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缨染》 正文 楔子 幽暗阴森的地下室，长生烛寂寞地摇曳着昏黄。 有水滴答滴答，不紧不慢地绽开在雕刻虎纹的冰凉石板上，这声音似乎没有尽头，抓心挠肝，自是苦寂非常。 一男子身着早已发黑的朱红金绣喜服，双目紧闭，死尸一般仰躺在肮脏软榻上。 五官犹如斧凿刀刻，俊逸无双，可眼下却是一片青黑枯槁的阴影。 手脚皆被石制镣铐锁死，边缘处的皮肉露出乌色的瘢痕，这是常年挣扎留下的深深痕迹。 丝丝白发隐没在灰败肮脏的黑发丛间，男子突然睁眼，双眼布满赤红血丝，声音哑然，却倾尽力气骂道，“巫千泷！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壹话 死门归 门外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磕在了地上。 “把她拖下去，一个半死不活的，另一个要死要活的，都滚都滚！” “姑姑！姑姑！” 女子哭喊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终于消失不见。 逼仄昏暗的屋内。 面容苍白的女子裹着血迹斑斑的白袍，僵直地躺在稻草做的简易塌上，一头长发散乱，软塌塌地遮住面部，分不清是死是活。 几束阳光从门缝中挤入，却在半空中被潮湿的黑暗所吞噬。 一片死寂，无声无息。 “沙沙沙。” 灰色的老鼠快速游走在稻草塌周围，那灰鼠异常硕大，由于常年进食死人肉，如豆鼠眼居然放出骇人红光。 当它接近“尸体”的一瞬间，塌上那人突然一跃而起，用极快的速度一掌劈向硕鼠。 只看那鼠脑壳崩裂，在地上翻滚了两下便不动了。 女子重重地喘了口气，向后踉跄几步，歪歪斜斜地缩在墙角。 她完全是凭借动物的本能击杀，这一掌几乎消耗掉了她全部的力量，忽然手指传来阵阵刺痛，她低头看着这手，细长的十指被刻满符咒的细钢针生生穿透，这是镜缘居专门惩罚妖族的特制刑具。 不会留下疤痕，伤口细小，但会让受刑者痛不欲生犹如被火炙油烹。 淋漓鲜血干涸在钢针周身，已然凝固成黑色，她忽然冷笑。 冲着破碎阳光扬起了下巴，光束在她脸上笼了一层温暖的颜色，黑蝶翅膀般地睫毛轻颤，从鬼门关中徘徊数日，还以为再也不能见到这阳光了，虽然微弱，却竟然有些刺眼。 她眯了眯眼睛，一双细长的纤巧眉毛微微上挑，咬牙道:“涂山隆万” “那个小蹄子终于想通了？你确定？”解三娘手中的银算筹啪地掉落，脸上满溢了不可置信。 赤水第一花楼，镜缘居。 童生馆馆主是个徐娘半老的年纪，名唤解玉沁，因在镜缘居各院的姑姑里排行老三。 因此客人更常唤她解三娘。 岁月留下的痕迹被一叶坊的玫露细粉完美遮掩，成熟妖艳的如同汁液满涨的熟透桃子，轻轻咬一口，汁水四溅，齁甜齁甜的。 “是的，姑姑，您快去看看吧，她这次很不一样。”身着灰色衣衫的仆子阿鰾恭恭敬敬。 “哦？如何不一样？” 阿鰾将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解姑姑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可刚走两步突然又停下，低声吩咐道“这小东西野性的很，你们先把柔桑唤过来。” 柴房内的白衣少女岔开腿坐在稻草上，一双腿象牙似地雪白温润，唯独小巧的足踝上各用红绳串了三颗刻满符咒的银铃，脚趾上的钢针闪着寒光，被血淋透成赤黑色，她却浑然不觉一般，正用着一根树枝，翘着手指，反反复复一笔一划地专心书写着“涂山隆万”四个字，不知写了多久，这字已深深陷在地上。 “吱呀” 门开了，阳光悉数洒进来，来人隐没在刺眼碎金中，看不清楚。 “阿零！阿零！”熟悉的声音焦灼而悲伤。 少女刚抬头，那人却已扑了过去紧紧将她拥在怀里。 “行了，别在这里哭哭啼啼了，她又没死。” 解三娘一脸厌烦地挥了挥绢扇，扇尾的蓝色流苏被阳光镀了层亮彩，随着她的动作明灭不定。 “可想清楚了。” 柔桑缓缓将白衣少女扶了起来，轻轻帮她拢了拢遮住面部的黑色长发，露出的一双如梦如幻的金色眼眸，似有雾霭笼罩着金沙，千里汹涌而来，金沙下又暗流滚滚，似将一切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微挑的朱唇覆了一抹一叶坊都调不出的绯樱色，含着唇珠生生嵌在病态苍白的脸上，更生出弱柳扶风的娇弱美姿。 解三娘突然有些怔怔，恍惚回神，暗叹自己眼光不俗，虽是匹难训的小兽，可有一天定会颠倒众生，那些庸脂俗粉只配跪在她脚下舔她的玉足。 那少女不卑不亢，福了福伤痕累累的手。 “姑姑，之前是阿零不经事，曲解了姑姑一份栽培苦心，这十天里，阿零想明白了，愿意替姑姑分忧，偿还此前造成的一切损失。” 解三娘闻言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反复确认了三遍自己没有听错。 一边的阿鰾轻轻推了推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相信这是现实。 一向倨傲难训的烈马，居然肯在她面前低下高贵的头。 眼前的女子似乎一改从前，一想到她刚被送来短短三个月，撕碎了七件上好的鲛绡舞衣，而且气走了六个教习姑姑，更有甚者，居然利用妖力捉弄恐吓客人，不仅不端茶倒水，反而逼得客人对她俯首称臣。 一会服从管教，一会又背地里暗自使坏，甚至策反了镜缘居半数的童生私逃，这场声势浩大的私逃损毁了半个童生馆，不少珍贵的发钗脂粉衣裙皆被付之一炬。 解三娘气地跳脚，甚至发誓不抓这小蹄子誓不为妖，生生追到八百里之外的青丘涂山才将她抓回，结果这蹄子被抓回来任凭打骂，不吃不喝一心寻死。 这执拗非常的小美人，用尽了招数也未能令她屈服，可在昏迷了十天之后，竟突然一本正经告诉她，她想明白了。 解三娘一把年纪了，从她手中过来的姑娘无数，何曾见过如此难缠的主儿，越发的没了主意。 正苦苦思索着，少女冷冽的嗓音打断了她所有遐思。 “阿零愿为姑姑效力，但请姑姑答应阿零一个条件。” 果然是只小狐狸，难怪突然这么乖，解三娘终于卸下了满肚子的不放心。 “什么条件。”解三娘脱口而出，一回神，又暗骂自己如此沉不住气。 “挑选恩客的权利。” 原来如此，不算过分。 “罢了，像你这般混蛋的人，男人看上你才是他的不幸。”她扬了扬唇。 “请姑姑赐名。”涂山零仍旧低垂着眼眸，礼数一分不减。 “哦？不想再做涂山零？你不是一直不肯改？” “从被卖入镜缘居第一日起，世上再无涂山零。” 这话从她嘴里一字一句的吐出，喷薄而出的恨意汹涌澎湃，虽然面部表情仍是波澜不惊。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解三娘也不管她。 “你的眼睛的确生的令人一见难忘。”她伸出一只细白长手，将涂山零额角碎发悉数拂去，“有贵人曾言，一见美人兮，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这句倒是十分配你，那便用慕绵绵吧，希望你不要再浪费了你这幅好皮囊。”说完便满意地转身走了出去。 “阿零！你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话 伤门旧 柔桑的声音有些颤抖，秀美的脸上挂着长久哭泣的肿胀痕迹。 涂山零望着她黑亮的双眸中倒映的自己，喃喃道“姐姐，这世间不会再有涂山零了，不会再有了。” 柔桑不明所以，“凭你的本事，能逃出去又怎会轻易被抓回？你逃回去短短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涂山零一言不发，柔桑轻轻拍着她的背，半晌终于道了一声，“姐姐，我没有家了。” 涂山零将脸深深埋入她的衣衫中，柔桑知她定是受了不小的委屈，只好叹了口气，“来镜缘居的少女，皆是走投无路无家可归之人，零，不管你发生了什么，都要活下去。” 下意识想握紧她的手，却听见她嘶地一声轻叫，柔桑连忙放开手，蹙着眉凝住一双血迹斑斑的小手，倒抽一口凉气。 “姐姐，不疼的，真的。”涂山零抽了抽手，小心翼翼地说着。 “阿娘曾说，女孩子的手很重要，会影响人的命格，细嫩白皙的手一生顺遂，粗糙难看的手会坎坷流离”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再也不会任性伤害自己了，我去问青池弄点药，一擦就好了，不会留下痕迹的，你别哭别哭。” 五个月后，国都赤水。 三月十五，春寒料峭，路边的花草刚发了新芽，扶桑国的寒绯樱却已如火如荼地开遍，漫天飞舞的樱花将街道染成绚烂的妖红，街上人流如织，小贩们在花雨中吆喝着售卖寒樱花环和钗钏，还有精致可口樱花小食铺满小桌，琳琅满目。 “姐姐，我想要这个，这个，还有”慕绵绵雀跃地冲在售卖樱花糕点的小摊前指来指去。 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解姑姑竟肯放她出来。 “当当当！” 锣鼓声喧嚣，众人不禁回望，只看一队身着黑色鞣革劲装的队伍整齐踏过，队伍中间，是九个身着常服的巨大的木偶，木偶如常人一般行走，大眼睛还会调皮眨动，冲着围观人群乱抛媚眼。 九只木偶分别代表了贪狼c巨门c禄存c文曲c廉贞c武曲c破军，紫葵，元贞九星仙人。 各自表演着奇异动作，惹地人群发出一浪接着一浪的沸腾喧嚣。 慕绵绵边咬着樱糕边盯着木偶衣服上硕大的蓝色家徽。 这是寒樱节的承办者—公仪家族的独特家徽。 在人与妖共存的扶桑国，公仪氏是四大家主中唯一一个人族。 能够在妖族领主三分天下的乱世打下自己的一片容身之所，并且多年屹立不倒代代传承，公仪家的势力不容小觑。 人力微弱，寿命短暂，和天生具有妖力和长寿的妖族相较尤为弱小可怜，而公仪氏却能够短短百年间跻身四大领主之列，凭借的不仅是运筹帷幄的智慧头脑，还有人族勤恳坚韧的强大意志。 公仪氏浸淫商业多年，势力渗透在衣食住行方方面面，街边十间铺子，有六成扬起的便是标有公仪家族徽章的独特云旗。 而公仪氏真正的厉害之处是机械，不仅独具制造机械的秘技，更是垄断了扶桑国的军事c农事的机械命脉，因而地位尊崇，连三大妖主中的最强——空空氏族都要对公仪氏礼让三分。 “真是厉害啊，姐姐，他们是怎么做的，木偶好像活了一般。” “是啊，要不是他们告诉我真的是木偶，我还以为他们是异国的人呢。” 街边伸头围观的人群喧嚣，纷纷赞叹着木偶的逼真与公仪家族的厉害。 突然一声高昂的鸟鸣划破众声喧哗，一只硕大的五色鸟遮蔽了天空。 慕绵绵的双目被五色鸟闪着银光的碧蓝色羽毛深深吸引，想象着若是拔下几根制成彩翎衣该如何绚丽夺目。 大鸟再次张开朱红色的长喙，一声长鸣，长长的尾羽随风抖动，一瞬间，嘈杂的街道一片寂静，安静到只能听见天空中巨大翅膀扇动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巨鸟的翅膀起而起，伏而伏，五色鸟金色的脖颈优雅地摆动，突然一个俯冲飞入人群。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尖叫四散奔逃，十分害怕被大鸟的长喙和翅膀所伤，慕绵绵也害怕地将眼睛紧闭缩进了柔桑的怀中。 阵阵疾风快速刮过耳畔，慕绵绵似乎踩在细细密密地云彩间，朦胧中有人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衣服。 她睁开双目，正看见五色巨鸟立在自己的面前。 人群中忽然发出惊呼，“凤凰选中了她！” “当！” 刺耳锣鼓震地众人如梦初醒，慕绵绵有些不知所措，她紧紧攥住柔桑的手。 巨鸟忽然张口，尖利的长喙猝然打开，吓的她向后几步。 “恭喜小姐了，您是今年寒樱节的花神，这枚黄金花环是您的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只看他轻轻鞠了一礼，素净的眸子从凤凰面具中透出，嗓音干净温和。 慕绵绵定神一看，那鸟果真并未伤她，它也并非真正的鸟，张开的口中弹出了一只方正的松木龙纹小宝箱。 她半信半疑地伸出手，盒子便自动打开了，柔软的蚕丝白稠上躺着一抹夺目耀眼的金色，那是历经三年才能雕刻出的八重樱黄金花环，层层叠叠的重瓣中选用扶桑国最珍贵的宝石一一一一红樱石点缀，花蕊竟一丝一毫皆由金丝捻成，随风轻颤，似乎下一秒就有金屑花粉掉落。 她轻轻拿了起来，细细摩挲着，指间触到内侧有一个小小凸起，原是烙了一枚小小的“仪”字。 “花神只有花环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面具男子似乎楞了一下。 寒樱节已传承百年，但黄金花环价值不菲，并非年年皆有，仅仅由凤凰神鸟亲自选出才会获得。 百年间，获得黄金花环的女子不过三人。 而每一年，姑娘们都在为获得花环而争奇斗艳，更甚至有女子因为没被选中而负气昏厥，但眼前少女，似乎对黄金花环并不满意。 真是有趣。 男子不自觉抬头，视线触及少女金色的妖瞳和黑发，再次惊了一瞬。 “喂！问你呢！” 少女长眉微挑，桀骜的眉眼似要将天下男人和宝物都踩在脚下。 “请问姑娘，您还想要什么愿望呢？” 男子迅速抽出视线，再次低眸询问。 “我想要吃遍这一条街。” 柔桑突然一口气没上来，咳咳咳地呛了半天，如果可以，她一定要把慕绵绵拖到小黑屋里回炉重造。 这黄金花环可够她吃遍十八条街的了。 男子眼角一抽，费力忍住大笑的，“那便如姑娘所愿。”小厮上前，他附耳低语了几句，不一会小厮恭敬退下了。 少女手执花环拍了拍木鸟的头部，道了声，“那谢谢啦。” 凤凰好似听懂一般再次长鸣，扑棱着翅膀直入天际，很快消失不见。 她转脸笑嘻嘻地将手中花环轻轻放在柔桑头上，十分满意地笑着，“姐姐，这花环很配你，真好看！” 柔桑羞红了脸，惊慌地躲躲藏藏，“不不不！这太贵重了，这可是给你的。” 面具男子目光凝住少女。 明明那人身穿劣质下品绸衣，却将扶桑国少女求而不得的樱花环拱手相让，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凤凰选中的花神姑娘，后会有期。” 慕绵绵闻言冲他点了点头，也不行礼，转身再次将花环塞在柔桑头上。 吹吹打打还在继续，除了众人各异的眼神来回扫射之外，四周再次恢复了喧哗鼎沸。 柔桑双颊绯红，被慕绵绵打趣了好久。 “呼呼！今天收获好大！”她兴高采烈，手中满满当当都是糕点，“公仪家的人可真大方，说到做到。” “你啊！下次可不能这样任性了！”柔桑抱着十几盒糕点，苦不堪言。 镜缘居，童生馆。 解三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涂山零送她的寒樱礼盒，居然是一品居最贵的玉盒糕点。 窗外的晚霞被落日镀了层金色，煞是好看。 她倚着琉璃圆窗望着外面的天空，突然起身，似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寻找阿鰾的影子。 结果四下寻不见人，只好快步走着。 “这群小崽子，都死哪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叁话 故人来 正在廊间踟蹰，突然看到廊沿尽头，乌泱泱一堆人正围着什么聒噪，定神一看，慕绵绵正一盒一盒地给仆从和其他童生们分着玉盒糕点。 解三娘心头有些无名邪火，不知怎么蹭地发起来。 “慕姐姐！你今天可真漂亮！” “慕姐姐！听说你是今年寒樱节的花神！” 慕绵绵呼地一把挎住柔桑，“啊呀，什么花神不花神的，一只破鸟随便选出来的，花神哪有吃糕点好玩对吧对吧。” “绵绵姐，这可是一品居的玉盒糕点！一盒可值十金呢，你是发财了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你一句我一句，慕绵绵眉飞色舞地回答着。 阿鰾突然瞥见解姑姑站在廊头，迅速擦了擦满是碎屑的嘴，一脸谄媚的笑着迎了上去。 其他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完全没有发现解三娘的所在。 “姑姑可是生气了？”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算了，难为她有心了。”解三娘顿了顿忽然道，“十两金子的糕点好吃吗？” 阿鰾楞了一愣，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当还，还可以。” “她就是个野丫头，再好的东西在她眼里都一文不值，唉，算了，回去吧，记得明天去寻来赤水第一乐师顾廷来专门教习她音律舞蹈。” 阿鰾瞪大了眼珠子，一脸不可置信。 “姑姑你” 顾廷可是赤水最顶尖的舞乐师了，教出了三十年前的第一魁娘风晴雪，一舞倾城，就连那空空寂雪和公仪陵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谓是千金难求，解姑姑请她过来专门教习一人，这在童生馆闻所未闻。 阿鰾瞪着眼睛望着解三娘，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别惊讶，我的眼睛一向不会看错，这涂山零是块稀世璞玉，若是有心栽培，有一日，必定可以成大事。” “姑姑是否太过” “好了，不必再说了，去放手做吧。” 镜缘居每三年便会迎来一场花魁盛会，意在童生中选出最优秀的解语花女。 贵人争相竞价，名为缠头金。 缠头价高者便可一夜，亦或者有豪门大户，缠头夜之后直接赎身收为己用。 镜缘居的老板后台强硬，每一届皆能邀请来各路新贵名流，甚至连妖主空空氏都会赏脸赶来赴宴。 由于来人非富即贵，因此这场盛会是花女们鱼跃龙门的最好机会。 这一天，镜缘居的门槛都被来人踏破了，小厮们不得不拆除破碎的门槛连夜更换新的。 阿鰾立在解姑姑的身侧，凝视着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忍不住道，“姑姑，这次的人似乎比上次的还要多啊。” 解三娘嘴角溢满笑意，“今年来了贵人，当然比往年要热闹了。” “姑姑可知这贵客是何人？” 解三娘还未开口，正听到周遭的姑娘们兴奋地议论着，“听说了吗？公仪家的家主居然也来了。” “就是那个，空空大人也要忌惮三分的公仪家族？” “对呀！对呀！” 阿鰾闻言低声道“姑姑可想好了，这次让慕绵绵做压轴？万一” 解三娘双手凭栏注视着远方人头攒动，“也不知是何缘由，直觉告诉我应该赌一把。” 翡翠椒房琉璃殿。 缠绵悱恻的笙箫丝竹声声入耳，雕花的圆形舞榭台高耸，早早铺就了上好的紫狐绒毯，这种绒毯防滑又能保护舞者的纤纤玉足，踩在脚下如履轻烟。 贵人们围成半弧，按着尊卑长幼的顺序依次落座。 此前仅有一张软榻的尊席，居然添置了另一副，看样子是有大人物也要参会。 慕绵绵身着常服百无聊赖，盯着柔桑来回走动。 “姐姐，你能不能安静的坐一会。” 柔桑的鼻尖溢出点点汗珠，这是她异常紧张时候的表现。 “阿零，今天可是我们鱼跃龙门的大好机会，三年才有一次呢，你让我怎能安静！” 慕绵绵似懂非懂，扔了一颗葡萄到嘴里，打趣道“什么鱼跃龙门，你明明是鹿妖，再怎么跃你也不是鱼。” 柔桑飞过来两个白眼，“今日一过，我们就不再是童生了，你也该晓一些人事了。” 慕绵绵一口气吃掉了五颗葡萄，又一口气吐出五颗葡萄籽。 “什么人事不人事，不就是选男人睡男人的事嘛。” 柔桑被气的不轻，轻轻锤了她几下，“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偏学那些下流话。” “好好好，我睡男人下流，柔桑姐睡男人就不下流。”她端着盘子窜来窜去地躲避。 “再不理你了！”柔桑气呼呼地跑出了屋子。 慕绵绵笑嘻嘻的表情突然消失不见。 闭上眼睛，再次浮现了一幕幕残影。 “你娘就是个下贱胚子！不检点和野男人勾三搭四！” “真可怜，一生下来便被父亲抛弃。” “有爹生没爹要！” 舅舅满身酒气，恶狠狠扬起满是小刺的荆条，自己细嫩的小腿上皆是斑驳血痕，却高昂着头，不肯服软。 慕绵绵睁开眼，直直盯着手臂上的碧色龙纹钏，这是母亲留她的唯一遗物。 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宁可被全天下人耻笑辱骂，一无所有地孤独死去也不肯说那人一个不字，您还真是爱他。” 慕绵绵侧坐在阁楼的栏杆上，这个视角尤其的好，歌舞台的一切一览无余，就连观众席上的贵人们的所有动作，皆是清晰可见。 嘉宾陆续到齐了，只看尊席上，有男子身着白衣正不羁地卧坐于右侧软榻上，一头银白长散发着冷月光辉，肆意倾泻而下，松松散散地琯了个发髻，额间些许碎发划过墨染长眉下的幽深紫色妖瞳。 这张恣意狂放的妖孽玉脸在扶桑国女子的心中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上至良家下至花街游女，愿掷千金与之一夜，定是空空寂雪无疑了。 左侧有男子正襟危坐，身着华贵青衣，笼了一层公仪家族独产的软金纱衣，姿态清雅高贵，一头黑发细细用玉冠束好，插了一支虎纹鎏金笄子。 干净利落的可怕，眉眼乍看之下温润如玉，可是细看却又隐隐浮动着拒人千里的冷冽，和空空寂雪侵略性的妖异相比，是另一种不可侵犯的俊美，如果说空空寂雪是那密林深处莺莺燕燕环绕的焦骨罂粟，青衣男子便是悬崖峭壁上望着月光独自绽放的铃兰，清冷雅致，不入尘世。 若非他的眸子是人族普通的褐色，又能与空空寂雪同坐尊席，慕绵绵还真猜不出他是谁。 “公仪笙。” 慕绵绵的眼底难掩嘲讽之色，“镜缘居可真是块风水宝地。” 世人不知公仪笙，但绝对知晓公仪陵。 这位落座尊席的男子，父亲便是以风流侠义闻名天下，唯一与最强妖主空空寂雪似敌似友的传奇人物—公仪家家主公仪陵。 曾经的这位传奇人族少年，十五岁接管偌大家业，不到五年便将公仪家族治理的强大兴盛，甚至后来以出其不意的智谋和过硬的胆识打败了前来侵犯的妖主烛龙氏和荼阴氏族，成功震慑了虎视眈眈的妖族。 据说那公仪陵温和有礼，待人以诚，为解友人之急更是千金散尽毫无怨言，更是在天灾爆发之时，第一个出来赈济灾民，并胸怀宽广不计前嫌，对落难的妖族平等相待。 如此重情重义，因而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一呼百应，愿为公仪家鞍前马后。 一时之间，公仪陵的名字成了人族口中最最骄傲的存在，而人族和妖族的关系也得到了极大缓和，甚至互通合作。 直到三十年后的今日，人们依旧对公仪陵交口称赞，而三十年前公仪陵与空空寂雪同为一女子争风吃醋的风月雅事，更是成为扶桑国最香艳离奇的谈资。 “嘁。”如此街头巷尾妇孺皆知的风流雅闻，慕绵绵当然知晓，不屑地撇了撇嘴，抬眼扫了一下屋外灯漏，转身便去更换舞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肆话 缠头夜 “公仪陵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死了？”空空寂雪十指纤长，把玩着一只玉杯。 “家父和晴雪姨娘恩爱非常，已经将家事全部托付与我，他们已云游四方多年，怕是入了温柔乡便不愿再归了。”公仪笙云淡风轻道。 空空寂雪捏紧了玉杯，脸色有些难看，“你这小子少在这里诓骗我，他若是真的恩爱，何至于娶了人族女子做正妻，让晴雪做妾。” 公仪笙面不改色道“世人皆言妖族不拘名节，自由奔放，现在看来，倒也不尽然。” “罢了，罢了，这三十年来，你们将晴雪藏的如铁桶一般，日防夜防，就连那公仪陵，也是多年未见了，一晃三十年，过去的是是非非也都放下了，告诉你爹，他还欠我一顿红袖招的花间酒，我可都记着呢。”空空寂雪取了一盏桃花酿，一饮而尽，举手投足间居然有些落寞寂寥。 公仪家族有机械守卫日夜守护，又有凤凰神鸟于空中巡逻盘旋，硬闯毫无胜算，而家族内部等级森严，规章制度严苛，核心机密皆由天枢院一手掌控，但这天枢院负责人就像鬼魅一般毫无踪迹可寻，因此根本无从窥知任何消息，可是有流言散布，说是公仪家族内斗，陵已死，风晴雪下落不明，这流言半真半假，令空空寂雪不得不疑心。 “是。”公仪笙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空空寂雪不再说话了，随手捞了个妖艳的侍女，吃着喂给他的果脯，懒洋洋望向舞榭台。 舞台上的女子们使出浑身解数卖力地舞动着，她们真正的目标并非魁娘，而是台下的贵人们的青睐。 一曲接着一曲，一舞接着一舞，刚看到一场精彩的，却又被下一场的才艺所深深吸引，席位的人们不时发出阵阵喝彩，这次的魁娘大选比往年更加激烈纷繁。 人们挑花了眼睛，一时之间难以决定，空空寂雪却似乎毫无兴趣一般，躺在侍者柔软的胸脯上昏昏欲睡。 忽然巨大鼓声乍然响起，空空寂雪从恍惚中清醒，这一路全部都是缠绵柔软的靡靡之音，突然闪入了这异响，倒让人有兴一观。 