克拉皮文县足足花去了三天时间,令他精神颇为疲惫了。是以当他从火车上下来时,面对这个同美国东北部城镇类似的俄国小城,并没有展现出过多的热情。 这令得到消息跑来车站迎接的本县官员们,不免显得有些尴尬。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本县的县长从交谈中了解到,佩奇开普兰不过是一位美国记者,只是前来本县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消息后,他对佩奇开普兰一行人就更是失去了兴趣。 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虽然是举世闻名的大文豪,也是本县的名门望族,但是其所写的作品都是为皇上所不满的,有碍年轻人健康思想的小说。过去十多年来,这位伯爵大人都是本县密探的重点监控对象,热衷于仕途的县长自然是不愿意和这位牵涉上什么关系的。 于是这位县长命令身边的警察局长谢苗尼古拉耶维奇负责招待佩奇开普兰等人后,便迅速的跳上了自己的马车离开了。看着刚刚围在自己周边的俄国官员们,现在又一个个火烧屁股似的着急离开,哪怕并没有想和这些地方官员深入交流心思的佩奇开普兰,此刻也不由愕然的向陪同自己下来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抱怨了一句。 “谢尔盖先生,你们俄国地方上的官员可真够诚实的,听说我只是一个美国平民,他们就连应酬的兴趣都没了。这样一比较,彼得堡的官员可就比他们可爱多了,不是么?”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本县警察局长,这位不懂英语的警察局长并不明白佩奇开普兰说了什么,还是毕恭毕敬的站在哪里讨好的望着自己,就好像一条正在等待主人夸奖的猎犬。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对此还能说什么呢?这些小地方的警察局长大多都是来自本地的贵族家族,他们在年轻时考不上大学,便通过从军提升官阶,然后再转到地方来担任相应品级的文职,大多数人在军队中只学会了喝酒、打架、勾引妇人和花钱,至于实际做事的才能几乎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斯托雷平阁下要下令清查这些尸餐素位的官员了。他之前给本县警察局发电报,是希望这里的警察局能够协助自己,将这个美国记者和本地某些心思不良的社会分子隔绝开来的。他可没想过,这个蠢货会嚷嚷的全县皆知,把他们当成了从彼得堡过来的达官贵人,弄出了刚刚这场闹剧。 暗暗的给警察局长谢苗记下了小账之后,彼得堡密探局的上尉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对着佩奇开普兰用俄语说道:“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做了大半天的火车,大家估计也都累了。不如让谢苗局长先带我们找个地方休息,这样明天也好恢复了精神去拜访伯爵大人。” 对于谢尔盖上尉的建议,佩奇开普兰自然不会拒绝,而谢苗局长也赶紧让部下带着拿着行李的两位仆人上了自己准备好的马车。美国客人和谢尔盖上尉一辆,他自己一辆。他带来的两名巡警骑着马在马车前开道,驱散着前方的人群,很快就让马车从车站前拥挤的广场拐上了通往城中旅馆的宽敞大街。 佩奇开普兰上了马车之后,却又开始沉默了下来,看着窗外的街景默默的想着心事。谢尔盖上尉对此倒是毫不意外,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和一个监视自己的密探交朋友的。而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把自己公开安排在这位美国记者的身边,本来也不是让他前来结交这位美国记者的,而是用他来吓阻那些想要跟这位记者乱说话的俄国人的。 佩奇开普兰,美国新闻报的记者,名义上是来为美国人民了解斯托雷平阁下领导的俄国社会的情况。不过彼得堡密探局发觉,这位美国记者在彼得堡总是在和社会主义者、犹太人接触,试图报道俄国正在掀起一场针对工人和犹太人的迫害运动。 虽然谢尔盖上尉认为,这也许是一个事实,但也不应该是一位美国记者该管的事务。不过对于佩奇开普兰来说,他却认为揭发斯托雷平改革实质上是俄国反犹主义和分子的反动统治,才是他来俄国最大的任务。 毕竟他的母亲一家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俄国反犹事件中的受害者。1881年3月,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遇刺身亡,佩奇开普兰认为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但这一事件却迅速变成了整个俄国犹太人的灾难。 仅仅因为被逮捕的嫌犯中有一名犹太女子,整个俄国就将刺杀亚历山大二世的罪名扣在了犹太人身上。从1881年4月,乌克兰发生第一起袭击犹太人事件开始,俄国各地针对犹太人的袭击就没有停歇过。 居住在波尔塔瓦经营造纸业的母亲一家不得不迁往了波兰,一年后又去了英国,然后就是美国。而那些无力离开俄国的犹太穷人,在过去几十年里,屡屡成为了俄国政府用于转移社会问题的替罪羊。 27岁的佩奇开普兰自从知道了母亲离开欧洲的原因,和犹太民族过去千年以来被压迫的历史之后,便成为了一名犹太复国主义者。于是在大学内主修建筑的他,最终在毕业后投身到了新闻事业中。 当他在纽约听说斯托雷平的改革,正掀起对于俄国犹太人的压迫时,便主动向主编要求前来俄国搜集关于斯托雷平改革的实际成果。为此,他还在纽约犹太人团体内筹集了一部分资金,准备用来帮助俄国的犹太人,或是用来支持那些反对反犹主义者的俄国政党。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斯托雷平的特务统治是如此严密,他才在彼得堡活动了一下,就被密探局给盯上了,甚至还派了一名密探光明正大的陪着他,让他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为了远离彼得堡密探局的监控,他才假借前来采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义,跑来了这处莫斯科南方的小城,图拉省的克拉皮文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章 袭击? 佩奇开普兰正想着应该如何摆脱身边这位密探,然后去俄国南方的犹太人聚集区转转,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些俄国政府迫害犹太人的情报。突然他坐的马车就来了个急刹车,让没有防备的佩奇开普兰和谢尔盖上尉,差点就都撞上了前方的马车车厢壁。 就在佩奇开普兰撑着车厢壁试图恢复坐姿时,他身边的谢尔盖上尉却整个趴在了车厢的地面上,一边抽出了一把1895纳甘转轮手枪警戒着,一边急促的向他警告道:“快趴下,开普兰先生,请远离窗户,搞不好是有革命党袭击我们了。 真见鬼,我就知道本地官员这么大张旗鼓的迎接我们,一定会让那些革命党以为来了什么彼得堡的大人物。这些该死的革命党,就应该统统把他们都送上绞刑架,而不是流放到边疆去…” 看着谢尔盖上尉毫不作伪的紧张样子,佩奇开普兰顿时保持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不敢继续动作恢复正常坐姿了。虽然他的梦想是成为像威廉·霍华德·拉塞尔一样的战地记者,但他还真没遇到过眼下的这种状况。 俄国的社会革命党人为了反抗沙皇的政权,曾经制造了无数次耸人听闻的针对皇室和政府官员的恐怖袭击,像他这样的新闻记者自然是不会不知道的。而在之前,佩奇开普兰还是相当赞赏这些社会革命党人的行动的,他甚至曾经想过要直接去接触一下这些俄国的社会革命党人。 不过,佩奇开普兰可没想过以这种方式去接触。自南北战争之后,美国国内已经数十年没有见到战火了。十余年前和西班牙人的战争,对于新兴的合众国来说,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局部武装冲突罢了,美国政府都没有怎么动员民众,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从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佩奇开普兰,差一点就被紧张的谢尔盖上尉给吓住了,怀疑下一刻会否有炸弹或子弹射入车厢内。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外面如果真有俄国革命党的话,现在赶紧下车表明他的身份才是自救的最好办法。而不是龟缩在车厢内不出,让人以为马车内坐的是来自彼得堡的俄国显贵。 想通了这一点后,佩奇开普兰立刻打开了右手边的车门,然后在谢尔盖上尉的错愕眼神中迅速的跳下了马车,对着马车外高声喊道:“我是《美国新闻报》的记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佩奇开普兰喊了一遍后,发觉自己居然一时口误用了英语,于是赶紧又用俄语重新大喊了一遍,以防止被那些革命党人错认。 被二、三名俄国人追打,不得不逃往马路中间,向穿着制服的骑警求援的李丰,听到了佩奇开普兰的喊声后,赶紧丢下了难以沟通的俄国骑警,向站在马车旁的佩奇开普兰结结巴巴的用英语喊道:“美国记者,救命…” 佩奇开普兰看着前方被骑警拦下的鼻青脸肿的黄种人,很快就搞清楚了一件事,他们遇到的不是什么俄国革命党人的袭击,而是一起突发事件。 他不由好奇的走上前,向李丰问道:“你是日本人?” 李丰赶紧推开了拦在他面前的俄国骑警,走到佩奇开普兰说道:“不,是中国人,您刚刚说自己是美国记者,能帮我个忙吗?这些俄国人听不懂中文和英语,似乎把我当成了小偷,你能替我翻译一下吗?” 佩奇开普兰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这位自称中国人的黄种人,不由伸手在脑后比划了一下说道:“可是,你似乎少了一条辫子?中国人。” 李丰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什么辫子?现在是几几年,不,现在中国还叫做清国吗?” 佩奇开普兰心中更为疑惑了,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你和我说的中国是同一个国家的话,那么它是叫做清帝国没错了。” 从胡同里出来,看到街上的人时,李丰就有所怀疑了,自己穿越的似乎并不止距离。听到佩奇开普兰的回答,他就更是确信自己似乎被那团闪电带来了另一个时空。 “中国人?你从哪来的?通行证呢?”纯正的东北话传来时,李丰心中顿时一喜,但是他抬头望去,发觉说话的只是另一个从马车里出来的俄国人,并不是自己的同胞。李丰心里的喜欢顿时散去了,取尔代之的是不尽的惶恐。 他解释不出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同样更没有对方口中所说的通行证,想着自己刚刚出现在大街上,这些俄国人对待自己的野蛮态度,李丰可不觉得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国人会得到俄国警察的什么优待。 几乎在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如果不能获得面前这两位地位颇高的外国人的同情,等待他的估计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他不得不含糊其辞的回道:“我是跟着我的老师来到这里的,但是来到这里没多久,他就不见了…” 李丰一会用中文,一会用英文,努力让面前的美国记者和俄国官员相信,自己的身份证件在消失了的老师身上,而他在大街上询问老师的去向时,又遇到了两名想要抢劫他的醉汉,虽然他努力反抗了,但是这两名醉汉不知道喊了些什么,街上的行人就围了上来,反倒将他暴打了一顿,混乱中他随身携带的行李也被人抢走了。 谢尔盖上尉听完了李丰的解释,随口就令身边的警察局长和巡警前去盘问行人,以验证这位中国人的言辞。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情绪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忘记了自己刚刚在马车里露出的窘迫丑态。 不过佩奇开普兰却似乎对他发生了一些兴趣,在他发号施令之后,忍不住向他询问道:“上尉先生,想不到您居然还会中文?难道您还去过远东?” 对于这位刚刚目睹了一切的美国记者,谢尔盖上尉的态度终于显得稍稍亲热了一些,露出了一个微笑回道:“是的,我的父亲曾经在关东半岛服役,我在哪里待了将近八年,也因此学会了中国话。” 佩奇开普兰好奇的询问了几句关于关东半岛的风土人情之后,突然向一边保持安静的中国人歪了歪头后问道:“如果他说的是事实的话,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位先生?” 谢尔盖上尉看了一眼李丰,虽然这名中国人令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丑,不过看在这位中国人没有留辫子,还能说一口不错的英语份上,他还是把自己的情绪按捺了下去。 “如果他说的是事实,我会让本地的警察局长暂时安置他,然后给彼得堡的中国使馆打个报告,核实了他的身份之后,就把他交给中国大使去处置了。” 谢尔盖上尉回答时说的是俄语,虽然李丰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是看着面前的两人似乎对自己失去兴趣的样子,李丰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似乎相当的不妙了。 他略略回想了一下自己冲撞马车车队的过程,便想清楚了一件事,马车中下来的这两人虽然地位颇高,但可不是特意跑来给他主持公道的。能够过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估计还是看在自己会两句英语的关系。 既然现在自己冲撞车队只是一个意外,以他对官僚的了解,估计下一步就是把自己交给其他部门去处理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始终是官僚们的一贯习性,虽然人种上有些差异,估计官僚的秉性已经不会发生多大的变化的。 就在李丰揣摩着俄国人接下来的举措时,本县的警察局长谢苗尼古拉耶维奇双手捧着一摞小盒子,满头大汗的跑到了谢尔盖上尉身边小心翼翼的报告道:“卑职已经查证过了,这名中国人说的不错,的确是有人喊了日本黄皮猴子偷东西,他们这些人才围上来揍他的。不过究竟是谁喊的,大家都没注意,似乎刚刚已经溜掉了。 至于中国人说的被抢夺的行李,卑职问过了在场的人,都说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在地上找到了这些小盒子,似乎是一些药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章 消失的美国教授 对于谢苗局长找回来的药片,谢尔盖上尉只是撇了一眼,这些药盒大多被踩的不成样子了,他都懒得仔细去查看是什么药物。不过这个世上除了阿司匹林之外,难道还会有什么有用的药片吗? 略过了这点发现之后,谢尔盖上尉便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谢苗局长的汇报问道:“那么他们有没有见过,和这位中国人在一起的什么人?” 谢苗局长正想回答,路人连这位中国人都从来没见过时,看到谢尔盖上尉不耐烦的脸色,他又硬生生的改口道:“不,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人。” 谢尔盖上尉对着佩奇开普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只能把他交给当地的警察局了,开普兰先生,我们还是先把自己安顿下来,回头再关注这件事吧?” 就在佩奇开普兰还在思考的时候,李丰突然打破沉默对他说道:“记者先生,我的老师也是一位美国人,他可是您的同胞,您可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啊。” 佩奇开普兰诧异的再次注视着中国人,并严肃的问道:“这位先生,你可不能为了脱身而信口开河。你的老师是一位美国人的话,那么他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身份,又教了你些什么?” 开口之前还有些犹豫的李丰,此时已经顾不上对方言语中的威胁之意了。他只知道一件事,若是不能引起对方的重视,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被关押到什么地方,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国人的生死,恐怕引不起多少关注的。 “是的,我的老师是一位美国人,是一名医学教授,是格雷戈·豪斯教授。这位记者先生您知道哈佛大学吗?” “当然,我就是哈佛大学毕业的。你说的这位格雷戈·豪斯教授,是我们哈佛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吗?”佩奇开普兰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李丰楞了一下,马上恢复了平静说道:“不,现在还不是。豪斯老师已经接到了哈佛大学的邀请,只要他一回到美国,大约就会前往哈佛大学就职了。” “哦?”佩奇开普兰不动声色的继续追问道:“那么,之前格雷戈·豪斯教授在什么地方任教?” “普林…斯顿大学,您了解吗?” “奥,当然…嗯,我对普林斯顿大学的拉格比足球队比较了解。好吧,那么你的老师豪斯教授为什么要把你带来俄国?他又为什么在这里消失了?” 李丰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他下意识的张望了下左右,看到了谢苗局长手上捧着的药盒,方才意识到自己左手提的塑料袋已经消失了。他旋即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对着美国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老师之前接到了一封来自俄国的信件,上面写着几个化学方程式,他按照这些方程式合成了这些药物。只是老师发觉,这些药物虽然有效,但是副作用极大,为了能够研制出更好的药物,他就辞去了大学的教职,来到俄国寻找寄出信件的人。 至于为什么要带上我,老师需要一个助手,但又不希望这些药物的消息传播出去,于是便带上了在美国和俄国都没有什么人际关系的我…” 虽然这位中国人说的含含糊糊,佩奇开普兰倒是以美国人的思维理解了对方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在当今的美国,任何能够带来金钱利益的知识或技术,都应该被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免得被那些无耻的商人给盯上。 看来这位格雷戈·豪斯教授从俄国人那里的确发现了些什么,他对此倒是不怎么感兴趣,不过这倒是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分散谢尔盖上尉和当地警察注意力的机会。 佩奇开普兰忽略了中国人话语里的诸多漏洞,只是抓住了对于自己有利的消息,向着身边的谢尔盖上尉抗议道:“上尉先生,恐怕我不能将他就这么丢给本地的警察,这里面毕竟还牵涉到一名尊敬的美国教授失踪的问题。而且这位中国人也不是罪犯,而是一位受害者和见证人,我希望在完全核实他所说的言论之前,或者说是找到豪斯教授之前,先让他跟在我们身边。” 谢尔盖上尉的脸顿时有些僵硬了,他冷冷了撇了一眼中国人之后,方才对着佩奇开普兰说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开普兰先生。这只是一个中国人,他说的话未必是真话,也许只是为了逃脱他丢失通行证的谎言,怎么可以作为一名美国教授失踪的证词呢?” 佩奇开普兰扬起了嘴角,嘲讽的向上尉说道:“我不清楚俄国的法律是怎么制定的,但是在我们美国,只要你没有证据证明他说的是谎言,或者这位先生是一个不道德的人,那么不管是总统先生还是普通民众,他们的证词在法律面前效力都是一样的。 如果上尉先生您执意要将这位先生和我隔离开去,那么我只能遗憾的向彼得堡的美国公使报告,请求我国的公使和贵国政府交涉,让彼得堡出面寻找那位消失,或者解救被人绑架的豪斯教授了。” 谢尔盖上尉盯着美国人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敢把事情闹大,他小声的解释道:“开普兰先生您似乎说的有些夸张了,这里距离莫斯科还不到200公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猖獗的盗贼绑架一名外国人…” 佩奇开普兰毫不退让的回道:“刚刚上尉先生在马车里,可没先现在这么乐观。你之前还在说俄国的社会革命党都是一群疯子来着,绑架一名外国人可比袭击政府官员简单多了。难道说,上尉先生你想要拿一名美国人的性命去赌这位中国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吗?” 看着美国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谢尔盖上尉终于有所动摇了,上级指派他陪着这位美国记者,目的是防止对方给政府找麻烦,可不是让他过来和对方制造冲突的。要是真的让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就算他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惩罚,恐怕也要被上级视为无能之辈了,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评价。 谢尔盖上尉看了看一旁紧张关注他们交谈的中国人,虽然这个中国人的样子和他记忆中的中国人模样有不少出入,但中国人也只是中国人而已。他不觉得柔弱的中国人在他身边能搞出什么阴谋来,想到这里,谢尔盖上尉终于退让的向美国人说道。 “好吧,如果你愿意负担他的住宿费用的话,我可以准许他和我们住在一处。但是,这只限于情况证实之前。我倒是认为,也许豪斯教授只是有事先离开了,而不是什么被绑架。我会发一封电报给彼得堡密探局,让他们查一查豪斯教授最后出现的位置。” 佩奇开普兰听后,便转头向中国人问道:“这位先生,我可以先借给你一笔旅费,你是否愿意暂时跟着我们?只要找到豪斯教授,或是彼得堡美国公使馆能够证明你的身份,你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当然,当然愿意。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开普兰先生。只要能够找到老师…”李丰立刻伸出了双手热情的握住了对方的手,一边赞美着对方的好心肠,一边在心里感谢着美剧天堂。如果不是豪斯医生这部精彩的医学剧,他还真描绘不出这么一个形象的美国教授。 看着对方身上肮脏的样子,佩奇开普兰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被李丰硬拉住的手,然后微笑的说道:“这样,你就和本地的警察局长坐一辆马车好了,他的马车内还有空位…” 一旁的谢尔盖上尉却突然插话打断了他说道:“其实我们的马车足够大,坐四个人都没有问题。谢苗局长既不会中文也不会英文,这位先生在路上一定会很闷。 既然你们都来自美国,想必一定有不少内容可聊的,而且我的业余爱好就是化学实验,不如就让他和我们坐在一起,这样路上倒是不愁没有话题可聊了。” 在谢尔盖上尉的坚持下,李丰终于和两人坐上了同一辆马车,虽然心中极度不安,但李丰在上车之前还是从谢苗局长那里取过了那些药盒。在电脑包消失之后,这些药品就是他最后的保障了,他觉得这些药片可能会对自己有所帮助。 不懂中文和英文的谢苗尼古拉耶维奇,虽然不明白谢尔盖上尉、美国人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中国人谈了什么,但是看到中国人被邀请上了上尉坐的马车后,他立刻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不再把李丰当做那些普通的中国人来看待了。 他不仅将手中的药盒交还给了李丰,还下令让跟随的巡警赶跑了几个想要向中国人索要医药费的下流胚子。嗯,虽然李丰自己说是被人袭击了,但是他身上的伤势可比另外几名头破血流的路人要轻的多,显然他在学校散打社团里锻炼出来的身手,还没有完全荒废掉。 这些追打他的俄国平民,不管是体格还是身手,和数十年后的俄国人可差的远了。在突然爆发的街头斗殴中,一开始就被活动起来的李丰打伤了三、四人。如果不是后来有更多的路人围上来,李丰还真不用逃到马路中间来。 如果李丰只是一个没有来历的中国人或是日本人,谢苗尼古拉耶维奇自然会向着本国同胞,把李丰带回警局去好好的折磨一番。但现在对方既然能够和彼得堡下来的贵客搭上关系,他自然就偏向了李丰,将这些无事生非的下流痞子给臭骂了一顿。 虽然周边围上来的路人大叫着不公平,不过在谢苗威胁着要把他们统统带回警局询问,调查他们和抢劫外国友人的盗匪有没有关系,才让这些愤愤不平的围观者闭上了嘴,而那些受伤的路人也只好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章 马车上的交谈 谢尔盖上尉把李丰叫到自己坐的马车上,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在他看来,这个中国人出现的地点和身上的服饰都充满了疑点。因为他们所在的图拉省,虽然是一个靠近莫斯科的工业省份,但却不是以化学工业而出名的。 克拉皮文县是位于俄国南北往来的铁路干线上,也距离省城不远,但这里可不是中国人应该停留的地方。因为俄国的科学家们,不是在彼得堡就是在莫斯科,要不然就是在西北工业区的工业城市内。这里除了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之外,可没听说有什么出色的人物。 更让他觉得可疑的是,李丰身上的衬衫、长裤虽然脏了些,可绝不是什么廉价的俄国货,衣服的裁剪也极见功夫,不是什么地方上的二流裁缝能做出来的。以谢尔盖上尉在彼得堡达官贵人中历练出来的眼力,这套衣服虽然赶不上替皇室、公爵裁剪礼服的手艺,但也差不多赶上英国大使日常穿着的服饰了。 能够穿得起这样服饰的人,哪怕在中国也是相当有身份的家庭出身了。像这样的人物没有仆人跟随就跑出国来,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谢尔盖相信,看出这一点的并不是只有他,否则身边这位美国人不会以先生来称呼这位中国人,也不会站在大街上听对方的解释了。 流利的外语加上得体的服装,这是一位绅士所要具备的最基本要素,虽然今日的中国已经成为了欧洲人眼中的另一个老迈无力的奥斯曼帝国,但绅士之间的尊重还是应该超越国家和民族的。 他们可不是愚昧的下层民众和没有底蕴的暴发户,以羞辱另一个国家的上层人士来彰显自己的高贵。这只会给下层民众一个错觉,以为荣誉并非根源于伟大之高贵血统。事实上,从某些层面而言,他和马车内的两人,比他和马车前面的俄国车夫,更称的上是我们。 所以,即便谢尔盖上尉觉得对方身上到处都是疑问,但他还是愿意从善意的角度去理解。也许这位年轻的中国绅士的确有什么难言之瘾,他愿意给对方一些时间来坦白,但也不希望对方再出什么意外,于是干脆拉到了自己坐的马车上。 当马车车轮再次向前滚动时,谢尔盖上尉顺手就拿起了一盒被李丰带上马车的药盒观察着说道:“这药盒上的图案印刷的真是精美,不过为什么上面都是中文?难道这药是在中国生产的吗?” 李丰真想把对方手上的药盒给夺回来,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他不得不胡扯道:“其实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两位,因为一些专利上的问题,老师不得不将试制药品的实验室放在了上海。记者先生应该知道,美国现在的行业垄断是相当厉害的,如果在美国试制这些药品,就算是成功了,老师也得不到多少好处的…” 谢尔盖上尉听后不由转头看向佩奇开普兰狐疑的问道:“开普兰先生,您不是一向都说我们俄国的政府太过,对于企业生产和大学学术研究的自由限制的太过,让人民缺乏一种安全感的吗?怎么自由的美国也有这样的问题?” 佩奇开普兰这时候倒是对李丰多了几分信任,一个没有去过美国的人,是说不出这样的话语来的。不过对方的直言不讳,倒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不得不想方设法的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是这位李先生看到的东西不多,所以不能完全理解美国伟大的自由精神。 豪斯教授并不是因为权力的逼迫而跑去中国的,他只是…只是担心在自由竞争的美国市场上,自己的财力无法和那些大公司进行竞争。所以,他才会前往一个国家,依靠权力的帮助,垄断对于新药物的制造…” 即便身为一个美国新闻记者,佩奇开普兰也觉得自己的解释似乎太过牵强了些,他无视了俄国上尉脸上的嘲讽笑容,转而对李丰岔开话题问道:“这些药片看上去并不是一类,它们究竟是用来治疗什么病痛的?” 李丰想了想,才谨慎的说道:“开普兰先生,您应当知道阿司匹林吧?老师说这些药的作用就和阿司匹林差不多,别看它们的样子和名字都不一样,实际上都是同一种药物的不同制法…” 知道无法说明阿莫西林和连花清瘟片来历的李丰,干脆直接歪曲了药物的作用,试图让马车内的两人把注意力从药品上移开。 他知道简单的解释未必能取信两人,干脆趁着两人没有继续追问的空档,先行引开了话题道:“其实我跟着老师还不到一年,我之前主修的是建筑学,所以两位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些药物的作用的话,不如等老师回来之后,向他请教好了。” “建筑学?我从前在大学里可也是学这个的。知道纽约的歌手大厦吗?我的老师曾经参与过这座大厦的设计工作…” 李丰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提什么不好,要提自己是学建筑的。这个时代的建筑他怎么可能了解?可是看着这位美国记者这么兴致勃勃的提到歌手大厦,显然是一幢在美国很有名的建筑,自己似乎应该知道,甚至见过。 可这见鬼的歌手大厦究竟是在哪?大约是在纽约吧,刚刚对方好像说是来自纽约的建筑,但问题在于这幢建筑长什么鬼样子?自己应该怎么接对方的话。想着想着,他倒是记起了另外一幢著名的建筑。 李丰不由小心翼翼的打断了美国人对于歌手大厦设计上的称赞说道:“歌手大厦的确是一幢恢弘的建筑,不过大都会人寿保险公司大厦还没有完成吗?我其实更欣赏大都会的罗马式造型的。” 佩奇开普兰双眼注视着李丰,口中意味深长的反问道:“你说的,可是曼哈顿岛23街同麦迪逊大道交叉口的那幢?” 李丰楞了下后说道:“如果您是指700英尺高的那幢的话,我想应该不会有第二幢大都会大厦了。现在它应当是美国…不,应该是全世界最高的一幢高楼大厦了吧。” “700英尺高?那岂不是比圣彼得大教堂高出了近一倍?人类真的能够建起这么高大的建筑吗?居然还不是供奉给神的居所?” 对于俄国上尉一连串的问题,佩奇开普兰第一次没有借机嘲讽,反而为自己的祖国感到了骄傲。即便这些欧洲人再怎么把美国当成没有文化的蛮荒之地,但是在建筑这一行业上,老欧洲已经远远的被美国给甩在后面了。也正是李丰对于大都会大厦的推崇,让佩奇开普兰第一次将他当成了自己人,认为这位美国人的学生,终究是和野蛮的俄国人不同的。 他对着俄国上尉微微点头,颇为矜持的说道:“我们美国人建造的建筑可不是欧洲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大都会大厦自然是为了改善人类的居住方式而修建的。而且它比歌手大厦也高不了多少,依我看来,很快就会有一幢更高更华丽的大厦取代它…” 在李丰的引诱下,马车内的话题很快便转向了美国和欧洲各国建筑方式的比较,佩奇开普兰在俄国上尉和李丰面前,顿时成为了毫无疑问的专家。前者在美国人滔滔不绝的论述中只能偶尔质疑一下,而后者对于这个时代的建筑的确不是那么的了解,不过凭借着扎实的理论基础,倒是可以恰到好处的提出几个关键性的问题,让美国人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尽情的发挥出来。 当马车停在一幢红砖砌筑的四层建筑面前时,听的晕头转向的俄国上尉赶紧溜下了马车,说是要替他们安排房间去。至于说了一路建筑的佩奇开普兰,尚处于一种亢奋的情绪之中,他对于一路上不断抬高、迎合自己的李丰,现在可算是相当满意了。 不过当谢尔盖上尉匆忙离开,和警察局长找旅馆主人安排住所的时候,下了马车的佩奇开普兰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向李丰问道:“奥,我还有一件小事想要问一问你。你和豪斯教授离开美国的时候,普林斯顿大学的校长是查尔斯·威廉·艾略特教授,还是珀西瓦尔·洛厄尔教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章 旅馆 “这真是一道送命题。”本以为自己已经过关的李丰,猝不及防的听到这个问题时,顿时感觉脑子里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不过强大的求生,还是让他保持镇静的微笑答道:“开普兰先生,如果您去过中国,就会知道我们中国人有句谚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而且我们东方人对于西方人的外貌总是很难辨识,加上语言和生活习惯的问题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少往来。在遇到格雷戈·豪斯教授之前,我连教授我的主课老师都很难分辨清楚,至于很难见到的校长先生就更不怎么了解了。您的问题还真是一时难住我了,校长先生的名字我恐怕需要一点时间去回忆才行。” 佩奇开普兰不自觉的伸手拍了拍李丰的肩膀,脸上抑制不住笑意的说道:“好,好,李先生骤然遇到这么多问题,的确是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的,看来是我过于急躁了。不过在我看来,您可一点都不像个中国人,倒是更像一个美国人。” 跟着佩奇开普兰向旅馆大厅走去的李丰有些魂不守舍,他知道对方还是对他起了疑心,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没有当面揭穿他,但他知道如果不能让对方对自己的身份保持沉默,哪怕俄国人不把自己抓起来研究,光是把他从这里驱逐出去,他都不知道如何在这个语言不通的地方生存下去了。 就在李丰心思重重的跟着美国人走进了旅馆底层的大厅时,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吵闹声,几名衣冠不整的旅客正被巡警从楼上赶了下来。李丰听到美国人同站在柜台前的俄国上尉交谈了几句,脸上的笑容就突然消失了,他不由好奇的询问道:“这些人是怎么了?” 谢尔盖上尉随口回答了一句:“奥,今天真不凑巧,几间套房都被人住了,所以我让谢苗局长给我们腾出几间房间来。” 还没从过去的思维转过弯来的李丰,不由下意识的说道:“这么强行把旅客赶走,是不是不太好?网上…嗯,报纸上要是报道出来,上尉先生你会不会惹上麻烦?” 谢尔盖上尉眨了眨眼睛,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他们不过是犹太人。”便不再理会中国人,转而对着旅馆的老板吩咐着,让他尽快派人将犹太人让出的房间清理一遍,顺便换上干净的床单和用具,他可不想闻着犹太人的恶臭入睡。 李丰虽然没听懂俄国上尉对旅馆老板说了什么,但是他注意到一旁沉默的美国人,脸色正变得越来越阴沉了。而他打量着经过自己身边离开旅馆的犹太人,发觉这些人倒是和美国人的表情差不多,沉默而阴沉着脸向外走去,不过没有一个人敢发出抗议的声音。 “犹太人?反犹主义?”李丰脑子里似乎抓到了些什么,他转头打量着大厅内那些嘲弄被赶走的犹太人的俄国人面孔,心中倒是模糊的生起了一个念头。 走进了三楼安排给自己的房间后,佩奇开普兰解下了自己的外套和帽子丢在衣帽架上,然后整个人顺势便躺在了大床上,刚刚大厅内看到的那一幕淤积起来的闷气,此刻终于毫无顾忌的长吐了出来。 就在他枕着自己手臂,想要好好的躺上一会,俄国火车的座椅可比美国、英国差的多了,这个国家似乎除了木头之外,都不会用其他材质来制造生活的必需品了。三天的火车硬是让他做出了长途旅行的感觉,他这时倒是有些同情那些坐着西伯利亚铁路前往远东旅行的旅客了。 佩奇开普兰一边放空自己的心灵,一边用漫无目的的幻想转移着注意力,希望能够去除因为焦虑引起的愤怒情绪,从而能够以理智来分析自己遇到的困境。从刚刚俄国人对于犹太人毫无顾忌的欺凌作风来看,斯托雷平在俄国掀起了新一轮的反犹运动,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在彼得堡、莫斯科这些大城市,因为有外国人往来的关系,俄国人大约还要注意一点风评。但是在克拉皮文县这等小城内,反犹主义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了。佩奇开普兰此时才隐隐意识到,即便自己是一个美国人,在这种全社会的偏见中,和犹太人扯上关系也未必是安全的。 就在佩奇开普兰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时,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了敲门声,他的仆人随即进来向他报告道:“那位中国人来拜访您了,先生。” 佩奇开普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用力揉了揉脸颊,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后吩咐道:“你下去弄一点热茶来,我这就出去见他。” 打发走了仆人,稍稍整理了下衣服,佩奇开普兰就打开门从卧室内走了出来。他打开门时,正看到李丰从客厅的壁炉前直起了身子。 “奥,我还以为这个壁炉是装饰用的,没想到却是真的可以用的壁炉,一不小心就把手给弄脏了。”李丰一边在裤子上擦着手,一边不好意思的向他解释着。 “没什么,俄国比美国可冷多了,这里的壁炉自然是拿来用的。要不然当冬天到来的时候,客厅里就会冻得像冰箱一样,什么事也做不了。”佩奇开普兰一边在壁炉前的沙发坐下,一边不以为意的回答道。 李丰快速离开了壁炉,然后在美国人的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身体向着美国人前倾,满脸堆笑的说道:“开普兰先生,之前您说愿意借我一笔款子,让我能够度过教授回来的日子,是真的吗?” 佩奇开普兰抬头看了对方,并没有立即做出回答,而是从马甲的口袋内掏出了一个亮闪闪的金属盒子,他打开盒子向李丰递过去问道:“要来一根吗?” “不,我还不习惯香烟的味道,您请自便。” 对于中国人的拒绝,佩奇开普兰也不介意。他从盒内取出一支纸烟和小巧的象牙烟嘴,然后将金属烟盒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接着从另一只口袋中取出了一盒火柴,然后点燃了烟卷。 吸了一口烟又长长的吐出了一条像白色箭头一样的烟雾,佩奇开普兰这才慢悠悠的向李丰说道:“是,我刚刚是这么说的。那么你打算借多少?” 李丰想了想说道:“5百美金你看怎么样?” 佩奇开普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确认对方不是在说笑之后,他颇为无奈的回答道:“李先生,我发觉您对于金钱方面的观念有些认识不足。您知道这样一间套房,一天的租金要多少吗?” 李丰下意识的再次打量了一遍房间内的设施,这是一间一厅两卧的套间,比他那套一厅一卧的房间要大上一些,但是依然没有卫生间和洗浴间。这两个房间位于楼层的末端,是整个楼层共用的。 两个卧室,一个是主人住的,另一个则是仆人住的。客厅内的装饰多以木、砖、石膏和棉布纺织品等材质装饰着,除了一个电灯之外再无其他电器。室内的装饰只能算是尚可,和华丽之类的风格无关。 不过考虑到一路上看到的街头景象,李丰觉得这里似乎并不是什么俄国大城市,因此这样干净整洁的旅馆已经算是一流的旅店了。他估计着向美国人提道:“也许这里一天大约需要10、9,…我觉得5到6美金一天,应该是最多最多了。” “呵呵。”佩奇开普兰不由有些讥笑的说道:“我不知您来自什么样的家庭,但是你在金钱上的认识,似乎真的有些不足了。 1美金,这房间的日租金是1美金1天,用餐费用要另外计算。如果以卢布计算的话,差不多就是两个俄国卢布一天。在彼得堡,手艺好的木匠,一天也就挣一个卢布多一些。普通的纺织工人,男工大约70多个戈比一天,女工则是50多个戈比。500美金差不多就是一名普通工人三年的薪水。您真的打算向我借这么大一笔数目吗?您究竟是个什么人呢,李先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章 释疑 “p,真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想不到现在俄国的物价和曾经的改革初期差不多,不,应该是全世界都低。”李丰一边在心中反省,一边则思索着该如何解释。 他同时也注意到,美国人注视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这要是再被对方戳穿了谎言,恐怕就要从这里被赶出去了。不要说美国人,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会容忍一个满口谎言的人留在自己身边的。 李丰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从沙发上直起了身体,小声而认真的对美国人说道:“开普兰先生,其实我刚刚并没有说实话,不,应该说并没有把全部的实话说出来,因为我害怕自己会被俄国人交给清政府。” 佩奇开普兰吐了一口烟雾后,依旧表情不变的说道:“那你说说吧,为什么你说实话,俄国人就会把你交给中国政府?” 李丰张了数次嘴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在他脸上依次露出了懊恼、紧张和焦虑的神情后,李丰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向对方坦白道:“其实我是一个反清政府的革命分子,因为在国内暴动失败了才跑去的香港,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豪斯教授… 而我所说的豪斯教授的身份,就是他这么告诉我的,我并不清楚这些事是否是事实。不过豪斯教授在香港开办的诊所,还是颇有名气的。我这次跟随老师来到俄国,其实是为了联络犹太人反抗沙皇政府的统治的,因此入境时用了一些非法的手段。 所以,我刚刚无法向先生您吐露实际情况,因为一旦让那位俄国上尉知道,不仅我的生命得不到保障,就连老师也会陷入到危险之中。” 佩奇开普兰将手中的烟头重重的摁熄在一旁的烟灰缸内,口中却平淡的说道:“我很好奇,既然豪斯教授是一位反对帝制的革命党人,那么他在香港也可以反对清国政府,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煽动那些没有力量的犹太人去对抗沙皇政府?而你又为什么会跟着他来俄国干这样的事?这对于你想要追求的中国独立,似乎完全没有关联吧。” 李丰却显得有些激动的说道:“怎么会没有关联,不管是犹太民族还是满清治下的各民族,无不是受到帝国主义和封建政权压迫的民族。 因此,不管是犹太民族还是我们汉民族,想要赢得民族和国家的独立,首要就是联合起来共同反抗那些东西方的压迫者。无视其他压迫民族的苦难,而只寻求自身的解放,这正好给了东西方压迫者们分而治之的机会,革命最终还是将要失败的。 老师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我的。而且,老师本身就是犹太人,反抗沙皇政权,最终建立一个犹太人自己的国家,就是他的理想。因此他才会跑来俄国联络犹太人的反抗力量,这也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样的话,有些事倒是说得通了。”佩奇开普兰在心里认可了中国人的说法,但是他并没有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而是继续追问道:“那么豪斯教授是怎么和你分开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奥,这个问题说来就话长了…”李丰突然就住了嘴,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谢尔盖上尉站在了门口看着他们,微笑着说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谈话?” 李丰赶紧起身回道:“上尉先生,我正在向开普兰先生商量,希望能够借上一套衣服。您看,现在我只有身上这套衣服了,我需要一套干净的衣服才能把它们换下来。” 佩奇开普兰也顺着李丰的话,对刚刚提着茶水进来的仆人吩咐道:“戴维,给李先生准备一套换洗的衣服,另外再取200卢布过来。” 就在李丰感谢佩奇开普兰的慷慨时,一旁的谢尔盖上尉突然笑着说道:“正好,刚刚旅馆的仆役通知我,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看,你似乎比我更需要好好的泡个澡,嗯我已经吩咐过仆役了,你换下来的衣服,他们会拿去清洗干净的…” 谢尔盖上尉显然并不是在向李丰请求,而是一个强制性的命令。李丰并没有拒绝,而是顺从的跟着捧着衣物的仆人走出了美国人的房间。 同佩奇开普兰聊了一会,谢尔盖上尉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当他关上了佩奇开普兰的房门,在走廊上稍稍站了一会,就看到谢苗带着巡警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怎么样?” “上尉先生,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换下来的衣物里什么都没有,也许他说的不错,他的确是被抢劫了。” 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谢尔盖上尉不由再次问道:“他住的房间里呢?刚刚他不是在自己房间单独呆了几分钟吗?” 谢苗看了看自己的部下,一名巡警摇着头说道:“已经翻过一遍了,不过除了那些药盒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要把那些药盒没收吗?” “不,药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能够证明他身份的纸张证件,你们再去搜上一遍房间…”谢尔盖上尉心中也是有些懊恼,他刚刚误以为是革命党的袭击,一时心神不宁方才出了点岔子,没有第一时间下令让巡警搜查李丰的身体,直到到了旅馆才发觉了这个问题,这才想要补救一二。 就在谢苗局长转头离去时,他身边的巡警却站在原地看着上尉身后的房门说道:“刚刚那名中国人也进去过这里,是不是也要搜查下这间房子?” 谢尔盖上尉回想了下,自己刚才进去时,中国人和美国人在客厅交谈的样子,不由摇着头说道:“那倒是不必了,美国人没可能为中国人隐瞒什么。你们赶紧去搜查房间吧…” 看着谢苗局长和巡警走进了隔壁的房间,上尉突然又转身敲了敲佩奇开普兰的门,“开普兰先生,我可以再进来一下吗?我还想和你谈谈关于什么时候去拜访托尔斯泰伯爵的事情…” 正弯腰检查着壁炉内部状况的佩奇开普兰迅速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并高声回道:“请进来吧,上尉先生。” 于此同时,在楼层底部的沐浴间内,整个人泡在一只硕大木桶内的李丰,在热汤中总算感到身上放松了许多。他靠着木桶的边缘,将脖子以下的部分都浸泡在了水中,脑子里却还在回忆着,自己今日究竟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代,他甚至连这里的空气还没呼吸习惯,就已经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了。眼下他的处境,可以说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好结局了。那位美国人显然已经开始接纳他了,否则不可能又借衣服又借钱给他的。俄国人虽然不冷不热的,可起码没有试图将他关进监狱去慢慢调查,否则他还真有些怀疑自己在俄国的监狱内能够活到什么时候去。 李丰随即又想到,大都会大厦似乎是一战前世界最高建筑记录的保持着,所以现在这个时空的时间还在一战之前,他希望这个时间最好还是能够早一些,免得战火一起他逃都没地方逃。毕竟这可是把整个欧洲都卷入进去的世界大战,人的生命在马克沁重机枪前,简直一文不值。 当然,只要远离了欧洲大陆,也就远离了战争。以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回民国去,就是干脆跑去美国。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赚钱,只要能够赚到钱,哪怕他的身份被美国人和俄国人揭穿了,他也能够试着逃亡一下。 可若是口袋一文不名的话,恐怕那个围着俄国上尉拍马屁的警察局长,就要像一条真正的猎犬一样向他扑来了。他可不认为,这些俄国警察能够对戏弄了他们长官的人,做到依法处理。 可是在这个时代如何赚钱,他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他还欠着美国人200卢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谎言会被拆穿,那可真是一个大麻烦。当然更大的麻烦就是,他可不会俄语,离开了美国人和俄国上尉,他就是个哑巴了。 不过他现在还有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麻烦,把身上的钱包藏在了美国人的房间内后,那个被人抢走的电脑包,就成为了他最大的破绽。要是有人打开了电脑,真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七章 这是1910年 就在李丰忧愁的时候,在城市西南的一片平民木屋区内,抢走了李丰电脑包的两名俄国人,正在自家后院内研究着保内的那台笔记本电脑。 “这个金属盒子封的这么严实,不会里面藏着金银吧?” “我看不大像,这盒子也没多少重,要是装了金银,肯定不止这个分量。” “说不定里面装的是纸币呢?看那个日本猴子穿的样子,也不可能是个穷鬼啊。你到底能不能打开?干脆用斧子砸开吧。” “奶奶的,明明有条缝,可就是拉不开。算了,伊万拿斧子过来。” “见鬼,这盒子居然是实心的,这到底是干嘛用的。” “安德烈,你是白痴吗?你刚刚拉反了方向,这一面才是打开的缝隙。现在你还拿斧子砸烂了它,真是见鬼,现在可真就一钱不值了。” “笨蛋伊万,要不是你刚刚在边上乱喊乱叫的,我会弄错吗。你才是个混蛋…” 就在两兄弟快要打起来时,通往后院的门被打开了,一名十六、七岁的俏丽少女看着两个撕扯在一起的哥哥,顿时大怒的喊道:“安德烈,伊万,你们究竟干了什么?警察都跑到家门口来找你们了,你们还躲在这里打架?” 两兄弟顿时住了手,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脸无辜的回道:“柳德米拉,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今天一早就回来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干啊,警察找我们做什么。” “警察正在找之前在木材厂前抢劫了中国人的两名匪徒,我听着人家描述的样子,很像是你们两个啊。你们今天真的什么都没做?” 安德烈和伊万两兄弟看了一眼一边工作台上的皮包和破碎的金属盒子,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很快便悄悄的挪动了身体,想要挡住妹妹的视线。可他们不动到还好,一动就被妹妹柳德米拉发现了异常。 当柳德米拉拨开了两位兄长的身体,看到了工作台上的皮包和被砸碎的金属盒子,脸色顿时变的煞白。“你们这两个闯祸精,你们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吗?要是被警察找到这里,你们一定会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森林里喂野狼去的…” 安德烈和伊万两兄弟的脸色也变了,在没有刚刚若无其事的神态。两人对着妹妹小心翼翼的说道:“不会这么严重吧?叶尔德林大叔难道还能把我们给抓进警局去?” 柳德米拉恼怒的看着两位兄长说道:“叶尔德林大叔不过是个巡警,你们平日里犯点小错,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可是这次被你们抢劫的中国人,据说和彼得堡来的贵人是认识的。现在警察局长正督促着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办这件案子,你们现在又把别人的东西给砸烂了,你们觉得那名中国人会放过你们吗?” 听到警官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的名字,安德烈和伊万都打了个寒颤,这位可是本县警察中最为心狠手辣的,连社会革命党人都敢去抓拿的家伙。这件案子落在他手上,他们被查到估计就是时间问题了。 “那么我们怎么办?去乡下姑妈那里躲一躲?”安德烈憋了好久,方才想出了这样一个老办法。 柳德米拉却不同意的说道:“如果让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盯上了,你们留着本县任何地方都会被他找到的。我看你们还是今晚搭12点半的火车去图拉,先去叔叔家呆两天,要是还不行,我会去图拉通知你们的。” 伊万不由回头看着工作台上的皮包和零碎说道:“那这个包和这个砸坏的金属盒子?” 柳德米拉走到棚子的一边,翻出一把铁镐和一把铁锹,接着转身丢给两名兄长说道:“去牲口棚找个角落,挖坑埋了吧。” “这包挺好的,带去图拉说不定能够卖二、三个卢布呢。要不就埋了那个金属盒子吧。” “这种样式的包,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们还想把它卖出去?我看你们不如抱着它直接去警察局自首算了…” “好了,好了,我的妹妹。我只是说一说而已,你可别再教训我了,我去挖坑还不行吗…” 而在另一边,旅馆内的李丰洗完澡后回到房间内小睡了一会。虽然这个时代的纺织品不及他那个时代精细妥帖,床单上有着许多线头露在外面,有些地方还被洗脱了色,不过当李丰躺在被窝里时,依然还是嗅到了令人放松的阳光味道。在他昏昏睡去时,不由小声的嘟囔着:“起码,太阳的味道还是一样的啊。” 当佩奇开普兰的仆人敲门叫醒他时,他发觉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着,不由对着这位佩奇开普兰从美国带来的仆人问道:“现在几点了?我还以为自己睡了好几个小时,不过看这天色,好像连一个小时都没到么。” “不,先生,现在已经将近19:00了,您大约睡了3个小时出头。现在俄国的白天,时长可是超过了15个小时,距离天黑大约还有1个多小时呢。另外,餐厅就在二楼左手第一间,开普兰先生和上尉先生已经下去了…” 这间旅馆的餐厅似乎还对外开放着,当李丰走进餐厅时,才发现餐厅内十几张桌子起码坐满了七、八成,这可比旅馆的住客多了不少。显然这座城市像他这样的亚洲旅客很少见,他一走进餐厅,客人们的目光便都转移到了他身上,这样的集中关注倒是让李丰有些紧张了起来。 幸好,餐厅的仆役很快就替他借了围,领着他走到了一处被屏风围起的小间内。正在里面聊天的记者和上尉向他打了个招呼,邀请他坐下之后。谢尔盖上尉便对他说道:“我不清楚你喜欢吃什么,就按照我的习惯点餐了,你不会介意吧。” “不,当然不介意。”李丰谢过了上尉后,看了一眼记者拿在手上的报纸,顺口便问道:“这是今天的报纸吗?开普兰先生。” “是的。” “上面都有些什么新闻?” “这是一份官方资助的报刊。在这样的报纸上,你很难从上面找到什么有趣的新闻。报纸的第一版会告诉你,皇帝陛下的身体很健康;第二版则一般是,首相和大臣们在做什么;第三版则是,在皇帝陛下的英明治理下和首相、大臣们的努力下,各地的形势现在一片大好;第四版则通常要讲一讲,世界各地的灾荒和战争,以便告诫俄国人民,他们现在生活的有多幸福…” “咳、咳、咳。”李丰和谢尔盖上尉都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只不过前者是喝水时被呛到了,而后者则是想要打断美国人的话语。 当佩奇开普兰的话语被打断后,上尉这才压低声音对美国人告诫道:“开普兰先生,您的言论很危险,这会给您和我带来麻烦的。我们现在可不是在房间内闲聊,而是在餐厅这样的公众场合,这些话可不适合在这里说。” 佩奇开普兰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说道:“您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公众场合,我就可以谈论这些事情了吗?” “咳,咳。”可怜的上尉再次强烈的咳嗽了起来,接着涨红了脸说道:“不,是什么地方都不适合说…” “好吧,我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您不用这么紧张,尽职的上尉先生。”佩奇开普兰将报纸折起放在了一边,对着上尉耸了耸肩说道。 李丰的视线紧紧的注视着桌上的报纸,歪着头的姿势许久没有改变,这令佩奇开普兰有些惊讶,不由向他问道:“你能看得懂俄文?” “不。”李丰终于改变了自己别扭的姿势,目光转向佩奇开普兰强自微笑的说道:“我刚刚是在想,如果有一份英俄对照的报纸就好了,那么我就可以学习下俄文了。” “这倒是个好想法,我那里就有一本英俄互译的字典,一会我让戴维交给你,你可以先学习学习。既然你现在还在俄国,学一点俄文不是什么坏事…” 接下来的晚餐中,李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这家旅馆的厨子手艺不错,但他现在满心都在想着报头下方,那一排显示出来的数字,15 aвгyct 1910。“原来这里是1910年了么。”李丰一边喝着红菜汤,一边在心中想着。 餐后回到房间的李丰很快就从佩奇开普兰的仆人手中拿到了英俄字典,在半新不旧的字典内,他终于查到了aвгyct这个俄文单词是八月的意思。这个时空的今天是1910年8月15日,李丰颓然的靠在了硬木做成的椅背上,他觉得这真是一个荒谬的玩笑。 带着几分依旧不真实的感觉,李丰放下了字典和拿回来学习俄文的报纸,再次倒在了床上,试图通过睡觉来解决问题,也许这只是一个清新时做的噩梦,当他再次醒来时或许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八章 焦虑 在自己的办公室内,警察局长谢苗一改在谢尔盖上尉面前的温和姿态,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名下属咆哮道:“…三天了,距离那名该死的中国人出现已经三天了,你们居然还没能找到关于中国人和那位消失的美国人的任何线索,你们究竟打算让我在上尉面前丢多久的脸? 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中士,自我上任以来,警察局人人都在称赞你的才能。可是看看你现在做的事,抢劫中国人的两个小贼跑了不说,就连美国人怎么失踪的你都查不到吗?难道你连本县够胆子绑架外国人的匪徒都没有数的…” 警官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忍受着对着自己面孔怒吼的局长四处横飞的口沫,他虽然比谢苗要高半个头,但是在这位局长的面前却要尽力弯下自己的腰,避免让对方说话时仰视自己,这个姿势已经是相当累人了。 但是现在,他还要忍受快要贴到自己脸上训斥的谢苗局长的口臭,这真是地狱一般的煎熬啊。好不容易等到了谢苗训斥中的一个停顿,警官米哈伊尔赶紧为自己解释道:“卑职已经查到了,抢劫那名中国人的,应该是安德烈帕夫洛维奇和伊万帕夫洛维奇两兄弟。这两人当晚就离开了本县,卑职查到他们在图拉…” “该死,米哈伊尔警官,难道你听不懂俄语吗?我要的是那两个抢劫中国人的小毛贼吗?不是。我要的是那名中国人口中失踪的美国人的下落,他究竟是生是死? 彼得堡的中国公使可不会关心一名中国人是否遭到了抢劫,但是那些美国人却最为抱团。要是让我们这位记者先生把他同胞在本县失踪的消息传回了彼得堡,彼得堡的老爷们也许对付不了那些绑架美国人的匪徒,但是他们只要一个电报就能撤我的职。 难道你们以为,我会为你们的无能和愚蠢担负起这个责任来吗?不,在彼得堡撤我的职位之前,我会先撤了你们的职位…” 在谢苗的怒火下,米哈伊尔的两位同僚瑟瑟发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米哈伊尔意识到,如果他不想让自己过去八年的努力化为乌有的话,现在也只能想办法自救了。 米哈伊尔于是向局长建议道:“也许我们可以再次询问那位中国人,说不定会有一些新的线索。” 谢苗冷冷的注视这位下属问道:“你会中文吗?米哈伊尔警官。” 米哈伊尔顿时摇了摇头回道:“不,局长。” 谢苗看着他再次问道:“那么你会英文吗?米哈伊尔警官。” 米哈伊尔的声音下意识就降低了,“不,局长。” 谢苗扫视了另外两名部下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么谁能告诉我,这个警察局里,有谁会中文和英文?难道说,你们要让那位美国记者和彼得堡密探局的上尉知道,我们花费了三天的时间,不仅没有查到关于失踪的美国人的任何线索,甚至连他们抵达本县的时间都没有搞清楚。那么,米哈伊尔警官,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米哈伊尔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这位对自己生起了厌恶之感的上司,说不定就要把自己排斥出亲信的圈子了。 他立刻快速而冷静的回道:“报告局长,卑职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搞错了,那位失踪的美国人和他中国学生分手的地方并不在本县,而是在火车上。甚至于,也许美国人并不是失踪,而是和他的中国学生失散了。” 米哈伊尔说到这里便停了停,小心的打量着一旁局长的神情,想知道对方是否赞成自己的猜想。却不料他刚停下,局长谢苗便忍不住向他催促道:“说下去,你说说看,那位中国人是怎么和他的美国老师失散的。” “也许在夜班的火车上,当那位中国学生睡着的时候,那位美国人因为某些意外的状况提前下车了,而他的学生直到火车在本县停靠时才发现老师不见了,于是就慌慌张张的下车了。或者也有可能,那位老师干脆还在火车上,而他这位中国学生却误以为对方在本县下车了,这才生出了这许多误会。” 谢苗沉吟了一下,方才神情凝重的说道:“那么按照米哈伊尔警官的意见,也就是说美国人并不是在本县失踪的,或者说根本没有失踪。你们两人怎么看?” 另外两位警官能怎么看,虽然他们嫉妒同僚米哈伊尔再次在局长面前出了风头,但也比本县出现一个美国人失踪的案子要强的多了。因此两名警官第一次齐心协力的,在局长面前称赞了米哈伊尔的主张。 听到另外两名部下也赞成美国人并不是在本县失踪的主张之后,谢苗方才对着米哈伊尔问道:“那么,米哈伊尔警官,你觉得那位中国人是从那趟途经本县的火车上下来的?” 米哈伊尔胸有成竹的回道:“那天凌晨途经本县北上的,只有一趟前往圣-彼得堡终点站的火车。卑职以为,那位中国人一定是从这辆列车上下来的。只要我们认真的询问当日值班的车站人员,一定会有人看到,只有这位中国人单独下车的场景的。” 米哈伊尔在最后一句话上,说的又慢又重,生怕局长和同僚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不过他还是有些低估了,在他心目中不学无术的混蛋谢苗尼古拉耶维奇局长。 几乎在米哈伊尔话音刚落,这位警察局长就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其他两名警官吩咐道:“没听到米哈伊尔警官的话吗?现在,马上,你们两人带人去车站,把当天值班的人都好好的审问一遍,直到他们回忆起看到中国人单独下车的场面。” 两名警官楞了好一会,终于在谢苗不耐烦的再次呵斥中醒悟了过来,匆忙逃离了局长的办公室。 听到两名部下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后,谢苗方才回头对着米哈伊尔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亲爱的米哈伊尔,咱们也准备一下,去旅馆找哪位中国人核实下情况,帮助他恢复下当时的记忆吧…” 穿越到这个时空已经是第三天了,李丰经过反复的验证,终于发觉指望一觉醒来返回原先的生活是不太可能的事。而反复入睡带来的后遗症就是,他居然失眠了。从一沾上枕头就入睡,到现在数羊数到一千多只还是神志清醒着,这真是令他痛苦不堪。 不过和失眠的痛苦相比,每日同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的应酬,更是让他觉得自己正走在万丈悬崖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从悬崖上摔下去。 若是三人共处时,他必须在两人面前表现出一名失去老师的学生的焦虑和不安。而和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在美国记者面前,他必须表现的像一位充满激情的革命党人;在俄国少尉面前,他又要表现的像是一位来自东方旧帝国的上层人士,并极力催促着对方寻找自己的老师。 李丰觉得这种日子再这么持续下去,自己迟早会精神分裂的,而且他现在面临的麻烦还不仅于这些。 这两天他同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的交谈中,总算了解了他现在所处的城市是俄国欧洲部分中部图拉省内的克拉皮文县,也就是伟大的俄国文豪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的家乡。 这座人口不足十万人的小城,距离省城图拉约25公里,距离莫斯科约190公里,距离彼得堡约900公里,距离北京约7000公里,距离纽约约18000公里。好吧,光凭他自己的能力,他现在是既回不了中国,也去不了美国,这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地理距离。 由是,他若是想要离开俄国,就少不得需要同这个时空唯二认识的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搞好关系,没有他们两人的帮助,他连买一张火车票离开这座城市都难。可以他对这个时代寥寥无几的认识,哪怕是二、三十年之后的二战时期,他了解的也比这个年代更多一些。 以他对这个时代如此浅薄的认知,和两人相处的越久,露出的破绽就越多。这样接触下去,总有一天他的谎言是会被戳破的,特别是哪个人间蒸发的美国教授,就是目前他编制谎言中最大的一个破绽。 克拉皮文县一共也就这么几条街道,虽然位于铁路干线边上,可这座小城的人员流动数量还是可以轻易查清楚的。李丰这两天清醒时无论怎么思考,也无法解释他和那位不存在的美国老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甚至他都无法说出自己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来这里的。 一旦本地的警察查不出失踪的豪斯教授的任何痕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他说的这个谎言就成为了引火烧身的火种了。不过李丰倒是不后悔扯了这个谎言,若不是这样说,他也无法享受现在这种被优待。 只不过李丰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谎言正变成绞索架的绞索,一步步的向着脖子的部位缩小着。和美国记者、俄国上尉每天保持交流,这是在挖掘埋葬自己的坟墓。而待在旅馆内等待本地警察的调查,又是在坐着等死。 当他每天在自己找死和坐以待毙的两道绞索中来回晃悠时,因为穿越而感到混乱的心理,反倒是慢慢镇定了下来。虽然这种高度紧张的生活只过了三天,但李丰发觉他的身体居然比他的心脏更快的适应了这种生活。比如听到本地警察局长的再次拜访,他的身体居然没有出现任何紧张的反应,而是极为平静的回答了来通知他的戴维,他将会去佩奇开普兰的房间和他们见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九章 偏离方向的事态 李丰熟悉的走进了佩奇开普兰的房间,向美国人问候之后,便试着用简单的俄语向谢尔盖上尉等人问候道:“日安,上尉先生。日安,谢苗局长。日安,这位警官先生。” “呵呵,李先生的语言天赋还真是不错,才两天功夫就把这两句俄文说的似模似样了。你请过来坐下吧,谢苗局长今天过来,除了向我们通报一下查办案子的情况,还有一些事想要找你再核实一下。”谢尔盖上尉抢在了美国人的前面,喧宾夺主的向李丰道出了这场会面的主题。 坐在一侧沙发上的佩奇开普兰只能无奈的向李丰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按照上尉的意思去做。虽然佩奇开普兰一直想要单独同李丰聊一聊豪斯教授的事情,但俄国上尉这两天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李丰身上,似乎只要李丰说的那些事一日没有证实,他就不打算让李丰离开自己的视线一般。 不过让佩奇开普兰欣慰的是,除了第一天见面时李丰还有些紧张不安之外,昨天和今天倒是表现的越来越自然了。这让他觉得对方不太可能是个骗子,俄国警察证明不了李丰说的事情,只能证明这些人太过蠢笨无能罢了。 听到谢尔盖上尉的话语后,李丰顿时欣喜而兴奋的大步走向了客厅中间,对着上尉热情的询问道:“您是说谢苗局长带来了豪斯教授下落的消息?那真是太好了。请问老师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应该没受到什么伤害吧?我能不能现在去看望他…” 在李丰一连串的追问下,谢尔盖上尉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看了一眼边上的谢苗局长,方才拍着李丰的肩膀,将他按在身边的沙发上说道:“不着急,咱们慢慢来。你老师失踪的事情我们先放一放,我们还是先说一说你被打劫的那件案子。” 李丰赶紧摇着头说道:“和老师的安危相比,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如果有老师的消息,还请先告诉吧,至于抢劫我的盗匪,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既然有谢苗局长这样尽职尽责的警察在,我相信这些强盗是逃不出法律的制裁的。” 谢尔盖上尉简单的将李丰的意思翻译给了谢苗局长,接着便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谢苗局长,希望你的新发现不要让这些外国朋友失望,否则接下来我只好向省城的密探局求助了。” 谢苗局长的额头顿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只有连连点头回道:“当然,当然,我们确实是有了这么一点新的线索…” 听完了谢尔盖上尉转述的谢苗局长的新发现,李丰楞了许久,方才一脸诧异的向上尉回道:“您刚刚说,不,是谢苗局长说,当天凌晨5点20分左右,本地火车站有职员看到我一个人提着包,从前往彼得堡的火车上下来了?” 谢尔盖上尉看着李丰奇怪的神情,不由转头又追问了谢苗局长一遍:“谢苗尼古拉耶维奇,你确定你的手下盘问到的车站人员,真的在那个时间段看到李先生下车了?” 虽然上尉的眼神此时格外的严厉,但是谢苗局长却回过了神来,语气坚定的回道:“我以我父亲的名字保证,我的部下的确是这么跟我说的。当时只有这位中国人一个人下了火车,并没有其他什么美国人下车。” 注视了谢苗局长的眼睛数秒之后,谢尔盖上尉这才转过头来,对着李丰严肃的问道:“谢苗局长说,车站人员的确看到了你,你可有什么解释吗?” 虽然看着上尉和谢苗局长的交谈并不像是给自己下套,但李丰还是没有正面承认,他立刻摇着头大声反驳道:“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下的车。我连俄文都不会说,离开了老师就变成了哑巴和聋子,怎么可能丢下老师自己下车。我明明就是在车里看到了老师在站台上,这才下车去追赶他的。如果有人看到了我,就不可能看不到豪斯教授…” 谢尔盖上尉再次看向了谢苗局长,这次谢苗局长倒是有了几分底气,他不但一口咬定确实只有李丰一个人下了车,还认为对方可能是看错了人,实际上豪斯教授不是提前下了车,就是还在车上的其他车厢内。 李丰听了谢苗局长的猜测后,又开始质疑起了车站人员的眼光,并要求核对列车经过的路线。谢尔盖上尉在两人无休止的互相指责和争吵下,很快就迷失了方向,越来越相信豪斯教授也许确实不是在本县失踪的,甚至这根本就不是一桩失踪案件,而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确认了李丰出现在本县并无问题之外,谢尔盖上尉倒是转而对失踪或是失散的豪斯教授生起了兴趣。他最终拍板,决定写信给彼得堡的上司,请求彼得堡密探局核对豪斯教授乘坐的这趟列车在沿途下车乘客的情况。 虽然谢尔盖上尉的决定不能够完全去除豪斯教授失踪事件的隐患,但是李丰知道自己倒是又多了几天安全的日子。不过这场会谈中最让他诧异的是,本地的警察局长主动替自己制造证据,让他在本县的出现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可真是一个好人。 至于他和豪斯教授如何进入俄国,如何坐上这趟列车的,这些俄国人似乎并不关心。这态度倒是让李丰放心了许多,而且他还借此记住了自己是怎么乘坐这趟列车抵达克拉皮文县的。这下即便有其他人来审问他,他也有一个勉强能够应付过去的答案了。 会谈结束之后,随着两名本地警察的离去,谢尔盖上尉也顺势提出要回房间写信离开了。佩奇开普兰于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自己的仆人戴维,这才对着李丰说道:“今天这场会谈倒是件好事,有了本地警察局的证词,上尉先生应该就不会对你疑心重重了,现在只要豪斯教授回来,你就能够完全自由了。” “那也得有这样一个人才行啊。”李丰在心里暗暗吐槽着,不过脸上却变得沉重了起来,双手互相紧紧的握着,神情不安的说道:“可是那位上尉要写信给彼得堡的密探局调查教授的下落,我担心这会不会坏了教授的事?教授现在干的事情似乎并不能够被俄国的密探知道。” 佩奇开普兰顿时也沉默了下去,他沉思了一会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今天我已经给彼得堡美国使馆的朋友寄了信,让他向俄国政府的朋友打听一下,最近密探局有没有抓过外国人,所以你暂时也不用太过担心。至于你的身份证件,我也一并拜托他了,咱们还是在这里安心等待吧。在没有查到教授的消息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对于美国人的安慰,李丰只能报以苦笑,他在心中担忧的可不是这个啊。