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行渡》 序章 柳暗花明有桃源 浩瀚川水,奔流而下,淘不尽英雄。 山川相缭,郁乎苍苍,飞鸟呼朋,走兽引伴,川水两岸,皆是一片生机勃勃之景,却又廖无人烟,略显凄清荒凉。 一条碧溪自广袤树林间缓缓汇入川水。溯洄而上,水亦愈发清澈,常有鱼虾出没,波光粼粼,似幻非幻。 继续逆流而上,约莫三十里,碧溪两岸却突现成片桃林。桃林深处,隐约有孩童哭啼。闻声赶去,行数百步,映入眼帘,一片豁然开朗。竹林桃林遮阴着房屋,一排排房屋毗邻着碧水,羊肠道交错相通,远处更是一片片良田。 男人们常常身现野外,或背弓握剑追寻野味,或披蓑戴笠独钓碧溪,或约挚友酣畅淋漓,或带月荷锄走于田间。女人们却喜欢留在家中,或嬉笑齐谈家长里短,或成群织布缝衣,或精打细算欲添家具,或吟山歌与孩童听。孩童们则往往成群,嬉皮打闹,摸鱼追鸟,乐在其间。 此村落坐落于帝国西部镇川郡群山之中。得益于山清水秀,且外人想来难如上青天,似世外桃源番,当地先民便以桃源为村名,也是名副其实。 村里共有二百余户人家,碍于交通不便,男寻妻女寻夫都是在村里求的,倒也是家家有亲系,更添了几分和睦。 虽说桃源与外界相通尤为困难,可却难不倒官府。每年十月初三,一辆辆官家货舟便顺着川水,逆着碧溪而上,缓缓驶入村口的码头。官府管事拿着早已备好的征文,挨家挨户,出粮的出粮,出人的出人。好在郡内赋税并不苛刻,有八税一,且桃源良田颇多,所以家家户户每年都有许多剩余之粮。官府也有条例,百姓可以拿粮换钱,按郡都汇率。但下面的官差,十之八九都会贪利,常常以低价买进,中饱私囊,还常常念着舟车劳顿替郡都办事,拿一点利也是理所当然。村里老者们虽心知肚明,却少有言语。 村中管事的一直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魏老头,甚至许多人叫不出他的姓名。管事大都在外面游荡过,阅历丰富,还写得字,孩童们的名字大都是老者起的。每年,老者都会带三两个壮年汉,架舟跟随官家货舟前往郡都,在那里用家家户户的钱换些书籍和一些都城里才有的货物,载回去分与村民。当然,再德高望重的老者,有时也会和官家管事一样,贪占一些便宜。 桃源村民的日子往往都是平淡而又和谐的。山水之美景,田园之生活,郡都文人墨客甚是向往,甚至郡都市井民在操劳之余,也会念叨着不如过上带月荷锄归的农家日子。 但,安逸的日子过久了,难免会渴望着激情,桃源内的年轻人常常会滋生这样的想法。他们对外界都城都略有耳闻,亭台楼阁,车水马龙,华灯初上,鱼龙乱舞,且都城大家女子,淡妆素抹,一颦一笑,甚是惹人怜。于是乎便有些年轻人,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不听老人们的劝告,三三两两,或乘船顺碧水而下,或沿阡陌道,走出山村,走向外面的繁华。 都城里的世界不同于桃源。这里的人们往往重利而轻情,少有桃源人的诚朴正直。山村里的青年,怎能玩的过老道的都城人?十有八九,他们的钱财不出一月就进了别人的口袋,而后等待他们的便是折磨人的日子。大多数少年都会去卖苦力,累个一年半载,攒些钱财,赶快赶回桃源。也不乏少部分头脑聪慧之辈,在都城内混的风生水起,也就慢慢抛却了归乡念头,只是偶然间,倚楼远眺,回想着在桃源的日子。 归乡的年轻人,慢慢却又融入桃源轻快又温馨的日子,只是偶然间对村里孩童交流时,会讲述起外面的生涯,难免会吹嘘一番外面的好,令孩童们好生羡慕。而后,当年的年轻人慢慢老去,归于平淡,当年的孩童们,却燃起去外界的心思。 日月如梭。川水依旧向东流,却淘尽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居住在桃源的一代代人民,生在桃源,归在桃源,亘古不变。外面的世界,似乎整个帝国内的所有都城,都愈发繁华。 可是繁华背后,有心人登高北望,在心底默默念着,这样的繁华可否一直持续?不过这些并不是桃源村名和外界广大百姓该考虑的事了,明日之事,又有谁能讲得清?广大百姓担心的,往往是生计之事,兴许茶前饭后,也会忧下国与民。 有一天,又一名旧的管事逝世,新的管事上任。李老头便是整个桃源村见识最广的人了,弱冠时就走径出桃源,骑马去过帝国北疆,走路去过帝国王都,乘舟去过东边苍茫大海。回乡时,见识多了,难免会在孩童面前吹嘘几番,甚至夸下海口,待孩童们长大时,便乘舟齐去王都,感受下什么是真正的繁华。看似无足轻重,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事情又会如何?当年孩童,时至今日早已变成威风男儿。贸然间有人高呼“李阿公,十年前你曾答应泛舟带我们去王都,可不要食言。”一刹间,又有七八名少年齐呼。 李老头脸色甚是难看,心中暗自悔恨起来,年少无知怎能许如此豪言壮语。众目睽睽之下,只得装笑答应。 万里无云日,桃源最大的船,载着李管事和八名少年,装着村民们的钱,带着村民的置换清单,解开绳扣,顺流而下。少年们满是欢呼,山歌齐唱,好不兴奋。第一次出行的少年,尽皆如此,边上老者却总是微微叹息“愿以万斗金,重复少年头。” “阿公,这就是浩瀚川水?我曾经听滑头说他爸爸年轻时候赤膊横渡过川水,如今看来,滑头一家果然是嘴上谈兵,也不怪父子落得一个大滑头称号。要是有人能游过去,我不吃不喝替整个村子除草一年!”望着接连天际的川水对岸,一少年目光斜视,满是讥讽。目光对面的那名少年,则脸色黑红,怒目而对。 “两个鬼,闲的慌就去把帆去,距离王城还有两千里路程,且看你们如何坐的住。少年郎,且像老夫这般,坐于舟上,听风吹川水,岂不美哉,一点耐心都没有,日后如何成大事!” 众少年皆沉默不语,唯恐又落得阿公一番数落,垂头丧气地望着远方,想着如何度过这无趣时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01 暴雨惊雷 嘉荣元年。 时值晌午,阳光正艳,帝国王都。一座甚是平凡的阁楼中,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啼,如银铃一般,骤然划过寂静的天空。 “夫人,是个男婴,恭喜夫人。”接生老妪满脸堆着笑容。床榻上满是疲惫的女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嫣然一笑,便倒头睡去。 夕阳无限好。皇城长荣殿内,有一男子,却倚着栏杆,远眺北方,眉间紧皱。男子边上立有一中年男人,约莫知天命年纪,甚是巍然正气。 “相国,万国使节多言我朝繁华,尽数以美言赞寡人,将这份繁荣归功在孤的头上。却不知,我邦百姓勤恳,又得天赐良田,若无无兵马之乱,纵有天灾,只求庙堂不浑水摸鱼,乱中生财,家有余粮,百姓亦可以安然度灾,如此,我邦必然呈盛世之貌。此番盛世,诚与你我无关。” “王上此言差矣。先皇仙去已有二十载,时王上年方十有二,家父先相既为师又为相,镇国心,平边塞之乱,鞠躬尽瘁,替王上稳住大局。十年前先相归去,王上受先相之教,又携龙脉之尚,励精图治,定年号为“嘉荣”,意在我邦永保繁荣。帝国之繁华,百姓之勤恳定有功,然大功定归于王上。若非王上勤俭治世,减农家赋税由五税一至有八税一,兴办商道,国焉能繁荣?臣无能,愿辅佐王上,以前相为鉴,为我邦繁荣,献全部气力。”中年男人不紧不慢道。 “相国甚是多美言,听相国一席话,反倒是孤矫揉了。如此也罢,只求国泰民安,这盛世之功,归于谁人,随后世论去罢。孤之顾虑,却重在膝下无子。孤听占星师所言,北方有狼星微现,或乃凶兆。孤恐天道有变,孤于睡梦中西去,而孤家血脉却毁在某手上,孤在地府无颜以对先皇。” “王上何来此说!臣听后宫宦官所言,卫妃已有身孕久矣,且腹中胎多顽皮,定是皇子。” “哦,还有如此重大之事?后宫主事却未曾报来,孤定会重罚。相国且先行罢,孤去看望卫妃,望如相国所言,乃是男婴。” 落山红日却耀人。相府中。一黑衣男人迅速地走进大厅,平静的脸庞和那飞快的脚步很是不协调。 “少桂,讲了多少遍了,不管多么要紧的事,慢慢地走总不会耽误办事的时间,何必在乎那几分几刻!”高堂之上的相爷,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城南巷里的那个女人生了一个男婴。”黑衣男人毫无感情地说到。 相爷举起茶杯的手却微微地抖了一下,便迅速恢复平静。 “我入佛门已有数载,每日沐浴更衣,吃素斋,念佛经,感悟佛家之慈爱情怀,望学佛家普度众生。然今日,事关老夫大计,愿佛祖无要怪罪于我,待大计已成之后,老夫就算归于佛门寺院下又有何妨?休怪老夫,只愿得命运弄人罢!” “少桂,今夜你便去了却此事,切勿惊动皇城内的耳目。” 黑衣男人微微点头,便缓步退出大厅。 “北有黑云遮天际,奔雷破天疾风寒。好一个夕阳落日,美不胜收,除了我垂垂暮年之人,富庶安逸南国,却有谁知奔雷已来。”茶楼内,一灰袍老翁,自斟自酌,自言自语。周边几人见这老头怪异举动,无不一头雾水。待一盏酒下肚,却再不见老头,只一壶空瓶,五枚铜币矣。 长英殿内,南国王上正坐在帘帐边,哪里还有庙堂之上巍然不动的严肃模样?只见他手端精美茶器,眼神迷离,掀开帘帐,温柔细语“卫妃,孤命太医熬制养胎茶,你且饮了罢,听太医公所言,有安神补气之良效。孤已品过,此时饮罢最好不过。” 一席软语,讲的帐内女子满面微红,只听见如春风般细语答到“奴家谢过王上。” 待到女子饮茶完毕,丫鬟收拾好残局,却无王上之影。此时王上,又是倚栏杆而立,似在听雨打芭蕉。又有谁认知,王上紧皱眉宇,是不是在念叨另一女子? 奔雷滚滚雨却渐微。长荣街上,一行铁骑奔驰而过,直指城南。 阁楼边一房屋内,一素衣男子,满脸写着惊恐。不安中,紧紧握着手中剑,却未踏出房门。这种事情,已经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得抓紧回去报告公公。 阁楼中,一白衣男子,仗剑坐于楼顶之上,目光如炬,盯着远处滚滚而来的铁骑。而后一个翻身,跃进阁楼。 “他们来了。你带上孩子,速速与我离去。”白衣男子却是不紧不慢地说到。 “阿弟,我如今起身都无力,又怎会有机会离去?你把床底我缝的布偶递与我,带着孩子快点离开,越远越好,再也不要踏入王都。待到孩儿弱冠后,再携他至故乡看我罢!想相爷诚心向佛,葬我于故土,倒也是不难。”女子躺在床上,脸色雪白,泪流满面。 “阿弟,这跟金簪送与你,是去年贵人赠与我的信物。贵人多忘事啊,倒是可怜了我这女子。”女子拔下发簪,丢于白衣男子,便闭眼不语。 “那我去了。”冷漠一言,白衣男子将孩童系于背上,便纵身一跃,落于阁楼下城水之中。 女子早已泣不成声。撕下一片布,握笔写到“老天待我母子不公!望相国葬卑妾于河东故土,卑妾不胜感激。”便置步匹于床榻之上,抱布偶坐于窗旁,再无哭泣。 阁楼门轰然而开,一列列金甲勇士持刀而入,为首的正是一席黑衣的少桂。只见此时,女子抱着布偶,轰然坠入城水之中。却见阁楼顶金甲勇士弓弩齐射,准瞬间,城水便是血红色。少桂随手收起床上布匹,轻声说道“随我下去,将罪人寻回。”众金甲勇士纷纷领命。 一刻未到,放在少桂前面的,便是女子的尸身了。数支箭矢直指要害,不过女子身前,却是一空空如也的包囊,哪里还有男婴的身影。“悲哉!慈母之情,撼天动地。此番箭矢之下,又在河水之中,一个刚出世的婴孩怎能存活?你们一行十人,且去下游寻觅孩童尸身,其余诸位,收拾好此女尸身,且随我去见相爷。” 夜色下,城水之下三里路,两孩童在水中沐浴。“阿哥,你看那飘过来一个布偶,我好想要,你去取来吧。” “好嘞,阿弟且在此等候。”长一点的男孩便一头钻入水中。几个呼吸后,布偶却不见了,只剩下年长的男孩,一脸嬉笑地站在另一名孩童面前。 屋外火把下,两孩童已然穿好衣裳。“好漂亮的布偶!不过阿哥,你看这布偶是丢进红色染缸里了?怎么全是红色,且还有好浓的血腥味。我不要了,你去送与隔壁家的如花姐吧。” “数你子激灵。”年长孩童憨憨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02 白衣入舟 雷声渐远,雨却早已停歇。 白衣男子怀抱婴孩,沿环城之水而下。早些时刻婴孩还一直在哭哭啼啼,现在却渐无哭啼声。白衣男子虽无带婴孩经验,却也知如此下去,怕是未能完成那女人夙愿,孩子却先身死。可眼下却毫无办法,岸上金甲士兵随处可见,铁定是得了死命令。此时若强行上岸,虽然自己足以飘然离去,可这婴孩呢? 白衣男子只得继续顺流而下。透过朦胧月色,远方,一货舟正悠哉悠哉缓慢而行。于是乎,一席白衣,便离货舟愈发愈近。 “阿公,此番繁华,果真不愧是王都,我是大开眼界了。” “阿公,你说这王都里的女子为啥脸上都是红晕色?莫非是王都水土有什么特别之处?” “傻子,让你不读书。这是胭脂粉,你抹了后,脸也是红红的。” 过了今晚,明天日出时分,便是返回桃源的日子,不过少年们显然对繁华都城恋恋不舍,围坐在甲板上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独留老者双目紧闭,如安然入梦般。 一道白光闪过,钻进船上客房中。白衣男子把婴孩放置在一张床铺上,盖好被褥候,便转身无了踪影。 “我去哪里可以寻得母乳?再这样下去,我那外甥怎能撑得过今晚?不行,我得好好想想办法!” 王城街道上。白衣男子站在一家杂货铺门前。“掌柜的,不知你家可否有新鲜的羊奶?” “这位客官,您来的真巧,里面刚好有城外伙计送来的羊奶,新鲜的很。不知您要多少?” “够一个婴孩半个月的饮量。” “不知是多大年龄的孩儿?” “刚出世没多久。” “那样可不行,出世孩童只能饮母乳,羊奶喝了会消化不了的!” “我们本是外地人,路遇悍匪夫人动了胎气,分娩时不幸离去!如今进退两难,盘缠尽散,在王都又无亲无故,我也是毫无对策,只盼得孩儿能多撑几日,待回乡寻得奶妈。” “菩萨慈悲!客官稍等,我去寻得一坛。记得给孩儿喝的时候兑温水煮沸,加些白糖,量不能太多,一日让孩儿饮九次。菩萨保佑孩儿能渡过此劫。” “多谢掌柜的了!” 滑头这几日算是大开眼界了,甚至觉得王都里的水都充满着繁华的气息,喝水似饮桃源酒一番,惹来众少年诸多嘲笑。暗自伤心,便离开船舷,打算早些休息。这不,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向客房。 映入滑头眼帘的是那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几张床铺了。走到自己的床铺,滑头愣住了。 为什么,自己的床铺上,有个包裹着的婴孩?滑头愣了片刻,便迅速跑了出去。 “阿公,不得了了,客房里有个婴孩! 片刻后,一老带一群少,站在床前,端详着这位简单包裹着的婴孩。 “阿公,该怎么处置这个孩儿?” “应该是有人故意放在这的,能在我们眼皮下溜进客房,此人一定是高手。”李阿公撸了撸胡须。 “不过看起来这个孩子好像快死掉了,也真是可怜。”滑头挠着头说道。 老者显然有些受不了诸位少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够了!别吵,没猜错的话带孩子的人应该快来了。我们在此等候便罢。” 相府,佛堂内。相国公一袭锦袍,盘身坐在一尊佛像前,双目紧闭,一副虔诚模样。伴随着房门的打开,相国公也睁开了双眼。 “少桂,事情办妥了?” “回相爷,此女贞烈,怀抱婴孩坠河。百弩齐发,纵使天神下凡也难保。住我等潜入水中寻觅,只寻得此女遗躯,婴孩尸身尚未寻得。我已派人沿河水而下,定可寻得。” “糊涂!若是狸猫换太子,恐婴孩早已被人带出王城,你又如何寻得!咳咳” “罢了,在菩萨面前,我却对一孤儿寡母下如此狠手,怎对得起天下百姓称我“佛相”!少桂,你且听好,要是寻不得孩童,就此作罢!日后多行善事。” “少桂谨遵相爷之令。对了,此女留下一片布帛,留字让相爷葬她于河东故土。” “我佛慈悲,老夫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少桂,你且把她好生安葬。你离去罢。” 待少桂离开佛堂,相国公却又是一副虔诚模样。 