舞台中央和四周不知何时放置了九张朱漆景泰蓝描金双面鼓，一女子身着金绣百蝶彩衣随着鼓声翩然踏入，幽远清脆的胡铃每一拍恰到好处地追随鼓音，如同缠绵的恋人亦步亦趋。 那舞者姿态纤柔，眉间细细贴了桃花钿，一捧黑发用红色绸带琯了双髻，长袖蹁跹宛若游龙，翩然一跃飞至舞台中央的红色巨鼓上，足音却恰到好处发出了合拍的低音，与此前的鼓声接洽交融。 观众席爆发了阵阵沸腾声，有一双眼睛，却默默盯着这百蝶彩衣若有所思。 忽然琵琶声奏起，恰似波涛喷涌，气吞山河。 舞者立于鼓中，赤色的水袖和着琴音，快速旋转，动若脱兔，以不同姿态流畅挥洒，稳稳击打在双面鼓上。 琵琶声忽然急促，犹如银瓶炸裂，水浆迸出，奏声越来越快，台下观者不自觉跟随着舞姬的动作全神贯注，紧张非常，生怕她甩出的舞袖下一秒就要出错。 只看这曼曼腰肢旋转飞快，翩翩长袖收放自如，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一张一弛之间扣人心弦，令人屏气凝神不愿错过。 突然那女子竟然一跃腾空而起，长袖全然抛洒一如帝王蝶的翅膀舒展开来，飞身旋转，九鼓齐响，女子唇角含笑，随着她的缓缓落下的，是细细密密洒出的如梦似幻的绯色樱花雨。 雄浑壮阔的鼓音与女子的柔情百转水乳交融，似蝶蛹惊变，出尘绝艳。 舞台下爆发了比此前任何一场都要热切的掌声，女子施施然鞠了一躬，在一片叫好声中快速退去。 空空寂雪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声，“这镜缘居果真藏龙卧虎。” 慕绵绵从后台出来，用力甩着头，花瓣落的满头都是，青池也真是厉害，居然在这个季节为她寻到腊月里才盛开的赤红松月樱，可惜唯一缺陷就是花瓣太过细小，怎么甩都弄不干净。 “阿零！你真的好厉害！”柔桑扑了过来。 不一会解姑姑也来了，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色，“哎呀，慕绵绵，你还不快去梳洗一下换件衣服。” 慕绵绵有些惘然，“怎么了？” “这可是大好事啊，公仪家主公仪笙和空空妖主空空寂雪都选了你做魁娘。” “阿？什么意思？” 柔桑羞红了脸，偷偷掐了她一把。 解姑姑浑然不觉，“他们等一会就竞价了，你先去准备一下吧，快快快去。” 慕绵绵正待张口，却被一群侍者生生拖进了沐浴室。 柔桑在一旁墩墩叮嘱，怕她等会又任性出什么岔子，慕绵绵在水里吐出了数个泡泡道“姐姐！我突然被你说的有点害怕。” “能把天捅出篓子的涂山零居然会害怕？” 慕绵绵突然一头扎进了池子，不说话了。 柔桑只好好言相劝，“好了好了，他们又不会吃了你，解姑姑也同意了，你可以自己挑选恩客，侍寝不侍寝都是你说了算。” 她终于浮到水面上，“那姐姐，如果是你，你会选哪个？” 柔桑想了想道“公仪家族禁止与妖族通婚，三十年前的公仪陵为了风晴雪和整个家族抗衡数年都未能娶她做正室，虽然公仪陵俊美无双又是谦谦君子，可他却不是妖族的良配，因此公仪笙你要考虑清楚。” “那空空寂雪这么多女人就是良配了咯。” “是啊，空空大人一生女人无数，可是他却为风晴雪奉上了妖主正妃之位。”柔桑表情忽然有些凝重，还未接着说下去，便被蛮力拖入浴池。 柔桑一声惊叫，猝不及防跌入水中，恨恨地抹了一把脸上水渍，劈手要打慕绵绵，结果这厮一脸坏笑地游走了。 “涂山零！”柔桑怒视着她。 “姐姐，天这么热，你也一起洗吧。”她突然靠近，熟练地解开了柔桑的衣衫。 “涂山零！”柔桑怒去追赶她。 两个女孩子，一个赤身，一个衣衫不整，在热气氤氲的池子中追打嬉闹，解三娘站在门外有些恍惚，这场景令她感到似曾相识。 公仪笙一向是不愿来这种烟花地方，虽然镜缘居不是一般的烟花巷柳，自三十年前的风晴雪开始，镜缘居便成了贵人们聚集谈事的特殊存在，连一生德行高雅的父亲都入主镜缘居，并且要执意要娶花女为正妻，可见这镜缘居的厉害之处。 但即便如此，若非是和空空寂雪谈生意，他断不会与这里有一丝一毫的瓜葛，空空寂雪风流潇洒艳事不断，父亲能和他做朋友，想必也是臭味相投。 “贵人们，今年魁娘大选已然落幕，今年新晋的魁娘便是——慕绵绵！请各位大人竞价。” “我出五百金！”小家主安雅氏率先发声，他是镜缘居有名的铁公鸡，但也是个实打实的金主。 “我出三千金！”台下一片嘘声，蓦地安静了一片。 “我出五千金！”人群中有人喊道。 “我出六千金！” “我出八千金！” 肥头大耳的熊妖站了起来，此言一出，一片鸦雀无声。 “这位客官出了八千金，还有贵人要加价吗？” 空空寂雪泯了口酒，不动声色。 “八千金一次。” “八千金两次。” “八” “慢！” 小厮抹了把汗，一脸惊喜地望着公仪笙。 “真看不出，堂堂公仪家少主，也和父亲一样的风流啊。”空空寂雪揶揄道。 “空空大人，这女子如此琼花月貌，给了熊妖岂不糟蹋。”公仪笙淡淡回道。 “那，我出一万金！”空空寂雪似笑非笑，低声附耳道“听闻公仪少主向来不爱美色只爱兵器，这份温香软玉，还是留给我吧。” “这”小厮有些为难，一旁的解三娘给他递了个眼色。 “空空大人出价一万金！”锣鼓声一锤定音。 人群中发出骚动，这空空氏和公仪氏又回来了？ “一万金一次！” “一万金两次！” “一万金三次！恭喜大人抱得美人归，一刻值千金，请随我来！” 慕绵绵坐在梧桐树的枝丫上，冷眼旁观着这群雄性动物的游戏。 夜色浓郁，似要将一切吞噬，然而镜缘居此刻却灯火通明，画了精细仕女图的灯笼将露天大堂照的好似白昼。 空空寂雪忽然抬头，视线正和梧桐树上的女子相交，慕绵绵鬼使神差地冲他笑了一下，空空寂雪也报以一个狷狂的微笑。 她嘴角轻轻扬起，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伍话 春宵短 空空寂雪再一眨眼，那树上女子蓦然消失不见了。 “这小贱蹄子又逃到哪里去了！” 解三娘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太早许诺这个小蹄子。 对方可是妖主空空氏，偶尔来赏脸已经是镜缘居的无上荣耀了，现在居然要为这个小蹄子去驳了那人的意，简直以卵击石，不敢去想。 柔桑也找不到她，慕绵绵蒸发了一般不见踪迹，只留下一张字条“我不愿意。” 屋子里的人急得乱转，来人已报了两回空空大人沐浴完毕，就等魁娘前去伺候了，这可怎么办。 “你当真不知道她在哪？”解三娘一把抓住柔桑的肩膀，逼问她。 “我真的不知道啊，沐浴的时候她还在的，又把我拖到水里，我一直在水里泡着又没衣服，又怎会知晓她在哪。”柔桑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这个小蹄子！平日里挨打挨少了，就是你们太娇纵她了！” 那边小厮又催了一声。 解三娘想了又想，按住柔桑，“就说是她突然起了风疹，怕传染贵人，钱一分不少先行退给他，你！你去，你先去！” 柔桑骇地支支吾吾，“解姑姑，姑姑，我，我去能能成什么事啊。” 解三娘道，“你先去拖住他，伺候他，待他问起便如实汇报，保不准他看到了你就把那小蹄子给忘了呢，柔桑，你也是和她不相上下的花容月貌，这么好的机会，不想鱼跃龙门吗？” 她说的每一句话似有魔力一般，柔桑一字一句在心中重复了三遍，终于安静了下来。 “所以，柔桑，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解姑姑盯着她的眼睛，似要将她嵌在眼珠子里。 柔桑顺从地点点头。 红鸳馆。 空空寂雪浮在水中百无聊赖，喝干了玉壶中最后一滴酒，有些不耐烦了。 这新晋魁娘如此磨磨蹭蹭。 可转脸又一想，毕竟是小女儿家，没见过世面，定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所以才会这么怠慢。 一股子烦躁终于平静了，他起身从水中走了出来。 “吱呀。” 门开了，美人姗姗来迟。 空空寂雪想也没想，赤身的径直从屏风内走了出去，他要会一会这个躲在树上偷窥，被发现了还冲他笑的少女。 来人低着头，用红绸带琯了个双耳发髻，身着似露微露的鲛绡纱衣，将少女发育良好的玲珑曲线勾勒地淋漓精致。 “怎么，这会子害羞了，放心，我会很轻的。” 空空寂雪大手一挥将她打横抱起，赤着脚入了内室。 他感到怀中可人儿有些微微颤抖，打趣道，“我虽是妖怪，可也不会吃人，你这么怕我，是怕我不高兴吃了你？” 怀中人沉默不语，仍旧是低着头。 空空寂雪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大手握住她精巧的下巴，“怎么，害羞了？” 当一张精致却陌生的面孔映入紫瞳，空空寂雪周身突然泛起杀气。 他猝然起身，怒道，“怎么是你？” 柔桑眼圈微红，慌忙从塌上跪伏在地，“大人，慕绵绵是我的妹妹，但她起了风疹，不能侍寝。” 空空寂雪双眸冷冽，紫色妖瞳迸出寒光，“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最讨厌别人愚弄。” 柔桑颤抖不已，“大人，镜缘居无人敢愚弄大人，可是婢妾的妹妹的确无法侍寝，解姑姑怕大人发怒，便让我来伺候大人，还有还有大人竞拍的缠头金随时可以退回。” 空空寂雪的杀气减了三分，但仍是邪火入体，他上前一步，用两根手指轻蔑地抬起柔桑的下巴，“你的妹妹可真有个好姐姐，既然如此，那便你来代她吧。” 柔桑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对方桀骜的眉眼映入她黑亮的眸子，这天下间最妖孽俊美的男人，有一天，居然会属于她，虽然，只有短短一夜，但那也足够了。 慕绵绵在青池那里软磨硬泡蹭了一晚上地铺，天刚泛起亮光，便被他唤来的山雀给生生驱赶了出去。 “真小气，不就睡一晚嘛。” 她蹑手蹑脚地闪入童生馆，正听到背后一声尖锐的叫喊。 “涂山零！” 慕绵绵吓得抖了一下，僵硬地回头，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解解姑姑啊” 解三娘揪着她的耳朵将她拖入走廊，逼她去给柔桑和空空寂雪道歉。 “唉，唉姑姑，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你这小蹄子！有什么好说的！” “您不是答应我了吗？我可以自己挑选恩客！” “你是可以自己挑选，可是那也得看对方是谁？！空空寂雪是你能惹得起的吗？居然不辞而别！若不是柔桑顶着，谁能担待的起！你害苦了柔桑和我！” 解三娘怒气冲冲，恨不得将她吊在厅堂狠揍，可空空寂雪暂时对她很有兴趣，又不能动她。 “姑姑，姑姑，柔桑不是挺好的吗？你看，她的资质做不了魁娘，却能和空空寂雪一夜，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解三娘被噎地再次气急，指着她的额头恨恨点去。 “你自己去给想该怎么道歉吧。” 涂山零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一溜烟跑开了。 在青池那里睡得极其不好，身上好像有千只虫子在身上爬动。 随意扯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她急急忙忙跑入浴室，由于太早，侍者还未打扫，她也不管了，三两下脱光了衣服，噗通一声跃入水中。 咦，水居然是温热的 慕绵绵闻着水中青竹薄荷的冷香，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 镜缘居专供的给女子用的沐浴香料，皆是清一色柔和甜腻的柑橘香或者玫瑰暖香，从未有过这等霸道的冷香，这更像是 “外面好玩吗？” 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慕绵绵暗叹不妙，她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希望能寻找到快速脱身之法，然而苦苦搜寻之后一无所获。 仍是背对着那人，咬牙道，“对对不住我走错了。”刚暗自发力闪身要逃。 一股巨大的力量逼的她动弹不得，涂山零再一次听到死亡接近时的剧烈心跳。 “哦？还要逃？我说过，我虽是妖，却从未吃过人，可是你昨夜竟敢耍我，你说，我要不要做点什么呢。”声音懒懒的，却字字透着寒意。 慕绵绵一字一句地吐出，“大，大哥不，大大人，我错了，您别，您别。” “转过身来。” 压迫感突然消失了，慕绵绵重重地喘着气，她闭着眼睛转身过来。 “慕绵绵，你是要我帮你吗？” 她立刻睁开眼睛，空空寂雪慵懒地靠在楠木池壁上，薄唇紧抿，一双紫色妖瞳倨傲地斜倪着她。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放您鸽子的” 对方一言不发，好似看着她在那里猴子似地独自表演。 慕绵绵突然口中一阵腥甜。 “大人，我我还小我还不想我害怕”她眼圈立刻红了，哇的一声哭出来，论演技，当真无人可比。 “害怕？” 这个坦诚的借口竟令空空寂雪展颜笑了起来。 “偷窥被我发现不怕，放我鸽子也不怕，怎么，侍寝便怕了？” 慕绵绵见他笑了起来，趁热打铁道，“我自小是孤儿，和柔桑姐姐一同长大，凡是我害怕的事物，她都会替我拦着，这次是我不对，没有告诉她便逃了，请您不要怪罪她。” “过来。” 慕绵绵闻言装作没听见，“阿？大人有什么需要？” 空空寂雪坐直了身体，原本隐没的健硕胸肌从水中露了出来。 “阿！”她一声尖叫，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慕绵绵！”阿鰾正四处寻她，突然听到她的尖叫，便徇声赶来。 “别！阿鰾姐姐！你别过来！我没事！” 她鬼使神差吼了一嗓子。 “小狐狸，你是怕她进来看到你我共洗鸳鸯浴的画面吗？” 慕绵绵羞红了脸，低声道，“大人，您这般年纪又身居高位，定是需要端庄稳重或者成熟美艳的女子服侍身侧，而我这样的人，只会扫了大人的兴” 空空寂雪晃了晃神，自己竟这么有耐心陪一个小青桃来回扯皮。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已经三十年了啊，妖族的寿命长久，因而要忍受异常的寂寞。 曾经也有一个女子同样的伶牙俐齿，鬼灵精怪。 他叹了口气，“你还不走？是要服侍我起身更衣吗？” 慕绵绵闻言护住敏感部位，飞快闪身跑掉了。 空空寂雪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喊道，“飞影！” 房梁上迅速跃出一个面具男子，“去查一查这个少女的来历。” “是。”那人一闪身便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陆话 心口痣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开门啊。”慕绵绵捶着门，柔桑也不理她，反锁了门任她聒噪。 “姐姐，我也知道，你喜欢他的，对吧，他是姐姐的良配对吧，我把他让给你了，姐姐你为什么” 门哗地开了，柔桑身着寝衣一言不发。 “我知道的，姐姐你喜欢他。” 慕绵绵死皮赖脸地抱着她，无论柔桑怎么挣扎她都像狗皮膏药似地撸不下来。 “好姐姐，你再不理我我就满院子吆喝，柔桑姐姐喜欢” 她还未说完，嘴巴忽然被一只玉手牢牢堵住，柔桑恨恨道，“你就知道耍无赖！你就知道耍无赖！”说着说着她眼圈一红，眼看泪珠就要掉下来。 “好了好了，柔桑姐姐，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先说说，空空寂雪待你可好？” 柔桑闻言垂下眼眸，兀自爬到床上躺了下去。 “好姐姐，你告诉我嘛” 慕绵绵也摸上床，柔桑往里退，她也往里退，直到柔桑被逼的紧紧贴在墙壁上，慕绵绵也紧紧贴着她。 “涂山零！”柔桑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她，这厮却软黏黏的又推不开。 “姐姐，昨晚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空空寂雪是温柔呢，还是霸道呢，是硕大强壮呢还是短小无力呢。” 这厮越发没羞没躁，柔桑气急，双颊飞起大片红云，不嫌热地用被子裹住头决意再不理她了。 “姐姐，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慕绵绵像只小猫，讨好地用头在她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蹭来蹭去，磨人的紧，不一会不动了，居然昏昏沉沉睡着了。 柔桑听她粗重的呼吸声，知道她昨日也定是没睡好，这么怕黑的一个人，昨日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又或者是否担惊受怕一夜未睡。 柔桑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熟睡的脸，有些五味杂陈，她没说错，自己的确爱慕空空寂雪，但她也知道卑微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是配不上他的，这份心意说出去只会被人讥笑攀附贵人。 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在这乱世生存下来何其艰难。 午夜梦回。 那人一身锦绣白袍，俯下身来，淡淡地一句，“你的眼睛这么漂亮，哭坏了可怎么好。” 却让她将这句话深深烙在心尖上整整五年。 她卖力学习舞蹈，学习音律，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站在他身边侍奉左右。 可从未敢想过有一天能够看着他酣睡于身侧，虽然，那人眼里根本没有自己。 柔桑抚了抚自己的唇，回想起昨夜的一幕幕，仍旧脸颊发烫。 那人抱起她的动作那样温柔，她倚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 “阿！” 慕绵绵满头大汗，她梦见了自己正与一群人对峙，其中有舅舅，有舅妈，有儿时的玩伴，有姥爷，他们不依不饶，全部都在指指点点。 人群围了一圈，桀桀阴笑着，辱骂着，而中央抱着母亲骨灰盒的自己，被不知哪里冒出的尖锐石块砸破了头，鲜血一滴一滴在地上绽开。 “野种！野种！” “你娘是贱人！” “有娘生没爹养的野种！” 不远处白雪毛绒绒的尸体躺在地上，它身上布满了锐物撕裂的痕迹，越来越多的血液在它身下汇聚，她忽然感到双手的，低头一看，骨灰盒中泅泅溢出赤红的鲜血，粘稠绵密，越来越多，止也止不住，越来越深，似要将她淹没 她猛然坐起，心脏剧烈跳动，喘不过气来，只好用两只手疯狂捶打胸口，不然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 “又做噩梦了吗？”柔桑连忙起身，抱住她，一下接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哄小孩似地念着，“不怕不怕，不怕不怕，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姐姐姐姐！”她如梦初醒一般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是野种，我不是，我有父亲，我有母亲！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对我！为什么白雪也会被他们害死！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柔桑心疼不已，“你不是，你不是，你是涂山零，他们嫉妒你，你的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怀中的人仍旧在不住颤抖，一改往日的顽劣不堪。 她突然紧紧箍住柔桑的腰，“姐姐，你不要抛下我，不要不要我，不要不理我！” “怎么会呢，不会的，不会的。” 她哭着哭着哭累了，再次昏沉睡了过去。 “我们都是同样可怜之人，谁又会抛弃谁呢。” 魁娘大选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不过解三娘还是狠罚了慕绵绵抄书一百遍。 夏日炎炎，连蝉鸣都有些无力哑然。 柔桑从解三娘那里拿了一些冰块进来，连日来的骄阳似火，消暑用品也是水涨船高，冰块更是昂贵地吓人。 还好空空寂雪并未收回缠头的金子，因而她和慕绵绵宽裕了许多。 虽被解三娘抽走了一大笔钱，但剩下的也足够买些衣物吃食。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若是脱离了镜缘居该做什么好。” 柔桑没有搭话，小心翼翼地用木夹将冰块仔细码放在青铜冰鉴内。 慕绵绵身着小衣，大喇喇躺在竹席上，一手捏了只大块薄荷糕塞在嘴里，又忽地起身，被辣地猴子似地上蹿下跳，急急忙忙灌了一大口水，结果更凉了，绣鞋都没穿，张着个嘴，边跑边叫起来。 赤足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急促响声。 “零！薄荷糕是切成小块配着茶饮一口一口的吃的！你看看你，让你贪心！”柔桑哭笑不得。 慕绵绵一溜烟跑没影了，不知跑哪去漱口去了。 柔桑摇摇头，真是小孩子脾性。 公仪笙和空空寂雪一行人正在廊里边走边说着什么，正看见一个人影没头苍蝇似地疯跑，而解三娘衣衫不整，怒气冲冲地拿了扫帚在后面追打，众人以为结束了，却看见她们后面气喘吁吁又跟了一人，边跑边喊着，“姑姑姑姑，算了算了！” 公仪笙眉头蹙了起来，这是哪一院的婢子这么没规矩。 “慕绵绵，你每一次的出场都让人猝不及防。”空空寂雪的眼角却飞起笑意。 由于旧的童生馆被涂山零策反的童生们毁坏，新修的童生馆还未修建完全，镜缘居又陆陆续续的人员扩充着，女孩子中的部分只好暂时安置在其他地方。 涂山零是匹难训的烈马，又是新晋魁娘，解三娘不敢让她和其他童生单独接触，便将她安置在宽敞明亮的紫星阁中，这里是专门接待大人物的地方，平日里一直闲置，也不算委屈她，只是她又倔又犟，偏要和柔桑在一起，所以柔桑也搬来和她同住。 没曾想，这厮真真是个不安分的主，在人烟稀少的紫星阁还能闯祸。 她一口吞了一大块薄荷冰片糕，高纯度的清凉极辣，慕绵绵嘴巴发烧，喉咙发烧，肚子也发烧，难受地四处乱窜。 迷迷糊糊中踏入了浴室，慌忙将嘴巴埋到水池里，可是薄荷入水更加冰凉，她又嚎叫着将嘴拔出来，吐出所有水花，可是嘴巴刚接触到空气又辣地苦不堪言，如此反复。 解三娘刚脱了一件衣服正准备沐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吐出又吸入，嚎叫又吐出，头脑发胀，几乎气疯，抄起扫帚追着她便打起来，柔桑听到解姑姑的骂声赶忙也在后面阻止，怕慕绵绵和她针锋相对又要被狠罚。 三人你追我赶，浑然不觉周遭还有其他人。 慕绵绵嘴巴红肿，胳膊和后背上也挨了几下，在细嫩的皮肉上留下青红色的痕迹，张着个嘴巴死鱼一样躺着。 柔桑边笑边给她上药，忍不住用手使劲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是个惹祸精！一天不挨打，浑身难受。” 这边解姑姑突然面带笑意地飞身入内，“柔桑，稍后小厮来接，你带着慕绵绵去春露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柒话 棋路难 “姐姐，你看我这样子还能去吗？要不然你自己去吧。” 柔桑一把将她拽起来，“谁让你自己闯祸，就是腿被打断了也要去。”她细细给她上了严妆，勉强让她看起来只是嘴巴比以前的要大而已。 又不放心，用薄纱给她围了，斜斜梳了个倭坠髻，插了一支珊瑚点翠的发簪，越发的娇俏可爱。 “慕姑娘可好了？”外面有小厮的声音响了响。 “好了，好了。”柔桑连忙将她推出了门。 “待会别乱说话，他说什么你就听就是了，听清楚了吗？” 慕绵绵气鼓鼓地坐在雕花木椅上，随着小厮地走动，发簪上的珊瑚珠子簌簌抖动。 “停！”小厮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柔桑连忙伸出手去扶着她。 春露堂顾名思义，贵人之爱犹如春露，一点一滴皆是恩情。 然而慕绵绵指节隐隐发白，暗暗懊悔不该去跳那支舞蹈。 小厮道，“慕姑娘和柔桑姑娘到了。” “快请进。”侍从恭恭敬敬打开门。 慕绵绵缓慢地踏入，暗想着这老色鬼该不会是要二女共侍吧。 屋内琴音缭绕，灯烛明亮，空气中弥漫着青竹薄荷的清凉香气，令人顿感舒爽。 