佩奇开普兰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安慰似乎有些泛泛了,于是便干脆转移了话题道:“上次因为谢尔盖上尉的打搅,导致我们关于教授的话题无法继续,今天我看是不会有人来打断我们的谈话了,不如你给我说说,教授对于犹太民族独立建国的看法吧。” 关于这个时代犹太人对于自己民族独立建国的看法,李丰当然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倒是知道,在他那个时代的以色列究竟在地图的什么地方。 因此他只是略略回忆了一下便说道:“老师认为,犹太民族想要独立建国,真正适合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以耶路撒冷为中心的巴勒斯坦地区。这里作为犹太人的故土,对于犹太人的号召力是别处无法比拟的…” 听到李丰提到以巴勒斯坦地区为犹太民族的建国地点,佩奇开普兰对于李丰的最后一点疑心也消失了。因为不是真正的锡安主义者,是不会如此坚定的要在这块土地上建立犹太人的国的。 事实上,自从西奥多·赫茨尔于1897年8月29日在瑞士巴塞尔召开了第一届“世界锡安主义大会“,提出了巴塞尔计划以来,这个计划就一直为外界,甚至是犹太人自己所反对。就连西奥多·赫茨尔,也被许多人视为疯子和试图引发东西方战争者。 佩奇开普兰虽然认为犹太人应该建立一个自己的家园,但是这个家园应该建立于何处,他也还是心中无数的。能够建立在巴勒斯坦故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这样一块被阿拉伯人占据了上千年的土地上,犹太人真的能够建立自己独立的国家吗? 于是在听到了李丰转述的豪斯教授的建国主张后,他不由打断了正在绞尽脑汁述说犹太国建在巴勒斯坦地区究竟有多少好处的李丰,向对方诚恳的问道:“为什么教授要选择巴勒斯坦?我的意思是,德国人支持我们在阿根廷建立新的家园;而英国人支持我们在东乌干达的某个地方建立国家。 和这两个地方相比,在巴勒斯坦地区建立犹太国,不仅会遭到奥斯曼帝国的反对,就连欧洲各国都未必会支持。就算欧洲各国支持,也不过是把我们犹太人当做了向阿拉伯世界进攻的前驱罢了。所以,教授为什么要选择巴勒斯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十章 价值两百卢布的分析一 “因为五十年后,以色列就在那里。”李丰很想这么说,但他倒也知道这是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佩奇开普兰不会就此把他当成先知,估计把他当成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可能性更大上一些。 李丰注视着对方,脑子里不停的快速转动着,思考着以色列为什么能够成立。不过几秒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专业了,不是他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能够总结的出来的。 可是在金主佩奇开普兰的面前,他也不能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之前就算是在公司里混日子的老黄,遇到老板的询问时,哪怕他啥也不知道,也会胡说八道的扯上一通。按照老黄私下的说法,你说的东西有没有用,这是一个个人能力问题,但你要是什么都不说,那就是个工作态度问题。 不管是现在的生活,还是未来离开俄国的希望,他现在都只能依靠着对方,那么美国人自然是他在这个时空的老板。李丰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表现出一个正确的工作态度来,这个时空他好像暂时没有第二份工作可以选择。 回忆了一下以色列成立之前的大事件,也就是二战、一战了。李丰决定就从这两次世界大战来着手了,他表情变得有些为难的说道:“老师日常倒是教了我不少革命的道理,但是对于他心目中的犹太国为什么要选在巴勒斯坦,他倒是没有和我详细说过。不过我倒是可以用老师日常说的一些言论,来为他总结一下这个选择的缘由。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测,并不完全代表老师的真正想法。” 佩奇开普兰其实只是想多了解一些豪斯教授这个人,能够跑来俄国煽动犹太人反抗沙皇政府,这显然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中少有的行动派,这可比那些光喊口号却什么也不干的人强多了。 因此不管是豪斯教授的言论,还是李丰替教授总结的主张,他都不介意认真的听一听,于是他便对李丰点了点头说道:“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们这是在闲聊,不是在召开犹太复国会议不是么。” 有了佩奇开普兰这句话,李丰的心里就镇定多了,他略略在心里组织了下想法,方才对着佩奇问道:“那么在我述说老师的主张之前,我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不知您对于这个世界的秩序是怎么看待的?” 佩奇听后顿时楞了一下,接着反问道:“世界秩序?这是个什么意思?” 李丰于是说道:“就像一个家庭一样,父亲、母亲、孩子、仆人,只有大家都在各自的位置上,这个家庭的生活才会是正常的。世界的秩序,其实就像是一个放大了的家庭,每个国家只有位于符合自己的位置上,世界才会有和平可言不是吗?” 佩奇思考了片刻,原本靠着沙发的放松姿态也改成了挺直腰背的坐姿,方才慎重的向李丰询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犹太人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家,首要的条件就是在这个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李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开普兰先生。老师以为,如果犹太人找不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那么即便是侥幸建成了自己的国家,也不会被世界所接纳。 不为世界所接纳的国家,最终依然是要消亡的。当初犹太人被阿拉伯人驱逐出了故土,说到底不正是因为在阿拉伯人建立的秩序下,犹太人的国家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位置吗?” 李丰的言论让佩奇大感兴趣,他参与过多次犹太复国主义者的聚会,还从来没有人从世界的高度谈论过犹太国建立和生存的条件。大多数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是梦想着联合各国犹太富豪出钱购买一块土地,用以接纳来自世界各国受到迫害的犹太人;要不然便是指望着欧洲各国能够在世界上划出一片土地用以安置犹太人。 在佩奇等一些美国犹太人看来,这两种主张未免都过于一厢情愿了。如果买下一片土地就能建成犹太人的家园的话,那么在犹太民族流浪的一千多年里,犹太人早就找到自己新的家园了。而事实上就是,每当犹太人在一个国家稍稍安居下来,就会迎来所在国家的排斥和迫害。 至于说服欧洲各国划出一片土地安置犹太人,这些人大约是忘记了,既然欧洲各国都不愿意在本国境内接纳犹太人,那么他们又怎么会为了保护犹太人和其他独立的国家开战?最终他们的建国理想,还是会成为欧洲国家加以利用的政治手段罢了。 只不过除了这两种主流的建国理念之外,其他人的设想更不可行,佩奇等犹太复国主义者,也只能随着主流价值观走下去了。毕竟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欧洲各国的犹太同胞被所在国日加迫害。 不过今日他从李丰这个中国人这里听到了一种崭新的建国理念,似乎立意就比现在犹太人中的两种主流价值观高的多,这就不由的他不认真对待了起来。 看到佩奇被自己抛出的世界秩序论给吸引住了,李丰总算放下了心,从对方的神情来看,起码他在这个时空的第一份工作是保住了。接下来,他就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让对方觉得之前花的200卢布是值得的问题了。 “所以,老师的看法是。犹太人想要建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园,首先还是要在当前的世界秩序下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老师认为,当前的世界秩序是不会容忍一个犹太国家出现的。” 佩奇听的大为震惊,于是不由自主的向李丰追问道:“为什么?豪斯教授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自从锡安主义兴起以来,各国的犹太人都成立了锡安组织,犹太富豪们也纷纷解囊相助。 德国希尔施男爵发起并组织的向阿根廷移民计划,他所创建的犹太垦殖协会资本就在不到十年里,从200万英镑增长到超过800万英镑。我们有人,有组织,有资本。除了一片土地之外,我们什么都不缺乏。” 李丰注视着佩奇说完之后,只是语气平淡的回道,“可是,在犹太人所在国家的政府来看,除了犹太人的组织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应当是属于本国的财富。犹太人不能拿着他们的财富去建造自己的家园,不管这个国家的政府是君主制的还是民主制的,他们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同。” 佩奇终于坐不住了,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在客厅内来回不断的走动着,以驱赶因为李丰话语引起的内心烦躁感。过了好久,他才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李丰问道:“那么豪斯教授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建立起一个属于犹太人的家园?” 李丰思考了一会,方才组织着语言慢慢说道:“老师认为,想要建立起犹太人自己的家园,首先就要找到犹太国在世界秩序中的位置。而想要找到这个位置,又必须对当前的世界秩序进行深入的研究。所以这就回到了我刚刚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上,当前的世界秩序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秩序?” 李丰再一次提出了关于世界秩序的问题,这一次佩奇终于开始正儿八经的进行了长久的思考,过了许久方才认真的对李丰说道:“也许我说这样的话,您未必爱听。不过我以为现在的世界,是一个以欧洲国家为中心的世界。英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俄罗斯,正是这五个列强国家主宰着这个世界。” 李丰有些惊讶的看着佩奇问道:“为何您会将美国和日本排除在外?他们难道不也是列强之一吗?” 有了一个思考的过程,佩奇此时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他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看着李丰说道:“是的,你说的不错,也许在你们中国人眼中,日本和美国同样是列强之一。但是眼下为这个世界制定规则的列强中,却并没有我国的位置。 即便今日我国的制造业和农业都大大超过了欧洲任一强国,但世界上的主要事务却依然是由以上五个欧洲强国所决定的。美国能够干预的,也就是美洲地区的一些事务罢了。至于日本,他的影响力连东亚地区都出不去。 因此美国和日本虽然也被称之为列强,但却并没有获得完全的列强地位。而美国、日本就算联合起来,也无法同欧洲五强国的力量相抗衡,所以真正主宰眼下这个世界的,只有英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俄罗斯这五个国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十一章 价值两百卢布的分析二 佩奇的言论用后世的话转换一下,就是具有全球性影响力的大国只有欧洲五强,而美、日的国力虽然强于一般性的地区大国,但依然没能挤入第一线的列强之列。 对于知道历史走向的李丰而言,佩奇的看法无疑是相当正确的,因为一战的爆发正是一线列强瓜分世界不均而引发的。被一线列强拒之门外的美国、日本,同样在一战爆发的初期给拒绝在了战争之外,从而最终赢得了一战最大的好处。 根据佩奇这个本时代原住民精英的看法,李丰比对了下一战爆发的原因,很快便附和着对方说道:“您的看法和我老师对当代世界秩序的见解,几乎是大同小异。 我老师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欧洲中心论的观点下,当前世界的秩序,或者说殖民世界的体系,已经将整个已知世界瓜分殆尽了。任何国家和民族想要在这个殖民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要么屈从于这个殖民体系,要么反抗这个殖民体系。 而从过去一百年的历史来看,屈从于这个以欧洲为中心的殖民体系,地位上升而成为二等列强的国家也只有两个,一个是美国,另一个是日本。 美国能够摆脱英国殖民地的身份,成功独立建国,并发展到今日这等规模。老师以为,一是依靠了美国独立战争爆发的较早,和受益于法国大革命对欧洲各国力量的牵制;二便是依赖于美国优渥的地理环境、广袤国土上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增长迅速的庞大劳动力人口。 至于日本,则是受益于欧洲列强需要一个地区强国牵制东亚人口、国土第一的中国,以确保欧洲的殖民体系在东亚的秩序不受到挑战,这就是一个看门狗的地位。 除了这两个国家之外,其他国家或民族几乎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崛起为二等列强了,因为这个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殖民体系从目前来看,能够给养的列强人口规模一共也就这么多。再想要建立一个被欧洲列强所认可的犹太国,既无必要也无额外之资源。 当然,您刚刚说过,犹太人有着自己的人、组织和资本,只是需要一块国土用以建国而已。但我觉得这样简单的看法是不对的,就如我刚刚所说,在各国政府看来,犹太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归属于所在国的,而不单单是犹太人自己的财产。 您看,你刚刚也说了,一个成立不到十年的犹太垦殖协会,资本就从200万英镑增长到超过800万英镑,我不知道这个数目到底有多大…” 佩奇忍不住提示到:“现在1英镑大约相当5美圆也就是你们中国的75两库平银,800万英镑也就是6000万两库平银。” 李丰不由叹息的说道:“我记得清政府和日本签订马关条约的赔款,也只是2亿两白银,这已经让整个中国的民众义愤填膺了。而一个犹太垦殖协会的资本就差不多达到了整个中国对日赔款的近三分之一,我想犹太人所拥有的组织应当不止一个犹太垦殖协会吧?” 佩奇差不多理解了李丰的意思,他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是的,资本和犹太垦殖协会相当的犹太组织,大约还有二、三个,资本小上一些的组织也有十多个。但,这都是我们犹太人自己筹集出来的资本,怎么可以被视为所在国的财富?” 李丰耸了耸肩,摊开手无奈的说道:“如果各国政府愿意和犹太人律的话,那么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迫害犹太人的运动呢? 更何况,不管犹太人的本意是什么,但从犹太国建立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欧洲各国犹太人口和资本的转移。对于欧洲各国来说,这就是国家力量的流失,也是犹太人动摇欧洲中心地位的殖民体系的开始。 虽然当前世界的秩序是建立在欧洲中心论的基础上的,但是欧洲五大强国之间并不是一团和气,英、法、德、俄、奥匈互相之间矛盾重重。在这个时间段上,犹太人口和资本的流失,相当于是加速了欧洲列强之间国力的进一步失衡,而这难道不是在引发列强之间大战的开端吗?” 对于李丰预测的欧洲大战爆发,佩奇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的。毕竟从十年前开始,就有人预测欧洲各国之间将要爆发一场大战了。只不过他没想到,李丰居然是从犹太人口和资本的转移上,对这场战争进行预测而已。 不过佩奇低头想一想,却也觉得对方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些年来,犹太复国主义者不断地游说欧洲各国政府或是君主,想要给未来的犹太国找个地方,甚至他们连奥斯曼帝国的苏丹都去联络过。只不过各国政府对于犹太人的支持,都是口惠而实不至,甚至有人还想利用犹太人的复国情结,来为自己牟利。于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除了在各地多建立了几个农庄外,犹太国建国的时间却依旧是遥遥无期。 “所以,豪斯教授的理念是选择反抗?准备打到这个以欧洲中心论为基础的殖民体系?”沉默许久之后的佩奇,突然就向李丰提出了这样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李丰猛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了,而他之前营造出来的革命党人的人设,也不许他选择另外的回答。数秒之后他就横下了心来,不管怎么看,一位美国记者总不至于为了沙皇政府和满清独裁政权的安危去告发自己吧。 “是的,老师的想法就是,联合世界上一切受到压迫的民族和工农阶层,打到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封建主义这三座大山。在摧毁了当前这个狠毒、残忍的世界殖民体系之后,建立一个各民族、各国家平等的新世界。我对此深以为然,所以不远万里的追随老师…” 李丰说完之后,便有些忐忑不安的望着对面的佩奇,不知道这位美国记者是否能够接受,自己为豪斯教授设置的左倾形象。然而坐在他对面的佩奇却久久没能出声,双手抱在胸前沉默着思考着,仿佛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一般。 房间内变得安静了起来,李丰甚至都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了。后世的俄国就以地广人稀而著称,而克拉皮文县虽然有着一些工厂,但整座城市里依然呈现了树木比房屋更多的景象,就比如他们现在居住的这家旅馆,其实更像是一座修建在树林中的庄园,而不像是城中的旅馆。 旅馆的周边数量最多的,还是密密麻麻的树干上长着黑眼睛的白桦树。这些白桦树细细高高的排列在一起,就像是成排的士兵一般。当每天早上李丰打开窗户的时候,成片的绿色合着阳光就冲进了卧室,就算是因为失眠而导致的头昏症状,也会在这样的迷人景色中消失大半。 虽然在一人独处时,李丰很是喜欢躺在床上倾听着,窗外清风拂过白桦林发出的美妙歌声。但是在眼下的这个时刻,他倒是觉得不管听到些什么回答,也比这样的静谧气氛让他心神不宁的强。 就在李丰有些坐卧不安的时候,佩奇似乎终于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他突然便起身向着李丰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封信件要写,看来我们的谈话只能先到这里了。李先生,你不会介意吧?” 李丰自然不会介意,他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美国记者究竟是赞成还是反对豪斯教授的革命主张。不过佩奇似乎也看出了李丰的不安,他将李丰送出门口之前又向他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豪斯教授了,我会摆脱彼得堡的朋友尽量寻找到他的下落的,想来教授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李丰的脸部有些僵硬,勉强挤出了个笑容说道:“我也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教授,我只是担心自己是否能够支持到教授出现。” 佩奇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说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既然你是豪斯教授的学生,我也不会不管你的。哪怕教授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帮助你前往美国的。” 听到了佩奇做出的这个口头承诺,李丰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了地。看起来刚刚的交谈中,佩奇对于他的表现还算是满意的。如此一来,他在这个时空里总算是有了一些着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十二章 斯托雷平 在本地警察证明了他的到来时间之后,李丰发觉一直盯着他的谢尔盖上尉总算是放过了他,不再有事没事来敲他的门,非要找他聊天了。 于是李丰终于获得了一些人身自由,不过他觉得这根本没什么卵用,对于一个只会说俄文问候语的中国人,他现在根本不敢独自上街。他可不觉得,再一次惹出麻烦之后,他还会有第二次的好运气遇到佩奇开普兰这样好管闲事的美国人。 想要找个会中英文的人陪他上街走一走,这旅馆中也没什么人能够符合这个条件。因此他也只能窝在自己的房间内翻着英俄字典,对照着俄文报纸发奋学习俄文了。 穿越到这个时空所带来的唯一后遗症,大约就是让他的记忆力提高到了一生中最好的时候,甚至比他读书时还要强的多。这本786页的英俄字典,他每日可以背下5-6页,李丰觉得学习还是需要动力的,特别是在未知的危险环绕下,他学习俄文就更有动力了。 不过在消除了谢尔盖上尉对自己的疑心之后,李丰发觉他同佩奇和上尉一起用餐的次数陡然就变少了。上尉整天往外跑,而佩奇则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写新闻报道,连用餐都是让仆人戴维送上去的。 李丰倒是不介意和能够交流的戴维一起用餐,但是这位虽然是美国人,却依然认同着欧洲的等级观念,认为一名好仆人不应该逾越自己的本分,和老爷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李丰并不是他的主人,但是主人的朋友依然还是主人。于是,李丰倒是过起了一种简单的生活,每日在房间和餐厅之内来回,一边努力学习着俄文,一边不安的等待着从彼得堡返回的消息。 在涅瓦河畔著名的宫殿广场上,一幢三层楼高的长方形封闭建筑耸立在涅瓦河的河边,以蔚蓝色和白色相间的色彩妆点着这座宏伟的建筑,这就是彼得堡的心脏-冬宫。 这座宫殿拥有着1000多个房间,不仅是沙皇的居所,也是沙皇办公的地方。而沙皇政府的各主要大臣也几乎都在这座宫殿或周边的建筑之内占有了一间办公室,在富丽堂皇的冬宫一层西北角落里,就是今日俄罗斯帝国执政的核心,内务大臣斯托雷平的办公室。 虽然外国人喜欢把斯托雷平的职位翻译成总理或是首相,但实际上他的正式职位是内务大臣及大臣会议主席。在1905年革命之前,俄国的一切权力都在沙皇手中。但是在1905年俄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爆发之后,在知识阶层和俄国工农联合的打击下,沙皇不得不颁发了诏书实施改革。 1905年10月17日宣言,沙皇“赐予“人民以信仰、言论、集会、结社、出版等自由权利,答应扩大选举权,成立具有立法权的国家杜马,并任命维特伯爵为大臣会议主席组成俄国执政内阁。 彼得·阿尔卡季耶维奇·斯托雷平以内务大臣的身份接任了维特伯爵的大臣会议主席一职后,便在1907年六月三日发动政变,解散了第二届国家杜马,并撕毁了10月17日宣言,使得俄国政府重新回到了沙皇政权的道路上。 不过这个政权的权力却从沙皇手中转移到了政府行政首脑的大臣会议主席手中,斯托雷平也因此被其政敌称之为无冕之沙皇。政府官员把过去对于沙皇的崇拜,转移到了对于大臣会议主席的崇拜。 大权在握的斯托雷平,以一种钢铁般的意志推动着对于俄国社会的改革,他的这种专断独行让他陷入了同沙皇尼古拉二世之间的权力争斗。到了1910年八月,他和沙皇尼古拉二世之间的矛盾已经越发尖锐了。 当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拿着一叠文件前来找斯托雷平签字时,推门进入办公室的他正好听到内务大臣斯托雷平和枢密顾问普尔泽拉德斯基的一段对话。 “…陛下又把文件退回来了?” “是的大人,陛下让男爵传话给您,既然您可以自行处理海军部的事务,那么这些不重要的公务也就没必要再往他那里送去了。陛下说,他可不是签字的图章…” 克雷扎诺夫斯基不敢再听下去了,他赶紧狠狠的咳嗽了两声,接着敲门说道:“斯托雷平主席,我能够进来吗?” 斯托雷平一边叫着克雷扎诺夫斯基进来,一边示意枢密顾问可以暂且退下,回头他再找时间和对方谈论这件事。 斯托雷平是一个留着一把俄国式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的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是当他出现在你面前时,不苟言笑的样子总是能够带来一种压迫感,让你不自觉的向他先行点头致意,这就是斯托雷平带给同僚们的感觉。 克雷扎诺夫斯基也曾经听宫廷大臣说过,就连陛下在这位主席大臣面前,也常常感到极不自在,因此除了公事之外都不愿意和对方进行主动的接触。虽然斯托雷平和皇太后,两位公主的关系还算不错。 斯托雷平一边在克雷扎诺夫斯基送来的文件上签名,一边向他开口问道:“内务部门最近有什么事情要向我汇报的吗?” 克雷扎诺夫斯基立刻从走神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向着上司汇报道:“倒是有这么几件事要向您汇报。第一件就是关于东西伯利亚地区爆发鼠疫的事,当地官员声称,他们能够控制住城市的交通往来,但是乡村和各个伐木场的人员流动就没这么多人手去控制了…” 斯托雷平头也不抬的说道:“那就把那些中国劳工赶回自己的国家去,停止疫区的一切伐木、经商往来,直到疫情控制住为止。” 克雷扎诺夫斯基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么要先通知中国政府吗?” 斯托雷平毫不在意的说道:“我们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通知了中国政府,他们还会准许那些中国劳工自由返回吗?东西伯利亚地区的官员有能力安置那些中国劳工,直到中国政府做好防疫准备?” 内务副大臣明智的跳过了这个问题,进入了下一个话题说道:“有一位叫做库罗什的海军军官写信给您,希望您能够给他做主。 他的17岁儿子在上个月被人从窗外开枪打死,他的邻居目击了这件凶杀案,据说当时凶手曾经对着他的邻居高声喊道:这是为了赫尔辛基的革命党人报仇。 库罗什承认,在1905年他曾经下令军舰向赫尔辛基城开炮,因为当时有革命党人在城中竖立起了红旗。他当时是在为陛下效力,这并不是什么罪过。 可是当地的检察官在调查了这一事件之后,居然无视了他邻居的证词,出具报告说他儿子乃是自杀。他认为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荒唐了,因此请你向当地的官员下令,重新调查案件,把杀死他儿子的凶手缉拿归案。” 斯托雷平终于停下了签字,抬头看着自己的副手说道:“这个国家到处都是革命党,我该上哪去替他缉拿凶手?即便我们每年绞死一千个革命党人,他们还是会像杀不尽的兔子一样四处冒出来。 革命党人就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向俄国民众展现他们的力量,如果我们把他们做的案子一一曝光,那么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恐慌。不,我绝不会如他们所愿的。从现在开始,禁止报纸上刊登革命党人的任何消息,下令各地的警局掩盖掉革命党人制造的恐怖。我倒要看看,在民众无法得到消息的状况下,他们的独角戏还能坚持多久。” 克雷扎诺夫斯基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提出反对意见,只能委婉的询问道:“那么这位库罗什军官的信件,是否还要进行答复?” 斯托雷平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前额,便下了决心道:“以我的名义给他写一封慰问信,在寄一笔慰问金给他。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当斯托雷平坐回座位将剩下的文件签完,然后准备递还给内务副大臣时,却一不小心看到了对方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他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克雷扎诺夫斯基,你若是有什么还想说的,就请直接说出来,我接下来还要同财政大臣讨论关于到期国债的事务,可没时间等你前思后想的。” 克雷扎诺夫斯基赶紧回道:“抱歉阁下,我只是有些拿不准,这件事该不该向您汇报。” 斯托雷平有些奇道:“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连你都拿不准了?” “美国公馆前几日派人求见我,他们向我打听,最近一些日子密探局有没有逮捕什么外国人,另外还拜托我寻找一位美国人的下落。不过对方并不是正式提出的请求,所以我才拿不准该不该向您报告。” 斯托雷平沉默了片刻,方才冷冷的问道:“那么你查到了什么吗?” 克雷扎诺夫斯基硬着头皮回道:“内务部最近并没有接到任何逮捕美国人的报告,但是阁下,您知道的,自从处决权下放到地方警察局之后,地方上对于死刑的使用是极不慎重的。我已经接到过不少这样的报告了,就连莫斯科的警察局也曾经把向老板讨要薪水的工人当成了工运分子给处决了,其他省份的警察局就更是乱来了…” 作为坚持把处决权下放,并力主简化审判程序的斯托雷平,显然并不乐意听到这样诋毁自己政策的报告,他厌恶的挥了挥手,就像是在驱赶一只令人恼火的苍蝇似的打断了内务副大臣的报告,然后不耐烦的说道:“够了,别再扯那些混账警察的事了。你还是说说,那个美国公馆正在寻找的美国人的下落吧。” 克雷扎诺夫斯基马上省略了想要借机劝谏对方收回地方审核死刑权的想法,转而简单的说道:“美国人的下落并没有找到,不过在图拉省我们发现了一些未经审判的死刑事件,其中有不少人是无身份的犹太人,我担心…” 虽然内务副大臣的话语曳然而止,但斯托雷平倒是听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如果失踪的美国人是一位犹太人的话,那么还真有可能已经被地方上的那些坏蛋给处决了。办公室内不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连斯托雷平也有些棘手于目前的局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十三章 政治问题一 就在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在一片沉寂中感到惴惴不安时,斯托雷平终于打破了沉默道:“维特伯爵这个人虽然在政治上糊涂的很,但是他在帝国财政方面的一些判断还是有些价值的…” 内务副大臣有些不解,为何主席大臣在这个时候突然夸起自己的政敌来了,不过斯托雷平并没有让他疑惑多久,便点出了自己的真实心意,“…俄国的经济发展离不开外国资本的输入,当前改革最大的助力也不是来自于警察对社会治安的严厉控制,而是在于俄国经济持续不断的提升,只有繁荣的经济才能帮助我们消灭更多的无产阶级,使得他们不被那些社会主义者所蛊惑。 虽然美国输入我国的资本数额,只占了外国资本输入总额的一个零头,美国人购买的我国债券也是极小的一个数目。但是美国的新闻界对于我国一向都是保有着成见的,特别是那些犹太人控制的报纸,更是把我国形容成为了犹太人的地狱。 美国报纸的歪曲事实虽然影响不了我国,但是对于英国、法国的民众还是颇有煽动性的。如果一个美国人在俄国未经审判而被处决了,那么我国的敌人不可能不对此加以利用,并以此来攻击我国的政体。 克雷扎诺夫斯基先生,您认为这样的报道出现之后,投资我国的外国资本家们会不动摇吗?法国和英国的银行家们,会不借机抬高我国债券的利息吗?对于我国政府即将同英、法银行家洽谈的三年期债券到期更换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相当不利的局面。 请记住,克雷扎诺夫斯基先生。这批国债的数额是以亿作为单位的,哪怕是利率的小数位置出现了小小的变动,都意味着我国将要为此多支付数十万乃至数百万卢布。一个美国人,甚至还有可能是个犹太人,他的性命值的这么多卢布吗?” 克雷扎诺夫斯基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黏糊糊的了,他立刻向主席大臣保证道:“阁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告诉美国公使先生,我们从来都没见过这样一个美国人。” 不过显然斯托雷平并不满意内务副大臣的答复,他再次向对方强调道:“不是让美国人知道我们没见过这个失踪的美国人就可以了。而是要让对方相信,不管是美国人也好,还是其他外国人也好,在我国旅行都是相当安全的。或许他们寻找的这位美国人,此刻都已经安全的离开了俄国了。明白了吗?” 从斯托雷平办公室内出来之后,克雷扎诺夫斯基把手上的文件交给了自己的秘书官后,便迫不及待的掏出了手绢擦起了额头和耳后流出的汗水。明明是凉爽的八月末了,可是他却似乎刚刚走进了一个充满酷烈阳光的房间。 当内务副大臣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冬宫,顺着海军部大厦前的沃兹涅先斯基大街向着西南方的圣以撒广场行去,他从车窗内看着远处海军部大厦顶部高高的镀金长针,心中不由郁闷的想着。 “彼得·斯托雷平还总是有着把别人变成傻瓜的能力,似乎整个政府的事务都由他一人包揽了一般,难怪陛下和议会的贵族议员们对他都抱有这么大的成见了。难道自己真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吗?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他终究不是姓罗曼诺夫的啊…” 马车很快就行驶过了跨莫伊卡河的蓝桥,奔向了桥对面的马林斯基宫。建于1839 -1844年的马林斯基宫,本是尼古拉一世送给女儿结婚的礼物。不过现在么,这座简洁典雅的古典主义三层建筑,已经成为了帝国内务部和司法部的所在。 虽然此地距离彼得堡的心脏冬宫有些远了,但是对于一个不经常住在冬宫的沙皇尼古拉二世,和大臣会议主席掌管一切的时代,远离权力的中心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克雷扎诺夫斯基还是很满意自己目前的位置和在马林斯基宫内的办公室的,名义上的内务大臣斯托雷平平日基本无法顾及内务部的事务,这让他这个内务部副大臣实际上成为了内务部的第一大臣,而他的办公室更是占据了马林斯基宫最好的一间,每天都能站在办公室内欣赏到河对面宏伟壮观的圣伊撒基耶夫大教堂,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当然,每次去见内务大臣斯托雷回来,都是克雷扎诺夫斯基比较低潮的时候,因为对方总会教育他谁才是真正的内务大臣。基本上内务部的官员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个规律,因此每当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从冬宫返回时,大家都尽量避免去打搅副大臣阁下,以避免对方把从内务大臣那里受到的气撒在自己身上。 不过,并不是所有官吏都是那么明白事理的,总有那么几个特立独行的异种,觉得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每每试图向这样的官场潜规则发起挑战,从而招来了其他官员们的愤恨。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位,自然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拯救沙皇俄国的斯托雷平主席大臣阁下。 对于大权在握的斯托雷平主席大臣阁下,大家只能把这种愤恨放在心里,向他的权势屈服。不过对于那些没有这样的权力,还试图挑战官场潜规则的同僚们,众人则总是愿意看着这样的人自己陷入官场的沼泽之中,从而渐渐被官场整个的吞没了下去。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大约就是同僚们眼中的异类之一,作为彼得堡密探局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他居然不想着借助手中的权力去捞取钱财,也不肯通过欺上瞒下来伪造业绩,好为自己的升官建立功勋,在同僚眼中自然是一个另类了。 虽然有人暗示了上校,今天副大臣去了冬宫,不知何时会返回马林斯基宫,但是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坚持要等待副大臣阁下回来,表示自己有工作要向他报告。本就和上校没什么交情的内务部官员们,自然不会再理会这位密探局的上校,只是让他坐在了走廊上的长椅上等候着。 果不其然,从冬宫返回的副大臣一脸阴云密布的样子,使得内务部大办公室内刚刚还在聊天看报的官员们,迅速的进入了忙碌的工作状态,他们都不希望撞到副大臣的枪口上,招来一顿训斥。 只不过今日的副大臣似乎心事重重,经过大办公室门口时都没进来转上一圈,倒是让他们中的一些人少挨了一顿骂。某些人期待的,副大臣将不懂规矩的上校呵斥上一顿的场面,同样也没有出现过。 一干没事干的内务部官僚猜测着,被叫进副大臣办公室的密探局上校会不会受到训斥时,在副大臣的办公室内,副大臣对着科夫斯基上校却还算正常的交流着。 “你一会发个电报给那个远在图拉省的上尉,让他停下关于那名失踪美国人的一切调查,并将案子的一切相关资料都封存起来。他跑去那里是去抓革命党的吧?谁让他插手当地人口失踪的案子了,这不是给政府找麻烦么。” 上校不明白为何仅仅隔了一天,副大臣就对这起美国人失踪的案子变得如此冷淡,毕竟昨天他向对方进行电话汇报时,副大臣还让他抓紧调查这件案子,一定要给美国朋友一个交代呢。 有些固执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于是并没有按照副大臣的吩咐答应下来,反而有些愚蠢的为部下辩解道:“谢尔盖上尉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小伙子,而且他也不是在地方上胡乱插手,他是陪同美国记者佩奇开普兰下去调查我国土地改革的成果时,无意中碰到了那位失踪的美国教授的学生,才不得不接手案子的…” “什么?美国记者?为什么会有个美国记者在那里?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之前怎么没有报告过。上校先生,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克雷扎诺夫斯基突然就气急败坏的打断了上校的解释,对着上校咆哮了起来。 可怜的上校只能紧紧的闭上了嘴,让副大臣狠狠的发泄了一番,方才等待对方停歇下来的时候委屈的说道:“副大臣阁下,我一个月前已经给你打过一个报告了。报告里很清楚的注明了,将要委派谢尔盖上尉陪同在美国记者佩奇开普兰身边,以防备美国人报道一些有碍我国声誉的新闻…” “白痴,这种时候还要在大臣前面加个副字吗?真是无药可救的榆木脑袋。”站在一边的副大臣秘书别林斯基,在心中不屑的对上校的表现作出了一个评价。 克雷扎诺夫斯基听了上校的辩解,果然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了,他盯着上校冷冷的说道:“我每天要处理的公文有两箱子这么多,难道我还能记住一个月前的一份公文的内容吗?另外,那个失踪的美国教授的学生又是怎么回事?之前,你可没向我报告过这个。”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这下倒是有些哑口无言了,他不得不再次解释道:“之前谢尔盖上尉用电报发回的消息比较简单,因此只提到了失踪者的名字。今天早上,他寄出的完整报告刚刚送到密探局,下官拿到报告就立刻赶过来了,都没有耽搁过一分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十四章 政治问题二 听说这位失踪的美国教授的弟子只是一名中国人,副大臣的脸色总算舒缓了些,不过既然这件事已经被那位美国记者所知道了,想要彻底掩盖这件事就有些难度了。 此时内务副大臣也醒悟了过来,恐怕美国公使馆会知晓这件事,也是那位美国记者通报过去的。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思考的他想到这里,不由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上校问道:“能不能把那个什么中国人和美国记者分开?要不然直接找个由头把他驱逐出境,没有了苦主,美国人总不好再过问这件事了。” 上校赶紧摇头说道:“这恐怕有些难办,根据谢尔盖上尉的报告,那名中国人和美国记者相处的极为融洽,美国教授失踪的过程估计已经被那位记者完全掌握了。我们现在去驱逐中国人出境,只会让美国人起疑心,说不定对方就直接登上报纸了。而且我觉得这件案子里还存在着许多蹊跷…” 虽然上校试图把大臣的注意力转移到案件本身,可是内务副大臣却丝毫没有了解案情的兴趣,他挥手打断了上校的分析,声音中充满了不耐烦道:“上校先生,您的嗅觉实在是太过迟钝了,现在这件失踪案已经不在是单纯的法律问题,而是变成了一桩政治事件。 在我国同外国银行家们商谈大批政府债券以新换旧的关口,爆出这样一桩案子,除了让那些社会主义者嘲笑政府的无能之外,还会让那些英国、法国的银行家们找到借口抬高我国债券的利率。只要小数位置的小小变动,都会让帝国损失数十上百万卢布,你难道觉得那个失踪的美国人的生命有这么值钱吗? 不,帝国政府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管存不存在这样一位美国人,我都不想听到关于这个案子的任何一点风声。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难道你就想不出一点解决的办法吗?” 在副大臣期盼的眼神注视下,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如果这里面只有一个中国人,这事情就好办的多了,不管是驱逐他或是让他消失,那位留着辫子的中国公使都是不会过问的。但是有一个美国人参与了其中,特别还是一位美国记者,那么他就无法采用这些粗暴的手段了。 身为一名密探局的高级职员,一旦不能动用政权所赋予的暴力权力,那么他还真想不出如何平息掉这件案子了。 就在上校“我,我…”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时,在内务副大臣彻底爆发之前,副大臣的秘书官别林斯基突然插嘴说了一句,“大臣阁下,其实下官以为,上尉报告中那位县警察局长的思路,对于我们平息这件事还是很有帮助的。” 克雷扎诺夫斯基回想了一下刚刚上校的报告内容,不由依然皱着眉头说道:“你是说那个县警察局长说,那位美国人可能不是失踪,而是同自己的学生失散了? 可是从图拉到彼得堡经过那么多车站,我们怎么知道这位美国教授到底在哪里下的车?只要我们一日找不到美国教授,美国公馆那边就可以当他是失踪了。对于那些报纸和银行家来说,事实的真相重要吗?只要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才不在乎那位教授是失踪还是失散呢。” 别林斯基不得不直白的说道:“大臣阁下,下官的意思是,也许彼得堡并不是那位美国教授这趟行程的终点站。虽然他和自己的学生在路上失散了,但也许他因为某种不得已的苦衷继续了自己的行程。 在彼得堡的北方是芬兰大公国,再向西去就是瑞典。下官以为,如果那位教授离开了俄国,然后给彼得堡的美国公使馆写上一封信,请求他们帮助寻找自己学生的下落,那么恐怕就不能算是失踪事件吧。”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非常反感这种捏造事实欺骗世人的办法,他不得不警告道:“可是在图拉省还有一个美国教授的学生,难道我们能够丢下他不管吗?再说如果我们的信件寄到美国公使馆后,那位失踪的美国教授又出现了怎么办…” 显然副大臣并没有听入上校的意见,他伸出双手抓住了秘书官的肩膀,高兴的摇了摇,然后兴高采烈的对秘书官夸奖道:“别林斯基你可真是个天才,这可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办法了。” 副大臣随即转过身来,冷冷的对上校说道:“拉奇科夫斯基上校,你有着一颗花岗岩一般的脑袋,如果失踪的美国人出现,那这就是一个恶作剧,但若是他就此不出现,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他的那位美国学生,我们可以用教授的名义打一笔款子给美国公使馆,让美国公使馆交给他,随便他去中国还是美国也好,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我希望你能够出一趟差,去芬兰、瑞典转上一趟,解决你们密探局弄出来的蠢事,这总没问题了吧?”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觉得自己一生中虽然遇到过不少混蛋的事,但在没有比今天遇到的事更为混蛋了。身为彼得堡密探局的特别行动队队长,内务部副大臣居然不要他去抓拿罪犯和革命党人,而是让他成为一名诈骗犯,去欺骗美国公使。 “这简直就是在践踏自己的尊严和信仰,难道俄罗斯帝国都已经沦落到需要用谎言来维护自己的统治了吗?”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双眼避开了副大臣的视线,以一如往常的语气向副大臣回道:“是的,大臣。不过下官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此趟出差和寄给美国公使馆的款项,应该走什么账目?局里的预算已经不足了。” 看着上校总算转过了弯来,克雷扎诺夫斯基总算稍稍看他顺眼了些。这种牵涉到外交事务的问题,他是不愿直接插手的。有上校顶在前面,哪怕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可以直接推到对方头上。 有了肯办事的人,钱财方面倒是小事了。作为斯托雷平直接掌握的部门,内务部现在的权力几乎凌驾于帝国政府各部之上,因此经费方面倒是相当的充足。事实上,密探局除了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领导的部门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经费不足的问题,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便是财富之源。 不过克雷扎诺夫斯基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为难上校,他转头向自己的秘书官说道:“给我拿一张卡片出来,带金边的那种。” 别林斯基立刻明白了副大臣的意思,快速的走到一边的壁橱,打开壁橱后露出了一个保险箱,他从腰间取下了一串钥匙打开了保险箱后,从中取出了一个红色丝绒装饰的锦盒。 别林斯基拿着锦盒走到了副大臣的办公桌前打开,从盒子左侧的空白卡片中取出了一张,这时副大臣才对着他说道:“编号044,人员派出事由,为保卫帝国财政的安全…名字么,就填: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 就在别林斯基为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编造档案时,副大臣这才对着上校说道:“这名人员今后就挂靠在你们行动队里,以后有什么不好走的账目,就从他的薪水里走好了。” 看着内务副大臣公然在自己面前伪造人员档案吃空饷,上校都已经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了。他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毕竟这意味着自己今后就要成为内务副大臣克雷扎诺夫斯基的人了。 别林斯基这边填完了卡片之后,突然抬头向副大臣问道:“大臣阁下,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的年薪应该定在多少一档?” 副大臣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还是不确定的向秘书问道:“现在从俄国前往美国的旅费需要多少?” “单人的话,大约400卢布上下吧。” “嗯,给上校留下500卢布的出差费用,再给那个幸运的混蛋凑足1000卢布,就定在1500卢布一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十五章 拜访托尔斯泰伯爵一 “第11天,俄历1910年8月26日,公历8月13日。从昨天到今天为止,谢苗局长和米哈伊尔警官都未在旅馆出现了,就连谢尔盖上尉也将近一天没看到了…” 趁着中午午休无人来打搅自己,在卧室内坐在靠着窗子的桌子前,李丰开始写起了日记。他写着写着突然就停了下来,想着上尉的举动似乎有些反常,好像在有意避开自己似的,也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佩奇开普兰对待自己倒是一如既往,因此事情哪怕出现了变化,也未必是向着坏的方向去的。劝慰自己的心思安定下来之后,他又继续记录下今日遇到的大小事件和自己同他人谈话的详细内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白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李丰就不得不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而努力了。随着他一点一点的在这个时空营造着自己的人设,顺便还要在美国人面前塑造出,一个关爱弟子又有着革命倾向的左派知识精英形象,李丰很快就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记忆力,恐怕也不能完全记下这些不存在的细节。 俗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俄国人放松了对他的监视之后,李丰就以2个卢布的价格,请旅馆的仆役为自己购买了日记本、纸张、墨水和一只廉价的蘸水钢笔。 虽说是廉价的蘸水钢笔,价格也超过了70戈比,几乎和这名仆役的日工资相当了,当这位仆役把东西交给李丰时,还特意解释了几句。李丰当时有些好奇,还特意在同美国人闲聊时提了提。 结果美国人倒是毫不见怪的告诉他,这种所谓俄国产的蘸水钢笔,实际上就是从英国进口钢笔笔尖,然后俄国商人自行组装的产物。世界生产钢笔笔尖最多的城市,就在英国的伯明翰,在那里一家普通的笔尖制造工厂,也能制造出400种不同的钢笔笔尖,而英国商人也是最先采用机械制造笔尖的。 当然,在讲述了这个事实之后,美国人照列开始鼓吹起了本国的制造能力。佩奇声称,从20多年前开始,美国的钢笔制造业就开始慢慢追上了英国。纽约的麦克纳墨水笔公司,沃伦兰卡斯特墨水笔厂的出现,将钢笔的市场价格足足拉下了三分之二,使得钢笔日益成为一种生活日需品。 在看过了李丰买回的蘸水钢笔之后,对于这支钢笔的质量,对方也是大大的摇头。他建议李丰日后回到美国后,不妨买一支和他一样的约翰霍兰德金笔,不过24美元一支,但是充好墨水后一次能够书写50张英式大页纸,密封性能也不错,很适合外出旅行者的使用。 听说美国的钢笔市场竞争居然如此激烈,李丰觉得如果能够把自己了解的现代钢笔设计记录下来,到了美国也未必会饿死。这么一考虑,他曾经对回国还是前往美国的选择,似乎就变得有些清晰了起来。 不过对于现在他来说,这种对于未来生活的思考也只能放在睡前作为入睡的安慰剂,他平日里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背诵俄文单词和应付周边的美国人和俄国人身上了。 而他试探着以简体中文书写日记,发觉俄国上尉并没有再私下搜查他的房间后,便安心的将这个时代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了下来,以作为自己记忆的补充。 通过每日这样的日记写作,李丰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处,那就是他每天复习和总结自己一天伪装的经历,倒是能够极大的提升伪装的技巧,从而尽可能的消除日常行事谈话中露出的破绽。简单的说,他觉得自己倒是越来越像个来自21世纪的诈骗犯了。 一向把自己视为一个守法公民表率的的李丰,对此也只能叹上一口气了。他其实觉得,这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努力的缘故,脱离了原有的人际关系和熟人社会之后,他对于这个时代的法律和道德评价似乎也失去了敬畏,这才让他能够干出现在这么疯狂的事来。 在日记本上写下最后一个字,李丰将钢笔重新放入笔筒,然后便抬头向着窗外看去。满目的青翠在清风中摇曳着,真是一片让人愉悦的林中之景。如果这里不是俄国,不是这个时代的话,李丰觉得在这样一座城市生活,其实也是蛮好的。 就在他望着窗外的风景遐想时,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李丰打开房门后,发觉原来是佩奇派仆人戴维过来请他去聊聊。 李丰走进佩奇套房的客厅内时,才发现谢尔盖上尉居然也难得的坐在了客厅内。令他有些诧异的是,这位上尉先生看到是他进来后,便立刻挪开了目光,似乎有那么一丝心虚的样子,这可真是有趣的变化。 佩奇开普兰自从和李丰深入的交流了一次,了解了李丰老师和犹太人之间的源渊后,就开始将他视为自己人了。因此一看到他进来,便亲热的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然后兴高采烈的告诉他:“我想你一定会很乐意听到上尉即将宣布的好消息的,所以我让戴维请你过来,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好心情。” 说着,佩奇便回头对着谢尔盖上尉点头说道:“上尉先生,请宣布您带回来的好消息吧。” 对于美国记者这种非要拉中国人过来分享消息的行为,谢尔盖上尉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快的。他可不认为,一位身份不明的中国人,是可以和他们一起去拜见当代俄罗斯最伟大的文豪的。 不过想到昨天接到的来自彼得堡上司的电话,让他中断一切对于失踪的美国人的调查,又要求他切实安抚好这位中国人,不要让对方受美国记者的撺掇四处去申诉,败坏了政府在国际上的名誉。 上尉就知道事情似乎出现了不受他控制的变化,也就让他不得不同这位中国人处好关系,以防止事情变得更糟糕下去。 听到佩奇的催促后,谢尔盖上尉便丢掉了对于中国人的一些思考,起身微笑的向着对面的两人说道:“俄罗斯的狮子,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伯爵,愿意在明天早上抽出一个小时同我们见面…” 当谢尔盖上尉用英语复述第二遍时,李丰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身边的美国记者为何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兴奋不已的神情了。 “嗯,这位伯爵先生的确是这个时代俄国最伟大的文豪。”一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见到一位活着的名人,李丰的兴趣也不由被勾引了上来,不由加入到了关于这位大文豪事迹的讨论中去了。 不过在这客厅内的三人都不是什么文学爱好者,如果一定要给三人下一个定义的话,李丰觉得他们三人最多也就是追逐名人的普通追星族罢了。 因此三人在聊天中都很有默契的,没去提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一生中写下的诸多名作,反倒是对于伯爵和其夫人之间的矛盾,及伯爵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大家讨论的是津津有味。嗯,李丰在这样的话题中,只能扮演一个良好的倾听者,这场谈话的主角自然是出身彼得堡密探局的谢尔盖上尉。 老实说,经过这场聊天之后,李丰觉得密探局用来抓捕革命党简直是大材小用了。他们完全可以自己创建一份娱乐报纸,把这些贵族名人的风流韵事刊登上去。这些花边新闻一定能够打败革命党人枯燥无味的教条说教,把民众的吸引力分散到其他地方去了,这可比他们用子弹和流放罪对付那些革命党人的效果要好的多。 不过这11天来,三人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不抱有其他目的的闲聊,因此三人这个下午聊得还是相当开心的,当晚李丰也是第一次放松的入睡,解决了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出现的失眠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十六章 拜访托尔斯泰伯爵二 “我靠。”李丰突然惊呼了一声,便猛地从马车车窗前把身体缩回了车厢,他一时用力过猛,还让自己的后脑狠狠的撞到了硬木制成的车厢壁上。 佩奇开普兰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去,路边挂在绞索架上的30多具尸体顿时跃入了他的眼睛,在风吹之下如稻草人一般在木架上旋转的尸体,衬着背后茂密静谧的树林,看起来就如同阴森鬼域一般。 这已经不是佩奇第一次看到这般景象了,从彼得堡到图拉的铁路沿线路口,同样竖立着这些用以震慑革命党人和农民的绞索架。他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道:“额,是斯托雷平的领带。” 坐在另一侧的谢尔盖上尉看着自己这边窗外的天空默不作声,装作没有听到佩奇开普兰的话。事实上他也的确无话可说,“斯托雷平的领带”这可不是美国记者的发明,而是立宪民主党人洛吉切夫对于司徒雷平的讽刺,以批评斯托雷平政府在俄国各地竖立起来的大量行刑架。 “什么领带?怎么刚出城就有这么多人吊死在那里?我看城里不是挺安静的吗,我们在叶塞尼亚旅馆住了这么久,连偷窃案都没遇到过一次呢。”李丰一边抱怨着,一边用手揉着被撞到的头部,心里还是感觉又惊又惧。 在城内旅馆中住了这么久,他一直以为这个位于俄国中部,距离莫斯科不远的小城是安全而宁静的。虽然城市建设落后了些,旅馆的装饰也有些落伍,刚穿过来的第一天还被人抢了东西,可是这些天在旅馆内遇到的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穿着得体服务周到的仆役,味道一般但是制作用心的饮食,都没让他觉得这里的社会治安跟原来的世界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在这个时空第一次出城游玩,一时贪看了城外的风景,导致猝不及防的同这些悬在路边的尸体对视了一眼。于是具尸体被风吹转了过来,鼻子下面的半个头部露出了枯黄的骨头,上面还粘着几根不知何处飘来的杂草和落叶。不过让李丰最受吓人的,还是尸体头部两颗眼珠似乎被鸟雀琢了出来。 一个眼眶内黑洞洞的,一整个眼珠也不知飞去何处了。而另外一个眼珠则被几根肌腱连着挂在了胸前,就像是一枚勋章一般。刚刚和这具尸体打了个照面,除了恐怖片外都没有遇到这种场面过的李丰,下意识的感到了头皮发麻,然后身体比意识还要快的行动了起来。 听到李丰说这话,正走神的谢尔盖上尉终于转过了头来,看着李丰说道:“正因为把这些不安定的因素都解决了,城里才会这么的安静。据说中国过去几十年都在战乱和自然灾害中交替着过来的,难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看到过死人吗?” 从震惊中醒悟过来的李丰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有些不佳,此刻听了上尉的质问后,他终于勉强笑着回道:“中国的国土面积虽然不及俄罗斯,但也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只要没有发展成改朝换代的王朝战争,那么总有那么一些地方是安宁的,我的家乡刚好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我国有入土为安,死者为大的传统。哪怕是那些被执行死刑的犯人,尸体也是可以被家人收敛下葬的。贵国这种行刑的方式,我是真的没有见过,所以才吓了一跳。” 谢尔盖上尉被李丰的这一番话堵住了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中国人好。日清战争和八国联军侵华战争这两场战争,实际上已经将中华帝国最后的遮羞布都给扯下来了。在西方列强眼中,中华帝国已经从一个落后的老大帝国滑向了未开化的野蛮民族去了。 哪怕是此时被欧洲人视为野蛮人的俄罗斯人,都自觉是要比中国人开化文明的。眼下倒好,因为路上遇到的这些绞索架,俄罗斯反倒是被一个中国人给鄙视了。更令谢尔盖上尉感到沮丧的,边上还有一个美国人做了见证,这让上尉更是深感耻辱。 自12月党人出现以来,西欧的文明价值观就一直在改变着俄国的传统价值观,虽然俄国的经济发展和政治制度要落后西欧国家五十年,但是在社会思想价值观念上却是几乎同欧洲同步的,甚至因为本国的政权,俄国知识分子在思想上反而比欧洲同行们更为激进而革命。 斯托雷平视法律为无物,公然践踏着自1825 年月党人起义推动的俄国改革近百年的成果,以权力取代了法律去统治这个国家,就连贵族议员中的开明派都看不下去了,认为斯托雷平对于司法程序的破坏,让俄国司法退回到了彼得大帝时代。 谢尔盖上尉虽然是密探局的成员,但他同样无法接受斯托雷平把司法权力下放给地方行政长官和警察局,让这些最为反动的官僚以暴力去镇压知识分子和农民对改革的抗议。 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够接受,一位中国人对俄国的改革横加批评,于是在想不出如何回复李丰后,他脑子一热干脆恐吓道:“李先生,你应该感谢自己幸运的遇到我们,否则我们今天在绞索架上看到的,恐怕会多上一个东方人了。” 上尉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马车里还有个佩奇开普兰在。而李丰也一时楞住了,他没有想到平日里还算温文尔雅的俄国上尉,居然会说出这样话来。至于美国人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始终保持着沉默。 于是马车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三人都收起了刚刚出城时郊游般的轻松心态,各自防备着、警惕着。于是马车直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前,三人都未在开口了。因着这种沉闷的气氛,李丰也失去了观赏一路景致的兴趣。 也就是在这一趟的旅行中,让李丰意识到,一战前的世界并不是他在旅馆内的悠闲生活组成的,城外那些被吊在绞索架上的尸体,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生活。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马车驶进了两个带着蓝色屋顶的白色圆柱构成的庄园大门,然后沿着一条两侧栽种着白桦树的林荫小路深入了庄园内部。 小路左侧波光粼粼的大湖在柳树和草坪的围绕下,显得宁静秀美。接下来是成片的果树,一些庄园女仆和孩童正在树下采摘、整理着苹果,马车的到来并没有让她们过多的分心,倒是有几个孩童好奇的跟着马车并排小跑了起来。 看着这一副安宁喜乐的田园风光,马车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佩奇还主动探出头去向那些孩童打了招呼,令这些孩童丢了几个苹果上来。 “都尝尝吧,苹果常见,可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里的苹果可不常有。我们三人的家乡远隔万里,却能够凑到一起,现在还要一起去拜访当代最伟大的文学家,这等缘分可真是不浅,何必为了一点口角坏了情分呢?”佩奇开普兰主动递了两个苹果给两人,并化解着两人之间的这点怨气。 李丰自然知道自己没有同上尉交恶的本钱,因此在佩奇的暗示下,他倒是很自觉的向谢尔盖上尉道了歉。有着美国人的说合,加上李丰的主动道歉,上尉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算是将刚刚的事揭过了。 不过面带微笑咬着苹果的李丰,可没怎么尝出苹果的味道。刚刚谢尔盖上尉的威胁,终于让他醒悟了过来,这可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之前美国人和俄国人对自己的优待,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自以为大家已经成为朋友了。 可是现在看来,人家却是分的相当清楚,他们可不是什么朋友。一言不合,对方可是能够把他送上绞索架的存在。显然他们的优待,是错把他当成同一种身份地位的同类了。如果让两人知道,自己不过是头披着狼皮的羊,估计连美国人都不会放过自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十七章 拜访托尔斯泰伯爵三 从庄园的大门到看到庄园内的主建筑,一幢两层的白色楼房,即便三人乘坐的是马车也足足走了近20分钟。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之大,给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李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身边的美国记者同俄国上尉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显然是见惯了这种贵族庄园的存在。 如果说,刚刚进入庄园大门时,他们还能感到这座乡下庄园的静谧之美,那么等到马车抵达了托尔斯泰伯爵所居住的白色小楼前时,发觉这里却热闹的像个集市。楼前的大草坪上停满了马车,从俄罗斯各地甚至是来自于国外的文学仰慕者,则聚集在楼外各处等候着同自己的偶像见上一面。 李丰走下马车时稍稍分辨了一下,就发觉这些三三两两集聚在楼前交谈的人们,既有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也有只穿着普通俄国服饰的普通民众。在列夫托尔斯泰的门外,高贵者和卑贱者倒是真正做到了平等。 看到了这些文学仰慕者的存在,李丰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谢尔盖上尉和佩奇开普兰抵达本城后没有立即来拜访托尔斯泰伯爵。因为这个时代也同样拥有着痴迷于文学的追星族,如果不是预约好时间,虽然托尔斯泰伯爵并不会将访客拒之门外,但他也没空和你见面啊。 而且即便是预约好了时间,也常常会出现一些突发状况。就好比他们三人走到白楼前的门廊时,管家谢苗尼古拉耶维奇陪同着伯爵的大女儿丽莎拦住了他们。这是一位温柔可亲的夫人,她深感抱歉的向三人说道:“伯爵正在和一位来自法国的朋友聊天,恐怕上午没有可能抽出时间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庄园内走一走,到了下午我会让谢苗管家重新安排见面的时间的…” 虽然主人的爽约令李丰有些沮丧,但谁让他是托尔斯泰呢,三人只能接受了丽莎的建议,在美丽的庄园内消遣多出来的时光。 谢尔盖上尉似乎并不愿意和自然风光多加接触,他宁可在谢苗尼古拉耶维奇的安排下找个地方安静的喝茶坐上一会。于是在佩奇开普兰的邀请下,李丰陪着他穿过了一道木栅栏,在庄园居住区的北面森林里走了走。 走过了木栅栏之后,佩奇就把陪同他们的庄园仆人打发了回去,表示想要单独走一走。这位仆人告诫他们,不要在森林中走的太远,因为整个庄园有将近400俄亩这么大,不熟悉这里的人很容易迷路。 李丰一开始对于400俄亩并没有什么概念,直到佩奇告诉他这相当于400公顷时,他才真正感到有些震惊。虽然李丰并不是托尔斯泰的狂热粉丝,但是既然知道佩奇来到本城的初始目的是为了拜访托尔斯泰伯爵,他这些天自然投其所好的同佩奇多聊了一些托尔斯泰伯爵的事情。 虽然在他的学生生涯中,曾经无数次听过列夫托尔斯泰的名字,和他所写的那些名著。但老实说,这位文豪和他的著作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脑子,当他离开校园之后,他对这位名人所能够记得,大约只有列夫托尔斯泰这个名字,和他所写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三部作品的名字,还有俄国的狮子和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这两句评语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空和佩奇等人的交谈,和亲眼看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之后,他才能真正了解,这位文学巨匠为何能够被佩奇称为俄罗斯的良心。 作为俄国的地产贵族,列夫托尔斯泰从小到大都不必为自己的生活发愁,而他的妻子同样有着丰厚的陪嫁。可以说,这位俄国文豪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并不是因为生活困顿而导致的愤世嫉俗,而是在优渥的生活中努力坚持着自己的道德和良知。 如果仅仅只是在思想上对社会不公现象进行批判,那么也许李丰还不会在短短十余天内对他印象深刻。但是在列夫托尔斯泰的后半生,毅然放弃了上流社会的生活,隐居在乡下的庄园内为农民开办学校,并亲自和他们一起下田劳动,力求像一个正直的农民那样靠劳力为生,这种把思想赋予行动的行为,就让李丰感到汗颜了。 哪怕李丰在原来的世界里天天上网声讨996工作制,可是在现实中却依然不敢违背老板要求的加班。嗯,也许过去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不过看到了托尔斯泰伯爵的行为之后,他只能觉得自己衣服之下的个人之小。 拥有这样一幢庄园的主人,不想着享受自己的生活,反而为俄国底层民众的痛苦生活不停呐喊,不要说这个时代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就是一百年后也看不到几个。估计在某些主张996的资本家眼中,列夫托尔斯泰这样的人纯粹就是个疯子吧。就连李丰自己都觉得,当他身处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位置上,恐怕是不会像他那样去声讨自己所处的阶层的。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内的森林基本保持了自然的原样,除了一些经常走人的地方被庄园的仆人清理掉了灌木和低处的枝叶,好不妨碍人在林中行走,其他大多数林区都被灌木和乔木加上一丛丛一人高的茅草、蕨类植物给填满了低处的空间,让人难以进入。 以白桦、椴树和橡树为主要树种的森林,在林间小径之外营建起了一个纯粹由植物构成的世界。满目望去,除了深浅不一的绿色和不知名的野花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造物。嗅着林间清新空气和木头散发出的芬芳味道,李丰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传说中精灵所居住的森林王国一般。 就在李丰享受着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的美景时,走在他身边的佩奇开普兰突然打断了这美好的寂静,向他问道:“李先生,之前在马车上我没能站在你这一边,你心里不会有什么芥蒂吧?” 李丰迅速从对自然美景的享受中清醒了过来,毫不迟疑的向佩奇回道:“怎么会,也是我一时孟浪了,不该在上尉面前指责斯托雷平阁下所推动的改革,毕竟我这个外人对于俄国的一切并不了解。仅仅凭借着几具尸体就对这场俄国正在发生的变革横加指责,未必有些失之公允了。” 佩奇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看来,这让原本落后对方一个肩的李丰差点撞了上去。当他紧急刹住脚步时,一不小心便踩到了边上的一丛野菊花。将这丛只是花苞的野菊花踩了个七零八落。 佩奇看了一眼李丰脚下的野菊花,便转回了目光对他说道:“看来,你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否则就不会这样提防我了。其实我这么做,也是有着原因的。” 李丰看了自己脚下一眼,方才下意识的对着佩奇回道:“原因?不,我刚刚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您看我不过是一时没有注意路面的状况,就将这一丛还没有盛开的野菊花给踩坏了。 而俄国对于我来说,更是一整座未知的森林,而不是我们脚下这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看到路边有一两处被砍伐的灌木,就叫嚷着一整座森林被伐木者破坏了,这样的批评不仅是不公道的,也是有害的。甚至有可能,真正破坏这座森林的,就是那些呼应我的有心人。这么一看,我之前在上尉面前对他祖国的批评,显然是过于鲁莽了。” 佩奇开普兰看着对方沉默了许久,越是和这位年轻的中国人在一起,他便越是觉得对方一定是中国上流家庭培育出来的精英。因为即便李丰不对他复述豪斯教授的一些言论,光是以他自己的想法去观察这个世界,言论也是极有可观之处的。 他现在大约有些明白了,豪斯教授为什么要将这个弟子带在身边,因为光是李丰本身的能力,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来说都是极为宝贵的。起码他对于当今世界的国际局势变化,还是把握的相当精确的。 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者来说,他们最为缺乏的是什么?不是复国的理论、金钱和组织,而是一份指导犹太复国主义者行动的建国计划书。自从遇到了李丰之后,佩奇开普兰认为能够制定这样一份计划书并付诸于行动的,只有那位失踪的豪斯教授。 不过昨日接到了来自彼得堡的电话之后,他就担心也许豪斯教授的确是出了什么意外了。那么能够把豪斯教授的想法完整记录下来的,也只有他的学生李丰了。 