白衣男子回到木舟客房时,却发现一老八少并排站在房内,少年们的眼光满是猜疑,毫不保留地表现在脸上。老人却一脸平静,闭目不言。白衣走上老人面前,陡然半跪。 “在下白无痕。我本和那女人一起,奈何城中遇天险,那女人产下孩儿后不幸被阴险之辈所害,我仗着些许身法,带着孩子顺着河水才得以逃脱。望老先生助我,救我外甥一命。白某定不胜感激。” “那不知追杀你们的是何方人物?”老者睁开眼睛,眼皮微微抬了抬。 “王城卫家。” “可是当朝相国之卫家?” “正是。不过老先生却不必担心,后面已无追兵。白某只是怕外甥刚出世,便撑不过今晚!” 老者刚要开口,却听得边上嗡嗡声又起。 自古少年多怜悯之情。听罢白衣男子一席话,此时又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阿公,依我看快帮下这白衣大哥吧!” “阿公,依我看就把这位白大哥带回桃源吧,你不是说外面人心险恶嘛,无依无靠他怎么活哦!” “阿公,我可是经常听你说助人之力,能行千里。” “子闭嘴!老夫可有说过见死不救?”老者脸色微红,看似有些恼怒。不过恼怒之色转瞬即逝,双目紧皱起来。 “老夫看这孩童气息微弱,又无母乳喂食,恐难撑过今夜!这位白衣公子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讲,眼下之急,是要保住孩童生命。” “白某在此谢过老先生了。我这有罐羊奶,温煮一下且让婴孩饮下罢。” “糊涂!如此孩童怎能饮得羊奶?唯母乳可饮!”老者声音却突然高涨。 白衣男子被老者一喝,有点转不过头脑。“回老先生,白某刚刚便是去寻得解决办法,却仍是徒劳而返,羊奶代母乳也是万般无奈之策。” “到时候孩儿气绝于舟上可愿你自己!滑头你去取一勺羊奶温煮一下,切不可怠慢!” 滑头一脸不解,“为什么是我?” 又是惹得众少年大笑。“哈哈,谁让你的心灵手巧在我们桃源都是家喻户晓呢?” 白衣男子也是一脸抱歉:“这位滑头兄,白某乃是五大三粗之人做不了细活,抱歉了!待渡过此劫,白某必有重谢!” 却又惹得众少年大笑。“滑头兄,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03 已过万重山 忙碌中的滑头格外认真,一改平时略显邋遢模样。 “新鲜的羊奶出炉咯!”滑头端着碗,心翼翼地走进客房中。“这个家伙一定要撑过去啊,那样的话我也算是你的半个恩人了,等你长大了,寻你做些事情也是情理之中。”滑头眼睛不停地转着。 房内油灯微弱。“滑头,把羊奶放桌上罢,年轻人不知冷热,还是由我这个老头子亲手喂这个祖宗罢。” 老者心地一勺一勺喂着孩子,众人就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孩童喝了些羊奶后,哭啼声也随即而来。老者松了一口气,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我等明日日出时刻便返回家乡去,不知白公子有何打算?” “白某原打算报我白家之仇,而后走遍天涯路,奈何突生变故,受那女人之拖。如今只求寻得一方静土,抚养外甥年至弱冠,再寻他路。” “白大哥,你口中那女人是谁啊?”滑头眨了眨眼睛。 “是我姐姐。”白无痕淡淡说道。 “老夫所见,白公子身法高超,怕也是武学大家之人了,且白公子身负深仇,虽说天下虽大,容身之处却并不易寻。老夫到是心生私心,白公子可随我回镇川郡桃源山间,老夫定保公子衣食无忧,无外界喧嚣叨扰。作为交换,公子教我山村辈学些武法,以来强身健体。公子你看如何?” “那女人走前交代于我,离开王都,代她抚养孩儿长大。想来我也无处去,且听老先生罢。白某自幼习武,又熟读诗书,教些孩童也是力所能及。” “没料到白公子习武之人却满腹经纶,如此甚好。老夫在此代桃源诸家先谢过先生了。” “老先生不必客气。” 夜色渐浓,皇城长荣殿内,一素衣男子半跪在王上面前,白胡子曹公公站在素衣男子身边。 “李将,你不好生守护白姑娘,却跑到孤这作甚?”王上满脸写着疑惑。 “回圣上,今日晌午,白姑娘诞下王子。卑将却守护在周遭未能回来禀报。待晚些雷雨时分,却见得十余铁骑,直奔白姑娘所居阁楼。卑将无能,只得眼睁睁看着白姑娘被强弩所中。王子也坠入河中,生死未卜!” 素衣李将言罢,往日满是威严的王上,竟生生瘫在地上,眼中满是泪光。 “孤虽站在南国之巅,却连一个女子也守不住!想我一国之君,却要受外人所迫!好一个卫家!前后二相,是何居心,真当孤好欺负罢!” “王上,可这军中尽是卫相之人!朝堂上卫相又大权在握,权倾朝野,卑将也见得忠烈之士尽皆被打压。卑将大言,若长此以往,恐生大乱!” “难不成我元室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孤且不信了!” 木舟上。夜已深,舟上少年尽皆睡去。白无痕待婴孩入眠,而后便走了出去。 乌云早已散去,一轮圆月静静悬在空中。一席白衣,斜靠在船舷,举头望月。 “雨霁风渐息,水静舟且平。 何不自斟酒,且看月中天。” “白公子好生雅趣,历经如此哀痛却仍能静下吟诗作对,俨然书籍中侠客一番,老夫活了六十余载从未见过如公子般洒脱之人。可惜老夫舟上无酒,要不定陪公子畅饮三杯。”老者却是一直坐在船首。 “家父生前,一直教我,习武者,若心中无文墨,一届武夫尔。腹有经纶,心静如水,行侠仗义,方能称为侠客。白某到是常常舞文弄墨班门弄斧,离侠客还差得远。” “白公子谦虚了。老夫见白公子面容清秀,年纪恐不过二十余岁,将来前程定不可估量。” “老先生过奖了。白某已然二十一。” 微风拂面,星夜无眠。月落西山,霞光渐起。 今日便是返程回桃源的日子。在李老头的吆喝声中,诸少年甚是不舍地离开床榻。听得客房中顿时喧嚣,白无痕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走向婴孩处。顿时间,喧嚣不再。 那名婴孩却没有醒来。白无痕走上前去,手指放在婴孩鼻息处,顿顿呼吸传来,诸少年也随即放下了心思,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简单地吃了些米粥,大家伙就开始忙活了。 东风来,舟帆起,十余米长的木舟,收锚出发了。 木舟借东风,顺着环城之水缓缓而下。白无痕也换上一席素衣,俨然和诸少年一番打扮。出城时,正值官家巡卫早饭时刻,所以巡卫们也不严查,木舟就这样慢慢始出王城。 客房里沉睡的婴孩却在出城时醒了过来,显然是饿了,一直大哭不止。滑头又是一番忙碌,端来羊奶。待老者喂了半刻钟后,婴孩满足地咂咂嘴,却突然一股温流,湿透老者衣裳。 “混子,莫不是看我老头子好欺负?”闻着淡淡的尿骚味,愣是心如止水的李老头也忍不住发了脾气,看得诸位少年轰然大笑。李老头怀中孩童,似乎也是在笑。白无痕也笑了笑,无奈地走出客房,继续把持船帆。 日上三竿。王都长荣殿内,相国和王上坐在窗边,翻阅昨日各部门呈上的奏章。王相二人脸上皆是疲惫之色,不知昨晚经历些什么。宦官默默站在周边,默不作声。 远在二千里之外的镇川郡,郡都满大街皆是喜庆之景。落府镇川郡,当今王上的亲弟弟-长宁王喜得爱女。喜上眉梢的长宁王,当即下令,全郡内,全郡百姓,三年内赋税减半,郡都官家出粮出酒,供百姓畅饮畅食。郡都百姓无不兴高采烈,诸条街道上尽数张灯结彩。 木舟出了王都,顺着川水支流,驶入川水。 上游无雨天,此时的川水安逸地像只绵羊,缓缓地东流。东风阵阵,击打在木舟船帆上。木舟借东风,缓缓逆流而上。 日出日落,月升月降。偌大土地上,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木舟约莫行驶了半月有余,舟上少年满脸写着疲惫。婴孩的呼吸愈减弱,羊奶也所剩无几。白无痕看似平静的表面,内心却如火烧火燎般。木舟依旧缓缓而行,似乎整舟人的急躁与自己毫无关系般。 白无痕也焦急地问过老者几次,还有多久可以到达桃源。每次李老头都是闭目微语,“逆水行舟,且听天命。” 在木舟逆川水而上二十日之际,身后已然是万重山峦。碧溪缓缓,汇入川水。老者眼睛亮了亮,吆喝着诸少年们打气精神,拿着船桨,又要到出力的时候了。 白无痕在客房内陪伴着婴孩。此时的婴孩,气息时有时无。“莫非,苍天真的要亡我这可怜的外甥?” “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家了。”老者的声音却突然从外面传来。 从王都启程,第二十日晌午,木舟终于停在桃源碧水的码头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04 有女多悲运 白无痕已然顾不上如诗如画的桃源之景了,因为怀中外甥几乎没有呼吸了,心跳也是微弱到了极点。因为缺少母乳的滋养,婴孩脸上毫无红润,一片苍白之色。 “滑头,你速速领白公子去赵家找奶娘去。”老者的声音传来。 赵家近来家运甚是悲惨。赵老爷子在世的时候,赵家盖了桃源最大最豪华的房屋,屋子里还有些从郡都买来的古玩字画。可是自从赵老爷子逝世起,赵家家运就开始衰落。赵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在结婚后不久便大病不治,好在生了个儿子,继承了赵家香火。可是世道弄人,孩却在半年前夭折,自此,赵家只剩下周氏儿媳周芸和赵老爷子刚刚及笄的女儿赵西月。没有男人,娇弱妇人家也种不了田,于是乎周氏就做起了全村的奶娘,赵家女就做做针线活,也能谋得个生计,待到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罢。 这一天晌午,赵家屋顶炊烟阵阵。 白无痕跟着滑头来到顾家院前。滑头推开院门,却见得赵西月正坐在门前摘菜。 “一阵不见西月姐,到是越来越美丽了,难怪大家都说西月姐是桃源最美丽的人呢!”滑头笑着问好。 “滑头你不许油嘴滑舌!你怎么想起来跑到我家来了?你”话还未讲完,赵西月的眼光就锁定在白无痕身上,心中默念,这是谁家公子,尚未在桃源见过,倒是生的这般俊俏。 白无痕见对面少女面颊微红,甚是尴尬。咳嗽了下便道“在下白无痕,来贵宅有要事求助!” “西月,外面是谁啊?”屋里周芸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脚步声一起传来。 “在下白无痕,愿周大姐救我怀中婴孩一命!”白无痕有些焦急。 “救人就去村尾周老头家去,来我这干嘛?”走出屋门的周芸一脸疑惑。 “周大姐,我怀中婴孩出生二十余天未曾饮过一滴母乳,全是靠半桶羊奶度日。而今婴孩气息渐无,再不饮半滴羊奶。我听闻老阿公讲,周大姐乃村中奶妈,特意来寻得帮助。” 周芸理了理头绪,似乎懂了些什么,从白无痕怀中接过婴孩,观察一番,眉头紧皱。 “孩子这般情况都能活下,真是命大。先留在我这吧,我来喂他。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白某先谢谢周姐了,待婴孩好了后必有重报。白某先行告辞,不打搅顾家二位了。”说完,白无痕便拉着滑头迅速离开了赵家庭院。 摆脱了赵家二女的眼光后,白无痕才稍显自在。 “白大哥,现在你打算去哪?怎么吃饭?晚上住哪?” “不知。且看老阿公怎么安排。”思索着滑头的三句问,白无痕有些无奈。 白无痕跟着滑头在村落里走了走,听滑头讲述桃源的方方面面,慢慢地被这世外仙境折服,不禁感叹,如此宝地,怕是帝王将相都煞是羡慕吧。 再遇李老头已是日暮时分。滑头领着白无痕到李老头屋舍前,也归家去了。李老头正懒散地躺在树荫下草丛中,双目如平时一样微闭,见白无痕走来,才眨了眨眼。 “白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可有何安排?” “白某不知,特来请教老先生。” “老头子本姓李。以后白公子也不必生疏,喊我一身李阿公即可。想必白公子也去过赵家了,老夫倒是觉得,白公子可以暂去顾家安顿。” 老者起身饮了杯茶,便开始讲述顾家两代人的悲运。白无痕也不言语,默默听老者讲述。 “白公子气宇轩昂,赵家西月姐亦是我桃源姿色拔尖之女,你们二人倒也般配。且赵家无一男丁,偌大村落难免有些阿猫阿狗,老头子也会担心赵家二女的安全。” 李老头一番话,听得白无痕耳垂通红,连忙摇头:“如此大事,白某心中未有定论,老先生不,阿公可不能儿戏。” 老者爽朗一笑,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老夫当日和白公子讲过,愿白公子归桃源后可教我村中辈文物之道。赵家偌大房屋,倒也是适合。” 白无痕有些闷闷不乐,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进入了这看似和蔼的老人的圈套,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 “既然白公子不语,老夫且当白公子答应了。听白公子肚子咕咕叫,怕是饿坏了吧。老夫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粗茶淡饭还请白公子将就下,饭后老夫陪白公子一起,登门造访赵家。”话毕,李老头向着白无痕狡黠一笑,惊的白无痕一身冷汗。 饭毕,李老头果真领着白无痕再踏赵家门前。一席招呼话打完,便进入赵家堂屋。 吃了些母乳,孩童的脸色红润了许多,此时正在酣睡。周芸和赵西月,却在做些针线活,因为李老头来访的缘故,也就停下了手中事。 “赵家二位,这位便是白无痕白公子,想必二位晌午也见过了。白公子本是王都人,因仇家追杀,报孩童躲于桃源木舟中随老夫归来。白公子文武双全带着婴孩无处去,老夫私心,欲请白公子来我桃源教辈文武之道。及至桃源,老夫念你赵家无男丁,数亩良田皆尽荒废,且近年来村中三两无赖横行,不如白公子暂且在此住下,二位意向如何?” 此时周芸却接到:“阿公,我一个奶娘到是没什么,可我家妹却是黄花闺女,让一个男人住进来恐怕不好吧。” 赵西月时不时抬头盯着白无痕看两眼,二人眼光时不时碰在一起,二者皆面红耳赤,低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此时赵西月听到胡芸一席话,脑子一热,道:“嫂嫂,我倒是觉得白公子来我顾家住下蛮好。”话毕,似乎觉得某处不妥,脸色瞬间红润,低头跑出屋外。倒是惹得其余三人大笑。 “哈哈,看来赵家西月姐哈哈,女子心态我这老头子可猜不到,干脆不言。阿芸,西月都答应了,那白公子就在此住下。” 周芸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心中暗叹“西月啊西月,就不能稳重一点。”但是仔细想来家中多一男丁,田里活可有人去做,也有人去山中打猎,家里时不时还能开开野味,岂不美哉?想到此,赵芸脸上竟然也带着笑意,看得边上老者和白无痕心中满是凌乱。 此时赵西月也走了进来,垂着头不说话。周芸却开口道:“西月,你领着白公子去打扫下偏房那间屋子罢。白公子暂且委屈你了,赵家大屋满是灰尘,待日后清扫才可入住。这孩童暂且就跟着我和西月了,白公子大可安心。” 待赵西月领着白无痕走出屋外,周芸一脸庄重地看着老者,开口问道:“这京城来的白公子,可否富有?”问的老者心中更加凌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05 慧行坚勇谓行川 赵西月在忙碌了好久才把房间收好,看着边上静坐的白无痕,有些无奈。 “白公子,那孩儿可否是白公子骨肉?”赵西月突然间问到,大眼睛咕噜转。 “非也,孩儿本是我外甥,出生那天阿姊归去,托付于我。”白无痕望着窗外,眼神空洞。 “公子节哀。既然公子到了我们赵家,我和嫂嫂会照顾好孩子的,公子大可放心。”赵西月长长的睫毛不停地眨,看的白无痕脸色又是红润起来。 “哎呀,你个大男子汉竟然也会脸红,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赵西月噗嗤一笑。 老者和胡芸交谈会,又交代下白无痕些许事情,便回去了。 夕阳西下,夜色渐浓。赵家二女也皆睡去。白无痕的外甥,完全就是整日都在赵家二女的怀中,完全无事可做的白无痕,甚至有些无趣。 