空空寂雪和公仪笙正在下棋，二人头也不抬地酣战，公仪笙着黑子，空空寂雪着白子，二人的棋局正陷入胶着，难分彼此。 慕绵绵心头冷笑，都来春露堂了，还摆什么文雅人的臭架子。 空空寂雪抬头扫了一眼慕绵绵，唇角似乎带笑，“两位美人，原以为不等你们梳洗完毕，我和笙的这盘棋也该下完了，没想到这棋局有些难解，你们先暂且观一观罢。” 慕绵绵求之不得，目光在公仪笙身上扫来扫去，公仪笙不经意一抬头，她便立刻装作看其他的。 柔桑立于空空寂雪身侧，很有眼色地伺候他茶水汗巾。 慕绵绵却坐地远远的，伏在案子上昏昏欲睡。 忽然柔桑发出一阵惊呼，生生吵醒了她，看样子是空空寂雪要赢了，她想了又想，终于立在公仪笙身侧，细细观摩棋局。 只看黑子棋路凶险，一片兵力皆要被围困至死，白子步步紧逼，公仪笙面色有些发白，苦笑道，“空空妖主锐不可挡，家父当年想必也是您的手下败将。” 慕绵绵看他要认输，咬牙道，“等一等，这局还未定输赢！” 空空寂雪淡淡看向她，眼角闪出一抹嘲讽，“哦？阁下有何高见？” 只看她利落地抓起一子放入白子的漩涡中，公仪笙一脸惊讶，“你这是在送” 可话还未说完，他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了。 空空寂雪也反应了过来，他此前落子虽招招致命，却也是走在刀口上。 公仪笙虽有开疆扩土的谋略，却一味惜子，不肯舍弃，因而在二人胶着间，浑然不觉空空寂雪的隐患。 慕绵绵将黑子送入漩涡中，看似送死，实则是用三颗棋子的生命来更改其他黑子的气。 金戈铁马声忽然响起，战场上的黑白双方士兵迅速高涨，空空寂雪被激地热血沸腾，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对峙敌方。 白子如雨落下，黑子躲躲藏藏，以退为进，终于再次被围困，可下一秒又借着在悬崖峭壁上一点一滴铺就的地势绝处逢生，原来是故布疑阵的诱杀，转眼便从羔羊化为虎豹豺狼反扑吞噬着白子。 烛影已深，灯捻越来越长，侍者拿了金剪轻轻剪下，来来回回之间，棋盘上已不知厮杀搏击了多少次。 正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空空寂雪的耳畔突然忽然响起稚嫩女声，“空空大人，得罪了。” 这才发觉，棋盒中竟已无子可用。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白子沉迷于大杀四方的气吞万里中，黑子已一路利用步步为营的棋路攻城略地，将白子辛苦开拓的地盘各个击破，反杀围剿。 随着涂山零手中的最后一颗黑子落下，棋盘格局终于尘埃落定。 黑子仅仅比白子多了一子，却当之无愧地加冕为王。 空空寂雪道，“虽为女子，竟有如此杀伐决断和卧薪尝胆的将才，佩服佩服。” 慕绵绵低头浅笑，“大人谬赞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夜已经很深了，公仪笙打了个哈欠，“今日十分尽兴，空空大人，改日再讨教。” 空空寂雪也有些乏了，慵懒地道了一声，“柔桑，送客。” 柔桑眼神闪了闪，却也顺从地跟着公仪笙出去了。 “你们都下去吧。”空空寂雪扫了一眼侍从。 “是”侍者展开了床榻旁边的屏风之后便退了出去。 慕绵绵本来想悄悄溜走，这会子却是走不得了，只好支支吾吾脚下生根似地站着。 空空寂雪起身往里屋内走去。 忽然道，“宽衣。” 慕绵绵面色凝重起来，内心在剧烈争斗，如果眼前的人不是空空寂雪，她还可以使些三脚猫的妖力让他睡着或者将他吓地仓惶逃走，然而，对方可是一方妖主，对他使用妖力实在是找死。 空空寂雪身形高挑，线条刚毅流畅，该有肉的地方一应皆有，毫无赘余。 慕绵绵磨蹭了很长时间终于为他换好了寝衣，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早已将他揉扁捏圆数百次。 他也未多言，径直入了床榻，就那样躺下了，半晌，道了一句，“你这是准备站着睡吗？涂山零？” 慕绵绵闻言有些愕然，一个小小花女的名字，应当是无人记得，可他竟称呼自己为涂山零，而不是慕绵绵 “你不必思索为何我知道你叫涂山零，我现在对你还有耐心，希望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耐性。” “不管了，睡便睡了，不就是和男人睡觉的事，闭上眼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好了。” 她小心翼翼爬上了床，突然灯烛熄灭了。 涂山零惊叫一声，下意识紧紧抱住了什么东西。 “这么急不可耐？” 她手忙脚乱地摸了半天，解释道，“不不，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烛火呼地明亮了起来，空空寂雪冰冷地声音浮在她耳畔，“你是一只狐狸，我在想你是不是又在拔老虎的胡须。” 这才发现，自己正暧昧地跨坐在空空寂雪身上，刚才的自己一定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涂山零腾地起身，瑟缩在墙角，“对，对不起，我，我夜晚看不见。” 空空寂雪似怒非怒，也未再多言，只是闭上了眼睛。 涂山零暗想着，柔桑上一次，是否也和自己是同样的处境。 “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我能熄灭烛灯了吗？” 空空寂雪幽幽道。 好吧，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飞快钻入冰蚕丝被中，床很大，刻意和空空寂雪保持了距离还余很大的空间。 身下是好似云朵一般轻柔细腻的蚕丝软床垫，睡起来滑溜溜的，丝毫未察觉到夏日炎热，由于太舒服了，她很快便和周公相会去了。 烛光幽幽，空空寂雪忽然起身，眸子凝住她的脸。 飞影给的资料看似周全，却如同深渊中的鱼一般可以察见，却不可捕捉。 涂山零，一头黑发却拥有涂山家族独有的金色眼眸，唯一幸存的涂山家血脉，居然是只半妖。 一年前被涂山二当家涂山隆万卖至镜缘居，后又策动镜缘居童生暴动，趁乱私逃回家，三天之后被人发现在青丘禁地一一一狐仙洞中徘徊。 然而同一时间，涂山家族一夕之间全族被灭，上至老家主涂山乐，下至仆役孩童，加上旁支，大约三百余口人丁，居然无一生还，死因皆是清一色颅骨被捏碎，据说那天，扶桑国西南方的天空都被冲天的血色染红，成群秃鹰如蝗虫过境，争相啄食死肉。 不知这涂山家族究竟惹上了哪路仇家，下手居然如此残忍，令人不忍去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捌话 碧龙钏 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不可能拥有这等可怕力量，也断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如此狠手，涂山家族固然背弃她，却让她逃过一劫。 可若是连起来细细深究，涂山零的背后，似乎有人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在暗处精密筹划，一步一步，先将她推入看似死绝之地的镜缘居，避开屠杀，又借魁娘大选，押准了公仪氏和空空氏参与此次盛会，再借晴雪曾经穿过的百蝶明珠舞衣和鼓舞吸引自己的注意，而后顺理成章的，将她送入公仪氏或者自己身边寻求长久的庇护。 如此想来，暗度陈仓，步步为营，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操作而涂山零，又是何人才值得如此经营 枕边人突然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呓语，“柔桑，我要吃乳酪”边说边咀嚼着什么。 空空寂雪思绪被打断，自嘲想多了，也许她就是单纯的运气好罢了。 烛火熄灭了，空空寂雪闭上眼睛，旁边的呼吸声平稳香甜。 清晨的布谷鸟鸣格外嘹亮空旷。 空空寂雪鼻子痒痒的，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正看见涂山零瑟缩在怀中，毛茸茸的长发不知怎么的贴到了自己脸上，想起身走开，却发觉一只小胳膊紧紧箍住了自己的腰。 他瞳孔缩紧，“你若是再不起来，今日让厨娘多加一道红烧肘子如何？” 然而怀中之人的表情毫无波澜，甚至嘴角含笑。 这一边，涂山零正与白雪和青池一道在豚狸湖畔捉鱼，没曾想，这鱼十分的壮硕凶猛，摇头摆尾间便将三人拖入水中。 湖蓝明透的水下，大片大片的鱼群来回游动，她兴奋地追逐，不知不觉间，白雪和青池被甩在后面消失不见了。 突然窜出了一尾鱼王，硕大的鱼鳍划破森蓝的水，鱼唇上还挂着涂山零的特制鱼钩，涂山零暗叫不好，刚想转身逃走，却见它怒气冲冲，快速俯冲而来。 涂山零一个闪身躲过攻击，利用巧力紧紧抱住雪白柔软的鱼肚，鱼王在水下快速翱翔，在莽莽苍苍的水下森林里横冲直撞，妄图甩开她，涂山零闭着眼睛，耳边全是哗啦啦的水声，海草噼里啪啦地悉数拍打在脸上，涂山零眼冒金星，但不敢松懈，她的胳膊箍得更紧了。 鱼王恼怒，一个翻身，巨大的压迫力量令她不得不放手，就这样睁大了眼睛堕入水下深渊 “呼呼呼”涂山零猛然睁开双目，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却察觉到头顶上空有一片巨大的阴影。 空空寂雪正一脸黑青地盯着她，利刃一样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扎成筛子。 刚想叫，嘴巴却黏住了，呜呜呜地说不出话。 “你说你不愿意，又在缠头夜逃走，可是又为何这么主动，费力地抱了我一夜都不肯松手？” 涂山零傻掉了，原来鱼王就是空空寂雪所以海带抽打自己的脸是 他眉间渗出不耐烦，“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已经看了几百年了，是不是我之前太纵着你了，所以你才会蹬鼻子上脸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涂山零拼命想摇头，但是除了喉咙中发出的唔唔声，再也没有其他能做的。 空空寂雪一挑眉毛，俯身下来，紫眸淡淡笼了一层黑气，银白的长发从他雪白的上身滑落，涂山零怔怔看着他瞳仁中的自己，感到那里好似漩涡，要将自己揉碎吞噬。 “唔唔”涂山零瞪大了眼睛，乞求地看向他。 可是这一次，他的手并未停下。 柔桑亲手系好的漂亮丝结此刻被无情抽解开来，雪白的寝衣立刻松松散散，露出里面的粉粉的藕色小衣，上面用嫩绿色丝线精巧地绣着一对戏水鸳鸯。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寝衣被利落地剥离。 对方吃准了她的牙尖嘴利，所以连反击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忽然，手掌在衣服丛中触到了什么冰凉瓷实的硬物，空空寂雪怔了一怔。 低头一看，一枚碧色的龙纹钏正闪着莹绿的光芒，牢牢缠绕在藕节似的手臂上。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这抹碧色上，漆涂的眉毛深深蹙紧，凝成了个“川”字。 见他半晌没有动作，涂山零心中深深的惊惧逐渐转为了疑惑，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下，但这也让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周身的压迫消失了，涂山零的手指悄悄动了动，瞅准了他迟疑的空挡，突然发力，从他的臂弯飞快跳脱出来。 不能再次给他抓住自己的机会，涂山零咬咬牙拼尽全身力气也不回头地飞奔而出。 空空寂雪一动不动，少女用力踩踏地板的足音渐渐消失，他猝然大笑起来，笑声恣意张狂，狂狷倨傲，天地仿佛都在随他颤抖。 飞影突然出现，重重道了一声，“主上。” 空空寂雪终于止住了笑，伸手拂去眼角积聚的一颗水珠，冷声道，“去问解三娘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玖话 口舌争 涂山零用被子覆住脸，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任何人，不过和柔桑不一样，她此刻只想将空空寂雪千刀万剐。 “听说了吗？空空大人一掷万金为她缠头也就罢了，才过了三天，又宿在春露堂召幸她！” “是啊是啊，听说空空大人十分满意呢，赏了她不少金银呢，还高高兴兴地走了。” “不对啊，她不是昨天被解姑姑追着打吗？据说都被打成猪头了。”江年年抿着薄唇笑了起来。 “阿那还能承宠？空空大人明明看起来十分高兴呢。” “那是你不知，她平日里虽是疯疯癫癫的，可是解三娘对她宝贝的紧，连风晴雪当年的舞衣都拿了出来给她穿呢。” 众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嫉恨少了三分，同情多了七分。 “空空大人真是痴情，不过是穿了同样的衣服便对她这般看重，我就说呢，空空大人眼高于顶，又怎会看上这个姿色平平的黄毛丫头。” 涂山零忿忿地将被子扯下来。 这群人真是闲的够呛，哪里都不去，偏偏跑来人烟稀少的紫星阁组团嚼舌根。 从她衣衫不整逃出春露堂，各色各样的目光恨不得将她里里外外剜了干净。 或艳羡，或嫉恨，或鄙夷。 背地里窃窃私语也就罢了，居然怕她听不见似地大声在门口聒噪，一说便是一上午。 涂山零忍无可忍一脚踹开门，端了一盆洗脚水闭着眼睛泼了出去。 “阿！”有人一声尖叫。 奇怪，声音居然有些熟悉 睁开眼睛，却见柔桑捧了一堆冰块，淋地如落汤鸡一般。 “姐姐！怎么是你！” 涂山零连忙丢下木盆，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帮她擦了又擦。 柔桑恹恹的，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因为昨日和她闹别扭。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涂山零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心虚不已。 “没有，解姑姑刚才唤我过去，和我说空空大人要赎你。”她面无表情地说着。 “姐姐！你胡说什么，不要说笑了”涂山零腾地站起来，“我和空他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发誓！” 柔桑木然然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我说完了，你收拾一下吧，空空大人明日一早便会来接你。”她起身要走。 “等一下姐姐！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在恼我！我知道！”涂山零眼泪突然掉落，不知怎么了，她感觉心里空空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抛弃一般，声泪俱下地重复着，“我真的没有” 柔桑见她哭了，知道自己刚才做的过了。 虽然她的确在生气，明知道涂山零是无辜的，明知道她绝对不会和自己抢大人的恩宠，可当听见解姑姑说那人要赎她时，自己的心，轰然碎成了一块一块，疼地她几欲发狂。 她转过身，涂山零泪眼婆娑，哀求着看着她，苦苦拉着她的裙角。 能把天捅破的涂山零，不可一世的涂山零，牙尖嘴利的涂山零，此刻居然露出这种低三下四的狼狈表情，哪怕是在柴房中受尽折磨，也没有如此下作过。 “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起来吧。”柔桑别过脸去，不想看她。 “不要抛下我，求求你，不要走，姐姐！”涂山零不动，仰头哀求着，眼泪滴滴掉落。 “我们都是浮萍一般的人，谁又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呢，我没有怪你，我也没有抛下你，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也有我自己的福分，没有人能够一辈子陪着你。” “我不要！我不管！我只要姐姐！我谁都不要！”涂山零突然飞奔出去，柔桑赶忙起身，她知道她一定是要去找解姑姑和空空寂雪闹去了。 “涂山零！”柔桑第一次如此陌生而严肃地吼了一声，涂山零停下了脚步，吃惊地望着她。 “你先坐下，听我说。”柔桑站了起来，“空空寂雪不是普通人，他是妖主，根本不在乎一个青楼女子的死活，即便他曾经为风晴雪奉上正妃之位，可是谁又能保证他不是一时兴起呢？他想要杀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你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你逃不掉的，没有人能够抗衡一方妖主的力量。” “姐姐如果赎身我们就是自由人了对吧。”涂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处这四分势力割据的乱世，谈何自由身。”柔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里虽是烟花地方，却也是比那些下等娼馆酒肆要干净许多，镜缘居的老板又后台强硬，若是我们出去遇上什么，连个出头人都没有，挨打欺辱都要白白受着。” 涂山零眼眸中忽然闪现了一抹失望之色，“姐姐说了这么多借口，还不是因为喜欢空空寂雪，又贪图这里的安逸？” 柔桑一怔，抬起头恼怒道，“是，我是贪图安逸！我是喜欢空空寂雪！我就是胆小怕事！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一只卑微的鹿妖，从一开始，我就和你这只骄傲的狐狸不一样！” 涂山零有些后悔脱口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但她心一横，有些话早就藏了太久太久，“我是狐狸，但我也是人！半妖的存在既是人类的耻辱也是妖族的耻辱，可是即便被天下人踩在脚下，我也渴望去做那一日的自由人！空空寂雪赎我便赎！我命卑贱，怕到时候杀都我有损他的身份！”她边说着边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喂！”柔桑无力地喊道，涂山零只撞南墙不回头地个性她是明白的，原本她最忌讳听到半妖这个词汇的，今日却自己揭了出来，想必是气急了。 柔桑有些怕，便飞快地赶去通知解姑姑，在事情闹大之前，必须去阻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话 樱花神 涂山零泪眼模糊，在街上鬼魂似地飘荡，恍惚间，迎面撞上了个柔软宽厚的胸膛来。 “对，对不起”她喃喃念着，也不抬头。 “没关系。”声音熟悉而温和，好似潺潺小溪在青石上婉转流淌。 涂山零刚想走开，眼帘中映入一方干净的淡蓝锦帕，上面绣着松竹圆月，叠的整整齐齐。 她不解抬头，对方的面孔逐渐清晰，是个俊俏的少年，温文尔雅，如琼如玉。 “谢谢。”她接过帕子，侧身走开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没有，没有。” “寒樱节的花神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涂山零闻言楞了一下，不自觉转过头去，正对上那双素净的琥珀色眸子。 西街饺饵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忽然刮起了狂风，雷声滚滚而至，大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他刚帮着老板撤下了布棚，豆大的雨点便密集地击打在木门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屋内座位都空着，长木桌子油渍渍的，有些冷清。 “我叫尘北渊，你叫什么名字？” 涂山零绞着松月丝绣的蓝色帕子，低头不语。 “不回答也没关系的，这雨要下好一会，先吃碗饺饵再走吧。” 风从门缝中漏出，涂山零浑身发冷。 也好，吃碗饺饵，喝点汤暖暖身子。 老板是个六十岁左右的人类，店里没有伙计，身体倒还硬朗，执意端了两份热气腾腾的饺饵上来。 “小伙子，刚才多谢你了，既带了娘子来，我只收你一份钱。”面庞饱经风霜满是皱纹，却洋溢着红光满面的健康，很是慈祥温柔。 “老伯，你客气了。”他也不解释，将青花瓷碗推到她面前。 热气氤氲，她望着瓷碗中白白胖胖的饺饵，蓦然眼泪大颗大颗再次掉落。 “姑娘快别哭了，不然老伯以为我拐卖姑娘呢。” 涂山零咧嘴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自小在涂山长大，妖族的食物大都是冷的，生的。 人类的饺饵，印象中只吃过一次。 那时候连续七天上吐下泻，又哭闹着不肯吃苦药，病的瘦脱了皮。 母亲没办法，只好捉了只兔子，摘了新鲜的水芹和藿香，青池又送了些木耳，都细细切碎了包成饺饵做给她吃，藿香虽苦止泻止吐却有奇效，水芹调胃安神，木耳去毒清热，填在饺馅里，热乎乎地等水沸腾，等它漂浮，一口一口吃光了，就这样奇迹般的好了。 那时候想不明白，为何人类会发明出来如此奇特而麻烦的食物，要将肉和菜叶切碎了拌在一起，还要裹在一层面下，再捏出奇特的形状，然后下在水里，煮熟了才能吃。 舅舅从来都是边喝着酒边在饭桌上骂着，说低贱人类的食物吃了会短寿，脑子会被腐坏掉，身体也会被逐渐腐蚀，直到妖力尽失，行为癫狂。 然而母亲总是淡淡，自顾自的告诉她，人类的世界其实很温暖，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和节日，人类的食物吃了根本不会疯癫，反而很美味，人类的 涂山零咬了一口，脆口水芹馅的。 尘北渊微笑着看她吃，他拿了个小碟，褐色液体上漂着些碎绿葱花。 “你蘸一蘸吧。” “嘶！怎么酸的！”连忙喝了几口白汤。 “这叫醋，是人类发明的调味汁。” “这么难吃，为什么会发明出来。” 尘北渊眼睛弯了弯，“人类弱小，因而不得不处处提防病痛，就连吃食上面也要下功夫，看这小小的醋汁，单独食用不可下咽，配上食物，却能调味杀虫，开胃养颜。” 涂山零不置可否，却连连吃了好多个醋饺饵，越吃越觉饺饵鲜香。 “除了酸涩还酸涩，可能它也想不到有一天，竟会被许多人喜爱，甚至成为烹饪中必不可少的调味品。” 舀着最后一只饺饵的嫩手略略停滞了一下，涂山零顿觉豁然开朗，敛眸吞吞吐吐道了一声“谢谢你。” 尘北渊笑嘻嘻道，“这顿饺饵我又没付钱，干嘛谢我。” 汤汁喝的一滴不剩，外面的风雨声小了，几乎听不见了，涂山零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 “可否告知姑娘的名字。” 涂山零俯身。 “倘若下次再遇见，我就告诉你。”她狡黠的一笑，似冬日厚厚的冰层悉数融化开来。 见她展颜，尘北渊心中莫名泛起几丝涟漪，原来刁蛮可以烂漫，狡猾也可以可爱。 “那，花神姑娘，后会有期。” 涂山零的小小背影在人烟稀少的街头逐渐缩小，直至不见。 不远处的茶楼。 “主上，您为何要放她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壹话 杀人夜 “空空氏既然肯赎她，就绝不会真的放任她出逃，既然他这么喜欢，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们在一起好了，再找个时间点放出些风言风语，只怕不用我们动手，就有狗咬狗的好戏看了。”那人一身红衣立于小轩窗旁，不紧不慢喝着毛尖茶。 “主上英明。” 涂山零在巷子里快步走着，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溜回镜缘居。 忽然男子的口哨声四下响起。 涂山零嘲讽道，果真到了恨不得赤身的季节，什么猫儿狗儿都发了春。 “小娘子留步。” 声音倒是很好听，可惜，是个不要命的登徒子。 涂山零看也不看他，继续直走。 “哎呀，这么急，急着去见情郎吗？。” 涂山零生生刹住了脚步，因为男人的鼓胀胸膛已经结结实实堵在面前。 