为了犹太复国主义者的理想,佩奇并不愿意因为刚刚的误会,令李丰疏远了自己。因此仔细考虑了一下之后,他还是向对方告知了自己得到消息,“事实上,昨天彼得堡美国公使馆的朋友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他给我传达了这样一个消息,他之前向俄国内务部的朋友打听豪斯教授的下落,结果昨天人家以一种非常正式的方式告诉他,从图拉到彼得堡的火车上并没有什么美国人被绑架,而当日沿线的各个车站也未曾发现什么非正常的事件。 并认为这也许是一件乌龙事件,一位教授和自己的学生在火车上失散了,结果学生却误以为自己的老师被绑架了。但其实俄国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国家,任何外国人在俄国旅行都不会遇到这样的恶劣事件。因为俄国人建议公使馆多等待几日,也许教授就自己找上门去寻求帮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十八章 拜访托尔斯泰伯爵四 听到佩奇提起豪斯教授的名字,李丰就觉得后脑有些发麻。不过他还是保持了镇静,疑惑的向佩奇问道:“俄国人怎么这么有把握,老师会自己找去美国公使馆寻求帮助?” 心神不宁的佩奇也点头赞同的说道:“我心里也正为此感到不安,俄国人的反应太过反常了。” 李丰心中一动,不由试探着追问道:“开普兰先生的意思是,您怀疑俄国人已经知道了老师的下落?” 他说这话时,其实心里是一直在打鼓的。李丰心中担心,俄国人已经戳穿了他的谎言,说不定就要派人来抓拿他了,那么他现在该如何是好?身为一个不通俄语的外国人,他就是想跑都跑不远。 就在李丰双腿发软,心里有些恐慌起来的时候,佩奇却摇着头说道:“我怀疑情况会更糟。” “还有什么更糟的状况?”李丰的心脏都开始孟烈的跳将了起来,不明白还有什么状况会比俄国人戳破自己的谎言更糟糕。 佩奇叹息的说道:“我在彼得堡的美国公馆朋友告诉我,他采用了一点不合法的手段,绕过了俄国内务部和密探局的探员进行了接触。从那位探员口中得知,密探局的确应美国公使馆的要求调查过豪斯教授失踪的事件。但奇怪的是,当图拉省的警察局递交上来一份近期处决的囚犯名单之后,密探局就中止了追查豪斯教授下落的事。” 佩奇的话曳然而止,然后有些沉痛的看着李丰。李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都忘记了伪装自己的情绪,吃惊的望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您的意思是,老师有可能被图拉省的地方警察给处决了?” 佩奇伸手拍了拍李丰的肩膀劝慰道:“不过,这只是一个猜测,也许是那些俄国人搞错了。你也不用太过着急,我已经同美国公使馆的朋友谈过了,关于你的身份证明会暂时由公使馆出具,所以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当然,说不定我们也是想多了,也许俄国人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现,教授只不是和你失散了而已…” 听到美国人闹出了这样的误会,李丰的腿顿时不抖了。如果俄国人真的打算用手段,将他们以为失踪的豪斯教授事件完全掩盖掉,对于他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他就是有些不知道,该以什么神情去面对对面的美国人了。 “咳、咳、咳”李丰低头猛的咳嗽了几声,向脚边吐出了一口老痰,这才算掩饰掉了他刚刚脸上露出的喜意,装着无助的样子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是去彼得堡的美国公使馆等待教授?还是继续在本城待着?” 虽然猜测豪斯教授有可能被地方警察局给谋害了,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佩奇都希望将他救回来,因为教授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者实在是太重要了。当然,作为备选的教授弟子李丰,也不能出什么问题。 佩奇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却说道:“就目前来看,为了可能中教授返回本城寻找你,你还是应该在本城多待上一些时间的。 至于我,在拜访完伯爵之后,会尽量以采访土地改革效果的名义,在周边县区打听关于教授的消息。 为此,我必须要维持好同谢尔盖上尉的关系,防止他破坏我的计划。这也是为什么,刚刚我无法帮您说话的原因。” 李丰抬起头来,此时他脸上已经收敛起了其他情绪,看上去有些呆板的向佩奇说道:“希望老师只是…好吧,我会在本城等待老师回来的。如果有老师的确切消息传来,还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佩奇以为,李丰现在的情绪是听到了关于豪斯教授的坏消息所至,他因此也不以为意的点头答应了李丰。经过了这样一场不甚愉快的交谈,不管是李丰还是佩奇都没有什么情绪继续享受,在森林中散步的乐趣了。 两人草草的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一条小溪横在了面前,上面倒是有着一根削去了一半的木头作为小桥,不过在李丰的建议下,两人还是就此掉头返回了。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虽然有着不错的产出,但来拜访托尔斯泰伯爵的客人们都知道,从十多年前开始,伯爵就开始摒弃了贵族式的生活,力求像一名俄国农民一样劳动、生活着,并将庄园的大部分收入花在了农民学校和对于庄园周边村子贫苦农民的救济上。 因此前来拜访的客人如果有可能的话,都会自己携带饮食。一是避免给伯爵阁下带来额外的负担;二则是他们中的一些上流人士的确吃不惯庄园提供的清淡饮食。 对于初来乍到的三人来说,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个诀窍的。因此便享受了一餐,和托尔斯泰伯爵相同的午餐。除了现烤的白面包香味十足,其他的菜肴可比李丰在城内旅馆吃的差多了。 不过令佩奇和上尉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虽然李丰一直眉头紧皱,却也还是一口一口的将面前难吃的菜肴给吃的干干净净的。 当李丰努力消灭着盘子里的食物时,佩奇似乎看不下去的小声劝说道:“你不必勉强自己,吃不下就剩下好了,这里可是乡下,他们总会养着狗和猪之类的动物,剩下的食物不会白白丢掉的。” 李丰一边努力咽下似乎忘记放盐的土豆片,一边向着佩奇回道:“在我小的时候,母亲曾经告诉过我,食物是非常珍贵的,没有经过农夫数月的精心照料,田里就长不出粮食。 所以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食物,但是却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去糟践它。这个世界上还有着许多人饿着肚子,我们怎么可以仅仅因为不喜欢就将食物给抛弃了呢?这样也未免太不尊重,提供食物给我们的人了。” 本来已经准备放下盘子的谢尔盖上尉,看了李丰一眼,便又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盘子,将剩下的一小半食物送进嘴里,慢慢的咀嚼了起来。至于佩奇,看着自己盘中剩下的大半菜肴思考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他拿出手绢擦了擦嘴后,对着李丰无奈的说道:“好吧,我承认你的母亲说的对,不过我还是决定从明天开始改掉浪费食物的坏毛病。” 用完了午餐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刻见到托尔斯泰伯爵,因为已经82岁的伯爵需要午后稍稍休息一下,并处理一些私人事务。大约直到三点之后,谢苗尼古拉耶维奇方才过来,请正坐在草地上打扑克牌的三人进入楼内。 李丰等三人正和另外一名莫斯科来的教授打一种时下非常流行的牌戏,就是从英国传来的桥牌,这种脱胎于惠斯特牌戏的玩法,老实说李丰根本不会。不过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当谢苗管家到来时,他的牌技差不多已经可以同另外三人有来有往了。 李丰的表现,一度让其他三人感到惊奇,毕竟这个游戏可不是短时间就能提高到这种程度的。要么是李丰隐藏了牌技,要么就是证明他的计算能力要强于他们三人。为了维护自尊心,三人都一致认定李丰之前是伪装了不会。 此刻的李丰倒是圆滑了许多,并没有正面反驳三人的指责,只是一直笑而不答。当谢苗管家到来之后,牌局顺势结束,这个话题也就自然终止了。 虽然李丰应该在原来的世界见过托尔斯泰伯爵的画像或照片,不过现在的他早就忘记了这位文豪的样子。直到一名身材高大,腰背挺直的白胡子老人走进了会客厅,李丰才惊讶的发现,这位老人和他脑海中想象的衣着华丽的伯爵形象可差的多了,倒是和庄园内见过的农夫样子差不了多少。 “还是一位神情忧郁的老农。”和伯爵的眼睛对视了一眼后,李丰在心里为伯爵的形象再次加了一个定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十九章 拜访托尔斯泰伯爵五 在这趟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行程里,李丰给自己做的定位就是,一位前来观瞻名人的普通游客。对于这个时代的某些人来说,或许列夫托尔斯泰伯爵是他们文学上的偶像,精神上的导师。 但是对于李丰来说,列夫托尔斯泰伯爵在他脑海里一直都是在活着的大师和近代名人的形象中来回穿梭着。他既无法把面前这位留在一大把白胡子的忧郁老人和他记忆中的近代文豪联系起来,又不能将列夫托尔斯泰伯爵当成一位普通名人来对待。 于是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位在1910年旅行的游客,把这趟行程当做参观名人生活的旅游,这样他就不必试图去将这个活着的列夫托尔斯泰伯爵和自己印象中的文豪重合在一起了。 虽然1910年的世界已经有了电报、电话和报纸、火车,世界各地的居民出门旅行的障碍正变得越来越小,他们对于世界各地发生的大事也知道的越来越及时,不过像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望和著作,也只是流传于各国的上层人士和知识精英的圈子里。 他要是对伯爵表现的太过热情,这就变得不像个来自中国的普通学生了。更何况,后世的人总喜欢用自己的设想或是需要去塑造古代的名人事迹,天知道他所记得的那点关于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印象,究竟经过了多少人不同的加工。 正处于一个险恶处境的李丰,可不想再引来更多对自己出身的怀疑。只不过世事总是难料的,李丰虽然把自己当成了三人中的陪衬,可是伯爵对他的兴趣却比对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大的多。 当他听到伯爵用不甚标准的东北话向他打招呼,李丰也是醉了,他握着伯爵的手有些茫然的问道:“您会中文?” 托尔斯泰伯爵看着李丰发傻的样子,终于变的开心了起来,他用力的拍了拍李丰的肩膀说道:“年轻人放轻松一些,不要这么拘束。我花了两年时间学习中文,也只是刚刚入门,这可比法文和德文难学多了。” 伯爵一边说着,一边把李丰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这让原本作为主客的美国记者佩奇也有些无奈,只好让出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受到伯爵这样意外的热情对待,李丰既感到荣幸,又有些坐卧不安的惶恐,他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亲近自己,明明刚刚伯爵出现在客厅时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不过接下来伯爵对他的问话,算是打消了李丰和其他人心中出现的疑惑,“其实我一直都想找一个真正的,了解本国文化的中国人好生谈一谈。可惜的是这里毕竟距离中国太过遥远,而中国的学者也很少来俄罗斯…” 伯爵一开始还是用中文在和李丰交谈,不过很快他就更换成了李丰能够听懂,而他自己更能熟练表达的英文。在伯爵兴致勃勃的述说中,包括李丰在内的三名宾客终于了解了,最近几年伯爵一直都在研究关于中国的文化,特别是老子和孔子的著作。 只不过伯爵不懂中文,而用俄文翻译的老子和孔子著作,总让他觉得其中有着太多含糊之处,这才迫使他不得不自学中文,试图阅读老子和孔子著作的中文原版,以便能够更好的理解这些古代中国学者的思想。 伯爵在解释之余,还不忘让一边帮他打理日常事务的大女儿去他的书房,把几本俄文版的老子、孔子著作拿过来,请李丰帮他解释下一些他感到难以理解的地方。伯爵以为,这些地方有可能是翻译出了问题。 老实说,听到伯爵的请求时,李丰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的。虽然他在大学时曾经在某位老师的宣传下,短暂的对国学发生了一段时间的兴趣,认为自己可以从中学习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不过等到他毕业之后,他才发觉这这些传统的道德学说,除了让他忍受996工作制外,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倒是他们的老板,因为员工们的忍耐和奉献,不仅换了车子、房子,连情人都从街头的洗头妹子换成了身材傲人的三线外围了。 了解了社会的真实之后,李丰就默默的将一套大学里购买的精装版四书五经卖给了某个收破烂的,曾经省吃俭用了三个月的伙食费才买下的传统文化瑰宝,最终不过换来了三顿快餐而已。 不过在佩奇踢了他一脚之后,李丰还是遵从了自己现在这位老板的意愿,改口向伯爵表示愿意为对方服务,只不过他有些担心自己学问不到,影响了伯爵对于这些中国古代学者思想的理解。 伯爵对此只是哈哈一笑,让李丰放宽心说,他只是希望能够听到一些不同的想法,好不让自己闭门造车而已。闭门造车是李丰自己对伯爵意思的理解,伯爵说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罢了。 伯爵手上收藏的中国文化典籍译本有十多本之多,不过有好些是重复的书籍,光是一个《论语》译本就有三种之多。三种译本中最薄的一本,是1898年出版的英译节选版《论语》,这也是最能保持原汁原味的一个译本,里面的用词可谓是相当的精确,就好似孔子用英语自己写下来的一般。 李丰翻到了译者的名字,发现了用中文书写的辜鸿铭三字,这个清末真正的国学大师之名他还是听说过的,于是对于这一译本他完全没有异议。 接下来的两本都是俄译本,一本发行的较早,是瓦巴瓦西里耶夫翻译的版本。而另一本就比较新了,是今年发售的圣彼得堡大学教授巴斯夫翻译的版本。 瓦巴瓦西里耶夫翻译的版本比较简洁,但是和19世纪之前的欧洲汉学家翻译中文典籍犯了一个毛病,不仅喜欢用基督教的理念去解释中国古代学者的思想,还常常自作主张的删除了许多有碍基督教理念的章节语句,这一版本就显得有些混乱而缺乏逻辑了。 至于巴斯夫教授翻译的版本,是三种译本中最为完整的。难得可贵的是,为了让读者了解原作的语言之美,这一版本尽力保持了原作的用词搭配和修辞手法,以使译本尽量达到语句对仗工整和富有节奏感。 从伯爵大女儿以俄、英两种语言的重复朗诵中,李丰能够听出这位教授的确下了相当的功夫去翻译。而且这位教授应该在中国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否则他就不能把这么多注释和背景材料正确的加入到译本内,使得初学者更容易去理解《论语》一书到底说了什么典故。 不过也正因为巴斯夫过于借助了中国学者对于《论语》的解读,使得这一版本变得拖沓冗长,且失去了《论语》本身所蕴含的思想哲理。老实讲,把它当成一种东方文化的通俗读物,也许更为适合一些。 李丰一边听着丽莎读着三个版本中的语句,一边从记忆中翻找出原文,再用中、英文复述出来。这其实是一个相当繁琐而枯躁的工作,除了伯爵和伯爵的大女儿外,佩奇和谢尔盖上尉都差不多听的昏昏欲睡了。 “…不,这三句话中的道不能翻译成三个不同的名词,虽然在俄语的语境内也许很适合,但这就失去了道所存在的本义。这样的翻译等于是夫教授自己提出了一个主张,和孔子所追求的道,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托尔斯泰伯爵对于李丰的说法很感兴趣,他不由追问道:“那么孔子所说的道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你会认为,《论语》中最重要的不是什么人道主义、人文主义和爱,反而是这个道呢?” 李丰:“…”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毕业时的答辩时间。更糟糕的是,他还需要把中文翻译成英文来答辩,这简直就是考验他的英文词汇量啊。虽然这些日子里他通过背诵英俄字典丰富了不少英文词汇,但是想要把《论语》中的道这个词完整的用英语表达出来,还是有些为难他了。 思考了许久之后,李丰用拇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绞尽脑汁的向伯爵解释道:“在说道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我希望能够向您解释一下,孔子所处的时代。” 伯爵虽然不明白李丰为什么要扯这么远,但是作为这两年来他所遇到的,第一个对这些中国文化有了解的中国人,他还是很乐意花费上一些时间,听听对方对本国文化的看法的。他还让管家谢苗推掉了后面的几个会面。 李丰对此倒也没有多想,他全神贯注在了自己的记忆中,然后将过去学到的知识重新组织后,向伯爵说道:“孔子比耶稣早出生了500年,在他那个时代,人们还没有发明出纸张,能够用以书写的载体只有铜器、丝帛和竹木制成的书简。 当然,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最常用的书写载体还是竹简、木简,这种载体虽然便宜且容易保存,但是它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笨重。一篇数百字的文章,往往就要用上数十斤重的竹简、木简。 所以在那个时代,学者想要传播自己的学术思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力求语言上的简洁,务必能够用一行字去阐述数百字的思想…” 谢尔盖上尉终于有些不耐烦的插嘴道:“这同你说的《论语》中的文字又有什么关系?” 伯爵顿时有些不满的瞪了上尉一眼,谢尔盖上尉也只能不甘心的闭上了嘴,李丰这才继续说道:“所以,我国将这个时代的学者著作都视为:微言大义。并不会简单的把其中一句话或一个字看成其表面的意思,而是试图去发掘出这些学者刻下这句话时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就像《论语》中的仁字不能简单的化为人道主义者、人文主义和爱。这三句话中的道字,也不能将之简单拆开为三个不同意思的单词。 在我个人看来,孔子在《论语》中反复阐述了什么是仁,但是想要去追求并接近仁的境界,则需要先知道什么是道,然后按照道的运行规律去约束自己。所以,仁是孔子一声所追求的目标,而道则是孔子希望能够观察了解的通往仁的客观规律。 就像西方用自然科学规律去研究这个世界的真实一样,孔子希望找到由人组成的社会运行规律-道,从而使人的社会按照道的规律去运行从而达到仁的境界。所以道不仅包括了宇宙万物的起源、事物的规律,也包括了人生的准则和我们日常处事的原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十章 拜访托尔斯泰伯爵六 谢尔盖上尉对于李丰所说的谎言完全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在中国待了近八年的他,可从来不觉得中国的政府和达官贵人们有什么仁爱精神。 而佩奇开普兰则主要关注着伯爵的反应,作为一名美国记者,能够获得采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这种欧洲文豪的机会也是不多的。 如果不是俄国政府不愿意看着他在彼得堡四处乱转,整天和那些反对现政府的自由派知识分子们往来,也就不会给他安排这样一个采访机会,把他哄骗到乡下来了。虽然在佩奇自己看来,他答应离开彼得堡是为了远离彼得堡密探局的严密监视,从地方上打开俄国政府想要对外隐瞒的暴政。 当然,如果还能再捞到一个采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机会,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也是个意外之喜。佩奇开普兰来到俄国的主要目的,虽然是为了揭发俄国政府对于犹太人的迫害,但也未必没有存有借助这样的大新闻竖立起自己的新闻号召力的。 在这个时代,正是美国新闻界在国内最具有影响力的时代。从1783年美国诞生第一份日报《宾夕法尼亚晚邮报》开始,至今日美国日报社已经达到了2433家。 最廉价的一份报纸,甚至只要1美分。可是现在美国每日发行的报纸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亿多份,在30年前这是一个月发行的报纸数量,而在一百年前每年也不过才发行33万份报纸而已。 和欧洲的报纸主要面向上层人士、知识分子和小资产阶级不同,美国的报纸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大众化的文化消费,美国城市的蓝领工人下班后都会买上一份报纸在回家的交通设施上阅读,因此各家报纸之间的竞争是相当激烈的。 在这种报业繁荣的背后,是美国在19世纪末业已经覆盖全国范围的初等教育,和正在完善的中等教育。虽然美国人持有高中文凭的年轻人只有9,但是小学毕业的人数已经占据了适龄儿童的90以上,在欧洲只有德国的教育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而这也是一个美国本土文学兴起的时代,以杰克·伦敦为代表的现实主义作家正改变着美国文化荒漠的局面。一个对列文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文章,如果能够出现在《美国新闻报》上,将会极大的提高报社和佩奇开普兰个人的声望。 一名记者的年收入基本和高级蓝领工人持平,但是一位名记者的收入可是能够超过35000美元年薪的存在,这还不包括名记者出书的收入,而塔夫脱总统的工资也不过是75000美元的年薪。 佩奇开普兰自然是不想浪费这个专访的机会的,只不过他也是生平第一次采访这样的大文豪,即便准备了许久也未能想出一个有特点的专访内容。直到伯爵拉着李丰谈论起了《论语》,他倒是觉得自己可以挖掘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因此也就不再试图把采访拉回自己的节奏,注意倾听着伯爵和李丰的讨论。 而对于这场自己发起的谈话,伯爵是既满意又不满意,李丰的确给了他许多意外的惊喜,让他苦思许久的不少学术问题得到了解答。但是他又能够感觉到,这位中国人虽然熟悉这些充满了人文关怀和修身养性哲理的经典,却又隐隐对这些经典充满了抵触。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李丰会对这样充满着哲理的思想有着偏见。 因此在听了李丰对于“仁”、“道”两字的翻译有所质疑之后,他便趁势问道:“如果你把道解释为一种客观运行的规律,那么我还能勉强接受。但是仁为什么不是解释为人道主义者、人文主义和爱?难道人世间还有比这些更美好的东西吗?” 李丰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孔子所描绘的这个大同世界,大约就是仁的最高境界了。” 李丰说完之后,抬头看着众人茫然不解的样子,才想起他刚刚说的是中文。虽然伯爵和谢尔盖上尉能够听懂一点,但是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至于佩奇和丽莎两人更是一点都听不明白他说什么了。 “哦,我刚刚是说孔子描绘的大同世界,也就是建立一个既无人上之人,也无人下之人的社会,才是最终极的仁。”李丰用英语再次解释了一遍。 伯爵还在思考时,佩奇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无人上之人,也无人下之人的社会,究竟是个什么社会?” 李丰沉吟了一下说道:“按照欧洲政治的说法,这就是一个消灭了阶级压迫的社会,每个人都能够按照自己的兴趣去规划生活和工作,并获得自己付出劳动应得的报酬。人应当为自己的需要而劳动,而不是为了皇帝、国王、贵族、资本家和奴隶主们去劳动。” 伯爵揪着自己的胡子,小声的说道:“这似乎同恩格斯在《原理》中描绘的社会很是类似。 他曾经说过,社会最根本的特征表现为三点:一是物质财富极大丰富,消费资料按需分配;二是社会关系高度和谐,人们精神境界极大提高;三是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类实现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 “哈哈,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谢尔盖上尉突然出声向李丰嘲讽道:“一个两千多年前的中国古人,居然能够提出同马克思主义者相近的社会理论?这难道不是你在信口开河么,至少我在中国的时候,就从未在中国的官员身上看到过什么是:仁。 啊,说道这个,我还想起了一个关于中国人的小故事。伯爵先生,我能否在这里小小的插嘴说上几句呢?” 托尔斯泰伯爵虽然有些讨厌谢尔盖上尉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但是他却不能不让对方说话,因此只能板着脸提醒对方:“少尉先生,请你注意一下场合。这是在我的家里,不是在你的军营里。所以,请遵守你身为客人的本分。” 哪怕谢尔盖上尉知道,伯爵为皇帝陛下所不喜,但他也不敢得罪这位在俄国名声卓著的文豪和大贵族。他稍稍收敛了自己的行为,先向伯爵道了个歉。 李丰虽然并没把上尉的嘲讽放在心上,但是他对于伯爵称呼上尉为少尉,还是有些糊涂了,不由转头看向了美国人,张口无声的问了声。佩奇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李丰不要在这里谈论上尉的身份问题,李丰于是默默的转回了头。 而此时谢尔盖上尉已经讲起了小故事,“我的叔叔曾经在维特伯爵身边当差,1896年4月18日,在陛下加冕典礼前三周,中国的首相李鸿章阁下曾经来到圣彼得堡,准备参加陛下的加冕典礼,当时的财政大臣维特伯爵受陛下委托接待这位阁下。 请允许我引用维特伯爵对于这位中国首相阁下的评论,维特伯爵是这样说的:在他的政治生涯中,曾经接触过不少将会永垂史册的政治家。以李鸿章阁下的智力和常识来判断,这位阁下要算是这些人中很卓越的一个。 就在陛下加冕典礼于1896年5月14日举行的时候,当天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故:在莫斯科地区的霍顿卡矿场发生了火灾,准备为陛下加冕典礼进行庆祝游行的民众死亡了将近两千人。 这个消息传到圣彼得堡时,皇帝皇后正出席音乐家萨尔诺夫指挥的音乐会。当时维特伯爵和李鸿章阁下也在音乐会上,据说这位阁下和维特伯爵就这场事故进行了一场简短的对话。 李鸿章阁下说:可是皇帝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吗? 维特伯爵回答:当然他知道,这件事的一切经过肯定已经呈报给陛下了。 李鸿章阁下又说:我看这有点不聪明吧。记得我做总督的时候,我所统辖的身份约一千万人死于黑死病,但我们的皇帝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增添无用的烦恼呢? 事后维特伯爵同身边的人说:我想,我们毕竟还是比中国人先进的。 伯爵阁下,被维特伯爵视为中国人中最为卓越的李鸿章阁下对于自己的民众都漠不关心,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谈仁呢?我觉得,李先生刚刚的言论是过于美化中国的文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十一章 拜访托尔斯泰伯爵七 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虽然已经过了为探求好奇而不顾他人感受的年纪,虽然他也很想听一听李丰说一说这个问题,为什么中国人这么推崇孔子的学说,却始终无法让整个社会达到仁的境界,反而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国家。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客人为难,他还是抢先替李丰出头说道:“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学术问题,不是讨论现实的政治。少尉你拿中国的现状来指责中国的文化,恐怕不是我们俄国人的待客之道…” 不过对于伯爵身边的李丰来说,谢尔盖上尉的攻击言论却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是的,上尉的言论中充满了先进国家对于后进国家的不屑之意,甚至隐隐将现在的中国人视为了野蛮人。 可李丰听后却一点都生不起恼怒之心,因为他和谢尔盖上尉一样,对于现在的中国,不,应当叫做清帝国,充满了不屑。一个能够说出“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言论的清政府,究竟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为中国?满清之于中国,不过是奴隶主和奴隶的关系罢了。 李丰并没有斯德哥尔摩症,祖上也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自然不会有着自干奴的劲头,为奴隶主去辩护什么。因此他准备接着伯爵递过来的梯子,保持沉默以回避谢尔盖上尉的责难。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人踢了一脚,李丰下意识的看向了一侧的美国记者,佩奇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反驳谢尔盖上尉的话。 衣食父母既然下了指示,李丰终究还是不能保持沉默下去了,他不得不向伯爵说道:“伯爵阁下,其实我很愿意就这个问题同少尉先生探讨一下,不知您是否同意?” 托尔斯泰伯爵歪着头想了想,便对着女儿丽莎说道:“去为我们的客人拿一些伏特加来,让大家喝上一杯去去火气,接下来我们应该像朋友一样的进行交谈,而不是像两只斗犬一样争吵。” 丽莎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担忧的看着父亲小声说道:“可是您的身体?医生说您并不应该喝酒…” 伯爵随意的挥了挥手,打断了女儿的话说道:“得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只喝上一小杯,请不要让客人们久等。” 丽莎看着父亲难得兴高采烈的样子,终于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吩咐。在她起身离开会客室时,伯爵方才对着李丰说道:“好吧,我其实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为什么孔子在两千年前就提出了仁的概念,而中国却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请说一说吧,年轻人。” 李丰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俄语版《论语》思考了约半分钟,方才用手抓起书籍说道:“《论语》的原版一共有20篇对话体文章,总共加起来的字数不过15900字。但是当它翻译成俄文时,也就是夫教授翻译的全本,你们可以看到,这么厚厚一本里面起码不会少于数十万单词了。 刚刚大家也听那位可亲的夫人阅读过俄文和英文版本的《论语》,也听过我复述的中文原版。想来大家也能够听的出来,除了辜鸿铭教授的英译节选本是在用英文表达孔子的原意外,不管是瓦西里耶夫教授还是夫教授,他们不过是把孔子当做了东方的基督圣徒来写作。 所以,这厚厚的两本俄文版《论语》,老实说不过是瓦西里耶夫教授和夫教授借助孔子学说进行再创作。看着这两本书是翻译孔子的学说,但事实上却是两位教授借助孔子的思想去解说西方基督教的理念。其书中的理念和原版《论语》的思想,完全是似是而非了。 因此俄国人看过这两本译本之后,了解的不是孔子的思想,而是瓦西里耶夫教授和夫教授的思想…” 听着李丰绕了半天都没谈到正题,谢尔盖上尉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问道:“你说的不错,可这同我的问题,究竟有什么关系?” 李丰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看着他心平气和的说道:“俄译本和中文原版的不同,是因为空间的距离和两国语言上的差别,使得俄国人只能通过瓦西里耶夫教授和夫教授的译本来了解孔子的思想。 同样的,孔子作为2000年前的古人,他的时代背景和思想,就算在我国也不是普通人能够自行学习的。我们同样要通过历朝历代的学者对于《论语》的注释加上历史资料的研究,才能去了解孔子的思想是什么。 就如同瓦西里耶夫教授和夫教授掌握了向俄国人解释《论语》思想的权力一样,在中国向普通民众解释《论语》思想的权力在于儒家学者手里。 而在我国,自汉武帝确立了儒家学说作为统治学说之后,《论语》就已经不再是一本学术著作,而是用于思想统治的牢笼了。 每一代的儒家学者,按照皇帝的要求和自身的需要,将这些古代学者的鲜活思想变成了一具散发着腐臭味道的躯壳。所以这些儒家经典才能教育出,满口仁义道德却又漠视生命的官僚精英来。 您所说的李鸿章,就是这些官僚精英中的佼佼者,他并不是学的太糟糕了,相反是学的太好了。只不过他学的并不是孔子的思想,而是那些一代代歪曲了孔子思想用以禁锢人心维护统治的学说。 所以,我们早在2000多年前就知道了什么是仁,但是一代又一代的统治阶层却让我们离仁越来越远。这不是中国文化和中国人民的错误,而是无耻且反动的统治者私心所导致的问题。” “啪啪。”佩奇忍不住就轻轻的鼓起了掌来,“李先生,你说的实在是太好了。政权对于思想的禁锢,最终必然会导致整个社会背离道德。 所以我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才会规定,不得剥夺人民的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也只有确保了人民的自由意志不受侵害,我们才能保证社会道德不至于沦落为贵族、资本家和官员们肆意践踏蹂躏的妓女。 我国现在兴起的-扒粪运动,正是社会道德自我拯救的一个典范,我相信在政权下是不可能有着这样的人民自发行动的。伯爵先生,您对此是如何看待的?” “扒粪运动?什么是扒粪运动?”托尔斯泰伯爵有些茫然的向佩奇询问道,终于抓到了切入点的佩奇,顿时兴致勃勃的向伯爵介绍起了本国新闻界发起的揭发黑幕斗争,这一起源于对实业界丑闻的揭发,正扩散向整个美国社会存在的问题的批判。 佩奇和伯爵谈的兴起,也就不知不觉和李丰换了个位置,坐到了伯爵身边,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专访。他心里终于为这次专访起好了名字,托尔斯泰伯爵谈言论自由或是政权下的自由心灵。 和热情交谈的佩奇和伯爵这边不同,长桌另一端的李丰和谢尔盖上尉之间则显得极为冷清。因为李丰刚才的言论,谢尔盖上尉已经把对方记在了自己的黑名单中,这显然是一位值得警惕的自由主义者。 而李丰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去同上尉解释什么,于是两人都把品尝面前的伏特加当做了替代交谈的最好方式。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自制的伏特加酒质量极为不错,味道软腻、顺滑,还带有一股青苹果的芬芳。比李丰在原来世界品尝过的伏特加要好的多,又比中国的白酒要温顺的多,因此他不由多喝了两杯。于是在3杯还是5杯之后,李丰就昏昏然的失去了意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十二章 回城 酒精舒缓了李丰穿越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他这一倒下就干脆的熟睡了过去。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马车上。躺在了座位上的他感受着不断颠簸的马车时,还在想着为什么俄国人就不能将城外的道路也修成平坦的大道。 这边佩奇的招呼已经让他彻底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完全清醒了过来,“睡醒了?伏特加的后劲不小吧,下次你可要稍稍节制一些了。” 李丰一边翻身坐起,一边用双手揉搓着面颊,直到他搓的脸颊有些发红之后,方才放下了手。 看了看车厢内的状况后,他不由对佩奇问道:“谢尔盖上尉没和我们一起回城吗?” 佩奇就着窗外的光线看着手上的信纸,头也不抬的回道:“他可不愿意和一个醉鬼坐在同一个车厢内,好像是担心你半路会吐出来,到时候满车厢都会有味道。” 李丰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大约是六、七点的光景了,他不由有些抱歉的说道:“很久没有喝过白酒了,没想到伯爵家的白酒后劲会这么大。我这一路上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吧?” 佩奇小心的折起了手上的信纸后说道:“倒也没什么失礼的,只是听你喊了不少声妈妈,看来你是想家了啊。” 李丰楞了楞,随即转移话题道:“也许我真是太累了,看来这次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佩奇抬头看着他笑了笑说道:“麻烦,不,我得感谢你才是。如果不是你获得了伯爵阁下的好感,我还真拿不出一份有分量的专访。 另外伯爵知道了你滞留在此地的原因,特意给本县的首席贵族写了一份推荐信。有了这封推荐信,你想要在本县打听豪斯教授的下落就方便了不少,而我想要在本县采访斯托雷平首相的土地改革也小了不少阻碍。” 看到佩奇眉飞色舞的样子,李丰立刻小小的奉承了一句,“看来您今天对于伯爵阁下的采访有着不小的收获啊,真希望能够尽快看到您的专访能够发表出来。今天托您的福见到了伯爵,我以为伯爵阁下可真不愧是俄国当代最伟大的人物,对他的专访一定会让您震动美国的。” 李丰的话语倒是说到了佩奇心上,他也放开了怀抱回道:“是的,我可以保证,这一次对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一定会让《美国新闻报》大放异彩的。虽然我国现在有了不少出名的小说家,但是在我国最受追捧的还是这些欧洲的著名文豪。 而且这一次我的专访不会和以前那些名人采访类似,只谈一些文学创作方面的问题,我会着重阐述伯爵对于言论自由和我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评价,这一定会让美国人民生起兴趣的…” 李丰接缝插针的恭维了佩奇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过,刚刚在庄园里的时候,伯爵怎么会称呼谢尔盖上尉为少尉?难道伯爵不知道上尉的真实身份吗?” 佩奇耸了耸肩说道:“伯爵在我们这些外国人和俄国民众的心里虽然是了不起的偶像,但沙皇政府对于伯爵可一向不怎么喜欢。 据说曾经有一次,在伯爵离开庄园的时候,沙皇政府曾经派两名密探闯进了庄园进行搜查,想要知道伯爵是否在私下写文章诋毁政府和沙皇。从那之后,伯爵就和政府关系紧张了起来,他更是公开拒绝密探局再派人进入自己的庄园里。 所以谢尔盖上尉给自己伪装了一个龙骑兵少尉的身份,否则我们可进不去庄园里。哎,伯爵阁下虽然同情下层民众,但却从没有提出过要以暴力推翻沙皇政府的主张。连他这样拥有高尚道德的人都被沙皇政府视为不安定的因素,沙皇政府究竟还想依靠谁去治理这个国家?” 酒精的影响力还没有从李丰的头脑中完全驱逐出去,听到了佩奇的感叹,他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如果良知拯救不了人民,那么人民就只有选择革命。” 佩奇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说道:“好吧,豪斯教授总是会选择最彻底和最不妥协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你倒真是他的好学生。不过也是,如果俄国还有挽救的余地,那么豪斯教授也就不会跑来这里了…” 李丰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1910年的一辆马车上,而不是在后世的某个网上论坛上。在后世论坛上乱说话不过是禁言删帖,在这里乱说话,他立刻想起了早上在风中飘荡的腐尸。打了个寒颤之后,李丰赶紧转移了话题,向佩奇询问起了纽约的风土人情。 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距离县城约14公里,事实上比距离省城还要远上一些。只不过通往省城的道路更差一些,且县城的官员更容易和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搭上关系,所以谢尔盖上尉才干脆陪着佩奇直接坐火车抵达了县城,而不是停留在图拉城等待。 早上乘坐马车前往庄园足足花去了一个半小时,当谢尔盖上尉换成马匹单人返回时就轻快了许多,离开庄园40多分钟后他就看到了城外的绞索架上飘荡的“斯托雷平领带”。而此时佩奇和李丰坐的马车大约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谢尔盖上尉回城后并没有直接返回旅馆,而是先跑去了邮政局。他刚刚走进邮政局的大门,就对着迎上来的职员问道:“我要打一个圣彼得堡的电话,有空的电话间吗?” 这些天来这名职员已经见过上尉数次了,也知道上尉的身份,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楼上局长办公室内的电话就能打圣彼得堡的长途,局长已经吩咐过了,不管您什么时候过来,都能使用他办公室的电话。请让我带您上去…” 圣彼得堡密探局特别行动队队长的办公室内,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正在收拾东西。从内务副大臣那里领取了出差的任务之后,他已经订好了明天前往芬兰的船票,在出远门之前他需要整理一下手上的公务。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内的电话响了起来,上校走到放置电话的桌边,拿起了听筒。这是一部英国产的电话机,固定在桌上的话筒和听筒是分离的,话筒的下面还有一个11位的号码盘可用于拨号。 虽然都说电话以美国产的最为廉价物美,不过俄国人还是相信英国产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因此帝国政府当初为彼得堡各政府部门安装的电话,还是选择了落后一代的英国产品。不过这些英国电话虽然采用的是10年前的技术,可是机器质量还是相当可靠的,不像美国货那么容易坏,唯一的确定就是话语的失真度有些大,对方不自报家门都听不出是谁。 不过谁在乎呢?对于帝国政府的大臣们来说,他们更愿意相信手写的信件和有线电报传递的讯息。至于西方正开始流行的电话和无线电报,他们更愿意当做是一种玩具,而不是可以用来传递帝国政令的可靠手段。 所以,哪怕帝国政府为了表明自己是开化的西方世界一员,一股脑的接受着来自西方的先进技术和机器,但是骨子里对于这些东西始终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他们总是试验,再试验,直到这种技术和机器在西方开始落后时,才会在国内大规模的进行推广。 曾经在法国担任过一段时间驻外武官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曾经也是帝国政府内部支持必须改革的年轻官员。见识了法国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之后,回到国内的上校和一班年轻的官员认为,如果俄国不能迅速抛弃那些传统跟上西方的发展,那么本就落后于西方的俄罗斯,迟早会变成下一个奥斯曼帝国或是清帝国的。 只不过这种年轻时的热忱,在帝国官僚体制的磋磨下,终于还是一点一点的冷却了。现在,他更是向内务副大臣弯了腰,将自己变成了曾经所瞧不起的只想保住官位的腐朽官僚。不过上校觉得自己也是被逼的,是的,他过去的确支持帝国政府应该进行改革,也忠诚于皇帝陛下。 但是谁能料到,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会以摧毁现行法律的反动方式去推动俄国的改革。这样的改革虽然能够促进俄国经济上的增长,但却让俄国左、中、右的政治势力都失去了在法律约束下的博弈可能,他们要么向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低头,要么闭上嘴,要么就干脆用恐怖袭击来对抗忠诚于斯托雷平的官员们。 如果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是想要成为一个新沙皇的话,那么他们这些军警部门的官员也许还能横下心来支持他。但这位主席大臣却又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圣人,几次三番的公开宣称他效忠的是俄罗斯和沙皇陛下。 如此一来,服从于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命令,打压俄国左、中、右政治势力,甚至是沙皇亲信的密探局,就立刻思想混乱了。既然您老人家迟早要下台回家养老,那么他们这些服从于您,镇压了从左派革命党到右派保皇党的官员们,难道到时候就乖乖等着被新政府清洗吗?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因此面对内务副大臣递过来的橄榄枝,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最终还是接受了。他必须要考虑,在当下沙皇和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关系越发紧张的时刻,若是斯托雷平主席大臣突然下台,他该如何保全自己和自己部下的问题了。 副大臣给他的任务哪怕再不合理,上校现在也只能安静的闭嘴去执行了。不过当他接起电话,听到谢尔盖上尉的报告后,也终于有些不耐烦的回道:“好吧,就算你说的对,那位中国人是一个有着革命倾向的自由主义者,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该头疼的难道不是中国政府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十三章 切断 隔着电话线,谢尔盖上尉并没有听出上校的不悦之情,他只顾着自己的猜测继续汇报道:“…卑职以为,既然这位中国学生有着革命倾向,难保那位豪斯教授也是一位有着革命倾向的外国人。 一名有着革命倾向的美国人潜入我国,难道不是很可疑吗?如果豪斯教授是来联络我国组织,企图颠覆我国政府的破坏分子,那么他的突然消失就可以解释了。 要么他被我们的警察给无意抓捕了,要么就是潜伏起来和我国的革命党人密谋着什么。如果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许就能找到豪斯教授的行踪了…” 然而谢尔盖上尉正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兴奋时,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却从电话线中泼来了一盆冰水,对方冷漠而失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的任务是陪同那位美国记者在地方上转一转,然后安全的带他返回圣彼得堡。我可不记得给你下过其他的指示。难道说,上尉先生你现在都能够自己给自己安排任务了?” 哪怕谢尔盖上尉再怎么迟钝,他也听出了上校在电话中的不满。虽然他的出身要比上校高贵的多,但是他们家族交好的却是已经被赶下台的维特伯爵。因此谢尔盖上尉对于自己的上司,还是非常的尊敬的。作为特别行动队的一员,上校可是能够安排他去接近革命党人,做一名真正的密探的。 在社会革命党左派那里当卧底可不是什么好工作,不是有可能被革命党人发现身份而消失,就是有可能被革命党人安排袭击任务而被自己人打死。和他的那些同僚相比,陪同美国人到地方上转转,这简直和公款旅游没什么两样。 因此听出了上司的不满之后,上尉想要立功的心情顿时淡漠了下去,急忙在电话里解释道:“上校先生,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在托尔斯泰伯爵的庄园里,那位中国人和伯爵的交谈中,表现出了对于政府的不满,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借着这个机会给那位消失的美国教授戴上一顶破坏分子的帽子,美国人就会对教授的失踪不闻不问了? 上尉先生,请您现在认真的听取我的命令。我命令您,忘记今日在电话中向我报告的一切内容。不管那位中国人是革命党人还是那位美国教授是革命党人,都同你无关。您只需要给我安静的待在克拉皮文县,保证那位中国人和美国记者不要从你眼皮下消失,不要让他们遇到生命危险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也许我应该打一个报告,把您调去高加索山区或是东西伯利亚,哪些地方也许能够满足您旺盛的好奇心。” 放下电话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小声的抱怨道:“搞不清状况的年轻人,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抓革命党的时候吗?整个圣彼得堡都知道,陛下对于斯托雷平阁下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大家都忙着站队呢,谁还有功夫关心一个中国人是不是革命党…” 当电话线内不再传来任何声音之后,谢尔盖上尉才有些茫然的放下了手中的听筒。作为一名不算有上进心的官员,老实说他只是想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才会这么关切的注意那名中国人的动向。 但是今日电话中上校对他的呵斥,极大的打击了自认为是在尽忠职守的上尉。谢尔盖上尉有些难以忍受,地方上的行政长官和警察局拿着消灭革命党人的命令当做借口,四处镇压那些提出正当要求的工人和贫苦农民,不被认为是胡作非为。他向上校报告真正形似革命党人的疑犯,反倒被认为是在不务正业,这真正是岂有此理。 “大人,您已经通话完毕了吗?”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将垂头丧气的谢尔盖上尉惊醒了过来。他抬头望去,发觉那位带他上楼的邮政局职员还等在办公室门外,正是他问候了自己。 一向不把这些办事员放在眼中的谢尔盖上尉,此刻看着毕恭毕敬站在门外伺候的邮政局职员,心中倒是不免生起了几分好感。他心中不由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想来在大臣和上校眼中,自己和这个尽忠职守的办事员并没有什么区别,用到的时候还会点一点头,用不到了就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了。 上尉迟疑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向这位有些脸熟的邮政局职员主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虽然已经数次在上尉面前自报过家门,但西蒙此刻依然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西蒙,西蒙伊凡洛维奇,大人。” 谢尔盖上尉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住你了,西蒙伊凡洛维奇,感谢你为我的服务。我在本城还会待上一段时间,我会告诉你们的局长,我很满意你为我的服务…” 从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返回之后,李丰和佩奇开普兰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这位美国记者现在已经差不多将李丰视为了自己人,连带着他的贴身仆人戴维对于李丰的态度也从客气变得稍稍热情了几分。 不过对比起和美国人关系的进一步亲近,谢尔盖上尉这些天来对他态度的改变,才是让李丰感到意外的事情。从庄园回来之后,这位彼得堡密探局的精英似乎遇到了什么摧折,连对于他和美国记者的日常监视也放松了许多,转而埋头于同本城达官贵人的不断交际中去了。 李丰已经有好几天早上看到,上尉带着一身酒气返回旅馆,甚至有一回在走廊上遇到上尉时,还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的脂粉味道。在他看来,这位俄国上尉已经不能简单的以遇到挫折形容了,更像是一种信仰崩塌之后的自暴自弃。 但是对于李丰来说,上尉身上发生的变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从庄园回来之后,他就感觉到原本在身边若隐若无的视线,现在终于完全感觉不到了。这让李丰自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第一次感到了自由。 而在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眼中,这位意外出现的中国人,除了刚开始几天还有些颓废,整天窝在房间内睡觉,之后的生活就变得越来越有规律了。 早上六点差一刻起床,在旅馆后院的树林中散步、锻炼约一个小时。然后回来洗个澡,回房间背诵俄文单词到9点,9点1刻下楼吃早饭,顺便和佩奇聊上半个钟头。接着继续回房学习,直到下午1点下楼用餐,这个时候上尉也刚好起床,三人就着午餐聊上一会。 下午李丰或是出门转上一会,或是继续回房学习俄文,直到晚餐为止。晚餐之后上尉的夜生活就开始了,有时他也会邀请佩奇和李丰一起去交际,但李丰总是很识趣的谢绝,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 哪怕是在谢尔盖上尉这样的专业人员眼中,这位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也简单的过分,比那些东正教的苦修士还要清心寡欲了些,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监视的必要。更别提,在上司的斥责之后,他就更没兴趣自讨苦吃了。 于是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返回后的第六日早上,一早按照习惯出门锻炼的李丰走进后院树林的深处后,突然改变了往日的行进路线,直接离开了林间小路,走进了灌木丛和蕨类植物密布的林间。 李丰走的极为小心,防止自己对脚下的植物留下明显的破坏,这令他花了一刻钟方才远离了身后的林间小径。确定身后没有他人,且自己所处的地方并不能被小径上的路人直接看到后,李丰方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随即他便从裤袋内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之前他放在佩奇房间壁炉内的钱包,此刻又被他悄悄拿了回来。今天早上他就是专门出来处理这桩麻烦的,面对着自己在原来世界的身份证明,李丰抽出了身份证默默的注视了良久。 无意间来到这个时空将近2个多星期了,哪怕再怎么心存侥幸,李丰也知道自己返回原世界的希望不大了。因此这个钱包内的一些东西就不能暴露出去了,他可不希望被人抓起来研究。 叹了口气之后,李丰将身份证塞回了钱包,然后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一个适合掩埋的地点。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在附近的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上,位于2米左右似乎有一个空洞。 他试着捡起石头往树洞内丢了丢,发觉并没有什么小动物爬出来。于是便小心翼翼的爬上去观察了一下,发觉这是一个如碗状的浅底树洞,里面除了一点枯草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李丰把钱包塞了进去,然后下树看了看,发觉一点也看不到树洞内藏了什么。他想了想,又从附近取了一点湿润的泥土,上去把整个树洞用泥土抹平了,接着在树下端详了半天,才满意的收拾了下周围留下的痕迹,然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李丰在树林另一头的小溪边洗干净了手和鞋子,方才慢悠悠的按照往日的路线重新走回了旅馆。这个时候他心中方才觉得,对于原世界的联系似乎又少了一样,这让他既感到轻松,又觉得有些空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十四章 第一封信件 佩奇开普兰坐在餐桌前,看着李丰已经能够熟练的向旅馆餐厅的侍者下单后,不无欣赏的向他说道:“想不到这么短时间内,你就能够把俄语学到这种程度了。当初我可是在母亲的督促下,花了四、五个月才能用简单的俄语和她进行交谈,这可真是一个奇迹。” 李丰喝了一口侍者为他送来的热开水,这也是他在这家餐厅享受到的唯一一项特殊待遇了。不管是俄国人还是美国人,他们要么直接喝凉水,要么喝加冰块的冰水,除了每日的茶饮外,基本不喝任何带有热气的饮料。 感受了下热水给口腔带来的适度刺激之后,李丰才微笑着对佩奇回道:“哪是您的母亲一定没有试过,让你只能用俄语点餐。相信我,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您一定会比我更快的学会俄文的菜名的。” “哈哈,你可真是有趣。幸亏我母亲不知道这个窍门,否则我也许要吃上一个月大列巴和酸黄瓜了。”佩奇大笑着回答着。 李丰接下来又向佩奇例行询问了下今日俄国报纸刊登的新闻,当餐厅的侍者将两人的早餐端上来之后,他就住了口,准备像往常那样先解决自己的早饭问题。 不过佩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动,他拿着刀叉犹豫了下,又开口向李丰问道:“谢尔盖上尉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直到天亮才回来的吗?” 李丰想了想,便点着头回道:“是的,我早上出门时在楼梯口遇到的他,他还跟我提及,替他将中午的菜单更换为b餐,他今日的肠胃好像有些不舒服,想要吃些清淡的。” 佩奇一边漫不经心的切着面前餐盘里的鸡蛋,一边不悦的回道:“他现在每晚都喝的醉醺醺的,肠胃要是能好的了就奇怪了。这么看来,不到中午,我们又是见不到他了。” 李丰提起咖啡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咖啡,点着头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和往日一样,中午之前他才会起身了。您有事要找他?” 佩奇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李丰认真的说道:“其实是我有事想和你说,我觉得上尉不在的时候,更适合谈论这件事。” 李丰抿了一口来自土耳其的优质咖啡豆,微酸又带点苦涩的味道,让他的头脑都清晰了几分,他这才有些好奇的看向佩奇问道:“和我谈论?究竟是什么事?” 佩奇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份电报,是来自圣彼得堡美国公使馆的。电报上说,豪斯教授从芬兰给他们寄来了一封信件。” “奥,豪斯教授有消息了,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啊,烫,烫。”李丰一个激灵下,方才反应过来佩奇说的豪斯教授是谁,这让他一不小心就将放到嘴边的咖啡杯子给倒歪了,热咖啡顿时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这让他忙不迭的起身整理起了裤子。 借着这一突发事件,李丰终于将听到豪斯教授引发的激烈反应给隐藏了起来。拿着餐厅侍者送来的毛巾清除了咖啡倒在裤子上的水迹,并重新坐回了座位之后,李丰方才按住内心的惊吓,略显激动的向佩奇一连串的问道:“老师有消息了,这真是太好了。他对公使馆说了什么?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接我,不过老师跑去芬兰做什么…” 刚刚一直观察李丰表情的佩奇发现,当他向对方提到豪斯教授出现在芬兰时,对方表现出来的吃惊和错愕显然不是伪装的,这就证明了李丰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会从俄国跑去芬兰去。虽然芬兰大公国和俄罗斯已经共同尊崇了一个君主,但芬兰大公国还是有着那么一点点自主权力的,并不能完全将它视为俄国。 其实佩奇收到这份电报时,也是大感莫名其妙,这才想来李丰这里试探一番,想要了解对方究竟知不知道豪斯教授前往芬兰的计划。确认了对方并不知情,反而向自己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他不得不说道。 “请别过于紧张了,我也是刚刚收到这样一个电报,但是关于豪斯教授信件的内容也是不清楚的。不过电报上已经注明,希望我今天上午给彼得堡去个电话讨论此事。我看,不如一会你和我一起去邮局打这个电话吧。” “当然,既然有了老师的消息,我自然是要和您一起去的。只要老师没事就好,这下我是真的放下心来了…”李丰口中不断的提及自己对于老师的想念,甚至还迫切的加快了用餐的速度,表现出了一个想要尽快去探听老师下落的好学生的样子。 可事实上,他心里却非常的焦虑不安着。因为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一个真实的豪斯教授会给美国公使馆写信,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么。 佩奇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李丰这么着急,便随意扒拉了几口食物,就放下了刀叉起身对李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很是好奇,你要是不回房间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下楼吧。刚刚我已经吩咐了戴维让旅馆叫了一辆出租马车,现在下去应该刚刚好。” “那我们还等什么,我可不用换什么衣服,就这么出发吧。”李丰干脆的起身回应道,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心虚的表情。 当谢尔盖上尉打着哈欠走进餐厅时,发觉往日的固定包间内居然空空荡荡的,这让他深感意外,不由拉住了从身边经过的侍者发问道:“是我今天起得太晚了?还是来的太早了?我的两名同伴去哪了?” 这名侍者回头看了一眼包间后就反应了过来,向上尉小心翼翼的回道:“奥,佩奇先生和李先生一早出去了,不过李先生离开之前已经为您定好了午餐,现在要给您上来吗?” 上尉立刻警觉的问道:“他们一起出去的?知道去哪里了吗?中午回不回来?” 侍者不假思索的说道:“中午应该是回来的,李先生还让我们预留了两份a餐,说是有可能晚点回来用餐。李先生说是和佩奇先生一起去取定制的衬衫和外套,还要顺便去邮局打个长途电话。” 谢尔盖上尉终于放开了抓住侍者的手,站在原地思考了起来。侍者在原地停留了半分钟,看到有新客人进门,不由再次开口问道:“上尉先生,您的b餐是现在上,还是稍晚一点再上?” 谢尔盖上尉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就现在上来吧,你可以忙你的事去了…” 就在谢尔盖上尉用了一半午餐,正想着是不是午后去邮局逛上一圈时,佩奇和李丰终于从餐厅正门走了进来,这让上尉的心安了大半。 看着回来的两人兴致都不甚高,谢尔盖上尉不由出声向两人打了招呼,并对着李丰主动示好的说道:“你教厨师烧的这个醋溜土豆丝可真不错,比什么土豆泥好吃多了,难怪这两天点b餐的人都多起来了。” 李丰听后不由强笑着说道:“是吗?我只是觉得这餐厅里的蔬菜做法太过单调了,所以才想着亲自动手换一换口味,倒是没想到你们俄国人也能接受这样的吃法。” 谢尔盖上尉今天似乎表现的特别热情,随口便接着李丰的话语说道:“虽然俄国是一个欧洲国家,但是我们的舌头和中国人的舌头也差不了多少。 你们今天这是上哪里去了?这么晚才跑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这是嫌弃这间餐厅的伙食,单独出去开伙了呢。” 李丰下意识的看了佩奇一眼,美国人似乎没打算隐瞒上尉什么,就这么不加掩饰的向上尉回答道:“奥,我们今天去了邮局一趟,给圣彼得堡打了一个电话,回来就晚了一些。至于在外面开伙,上尉您可真会开玩笑,这里不就是城中最出色的俄式餐厅吗?要是这里的伙食我们都要嫌弃的话,外面的餐厅就更不能入口了。” 上尉慢条斯理的叉起了盘子里的土豆丝,口中随意的说道:“俄餐么当然这里最好,不过城西亚历山大大街的土耳其烤肉餐厅,还是有着几样不错的土耳其菜的,下次不如我们一起去试试。不过我看你们的神色不怎么好,可是打给彼得堡的电话出了什么问题吗?” 佩奇把身体稍稍向后靠了靠,让餐厅的侍者给自己上餐,口中则说道:“奥,早上公使馆有个电报发过来,说是有了豪斯教授的下落,我就和李一起去邮局给公使馆打了长途。 结果那边告诉我们,说是豪斯教授只是寄来了一份信件,是从赫尔辛基的一家旅馆寄过来的。信上说他和自己的学生李失散了,因为他有着急事要离开俄国,所以便拜托公使馆帮他寻找失散的学生李的下落。可是公使馆接到信件后,按照信上留下的电话拨打过去,那边的人却说教授刚刚退房离开了,我们等于是又失去了教授的下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十五章 新工作 谢尔盖上尉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又拿起左手边的水杯喝干了剩下的半杯水,算是结束了自己的午餐。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口向两人说道:“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忧了,既然教授能够寄来第一封信件,就能寄来第二封信。李,你还是再耐心的等等吧。好了,我和本县的警察局长还有个约会,就先走一步了,你们慢用。” 看着谢尔盖上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佩奇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左手边的李丰小声问道:“你不觉得上尉有些反常吗?” 一脑门子想着那个消失的豪斯教授到底是谁的李丰,心不在焉的回道:“是啊,是挺反常的。他今天居然这么关心我的心情好不好,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我可不是说这个。”佩奇马上打断了李丰的话,接着又说道:“当然,他关心你也是有些反常。不过,你不觉得他刚刚听到教授来信时,是不是太若无其事了些?” 李丰终于收回了些精神,抬头想了想刚刚谢尔盖上尉的举动,方才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他好像一点都不惊奇,也太冷静了点。不过,是不是他最近夜生活太多,脑子变得有些迟钝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要是这样脑子就变迟钝了,还会记得下午同警察局长的约会?而且他可是彼得堡密探局的密探,怎么可能对自己报上去的案子一点都不关心,好像一副,好像…” “好像知道了结局一般,所以就提不起兴趣来了。”李丰下意识的帮佩奇补充道。 佩奇连连点头,不过他很快脸色就黑了下来,“这样看来,这封信恐怕是有些问题了。到底是寄出信件的人是不是教授本人,还真不好说了。” 李丰的心里顿时也敞亮了,他长吐了一口气说道:“不会是彼得堡密探局自编自演了这场闹剧吧?那么老师岂不是真的危险了?” 佩奇沉默了下去,两人默默吃完了午餐,然后便上楼各自道别回房了。大约在五、六点的光景,正在卧室内写作的佩奇听自己的仆人说,上尉刚刚回来了旅馆,他思考了半分钟就决定去和上尉单独谈谈。 谢尔盖上尉回来旅馆显然是暂时的,因为当佩奇敲门进入他的房间时,才发现对方正在换新衬衣,看来是又要准备去什么地方作客去了。 佩奇站在了上尉的卧室门外,然后向他说道:“看来您马上又要出门了,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之前我拜托您向本县的县长、自治会、首席贵族打一个招呼,关于我要在本县开展对于土地改革采访的事务,您帮我操办的怎么样了?” 上尉专心的整理着自己的衬衣,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真的很抱歉,开普兰先生。您知道的,像这种外省乡下的小地方,主要还是县首席贵族说了算。 您要只是在城内采访一下官员,我倒是可以为您安排一下见面的时间,但是想要到乡下去采访那些地主、富农和村社农民,没有县首席贵族的指示,他们是不会愿意理睬你的。 而且乡下的农民都野蛮的很,如果没有县首席贵族的介绍,他们很有可能把你当成来乡下捣乱的革命党人进行攻击。为了您的安全,我不能容许您擅自下乡采访。” 佩奇并没有被上尉吓住,坚持的说道:“那么您可以带我去拜访县首席贵族,我这里正好有一封托尔斯泰伯爵的亲笔信要交给他。想来这位先生总不会拒绝我的采访的。” 谢尔盖上尉停下了扣扣子的双手,目光从镜子上转移到了佩奇身上,看了他一眼之后,又转回头继续着整理服饰的行为,片刻后方才轻松的说道:“难道我昨晚没能告诉你吗?本县的县首席贵族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带着家人去莫斯科探亲去了,恐怕至少也要九月中下旬才能回来。 也就是说,您想拜访他的话,需要等上2-3个星期才行。不过,你之前离开彼得堡的时候,不是说要前往南方的产粮大省进行采访的么。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了?” 佩奇迟疑了下便说道:“奥,我想在图拉采访一个点,之后再去南方找几个点采访,然后互相做一个对照,看看斯托雷平阁下实施的土地改革是各地都适合呢,还是有些地方更为适合。 不过,既然还要2-3个星期才能见到利奥于尔斯泰男爵,那么不如我先带着李丰回彼得堡一趟,看看公使馆收到的信件究竟是不是豪斯教授的亲笔信件。” 上尉的手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若无其事的说道:“我看你也用不着这么心急,你要真觉得在这里是无所事事的话,不如我先帮你联络一下本县的自治会成员,你可以先和他们聊一聊。 你也知道的,土地改革的主要实施者和所有记录及土地变更文件,都在地方自治会手里,光是查阅这些档案资料,我看几个星期也未必会够。至于男爵那边,我会请人给他传话,看看能否让他写一封许可采访的信件回来。你看怎么样?” 佩奇犹豫了下,点头应道:“好吧,虽然我也很担心豪斯教授的下落,不过我来俄国的工作,主要还是采访贵国的改革成果。看来也只能让李再煎熬一些日子,正如你中午说的,既然有了第一封信,就一定会有第二封,再等等也不错。那我就不打搅你出门了。” 看着佩奇准备离开,谢尔盖上尉反而出声挽留道:“今天晚上是县法官夫人的生日,有不少自治会的头面人物会到场,不如你也和我一起去应酬一下?我也正好把其中一些人介绍给你。” 佩奇想了想说道:“还是改日吧,我打算今晚把对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文章再润色一次,然后明天就寄回彼得堡公使馆去了,今晚就不能陪你去了…” 离开了上尉的房间之后,佩奇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敲门进入了李丰的房间。在李丰面前他复述了一遍他和上尉的谈话,然后分析道:“…这么看来,豪斯教授出现一事的确很有疑点,否则谢尔盖上尉不会想着把我牵制在这里。” 李丰颓然躺在了椅子上,不安的说道:“这么看来,老师似乎是凶多吉少了。没有了老师,我在俄国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佩奇自然不会让李丰萌生去意,他才刚刚借助李丰转述的豪斯教授的理想,重新整理了一遍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各项主张。虽然比较这些主张所耗费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也能够隐约看出,实际上最行得通的还是教授的理念。 因为只有按照教授的理念去建国,犹太国才能成为一个真正自立的国家,而不会成为其他列强手中所操纵的工具。既然犹太人花了一千年,也没能依靠财富在欧洲建立起一个犹太国,凭什么就能指望在欧洲之外的地方,用金钱买下一块土地建立犹太人的国家? 没有一个共同的信仰,和世界秩序的大变更,犹太国的建立就是一个极为渺茫的希望。佩奇是越来越赞同豪斯教授的理念了。 是以今日一早接到电报时,他的内心还是非常兴奋的。直到他刚刚从上尉那里确认了,这有可能是一个骗局之后,才会心生沮丧。 但是和李丰相比,佩奇的心灵却又坚韧的多了。身为半个犹太人,他对于犹太人的苦难了解的太多了,自然也就更加能够承受这样的痛苦打击。而且豪斯教授或许真的遭到了意外,但他所主张的道路可并没有消失,佩奇觉得自己应该接过豪斯教授的理想,继续往这条路上走下去。 不过他也知道,光凭他自己去摸索,恐怕是很难讲豪斯教授的理想变为实际的计划的。这个时候,李丰这位教授的弟子,对犹太人的事业就相当重要了,起码在这个计划走上正轨之前是重要的。 思考了片刻之后,佩奇就向李丰安抚道:“不管教授发生了什么意外,我还是能够保证你能够返回美国完成学业的,你且安心的等待着…” 说到这里,佩奇觉得也不对,在他没回美国之前,还是不能让李丰自己去美国,要是对方跑回中国去闹革命了,他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想到这里,他口中的话语赶紧绕了回来,“…当然,没有了教授的帮助,你在美国也是很难生存下去的。不如先跟着我,做我的助手协助采访,也好赚取一点去美国的生活费用,你看怎么样?” 李丰心里想着这自然是好的,不过他还是表情犹豫的回道:“可是我的俄语并不好,只会一点简单的对话,这样也能协助你吗?” 