山高月,一夜无言。 这一晚,白无痕睡的很舒服,好久都没有这样舒适了。当赵西月推门进来的时候,白无痕仍在梦乡中。 “喂,白公子,太阳都晒屁股了,阿公都在门外等你很久了!”赵西月有些不满,男人怎么可以这样懒呢。 洗漱完毕又吃完赵家二女做的早饭,白无痕第一次觉得幸福不过如此。 堂屋内,老者一脸严肃。 “白公子,你且随老夫挨家挨户走一走,让大家认识一下。老夫把那些到了念书年纪的孩儿都劝诫一番,过些时日我们就可创办桃源第一所学堂了,老夫年轻时也看过些书籍,会写几个字,可以给白公子打打下手。” 白无痕无奈,只得随老者挨家挨户串门去。 桃源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白无痕在京城时只看过庙堂高官下访时百姓才会有如此热情。 不过众多孩童却对念书有种莫名的不安,好像并不乐意去学堂。最后在李老头的诱导和大人的威胁下,也尽皆妥协。 一天下来,又是落日。大家也终于达成协议,五日后,桃源十五岁以下孩童尽可来赵家老宅改造的学堂念书,习武。 白无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顾家,反而老者确是精神抖擞,看不出一点疲惫。 “年轻人啊,老是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一做了不想做的事,就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倒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 “阿公说的是。”白无痕有些无奈。 赵家二女已经把饭菜做好,巧而精致的桌上,摆满了饭菜。 “阿公,您也一起吃吧,这些饭菜可全是西月做的,平时让她做就好比赶驴推磨那样墨迹,不知今天怎么这么欢快。”周芸边说边望着赵西月和白无痕,一脸笑意,弄得赵白二人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那老夫就放下老脸,大家一起吃罢,早听闻赵家西月手艺了得,今日定要好好品一番。呦,还舍得把清酒拿出,看来老夫今天有口福了。”老者哈哈一笑。 觥筹交错,一开始白无痕还有些腼腆,待两杯清酒下肚,心中豪迈之意渐起,一改这二日模样,开始豁达起来,看的桌上三人目瞪口呆,心想,这王都来人果然和村沟里的不一样。 酒足饭饱,老头突然语起。“不知白公子所带婴孩是否已有名号?” “未曾有名有姓。” “按桃源规矩,婴孩名字都是由老夫所取。不知白公子意下如何?” “白某且听阿公所言。” “不知白公子可否对孩童有何希冀?孩童起名,必是有深刻寓意所在。” “白某观古代大家之人,无不是聪慧,践行,坚韧,刚勇之辈。我这外甥,若能做到慧,行,坚,勇,我想阿姊以及先辈也会泉下欢欣。” “果然不愧是饱读诗书之人,白公子这要求可难道老夫了。慧行坚勇,倒是如浩瀚川水一般,汤汤东去,亘古不变,虽有顽石高山,却也能如破竹之势,行于山峦之间。我看这孩儿之名,取为“行川”,如何?”老者眼神深邃。 “行川,好名字。阿公不愧是学富五车之人!白某由衷佩服!” “人老为精,论文学造诣老夫定比不上白公子,只是老夫活的久,想的就宽了。不过这孩儿姓氏确是什么?” 白无痕却呆住了。这孩童该和谁信?难道和那个不仁不义的男人?要不和阿姊姓? “你们读书人真烦,说了一大堆人听不懂的废话,现在白公子在我们赵家,而我们顾家却无男丁,干脆这孩子就随我赵家姓吧,放心,我们二女会待他如顾家亲人一番。再不济,等日后孩子成年,再改回去呗。”周芸话语响起。 “老夫倒是觉得奶娘所言可以考虑。况且区区姓氏,日后大可改过来。”老者也在一旁附和着周芸的话。 “那就听阿公和奶娘所言了,我这外甥且姓赵吧。赵行川,好名字。” 五日后,桃源约莫四十名孩童,来到了赵家老宅处。老宅早已整理好,已然变成学堂模样。李老头也送来些从王都带来的笔墨纸砚和一些书籍。白无痕则做起了桃源的先生,早上开始教孩童们识字念书,男男女女都有;下午教孩童们打一套拳法,练一练基本的步法,这些都基本上是男孩子在了。一开始白无痕对教孩童很是生疏,熟悉了后,却也是如鱼得水般。 时间慢慢溜走,一切似乎都按着早已定好的规律运行着。白无痕已然完全融入了桃源的生活,平时教孩童们读书练体,农忙时候也会到田里忙活一番,不过赵家良田,却常常被村里别户人家帮忙打理好了,也许是白无痕育的那些孩童知书达礼,村里人对桃源第一个先生也是满怀感激。 王都内,王宫愈发门前鞍马稀,王上的生活仿佛如铁律一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相府来客愈来愈多,相国却每日坚持拜菩萨,似乎天下事,与自己无关。 与此同时,镇川郡内长宁王因为郡主的诞生,高兴了好一阵子。待喜庆过去,镇川郡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偶然间,陪伴在王上身边的一名中年男子,隔一段时日便会出现在长宁府中,似带来了什么特别的消息。 烈日慢慢褪去,南国秋意渐浓,却依旧炎热。数千里之外,相府的少桂,却出现在南国的北界。而北界,已然寒风凛冽。 “马副将,你且把打听到的消息讲与我听。”少桂眉头紧皱。 “回相使,北方律家老帝王未归多日,律家长子与次子因争夺大位,兄弟成仇,律家分裂,偌大北国分裂成东西两块。律家次子乃好战之流,得大律西方大草原,又有大漠诸多蛮族归顺。长子得北国东方沃土,富庶不减我南国,披甲之士数倍于我南国北防军,且尽是莽夫之辈。卑将恐若战乱生,我等无抵御之力。” “马副将不必多虑,我回去会尽数禀报相爷,南边辎重补给,兵甲会慢慢北调,你且安心守好北疆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06 耕读两行 嘉荣十年。 赵行川以前常听李老头讲自己的身世,自己是赵家老爷子在桃源与外界交界处的溪水边所寻,亲生父母已无迹可寻,于是乎便入了赵家,改为赵姓。而后赵家坏运,男丁皆病去。好在迎来了白无痕白公子,摇身一变桃源先生,借赵家大宅教与孩童文武之道。 年少的赵行川,在听李老头讲述时总是都是眨着水灵的眼睛,思索着什么。 这一日,上午念书期间,赵行川又在琢磨昨天与阿公的谈话,念叨着自己到底是在水边还是在树下被发现的,于是乎就对先生所讲述的为人之道毫无听取。 “行川,看你似思索了许久,那就来给诸学生讲述下为人之道吧。”白无痕一脸严肃地望着发呆的赵行川。 赵行川谔谔地站起,脑中在尽力地思索着,先生所问的为人之道,究竟是何物?最终,赵行川摇了摇头,呆呆的看着白无痕。 白无痕不理睬赵行川,却自顾自开始讲了起来。“诸学生听好了,且由我来讲述下为人之道。你们尚幼,人生路中定不可走错路,一步错,满盘输。” “你们生于父母,食于米谷,从呱呱坠地,至蹒跚而行,再至弱幼,直至弱冠之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足以决定你们的一生。” “我不知你们将来会是何许人也,亦不知你们将来要做何许之事,你们且听好了,古往今来,成人之道,唯耕读两行。” 台下众孩童摇晃着头脑,显然对先生所讲的道理毫无理解。 “行川,你再来为大家讲述下何为耕,何为读。”白无痕又一次叫起了赵行川。 “回先生,依学生所知,耕,即为庄稼耕种,春种种子,秋收果实。读,即为读书念字。耕读两行,就是耕地和读书两种方式。”赵行川思索了一会便回答道。众孩童也是附和着点头,似乎赵行川的回答便是他们心中所想的那样。 “只能是答对了一半。罢了,你们这群八九岁的孩童,最大也不过十二岁,可又知到些什么。你们坐好,听我讲述何为耕读两行。”看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庞,白无痕苦笑了一下。 “所谓耕,农夫耕作庄稼定然是耕,可铁匠打磨铁器,母亲编织衣物,莫非就不是耕了?父母先生把子女从无知婴孩抚养至知书达礼,数年时光培养,难不成不是耕?君主上位,内定百官,外平国事,整治国邦,亦不是耕?所以说,何为耕?正确、努力地去做要做的事,即为耕,不管将来要做什么,一定要好好耕耘一番,才会有好结果。” “所谓读,看书,念字当然是读,可若是你们看了书却不知道书中所言为何意,念完字却未曾记得字的读写,那你们最多算得上是“看”,而并非“读”。何为读?看古今书,学得书中大义,便为读。可是读,不只是念书这方面。农夫讲述给孩童耕种方法,铁匠从朋友那里听得如何打铁,母亲从长辈那听得如何编织,君王从古史,百官那学得治国之道,都可称之为读。所以说,何为读?正确习得耳目中所见闻的古今做事之道,即为读。不管做什么事,只要把这件事读透了,才会成功。” “所以我才会讲,为人之道,耕读两行。深处的道理你们不知懂了没,可表面的含义,你们一定要懂,我也是代你们父母教育你们。当今社稷,万千孩童,无一不是走耕读之道,要么读书,要么耕地、做手工。不论是读书考取功名,还是耕地手活养家糊口,都是人生正道,切不要像如今一些读书人,仗着肚中有些文墨便瞧不起农人,也不能像一些未曾认识字的百姓,对士大夫读书人嗤之以鼻。” 白无痕长篇大论了一番。台下孩童面面相觑,挠着脑壳,一脸疑惑,却又貌似懂了些什么。 赵行川却听得津津有味,清澈的眼眸,渐渐变得深邃。 待讲课完毕,孩童皆散去,赵行川却又找向李老头家去。 “哟,行川呐,又来欺负我这个老头子了不是?我可告诉你,你不是从水边抱来的就是从树下捡来的。”老者笑呵呵地看着顾行川。 “好了阿公,今天就不与你谈论这个了,白叔学堂上讲的一些话,我有些不懂,特来向您请教一番。”赵行川一脸疑惑样,看着老者,大致讲述了白无痕的耕读两行。 “白公子果真是大家之才,区区四字,便囊括了成人之道。纵观天下,若要成人,还真必走耕读二路。”老者摸着胡子,镇定地说道。 “行川,今朝你也快十岁了,你可曾想过,五年十年,乃至二十年后,你可要做何事?” 赵行川呆了片刻,摇了摇头。 “行川呐,你并非池中之物,读遍天下,走遍天下,将来定可以一飞冲天,成就功名,载入史册,古往今来大才者无不是这样。若是不幸铩羽,回桃源来,带月荷锄归,也未尝不是一番乐事。” “你好好品味白先生的耕读二行,现在不理解也没事,往后,一定会知晓其中之道。老头子我好歹也是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劝诫你们孩童一番,成人,一定要成有德之人,切不要入了歪路。”老者拍了拍赵行川的肩膀,却眯起了眼睛。 听了老者的一席话,赵行川脑中的不解却更多了起来。一唱一和地回到赵家院中,吃了些米粥,赵行川便早早地回到了卧榻。 一觉醒来,太阳早已落山,月凉也没有爬上枝头,只留下满天星辰,一闪一闪,似在诉说些什么。赵行川喃喃自语到,“我将来要做什么呢?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而后,便盯着星空发呆。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郡都城中,郡王府内,一脸慈祥的看着正在练琴的女儿。 “墨兰,该歇息了,明日再弹罢。”长宁王话语中尽是慈爱。 “爹,您先回去罢,刚才听得福叔讲王上信使来访,您可不能耽误了大事。”元墨兰起身,对着长宁王微微而笑。 “哈哈,看来墨兰真的如祺安所言,对我了如指掌了。好好,我这就走。”长宁王慈祥地笑着,推开了房门。 待到长宁王走后,元墨兰气鼓鼓地看着精美的琴,轻哼道:“爹地每日都让我抚琴刺绣,却让阿哥练剑习武,凭什么!我也要去习武,学得功夫,打的阿哥满地爬,让他再欺负我!” 威严的长宁王府内,长宁王的爱子元祺安,爱女元墨兰,亦如市井中千万孩童般,兄妹之情,不可言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07谷雨 今日,雨生百谷,恰是农家播种瓜豆的时节。 学堂没有开门,因为孩童们都被父母吆喝着下田劳动。 一大早,周芸就吆喝起了懒在床上的赵行川,掀起了那床有温度的被子。 “周娘,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赵行川愤愤地说道。 “今朝谷雨,跟你西月姑姑下田种地去。” “好的吧。” 早晨的山间雾气弥漫,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草木的芬芳。天空阴沉沉的,似有雨来。 白无痕扛着锄头,赵西月端着装满种子的木盆,赵行川则蹦蹦跳跳,空空两手。 通往后山的路上,村民三三两两,走向自家的田地。 赵行川看见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笑了笑,撒腿跑过去。 李老头曾经说过,珠圆玉润。你田家,一辈子也没出过几个认识字的人,这一辈,可不要再这样了。 “珠润,你们也上山去啊。” 叫润的男孩抠了抠鼻子,“川,莫非你眼睛长屁股上了?” 边上的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白先生前日还教道我们,要文明。川哥,我爸扛着锄头,肯定也是去后山了。” 前面男子转头嘿嘿一笑,赵行川赶忙问候道:“滑头叔叔,早上好。” 山间种植多不易,农人开地少舒心。好在历代薪火相传,就算在环境艰苦的山腰上,先辈们硬是靠双手,垦出片片良田,泽富子孙万代。 赵家后山的十亩田地,可能种植处不过片片。周芸早就规划好了。丝瓜,方瓜,豆角,萝卜,玉米,稻苗 山谷中飘来雨,滴落在耕种农人的蓑衣上。 白无痕一锄头下去,赵西月点下去三两颗种子,而后白无痕又向前方挥一锄头,带起的泥土刚好遮掩住后面锄头挖的坑。 赵行川先是闹着要挥锄头,结果挥了七八下便索然无味,而且也弄得一团糟;然后赵行川又要播种,学着西月姑姑那样隔着好远丢种子,结果无一入坑。 “哈哈,等你有锄头高了再来挥吧。”白无痕看着失落的蹲在地上的孩子,难得的笑了出来。而赵西月则偷偷瞄了白无痕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目睹了此过程的赵行川也跟着坏笑,眼珠咕噜地转了转。对这二人的关系,赵行川是真的理不清。西月姑姑肯定是喜欢白叔叔的,而白叔叔的想法,真的是太难猜了。不过赵行川却坚信,白叔叔也是喜欢西月姑姑的。不信,西月姑姑都二十六了,这些年来那么多人上门提亲,都被西月姐否掉了,而每次西月姐拒绝提亲后,白叔叔都会难得地笑了笑。 而且,西月姐这么美丽,白叔叔又这么帅气,“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赵行川不由自主地说了出口,而且还很大声。 白无痕皱眉,这家伙说什么呢。 而赵西月则微微一笑。 最终,赵行川鼓起勇气,“白叔叔,西月姐姐,你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白无痕脸色一红,停下手中锄头,闭口不言。 赵西月则是红着脸,“问你白叔叔去。” 赵行川又把视线扫在白无痕脸上,白无痕没好气的说道:“就那层关系!” “哪层关系?周娘都和我说了,她可是十年前就替西月姑姑准备好嫁妆了呢。” 赵西月的脸羞的可以滴水了,转过身去。片刻,赵行川白无痕二人却听到了抽泣声。而后,赵西月放下装满种子的木盆,向后山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挥袖擦拭眼泪。 雨水滴落在白无痕的脸上,咸咸的,不知道是不是雨水。 “年轻人,还不去追?情到深处,伤心起来可是真的要伤到心了。”不远处,缓缓走来的李老头,被岁月压垮了腰的他,走的有些沉重。 李老头寻得一块不是太潮湿的土地,慢慢地坐了下来,而后拍了拍蓑衣上的雨水,挠了挠屁股。 “白公子,还不去?西月就要走远了。”老头眯着眼睛。 “白叔叔,你快去啊。”赵行川也跟着劝到,虽然不知道,李爷爷要白叔叔去干嘛。 白无痕嗯了一声,放下锄头,而后。 御风一步跨了十几丈。 “天呐,白叔叔飞了起来!”赵行川眼神中满是激动。李老头则伸出挠了屁股的那只手,摘了一株草,叼在嘴里。 “李爷爷,你说白叔叔和西月姑姑会不会成亲?”赵行川望着白无痕远去的背影,喃喃说道。 “你这屁子,这不废话吗?天下哪里有在一起十年不结婚的男女。” “那样的话,太好了。”赵行川跑到李老头边上,坐了下来,将头倚在李老头身上。 “十年了啊,时间可真是要人命。不知道老头子能不能活到看着行川取媳妇的时候咯。”李老头子望着天空,天空灰蒙蒙的,滴滴酥雨滴落在老人的脸上。 “一定会的,李爷爷身体这么棒。到时候我还要李爷爷帮我儿子取名字呢。”赵行川伸手挠了挠屁股。 “你子,万一生个女儿怎么办?”李老头笑道。 “那就让李爷爷帮她取一个天下最漂亮的名字。” “好,老头子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 女子坐在溪水边一块石头上,默默地抽泣。也是啊,谁能忍受十年大好时光,就这样悄悄溜走? 随手拿起一块石头,狠狠地丢在溪水里。一阵阵涟漪散去后,水面又归于平静。 可是,她在水中看见了他的倒影。虽然穿的蓑衣远远没有那袭白袍好看,但也很好了。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头顶的树上,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一跃而下,白无痕来到赵西月身边,伸出衣袖擦干她眼角的泪水。 “别哭了,下个月,我娶你。”白无痕露出一个自以为很不错的微笑。 然后,怀中的女子哭的更凶了,一如这山谷中的雨,越来越大。 凡是大一点的雨,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白无痕和赵西月回到田间时,赵行川竟然倚在李老头怀里睡着了。可怜的老头子只能尽量敞开蓑衣遮住怀中儿,不让他淋雨,还一边念叨着,“淋湿了感冒可不好。” 李老头子看着两位年轻人携手而来,挤出一个笑容:“谈妥了?” “嗯,下个月我便迎娶西月。”白无痕淡淡说道。 “这才像话嘛,留着我们村子里最好看的大美人不娶,我可生了你十年的气。”李老头子笑呵呵。 突然间,老人好像意识到什么,大声说道:“下个月?下个月黄花菜都要长出来了。我看就这两天吧,省的夜长梦多。” 被惊醒的赵行川揉了揉眼睛,从老人怀中起来,看着眼前最熟悉的那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脸惊讶。 “李爷爷,你们在说什么?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屁子,你白叔叔和西月姑姑后天成婚,他们让我帮孩子取名字。”李老头哈哈大笑。 惊的赵行川有些不敢相信,拧了下自己的大腿,生疼生疼的。 “白叔叔,这是真的吗?”赵行川激动的跳了起来,没注意一脚踢到边上的老人。 “屁子,来,接锄头,挖地。”白无痕破天荒地以这样的口吻说道。 弄得边上赵西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便依偎在白无痕怀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08 暖阳 天气放晴,一轮暖阳,带走最后一丝春寒。 今天,李老头挨家挨户地宣传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白先生要娶亲了,娶的还是桃源最漂亮的赵家姐赵西月。 对农人来说,这辈子最风光的事,莫过于娶亲了。这一天,男子穿上传统的汉家大红衣,风风光光地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浩浩荡荡地前往女子家。而女子也早已梳妆打扮好,一席红袍,一块红布。女子父母看着女儿被他人接走,高兴之余,也会擦拭眼角泪。 周芸却有了大麻烦。天下哪有迎亲只走个十步的道理?从西屋走到东屋,接走新娘子,再走到西屋?这短短片刻,估计自己眼泪都没挤出来,怕西月就被牵走了吧。 愁眉苦脸的周芸在门前走来走去,终于看见了那个已经很老,却威严依旧的老头子。 “李叔,来来来,快进来坐坐。芸我啊,可遇到大麻烦了。” 李老头没好气地瞅了眼前这半老徐娘一眼,“行了行了,你能有什么麻烦,可别说丧气话。” 于是周芸便一五一十地把烦恼通通丢给李老头,期间还擦了次眼泪。 这一说不打紧,李老头也跟着愁眉苦脸起来。对啊,天下哪有十步迎亲的道理? “要不和白公子商量商量?”李老头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也只能如此了。”周芸叹了口气。 堂屋内,周芸说出了眼下这个最大问题。五个人大眼瞪眼,眼不停转悠。 “哈哈哈。”赵行川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其余四人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赵行川赶紧闭口。 “你们这些大人啊,有时候怎么这么笨呢。”赵行川像个老头子一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哦?不知你这屁孩有什么好想法?说不出,脱光裤子送到田珠家去,让女娃瞧瞧你这鸟。”李老头一脸坏笑。 吓得赵行川脸色雪白,情不自禁捂住了自己的鸟,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既然白叔叔和西月姑姑距离太近,那干脆省去迎亲不就行了?”赵行川捂着裤裆,气鼓鼓地说道。 余下四人又是大眼瞪眼,没有迎亲,算是结婚吗? “罢了,川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几个大人摇了摇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我倒是无所谓,就怕赵姑娘”白无痕还没说完,就听到赵西月说道:“我也无所谓”,语速之快,愣是李老头都吓了一跳。不过随后,李老头便大笑起来。 “那就后日吧。我桃源村已然几年无人结婚了,这次一定要办的热热闹闹的。”李老头挠了挠屁股,而后便弯着腰,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待到众人皆散去,白无痕一人独自来到深山中,站在山崖边,看着远方,笑了。 “爹,娘,孩儿要成亲了。”严峻了十来年的英俊脸庞上,沾满了泪水。 二十五年前,江湖上发生了一场灭门惨案。南朝武学大家白家,被神秘人灭门,全家一百二十余人,仅剩下八岁的女孩带着五岁的弟弟,躲在井里,才逃过一劫。当恶人离去,女孩背着弟弟爬出井时,昔日气派的庄园,已经沦为人间地狱。白家男丁被割喉而亡,妇女惨遭羞辱后也被利器残杀。 女孩在父亲母亲的身体旁整整哭了一天一夜,那个五岁的男孩则是一滴泪也没落。“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这是男孩父亲生前教导他最多的一句话。 今天,那个已然而立之年的男孩,却哭的像个泪人。他又何尝不知,那个相依为命的姐姐,为了复仇,将自己送入全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个男人的怀抱。可是呢?帝王家的心思,焉是平民所能猜透的?白无痕选择了和姐姐相反的路,剑走偏锋,你以刀剑杀我族人,我定以刀剑相还。 那年,十岁的白应泽,更名无痕,拜师于道山的山间道士,一学便是十年。期间道士传授年幼白无痕无上轻功,更是传授为人之道。一心学武的白无痕,十年来未曾学得一招杀招。那一晚,与师傅相谈许久,可年迈的师傅却告诉他,他的心不灵,习不得杀人之术。最终,白无痕在老师傅见证下,行冠礼后,便告别下山。 与姐姐相逢后,白无痕察觉到姐姐的一丝异常,后来才得知,姐姐献身于那个顶峰的人物,可那个人并未答应姐姐的要求。庙堂纷争,却殃及池鱼。刚刚弱冠不久的白无痕,亲眼见着姐姐被强弩射穿身体,本想已死相拼的他,却又忍住了。自己就算杀了几个金甲士卒,而后被乱箭射死,家仇就算报了吗? 那时候的白无痕,肩上有千斤重。灭族之仇,杀姐之仇,抚养外甥。白无痕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家仇未雪,现在却又遇到痴心女子,以十年最美时光,陪伴在自己身边。 狠狠地握住手中的那只金簪,“罢了,答应姐姐照顾行川至弱冠。你伴我十年,我也还你十年罢。”语毕,白无痕御风而飞,跨过百米山涧,落至对面深山中,与手中木剑共舞,那一晚,有奔雷破山。 ------ 自打记事起,赵行川其实知道的,每天晚上等到自己,周娘和西月姑姑睡去后,白叔叔会偷偷起来,然后飞过围墙。 去年有一晚,无比好奇的赵行川,尾随着白叔叔,来到后山深处的山涧。然后看见了白叔叔在那自言自语,离的太远,没有听清。而后,白叔叔会飞过去,也不知道在对面山上干什么,反正动静很大。 今晚,白叔叔又出去了。赵行川还想起来跟着去看看,却一不心,睡着了。 ------ 赵西月坐在桌子旁,亦喜亦忧。周芸则在那泡着脚,一脸惬意。 “怎么,等了这么久要嫁人了,舍不得了?”周芸笑道。 “没有,我只是还有点不适应。”赵西月看着窗外,轻声说道。 “是在担心他?放心吧,哪个男人没有点自己的私事。”周芸望着窗外,喃喃说道。 好像想到了什么事,赵西月推开房门,走向那陈旧却一尘不染的地方,已经泪流满面。 “爹,娘,女儿就要嫁人了,没人叮嘱我了。哥哥,妹妹要出嫁了,没人背我上花轿了。” 窗外的周芸,早已泪流满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09 春喜 经过昨天一整天的布置,今天注定是个喜庆的日子。 今天下午,李老头吆喝着滑头一家前来帮忙,滑头可是烧的一手好菜,今天注定要累坏他了。不过滑头脸上却依然笑嘻嘻的,谁让白先生让他的孩子都学会写字了呢? 桃源村三百余口人今日来了大半,把赵家门前围的水泄不通,有些人看着酒席桌椅不够,便把自家的椅子桌椅带来了。 随着炮竹声想起,喜宴也正式开始了。赵家的几户邻居老早就准备好了,帮忙着端菜上饭。滑头满脸大汗,不过依然是笑嘻嘻的,时不时还选了几块上好的肉片,丢进嘴中,嚼了会咽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喜宴吃到一半,早已吃饱了孩子们便坐不住了,开始成群结队地出去玩耍。大人们也不拦着,继续吹吹牛,讲讲家常。 赵行川却一直坐在屋里没有出去,白无痕则身穿一席大红衣,坐在赵行川边上,默不作声。 “白叔叔,你怎么不太开心?”看着面无表情的白无痕,赵行川有些担心,难倒白叔叔不喜欢姑姑? 白无痕笑了笑,拍了拍赵行川的肩膀,没有出声。自己开不开心,哪里是一个屁孩能懂的。 另一屋,赵西月早已一席红色嫁衣身上着,周芸还特意为她抹了胭脂口红,使得赵西月看上去更柔美几分。 “咱们的西月嫁人后,以后赵家就剩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寡妇咯。”周芸替赵西月披上了头盖后,喃喃说道。 赵西月没有说话,周芸的不容易,只有她最懂。当初要不是周芸护着,自己恐怕早就被村里那几个流氓混混给欺负了吧。 屋外,李老头和几个年纪相仿的老头拼一桌。喝了点酒,李老头有些上头了,话匣子便打开了。 “我跟你们说,这白公子啊,当初可是我请回来的。怎么,老夫厉害吧?”李老头挺了挺胸膛,口水喷了对面的张老头一脸。 张老头刚要发作,李老头却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不知要去何处。 “老夫去撒泡尿,你张老头不服气?” “李老头,我能有什么不服气的?毕竟当初阿敏可是选择了我,谁让年轻时候我长得好看呢?”张老头突然扯出陈年往事。 “行了吧,你看看你和阿敏,生的孩子没有一个带把的,有个屁用?” “那总比你这个糟老头强,连个婆娘都没有。”被戳到痛处的张老头反击。 “婆娘啊,唉,不提了。”李老头望着渐渐西去的太阳,想起了年少时在郡都遇见的那名坐马车的姑娘,本来一段美好的姻缘,被姑娘父母硬生生掐断了。“不知,你现在可安好?” 天色渐晚。对一些人而言,今晚注定是个难忘的日子。 最后一批客人也吃喝完毕后,李老头就吵吵着要拜堂,说拜完堂他也要回家睡觉了。 整个仪式都很简单,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只不过父母已然都不在,白无痕和赵西月便又一次拜了拜天地。而后夫妻对拜,入洞房了。 赵行川拉着李老头的手,“李爷爷,入洞房到底是什么呀?听滑头叔讲,入洞房是他这辈子最紧张的一次了。” “屁孩别问那么多。”李老头挠了挠屁股。 赵行川噘着嘴,不再理会李老头。 村里乡亲渐渐散去,一比白日热闹非凡,现在却略显凄冷。洞房内,则是另一副景象。 白无痕坐在桌边,斟着酒。赵西月则坐在床上,红色头盖下,不知是何表情。 “赵姑娘,至而今,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你了。不出几年,我便要远走他乡浪迹天涯,你确定真的要和我成亲?”白无痕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一身红袍。 “既然妾身都与白公子拜完堂,过了今晚妾身就是公子的人了,以后跟随公子便罢。至于什么他乡,天涯,随他去吧,公子心中有江湖,我心中有公子,便足矣。”赵西月羞羞地低声说道。 白无痕没有接话,慢慢起身,往床边走过去。 掀开红色头盖,看着眼前这番美丽的脸庞,白无痕用衣袖擦了擦新娘眼角的泪光,轻声说道:“以后该称我相公了吧。”随即不等新娘说话,嘴唇便对着那抹朱红吻了上去。 宽衣解带,鱼水相拥。巫山云雨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再矜持的男人,到了床上还不都是一个样。”赵西月突然想到了前天晚上周芸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再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公子,忘却了躯体的疼痛,突然莞尔一肖,搞得白无痕一头雾水。 赵行川帮着周芸打扫屋子。一天的折腾,赵家几所房屋早已不成样子了。忙活了许久,也才收拾个大概。可怜的娃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摸来馅饼,上去就是一大口。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周娘,听珠说,男女成亲后,在一起吃饭久了,便会有了孩子,这是真的吗?”赵行川眨巴着眼睛。 “去去去,屁孩懂什么。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周芸指了指赵行川的鼻子,满脸笑意。 “哼,那我明天去问姑姑。”赵行川赌气的样子,又一次逗的周芸大笑。 “你敢去,老娘打不死你。” 那屋内,平静下来后,赵西月依偎在眼前人的怀里,眼角挂着泪花。白无痕则抬头望着屋顶的横梁,不知在想什么。 “西月,你真的愿意和我远走高飞?” “嗯。” “那你嫂子怎么办?”白无痕喃喃问道。 “要不是因为我,嫂子她早些年就改嫁了。现在,她肩上应该再无负担了吧。” “那就好。” “怎么,相公要走了?”赵西月心中有些害怕。 “对啊,转眼间我已经来桃源十来个年头了,有些事情再不去做,我都要忘记了。”白无痕的眼神突然尖锐。 “那行川怎么办?对了,我都要忘了你和他什么关系了。”赵西月轻声问道。 “他啊,我是他舅舅。到时候我要把他托付给一个人。”白无痕想起了那个从未下过山的老人。 “那你什么时候走?”赵西月有点不舒服。 “春末了,再等些时日吧,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我们便出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10 话别 学堂上,白先生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诸位,我白某来桃源念书育人已然十年,过些时日,我便要离开桃源。” “明日,我便不再念书了。”白无痕不紧不慢地说道。 台下一帮学生瞪大了眼睛。 “先生,真的吗?”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子,眼中充斥着泪水。 那个子刚欲再讲,便被白无痕抬手打断,“我意已决。我知晓大家的心情,山高水远,聚散自是缘。” 赵行川瞪大了眼睛,手不停地哆嗦。这是怎么了?昨日白公子成婚,今日为何则要远离桃源? “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们离开的原因?” “先生,我不想你走,你走了之后谁教我念书写字?我娘还指望我考取功名呢!” “先生,我不准你走。” 一时间,学堂里像一锅煮沸的粥。 白无痕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径直走向外面,头也不回。 赵行川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过去。 李老头还在晒太阳,院子门就被白无痕推开了,惊的李老头差点从竹椅上摔下来。 “李老先生,我将离开桃源,特意与你前来道别。”白无痕恭敬地作了一揖。 李老头想说些什么,但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不知白公子打算何时离去,老夫好斟酒送别。”李老头衰老的双手颤抖了几下。 “就这几天。”白无痕回了四个字。 “老夫冒昧一问,不知西月姐是否和白公子一同离开?”李老头一脸忧伤。 “西月会和我一同离去,行川我也要带走。”白无痕看着躲在院子门口的赵行川,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李老头艰难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行川,使劲摸了摸孩子的头,喃喃道:“都过去十来年了,行川呐,说句心里话,老夫一直把你当孙子来看咯!今天爷爷我就多唠叨几句,你子可要记好了。” 赵行川呆滞地站在那,望了一眼白无痕,白无痕微微一笑,沉默不语,甚至转过身去,寻得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爷爷,说句心里话,我不想白先生走,我想我们都能够留在桃源。”赵行川委屈巴巴的模样,使得李老头的眼神中更加多了几分爱意。 “你子,就是嘴上会说话。可是啊,人声万件事,顺心有几何?这些年来你一直问我,你到底是哪里人,其实吧,爷爷我也不知道啊!这件事还是等你舅舅告诉你吧。” “我舅舅?我舅舅是谁?”赵行川摸了摸头。 “不就是后面你那叔叔吗?”李老头笑了笑,“当年便是你白舅舅带你来桃源的,我想等以后啊,”你自然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白无痕干咳了一下,远望东北,“行川,有些事情暂且不能告诉你。” 赵行川内心犹如五雷轰顶一番不能平静,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年的白叔叔白先生,竟然是自己的亲舅舅? “好了,别想这个了,来,爷爷我有些话和你讲。”李老头的话打破了赵行川的思考。 “爷爷您说,我听着呢。” “其一,到了外面啊,千万千万要诚信,我们山里人单凭着一个“诚”字,便可活在城中而不饿肚子。不过啊,这个诚信,也要分人对待。尤其是对一些女人啊,可千万不能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不然到时候,裤子都输给了人家。城里的女人机灵,你子以后可不要吃了大亏。”李老头竖了根食指。 “嗯,我一定会记住的。”赵行川点了点头。 “其二,技多不压身,到了外面,多学几门手艺,也是大有裨益的。三百六十行,不管做哪一行,只要不愧于天地,都不丢人。想当年老夫年轻时,在城里做过马夫,打过铁,编过鞋,压过镖,还替书馆抄过书,造过风筝。想想啊,这辈子也不亏了。”李老头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赵行川点了点头,没想到李爷爷还有过这等经历。 “其三啊,有空常回来看看。我认定了,你子这辈子注定会出人头地,将来拐个漂亮水灵的大姑娘,生个带把的大胖子,回来我帮子取名字。”李老头咧嘴笑了笑,白无痕也笑了笑。 赵行川羞红了脸,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好了,要说的话就这些。”李老头摆了摆手,示意白无痕,可以离去了。 白无痕再次作揖,便转头离去,赵行川只得跟随着白先生。 走了几十步,李老头好像想起了什么,扯着嗓子大喊: “白公子,千万要保证住行川的安全啊!” 行走中的白无痕愣了一下,转头回应道: “李叔放心,白某定会做到。” 而后,白无痕继续碎步前行,也不回头。 赵行川跑着跟了上去,心中依然是震惊不已。 “白叔叔舅舅,你真的是我舅舅?”赵行川盯着眼前这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男人,脚下也跟紧着这个男人的步伐。 白无痕只说了一个“是”字。 “那我娘亲呢?我父亲呢?”赵行川拉扯住白无痕衣角。 “你娘亲啊,死了。”白无痕停在溪水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又把屁股挪一挪,给赵行川留了块地方。 “我娘亲我都没看过她一眼,怎么可能死了呢?你肯定是在骗我!”赵行川眼泪如雨。 “傻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人啊,要懂得认清现实。其实吧,我比你惨多了。我还没有你大的时候,除了姐姐,也就是你的娘亲,所有亲人都被人杀光了。”白无痕看着溪水,喃喃说道。 “傻子,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哭哭啼啼的,像个女人一番。”白无痕替赵行川抹去泪水。 “那我父亲呢?”赵行川止住泪水。 “你父亲啊,你就当没有这个父亲吧,是他害死了你娘亲。”白无痕眼神呆滞。 赵行川愣在那里,内心如一团乱麻。 “有些事啊,到时候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你娘亲生前,让我带你远走他乡,平平安安地活着。可是她忘了,我是个身上有血海深仇的人啊,怎么可能像教育其他孩子一样来教育你!” 白无痕站起来,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话锋一转:“行川,你是想活的和寻常老百姓一样安稳一生,还是想替你母亲报仇?” 年幼的赵行川握了握拳头,“我要替母亲报仇!我也要替舅舅报仇!” “傻子,舅舅家的仇不用外人来报。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你把舅舅埋葬好便是。”白无痕摸了摸赵行川的头。 “走,回家去,收拾收拾,明日出发,去王城!”白无痕蹲下身来,抱起了赵行川。 “这么大了,我这个亲舅舅还没怎么抱过你,你不会怪舅舅吧。” “不会。”赵行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11 出桃源 一大早,太阳还没出山头,白无痕就叫醒了赵行川,“收拾收拾,向你那些兄弟们道个别。” 洗漱之后,赵行川吃了些粥,便出去了,去了滑头叔叔家。整个桃源,就数田珠田润这对兄妹和自己玩的最好了。 得知赵行川今朝变要走,滑头一家很诧异。“白先生也真是,这么大的事不早些和我说下,我还好请他喝一壶。”脸上写满着沧桑的滑头叔,眼中尽是失落。 “润哥哥,珠妹妹,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度相逢。整个桃源这么大,就数你们俩和我最亲了。”赵行川和田家兄妹二人坐在门口石头上,诉说着十来岁少年少女的离别。 “弟弟,去了外面要是被欺负了,就回来,到时候别的我不敢说,有我一口饭,绝对不会饿着你。”田润拍着赵行川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润哥哥,凭你这句话,这辈子我们都是好朋友!”赵行川也拍了田润的肩膀。 “妹妹,行川要走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田润看着身边眼神低落的妹妹,若有所思。 田珠抬头看了哥哥一眼,而后又把视线移到赵行川脸上,赵行川朝她笑了笑。 女孩子突然之间捂着脸,呜呜地跑去屋里了。 “哈,行川弟弟,你可知,我妹妹是喜欢着你的。”田润叹了口气。 一个巴掌突然出现在田润的后脑勺,“兔崽子,不知道好好念书,说你妹妹坏话呢!”滑头叔一脸严厉地看着田润,下一巴掌已经抬起来了,吓得田润直往后躲。 “田叔叔,别打润哥哥了。”赵行川挡在前面。 看着眼前两孩的脸,滑头叔挠了挠头,咧嘴一笑:“哈哈,吓唬他呢。行川呐,到时候在外面讨不着媳妇,我把珠儿许配给你,如何?不过啊,你生的这么俊俏,怕是在外面,早就被城里抹着胭脂的女人们勾走咯!” “田叔叔说什么呢,在我心中珠儿永远是我的妹妹。”赵行川脸色微红。 “去屋里看看珠儿吧。”滑头叔站了起来,摸了摸赵行川的头。 赵行川来到田珠的寝屋,女孩把屋内收拾的整整齐齐。 坐在床上的田珠还是抽泣不已,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根红绳。 “娘亲说,出远门,系红绳,保平安。行川哥哥,把手给我。”女孩柔美的脸上,泪珠依然不断。 赵行川走到床边,把右手伸了出来。 “娘亲说,要系在左手。” 赵行川又把左手伸了出来。 女孩细心的把这一截红绳系在赵行川手腕,系好后又端详了一会,才满意地松开赵行川的手。 “珠儿妹妹可真细心呢。”赵行川夸了一句。 “行川哥哥,你以后可要常来看我!”女孩泪腺突然间又被打开。 “放心,我一定会的。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以后谁欺负你了,等我回来和我说,看我不把他揍得满地找牙!”赵行川正正说到。 “那要是我哥欺负我了,怎么办?”女孩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问题。 赵行川思索一会,开口说道:“那我就让田叔叔狠狠揍他!” 惹来边上女孩莞尔一笑,而后又是梨花带雨。 “好妹妹不哭了,我走了。”赵行川看了看渐渐升高的太阳,做了最后的道别。 离开滑头叔家后,赵行川想了想,又跑去了李老头家。 李老头依然在竹椅上晒着太阳。看见赵行川跑着过来,老头艰难地爬起身,坐在那笑呵呵。 “你子,怎么,今天就要走了?” “嗯,白叔叔舅舅他说马上就走。”赵行川傻笑着。 “走了好啊,年轻人就要去外面看看。行吧,老头子我就去送你们一程。”说完,李老头便站起来,和赵行川一起,往赵家走去。 堂屋内,周芸和赵西月正在打理东西。一路上的干粮,衣裳,被褥等,足足打包了好几包。 两个女人,相依为命数十年,感情之深,现在却什么话都不好讲,该说的,昨晚彻夜长谈,都说过了。 “嫂子,我走后你还不嫁人吗?”收拾完毕的赵西月帮周芸斟了壶茶。 “我啊,你走了之后赵家就剩我一个人了,这么大个地方,总不能凄凄凉的吧。放心吧,李老头帮我物色了一个外村的男人,肚子里也有些墨水,他女人早些年得病死去,留下对儿女给他。李老头约他来我桃源,约我俩凑成一对。我想了想啊,也就答应了。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过日子么。你走了,我总不能和孤魂野鬼说话吧。”周芸不紧不慢说道。 “那就恭喜嫂子了,这么多年在我家吃了这么多苦。我知道,嫂子不愿再嫁,多半是因为我。早些年要不是你,我怕我早就被村里那群混混”说到这,赵西月抽泣起来。 “西月啊,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啊。”周芸也跟着抽泣。 “去了外面啊,也是过日子。我们女人家,不像他们男人,在外面风风光光的。为人妻子,将来把家啊,理得整整齐齐的,相夫教子,也就行了。” “嗯,听嫂子的。”赵西月依偎在周芸怀里,抽泣不已。 屋外,白无痕呆呆地站在那,不知在想什么。 赵行川和李老头来到赵家,白无痕已经把一切准备妥当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白无痕看了看天空,说道。 周芸进屋把包裹都拿了出来,分摊给赵西月,赵行川和白无痕,她自己也帮忙拿了几个。 一行人来到码头处,白无痕跨上早就置办好的客舟,把包裹都丢进舟中。这搜舟,正是当年李老头带领着桃源众少年远赴王城的那只。李老头感激白无痕在桃源教了十年书而分文不取,得知白无痕要远赴王城,便把这搜客舟送与白无痕。 白无痕升起帆时,却见得一行几十人,来到溪水码头边。 都是桃源的百姓。滑头得知白先生今日要走,心想着先生教书十年,如今要走,大家要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会不会被老天爷笑话?于是滑头便赶紧挨家挨户通报。这一下,全村便都知晓了。本来大家伙想拿点吃的送给白先生,不过不知谁想到关键,说一路几千里,什么吃的买不到?关键是要钱啊!于是乎,挨家挨户,便凑了些银子铜钱,这一凑,足足凑了五十两! 滑头把一包沉甸甸的银子送给了白无痕,“先生,您教导我桃源足足十年,今日要远行,我桃源百姓也不是无心之人,想想先生这一路天高地远,便凑了些盘缠,还请先生收下。” 白无痕想了想,便收下了这包银子,随后握拳重谢:“大家伙的恩情,白某永生难忘!” 人群中立马有人喊到:“白先生哪里话,分明是我等欠白先生的。” 人群中七嘴八舌,什么“寸金能买寸光阴”、“十年树人百年树木”之类的感谢话都冒出来了,弄得白无痕一头冷汗。 “行了行了,你们那点墨水连你们家娃娃都不如就别丢人了。”李老头看不下去了,扯着嗓子吼了吼。 “我就代大家伙说一句,我桃源永远欢迎白公子,我桃源永远是白公子的家!”李老头扯着嗓子喊到,惹来大家伙一片叫好。 “白某就此别过!”白无痕扬起帆,招呼着赵西月赵行川上船。 田珠挤过人群,喊到:“行川哥哥,一定要回来看我!” 赵行川听在耳朵里,回首喊到:“一定!我还等着背着你上花轿呢!” 听的田润在边上脸色一紫,赶紧喊到:“到底谁是珠儿的哥哥?” “哈哈,我们都是珠儿的哥哥,那我们就一起抬着珠儿上花轿!”赵行川回喊道。 “这还差不多。”看着缓缓启航的舟,田润会心一笑。 旁边的田珠,早已泪如雨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12 路且长 客舟缓缓离开了桃源,沿着溪水,慢慢驶向川江。 赵行川像刚出笼的鸟儿,趴在客舟栏杆处,欣赏着远处的风景。白无痕在把持风帆,赵西月则在客舟里用从水边采摘来的芦苇叶芦苇杆编着蓑笠。 当看见川江的那一刻,不光是未见过世面的赵行川,便是赵西月,也震撼住凉了。 滚滚江水自天际而来,向东奔流。溪水汇进川江,川江光是两岸之宽,就足足有两三里。 “早听闻江纳百溪,今日真的是大开眼界。”赵行川喃喃自语。 “舅舅,这儿出发去王城,有多远?我曾听闻滑头叔讲过,客舟在川江里足足走了半个多月才到。”赵行川望着白无痕问到。 “此去王城,有两千五百里。