她皱眉。 四个男子散开来，差不多将她围了个圈，天晚了，巷子里灰灰黑黑的，已经有人家亮起了灯烛。 镜缘居毕竟是赤水第一花楼，坐落的位置不免俗的烟花云集，男人出没并不令她感到意外。 只不过，眼前的男子皆是人类，却选在这深巷围堵妖族女子，这就值得玩味了。 涂山零扫了一眼，拢共四个，领头的高高瘦瘦裹着发旧豆绿锦袍，面容白白净净，却是眼圈子摞眼圈子，眼下青青乌乌的一片，活脱一副纵欲痨鬼相，剩余三个皆是粗布麻衣，方颅大嘴，皮糙肉厚的打手模样。 前阵子听镜缘居的莺莺燕燕们在墙角嚼舌根，听闻赤水出现了一伙采花恶贼，专挑妖族女子下手，被他们掳去的女子皆是下落不明，据说是无一生还。 人类在体力上远远不及妖族，即便是最弱小的花妖，十个成年男子都可能不是对手，而这群人类居然明目张胆的流窜作案，更是屡屡得手，恐怕，是准备充足的惯犯。 三个粗布男子大手皆在背后，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手里拿着什么长条东西。 天快黑了，在这暗巷里，独自一人面对有备而来的四人，涂山零不敢轻举妄动。 脑子微微转了一转，“这会先让你们神气神气，待会定让你们叫一百句姑奶奶。” 涂山零忽地眼圈红红，拿了蓝帕子揩了揩不存在的眼泪，怯怯的弱不禁风道，“几位哥哥，母亲生病，前几日才来的赤水求医，我不晓得地方，刚在西街饺饵馆吃了饭，一分神，却找不到回去的客栈了，求几位让一让，不然母亲该着急了。” 男人们一看，遇到只好捏的软货，立马乐的合不拢嘴。 小姑娘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回家的路，稍微骗上一骗，连锁妖的劳什子都不用请了，直接拐回贼窝，就是她母亲来找，孤儿寡母的也不怕她过来闹。 领头的绿衣男子立刻变了一副面孔，语重心长道，“难怪姑娘走的这么急，这里直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哥几个反正也无事，你说那地方在哪，我们带你去便好。” 其余几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笑嘻嘻地打着哈哈。 “哥哥们不必麻烦，就把我送去西街路口老槐树下的饺饵馆便可，我和娘住的客栈离那不远，顺道再请各位吃碗饺饵作为感谢。”涂山零唇角含笑，一脸雀跃。 领头的挨她更近了，各种口若悬河介绍着这里的风土人情，小吃衣铺，好像他真的会把涂山零带回去一样。 不知不觉，月光已悉数洒在地上，虽不是圆月，但明亮的好似白昼。 五个人越走越冷清，越走越偏远，涂山零早就知晓他们所思所想，故意皱眉轻轻问了一声，“哥哥们，怎么这么远，还没到吗？” 领头的满脸堆笑，嘴边褶子快秃噜到地上了，“妹妹，你路生，当然不懂，就在前头，快到了，快到了。” “是呀是呀。”余下的人附和道。 “哎呀！”涂山零一声惊叫，滑倒在地上。 “小妹妹，你怎么了？” 涂山零揉了揉腿，“刚才走的急了，踩到什么滑倒了，好疼，怕是走不动了，这可怎么好。” 领头的有些不耐烦，一路上哄来哄去，口水都干了，指了指身边的门神，“你，背着她。” “哥哥，哥哥，我不喜欢他，我要哥哥背。”涂山零坐在地上楚楚可怜，撅着个小嘴。 对方楞了一愣，忽的哈哈大笑，男人的虚荣心膨胀起来，一脚踹在那人屁股上，“你们这群大老粗，看是这辈子都没有女人缘了，都离远点，仔细吓着妹子了。” 三个男人撇了撇嘴，任他背了。 藕白的小胳膊环绕着他的脖子，少女的体香不时萦绕鼻端，温温软软的小身体贴着他后背，绿衣男子满头大汗，几乎要忍不住了，心头躁起无名邪火，恨不得就地把她给办了。 忍住忍住，前面就是他们的家，这个小傻子又好骗又可爱，一点不像那些乱七八糟的妖怪女子，又凶又丑，折腾的一点意思都没了，心里反复想着待会是先舒舒服服洗个澡，还是先把她弄上床。 少女突然吟唱起来，是他听不懂的诡异语句，唱的很好，却莫名令他脊背发寒。 “小妹妹，你在唱什么啊？” “老家的一支曲子。” “哦？你老家在哪里阿？” “地下。”她幽幽道。 绿衣男子望了望不远处绵延的坟包，白月孤悬，死寂一片。 原本他们的据点选在这里，一是因着这里人烟稀少，二是这里好办事，哪怕是当即杀了，直接拖入掩埋，也不会有人发现多了两柸新坟。 “小妹妹，你可不要开玩笑了，你家若是在地下，那我家便是” 话还没说完，忽然发觉背上怎么这么轻，轻的像没有似的，一扭头，正对上一副骷髅骨架黑黢黢的眼窝。 一根森白冰凉的骨手缓缓抚过他的脸颊，道，“哥哥，你真好，谢谢你送我回家。” 绿衣男子杀猪似的嚎叫着，使劲扯着后背，可是那东西死死盘在他身上，黏黏凉凉的就是弄不下来。 忽然脚下一绊，脚边多了只烂手，蛆虫蠕动在一堆黄黄绿绿中间，他颤抖着狠狠一脚踢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贰话 尸迷障 “咔咔。” 周遭坟包簌簌开裂，一只又一只死人手脚破土伸了出来，就这么的迎着惨白月光，密密匝匝爬出了好些具尸体。 不一会，竟当着人的面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尸水浸透的泥土味和腐烂的恶臭，顺着晚风一丝不落钻入他的鼻腔，他剧烈干呕，恶心的胃都要吐出来。 只看月光下，绿衣男子背着个死人骨架在墓地周围一圈又一圈的狂奔，背后是一片尸体长了眼睛似地扑过去，他惊起一身白毛汗，被逼的鬼哭狼嚎。 原本被背上尸骨吓的只剩半条命，这会子就差直接肝胆俱裂了。 “大力！二狗！卢亮！人呢？都死哪去了！救救我啊！”他疯了似的吼着。 四周忽地升腾起了迷雾，少女的笑声诡异空灵，时远时近，“好哥哥，你不辞辛苦背我回家，定是个好人，我在这里寂寞了百年，不如留下陪我罢。” 绿衣男子目眦尽裂，声音已经变了形，瞪着红眼珠子乱窜，挥出刻满符咒的小匕首嚎叫着“你滚！你滚！二狗！卢亮！出来！出来！给老子弄死她！多少钱我都给！” 少女的身影突然晃入，前一秒还在眼前，下一秒却突然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扒在他肩头，蛊惑道，“哥哥，下来陪我吧。” 那人登时吓的屎尿齐流，见自己实在躲不掉了，腿一软烂摊在地，“求求你，小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啊，我不该拐你，我不该熏心，我不该啊我不该啊，求您饶我。” 少女的阴笑仍旧漂浮在半空，涂山零捏细了嗓子，脆生生道“哥哥，你不想陪我吗？你身上有这么多死去女子的味道，为何独独不肯陪我？” 绿衣男见有转机，连连磕头道，“小姑奶奶！她们没死！没死！全都被我卖了，你尽管去找她们，放过我吧。” 一阵狂风吹来，呼地电闪雷鸣，树影投在地上好似鬼怪在月光下游走，少女姣好的容貌一半隐没在黑暗中，缓缓接近，“哥哥，你喜欢她们是吗？” “不喜欢！不喜欢！她们，你快去找她们！都是她们勾引我的！她们都都在东街二尺巷陈婆子的地下钱庄里做婊子！你快去，去找她们，别找我！” “轰隆！” 雷声爆裂，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瞬间照亮了女子另一半面孔，竟是白骨骷髅，血红双眸迸出炯炯精光，似是修罗恶鬼，森森獠牙尖锐暴起，滴滴答答地犹带着血渍。 突然张开巨口，声音似男非女，“实不相瞒，你的寿命今日尽了，阎王唤了我来勾你下地狱。” “不！不！我还年轻！我还年轻！我不走！我不走！”那人已然疯癫，死抓着匕首四处乱挥。 可是女子步步紧逼，雷声越来越剧烈，幽幽鬼火在她身下密密麻麻汇聚跃动。 “求你了，求你了，姑奶奶！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罢！求求你了，姑奶奶，我给你磕头了，饶过我这条狗命罢！求求你”他抖如筛糠，咚咚咚地磕的头破血流。 “哎呀，真是可怜，你既然背了我回来，我也承了你的恩了，那便给你指条生路好了。” “什么什么生路！”他眼泪鼻涕悉数滚下。 “杀了那三个，用他们的命来换你的。” “轰隆隆！” 又是一声炸雷惊起，他眼神开始左摇右摆飘忽不定。 “不杀他们也可以，那，你就来地下陪我吧，桀桀桀桀。” “杀杀了他们我就能活？” 他抬起头，眸子泛起绿光。 “对。”她幽幽道。 这话似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不得不紧紧抓住，浓郁的尸气弥漫四周，耳畔传来阵阵嘶吼，男人和女人的森冷笑声。 “杀杀杀！”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你便能活！” 又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哥哥，杀了他们，你便能活。” 他终于坚定的举起刀，口中喃喃念着，“对，杀了他们杀杀！” 涂山零斜倚在树丛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不远处的四个人正激烈地自相残杀，绿衣男子持匕首，其他三人或用锁妖绳，或用镇妖捶，或者直接徒手厮杀。 她一点都不偏心，给每一个人都编织了一个尸障，牢牢将他们困入，无限洗脑着同一句话，只有杀了剩余的三个自己才能活。 四个人拼了命的厮杀搏斗着，不多久，地上存了一大摊血迹和烂肉，不知是哪个人的。 真好奇，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会是谁呢？ 正懒洋洋地眯着眼等待，突然背后有人轻轻道了一声，“好玩吗？” 那人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出现，涂山零心脏猛然抽动，惊地几乎从树上掉下来，她暗叫不好，隐隐发力准备开溜，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拎小鸡仔一样揪在肩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叁话 人外人 “你是何人！放开我！放我下来！我还没”涂山零在他肩头弹来弹去，任凭她怎么挣扎都跳不下来，只能看到他一袭黑衣，身形高大宽阔。 “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歹毒，我替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 涂山零怒道，“什么歹毒？如果我不下手，我的下场就会和这些无主的孤坟一样！” “啪啪啪。” 三个巴掌狠甩在她的小屁股上，涂山零痛地眼泪汪汪。 “这里可是公仪氏的地盘，你在人族的领地杀人，以为公署是吃干饭的吗？人家会饶过一只一口气杀了四个人的妖？” “你打我！你凭什么教训我！我哪点错了！这群人恶事做尽，鬼都不收，我这是替天行道！” 那人也不理她，继续说道。 “居然还知道借刀杀人，还知晓分而化之，蛊惑人心，小妖女！这些毒术都是谁教你的？” “你管得着吗？！你又不是我爹！” “我不介意多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涂山零气急，吃了瘪不再言语。 对方不知是敌是友，只是扛着她快步行走，看方向也不是回镜缘居的方向。 她脑子转的飞快，又道，“你放开我！放开！我可是空空寂雪的女儿，你给我放开！你敢对我无礼！我爹若是寻不到我，定会派人天涯海角也要扒了你的皮！” “我怎么从未听闻空空寂雪还有女儿。”他不动声色道。 涂山零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爹身份尊贵又英俊风流，自然女人遍天下，多了一个女儿少了一个儿子，是你能随意揣度的吗？” 啪啪啪又是几个巴掌甩在屁股上，“涂山零，你真是够可以的，我若不是空空寂雪，怕也要被你诓了。” 涂山零有些发虚，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很快定了定神，转念一想，空空寂雪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区区花女亲自月夜赶来，定是这贼人想套自己的话。 她面不改色继续道，“哼，你是空空寂雪，那我还是风晴雪呢！放开我！不然我让我爹杀了你！” “哦，是吗？我这三十年日思夜想，有朝一日能与风晴雪卧床同眠，今日看来要得偿所愿了。” “你！” 这厮是个硬茬，又身手老练，脚不点地地扛着她在树丛中疾走，又能悄无声息捉住她，看样子是个能力在她之上的练家子。 不行！不能这般被动，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抓走！ 涂山零忽地梨花带雨，泣泪涟涟，“哥哥，你放下我，他们把我拐骗到这里，我也教训了他们，两清了，可是娘亲还在家里苦等，你看天这么晚了，她该着急了，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我下来吧。” “涂山零，你真是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不见棺材不落泪，小小年纪骗起人来倒是轻车熟路，我真想看看你这脑子里整天装了些什么。” 声音突然变了，冷冽慵懒，不是空空寂雪又是何人。 该死！原来真的是他 “空空寂！”她几乎破口大骂，对方摆明了要看她的笑话，故意逗了她一路，可是话到嘴边又不得不服软改口，“大大人你你为”她的脸已经不能用红的发胀来形容了，又羞又怒，支支吾吾的，最后泄了气皮球一般无力的闭上了嘴。 涂山家族，天生擅长伪装迷惑，然而涂山之术的真正精髓，却是如何识破迷障伪装。 人族易容虽可变换容貌以假乱真，却不能隐藏声音和体型。 妖族易容虽面容声形皆可幻化但难以隐匿气味。 空空寂雪居然随意变换声音，而且将自己的气味踪迹隐藏的干干净净，以至于一路上居然毫无察觉。 此番在空空寂雪面前丢了大丑，羞的只想找块坟包一头撞死。 “你夸我英俊风流的确不假，不过何时我的女人遍天下了，又何时多了许多儿子女儿了，还多了你这么大的女儿空空零？”他揶揄道。 这脸打的啪啪响，涂山零嚣张的气焰立刻萎靡下来，低着头装哑巴。 “怎么，刚才不是牙尖嘴利的，这会怎么突然怂了？” 涂山零假装四处看风景，不接话。 “你的妖术是谁教的？”空空寂雪道。 “自学成才。” “啪啪啪！” “唉唉唉别打我我说我说！” “我七岁那年从昏迷中醒来，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娘死了，连路边的乞丐都敢对我动手动脚，他们用脏手扯我的衣服，甚至夺我娘留给我的臂钏，舅舅和表弟表妹明明就站在不远处，却看着，笑着。” 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白雪为了我被他们捉去，生生当着我的面用刀子剥了皮烤了吃，我恨他们所有人，恨到想杀光他们！后来想跳崖的时候却遇见了三面狐。” 空空寂雪眉头一皱，“三面狐？你说他出现在青丘？” 涂山零恩了一声，继续说道“他教我编织迷障蛊惑人心，不沾血的杀了那些欺负我的人，教我抬起头来活下去” 然而空空寂雪声音冰冷，打断了她的独白。 “涂山零，三面狐因为背叛公仪家主投靠荼阴氏，而被涂山乐逐出青丘永世不得归乡，你居然在青丘遇见了他。” “”涂山零惊讶抬头，“你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肆话 千机锁 空空寂雪未回话，突然一把捞起她，警觉地俯身埋入草丛。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涂山零已被他压在身下，此刻二人姿态暧昧非常，但这场景却令她莫名想笑。 不为别的，因为高高在上的妖主空空寂雪，居然也会像偷鸡摸狗的贼人一样藏匿于草丛间。 她望着空空寂雪的眼睛，张口无声道，“若我叫一声。” 空空寂雪一脸鄙视。 冷淡的声音径直传入涂山零脑中，“杀我，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资格，而你，要死要活请自便。” 这死妖怪真是和杀不死的镰蟑一样可恶，每当你觉得可以一脚踩死它时，它总能瞅准机会飞扑到你脸上吓跑你。 涂山零忿忿，直勾勾盯着他的脸，脑补着自己的视线化为荆棘藤鞭，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的鞭打他，然后看着他伏在自己脚下边叫大人饶了我吧边痛哭流涕的脸。 空空寂雪见她唇角弯弯，眸子里又溢满坏笑，知晓她准没在想什么好事，目光凶狠地凝住她。 切，看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若有一天落到我手上，定要为你专门开一家男色馆，既长了一张绝色脸，那便开到十万金一夜，相信不出三年，便可以一跃成为扶桑首富 “是不是想死？”他挑了挑眉毛，似乎看穿了涂山零的坏心思。 涂山零忽然伸手，大胆地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 她笃定了空空寂雪既然肯藏，便绝不会轻易暴露。 哼，之前在镜缘居看你厉害的样子，好像全天下的女人活该伺候你。 幽深紫眸泛出森冷寒意，浓黑的眉毛收了收，却没再管她。 整齐的脚步声和车辙声渐渐接近，听起来人数不少。 空空寂雪目光幽远，耐心等待时机。 他对着虚空抬了抬手指。 阴风拂过，引路的火把猝然齐刷刷熄灭，掌灯的勤兵还未来得及惊呼，瞬间黑色的狂风卷着漫天风沙暴起。 走石飞沙之间，人和木车皆被掀翻在地，巨大的领旗船帆似地随着劲风疯狂摆动，掌旗的终于苦撑不住，连旗带人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弧，咚地一声堕入水沟。 不知过了多久，妖风终于停了。 小兵们哀嚎着，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有些满脸是血，在狂风中磕破了头，有些被风生生卷走又扔下，直接摔断了手脚。 领头的倒是毫发无伤，因而十分不耐烦，骂骂咧咧的催了又催，皮鞭在空气中爆裂出阵阵脆响。 “都仔细些！快点快点！” 一群人龟速蠕动，终于磨磨蹭蹭地将东西抬好归位。脚步随着木车的轱辘声越飘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这群人真是奇怪，鬼鬼祟祟的，放着白天不送，偏要挑在夜晚，又选了人烟稀少的荒地押送。怎样看形迹都十分可疑。 箱体在月光下反射着银灰色寒光，不大不小，右下角精细刻着公仪氏的族徽。 涂山零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空空寂雪边吹着口哨边琢磨着如何弄开它，活脱脱一个半路抢劫的老练山匪，而且是那种得手之后会嘚瑟吹着胜利口哨的那种。 虽然妖瞳是同样独一无二的紫色，面容也是同样的妖孽风流，但她依然愿意相信，也许空空寂雪真的有个孪生兄弟。 这厮乒乒乓乓地砸弄了好久，一无所获。 原以为是个普通的箱子，箱体居然用上了妖力对其无效的钒金锻造，在试了第一百零八次之后，空空寂雪终于放弃了。 公仪氏在机械方面独领风骚，就连这个破箱子都用上了千机锁。此锁的锁舌环环相扣，绝难用万能单勾探入锁心，只有特制的配套钥匙才能够打开。 他突然扫了一眼涂山零的手臂。 “干什么？”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试试。” 涂山零鄙夷道，“我又不是贼，如何能知晓开锁。” 他眯了眯眼睛，“我就不信，三面狐这么有名的师傅，居然会教出一根废柴。” 这话倒没说错，三面妖狐之名，虽已空悬许久，却依旧如雷贯耳。 世人无人知晓三面狐姓甚名谁，只知其无父无母，天生畸形，面部重叠为三，甚是骇人。 这三面妖狐原被盗贼收养，后为涂山氏家臣。再后被公仪氏不拘一格收入囊中，烛龙氏一役，他功不可没，从此扬名立万。 从一个人人厌弃的畸形弃婴，到公仪氏麾下名噪一时的神机师，这中间的艰难传奇，无人不惊叹。 “哼，想对我用激将法。”涂山零叉了叉腰。 “若你开了，对你对我，皆有好处。” “那我要是不开呢？”她威胁道。 空空寂雪神色一凛，捏着下巴凶狠道，“那便先奸后杀。” 涂山零闻言，差点没被口水呛死，恼怒道，“那我不开了！” “那便先杀后奸好了。”他懒洋洋道。 “你！” 涂山零刚刚为他建立起来的好感，此刻悉数崩塌溃散。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开不了。” 她别过脸去，懒得理他。 “当真？” 突然獠牙暴起，他狞笑着步步逼近，涂山零见状，惊地小脖子猛抽了一下。 “既然你开不了，那便毫无利用价值，正好我有些饿了，换换口味什么的，美人秀色，定很美味。” “空空寂雪！你就知道耍无”话还未说完，涂山零一声惨叫，“我开！我开！” 空空寂雪的尖锐牙齿在雪白的小脖子上刚刚留下了浅浅的红痕，他满意地伸手拂了拂，痕迹立刻消失不见了。 涂山零咬牙切齿，在袖子里摸出了碧色龙纹钏。 空空寂雪！你最好祈祷有一天不要落在我手里！ 她忿忿地将臂钏放在掌心默念，手中的冰凉之物忽然形态幻化，不消一刻，化为长长细条。 空空寂雪似乎早就料到一般，玩味地看着她动作。 她恨恨地将细条插入，龙钏入内，便有生命似地生长起来，直到完美匹配卡槽。 只听咔哒一声，千机锁内的齿轮迅速转动起来，箱子彭地弹开，窜出几抹异样黑影。 “小心！” 涂山零还在楞神，身体却已经躺在了草丛间。 三根梨花细针深深钉入树干，不一会，碗口粗的树居然生生枯萎死亡，原来针上存有剧毒。 这三根银针顺着三个方位飞出，让人避无可避，真是歹毒，还好空空寂雪手疾眼快，劈手将她打落在地。 涂山零捂着屁股吃力爬了起来，骂道，“这公仪氏搞什么鬼！一个破箱子又是千机锁又是暗器的，难不成里面藏了他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伍话 嗜血花 “箱子是空的。”空空寂雪声音冰冷，却并无过多失望，“今日动手太过顺利，以公仪氏的个性，我们已经中了圈套。” “那你还费尽心思逼我开箱！”涂山零怒道。 “你每次逃走都能如此顺遂，似乎任何的机关门锁都耐你不何，我很好奇，你身上究竟存了什么宝物，今日终于看了个清楚，三面狐果真教了你不少邪门歪道。” “什么歪门邪道！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保命之术。”涂山零瞪着他。 空空寂雪也不理她，道，“反正今日，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做什么！” “箱子是我夺的，可是锁却是你开的。”他唇角弯弯，眼眸如星。 “大半夜不睡觉，掳走我还跑去抢劫别人押运的箱子，你是不是在镜缘居闲的爬墙？” 这厮厚颜无耻，把别人拖下水之后不急反笑，涂山零气急，就差指着他鼻子开骂了。 他突然幽幽道，“三日前，有消息来报，荼阴氏残部秘密混入赤水。” 涂山零一副关我什么事的切齿表情，丝毫不想去探究。 “赤水是公仪氏族的腹地，眼下与妖族接壤的诸城也是摩擦不断，恐怕赤水不能够再像从前一般歌舞升平了。” 涂山零听的云里雾里，“这和你抢劫人家箱子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公仪氏何以战胜各方面更加强劲的妖族？” 涂山零撇了撇嘴，“靠的是谋略和机械呗。” 他凤眸狭长，凝视远方，“你只猜对了一半。” “公仪氏先祖原是妖族赫胥氏在山林之中捕获的奇特动物。这种动物，喜好群居，寿命短暂且柔弱易死，但他们拥有肖似妖族的面容和强大的学习模仿能力。 赫胥氏便将他们圈养在一块土地上，奴役他们种植作物，编织布匹，生产器械。” 涂山零听的目瞪口呆，难怪舅舅总是说人类低贱。 “人类兢兢业业，勤恳恭顺的为妖族做牛做马，渐渐的，赫胥氏放松警惕，每年会像定期收租一样，甚至会挑选出一些人类作为贵族的宠物和淫乐的工具，或者直接做为高级的牲畜献祭宰杀。” “这种屈辱的豢养历经数百年，人虽柔弱，自由的意志却坚如磐石难以磨灭，聪慧狡猾的人们一直暗中寻找伺机反抗之法，终于，他们通过观察自然悟出万物相生相克的规律，在不懈努力之下，发现了天神赐给他们的礼物，那便是人族的希望——祝余之花。” “祝余花？” 这名字好生怪异。 可即便到了几百年后的今日，似乎依旧能够深深感受到字里行间喷薄而出的狂喜 “这种青色花朵的奇异植株偏偏喜好生长在危险丛生的密林沼泽之畔。