佩奇不以为意的说道:“俄语不好可以学么,我看你学的挺快的,这应当不是什么问题。而且要采访俄国的农民,今后许多英文记录是要进行整理的,你就算是帮我整理这些英文记录,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李丰这下倒是不矫情了,赶紧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疑问,您能不能…” “你想问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直接问就是了。” “就是,这个待遇如何?”李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奥,这个待遇么。按照美国的方式,你每日的底薪是一美金,不过你现在是在海外,因此还有1美金的海外补贴。另外你写的稿子若是能够通过,每篇稿子约在30-300美元之间定价。有问题吗?” “问题?不,当然没有问题。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为您工作,boss…”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十六章 郊区别墅区 谢尔盖上尉承诺为佩奇引见本县自治会的代表,显然不是什么敷衍之语,三天之后他就邀请佩奇和他去见一见,管理本县土地登记的自治会代表拉戈任斯基。这位贵族代表就是负责推行实施土地改革政策的本县负责人。 作为佩奇的助手,李丰自然也就跟着新老板去采访了。拉戈任斯基在城郊有一所不错的宅子,当然不是李丰他们曾经见过的那种世袭贵族庄园,这就是一个占地10余俄亩的独立农场围绕的乡间别墅。 嗯,这个独立农场虽然没有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把一整座山林和路过溪流圈占下来的气势。但是相对于周边的土地来说,已经算是包涵了果林、牧场、耕地在内,一个自给自足的独立世界了。 坐在马车上对此一无所知的李丰,看着被耕地和树林所包围的乡村别墅,不由愚蠢的向马车内的两人问道:“这位拉戈任斯基先生为什么不把家安置在城内?住在这种乡下地方,不会感觉不方便吗?想要进城买点东西,来回的路上恐怕也要花去一两个小时吧。” 谢尔盖上尉嗤之以鼻的反驳道:“这周边的土地都是拉戈任斯基代表的财产,不管是粮食、牛奶还是蔬菜,这片土地上都是应有尽有,住在这里怎么会不方便。 进城买日常用品自然有仆役去采购,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主人去操劳的。至于主人家家眷想要买的东西,最好的自然需要她们亲自去省城或莫斯科采购,次一等的只要写封信送去城内,商店自然会把商品送上门来挑选,哪里用得着她们出门的。” 李丰一阵哑然,但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那么她们难道不用出门社交的吗?整天呆在这种乡下,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上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似乎都不屑于回答李丰这个蠢问题。这时,佩奇出声打着圆场说道:“俄国城市和我们美国差不多,城市里住的多是那些在工厂做工的工人,他们必须住的离工厂较近,才能保证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但是,居住的地方人一多,不仅卫生会变得非常糟糕,也容易传染上霍乱之类的疫病。所以,只要是不依赖工资生活的贵族或是地主,都会在城市郊区居住。这里不但空气清新、水源清洁,而且还能从乡村获得新鲜的食物,这才是适合上流人士居住的地方。 至于你说的社交,刚刚我们经过的那些独立大建筑,就是本县上层人士的住宅。这里的社交并不需要进城,只要有人发出请柬就会有客人上门的。 因为这些上层人士都住在这附近,这边的治安反而要比城内好的多,只要有一处发现了盗贼或是流民,各家都会派出男仆出来帮忙的。而且警察局也在附近设置了巡警,会定时在这条路上巡逻,本县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居住的地区了。” 好吧,李丰承认自己是走入了误区了,把原来世界中国城市的基础建设当成了城市应当具备的基本条件。但事实上,在这个时代,不要说英法这等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就是后起之秀的德国和美国,城市规划和基础建设也不过处于一个方兴未艾的时期。 特别是俄国这样较为落后的资本主义国家,城市建设更是远不及欧美等国,于是有钱人干脆住在了远离城市的乡村,以保证自己能够享受到田园之美和乡村的健康生活。而只要有着足够的金钱,在当代通讯和运输技术的协助下,住在乡村和住在城市能够获得的讯息和享受其实并无什么差别。这一点,看看路边那些架着电线的木杆就知道了,这些乡下的住宅依然享受着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文明成果,而不是活在点着蜡烛照明的中世纪。 看着突然沉默下去的李丰,为了让这位助手一会不在闹出什么笑话,佩奇趁着抵达目的地还有些时间,干脆为李丰稍稍解释了下,这俄国地方自治会究竟是个什么组织。 “…自治会分省、县两级,虽然看起来同我国和英、法的议会很像,但它确实算不上是一个完全的议会。 你说它是一个民选的代议机构吧,但它又不是民众普选出来的,且也没有立法权。说它是一个行政机关吧,它又缺乏固定的组织编制,甚至有时还会为了地方的利益对抗来自中央的命令。 所以,我们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地方自治的机关,一个没有立法权力的代议机构。这个组织出现的时间其实也没多久,它是1861年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推动社会变革的产物。起初主要是为了帮助政府解决征税的难题,政府给与地方民众自治的权力以换来地方民众按照法律缴纳税收的义务。 不过时间一长,自治会的权力就从征税事务扩张到了,管理地方经济、卫生保健和教育等事务。可以说,在地方上自治会的权力是相当大的,就算是本县的县长,不通过县自治会,也是没办法将政府公文向本县民众进行宣布的。 当然,这并不表示自治会就代表了民众的利益,脱离了政府的控制。根据自治会代表的选举办法,地方选民必须按照财产资格分为三个选民团,即地主选民团,城市选民团,农民选民团。 拥有200俄亩的土地或15万卢布以上的不动产,或年收入不少于6千卢布的人,可以参加第一选团(地主选团); 领有营业执照、年收入相当于第一选团的企业主或店主,以及在大城市中拥有500-3000卢布不动产的人,可以参加第二选团(城市选民团)。 而最后一个农民选团,也就是自治会中所谓的农民代表,只能从那些从村社选举出的乡会代表中选举,数量不得超过乡会代表的三分之一。 根据这三条选举办法,地方自治会自然是掌握在那些土地贵族手中,他们也被称之为第一要素。而接下来工商业者,有钱而无大量土地者,就被称之为第二要素。这两部分的代表掌握着地方自治会,而他们也是不享受领取报酬的自治会代表。 我们今天要去见的拉戈任斯基先生,就是第一要素中的一员,虽然他的地位不及本县的首席贵族,但是在首席贵族不在的期间,他基本掌握着本县自治会的日常运行…” 虽然佩奇已经讲解的非常详尽了,但李丰还有些不解的问道:“不领取报酬?如果他们不领取报酬的话,那么他们靠什么生活?” 佩奇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一旁的谢尔盖上尉已经忍不住插嘴道:“那是因为,贵族们认为为国家服务乃是一名贵族应尽到的责任,并不应该领取报酬。只有为陛下服务,才有理由索取报酬。 另外,只有不领取报酬的政治,才能让那些贪婪之辈不至于瞄上为国家服务的自治会代表的职位,让他们把这些职位当成自家的私产,最终失去人民的支持。” “你这是蒙谁呢?真把老子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兔了。”李丰注视着上尉,一边在心里鄙夷着,一边则肃然起敬的望着上尉说道:“这么看来,贵国自治会的代表们都是清廉干练的国家栋梁了?” 谢尔盖上尉张口结舌,心中反复思量了几次也不敢说个“是”字。毕竟他们两人中间还坐着一位美国记者,他可不愿意把脸丢到美国去。 上尉嗯嗯哼哼的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李丰的问题,佩奇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这才出声为其解围的说道:“这世界上哪来这么多清廉干练的国家栋梁,上尉的意思是,那些有着大量不动产收入的代表们看不上普通代表的那点收入,干脆就直接放弃了,以表示自己是出自公心担任的代表。和他们一年的收入相比,这点薪水并不算什么…” 当马车驶入拉戈任斯基的家中时,李丰发现到,虽然对方的门前没有伯爵家门前悠长的林荫道,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林。可是这位拉戈任斯基家的正宅,却比伯爵居住的蓝白小楼要华丽的多。 一楼的大厅和台阶上铺设了黑白两色的花岗岩,房子正面的廊柱则装饰成了精美的罗马柱造型。虽然房子的造型很是华贵,但是将之放在这样的乡村中,李丰觉得不管怎么看,这幢房子都充满着一股暴发户的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上尉的情人 当李丰跟着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走下马车时,一位约50岁左右的瘦高个男人便快步从房前的台阶上走了下来,热情的握住了谢尔盖上尉的手说道:“您的光临真是令寒舍生辉,请这边走。记者先生,您可是第一次上门,请一定让我好好的招待您。” 显然这位就是上尉所说的贵族代表拉戈任斯基了,虽然眼睛小了些,脑门秃了些,但长得倒也还算精神。跟在两人身后的李丰向他伸出手去,微笑的问候道:“您好,我是李丰。” “哦,祝您愉快。”拉戈任斯基迅速的挺直了身板,脸上的热情变成了皮笑肉不笑,伸手轻轻擦过了李丰的指尖,便快速的收了回去,算是和李丰打过了招呼。当他转过身去后,却又立刻弯下了腰,快速跟在谢尔盖上尉和佩奇身边热情的招呼了起来。 这种犹如变色龙一般的表情变化,真是让李丰叹为观止。他一边缩回了手,一边收回了对于拉戈任斯基长的还算精神的评价。他现在觉得,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还非常的傲慢。 拉戈任斯基的老婆和大女儿矜持的站在了台阶下等待着客人。对于这两位女士,李丰选择了和佩奇一样行了鞠躬礼,而谢尔盖上尉则选择了吻手礼。李丰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上尉握着人家女儿的手似乎久了些,而那位看似二十七、八的少妇看着上尉的眼睛,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看着人家父母视若无睹的模样,李丰也迅速收回了眼神,也许这就是俄人的风俗吧,他心中如此想着。 事实上等待他们的除了拉戈任斯基之外,还有三位自治会的代表,和一位拉戈任斯基的亲戚。当他们被引入了一楼的客厅之后,大家就一边享用起了图拉著名的茶炊,一边闲聊了起来。 所谓茶炊,其实就是一个加了水龙头的铜壶,因为在铜壶的中心可以加木炭保温,所以可以让客人始终喝到热气腾腾的茶水。不过对于俄国人加了奶和糖的红茶,李丰其实更乐意喝什么都不加的红茶。 在这样的场合,只会简单俄语对话的李丰自然是不会插嘴的。保持沉默、面带微笑,或是摇头,或是点头,就是他在这场见面中为自己设定的形象。 和拉戈任斯基交谈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佩奇也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谢尔盖上尉自从进入客厅之后,就一直和人家的女儿眉目传情,基本上就没给他帮什么忙。而李丰这个助手,现在还没法听懂这些人夹杂着法语的俄语。 自从沙皇俄国的军队打败了拿破仑的军队,然后一路平推到法国,把拿破仑赶出了巴黎城。落后的俄国虽然用武力战胜了思想先进的法国,但是俄国的文化却被法国的自由思想所打败了。 俄官们把法国大革命流传下来的自由、平等、博爱精神带回了俄国,从而造就了12月党人起义,从此自由精神和社会主义学说开始在俄国迅速的传播了开去。这种文化入侵的现象,在俄国历史上并不少见,彼得大帝的改革不就是以西方国家为学习蓝本的么。 只不过随着俄国知识分子对于12月党人的歌颂,也就造成了另外一个后果,那就是俄国上层人士对于法语的追崇。当然这种尊崇并不是开始于拿破仑时代,而是开始于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时代。 北欧各国以法国的宫廷礼节和生活方式,作为本国王室和上层人士的行为举止标准,精英阶层以一口流利的法语为荣。等到了拿破仑横扫欧洲的时代,法语几乎就成为了欧洲大陆的通用语言。 虽然随着法国的衰落,英语和德语在欧洲的地位正在提高。但是在俄罗斯,法语依然是精英阶层必需掌握的语言。特别是拥有着良好教养的贵族女性,基本只会将法语作为书写信件的规范语言。 于是上层贵族会聘请真正的法国人作为子女的家庭教师,以确保子女能够从小接受法语教育。而像拉戈任斯基这样的地方小贵族,则会请一些会说法语的黑人作为家庭教师,以附庸风雅。 他们在俄语中夹杂着法语,并不是因为俄语不能表达他们的意思,而是想要告诉别人,我们可是有身份的上等人。当然,这种糟糕的语言习惯,让佩奇感到格外的难受。他到是宁可对方全说俄文或是法文,而不是这样把两种语言揉在一起,让他不得不聚精会神的听着这些俄国乡下土包子吹牛。 在佩奇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装不下茶水后,他终于忍不住向拉戈任斯基说道:“各位代表为国家效力的辛劳,为陛下效力的忠诚,我一定会好好的记录下来的。 不过,诸位总要给我几个实例去采访一下吧。否则若是回去彼得堡,内务副大臣看了我写的文章之后,向我询问各位究竟干了什么好事,我总不能说不知道吧?” 拉戈任斯基似乎有些惊吓到了,过来好一会才小心的说道:“内务副大臣也会看美国的报纸吗?” 佩奇微笑着说道:“不,内务副大臣只是向我提过,希望我这次下来采访的关于土地改革的内容能够单独写上一篇文章,他希望能够发布在《俄罗斯国家刊物》上。” 拉戈任斯基等几位自治会代表下意识的便向谢尔盖上尉看去了,上尉终于将注意力从斜对面的美妇人挪开了。对于佩奇的说法,上尉觉得倒也不算是什么欺骗。固然上司要他陪同在记者身边,是为了防止对方写出什么对于现政府不好的一面。但如果是对现政府歌功颂德的文章,内务部肯定是要大力支持的。 土地改革在本县的推行,几乎没听说出过什么乱子。且县内的官员都在鼓吹,土地改革在本县实施以来,不仅粮食产量大大的增加了,就连自治会中的农民代表也一个劲的叫好,他觉得让拉戈任斯基找几家地主、富农采访,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总比让佩奇去城内的工厂采访,那些失去土地流落到城市打工的破产农民强吧。 于是上尉便点头证明道:“是的,内务副大臣的确有找一两个干得好的县表彰一下的意思,也好让各地学习学习。 土地改革本就是国家杜马和斯托雷平阁下最为关注的一项改革内容,现在杜马中的议员和政府关于土地改革是否损害了农民的利益,已经争论过好几次了。如果有这样一份报道送到内务副大臣面前,刊登在《俄罗斯国家刊物》上的机会还是相当大的。” 拉戈任斯基显然是心动了,如果他的名字能够登上《俄罗斯国家刊物》,让大臣们和皇上看到的话,那可真是家门有幸了。虽然这份内务部管理的刊物,一向以阿谀奉承沙皇和大臣而出名,名誉远不及其他几分民办报纸。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份刊物才是政府官员必读之物,所以也格外得到官员们的看重。 拉戈任斯基思考了片刻之后,这样对着佩奇说道:“这样的话,我去打个电话将土地测量师谢列宁克雷洛维奇叫来。对于村社土地私有化的事务,和那些从村社离开的富农的名字,也只有他最熟悉了…” 不过很快拉戈任斯基就一脸遗憾的回来说道:“那位谢列宁刚刚下乡去办事去了,估计要三、五天才能回来。看来只有等他回城后,再让他去拜访记者先生了。” 虽然只是白跑了一趟,不过拉戈任斯基倒是向佩奇放开了,关于本县土地改革的文字记录和案卷。当然,这些东西都在城内的自治会大楼内,需要他们回城后去慢慢查阅。 在拉戈任斯基热情的挽留下,三人还是在他家中用了午餐。这位自治会代表家中的伙食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一道德式的煮白肠,配上了爽口酸黄瓜,确实是美味。连带着李丰对于拉戈任斯基初见面时的无礼印象,都淡去了不少。 当李丰和佩奇坐上马车时,上尉还在同那位美妇人拉拉扯扯的,握着手死活不肯分开。佩奇看着两人的情景,不由对李丰说道:“你猜猜,他到底是得手了,还是没得手?” 回忆了下这位妇人身上的香水味道,李丰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是得手了。” 佩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李丰叹着气道:“这些日子,早上遇到上尉的时候,除了糟糕难闻的烟草味、酒味外,能够闻到还算可以的味道,大约就是这位夫人身上的香水味道了。这种香水味道似乎并不常见,所以我肯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十八章 自治会大楼 位于克拉皮文县城中心的位置,耸立着本地最为豪华的一幢三层大楼。唯一能和这幢大楼相比较的建筑,大约只有和它隔着一条街的县政府大院了。 这幢三层大楼就是克拉皮文县的自治会大楼了,实际上它还不能称之为一幢建筑,这是由两栋翼楼和一栋主楼连接而成的建筑群,只是翼楼要比主楼少一层。 相对于本城近七成建筑还是木屋的状况,这幢自治会大楼确实是有些鹤立鸡群的样子了。据带他们进去的拉戈任斯基介绍,天气晴朗时站在主楼的楼顶,基本能看到本城的全貌。 对于这种炫耀性的话语,见过世面的三人都报以礼貌性的微笑。不过在走上主楼的台阶前,李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蠢问题,“拉戈任斯基先生,为什么自治会的大楼比对面县政府的几幢建筑好这么多,难道自治会工作的人员要比县政府多出这么多人吗?” 拉戈任斯基刚刚习惯性的向外人炫耀自治会的大楼,却没能得到三人的任何回应,他才想起面前的三人都不是什么土包子,这让他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位中国人还会给他递个梯子过来,让他能够借机转换话题。 这下他对于一向瞧不起的中国人,倒是萌生了几分好感,顿时面带微笑的向李丰说道:“其实本县自治会的代表也不过才56人,比县政府的官员数量少了四分之一。不过自治会下面的各项机构,拥有的办事员却比县政府的办事员多了三分之一。所以大家的办公人数是差不多的。只是县政府的花销依靠国库拨款和地方税收的补贴,但我们县自治会却能够自行征税…” “…”李丰的目光呆滞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是这样。” 脱离了尴尬的拉戈任斯基也不在多说这个话题,他同样再次转回了正题,对着三人介绍道:“这幢大楼所用的装饰材料大多来自邻县,建筑师是从莫斯科大学毕业的… 一楼是自治会全体代表使用的主会场和接待市民的办公室,至于今天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因为现在并不是大会的召开期,所以现在没什么人过来,毕竟正式大会一年只召开一次而已。 二楼是小会场和自治会行政委员会各成员的办公室,如果没有特别重大事务的话,差不多也就一两个月碰一次头。县中的重大事务都决定于行政委员会的决定,当然主要是在首席贵族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的领导下。 至于县自治会管理下的各部门,则分布在左右两边的翼楼内,他们也是自治会日常行政事务的主要负责者… 行政委员会的成员一共是11人,都是从贵族代表中选出的正直之士。尊敬的利奥于尔斯泰男爵是其中最为正直的一位,当然在男爵不在本县时,我和另外两名代表将会分担着他的工作…” 拉戈任斯基带着他们几乎走遍了大楼每一处值得夸耀的地方,除了首席贵族的名字之外,他提到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似乎想要在记者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好在那篇未来的报道中多留下一些痕迹。 在佩奇等三人看来,这是相当无聊的一种举动。只不过谢尔盖上尉需要的就是,利用官僚体系自身的特点消磨掉佩奇对于土地改革采访的热情,最终按照这些官僚们提供的数据写出一篇四平八稳的报道,这就是他目前的工作。 因此即便他心中同样厌烦这种繁文缛节的形式主义,但也还是拿出了对待玛丝缪娜的耐心劲,强忍住不断想要打哈欠的想法,毫无意见的听着拉戈任斯基给自己脸上贴金。 至于另一边的李丰,因为进入大楼之后对方的语速已经超过了他能够接受信息的上限,于是便自动将拉戈任斯基的声音屏蔽在了脑海之外,转而以自己的方式欣赏起了这幢20世纪初的建筑和研究了一下挂在二楼走廊内的人物肖像画。 因此被拉戈任斯基介绍声荼毒的,实际上只有美国记者佩奇一人而已。当几人把正幢大楼都走了一边之后,脸上微笑都要僵硬了的美国人,终于向对方委婉的提醒,他们来这里的正事可不是为了参观本县的自治会大楼的。 拉戈任斯基这才恋恋不舍的让人去将管理自治会文书档案的书记叫了过来,让他陪同着众人去往左侧翼楼的档案室看看。拉戈任斯基握着美国人的手亲热的说道:“如果不是我还要处理几件公文,我倒是想要亲自陪你们去档案室的。 不过现在么,只能让书记玛尼洛夫带你们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尽可以吩咐他为你们去办,今后你们过来查阅档案也只要找他就是了…” 拉戈任斯基还向佩奇和上尉表示,他已经在旅馆的餐厅订好了中午的位置,因此他处理好手头的公务之后,就会派人去邀请他们一起离去的。 拜托了热情的拉戈任斯基之后,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佩奇等三人在下楼时都忍不住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气,刚刚的应酬可真快把他们给郁闷坏了。 “我就不去什么档案室了,我要在这里抽上一支烟,就在这里等你们下来吧。”走出了自治会大楼后,谢尔盖上尉是第一个做了逃兵的。他现在宁可在楼下的空地上随意转悠着,也不愿意跟着美国人去看什么文书档案了,以他的经验-这些小地方的官僚们可不会把自己的罪证老实的记录下来,因此他也不愿意陪美国人上去浪费时间。 书记玛尼洛夫是一位30出头的年青人,他个子匀称,有着一对讨女人喜欢的桃花眼和一副漂亮的八字胡,唯一有些遗憾的大约就是肤色是不怎么健康的白,恐怕是夜生活有些过度的样子。 不过佩奇可没兴趣去研究书记的私人生活,他只是兴奋于自己的采访终于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只是当他们进入到左侧翼楼二层的档案室,看着这个打通了数个房间的档案室,塞满了档案架和鼓鼓囊囊的麻袋,访客根本无法落足的样子,他和李丰也是有些傻眼了。 李丰挠着头苦恼的说道:“这里恐怕有十几万份档案文件吧?靠着我们两个人去找,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佩奇也是脸色有些发青的对着书记玛尼洛夫问道:“您该不会告诉我,贵县关于土地改革的档案不是专门存放的吧?” 玛尼洛夫虽然管理着文书,但也从来没兴趣来这一堆废纸的房间转悠。基本上来说,送到档案室内的文件,就和丢进废纸篓里的废纸一样,是不会有什么代表来关心的。真正有价值的文件,都存放在他本人的办公室内呢。 虽然不知道拉戈任斯基为何要让美国人来档案室内翻看这些废纸,而不是直接让自己拿出真正有用的文件,不过玛尼洛夫能够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显然并不是只会向那些夫人们献媚的。 他很快就将自己的对档案室的无知隐藏了起来,对拿着钥匙为他们开门的老头吩咐道:“去把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叫过来,就说拉戈任斯基代表有事吩咐他。” 这名老头看了看玛尼洛夫,又看了看一旁的佩奇,站在原地不情愿的说道:“可我的任务是看住这扇门,不是为您四处找人的杂役,您应该去找个杂役去干这事,或者自己去一楼的办公室找伊凡尼奇…” 虽然平日里玛尼洛夫根本指挥不动对方,这位老头是自治会里另一位有力代表泼留希金的亲戚,虽然谁也不知道一个文盲该如何去管理档案室,不过显然没有其他代表愿意和泼留希金过不去,因此大家便无视了底下办事员们的抱怨声。 今天玛尼洛夫算是知道对方是如何管理档案室的了,这位只管看门而已,至于档案室内的一切,他才懒得去关心。若是平常,玛尼洛夫也就自己下楼去找人了。不过在拉戈任斯基代表的客人面前,他可不愿意丢了代表的面子。 于是他狠狠的盯着对方威胁道:“巴拉克绍夫,难道只有请拉戈任斯基先生亲自过来向你下命令,你才挪动了自己的腿吗?” 老头衡量了一番局势,意识到对方可不是来求自己办事的农民和抄写员,而是能够同拉戈任斯基代表直接对话的外国人。真的和玛尼洛夫这个小白脸在这里闹将起来,自己那位远房的侄女婿恐怕未必会帮自己出头。他可不愿意再回乡下去干那些繁重无比的农活,那里可挣不到25个卢布的月薪。 于是老头打消了想要乘机要点好处的念头,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脏话转身去叫人了。玛尼洛夫一早的好心情都被对方搞坏了,他强自忍耐的不同这个乡下老头一般见识,心里却暗暗给他记上了一笔。 玛尼洛夫找来的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是个个子矮小的中年人,头顶微微有些脱发,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灰色西装,两只手臂上还绑着两只黑色的袖套,就好像是一位从7、80年代电影中跳出的国企职工。 叶纳林伊凡尼奇的形象让李丰不由想起了某部苏联喜剧片《办公室的故事》里的男主角的样子,虽然对方的眼神可比那位男主角呆板的多,也多了几分胆怯,但依然给他带来了不少亲切感。从这位抄写员的身上,他似乎找到了和过去记忆的几分联系。 在玛尼洛夫面前,叶纳林伊凡尼奇就似乎是见到了猫的老鼠,一直都显得有些紧张不安。听完了叶纳林伊凡尼奇对各个书架上档案内容的简单介绍之后,李丰和佩奇都意识到他们面临的将是一个相当消耗时间的工作了。 显然在缺乏了一名合格的档案管理人员之后,除了上一年度的档案摆在了距离门口最近的三、四个架子上,此前的档案都会清理到档案室后方的架子上去,或者干脆把装在纸盒中的档案丢进麻袋里,堆积到架子后方的空地上。 李丰看着架子后面快要顶到天花板的麻袋,不由对佩奇感慨的说道:“幸好本县自治会成立才不过37年,起码他们没把装不下的档案当成废纸卖掉,这样我们至少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佩奇可没有李丰这么乐观,他是来采访的,不是来替俄国人整理旧档案的。他转着眼珠子思考了片刻,便将玛尼洛夫拉到了一边说道:“我好像有些乐观的估计了贵县自治会档案的数量,就眼下这个状况来看,光凭我们自己恐怕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整理出,斯托雷平首相实施土地改革以来本县的成果的。 能否让那位叶纳林伊凡尼奇配合我们一到两个月,让他协助我们完成关于土地改革资料的搜集?” 玛尼洛夫一开始表现的有些为难,但是当佩奇表示可以在文章中加上他的名字后,玛尼洛夫立刻就将叶纳林伊凡尼奇叫了过来,让他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协助美国人的工作,至于他手上的抄写任务,他会分配到其他人手中。 于是这个上午,佩奇和李丰在自治会获得的最大成果,大约就是找到了一个抄写员作为助手,和获得了自由进出自治会档案室查阅文件的权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文件里的奥秘 不管是中国的衙门还是俄国的自治会,一旦你打开了进入其中的大门,那么接下来在门内的行走办事反而是一片坦途了。 说到底,围墙用来隔开的,不过是那些不够资格进入这个圈子的人。一旦你证明了自己有进入这个圈子的身份,那么就没有什么人会主动跳出来为难你,毕竟能够进入这个圈子的存在,也就意味着拥有着一定的社会资源,谁会无端端的为自己竖立一个这样的敌人。 佩奇去了两天自治会的档案室吃了两天灰尘后,终于和谢尔盖上尉一样败退了,把收集土地改革资料的任务交给了李丰,自己则同自治会的代表和办事员们联络了起来。 虽然李丰现在的俄文程度尚不能完全看明白档案室内的文件,也不能和叶纳林伊凡尼奇进行完全的俄语交流。但他只需看得懂土地购买合同、从村社独立几个主要俄文单词,就能挑选出类似的文件来,再让叶纳林伊凡尼奇简单念一念文件的内容。 只要他觉得有意思的,便让叶纳林拿给同僚去抄写一份,到下午下班时带着抄写好的复印件回旅馆,交给佩奇后就算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克拉皮文县虽然比一般的边疆县城要大上一些,但是对于李丰来说依然不过是一个极小的县城。只不过这里毕竟不是要塞,因此城市内的建筑要稍稍分散一些,但从李丰居住的旅馆走到自治会也不过15-20分钟罢了。 由于县城很小,李丰当日在街上和行人斗殴闹出的乱子,几乎很快就传遍了小城。因此本城居民到底还是知道了,一名中国人在大街上被两个醉汉给打劫了,还因此冲撞了来自彼得堡的贵客,那名中国人因为同贵客相识而获救,但是街头的醉汉和地痞之后就被警局扫荡了一遍。 虽然这件事让不少市民感到不满,认为本县的官员和警察毫无骨气,对英国人、法国人点头哈腰也就罢了,什么时候东方的黄种人也能在俄国成为人上人了。1904年到1905年日本猴子从俄国手中抢走了关东半岛,这笔账他们还没找日本人算呢。 虽然俄国的小学教育比50年前提高了一倍以上的入学率,但大多数市民的地理知识大约只局限于欧洲和西亚地区,他们甚至连本国亚洲部分的疆域都不甚关心。如果不是爆发了日俄战争,恐怕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日本这个国家的名字。 但即便是他们知道了日本这个名字,还是有不少人弄不清楚中国和日本究竟是不是一个国家。日俄战争,说到底不过是俄国在东方扩张遇到的一次挫折,一次连赔款割地都没有的挫折,俄国人自然不会对日本有多么重视。 虽然有不少俄国将军对民众鼓吹,应该对日本发起一次报复性的战争,以挽回俄国的名誉。不过俄国的知识分子和官僚精英们,在报纸上却始终把经济发展日新月异的德国和对巴尔干半岛虎视眈眈的奥匈帝国视为俄国最危险的敌人。 因此市民们对于日本的仇恨不过是情绪上的发泄,唯有对于德国和奥匈帝国的仇恨,才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基于现实的分析。一旦他们发觉这种情绪上的发泄会影响到自己的现实生活之后,市民们很快就将对日本人愤恨和现实生活区分开来了。 于是现在的李丰在大街上独自行走,终于不必再担心有什么人跑来把他当日本人攻击了。他也就放弃了用马车代步的出行方式,选择了每日在旅馆和自治会大楼之间步行往来的方式。 除了第一天在街上行走时,路人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让他担心之外。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发觉俄国人在没有喝醉的状态下,还是比较容易沟通的。事实上但凡有份正经工作的俄国人,对于种族歧视和民族歧视的态度还是比较理智的,毕竟他们也还是一个秩序社会中受益的个体。 因此两、三天后,李丰就已经习惯了从旅馆到自治会大楼的上下班日常。这一工作的好处就在于,他不用在旅馆闭门死记俄文单词,依靠俄文报纸来学习俄语,而可以和俄国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来学习俄语。 叶纳林伊凡尼奇,这位老实的抄写员就成为了李丰最好的口语老师。同时档案室内的大量档案,也成为了李丰学习的资料,他还因此了解了俄国公文的写作格式。据说自治会的公文书写方式,还是从德国人的公文书写格式转变而来的。 虽然在文化上,俄国受法国文化的影响最大,但是公务员及军队的组建,却深受德国制度的影响。俄、德两个国家的牵涉之深,不仅仅在于大量的德国人移民俄国,在沙皇的宫廷内寻求官职。还在于德国过去几十年来,不仅是俄国农产品的第一出口国,也是对俄工业品出口的第一国家。 这晚,李丰正坐在卧室内研读一份关于俄国购地合同时,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他起身走去外间打开房门,发觉佩奇正拿着一叠文件站在门外,脸色看上去有些严峻。 李丰将对方让进房间,并为其倒了一杯茶水。佩奇喝了一口茶水后,方才稍稍缓和了些神情,对着李丰开口问道:“这几日你带回的文件,究竟有没有进行过挑选?还是你让那些俄国人就这么自行抄录的?” 李丰看着对方点头说道:“您是不是觉得,我带回的这些文件,内容太过雷同了?有些文件看上去,似乎只是换了名字和数字部分,其他内容基本没改。” 佩奇惊讶的看着李丰问道:“你知道?你知道怎么还将这些文件抄回来。这里有些文件岂止只是雷同,有些连拼写的错误都没改,只不过调整了下段落而已。这样的文件,怎么能够引用到我的文章里去?” 李丰无奈的说道:“不是我不进行挑选,而是挑选之后,我发觉档案室内储存的文件似乎都是按照五、六个文章模本改写出来的。除了人名和数字部分,基本就没有什么不同的。虽然我懂得俄文不多,但是看久都知道这些文章内容基本没什么变化。 照我看,这档案室内的文件,恐怕是县自治会用来糊弄外人的。如果上面来检查关于土地改革的落实状况,这些文件已经足够糊弄住大部分官员了。显然,那位拉戈任斯基代表,希望我们在这些文件的基础上做一个采访,而不是基于本县土地改革的实际进行采访。” 佩奇叹了口气,把手上的文件丢在面前的茶几上说道:“既然你都有这样的认识了,还把这些文件抄回来做什么,这不是白给县自治会钱花么。” 李丰不慌不忙的回道:“虽然这些文件的内容可以作假,但是我认为一个村子的总土地面积是无法作假的。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手脚,既然文件上面出现了关于购买土地的数据,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土地面积下手,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让这些农民从村社中购买土地独立出来的,又或是怎么把自己的土地卖给村社成为无地农民的。所以我选择的文件,都在五个村子之内,这样就缩小了调查的范围。” 佩奇听后立刻重新拿起了文件,查阅了每份文件的开头,对完这些文件之后,他才点着头说道:“不错,这倒是一个好办法。等明天那个谢列宁从乡下回来,我想办法套一套他的话,尽量选这五个村子作为下乡调查的对象。你同那个叶纳林多联络联络,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获得这几个村子更多的消息。100卢布以下的花销,可以不用提前告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十章 初见谢列宁 和谢列宁的第一次见面,老实说并不愉快。这位体格健壮,像拳击手多于像一名知识分子的土地测量师,对于美国记者的采访并不像拉戈任斯基等代表这么热衷,他把佩奇的采访视为一种对于自己工作的干扰。 特别是知道了谢尔盖上尉的密探身份后,他的神情就更为冷淡了。负责介绍谢列宁的书记玛尼洛夫根本压不住这位土地测量师,毕竟对方可是专业技术人员,并不是他手下那群没有什么技能的抄写员,他的工作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取代的。 而且谢列宁身后还有一个土地测量师协会为其撑腰,哪怕是拉戈任斯基等第一要素代表,平日对他也比其他低级办事员要客气的多。毕竟这些知识精英们才是撑起自治会日常事务的骨干,也是俗称的自治会第三要素。 在拉戈任斯基没有在场的状况下,大家交谈的又不甚愉快,谢列宁于是无视了身边的书记起身对着佩奇说道:“如果你想要正式采访土地改革的话,只需在自治会里看一看文件记录就可以了,没必要跑去乡下,去和那些地主、富农谈话,我不认为他们会说出和这里的文件记录不一样的话语。现在正是农村最忙的季节,我可不愿意带着你们四处闲逛,浪费他人和我自己的时间。” 玛尼洛夫终于愤怒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谢列宁怒喝道:“谢列宁克雷洛维奇,这可是拉戈任斯基代表交代下来的任务。你拿着自治会的薪水,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工作吗?我要把你今天的恶劣表现完全报告给代表。” 谢列宁撇了他一眼,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帽子回道:“自治会付给我的薪水,是让我测量土地,我可不知道还包括陪人闲逛的工作。玛尼洛夫请你放尊重一些,你只是一个书记,无权安排我的工作。而且这只是拉戈任斯基代表的决定,本县首席贵族于尔斯泰男爵知道这个决定吗?在没有得到男爵阁下意见之前,我拒绝接受这个任务。” 谢列宁说完之后,便不再看向面红耳赤却又不敢接口的玛尼洛夫,就这么离开房间扬长而去了。面对这样的结果,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内一时出现了短时间的静默。 过来片刻,还是最不关心采访的谢尔盖上尉吹了一声口哨,开着玩笑说道:“这家伙可真是条汉子,如果是在彼得堡,我一定要请他去喝杯茶,看看在密探局里他是不是也能这么硬气。” 玛尼洛夫原本对于谢列宁的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了满心的惶恐,他一边拿着手帕擦着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一边向上尉道歉道:“谢列宁克雷洛维奇平日里就是这幅德行,仗着自己是彼得堡大学毕业的,一贯瞧不起我们这些同僚。 拉戈任斯基先生恐怕也没能料到他会这么狂妄,连你们这些彼得堡来的贵客都不放在眼中。我一定会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的向拉戈任斯基先生报告的,还请先生们再等上两天,到时代表一定会让他亲自来向各位道歉的。” 谢尔盖上尉转了半个身子,微笑的看着佩奇问道:“开普兰先生,你怎么看?” 虽然佩奇心中颇不痛快,但他还是平静的说道:“虽然有些小小的缺憾,但我在本县的采访总算是开了个头,不管开头是好是坏,我相信结局总会是好的。 谢列宁先生的抱怨,我还是能够理解的。我相信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工作计划被打乱。但这终究只是一个沟通问题,我相信拉戈任斯基先生总能为我们安排好这件事的。而且即便是看在几日前伊芙诺娃夫人的亲切招待上,我们也应当给拉戈任斯基先生一点时间处理这件事。不是吗?上尉先生。” 听到了自己刚刚搭上手的爱人玛丝缪娜的名字,谢尔盖上尉终于打消了想要借机闹事,让美国记者和县自治会的办事员对立起来的想法。 上尉转头盯着玛尼洛夫看了将近半分钟,看着这位书记都快把头低到胸口了,方才出声说道:“好吧,请你务必完整而无遗漏的把今天的事报告给拉戈任斯基先生。我可不希望因为一场误会,而失去了对拉戈任斯基先生好感。或者,这也许是我的错觉,没有了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在本县的坐镇,县自治会好似就失去了控制…” 当谢尔盖上尉等三人离开了自治会大楼之后,恭送着马车离开的玛尼洛夫这才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刚刚上尉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终于让他想起对方可不是一名普通的彼得堡官员,而是拥有着莫大权力的密探。 虽然沙皇陛下允许了地方自治会的成立,但一直以来沙皇都把自治会视为了对抗政府的自由主义的基地。特别是1905至1907年间爆发的民众革命,各地自治会在革命中起了骨干的作用,甚至一度建立起了全国自治会联盟,试图把地方自治会上升为俄国的议会。 而斯托雷平就任主席大臣之后,发动六三政变强行解散第二届国家杜马,从而正式终结了革命。彼得堡对于地方自治会的权力限制和监视就越来越严密了,斯托雷平甚至还积极扶持地方行政长官,试图从地方自治会中收回管理地方的部分行政权力。 为此,这位主席大臣不惜派出了大量的密探监视着地方自治会的首脑人物,试图抓到他们的把柄,从而威胁这些首脑人物对彼得堡言听计从。当然,这些密探主要还是监视省自治会和一些大城市自治会的首脑,像克拉皮文县这等小县城,他们一般是顾不上的。 不过从07年到现在,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对自由派分子的打击,并不比对社会革命党人的打击弱多少。即便是克拉皮文县这样的小县城,听到密探这两个字也是人人缄默,生怕被那些密探盯上,成为政府监视的对象。 玛尼洛夫虽然很想同彼得堡的贵客亲近,但也绝不希望上尉把本县自治会视为一个自由主义泛滥的地方。一旦密探局开始对县自治会的自由主义思想进行调查,天知道会办成什么样的大案。 思想上的审查,就和男女间的一样,简直毫无准则。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的口中说出来,喜欢的人说来就觉得是真心话,厌恶的人说来就感觉对方在讽刺着什么。玛尼洛夫可不愿意把克拉皮文县搞得乌烟瘴气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便宜了谁。 就在书记玛尼洛夫想着如何善后的时候,那边三人乘坐的马车刚刚拐出一个街角,谢尔盖上尉就叫停了马车,对着佩奇和李丰说道:“我今天中午和人有约,就在这里下了。关于下乡采访的事,不如再等上两天,我已经让人给男爵传话过去了,过几天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佩奇对他点了点头道:“你忙自己的事去吧,现在这个状况也只能等一等再说了。不过反正我们还能回旅馆整理下从自治会抄回的文件,倒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佩奇在车窗前注视着上尉跑向街对面的女士裁缝店后,方才敲了敲车厢壁让马车继续前行。李丰并没有发觉这个小插曲,他不仅有些发愁的向佩奇说道:“那个俄国工程师态度这么强硬,看来接下去我们的采访工作就不怎么好做了。” 佩奇却意味深长的回道:“我看问题也没这么严重,谢列宁刚刚说的话重点在于,正式采访、带着太多人和地主、富农说。 我看他是想要告诉我,想要获得土地改革的真实状况,正式采访是没什么效果的。而且有上尉跟在身边,不会有人跟我说什么真话的。至于那些地主和富农,他们都是一伙的。” 此时李丰方才后知后觉的迟疑说道:“那个俄国工程师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我还以为,他并不待见我们,从拒绝协助我们采访的呢。” 佩奇撇了撇嘴道:“你要是和我一样,干上两年记者,就能听出这些话语中的含义了。这世界上哪有铁板一块的团体,总是有人会对现状不满,想要做些什么的。我们做记者的,就是寻找这些对于现状不满的知情者,然后把他们的声音传递给民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十一章 第二封信件 和谢列宁闹了个不欢而散之后,李丰又重新恢复了旅馆和自治会大楼两点一线的生活。自从他某日中午给管档案室的老头送了一瓶劣质伏特加和一包薰红肠作为下酒菜后,这位老头终于不在整日坐在档案室门口,监视他和叶纳林伊凡尼奇查找文件的工作了。 随着李丰每日中午邀请叶纳林伊凡尼奇共进午餐,其实就是他从旅馆餐厅带来的一些熟食冷餐,但是对于要养两个孩子的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来说,这些肉食也不是寻常日子能够吃的上的了,特别还是城内著名餐厅的熟食。 叶纳林甚至想要把自己那份省下来,要带回去给儿子、女儿尝尝鲜。李丰看出了他的窘迫家境后,第二日中午就多带了一份肉食,让叶纳林带回家中去当做晚上的加菜。 一开始叶纳林是想要推却的,李丰将抄写文件的工作发包给他,实际上已经是给他找了一个捞取外快的机会,现在还要给他带午餐和晚餐,这就让他有些惶恐不安了。 不过李丰倒是很直白的告诉他,自己带来的这些食物可以算作工作餐,他的老板是不会查账的,所以他不必有什么担心的。而且采访的时日不会很久,他们能够在一起共事,可算是相当难得的缘分,过几天他如果和美国人离开了,就算想给他带食物也没这个机会了。 这几日两人共事的期间,叶纳林已经知道李丰是一个没有什么架子,且性格开朗的外国人。而李丰不管是邀请他共进午餐还是给他准备带回家的食物,完全没有施舍和怜悯的态度,只是自然的邀请他分享所有。 工作中第一次被人尊重的抄写员叶纳林,选择了接受李丰的好意,把对方视为了朋友。也试着把妻子做的糕点和对方分享。这一日,就在李丰在餐厅吃完早餐,考虑着今天应该带点什么食物时,佩奇叫住了正要起身的他说道:“今天早上你就别去自治会了,先陪我去一趟邮局吧。” 李丰又坐回了位子上,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问道:“老师又给彼得堡去信了?” 佩奇一边剥着白煮蛋,一边点头回道:“是的,不过这次豪斯教授是在斯德哥尔摩写的信。” 李丰稍稍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斯德哥尔摩,那不是在瑞典了么。这么说,这次他真的不在俄国的范围之内了?” 佩奇往掰开的鸡蛋上撒了点盐,摇头苦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是豪斯教授发出的信件,那么他确实是不在俄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去听听,这封信里又写了什么。” 距离收到上一封信七天后,豪斯教授又从斯德哥尔摩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寄出了第二封信件。这封信件中除了说明教授自己将要继续前往丹麦或是英国办事,无法返回彼得堡寻找失散的学生外,便是随信寄出了1000卢布,请求公使馆将这笔钱转交给自己的学生,让李丰自行返回美国去。 彼得堡美国公使馆顺着信件上的地址在斯德哥尔摩寻找了豪斯教授的下落,不过得到的消息依然还是寄出信件后教授就离开了。公使馆的秘书在电话中无奈的向佩奇说道:“…豪斯教授距离我们越来越远,以我们的力量已经无法追查教授的行踪了。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已经通知了丹麦和英国的美国公使馆,让他们在海关留心豪斯教授的入境记录。一旦有什么消息,会尽快通知我们的。另外,你似乎要先回一趟彼得堡了,顺便把那位教授的学生带回来就更好了。” 正在为豪斯教授下落担忧的佩奇听到公使馆秘书的要求,一时有些诧异的回道:“回彼得堡?可我这里的采访才刚开始呢。究竟出了什么事?” “哎,怎么说呢。第一就是你得把教授的学生带回来,我们需要询问他一些关于教授的问题,才可以给他发放身份证明,否则就只有请他向中国使馆申请身份证明了。另外,我们还要将教授的信件和汇款转交给他。当然,这得先证明了他是教授的学生才行…” 佩奇赶紧打断了对方说道:“豪斯教授的信件难道还不能证明,李丰是他的学生吗?我记得之前我已经向你说过了,他的通行证在教授身上,且随身行李又被俄国匪徒打劫了,现在他拿什么证明自己是教授的学生?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让使馆给他发一个临时证明,然后等他回到美国再重新申请身份证明的吗?” “是,原本教授失踪时这么说是没错。但现在豪斯教授不是写信回来了么,也就是说豪斯教授不是失踪,而是同自己的学生失散了。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不是豪斯教授的学生向我们寻求帮助,寻找失踪了的教授。而是豪斯教授向我们寻求帮助,寻找他在俄国旅行期间失散了的学生。 因此,你身边那位先生必须前来彼得堡证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学生,我们才能给他颁发身份证明和转交教授的汇款。否则的话,他就只能向中国公使馆求助了。 您知道,对于一名身份已经确定了的美国人的请求,总是优先于一名不确定的美国人。公使先生认为,我们在确认教授学生身份的问题上一定要慎重。绝不能出现认错了人的状况,然后被豪斯教授投诉彼得堡公使馆存在着严重的官僚主义作风。” 哪怕佩奇开普兰也算是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了,对于公使馆秘书这番逻辑上毫无破绽的话语,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心里觉得对方这话好像说的不错,但又隐隐觉得什么地方有毛病。 就在他还在思考时,那位秘书在电话中又接着说道:“还有,你回一趟彼得堡,还可以顺便办一件关于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佩奇有些奇怪的回道:“我有什么事需要回彼得堡处理的,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你之前不是给我寄了一封访问报道吗?” “是,一篇关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报道。我不是在信件里注明了吗?请您以外交邮件的方式,把这篇专访安全的寄回纽约去。” “对,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篇报道。目前来看,出了一点问题,我想你那里应该是存有原稿的吧?” “原稿当然有,但我不明白,您所说的问题是什么?难道信件被污染了?这俄国的邮局也太没职业素养了吧…”佩奇不由吓了一跳的说道。 “冷静,冷静一些,开普兰先生。邮局传递信件的过程中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不过您好像不太清楚,在俄国往来信件是有可能被政府审查的。我只能遗憾的告诉您,您寄回的那封专访报道恰好被审查到了。” 佩奇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幸好邮局的长途电话都是在一个个隔音良好的小房间内,以防止打电话的人互相被干扰。因此佩奇的突然高声,除了吓到一边就坐的李丰外,倒也没干扰到外面的人。 “…他们怎么能够这么干,这是寄给美国公使馆的邮件,应当受到国际法的保护。而且根据宪法第一修正案,我拥有言论自由…” 公使馆秘书将听筒从耳边移开,直到佩奇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才对着话筒继续说道:“是的,开普兰先生,美国认同您所享有的言论自由,可这里是俄国。我已经就此事同俄国内务部官员进行了交涉,但对方认为只有从公使馆寄回国内的外交邮包才享有不受审查的豁免权。至于俄国境内寄往外国公使馆的个人信件,并不享有外交邮件的豁免权…” 听完了使馆秘书的解释,佩奇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问道:“那么他们对我的专访报道做了什么?” “唔,俄国的邮件审查官涂去了,您的稿件中所有违规的部分。” “好吧,请告诉我,他们涂去了那些部分?” “唔,您的专访报道名称是《列夫托尔斯泰论美国的自由精神》对吧?” “是的。” “那么他们似乎涂掉了所有关于自由精神的讨论内容。” “见鬼,那么稿子上还剩下了什么?” “还有…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字,及他向美国人民的真诚问候。” “这,这也太过分了。他们究竟以什么名义涂抹了我的稿子?” “嗯,他们认为,您的稿子是在映射俄国没有言论自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十二章 门外的交谈 就在佩奇开普兰为自己的稿件被俄国审查机构毁坏而大光其火的时候,坐在电话间一角的李丰却正在为自己担心了起来。 如果说上一封信件他觉得大约是某些人想要推卸责任的把戏,那么现在这封信件和汇款则裸的表示有人希望他尽快离开俄国。 假如是刚刚来到这个时空时的李丰,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选择接受离开俄国。因为那个时候他不仅不懂俄语,这里也没有任何相识的人。作为一个异乡客,他自然希望能够尽快去往一个能够用语言沟通的国家或地方,然后再想办法生存下来。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个能够离开的消息,却引不起他的热情了。因为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获得了佩奇开普兰这位美国记者的帮助,并且还从对方那里获得了一个工作。而对于克拉皮文县这座俄国县城,他也正慢慢熟悉起来。 这样一来,离开俄国前往其他国家,反而是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前往陌生地方的冒险了。李丰对自己的才能还是有些了解的,离开了电脑之后,他在建设设计方面的水平并不会比这个时代的建筑工程师好多少,甚至可能更差。 相对于后世大工业时代的细化分工来说,这个时代的工程师几乎就是一个全才,以他的能力想要混上一份工程师的工作,估计还需要找个老师重新学习一番才行。可是,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恐怕是难以负担这笔学习费用的。 此前一直为自己的生存问题挣扎的李丰,自然不会为将来要做什么考虑的太多,但是这个电话的内容让他意识到,他恐怕现在要开始考虑一下,离开俄国后打算做什么工作养活自己的问题了。 不想还好,这么一想他倒是发现,现阶段当佩奇开普兰的助手,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如果他真的能够帮助美国人完成对于俄国土地改革成果的采访,那么到了美国说不定还能继续在记者这一行当干下去。 按照佩奇开普兰的描述,眼下正是美国新闻事业最为繁荣的时代,哪怕只有中学学历也能够进入到这个行业,而一旦能够写出几篇有影响力的报道,年薪就立刻高于了一般的蓝领工人。 如果佩奇开普兰的俄国土地改革采访能够完成,显然就不是一般的有影响力报道了,而他能够恰逢其会的参与这个报道,哪怕事后只是提一提他的名字,他从事这一行业的也远远高于其他新入行的新人了。 哪怕就算他未曾因为这份报道成名,光是现在的优厚报酬也能让他积攒下一笔存款,让他离开俄国去往陌生地时还有些底气啊。这样一想,李丰反而有些留恋起现在的生活,不太想立刻离开俄国了。 更何况,他自己知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豪斯教授。一个不存在的人给他写信汇款,已经够让他胆颤心惊了。现在还要他去彼得堡证明自己是这位教授的学生,这就更是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了。 李丰很清楚,自己的谎言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如果他不是处于这个交通通讯极不发达的时代,他的谎言一早就被戳穿了。哪怕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有线电报和电话,还有火车及汽车,这也依然是一个信息沟通极为滞后的时代。 但哪怕信息交流再怎么滞后,他也无法在一群美国人面前完整的描述出,一位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的过往经历,搞不好这些人中就有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学生。就连佩奇开普兰,不也是很快就识破了他的谎言,如果不是因为他用另一个谎言掩盖了教授的身份,说不定对方一早就意识到,其实这世间并不存在一位格雷戈·豪斯教授了。 就在李丰纠结着,到底应当如何度过接下来的难关时。挂了电话把俄国书信检查机关骂了个狗血喷头的佩奇,发泄了心中憋屈的怒火之后,终于想明白他即便再怎么发怒,那些俄国的检查人员也不会掉上一根毫毛,只会让他自己的嗓子受罪而已。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终于收起了怒气,对着李丰说道:“让这些该死的俄国密探见鬼去吧,看来我们是要跑一趟彼得堡了,先回去再说…” 李丰跟着佩奇刚刚走出了邮局的大门,对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真该死,我现在想起来,到底什么地方不对了,真是该死的官僚主义…” 李丰条件反射一样的觉得,佩奇现在的自言自语似乎和自己有关,他终于不再躲避的试探着问道:“开普兰先生您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是指老师写的这两封信件有问题吗?” 佩奇转身看着他,不假思索的说道:“信件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过现在问题最大的还是你的身份证明。” 李丰有些不明所以的回道:“我的身份证明?刚刚你不是说,公使馆那边要求我去彼得堡,才会发给我的吗?难道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佩奇伸手捂着额头,有气无力的回复道:“可是没有身份证明,你就无法去县警察局补办一张通行证,没有俄国政府颁发的通行证,你就没办法乘坐火车、轮船和在大城市的旅馆住宿。但是现在公使馆那边又声称,如果你不能亲自前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证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学生,他们就无法为你办法身份证明…现在你明白,我说什么了吗?” 李丰站在原地足足想了将近一分多钟,才想明白了佩奇这段绕口令式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由有些茫然的对佩奇说道:“所以,如果我想要一个身份证明,就得先去彼得堡的美国公使馆。但是,没有身份证明的话,我什么地方都去不了?这,这不是成了一个死循环了吗。 难道就不能想点其他办法吗?比如弄一个临时通行证什么的。这个通行证真的这么重要?我这些天住在城内,也没人来问我关于通行证的事啊。” 佩奇同情的看着李丰说道:“之所以本县警察没有问你通行证的事,第一你在本县被打劫了啊,他们到现在还没抓到抢匪,也没找到失踪的教授的下落,自然也就不会来为难你了;第二则是因为你这些日子都和我们在一起啊,本县警察又怎么会去主动骚扰来自圣彼得堡的客人。 至于临时通行证什么的,同样要身份证明或是他人担保。我是外国人,没法替你担保。谢尔盖上尉倒是够资格替你担保,不过我可不觉得他会帮这个忙。你觉得,在这座城市里,还有谁能为你担保办理通行证?” 李丰心中想着,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大约会担保,但是在面上他却摇着头说道:“不,我在俄国认识的,也只有你和上尉了,如果你们两个不能替我担保,那么我恐怕是找不到其他人担保了。不过,他们总不至于让我在本县永远当个没有身份证明的流浪汉吧?或者,找一找彼得堡的清国公使馆?” 看着有点傻眼了的李丰,佩奇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算不上是运气最坏的那个,起码被俄国书信审查人员毁掉的稿子,他手里还有一份原件,他可以再抄上一遍。但李丰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帮助,恐怕这辈子也只能在本县流浪了。 佩奇抬头看了看李丰的头发,然后摇着头说道:“彼得堡清国公使我见过,是一个非常顽固的中年人。据我在美国公使馆的朋友告诉我,除了一些必须要出席的场合,那位清国公使便常年待在公使馆内绝不外出,就好像是把公使馆当成了一所监狱一般。 你若是留着辫子,穿着长袍马褂,那位公使大约还会见一见你。但以你现在这幅形象,他不叫俄国政府治罪于你就算不错了。至于身份证明什么的,你还是不要多想了。” 这下李丰是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了,他都不知听了佩奇这番话后,他是安心好呢,还是继续不断的焦虑。 两人在邮局门前呆立了半天,都没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倒很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佩奇不得不向李丰说道:“这样吧,你先去自治会转转,我再回去打一个电话,也许可以找彼得堡的犹太朋友帮个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十三章 佩奇的盘算 看着李丰顺着街道远去之后,佩奇方才转身重新回到了邮局内,找了职员重新开了一间长途电话间。 佩奇关上电话间的木门坐到了电话桌前,但他并没有急着拿起听筒拨号,而是双手按着电话前的桌面上,默默的思考了起来。 他刚刚在门口同李丰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完全是事实。试问,如果豪斯教授的信件是俄国人伪造的话,那么这些俄国人自然是巴不得李丰这个豪斯教授的学生赶紧离开俄国,他们又怎么会阻挠李丰前往彼得堡获取身份证明呢。 但问题在于,佩奇知道豪斯教授的身份是有着疑问的,他担心李丰前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证明身份时,万一无法证明豪斯教授的真实身份,公使馆的官员很可能会拒绝向李丰发放身份证明。 那么到时候,俄国人要么就是将李丰送往中国公使馆获取身份证明;要么就是直接将他押上通往西伯利亚的火车,直接将李丰遣送回中国。佩奇刚刚虽然吓唬了李丰,但他对于中国公使的性格描述并非全然伪造。 美国政府把驻俄使节称之为公使,清帝国则称之为出使俄国钦差大臣。现在这位清帝国出使俄国钦差大臣是一位叫做萨荫图的旗人,是从哈尔滨关道道员调任过来的。这位40出头的满人道员在彼得堡深居简出是事实,但却并不是什么迂腐无能之辈,起码人家也是翻译过《俄罗斯刑法十二卷》的。 但佩奇有一点没说错,这位中国公使一向谨小慎微,且厌恶革命党人。一旦让他知道李丰不仅涉及到一桩美国人的失踪案子,还剪掉了辫子,那么他对李丰袖手不管,听任俄人处置的选择还是相当可能的。 既然现在豪斯教授估计已经凶多吉少,那么教授的唯一弟子李丰对于佩奇来说,地位又重要了几分。起码佩奇自己是无法从李丰转述的三言两语中,总结出教授对于犹太复国行动的完全计划的。 在现阶段,他需要李丰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以备不时的询问。起码这半个多月来的接触中,佩奇觉得自己并没有掏干净李丰脑子里关于犹太人复国计划的东西。并不是李丰对他有所隐瞒,而是豪斯教授从来没有完整的向这个学生交代过这个计划,这导致李丰也只能东拼西凑一通,使得佩奇需要先找到问题,才能找李丰进行探讨。 在这样的状况下,放手让俄国人把李丰遣散回中国,佩奇心里是不甘心的。他觉得,在这位中国人身上也许还有着许多秘密可以挖掘呢。现在放跑了他,这是对犹太复国者和自己的不负责任。 思虑再三之后,佩奇发觉事态发展似乎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力范围,他需要从俄国的犹太人那里获得帮助了。犹太人中并不都是激进的复国主义者,同样也有高喊着要犹太人归化为所在国公民,放弃犹太复国主义的温和派。 就好比欧洲各国在打压迫害犹太人的时候,也不乏有犹太人被所在国册封为贵族或是任命为高官的存在,当然这些犹太人家族一般不是大银行家便是大工厂主,所以国王或皇帝才要对他们加以笼络。 不过这种小小的笼络,似乎让这些犹太家族迷失了方向,认为犹太人只要付出忠诚,还是能够真正融入到一个国家中去的。因此他们反对犹太复国主义者中激进的一派,认为犹太人想要成立属于自己的家园,必须要获得上帝、国王和所在国家政府的同意,而不是动用什么暴力手段。 德国、英国的犹太富豪们,正是这种主张的积极支持者。而俄国这边因为愈演愈烈的迫害犹太人运动,这种忠诚皇帝和祖国的高调子是少了不少,但也依然听不到俄国犹太富豪有什么反抗沙俄政府的声音,这曾经让佩奇极为鄙夷这些俄国犹太富豪们。 不过到了眼下这个局面,他也不得不向这些犹太富豪求援了。不过到底该向谁求援,他还真要好好想一想了。沉默了半响,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金兹堡家族的弗拉基米尔金兹堡。 金兹堡家族是彼得堡犹太社区的领袖,这一家族以银行家、慈善家和社会活动家而著称。家族最旺盛的时期,是e·金兹堡担任家族族长的时期。由于e·金兹堡为俄国的信贷业务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并深受亚历山大二世的信任,因此他不仅在彼得堡建立起了第一家犹太会堂,还获得了世袭男爵的封号。 不过随着亚历山大二世遇刺去世,俄国国内对于犹太人的宽容气氛消失,转而走向了歧视和迫害犹太人的紧张气氛,这一家族在俄国的声势就大不如前了,甚至连家族在俄国的银行事业都结束了。 弗拉基米尔金兹堡是e·金兹堡的孙子,也是金兹堡家族当代的族长。根据佩奇在彼得堡对他的接触,这位彼得堡犹太社区的领袖,似乎正改变着其家族效忠于沙皇和俄国的态度。比如这位正积极筹备的犹太人种子学考察队,显然是在为家族向俄国以外迁移做的准备。 而且在1905年俄国政府对国内犹太人的迫害行动加剧时,弗拉基米尔金兹堡毅然顶住了沙皇的压力,组建和领导了受害者救援委员会,以帮助那些被迫害的俄国犹太人家庭逃离俄国。 从这些方面来看,佩奇觉得向对方请求帮助,应当是不会拒绝的。想明白了之后,他就从马甲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翻到了记录金兹堡家的电话。 佩奇拨通电话之后,一开始并没有人接起电话,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否拨错了号码,因为哪怕弗拉基米尔金兹堡不在,起码也应该有个仆人会接起电话的。 就在他有些失望的要放下听筒时,对面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并说道:“这里是金兹堡男爵的家中,请问您是哪位?” 佩奇赶紧抓回准备放下的听筒,对着话筒说道:“我是《美国新闻报》的记者佩奇开普兰,一个月前我曾经拜访过男爵阁下,现在我有要紧的事需要和男爵阁下通话,不知他是否方便?” “奥,请您稍候,男爵阁下正准备出门,我替你去问一问。”对方说完就放下了听筒,佩奇在这边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漫长的数分钟后,听筒内终于传来了新的声音,“是开普兰先生吗?” 已经快要趴在桌子上的佩奇赶紧坐正了身体回道:“是的,我是佩奇。向您问候,男爵阁下。” “日安,开普兰先生。有什么能够为你效劳的吗?我约好了一会和亨顿伯爵的会面,你有什么话,还请长话短说。” “好吧,我有一点私事需要您加以援手。我有一位朋友和他的学生失散了,现在这位朋友已经出了国,但这中间出了一点小问题,导致他的学生滞留在了俄国,还失去了身份证明。我听说您和美国公使的私人关系不错,能否请您帮忙让公使签发了这位学生的身份证明?” 电话里沉默了许久,方才重新传来声音说道:“您的那位朋友,该不是格雷戈·豪斯教授吧?” 这下佩奇有些吃惊了,“您也认识豪斯教授?” 电话中传来了一阵笑声,“呵呵,彼得堡能有多大呢?一位美国教授在俄国境内失踪,可是让内务部的官员们上蹿下跳了好一阵,生怕影响到今年到期的国债换新事务。 如果我收到的消息没出现差错的话,你去克拉皮文县之前,恐怕还不认识这位豪斯教授吧。那么我可以问一问,你为何肯花这么大力气去寻找教授并帮助他的学生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十四章 午饭一 佩奇沉默了一阵后,对着话筒认真的说道:“我认为教授对于建立犹太人真正的家园很重要,我始终认为光靠金钱和土地是无法让犹太人找到自己真正的家园的,那样的我们最终不过是一群别人放牧的羊群,只要别人饿了或是羊长肥了,就是羊群的末日来临了。 所以,为了能够联系上教授,我需要把教授的学生暂时留在身边,并保证他的安全。为了犹太人的未来,即便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我认为您现在还是应该施以援手的。” 听筒内再度陷入了沉默,数十秒之后对方才继续说道:“公使先生那边我会去沟通的,另外我会让我的秘书去一趟图拉省,把你所知道的教授的事告诉他,也许我还能帮你找一找教授的下落。” 听筒内传来的声音,显然并不是在和佩奇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佩奇,也只能对着这个声音答应了下来。当他放下听筒之后,遇到李丰以来压在他心头的重担总算是轻松了几分。 和佩奇分手之后的李丰边走边思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自治会的大楼前。守着大门的门卫很是热情向他打了个招呼,李丰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便习惯的向口袋里摸去,拿出了一包香烟丢给了门卫一只。 就着门卫的火点燃了香烟,两人站在门口闲聊了几句,李丰方才同他告别进入大门内。在这个时代待的久了,李丰发觉这里的生活环境也许和原来的世界相差极大,但人和人的相处却没什么变化,事实上这个时代的人要比他曾经的世界里质朴的多。 自治会的上层人士固然是傲慢、贪婪者居多,但从办事员往下多数还是诚实和讲信用的,虽然有些人爱占些小便宜。当然,李丰也很清楚,这些人虽然距离权力很近,但是他们的社会地位其实和工人阶级并无什么高下,起码在上位者眼中是如此。 但他们中的不少人有着一种错误的认知,误以为被权力驱使的他们实际上掌握着权力,因此他们自认是比工人阶级高一等级的。这种拿着和工人差不多工资,却有着资产阶级心态的人,李丰对此现象并不陌生。他知道,后世将这类人统称为-小资产阶级。 他们是权力和财富的狂热崇拜者,他们看不见资产阶级给他们划下的难以逾越的鸿沟,只看到资产阶级就幸福的生活在自己身边。所以他们大多相信,只要努力、奋斗加上一点点的运气,他们就能实现阶层的跃迁,成为资产阶级中新的一员。 他们坚信,自己天生高贵、聪明,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和满手油污的工人不是一类人,只不过是投胎时欠缺了一点运气。因此他们总是在普通人面前摆出高高在上的风范,却又在真正的权力者面前匍匐屈膝,毫无自尊自爱之心。玛尼洛夫这类的书记,便是这样的人。 当然在自治会中更多的,还是如同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这样的小市民,他们虽然既不是农民也不是工人,可同样深受着权力者的压迫,社会价值观上靠拢工人阶级,但又为传统的道德准则所束缚。 如何同这些小市民打交道,李丰倒是很有办法的,毕竟他在原世界也是小市民中的一员。其实想要和他们交好也没什么难的,只要你表现出真诚和大方的姿态,他们很快就能够接纳你。 当然真诚这种东西是需要时间去证明,倒是大方只要有钱就足够了。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原来的世界,烟酒开路的规则都是行得通的。既然有美国人愿意出钱,李丰自然不会为他节约什么,于是从门卫到普通的抄写员,都开始喜欢起了这位出手大方的中国人来了。 不过守着档案室的老头看着今天有些魂不守舍的李丰两手空空到来,倒是有些不满了起来。他直觉的认为没有携带食物或伏特加的李丰,是对自己有所亏欠的,于是从李丰手中硬是要去了半包香烟,方才满意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倒是叶纳林伊凡尼奇看出了今天的李丰心事慢慢,于是并没有过多的打扰人他,两人便安静的在档案室内继续翻看起了,堆积如山的文件来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叶纳林将挑出的十余份文件放在了李丰面前,李丰略略翻了一遍,从中抽出了两份,然后和自己收集起来的六份文件合在了一起交给对方道:“今天就把这些文件抄录下来吧。” 叶纳林伊凡尼奇答应了一声,便拿起李丰挑出的两份文件先放回架子上去了。他把这两份文件放回架子时,翻了翻文件的内容,终于确定李丰挑选的标准是按照村子来选择的。不过他可没想过要询问李丰这么挑选的目的是什么,在办公室干了这么久,叶纳林还是知道无知是一种幸福这句格言的。 将文件送往楼下的抄写员办公室后,叶纳林犹豫了一下便向李丰邀请道:“李,马上就是中午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不如上我家吃一顿便饭吧。这些天都受你照顾,我妻子一直都想招待你一次。” 心事重重的李丰也正好不愿意回旅馆,听到了叶纳林的邀请之后,他立刻点了点头说道:“那真是太好了,伊凡尼奇。我正想着要多了解一些这座城市,能够去您府上作客,真是求之不得。” 叶纳林赶紧摆着手说道:“我家哪是什么府上,只要你不要嫌弃我家太过简陋就好。如果您没其他事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走,我还可以顺便去市场一趟。” 叶纳林伊凡尼奇的家在城市西南方向,距离自治会大楼路程,比李丰住的旅馆到自治会大楼要近个二、三分钟的路程吧。这里是本县工厂较为集中的区域,因此住在这里最多的还是工人家庭,剩下一部分是如叶纳林这样的市民家庭。 在路上时,叶纳林终于向李丰聊起了自己的家世。他家原本是鞋匠出身,直到他祖父那一辈开始进入衙门当了一名办事员,家族才开始脱离鞋匠这一行当。原本他的家境不错,在城内有着一大块地皮,随着本城的发展这块地皮也给家中带来了不小的收益。 不过也就在那个时候,祖父开始头脑发热,试图将父亲送入军队谋一个出身,从而让家族再进一步。但他父亲在军中任职时出了差错,不仅丢了职务还要赔上一大笔钱,于是祖父不得不将地产廉价抛售,家道随即中落了下去。 更为糟糕的是,他的父亲在军中并没有学什么好,反而带着一身坏毛病回到了家乡,于是家中的境况就更是一年不如一年,甚至于他中学刚一毕业就不得不出来做事,以至于丧失了上大学的机会。 随着叶纳林把埋藏在心头的往事一点点的吐露出来,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此刻倒是变得有些健谈了起来。在边上安心倾听的李丰一直保持着沉默,因为他知道对方对他说这些并不是期待得到他的同情,而是只想想一吐心中块垒罢了。 就好像他一个人在魔都打拼时,总会有那么一两天,感觉心中郁闷的紧,想要找个人好好的吐吐苦水,以排遣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孤独一样。