顺流而下,客舟一昼一夜可走两百里,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半月则可至王城。”白无痕说道。 “真的要半个月?”赵行川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西月笑了笑,把木板凳拿出至客舟外木板上,继续编着蓑笠。 “行川,你要闲得没事,去帮西月编蓑笠去。”白无痕看着无所事事又一脸无聊的赵行川,吩咐道。 “哦。”赵行川应了一声,来到赵西月身边,一屁股坐在客舟木板上。 “姑姑哦不,舅母,您干嘛现在编这东西?”赵行川一头雾水。 “早备干粮晴带伞,你看我们这舟,万一要下起了大雨,这江上风又大,又没有避雨的地方,怎么办?”赵西月回应道。 赵行川抬头看了看天,下午的天依旧是晴空万里,“舅母,这么大的太阳,哪会有雨?” “天公之事,我等凡人怎会看透。”白无痕落下到木板上,和赵行川一样,一屁股坐下,拿过一大片芦苇杆,也编了起来。 可怜的赵行川,什么都不懂,手上好几处被芦苇杆划破了皮。好在吃了几次亏后,孩子就不再犯错了,也编的有模有样。 就在客舟安然漂泊的时候,王城长荣殿内,兵部收到了一封前线的急报。 当卫相看见信封上的字时,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探马传,东西二律兵锋相见,二国十万骑于北阴山激战,死伤者十之有三。” “呸,北蛮子真是拉杂的混球,亲兄弟也能兵锋相见。”兵部侍郎卫杭,卫相次子,一脸鄙夷的模样,边上众人也是同样表情。 “大庭广众之下,杭儿休得胡语。”卫相抬了抬手,打断了想继续说话的卫杭。 “自我南朝立国以来,北律一直是心腹大患。尤其是最近几十载,在老律王之治理下,北律国力愈发强盛,兵马尤为之最!若老北律王还在,北律足以有实力南侵我朝。哈哈,只可惜啊,老律王生死不明,二子竟各自立国乃至兵锋相见。”卫相慢慢说道。 “老夫在想,若有朝一日,东西二律又得以一统,我南朝是否继续要活在律国之阴影下?南人有史三千载,除却千年前大武帝北退匈蛮,至今未曾真正意义上击败北蛮。今日,苍天祝我,我南朝兵强马壮,兵甲之盛已远超大武帝之景,又借北蛮内讧,何不抓其机会,挥师北上?” “不知相国,打算如何破二律?”相府的谋士,三十年前曾为探花的南宫炎站了出来。 “不知南宫先生有何高见?”卫相眼神一凝。 “东西二律虽兵锋相见,但古语有云,兄弟睨于墙,公御外辱。若我南朝挥师北上,二律畏我南朝军威,再度同心,我南朝可有把握,挡住整个北律的兵锋?”南宫炎不紧不慢地说道。 “区区二律,合为一体兵甲不过四十万,我南朝堂堂八十万大军,有何惧之!”卫杭一脸不屑。 “不知卫侍郎,你可知北律四十万兵马,皆是骁勇善战之骑军,而我南朝,则尽是步军。以步军战骑军,胜算几何,怕侍郎只需翻阅南人历国史,便可知晓。”南宫炎依旧说的不紧不慢。 “哼,我们南朝就是像南宫这样畏首畏尾的人多了,才使得打仗就像耗子一样东猜西想,乃至常常吃了亏。”卫杭哼了一声。 “那不知,南宫先生可有破敌高见?”卫相摸了摸胡子,淡淡说道。 “昔日大武帝北却匈蛮,靠的可是组建了一只同样骁勇善战的骑军,在强大国力的支持下,才破匈蛮大军。今我南朝国力之昌盛远大武帝之时,花个一两载,打造一支同样强大的骑军,怕是不难吧?况且,这时间内,还可观察东西二律是否是真的反目成仇。若当我南朝有一只数十万的铁骑精锐,而又可以断定二律果真抛却亲情反目成仇,到时候,对二律,我南军只需先联手西律破东律,而后再破西律,则大势定也。”南宫炎讲完,甚至笑了一声,“真乃天祝我南朝。只可惜,先帝眼拙,未尝能早日听信我之言语。” “好,好,好!南宫先生真乃神人也。”卫相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杭儿,听闻南宫先生所言,你可有感触?” “回父亲,与南宫先生相比,我真乃粗人也!”卫杭对着南宫炎作了一揖。 “传令户部,择日划拨白银五百万两,日后逐一增加,于西北养马地大批量圈养战马,至后年,我朝要新增战马五十万匹!” “传令兵部,划归精锐甲士十万人组骑军,学北人骑射,马上作战。另外,再备二十万甲士,以骑军训练之。” “回相国,这开销是不是大了点?”户部侍郎郭允挠着头皮说道。 “郭侍郎放心去做。养几十万骑军,我南朝这些开销还负担的起。若真的国库空虚,那便让百姓,豪绅多出力。苦十年而赢万代,我想世人应该懂这个理。”卫相眼神决然。 “相国真乃好魄力。”南宫炎笑着道,只不过还有句话埋在心底:“比元家皇帝强多了。” “杭儿,将今日之事,写封书信寄与北疆你哥哥处。对了,你亲自前往送信,而后便留在北疆军部,多看些兵书,多学学如何行军打仗。”卫相捏了捏手中的佛珠,淡淡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13 十里不同天 这才第三天,赵行川就有些厌烦了。 也不怨他,十来岁的孩童,正是活泼爱动的是?年龄,而现在被困在长宽不过六七米的舟中,怎能不厌烦? 白无痕看在眼中,却并不说话。 好在赵西月时不时拉着赵行川,给他讲讲以前的各种事情,打发些时光。 江上风云多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一来,雨点滴落。 雨越下越大,白无痕只好收帆,任由客舟在江中漂泊。 风吹打着雨,从四面八方落进客舟中。赵西月赶忙拿着蓑笠,给三人带上,而后又披上蓑衣,背对着门,以遮风雨。 “行川,看吧,现在知道为什么要编蓑笠了吧。”赵西月看着在雨中哆嗦的赵行川,笑着说道。 “嗯,这就叫防范于未然吧。”赵行川答道。 “哟,你子还说起了大道理来。”赵西月笑着。 “这都是舅母您丈夫教导的呢。”赵行川坏笑着。 “你这屁孩,说什么呢!”白无痕被刺激到。 “怎么,我说错了?舅母您看,舅舅他欺负我。”赵行川突然委屈巴巴。 三人有说有笑,雨声渐渐在欢笑中停止。 待到雨过,天空转晴,白无痕又把风帆升起。借着雨后的大风,客舟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数百里之外的川江刚刚风雨停,那边的镇川郡都内,却刚刚下起了雨。 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路边贩大都散去归家,不过也有部分依旧在坚持着,想着多赚几文钱,替家人多添几件衣裳。 一辆快马踏过郡都城门,城门守将看着骑马人的穿着,二话不说就让他入城。那可是王城天子家的紫色驿袍,不是他们这些卒可以得罪得起的。 快马踏过青石板路,渐起的水花洒落在一边的商贩摊上,商贩嘴上什么也不说,心里早已骂骂咧咧,不过也怪自己命不好,选在了这处四周积水多的摊位。 快马长驱直入长宁王府内,纸上是王城户部来的消息,大概就是什么皇上已经决定了,南朝要大力发展骑军啦,让各大郡国各大豪绅,出钱的出钱出粮的出粮,而且赋税从有八税一涨到有五税一啦。 “哼,尽让你卫家瞎折腾,这天下什么时候姓卫了?”长宁王看着纸上盖着的相国印,满脸不悦。不过随即又让手下官员将这封书纸抄了些,传到下面各大都城去。毕竟,对于北方的强大虎狼之军,这位唯一的南国王爷,心中也是充满了畏惧。 “父亲,怎么您一脸不悦?又有事情惹您生气了?要不兰儿吹奏一首,给您舒舒心?”长宁王爱女元墨兰,悄悄出现在长宁王身后。 “兰儿呀,为父能有什么厌愁的,无非是王城的一些破事。”长宁王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女儿。 “哼,父亲一定是嫌我刚学的笛子吹的难听,故意骗我。我方才看见您连着叹了好几个气。”元墨兰嘟着嘴。 “好好,为父就静听兰儿吹奏一曲。”长宁王笑着。 元墨兰嘻嘻一笑,拿起手中的竹笛,轻轻吹奏了起来。 笛声婉转悠长,清脆悦耳。起先犹如春雨润物,接着又如夏至蝉鸣,而后又如秋叶归根,末了如冬雪覆地。一曲笛声,长宁王竟听出了四季支替! “兰儿,这曲吹奏的好!”长宁王不由自主地赞叹道。 “都是李乐师的功劳。”元墨兰将功劳推给了自己的乐器师傅。 边上的李乐师赶忙开口道:“哪里,老朽只是指点一番,四季之景,还是墨兰亲自悟出的。” “哈哈,没料到我这乖巧闺女竟有如此之大才,唉,不知道将来要便宜哪个臭子。兰儿啊,将来为父给你夫君坏脸色,你可不要怨我。”长宁王哈哈一笑。 元墨兰羞红了脸:“父亲,您说什么呢!” 门外的元祺安,长宁王的长子,却还依旧沉醉在方才妹妹吹奏的那曲中。只不过,相比于长宁王听到的四季之更替,元祺安却听到了另一番景象-四季之消亡。 看着眼前的万物,这名十三岁的少年,第一次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元祺安看着在父亲怀中撒娇的妹妹,听到父亲讲将来妹妹要出嫁的事,也跟着心头不舒服。是啊,这么可爱又聪慧的妹妹,究竟会便宜哪个子呢?将来,自己也一定不会给那子好脸色看的! 可惜了元墨兰未来的夫君,早早就被老丈人和大舅子给记恨上了。不过啊,天下之事,谁能说得准?说不定啊,将来元墨兰的事,会如何,又有谁知晓呢? “唉。”离开房屋,看着屋檐下低落的雨滴,长宁王陷入了深深的伤感中。王城那个自己的哥哥,那个时候代自己挨国师戒尺的哥哥,如今,连王城的大门都迈不出。 “我南国立国百年,怎会落得如此田地!你卫家要行军北上,好,孤那王兄治不了你,便由本王来替王兄断你卫家气数!”长宁王此刻面目狰狞,一改平常慈祥面容。 不远处的元祺安,在屋内,将父王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秋将至了。”感受着屋外的雨带来的丝丝凉意,十三岁的元祺安,感叹了一句。 “王爷,老朽倒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黑暗中,一白发老头,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 “老师说笑了,祺安只是随口胡说罢了。” 白发老头只是笑着,沉默不言。 “老师,这家,国,天下,三者究竟何者为先?”元祺安看着远方说道。 “于市井百姓,自然是柴米油盐为先,即家为先。于朝堂士大夫,边关武卒,则是以国为先。对帝王家嘛,那便是以天下为先。”白发老头眯着眼,喃喃说道。 “那对我来说呢?该以何者为先?”元祺安思索片刻说道。 “这个就不是老夫所能说得清的咯!现在说得清,几年后怕是又说不清咯。”白发老头似笑非笑。 “老师,您这话我听不太懂。”元祺安挠了挠头。 “你啊,区区十三岁孩童罢了,要是现在什么事都让你看懂了,那这辈子也就没什么过头咯。”说完,白发老头又低头抿了口茶,“人啊,就像这喝茶一样,新茶老茶,总能喝出点不一样来。来,陪老朽喝一壶罢。” 白发老头亲自斟了一杯,递给了身边的少年。 元祺安刚接过,就抿了一口,烫的他直吐舌头。 “祺安呐,万事都要先试试茶水热不热,这样才不会吃亏啊。”白发老头慈祥地看着少年。 “祺安谨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14 江、湖,江湖 雨后,西风萧瑟,吹打在风帆上,快速地推着客舟顺流前行。 离开桃源的第五个日子,赵行川第一次见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湖—南楚湖。 相传数千年前,中原一氏族因遭人陷害,被周氏王朝驱逐至这湖周边,这一氏族人便再此安扎下来,休养生息。因为氏族故姓楚,人们便以“南楚”来定名此湖,意为“南下楚人”,以此来思念中原故乡。后来人们依靠南楚湖周围的肥沃土地,硬是培养出一个足以雄霸七雄的大诸侯国,当年的南楚王甚至问鼎中原,吓得大周王屈膝行礼。而今,南楚湖依旧在,南楚雄风何处寻? “舅舅,听李爷爷讲,过了南楚湖,去王城却要顺着另一条江北上了?”赵行川欣赏完南楚湖风景后,却问起了这个。 “没错。不过八百里南楚,要过去最少要三两天。”白无痕回应。 “八百里?”连边上的赵西月都有些震惊了。 “啊?又要这么长?在船上呆了五天了,屁股都生老茧了,还要整天吃皱巴巴的干粮,怕没到王城,我就客死异乡了。”赵行川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嘴里却在嘟嘟的不停。 “好了,到南楚湖中段,便去湖边寨子停留一日。整天吃这些干粮,确实有些不妥。”白无痕感受着肚子的反抗,做出了决定。 “那太好了!”赵行川雀跃。边上沉默寡言的赵西月也微微一笑。 “按现在这速度,怕是还要走两天。”白无痕向赵行川丢了一块干面饼,“再坚持坚持,上岸了我们去吃肉。” “还要两天!”赵行川失落的坐了下来,啃起了手中的饼。 月出东山,夜色渐浓。川水变得激荡,客舟行驶的不稳。白无痕只得将船划到水岸边芦苇荡中,靠着芦苇群强大韧劲的支撑,才使得船挺稳下来。 江上有许多高大的楼船,张灯结彩,不用猜都知道是大户人家的。纵使江水湍急,楼船仍如履平地,浩浩东去。 不过,高大的楼船毕竟只是少数,江上人们出行,多数是中型客舟,也有一部分像白无痕这样的“穷山沟里”的人,挤在四五米长的破船上。 赵行川眨眼之余,便有一艘和自己脚下客舟相仿的舟,东倒西歪地来到了赵行川身边不远处。 舟停下,一腰间佩剑的英武大汉探出了身。 “这贼老天,差点在江中翻船。“大汉嘴里骂骂叨叨,还往江中吐了几口口水。 赵行川被大汉腰间的佩剑吸引住了目光。这是赵行川第一次见到剑。 大汉见眼前船上娃盯着自己腰间佩剑,哈哈一笑,解下佩剑,笑道:“娃,来来来,大爷我肚子饿了一天了,丢块饼来,这剑借你玩去。”边说,大汉还指了指赵行川手中的大饼。 赵行川傻傻地愣在那,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行川,还不快快送块饼给这位大哥。”白无痕的声音响起。 赵行川犹如得到指令一样,飞快地进屋拿了一块完整的大饼,来到船头,递给了同样站在船头的大汉。 “好子。来,这把剑接着,不过只借你玩一会。”大汉一把接过饼,一把丢出剑。而后,坐在船头,啃起了饼。大汉这一坐,压的身下船猛地往头这边一倾斜,看的赵行川心一抖。 这是赵行川第一次亲手拿到剑。以前和田家兄妹玩耍的时候,三个孩子常常以树枝代剑,互相打斗,互相讲述着自己口中的大侠梦。不过这一次,当真的剑在自己手中时,赵行川却觉得,“好沉啊”。 白无痕看着眼前连剑都要拿不动的家伙,笑了笑,说道:“马上剑都有你高了。” 赵行川瞥了白无痕一眼,白无痕的笑声立马停住。不过,对面大汉却笑了起来。 “子,我这把佩剑有七斤之重,光是剑鞘便足足有五斤之多。你拔出剑,丢下剑鞘,便不会觉得累了。” 赵行川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下自己的舅舅,不过白无痕并没有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稍加思考,赵行川便决定听从大汉的建议,费了不少力气,将剑拔了出来,把剑鞘放在边上。 “真的轻了很多!”年幼的赵行川很是激动,而后学着以前玩耍的模样挥了挥剑,嘴里喃喃说道:“好剑!”惹得对面大汉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提醒道:“佩剑锋利,你这娃可当心了。” 白无痕坐在赵西月边上,静静地看着耍剑的赵行川,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渐渐地,一幅幅悲伤的画面浮现在脑海,白无痕看见了自己的亲人倒在血泊中,看见了自己的姐姐在红楼中献身给那个人,看见了姐姐身躯上插满弩箭,看见了自己带着外甥来到桃源 “相公,你怎么哭了?”赵西月看着眼角挂着泪水的白无痕,主动用衣袖擦拭掉他眼角的泪花,“哦,风是有点大。” 白无痕微微一笑,慈爱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美人,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睛,看着她那柔美的容颜。 “好了,行川,还不将剑还给人家。”看着对面大汉已经吃完了大饼,白无痕提醒了下赵行川。 “哦。”意识到情况的赵行川不情愿地将剑插入剑鞘,来到船头,递给了对面大汉。 大汉接过剑,站身握拳,道:“鄙人镇川王清山,多谢这位公子和这位兄弟相助了。没什么可以报答的,身上还有些酒钱,若是不介意,到前面码头,我请诸位喝酒吃肉,如何?” “那太好了!”一听到有肉吃,赵行川赶忙答应下来,没料到话刚说完,就被白无痕瞥了一白眼。 “白某区区一人物,也是镇川郡来的,携夫人前去王城探亲。忙着赶路,就只能扫王兄的兴了。”白无痕同样起身握拳。 “哈哈,原来是镇川老乡,怪不得看上去如此亲切。既然这样,那王兄我就不多言了,这二两银子,便算是我请客喝酒钱吧。”说完,大汉从衣上口袋中摸出一块银子,丢了过来,不偏不倚地丢在了赵行川的脚下。 “王兄这又是何必呢?既然这样,白某也不能让王兄吃亏。西月,去取坛米酒,再取些干粮,送于王兄。”白无痕说道,赵西月应了一声,便进船仓去了。 准瞬间,赵西月便娶了东西出来,将一坛酒和些许干粮递给白无痕。接过东西后,白无痕手一甩,酒和干粮便飞了出去,丝毫不差地落在了大汉的船舱里。 “没想到白兄手法如此高超,再下佩服。”大汉吓了一跳,眼前这白面男子,这一身手,怕是妥妥的高人级别吧?什么时候这样的高手沦落到坐破船了?想想,大汉甚至有点后怕,得快点离开这里。 “不能陪白兄大喝一斤,王某甚是遗憾。奈何肚子里酒虫作祟,无烈酒不欢,王某就先行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大汉划着桨,也不管江水湍急,就这样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川江中。 “舅舅,为何这人走的如此之快?”看着不多久便消失不见的舟,赵行川有些吃惊。 “走江湖之人,什么最重要?”白无痕反问一句。 “一身高强的本领?”思索片刻,赵行川说道。 “非也。”白无痕摇了摇头。 “强大的人脉?”赵行川接着道。 “亦非也。”白无痕摇了摇头。 “那腰缠万贯钱的财力?”赵行川道。 “非也,非也。”白无痕依然摇头。 “噗嗤”一声,边上的赵西月被这二人逗笑了,“你们啊,也真是的。相公,你就明说了吧,这样逗一个孩子” “就是就是,还是舅母知我。”赵行川也在一旁附和。 “何为江湖?大江东去势如虹,大湖无边与天齐。大江大湖,初看豪情万丈,再看凶恶丛生。行走江湖啊,没那么多束缚,你说的武艺,人脉,钱财固然很重要,可最重要的,是你的双眼!江湖之大,生存之艰难,唯有洞察一切,明察秋毫,见机行事,方可活下去,你可知晓?”白无痕道。 “我还是有些不解。”赵行川挠了挠头。 “以后你就会懂了。什么江湖豪情万丈,全是空话。活下去,才是最难的。”白无痕看着远方,喃喃说道。 “你们这些男人啊,尽爱扯这些没用的。”赵西月苦笑着道,“我们女人家,就没你们男人那么爱吹牛。什么江湖不江湖的,古今大侠多少人,最后还不都拜倒在女人家裙下?要我说啊,我们女人才是江湖,你们男人只是江湖中的舟罢了。” 赵西月抚摸着赵行川的手,“行川呐,别听你舅舅胡诌。我们安安稳稳地,以后讨个好媳妇,谁敢说我们就不是江湖了?” 赵行川越听越傻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傻笑着点点头。 八百里南楚湖,依旧吞不尽浩浩川江。 白鹭飞,江豚游。雨后天明,奈何东方月起。 江水渐渐归于宁静,白无痕撑桨,木舟扬帆,再度漂泊在大江之上。 赵行川坐在船头,下巴撑在双手上,看着浩瀚南楚湖,若有所思。 回想起方才,利剑在手的那种滋味,可真爽。赵行川咂了咂嘴,回味无穷,“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自己的剑呢?” 哪个男儿心中没有一座江湖?白无痕看着坐在船头眼神空洞的赵行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一笑,自言自语道:“或许,恩师会喜欢上行川这样的孩子吧。”又转头,看了看坐在下面同样走神的赵西月,白无痕又是一笑。 “等安顿下来,我也该出身了。大仇未报,我又有何脸面成家?抱歉,西月,让你受委屈了。”白无痕远眺王城方向,握紧了拳头。 --- 南朝王城。泰和山庄坐落在王城门外五十里的山岚中。相传南国立国之时,太祖皇帝挥下大将慕容泰率领三万骑,在此山岚中与前朝复国军十万军马激战。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三万铁骑死伤过半,而前朝军则尽数被歼。大将慕容泰战死于此,太祖皇帝为表彰慕容家卓越军功,再此山岚处,划分三十里,赠与慕容泰后人。并大兴土木,建造一座富丽堂皇的山庄于此,太祖皇帝亲手提名“泰和山庄”,意为,朕有慕容泰为将,则可和天下大势。 慕容家被庇护于王城脚下,百年之余已然成为南朝武林之标杆。到而今,得大势的泰和山庄,麾下的三百弟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至于泰和山庄的五大长老,都乃江湖高深莫测之辈。 至于泰和山庄的庄主,慕容家的后人,几乎从未显露于江湖。不过,谁能想到,山庄祠堂前的那个不起眼的扫地人,晚上在一间破旧偏房中,入睡前,撕去脸上的面皮,露出一张刀疤脸,眼神中充满狂暴。而他的姓名,则诉说着他真实的身份:慕容坤!这个除了五大长老外再无外人知晓的庄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15 渔家傲 飘荡了两天一夜,第三天凌晨,在朝阳中,客舟载着赵行川三人慢慢驶向南楚湖东侧,郢州东码头。 码头规模很大,因为大早上许多人还没起的缘故,码头内停泊着来来往往的数百辆大不一的船。 夜色仍在,一排排酒家客栈,灯火虽不通明,但点亮的灯笼仍如繁星点点般,虽谈不上多么明亮,不过也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睡了一夜的赵行川,在一阵颠簸中醒来,揉了揉眼睛,起身穿好鞋袜,来到外面。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无楚客栈,有意思。”白无痕撑桨,把船划向这家客栈。 客栈码头横停着五六条船,只有三条是客舟模样,另外几条则是渔船模样。 时值仲夏,店家二围着一头巾,赤裸着上身,手里持一把竹扇,却在一边打着呼噜一边用手扇扇子。听到有人敲门,二便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嘴里呼着:“客官,来了。” “哟,三位客官,你们这是住店呐还是吃饭呐?”店家二热情地招呼着。 “帮我们安排好一间住到明天的客房,在帮我们弄点热粥,做几个菜。”白无痕吩咐着。 “好嘞好嘞!”店家二应和着,伸手拿起赵行川手里的包袱,手突然一沉,吓了赵行川一跳,“没想到少爷年纪轻轻竟如此神力。”而后,又是一副笑脸。 赵行川心想,我这包袱里就装了些衣裳,撑死不过五斤重。不过被人夸赞,孩子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店家二带头走上二楼,推开一间客栈的门,“客官,这间你看行吗?” 白无痕一眼看去,屋里很是简陋,除了一张桌几把椅,一个陈旧的衣柜,两张床,便什么都没有了,连纸糊的窗户也在那一闭一合,发出“嗡嗡”的声响。 “就这间罢。”白无痕点了点头,走到窗前,用力一推,将窗户推死。 二笑着点头,走的时候还提醒着半个时辰后下楼吃早饭。 赵行川独自霸占一张床,躺上去,舒展着全身,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赵西月关怀的看着赵行川,这一路水路走来,连自己这个常年做农活的农家女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谪一个孩子呢?帮赵行川整理了下包袱里乱成一团的衣裳,赵西月又打了盆清水,让赵行川自己洗洗漱漱。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二又上门提醒着下楼吃饭。夏日天总是亮的很早,方才还乌漆嘛黑的湖面,现在又是一幅波光粼粼的画面,而太阳,也在东方悄悄探出了头,行走在云彩之间。 楼下冷冷清清,除了二和一个伙夫装扮的中年胖男人,并没有其他人。二和胖男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盘热气腾腾的菜,隔壁桌子上则有三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 “公子,大早上的,才发现昨晚东西都用光了,范家还没送货来。”二挠了挠头,一脸歉意,“只能麻烦公子和我俩将就一下了。” “无妨。”白无痕见二还要说下去,便挥了挥手,“总比在江上吃干粮强。” “哈哈,公子真是爽快人。”胖男人笑道。 二起身,腾出地方给赵西月和赵行川坐下。 “公子你这一家可真是长得俊俏。”胖男人望了一眼赵西月,又瞅了一眼赵行川,赞叹道。 “这位大哥说笑了。”白无痕看着赵西月略微发红的脸颊,一脸笑意。 赵行川只顾着扒饭。颠簸了这么些天,肚子里尽是些干干的干粮,又硬又难吃,这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还不得使劲吃?“行川呐,对谁不好都行,就是不能对自己的肚子不好。”赵行川一直记着几年前李老头以前说过的这句话。 胖男人又和二闲聊了几句,发现对方没什么话要说之后,便闭口不言,吃起了饭菜。 正当赵行川快要把那一大碗白米粥喝完时,店外想起了阵阵吆喝声。 “瞧,你看这老范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公子快要吃完的时候才来。”二哭笑不得。 “宋二,快出来拿货。”一声雄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来嘞!”二很不情愿地放下筷子,顺手拿着块破布,便走了出去。 赵行川刚好吃完,擦了擦嘴,看了看外面,然后又盯着白无痕看了眼。 白无痕目光扫过赵行川脸庞,“去吧。” 而后,赵行川便雀跃着跑出去了。 “宋二,这几天你家生意不错啊,门前停了这么些船。”掌船的范家老三用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客栈前停泊着的好几艘船,一脸笑意。 “别提了,就我家这破店,最近几天压根就没人住。这几艘船呐,都是边上客栈停不下的才借靠在我家的。唉,最近几年这生意可真难做啊。”宋二摇了摇头。 “你后面的这个子是?”范老三看着十步开外的赵行川,一时间竟忘了将手中装满鱼的筐子递给宋二。 宋二转了下头,“这位啊,是最近半月我家唯一的客人。你说这外地的人啊,跟我们这南楚湖边上这一块的人看着就是不一样,人家都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我们就这么黑不溜秋的?” “嘿嘿,还不是整天打鱼被太阳晒的?你看我家女儿,看着可不比这子黑到哪里。”范老三一边看着赵行川,一边还不忘夸自己的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儿。 赵行川来到渔船前,看着船里一筐筐活蹦乱跳的鱼,满肚子激动。长这么大,自己也就在山沟里捉过还没手指长的草鱼,可眼下这条条鱼,随便摸一条,估计都有自己半只胳膊长了。 “嗖”的一声,宋二抱着的鱼筐里窜出一条刀鱼,落在赵行川脚边,在地上活蹦乱跳。 赵行川弯下腰,伸手抓住刀鱼,丢进宋二怀中的鱼筐。 “哈,你子没见过鱼吗?随我进城转转”看着远去的宋二,范老三望着赵行川,笑着道。 赵行川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这黝黑撑船大汉。 “怕什么,我又不会卖了你。去城里送完货啊,我在把你送回来。”范老三依然笑着,而后又声地自言自语道:“潘家那个老东西,凭他家那子长得白俊,来数落我家子,也不看看自家儿子那弱不禁风的怂样。”声音到赵行川都听不见了。 “我我去问问舅舅。”赵行川吞吞吐吐道。孩子心里肯定是想去玩的,可是,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走,赵行川是肯定不会做的。 “去吧。”不知不觉间,白无痕突然出现在身后。 “那我就去了?”赵行川不相信舅舅答应的这么干脆,又问了一句。 “男子汉总不能什么事都要问大人。”丢下这句话,白无痕便转头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赵行川和范老三。 范老三先反应过来,拍了拍胸脯,道:“来,咱们去城里!放心,吃晚饭前保你回来。” 而后,赵行川便轻轻一跳,跃上了渔船,又吓得范老三一愣,现在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番了得的身手? “哈哈,兄弟身手可了得!”范老三尴尬地笑了笑。 “谢谢大叔夸奖。”赵行川也尴尬的一笑。 “哎~大叔多不好听。某姓范,在家中排行老三,叫我一声范三爷就成。”范老三憨厚地笑着,手握竹桨,一个用力,船便陡然一转,向着南楚湖北驶去。 “相公安心让行川跟着陌生人远去?”客房中,赵西月望着在窗边注视着远方的白无痕,脸上显露担忧神色。 “早些年前,我和行川差不多年纪,流浪在人间,是一对老渔人夫妻收留了我半年。要不然啊,那时候估计就饿死了。”白无痕喃喃道。 赵西月眉头一紧,自己的夫君呐,究竟有着怎样的遭遇? “范三爷,这些鱼都是您捕的吗?”看着满船的鱼筐和时不时从鱼筐中跳出来的胳膊长的大鱼,赵行川眨巴眼睛,望着范老三。 “哪里啊,这十几筐鱼啊,也只有三两筐是我自己捕的,别的都是乡亲们的,他们不会和城里人做生意,就送点酒钱给我,托我帮他们把鱼卖给城里商铺。谁让我脸皮薄,又馋酒呢,也就答应了下来,好在也不累,就搬搬抬抬,记一下账。”范老三边划桨边说道。 “那范三爷,您是不是在家中排行老三?” “是啊,上头有两个兄弟,不过早些年发大水冲破了河堤,在修大堤时候,我那两个兄长都被大水冲走了,那年我也才和你差不多大,在远处眼睁睁看着他们和十几个汉子一起被水冲走的。”说到这,范老三停了停,随即长叹了一口气,“我那两个哥哥命苦啊。” 赵行川心头一紧,胸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子,这人啊,有时候说没就没了。就像我,说不定哪天在湖上遇到大风大浪,就喂鱼去了。”范老三苦笑着。 “是啊,舅舅也经常说,生死这东西,永远不是自己能够把握住的。”赵行川眨了眨眼睛,看着远方,喃喃说道。 范老三没有接话,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南楚湖的打渔人,有首歌唱了好几百年了,相传是当年的南楚王问鼎中原,班师南归,乘渔船渡湖,即兴所作。今天就让你子长长见识吧。” 说完,范老三清了清嗓子。 “楚湖八百里兮,水涟涟。 渔家千叶舟兮,帆片片。” 赵行川安心地听着。粗狂的歌声虽不像珠妹妹歌声那样好听,可确是另一番滋味。 湖水远处,从几艘依稀入眼的渔船那,却也想起了同样的歌声。声随波光,粼粼地闪耀在这南楚湖上。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可惜了这南楚楼啊,曾屹立千年而不倒,最终还是倒在了数百年前的战火中。”白无痕懒洋洋地倚在屋外椅子上,晒着太阳,突然冒出一句。 “是啊,时候一直听闻李管事讲南北四大名楼,就有这南楚楼。”赵西月看着这一望无际的湖面,喃喃说道。 今天范老三好像打了鸡血似的,自开唱起,歌声从未停过。 时至中午,范老三已经撑船行驶了约两个时辰。