与釩金仅能施展在方寸之间的狭隘不同，它的花瓣，佩戴在身上能够吞噬妖力。” 涂山零惊的睁圆双目，难怪公仪氏能够在妖力纵横的扶桑国拥有立锥之处，这世界竟有如此奇物。 空空寂雪于冷月光辉之下负手而立，只淡淡一笑，道，“自古阴阳平衡，相生相克，万事万物都有其对立之面，祝余虽可吞噬妖力，却也拥有着它致命的缺陷——它只能生长在密林，依附绝生之地，贪婪嗜血，以堕入的生命血肉为食。” 只听闻彼岸花开在坟地，却从未听闻祝余之名，这等残忍可怖的花植，到底是人类的祝还是劫 涂山零后脊发凉，世人只知为人族的每一场胜利而欢欣鼓舞，却不知它的背后竟如此触目惊心。 “虽然吞食血肉却意外的骄矜脆弱，十花才能结一子，繁育困难又易被蠕虫鸟雀蚕食，因而在普通土地上难以繁衍存活。所以公仪氏一直在进行秘密不懈的驯化研究，这种花植一旦为妖族知晓，后果将不堪设想，因而关于祝余的一切，成了公仪家最核心的机密。” “这些，都是是公仪陵告诉你的？” 他合上眼，沉默不语，半晌轻轻叹了一声，“陵光风霁月，身不由己，一生囚困于公仪氏族的利益纷争中，深恨夺取无数条生命才能换来与妖族一搏的短暂机会，他对祝余的憎恶远超于我。” “难以想象，区区蝼蚁一般的人类，竟值得妖主如此青眼相加。”涂山零默念，心底却越发迷茫。 这位人族之主，居然肯将公仪家族的秘密透露给一个妖族之主，当真不怕空空寂雪泄密，给那公仪氏带来灭顶之灾？ 空空寂雪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缓缓道，“能被说出的秘密便意味着毫无威胁可言。公仪氏下分九部，每一部又分十八郡，家臣无数，等级森严。那天枢院才是公仪氏真正的决策者和知情者，就包括陵，对祝余的了解也仅仅是一星半点。” “这次荼阴残部汇聚赤水，公仪氏必定有所应对，连日来快马加鞭运送的物资之中，只有这祝余花，才配的上昂贵的釩金箱装乘。” “既然如此难得，定会引来群狼环伺，因而公仪笙静待三日，故作姿态的设了釩金箱与千机锁来迷惑拖延，只怕现在城门已锁，今夜，便是抓住窥探公仪氏秘密之人的最好时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陆话 心不古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涂山零听了他拐弯抹角讲了一大串，却全无半点针对眼下的有用信息。 “抱着它。” 空空寂雪忽地将箱子递给她，涂山零怔怔傻傻地伸手接了去。 “抱这个干嘛？”她双目溢满迷茫之色，仰头看他。 “公仪氏想抓鱼，却没有算到水已经被突然掉入的狐狸搅浑了。” 涂山零愈加迷茫，“什么跟什么。” 夜色如墨，白月高悬，他突然一跃而起，消失不见。 涂山零这才反应过来，空空寂雪毕竟是一方妖主，一旦被公仪氏察觉，定要挑起双方嫌隙，此刻他退无可退，正好自己好死不死闯入，便顺道拖来做那背锅人。 “空空寂雪！你这个该死的”话还未说完，耳畔凭空擦过一支锐利箭矢，涂山零惊恐，登时冲着箭矢的方向扔了箱子逃去。 “咻咻！” 箭矢划破空气，发出凛凛脆响，涂山零疯了似地向前奔跑，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只手脚。 该死的空空寂雪！居然拿她背黑锅！涂山零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若是她再见到空空寂雪，定要绑了来，日日夜夜供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女人们轮流发泄！ “拿下她！” 男人们的雄厚声音响彻夜空，顿时杀声一片，涂山零暗骂，只能拼了命的奔跑，丝毫不敢回头。 不多时，她跑脱了力，后方的军士们驾驶着公仪家独有的铁甲车穷追依旧。 即便手脚再灵活，速度再快，那也是血肉之躯，绝不可能跑过那些机械齿轮做成的铁甲战车。 对方人多势众，此刻气焰嚣张，涂山零完全败入下风，不得不狼狈出逃。 长久玩命的狂奔，肺几乎要炸掉，就在几乎要缴械投降之时，前方豁然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密林。 大片的浓绿遮蔽了月光，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虽然夜晚弱视是她的软肋，可是这浓绿却是最好的隐藏躲避之所。 战车庞大，在空旷的土地上战无不胜，占进先机，密林却是它最大的克星。 涂山零奔入林中，她身形瘦小，借着树枝中散落的微光躲躲藏藏。 然而密林中昏昏暗暗，涂山零踉跄而奔，背后密集的箭矢长了眼睛似地穷追猛打。 “咻！” 一根锐利长尾铁箭堪堪射穿了小腿，涂山零浑身剧震，男人拉开的箭矢冲击力巨大，她的身体如断了线的纸鸢，就这样被狠狠猛掼在地。 腿部忽地传来阵阵锥心裂骨的疼痛，死亡的恐惧笼罩全身。 救救我！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青池！ 阿姐！ 求生欲和理智令她彷徨。 她心头苦涩，恍然发觉，如今的自己，居然除了一只白猿竟再也无所依傍。 “他娘的！这是什么东西居然跑的这么快！害老子追的好苦！” “抓到她定要用皮鞭抽的她皮开肉绽！” 涂山零忍着剧痛快速爬上一颗参天古树，这个高度箭矢应是上不去了。 在残存了零星月光的黑暗中，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压抑惊恐的喘息，细嫩的手指因为攀爬粗糙的树身已然磨烂。 她紧紧抱住龟裂树身，竭力向上，指间的麻木触感越来越强烈，这树身如同漫漫长路，看不见尽头，也抓不住那强有力的树丛枝冠。 扭头看了眼地面，顿觉头晕目眩，可她还要继续，绝不能停下。 就在摸索到分叉枝干的一瞬，忽然头顶盘旋而来一只硕大的山枭，展翼扇动之间，劲风像凌厉的耳光一般狠甩在她脸上，尖锐利爪生生嵌在了她幼嫩手背中，瞬间鲜血迸出，涂山零痛地面色苍白，咬紧嘴唇不肯惊呼，山枭发出高昂惊笑，那笑声顺着涂山零的四肢百骸剧烈蔓延，她再也支撑不住，啊的一声如同飘零的落叶生生堕入浓黑的虚空之中。 “咳咳咳。” 似是做了一个极其冗长的噩梦，那梦惊险，绵密不断，无尽黑暗。 涂山零浑身剧痛，费力睁开双目。竟被树下厚厚的落叶枯殖救了一命。 可惜，却也让公仪氏的铁甲部队顺利擒获。 “真是丢脸还未正面一战便差点死去，青池若是知晓，定会笑话我，咳咳咳咳。” 涂山零躺在稻草铺就的草榻上，目光久久凝视房梁，半晌，喃喃念道，“命如蝼蚁” 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 涂山零闭紧双目。 被抛下，被推入，被丢弃。 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被他平等相看。 不过是一只卑贱的半妖，怎敢奢望获得大人的真心相待相拂，嬉笑怒骂，不过是因为自己存了奢望期待之心。 一念之间便可弃若敝履，由她卷入险境，做他堂堂妖主的替死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柒话 谁为饵 屋漏一滴一滴，周而复始，似是没有尽头。 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在这短暂的漫长中，一团乱麻愈来愈明晰。 师傅曾说，孱弱兵棋，却也可四两拨千斤，甚至可以改变整个局势。 但无关痛痒的送死，不值得给后续的虎狼铺路。 那时，自己丝毫听不明白，师傅便引自己观摩了一场奇特的捕食。 青丘有一种灰尾山雀，尤其喜食蜘蛛，但蜘蛛谨慎，善于隐匿。 聪慧的山雀竟会驱赶微小的蛾子自投罗网，待强壮的蜘蛛饱食一餐懒洋洋之际，一击即中。 只一瞬，便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从来兵不厌诈，祸不单行。 恐怕从一开始，抓妖的绿袍男子就是一个局，这世间哪里有这等默契之事，赤水城外，偏偏撞上孤身一人的空空寂雪。 又堪堪观赏他月夜劫车做他的垫背？ 涂山零睁开眼睛，金色眼眸深不见底。 柔桑姐姐，你是对的，我们的命，从来都不曾放在自己手中。 镜缘居。 “解姑姑！解姑姑！求求你救救阿零！她定是出事了！”柔桑泪流满面，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解三娘哗地打开门，冷眼凝住一张满是泪痕的俏脸，不耐烦道，“这个死蹄子向来胆大包天不知好歹，贵人天恩，居然敢逃，既然逃了，死外面也好，省的闹得我镜缘居不清净！” “姑姑，姑姑，您肯为她重金求来扶桑第一乐师，肯为她调出风晴雪的舞衣，我知道您不会不管她的，求求您了，救救她吧”柔桑嚎啕而哭，不能自已，她定是出事了，不然怎会连续消失两天三夜！ “零已无家可归，她绝不可能不辞而别。” “你让我救她？如何救？空空大人赎她她不要，偏要作死，既然敢作，那死便死了，就算我救她，大人能饶她吗？” 柔桑闻言突然止住了哭，惶惶说道，“对！我可以求大人，大人这么喜爱她，怎么可能会放任不管！” 解三娘劈手给了她一个巴掌，“涂山零疯也就算了，你也跟着脑子不清醒！大人是你能求便能求的？涂山零不过区区花女，死了便死了，你以为他会为我们出头？只怕你连门槛都入不了便被毒打出去！” “阿零孤苦无依，尘世中只有我一人相傍，她是我的妹妹！如果连我都不救她，又有谁能救！她若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目光坚定，抬头迎向解三娘，道“蝼蚁轻贱，尚且贪生，柔桑愿意搏一搏，求姑姑告知大人所处！” 解三娘惊的半晌不能言语，一旦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便是柔弱温顺的鹿也会无惧虎豹。 “罢了，罢了。”她摇头叹息，“大人自上次春露堂之后便再未来过，听闻是歇在了释筑巷东珏客栈。” 柔桑面色苍白，晦暗双目忽地迸出希望，亮的吓人。 她再次伏拜，“姑姑大恩，柔桑将日必报。” 解三娘抬头望了望天空，“行了，我不想再看见你，希望你能如愿，你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捌话 玉璃仙 扑面而来的潮气将漏进的天光尽数破碎。 囚牢一进又一进，似是魔鬼的玩偶藏箱，笼中人或立或坐，皆脸孔沧桑灰败，空洞的眼神中透尽绝望。 最深的一进独立囚牢。 银尾鞭柄雕刻的繁复精细，迎着烛火反射莹莹寒光。 握鞭之手毫不留情，将少女仿若牛奶凝成的尖巧下巴生生抬了个不能动弹的弧度。 “慕姑娘，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受何人指使，你的同党还有何人？” 已经三天，公仪笙的耐心几乎被消磨殆尽。 涂山零恹恹，身下是冰凉坚硬的青石板，双手双脚皆被捆缚，被迫以一种难受又屈辱的姿态与那人对视。 鞭柄又故意抬高了几寸，她嘶哑道，“我只是偶然路过，没有同党，无人指使。” 这个回答也已听了三天，他不耐烦皱眉，“你当真不怕死？” “怕，怕的要死。”她苦笑。 “只要你供出背后之人，我公仪氏绝不会薄待你。” 涂山零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公仪氏一向冷血无情，若真供了出来，恐怕早就连命都没了。 “我也再说最后一次，我是无辜的。” 他猛然回手，烦躁地将鞭子扔给夜兮。 厮很有眼色，瞅准空挡稳稳递上一方干净丝帕。 涂山零闭了闭眼，“先有四人将我诱到城外，而后又有一黑衣男子一路将我掳至押运之处，我并不认识那人，也不曾看清容貌，如今我双腿已断，与废人无异，何至于再行诓骗公子。” 公仪笙漫不经心擦了擦手，眼皮未抬，“让犀无双进来。” 蓦然响起叮叮当当的清脆铃音，有女子放肆而笑。 入眼是一双鹅黄葱绿刺绣的鞋，可惜它的主人却不似它一般纤巧美好。 本就不精致的脸，颜色青黄，块块紫痕生生覆了大半面庞，两只眼睛死鱼似的浑浊，但又迸出绿油油精光，地狱夜叉般的丑陋非常。 “公子，奴家真是好等。”声音千娇百媚，莺啼似地婉转，可是看见她的脸，却只让人吃不下饭。 显然，她的声音与她的真容极不匹配，她的名字也与她真人并无半点联系。 公仪笙淡淡地应了下，道，“她毕竟是叔父的女人，但现在，我只需要她开口。” 犀无双来回打量涂山零，仿佛一只鬣狗饿了许久，贪婪盯住在石缝中躲藏的羔羊。 “真是个没良心，阿弥，呈上来吧。” 童低头上前，双手托着一个巨口白瓷盘。 中央晶莹剔透的的闪亮一团，琉璃绳似地层层叠叠，曲曲折折。 她踱步，暗红色的长指甲甲划过那中央之物，满意道:“此物唤作玉璃仙，是老家主公仪菁当年游历四方，由仙人赠予的仙种培育而成的藤蔓，用此藤秘制成的刑具，最适合你这种我见犹怜的女子。” 盘中之物通透清亮，美好无匹，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c去缠戴，然而此藤看似纯洁无害，实际藤生千鳞，每一片鳞皆是一把锋利刀，刀刀见血，邪恶非常。 “将你剥光了，赤条条缠上这藤枝，只要微微一挣扎，血珠子便顺着你这嫩豆腐似地身体一颗一颗抛洒出来，先从脖子开始，再从乳峰，直至腹腿蜿蜒而下，哎呦呦，这等雪肤花貌衬着这琼玉似的藤枝，玉体横陈，赤血连珠，啧啧啧，真真儿是何等秀色可餐的美景。” 她舔了舔刚刚因为抚摸而被刺破的手指，兀自兴奋道，“越是挣扎越是痛苦，直到亲眼看着一丝不挂的身子一寸一寸破碎，最终天女散花似地坠落，但你的头颅仍旧完好如初，花骨朵似的惹人怜爱，当真是幸不辱名” 仙人怎会给出这等残忍荒淫之物，只怕这老家主是个虐杀少女的变态，发明出这等脏物来激起欲望。 涂山零突然发出冷笑。 “阶下之囚，何以发笑？”犀无双怒道。 “我笑你公仪氏自作聪明，自以为靠区区釩金箱饵便能钓到大鱼，也笑你们愚蠢，想必被公仪氏视若至宝的祝余花并非被押运，而是就在这人潮密集的赤水！” 公仪笙眸光微闪，“你怎会知晓祝余之事。” “镜缘居是何等地方，恩客酒醉一不心说了什么，公子似乎管不住吧。”涂山零将他牢牢盯在双眸之中。 这世界上什么都可以禁止，唯独言论不可。 她跟自己赌一把，赌空空寂雪的信息可信，赌他最后故意的啰嗦是为了不想让自己轻易死去，也赌这祝余花的确在赤水，为了应对妖族的觊觎，公仪氏一定从很早开始就在赤水秘密培植祝余花株。 公仪笙暗忖，镜缘居四通八达，幕后老板后台强硬，来人非富即贵，四大主家皆有生意上的往来，若说恩客谈论祝余这等秘辛，也并无不妥。 话虽如此，他轻哂道，“既然清白，箱子为何不偏不倚出现在你怀中？既然问心无愧，又为何要拼命逃走。” “大人可忘了，空空大人要赎我。” “确有此事，这是你的福分。”公仪笙漫不经心道。 “好一个福分！”她再次冷笑。 公仪笙皱眉，“叔父一介妖主，自降身份肯花重金赎你，无论在哪个女子身上看，都是天大的恩惠” 涂山零不耐烦打断他，“天大的恩惠，不过是男人随手买进的玩物，我命卑微，这种恩惠我将受不起！” 此话一出，犀无双浑浊双目中居然溢出些许复杂之色，她不自觉后退两步。 “你的确很不同，难怪叔父肯对你青眼相加。”公仪笙忽然来了兴致，耐心听她说下去。 “空空大人赎我那日，我私逃出去，有人跟踪我，故意诱了我去往城外，一共四人，后有一黑衣男子抓了我，利用我去逃脱公仪氏的抓捕，虽不知是何人，但眼下无人不知我是空空大人的新宠，恐怕此番动作其一便是制造空空氏和公仪氏的嫌隙，其二，便是打探你公仪氏是否运送真正的祝余花，祝余吞噬血肉，赤水引了这等危险可怖的妖物，若我是荼阴抑或烛龙氏，无需一兵一卒，只需散布些添油加醋的流言，恐怕不多久，人人如同惊弓之鸟，到那时民沸暴动，趁乱起兵，赤水便可不战而亡。” “大胆！”夜兮扬了扬鞭子，作势要打她。 “无妨，无妨。”公仪笙面色如同一汪死水，毫无波澜。 空空氏和公仪氏表面一向交好，关系盘错节，此前已经为自己赎身，怎么看都是十分喜爱自己的样子，若是供出了空空寂雪，恐怕公仪氏不仅不会相信，反而愈加笃定自己是烛龙荼阴的奸细，目的，不仅是窥探，还有挑拨。 “如你所见，我连夜私逃，刚捡到只箱子，便有人追杀，不跑才是奇怪吧。” 公仪笙盯住她，努力从她的表情中寻找出一丝恐惧和迟疑，对方却恬淡安静，镇静的叫人看不出破绽。 叔父一向不重视名誉，就算是花女，只要喜欢，正妃之位皆亦可奉上，若是杀了她，也的确不是什么良策。 “若我失踪，空空大人定会四下搜寻，那些人等的便是这个契机，相信很快，就会想方设法令空空氏寻上门来。” “真是伶牙俐齿，慕姑娘，我当真看了你，可是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饭，对吗？” “这世上的确没有白吃的午饭，赤水此前接连失踪数名妖族女子，在此人心惶惶之际，大人若是能够寻到，静待几日之后，将她们送还，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二人目光交锋，涂山零咬紧牙齿，是生还是死，就要看他一念之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拾玖话 烛龙血 黑暗无休无止，这长夜漫漫似无天明。 涂山零嘴唇干裂，浑身沉重刺疼，灵魂和肉体几乎分离，她费力转动眼珠子保持头脑清醒。 藤蔓薄韧如丝线，牢牢将她缠吊，只要微微一动，肌肤便被瞬间切开一道道细口，同时藤上细鳞正好探入，那痛苦细碎绵长，痛痒难耐，然而愈是挣扎，鳞刃刺入越深，当真生不如死。 该死的公仪笙，似乎看穿了自己的虚张声势，无论如何都不肯轻信自己。 “若没有寻到那五人中的任何一个，流言也没有如约散布，又或者空空氏也未能如你所说登门拜访，那么每多一天，支撑你重量的绳子便会少一根，直至真相浮出水面，或者，你亲眼看见自己身首分离，不过，衣服给你留下，毕竟你也曾是叔父的女人。” 公仪笙的冰冷话语仍然萦绕耳畔，涂山零如同绝美人偶，四肢和喉咙已经现出红线，只怕再拖几天，还未等到石出水落，便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干脆落地了。 恐惧在牢房内无限放大，希望和绝望肆意交缠翻滚。 “桀” 有声响若隐若无，在一片黑雾中，她敏锐剥出一丝声线，那是只属于野兽的喉咙摩擦之声。 “青池？” 她眼中突然燃起希望。 正待此时，两颗荧火于浓夜下亮起。 “青池你来了” 那鬼火忽地灭了，却又再次亮了起来，突然无声无息鬼魅似地窜上房梁。 “踏踏踏。” 人影在牢壁上游走，狱丁摇摇晃晃拿了只灯烛进来，对着半空中垂下的长发吐了口唾沫，骂道，贱人，早招了不就好，偏要害我一起倒霉。” 骂骂咧咧间又啪地砍断了一条绳子，藤刃又往身体里进一寸，涂山零一声闷哼，胸前血珠子迅速洇出，一颗又一颗，在地上无声无息开出花来。 “嗝。” 狱丁重重打了个腥臭酒嗝，继续骂道，“若不是你，老子，老子早就” 劣质酒很快让他沉醉，眼前四处晃着醉花坊姑娘的妖媚俏脸，自从捉了这贱人，自己已经五天四夜没睡个好觉了，也不知道粉黛这蹄子有没有趁他不在吊上凯子。 想着，骂着，一仰脖，辣酒入喉，他感到自己轻飘飘的，似踩在棉花上，忽然一个踉跄被什么东西绊倒，就这么烂泥一般跌在地上，不多时便发出猪似的呼噜声。 鬼火幽幽，一只毛茸茸白手刺入少女脏兮兮袍子。 涂山零眼眸闪了闪。 我是涂山零逃走的分割线 “少主，人不见了。” 凉水倾盆浇下，那狱卒醉生梦死，竟然还未完全酒醒，只感到什么冰凉之物劈头盖脸砸过，他呼吸不畅，昏昏糊糊间极不情愿睁开双眼，结果抬眼便是一双黑色虎绣金纹靴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人呢？”公仪笙声音冰冷，带着慑人力量。 他连忙回头，然而牢内空空如也，房梁上无力地垂着一根编织在一起的长绳，正迎着风微微飘荡。 “她，她昨日还在的。” “人呢？” 那人立刻抖如筛糠，死命抱住那双靴子连声求饶。 “求少主饶了我吧，饶了我吧，的不知啊。” 公仪笙满脸嫌恶之色，不耐烦摆摆手，“拖下去，处理掉。” 左右立刻来了两个大汉将他拖了下去，男子杀猪似地哀嚎声回荡四周，不一会便消失了。 玉璃仙乃公仪家独有，既然一起带走，看样子劫狱之人暂时还解不开。 他沉了脸，道“无妨，腿骨折断，伤口又迟迟不能愈合，抓她易如反掌，传令下去，秘密搜捕，留下活口！” “是！” 少女咬唇，青池轻手轻脚快步而行，它已尽量减少抖动，然而藤刃仍旧随着步伐震动而寸寸划破肌肤。 连碧龙钏也无可奈何，她苦苦思索着，眼下这藤刃该如何能解。 泑山庙空旷破败，自公仪氏占领赤水，赫胥国供奉的泑山刑神早已无人问津，还好庙宇即便破败，人们也不敢随意拆毁神的居所，这才让她们有了个栖身之处。 庙台下布满灰尘，脏兮兮的麻袋露出两只眼睛，青池在厅子一角弄了几块青砖。 门框撕成的木柴噼噼剥剥燃烧着，随着冷风居然越烧越旺，又不知从哪里弄了口破锅，雨水在里面逐渐沸腾，冒出鱼眼睛似地泡泡。 屋外暴雨如注，还好这破庙能够勉强遮风避雨。 突然破烂门窗哗啦啦打开，涂山零警觉凝住来人，正看到青池背了一个沉睡少年入内。 “青池，他是谁？” 青池闷声不语，轻轻将那少年放在地上。 那少年衣着华丽，五官刀刻似地立体，双目紧闭，青池拨开少年脸上被雨漉湿的长发，白爪顿时黑糊一片，一人一兽面面相觑，这少年的发尾居然隐隐现出赤色。 涂山零楞了一楞，“染的？” 青池吱哇叫了两声，涂山零迷茫地看着臂钏化成的匕首被它抓在手中，不远处沸水在咕咚咕咚喧嚣着。 “青池，你该不会要杀了他做食物吧” 它白了她一眼，没说话，一手扯了少年结实胳膊，一手举刀，正待落刀刺入，少年忽地幽幽转醒。 一睁眼，便是黑乎乎的一大只猿猴，正捉着锋利匕首落下，凛凛寒光直直映在他脸上，少年功底不差，迅速从地上翻滚跃起，对着那猿猴怒喝道，“你是谁？是谁指使你来的。” “他没想杀你。” 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脆生生的，听着年纪不大。 少年犹疑间还未接话，立刻被白猿扑倒，撕打之间，手臂被尖刀划破，朱色血星点点溅出，青池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原来少年之血刚触及它的毛发，居然转瞬令毛发枯焦，滴血之处竟被硬生生灼出几个血洞。 传说烛龙氏真血至阳至纯，一滴，可点燃青木，十滴，便可焚毁山林。 恐怕眼前少年便是如假包换的烛龙王族。 涂山零这才反映过来，青池是想用他的血来融掉玉璃仙。 “我们只要你的血来救人。”她道。 少年渐渐安静下来，半信半疑，“你是谁，为何需要我的血，如此躲躲藏藏，有种出来！” “我不是躲躲藏藏，我只是无法” 少年突然徇声蹲下，两双眼睛遥遥相对，黑亮眼眸中映出金色，他皱眉，“你是何人？为何畏首畏尾，这般藏于麻袋之中！” 正说着，一把将她拖扯出来，麻袋哗一声扯去，藤鳞又入几寸，涂山零吃痛，倒抽一口凉气。 透明丝藤闪着微蓝锋芒，细细密密缠绕在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少女周身的玲珑曲线被藤刃勾勒到极致，血珠子一颗一颗倒挂，在衣不附体的裸露肌肤上莹莹发亮，如同茫茫雪地之上散落的鸽血红豆，妖异淫靡，令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抚摸去捡拾。 “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吗？”涂山零冷声道，嵌在苍白病弱脸之上的金眸怒视着他。 少年面色绯红，磕磕巴巴道，“为为什么会这样” “此事说来话长，能否先行救我？” 青池心翼翼递了刀，他望着少女，握刀之手有些犹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话 火离生 “从哪里开始？” 涂山零闭上眼，黑羽似地睫毛轻颤，“听它的。” 白猿指了指少女的锁骨，这里受伤较浅，骨头坚硬，存有空隙。 然而烛龙之血霸道，这如玉肌肤肤，他终是不忍下手。 “烛龙血虽然可以融掉利器，但同时，也会让你遭受烈火焚身之苦，不如等一等，抓住绑你之人再解不迟。” “即便死，也好过再回那地狱等摇尾乞怜。” “好，有种，我叫祝九翊，只要你没死，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涂山零紧闭牙关，玉璃仙粘了烛龙血，迅速收紧，犹如数千把刀子将自己戳穿割裂，刃间嗵然滚烫，周身无一处不是极痛，她却愣是一声不吭怕少年不再继续。 时间流逝如此缓慢，涂山零黛眉紧蹙，贝齿生生将花瓣似地嘴咬出几个血洞，不多久苦撑不下，终于双目一黑疼昏了去。 “姑娘！姑娘！” 一片混沌，一片黑暗。 