看叶纳林的样子,似乎到真是把他当成了真正的朋友,李丰心中如是想着。 到了距离叶纳林家中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叶纳林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着李丰说道:“那边就是这附近街区最大的一个食品杂货市场了,不管是生熟食物还是日用杂货,都能在里面购买到。我们进去看看吧。” 李丰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事实上他也的确很想见识一下,这个时代俄国的农贸市场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带着猎奇心理的李丰进去之后就失望了,除了地面脏乱了一些,设施落后了一些,这里和后世的农村集市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们来的似乎不是时候,这个时间段内市场基本没什么客人,因此不少摊主都已经收摊了,除了那些杂货铺子。这里的菜摊子是一整条水泥板架在砖砌隔墙上建立起来的,这场景倒是让李丰回忆起了过去国企厂家属区的菜市场了。 就在他颇为怀旧的在市场东瞧西看时,叶纳林已经停留在了一个肉贩子面前,挑选起羊肉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十五章 午饭二 不过这个时候李丰却看到了隔壁猪肉铺子上摆放着的一堆蹄尖,他赶紧拉住叶纳林问道:“伊凡尼奇,你们家可有什么忌口的吗?” 叶纳林顺着李丰的目光看去,不由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家倒是没什么忌口的,可是猪肉比羊肉难吃多了,而且我刚刚还买了萝卜,米沙做羊排炖萝卜可是相当拿手的…” 听到叶纳林家中没有忌口,李丰顿时安下心来了。这些天他吃俄国的熏肉红肠,可真是吃腻歪了。旅馆餐厅中难得有一个猪肉做的菜,也是以烧烤为主。看到这些蹄尖之后,他觉得应该炖上一碗蹄花汤慰劳自己。 “下次,咱们下次再吃米沙做的羊排炖萝卜,今天先尝尝我的手艺。”李丰说着便走到了猪肉铺子前向老板问道:“这些蹄尖怎么卖?” 猪肉铺的老板打量了一眼李丰的穿着,有些诧异的说道:“3个戈比两只,你要是都要了,20个戈比全拿走好了。” “20个戈比?20个戈比我都能买一磅牛肉了,何必啃这些骨头呢?李,要不我们还是买牛肉炖萝卜好了。”李丰还没开口,听到猪肉铺老板开价的叶纳林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 猪肉铺老板听到叶纳林的话语后,顿时看着李丰主动降价道:“好吧,好吧,看在您第一次上门的份上,这里16只蹄尖,您给15个戈比都拿走,就当大家交个朋友好了,这价可真是全市场最低的了…” 李丰拦住了想要继续拒绝的叶纳林,对着老板说道:“交个朋友这话我爱听,就算看在您的面子,我也不能不把它们带走了,请给我弄个东西包一下吧…” 当李丰提着用麻绳和报纸包裹起来的蹄尖走出市场时,叶纳林还在边上有些不安的说道:“要不我们再买一点羊排吧,这要是做坏了,还有个备选。” 李丰充满自信的安慰他道:“不用,这个蹄尖虽然砍的有些短,但这里起码也有五、六斤的样子,足够我们吃上一顿的了,没必要再去买什么羊排,相信我好了…” 看着李丰自信满满的样子,叶纳林也不好说什么了。他实在不明白,这些难以处理短毛,且没什么肉的蹄尖,究竟有什么可吃的。这种猪身上的下脚料,除了那些家境极为贫困的家庭想要尝尝肉味,基本没什么人会去买。 看着刚刚那个肉铺老板迫不及待的打包出售,叶纳林就知道,假如李丰不买下这些蹄尖,老板大约也只能拿回去喂狗了。用这样的食物招待客人,他心中很是不安,唯恐传出去成为街坊们的笑柄。 不过还好现在是中午,街上并没什么人,大家现在都在工厂里上班呢。而他也确实不敢过于违背李丰的意思,毕竟这些日子对方可是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他只能尽量想法子弥补这顿午饭的缺陷,免得让李丰到时没什么可吃的。 叶纳林看到街头的面包店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请李丰稍等片刻,自己跑去面包店内买了三磅白面包和一罐蜂蜜,足足花了他35个戈比。有了这两样食物,哪怕李丰将蹄尖炖萝卜做坏了,今天的午餐也不会过于尴尬了。 叶纳林伊凡尼奇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姐姐嫁给了省城的一名小官吏,而哥哥则在省城火车站担任了一名调度长,于是他的父母亲便跑去了省城和哥哥住在一块,把县城的老宅和一间门面房交给了他。 老宅是一个带着前后院子的12间房间的两层小楼,叶纳林伊凡尼奇一家自己住了一层,另外一层六个房间则出租了出去,每个房间月租约在2-3个卢布,院子里建有厨房和浴室作为公用。另外一间门面房则租给了街坊,用来开设杂货铺子,每月大约11个卢布。 也就是说,光是房屋租金,每月就有25个卢布,相当于叶纳林一月的工资了。可是这些钱并不属于他,而是要按时寄给省城的父母亲的。于是叶纳林除了白住着这个老房子外,并没有从父母那里获得什么补贴。 他的妻子并没有固定工作,只是靠给房客们供应伙食或是不定时的接一些在家缝补的杂活,以补贴家用,这让支撑着一家大小的叶纳林平日里过的紧巴巴的。也只有遇到了美国人采访这档子事,他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对于李丰来说,给他一些抄写的工作,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叶纳林来说,却是一笔意外之财,让他的家人能够过的稍微幸福一些的大事件,这也是他对李丰充满感激的原因。 只不过叶纳林突然邀请李丰回家吃饭,倒是让他的妻子吓了一跳,毕竟她可什么都没有准备。特别是这位中国人还带了一大堆没什么可吃的蹄尖过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准备这顿午餐了。 就在她将丈夫拉到一边询问时,叶纳林挠着头伤脑筋的说道;“你一会做上一道红菜汤,然后去柳德米拉家的杂货店买一些腌青鱼回来,这样就算他把蹄尖炖萝卜做坏了,起码我们还有菜肴招待他。” 米沙有些担忧的看着丈夫问道:“可这样是不是过于简陋了?你不是说过他是一位贵人吗,要不然我再去卖一点熟食回来?” 叶纳林摇着头说道:“城内的熟食,不会有比他所住的旅馆餐厅做的更好了。如果我们特意去买这些熟食,他未必会喜欢。李是一个很好相处的朋友,我们还是以朋友的方式来招待他吧。” 米沙看了看正弯腰和女儿娜塔莎说话的李丰,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么我先去同薇拉说一声,让她把腌青鱼给处理一下,然后回来做红菜汤。至于你,现在去帮一帮你的中国朋友,顺便让娜塔莎安静一些,可别让她去烦客人了…” 虽然是第一次来叶纳林家,但李丰却感觉这里挺眼熟的,就像他回到了乡下的爷爷家一般,当然是指没有村改之前的旧房子。一道一人高的黄土加卵石夯成的围墙围起的院子,前院是晒衣服和人活动的场地,而后院则是一处菜园加牲口棚,如果不是院子中间这二层砖木小楼的风格太过俄国化,他真觉得这和过去中国的乡村大院没什么区别。 不过在1910年的俄国,这样的大院在克拉皮文县也算是中等人家了。这一街区更多的,还是那种成排靠在一起的单层木屋,数家共用一个卫生间和厨房,可比这种独门独院的建筑环境差的多了。 就在他打量着这大院时,一名六岁大的女孩也在打量着他,李丰察觉到女孩的目光后,正想弯腰逗一逗叶纳林的女儿时,娜塔莎却伸手指着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就是爸爸说的那个红肠叔叔…” 李丰僵住了,他脑子里有些凌乱,这红肠叔叔是个什么说法,他不得不小心的向小女孩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我是红肠叔叔?你爸爸是怎么形容我的?” 娜塔莎抱着一个碎布缝制的娃娃,一边歪着头向李丰说道:“这两天爸爸每天都带红肠回来,我问爸爸红肠是哪来的,他说是叔叔给的。以前爸爸带回家的叔叔我都见过,他们从来没带红肠来我家过。你这位叔叔我第一次见,应该是你给的红肠吧?你把红肠藏在什么地方,能给我一小根吗?” 娜塔莎虽然很可爱,但是她给人起外号的本事,可让李丰哭笑不得,他不得不哄着小女孩说道:“叔叔今天没带什么红肠,下次我再给你带好不好,今天我给你做好吃的。不过娜塔莎,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只叫叔叔,别加红肠两个字。” 娜塔莎答应的很爽快,“好的,红肠叔叔。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家?” “…”李丰:“好吧,就算我不来,我也带给你爸爸,让他替我带给你。” 娜塔莎咬了咬手指头,吞了吞口水后问道:“还是带红肠么,叔叔?” 李丰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抽筋了,他赶紧摇着头说道:“不,不要红肠。我给你带熏肉,不,还是烧鸡,算了这都没什么可吃的。我给你带巧克力,下次你见了我,叫我巧克力叔叔好不好?” 娜塔莎这下有些兴奋了起来,她向李丰追问道:“叔叔,你说的巧克力,是不是那种黑黑甜甜的糖果…” “好了,娜塔莎,别缠着叔叔了。你去边上玩,爸爸要和李叔叔准备午饭了…”叶纳林终于在关键时刻出现,把女儿赶去了一边。 李丰这才松了口气,他发觉和这个小女孩聊天,还真是能够让他忘记一些焦虑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十六章 午饭三 如何处理蹄尖,李丰是驾轻就熟了,先用火烧毛,然后用刀刮去毛渣,再用清水清洗一遍,干净白嫩的猪手就显露出来了。作为一个经常自己做饭改善伙食的城市漂泊者,这应该算是生存必备的技能了。 只不过这里可买不到生姜和黄酒,所以李丰也只能用伏特加和其他配料来拼凑了。还好蹄尖炖萝卜,主要还是在于清理干净蹄尖和一个炖字,对于配料什么的倒也不是那么讲究。 让李丰感到惊喜的是,叶纳林家的厨房里有一个砌筑的灶头,这种烧柴的土灶,倒是和中国旧时乡村里用的土灶差别不大,他对于能够炖出一锅理想中的美味就更有把握了。 只是叶纳林请他过来,可不是请他来当厨子的。之前没人会处理蹄尖,所以李丰非要亲自动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一边陪着李丰打个下手。等到烧火的阶段,他就死活不让李丰继续在厨房呆下去了,说这里应该让给女人来处理了。 虽然有些不放心自己这锅蹄尖炖萝卜,但是看着手足无措的叶纳林妻子和坐卧不安的叶纳林,李丰也知道自己的举动似乎确实不大适合这个时代的风俗,他只能恋恋不舍的向米沙交代了一下火候的掌握,才跟着叶纳林走出了厨房。 叶纳林邀请他先去屋内坐着喝杯茶,李丰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向了门口的水槽,准备洗一洗手。虽然在西欧国家,城市供应自来水已经成为了文明社会的一种标志,但是在疆域面积辽阔且地区经济发展极不平衡的俄罗斯,自来水的供应距离普及的程度还很远。 虽然图拉作为俄国欧洲中部的工业省份,连克拉皮文县这样的县城都供应上了自来水,但这种供应并不是全面普及。城内较为贫穷的街区,只能几十户人家共用着一只水龙头;条件稍好一些的街区,才能做得一户一只水龙头;只有县内真正的上层家庭,才能重新改造自己的房子,把自来水管道接到住宅内使用。 至于自来水的品质么,李丰觉得还算是可以,不过还达不到直接饮用的程度。就在他洗完手离开水槽时,一名女孩也捧着一个瓷盆从门外快速的走了进来,“米沙大婶,你要的腌青鱼我弄好…” 正叫嚷着的女孩突然看到了门口处的李丰,她的叫嚷声曳然而止,眼中露出了一丝慌乱,接着脚下就踩了空,身体向地面趴了下去。 距离女孩不过两三步远的李丰看到这个情景,顾不得擦拭手上的水迹,赶紧快步跑上前去,口中对女孩提醒道:“小心…” “幸好,幸好我身手敏捷,总算没把鱼撒在地上。”李丰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盛着腌青鱼的瓷盆,欣慰的对叶纳林说道。 叶纳林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薇拉,又看了看了站在少女身边抱着盆子庆幸不已的李丰,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薇拉,你怎么摔倒了,给大婶看看,有没有摔坏什么地方。”听到声响从厨房出来的米沙,看到摔倒在地的少女,赶紧跑了过来把柳德米拉扶了起来。 眼泪汪汪的柳德米拉,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后便紧张的看起了自己的衣服。幸好叶纳林家的前院是一片平坦的泥地,她的衣服前摆除了沾上一大片的泥垢外,倒也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 不过对于这件今年桦树节才做的新衣服,她一向都是极为爱惜的,这才穿了第二次就被弄成了这样,柳德米拉的心灵遭到了重创。这一刻她再也顾不得,眼前的中国人正是被她两个哥哥抢劫的苦主这回事了。 像李丰这样典型的东方面孔,本城可是极为少见的。当柳德米拉看到李丰的第一眼,就立刻想起了那个被两个哥哥打劫的中国人身上去了,这一心神恍惚才令她一不小心踩空摔倒在了泥地上。 “为什么你不伸手扶助我,反而去接住了盆子?难道你看不到,我都要摔到地上去了吗?”柳德米拉瞪着中国人气急的质问道。 看着面前如泥人一般的少女,李丰也颇为心虚的退了一小步,方才说道:“我要更正一下,你刚刚不是快要摔到地上,而是已经半个身子落地了。 我觉得你的衣服既然已经脏了一半,也就没必要再去抢救了。但是这盆腌鱼看起来还能抢救一下,我就先救它去了。我想你应该理解,衣服脏了还能洗,腌鱼要是掉在了泥地上,可就不能吃了…” 旁观的叶纳林夫妇:“…”至于少女柳德米拉更是气的向他挥舞着双手泥说道:“衣服脏了可以洗,那人要是摔坏了呢?看看我手臂上的擦伤,难道你就不内疚吗?” 看着少女手上的烂泥,李丰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了。他此时终于想起,自己身上定制的外套价值12卢布,他穿了大约还不到五天,要是被气昏了头的少女现在扑上来,他可又没有外套可穿了。 “冷静,冷静一些。好吧,我承认刚刚自己是失误了,不该在腌鱼面前忽略了你。不过你不要太过上火了,这只是一场意外,下次我一定会注意先扶人的…”李丰额头开始冒汗的说道。 这时叶纳林的妻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伸手拉住了快要气晕了的少女,对她劝说道:“薇拉咱们还是先去洗一洗,大婶给你找一件旧衣服先换上,先把衣服给洗了。多可惜,多漂亮的衣服,这上面的泥巴要是干了之后就不好洗了…” 柳德米拉的注意力顿时被引偏了,她担心的向米沙问道:“米沙婶婶,这衣服上的烂泥能够洗干净吗?我还想穿着它参加…” 叶纳林迅速的从呆呆站在那里的李丰手上夺走了装着腌鱼的盆,将它放在了厨房外的木台子上,然后对着妻子交代了一声,便拉着李丰赶紧回屋子喝茶去了。 进入了房子的玄关之后,李丰方才后知后觉的向叶纳林请教道:“我刚刚接着盆,不去扶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走在前头的叶纳林对他耸了耸肩说道:“妥不妥当的,这得要看各国不同的社会习俗了。在我国的话,您刚刚的行为要是传扬了出去,这可能会让您不受社交场所的欢迎。对于女性,我们还是应当保持一定的礼貌的…” 好吧,虽然叶纳林说的很委婉,但李丰还是迅速的听懂了对方对自己的批评。他很明智的岔开了当前的话题,转而称赞起了对方家中的客厅。从这间装修的相当有水准的客厅,李丰还是能够确认,叶纳林刚刚在路上的话语并不是吹嘘,起码人家祖上真的阔过。 不过从这空空荡荡的客厅来看,这家也的确是衰落了,因为现在客厅里摆放的家具,怎么看都配不上这间客厅原本的装修,显然有人将这里的好家具给典卖了出去,换成了现在这套廉价且不成套的桌椅。 在自治会的档案室内,李丰和叶纳林倒是可以无话不谈,但是坐在叶纳林家中,两人才发觉彼此之间似乎没什么可谈的。谈公事好像不太合适,谈私事两人互相了解的并不多,谈爱好双方好像还没熟悉到这种程度。 于是李丰和叶纳林谈了一阵天气之后,最终还是把话题落在了这幢房子上,也只有谈论这幢房子,双方才会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这一番攀谈,倒是让李丰知道,原来他们家的六间房都租给附近的纺织厂女工,本县的纺织业虽然不及省城,却是相邻县中算是不错的产业了。整个县城有近4家纺纱厂,大的工厂雇佣的工人起码超过了200名,小的也有五、六十名工人。 成年女工一个月大约挣12-14个卢布,未成年女工一个月大约挣7-8个卢布。不过一个女工一个月的伙食,也要花去5个卢布上下,加上工厂提供的宿舍并不免费,因此未成年女工基本没什么结余,而成年女工一个月也最多剩下4-6个卢布而已。 可即便是如此,只要手头宽裕一些,这些女工也要从工厂的宿舍内搬出来。因为厂里的宿舍不仅破旧脏乱,还常常有工头或流氓去骚扰她们。再加上住在外面,好歹还能单独开伙,给自己补充一些营养,于是像叶纳林这样的好人家的房间就特别热门了。 住在这里不仅能够好好的休息,还有着干净的洗浴间。对于那些从乡下来的姑娘来说,这里就是她们所憧憬的城市生活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十七章 午饭四 虽然李丰觉得蹄尖炖的时间还是短了些,不过汤里的萝卜味道却相当的不错。不管桌上的其他人满不满意,李丰对于这道菜还是相当喜欢的。 相对于俄餐的酸、辣、咸、甜口味,这道蹄尖炖萝卜可谓是相当清淡爽口了。虽然李丰并不拒绝吃辣,但作为一个江浙人,他还是喜欢清淡的口味。这二十多天里,俄式大餐可是真让他吃的腻味死了。 其实李丰是多虑了,他做的这道蹄尖炖萝卜,水准已经超过叶纳林夫妇最高的想象。不仅他们的女儿娜塔莎吃的满嘴是油,就连被米沙强留下来的柳德米拉也吃的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在欧洲诸列强中,俄国这个位居末位的列强,实质上还是一个农业国,粮食、肉、奶的产量为欧洲各国之冠。但俄国人民自己可享受不了这些丰富的粮食和肉、奶,大部分的产量都要出口到德国、英国以换取宝贵的外汇,从而再进口俄国所需的机器和工业品。 像叶纳林这样,每月拿25卢布的基本工资,加上一点外快的话,一年能拿350-400卢布,这差不多算是仅次于铁路工人的高工资了。普通工人的年薪,大约在250-300卢布之间。可是想要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一年至少也不能低于400卢布,否则就无法保证家人的温饱。 在这样的工资水准下,普通工人家庭的餐桌上,主要还是以素食为主,而即便是叶纳林这样的小公务员家庭,也不过是保证节假日能够吃上一顿肉食罢了。因此这种廉价的蹄尖居然能够做出这样的味道,已经让在桌的几人非常惊讶了。 特别是小女孩娜塔莎,自己吃的开心之余,还不忘悄悄对着妈妈说道:“妈妈,我们应该给柯金哥哥留一份,他现在在学校可没法吃到这么美味的萝卜汤,这可比酸奶油红菜汤好吃的多…” 米沙微笑着对女儿说道:“没关系的,娜塔莎。妈妈已经学会了怎么炖这道萝卜汤,就算吃完了,明天妈妈也能重新做过…” 听见了母女两人对话的李丰,马上插嘴道:“要是有黄豆的话,你可以用黄豆换掉萝卜,炖的时间久了,然后可以放凉当肉冻吃,绝对比肉皮做的肉冻要好吃的多…” 因为美食而怒气渐消的少女柳德米拉,听到李丰的话语后,不由火气又上来了,她对李丰嘲讽的说道:“这位先生,您在中国难道是一个厨子吗?或者,除了食物之外,你大约就没什么可关心的了吧?” 李丰却并没有听出少女的嘲讽之意,他一边将最后一块面包塞入嘴中,一边满不在乎的回答道:“不,我只是一个厨艺爱好者。我觉得,一个人如果连一日三餐都不关心,他还能够热爱自己的生活吗?” 叶纳林不愿再看这两个人在餐桌上争吵下去了,他看到李丰已经用餐完毕之后,干脆向他邀请道:“不如我们上楼小坐一会,这里便交给米沙她们收拾吧。” 李丰起身向米沙感谢了招待,这才跟着叶纳林上了二楼,算是结束了和柳德米拉的斗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原本是一处外挑的露台,不过这里被叶纳林改成了自己的书房兼接待友人的地方。 虽然靠墙的两面竖立了两排贴墙的书架,不过架上的书籍并不多,倒是许多报纸刊物在书架下方叠的满满当当的。虽然这个时代的印刷机器已经极为发达了,但书籍依旧不是一种普通的日用品。 当然这也同当代的职业作家人数过少有关,虽然工业革命这一百年带来的物质生产力,超过了过去上千年的总和,但人的思想可并不是那么容易跟上物质生产能力的。因此出版一本有意义的书籍,对于出版社来说也还是相当慎重的大事。 在美国、德国出版业兴起在图书上明码标价的风潮之前,19世纪出版的图书大多是按照市场进行议价的。而图书的明码标价,使得欧洲出版的图书价格起码降低到了过去的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价格。不过在俄国这类图书的价格,也依然在一卢布到五卢布之间。 叶纳林的书架上有着将近40余本书籍,这已经算是一笔相当不错的财富了。至于报纸的价格,自从发明了往报纸上刊登广告的方法后,一份商业报纸已经从过去的几十个戈比,下降到三、五个戈比。不过作为抄写员的叶纳林,还有着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自治会订阅的报纸过期后,他还能够以废纸的价格买回来收藏。 这也是为什么,叶纳林的书房内报纸刊物要远远多于书籍的原因了。此外,书架上还有着数十本自己装订起来的自制书,李丰稍稍翻了翻,原来是手抄本。看来为了省钱,叶纳林倒是想尽了办法。 就在李丰翻阅着这些手抄本时,一张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文章从一本手抄本中掉落了出来。李丰从地面上捡起了这张剪报,无意间撇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刚好看到这么一句话,“…无产阶级为爱国主义的幻想所迷惑,…这种思想完全支配了公社的社会主义者,例如布朗基这位公认的革命家和社会主义的热烈拥护者,竟找不出比资产阶级高喊的口号:祖国在危急中!更合适的名称来为自己的报纸命名…” 李丰下意识的停止了放回剪报的动作,转而看起了文章的名字,公社的教训。这文章似乎挺有趣,他一边想着,一边从头开始看了起来。到了文章的末尾,作者的名字:尼列宁,便跳入了李丰的眼中。 就在李丰还在想着这个尼列宁究竟是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列宁时,捧着茶具上来的叶纳林看到李丰站在书架边,不由一边将茶具放在桌上,一边向他说道:“我这里的书并不多,不过你要是有没看过的,可以尽管带回去慢慢看,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李丰也不客气,转过身来对着他说道:“那真是太好了,这张剪报上的文章,我有一大半没读懂,你能不能替我念上一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十八章 离去 转过头来的叶纳林看着李丰手上的剪报,身体顿时僵住了,脸色也刷的惨白了起来,就在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李丰时,却见对方放下了手中的剪报,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小心,水都满出来了啊…”李丰一把握住了叶纳林手中的茶壶,制止了他继续往已经满了杯子里继续注水。 叶纳林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将茶壶放到了一边,然后找出了一块抹布手忙脚乱的擦拭着桌上的水迹。 将桌子上的狼藉清理好之后,叶纳林的脸上方才稍稍回复一点血色,他站在李丰面前犹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诚惶诚恐的向对方说道:“那份,那份剪报…” 看着叶纳林双手紧紧抓着抹布,用力的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浮现了出来,而他本人却毫无自觉的样子,李丰想着这个尼列宁恐怕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列宁了。 想了想,李丰便对着叶纳林单刀直入的说道:“我并不认为收藏列宁先生的文章是一种罪过,所以伊凡尼奇你不必这么紧张。如果你不愿意为我朗读的话,我们不如就忘了它,聊一聊别的,怎么样?” 叶纳林就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之人,赶紧顺着李丰的话语爬了上来,有些语无伦次的向他说道:“是,是的,我们还是聊一聊别的。您知道,我并不是因为赞同列宁的主张才收藏他的文章的…真的,请您相信我,我还有两个孩子…” 看着情绪快要崩溃的叶纳林,李丰知道今天的拜访应该结束了,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后说道:“好吧,伊凡尼奇,请振作一些。我看你下午还是在家休息半天,好好恢复一下精神,自治会那边我会替你请假的。” “求你了,我的妻子和孩子都需要我,我决不能被流放到边疆去…”叶纳林突然抓住了想要转身离去的李丰的胳膊,涕泪俱下的继续讨饶了起来。 叶纳林的软弱和低声下气,反而让李丰隐隐有些厌烦了起来,不过看着他恐惧的发抖的身体,和双眼中的绝望,李丰叹了口气后,转身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小声的告诫道:“醒醒,伊凡尼奇,你是想让楼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可不是沙皇的秘密警察,我是不会把你看了什么,或是想了什么,就把你怎么样的。如果你还想和过去一样,好好的照顾妻子和孩子们,就干脆忘了这件事…” 在李丰的安抚下,叶纳林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了一些。两人默默的坐下喝了一杯茶后,李丰便起身告辞了。当叶纳林送李丰下楼,楼下的娜塔莎正和少女柳德米拉玩的正快活,而叶纳林的妻子米沙也忙着收拾餐桌。这种平淡的家居生活,和刚刚楼上书房内的压抑气氛,真是有着天壤之别,看着这一幕的李丰,心里算是轻松了几分。 在李丰的坚持下,感到精神有些不济的叶纳林终于决定在家休息上半日,而小女孩倒是自来熟的黏上了李丰,有些不太愿意放他走,直到李丰再次承诺下次会给她带些巧克力过来,她才放李丰离开。 边上的柳德米拉虽然还没完全消气,不过她倒是从米沙婶婶那里听说了,这位中国人似乎是什么报纸的记者,这就让她有些胆怯了起来。毕竟自己的两个哥哥打劫过对方,还把对方的东西给砸坏了。她心中有些不安的想着,要是让李丰发现了可怎么好,因此她倒是巴不得李丰快些离去。 不过柳德米拉显然高兴的太早了,米沙婶婶很快就将一个搪瓷提盒交给了她说道:“你也该给你父亲送饭去了,你叶纳林叔叔有些不舒服,所以你也顺便带我们的客人走去大街,路上可千万别顽皮啊…” 站在自家门口,看着李丰和提着饭盒的柳德米拉向街口走去,叶纳林有些担心的向妻子问道:“为什么让柳德米拉给李带路,这点路我还是走的动的,他们两人似乎天生有些不合,路上不会再吵起来吧。” 米沙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便推着他回家道:“你还是别关心别人了,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脸色这么难看,快回去躺一会。让柳德米拉给李带路,就是想让他们好好相处,不要把刚刚的疙瘩记在心里啊…” 米沙大婶的心意是好的,不过李丰和柳德米拉两人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好好相处。李丰一边担心着叶纳林,一边担心着自己,心事重重的他都顾不上和身边的少女说话。而柳德米拉一边祈祷两个笨蛋哥哥不要这个时候跑回来,一边思考着今后要怎么避免李丰再来这个街区闲逛。 两人各怀心思,因此一路上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倒是白白浪费了米沙大婶相让两人好好相处的美意。 李丰若有所觉的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突然停下站在那里的少女,有些茫然的问道;“怎么了?奥,是提不动了吗?要不我来提吧。” 看着快要分手才想着帮忙自己的中国人,柳德米拉觉的自己的牙根有些发痒,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迟钝的男子。毕竟她还是知道自己是长的不错的,因为从小到大邻居街坊家的男孩子们可没少围在她身边献殷勤。 李丰刚刚一路上一直无视她,到了现在才想要帮自己,她很怀疑这是不是对方在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了。不过她实在是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什么交集了,于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说道:“往这边走到头,再向东过两个街口,就能看到自治会的大楼了。我父亲的店在左边,所以我们该分手了。” 李丰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发觉自己正站在一个y路口,他判断了一下方向,知道柳德米拉并没有欺骗自己。 “奥,那咱们就在这里告别了。”李丰向柳德米拉点了点头说道,他在原地又踌躇了几秒,方才又开口向少女道歉道:“刚刚是我做的不大妥当,真的很抱歉。” 柳德米拉双手提着食盒,歪着头看着说完就调头离开的李丰背影,感觉落荒而逃的对方似乎是有些害羞了。“真是个怪人。不过总算是走了,最好是永远也别见了啊。”少女一边想着,一边拐向了左边的街道。在9月午后和煦的阳光照射下,少女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起来,连她身后的影子都在欢呼跳跃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三十九章 街头是非一 警官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正带着一名巡警执行日常的巡逻任务,或者应该说是午后的消食散步。 和俄国的其他地方相比,克拉皮文县确可算是一个比较宁静的城市了。除了05-07年,自由派精英煽动民众对抗沙皇陛下,要进行什么社会改革,扰乱了整个社会秩序。就连克拉皮文县都跑来了莫斯科和省城的大学生,在这座城市煽动工人和农民争取什么民主选举,想要在本县建立一个真正的人民议会。 对于这些头脑发热的大学生的行为,米哈伊尔是嗤之以鼻的,他认为这些年轻人简直就是昏了头了。要知道,虽然本国的教育事业在过去20年里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大学教育已经不再为贵族所垄断。 但是,今日的大学生也依然是俄国官吏的预备役。木匠之子米哈伊尔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成为一名十四等文官,从而提升自己的阶级。而这些大学生们,只要一毕业就能从十四等文官开始起步。 米哈伊尔实在是不明白,这些未来的俄国精英们究竟还有什么对这个体制不满的。只要他们安心的遵照沙皇陛下定下的规矩当官,这个国家的权力迟早都会落在他们手中,为什么还要去煽动民众去反抗沙皇陛下呢? 更何况,这些大学生们虽然领导煽动了群众反对沙皇,但是考虑到他们身后的家族和社会关系,在他们所谓的社会革命失败之后,这些人不是被赦免了,就只是被流放到边疆。没有哪个官员会冒着和同僚翻脸的风险,非要把这些官员们的子弟送上绞刑架。 可是那些没有后台的工人和农民,最终却都被判处了绞刑。哪怕有些人只是在大学生的煽动下,跟在学生们的后面喊了喊口号,但为了震慑群众,法庭还是遵照了斯托雷平阁下的指示,把他们吊死在了城门口。 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觉得,革命不过是这些官员子弟闲的发慌弄出来的恶作剧,只有那些单纯的人才会去相信这个。只不过现实很快就会教育这些愚蠢的群众,老爷们的娱乐可不是穷苦人能够参与的。别人也许只是被流放,但你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警官米哈伊尔觉得,什么革命和民主都不过是幻梦,终究还是权力掌握着一切。毕竟老爷们都是天生的,不是贫苦大众喊一喊口号,就能同老爷们平起平坐了。 每日午后安静的在自己管辖的街区巡视一圈,对于米哈伊尔来说就是一天中最大的乐趣了。就好像他小时候听说过的童话一样,只有狮子才能这样威武的巡视自己的领地,而那些连眼睛都不敢和他对视的平民,就像是他领地中的麋鹿和兔子。看着这些人显露出来的恐惧,他才能觉得自己是强大而有力的。 就在米哈伊尔背着手意满志得的看着自己的领地时,跟着他身后的巡警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长官,你看街对面。好像那个中国人遇到麻烦了。” 李丰这个中国人的名字,现在在本县的警察局可是无人不知了。一个美国教授的失踪案子和一个李丰被本城地痞打劫的案子,可是让本县的警察受了不少苦。直到现在局长还追着他们尽快将抢劫李丰的匪徒缉拿归案,为此都不知训斥了他们几回了。 也因此,警察们已经将李丰视为了需要保护的本县要人之一。现在看到对方似乎遇到了麻烦,这名巡警就忍不住提醒自己的上司,深怕对方出了什么事再让自己受罪。 米哈伊尔停下脚步向对面观察时,他的部下已经再次向他汇报道:“是乌沙科夫帮派的别连科兄弟,那个弟弟可凶悍的紧,我们是不是赶紧过去阻止一下,要是让他们打了中国人,局长又该找我们麻烦了。” 米哈伊尔却伸手拉住了他,双眼紧盯着对面说道:“先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现在过去冲突都没起来,他可记不住我们是谁,谢尔盖上尉可是很重视他的…” 李丰面对自己陷入的这个麻烦,真的觉得很是无语。他刚刚好好的在街边走着,路过这家杂货店时,就听到店内一阵争吵声,然后一个妇人就飞了出来。正想着心事的他,随即就想起了对于柳德米拉犯下的错误,于是这一次他终于伸手接住了飞出来的妇人,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只是他这一伸手,没想到就卷入了是非之中。这名被他及时扶住的妇人,抱着一块茶砖,拉着他的手大声的哭诉了起来。而于此同时,从店内走出了一高一矮两名男子,指着他破口大骂,让他赶紧滚蛋,不要乱管闲事。 老实说,李丰真没想管这个闲事,他只是纯粹路过这里,顺手扶了脚下的女人一把而已。事实上,他的心思刚刚都放在了叶纳林为什么会保留列宁的文章一事上,所以才没有发现这里有异常状况,否则他早就绕路了。 一开始,李丰以为这两名男子是放高利贷的,所以跑人家店内来追债来了。但是听着这名妇人断断续续的哭诉,才发觉事情并不是这样。似乎这两个人是什么黑帮分子,过来收这家店拖欠的保护费的。 只是本店的店主生了急病,杂货店根本没有钱交保护费,这两人把店内的零钱都搜刮光了,也不过才凑了7个卢布18戈比。于是这两人决定再拿点值钱的货物抵押,就顺手挑了一块茶砖。 不过这个时候老板娘不干了,她说保护费一共也就八个卢布,这块茶砖是店内最上等的货物,价值三个卢布。对方要拿走茶砖,就该退回她2个卢布18个戈比,否则这不是在光天化日下打劫吗。 哪两个来收保护费的黑帮分子当然不干,他们放进口袋里的钱什么时候吐出来过。他们又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拿茶砖抵账的,自然不会照着市价估算。于是说不上两句就动起了手,死活都要保住茶砖的妇人,就在争夺之间被摔出了门,然后就被李丰给接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十章 街头是非二 李丰已经偷偷打量过杂货店的门面,只是那种居民区小卖店的水准,看起来这样一块茶砖对这家店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但即便如此,李丰也不打算做什么见义勇为的人物。这两名黑帮分子在这家店里闹事,附近的街坊居然没有人站出来劝说,不是这些黑帮分子势力太大,便是这家人平时没什么人缘,怎么看他介入这场冲突都是不理智的。 只是,下一刻一个岁的女孩从店里冲出来,扑在妇人身上大哭了起来。看着这个比娜塔莎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李丰终于心有不忍的向两名还想上前的黑帮分子说道:“等一下,我有话同这位老板娘说。” 别连科兄弟倒是停下了脚步,不过两兄弟却把目光盯在了李丰身上,身材较高的哥哥嘲讽着说道:“怎么,日本人,你打算替她出例钱吗?” “什么例钱?我们家已经交了国税、省税和自治税,凭什么还要再向你们交例钱,你们简直就是一群强盗…” “你个臭婆娘看来是真不想把店开下去了,连我们乌沙科夫老大订下的规矩都敢抗议,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今天非要让你尝尝我的拳头。不过站在那边的日本猴子,你可是个男人,怎么样,要和爷爷比试比试吗?” 李丰并不理会两名黑帮分子的挑衅之语,也没在乎妇人对自己的哀求,只是向着妇人平静的说道:“刚刚你说,这块茶砖出价3个卢布是吗?” 这名妇人从刚刚就注意到了李丰身上穿的西服,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物,所以才想着博取对方的同情,让他把这两名黑帮兄弟赶走,最好能够再把对方抢走的例钱拿回来。 但李丰的反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不仅没有同两名黑帮冲突,反而问起了茶砖的价钱,她有些茫然的回答道:“是的先生,这可是v维索茨基&茶叶贸易合伙公司出产的优质茶砖,真正的上等茶砖,3个卢布一点都不贵。” “瞧瞧这个臭婆娘还在糊弄人,在莫斯科这样的茶砖也就出价22个卢布,省城不过卖25个卢布,你居然还敢开价3个卢布,真是把我们兄弟当成乡巴佬了吗?” 李丰并没有理会两兄弟和妇人之间的争吵,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四、五张纸币,然后点了一张两卢布和一张一卢布的出来交给了妇人。就在妇人紧紧抓着钱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李丰从她手中取过了茶砖道:“3卢布对吧?这块茶砖我买了。” 取过茶砖之后,李丰便想要离去。但是对面个子较矮的黑帮分子却不干了,他一边撸着袖子上前,一边骂骂咧咧的说道:“日本佬你是聋子吗?这块茶砖现在是抵债给我们的,就算你要买,也得给我们钱…” 刚刚站在那里发呆的妇人,现在却机灵的拖着女儿躲在了李丰身后,口中还叫嚷着:“什么抵债给你们的,明明是你们硬抢,这位先生花了钱向我买的。你们这些流氓不要太过分了…” 看着对方向自己伸过来的肮脏的手,似乎想要推开自己,李丰刚想避开却又迅速的挺起了胸膛。虽然他在这个时空呆了也就一个月左右,但他倒是理解了这个时代的一条基本规则。不要轻易和人爆发冲突,真要和人爆发了冲突就不能轻易的退让。 不管是以自由著称的美国,还是以贵族传统自居的欧洲,身为一名绅士就应该具备无所畏惧的品质,这也是上层阶级对于下层阶级所拥有的天然优越感。美国绅士用钱和枪支保卫自己的尊严,而欧洲绅士则以法律和等级制度捍卫自己。 特别是在俄国这样一个国家,下层阶级冒犯上层阶级所受到的惩罚,要远远严重于偷盗的罪名。李丰因为要跟随佩奇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不免就了解了一些这位伯爵生平的逸事。 于是他就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据说伯爵曾经为一名士兵向法庭求情,士兵希布宁因不堪军官的虐待而打了军官一记耳光,结果法庭却要判他死刑。即便以伯爵的身份替这位士兵求情,可是为了维护等级社会的尊严,这位士兵还是被枪决了。 因此在这个国家,只要是一位绅士,你就不应该对下层阶级退让,这是维护你自身等级体面的方式。换句话说,一个不能维护自身等级体面的绅士,几乎就是自绝于上流社会。 李丰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冒牌货,但他更知道一旦他失去了这层光环的保护,即便美国人不说什么,那位俄国上尉也要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了。因此面对两名黑帮分子的挑衅,哪怕他心里慌的一比,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镇定,伸手推开了对方伸过来的脏手。 “拿开你的脏手,你是想要攻击我吗?混蛋。”李丰对着别连科兄弟的眼睛怒斥道。被拨开手的弟弟还待继续上前,却被哥哥按住了肩膀。 “您最好拿上您的茶砖离开这里,这条街可不是像您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您要是在这里受了罪,可没人知道是谁干的。这是我们乌沙科夫帮的地盘,我们老大可不怕您这样的外来人。我们和这女人之间事,您还是别乱插手的好。” 虽然高个子的黑帮分子态度有所退缩了起来,不过李丰却没有见好就收,他眼睛看向了两兄弟的后方,口中却态度强硬的说道:“真是可笑,如果不是你们非要挡着我的路,我买了东西自然会走。 但是现在,你们刚刚袭击了我,就想这样蒙混过关?乌沙科夫是谁,我不认识。不过本县的警察局长我倒是见过,不如我带着你们去问问他,这座县城到底是沙皇的地盘,还是什么乌沙科夫的地盘…” 较为冲动的弟弟终于听不下去,他抖动了一下身体,从哥哥手下挣脱了出来,然后气势汹汹的想要向李丰扑打过来,“你个黄皮猴子真把自己当老爷了吗?这里可是俄国,不是你们的东方森林。你卡尔金大爷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这是哪…” 一只粗壮的胳膊从后方迅速勒住了卡尔金别连科的脖子,将他剩下的话都勒在了肚子里。不待西蒙挣扎,一根短木棍就连续而凶狠的敲在了他身上,直到将他打翻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为止。 梅里科夫别连科在另一名巡警的注视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挨揍,不敢有所动作。除了看到揍人者身上穿的警察制服外,他还认出了施暴者正是本县最臭名昭著的恶棍警察,就连他们的老大都不愿轻易去招惹他。 感到手中摁住的身体不再试图反抗后,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这才停止殴打,松开手站直了身体。他起身后还往躺在地上抽搐的卡尔金身上踢了两脚,并冷冷的看着他问道:“怎么,开始装死了?你刚刚不是很威风的么。这条街是你的地盘?” “呸!”往血迹斑斑的卡尔金身上吐了一口浓痰之后,警官米哈伊尔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站着的梅里科夫别连科。虽然他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对方,但心生恐惧的梅里科夫已经举着双手求饶道:“我们只是来收规费的,并没有做其他违法的事。” “你当我是瞎子和聋子吗?就算我刚刚没听到你们和这位先生说什么,但是你们意图袭击这位先生,我还是能看得到的。也许我应该把你们两个带回警察局去,关上几天,你们的脑子才会清醒过来。” 将梅里科夫狠狠的臭骂了一段之后,警官米哈伊尔才转头对着李丰和颜悦色的说道:“李先生,您没有什么地方受伤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十一章 街头是非三 对于米哈伊尔的另眼相看,李丰一点都不感动。对方显然不是对他有什么好感才过来帮忙的,而是敬畏和他在一起的那位俄国上尉而已。显然这位警察一定不知道,其实谢尔盖上尉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多好,自己不过是沾了美国记者的光罢了。 以这位警察变脸的速度,一旦了解了这个事实,恐怕瞧都不会瞧上自己一眼。所以他如果想要让对方保持对自己的尊敬,还是让他保持这种误会比较好。想要做到这一点,就是别让对方拉近和自己的关系,把对方的帮忙视为理所当然,这才是一位绅士的阶级自觉。 李丰脑子里迅速的闪过了这些念头,于是就遵照着自己设定的人设,对着米哈伊尔的殷勤报以冷漠的态度说道:“没来俄国之前,我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笑话。当你需要一个警察的时候,他总是姗姗来迟。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笑话,但是今天我差点就见证了这不是一个笑话。也许我应该去问一问你们的局长,为什么在他的治下,本县居然三番两次的出现,袭击像我这样的正派人士的事件。难道说,本县还隐藏着一个仇恨上流社会的组织吗?” 刚刚还威风凛凛的米哈伊尔,对于李丰的斥责不仅没有感到半点不满,身体反而站的更直了,似乎他正在听局长对他的训斥一样。 对于李丰的质问,米哈伊尔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附和道:“李先生,我对您刚刚遭受到的冒犯深感歉意。但请您放心,这绝对只是一场意外,不是有什么组织蓄意针对您。这两个下流痞子一时发了昏,才会冒犯到您。我一定会好好的教育他们,让他们知道眼睛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哼,希望我不会遇到第三次袭击事件,米哈伊尔警官。”李丰给对方丢下了一句话后,便拿着茶砖扬长而去了,米哈伊尔算是彻底打消了借这个机会同中国人攀上关系的念头。 “警官,警官先生,你可得给我做主啊。这两个下流痞子向我家强收例钱不说,还打坏了店里的不少东西,你看我的衣服都给他们扯坏了…” 米哈伊尔转头盯着妇人,他冷漠的目光令妇人的哭诉声越来越小,他这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说,这两个混蛋在你店里敲诈了?如果你有证据的话,那么就去警局录个口供,局里自然会安排人手查这件案子的。你要去吗?” 妇人看了眼别连科兄弟,终于有些胆怯的说道:“我并不是要告他们,就是想请警官先生主持下公道,能不能让他们把这个月的例钱还给我,他们砸坏的东西也差不有七、八个卢布了…” 米哈伊尔并不关心别连科兄弟砸坏了多少东西,也不关心妇人的伤势究竟如何,在他看来这都比不上刚刚那位中国人有没有挨上一下更为重要。于是他毫不在意的打断了妇人的话,向别连科兄弟问道:“她还欠多少规费?” 梅里科夫小心的回道:“72戈比,米哈伊尔先生。” 米哈伊尔看着面前的妇人说道:“就拿这72戈比抵消砸坏的东西了,你这破店里有什么东西能值七、八个卢布的。好了,离我远点。比留科夫带上这两个混蛋,我们走人了。” “可是,可是…”妇人还有些不甘心的拦着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拨开了妇人,口中威胁道:“如果你不想跟我回警局录口供的话,最好给我安静一些,现在已经够便宜你的了。” 妇人终于不敢继续挡路,只能看着米哈伊尔带着人扬长而去。四人拐过了一个十字街头之后,米哈伊尔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别连科兄弟说道:“下一次把眼睛放亮一些,别去招惹你们招惹不起的对象,否则就别怪我不给乌沙科夫面子了。” 卡尔金一言不发的盯着米哈伊尔,似乎要把他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梅里科夫则强笑着说道:“不过是个东方人,您没必要这么尊重他吧,我们的老大乌沙科夫在省城也认识不少贵人的…” “不要以为认识了几个黑色百人团的成员,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不管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该尊重的阶级就应该被尊重,把我的这句话带给乌沙科夫。另外,从今天开始,你们这群渣滓给我离那个中国人远一些,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米哈伊尔说完之后,突然反手给了卡尔金一个巴掌,“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要不然我会把你的眼珠子扣出来。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满脸血迹的卡尔金喘着粗气,眼睛瞪的血丝都爆看,似乎整个人马上就要失控了一般。但是梅里科夫立刻强行拉着兄弟走进了最近的小巷子,远远的躲开了米哈伊尔。 走出了这条不到三十米的小巷子后,深感屈辱的卡尔金终于甩开了哥哥抱着自己的胳膊,怒气冲冲的说道:“不过就是个木匠家的,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梅里科夫一边继续拉着兄弟的胳膊,一边苦苦劝说道:“可他现在毕竟是个警察,还是谢苗局长的心腹,不是我们能够惹得起的。” 卡尔金红着眼说道:“就算是谢苗局长,也不过和我们老大一样,都得听检察长的。他有谢苗局长撑腰,就能这么随意欺负我了吗?我要去找老大…” 梅里科夫赶紧顺着弟弟的话说道:“好,好,我们去找老大说这件事,他总应该替我们出头的…” 不提这个在路上爆发的小插曲,接下来李丰便无惊无险的回到了自治会大楼。他替叶纳林请假之余,还将半路买到的茶砖送给了管理抄写员的书记,于是对方打着包票保证会替叶纳林保住这个月的全勤的。 第二天,李丰见到了来上班的叶纳林,只不过对方对他的态度变得有些躲躲闪闪了起来,连眼神都不敢和他接触了。似乎昨天的一顿中饭,不仅没有让两人亲近起来,反倒是让双方有些疏远了。 李丰虽然有些遗憾,毕竟叶纳林是他在这个时空交的第一个朋友,至于美国记者佩奇更像是一种工作上的关系。不过他并不打算为此做些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在俄国不会久呆,那么和周边这些俄国人的相处,其实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免得分别的时候过于伤感。 从原世界突然来到这里,李丰变得有些恐惧道别了。或者说是,恐惧于无法道别的别离了。这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遵照和娜塔莎的约定,将一小包巧克力交给了叶纳林,让他带回去给女儿,就准备返回旅馆。 不过经过了一天思想斗争的叶纳林,此时却突然叫住了他,李丰站在档案室的门前回头看去:“怎么了,伊凡尼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十二章 回答 似乎终于想开了的叶纳林伊凡尼奇,抬头注视着李丰的眼睛说道:“我想知道,您对于昨天那篇文章的看法?” 李丰其实并不想谈昨天的事,但是看着叶纳林伊凡尼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又是胆怯又是期盼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对方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份安心的理由。 只从上次去拜访列夫托尔斯泰伯爵路上,无意间见到了“斯托雷平的领带”之后,李丰便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人具有安全感的时代。今日的统治者要比100年后的统治者更加肆无忌惮的使用权力,因为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过一个能够挑战统治者的力量,从而令他们自我约束。 而斯托雷平上台之后,对国内实施的特务统治,更是比1905-1907年革命之前的沙皇政府更加冷酷无情。对李丰来说,“斯托雷平的领带”给他带来的愤怒要远远大于恐惧,但是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民来说,现在却是比任何时刻都要令人恐惧的年代。 叶纳林伊凡尼奇毕竟只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抄写员,不是什么职业革命家,更何况他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和一个相濡以沫的妻子,自然不能在被李丰发现了自己收藏的违禁文章之后,还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往日的生活。 这件事要是被暴露出去,即便警察不会把他当成革命分子,但是他现在的工作肯定是丢定了。毕竟抄写员可不是自治会不可或缺的人才,而只是机器上随坏随换的一个部件而已。一旦这个部件出现了问题,自治会的老爷们第一反应就是换一个部件,而不是维修再利用。 因此,对于一个不确定期限的煎熬来说,叶纳林显然选择了自行求证,以确定李丰的真实心意到底是什么了。 李丰有些怜悯的看着叶纳林,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说点什么,这个中年人的神经就真的要崩溃了。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对方活的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他也不愿意再给叶纳林的精神上添加最后一根稻草了。 思考了近一分钟后,就在叶纳林眼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的时候,李丰终于开口说道:“如果你指的是列宁先生的那篇文章的话,那么我觉得列宁先生写的还是不错的,起码他说的都是真话。这对于政治家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了。 起码,他没有如同国王和贵族那样,一边要求人民热爱上帝、热爱国王、热爱国家,一边却用马克沁机枪和绞刑架的仁慈来对付人民。他也没有像那些资本家一样,一边试图从人民的口袋里掏走最后一块铜板,一边却告诉你奉献是一种美德。 所以,作为人民中的一员,作为被统治阶级的一员,我们认同列宁先生的文章并没有犯罪。因为不是我们认同了列宁先生的文章,而是列宁先生站在了人民的立场上说出了人民的心声。 倒是那些口口声声代表着人民利益的国王、大臣和议员们,却使用国家权力去限制人民的思想和言论,才是真正的犯罪。我对于列宁先生的文章看法,大抵就是如此了。” 原本快要僵硬了的叶纳林听了李丰的话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眼中也迅速恢复了神采,他连连点头并压着嗓子说道:“是,是的,我对列宁先生的文章,看法和您一样。我认为他说的确实精彩,把我心里想说的又说不出来的东西,能够清晰明白的在文章里表达出来…” 看着叶纳林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的样子,李丰心中却是想着:“好吧,看来昨天自己看到的那篇文章,并不是他收藏的唯一一篇,否则他就不会这么激动。” 面带着微笑听着叶纳林讲述了他对于列宁所写文章的看法,其实应当说是对俄罗斯社会民主工党的看法,李丰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打断了有些过于激动的叶纳林的述说。 李丰伸手向对方阻止道:“伊凡尼奇,伊凡尼奇,你先等一等。” 叶纳林有些茫然的看着李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理解的不对?” 李丰微微摇着头说道:“不,伊凡尼奇,我觉得您说的很好。只是,我希望您不要过于沉迷思考列宁先生所描述的这个新世界了。这对您,对您的家庭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叶纳林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李丰,好半天才迟疑的说道:“可您刚刚不是说,你也赞同列宁先生的文章的吗?” 李丰继续摇着头说道:“是的,我的确认为列宁先生的文章说的很好,他所描绘的那个没有压迫的新世界很让人憧憬。 但是,伊凡尼奇,新世界不会凭空而产生,从法国大革命到巴黎公社,为了迎接新世界的到来,无产阶级已经流了足够多的鲜血,但那个新世界依然没有降临人间。 我可不认为,光凭列宁先生的几篇文章,新世界就能在俄国和平的出现了。所以,您没必要对这个遥不可及的新世界倾注什么精力,照顾好您自己的家人,去追求个人的幸福,也许更为现实一些,不是吗?” 叶纳林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对方明明对列宁的主张这么认同,可为什么又反对付出任何实际行动去支持它,他不由喃喃说道:“可我们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通往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新世界的通道。怎么能够明明知道真理,却不去拥护它呢?” “因为修正主义终究会战胜一切;革命果实终将会落入利己者的手中;而付出了鲜血和牺牲的人民,终将一无所有。”李丰虽然很想将这个未来的事实告诉对方,但最终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内心的冲动。 李丰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转而用主席的一段话语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这场对话,“因为,因为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所以,伊凡尼奇,如果您没有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没有做好放弃个人幸福生活的准备,没有做好和家人诀别的准备,那么您就应该忘记它,假装它不存在,只要闭上眼睛,我们的生活还是能够继续下去的。 毕竟,革命不是什么浪漫主义,而是残酷的现实斗争。咱们都只是普通人,不是如列宁一般的伟大人物,实在没有必要去接受这样残酷的考验。我们该下班了,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回家吃晚餐呢,伊凡尼奇。” 叶纳林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是受到惊吓而失去血色的惨白,而是一种一时接受不了的茫然。和李丰的目光僵持了数十秒后,叶纳林终于点了点头道:“是的,的确是该下班了。咱们还是下次再讨论这个话题吧。” 这场下班时间发生的短暂谈话,迅速的让两人恢复了昨日之前的关系,应该说是比昨日之前更为亲密一些的关系。毕竟,双方现在已经不是在一起共事的普通同僚,而是能够私下讨论关于布尔什维克主义文章的朋友了。 这样的关系变化,令李丰有些意外,但他的感觉却并不坏。来自叶纳林的认同,令他觉得自己同这个时代的联系又变得密切了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十三章 来自彼得堡的客人一 同叶纳林道别之后,李丰便拿着今天抄写好的文件走回了旅馆,路上他还花了一个戈比买了一杯克瓦斯解渴。即便有着离开俄国的打算,他也依然努力着融入这个时代,每天走路往来这段路程,顺便和街上的商店主进行接触,都是李丰学习和普通俄国人打交道的课程。 应该来说,他的努力并非无效,起码现在他所日常行走的街道上,对他持有敌意的目光已经少了不少。而他常去的几间商铺,店员或老板已经能够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就在他如往常一般回到旅馆,先去佩奇的房间交付抄回的文件时,进入佩奇房间的李丰才发现,今天的客厅内除了上尉之外,还多了两名客人。 佩奇一边从他手里接过文件,一边搂着他的肩膀向自己的客人介绍道:“这位是中国人查理李,也是我的采访助手。” 接着他又指着坐在中间的一个中年胖子对李丰说道:“这位是ve舒马赫,彼得堡的棉布商,有着一家700人的织布印花厂。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助手康斯坦丁萨尔诺夫。” 随着佩奇的介绍,两名客人都起身同李丰握了握手。李丰能感受到,棉布商对自己的握手纯属客套,轻轻一握就松手了。倒是那位年青的助手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同自己握手的时候非常用力,就像是看到了好朋友一般。 有些惊讶于后者对于自己的亲近态度,坐下之后李丰不免多关注了几眼,这位穿着一身得体西服的青年。这一关注,他就发觉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虽然这位青年才是胖子舒马赫的助手,可他却注意到,胖子舒马赫虽然才是这场谈话的主角,但这位棉布商人总是不自觉的把目光转向身边的助手,似乎他身边的这位助手才是他的老板一般。 虽然看破了这一点,李丰也没想过要戳穿,毕竟人家要玩这种隐藏身份的游戏,总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他又何必去多事呢。坐在佩奇身边倾听了一会,李丰这才发觉舒马赫说的都是关于棉布和棉花的事情,听到舒马赫不厌其烦的比较着美国棉花和俄国棉花的品质,李丰总算是明白为何他进门时,谢尔盖上尉一脸不耐烦的神情了。 他听了几分钟都想起身离开了,而上尉他们都不知道听了多久,也难怪上尉会一脸的不耐烦。至于他身边的佩奇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插嘴评价几句,李丰突然想起这位身上还流着犹太人的血脉,对于赚钱的生意是永远不会觉得枯燥的。 不过李丰的运气还算不错,在他回来之前这四人大约已经聊了很久了,因此他坐了十余分钟之后,那位棉布商舒马赫总算是结束了关于生意上的谈话。已经相当不耐烦的谢尔盖上尉,趁着其他人没有提出新的话题之际,赶紧出声说道:“好了,我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舒马赫先生,您不是请我为您引见拉戈任斯基先生么,咱们现在就出发吧。正好今晚拉戈任斯基先生邀请了我和佩奇先生,您可正好赶上了。” 佩奇这时候却突然出声道:“今晚我大约是去不成了,早上我和彼得堡公使馆通了电话,晚餐之后要和彼得堡再通一次电话,就让舒马赫先生代替我过去参加拉戈任斯基家的晚宴吧。” 谢尔盖上尉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佩奇时,那边舒马赫已经开始向佩奇道谢了,“开普兰先生,我真是太感激您了。这样我去拜访拉戈任斯基先生,倒是不那么冒昧了。康斯坦丁,你就留在旅馆里,把我们的资料整理好,等我今晚拜访过拉戈任斯基先生之后,也许明天我们就能够开始工作了…” 看到舒马赫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谢尔盖上尉想起口袋中还没焐热的支票,终于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起身走出了房间,默认了舒马赫的安排。 李丰以为,这位康斯坦丁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告辞,可是对方却四平八稳的坐在沙发上,直到上尉和舒马赫两人走出了房间,他都没有动弹一下。李丰正思考着,这个年青人是什么来头时,佩奇却不慌不忙的向他问起了今天在档案室收集到的文件状况。 李丰于是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转而向佩奇报告了起来。过了大约一刻钟,仆人戴维回到了房间,向佩奇报告两人已经乘着马车出了旅馆的院子。佩奇便让戴维把自己的两件脏衬衣和脏袜子送去旅馆的洗衣处,将他支离了房间。 等到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佩奇才对着李丰说道:“给你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弗拉基米尔金兹堡先生的私人秘书。他是来帮助我们解决身份证明的问题的,不过在这之前,萨尔诺夫先生想要和你谈一谈。” 康斯坦丁起身和李丰重新握了握手,方才亲切的对他说道:“中午的时候,我已经和开普兰先生谈过一次了,您所说的犹太建国方略,的确是让人有思路顿开的意思。因此,能否请您再说说关于这方面的内容?” 李丰回头看了看佩奇,佩奇对他点了点头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是自己人,有什么便说什么,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的。” 李丰这才放下心来,稍稍沉思了片刻,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您所听到的犹太建国方略,其实并不是我设想出来的。这是我的老师日常和我提及的内容,我不过是将这些内容总结了一下,所以有些地方可能并不适合现在的实际状况,有些地方则可能说得不够周全,但我的能力也只能总结到这等程度,所以你们要使用其中的设想的话,最好还是根据实际的情况进行调整为好。” “当然应该如此,那就请李先生开始吧,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听一听了。”康斯坦丁萨尔诺夫毫不迟疑的接话道。 看着对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李丰哪怕心中有些发虚,但也还是把通过世界秩序的改变,从而使得控制世界的列强势力重新洗牌,趁着重建世界新秩序的时机,让犹太人在加沙故土复国的设想,重新描述了一遍。 虽然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在他谈话时,不时的插嘴打断了他,提出了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但是李丰还是把大部分的问题给解答了出来。这倒不是李丰的学识突然见长,而是他根本就是拿着现实历史的发展,照本宣读而已。 李丰能够看得出来,对方对于自己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不少问题因为他回忆不起现实历史的细节,一时无法作答。不过他也干脆的把问题推给了豪斯教授,认为找到教授之后,这些问题应该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晚餐时间,当仆人戴维前来通知他们下楼进餐,谈话方才告一段落。康斯坦丁萨尔诺夫对于这场谈话还是很满意的,其他通过这场对话,他确定了对方肯定不是一个骗子。 就算对方真是一个骗子,能够把犹太人的复国问题和当前世界的列强秩序研究到这等程度,这就已经让许多研究犹太复国问题的专家们足以汗颜了。 因此在结束谈话下楼用餐之前,康斯坦丁已经决定要帮助李丰解决身份问题了。不过,他也不介意,再从李丰这里多掏些有用的知识回来。 于是晚餐过后,三人重新聚集在了佩奇的房间内,康斯坦丁一边喝着茶水消食,一边则随口向李丰问道:“复国问题上,刚刚我们谈了不少。不过,李,教授有没有和你谈过,想要完成犹太国的建立,我们起初应该先做些什么呢?” 李丰思考了一会之后,便谨慎的回道:“这个,教授倒是没和我谈起过。毕竟,我跟随他的时间,也就一年左右。这种详细的实施计划,教授是不太可能轻易的告诉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十四章 来自彼得堡的客人二 李丰的回答并没有让康斯坦丁萨尔诺夫感到不满,在刚刚的对话里他已经发现到,在大势方向上李丰可以说的头头是道,但是一旦说到具体的地区,对方就变得吞吞吐吐,甚至还出现了不少不该有的错误。 但李丰的这种表现,反倒是让康斯坦丁加深了对于他的信任。一个从老师那里听到了只言片语的外国学生,可不真应该是他这种表现么。大势方针上的道理能够让人信服,这肯定是豪斯教授做出的判断。具体缘由却无法说清楚,这就证明了李丰确实是从他人口中听到的结论,而不是自己推演出来的。 康斯坦丁显然没有想到,李丰居然是来自百余年后的人,所以他说的大势方向自然是极让人信服的,毕竟他就是照着历史发生过的事实照抄一遍而已。哪怕他所在的时代人们再怎么不关心历史,这1914年爆发一战,1917年爆发十月革命,20余年后爆发二战,这些大事件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呢。 倒是一战之前的各国具体形势,不是专业研究者和历史爱好者,还真是没什么人了解的。李丰虽然不是上述两种人,但也还算是一个业余的军事爱好者。他对于军事上的了解程度,大致是能够分清一战和二战各服的水准。 因此,李丰虽然能够靠着真实历史作弊,但是一旦谈论到细节问题,他就只能推到豪斯教授身上,或干脆自由发挥了。这并不是他想要藏拙,而是实在是肚里没货。不过这样的表现,反倒是让他获得了康斯坦丁的信任,这倒是李丰未曾想过的事。 和李丰共进晚餐之后,康斯坦丁对于李丰的身份已经不再有什么怀疑了,而现在的闲聊对他他来说确实只是闲聊。因此虽然李丰再三推脱,康斯坦丁也依然请求他随便说说,就当是打发时间也好。 推辞不过的李丰,只能开动脑筋认真的思考起了对方的问题。遗憾的是,他对于犹太人当初是怎么复国的过程,还真是所知不多,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不过他对于后世一些大公司的崛起过程倒是蛮清楚的,毕竟他们老板就天天拿着马云和比尔盖茨的创业经过激励他们。 当然,他们老板并不是要求他们学习马云和比尔盖茨的奋斗精神,而是要求他们学习马云和比尔盖茨手下员工的奉献和努力,只要他们能够做到像马云和比尔盖茨手下员工一样出色,老板不就成为了第二个马云和比尔盖茨了吗。 虽然李丰没能完成老板的期许,不过这两位商业巨子的发迹过程倒是听了个耳熟能详。他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自己可以把犹太人的复国主义当成商业名人创办公司的努力来看待,两者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差别,只不过需要换一种方式来述说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思路倒是被打开了。就像犹太人想要独立建国需要世界秩序的重新洗牌,一间伟大公司想要正式起步同样需要天使投资的加入。当然,不管是世界秩序的重新洗牌,还是天使投资的加入,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先做好准备,否则即便是机会真的来临了,你也一样抓不住。 李丰终于知道自己有什么可说的了,他抬头看着康斯坦丁说道:“如果您非要让我说一说的话,那么我倒是有些浅薄的见解… 根据老师的说法,犹太国的建立重要的是抓住世界秩序重新洗牌的契机,但是契机不会自动送到犹太人的手中,犹太人只有先做好一切准备,才能在契机来临时抓住它。” 康斯坦丁随口问道:“那么你认为的准备是什么?” 李丰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组织、理想和一定的物质条件,只有具备了这样的准备,时机来临时,我们才不会错过。” 佩奇不由好奇的插嘴问道:“你说的组织,说的是类似于犹太垦殖协会这样的组织吗?” 在过去一段时间内,李丰同佩奇谈论过关于犹太人的不少事务,对于犹太垦殖协会这个组织并不陌生。他思考了片刻后,便摇着头说道:“我说的组织,并不是像犹太垦殖协会这个过于松散的经济团体。 它应当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性的政治团体,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领导犹太人建立自己的国家,它应当成为所有希望建立自己家园的犹太人的唯一领导,并为建立犹太国付出全部的努力。” 康斯坦丁有些好奇的追问道:“严密组织性的政治团体?你所认为的严密组织性,是怎么样的?” 李丰有些诧异于康斯坦丁的问题,因为对于后世的普通人来说都知道,造反这等事没有一个严密组织性的政治团体领导,基本是干不成什么事的。 不过既然对方问出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倒是不用再绞尽脑汁去思考,如何论证什么样的准备工作,才能让犹太人抓住建国的契机的问题了。 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自小李丰就生活在组织之中,从小学的少先队,中学的共青团,直到大学时的学生会。虽然在他成长的年代,这些培养接班人的组织已经流于形式,但是组织的架构却还依然保留着。 李丰都不用怎么思考,就能将这些组织的组成部分一一复述出来,但这显然是一种极为愚蠢的述说方式。一个从老师那里听到了七零八落的语句,就能建构起一个完整组织的学生,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常人。 所以李丰花了不到十秒已经找到了康斯坦丁的答案,但却足足花了近一分钟才想好怎么把这个答案用恰当的语言表达出来,也幸亏大家都是用英语交谈,否则李丰还真不知道怎么用俄语把自己想说的意思正确的表达出来。 “根据老师和我平时的谈话,我以为老师所设想的严密组织,应当是这样一个团体。首先它应当具备一个大脑,也就是组织的领导阶层,这个大脑负责组织的一切领导工作,制定组织的建立原则和前进道路。 其次,组织应当有一双深入群众中去的双脚,只有时时刻刻把组织和群众联系在一起,了解群众的需求和愿景,组织才不会失去群众的支持,成为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 再次,组织还应当有一双具体办事的双手,进行对群众的舆论宣传和组织群众进行政治活动,没有这双手,就不能体现组织对群众的领导。 然后我们都知道,一切政治性团体,除了向当权者献媚的之外,大多数都是为政权所忌惮的非法组织。所以组织还应当有着保护自己的安全部门,就像是人的躯体一样。 而想要把头脑、四肢、躯体协调起来,那么如同血液一般的组织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只有充分掌握了组织成员的政治倾向、个性和办事能力,我们才能令这个团体如同一个人一样正确的行动起来,而不是各行其事。 最后,要想让一个团体具有凝聚力,不在外部的势力压迫和内部的思想腐化下解体,那么一种令团体所有成员所信服的理想或是主义、又或是信仰,那就是必须存在的… 所以,老师认为犹太人所需要的组织,大抵就是一个类似于这样的团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十五章 来自彼得堡的客人三 也许对于李丰来说,这等简略的组织架构,在他的时代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一种组织方式。