渐渐的,湖面上的船多了起来,更远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暖日当空,为郢州城内添了几丝繁华。 “范老三,今朝怎么晚了这么久?我这客人家都散的差不多了。”渔船停靠在码头,边上便是在一家名为“聚味楼”的铺子。 “李掌柜,这不昨晚贪杯,多饮了几口,晚了些时辰,您这做生意的掌柜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与我这一届莽夫一番见识。” “哈,整个郢州城就数你范老三最能说会道。也罢,鱼给我来一筐吧。”李掌柜指了指赵行川右手边的竹筐,示意范老三将这筐鱼搬下船。 “我说范老三,这男娃是?”李掌柜好像才看见赵行川似的。 “哈,这娃娃还不是俺亲戚家的毛孩子,非要和我出船去。你可别看着他长得水灵,肚子里还有些墨水,身手还了不得呢,比潘掌柜家的娃强多啦!”范老三貌似想起了什么,突然一股劲地夸起了赵行川来。 “哦?确实了不得。”李掌柜仔细端详着赵行川,也啧啧称赞,弄的赵行川脸色通红。 离开了李掌柜的铺子,范老三撑舟,继续向郢州城内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16 尺鱼为剑 渔船刚走了没多久,范老三突然转头对着赵行川说了句:“饿不?” 赵行川摇了摇头:“早上刚吃完没多久,现在还不饿。” “我倒是饿的不行啦,走,下个馆子去,多少吃一点。”范老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憨憨的笑着。 渔船停在一座桥下,范老三系好了绳子,将渔船扣在石墩上,便带头下了船。 不过范老三并没有走向桥边的那家飘香的铺子,而是领着赵行川继续走,走向一家叫“潘氏味料”的铺子。 “哟,范三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未见人影先闻其声,很明显声音是一个中年大汉,故意装出来的。 “潘老弟,怎么,我还不能过来瞧瞧,顺一些味料回去了?”范老三脸上笑眯眯的。 “哪里话,咱俩这关系,你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早些年都拜过把子了,咱都是亲兄弟的交情。只可惜啊”姓潘男子话说了一半,却突然摇起头来。 “只可惜什么?”范三爷顿了顿。 “可惜啊,当年说好的咱兄弟有孩子后定个娃娃亲,我倒是无所谓,就怕是咱家这小子将来看不上你那闺女。我一直想毁个约来,你又不答应。”潘姓男子眼神突然变得猥琐起来。 “我说姓潘的,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家闺女配不上你那连只鸡都抓不到的男儿郎?”范老三火气突然上来。 “我家逊儿书生意气,怎能是你家那捉鱼女娃能比的。范三哥,当年那个约定还是算了吧。”潘姓男子脸色变化不断。 “你想得美!行川,过来!”范老三向赵行川招了招手。 赵行川一脸疑惑地走了过去,站在范老三身边。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家这小外甥,人才比你家那男娃如何?” 潘姓男子对着赵行川端详了一会,看的赵行川脸色通红。 “我说范老三,我怎么不记得你家有这么个俊外甥?” “你特娘的,你才来过我家几次,还想认清所有人。” “确实比我家逊儿要俊上些。” “何止是俊了一些,我告诉你,我家小外甥可是能文能武,博古通今。这不,他父亲也给他定了个娃娃亲,那女娃呐,离我家闺女差的远哩!咱这辈人呐,就讲一个诺字。一诺千金听过没?”范老三此刻油嘴滑舌,甚是好笑。 可赵行川听着听着,怎么味道就变了呢?感情自己是被别人利用了? 也不知潘姓男子对范老三说了句什么话,突然间,范老三竟然雀跃了起来。 “行了行了,看你这没出息的熊样。我可是先告诉你了,将来的事还是要由我家逊儿和你家闺女自个儿做主,我们就别瞎掺和喽。”潘姓男子没好气地道。 “那是,小辈们的事,总不能一直让我们这几个老头子做主。”范老三笑的合不拢嘴。 “来,小娃,随我归去。”范老三向赵行川招了招手。 回到渔船上,范老三继续撑船前行。 “楚王阁都是群有钱的主,他们买鱼啊,都是一条船一条船的买。”指着前面不远处,郢州城最繁华处之一的楚王阁,范老三语气有些激动。 湖面上的船只乖乖的排好队,静静地通过湖上哨岗,待士兵检查完毕后,方可放行进入城池中。 赵行川本以为巡查士兵会认真地检查每一艘船只,结果是他想多了。那士兵遇见像范老三这样的熟人,只是招了招手,便放渔船进城。 “只要是操着乡音的,他们压根不去查,到是那些操着外地口音的,他们查的很严。”范老三仿佛看出赵行川的疑惑,可这哪里像一个十岁出头的小毛孩该有的样子? “哦。”赵行川点了点头。 南楚有王霸中原,如今中原依旧在,楚王何处寻?独留楚王阁,静观千叶帆。 范老三好像遇见了些麻烦,问了好些家客栈酒楼,都被告知今日收购的鱼已经够用了。 范老三不死心,将城中所有能问的都问了一遍,奈何真的没人需要了。 垂头丧气的范老三叹了几口气,有气无力地摇着渔船,慢悠悠地使出郢州城。这还剩几箩筐的鱼没卖,再放一会儿就要坏了,这可是超级赔本的一趟出行。 “范三爷,你看那边那栋楼,你还没去呢,说不定人家会买鱼的。”赵行川突然眼前一亮,看着城内边边角一处颇具威严的楼宇,喃喃说道。 “剑楼,好奇怪的名字,我以前咋没听过呢?莫非是新开的?走,咱去看看。”范老三手撑桨,一用力,船便向边角处滑去。 大老远的,剑楼那边就有人招呼道: “渔家,你这还有鱼可卖不?” 把范老三激动的双手一直在颤抖,连忙大声应道:“有有有。” 船靠边,店家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是一个年迫六旬的老头,缓了缓说道:“渔家,你可帮了大忙。要不,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可要累散喽。” 赵行川笑了笑,感情是近水解了近渴。 “渔家,还有多少鱼,鱼可是鲜鱼,可否给老朽瞅一眼?”站在船边,老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渔船里。 “瞧着您说的,随便看,我这鱼呐,早上带出来时都是活蹦乱跳的,难免闷死几条,不过呐,整个南楚湖,我敢打包票,我老范家的鱼绝对新鲜!”范老三拍了拍胸脯,唾沫星横飞。 老头跨上渔船,看了看竹筐,眯着眼道:“不错,都是鲜鱼。这样吧,这几框鱼就全留在我剑楼罢!多少两银子,还请渔家开个价。” “我这满一筐便是百条鱼,四筐便是四百条,平日都是二两银子一筐,今日还多谢店家相助,四筐鱼便给六两银子罢。”范老三砍砍而谈。 “好,渔家爽快人!便六两银子罢。以后啊,有新鲜的鱼可尽管给老朽送来,日子赶五便可。”老头丢过来六两银子给赵行川,依旧眯着眼。 “可嘞!”范老三笑的合不拢嘴。 赵行川拿着沉甸甸的六两银子,呆呆地望着老头。 “爷爷,您这酒楼取名“剑楼”,里面真的有剑吗?”赵行川仿佛思考了好久,缓缓开口道。 “哦?剑楼剑楼,为何要有剑?你猜里面可有剑?”老头依旧眯着眼,捋了捋胡子。 “既然没有剑,那为何又叫剑楼?我想肯定是有剑的。”赵行川答道。 “那何又为剑?”老头眼睛突然睁大,目光炯炯有神,却未回答赵行川的问题。 “就是腰间挂剑,锋利无比的利器”赵行川支支吾吾,心想这老头怎会这番倔强。 “屁。”老头突然很不雅地说了个“屁”字,然后摸了摸屁股,转头走了。 正在搬鱼的范老三听的云里雾里,心想这一老一小怎么这么奇怪。 走到酒楼门前的老头突然从鱼框里取出一条鱼,刹那间往赵行川身边的木柱上丢去。 待赵行川反应过来后,柔软的鱼似坚硬长剑,半截鱼头已然刻进柱子里面,而鱼身却立在外面,摇摆个不停。如果鱼能说话,估计会大喊道:“疼死老子了!” “小子,我这剑楼虽无剑,可一草一木又皆为剑。那究竟何为剑?你眼前那尺把长的鱼,便是剑,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头笑个不停,显然是很开心的模样。 赵行川冷汗直冒,腿哆嗦个不停,这个老头是个什么人呐,如果这鱼扎在自己身上,九条命此刻也没了啊。 同样吓得不敢说话的范老三,此刻已经搬好了鱼,哆嗦着腿,带着赵行川,头也不回地回到了渔船上,解开绳索,一溜烟地出城去了。 “妈的,这老头可真是个高人。”范老三小声的嘀咕着,“高人也不必和我这等粗人一番见识,想必送鱼过来,也不会有什么风险。”范老三在心中算了一笔,想到自己应该是安全的,又莫名开心起来。 看的边上的赵行川一愣一愣的,感情这范三爷是被吓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川行渡》正文 017 落箭 范老三还真说到做到,太阳还有些时候才落山,渔船便停在客栈门前了。 赵行川跳下渔船,向范老三摆了摆手道别,而后便一溜烟地奔向客栈。 范老三乐呵呵地看着赵行川离开自己的视线,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唱起歌谣,撑船消失在江面。 白无痕静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赵西月则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远方。 “我回来啦。”赵行川推开门,奔向赵西月早已收拾好的一张床铺,飞跃而上。 “怎么样,郢州城里好玩否?”赵西月走到赵行川身边,坐在床沿边,一脸关爱的看着他。 “一点也不好玩,还差点被一条鱼给杀了。”赵行川沮丧地说道,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 “哦?让我试试,我们行川是不是发热烧糊涂了。”赵西月一脸嬉笑,将手伸向赵行川脑门。 “呲呲,还真是烧糊涂了。” “舅母,我可说的是实话!是一个老头,他把鱼当成剑了。” “噗嗤”一声,赵西月笑的更厉害了。 “到底怎么回事?”白无痕抬了抬眼皮,望了望赵行川。 赵行川坐起来,一五一十地阐述着今天遇见的事。 “我曾听闻,江湖上有人能以草为箭,百步之外杀人于无形。不过这仅仅是听闻罢了。至于以鱼为剑,这得有多么深厚的功力。”白无痕摇了摇手,“高人都是有脾气的,不要随便去招惹他们。” “我没有招惹他,我只是随便问了他句话。”赵行川委屈巴巴。 “以后连话也不要随便问,记住了。”白无痕语毕,又闭起了双眼。 “行啦行啦,收拾收拾准备下去吃饭了,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来,这个苹果拿去。”赵西月收起了笑容。 --- 泰和山庄。 今天的泰和山庄来了一名很重要的客人,甚至连五大长老都齐聚一堂。 来者带着面纱,身着黑衣,袖中露出半截信件,面对五大长老齐聚也丝毫无慌乱之色,却直言要见庄主大人。 “可否知道阁下是什么个身份?”大长老咳了咳。 黑衣人摆了摆手,大长老见状,立马示意周边闲人退下。 “我奉相国之意,来与庄主商讨些事情。”黑衣人平淡地说道,“所以,还请慕容庄主现身吧。” 大长老摇了摇头,“庄主做事,想必阁下和相国也有所耳闻。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能请的动庄主,就算皇上亲临,也不行。” “哦?你可知如今已不是当年,先皇早已不在,大长老难倒以为,就凭你们祠堂前的那块破石头,真的能为所欲为吗?”黑衣人语气冰冷。 “我山庄门生遍天下,屹立百年而不倒,还不会怕了你区区一个相国。若无他事,阁下请回,恕不远送。”大长老脸色铁青。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抽出袖中信件,拍在桌子上,“相国的话都在里面,还请庄主别忘了过目。”丢下这句话,黑衣人便挥袖离去。 屋里五位长老你望着我,我看着你,摇了摇头。 “走吧,就丢在这吧。庄主会知道的。”大长老叹了口气,上次见到庄主,是在二几年前?还是三十几年前?“太久了,久的连我都要忘记了。” “大哥,我总觉得,江湖上要出什么大动作。”三长老看着黑衣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哪一天江湖上都有大动作,只不过啊,我们没看见而已。不要乱了心思,忘了前庄主的嘱托。”大长老淡淡地说道。 “不过啊,我们也算对得起前庄主了。你看今日,我山庄走出去的,无一不是南朝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前至高俸文官大员,后至前线戎马将军,皆有我泰和之影。”二长老看着天空,喃喃说道。 “哈,也算对得起前庄主了。”二长老眼睛微眯。 独留下闭口不言的五长老,看着眼前四位大哥的身影,摇了摇头。 --- 镇川郡,长宁王府。 元墨兰今天心情很不美丽。父王说好的今天一起去郊游,可现在却反悔了,带着哥哥不知去哪了。 “哼!父王是个臭坏蛋。”气鼓鼓的元墨兰坐在树下,手一直在抓草地。 “哈哈,小郡主可别气坏啦。”李乐师哭笑不得。 “父王是不是不疼我了,现在他总是宠着哥哥。”元墨兰神情低落。 “傻孩子,你哥哥是男儿郎,将来要顶天立地干一番大事业。咱们女儿家啊,有些事就别操心啦。”李乐师强行挤出了笑容。 “可是我也想学骑马射箭,看着哥哥在马背上纵横,好不威风!” “嘘,可别让你父王听到。”李乐师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元墨兰赶忙闭口不语,直至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父王早已出远门去。 “祺安呐,你可知,父王像你这样大时,便可马背上百步穿杨?”镇川兽园内,长宁王一行轻骑数十人,在泥土地上飞驰。 “可惜我体弱,让父王失望了。”看了看射偏了好几次的弓箭,元祺安有些失落。 “马背上射箭讲究一个快字。引弓到拉弦,也不过瞬息之间。”说完,长宁王又是一箭,狠狠地穿进百步之外的树干上。“像你啊,力道是足够了,只是在瞄准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你再好好练练吧。” “好。”话一说完,元祺安便引鞭一击,宝马瞬间狂奔而去。 张弓,搭箭,拉弦,这一次,元祺安听从长宁王的话,瞄准在瞬息之间,刚拉完弦,箭便飞驰而去。 不过箭并没有击中树干,依旧是射空了。元祺安摇了摇头,再次搭上箭,拉开弦,跃马飞驰。 尝试了几次后,终于,箭矢正中树干。自此,元祺安接连数箭,皆准确射中。 “哈哈,祺安不错,有父王当年的影子。”马背上的长宁王,哈哈一笑。 “果真如父王所说,张弓,搭箭,引弦确实要在瞬息之内完成。”元祺安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哈哈,世子可不知,王爷当时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箭家高手。”一武将笑道。 “哦?没想到父王会这么厉害?”元祺安一脸震惊。 “罢了,往事如烟,不提也罢。”长宁王摇了摇头。 当年南朝八郡叛乱,十万叛军势如破竹,就在要攻破三川首府时,王都发骑兵三万,长宁王为将,十天急行军后,两军交战,不过半日王军便杀得叛军丢盔弃甲,叛军之首更是一开始就被长宁王二百步外强弩封喉。那一战,除去三万来得及投降的叛军,其余七万,尽被斩首,鲜血更是染红了万里川江。 自长宁王镇守川地以来,南朝西垂,再无乱过。川地人勇猛,不屈,是南朝兵源绝佳地,长宁王这十来年励精图治,更是锻造了一批当之无愧的威武之师所以说啊,王都那位,除非自己的弟弟先自己一步死了,否则,是绝对不会感觉到半分危险的。 “祺安呐,落箭,一定要快,快到敌人反应不过来,才最好。”似乎想到了什么,长宁王语重心长地看着祺安,嘱咐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