有人的声音很好听，温柔的像绯缨花瓣轻轻拂过面庞，他轻轻念道。 “生有八苦，生c老c病c死c爱别离c求不得c怨憎会c五阴盛。” 另一边女娃声音稚嫩，不解问道，“那死呢？” “当然只有一死苦。” “既然活着要受这么多苦，死却只用受一苦，为何人人都愿活着呢？” 那人袖袍随着风声猎猎作响，半晌，他笑着。 “阿零，就好比我们放不下你啊。” 涂山零意识模糊，这句话竟然在耳边徘徊不散，她喃喃跟随。 “放不下阿零” 为什么 为什么会放不下 朦朦胧胧中她感到滚烫火舌自脚下而起，转眼已爬上长发，热浪灼烧，她痛苦躲避。 “阿零！！阿零！快走！” 浓雾重重，遮蔽视线。 是谁？ 是谁？！ 她朝四面急吼。 如死寂寂，无人回应。 可她却清晰听见泪珠滚落之音，有人在轻轻呢喃。 他说， “活下去。” 涂山零眼皮沉重，微微睁开双目。 “她醒了！醒了！” 祝九翊擦了擦额间汗，“姑娘，太好了，你没死，没死。” 藤刃烧的灰都不剩，但在涂山零身上留下深深灼烧之痕，刀口之中再添火烹，大抵刀山火海，不过如此。 涂山零只觉身子一阵火辣一阵清凉，自己竟不着寸缕，枕于少年膝上。 青池摘了些草药和了零星蛛香灰，正细细为她敷好。 “吼。” 它突然跃起，警觉轻啸。 祝九翊不解道，“它在说什么？” 涂山零面色变了变，“有人来了，人数不少。” 二人还未反应过来，青池已经纵身跃上屋梁，他只好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将少女紧紧包裹，咬牙俯身贴上去。 乌泱泱一队兵卫潮水般涌进来，为首的望着破蒲团上的两个交叠人影怒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祝九翎缓缓回头，起身，正了正身上单薄衣衫，“干什么？荒郊野岭，又是暴雨倾盆，你说我干什么。” 那人视线触及散落一地的男人女人衣服，不由得干咳两声，正声道，“都给我起来！” 然而蒲团那人蒙着头不肯起身。 “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 领头之人唤作陈南，五大三粗，握刀的手背尽是青筋。 “是因为偷情怕被看见呢，还是”陈南将祝九翊推向一边，大踏步走上前。 祝九翊慌忙拉扯他的袖袍，“唉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是个女孩子，你别过去，别！” 陈南无视少年，屏气凝神一把便扯下男子盖好的衣服。 从里面现出一张娇憨脸，正死死拽紧身上衣袍，眸子中泪光闪闪，忽地哇一声哭出来，“公子！公子！你将我骗来这破庙，说什么看身下的花苞，你骗我，你骗我，现在这群男人也要看，我要告诉我娘，你们都欺负我！” 祝九翊脸色涨红，连忙闪身过来，长眉一挑，猛地将陈南推走，磕磕巴巴道，“看够了没！看够了没！不许说出去！” 哄一声所有男人都笑了，不少人开始对着二人指指点点。 祝九翊再次怒喝，“不许笑！不许笑！” “行了！公子，艳福不浅啊，晚些回去吧，当心回家她娘非撕烂了你的皮。” 说完一群人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涂山零松了口气，还好他们没有看出来什么，如今妖力散尽，完全没有把握改变容颜，刚才那一瞬当真惊险。 少年脸颊仍旧红云未散，“你，你你厉害，我都差点以为是真的了。” “谢谢你。”她放松身子，双目凝住屋梁。 “谢什么谢，举手之劳罢了。”说罢双手上下翻腾，抓耳挠腮的，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然而少女半晌不答话，他一回头，目光不心触及一方新月似的窄肩，立即转身道，“你的宠物，倒是挺独特的，在哪里买的？” “它叫青池，我娘救下的，后来，它便跟了我。” “这是什么品种的猴子，我见的怎么和它不一样。” “不是什么品种，就是一只毛色奇特的白猿罢了。” “白猿哪里白了” 见这只半人高的猿猴，通体乌毛闪着油光，脸黑的模糊不清，倒是四个爪子又是污泥外围落下的雪一般整齐纯白。 若是一只犬或一只猫还可叫做四蹄踏雪，但这只猿猴，长得也忒独特了。 青池闻言瞪了他一眼。 “许是毛色稀奇，才被猿群逐了出去，因此被我娘捡了来。” “那你家是哪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祝九翊没有听懂少女话中的意思，继续问道。 “家我已无家。” 涂山零喃喃，声音溢满萧索，是止不住的苍凉。 “那你之后打算去哪呢？”他絮絮叨叨还在追问，涂山零叹了口气，“无妨，四海为家，就是做乞丐，只要自由亦可。” 祝九翊腾地站起来，“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去我家避一避如何？” 涂山零蓦然笑了起来，这人当真少年心性，全然忘记了是谁将他掳来。 这一笑竟被他偷偷收入心底，心如竹浪，一波接一波翻腾。 “你的猴子也真是厉害，居然能够瞒过我的守卫。” “我看不是我的猴子厉害，而是公子你避人耳目偷跑出去，这才被它钻了空子” “你你什么时候”他张大嘴巴。 青池挥了挥墨汁纵横的白爪，指了指他的头发。 祝九翊眼睛瞪圆，怔怔好一会，猛然将自己仅剩的里衣脱下，露出一身浅棕色腱子肉。 领角果然黑了一片，他打着赤膊哇哇叫起来，“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回去，若是被凉叔抓到我可得被骂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壹话 傻世子 “宵明凉？” “你认识我叔叔？” 何止认识，恐怕整个赤水居民无人不认识他。 此番宵明凉居然也来了赤水这老狐狸难道碰灰还没碰够，眼下又是什么打算 “姑娘，姑娘？我刚才说的话你怎么不回答？” “方才分神了，公子说了什么？” “我看姑娘冰雪聪明，养的宠物也绝非俗物，怎会被” 眼前少年是烛龙真血，而宵明凉既然敢来，定是有所图，也料定公仪氏有所忌，能够被他重视的，又让公仪氏无法拒绝的，这祝九翊多半是烛龙世子无疑了。 涂山零静静说道，“我生来不祥，若让人知道了你和我在一起，只会惹祸上身。”她顿了顿继续道，“方才公仪氏在追击逃犯，那个逃犯便是我。” “” 他忽而沉默了，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雨快要停了。”涂山零目光幽远。 祝九翊突然目光灼灼，豁地跳起，青池原本在研磨草药，生生被吓得一抖。 “姑娘手脚，弱不禁风的能犯什么错，即便逃犯又如何，他公仪氏本是伪君子，连这等水莲似地女孩子都要为难，算什么男人，你莫怕，我可是烛龙世子，我说护你就护你，看谁敢为难你！” 居然比预想中的还要好，这傻世子。 “公子，萍水相逢，不必如此。”她故意叹口气。 “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丈夫顶天立地，理当理当如此！” 涂山零摇了摇头，“我不过区区花女，生父不明，母亲逝去之后，便被舅舅卖入镜缘居，后被妖主空空寂雪看中侍寝，我不肯，便被他百般折辱，只好灌醉大人，又偷了他的钱袋连夜奔逃。” “后来呢！”祝九翊捏紧拳头，丝毫不介意这故事听起来有多么漏洞百出。 “公仪氏和空空氏本就交好，我逃了之后，公仪氏便布下天罗地，愿替他出口恶气。” “原来如此！这些人也欺人太甚！妹子别怕，你先暂在我那里避一避，我烛龙的居所还轮不到公仪氏去搜。” 若自己此刻无伤，倒是会怀疑他的热血和动机，然而，眼下周身伤口可怖，没有半点利用价值，这少年，竟令存有算计之心的自己感到几分羞愧 “唉”眼角不自觉氤出水汽。 “姑娘，你怎么了” 他手足无措，蹲在地上想伸手去帮她擦一擦，又有些不好意思，长手僵在半空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涂山零背过脸，不想在人前露出软弱，然而泪珠自眼角滚滚而下，半晌，她道，“你叫祝九翊吗？正心翊翊的翊？” “对对对，正心翊翊的翊，我时身子不好，父王便取了个九数希望能瞒过天神。” “知道了，我记下了。” “姑娘叫什么名字？”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逐渐转，涂山零盯住不远处的破败门框，上面残存的幡条灰灰黄黄的，正随风冉冉翻飞。 “风冉冉。”她垂下眼眸。 “原来是风姑娘，好好好，真是好名字。” 良久，又是一阵沉默。 “可有去过镜缘居？”涂山零忽然开口。 傻世子蹭地耳根蹿红，抓耳挠腮道，“实不相瞒我昨夜便是歇在那里”急急忙忙又道，“但是我没有！我不是那样歇在那里，我没有” 见涂山零不语，他急地上蹿下跳，“姑娘！我” 涂山零看他窘迫的模样，一扫之前的屈辱阴郁，笑着安抚道“公子，无妨，镜缘居是接待大人物的地方，自然和下等花楼不同，我相信你。” 他松了口气，“姑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你既去了镜缘居，可曾见过一个乌发乌目的姑娘，温温柔柔的，唤作柔桑？” “倒是没有，原本是听闻赤水的魁娘技惊四座，央了左府伊好半天，才答应了带我进去，结果才落座，居然急急忙忙将我撇下了，临走还叫我待在此处等他归来，结果左等右等十分无聊，便睡着了。” 涂山零皱眉，贵客上门，柔桑姐姐一般都会在的，解姑姑最喜欢差遣百依百顺的她了。 “哦，对了他，听倒酒的侍者说，是东巷出了事，公仪家突然全线戒严，有人青天白日的中了邪” “东巷” “她们都被我卖了做婊子，全都在东街二尺巷的地下钱庄里” 涂山零忆起绿袍男子曾这样说过，“你说的东巷，可是东街二尺巷一带？” “不清楚我也是刚来不久。”他搔搔头发。 “那侍者还说了什么？” “据说那中邪之人喝醉了似地奔出来，不停挠着喉咙让大家救他，直到喉管被扣烂，生生说不出话来，那人的血四处喷涌溅得到处都是，他还张着大嘴求救，由于太过惨烈，无人敢救，后来还是公仪氏的五卫营风风火火赶到，将那人围了一圈，把围观的人都驱赶走了，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喉管溃烂” 难怪昨日公仪氏的牢房这么安静，看来赤水的确是出了大事。 涂山零勾唇，满意道了一声，“九哥，我可以，唤你九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贰话 屋檐下 少女嗓音如同玉珠跌落银盘，祝九翊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爽，满脑子想让她再多叫几声。 “当然，当然可以，何何事？” “九哥身份尊贵，若是失踪的话，定会挑起公仪氏与烛龙氏的战火。” “额” “烛龙撕毁盟约害得荼阴先前败北，伤亡惨重。他们早晚会报这一箭之仇，此番赤水并不太平，保不准有人已经把眼珠子放到九哥身上了，要多加心才是，你的身份，千万不要再泄露给别人了。” “妹子说的是，我们得快些回去了。”他沉吟。 我是宵明凉分割 “堂堂赤水左府伊，居然将客人弄丢！今日你不给老夫一个说法，你们公仪氏，一个都别想逃！” 吼声穿透公署大堂，地面也似要跟着抖上一抖。 屋内一男子须发皆白，着赭色云锦长袍，腰间束了大丽花缂丝宽绣带，身形伟岸魁梧，嗓门极大，骂起人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那左府伊唯唯诺诺不停擦汗，连声道歉，“对对不住那边少主急急召了我过去，一时之间分身乏术，只好在走之前吩咐镜缘居众人先将公子安顿好的，待我回来待我回回怎知” 视线不心触及老头子利刀似的一对炯炯鹰眼，他两腿直直打颤，磕磕巴巴道，“我我已派人全城搜捕，一有消息一有” “一有消息！一有消息！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怕不是你公仪氏公报私仇，假惺惺邀了我等前来，再将世子暗杀了，以除后患是吗？！” “不不怎会如此公仪向来以礼待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事绝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老夫此番带了世子前来是意图不轨？！是犯了你公仪？！”他愈加暴怒，额上青筋跳突，恨不得将左府伊一口吃了。 左府伊眼见越描越黑，几乎哭了出来，“在下绝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 公署密密麻麻聚满了人，两队人马剑拔弩张，忽地有厮急急忙忙飞奔入内，对着宵明凉附耳说了些什么。 刚才还发怒狮子似地到处怒吼，这会子居然舒展开沟壑纵横的老脸，“罢了罢了，老夫有事先行一步。” 他掸掸袖子，大步流星踏出去，留下一屋子人凌乱。 “公子在哪！” 客栈厮们正在洒扫，登时被这冲天一吼吓得屁滚尿流，慌忙做鸟兽散了。 宵明凉风风火火进门，随行的烛龙氏护卫一字排开。 入门正看见祝九翊衣衫不整撅着屁股晃悠悠鼓捣什么，气的抬脚便踹，“你这死孩子，叫老夫一通好找！若是丢了该怎么跟你爹交代！” 祝九翊捂住屁股，转头嬉皮笑脸道，“凉叔，您先别气，别气，听我慢慢说。”说着眼睛滴溜溜往床上乱瞟。 老头子顺过去看了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床上一俏生生姑娘，闭着眼露出半个裸露肩膀。 “好啊，好啊！怪不得一夜未归，这左府伊可真会待客，居然敢教你这臭子去嫖姑娘，你你你，气死我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二人皆是性烈如火，一个跑一个追，绕着屋子打来窜去，涂山零躺在床上努力憋笑。 “凉叔！凉叔！好了好了，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哼！”老头子气喘吁吁，祝九翊连忙拖个凳子给他坐好，慢慢和他说了情况。 “这么说，你是和她在破庙睡了一夜？”说来说去，他居然还是提炼出了最精髓的部分。 祝酒翊点点头，又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臭子，你捣蒜吗？摇来摇去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 二人正吵着，门外又现出一道人影。 “世子，太好了，您没事，您没事。”笂良噗通一声跪在门前，不敢进来，哽哽咽咽不停磕头，直磕的地额角溃烂，血迹斑斑。 “好了好了，快起来，都说了无事了。”祝九翊挥挥手，然而此人执拗不肯起身。 “我真无事，昨日出去时正碰上一个黑衣人，不知不觉竟追去了一处破庙，结果人也未追到，又困又饿雨又甚大，只好将就在庙里先躲雨，没曾想正撞见伙采花恶贼对姑娘施暴” 宵明凉吹着胡子，瞪了他一眼。 “罢了罢了，你平安回来就好，那个姑娘，养好给人送回去吧。”他起身便要出去。 祝九翊咧嘴得令，一脸狗腿子的笑容，弯腰送他，“是是是叔父说的是。” 终于安静了，涂山零松了口气。 突然有几道异样的目光射来，她睁眼，床边一蓝一白两个侍女分别立于床榻左右，眼神皆充满充满敌意。 她苦笑，真是刚走了个祖宗又来两个夜叉。 二人容貌身形皆出挑秀丽，此刻审犯人似地将她盯住，忽然一人尖声道，“你是哪里来的狐狸精，竟敢勾引世子。” 涂山零沉默，因为实在是不屑于开口。 “你是哑巴了吗？问你话呢！”蓝衣女子细眉倒挑。 “我没有。”涂山零答道。 “世子一向洁身自好，眼睛里何曾有过你这等下贱女子，我们来赤水才三日，世子居然就将你这个来路不明的丫头领回来，你还敢说你没勾引殿下，是何居心！！” 涂山零反复咀嚼她们的话，眼前浮现出祝九翊那有棱有角的麦色脸庞和肌肉。 烛龙氏土地的确养人，男人女人都清一色的高挑匀称，说话做事也直来直去不爱兜圈子。 这样挺好，即便蓝衣女再尖酸，也好过那些微笑着将你推入地狱的人。 某个人的脸在脑内一闪而过，涂山零忽地心头极酸，心不由地被牵动，居然静悄悄落下泪来。 “喂你哭什么哭！我又没” “兰英，兰珠！你们在干什么！”祝九翊好容易才从一堆人里脱身，他放心不下涂山零，果然远远看见这丫头正被侍女围住刁难。 兰英忿忿，指着涂山零骂道，“你演戏给谁看呢！我刚才不过就问了几句，你哭什么哭！当是谁给你多大的气受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叁话 风波起 “放肆！” 蓝衣女白嫩面皮上惊现出五指红印，笂良迅速抽回手。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眸子，“公子” “我向来不参与你们女儿家争风吃醋的琐事，但这一次，希望你能好好长个记性。”祝九翊冷声道，“风姑娘是客人，既是我请来的客人，尊重她便是尊重我。” 她捂了脸哭着逃出去，兰珠静静立于原地低眉道，“公子，您消消气，英姐姐向来口心快。 “行了，你也下去吧。”祝九翊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兰珠和兰英从跟着他长大，毕竟是女孩子家，此前如何闹都不过付之一笑，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只远远看见，便蹭一下从心头窜起火来。 “是。” 祝九翊递来一方干净帕子。 涂山零接过，将它盖在脸上，轻轻道，“其实她们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我只是嫌她们吵，方才哭，也和她们并无半点关系，你不必这样的。” “兰英这尖酸刻薄的性子早晚会把自己害死，借你敲打敲打她也好。” “但我知道，她喜欢你。” 祝九翊讪讪而笑，笂良闻言却低下头。 “一个是疾风，一个是潺溪，九哥好福气。” “风姑娘就知道消遣我，你快些好起来，若是愿意，可以随我回到烛龙国，我教你骑我烛龙氏的三青马，看看是它快还是你的白猿快。” 我是三青马drdrdr 万幸烛龙氏随行的医士医术高超，用的王室药品确有奇效，涂山零愈合能力惊人，短短五天，居然可以颤巍巍下地行走了。 虽然难看的伤痕斑斑驳驳未能消去，但是已经结了层厚痂，不再随便动一下便渗血。 公仪氏对祝九翊一行人热情接待，白天设宴，晚上设饮，宵明凉拖着祝九翊忙于应酬，意外地没有上门盘问自己。 倒是祝九翊，得了空便会跑来带些新奇玩意给她解闷，兰英还在生气，偶然撞见便立刻扭头跑开，祝九翊执意让兰珠伺候自己，说除了她也不放心其他人，还好兰珠表面上也算和和气气，一副很听世子吩咐的样子。 也不知柔桑姐姐过得好不好，会不会为自己担心。 她坐在栏杆上遥遥远眺，思绪飘忽。 “姑娘在想什么？” 涂山零转过身，看见兰珠独自一人，盈盈而立。 “兰珠姐姐，兰英还在生我的气吧。”她轻叹。 “区区事，无碍的。” “可否陪我出去一趟，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过几日我也该走了，想买些礼物送给公子。” 兰珠眸中有抹异色一闪而过，但很快消失不见，她抿唇微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当然可以。” 而另一边，公仪氏忙的不可开交，谣言，果真如三月野草，肆意生长。 “少主，人带来了。” 夜兮恭恭敬敬。 公仪笙坐于檀木椅上，淡淡饮了口茶。 白布揭开，三张半腐的死人面孔赫然出现在竹担架上，每具尸体的面庞皆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兴奋，眼睛夸张暴突，目眦尽裂，嘴巴纷纷咧开一个不可能的弧度，仿佛上一秒看见了什么而癫狂暴喜。 尸首衣衫由于剧烈打斗而破破烂烂，裸露的身体斑斑驳驳皆清一色烂肉纵横，乌乌黑黑的血迹混杂蛆虫蠕动，苍蝇乱飞，死状可怖。 “咔咔。” 中间一具尸体突然发出异响，众人紧张后退，夜兮右手触刀。 “沙沙。” 一只白色多腿虫子忽地从一人喉间快速爬出。 “咻！” 寒光闪过，虫体应声被切成两半，长长的腿肢痛苦地在地上抽搐，不多时便化为一摊恶臭黄水。 公仪笙只觉喉咙发紧，恶心无比，他快步走出屋外。 “少主，少的那一人下落不明，还在追查中。” “嗯，记住，要活的，地下钱庄查的怎么样了？” “回少主，一共救出八十七位失踪妖族少女，可能有人走漏消息，贩卖人口的婆子早早服毒自尽了。” 公仪笙皱眉，“果然有内鬼。” “不过” “不过什么？” “这些少女，由于长久的折磨蹂躏，多半已经痴傻残废，神志不清，供词似乎不足为信。” 他有些不耐烦，一下接一下叩着玉砌栏杆，“没关系，撬开她们的嘴，先让她们全都说出来，实在没用的，拖去做药皿。” “是！”他转身。 “夜兮。” 黑袍男子愣了愣，脚步一滞，道“少主？何事？” 公仪笙眉头微蹙，望着远处飞鸟，“你觉得她真是无辜的？” 不明白为什么，眼前浮现少女脏污的脸，眼底似有融不化的千年寒霜，如此凌厉，如此鄙夷，明明自己只和她见过两次，没道理会这么令她讨厌，况且她分明深陷囹圄，却神色如常，头脑逻辑十分清晰，从头到尾的供词条理明确，完全有证可寻，但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十几岁少女该有的样子。 可是从她嘴里吐露的信息，又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真是想不通有哪一点不对劲 “属下不知，也许，是她太过狡猾。” “已经五天了啊”公仪笙目光落向远处消失的黑点。 “那” “她虽是叔父的心头爱。”公仪笙沉吟片刻，“可我总觉得这姑娘绝不像她辩解的那样无辜，继续秘密抓捕，抓到了直接送至我公仪府，我要亲自审问她。”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肆话 花相似 层层叠叠的水绿鸾帐传出阵阵女人的娇笑，脆脆嫩嫩的婉转莺啼似的，只一声便叫人心神荡漾。 “郎君，郎君，今夜就留在这吧。” 女人黑发散乱，两只雪白高耸只覆了轻烟似地一抹翠绿薄纱，两条绵白胳膊牢牢锁住一白袍男子，葱白嫩手慵懒挂了条锁环手链，从食指松松散散坠着一溜精巧豆铃，随着摇晃男子的撒娇动作发出细细碎碎的沙沙声。 尘北渊衣衫凌乱，面色陀红，结结巴巴道，“不不了，请姑娘自重我我我要回家了。” “左府伊都说了，您是贵客，不能慢待，既然来了我镜缘居，自然要尽心竭力伺候您，不然奴家可要挨罚的。” “你你们已经很好了，真的不用” “留下吧。”她的肌肤滑腻冰凉，软软摩挲着他的脸，女子的独特幽香若有若无，轻轻拂过尘北渊的鼻端。 “公子，公子”娇声如同柔软丝线，将他捆缚，令他沉沦。 后背蓦然被两坨柔软牢牢抵住，他突然僵硬，全身燥热不能自持，这温柔乡撩拨的他几近失去理智，此刻满心满眼只想释放出心中困兽，任它横冲直撞，任它狼奔豕突 “这是怎么了” 尘北渊震窘于自己的失态，原本，是应了烛龙氏的宴请当做陪客，怎么就稀里糊涂被拖到这里了。 “公子，公子，你看看你，都不理奴家，是奴家不够漂亮吗？”那女子撅着粉嫩嘴，蹙紧了柳叶眉，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他惊地几乎要跳起来，怀中突然跌入这温香软玉，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置。 “我我姑娘你！” 眼前的少年稚嫩清秀，脸烧的似一只醉虾，女子噗地笑起来，“公子，莫不是个雏？” “姑姑娘我你” “来让奴家教你吧。” 尘北渊第一百次将女子挂在自己腰上的手拿下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愣神，来此的男人无数，却有人问起自己的名字，探入少年衣襟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我的名字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江年年。 真是个悲哀的名字啊。 “碰！” 乌泱泱一队劲装人马破门而入。 “保护公子！拿下她！” 领头的高大男子摆了摆手，瞬间身后齐刷刷一排冷剑划破空气直出刀鞘，发出尖锐剑音。 怀中美人随着铁剑的寒光陡然僵直，她紧紧抱住尘北渊的腰，飞快藏起袖中原本准备射出的针。 尘北渊一把抓过绣被覆在她身上，就这样抱着江年年怒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公子，恕属下无礼，吾等只是在执行公务，请公子速速离开。” 