正因为太过常见,反而让人对这样的基层组织变得熟视无睹,即便找个中学生出来,都能似是而非的说上几句。 但是对于康斯坦丁和佩奇来说,李丰眼中极为简略的组织架构和组织工作方式,都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头脑中的认知。毕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政党,除了社会民主工党和社会革命党之外,其他党团都处于一种混乱而无约束力的松散形式。 后世资本主义社会声名远播的童子军组织,这一组织的创始人英国退役军官罗伯特·贝登堡,前年也才刚刚出版《少年警探》这一手册,并在英国地方成立了第一支童子军。集体主义精神,团队协助的模式,在这一时代才刚刚萌芽而已。 而李丰眼中流于形式的少先队、共青团和学生会,在过去的百余年里,都是最基层的组织。这些组织的架构和运作方式,并不是某些天才拍着脑袋想出来的,而是同帝国主义、反动军阀和封建宗族进行殊死搏斗,用无数先烈的鲜血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对于和平环境下长大的李丰来说,这些组织架构和运作方式似乎已经跟不上社会环境的变化了。但是对于康斯坦丁和佩奇来说,他们很能够理解这样的组织架构和运作方式,会给犹太人的组织带去多少有益的教训。 特别是生活在俄国这样政权下的犹太人,康斯坦丁对于李丰所说的组织内部的安全保卫部门,更是充满了兴趣。在他看来,如果有了这样一个部门,那么犹太组织的安全性将会获得成倍的提升,那些沙皇政府的密探和告密者,将只能在组织的外围中转悠,永远都无法深入到组织的核心中。 对于金兹堡家族来说,没有比这个更为急需的了。欧洲各国的一些犹太富豪们固然愿意伸手帮助自己的民族,但是他们并不愿意和本国政府发生冲突。如果帮助底层犹太人会牵连到自身,那么这些人只会对底层犹太人的遭遇装聋作哑。 此前俄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都爆发过针对中下阶层犹太人的迫害行动,但是除了一些犹太富豪站出来试图营救自己的同胞之外,更多的犹太富豪却采取了置身事外的态度,说到底便是担心本国民众把怒火转移到他们身上,于是采取了进一步讨好本国统治者的姿态。 1905年俄国政府煽动民众对犹太人进行迫害时,弗拉基米尔的父亲g·金兹堡组织和领导了受害者救援委员会,以帮助那些无辜受到迫害的俄国南方犹太人。但是,更多的俄国富商却选择了对此不闻不问,他们便是担心反犹风潮会刮到自己身上。 金兹堡家族虽然结束了在俄国开设的银行事业,但是作为一个横跨德、俄、英三国的跨国金融事业家族,这一家族在欧洲的金融界依然有着不小的影响,特别是对于俄国金融业有着重要的影响力。这也是g·金兹堡能够冒着被沙皇政府问罪的风险,向俄国受迫害犹太人伸出援手的底气。 不过,作为这一家族数代的附庸,康斯坦丁同样清楚俄国政府对于金兹堡家族财富的垂涎,这才使得金兹堡家族从20年前开始,一直都在缩小在俄国的经营业务,并将财富扩散到其他行业中去。到了弗拉基米尔主持家族事务的时候,金兹堡家族在慈善和社会活动上的声望已经开始超过了身为银行家的名声。 虽然这些声望给了金兹堡家族一些保护,但是康斯坦丁并不认为,一旦沙皇政府抓到了金兹堡家族和犹太反沙皇组织之间的联系后,对方会不对金兹堡家族下手。所以,家族一直谨小慎微的活动着,唯恐让沙皇的密探抓住把柄。 但是现在有了李丰描述的组织架构和安全保卫措施,康斯坦丁立刻意识到,这一方法对于金兹堡家族和犹太复国组织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设想。所以他才会,不厌其烦的追问有关方面的细节,从而在逻辑上验证这些设想的可行性。 佩奇听到这些关于组织的设想后,虽然有些惊讶但并不像康斯坦丁那么的急迫,毕竟美国的反犹情绪并没有欧洲这么强烈。他倒是没想到,李丰在组织上还有着这么深刻的见解,他觉得自己对李丰的重视程度还是有些估计不足。 不过即便佩奇也很想了解更多关于组织方面的细节问题,但他也还是认为这一次的谈话该结束了,康斯坦丁从这场谈话中得到的东西已经超过了金兹堡家族将要付出的代价,作为一个犹太人,他还是很尊崇等价交换的原则的。 虽然大家都是犹太人的一员,但他同俄国犹太组织可没多大关系,他可是隶属于美国犹太组织的成员。因此自然也就不会太过偏袒康斯坦丁,任由他凭空掏干李丰肚子里的存货,这本应该是属于美国犹太组织的知识。 因此在康斯坦丁越问越深入的时候,佩奇适时的出声打断了他的问话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想闲聊也应该结束了。对比起您的兴趣,我相信李更担心他的身份证明问题,您能否谈谈这个问题,也好让李安稳的睡个好觉。” 其实李丰除了刚穿越到这个时空时忧郁了几晚,之后便干脆破罐子破摔,打着混上一天是一天的主义,因此倒也天天能够落枕就睡。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佩奇代他向康斯坦丁的询问,毕竟身份问题也的确是他所关心的,没有一份身份证明,他连火车票都买不了。 看到李丰住口向自己望来的目光,康斯坦丁心里对于佩奇打断谈话还是有些不快的。不过他也知道,要想从这位中国人身上获得更多这方面的知识,那么先让对方安心和信任自己还是必要的。 不过在和李丰谈话之后,康斯坦丁已经不打算将原来定好的方案拿出来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终于认同了佩奇对弗拉基米尔先生的说法,那就是李丰和他的老师豪斯教授的确是对犹太复国主义者相当重要。 既然这一对师徒这么重要,在教授下落不明时,就更不应该让李丰脱离他们的掌握了。金兹堡家族在欧洲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但在美国就没什么名望了。给对方弄一份美国的身份证明,不就等于是把鱼放进了大海,今后他们就再也掌握不住这条鱼了么。 因此在短暂的沉思之后,康斯坦丁面露为难的向李丰说道:“虽然伯爵先生同美国公使的私人关系不错,但想要让对方签发您的身份证明,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丰有些意外的看向了佩奇,而佩奇也沉下了脸,对着康斯坦丁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您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吗?中午的时候,您好像并不是这么说…” 康斯坦丁苦笑着回道:“中午的时候,我也只是说要尽力而为,并没有向您打包票啊。其实这得怪你们自己啊,如果你们没有向美国公使馆报告豪斯教授失踪的事,那么李的身份证明甚至不需要伯爵出面,开普兰先生您自己就能办到。 但是现在,先是豪斯教授的失踪,接着又是豪斯教授向公使馆写信,要求寻找自己的学生。也就是说,除非李能证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学生,否则公使先生一定不会承担这个责任,证明您就是教授的学生。 伯爵先生能够向公使说情,那也得在你们手里有能够证明,李是豪斯教授的学生的状况下。否则,就得等豪斯教授再次出现了。” 佩奇和李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十六章 来自彼得堡的客人四 李丰其实很想对康斯坦丁说,他其实并不一定要证明自己为豪斯教授的学生的,只要能够给他弄一个身份证明,让他在这个时空有个身份就可以了。不过他看了看身边的佩奇,终于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冲动,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康斯坦丁突如其来的话语,出乎了佩奇的预料。他心中甚为不快,却又不能和对方翻脸,只能勉强微笑着向对方问道:“那么,如果豪斯教授不再出现,李的身份证明就无法拿到了吗?” 康斯坦丁保持着微笑回道:“那倒也不是这么绝对,其实只要过上几个月,让公使先生忘记这件事,然后我们再去申请李的身份证明,就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佩奇皱着眉头看着对方说道:“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也知道。可是李不可能毫无身份的在这里呆上几个月,豪斯教授失踪再出现后,俄国人就不再对教授的失踪承担责任了。那么李要是拿不到身份证明文件,俄国人完全有理由将他遣返回中国,可他又是中国政府眼中的革命分子,回去一定会没命的。” 康斯坦丁思考了片刻,突然拍掌说道:“如果只是需要一个身份证明的话,其实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李愿不愿意接受?” 佩奇看了看李丰,便代他向康斯坦丁承诺道:“你有什么办法的话,就赶紧说出来吧。我相信,只要能够度过眼下的难关,没什么不可答应的。” 康斯坦丁注视着李丰说道:“老伯爵曾经替日尔曼大公黑森·达尔姆施塔德茨基管理过他的金融事务,还被大公任命为驻俄国的总领事,虽然已经是50年前的事了,不过大公当初还赐予过老伯爵以德国男爵的封号。 虽然老伯爵去年蒙主召宠了,不过伯爵和德国公使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想办法给您弄一份德国的身份证明文件,到时候再申请美国的身份证明文件也不迟啊。” 李丰用眼角的余光快速瞥了佩奇一眼,便爽快的说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能够留在俄国等待老师的消息就好。不过,要领取身份证明文件,我是不是还得跟你一起回彼得堡一趟?” 佩奇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出声阻止李丰。至于康斯坦丁则爽快的回道:“那倒不用,伯爵在德国公使馆还是有些声望的。只要你明日和我一起去拍几张照片,我带回彼得堡就成。另外,你再写一份申请加入东方学会的申请书。” “东方学会?”李丰看着康斯坦丁有些不甚理解。 “是的,东方学会。伯爵阁下既是学会的资助者,也是学会的发起人。当您成为学会一员之后,伯爵阁下为你申请德国身份证明,就不会惹来太多的怀疑了。而且,能够成为学会的一员,对您也是有着好处的。 听说您和豪斯教授失散之后,还遇到了匪徒,被抢走了随身财物。学会可以给您提供一份500英镑的年金,只要您写一写关于最近几年内国际秩序的变化和冲突的分析文章即可。 当然,您今晚提到的组织建立原则,我也相当感兴趣。如果你能够尽快形成文字,让我带回去给伯爵阁下过目就更好了。” 李丰沉默不语,并没有立刻答应,康斯坦丁脸色微变,又急忙补充道:“当然,对于您写出的文章,一旦被学会录用,那么我们还会视文章的价值给与30-150英镑不等的稿费,李先生您觉得如何?” 李丰刚刚的沉默,其实是在计算英镑和卢布的汇率,他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卢布和美金的价值,康斯坦丁突然抛出了一个英镑计价,顿时让他有些头晕。 不过看着对方又抛出了稿费的说法,李丰觉得不过是加入个学会,就能拿500英镑应该没什么好拒绝的,想来500英镑总不会比他理论上700多美金的记者年薪少多少了。想明白了这点后,李丰马上点着头应承了下来。 “好吧,那我今晚回去就写申请书。不过,有什么格式规定和字数要求的吗?”李丰向康斯坦丁问道。 对于李丰的询问,康斯坦丁思考了片刻,向佩奇要了钢笔和一张白纸,然后放在李丰面前说道:“不如您直接签个名字,然后写下日期,剩下的内容我回去给您补上好了。今晚您还是想想,怎么把建立组织的办法写出来就好…” 虽然李丰还想谈一谈,关于德国身份证明如何申请的事,但是康斯坦丁表示还要和佩奇单独谈些事情,让他不得不告辞离开了佩奇的套房。 当李丰走出房间并关上了房门后,佩奇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500英镑,差不多有2500美元了,这样的年金都够一个五口之家在伦敦舒服的生活一整年,还能来一次前往瑞士的度假了。您下的本钱可真是不小。” 康斯坦丁微笑着回道:“这不正说明了,开普兰先生您对于伯爵阁下的推荐,的确是没有掺夹水分么。我相信,伯爵阁下一定会很欣慰的听到这个消息的。” 佩奇扬了扬眉毛,跳过了这个对方试图撬自己墙角的话题,转而质问道:“萨尔诺夫先生,您刚刚为什么要提出给李寻求一份德国的身份证明?这似乎同我和伯爵在电话里说的不一样,这究竟是您个人的意思,还是伯爵阁下的意思?” 康斯坦丁摊开双手,苦笑着对佩奇说道:“我刚刚和李说的理由,的确就是事实。伯爵阁下让我下来办事,这权力已经完全交给我了,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的意思,也可以认为这就是伯爵阁下的意思。你若是真的不相信我,完全可以打个电话去彼得堡求证。” 佩奇注视着康斯坦丁的双眼,看到对方的目光毫不相让,他终于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上,放松的说道:“那倒是不用,既然伯爵阁下能够派你过来,想来你总是能够做主的。我只是希望事情不要太多波折,毕竟光是寻找豪斯教授,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 康斯坦丁随即向佩奇建议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把关于豪斯教授失踪的线索交给我,在俄国,我们找人总比你方便一些的。” 佩奇沉默了片刻,便摇着头说道:“说来你大约都不会相信,其实我手中关于教授的消息,也就是现在美国公使馆收到的,两封教授来信了。我相信你们一定已经了解过信件的内容了,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两封信究竟是不是教授寄出的?” 康斯坦丁目光游移了一下,随即也向后一靠,摇头苦恼的说道:“是,我们是找人抄录了两封信件的内容,但是我们并不能确定,这两封信究竟是不是教授所写。” 两人不自觉的都沉默了下去,他们都知道对方一定隐瞒了一些事,但谁也不愿意告诉对方。和李丰相比,豪斯教授无疑才是一个真正的宝藏,两人谁都不愿意让对方先找到教授,那就意味着对方的组织将会在犹太人当中居于主导地位。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十七章 来自彼得堡的客人五 邮局的职员西蒙伊凡洛维奇把一块牌子交给面前衣冠楚楚的年青绅士后,毕恭毕敬的对他说道:“萨尔诺夫先生,请您去3号房间通话,就是顺着这条走廊过去的倒数第二间,需要让我带您过去吗?” 康斯坦丁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知道该怎么走。” 谢绝了过于殷勤的邮局职员,康斯坦丁便顺着走廊走到了3号房间。克拉皮文县的邮政局大楼建成也还不到十年,不过康斯坦丁觉得和彼得堡的建筑相比,这里好像就是上个世纪的建筑了。 不过他来这里可不是欣赏本县官员的审美观念的,因此稍稍在心里点评了一番之后,便拉开了3号电话间的房门走了进去。 拨出了电话号码之后,坐在电话桌前的康斯坦丁等了没多久,便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伯爵管家的询问声。虽然电话里管家的声音改变了许多,但和伯爵管家极为熟悉的他还是迅速辨认出了对方的语气和说话习惯。 康斯坦丁向对方问候兼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询问起了伯爵的行踪,表示自己有事要向伯爵汇报。 “那你要稍稍等上一会了,伯爵正在餐厅享用自己的早餐呢,我去给你传达一声。” “好的,米勒先生。”康斯坦丁轻松的回了一句,随后他便将听筒放在了桌面上,自己掏出了一只香烟吸食了起来。 不过康斯坦丁才吸了半支烟,听筒内便传来了声音,他赶紧把香烟摁灭在一旁的烟灰缸内,然后快速拿起听筒,对着面前桌上的话筒问候道:“是伯爵阁下您吗?” 听筒内传来了一个男声,“是康斯坦丁吗?我就是弗拉基米尔。” 听筒内的男子表明了身份就沉默了下去,康斯坦丁马上恭敬的对着话筒说道:“早安,伯爵阁下。我昨天已经同开普兰先生和豪斯教授的学生见过面了,还和教授的学生讨论了一些问题。” “哦,那么你对教授和他的学生有什么样的看法?” “嗯,我昨晚正式向教授的学生发出了学会的邀请,并给他定下了500英镑的年金。” 听筒内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传来了声音,“你的结论就是,光是教授的学生就价值500英镑吗?” 康斯坦丁毫不迟疑的回道:“不,我认为他应该比500英镑更贵一些。” 听筒内的男子终于有些吃惊了,“为什么?” 康斯坦丁思考了数秒后说道:“之前不是有传闻,立宪民主党的一些成员希望拿2万卢布向社会革命党请教一些,关于党团建立的准则,以对付斯托雷平大臣派出监视他们的密探么。 昨天我和那位教授的学生谈论的关于社团组织建设问题,我认为大约已经超过了这个数目了。如果我们能够按照教授的设想去改组我们在俄国犹太人中建立的组织,那么组织将会少流许多鲜血,而组织的上层也会比现在安全的多。” 听筒中的男子再次沉默了片刻,方才对着康斯坦丁说道:“如果真的如你说的这样,那么500英镑的年金又似乎少了些。你确定,这个价格能够让那位教授的学生能够充满感激的为我们写出所需要的东西来吗?” 康斯坦丁立刻解释道:“他毕竟只是从教授那边听来的一些只言片语,并不是由他自己思考出来的东西。我担心把价格开的太高,反而会让他有保留知识,待价而沽的念头。毕竟一旦他卖完了从教授那里获得的知识,就没什么可卖的了。” 听筒内的男子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康斯坦丁,你的想法显然有问题。哪怕他把从教授那里听来的知识都告诉了我们,他对于我们来说也还是有价值的,毕竟他才是和教授关系亲密的学生。 这并不是做生意,他卖出知识,我们付钱,交易就算完成了。我们现在做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让我们陷入危险之中,能够让我们远离危险的每一分可能,都是值得拼尽全力去争取的。 既然你对教授的学生都如此认同,那么教授对于我们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但是,既然教授到了俄国都没有上门拜访我,显然他对于我们这些犹太家族是有着误解的。所以想要获得教授的认同,光凭这样一点金钱交易恐怕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和教授建立起某种私人关系,从他的学生这里入手,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康斯坦丁不由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阁下的意思是?” “既然你已经和教授的学生达成了初步共识,现在再无故提高对他的待遇,恐怕也不太妥当。不过克拉皮文县应当有我们控股的银行吧,你先给他在银行里开一个户头,存入你承诺他的5000卢布年金之外,再以家族的名义替这个户头做1万卢布的担保。告诉那位先生,如果他万一有什么急需的话,可以随时从银行提取一万卢布以下的应急金…” 和那位来自圣彼得堡的康斯坦丁碰面之后,李丰感觉自己似乎快要恢复真正的自由了。一直让他芒刺在背俄谢尔盖上尉,现在为了赚取外快,正积极的陪同那位棉布商和本县的头面人物见面,已经顾不上他和记者先生了。 至于记者佩奇,则和谢列宁克雷洛维奇私下见了几次面,看他现在的精神头就知道,那位土地测量师恐怕给他爆了不少料。虽然现在他们还没有前往乡村进行实地调查,但是佩奇却已经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了。 而康斯坦丁虽然在县城停留了三天便返回了彼得堡,不过他倒是在两人单独见面时向李丰保证,他的身份证明文件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康斯坦丁还带他去银行开了一个个人户头,顺便就把今年的年金给存了进去。 虽然今年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多,但康斯坦丁却存入了一整年的金额,看着存折上面的四位数,李丰觉得自己的脚下瞬间就坚实了起来。有了这笔钱,他现在不管去哪都有些底气了,至于康斯坦丁之后还和他说了一些贷款什么的,他几乎就没怎么听入耳。 于是,在康斯坦丁带着他写的两篇文章离开之后,李丰倒是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顺便还带着巧克力再次上门拜访了叶纳林一家,这也让娜塔莎终于改口称呼他为巧克力叔叔了。 不过到了9月末,本县的首席贵族利奥于尔斯泰男爵一家终于从莫斯科返回了,县自治会终于开始繁忙了起来,准备召开一年一度的自治会会议。这样一来,抄写员们就开始繁忙了起来,叶纳林也无法继续陪着李丰整理档案室的文件了,于是挑选文件的效率一下就降低了。 而这一天晚上,用过晚餐后佩奇叫住了他道:“明天你和我一起出门,谢尔盖上尉已经替我们安排好了,就在明天上午,去城外庄园拜访男爵阁下。到时,谢列宁先生也会到场,我们正好把下乡的时间定下来。” 李丰想了想,便小声的问道:“上尉会和我们一起下乡吗?” 佩奇笑了笑说道:“上尉最近刚刚赚了一笔小钱,也许他会陪伊芙诺娃夫人去省城逛逛,应该没什么时间陪我们去乡下了。” 李丰顿时松了口气道:“那就希望上尉和伊芙诺娃夫人在省城好好玩上几天,也省的让我们眼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十八章 利奥男爵的庄园 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的庄园比托尔斯泰伯爵的庄园可小不了多少,不过男爵的家世比伯爵可差的远了,因此他家的庄园建起不过也才两代人,和伯爵家的庄园相比缺乏了一些传统底蕴。 当然,在李丰的眼中,无论是采用了几何对称方式修建的前庭花园也好,还是掩藏于花园之后的壮丽如城堡的建筑群也好,这种华丽的如宫殿般的庄园文化,都比力求保持俄式传统和自然风光的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更容易抓住他的眼球。 好吧,李丰不得不在内心承认,自己就是一个俗物,喜欢奢华的人造产物多于对大自然的热爱。 他们今日乘坐的并不是旅馆提供的出租马车,而是自治会代表拉戈任斯基自备的一辆大型桥式马车,车厢内的空间足够宽敞,因此四个人坐在里面都不会太过局促。在两两对坐的四人中间还能放上一张小桌子,用来摆放一些零食,可以说是相当舒服的一趟出行了。 男爵的庄园距离城市的距离,大约比托尔斯泰伯爵距离城市的距离近了一俄里左右,不过两处庄园的位置刚好在相反的方向,男爵庄园这边的土地显然有着更多的丘陵和山脉,道路也要比通往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的道路差上不少。 于是一行人足足用了将近2个小时才抵达男爵的庄园,不过在距离庄园近2俄里的地方,道路却明显好了许多,根据拉戈任斯基的介绍,这段路就是好心的男爵大人出钱修建的,除了方便庄园内的人们行走之外,也方便了附近的村民出行。 记者佩奇和谢尔盖上尉对于道路修建并没有什么兴趣,倒是李丰有些关心的向拉戈任斯基多问了几句,了解了一下这个时代修路的工程技术和造价,算是满足了这位自治会代表的一点虚荣心。 而拉戈任斯基也算是看出来了,对于见多识广的佩奇和谢尔盖上尉来说,他想要炫耀的那点东西,估计在这两人眼中都属于寻常事物。他一味的在两人面前炫耀,倒是有些土包子气了。反倒是他身边坐的这个中国人,对于他说的东西挺感兴趣,问的问题也是恰到好处,让他颇有在美国人和上尉面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 因此,虽然他心中对东方人存有偏见,这一路上却也同李丰亲近了不少。当马车穿过男爵庄园巨大的前庭花园时,看到李丰啧啧有声的感叹,拉戈任斯基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对李丰解说道:“这个花园加上前面的主建筑和边上那个小教堂,可都是上一代男爵从法国邀请的建筑师设计的…” 拉戈任斯基口中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整个庄园的布局和建造历史,脸上更是显露出了一种羡慕不已的表情。他在城外修建的住宅虽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是和这些真正的世袭贵族相比,他的住宅只能算是乡村寓所了。 终身贵族和世袭贵族之间的这道阶层鸿沟,大约要比他们同农民之间的差距还要大的多。在俄罗斯,也只有那些掌握着土地的世袭贵族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当然,在斯托雷平的打压下,这些土地贵族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这些贵族不得不将自己的土地出卖给国家,然后再由国家把土地分割成小块出卖给农民,土地私有化政策正是斯托雷平土地改革的核心部分。 不过对于拉戈任斯基这样的底层贵族来说,他们根本不理解这个国家进行的改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们依旧照着原先的生活方式,一边向强大的沙皇政府效忠,一边则围绕在县内土地贵族的身边,控制着地方上的事务。 把沙皇当成神灵来崇拜,把县首席贵族当成自己的主人来尊敬,把本县的人民当做自家的农奴来管理,正是拉戈任斯基们的处世之道。那怕有着1905-1907年的民主革命在前,自治会内的自由派代表和第三要素们对政治自由的诉求声越来越大,拉戈任斯基们依旧认为,只要沙皇还在,那么俄国的天就不会变。 既然他们在政治上主张不变,一切照旧。那么余生的精力,除了放在追逐情人上,便是琢磨着赚钱和修建自家庄园的心思上了。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在本县拥有的这座庄园,大约就是拉戈任斯基这辈子的终极追求了,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为李丰讲解庄园建筑时,两眼发光的兴奋姿态了。 不过男爵的这座庄园也的确是相当出色的一座庄园了,除了前庭的花园和主屋建筑的华丽之外,从庄园大门到主屋之间的这段路上,正好是一个长长的缓坡,李丰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主屋前的空地上回头望去,都能将直到大门前的风景看个七七八八了,可想而知站在主屋二楼的露台上,能够看到多么壮美的景色了。 男爵一家人所居住的主屋,建立于一处小山坡上,并非是坡顶的位置,而是在中间的斜坡上。这也使得这幢只有二层的建筑,看起来却格外的高大,也特别的显眼,他们刚刚进入庄园大门不远,就已经看到这幢红白两色装饰的建筑了。 和托尔斯泰伯爵居住的庄园颇有相似的就是,两座庄园的生活区,相对于整个庄园的占地面积而言,都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此外,庄园的非生活区内,拥有着成片的山林、农田和溪流。 在男爵庄园的主楼前,规则对称的花坛和带着喷泉的草坪,让李丰一度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后世某个大学的校园之中。 在仆人的引导下,李丰跟着其他人进入了主楼,主楼门前是一道宽阔的外廊,地面上铺满了瓷砖,而进入正门之后便看到了一个大厅,这个大厅的面积之大快要赶上后世影剧院的3d放映厅了。 不过在拉戈任斯基的小声介绍中,李丰发觉自己还真是猜对了,这座前厅正是用来举办庄园舞会和戏剧演出的地方。 和前厅相连的,除了向上的一座楼梯之外,便是一左一右两条长廊。楼梯自然是通往二楼的男爵家眷居住的地方,左边和前厅相连的内廊,是通往储藏间及厨房的所在,右边有着大玻璃窗的敞亮外廊,则是通往男爵的会客厅及书房。 楼内的装饰可比拉戈任斯基家的宅邸要华丽多了,除了造型吊顶,水晶灯和黄铜把手,青铜人像,大量的镀金和红木家具之外,打着领结彬彬有礼的管家和身着整齐制服的女佣也是必不可少。这一度让李丰觉得,自己穿越的不是1910年的俄国,而是来到了电视剧唐顿庄园的拍摄现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四十九章 呼救声 不过李丰这种游离于现实和回忆中的神游状态,很快就被男爵的管家,一位梳着大背头,戴着白丝手套的中年人给拉回了现实。 这位管家再次拒绝了佩奇的请求,摇着头坚定的说道:“男爵阁下刚回庄园不久,想要见他的人,你们也看到了,都快把这个小客厅给坐满了。 能够把你们安排在队列的最前方,已经是我给与你们的最大方便了,不可能再破坏男爵阁下定下的规矩,放三人以上的团体进入书房同男爵会面了,男爵可没这么多精力应付这么多客人。你们必须留下一个人,否则就干脆等他们同男爵会面结束,我再进去替你们问一问男爵阁下好了。” 就在佩奇打量着三位同伴,想着让谁留下时,和他对了一眼的李丰突然主动说道:“要不然,就让我留在外边吧,反正我的俄文也不大好,进去也未必能给你帮上什么忙…” 佩奇看了看另外两人,终于还是对着李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么你就在这里等一等我们吧。” 看着佩奇等人跟着男爵的管家走向了和客厅相连的紧闭房间,李丰不免转头打量起了自己身处的这间小客厅。虽然那位管家说是小客厅,但这里也相当他刚刚经过的前厅约四分之一大小了。客厅的东西两面墙上挂着数幅油画,主要还是风景画为主,位于西面壁炉上悬挂的油画倒是一副人物肖像画,画的是一名军官正给一位骑在马上的老年人递上一封信件,也不知到底取材于什么典故。 客厅的南北两侧,则是极为高大的落地窗,这也使得客厅内的采光相当不错,完全感受不到阴暗的感觉。客厅的一角放着一架钢琴,而客厅中间则摆放着一株将近一人高的绿色观赏植物,沙发和家具则环绕着半个客厅摆放着,现在这些沙发上差不多都坐满了等待被男爵接见的客人。 虽然客厅中还有几张空着的椅子,不过李丰看了下这些客人们的坐法,就知道这些人大多不是单身前来,他们选择座位时还是有些讲究的,那些空着的椅子看起来倒像是用来分割这些小团体的楚河汉界。 李丰既不愿意尴尬的坐在两伙人的中间充当他们的隔音墙,也不喜欢客厅内这些人看待自己的眼神,于是他干脆的找到了在客厅一角站立伺候的男仆小声问道:“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洗手间?” 男仆有些茫然的看着李丰,“洗手间?” 李丰觉得自己大约是说了一个超前的用词,于是他赶紧改口道:“就是卫生间,让人嘘嘘的地方。” “…”这位男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礼的客人,跑来拜访男爵,第一件事居然是询问厕所的位置,而且这还是一位外国人。他决定应当小小的捉弄一下对方,于是便目光闪烁的说道:“这间房子里可没有,你需要先回到前厅,然后顺着另外一条走廊走到头,那边就是通往后花园的出口,然后你顺着小路往东面去,大约看到一道树篱围起的苹果园了,那边有个小房子,就是先生你要找的洗手间了。” “真是违反人性的设计。”李丰有些目瞪口呆的听完了男仆繁琐的指路提示,心中默默的想着。不过他还是向对方道了谢,然后顺着原路走去了前厅,接着按照男仆的指点,走向了后花园,寻找隐藏在苹果园边上的卫生间去了。 和前庭对此的几何花园相比,主屋后面的花园显然多了几分自然的气息,花园的中心是一座圆形的花坛,花坛中栽种着许多花卉和植物,其中正在花期的有波斯菊、大丽花、孔雀草和一串红等。 这些花卉盛开的如此灿烂,以至于整个花坛就像是一只被放大了的花篮,显然男爵应当有一个专业的园艺师在照料这个花园,否则这些鲜花就不可能栽种的如此有层次感。围绕着这个花坛的,是数条呈放射状的小路,小路的两旁大多是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也有两三条小路旁是高大的乔木,乔木的树冠在小路上方互相纠缠着,就好似一道绿色长廊一般。 按照那位男仆的指点,李丰走向了东面的一条林荫小路,这一走便足足走了将近10分钟,方才看到了男仆所说的苹果园,还有道路旁边的一幢小木屋,显然这就是那位男仆所说的卫生间了。 原本不甚急的李丰,走了这么长的路后,倒也真的感受到了几分迫切的意思。他快步进入了木屋,找到了厕坑放空了膀胱之后,突然便想起了一个问题,这厕所修的离主屋这么远,主人着急了真的能够坚持走到这里吗? 李丰打量着木屋内简朴而原始的陈设,怎么也不能将这里同主屋金碧辉煌的装饰联系起来。他整理好衣服走出木屋后,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附近的环境,发觉顺着小路拐向左手,似乎还有一处院子。 他好奇的顺着小路往左手走了白余米,发觉这大约是庄园仆役的一个住所,他摇了摇头想着,也许是那个男仆捉弄了自己。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他只是第一次来这里。 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李丰转身准备照着原路返回,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求救声,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直到更为清晰的求救声从他左手传来,他才判断出的确是有人在向自己寻求帮助,只不过语气听着不怎么令人舒服。 安娜利奥妮娃抱着树枝正绝望的想着,下次说什么也不能穿着裙子爬树了,不仅一点都不方便,而且当后背被树枝挂住的时候,她的手还够不着被挂到的地方。她已经能够想到,等到自己被路过的仆人救下来后,列娜大约能够拿这事取笑她一个冬天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安娜从树枝的缝隙中发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鞑靼人出现在了小路上,虽然她不明白一个鞑靼人怎么会跑来拜访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跑到远离主楼的苹果园来,不过她知道自己总算是得救了。 只不过这位鞑靼人有些呆头呆脑的,她以符合礼仪的方式叫了好几声,对方都只是在原地发呆,直到她放弃了淑女的礼仪,直接扯着嗓子向他喊道:“嘿,那边路上的鞑靼人,别东张西望了,说的就是你,往果园这边看,请您过来帮个忙…” 这位鞑靼人仿佛才听到了她的求救声,慢吞吞的翻过了木栅栏,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十章 安娜一 李丰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着,一位穿着长裙的少女坐在苹果树的树枝上。这个时代的苹果树可不是后世那种优选过的矮小树种,而是正常的两人多高的植株。这位女孩能够穿着长裙爬上去,也确实是很有本事了。 于是他仰着头下意识的问出了一个蠢问题,“您在上面这是做什么?拍照么?” 安娜觉得,这个鞑靼人也许真是个傻子。不过她看了看周围之后,终于还是决定继续向李丰求助,“好吧,这位先生。我只是想上来摘个苹果,结果衣服被挂住了,我自己又解不了。所以,能够麻烦您上来帮我把衣服从树枝那里解救出来吗?” 李丰看了看树干上的汁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簇簇新的衣服和脚上铮亮的皮鞋,他于是客气的对树上的少女说道:“不了,我还是替你叫这座庄园的人过来帮你吧,你先在树上等等。” 安娜顿时急了,赶紧喊住想要转身离去的李丰道:“我又不是请你上来吃苹果,什么叫不了。作为一位绅士,看到女孩子求助,难道还要让人等的吗?我郑重的再次请求您,请您上来帮我解开被树枝挂住的衣服…” 李丰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做了许久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对着女孩摊手说道:“可是,我不会爬树啊。要不我去前面的院子看看,能不能借一把梯子过来?” 安娜的眼睛顿时瞪圆了看着树下的李丰,一脸不敢置信的问道:“什么?你这么大个的男人居然不会爬树?在我家的庄园里,就连七、八岁的小孩都能爬上五俄丈高的白杨树了…” 对于少女的质疑,李丰面不改色的说道:“你都喊我是鞑靼人了,难道你不知道鞑靼人是住在草原上的吗?草原上可看不到什么树木,我又怎么有机会学习怎么爬树呢?” 虽然比之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同龄人,安娜走过的地方已经算是极为遥远了,但是对于更为遥远的东方,她也只见过一些照片而已,因此面对李丰的说法,她就有些半信半疑的问道:“不对吧?我听说西伯利亚那边可也是有着连绵不绝的山脉的,有些地方的森林比图拉还要茂密的。” 李丰一本正经的回道:“那可真是抱歉了,我小时候居然没把家搬去森林边上,要不然现在就能上树帮助你了。” 安娜算是看出来了,树下的这个男人是死活不肯上树了。看着对方又想转身离开,她终于咬着牙再次喊住了对方。 李丰有些好奇的看着安娜,向她问道:“你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好吧,我也不要你爬树了,你走过来一些先。”安娜向李丰招手说道。 李丰有些莫名其妙的向前走了几步,在安娜的指点下,终于站到了少女的正下方,他正想问一问对方想要做什么,少女却又让他伸直了双手。 “这是要干嘛?你该不会是想要跳下来…”李丰的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已经从树上扑了下来,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差点就把他压倒在地了。随着这道黑影扑落,李丰还听到了一声极响的,布匹被撕开的声音。 看着对方露出的后背、肩头和束腰,李丰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真是可惜了这件裙子了,手中传来的柔和丝绸质地,还有裙子上那些精美的绣花,怎么看都不是便宜货。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穿着这样华丽服饰的少女,恐怕和庄园的主人是有着极亲密关系的吧。李丰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怀里的少女已经一边抓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按着他的肩膀翻了个身,让自己的正面和李丰的目光对上了。 “你这么看一位淑女,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鞑靼人。”安娜瞪着李丰的双眼说道。 李丰醒悟了过来,赶紧弯下腰准备将少女放下来,安娜却缩起了双脚,双手紧紧的抓着李丰的胳膊惊呼道:“喂,你要做什么?” 李丰僵住了身体,连忙向少女解释道:“准备把你放地上啊,您刚刚说的对,我光是这么看着你,就已经有些过分了,怎么还能再抱着你呢。” 安娜却并不接受这个解释,她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难道你想让我以这副模样走回去吗?我之前玩火烧了自己的头发,就被父亲关在房里一个月,要不是要回来乡下,说不定我还不能出门呢。再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估计又得关上一个月了,这我可不干。” 李丰这才注意到怀中的少女留着齐耳的短发,看上去倒是和这些日子见过的女孩子有着极大的区别。不过他很快就把心思收了回来,想着对方被不被父亲禁足和自己关系不大,但要是让人看到两人之间的这副模样,他大约才真正要有麻烦了。 只不过他还没有说出口,安娜大约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转而冷笑着补充了一句:“你别以为丢下我跑路就没事了,要是我被抓住了,我一定会说是你害的。像您这样容貌的鞑靼人,我们庄园里可少见的很。” 李丰苦笑着说道:“难道我这么抱着你回去,路上被人看到,我就不会惹来麻烦了吗?而且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这对你的声誉也不大好吧?” 安娜却胸有成竹的回道:“没关系的,就说我的脚崴了,不得已才请路过的你送我回去。善行不应该被道德所束缚,不是吗?另外,我知道一条隐秘的小路,我们一路上未必会碰到其他人的。” 李丰沉默了一阵,终于木然的问道:“那么这位小姐,你说的那条路在哪?” 照着安娜的指点,李丰穿过了一片苹果树后,终于看到了一扇木栅栏上的小门。穿过小门之后,他就又站在了后花园内。就在李丰顺着这条林荫小路前行的时候,之前昂着头指点他前行的安娜把头靠在了李丰的胳膊上,接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苹果仔细端详着。 李丰有些难以理解的问道:“为什么你还带着一个苹果?” 安娜把手上红艳艳的苹果举的高高的,对着阳光一边看一边说道:“漂亮吧,我找了快半个小时,才在园子里找到这没一个,我觉得这应该是园子里最漂亮的一个苹果了,你觉得呢?” “嗯,应该…你拿我的手帕做什么?” “借来擦下苹果,好了,还你就是了。你可真小气。” “我不是…你咬什么?你把苹果给吃了,你不是说它漂亮的吗?” “是啊,苹果不就是拿来吃的吗。我挑了这么久,才挑出来这么一个漂亮的,还弄坏了衣服,当然要尝尝它的味道了…” 李丰突然发觉,不管是21世纪的女孩子,还是20世纪初的女孩子,他都完全搞不清她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顺着林荫小路走了五、六分钟之后,李丰终于开始觉得手臂有些酸软了,只不过他正想开口对少女说什么,有些察觉的少女已经脱口向他问道:“你是不是不行了?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边的树下休息一下。” “…”李丰赶紧摇着头说道:“我行,我当然是行的。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说不定我的同伴已经开始找我了…” 李丰强打起精神,也不知从身体何处涌起的力量,让他坚持的走了下去。又走了约七、八分钟,终于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李丰随即便看到了他出发时的那座花坛,就竖立在小楼前方斜对面不远处。 当李丰正准备走向小楼的正门时,安娜却拉着他的领子小声说道:“你疯了,你这么直接走过去,不是就被人发现了吗,那不是白费了我们这许多工夫。绕到房子后面去,你走的小心一点,别让楼里的人看到了…” 看着二楼凸出的阳台,李丰脸部有些抽搐的看着终于肯下地的少女说道:“你该不是,还想踩着我爬上去吧?” 安娜理所当然的看着他说道:“我们都走到这里了,你总不会在最后一步上退缩吧?你快蹲下身子,快没时间了,快点啊。” 看着李丰不肯动弹的样子,少女终于改口说道:“好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你送我上去,我总会报答你的。现在要是被抓住了,我们两人都没好处的,不是吗?” 心里斗争了半天,李丰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你先脱了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十一章 安娜二 想着都已经抱着少女走到了这里,实在没理由因为最后一步,而让少女对自己心生怨恨,李丰终于还是弯下了腰,让对方踩着自己的肩膀上了二楼的露台。 当李丰把少女的鞋子丢上露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离开时,少女又从露台上探出了头来向他问道:“嘿,鞑靼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李丰仰头看着她回道:“李丰,你也可以叫我李先生。另外,我是中国人不是鞑靼人。” 少女点了点头后说道:“好吧,中国李,你可以叫我安娜。另外我刚刚说欠你人情的话,你还是别太放在心上了,我只是个小女孩而已,可帮不上你什么忙。有人在敲门,再见。” 看着安娜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露台上,李丰虽然没想过要对方还什么人情,但也被安娜这出尔反尔的速度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好吧,反正我也没想要什么回报。”李丰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转头离开了小楼,隐隐的他还听到了楼上一个女子发出的惊呼声,“安妮亚,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难道你在房间里遇到了强盗…” 李丰的脚上下意识的加快了几分速度,迅速远离了小楼。当他绕过花坛,顺着原路返回主屋的后门,刚刚推门进去,便看到佩奇从一侧的房间走了出来。 两人几乎同时向对方说道:“你怎么从这个房间出来了?”“原来你真去后花园转悠了。” 顺着佩奇尚未关上的门往房间内撇了一眼,李丰顿时辨认出了这正是他曾经要找的卫生间,果然他是被那位男仆给戏弄了。李丰迅速转移话题说道:“是的,客厅里有些闷,我就去后花园逛了逛,男爵家的花园修建的真是不错。” 佩奇也没多想,只是随口提醒他道:“这里毕竟是县首席贵族的家里,你还是别乱走了,要是冲撞到对方的家眷可就不好了。” 李丰瞬间想起了安娜,他觉得对方应该是不会害怕被冲撞的,不过他还是赶紧说道:“是,我是一时好奇了。不过,你们这么快和男爵谈完了?是不是我们可以开始下乡调查了?” 佩奇点了点头回道:“男爵这边本来就没有阻止我们采访的意思,不过他倒是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建议我们先从庄园附近的村子开始采访。” 李丰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男爵会有这样的建议?” 佩奇摊了摊双手道:“因为他是一个相信开明的贵族,他认为克拉皮文县的土地改革是相当公正的,特别是庄园附近的几个村子,在他亲自的过问下,更是克拉皮文县土地改革最为成功和具有代表性的村子。 所以,男爵阁下希望我们能够从正面去报道本县的土地改革,也好让美国人民知道,在俄国的政权之下,还是有着像他这样为人民谋幸福的好贵族的。另外便是,他想要证明:自由并非天然绑定了人民的幸福,只要掌握政权的上位者足够开明,那么人民也一样能够获得幸福。” 李丰道:“那么你答应他了?” 佩奇撇了撇嘴道:“是否如此,那还是要经过我们的采访才知道。不过我倒是在男爵提供的村子名字里发现了,有一个村子正是我们在档案室文件里挑选出的五个村子之一,所以我还是同意了男爵的建议。” 李丰顿时奇道:“啊,是哪一个村子?” 佩奇不假思索的回道:“库皮扬乡,包尔基村。应该是叫这个名字的村子…” 当李丰和佩奇回到小客厅时,发觉土地测量师谢列宁也到了,看到佩奇回来之后,正和两名客人聊天的他便结束了谈话,向佩奇走了过来。在男爵的客厅内,今天的谢列宁完全是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完全看不出当日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显然这位在男爵身边还是有着一定地位的。 得到了男爵的首肯之后,谢列宁显然就配合的多了。而且根据佩奇的说法,他答应了男爵的建议之后,男爵表示可以为他们在庄园内腾出几间房子,作为采访期间暂时的住宿,毕竟从庄园到附近的村子可比从城里过来要近的多。 谢尔盖上尉对住到男爵庄园来,还是有些抵触的。毕竟这里再怎么风景秀丽,也是乡下地方,让习惯了彼得堡丰富夜生活的上尉有些犯难了。克拉皮文县县城的娱乐虽然大不如彼得堡,好歹还有一位玛丝缪娜可以让他时时相见,日子也就没这么难过了。可在这远离城市的庄园内,除了打猎之外也就没什么可以提起他兴趣的事了。 不过善解人意的佩奇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向上尉提议,他不过是下来采访几天,因此旅馆那边就干脆不退房间了,不如由上尉在城内住着看管行李,若是彼得堡传来什么消息,上尉还能及时联系他。至于这里的采访,有着男爵的安排,恐怕也不会出什么安全问题。 谢尔盖上尉思考再三,终于决定接受佩奇的意见,不过他会先陪佩奇前往村子一趟,拜访了村子里的长老和乡村警察后再回城内去。有了他给这些长老和乡村警察打招呼,佩奇在乡村的采访行动也就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管是佩奇还是李丰都听明白了,上尉并不是害怕他们遇到什么麻烦,而是希望能够把不安定的因素先排除掉。有了他这位来自彼得堡密探的吩咐,想来那些村子里的长老和警察应该就能替上尉盯着他们了。 而谢尔盖上尉虽然这些日子对本职工作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对陪同佩奇采访的任务也呈放任自由的状态,不过他到底还记得李丰也差不多是该离开这里,去彼得堡领取身份证明然后回国的时候了。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上尉就提醒着佩奇道:“去乡下采访的事,恐怕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去了,李应该是去不了了。” 佩奇和李丰都有些惊讶的向上尉询问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跟着开普兰先生下乡?” 总算是记得这些天和两人相处的还算愉快,于是谢尔盖上尉语气温和的说道:“彼得堡警察局已经发了通告过来,说豪斯教授已经离开了俄国境内,而据说美国公使馆也接到了豪斯教授的信件和他汇给你的旅费。 因此,豪斯教授失踪的案件已经被取消了。现在你只要前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领取身份证明,就能离开俄国去寻找教授去了。当然,考虑到你被匪徒行劫失去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警察局决定给你颁发一份临时的通行证,好让你能够前往彼得堡,另外警察局还汇了200卢布过来,算是补贴给你前往圣彼得堡的路费。所以我觉得,李,你似乎没什么必须留下的理由了。” 李丰和佩奇都沉默了下来,不久李丰便有些苦涩的说道:“可是,可是我被抢走的行李都没有找回了,行李中有一些对我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们离开。另外,老师到现在也没留下一个明确的地址,我都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他,所以我想帮助开普兰先生完成这次采访,然后和他一同回美国去…” 谢尔盖上尉难得保持温和的对李丰说道:“李,我个人对你的遭遇是同情的,但是你要知道,法律就是法律。哪怕你暂时不想离开俄国,那也得先去彼得堡美国公使馆拿到身份证明,然后再向警察局申请停留我国的通行证。否则,你就会被强制驱逐出境,这可比主动离开难受多了。” 李丰顿时沉默了下去,而佩奇则向上尉询问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们已经在处理身份证明的问题了,大家住在一起这么久,上尉你不会一点都不通融吧?” 谢尔盖上尉耸了耸肩后说道:“这不是我通融不通融的问题,而是豪斯教授的失踪案已经惊动了内务部,所以没人会在这个问题上去违抗内务部的命令。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上尉,对此我无能为力,除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十二章 身份证明的解决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正因为上尉的话语感到担心的李丰和佩奇,刚走进旅馆的大厅就被旅馆的茶房给叫住了。三人停下脚步后,只见茶房拿着一封信匆匆走了过来,送到了佩奇面前说道:“开普兰先生,有您的信件。” “我的信件?”开普兰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枚20戈比的硬币打赏了茶房,从对方手中取过了一封厚厚的信。 边上的李丰心念一动,觉得这封信有可能就是自己的转机了,他一时有些紧张的看着正在拆信的佩奇。 李丰的预感并没有出错,佩奇拆开信件之后,信件中露出的正是李丰的身份证明和俄罗斯警察局签发的通行证,李丰顿时松了口气。而佩奇则拿着身份证明和通行证对着谢尔盖上尉挥了挥,微笑着说道:“看来,李暂时是不用离开了,他已经有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了,这下他总不用被强制遣返了吧。” 谢尔盖上尉对于面前的突发状况感到措手不及,他下意识的向佩奇伸手道:“开普兰先生,请给我看看身份证明和通行证行吗?” 佩奇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递了过去,然后顺手把剩下的信封收了起来,“当然可以,您是这方面的专家,只要您验证过了,想来总不至于有假了。” 谢尔盖没有注意到佩奇另一只手的行动,他接过佩奇递过来的东西,便先翻看起了通行证。作为密探局的一员,他自然知道通行证上的所有防伪细节。他只是扫了一眼,便意识到这是一份货真价实的警察总局第二处签发的通行证。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通行证上签名的居然是第二处处长的亲笔名字。这说明替李丰办理这份通行证的人,最起码也是需要处长亲自出面接待的贵人。这让上尉松弛已久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他感觉事态的发展似乎有些脱离轨道了。 上尉抬头看了一眼佩奇,发觉对方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笃定自己是无法质疑这两份文件的真实性的。他于是不做声的低头看起了第二份文件,这才发觉手上的身份证明文件有些奇怪,于是诧异的向佩奇问道:“这是德国公使馆出具的身份证明?怎么会…” 佩奇看着上尉不慌不忙的说道:“奥,李之前才想起,他的家族在德国也有认识的朋友,因此拜托我向德国公使馆打了一个电话求助。现在看来,李家族的德国朋友似乎很重视这份友谊,直接就寄来了身份证明,连通行证都办好了。既然李的身份没有问题了,想来上尉你不会再要求他立刻前往彼得堡了吧?” 看着佩奇的笑容,谢尔盖上尉转动着自己浅蓝色的眼珠思考了一会,突然放松的对佩奇说道:“怎么会,大家好歹都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我怎么可能这么不近人情的赶着让李离开。我之前只是担心,没有身份证明的李会受到不公平的对待罢了。既然他已经有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我自然是欢迎他在俄国多待一段日子,大家毕竟算是朋友了么。” 佩奇接过了上尉手上的两份文件,然后递给身边的李丰道:“好极了,李。有了上尉的保证,你可以一边为我工作,一边等待教授的消息了…” 谢尔盖上尉并无心情听佩奇的调侃,他沉默了一会突然拍手说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个电话没打。两位请先上去吧,我还要去一趟邮政局…” 在电话里,谢尔盖上尉将自己看到的两份文件向上司报告之后,忍不住便抱怨道:“长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警察二处那边会签发李的通行证,不是说把他弄去圣彼得堡之后,就立刻送他出境的吗?现在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对于上尉传回来的新情况也是一无所知,但他并没有就这么对部下坦白,而是严肃的回道:“计划就只是计划而已,能否按照计划完全落实下去,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实施的时候对计划作出修改,那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要么是形势发生了变化,要么就是上头有了其他想法,反正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身为密探局的一员,难道还不能理解? 请你记住了,在你加入密探局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对于上官的命令,不管你理解不理解,都要先服从,而不是去质疑。 好了,你汇报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明天中午2点,你再打电话给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这么做。” 听筒内传来的忙音,让谢尔盖上尉意识到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上尉小声的骂了一句脏话,方才一脸不快的挂上了听筒。他突然发觉,自己这位上司现在越来越会打官腔了,和以前简直是叛若两人。“难道说,距离远了之后,连人情都会淡薄下去的么?”离开邮局的谢尔盖上尉,满腹心事的想着这个问题。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挂了上尉的电话之后,很快又拿起了听筒拨通了内务副大臣办公室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对着电话恭敬的问道:“大臣阁下在吗?密探局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请求和他通话。” 电话里很快便传来了一个声音:“大臣正在外出中,我是大臣的秘书别林斯基,上校先生您有什么事要找大臣,不是机密事务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想了想,便坦白道:“是这样的,刚刚我的部下报告,豪斯教授的学生收到了德国公使馆出具的身份证明和警察二处签发的通行证,所以我想请示大臣,关于豪斯教授的事情,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化?” 电话内沉默了一阵,很快便继续传来了声音道:“啊哈,是我这边出现了一点疏忽,忘记和您知会一声了。是的,德国公使馆给豪斯教授的学生出具了一份身份证明文件,是金兹堡伯爵出面担的保,然后他又给警察局长别列斯基打了招呼,于是就弄齐了文件。” 上校有些诧异的问道:“金兹堡伯爵?是那位弗拉基米尔金兹堡阁下吗?” 别林斯基理所当然的对着话筒说道:“当然是那位弗拉基米尔金兹堡阁下,皇后家族的财务总管,皇后殿下所信任的私人经济顾问。” 上校沉默了许久,方才小声的问道:“那么现在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该如何对付那位教授的学生?” 别林斯基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想被皇后陛下记挂上吗?现在皇后和斯托雷平阁下正斗的不可开交。据阁下身边的人传出的消息,那位正考虑提出辞去主席大臣和内务大臣的职务。在这个当口,我们还是千万别往上凑了,要是被皇后认为我们是斯托雷平阁下的人,那可就真糟糕了。 告诉你的部下,既然不能把教授的学生尽快遣送出境,那么就干脆让他在克拉皮文县多待上几个月,只要他不出来捣乱,让我们谈妥再借款问题,那就由他去吧。反正现在那位教授也不在俄国了,他想闹也没什么可闹的。”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的眼中有些茫然,他正想和对方告别挂断电话时,电话中的别林斯基却又对他说道:“还有,顺便让你的部下试探一下,那位学生和金兹堡伯爵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谁知道呢,也许我们今后还用得上他…” 收到身份证明没两天,李丰突然发觉谢尔盖上尉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变了不少,不再如以前那样,时不时的拿看待犯人的目光打量他了。只是让他有些警惕的是,对方和他搭话不超过三句,就想着往圣彼得堡的风云人物引去,旁敲侧击的询问他是否认识圣彼得堡的大人物。 被上尉问烦了的李丰,又不愿意提及金兹堡家族,于是这天干脆的向上尉反问道:“上尉先生,你认识拉斯普京吗?” 谢尔盖上尉震惊的看着李丰说道:“沙皇神灯掌灯官格里高利·叶菲莫维奇·拉斯普京?” 李丰点了点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的丁丁有285厘米这么长,你知道吗?” 谢尔盖上尉一脸震骇的望着李丰,这时佩奇走了过来,向两人问道:“你们在聊什么,上尉你看起来神色不大好啊,你该少喝点酒了。” 谢尔盖上尉恍恍惚惚的回道:“不,是,我们聊了聊天气,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我们明天下乡去的话,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下乡之前的准备 佩奇刚坐下同两人聊了几句明天出发的时间什么的,坐卧不安的谢尔盖上尉突然起身打断了他,表示自己有一件紧急的事情要去办,明日出发的准备佩奇和李丰决定就好,说完便匆忙离开了。 上尉走的是如此之急,当佩奇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同上尉商议,追出门去时走廊里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他失望的关上房门,边走回边对着李丰问道:“你们刚刚究竟聊了些什么,怎么上尉好像家里着了火一般就跑出去了。” 看到谢尔盖上尉听了自己的话这么大反应,李丰也是有些后悔。拜后世网络之发达,这位末代沙皇时期的妖僧,一度是网上历史红人,当然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而红,而是据说这位睡遍了彼得堡的贵妇和贵族少女,就连当时的皇后都没漏过,这样的丰功伟绩,自然是让李丰铭记于心的。 实在是这两天上尉对他的刺探越来越露骨,都差不多快要变成对他的审讯了,李丰才忍不住把话题往妖僧拉斯普京身上引,想要看看这位密探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畏惧了。他只是没想到,拉斯普京这块挡箭牌会这么好用,一下子就让对方闭了嘴。 李丰觉得,这就好比一发子弹就能吓跑的野兽,他却打出了一发云爆弹,现在上尉这只野兽是被吓住了,但他似乎也把整个森林的野兽给惊动了,也不知会否有更大的猛兽对自己发生兴趣。 不过即便心中再怎么懊恼,面对佩奇的询问,李丰还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奥,我倒是没说什么,大都是上尉自己在说,我也没往心里去,不过他说到伊芙诺娃夫人的时候,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我也正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佩奇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是看着李丰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又觉得对方实在是没必要欺骗自己,也许的确是上尉和情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对方才会变得这么反常吧。佩奇随即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对着李丰询问起了正事:“明天就要下乡去了,自治会档案室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丰坐正了身体答道:“虽然自治会的贵族代表依旧没怎么出现,但是代表他们的管家和助手倒是时不时出现了,被称为自治会第二要素的代表们也差不多每日必到了。 现在抄写员们每日最大的工作,就是将自治会下属机构过去一年里的工作报告抄写多份,好给这些代表们进行翻看查阅。这是一个相当繁浩的工作,现在抄写员们每天都在加班。 不过按照自治会一些办事员的说法,自治会代表们进行表决的事项会议,也就是所谓的真正会议,大约还要一个半月才会开始。现在这段时间,就是给代表们了解本县过去一年做了什么,本县当前的状况和本县急需办理的事务,顺便给各位代表一些时间进行沟通,看一看下一年度自治会的重心应该放在那些事务上。” 佩奇听后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么说来,抄录档案的工作可以先放一放了?” 李丰却不赞成的说道:“抄录档案的工作可以暂时停止,但我认为同自治会这些底层办事员的联系却不能中断。” 佩奇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李丰道:“因为土地改革是现在进行时,不是过去时。这些抄写员们正在抄录的文件里,总会有关系到去年土地改革的一些数据,这种第一手资料总要比档案馆内修改过的文件要真实的多。所以,我以为,有些文件可以让他们多抄录一份,这可以成为您的调查报告的原始资料。” 佩奇顿时有些心动了,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的说道:“可这些文件,俄国人应该不会允许我们抄录的吧?” 李丰不以为然的说道:“如果我们以正式渠道去请求,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但是这些资料在抄写室内,不过就是一些无用的废纸,从来也没有专人进行管理。我想只要我们出上一点金钱,他们应该不会多抄上一份的。” 佩奇正想点头,但马上又皱着眉头说道:“可是那些文件我们拿回来也没地方放啊,不管是旅馆还是男爵的庄园,他们总不会对我们拿回这么多文件视而不见吧?” 李丰也是楞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些日子里,我和一位叫做叶纳林的抄写员混的关系不错,他是一位相当可靠的老实人。 我们可以请他帮我们租下一套房子,然后再找人以收废纸的名义,把抄录好的文件定期从自治会带出来。那位管理档案和废纸的老头,是个很爱占小便宜的人,最妙的是他还不识字,所以我们只要抬高一些收购废纸的价格,一定能够安全可靠的把这些文件弄出来…” 佩奇扬起了手,对李丰打断道:“详细的计划就不用对我说了,你就说说,实施这个计划要花费多少吧?” 李丰顿时扳着手指计算了起来,“叶纳林是替我们管理实施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他的月薪不能低于50卢布。抄写员这边起码要雇个4、5人,方才能够把我们需要的文件内容抄写出来,他们的月薪不能少于25卢布。雇人一个月收几趟废纸,15个卢布差不多了。收买门卫和出售废纸的老头,每人每月10个卢布。最后便是租一套独门独院的房子,30-40个卢布…” 计算了半天之后,李丰便抬头对着佩奇认真的说道:“每个月大约需要花费250个卢布左右。” 佩奇思考了片刻,便对着李丰说道:“我再给你50个卢布做备用金,凑足300卢布一个月。不过,要是这一个月内没有什么成果的话,我会考虑中止这个计划。” 见到佩奇同意了自己的计划,李丰心中也是颇为兴奋,他略略提高了些声音说道:“自然应该如此,如果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的话,结束计划也是应该的。 那么我现在就去同叶纳林碰一碰头,通知他可以开始准备了,顺便将我订好的一些礼物带回来。” “也好。”佩奇点着头赞同,不过他又好奇的问道:“不过你订了些什么礼物带去乡下?这座县城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送人的。” 李丰楞了一下,方才想明白对方的问题,“你是说送男爵的礼物?我不知道要送他什么。我准备的是给那些采访对象的礼物啊。” 这下佩奇感到有些纳闷,他看着李丰问道:“给采访对象的礼物?你准备这个做什么?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李丰理所当然的说道:“在俄国这样的环境下,想要让他们接受陌生人的采访,总得先拉一拉关系吧。我觉得送上一份小礼品,也许能够让我们和采访对象消除一些陌生感。我选了两条毛巾,两块肥皂,两个搪瓷茶缸打成一份礼品,一份还花不到25个戈比,一共用去了25卢布吧。” 佩奇思考了一下,方才耸了耸肩说道:“好吧,如果你认为这样做有效的话,那就这么办吧。不过你休想让我帮你发这些便宜货给那些俄国农民,这实在是有些丢脸。” 李丰:“好吧,我可以自己发。不过给男爵的礼物该怎么准备?” 佩奇想了想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时间好像真不早了,你要出门的话,就尽快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十四章 谢尔盖上尉的报告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感到有一股无名怒火涌上了自己的头部,他尽量压抑着声音,对着话筒训斥道:“谢尔盖上尉,你是脑子坏掉了吗?那位中国人怎么可能和那一位认识,他们压根就不应该有交集,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给你的命令的吗…” 谢尔盖上尉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怒火,就知道上校果然不肯相信这等荒唐的事。他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回道:“我起初也是不信的,可是他,他有证据啊。” 拉奇科夫斯基上校楞了片刻,便提高了声音继续斥责道:“好,你把证据告诉我,如果他是在胡说八道的话,你们两个都给我小心一些。” 谢尔盖上尉的心里,感觉有十几只曹尼玛跑了过去。他如实把李丰给的情报报告了上校,对方不仅不鼓励夸奖一句,还对他语带威胁,这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只是上尉吐槽归吐槽,口头上还是一丝不苟的继续报告道:“是的,上校。根据李提供的资料,那一位…足足有285厘米长,。我想,这应当可以算是证明两人必然认识的证据了。” 上校有些不耐烦的斥责道:“这算是什么证据,谁能证明他的那个部位真有这么长?难道你打算让我找一位和他上过床的贵妇去问这件事吗?还是让我亲自去量?我看你确实是昏了头了。再回去向李打听打听,看他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关于那位的能够求证的事…” “草,又他妈自说自话的挂我电话。”谢尔盖上尉脸色难看的对着手里发出忙音的听筒,心有不满的想着。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对方的手下,也只能听对方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不过即便是心里明白,上尉走出邮局的时候,也依然是满脸的阴沉,使得邮局的职员都不敢凑上去恭送他。 而在另一厢,李丰从旅馆出来之后,先去预定礼品的商店通知了一声,让他们把包装好的礼品送去自己的旅馆。接着又走了一趟裁缝铺子,试过了新做的外套和两条裤子、五件衬衫,令老板对外套做最后的更改后,把其他的衣服先送回了旅馆去。 接着他才去了自治会大楼一趟,把事情同叶纳林交代了一下。对于李丰给自己找来的外快,叶纳林还是很开心的,他马上向李丰建议道:“独门独院的地方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您之前去我家时见过的那位女孩子,她家就是独门独院的。 因为她家是开杂货铺的,家里存着不少杂货,因此虽然有空房间,却也没有胡乱租出去,因为害怕住进一个手脚不干净的。现在只是租来存放文件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薇拉的父母亲就可以直接担下收购废纸的活计,这样事情泄露出去的风险就更小了。” 李丰交给了叶纳林一张100面额的卢布,也就是所谓的国家信用劵,这种大面额的纸币一般并不在市场上直接使用。叶纳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面额的纸币,他接过纸币后有些诧异的看向李丰。 “这是预付金,今后城内的这一切就交给你管理了。不管是抄录需要的文件,还是运出废纸,或是租房子存放文件,这些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明天我就和记者先生去乡下采访了,一段时间内不太会回城里。所以,你能做好的,是吧?” 面对李丰的信任,叶纳林还能说什么呢。他自然是向李丰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使用这100卢布的了。 现在的自治会大楼内毕竟人流多了起来,因此李丰同叶纳林交代完毕之后,便同他告别和约定了紧急联系的方式。 不过当李丰走出自治会大院时,一辆黑色的马车突然停在了他面前,李丰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发现打开了车门的车厢内坐着的是,和他交谈过的来自彼得堡的康斯坦丁萨尔诺夫。 李丰顿时有些惊讶的说道:“您怎么回来了?” 按着车门探出头来的康斯坦丁对着李丰点头微笑着说道:“您是要回旅馆吗?请上来吧,我们正好顺路。” 李丰丝毫没有怀疑的上了马车,当他坐下之后,才发现车厢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位穿着便服的年青人。似乎注意到了李丰注视他的目光,对方对着李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坐在边上的康斯坦丁随即为李丰介绍道:“这位是马尔科巴普洛夫,今后他会待在这座城里。你写给东方学会的文章可以直接交给他,不要使用邮局。现在内务部对于个人信件的审查实在是太过严格了,你要是向外寄出的信件里有谈论政治和沙皇的内容,也可以交给马尔科,他会安全的把你的信件送出去的。” 李丰再次仔细的打量了马尔科,在他左脸颊上的疤痕注视了好一会,对方似乎注意到了李丰关注的地方,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后说道:“我参加了莫斯科的起义,这是被流弹打中的。不过还好,我总算是活了下来。” 边上的康斯坦丁立刻解释道:“马尔科的身手很好,在没有找到豪斯教授之前,伯爵阁下对于你的安全很是担心。因此才派马尔科过来保护你,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以直接找他帮忙。” 李丰沉默了一阵,便向马尔科巴普洛夫伸出了手说道:“幸会,巴普洛夫先生,你可以叫我李。” 马尔科伸手同李丰握了握,口中谦逊的说道:“马尔科巴普洛夫,您可以直接叫我马尔科,李先生。” 看着两人互相问候完毕之后,康斯坦丁才从一边的皮包内掏出了一个小锦缎盒子,然后递给李丰道:“您的入会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入会仪式等您有空去圣彼得堡时再举行,伯爵让我把这个先带给您。” 李丰打开锦盒之后,发现里面是一枚用金边银质打造的盾形徽章,最上面一圈是“俄罗斯东方学会”的俄文字母环绕周边,中间则凸刻出了天平和两把钥匙组成的十字架图案,一枚相当精美的小玩意。 合上了盒盖后,李丰真心对着康斯坦丁感谢道:“真是太感谢您和伯爵阁下了,要不是你们伸出了援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接下来,希望老师能够尽快传回新的消息,那么我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他了。” 康斯坦丁摆来摆手说道:“这可是你应得的,你写的那篇《关于组织的建立》一文,伯爵阁下觉得很满意,但伯爵还是认为其中缺乏了一些细节,不知道你能否再试着补完它呢?” 李丰顿时伸手挠起了头,他有些苦恼的对康斯坦丁说道:“我毕竟只是从老师那边听了些不全面的东西,具体的建立一个组织过程,我又没有经历过。所以你让我补充细节,我完全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补起啊。” 康斯坦丁似乎预料到了李丰的推脱言论,他很快就接着李丰的话说道:“关于这一点,伯爵阁下倒是有所估计到了。所以伯爵希望,您能够参与到我们之中来,协助我们完善一个组织,你看如何?” 李丰顿时感到头皮有些发麻,他不由下意识的问道:“您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康斯坦丁却注视他的目光打断道:“您怎么会是普通人?您难道不是一位想要推翻清帝国的革命分子吗?” 李丰立刻想起来自己在记者佩奇面前维持的人设,他立刻强制性的令自己身体放松了下来,然后平静的说道:“是的,我是一名支持推翻清政府的革命分子,但是我过去并没有接触过军事训练和建立组织的工作,我才刚刚开始跟随老师进行学习而已。对于你们来说,我难道不是一个普通人吗?” 康斯坦丁顿时微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倒是不必过于担忧了。伯爵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担任类似顾问的角色,不必插手具体的行动,他希望您能够对组织运作方面的漏洞进行查漏补缺,以尽可能的减少我们被政府密探破坏的可能。” 李丰沉默了许久,方才继续开口问道:“那么我能否知道,你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十五章 论建立保卫部门 康斯坦丁眨着眼睛思考了不到数秒,就对着李丰坦然的说道:“不管是05年革命爆发之前,还是05年革命失败之后,沙皇政府和大斯拉夫主义者都把犹太人当成了底层民众愤怒情绪的出气筒。 伯爵阁下作为彼得堡犹太社区的领袖之一,他认为如果犹太人再继续漠视自己的同胞遭受迫害而无动于衷,那么反犹主义者的怒火最终是会燃烧到整个犹太民族身上的。 因此,伯爵阁下在建立了受害者救援委员会的时候,就一直思考着把受害者救援委员会变为犹太人的保护组织,以对抗那些迫害犹太人的政府、组织和极端民族主义者。 伯爵阁下将这个组织命名为:防务。李,俄国的犹太人需要您和您老师的帮助,这是我们发自内心的真诚邀请。在您的老师归来之前,或是您留着俄国的期间,您是否愿意担任组织的顾问?” 李丰低头把玩了一会手中的锦缎盒子,这才下定了决心抬头对上了康斯坦丁的眼睛问道:“那么我想知道,我究竟能够为你们做什么?可我要事先声明:如果你们要求的是我所做不到的事情,那么即便是惹得伯爵阁下不快,我也是恕难从命的。” 康斯坦丁“呵呵”的笑了两声,方才说道:“李,您实在是太多虑了,我们怎么会提出一个你无法做的的条件。您写的那篇文章里,关于组织的其他部门我们还能够慢慢摸索,但唯有一个部门我们需要您给与更多的细节和设想,好让组织规避掉政府密探的破坏。” 李丰心中虽然浮现出了一个答案,但他还是诚恳的向康斯坦丁请教道:“哦,您指的是哪个部门?” 康斯坦丁道:“安全部门,自然是您设想的,保卫组织的安全部门,这个部门究竟应该如何着手建立?” 李丰顿时奇道:“难道你们以前没有设立过安全部门?那么你们以前是如何保护组织的?你们难道不是一个受到政府打击的秘密组织吗?政府的密探居然没找到过你们?” 康斯坦丁感觉车厢内有些闷热了,不过他很快便沉住了气,以平淡的语气说道:“我们毕竟是一个刚建立不久的小组织,组织的建立目的也是为了帮助那些受迫害的犹太人离开俄国,并不是直接对抗沙皇政府。 而现在,不管是社会革命党的左派和右派,或是社会民主工党的多数派和少数派,又或是立宪民主党的保守派和自由派,都是斯托雷平大臣需要监视的对象。像我们这些没有什么政治主张的小组织,密探即便发现了也不过是来敲诈一笔金钱而已,并不是被政府打压的主要对象。 作为一个保卫犹太人的组织,我们并不缺乏金钱上的援助,所以之前即便组织有些不健全,依靠着金钱的帮助,我们还是确保了组织能够生存下去。当然,现在有了您的文章作为指导,组织很快就要进行一场大的变革,从而担负起更为重要的任务来。 所以我们希望,在组织被沙皇政府真正重视起来之前,组织应当拥有一些保卫自己的能力。当然,如果光靠我们自己去设想建立这个安全部门,恐怕我们会付出许多鲜血作为改正错误的代价。因此,我们希望您能够加入我们,让我们少流一些忠贞之士的鲜血。” 李丰和康斯坦丁坦诚的目光对视了一会,终于认命的说道:“好吧,那么你能否把你们准备组建的安全部门做一个简单的介绍,也好让我就此提出自己的看法?” 康斯坦丁正想开口,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样,于是赶紧又闭上了嘴,过了半分钟他才坚定的对李丰说道:“我觉得这样的方式并不合适,毕竟我们也是看了您写的文章,才会去研究如何组建这个保卫组织的部门,其中的设想未必和您的设想有多少一致。 要是因为我们的设想影响到了您对于组织建立的一些问题的思考,那么对于我们建立的组织来说,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看倒不如这样,请您把您设想中的组织安全部门说出来,比较两种组织建立的方式和验证其合理性的工作,还是由我们来判断如何?” 李丰不得不开始在记忆中搜索起了,关于安保方面的知识。老实说,这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毕竟他可没参加过什么秘密组织。在后世,他最为熟悉的只有电脑制图和建筑设计…等等,电脑,网络,安全… 李丰心中不由灵机一动,知道该怎么去设计对方所需要的保卫组织的安全部门了,他思考了一会之后,便对着康斯坦丁说道:“安全部门,其实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把组织和外部复杂的社会环境进行分割,并在组织内部建立起外围监控区,受到限制的信息交流区,和必须保证绝对安全的组织核心区域… 所以我对于一个组织的安全部门建设,是这样看的。首先,安全部门必须有一个大脑,这个大脑负责设计整个安全部门的架构和整个组织必须遵守的安全守则,并负责分析涉及有关于组织安全的所有信息,然后发出保卫组织的各种指令。 其次,在大脑之下,还应该有着互不统属,但在大脑的指挥下进行配合工作的具体实施部门。第一个是安全部门的人事小组,它不仅要负责审核整个安全部门的成员人事资料,也要对组织成员的可靠性进行审核。另外它还将负起,对于安全部门成员日常工作表现的记录,并按照成员的表现进行奖励、提升和提出惩戒意见。 第二个是情报收集小组,除了收集关于涉及组织安全的情报和组织的敌人动向的情报外,还要为安全部门的行动提供情报支持。 第三个是后勤装备小组,除了为安全部门的成员提供必要的资金和物资支援外,还应该研究一些适合于行动小组使用的技术装备。 第四个就是行动小组,这是安全部门最为核心的小组。以现在的俄国形势和组织的目标来看,这是一个需要和敌人面对面战斗的小组,自然也就充满了危险性…” 就在李丰思考着,应当如何去建立行动小组的组织时,车厢角落中一直保持沉默的马尔科巴普洛夫突然插嘴道:“我们不怕危险,我们更想知道,行动小组应当如何去保卫组织里的同伴们。” 李丰看着马尔科巴普洛夫一脸严肃的神情,不由下意识的说道:“行动小组是苏维…奥,是组织的剑与盾,所以它的职能应当分为两个,防御和进攻。 防御工作,分为对于组织高层的个人保护,和对于组织其他部门的保护。至于进攻工作,则是为了防止组织受到严酷打击,先行发动进攻,除掉威胁到组织的关键人员。 我个人以为,不管是负责防御还是负责进攻的小组,都应当拆分成不同的小组。各小组之间不仅要禁止互相往来交流,其小组成员之间也应该严禁随意调动,以防止一个成员落网,而导致许多小组暴露身份… 另外这些小组应当设置初级、中级、高级三种级别,从而把一般性、重要的和危及组织安全的任务分类后,交给对应级别的小组去实施。这样既能锻炼初级小组的能力和他们的忠诚度,也能够保证高级小组不至于把精力浪费在一些不重要的事务上。” 李丰一边说一边回想着,觉得自己对于安全部门的设计,应当还算是完善了,不至于被对方所嫌弃吧。那么他这5000卢布的年薪,也就拿的心安理得了。 只不过不管他怎么观察车厢内两人的神情,康斯坦丁和马尔科都是一脸严肃的倾听着,既没有露出什么不以为然的神情,也没有什么闻之欣喜不已的模样,这让说了半天的李丰,心中颇有些失落。 就在他将自己脑海中构思出来的安全部门说了个七七八八之后,无意间撇了一眼车窗外街景的他,不由有些诧异的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重来没来过?” 马尔科探头看了看窗外,便伸手在车厢壁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马车顿时向着一条横巷拐了进去。康斯坦丁这才微笑着对李丰说道:“奥,我刚刚忘了说了,在送你回旅馆之前,还要带你去马尔科开的商行看上一眼,让你认一认门。这里距离旅馆也就不到二条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十六章 建议一 马尔科巴普洛夫开的这间商行,是顶了别人的店接着做,因此除了店铺门口换了一块招牌之外,店铺里的格局和货物倒是没什么变化。不是熟悉这家店铺的街坊,恐怕都看不出老板换了人。 李丰既然接到了康斯坦丁的邀请,自然也就顺其自然的下了马车,跟着两人进入店铺内转了转。这大约是一个前铺后房的寻常格局,后面的大院子里除了住人之外,还有着堆放货物的仓库和一道进出后巷的后门。 商行主要做茶、糖、烟酒等日消商品的批发生意,回到前铺看到货架上的几种糖果之后,李丰顺手拿了一块牛奶糖,然后一边剥开塞进嘴里,一边向着身边的马尔科巴普洛夫随意问道:“这里最便宜的糖果怎么卖?” 马尔科巴普洛夫顿时愣住了,这个商行名义上是他开的,但他也不过才来第二次而已,他哪知道这些商品怎么卖。他赶紧说道:“这我可不太清楚,您想要什么糖果我找人给你装起来就好了,哪用您付钱。” 李丰看了看货架周边,确定除了一个伙计在整理货架之外,刚好店内没有客人进来,他不由摇着头对马尔科说道:“巴普洛夫先生,您这个样子可不行啊。既然您是这间商行的老板,怎么会对自家商品的价格不了解呢?您既然选择了这个身份作为伪装,那就得真把自己当成商行的老板才行。 政府的密探可不会给你重新再来的机会,如果你们只是想要玩过家家的游戏,我可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面对李丰的突然发难,马尔科巴普洛夫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站在他身边的康斯坦丁倒是反应敏捷的向李丰解释道:“这只是一个意外,因为时间过于仓促,我还没来得及向马尔科交代这些事情。李先生,请您相信我,我会尽快培养他熟悉商行的业务的。” 对于康斯坦丁的解释,李丰并没有接话,他将嘴里的牛奶糖咀嚼了数次,方才对着康斯坦丁严肃的说道:“萨尔诺夫先生,我和你们不一样,保卫犹太人不是我的事业,拯救中国人民,推翻腐朽的清政府才是我的目标。 所以,在回到中国之前,我其实并不愿意多事。跟随老师前来俄国,那是因为我认同老师所主张的理念,团结一切被压迫民族反抗压迫者,世界人民才能获得自由。因此对于犹太民族反抗沙皇政府和欧洲列强残酷迫害一事上,我认为犹太人民和中国人民是有着相同目标的。 但现在老师已经失踪了,我并不清楚你们的理想是否和老师一样。你们究竟是抱着联合全世界被压迫民族一起反抗西方列强的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还是只是想利用被压迫民族的反抗行动,来换取犹太民族单独的自由?” 一直以来,康斯坦丁都觉得李丰身上缺少了些什么,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良好家庭出身的绅士,但仔细推敲的话,又觉得他日常的语气腔调看起来并不怎么符合一个上层人士的身份。 如果不是李丰对于政治上的见解实在过于出色,出色到了令他和伯爵都认为这不是一个中下阶层家庭能够培养出来的视野和格局,那么他们对于李丰的态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以拉拢为主了。 不过在这一刻对方的突然发难,让康斯坦丁措手不及之下,也终于完全释去了对于李丰身份和豪斯教授背景的最后一丝怀疑。 面对李丰以组织的理念进行质问,康斯坦丁知道他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对方完全可以就此和组织划清界限,而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了。那么接下来想要继续合作下去,李丰倒是可以站在一个和组织平等的地位进行协商条件了。 对于康斯坦丁来说,这样的变化无疑就是一种失败。要知道,他刚刚差点都已经把对方绑在了组织的战车上,让对方成为被组织驱使的一名雇员了。 只是康斯坦丁内心思考再三,都无法对李丰做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因为,他终究也不过是组织中的一员,即便身份比其他人高上一些,也难以替组织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是组织的创始者弗拉基米尔金兹堡,也要和组织中的其他资助者磋商后,才能正式回答这样的问题吧。 而面对李丰这样的人,他又无法加以欺骗。一个协助完善组织的关键人物,一旦发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康斯坦丁可难以预料对方会如何进行回击。哪怕就是把他们组织的情报泄露给美国记者,都会令组织受到重创的。 毕竟组织谋求的不仅仅是领导俄国犹太人,而是整个犹太民族。那些美国的犹太人,本来就不怎么满意欧洲的犹太富豪,认为这些人对于自己的欧洲同胞关注不够,才会令那些底层的犹太人受到了这许多迫害。 一旦李丰倒向了美国犹太组织,他可不认为那些美国的暴发户会对组织抱有什么好感。思量再三之后,康斯坦丁只能含糊其辞的向李丰说道:“我们怎么可能为了犹太人的幸福,而抛弃了那些和犹太人一起对抗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盟友呢?李,你实在是多虑了。 不过是否要和全世界的受压迫民族一起对抗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这一点我现在也无法向你承诺。毕竟我们犹太人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在我们犹太人的故土上,阿拉伯人也是敌对我们的啊。 当然,有一点我是可以向你保证的。犹太人民和中国人民携手反抗中、俄两国压迫阶级的同盟,肯定不会是一场利用。” 面对康斯坦丁诚恳的态度,李丰对于他含糊其辞的回答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了。事实上他想的并没有康斯坦丁思考的这么深,对于马尔科和康斯坦丁的连续发难,纯粹是李丰下了马车后反复思考,都觉得自己在康斯坦丁面前的态度过于软弱了,使得对方都开始牵着他的鼻子,半邀请半强迫的让他加入犹太人的秘密组织了。 哪怕对于现在的俄国还不甚了解,在见识过了斯托雷平的领带之后,李丰已经明白这个时代参加革命,并不是什么浪漫的事业,而是真正需要流血流泪的牺牲。 犹太人组建自己的组织反抗沙皇政府的压迫,这种行为和革命党人反对沙皇并没什么区别,要是被沙皇的密探发现,死亡是大概率的事件。也许那些有着贵族爵位的犹太人不用去死,但是像他这等背景不够深厚的普通人,估计就要被沙皇用来震慑革命的尸体了。 被迫加入这个犹太人组织,李丰已经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他就更不想,再被对方拉着为犹太人的事业做出什么流血牺牲的事了。因此,李丰不得不发起了反击,从自身的人设出发,给康斯坦丁提出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就是想让康斯坦丁知道,自己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千万不要再搞什么先斩后奏的事情了。现在对方态度既然软化了下来,李丰也就没在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他接着向康斯坦丁说道。 “如果您这样说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担任几天顾问。但我想知道,我这个顾问究竟有什么权力?组织在本县的一应人手,又应该听谁的?” 康斯坦丁瞧了一眼身边的马尔科,发觉对方丝毫没有恼怒的样子,便放心的对李丰说道:“组织在本县的一应人手自然是听您的,不过这些人都不认识您,因此我希望,不到必要的时候,你不要直接去接触他们。只要您将命令交给马尔科,他会为您处理好一切的。 至于顾问您的权力问题,凡是在您顾问内容之内的事务,您都可以一一过问,若是您有自己处理不了的事,那么打电话给我或是伯爵大人,也是可以的…” 李丰看了一眼马尔科,随即便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巴普洛夫先生,我想知道您在本县究竟有多少手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十七章 建议二 刚刚在马车内的一席谈话之后,马尔科虽然已经承认李丰有着足以领导自己的能力。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在见面还不到2个小时的短时间内,年轻的外国人便转换了身份,向自己命令了起来。 不过他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可鉴于康斯坦丁还在身边,而李丰问的也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问题。因此他还是认真的回答道:“现在一共有2个,一个是那边整理货架的…” 李丰回忆了下刚刚进店来看到的伙计,不由向马尔科继续问道:“这么说来,这家店内连你一共有六人,4名店员,1名账房,还有你这位经理。那么我想问一问,那三位不属于组织的店员,你打算如何处理?” 马尔科不假思索的回道:“接下来我们的人会陆续过来,到时候我会给他们一些遣散费,然后让他们离开。我想您也知道,这里今后就是我们的一个据点,自然不适合留外人在这里工作。” 李丰这时却转头看着康斯坦丁问道:“萨尔诺夫先生,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康斯坦丁不明白李丰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用意,但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马尔科的说法后,也只能微微点头说道:“我觉得马尔科说的不错,我们的人今后要频繁的进出这里,恐怕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李丰叹了口气道:“萨尔诺夫先生,您顶下这个商行让巴普洛夫和他的伙伴来做,目的究竟是什么?” 康斯坦丁感到李丰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耐心的回道:“当然是为了组织在本地设立一个据点,好方便和您的沟通,而且商行的身份也能掩护马尔科他们…” 如果不是李丰刚刚问了对于原来店员们的处置,康斯坦丁还真没把辞去店员这件事同掩护马尔科等人的身份的事情联系起来。这时他心中一动,便迟疑的说不下去了。 而原本还有些不快的马尔科,听到康斯坦丁话语的突然中断,一时也有所触动了起来。就在马尔科还在思索的时候,康斯坦丁已经恢复了正常,对着李丰说道:“您的意思是,一下子把这些旧店员遣散,反而不利于掩护马尔科他们的身份吗?” 李丰想了想说道:“我这些日子里,无意中认识了一位本城的市民朋友,我们平日里也会聊一聊日常生活中鸡毛蒜皮的事情。 据我所知,自从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推动土地改革以来,从乡村涌入城市的无地农民家庭,已经是一年多于一年。克拉皮文县虽然颇有几家工厂,但是这些来自农村廉价劳动力的增加速度,却已经超过了工厂扩张的速度。 也就是说,本县能够提供的工作职位,要比市场上能够提供的劳动力数量少的多。这也就出现了两个结果,这两年工人的工资几乎没有增长,而一名工人失去工作之后也很难再找到下一份工作。 店员的发展前途和年薪待遇,总体来说都是高于一般性工人的,也是平民阶层中颇为青睐的职业。不过要成为一名店员,不仅要有着两家良好社会背景的市民作出担保,还要熬过一个漫长的学徒期。因此大多数店员,都是出自本城的市民家庭。 你们一下开革了3名店员,也就相当于把本城9户市民家庭推向了商行的对立面。若是被开革的店员找不到工作,他们的怨恨显然就会发泄到商行身上。那么商行又等于无意中造就了三名敌人,若是他们想要报复商行,以他们对于这家商行的了解,恐怕在一段时间之后就能发现异常了。他们如果去向政府报告,这个据点不就立刻被发现了吗?” 不管是康斯坦丁还是马尔科,两人都不是小市民阶层出身,他们办事自然也就不会去考虑被开革的店员的心理。因此李丰的这番话语,算是让两人接触了一个新的世界了。 康斯坦丁能够理解李丰在担忧什么,因为他跟随在伯爵身边时,最为担心的也是组织出现了漏洞,从而牵连到整个金兹堡家族。对于他们来说,安全总是第一位的。 不过对于马尔科,他心里固然明白李丰说的有道理,但他并没有完全理解对方对这些开革店员的担忧。直接反对道:“您说的也许是有道理的,可是我们也不能把他们留在店里,让他们把我们的行踪都看了去吧? 我可不认为,我们不开除他们,他们就不会去向政府告密领取赏金了。最多,我们找人关注他们一段时间,如果他们确实心存怨恨,我们再想办法解决就是了。我们参加了组织,自然是准备好了牺牲的,总不可能因为害怕担忧而什么事都不做,那么我们还不如去参加救世军好了。” 李丰一言不发的看着马尔科,心里早就把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不是这个据点的安全,直接关系到他的安全,他才不会费心费力的和对方说这些。作为百年之后的人,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知道,一个反动政府一旦疯狂起来,白色恐怖会流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马尔科说自己不怕牺牲,这也许是真的。可他害怕牺牲啊,特别是因为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纰漏而牺牲,他是一点都不愿意的。 看到马尔科突然同李丰顶起了牛来,一旁的康斯坦丁赶紧打着圆场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讨论这些事吧,店里有客人呢。” 马尔科和李丰这才转头看了看周围,发觉确是有不少人进了店铺,还有人不时的往他们这里打量着。马尔科这才低下了头道:“那就去账房坐一坐,那里比较安静一些。” 从前面的店铺走回后院的账房,马尔科和李丰的情绪总算都平复了些,康斯坦丁将做账的会计赶出去清点库房后,方才关上门转身对着李丰说道:“李,你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总有个解决办法吧?不如你先说一说,让我们听听好吗。” 李丰沉默了一阵之后,方才平静的说道:“我听说,想要把一颗树木隐藏起来,最好的办法是把它栽种到森林里去,顶下现有的商行来掩饰身份,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如果我们不能让这家商行表现的和过去一样正常,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就没可能融入到这座城市中去,换句话说,他们就是那颗被暴露在森林之外的树木。 在这样一座人口不到十万的小城里,街坊邻居几乎都是几十年相处下来的老朋友。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若是得不到街坊邻居的接纳,那么他们在这条街上就是一个异类,不管他们做什么事都会被格外的关注。 所以,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要想真的掩饰自己的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真正融入到这条街居民的生活当中去,和他们做真正的邻居。那么作为一个初来乍到者,赢得本地人的好感才是最为重要的。 因此把三名店员无故打发走人,这显然是不符合我们想要让巴普洛夫和他的部下在商行隐藏起来的目标。如果我们能够换一种方式,让这三位店员心甘情愿的离开,那么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家庭,反而会成为这家商行天然的支持者,这里的街坊邻居们也就不会把巴普洛夫他们当做,一群打破本地人饭碗的外来者了。” “心甘情愿的离开?”康斯坦丁有些不解,他随即追问道:“如何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离开?” 马尔科也竖起了耳朵认真的倾听了起来,如果李丰真能说出个办法来,那么他倒也不介意向对方低头认错,毕竟他也不愿意自己的部下在这里出现什么闪失。克拉皮文县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不是彼得堡、莫斯科这样有着大量人员流动的大城市,像他们这样的外来者不被注意到是不可能的事。 李丰不假思索的说道:“既然他们都是老店员了,想必对于做生意这回事已经不陌生了。就如我刚刚提到的那样,因为这些年涌入城市的无地农民过多,城南和城西的街区已经扩大了一倍以上。这些新街区除了缺乏公共设施之外,居民购买东西也相当的不方便。 商行完全可以支持这三位老店员在新街区开设分店,给与他们一定的分店股份,我想这些店员一定会珍惜这个提升自我的机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十八章 分手 原本康斯坦丁只是让李丰过来认一人商行的地址,好让他知道联系他们的地址,毕竟关于组织的事情,他并不想让那位美国人知道的太多。 但是他没有想到,仅仅只是认个门,李丰也能对这个新建的据点提出这么多问题,使得他们在商行的账房内足足谈了一个多钟头。 虽然李丰对这个据点的建立提出了众多的意见,几乎把他们原先的计划完全推到重来了,康斯坦丁也丝毫没有嫌弃对方多事的念头。如果不是李丰看着时间不早,主动结束了这场谈话,他其实很愿意继续倾听下去的。 不过就在李丰准备离去之前,依旧没有忘记让店员为其打包十磅最廉价的糖果,拒绝了康斯坦丁打算拿最好最贵的糖果。这一举动让康斯坦丁极为好奇,经过了刚刚的谈话之后,他总觉得李丰做的一些事并非没有用意的。 因此同对方上了马车之后,他不由好奇的向李丰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拿一个卢布以上每磅的糖果,反而要这种28个戈比一磅的?就算你是拿糖果去哄乡下孩子,贵一些的糖果难道不更诱惑他们吗?” 李丰轻轻拍了拍放在一边座位上的大纸袋子,微笑着说道:“在我国流传着一个守株待兔的故事,说的是古代有个农夫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努力劳作,遇到好年景,也不过刚刚吃饱穿暖而已…” 对着康斯坦丁说完了守株待兔的故事之后,李丰突然向对方发问道:“萨尔诺夫先生,您觉得老天让这位农夫捡到一只兔子,到底是奖励他的勤劳呢?还是在惩罚他的愚昧呢?” 康斯坦丁和马尔科都陷入了思考之中,过了许久康斯坦丁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似乎并不能责怪上天吧,说到底还是这位农夫过于贪心了,想要不劳而获,才会荒废了自己的田地,最终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啊。” 李丰笑了笑说道:“是啊,看起来故事里的农夫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认为是他自己过于贪心了,以为今天的不劳而获,今后便可以永远不劳而获的生活下去。 但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去看,到底是谁让农夫抛弃了凭借劳动可以丰衣足食的观念,认为只要依靠一颗大树,就能源源不断的收获来自杀的兔子?难道不是那个操纵兔子撞上树根的上天吗? 您瞧,它只是花费了一只兔子的代价,就毁坏了一位农夫的价值观,让他再也无法相信凭借劳动就可以丰衣足食的信念。虽然这令广大听众受到了教育,但却是以毁灭了一个农夫的人生作为代价的…” 李丰说到这里,眼神不由恍惚了一下,他一时不由想起了他那个时代一档很有名的电视节目。富人把自己的小孩送到乡下受教育,让他们知道生活之艰辛。而他们对于穷人的回报就是,用别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生活去毁灭穷人孩子的世界观。 在光怪陆离的大都市中,哪怕是个成年人都有可能抵御不住灯红酒绿的诱惑,放弃自我堕落下去的不在少数。而资本家控制的电视台,却直接拿城市富裕家庭的优渥生活去引诱穷人的孩子,还美其名为让乡村的孩子见见世面。 出生于乡村并不是一种罪过,失去了努力才有回报的人生观,把改变家庭出身寄托于天上掉馅饼式的一夜成名,或是得到富裕家庭的资助,对于劳动人民的孩子来说才是一种犯罪。至于毁掉穷人家的孩子以教育自己的孩子,这种资本家玩弄人性的方式,正是人世间最大的罪恶。 李丰只是稍稍走神,就清醒了过来,对着康斯坦丁接着说道:“…28戈比一磅的糖果,他们今后只要努力工作,肯定能够依靠自己的努力再次尝到。一个卢布以上的糖果,对于其中的一些孩子来说,是他们怎么努力也不能再尝到的了。 如果一个人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获得自己想要过上的生活,他要么就放弃努力,得过且过的混日子。要么就干脆偏离了正道,去寻找能够让自己过上梦想生活的道路。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拿着糖果给他们的我,和操纵那只兔子撞上树根的上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如果我没有能力去改善他们的生活环境,那么就不应该去改变他们的世界观,这样起码他们还能照着原先的世界观生活下去。我觉得这才是一种善意,不是吗?” 将李丰送到了旅馆门口之后,康斯坦丁并没有下车,他向李丰告别道:“我马上还要坐班车南下,你如果有什么要事就通知马尔科好了。至于你今天说的关于商行的整顿事项,马尔科会尽快一一整改过来的。等你从乡下回来,再去验收吧。另外,替我向佩奇问好,这次走的太急,只能下次过来再去问候他了。” 李丰点头答应之后,就抱着一大包糖果走进了院子。坐在马车上的康斯坦丁看着李丰的背影消失在大门之后,方才探头出车门对前面的车夫说到:“下面去火车站。” 马尔科看着康斯坦丁坐回车厢内,方才有些疑惑的向他问道:“你不是说,要在这里待上三天再走的吗?” 康斯坦丁皱着眉头,一边思考一边回道:“因为李明天就要跟着佩奇下乡去了,我总不好跟着一起去,毕竟上尉也和他们一起下去的。既然没办法和李碰面,那还不如先去哈尔科夫把组建保卫部门的人手先挑选出来。到时候我会将这些人的档案派人送过来,你记得让李挑选出一队人来,作为驻守在图拉省的保卫小组。” 马尔科有些诧异的回道:“您之前不是和我说,他这个顾问主要负责审核组织建立方面有没有漏洞,具体的事务并不需要让他介入的太深的吗?” 康斯坦丁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你觉得李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尔科楞了一下,方才说道:“如果早个五年遇上他的话,那么我们在莫斯科起义中就不会丢掉这么多人的性命了。在保护自己的安全问题上,他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在行。” 马尔科前面一句还在称赞李丰,而后面却还是忍不住小小讥讽了李丰一句,这让康斯坦丁颇为莞尔。不过他很快就正色的评价道:“之前,我和伯爵以为,只要掏干净了他从豪斯教授那里听来的知识,接下来他最大的作用,莫过于引豪斯教授出现罢了。 不过从今天在商行内的谈话看来,李身上似乎还藏有着许多秘密。这就像是一个金矿,只要你用心挖掘下去,总能带给你意外的惊喜。给他一个发挥才能的平台,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但却可以让我们看清楚,李身上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样的才能。 有你在一旁看着,我相信这个小组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若是能够借此从李身上再掏出一些什么来,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意外的惊喜啊。” 马尔科不吭声了,今天李丰在商行讲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他耳目一新了。作为一个把生命奉献给保卫犹太人使命的战士来说,马尔科并不畏惧死亡。但对于身边同伴的一个个离去,却总是让他心中时时刺痛。 对于一个能够提高部下和同伴生存几率,并制定出各项秘密工作原则的人,他并不介意接受对方的领导。他心中担忧的是,组织所追求的目标和李丰追求的目标并非一致,这就很难保证对方会全心全意的为组织出谋划策了。 而对康斯坦丁来说,今天同李丰的两次谈话,对于他来说都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不管是保卫部门的组织架构,还是行动小组具体的工作方式,李丰都给他带来了全新的理念,让他从原本不知该从何处入手筹建保卫部门,到现在脑子里总算有了组织框架了。 康斯坦丁觉得,他完全可以让李丰在这座小城里建一个微型的保卫部门,然后再将其中有益的部分照搬到组织新设的保卫部门上进行运用就好了。 就在这边康斯坦丁和马尔科各怀心事坐着马车向火车站而去时,另一边回到房间的李丰经过了短暂的思考,最终还是拿着装有徽章的小盒子去了佩奇的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亲近一 李丰看到客厅中没有上尉的身影,不由顺口对佩奇问道:“上尉这是还没回来吗?” 刚从卧室内走出的佩奇,一边招呼戴维弄茶水,一边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说道:“恐怕今晚他都未必回来了,毕竟他和我们下乡起码也要待上两、三天,今晚还不好好的去疯狂一下么。自治会那边谈的怎么样?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呢。” 李丰坐到了佩奇左手的沙发上,将手中的锦缎盒子放在了两人之间的茶几上说道:“自治会那边没有什么问题,叶纳林表示他会帮助我把城内的事务管理起来的。只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萨尔诺夫先生,他交给了我这个,还顺便和我谈了谈关于我上次交给他那篇文章的事情。” 佩奇点燃了火柴,正想要去点嘴上叼的香烟,听了李丰的话不由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的点着了香烟,挥手熄灭了火柴丢在烟灰缸内,漫不经心的对李丰说道:“其实你没必要把这些事告诉我的。康斯坦丁单独和你见面,恐怕也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们之间的谈话。这里毕竟是俄国,你想在这里待下去,恐怕还是要顺着他们的意思去做比较没有风险。” 李丰身体前倾,认真看着佩奇说道:“虽然我很感激金兹堡伯爵对我的帮助,可我也知道他们并不是看重我,只是看重我身后的老师而已。 我们中国人有句谚语:以利益开始的关系,终将结束于利益的消亡。若是我的老师不再出现,或是我失去了对于他们的作用,我想伯爵对我的帮助也就要结束了。 可是开普兰先生您不一样,从一开始您帮助我,就只是出于您自身的道德素养和对社会公义的追求。您对我的帮助,并没有想要获得什么回报。所以不管您如何看待我,我都将你视为了一位真正的朋友。 正因为如此,萨尔诺夫先生和我的谈话内容,我才想请您帮我参谋参谋,伯爵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意图。我现在是在向一位朋友请求帮助,开普兰先生。” 集中精神观察佩奇的李丰发现,记者先生一开始听到自己同康斯坦丁的私下见面,就变得脸色阴沉了起来,不过到听完自己的请求后,他的脸色又变得柔和了,嘴角又不自觉的上扬了,显然现在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佩奇的心情当然是不错的,李丰能够主动的把同康斯坦丁的见面告诉他,说明他已经获得了对方的完全信任。这也就是说,他之前的投入并没有打了水漂。而康斯坦丁的作为,更是证明了他对于李丰和豪斯教授的评价是正确的,这两个人是很有价值的。 当然最令他高兴的还是,李丰选择他是出于对他价值观的认同,而不是仅仅因为受到了他的帮助,这个结论让他充满了成就感。用金钱、权力或是亲情去获得一个支持者,对于一位美国记者来说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能够以自身的道德操守和人格魅力去感召一个人,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蛮荒世界传播文明的传教士一般伟大。 对于自己的第一个信徒,传教士们总会感到特别一些。就像现在佩奇就觉得,李丰和自己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在他眼中,眼下的对方才有了真正自己人的感觉。 出于一名绅士的矜持,他并没有着急问起康斯坦丁和李丰究竟谈了些什么,而是把视线转向了茶几上的小盒子问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听着佩奇的语气变得随意了起来,李丰的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自从他那天接受了康斯坦丁的提议,加入了东方学会之后,这些天他就觉得佩奇对他的态度生分了不少。 好歹李丰也是在公司里见识过办公室政治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佩奇对自己不满了。好比公司来了一个大股东,虽然老板口头上说要创造共赢,但私下里却防备的大股东拉拢公司里的技术骨干,生怕对方来个鹊巢鸠占。 这个时候要是站队站的不好,那就等着尘埃落定后被扫地出门好了。李丰虽然对佩奇心存感激,但是在美国记者和俄国财阀之间做出选择,这点感激又算不上什么了。如果不是他知道,4年之后一战爆发,7年之后十月革命降临,他肯定是要选金兹堡伯爵的。 不过现在么,他只想抱着美国人的大腿。完成了对方在俄国的采访后,跟着去美国享受一下和平的美好。李丰的投机果然得到了佩奇的亲近,他自然毫不迟疑的伸手打开了小盒子,然后推到了佩奇面前道:“就是一个东方学会的徽章,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搞清楚这个东方学会是干什么的呢?” 佩奇想了想,便起身返回卧室,就在李丰还在纳闷的时候,对方也拿着一只小盒子走了出来,然后打开放在了他面前。盒子里同样是一只徽章,不过上面除了天平和钥匙图案外,中间的十字架变成了一只白头鹰。 李丰看着徽章上的一行英文字母,颇为惊奇的对佩奇说道:“这个东方学会在美国也有分部?你也是学会的成员?” 佩奇将两只打开的盒子并排放在一起,一边欣赏着两枚徽章,一边向李丰解释道:“东方学会其实不止俄国和美国有,欧洲各国实际上都有各自的东方学会,甚至有些国家还不止一个,就比如俄国就不止一个东方学会。 学会这种组织,其实起源于修道院内部探讨教义组成的团体,最早的雏形应当是天主教各种修士会。本笃会、耶稣会等就是这类组织,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教义并保卫主的荣光。 不过随着葡萄牙和西班牙人打开了通往东方的航路,发现了新大陆之后,一些修士会转而就开始试图把基督教义带去新大陆,试图扩大主的荣光。 可是这种传教活动,很快就因为新大陆和东方的财富而迅速腐化了,传教士成为了殖民先驱者用以征服新大陆和东方民族的思想武器。 欧洲各国的东方学会几乎就是在这一时期奠定了基础,一开始各国的东方学会研究的东方,只是我们东面的邻居奥斯曼帝国和印度人,研究东方思想文化的目的,是为了国家的殖民政策服务,好令欧洲人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奴役这些东方民族。 不过随着工业革命的出现,欧洲的科技、经济、军事和文化都大大超越了东方各国。这个时候,各国东方学会研究东方思想文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证明欧洲文明的先进性,并向东西方民族灌输这样一种认识。欧洲民族天生就比非欧民族更为优秀,欧洲人统治世界乃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上帝的选择。 随着东方民族的不断衰落,西方民族的不断强盛,各国东方学会的研究,已经越来越偏向于政治性,而远离学术性了。而在巴黎公社失败之后,许多研究社会主义的学者为了躲避当局的迫害,也成群的加入到了各国的东方学会组织,以研究东方思想文化的名义研究着社会主义。 所以现在各国的东方学会已经从最初的教会组织和民间组织,转变为了一个受到各国控制的半官方组织了。对于各国的犹太人来说,加入东方学会不仅可以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还能拥有一个出声的地方,自然也就拼命向其捐钱和申请加入了。 俄国最出色的东方思想文化研究学会在喀山,不过最有钱和最有权势的东方学会却在彼得堡,正由金兹堡伯爵领导着。 所以,你得到这枚学会的徽章虽然能够大大的提高你在知识分子圈子的地位,但是以现在俄国政府对于社会主义者的嫉恨,我劝你最好不要随意泄露这枚徽章,免得惹来不怀好意者的窥视。” 听完了佩奇对于东方学会来龙去脉的介绍,李丰顿时收起了把徽章挂在胸前的打算,他可不想被俄国警察视为不安定的因素。 佩奇喝了一口茶之后,才向着李丰自然的问道:“康斯坦丁今天和你见面都谈了些什么啊?他怎么连旅馆都不进来就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十章 又一个秘闻 李丰虽然主动向佩奇交代了和康斯坦丁见面的事情,但他也知道什么能告诉佩奇,什么内容是需要隐藏的。比如康斯坦丁向他提及的犹太人防务组织,和聘请他担任组织顾问的事,他便隐瞒了下来。 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他倒是毫无隐瞒的告诉给了记者。佩奇对于李丰和康斯坦丁讨论的关于保卫部门的建设,兴趣可比其他事情大多了。虽然他已经暂时放弃了和俄国受迫害的底层犹太人联络,以资助他们反抗沙皇政权的打算,但他可没有放弃重建犹太人家园的打算。 佩奇和李丰这些日子深入的交谈过之后,他也终于认同了豪斯教授的见解,犹太人想要重建自己的家园,就需要顺应世界的潮流而动,而不是盲目的发动反抗,最终白白的牺牲犹太人的力量。 因此佩奇现在几乎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寻找教授和完成对于斯托雷平改革成果的采访上。不过他也没忘记,重建犹太人家园需要什么。因此听到李丰和康斯坦丁提及的保卫部门的建设方向后,他自然也就忽略了其他东西,就着这个问题同李丰讨论了许久。 佩奇和李丰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晚餐时间,令两人感到意外的是,原本他们以为今晚应该不会回来的上尉,却在晚饭前回到了旅馆。这也使得两人的谈话无法在继续下去,只能三人坐在一起聊了聊,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用过午餐之后,三人便坐上了出租马车前往了利奥男爵的庄园。上车之后,谢尔盖上尉突然拿出了一副扑克牌,对着两人邀请道:“路上闲着没事,不如玩上两局?” 佩奇耸了耸肩说道:“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照什么规矩?” 上尉略过了李丰的表态,直接爽快的说道:“就照着李家乡的玩法,斗地主?” 佩奇点了点头道:“那么还是老规矩,一张牌一个戈比,一张都没出的翻倍?” 上尉支起了车厢内的小桌子,一边洗牌一边应道:“好,就照老规矩来。李,你没意见吧?” 李丰对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举手表示赞同。和这个时代的牌戏相比,斗地主的玩法简单直接,因此当李丰将斗地主的规则教会给两人之后,三人在一起时玩的牌戏就大多是斗地主了。 虽然出租马车的避震只能算是一般,城外的道路也不算好,不过一旦当他们沉浸于牌局之中,这点颠簸也就被忽略了。 随着牌局的延续,三人之间的谈话也慢慢融洽了起来,而往日较为沉默的谢尔盖上尉,也变得慢慢多话了起来。 事实上,从牌局一开始,谢尔盖上尉就把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李丰身上。毕竟他今日最重要的目标,还是要从李丰那里探听到,关于他和拉斯普京之间究竟存在着怎么样的联系。 今日俄国之政局,几乎已经变成了皇后同斯托雷平主席大臣之间的权力斗争。虽然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拥有着连沙皇尼古拉二世都忌惮的权力,在斯托雷平大臣权势最为强盛的时候,密探局甚至连皇太后的友人寄给她的信件都敢检查。 不过在斯托雷平主席大臣执政的这几年,不仅镇压了国内的左派社会主义者和自由派知识精英,甚至连支持沙皇的右派保守主义者也一并进行了打压。如此一来,从激进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到反动的极右派黑色百人团,都对斯托雷平大臣怨气满腹。 失去了社会精英阶层的支持的同时,沙皇尼古拉二世又对独揽大权的斯托雷平大臣公开表示了不满。在这样的时刻,斯托雷平和皇后之间爆发的权力争斗,一时都没有人看好这位当初被认为是拯救了俄国沙皇政体的英雄。 而此刻不要说圣彼得堡的人,就连莫斯科的上流人士都知道,皇后亚历山德拉最为宠幸的人,乃是一个来自西伯利亚的农民格里戈里·拉斯普京。可这位被皇帝和皇后视为圣愚的乡下农民,在斯托雷平这样的有识之士眼中不过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罢了。 如果这位来自西伯利亚的老农民,只是想要从皇室这里捞取一些好处,那么皇后同斯托雷平大臣之间的矛盾还不会那么的激烈。但是,这位妖僧不仅从皇后这里骗取钱财,更试图干涉俄国的政治,从皇帝和皇后那里为跟随他的无耻之徒求取官职,这就令斯托雷平同插手政治的皇后对立了起来。 然而让人心寒的是,沙皇陛下并没有因此斥责自己的妻子和惩罚江湖术士拉斯普京,反而表达了对于主席大臣斯托雷平的不满。于是,皇后同斯托雷平大臣之间的冲突,最终酿成了斯托雷平大臣同沙皇之间的直接冲突。 斯托雷平虽然发动“六三政变”废除了10月17日宣言和第二届国家杜马,从而在事实上让俄国重新回到了政体。但是在斯托雷平政府废除了俄国宪法之后,这个政权的合法性便回到了来自沙皇权力的授予,而不再受到宪法之保护。 斯托雷平既然没有勇气推翻沙皇制度,建立一个资本主义独裁专政的国家,那么他同皇后之间的权力斗争,便天然处于了下风。哪怕是谢尔盖上尉这等远离朝堂的中下层官僚,也看得出斯托雷平主席大臣的辞职已经是个时间问题了。 就好比英国内战时,议会军将领曼彻斯特伯爵在克伦威尔等将领面前为自己的消极作战辩解:“…哪怕我们把国王打败99次,他仍然是国王,在他之后,他的子孙也仍然是国王。但是如果国王哪怕只打败我们一次,我们就将统统被绞死,我们的子孙将变为奴隶。” 眼下俄国政治的形势就是如此,只要斯托雷平大臣不当克伦威尔,那么他的辞职就是必然的。即便他赢了皇后99次,皇后依然是皇后。而斯托雷平只要失败一次,就得从政府中滚蛋。那么傻子都知道,这场斗争应该站在谁的一边了。 更何况,即便斯托雷平大臣想当克伦威尔,他也没有一只完全效忠于他个人的“模范军”。不管是议会中那些对他俯首帖耳的议员们,还是官僚体制内对他唯唯诺诺的官吏们,都不会为了斯托雷平阁下去牺牲的。 那么,向皇后献出自己的忠诚,也就是那些聪明人士最佳的选择了。当然对于谢尔盖上尉,不,哪怕是他的上司拉奇科夫斯基上校,都是没有资格向皇后直接效忠的。不过,他们也不能因此就去得罪,那位深受皇后宠幸的圣愚拉斯普京吧。 因此,虽然上校命令他彻底弄清楚,中国人和拉斯普京究竟存在什么关联,谢尔盖上尉也依然是战战兢兢,不敢轻易开口询问这件事。 直到,这场牌局的气氛渐入佳境,上尉不停的给李丰放水,令他赢了不少。谢尔盖上尉才装作无意的说道:“过。对了,李,你上次说起的关于拉斯普京先生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李丰直接将三张底牌拿了起来,然后一边看牌,一边大大咧咧的说道:“谁?我说了谁的事?对10。” 佩奇直接丢下了一对j,上尉连牌都没看,只是紧张的看着李丰的表情,敲着桌子道:“过,就是那个圣彼得堡的拉斯普京,你怎么忘记了?” 李丰丢下了一对a,眼睛迅速的扫了上尉一眼,“哦,是他啊。老师告诉我的,真假我可不敢保证。” 佩奇用手指敲了下桌子,表示要不起。上尉快速的跟着敲了敲桌子,口中不自觉的提高声音追问道:“你不知道真假?不知道,你也敢乱说关于拉斯普京先生的事…” 李丰随手丢下了三条9带一对3,口中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不知道真假,可也不是乱说的。老师还告诉我,拉斯普京有一个怪癖,凡是和他上过床的处女,他都要剪一撮毛发作为纪念,还常常邀请好友一起鉴赏。也许这也是一个谣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十一章 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 佩奇惊讶的连牌都忘记出了,转而向一边的谢尔盖上尉问道:“你们刚刚谈起的那个拉斯普京,难道就是圣彼得堡那个皇后所信任的拉斯普京?这样荒淫无耻的人,也能接近皇后的吗?” 上尉脸色苍白,既不敢对佩奇说“是”,也不能闭上眼睛说“不是”,他只能支支吾吾的搪塞着佩奇。不过他心中的震骇并不比佩奇少多少,只不过有了上次谈话的经验,这一次他较有准备,没有当场失态而已。 不过即便是这样,听到一个外国人口中吐露出,沙皇和皇后所信任的圣愚是这样一个无耻之徒,也是让上尉差点心神失守了。谢尔盖上尉一边应付着佩奇的询问,一边则对李丰紧张的问道:“您说的这些有依据吗?没有依据的话这可就是诋毁了。” 李丰震惊的看着上尉说道:“上尉先生,这只是牌桌上的闲聊,您不会把它当真吧?” 谢尔盖上尉心里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神情严肃的对李丰说道:“牌桌上的闲聊,您也不能对涉及皇室的人员编造这样毫无根据的谣言,您今天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会给您带来麻烦的。李。” “p,要不是你个混蛋从刚刚一直在试探老子,老子又怎么会放出这样的大杀器。在场的也就三人,就算要传出去,肯定也是你传出去的。”李丰心里暗暗的咒骂着对面的谢尔盖上尉,不过他面上却带着微笑的哈哈道。 “上尉先生,您可真是敬业,连打牌都不忘记自己的本职。好吧,我该为刚才的闲话道歉,背后说人的,的确不是君子所为。不过上尉您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这世上最为可恶的谣言,就是那些毫无根据却又无比正确的谣言。如果您真想要证实这是一个谣言,不妨去拉斯普京的居所仔细的调查一遍…最后是一副顺子,上尉先生,您可又被全关了。” 谢尔盖上尉此时那里还要心情玩牌,他一心想从李丰嘴里挖出更多关于拉斯普京的消息,好证实两人之间有没有特殊的联系。 只是李丰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妖僧的花边逸事中,也只有这两件事最让人津津乐道,至于其他便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自然不会再和上尉提及这个话题。而他也确信,在他连续抛出了这样两件关于拉斯普京的秘闻之后,上尉也应该对他有所顾忌了。 事实证明,李丰对上尉心理的揣测并没有出错。李丰能够说出一件关于拉斯普京的秘闻,也许他是在撒谎,又或者是偶然得知。但是能够毫不在意的说出第二件秘闻来,这就说明李丰确实应该听人说起过拉斯普京,甚至还同这位妖僧关系亲密,否则不可能了解拉斯普京这么多秘密。 也幸亏是在这个时候,若是早个一年半载,斯托雷平大臣的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估计这会李丰就该被上尉带走,然后让他吐露出关于拉斯普京的所有秘密,好让斯托雷平大臣用来胁迫皇后低头了。 不过现在么,神神秘秘的李丰反而不敢让谢尔盖上尉继续追问下去了。若是李丰只是在吹牛,他的追问就得不到什么成果,不过在上尉看来,这个可能性极小。若是李丰真的同拉斯普京认识,那么他的追问也许就会被视为对拉斯普京和皇后陛下的冒犯,这样的罪名连上校都扛不起,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上尉。 因此在旁敲侧击了许久,李丰也死活不肯再谈及拉斯普京之后,他也不得不作罢了。只是接下来的牌局里,心神不宁的上尉输的就有些惨了。当路途结束,三人结束牌局之后,上尉足足输掉了39个卢布。 作为大赢家的李丰不免有些汗颜的对上尉安抚道:“今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居然让您做了一回真的地主。” 上尉心不在焉的说道:“打牌总有输赢的么,反正我们三人也不会只玩这一次,下一回我还会赢回来的。好了,我去找男爵的管家聊一聊,看看男爵把我们安置在什么地方了,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吧。” 看着谢尔盖上尉离去的背影,佩奇这才忍不住向李丰打听到:“你刚刚同上尉说的,关于拉斯普京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即便和佩奇的关系亲密了不少,李丰也不愿意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他微笑的看着佩奇说道:“这我可真不知道,毕竟我也是从老师那里听说的,等老师回来之后,您不妨向他亲自求证吧…” 佩奇和李丰站在马车边上闲聊了没几句,就看到谢尔盖上尉带着三人走了回来。走在上尉身边的,正是他们上次前来拜访男爵时遇到过的中年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 对于这位把自己留着外面的中年人,李丰可以说是记忆深刻。果然,这一次见面,对方又自动忽略了他这个东方面孔的客人,只是对着佩奇刻板的行礼问候道:“欢迎您的到来,佩奇开普兰先生。男爵现下正和朋友在附近的森林中打猎,没办法欢迎您的到来了。 不过他前几日已经吩咐过,您和您的朋友将在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待上一段时间,我们已经为您和您的朋友整理好了房间,就在主屋左侧的3号楼内。这位男仆伊万会带你们过去的,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也请告诉他就可以了…” 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说完公式一般的欢迎词,并留下了一位年轻的男仆之后,便转身匆匆离去了。李丰能够看得出来,谢尔盖上尉的身份在这位管家面前也失去了效力,从始至终这位管家在意的也只是美国记者佩奇而已。 “看起来在真正的贵族面前,这位俄国上尉的地位也仅仅是如此罢了。”李丰看到上尉同样被管家无视后,一直被管家轻视的他,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是一处规模庞大的私家园林,即便男仆伊万告诉他们,3号楼距离主屋并不远,三人坐的马车也足足跑了将近5分钟。 下了马车后,李丰注意到,虽然站在这幢白色小楼前还是能够看到半山坡上的大宅,但也已经看不清楚大宅前的人影了。照他估算的距离,这里距离主屋,大约就和他上次走到苹果园附近的仆人小院差不多。 不过,这幢白色小楼附近的独立花园和楼内房间的装饰,倒是很让三人满意。一楼是餐厅、客厅和盥洗间,二楼则有着六个不同装修风格的独立房间,还有一间盥洗室和一间浴室。 看得出来,这里可不是用来打发一般性客人的地方,而是男爵用来招待比较亲密朋友或是亲戚的客房。就连谢尔盖上尉看过了自己的房间之后,也觉得比城内旅馆的房间设施好的太多,一时都有心留下多住上两天了。 不过李丰和上尉也能从管家和身边这位男仆的态度看得出,他们能够住到这里,显然是沾了佩奇的光。利奥于尔斯泰男爵确实很看重这位美国记者,或者应该说是看重这位美国记者的报道。 就在三人各自挑选了房间,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然后坐在一楼的客厅内喝茶休息时,从主屋那边派人传来了消息,男爵已经打猎回来了,听说了佩奇等人到来之后,便向他们发出了邀请,晚上和他的家人、朋友一起共进晚餐。 待到这位传话的仆人离去,上尉便起身对着两人说道:“好吧,我们也该准备一下了,晚上可不能在男爵面前失礼了。” 看着上尉走上了楼梯,李丰才一头雾水的对着佩奇问道:“我们要准备什么?男爵请我们吃饭,不是应该他们做好准备吗?” 佩奇抱着茶杯漫不经心的回道:“贵族请吃饭,可不是真的为了吃饭,而是一种社交活动。我们和男爵还不算是朋友,所以自然不能表现的太随意,一会你洗个脸,刮一刮…奥,你就不用刮了,总之换上你那套正装,打上领结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十二章 宴席上一 李丰虽然知道男爵邀请他们共进晚餐,餐桌上应该不止他们三个客人,可是当他和佩奇、谢尔盖上尉来到主屋的餐厅内时,才发现男爵的家人和其他客人加在一起,已经快要将一张长餐桌的两侧给坐满了。 主人利奥于尔斯泰男爵坐在了长餐桌的尽头,他的右手第一个座位坐着的是男爵的妻子玛利亚于尔斯泰娅,接着是男爵的妹夫、妹妹、长女和李丰从苹果树上救下的安娜利奥妮娃,这位少女只顾着和一旁的姐姐说悄悄话,似乎并没有认出李丰来。 安娜以下还有两对中年夫妇和一名年轻男子,大约是男爵的一些远亲,李丰都没注意刚刚男爵是怎么介绍他们的。坐在男爵右手第一位的,是一位体态肥胖的退役上校,两名从省城来的客人,接下来便是佩奇,谢尔盖上尉,李丰自己,然后是男爵的私人医生和两位小姐的私人教师。 按照一种李丰不明所以,但每个人却又心中了然的潜规则,众人都坐在了合乎他们身份地位的餐桌位置上。在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位仆人,基本是男仆照顾男客,女仆照顾女客,这种来自身后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李丰在用餐时颇不习惯。 不过他也知道,这正是欧洲人鼓吹的餐桌礼仪。虽然西欧国家对待俄国的态度是,当需要俄国人出力镇压欧洲革命时,他们就称俄国为欧洲宪兵。不过一旦欧洲革命陷入了低潮,他们又把俄国人排斥在了欧洲的范畴之外,视为欧洲文明最大的威胁,把俄罗斯称之为欧洲的压路机。 至于俄国人对于欧洲的态度,自从彼得大帝实施了全面欧洲化的国家政策之后,俄国人就试图成为欧洲的一员。而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和之后拿破仑建立的法兰西第一帝国几乎敲碎了欧洲所有的王冠,虽然最终俄罗斯人联合整个欧洲的封建王侯击败了拿破仑。 但是,冲进巴黎的俄官们,并没有获得征服者的喜悦,反而为法兰西的文明所征服,认同了西欧国家对俄罗斯视为野蛮人的评价,从而弄出了一群试图推翻沙皇政权的十二月党人来。 从那时开始,俄国上层人士不仅从国家制度和生活习惯上效仿欧洲,就连思想文化上也鼓吹着要全盘欧洲化了。不过对于现在的李丰,令他感觉最为难受的,还是身后男仆不断上来给他换掉面前的盘子和餐巾,不停的打断了他享用食物的节奏,这让习惯于舒适随意用餐的他,很快便失去了胃口。 坐在李丰对面的那位年轻男子,也许是看到了李丰的拘谨,和像个木偶人一样被仆人操纵,因此不由发出了颇为无礼的轻笑声。 李丰其实能够感觉的到,他对面的这名男子其实是故意发出这等动静的,其目的应该是为了吸引和他相邻就坐的两姐妹的注意力。毕竟从大家入席之后,这位年轻男子就一直想要同那位姐姐搭上话,只不过都被坐在他们中间的妹妹给打断了。 坐在他们对面的李丰,对于这三人之间的互动自然是瞧的一清二楚。他也承认男爵的长女叶琳娜利奥妮娃确是一个举止优雅的美丽女孩,虽然和上尉的情人伊芙诺娃夫人相比,少了几分少妇诱人的风韵,不过正值双十年华的叶琳娜却正是青春无敌的年龄,加上她偶尔露出的动人笑容,让人既觉青涩又回味无穷。 也许李丰对面的那位年轻男子就是被这样的女孩所迷住了,因此才会不管不顾的弄出动静来,想要博得佳人的一笑。只是后世见惯了美女的李丰,并不打算配合这位年轻男子来一场动物求偶的闹剧,因此对于年轻男子的挑衅只是视若无睹。 叶琳娜也许很漂亮,但也比不上后世检察官的绝世风姿,更不提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交集,李丰才没兴趣在她面前表现什么。 只不过,有些人看热闹是不嫌事大的。比如坐在那名年轻男子身边的少女安娜。她的注意力被身边男子的笑声吸引过来之后,看了看身边男子的视线,便故意对着他说道:“安德罗夫表兄,你在笑什么?” 安德罗夫撇了一眼安娜的另一侧,看到表妹叶琳娜也好奇的把视线转向了自己,他顿时感觉有些兴奋了起来,赶紧向着安娜和颜悦色的说道:“我以前听人说,东方人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我当时还有些不太相信。不过我今天看到有人连刀叉都不太会有,我想也许这个传说并不是无中生有呢…”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向安娜解释的话,他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些,这一下连餐桌另一头正在小声交谈的男爵几人也被惊动了,纷纷把目光瞧了过来。 作为主持宴会的女主人玛利亚,顿时有些不快的盯了一眼破坏餐桌气氛的安德罗夫。她是一个谨守传统的俄罗斯妇人,认为只要是坐在了自家餐桌前的人,就应该被当做客人来热情款待,不管坐下的是国王还是流浪汉。 安德罗夫的举止令她深感丢脸,不过她并不愿意让这场晚宴变成一个糟糕的回忆,因此还是竭力弥补这气氛,替安德罗夫向李丰道歉道:“我的这位远房侄子,总是爱说一些不得体的笑话。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希望您不要太往心里去。” 李丰觉得,自己就算往心里去,这些人也不会在意的。他们招待的是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自己不过是顺带的罢了。所以这位男爵夫人连道歉,都充满了敷衍之意。 心中虽然很不痛快,不过李丰还是忍住气恼,尽量以平和的口吻说道:“当然,当然,我能够理解。我拜访托尔斯泰伯爵的时候,就曾经听他说过,现在的俄罗斯人抛弃了太多的传统美德,转而吹捧起了外国文化的臭脚,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是外国的东西,他们就一股脑儿的接受了下来,以至于整个俄国的风气都被带坏了。所以我觉得,这肯定不是安德罗夫先生的错,只是他学到了外国的坏习惯而已。” 女主人玛利亚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怎么接李丰的话了,对方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却又好像拐着弯把安德罗夫骂了一通。她现在既不能认同对方,也不能称赞对方骂的好吧。餐桌上的宾客们也是面面相窥,开始打量起这个一开始被忽略的中国人来了。 就在男爵夫人为难之际,安娜突然“噗嗤”笑出了声,她毫无顾忌的对着李丰说道:“你们中国人都爱这么拐着弯骂人的吗?” 李丰这下是确定了,这位少女估计早认出他了,只是装着不认识。刚刚挑唆那个什么安德罗夫,大约也是故意的。他就有些纳闷了,他那天辛辛苦苦把她抱回了小楼,好像并没有得罪她么,怎么在餐桌上给他来这一手。 安德罗夫此时也是气愤的很,他根本没想到李丰这么狡猾,居然借托尔斯泰伯爵的口把他给骂了一通,这下子出糗的反而变成了他自己。特别是他悄悄向表妹叶琳娜望去,对方虽然低着头,但嘴角也露出了一个弧线,他顿觉自己的脸都要快煮熟了。 于是羞恼不已的他,一时热血上头的向李丰质问道:“这话是不是伯爵阁下说的还不一定,而且学习英、法的文化礼仪,同社会风气败坏又有什么关联?照我看,纯粹就是你们中国人胡说八道。” 李丰稍稍等待了一会,发觉并没有人出声阻止,看起来其他人都想听听,究竟他刚刚是借伯爵之口骂人呢,还是真的有同伯爵探讨过这个问题。事到如今,他也无法保持沉默下去,免得让这些人以为他是软弱可欺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十三章 宴席上二 李丰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拿起餐巾好整以暇的擦了擦嘴,这才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安德罗夫说道:“伯爵和我谈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曾经和他说了一个邯郸学步的典故…” 李丰说着便从不熟练的俄语转换到了较为熟练的英语,这倒是让原本只是在旁看戏的记者佩奇,不得不出声为李丰翻译了起来。虽然在两人看来,这并不代表什么,但是在男爵等人眼中,却把两人的关系估算的更为紧密了一些。 说完了这个效仿邯郸人走路,却最终连自己原本走路方式都忘记了的蠢人故事之后,李丰就此总结道:“…学习外国的先进文化,以开阔眼界和提高自身的素质,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盲目到不加分别的照抄照搬,就会和这位燕国人一样,连自己的根本都忘记了。最终就成为一个被邯郸人所嘲笑的外国人,一个精神外国人,简称精赵。” 安德罗夫听完之后,总觉得对方还是在嘲讽自己,但他又找不出对方在嘲讽什么。他偷偷瞧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男爵夫妇和两个表妹,发觉男爵夫妇的脸色都很难看,而大表妹叶琳娜脸上的笑容更是已经掩饰不住了。 又气又恼又担心的他,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终于忍不住向李丰直接挑明道:“难道说,在你们这些未开化的中国人眼里,欧洲的餐桌礼仪难道都成为了落后的文化了吗?那么在你眼里,究竟什么才是先进的文化?” 安德罗夫这种直接攻击客人的言辞,在女主人玛利亚眼里实在是太过失礼了。她皱起了眉头,正打算出声阻止两位年轻人之间的冲突,不过她的左手却被男爵握住了,玛利亚有些吃惊的转头看去,男爵却微微的向他摇了摇头,显然是要她不要出声。 于尔斯泰男爵阻止自己的妻子,心里自然是有着另外的打算的。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待见安德罗夫这一家子,明明都已经家道衰落跑来自家打秋风了,却还试图在自己面前维持着过去的体面,对着自家的仆人喝五喝六的,弄的庄园的下人找自己诉苦好几回了。 最让男爵气愤的,还是这家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把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当成了宝物,撺掇着宝贝儿子安德罗夫追求自己的女儿,试图来个人财两得,靠着女儿的嫁妆重振他们家的家业。 要不是顾忌到自己的名声,男爵一早就要赶人了。现在安德罗夫无礼的得罪自己的客人,不管事情发生的怎么样,他都有借口下逐客令了,因此自然不愿意妻子站出来平息事态了。 李丰自然不知道男爵心里的这点小心思,他小心的扫视了餐桌边的众人一眼,发觉大家不仅没有出来阻止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看戏,他心里大致有了一些底气,觉得俄国人的餐桌上大概就是这种气氛。 有了这分错觉的李丰,对上安德罗夫就更不肯退让了,他随口便说道:“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是15世纪末,麦哲伦完成环球航行是16世纪二十年代,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成立于17世纪初,东西方之间频繁的贸易往来,也不过才只有300年不到的时间。” 餐桌上的众人都有些纳闷,为什么李丰突然说起了和话题无关的航海贸易历史来了,但李丰却突然沉默了下去,似乎他已经回答了安德罗夫的质疑。 就在大家绞尽脑汁的想着,李丰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时,和李丰发生争执的安德罗夫最先沉不住气的再次发问道:“你说的这些,和我们谈论的先进文化究竟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故弄玄虚的说上一通,就能躲开对你刚才言论进行解释了…” 李丰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情绪有些激动的安德罗夫说道:“我刚刚说的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太阳王路易十四之所以制定了这么多繁琐的餐桌礼仪,一是为了向外展现自己的富有,二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 那么太阳王用来展现自己富有的和视为珍贵财产的是什么?就是来自东方的瓷器、丝绸和印花棉布。 您现在所认为的,展现了欧洲文明的餐桌礼仪,其实在路易十四时代,就是太阳王告诉自己的臣民,他吃一餐饭可以用去多少件瓷器和多少张餐巾,在当时这些可都是来自东方的舶来品,一件青花瓷就相当于数十上百亩土地了。 而当时的贵族需要挺直了腰板,不能轻易靠在椅背上,那是因为他们身上穿的大多数是真丝所制的服饰,可是当时的欧洲还没有发展出油漆技术,所以椅背上总有着些许毛刺,如果贵族靠在椅背上就很容易勾坏了衣服… 所以您看,路易十四时代制定这些礼仪都是有着需求和原因的。但后世总有人牵强附会,把这些礼仪视为了贵族生活不可或缺的规则,以为是这些礼仪带给了贵族以荣耀。 但事实上这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这其实不过是一个欧洲国王骤然暴富,信手制定了一些炫耀财富的规矩罢了。如果您真觉得欧洲餐桌上的礼仪代表先进文化的话,那么您应该学习路易十四时代之前的欧洲餐桌礼仪才是。比如用硬面包当做餐盘,几个人共用一只木头酒杯和一副刀叉…” 安德罗夫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了,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这中国混蛋完全是一派胡言,但是他就是找不出证据来驳斥对方。 面红耳赤的安德罗夫,此刻连男爵夫妇的脸色都顾不上看了,他狠狠的盯着李丰说道:“如果你认为中国文化比欧洲文化先进,那么中国人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被外国入侵,就连你们身边那个学习了欧洲文化没多久的日本国,都能打的中国政府割地求饶了,这还能说明中国文化是先进的吗?” 李丰的脸上虽然保持着平静,不过他互相握着两只手却用力的有些青筋暴露了。对于安德罗夫的公然羞辱,他的内心是非常的愤懑的。在他眼中,现在这个清政府根本不能代表中国,而他也一点都不想替腐朽的满清王朝辩解什么。 但是,对方将满清政府和中国文化捆绑在一起的说法,却让他不得不开口反击了,“野蛮战胜文明,落后击败先进,在人类的历史上已经发生了不知一次。不管是法兰西、俄罗斯,还是我们中国,都曾经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无非就是,法兰西和俄罗斯已是过去的历史,而我们中国正处于这样的历史当中而已。我原本以为,作为一个俄罗斯人,您至少应该对本国的历史有那么一些印象,难道是我错误的判断了您的身份吗?” “你!”安德罗夫终于被李丰的冷嘲热讽激怒的失去了理智,情不自禁的拍桌站了起来。 “安德罗夫,你想做什么?给我坐下,立刻向我的客人道歉。”男爵夫人终于出声对自己的亲戚训斥道。 原本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的安德罗夫,在听到男爵夫人的训斥后,怒气顿时不翼而飞了。他讪讪的坐了回去,好似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猎犬。 不过经由李丰和安德罗夫的这一番冲突,原本还算融洽的餐桌,现在就变得沉闷了起来。连之前很活跃的少女安娜,这下也变得循规蹈矩了起来。晚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虽然收到了安娜好几个白眼,李丰也故作不知,安静的享用着自己的食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十四章 宴席上三 在赴晚宴之前,李丰倒是向佩奇讨教过一些注意事项。所以他倒是知道这些俄国贵族举办晚宴的一个基本流程,比如晚宴的时间约在1个半小时到2小时左右。 把宴席的时间拖的这么长,自然不是为了让客人们一味埋头吃东西,而是如佩奇所说,给与主人和宾客以交谈闲聊的时间。 