女子仰面，泪珠颗颗滚落在锦被上，樱唇发抖，失了原本的鲜艳颜色，“公子，我怕”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站了起来，“一个镜缘居的区区花女，杀我也得看她的能耐，你们哪里得的消息，怕不是弄错了？” 领头之人抬眼扫了扫那女子，公子向来仁善，又倔强非常，强行带走这女子恐怕不妥。 半晌，好言好语劝道，“公子，这是天枢院下的命令，在下也不好违逆，就让属下先带走她细细审问，若是误抓定会备上厚礼，将姑娘八抬大轿送回。” “公子，不”她满脸泪痕，哀求地望着尘北渊。 他紧握住一只手，道，“你诓我呢，你带她回去必定去暴室严刑拷问，只怕有命去，无命回。” “公子！可这是阁老的命令！” 那人左手握刀，向前逼近一步。 江年年忽地站了起来，向尘北渊拘了一礼，“公子，罢了，江年年草芥之身，不想再令公子为难，谢公子抬爱。” 她转身咬唇，锦被缓缓落下，露出剩了薄纱裹胸和亵裤的雪白身子。 “诸位，请容奴家换身衣物，便跟了你们走。” 在场男子何曾见过此等艳色，几十双眼珠子立刻往那女子身子上下一通乱扫。 然而男人的白色锦袍迅速将那艳色藏了起来，江年年目光迷离，凝住为她束领口的大手。 尘北渊正色道“公仪家自创立开始便树了严厉条章谓之法度，也是因为一代又一代的族人严格要求自己，才有了如今的强大，可是你们告诉我，毫无证据，床榻捉人，何为法度？对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刀剑相向，何为法度？几十号男人一起亵渎衣衫不整的少女，何为法度？” 那人面色发青，却也无话可说，这位阁老的公子，地位堪比公仪少主，得罪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又句句在理，声声夺人，这样硬抗下去绝不是个办法。 “公子教训的是，是属下唐突了。”他抹了把额角冷汗，转身喝道，“撤！” “慢着！” 尘北渊声音冷冽。 刚刚抬起的脚只好生生又落了回去。 “公子，还有何吩咐？” “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你们唐突了姑娘，难道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他一把捞起江年年，将她箍在怀里。 “属下属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真是该死！若不是阁老的儿子，恐怕早就被老子一脚踹在地上了，还会听你在那里聒噪！ 领头的大汉名叫梁艺，是专属天枢院的五卫头子，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然而又得罪不起阁老的独生公子，只好咬牙低头拜了江年年。 “姑娘，对不住。” 后排卫士齐刷刷军姿半跪，江年年脸色煞白，连忙道，“快起来快起来，奴家受不起。”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脚步声逐渐散去，尘北渊轻轻关上门，道，“把你藏起来的械针烧了吧，你走吧，越远越好，今日我放了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你你知道？”江年年后退两步，目光死死盯住他。 “你对械针的核心设计者使用械针，恐怕还没杀了我，你便已经埋入黄土了。 “你的那颗是三年前神机师设计出来的初代残次品，造价高昂，看来你背后的人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你既然已看出来我要杀你，又何必假惺惺陪我演戏！”江年年冷笑。 “身为女子，应该很需要人疼爱吧，可是，为什么会停留在这种伺候男人的烟花地方？你又是为了什么心甘情愿暗杀我？我不明白，也不忍心去明白。” 他叹了口气，准备开门走开，忽然腰间传来刺痛，双眼猛然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伍话 败犬王 上 “对不起”她轻叹，葱白轻轻抚过少年的面庞，“你是个好人。” “咔咔！” 江年年心转动床头，齿轮飞速运转，床边的墙壁居然自动挪开，缓缓现出幽深隧道。 她将枕下的竹筒打开，在锦被上倒出两颗弹丸大的“粉珍珠“，钗尖刺破自己的中指和尘北渊的中指，两滴血珠子一前一后很快被那珍珠吞噬，只看那珍珠海绵似的膨胀，愈来愈大，越来越长，不多时，竟长成赤身裸体的二人模样，她随意做了几个指令，这二人的眨眼微笑和真人别无二致。 她满意勾唇，背了尘北渊踏进暗道。 “咔咔。” 一切恢复原状，床上二人正交颈鸳鸯似地痴缠，似没有明日的恋人般抵死缠绵，床榻剧烈晃动，发出吱嘎吱嘎的闷响，喘息声和呻吟声久久回荡。 我是可耻的分割线 “主上。”飞影突然闪现。 空空寂雪烦躁不安，两根手指挑了一颗棋子磕在棋盘，“何事？” “公仪家那边有动静了，据说失踪了一位出色的神机师，现在正在全城搜捕。 “只是神机师？” “公仪氏的嘴巴一向紧地密不透风，不过此番搜捕动作浩浩荡荡，在赤水闹出不的动静，恐怕不仅仅是神机师这么简单。” 空空寂雪盖好棋盒，心情忽然晴朗，“很好，很好，等了这么久，骨头都要锈了，走，去公仪家凑热闹去。” 西巷。 巷口金铜貔貅卧坐一方金砖，口中铜钱由于长期被人抚摸而光滑蹭亮。 “一本万利，抓大放嘞，来来来！” “开局莫问前程！金蟾滚滚财来！押一出百嘞！来来来！” 兰珠皱眉，“风姑公子，不是说买礼物吗？为何要来这等腌臜地方？” 涂山零笑道，“不来这种地方，上哪里来钱买礼物？” “公子” 二人循着勾栏停停走走，这里是西巷，赤水最繁华的娱乐场所，斗鸡走狗跑马，六博九胜樗蒲，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赌不到。 “兰珠，借我一百金，三天内连本带利还你一千金。” 她张张嘴，低声道，“我们还是走吧，公子早就为姑娘备好了银钱，不用赌的。 “相信我，而且反正都是公子给的，你也能挣点碎银子。” “这” “公子给的钱，原本就是要讨我开心的，对吧。” “那好吧。” 涂山零轻车熟路大喇喇踏入，兰珠低着头扭捏随后。 “柜主，一百金筹码，全要红的。” “好好好，两位客官，请上座，这就给您送去。”金玉赌坊的掌柜红光满面，今儿居然来了贵客，忙吆喝道，“二！好座好茶！” 一金十两，一两十贝，一贝十钱。 红蓝绿白四色筹码，红为最高，一红则为十两，一蓝则为十贝，而一绿则为十钱，一白则为一钱。 就算没钱，也可以从最的筹码赌上一赌，赌坊原本就是做三教九流来者不拒的生意和一本万利的买卖。 荷姬衣着暴露，水蛇似地晃过来，两颗熟透了的白桃鼓鼓囊囊，透着廉价金色纱衣上下颤动，她笑吟吟托了一碟红筹，甜声道“两位客官，要玩些什么？” 边说边故意俯身，用那波涛汹涌在二人脸边挨挨擦擦。 兰珠虽是门户，可到底身家清白，何曾见过这等风子，她低头喝茶不去看她，涂山零见怪不怪，笑道，“我这人什么都不会，唯独好狗。” 那女子姿态娇媚，笑意自唇角荡漾开来，自然而然地将肥臀扭到涂山零腿上，“公子，您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的赛狗场可是扶桑数一数二的，您想玩快的还是慢的？” 快的是指店家提供赛犬，一局定输赢。 慢的是指，买主可自行带犬，亲自照顾，约定好时间三局定输赢。 “我性子急，要快的，但我想先看一看货。” 一枚暗红筹码静静躺在白桃交界，荷姬捉住涂山零塞筹码的手，娇喘道，“公子，你可真坏。” “原本只有慢的才能给客人看，但公子容颜实在俊美，奴家便为你破一破例罢。” 一旁的兰珠射来几记眼刀，涂山零装作没看见，一手搂着荷娘，一手在她身上不老实，撩拨地她阵阵清笑。 围栏一进接一进，犬只身形不一，毛色各异，每只背部都有一个专属徽章标志。 训犬师滔滔不绝介绍着，涂山零眼睛微眯，忽地打断他，指了指最远那一进。 “就这只。” 荷姬柔声道，“公子眼光独特，可这只平日里却是个常败将军，要不要奴家给你推荐则个？” 荷姬风情万种，却最能将婊子无情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双玉臂不知揽过多少个客人，丰臀也不知坐过多少男人的大腿，无论高矮胖瘦美丑老嫩，只要有钱，她们便会紧紧抓住牢牢攀附。 她们才是真正的吸血鬼，通常和庄家联合让客人先赢两把，再利用人性的贪婪，慢慢将客人引上迷途。 美人在怀，男人的虚荣心和面子最好作祟，没钱了，朱唇轻启，坊主的借银雪花似地送来，待到将客人最后一点价值榨干，便将他们像抹布一样丢弃，转而投入下一个客人的怀抱。 涂山零深知她们的套路，微笑道，“不用了，就这只。” 训犬师将那犬牵来，不同于其他犬只肌肉匀称或者健硕高大，这只异常的瘦弱纤细，长手长脚，尾巴也又细又长，长脚蚊子似地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便被刮倒。毛色也不好，灰灰黑黑的杂毛丛生，很是丑陋，左看右看都不像只良犬。 兰珠躲得远远的，皱眉望向涂山零。 柔嫩葱根轻轻抚摸灰犬，丝毫不嫌弃这犬如何粗陋，丑犬忽然抬头，眸色清亮，一双眼睛黑珍珠一般睨向她。 荷姬见她不配合，转身便去寻找下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陆话 败犬王 下 “它叫什么名字？” 训犬师想了好一会，这犬几乎无人押买，身上的徽章都掉了色，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它的名字，支支吾吾道，“说出来公子别见笑，这犬好像唤作灰丸。” “灰丸，三局，每局十红。” 厮张大嘴巴，十红，可就是一百两，玩三局，可是三百两阿。 涂山零不曾犹豫，将三十颗红筹尽数塞到金蟾嘴里。 赌坊每间厢房都会有一只金蟾吃下筹码，平日里都是张大嘴巴，待到开局，它的嘴自会关闭。 “金蟾入宝，滚滚利来，局开！” 裁官立于看台中央，喝道。 兰珠看她熟练的样子，欲言又止，但不一会，忍不住声道，“真的行吗？输了怎么办？” 涂山零笑而不语，远远观望。 “铛！” 开锣声响起，两排阁楼皆站了一群人，赌徒们随着赛犬的奔跑而紧张嘶吼。 “金龙！金龙！金龙！” “快快快！！墨空！！墨空！” “踏雪！踏雪！” 那只唤作金龙的“龙”字黄毛巨犬速度极快，是这里的常胜将军，据说是创下了连跑三天全赢的最高记录，是当之无愧的赛犬之王。 “铛！” “第一局，金龙胜。”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兰珠凝住涂山零的脸，想要捕捉到失望之色，然而一无所获。 “第二局，金龙胜！” “喂”兰珠坐不住了。 “急什么，我们不是还有七十筹。” 她慢悠悠又饮了口茶。 “最后一局！墨空胜！押宝进财，谢过各位了！” 柜主满面红光，冲所有人拱手鞠躬。 “我们可是全输光了你怎么” “走吧。”涂山零起身。 “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 她微笑点点头。 “风姑娘！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公子给的盘缠都叫你给赌了” 兰珠心急，暗骂自己就不该信她，这下该如何跟公子交代。 “急什么，都说了我们还剩七十筹啊，哪里输光了，只要没到最后，谁知道好运会不会降临呢？”她扬手，红筹在金纱兜中哗哗作响。 “还有两日，明日再来。” 第二日，涂山零拖了兰珠一早哼着曲如约而至，同样的三十红，结局又是一通惨败。 到了第三日。 兰珠不肯再信她的鬼话，连去也懒得去了。 “当真不去？” “反正你也是输，不如不去！” “哎呀兰珠姐姐，才六百两而已嘛，即便是输了又如何嘛。” “你！”兰珠涨红脸，“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平民辛苦工作一年才能得十两银子，你倒好，两天便输了六百两，却还要去赌，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好了好了，好姐姐，生气就不美了，等我回来啊。”边说边笑嘻嘻走了。 听闻金玉赌坊来了个人傻钱多的公子，连续两天都在赌一只从未赢过的杂毛犬，若非脑子坏掉，便是赌魔怔了。 给客人上茶的厮如是说道。 这几日也因着这出手阔绰的公子，金玉坊生意好了许多，卖瓜子的卖果脯的通通聚来，伸长脖子早早等着，希望这位傻财神也能够垂青一把自己。 涂山零今日故意来得有些慢，人刚站在门口，坊主便眉开眼笑连忙迎过来，还专门排间雅致厢房，送了上好的玉莲瓜片。 涂山零不紧不慢喝了两口，茶汤透亮清碧，爽口不涩，莲香幽幽附着唇齿，的确好茶。 坊主连忙为她添满，“客官，今日还是老规矩吗？” 涂山零摇头。 “那您说，您说。” 她伸出四根手指。 厮眼中放出精光，咽了咽口水。 坊主睁大眼睛道，“今日赌四十红？” 再输一天，可就凑满一千两了，这对金玉赌坊来说，可是是整整三年的收益，三天换三年，这条大鱼必须抓住。 “对，但是我有一个的条件。”她故意慢悠悠说道。 “您说，您说。”坊主擦了擦汗。 “今日无论输赢，都请坊主将这犬赠予我。” 坊主原本就生怕她跑了，听这话，当下便激动地拍胸脯打包票，“我当是什么条件，原来公子喜欢这狗，莫说是一条，怕是十条，我金玉坊都愿意送给公子。” “得得得，说好了啊，立个字据。” 厮飞快端来笔墨纸砚和刻章。 “君子一言九鼎，您看是否可以开始了。” 涂山零浅笑，伸手接过纸契，慢悠悠吹干上面墨迹。 “四十红，一局。” 坊主闻言身形有些不稳，他晃晃头，仿佛看见了财神下凡。 “四十红！金蟾入宝，请！” 赌徒们密密麻麻，或站或坐，就连那路边乞丐，都凑上来押了一钱。 “金龙！金龙！金龙！” “墨空！” “金龙！快阿！” 赌鬼们的吼叫划破天际，几乎遮住了锣鼓之声，涂山零饮一口清茶，吃一口冬瓜酥饼。 这个厢房视野极好，茶具酒具寝具一应俱全，就是边睡姑娘边赌博都可以，真是腐败啊。 默默凝住远处瘦长灰色，今日它居然没有早早落在最后。 涂山零眸光闪烁，满意笑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柒话 峰回转 赌徒中忽然有人发出惊呼，“这灰犬不对劲！” 只看灰犬在弯道突然超速，融进先前排名前五的犬队，它的重量轻，因而将方向控制地极好，以此甩开其他犬只。 那弯道共九个，取名“百转千回”。 不少犬只虽在速度上有优势，但在灵活性和重量上占劣势，因而弯道往往更能够刷掉一众犬只。 灰犬气定神闲，时间仿佛凝滞，其他犬只在倒退，而它一直前进。 坡道共有六个，分水洼和泥坡，极为消耗体力和耐力，名唤“跋山涉水。” 原本跑的最快的犬速度逐渐放缓，复被其他赶超，灰犬灵活纤巧，如风一般掠过，速度不降反升。 路障考验敏捷性和灵活性，层层叠叠或大或，或高或低，或散或密，距离不一而同，共有十三个，唤作“道阻且长”。 突然有个稚嫩声音响起，“它在飞！它在飞！” 瞬间人群安静了一片，所有人的目光凝在灰点身上，由于速度极快，灰狗脚不点地，轻巧跃过层层路障，好似在云端穿梭飞行，此时，它已跃居第二，金龙墨空已连赢两天，体力消耗巨大并不能完全恢复，然而涂山零押准的是只万年垫底，人们依旧自负，将手中银钱悉数押在这两条犬上。 薄唇微微上挑，她轻轻念道，“幸运当然不会一直降临。” “墨空！墨空！墨空！” 人们嘶吼着。 最后的冲刺阶段，黑犬和灰犬终于要迎来宿命对决。 黑犬蓦然加速，灰犬在后，众人激动狂吼，离终点眼看只一步之差。 “啊！” 人群中迸发出一片哗然。 那灰犬居然借助赛道石壁一跃而起，生生从黑犬头上踏过，借着黑犬的冲劲一口衔住终点红绳。 “铛！” 红绳尾部的鼓棒坠在锣上，发出巨响，一时之间，所有人愣在原地，阁楼静寂如死，涂山零击掌打破沉默，她脆生笑道，“我赢了！” 坊主脸色灰败，厮怯生生望向涂山零。 “我赢了，坊主。” 赌徒们双目血红，不肯相信刚才发生的结局。 “这是作弊！作弊！” “你作弊！” “作弊！”“作弊！”“作弊！”“作弊！”“作弊！”“作弊！” “俗话说，愿赌服输，最终的结局你们也看到了，行了，给钱。”涂山零丝毫不在意周遭人的评价，微笑着冲坊主扬了扬字据。 正喧哗间，从人群走出一红袍男子，年纪很轻，道，“公子当真慧眼，店家，还不快快给钱。” 不一会，灰犬被牵来，坊主苦着脸，端了个沉甸甸托盘，无可奈何道，“一共五千金，您数数。” 涂山零也不含糊，把钱径直摊在桌子炫耀似地上数了又数，终于将钱收好，冲坊主拘了一礼，“如此，那便谢过各位了。” 说完，便接过灰犬大踏步走了。 这钱赢的爽快，比赌魁娘赚的还要多，涂山零哼着曲儿，边走边思索着要给祝九翊这个傻大个买个什么礼物好。 “姑娘留步。” 冷不防背后响起人声。 涂山零闻声转过头去，原来是刚才那红袍男子。 方才吵闹没看清楚，只是记住那人身形高瘦，衣着骚包，但看上去价值不菲。 将他仔细上下打量了，模样不似空空寂雪那般侵略性的美艳，也不似傻世子的异域风情，而是笼了层清晨的薄雾般温润淡雅，一汪好看的烟青色眸子令人想起初春湖畔浅浅萌出的野草，淡淡的，温柔的。 他轻轻浅浅微笑着，长身玉立，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好吧，模样倒生的挺不错，但越是看起来温润清浅的皮子底下越是喜欢藏着肮脏可怕的魑魅魍魉。 她随口道，“哦，是你啊，刚才多谢你了，何事？” “可否告知在下，为何公子愿意押一只从未赢过的废犬？” “这个啊。”涂山零抬头望了望天，忽地玩心大起，想故意卖关子，“告诉你这些对我有好处吗？” “在下只是好奇，公子若是不愿，那在下也就不问了。” “嗯，那我先走了。”涂山零利落转身。 最讨厌这种人了，明明很想要，却非要绕来绕去。 “姑娘，钱多压身，多加心。” 涂山零脚步一滞，停在原地。 “你既看穿了我，想干什么？”她警觉。 “在下只是好心提醒。”那红袍男子低眉顺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真是烦，刚才明明是你自己兜圈子的，直说不就成了，这人怎么偏偏要绕上一绕，当真不想理他。 “算了，偏巧我有些饿了，来来来，边吃边说，今天爷请客。”想必祝九翊还在公仪府虚与委蛇，今日刚得了许多钱，不花出去烧得浑身难受，兰珠兰英那两个见自己又跟乌眼鸡似地。 罢了罢了，一个人吃山珍海味也没意思，拖个俊俏的哥来陪酒也是不赖，况且此人先前也替了自己说话，她一向不喜欠人人情。 那人没拒绝，居然顺从跟上。 涂山零特地挑了个看起来巨贵的酒楼，大喇喇牵条灰狗踏进去。 掌柜原先是死活不肯，但很快被丢过去的十两银子打发掉了，还顺便附赠了个型条桌。 “啊呀，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涂山零也不嫌脏，抱了长狗，脸在它身上蹭来蹭去，那狗很温顺，任她搂来抱去。 菜陆续上齐了，红袍男子的目光落向独立桌，长狗正在大朵快颐。 “可否？” “你们都以为它是狗吗哈哈哈。” 涂山零望向一脸无辜的灰犬，忽然笑得前俯后仰。 “这？” “真是些乡巴佬，它才不是狗，它的名字叫做狡，智商可比狐狸，速度堪比豹子。” 那人愕然，“你是如何发现的？” “金玉坊的人没有一个是真的爱那些赛犬，他们眼里只有钱。” “此话又是从何说起？” “狡和犬十分相像，就连叫声都一致，但是，狡头上有角，长身长尾，我原先也不确定，所以要求验犬。” “不可思议” “它还太，角隐在毛下，可能是稀里糊涂被捉了来，那群人从不曾细细抚摸它，所以又怎会发现这个秘密。” “原来原来如此，那又为何” “你想说，为何它从未赢过。”涂山零顿了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捌话 野男人 “若是赢过，你以为那群人还会放过它？犬王听着好听，可都是拿命在替那群赌鬼挣钱，况且不输两局的话难保他们不会做什么动作。” 红袍男子拱拱手，“姑娘当真聪慧，但话虽如此，为何它肯心甘情愿配合你？” 涂山零伸出葱管似地手指，蘸着酒在桌上写了个漂亮的赌字。 “赌犬，本身就是一个赌字，三分策略，七分运气，头天验犬之时，我便告诉它，只要它第三局能赢，我就送它回家。 我赌它可以听懂，也赌它能赢，反正也就一百金，输了大哥也不会怪我。” 那人突然展颜，“今日所见，在下实在是开了眼界。” “哪里哪里，谬赞谬赞，看样子你今天也输了不少吧。” “说来惭愧，只输了一贝。” 涂山零暗想，看你穿的人模狗样，非富即贵的，居然是个铁公鸡。 “听闻姑娘要送它回家？” “那是当然。” “狡生性狡猾，据说宁死也不肯被抓住，猎人能够抓住幼的它，恐怕它的父亲母亲” “无妨无妨，整个扶桑国肯定能找到第二只狡，只要有同伴在，就有它们的家在。” 涂山零只顾说着，并未发现身旁男子眸中淡出异光。 “砰砰砰” 二人聊得十分投机，就在酒酣之际，门外骤然响起急促敲门声。 涂山零还未起身，门哗地被打开了，她定睛一看，几个膀大腰圆的人正立于门前气势汹汹。 “谁啊？”她讶异睁大了眼，“九哥你怎么来了？” 祝九翊脸色有些苍白，但依旧保持微笑，“原来你真的在。” “嗯？”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涂山零疑惑道，“什么意思？” “既然来了，怎的这么着急，一起坐下吃吧。”红袍男子淡淡抿口酒，冲祝九翊扬扬杯子。 “你们认识？”她抚额。 傻世子快步走近涂山零，忽地一把将她揽过去，怒斥道，“阴月漓，多年未见，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诱骗少女了？” 阴月漓 他娘的荼阴氏 涂山零脸色很难看，想她一个逃犯，居然二连三将扶桑四大主家认识了个遍。 赌个狗居然还能牵扯到荼阴氏，这是什么鬼运气，赤水竟这么。 “烛龙世子，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怕诱拐姑娘的是你吧。” 祝九翊望向涂山零，眼睛里似乎想得到什么答案，直到涂山零楞楞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不死心，继续道，“你怎会与他同席？” “我” 涂山零一时语塞，这该如何解释说自己一个人吃饭无聊，半路拖只野男人陪酒这职业病 思来想去都是不妥，只好将目光停在灰狗身上。 “他送的？”祝九翊将双目睁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怎么可能！这是我自己赢的！” 祝九翊一番话越说越奇怪，怕不是有人早早监视了自己，然后暗中挑唆，告诉他自己和别的男人在此私会。 气愤之间，涂山零从腰间摸了个精致荷包，一把塞进他怀里，“诺，我在金玉坊赢的，连本带利，还你一千金。” “金玉坊？” “原来如此啊，烛龙氏何时穷得需要一个姑娘去赌狗挣钱了。”红袍男见缝插针，抓住话柄挖苦道。 “你胡说什么！”他怒视。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容。 “你们慢慢聊，慢慢聊，我先走了。”涂山零边说边逃出去。 原本兰英伸长了脖子，正聚精会神地偷窥着，门咣当一声被打开，震得她狼狈向后缩了缩。 涂山零冷哼一声，故意在她面前驻足揶揄道，“前日里一直不见姐姐，今儿风刮地真好，把姐姐也一起吹来了，哎呀，心啊，指不定是谁把谁当枪使。” 没等她反唇，涂山零已走了很远。 一早就知烛龙氏定会暗中监视，但还是深恨有人巴巴将祝九翊这个傻子卷进来。 “冉冉！冉冉！你慢一些！” 祝九翊快步追上。 “既然不肯信我，当初又何必收留我。”她冷声。 “你听我说，兰英告诉我，你赌输了钱，还私下去会陌生男子，我怕你中了别人圈套，急急忙忙便赶过来了。”他气喘吁吁。 “祝公子，我去赌坊只告诉过兰珠，而今兰英又跟你告状，你的两个侍女背地里监视，明里挑唆，恐怕她们添油加醋跟你说的可不止是这些吧。” 这声祝公子叫得十分生分。 他面色发红，垂眸道，“此人当真十分危险，姑娘下次一定要离他远一些。” “如何危险？”涂山零眯眯眼睛，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贰拾玖话 雪姬吟 “当年荼阴太子战死沙场，妻女相继殉死，今日与你同席之人，便是太子唯一嫡子，荼阴质子阴月漓。” 太子为国捐躯尸骨未寒，嫡子居然被送来为质 好吧，这话题太过沉重，涂山零并不想去触及。 “罢了，管他什么阴不阴阳不阳的，最近你在忙些什么，似乎这几日都见不到你” 祝九翊未接话，只继续说道，“明日公仪笙邀我去苍梧野赏景，可能要在那边呆个几天，冉冉要不要一起去？