这个时代贵族举办的晚宴,其实最多的还是为家中适龄儿女拓展人际关系,招待那些世家之好或是县内的年轻俊杰。像今晚这样,让佩奇等三人加入这样的家庭宴席,其实是比较唐突的。 按照习俗,本应当邀请他们上门作客三、四次之后,男爵方才会邀请他们加入这样私密的家庭宴会。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就是,参与晚宴的宾客能够同主人家有个熟悉起来的过程,而主人也能够从这种往来中了解宾客的性格,不至于在宴会上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男爵上次已经见过了美国记者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觉得已经了解了两人的性格,加上采访的事又比较急迫,因此才跳过了程序,直接邀请了客人参加自家的家宴。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那位在记者佩奇口中老实谨慎的中国助手,在遇到了安德罗夫的挑衅之后,居然丝毫没有犹豫的进行了口头上的还击。虽然男爵觉得,这很有男子气概,李丰不像传说中的中国人那么软弱,甚至还替他小小的教训了这位远亲,让他心里畅快了不少。 不过,李丰最后一段话还是有些刺激到他了,甚至应该说是餐桌前所有的俄国人。然而令男爵和其他宾客感到郁闷的是,他们和安德罗夫一样,都无法在言辞上予以还击。如果因此而对李丰发怒,则又太令自己丢脸,因此在呵斥了安德罗夫之后,一个个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趣。 于是原本应该延续近2个小时的晚宴,在男爵给夫人的暗示下,最终不到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就草草结束了。女主人随即起身向宾客们道谢,接着便带着宴席上的女性退席,去往小客厅准备接下来的宴后节目了。 当安娜跟着母亲和姐姐走出餐厅之后,立刻拍着自己胸口,喘着气说道:“刚刚里面的气氛可真是肃穆,感觉我们在领圣餐一样。不过是表兄和那个中国人吵了几句,大家有必要表现的这么难受么…” 玛利亚停下脚步,转头对着安娜狠狠的盯了一眼,小声训斥道:“安妮亚你给我安静一些,要不是怂恿安德罗夫,今天的宴席也不会弄的这么糟糕。列娜,带你妹妹去换衣服,她要是再不老实,就让她给我在房间里呆着,今晚不许再出来。” 在母亲的呵斥下,安娜终于闭上了嘴,循规蹈矩的跟着姐姐上了楼。不过两姐妹刚刚转进二楼的走廊内,看不到母亲之后,安娜便伸手抓住了姐姐叶琳娜的的胳膊,讨好的向她问道:“那个李丰说完话之后,列娜你就一直在偷笑,你一定是听懂了他说的话。快告诉我,为什么父亲他们看起来这么生气?” 叶琳娜挣扎了几下,也没有甩开安娜的手,被妹妹纠缠的有些无法忍受的她,终于在安娜的耳边悄悄说道:“刚刚那个中国人说的话,一是指我们俄罗斯也曾经被金帐汗国的野蛮人征服过;二是指我们曾经打败了拿破仑,摧毁了法兰西第一帝国。” 虽然不怎么关心政治,安娜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顿时竖起了柳眉怒道:“他这是说我们也被野蛮人征服过,而且我们还作为野蛮人摧毁了代表文明的法国,这混蛋一段话就黑了我们俄国两回,我一定要回去教训教训他…” 叶琳娜装作没有听见妹妹的话语,硬生生的将张牙舞爪的安娜拖进了房间,按照母亲的吩咐给妹妹换衣服去了。 当餐桌前的女性离开之后,按照往常的惯例,男性们应当在餐桌前抽上一支烟,聊上20分钟左右的政治,好给女性们腾出换衣服和解手的时间。 只不过今天的宴席完全被李丰和安德罗夫给搅和了,就连男爵也一时提不起兴致说话。倒是坐在他右手第一位的那位退役老上校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此刻还对刚刚李丰对安德罗夫的嘲讽耿耿于怀。因为这位中国人,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嘲讽了俄罗斯人。 他吸一口手里的烟斗之后,便斜着眼睛看向了同自己隔了好几个座位的中国人说道:“那位中国先生,刚刚听你谈论起东、西方文化比较时,倒是头头是道的,那么你不如也给我们介绍一下,现在中国的政治和欧洲的政治相比,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吧。” 安德罗夫的双眼紧紧盯着对面的李丰,就像是一直等待捕捉猎物的猎犬一样,显然他是打算,当李丰的话语中出现了什么漏洞时,他就要把刚刚丢掉的面子从这里找回来了。 只是李丰一点都不想谈论什么东、西方的政治比较,一个封建王朝怎么和已经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的欧洲国家比较政治?他要是替满清的黑暗政治辩解,就是主动吃屎。他要是在这些俄国人面前贬低满清,又刚好中了对方的陷阱,证明中国人是一个没有开化的国家,中国人也自然就是一个需要被西方人管理的劣等民族。 因此李丰只是歪着头看了退役老上校一样,便摇着头说道:“抱歉,上校先生。我对于时下的政治一无所知,恐怕难以给您解答这个问题…” “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答。你们东方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政治,你不是对政治一无所知,而是完全不了解什么是政治。我看,你就没有从事政治的才能,才会逃避这个问题。所以说,东方民族天生就缺乏智慧…”安德罗夫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试图狠狠的打上李丰一个嘴巴,好把刚才的郁闷都还回去。 李丰安静的等候有些过于兴奋的安德罗夫把话说完,这才不慌不忙的回道:“安德罗夫先生,您说我没有从事政治方面的才能,我是能够接受的。不过您说我不了解政治,我就有些不敢苟同了。所谓政治,除了操纵、阴谋、幕后策划、回避事实、煽动群众和贪赃枉法之外,还有别的吗?如果这就是您所认为的智慧,那么我们还的确没有。” 安德罗夫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回击,老上校拼命的吸着烟斗,似乎这样就能把李丰说的话给吃下去了一般。 眼看着安德罗夫再次出糗,男爵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他张嘴给这位表侄解围道:“李,你似乎对政治太过悲观了,其实真正的政治…” 试图弄几个正面一点的修饰词妆点政治的男爵突然就卡住了,他思考了许久都没想出一个好词,于是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在一阵咳嗽之后,他迅速转头对着身后的管家吩咐道:“去看看太太他们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这就要去小客厅了…” 听到男爵的话后,众人不由都纷纷站了起来,算是把刚刚对政治的讨论给自然终结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十五章 娱乐一 就在李丰起身准备跟着众人一起走出餐厅时,之前坐在他身边的那位中年医生,突然向他伸手说道:“尼古拉彼得耶维奇,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和附近村子的专职医生,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这位面带微笑的中年人的突然示好,李丰迟疑了片刻,才伸出双手和对方握了握,然后谨慎而小声的说道:“中国人李丰,也很高兴认识您,彼得先生。” 尼古拉医生和李丰并排向外走着,口中接着说道:“04年战争之前,我在东清铁路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记得我刚到哈尔滨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一片田野…别误会,我并不是帝国主义者,只是感慨时间和人类劳动给地球所带来的变化。” 医生好像感觉到了李丰身上突如其来的戒备姿态,尼古拉医生随口就解释了一句。不过对于李丰来说,他心里的戒备程度反而更是提高了。 做为一个经受过电话诈骗和推销术荼毒的后世人,李丰认为陌生人向你示好的原因只有两种,要么想要从你这里获得一些什么,要么就是想要卖给你一些什么。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李丰沉默了一阵后,还是客气的回答道:“真可惜,我这次来俄国时并没有经过哈尔滨,否则就能跟你聊一聊,现在的哈尔滨又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了。” 尼古拉医生看了看李丰后,方才叹着气说道:“是啊,我倒是蛮怀念哈尔滨的,虽然那里曾经只是一片田野,但现在可比我们这座小县城要有生气的多。不过你最近要是返回中国的话,可真要当心了,据说东西伯利亚出现的鼠疫正向着中国境内传播去。” “鼠疫?”李丰吓了一跳,声音都不自觉的抬高了几分,这顿时吸引了前面众人的回头。尼古拉医生赶紧对着那些受到惊吓的宾客们解释道:“我和李谈的是东西伯利亚同中国交界处的鼠疫流行,不是在本县发现了鼠疫。” 听到尼古拉医生的解释,众人方才安下了心来,继续恢复了前行和私下的交谈。东西伯利亚和中国交界处发生的鼠疫,这可比葡萄牙到图拉省的距离还遥远,谁会在乎那种地方发生了什么。这些庄园的宾客们,此时的心态大致都是如此了。 李丰虽然极力去回想,但也依旧没能想起,这个时间段东北究竟有没有流行过鼠疫。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场瘟疫的流行,也许就意味着整村整乡人口的灭绝,自然令他们感到毛骨悚然。不过对于后世的人来说,这不过就是历史书上的几个数据。 毕竟,陶渊明在诗歌里早就告诉我们了,“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和历史书上这些干巴巴的数字相比,他们更乐意津津有味的和别人讨论,某个偶像在一场演出中换了几套服装。 因此哪怕是李丰这种算是对军事和历史颇为关心的业余爱好者,对于这场东三省边境正在发生鼠疫也是毫无头绪。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未免不是这一时代的中国苦难太多也太过沉重,使得后世的中国人都在刻意回避这段历史。 李丰虽然没能在记忆中找到这场鼠疫的记录,不过他倒是挺感谢这位俄国医生的善意提醒,于是不由向对方道谢道:“多谢您,彼得先生。如果最近我要回国的话,我会注意这一点的…” 尼古拉医生看了看前方的客厅入口,便向李丰小声说道:“如果下次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我对中国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也是很感兴趣的…” 说完了这一句,医生便向李丰欠了欠身,算是给两人的谈话做一结束,然后大步向前跟上了最前方的男爵等人。 就在医生离开之后,美国人佩奇则故意放慢了脚步,让自己和李丰走在了一起,他看着前面不时回头观望的那个年青人安德罗夫,撇着嘴对李丰说道:“你可要小心了,我看那个安德罗夫对你可是记恨上了。” 李丰同样看到了安德罗夫的动作,不过他不以为然的说道:“随他去吧,要不是他想要踩着我在美人面前露脸,也就不会自取其辱了。许他挑衅我,难道还不许我还手了?” 佩奇看了他一眼后说道:“和你相处这么久,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脾气并不小啊。不过我倒是有些为你担心起来了,你和前面那只想要求偶的公孔雀冲突倒也没什么,不过你也不用把整个俄罗斯都给带进去吧?男爵先生和他的朋友似乎都有些不开心了,就因为你刚刚没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李丰抬头看了看走在队伍前面的男爵,心中也是有些惶恐。不过他面上却毫无变化,只是平淡的向佩奇说道:“过去我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候,老师曾经赠给我一句话。 他说:当一个人进入到社会之后,一定不能做一个无害之人。因为一旦你所在的团体出现了问题,上位者优先考虑放弃的,便是无害者的利益。 就像小孩子喜欢抓的昆虫,一定是蜻蜓这类无法反击的昆虫,不会有很多人想着去抓蜜蜂来玩。而它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也就是蜜蜂多了一根刺而已。 如果我今晚任由安德罗夫羞辱,恐怕明天这个庄园内的仆役都要对我爱理不理的了。所以,男爵和他的朋友因此而有什么想法,无非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起码,今晚我还是能够睡个好觉的。” 佩奇倒是能够听出李丰隐藏起来的几分不安,不过他也只是微微摇头的说道:“好吧,豪斯教授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李,我们可不是那些底层人士,你似乎站错了立场,我们就是那些决定牺牲者的上位者啊。虽然安德罗夫对你的挑衅不够礼貌,不过你用不着和他一般见识的。在某种程度上,他才是那个无害者。所以,你应该对他大度一些…” “…”李丰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了,怎么自己这就混成统治阶级的一员了。不过就在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佩奇却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不过现在这个结果也不坏,这些俄国人总是把我们美国人当成是蛮荒大陆上和野蛮人为伍的农夫,认为我们只是英国人的小兄弟,现在你给他们迎头一击,倒也省了我们接下来听他们炫耀欧洲的文明和先进性了…” 李丰一开始并不明白佩奇在说什么,不过在进入客厅之后,其他人对自己的疏远,终于让他明白佩奇所说的省心是什么意思了。简单的说,就是他被其他人孤立了,这些宾客和主人家互相倾谈着,就是没人愿意和他交谈什么。除了佩奇和医生,偶尔还会回头过来同他说上两句。 只不过对于李丰来说,这种孤立基本没什么效果。作为一个外乡人,不,应该说是异时空的来客,不管这个时代的人对他再怎么热情,他也依然有着一种莫名的孤单感,让他觉得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和这种孤寂的感觉相比,被这些人无视反而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了。更何况,这种被孤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起码那个令他厌恶的安德罗夫现在就不会来打扰他了,可以让他好好的欣赏一下,这个时代的上流人士社交方式。 很快男士们四处走动的闲聊时间就宣告结束了,换过了衣服和补过了妆容的女士们开始进入客厅,随即大家就开始坐下欣赏男爵家人和几位宾客的才艺表演了。 虽然客厅内的照明是20世纪最为先进的电力科技的产物,不过李丰所欣赏到的才艺表演,大约和2-3个世纪之前贵族家庭的社交娱乐方式并无什么大的区别。客厅内的表演虽然高雅且保持了艺术的传统,不过却令李丰感到了乏味和暮气重重。 他感觉自己就像在陪着一群古人欣赏着中世纪的歌舞,好吧,他身边的这些人对于他来说,的确算是一群百年前的古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十六章 娱乐二 才艺表演从女主人玛利亚的一曲高歌开始,最的时候,应该是安娜和叶琳娜两姐妹的联合表演了。令李丰没有想到的是,在苹果园里像个野丫头的安娜,居然还能够谈的一手好钢琴。而看起来文静的姐姐叶琳娜,跳起芭蕾舞来却充满了健与美。 李丰原本以为,今晚应该可以就这样安静的结束了。然而他发觉,自从来到了这个时空之后,他似乎就变成了容易招惹是非的体质。即便他不去找事,事情也会自动找上他。 当叶琳娜在妹妹安娜的伴奏下跳完一曲,接受着客厅内观众的赞美时,离开了钢琴站在姐姐身边的安娜,却突然找上了李丰说道:“这位先生,刚刚听您在东、西方文化上的评论如此特立独行,那么不知您对于刚刚的乐曲和列娜的舞蹈又有着什么样的评价呢?” 这种家庭聚会式样的才艺表演,和宾客们的评价,原本就是社交生活的一部分。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比两汉魏晋时期,门阀世家为子弟求取文名,请大家点评子弟文章的一类活动。 当然,像李丰这样地位不高的年轻人,实际上是没有资格单独对叶琳娜姐妹的表演做出评价的。他如果真的出言评价,只会被视为不自量力和失礼的行为,不过他跟着别人附和两句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安娜突兀的行动,倒是又让他再次陷入了被众人围观的境地。也许是刚刚他在餐厅的话语太让人憋气,因此男爵并没有出声阻止自己的女儿,而是想看看这个年轻的中国人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男爵自然不是想要给李丰表现的机会,而是希望能够让对方小小的出个糗,毕竟他可没听说过中国人对欧洲音乐和舞蹈有什么研究的。更何况这位中国人似乎才离开中国不久,自然不可能对欧洲的音乐和舞蹈有什么深入的见解,一旦他在评论中出现了错误,到时自然就能够扳回一局了。 李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个危机,虽然他觉得刚刚的钢琴曲颇有些耳熟,但是却记不起这首曲子的名字了。至于叶琳娜跳的芭蕾舞,他根本就没瞧出是什么故事。好吧,对于他来说,大约所有的芭蕾舞剧本,跳起来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这不大好吧,我只是一个外国人,对于钢琴也好,芭蕾舞也好,都是一个门外汉。如果您真的想要获得一个恰当的评价,我觉得还是应该请…” 就在李丰为难的向安娜推辞时,安德罗夫似乎看出了李丰的窘境,他立刻站出来向李丰说道:“艺术也是文化的一种,既然您对于欧洲文化有着那么深入的了解,那么评论一下刚刚的乐曲和舞蹈又有什么难的。还是说,您刚刚对于欧洲文化的见解只是从别人那里剽窃来的…” 男爵此时突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安德罗夫过于尖酸刻薄的话语,向着李丰说道:“这不过是一个家庭聚会,能够参加聚会的都是我们家族的朋友,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坦率一些吗?还是说,小女的才能不足以入你的眼呢?” “尼玛,我连她们表演的是什么都没弄清楚,这要评价什么。说错了,岂不是在你们面前丢脸…唔,原来是这个打算么。”李丰心里突然明白了过来。 理解了男爵的想法之后,李丰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他略略思考了一下,便用中文说道:“刚刚安娜小姐和叶琳娜小姐的表演,大约只能用: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小荷初立,春色满园。这两句话来形容了…” “停下。”安娜伸手做出了一个阻止的动作,然后一头雾水的看着李丰说道,“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不用英语,我们可听不懂中国话。” 谢尔盖上尉默默的低下了头,自从在马车上又听到了关于拉斯普京的一件秘闻之后,他就将李丰视为了一个大麻烦。这个麻烦既不能得罪,又不能远离,他也只好选择尽量不和对方有什么冲突了。 因此,即便他是听得懂中国话的,此刻也毫无兴趣站出来翻译了,因为李丰显然是不想让这些人听懂才说的中国话,他又怎么会跳出来坏了对方的事。 对于安娜的质问,李丰倒是不慌不忙的改用英语回道:“托尔斯泰伯爵会十几国的语言,可他为什么只用俄语写作,你知道吗?” “你当我是个小孩子么,伯爵阁下是俄国人,自然只有俄文才能将他伟大思想表现出来。”安娜颇有些生气的说道。 其实她这话说的对也不对,毕竟在俄国的上流人士中,有许多人是不愿意用俄文书写任何东西的,甚至有人宁可让管家向仆人转述自己的命令,也绝不用俄语同自家的仆役说上一句话。而使用法语书写情书,更是一名贵族青年必须具备的技能了。 只不过李丰并不是要同安娜讨论这个问题,他所需要的正是安娜这个回答,于是他就顺理成章的说道:“是啊,一个人发自内心的话语,总是会用自己的母语表达出来,这是人类的天性。刚刚我用中文说的话语,正是我欣赏了你和叶琳娜小姐出色的表演后,做出的一个发自内心的评价。 就如同,音乐和舞蹈不过是人类表达自己思想的一种行为,我们不能仅仅只欣赏它们的表象之美,更应该深入的去了解隐藏于表象之下的思想之美。所以,我说什么语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当忽略语言这种形式,去感受我内心的真诚,不是吗?” 安娜:“…” 叶琳娜及男爵夫妇:“…” 客厅内的其余宾客:“…” 趁着安娜和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李丰又赶紧说道:“当然,如果你觉得无法理解的话,我也可以用英语说上一句,两位的表演非常出色,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安娜看着李丰脸上虚情假意的微笑,觉得自己的牙齿有些发痒,她现在算是明白安德罗夫刚刚为什么那么恼火了,这完全就是一个混蛋啊。 “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你要是听不懂我对你的评价,那么我就勉为其难的哄哄你吧。这不就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敷衍了么,真是难以原谅啊。”安娜气鼓鼓的在心里想着,该怎么报眼下的这个仇。 她下意识的向表兄安德罗夫望去,虽然她极讨厌这个纠缠姐姐的亲戚,但要是对方现在站出来帮忙自己打击中国人的话,她决定今后可以少捉弄对方一次、两次了。 只不过安德罗夫似乎也学的聪明了起来,经过了两次和李丰斗嘴的失败后,他显然没打算在今晚尝试第三次。天知道李丰用中国话说了些什么,要是他再一脚踩坑里去,他在心上人面前丢的脸也太多了些。 于是安娜只能对这位表兄在心里多记了一笔小账,此外她对于李丰也一时想不出什么还击的办法了。就在这个时候,站在她身边一直保持安静的姐姐叶琳娜,突然向着李丰说道:“李先生的真诚我们已经感受到了,那么能否请您也为我们表演一个节目,让我们也了解一下您所说的,在艺术表象之下的思想之美呢?” 虽然这是个邀请,但是从叶琳娜的口中说出来,却像是一句祈使句。就在李丰想着该如何回绝时,安德罗夫已经紧紧跟在了叶琳娜身后,支持了表妹的要求。而男爵夫人则就势向李丰询问道:“你需要什么准备吗?” 看着安娜姐妹让出了场地,其他人一个个对他鼓掌欢迎,李丰知道自己这是推脱不了了。他心一横,干脆的走到了客厅中间,对着男爵夫人鞠躬回道:“准备就不用了,我就为大家清…” 李丰正想说“歌”字时却又忍住了,他猛地想起了脑子里沉淀下去的一块回忆,于是改口道:“…朗诵一首我很喜欢的英文诗歌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十七章 娱乐三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站在客厅中间的李丰以一种莫名的情绪朗诵着。这是英国诗人叶芝所写的《当你老了》,大约也是后世国人最熟悉的一篇英国诗歌了,毕竟有一段时间天天能听到这首诗歌改编的歌曲在大街小巷播放着。 对着面前的这些俄国人,李丰朗诵的自然不是中文翻译版,而是英文原版诗。李丰之所以能够背诵这篇英文诗歌,也是因为他曾经在读书期间用这篇英文诗歌追到了外校的某个师姐。虽然最终这段感情终结于学姐的毕业时刻,但他对这篇英文诗歌还是时时铭记于心,日久弥新。 只是从前李丰背诵这首英文诗时,不过是青春期的荷尔蒙骚动,他对于诗歌的内容并没有什么探求的,只是想着用它作敲门砖,打开美丽师姐的心扉,把佳人楼入自己的怀抱而已。 因此背诵这首诗歌的时候,他一心只求口音标准,吐词清晰,最好能够朗诵出一股英伦范来,好让师姐彻底的倒在自己的才华之下。简单的来说,就好像一只刚刚成年的公孔雀拼命在母孔雀面前展示自己羽毛的华丽一样。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对于美丽师姐的是超过了感情的。和美丽师姐分手之后,他时不时的想起这首诗歌,这个时候他对于师姐的思念终于超过了上的。不过当他在这个时空里再度朗诵起这篇诗歌时,李丰终于有些理解,威廉·巴特勒·叶芝写下这篇诗歌时,究竟有多么的孤单和神伤了。 这也许是李丰对这篇诗歌朗诵的最为出色的一次,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他都未能如今晚这样,把自己的情绪完全的融合在了这样一首诗歌之中。 原本对于李丰今晚的搅局颇为不满的男爵夫人和安娜姐妹,在听过了叶芝书写的华美文字和李丰情真意切的朗诵之后,她们心中对于李丰的恶感顿时消去了不少,看向李丰的目光也稍稍柔和了起来。 只不过李丰的这一番努力,还是大多打了水漂。如果说中文这里大约只有谢尔盖上尉和那位医生能懂一些,那么客厅内懂得英语的人其实也没多少。 虽然大不列颠已经称霸了世界将近一个世纪,但俄国人依然固执的认为只有法国的文化才是高贵的。也就是这十余年来,因为德俄矛盾的不断上升,俄国需要英国人的支持,上流社会才开始渐渐兴起学习英语的风潮。 不过克拉皮文县毕竟不是圣彼得堡、莫斯科这样的大城市,能够勉强听得懂英文已经算是相当难得的英语人才了,可想要去鉴赏叶芝的词句之美,那就很少人能做得到了。毕竟现在可不是网络时代,知识的获取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一件事。 当然,对那些具有一定艺术素养的宾客来说,虽然他们还不能完全领略叶芝用词之华美,但他们依然能够从李丰的朗诵中,听懂那一丝蕴含其中的疲惫和淡淡的忧伤。只不过谁会冒着触怒男爵的风险去夸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人,这位今晚可是让男爵举办的宴席有些令人扫兴了。 更何况,对于这个时代的俄国人来说,这首《当你老了》并不适合他们的胃口。这种软绵绵的腔调,大约只能在后宅内逗那些妇人和少女笑一笑,并不适合男人们探索世界、征服世界,然后功成名就的返回家园享受生活的社会主流价值观。 说到底,这是一个人类科技突飞猛进的时代,是一个人类文明日新月异变化着的时代,是一个人类积极征服地球已知表面的时代。 这个时代的世界,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全球性世界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几乎已经为人所知,并被详细或简陋的地图所记载。探险不再是冒险家追逐财富和探索新大陆的发现之旅行,而是个人追逐名誉或是国家之间国力竞争的,一种极限运动。 1909年,美国人皮里击败了英国和斯堪的纳维亚的对手,赢得了率先抵达北极的竞赛。而今天各国的探险家们又开始积极准备着,试图征服南极。 征服南、北极的行为也许并不具备什么实际意义,但它们在精神上却证明了人类足以支配地球的任何区域,从而令人类真正成为了脚下这个地球的主人。 在这个时代,除了非洲大陆、亚洲大陆和南美洲部分内陆地带以外,铁路和轮船再一次缩小了地球表面往来的距离。过去洲际和横跨大陆的旅行,从几个月变成了几个星期,随着科技的进步,人人都相信,旅行的时间最终能够压缩在几天之内。 比如1904年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完工,使得从巴黎抵达海参崴,用不了3周时间。电报的发明更是让全球各地的通讯沟通成为了几小时之内的事。于是旅行和通讯,便成为了现在西方世界最为流行的生活方式,并不再是贵族和富豪们的特权。 从1879年开始,几乎每年都有上百万旅客前往瑞士旅行,其中五分之一来自于美国。这个数字是90年前美国全国人口的5以上,对于富兰克林时代的美国人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完全不能想象的未来。 19世纪80年代开始,世界每年乘坐火车旅行的人次达到了20亿人次,欧洲约占72,北美约占20。在西方世界之内,几乎没有几个男子一生中从未与铁路有过接触,甚至连不太出门的妇女,也或多或少的接触过火车。 这种依靠煤炭作为动力的钢铁造物,将整个西方世界的城市和乡村勾连在了一起,同电报局一起构成了一战前西方世界人民的日常生活。 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正随着科技的进步和国家之间的竞争日趋壮大,英雄主义才是社会主流所推崇的价值观,如叶芝诗歌中所抒发的温情主义,显然是难登大雅之堂的。特别是在俄国的小县城内,社会的包容性就更差了。李丰选了这样一首诗歌来朗诵,就好比是俏眼抛给瞎子们看了,虽然有着那么一两个女性欣赏但也改变不了大局。 退役上校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显然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吐出了一口烟雾之后,不由对着众人自以为幽默的说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中国人为什么这些年来屡战屡败,连自己的国家的都保卫不了了,原来他们都想着和自己的爱人一起慢慢变老啊。” 安德罗夫立刻紧紧跟上了上校的步伐道:“上校先生说的真是对极了,一个被列强瓜分宰割的民族,不思考着如何为国献身,反而整天想着情情爱爱的东西,这样的民族哪有什么未来可言。我看中国恐怕连奥斯曼帝国都比不上,只会成为列强手里的第二个印度…” 纵容这上校和安德罗夫一人一句的诋毁完李丰身后的国家之后,男爵才出声阻止道:“你们也不要太过揣测李的行为了,他不过是个年轻人,对于政治也没多大热情,你们总不能拿他的表现来测度中国这样一个东方大国,这样恐怕是有失公允的。 更何况,李念的这首诗歌,恐怕也不是他内心的真实体现。说不定,他也是爱国的,是敢于为自己的国家去牺牲的。是吧,李?” 看着被父亲和他人联合嘲讽的李丰脸色有些苍白,安娜突然感觉心中一软,觉得父亲他们还是说的有些过分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她发言的,因此只能望着李丰,期待他能够找到解开这窘迫局面的办法。 只是对于李丰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很难解开这个局面了。价值观念的不同,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可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些人有所改变的。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向着男爵方向说道:“男爵阁下,我并不认同你们的看法,我以为爱护家人和恋人同保卫祖国并不冲突。 我记得彼得大帝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即便身处绝望的深渊之内,也不要忘记我们的头顶仍有美丽星空照耀着我们。而亲情和爱情就是我们心中的美丽星空,正因为我们心中还存有着这样的希望,所以我们才会不畏惧牺牲,相信自己迟早都是能爬出深渊,重新站立于大地之上,欣赏着头顶那美丽星空的。 彼得大帝能够改变俄罗斯,正是因为他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男爵先生,您是否认同彼得大帝的这番言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十八章 娱乐四 利奥于尔斯泰男爵不管如何绞尽脑汁,都没有从记忆中翻出李丰所说的这句话来。虽然在他看来,彼得大帝的一生除了对自己的情人爱护有加之外,对自己的姐姐和儿子可没讲过什么亲情。 不过面对一名外国人都由衷钦佩的彼得大帝所说的名言,男爵觉得也许是自己孤陋寡闻了,所以才没能听说过对方所说的这句话。他只是稍稍思考了片刻,便对着李丰含含糊糊的回答道:“彼得大帝说的话自然是正确的…” 坐在男爵身边的退役上校看了男爵一眼,旋即把身体倾向于座位的另一边,对着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人问道:“扎伊采夫先生,您是《文艺周刊》的副主编,您听说过那本书里记载过,彼得大帝说了这句话吗?” 扎伊采夫伸手扶了扶眼镜,先是瞧了上校一眼,又看了男爵一眼,随即压低了声音但又能让男爵听到的程度回答道:“上校先生,彼得大帝的时代距离我们现在已经将近两百年了,《文艺周刊》并不研究历史,您要让我确定大帝是否说过这句话,我只能说不能确定。 但是,但是请让我们以理智去分析一下这句话。彼得大帝是我国最为伟大的一位君主,他用一生去改变了俄罗斯,从而使我们成为了现在的俄罗斯帝国。我相信总有那么一种信仰在支持着他…” 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上校不耐烦的打断了试图旁征博引的扎伊采夫,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所以,您的结论是什么?我可不耐烦听你的长篇大论,我只是一个老军人,不是您在报社的同僚。” “真是一个无知的老流氓。”扎伊采夫心中暗暗的骂了上校一句,不过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略带遗憾的向上校回道:“从理论上来说,喜爱欧洲文化的彼得大帝是说的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的。至于那些中国人,我认为他们对于哲学一无所知,恐怕是编造不出这样的谎言的。” 冯利亚尔里亚尔斯基上校顿时缩回了座位,口中嘟囔了一句,“这家伙可真走运,看在彼得大帝的份上…” 除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之后的聚会里李丰倒是安安稳稳的挨到了结束,总算是没有人再找他的麻烦了。 不过当聚会结束时,跟着两位同伴向主人告别的李丰,却一不小心看到,站在他斜对面的少女安娜躲在姐姐的身后,对着他比了比自己的小拳头,脸上挂着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他瞬间转移了视线,一不小心便和姐姐叶琳娜的目光碰上了。 和她那不知为何生气的妹妹不同,叶琳娜和他对视了一会后,便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并两手抓着裙摆,微微颔首向他做了一个无声的问候。这让李丰觉得很是意外,毕竟今晚他和这位男爵的长女可没交谈过几句,两人只能算是比路人强上一些的陌生人关系吧。 李丰心中奇怪归奇怪,但还是站直了身体向叶琳娜点头回了一礼,方才跟着佩奇和谢尔盖上尉转身离开了客厅。两人之间的小小互动,自然也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瞧见这一幕的安德罗夫,这下算是真把李丰恨入骨子里去了。 只不过离开主屋的李丰可不知道,他在无意中竖立了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个敌人。他若是知道安德罗夫的怨恨,一定会觉得自己太冤枉了,有人吃不相干的飞醋居然也能吃到他身上来。 当李丰等三人走出灯火辉煌的主屋时,外面的夜空已经是繁星点点,一轮残缺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的时候了。远处的森林和山脉在夜色中成为了一道黑色的剪影,不过近处的灌木花草和路面倒也算是清晰可辨,只不过它们表面好似都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颇有些看画质不好的黑白片一般。 男仆伊万提着马灯为三人在前方领路,橘黄色的灯光打在碎石路面上,虽然照耀的地方不大,却也带给三人一种温暖而安全的感觉。 若是之前的话,三人大约还会就着月色聊上几句。不过今天的谢尔盖上尉显然有些心事重重,只顾低着头猛走,并无意接佩奇、李丰的话。他走的如此之快,连累的男仆伊万都开始小跑了起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跟上上尉的脚步。 看到这般景象,佩奇和李丰干脆就放缓了脚步,反正就这月光也依然能够看清道路。于是四人慢慢就分成了前后两队,谢尔盖上尉和男仆伊万一会就走远了。 看着谢尔盖上尉若隐若现的背影,估计着对方不会听到自己这边说话之后,佩奇便把话题从天气转到了今晚的宴席,“李,你刚刚说的那句彼得大帝的名言,真的是彼得大帝说过的吗?” 李丰耸了耸肩,然后歪着头看着佩奇说道:“我想,只要这句话是合理的,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去探讨彼得大帝是否说过这句话了。彼得大帝活了数十年,谁能够把他从出生到死亡的话语都记录下来呢?我觉得,只要彼得大帝不出声反对,这话安在他头上也是可以的…” 佩奇:“…,今晚的月色可真是不错,我想彼得大帝应该不太可能站出来反对你了。不过你就不担心被人拆穿吗?伪造沙皇说过的话,这在俄国可是一桩重罪。” 对于佩奇的担心,李丰却是胸有成竹的回道:“这你可以放心,根据我的经验,一旦他们开始寻找资料证明彼得大帝有没有说过这句话,那么光是查找原始资料的时间,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我想,那个时候我们估计早已经离开俄罗斯了。不过更多的可能是,懒得查资料的人会直接帮我们证明,这就是彼得大帝说过的话…” 包尔基村位于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东面近五俄里的地方,县城通往庄园的大道向东面拐去的林荫道路,就是通往包尔基村和更东面的几个村子的。 不过就在李丰和佩奇一早起来坐着出发准备时,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带着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找上了门来。这位管家看到站在马车旁的佩奇后便停了下来,对他说道:“开普兰先生,您要找一个去往包尔基村的向导,正好彼得耶维奇先生准备去包尔基村出诊,他愿意为你们领路。 不过希望你们的马车帮他运输一些物品过去,是包尔基村村民委托庄园购买的一些日用品。当然,我会为你们准备三匹马代步的。” 佩奇看了管家身边的医生一眼,方才点着头说道:“当然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李丰从车厢内探出头来,一脸纠结的看着马车旁有些惊愕的几人说道:“我不会骑马啊。” 佩奇有些无语的看着李丰,谢尔盖上尉则是惊讶的对李丰说道:“不会骑马?在俄罗斯的乡下,不会骑马和不会走路有什么区别?我们要去拜访的村民可不一定都住在一起,你要是不会骑马,那就只能在庄园里待着了。” 李丰顿时有些心虚的躲开了佩奇的视线,小心翼翼的说道:“难道不能给我点时间学习学习吗?” 谢尔盖上尉不以为然的说道:“就算你想学,谁有空教你呢?佩奇要采访,我得回城里去。要不然你跟我回…” 谢尔盖突然就闭嘴了,他想着自己过两日还得陪玛丝缪娜去省城,要是在这期间李丰出了什么事,他没法向上校交代。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李丰待在庄园里,他不会骑马倒变成了一个优点,起码在这里他跑不掉啊。 不知为什么上尉闭了嘴,李丰是真的有些发愁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身边的医生却突然说道:“如果李每天早上能够早点起来的话,我倒是可以抽空教一教你怎么骑马。” 管家基里尔莫尔恰诺夫听了虽然有些不悦,却并没有出声阻止医生。李丰赶紧向着医生拱手道谢道:“当然,我当然能够早起。感激您的帮助,彼得耶维奇先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六十九章 包尔基村一 从庄园骑马去包尔基村大约也就半个钟点,不过如果是乘坐的马车的话,时间就要增加到将近一倍了。 俄国的乡下景象大致都差不多,或者说克拉皮文县周边的乡下看起来都一样,道路两侧不是田野就是森林,远处则是连绵不绝的低矮山岭,看起来倒是和中国南方的浙江、江西地区相似,只是这里的山脉要低矮的多,似乎大都在2、3百米高度之间。 这个时间正是春小麦的收获季节,道路两旁的麦田内都有农夫在忙碌着。令李丰有些吃惊的是,在马车路过的麦田里,将近七成麦田使用着马拉的畜力收割机,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田地才使用人力收割。 当然,在道路两侧的田地都是最为平整的好地,这些地方使用畜力收割机还是相当合算的。令李丰吃惊的地方是,他所见到的这些麦田里的劳动机械一点都不落后,起码比五、六十年代影像里的中国乡村要先进的多了。 这场面可同佩奇和他描述的俄国农业落后景象有些不符。在佩奇嘴里,俄国农业还赶不上1860年的美国,起码那个时候的美国乡村,已经基本完成了以蓄力为动力的农业机器替代大部分人工的技术变革。 不过,这个时代除了英国和美国之外,其他国家的劳动力还没有昂贵到让地主们大量采购机器取代人工的动力。比如,此时意大利北部农业区的农民,每年两次乘船前往阿根廷为阿根廷的农场主们打工,一次是为了播种麦子,一次是为了收割麦子。 潘帕斯草原和美国中部的大草原地形相似,但是阿根廷的农场主们宁可从意大利雇佣农民,也不愿意全部采用更为高效的农业机器,显然说明在世界的大多数地方,人力远比机器廉价的多。 所以,当李丰前往俄国的乡村时,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俄国农民带着全家在麦田里,男女老少拿着镰刀低头割麦子的景象,就好像他印象里中国乡村过去最为常见的农忙季节的景象。 原本在他脑海中,俄国农民收割麦子的景象应该这样的。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挥洒着汗水头也不抬的收割麦子,在他们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麦穗海洋,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堆堆躺倒的金黄色麦垛和露出麦茬的黑土地。 然而他现在看到的,却是一群农民驾驶着蓄力收割机轻松的收割着麦子,然后运到后方空地交给另一群人脱粒,这种农业机械化的水准,一点都看不出落后的样子。看着这些俄国农民有说有笑的样子,更是显露不出农民被斯托雷平反动政府摧残压迫的苦难沉重来, 这令李丰意识到,也许这次在包尔基村的采访,大约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嗯,对于男爵和俄国政府来说,斯托雷平的改革为农村造就了多少福利,让农民感受到了多少幸福,也许是个不错的正能量新闻。 但是对于《美国新闻报》的读者们来说,他们想看的可不是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美国新闻报》不是一份针对工人发行的报刊,针对工人发行的报纸大多以大量的广告、招聘和租房信息为主,还有就是工人们最为关心的本地新闻。这类报纸的背后都有着一个大金主支持,目的是希望通过近乎免费的报纸去引导工人阶级的价值观念。 而《美国新闻报》的售价并不便宜,相对于那些几乎白送的商业报纸来说。《美国新闻报》的影响力也不够广泛,相对于那些拥有着著名记者的新闻报纸来说。 因此《美国新闻报》的广告收入并不高,它需要依赖读者的订阅才能生存下去。那么《美国新闻报》的售卖对象是个什么阶层呢?按照佩奇开普兰的说法,就是那些庸俗的纽约市民和附庸风雅的小资产阶级。 这些人想要看什么样的新闻?他们想要看的,是那些比自己过得更不如意的人们的生活。通过窥视他人的痛苦,从而令他们能够满足自己的阶级优越感,种族优越感和国家优越感,最终营造出一种虚幻的幸福感。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还能够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对那些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帝、贵族和上流人士进行批判,从而满足了他们内心的自我崇高感,以为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决定力量。 所以,这些《美国新闻报》的读者们,是不会花钱去买一份鼓吹斯托雷平改革成功,俄国农民现在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报纸的,因为这种新闻不能带给他们任何愉悦和满足。 虽然这并不关李丰的事,毕竟他只是佩奇的采访助手。不过对于试图在《美国新闻报》内谋求一个职位的李丰来说,这篇采访报道的成功与否,是直接关系到他是否能够在美国安家立业的重要问题,这就由不得他不担心了。 想到这里,李丰不由把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他伸手向着马甲背心的口袋掏去,一不小心胳膊肘就撞到了堆满车厢的货物。他皱着眉头转了转身体,方才拿出了口袋里的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本。 这本用黑色皮套包起的笔记本,是李丰购买日记本时一并买下的,主要是用来记载一些采访中的线索。比如他在档案室内抄录的一些资料,或者同自治会办事员们闲聊时听到的一些消息。不过笔记本上记录的最多的,还是他同叶纳林伊凡尼奇交谈中所了解的县内农村和工厂的情况。 叶纳林伊凡尼奇虽然没有在乡下生活过,但是这几年他所居住的街区却拥进了大量来自乡下的新工人,这使得他听说了不少县内农村的情况。而作为一名自治会的抄写员,他从业近20年,经他手抄录的各类文件已经是不计其数,因此对于县内农村的历史沿革变化也是相当熟悉的,这就给了李丰许多有价值的资料。 只不过叶纳林知道的太多,而李丰之前主要把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身份问题解决上,所以两人围绕农村之间的谈话并不深入,因此他也就没想到会遇到眼下这种状况。 不过翻看着日记的李丰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些被赶入城内的新无产阶级,其实就是斯托雷平土地改革的受害者。在他们眼里这场土地改革自然是坏的很,他们向外人诉苦时显然是不会提及改革的好处的,这纯粹是一个立场问题,倒不是叶纳林欺骗了他。 既然是改革,自然就会有受益者,而他现在所见的这些麦田里收获的农民,显然就是这场俄国土地改革的受益者。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内心倒是平静了下来,开始重头翻看起叶纳林向他提及的,关于俄国农村制度沿革的历史。 俄国的乡村公社有一个单独的词“米尔”,而“米尔”在俄语中还有另外一个歧义,指的是世界。对于俄国的农民来说,公社就是他们全部的世界。 即便1861年改革废除了农奴制度,农民依附于村社的政治和经济附庸关系也依然存在着。没有村社长老的准许,村民连县城都去不了,更不用提跑去外省打工了。 而连环保制度的税收政策,更是把全村人强制的约束在了一起,让他们成为了俄罗斯帝国最微小的一块底层基石。 村社一般由地主或是地主制定的对象担任长老,虽然只是区区村子里的长老,不过这些长老的权力却相当的大。他们不仅可以决定村子里各家缴纳税额的数目,还负责调解日常生活中村民的冲突,抓捕村子范围之内的小偷或强盗,甚至能够把人流放到西伯利亚地区去的权力。 不过随着斯托雷平的土地改革推行以来,村社长老的权力就在不断下降,而乡村警察的地位却越来越高。 只是按照1861年2月19日法令,村社的权力机构应当是“米尔大会”而不是什么“长老 会议”,社长、收税员、文书等人员也应该通过大会公开选出,而不是由长老们暗箱操纵的。只不过随着农村的贫富两极分化,被富裕农民掌握的“长老会议”认为,他们的贡献要比村子里的穷人们大的多,所以他们自然就应该拥有更大的权力。 而斯托雷平推动的土地改革,实际上就是站着富裕农民的立场上发起的改革,因此村社的权力也就日益为富农们拥戴的“长老会议”所窃取了。于是这些破产农民虽然入城当了新工人,但是却依然对于村社中的富农耿耿于怀。他们对于富农的怨恨之情,在叶纳林的述说中,可谓是比比皆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七十章 包尔基村二 重新翻看了一边笔记之后,李丰倒是对于俄国的乡村状况有了更进一步的思考。想起刚刚一路上见到的那些开着机器收割麦子的俄国农民,他意识到也许俄国的乡村既不像那些破产农民描述的那么糟糕,但也不会像他这一路看到的这些丰收景象那么美好。 而利奥于尔斯泰男爵肯让他们下来采访,这就说明在男爵的眼中,斯托雷平主导的土地改革是有着成果的。那么再深入的思考一下,显然男爵想要他们采访的是那些改革的受益者,而这些人能够同佩奇记者说些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放回马甲的口袋内,重新把目光转向车窗外的李丰,在没有了欣赏田园风光的心情,他心里只有一个隐隐约约的预感,他们这次的采访恐怕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素材了。 随着距离包尔基村越来越近,道路旁的田野中开始出现了被田地所包围的建筑。这些建筑大多为单层的木建筑,也有少量的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楼,从外观上看都没有什么老旧残破的样子,大多采用了木瓦屋顶。 只不过这些建筑孤零零的坐落在田野中,而不是集中建在一起,让李丰觉得有些浪费土地。不过想到俄国的疆域,他心里又释然了。 而见到了这些单独在外的建筑之后,马车继续前行了约六、七分钟,李丰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包尔基村。 这是一个坐落在丘陵西南面的村子,上百幢木屋从丘陵低处一直排到了坡顶,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从村子的西面绕过了丘陵然后继续向东南方流淌而去。 马车从小河上的石拱桥越过小河后,便在村口一块被平整出来晒场前停下了。李丰下了马车,便看到晒场上那些穿着围裙的妇人和带着有帽舌毡帽的老男人、加上一些少年男女正忙着手工脱粒和摊晒麦粒的工作。 除了一些年纪较小的孩童好奇的往马车这边看来,其他正在工作的人只是望了他们一眼,便漠不关心的继续手上的活计了。倒是有一两个较为顽皮的五、六岁大的男孩悄悄走到了晒场边缘,呆呆的看着李丰,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世界一样。 李丰看着这几个男童发呆的样子,不由露出了微笑向他们挥了挥手,几个男童互相望了望,都胆怯的向后退了几步,似乎一有不对就要逃回人群中去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李丰转动了眼珠思考了数秒,就伸手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果,弯下腰对着十余步外的几名男童招呼道:“你们要吃糖吗?” 显然有男童认出了李丰摊开的手掌上的东西是什么,在犹豫了十余秒后,终于有个胆大的孩童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从李丰手掌上抓了一把糖果就逃了回去。跑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确定李丰没有追过来后,他才忙不迭的拨开了一颗糖的糖衣,然后放进了嘴里。 “真的是糖哎。”这位小男孩尝了尝味道后,马上含着糖果含糊不明的对身后的小伙伴们喊道。 随着这一声喊,原本咬着手指站在原地的几名孩童立刻便跑到了李丰面前,向他伸手索要糖果。 “不要抢,每个人都有的…”李丰把手中的糖果一边分给孩童,一边向着他们说道。只是随着他发糖的举动,跑到他身边的孩童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就在李丰试图让孩子们排好队,然后一个个发糖时,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是想偷东西吗?都离马车远一点,要是少了东西,我可认识你们都是谁家的种…” 听到这个破锣一样的声音后,原本围在李丰身边的孩童们顿时一哄而散的逃向晒场里去了。李丰颇为恼火的转过身去,想看看究竟是谁坏了自己同孩童交好的盘算。 只不过他刚刚转过身来,就见到一个穿着一身草绿色制服,扎着宽皮腰带的中年警察正向他脱帽行礼问候道:“日安,尊敬的先生。费尔多伊万诺维奇真诚的为您效劳,上尉先生让我来邀请您,前往村公所和他们会面,这辆马车我会安排人进行卸货的。” 听着对方此刻热情洋溢的问候,实在是让李丰难以将其同刚刚粗暴的驱赶孩童的声音联系起来。看在他身上的这套制服份上,李丰平息了想要找对方算账的打算,转而平静的问道:“那么,村公所在哪?” 在这名乡村警察的带领下,李丰很快就找到了村公所,其实就在村口的第一间木屋,一座用木栅栏围起的,横放的l形建筑。 院子的地面用砂石铺的很好,靠近入屋的楼梯处还有一棵把大半个院子都遮盖掉的大橡树。这里的木屋并不是直接建在地面上的,而是建在一个半米多高的架空层上,房子的窗下都种着花木,看上去环境还是不错的。 当李丰走进院子的时候,佩奇、谢尔盖上尉、彼得医生正站在楼梯上和几名穿着得体的中年人交谈着。看到李丰进了院子,佩奇立刻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这位是我的助手,你们可以叫他李。”佩奇抓着李丰的肩膀,向面前的一位有些秃顶的瘦高个介绍着,随即他又将面前的村中头面人物向李丰介绍道:“这是本村的首席长老洛尼斯拉沃维奇,这位是本村的社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 虽然这些人往日在村子里都是说一不二的头面人物,但是现在却一个个乖巧的很。他们虽然不清楚李丰这个东方人的来历,但是在佩奇、谢尔盖上尉和代表庄园的彼得医生面前,却也不敢唐突和他们同来的李丰。 几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社长亚历山大看了一眼首席长老纳吉之后,便热情的对客人们说道:“原本应该请你们进去坐下谈的,不过村公所是农民来办事的地方,里面狭小肮脏的很,也没有招待贵客们的场所。还请各位移步到纳吉长老的家里,那里有着合乎各位贵客身份的招待…” 佩吉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我们才刚到,采访都没有开始呢,现在接受纳吉长老的招待,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谢尔盖上尉立刻接话道:“采访也是可以从长老家里开始的么,跑了这一路,我也是口干舌燥了,先去喝口茶再说吧。而且你想采访村子里的什么人,也可以让长老和社长帮你叫来问话的么,何必一定要在村公所里等候着他们上门?” 纳吉长老立刻符合上尉道:“上尉先生说的是,亚历山大社长,你去将本村的花名册取来,等到了我家里,让记者先生拿着花名册点名。记者先生点到谁的名字,费尔多警长你就去把人给带过来,让记者先生好好问话就是了。这几位可是男爵阁下的客人,我们是不敢怠慢的…” 见到对方死活要拉自己离开,佩奇不由为难的向医生和李丰两人看去,想听听他们两人的意见。只是彼得医生毫不犹豫的说道:“男爵阁下只是让我陪同他们来村子,我自己还有事情要做。那么我们现在先告别,一会吃饭的时候再去长老府上拜访好了。” 纳吉回道:“彼得医生您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我家在哪你也清楚的很,那么我就不挽留你了。您事情办完之后,便自己过来吧,我随时在家恭候您的光临。” 见到大家都要求换地方说话,李丰只能对着佩奇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是尽最大努力向社长亚历山大问道:“不知纳吉长老的家远不远,我们可是跑的有些累了。” 社长亚历山大满面笑容的回道:“不远,不远,就在这条路的斜对面,就是村子里最漂亮的那幢两层小楼。走过去,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其实县里的办事员下来,也都是住的纳吉长老家。” 盛情难却之下,佩奇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赞成先去纳吉家中休息一下。当李丰跟着大家走出了村公所,看到了路对面的白色小楼时,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社长亚历山大会说,这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建筑了。 和周边低矮的平房相比,这幢二层白色小楼,就像是鸡群里的一只鹤一样醒目。而这幢小楼也和其他木屋分的很开,房子外用白油漆刷过的木栅栏将比村公所大上几倍的院子圈了起来。乍一相看,倒是有了几分男爵庄园的复刻意思。 只不过李丰毕竟不是来研究俄国乡村建筑的,他只是跟着佩奇来采访的。因此注视了一会村子里的建筑,便低头跟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七十一章 包尔基村三 “…我的曾祖父曾经是二代男爵大人手下的一名骑兵,当二代男爵也就是男爵大人的祖父,从军中退役并创建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的时候,我的曾祖父就跟随二代男爵来到了克拉皮文县,那可真是一位仁慈而勇敢的大人… 三代男爵是最为睿智的一位大人,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就是在他手上完全建成的,而庄园最为鼎盛的时候,曾经拥有超过一万五千名农奴。如果不是亚历山大二世陛下颁发的废奴令… 现在你们看到的瓦西里耶夫斯克耶庄园面积已经不到从前的十分之一了,除了我们包尔基村外,其他村子都已经被那些学生和老师们带坏了人心,忘记了历代男爵老爷对于我们的恩惠,连给庄园出义务工都开始推三阻四,闹着要什么报酬…” 谢尔盖上尉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洛尼斯拉沃维奇村社长老对于其他村子的抱怨,板着脸说道:“农奴制度早就被是伟大的亚历山大二世陛下给废除了,就算是男爵阁下也无权要求农民们替自己无偿劳动,您还是说点现在的事吧,不用再说什么过去的事了。” 刚刚口沫横飞的吹嘘自家和历代男爵之间附庸历史的长老纳吉,对于谢尔盖上尉打断自己向男爵效忠的言论虽然不满,他还指望着记者能把他的话说给男爵阁下听呢。不过刚刚上尉见面时的自我介绍,又让他畏惧于这位来自圣彼得堡的密探大人,于是不得不遗憾的结束了炫耀家史的话题。 “好吧,上尉先生。不过我要申明一点,男爵并没有强迫附近村子的农民无耻劳动,庄园里可是给他们管了饭的。而且男爵派发的劳役大多和庄园无关,都是为了修筑县城通往各村的道路,这也是为了服务大家伙啊。这些农民就是见识浅薄,连为自己村子使用的道路都不愿意出力,男爵补贴他们伙食难道还不够吗?”纳吉义愤填膺的向来自圣彼得堡的贵客们为男爵抱着不平。 佩奇听后也觉得这些农民有些愚昧了,不由点着头赞同的说道:“根据我们美国的经验,一个地方想要发展,不修道路是不行的。也只有先修好了道路,地方上的农产品才能运出来,农民才有更好的收入。在这一点上,我还是能够理解男爵阁下修路的热情的…” 不过就在大家都在为男爵的远见和无私由衷的发出赞美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不是吧?我看过档案室里的一些存档,自治会对于乡村道路的修建不是拨了款的吗? 包尔基村应该是属于库皮扬乡对吧?去年这个乡征发了四千八百多劳力,大约平均每人干了62天,一个全劳动力的雇佣价格为35戈比一天,光是这个乡发放的人工费就有89000多卢布。 为此自治会去年还对全县征收了一次特别税,以填补全县乡村道路修建资金的缺口,这不可能只剩一个伙食费吧?” 长老纳吉和村社社长等人顿时都变了脸色,纳吉怒气冲冲的向说话之人望去,想要看看究竟是村里什么人这么大胆,跑来自己家里拆男爵阁下的台。 不过当他看到说话的是那个见面时最后才到的中国人,一腔怒火顿时化为了乌有,强行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对一脸无辜样子的李丰说道:“这位先生,您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自治会的档案室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也许那位向您透露消息的…” 李丰毫不在意注视自己的那几道充满恶意的目光,依然心直口快的回道:“不是吧?自治会书记玛尼洛夫给我看的资料也是造假的?原本我们还打算把克拉皮文县过去三年内对公共建设事业的投资做一个比较,以证明经济发展之后对于人民的生活是有着显著改善的呢。看来回去之后,我要和玛尼洛夫先生重新核对数据了,我们总不能刊登一些虚假的数据去欺骗美国人民。” 佩奇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他刚刚差点就被几个俄国农民给愚弄了。虽然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过只要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佩奇现在的笑容有多僵硬。谢尔盖上尉低头研究着面前的茶杯,似乎打算考究一下茶叶的历史。 至于长老和社长等村社中人,一个个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都不知道该如何向李丰解释,这县里的文件和乡下的实际情况本来就不可能一致的。只是也没人敢开口谈论这个问题,毕竟县上发的修路人工费究竟去了哪,谁也不敢提啊。 社长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的脸涨的通红,可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拿着一块花手绢不停的擦着脸上的汗水。而长老纳吉的神情虽然看起来镇定,不过他两只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用力的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浮现出来了。至于两人身后的村社其他人员,更是人人左顾右盼,眼神惶恐不安。 就在房间内空气渐趋紧张的时候,李丰收回了打量众人神情变化的目光,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问道:“费尔多警长怎么还没有把人带过来,是不是要叫个人去看一看?” 纳吉长老的反应最为迅速,他仿佛是溺水者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连连点头附和着李丰,“是啊,这位先生说得对,费尔多警长是见了鬼了吗,到现在都没有把人带过来。阿尔多维奇,你去外面看看…” “不,不,还是我去吧。我想起来,村公所还有件事没办,我去找费尔多,顺便把事情也给办了。你们坐着继续聊,我去去就回。”亚历山大·格里戈里耶维奇迅速的站了起来,打断了纳吉的安排,便匆匆离开了,村里的文书柳博夫阿尔多维奇立刻紧紧的跟了上去。 纳吉对于亚历山大的逃跑,心里是极为恼火的。他认为这个胆小鬼简直就是个废物,难道他现在躲出去,就能够同修路这件事撇开关系了?这不是妄想么。 不过纳吉很快就把怒火抛在一边,亚历山大事后自有男爵阁下去教训,而他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在场面上将面前的客人们给招待好。纳吉对于男爵的信任还是相当深厚的,他总觉得在本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什么是男爵做不到的事。 所以在李丰叫破了修路的人工费发放问题之后,经历了起初的短时间慌乱,纳吉便重新镇定了下来。一边招呼着妻子加上热水,一边开始向佩奇介绍起了本村土地改革方面的具体事务来了。不过经历了刚刚的小插曲后,纳吉终于不再东拉西扯的尽说些和采访无关的内容了,而是只谈论佩奇采访的那部分事项。 就在纳吉向客人们介绍本村的土地改革时,匆匆忙忙逃出纳吉家的社长亚历山大,突然就停下站在了院子前的道路边上。跟在他后面的村文书柳博夫走的同样慌张,差点就撞上了突然停下的社长亚历山大。 柳博夫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可他发现亚历山大并没有继续前进的迹象,反而低着头站在那里思考着什么。不敢让纳吉久等的柳博夫,于是小心翼翼的向社长说道;“格里戈里耶维奇,要不然我先去找一找警长,然后再去村公所向您汇报吧。” 亚历山大却不承他的情,反而恶狠狠的说道:“找什么警长,现在应该去找医生尼古拉彼得耶维奇。向他打听一下,那个中国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医生去哪了吗?” 柳博夫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不确定的说道:“我看他刚刚在晒场上同索科洛夫打招呼来着,要不我去晒场问问?” 亚历山大盯着他恼怒的斥责道:“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你才会去办事吗?” “是的,先生。”柳博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回答了一声,便赶紧顺着路跑了下去。 正在村子东北角,为一名孕妇检查身体的彼得医生,突然就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叫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他于是对着一旁的索科洛夫夫妇说道:“你们的儿媳妇没多大问题,不过最近还是别让她太操劳,让她在家多多休息…我出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找我。” 尼古拉彼得耶维奇走出了木屋后,便看到社长亚历山大和村文书正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院子,他不由惊讶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村子里有人受伤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帝国的生与死》正文 第七十二章 包尔基村四 社长亚历山大说是带着村文书去找本村的警长,不过当警长费尔多伊万诺维奇带着五个穿着传统服饰的老农走进纳吉家的客厅时,这两人并没有跟着出现。 在警长费尔多的面前,这五个老农就像是被押解的囚犯一般局促不安,他们走到了客厅的门厅处,看到客厅地上铺设的地毯后,就不肯再往里走去了。 看到他们一副无处安放自己手脚的手足无措模样,佩奇忍不住起身向着五位老农喊道:“请站进来些吧,你们站那么远,我可听不到你们说什么。” 纳吉夫妇虽然并不乐意这些村子里的穷人走进自己的房屋,并踩在他花了高价钱从南方订购来的地毯上。不过眼下他们还需要拍一拍这位记者的马屁,免得对方在文章里把修路的事写上去,男爵也许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是像他这等出身的乡下人物,倒是推卸责任最好的替罪羊。 因此纳吉虽然不舍的自家的地毯被这些穷人踩,但此刻他也只能违心的微笑欢迎道:“都进来吧,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乡亲,难道还不能随意点了。别担心那些破地毯,地毯不就是给人踩的么。老婆子,你楞在那里发什么呆,赶紧让下人在这里加上几张凳子,再去弄些茶饮来…” 随着纳吉的热情招呼,和警长费尔多伊万诺维奇眼神的示意下,五位老农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客厅内,然后坐在了纳吉妻子和下人搬来的新凳子上。 这些新凳子普遍较矮,加上这几名老农的个子也较为矮小,于是他们坐下之后,倒像是一群坐在法庭审问席上的待审判人员一般。而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的佩奇等人,正像是一群坐在法官席位上的法官们似的。 佩奇虽然很想让客厅内的无关人员先退场,但他看了一眼上尉和其他的目光,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容易实现的想法。于是他收拢了那点小心思,开始对着这五位老农采访了起来。 “你们不用太过惊慌,我只是请你们过来聊一聊,不会对你们有什么损害的。接下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美国记者,供职于《美国新闻报》。这次来你们村子,就是想要采访一下关于斯托雷平阁下推动的土地改革,对你们的生活究竟有何影响,是不是相当简单的问题?现在,你们谁能先回答我” 五位老农一开始以为这是佩奇设置的陷阱,因此没人敢抬头说话。直到其中胆子最大的一位,鼓足了勇气向佩奇说道,“皇上推动的改革非常好;男爵大人也很仁慈;村子里的社长、警察和长老们,一个个公正体国,清廉无比…” 听着这位老农眼睛看着左上角的天花板,犹如背书一般的说话,纳吉不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打断了这位老农对于自己这些人的吹捧。 这位最先说话的老农虽然勇气可嘉,但记忆力恐怕不怎么好,被纳吉的咳嗽声打断之后,他就“嗯,嗯…”的想不起后面的词语来了。 虽然佩奇又指着其他人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但是这些老农翻来覆去也只会三句话,“皇上圣明”、“男爵大人仁慈”、“村社里的小吏,个个清廉有为,待他们这些村民犹如自家人一般”。 虽然佩奇听的出这些老农说的都是言不由衷的谎言,但他也没办法在村社小吏和上尉面前要求对方说真心话,毕竟这些人今后还是要在村子里生存的。 因此反复问了几次都没有获得一句有用的素材后,佩奇终于放弃了继续盘问…不,采访这几位老农。他让李丰把礼品拿出来,赠送给五名老农,李丰便起身对着这五名老农招手说道:“几位老人家,请跟我到院子里去把,礼品放在马车上呢。” 在纳吉的暗示下,费尔多警长也紧紧的跟了出来,不让这些村民同李丰有单独接触的机会。李丰打开了马车后面的货仓,将一袋袋装好的小礼物交给了这五名村民,顺口问了他们的名字和住址。 就在他发完了五名村民的礼物,想要关上货仓时,一个人影迅速的站到了他面前,吓一跳的李丰赶紧直起了身体,才发现站到自己面前的是费尔多警长。 李丰不由有些迷糊的问道:“你这是?” 警长腆着脸向他说道:“那个,那个。先生,我今天可也是为了采访出了不少力的。” 顺着警长的眼神望去,李丰心有所悟的从货仓里拿出了一件礼物递给他说道:“那真是太感谢你的帮助了,希望今后你继续协助我们。” 费尔多警长却没有接过李丰手中的礼物,他的眼神飘向了货仓里,口中有些扭捏的说道:“我们村警所还有两,不,是三人。您看,能不能…” 李丰楞了下,随即笑了笑说道:“哪有啥,我再给你多拿两件。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倒是日常用得到的,你带回去给孩子们用也好啊。” 费尔多警长抱着五件礼物,脸上的笑容顿时热情了许多,他回头看了看,发觉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出来,便对着李丰说道:“这位先生,您下次到村子里遇到了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这些乡下人遇到我都是老老实实的,我让他们下河去,他们绝不敢不下…这样,我先把东西拿回警所去,咱们一会再见了。” 看着费尔多警长拿着这些小礼物兴高采烈的出门去,李丰也是直摇头。他没想到,这位乡村警察这么爱贪小便宜。不过想想也是,这里毕竟不是城里,没有商业街可以收黑钱,又有着长老会议和社长管着,大财发不了,可不只能贪些小便宜了么。 当李丰再次走回客厅时,却正好看到纳吉亲热的邀请佩奇和上尉在他家吃个便饭,看到他进来后,更是直接拉着他的手向餐厅走去,口中还说道:“我妻子有几道拿手好菜,男爵有时候打猎经过我们村子,都要在我家休息一下,让我妻子发挥下手艺,给他解解馋的。庄园里的厨子曾经跟我妻子学过这几道菜的做法,可他回去之后就是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李丰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打官腔的话,纳吉还是颇为健谈的。起码在包尔基村的这几个头面人物里,这位首席长老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了,只不过这种见识也就比他身边那些只把目光放在包尔基村的同僚高上一些,但也不会高出太多。 在菜肴上来之前,纳吉就一个劲的套李丰的话,想要知道李丰的来历和他们同男爵之间的关系。李丰自然不会被这种乡下的土霸王给掏了底去,一直用模棱两可的话语糊弄着他,让纳吉碰了个软钉子。 纳吉对于这个局面也是一筹莫展,美国记者佩奇虽然对待每个人都很客气,但他举手投足之间天然就有着一种贵气。这种良好教育下培养出来的气质,他只在安德烈少爷身上看到过,自然知道对方是不会同他这种地位的人打什么交道的。 像这种贵人家庭出身的少爷,他们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几乎就很难转过弯来。他如果上去纠缠讨饶,说不定还会引来对方更大的厌恶感,因此纳吉只能把目标放在其他人身上。 只是记者佩奇的另一个同伴,却是密探局的上尉,虽然密探局一般不管的事务,但也绝不可能帮他说情啊。于是剩下的最后一个目标,就只剩下了揭破修筑道路背后黑幕的中国人了。 也许在佩奇和上尉眼中,谈吐不凡且掌握了一门外语的李丰,看起来是和他们出身相同阶层的家庭。但是在纳吉的嗅觉里,他以为这位中国人的出身是不如佩奇和上尉的阶层的。虽然他很聪明,一眼就看破了修筑道路背后的猫腻。 但是,正因为如此,纳吉才会觉得李丰出身不高。像佩奇和上尉这样的阶层,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关心那些琐碎的具体数字啊。也只有出身不太好的知识精英,想着依靠自己能力爬上社会顶峰的年轻人,才会刻苦学习和不放过任何表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说起来,这三人中也只有李丰才算和他们是同一阶层的人。纳吉觉得,想要把公路修筑的事从三人脑海里抹去,就只有先在李丰身上打开缺口了。只不过他没料到,这中国人居然这么滑不留手,让他难以打开一个沟通的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