听她们私下说那里有一处野泉，能令女子肤白胜雪，光滑如缎，灼伤最难痊愈，这池子倒是应该对你有所帮助。” 涂山零心头震动，叹口气道，“你忘了，我可是逃犯。” “无妨，我烛龙氏虽不会易容之术，但有的是法子让你不被验出来。” “你说真的？” “绝对所言非虚。” “消气了没？” “哼！” “可以告诉我你今日为何会与他同席了吗？” 涂山零白了他一眼，“恐怕兰珠也没有告诉你礼物的事吧。” “礼物？” “我在这里白吃白喝这么多天，想去赌坊给九哥赢些礼物回来，然后赌坊的人说我作弊，是那个人出手帮了我，这才让赌坊老板爽快拿钱。”涂山零吞吞吐吐道。 祝九翊嘴角微微挑起，但很快又一副老父亲的沉重表情，“原来如此，礼物这种东西我根本不在乎的，但是赌坊毕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冉冉下次还是少去为好” “知道了知道了！” 懒得听他絮絮叨叨，她忽然拽了祝九翊袍角道，“不过在去苍梧野之前，九哥要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戏场爆满，人声鼎沸。 描金的赤纱灯笼花团锦簇，红红晃晃，纸醉金迷。 祝九翊满脸疑惑，但目光很快被台上的玲珑身段所吸引，三弦儿清脆细腻，新奇地和了鹿皮鼓做伴奏，听得人神清气爽。 台上演的正是声名鹊起的雪姬吟，据说这忠义班是正统雪姬吟的创作者，这不，刚刚来赤水唱了几天，场场座无虚席，轻而易举赚得大把大把闺中女子和爱而不得的男子的眼泪。 “风姑娘，这是”祝九翊欲言又止。 涂山零笑而不语，只把目光抛向戏台。 男伶身着将军服饰，紧紧抱着女伶的柔弱身子，眸光哀切道: “雪姬！雪姬！求你恨我，求你恨我！” “伊林，我知道的，你便是梦郎” 说罢女伶头一垂便死去了。 旁白唱曰:一桩奇缘心所属，春宵一度十年恨，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四下突然响起一波又一波掌声，有人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吼道“好好好！” 祝九翊看得是没头没尾，心拽拽身侧一脸津津有味的涂山零，道“风姑娘？可否为生解释则个？” 涂山零刚待开口，从台子上下来一个老乐师，一眼瞥见涂山零，急急忙忙奔过来。 “公子，恩人，恩人！可算找到您了，您先别走，我们今日先不唱了，要好好感谢感谢您！” 祝九翊皱眉，望着对涂山零激动不已的老者，愈发迷茫。 涂山零开口道，“老伯，无事无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那老者不依不饶执意拖了涂山零往后台走去。 几个人逆过人流缓缓挪动，后台很是简陋，屋内挤满了人，皆身着麻衣，见涂山零进来，纷纷拜了又拜。 “老伯，您这是多礼了，快让她们起来。” 原来涂山零此前贪玩，在赤水闲逛时，遇到一队窘迫不堪的戏班，由于好奇便作为唯一的观众看完了整部戏，收摊的时候，老班主破例没有收自己钱。 闲谈之间，得知对方由于生意惨淡不得不解散回家，涂山零不想欠人情，便突发奇想给他们改了改剧本，并且为他们重新删选了乐器，本来就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没曾想无心播撒下的种子，如今居然开出花来。 “你们先出去吧，我跟恩人说会话。”老班主冲众人道。 “是。”伶人乐师们鱼贯而出。 童颤巍巍端了三盏大叶茶送来，涂山零拿了一盏吃了一口。 老乐师絮絮叨叨地讲着后来的转变和感谢之语。 “所以，原本是才子佳人的相遇相知，生生被你改成了将军和狐妖阴差阳错一夜春宵之后的求而不得？”听了一大串，祝九翊面色有些红，这姑娘，天知道她脑子里整天装了什么 “嘿嘿，九哥，我当时也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你想啊，大街上遍地都演才子佳人拘谨的戏码，要想鹤立鸡群，不一鸣惊人怎么行，人族嘛，循规蹈矩终了一生，难免会羡慕妖族的自由烂漫，何况人的肉欲之欢本就是天性，男欢女爱要想深入人心，就一定要打破规则释放出他们内心困兽” 祝九翊听她滔滔不绝，越说越没谱，不由得赏了她几个暴栗，摇头叹气道，“哎，你啊” 旁边老班主连忙赔笑道，“好了好了，您别打他了，公子也是好心想帮我们。” 涂山零捂住脑袋，似乎被打疼了，眼泪汪汪盯住祝九翊，“很疼哎！你今日不光错怪我了，现在还打我！看我下次再不理你了！” “真疼了？”他神色紧张起来。 “哼，九哥身强体壮，粗手粗脚的又不怕打。”她别过脸去，假装生气。 “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这茶有些寡淡，我突然想吃前街道口的墨荷酥。”涂山零眼珠转了转。 “那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给你买。”说罢他一股风似地走了。 老班主皱眉，这二人明明都是男子，怎地关系这么要好，一个哄一个闹的，怎么看都不像两兄弟，一抬头又见涂山唇红齿白的俏脸，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被茶水呛住，咳咳咳了半天。 涂山零不明所以，忽地从袖口拿出一卷卷轴，道，“对了，班主，今日我来，确是有个请求。” 老班主眉头舒展开，连忙道，“无妨无妨，公子是我忠义班的恩人，您只管开口，我就是拼一把老骨头也要赴汤蹈火。” 涂山零笑道，“不用赴汤蹈火，就是请班主帮个忙。” 她轻轻展开卷轴，“如今忠义班的名头响亮，模仿者无数，就是想请班主新排一个折，原先的雪姬吟唱腔和伴奏不变即可，不过，这个折烦请班主只演三天，无论卖座不卖座，三天之后，一定不能再演此折。” “公子放心，老夫定当不负所托。”他细细将卷轴看了又看，抚掌赞叹道，“公子，此折当真奇缘，奇缘！比前折还要精彩，确定只演三天？” “福兮祸所依，老伯，富贵有时候不仅是花团锦簇也会是烈火油烹，此折切记只演三天。” 老班主显出钦佩之色，“恩人年纪，居然有此眼界，佩服佩服。” 不一会祝九翊满头是汗进来了，手里满满当当都是糕点，“我没找到什么墨荷酥，只好给你买了墨云酥，墨酥，荷花酥，绿禾酥，枕合酥，禾河酥” 涂山零勾唇浅笑。 傻世子，你当然买不到，因为整个赤水的糕点店都不会有墨荷酥，这不过是她随便杜撰的。 “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荷花酥我也很喜欢，谢啦谢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叁拾话 下贱胚 老班主千恩万谢，各种挽留，涂山零执意拒绝，一溜烟拖着祝九翊笑嘻嘻逃了出去。 笂良牵了灰狗，和兰英还有护卫们在不远处的茶肆摊遥遥等待。 兰英忿忿望着世子满手糕点被拖着陪跑的模样，骂道，“我就说了！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她又是去赌坊又是去戏场的，这都是些什么脏地方！呸！下贱！” 笂良沉默不语，早就习惯了兰英的刻薄，只起身远远跟了上去。 几人回到客栈随便吃了些饭食。 烛火忽明忽暗，龙涎香也尽了，屋内喧哗不断。 “卢卢卢卢卢！” 哎，又是白。 祝九翊在输了第十八局之后苦笑道，“我果然是不擅长这个，再输可是要把裤子输给你了。” 涂山零娇笑，“才不要你的裤子。”她一把将赢来的金豆子都推过去，“我只要九哥答应我一件事。” 他揉揉眼，将金豆不动声色推了回去，漫不经心道，“何事？” 涂山零突然一改顽劣，面色肃穆庄重，盯住他的眼睛，“无论我对九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以涂山氏的九尾妖仙起誓言，绝不会伤害九哥。” 祝九翊云里雾里，笑道，“怎么了，怎地突然这么严肃？这可不像你。” “九哥，你我身份悬殊，但我知道，除了我师傅，你是世间待我最好的人，若我有不想说的事，可以选择隐瞒吗？但无论我做了什么，都请九哥相信我。” “原来是这个啊，无妨无妨，我答应就是了。” “君子一言。”涂山零伸出手。 祝九翊楞了一下，“啊？” “击掌为誓。”她目光灼灼。 “哎，真是怕了你了，狐狸就是狐狸。”他只得伸出手去，与那细白手轻轻击了一掌。 涂山零雀跃，呼啦一声站了起来，飞扑过去揽住他紧实的肩膀，“我就知道九哥待我最好了。” 祝九翊突然有些手足无措，站了起来，任她像一只高兴的猴子挂在他脖子上。 涂山零享受着属于男人的柔软怀抱，唇角微微上扬。 门外偷窥的兰珠兰英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进来将涂山零撕了。 翌日一早，公仪氏富丽堂皇的马车便停在了客栈门口。 苍梧野离赤水不远不近，景色十分之好，然而这美景却是平民所不能享受的，日常只接待大人物，因此日夜皆有重兵把守，更在各路关口设置层层审查。 祝九翊果然没食言。 一路上和笂良一起配合做他的书童保镖，虽然心惊肉跳，但是安稳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关卡。 马车吱吱嘎嘎，山路崎岖，饶得身体再好也散了架，涂山零眼冒金星。 “九哥，公仪氏真的是邀你前去游玩吗？怕不是来体验生活吧。” “这山路狭窄崎岖走不了械车，只好用马车，你且忍一忍，过了这个口，路便好了。” 他似笑非笑般张开怀抱。 涂山零此刻浑身绵软只想吐，只好以他为肉盾，以此减轻些震动，就这么猫在他怀里，眩晕感消失了许多。 “九哥，你这回可牺牲大发了，若是被兰珠兰英看到，非吃了我不可。”她口齿不清地嘟囔。 “好些了吗？”他笑着，没接话茬。 可能此人怀抱太过舒适绵软，暖暖的，带着阳光明媚的羽熏草味，涂山零十分放心地霸占此人，迷迷糊糊间居然睡着了。 马车停下，笂良侧身入内，正看见风姑娘软绵绵卧于世子怀中，磕磕巴巴道，“殿下到到了” 祝九翊淡淡，“你们先去准备，我稍后便来。” 兰珠和兰英顺从跟了笂良前去安排。 “铃”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捕梦铃的声音寂寞回荡，竟然有些一梦经年的恍惚感。 涂山零睁眼，身下是一方明黄软丝床塌，四周是碧色软烟罗的帷帐，她起身扶额，这一觉似乎睡到世界尽头。 掀开烟罗纱帐，眼前的房间古朴典雅，清幽干净，四处透着年轮的痕迹。 她赤足下床，有些颤抖，这里，竟令她生出故地重游的熟悉之感。 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熟悉之感总令她恐慌，她担心自己真的曾丢失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刑神庙那夜的梦境仍旧令她心有余悸，梦中温柔男子到底是谁，为何此前从未梦起过。 思绪纷繁杂乱，涂山零摇摇头，罢了，先将身体的灼伤之痕除去要紧，不然可能很快就会被公仪氏查验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叁拾壹话 千蝶姬 四下无人，九哥笂良都没了踪影，罢了，先在这里等上一等。 百无聊赖间，她为自己添了杯茶。 “咦，热的？” 似乎是青竹调制的鲜竹沥，茶水甜润，温度又刚刚好。 有人来过？ 涂山零于廊间心行走，四处打量周遭地形。 突然传来一声稚女的尖叫和什么跌落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骂道，“你这丫头，好生大胆！” 涂山零徇声看过去。 不远处有几只富丽堂皇的鸾车停下，拉车的红马皆膘肥体壮，肌肉匀称，为首的鸾车颜色是十分鲜妍独特，高纯度的朱漆面上，精细绘了争奇斗艳的百花和姿态各异的蝴蝶，鸾车顶部四角，分别悬了只硕大的七色琉璃蝴蝶，随着阳光的明灭而流光溢彩。 每一方琉璃蝴蝶挂饰上皆串了不同颜色的流苏，有翠绿，天青，水粉，明黄 而每一根丝线又叮叮当当坠着银细铃，就单这一鸾车，便可见来人贵不可言。 奇怪，公仪氏既邀了祝九翊来赏景，为何还带了贵女？涂山零暗忖，脑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桃姑，把她拖出去打死，她是故意的！” 少女的尖锐声音稚嫩，可是年纪的居然能够说出如此刻薄寡义的话，涂山零还是微微怔了一怔。 “公主说的话听不见吗？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婆子声音浑厚。 涂山零猫着腰潜过去，看到地上跪伏着一个浑身颤抖的侍女，那女子背上是几只脚印。 趾高气扬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娃，白瓷娃娃一般可爱娇，头戴金蝶钗，那蝶翅随着她的动作而颤悠悠飞动，五彩斑斓如活的一般，原是工匠耗了数万只蝴蝶才制成这一支。 少女身着藕荷色彩蝶褂，鹅黄百涧罗裙，娇滴滴的正被一个婆子扶住。 如果没猜错，这位便是公仪氏女主人巫千泷的同父异母妹妹—千蝶姬。 巫氏老狐狸巫衍，原本靠着国难将女儿硬塞给了公仪氏联姻，自从巫千泷坐上公仪氏女主人之位，他们的腰杆真是越发的硬了。 靠着女儿一路飞黄腾达，肆意敛财，美女绕膝，妻妾成群，还生下了个可以做自己孙女的女儿巫千蝶。由于老来得子，巫衍自是对这个女儿万千宠爱，只要她想要，甚至连公仪氏都不放在眼里。 联姻二字终于从她脑中生了根。涂山零感到奇怪，公仪氏不是一直标榜禁止与妖族通婚，眼下是怎么了，突然打起这等主意。 “公主，公仪氏向来法纪严明，方才此女冲撞公主，自是该罚，但罪不至死，请公主三思。”一白衣女子上前，年纪看着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严整簪了白绢花，身形步态极有教养规矩，当是这里的管事之人。 “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几句话便暴露了她的无礼任性且目中无人，十分惹人生厌。 那白衣女子岿然不动，眉眼冷淡，并无半分惧色。 旁边的婆子看这架势，到底露了怯，“公主，算了，算了，刚来这里，见血总是不吉利。” 公主撅了嘴。 “而且，你喜欢的郎君也在这里，我们千蝶要给他留一个好印象才是啊。” “对，对！翊哥哥呢，翊哥哥在哪？” 众人松了口气，地上侍女被两个人拖了下去，白衣女子答道，“听闻殿下说是去打些野味，要给姑娘送个见面礼。” “真的，”千蝶眼中迸出喜悦之色，毫不介意刚才和谁在剑拔弩张。 原本是来赤水找姐姐玩，偏巧看见了这个雄鹰似地草原男子，少女隐秘瑰丽的心事，犹如一江春水绵延不尽。 这个陌生英俊的男人不光骑马射箭样样厉害，而且十分温柔博学，更要紧的居然还是烛龙国未来的国主，和自己的姐姐相比，他样样都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可是千蝶想去见他，想去。”她拉长了尾音，撒娇道。 婆子倒是很有分寸， 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公主终于没再胡闹，顺从跟着她去了寝所。 涂山零悄悄溜回屋，刚进门，正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身形佝偻，戴着皮革包银的面具，唯唯诺诺不停道歉， “你是何人？” 涂山零见地上碎了一地的茶水茶叶和杯盏碎片。 “哦，原来是你添置茶水，快起来吧，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缓缓起身，涂山零见他十分吃力，便想上前扶一把，结果对方避开了，只鞠了一躬便走了。 茶水换了新的，这次是普通白水，喝过的茶盏也换了干净的，水温不沸不冷，不过多给了一盏鲜竹沥，青桔色的竹汁在烟灰的琉璃壶中十分诱人。 师傅曾指导过自己泡茶，镜缘居的姑娘们入门第一课也是泡茶，自己的茶艺不差，但这等鲜竹沥配白水的喝法，还是头一次见，这更像是时候自己胡闹，偏要将牛乳勾兑到红茶中一饮而尽 涂山零脑中似有电光闪过，牛乳红茶 在涂山，外公久卧病床，舅舅刻薄自己和娘，连饭食都是下人的标准，哪里还会喝过红茶，更不要提牛乳 可是她笃定，自己一定曾经这样做过！人的记忆虽然可能消失，可是习惯性的动作却很难再改变！ 狂喜和恐惧在胸中剧烈翻滚，正想着，只听廊外响起咚咚咚的有力脚步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叁拾贰话 献殷勤 “冉冉，你醒了。” 祝九翊一身挺括劲装踏进来，背了一把紫杉长弓，涂山零的视线从他宽阔笔挺的肩膀一直蔓延到束了黑色革带的紧窄公狗腰，明明年纪并不大，这翘臀倒三角的好身材居然丝毫不输老男人空空寂雪。 “九哥，你若是当将军，恐怕赤水的女子们都要赶去做那雪姬了。”涂山零坏笑。 “你这没良心的，就知道打趣我。”祝九翊拿指头狠狠点了她额头一下。 涂山零见他另一只手里拎个什么灰扑扑一团，那东西吱吱乱叫，忙退后两步，“我说九哥，你也忒恶趣味了吧，猎只老鼠给我？” 祝九翊伸手，原来是只鼯鼠。 “这会飞的老鼠十分难捉，可费了好大力气。” 涂山零接过，东西遇见她，居然异常温顺，任她抚摸。 “真是奇了，一路上又抓又咬的，倒是见了你，温顺成这样。” “怕不是九哥太过粗犷，老虎见了都要抖上一抖。” 祝九翊抚掌大笑，“哦对了，你的灰犬的确是狩猎的一把好手，这鼠其实它捉到的。” “那是自然，我看中的东西嘛，自是百里挑一的出挑。” 正说笑着，忽然听到廊里有女子娇啼，“翊哥哥，翊哥哥。” 二人鸡皮疙瘩皆落了一地。 祝九翊面色一变，扔下一句“我先躲躲”便闪身藏进衣柜。 公主门都没敲，哗啦一下推开门，很不礼貌的皱眉质问道，“咦，你是何人？！翊哥哥呢？” 眼前的公主琯了双耳髻，头上仍旧戴了金蝶钗，项上多了条俏皮粉璎珞，一身极讲究极轻薄的百蝶绡纱外衣用五色丝线细细束好，下裙颜色是天空蓝，多褶的鱼鳞百涧裙随着走动隐隐浮动光彩。 涂山零低垂眸子，道“我是伺候殿下笔墨的书童冉风。” 公主立起她细细弯弯的娥眉，“哦，我刚才明明看见他进来的” 涂山零道，“公主看错了吧，殿下方才是进来了，可又说着有东西送给公主便急急忙忙去寻公主了。” 公主露出娇羞之态，“我知道了。” 忽然她发现了涂山零掌中生有翅膀的鼠，“这是什么？” “公主，这是殿下的爱物，唤做久久。” 祝九翊听她撒起谎来不打草稿，缩在阴影里苦笑。 千蝶公主看这鼠大眼睛黑葡萄似地滴溜溜，萌态十足，也要伸手摸一摸，“如此可爱，快给我。” 结果她刚伸出手去，那鼠一刻钟前还很温顺，突然暴躁着张嘴作势要咬她。 涂山零立刻道，“公主，这鼠毕竟是畜生，不知晓公主是何人，况且它牙齿上有毒，公主还是少碰为好。” 千蝶缩回手，若是普通人的宠物，早就被她命人赐死了，如今这是殿下爱物，不好发作，只好张了张嘴，到最后也没骂出半句不字。 “罢了，翊哥哥该等急了，我去找翊哥哥去。” 脚步声逐渐消失，涂山零关上门，捏着嗓子娇滴滴念道，“我的翊哥哥，等急了没有，你可以出来了～” 祝九翊红了脸，没好气道，“你这坏蛋真是欠打。” 涂山零继续捏嗓子说，“哎呀我现在浑身是伤，翊哥哥，你舍得嘛？” “舍得，舍得，但一定不能是我亲手。”涂山零为他添了盏茶，祝九翊一饮而尽，继续道，“我查探到了那处野泉，和夕姑姑说的方位一致，子夜无人，我陪你去，你看可否？ “今夜，会有月亮吗？” “不知”祝九翊听得发傻，月亮很重要吗？ “实不相瞒，九哥，我夜晚若无灯烛，就会看不见。”涂山零站起身来，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声道。 “治不好吗？” “娘胎里落下的毛病，似乎是治不好。” 祝九翊略微皱眉，“无事，有九哥在，自然有办法。” 千蝶公主十分骄横，但见了祝九翊，温温柔柔规规矩矩的一副大家庭淑女模样，一想到那日她拿侍女做人肉垫子，张嘴打死如此轻描淡写，涂山零九分的厌恶又多了十分。 公仪笙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与其说政务繁忙没来，倒不如说是故意给二人制造机会，看来这次公仪氏是铁了心要联姻了。 涂山零暗忖，公仪氏突然如此反常，势必有诈，难不成打算用嫁公主的套路重新来一次当年灭赫胥的美人计？她忽然为这个疯狂的想法而哈哈大笑，若将这蠢公主做暗桩，只怕公仪氏多年积攒的人缘口碑不到三天便会被败光，更不要提配合她里应外合了。 不过这明显不对，公主刁蛮任性，又是巫氏最宝贵的女儿，怎么看都是公仪氏主动割爱，这一招更像是投诚，堪比奉上公主为质，以此换取什么重要之物 重要之物这样想便合理很多了。 对公仪氏而言的重要之物 烛龙山高路远，多山多矿，师傅曾说，烛龙氏有一座宝山名为启丘，曾是烛龙氏供奉的神明烛九阴的孕育之所，据说那里是百果所在，百矿之母，山中存有一种独产矿石，遇水可化冰，遇火即可燃，可治病救人也可取人性命。 “这世间真的有如此矛盾的东西存在吗？同人心一样复杂的东西？” 涂山零摇摇头，也许多半是师傅酒醉之后的信口胡诌罢了，毕竟死老头这辈子说假话跟喝凉水似的稀松平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叁拾叁话 月牙泉 “冉冉，在想什么？” “九哥，你若是不喜欢她，我有法子让她再也不会缠着你。” “哦？”祝九翊煞有介事凑过来，故意弯弯腰拱拱手道，“那求大人快为的做主。” “我是说真的” “罢了，不用费心啦，她毕竟还，见的人太少，若是多见几个潇洒男子，应该很快便会忘了我。” 天色渐晚，祝九翊在浴室舒舒服服躺了好一会，笂良按照吩咐将一只漂亮的兔子送到公主手上。 公主原本刻意梳洗打扮一番，结果一无所获，正火天火地摔东西发泄，一见了祝九翊的人送来兔子，立马高兴起来。 “翊哥哥还是喜欢我的，不然怎会送我兔子。”她想。 “桃姑，桃姑，我要换件衣服，挑一件最最好看的。” 酒席上只有千蝶公主和烛龙世子二人，笂良涂山零和桃姑一帮人立在内门外等待。这次老狐狸宵明凉和公仪氏都没来坐镇，看来苍梧野之行，根本就是实打实的儿女相亲见面会。 倒苦了祝九翊，因为这恐怕是有史以来他吃过的最尴尬最痛苦又最漫长的一餐。 但千蝶公主却不这样想。 少女的粉色泡泡，肆意在胸中膨胀，她偷偷抬眼看他，好看的黑色眼睛，他的睫毛真长，好看的鼻子高挺立体，好看的薄唇优雅温柔，好看的喉结线条 总之，他的一切都好看。 巫千蝶鹿乱撞，在她眼中，巫氏的男儿粗陋污浊，公仪氏的男儿拘谨气，她从未见过这般俊朗如星恣意洒脱的男子，在围场看他策马狂奔那一刻，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似乎有什么炽热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祝九翊一抬头，公主迅速撤下目光，垂眸喝汤，结果因为太急，一个不心呛到满身都是。 桃姑听到公主咳咳咳个不停，心急如焚，那边祝九翊忙起身询问，公主脸涨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呛的，越咳越厉害。 “桃姑，桃姑！”涂山零故意大声喊道。 那婆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箭一般冲过去。 呼啦一下来了一群人闹哄哄将公主围住，祝九翊缩回原本打算帮她拍一拍的手。 一群人又是哄又是拍的，恨不得把医药箱里的绷带都拿出来给她裹住。 他无奈摇摇头。 一场安静肃穆的粉色见面会生生成了闹剧。 屋内青竹香萦绕。 “哈哈哈哈哈哈哈。”涂山零坐在床上笑个不停，直笑出眼泪来，“九哥，她看你的眼神，恨不得将你剥光扒皮再吃进肚子里去，哈哈哈哈哈哈。” “冉冉”祝九翊扶额，“公主毕竟还，没见过男子也是情理之中，不能总取笑人家的。” “哈哈哈九哥，不行不行你让我再笑一会我真想看看九哥是不是只千年男狐狸精，如何把人家姑娘迷的如此七荤八素啧啧啧美男秀色，不知好不好吃。” 祝九翊立起，假意背过脸去，“你若是再打趣我，我不理你了。” 涂山零见他似乎心情不悦，只好收起嬉皮笑脸，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好好好，九哥，我再也不敢了，英俊迷人的强壮男狐狸九哥，我再也不敢了。” “你” 忽有一人敲门，涂山零喊到，“谁啊。” 兰珠在门外回道:“公子，千蝶公主闹着要见您。”祝九翊开了门，兰珠一眼瞥见坐在床上毫无规矩的涂山零，眸光闪过愠色。 涂山零会意，立刻跳下床。 此刻夕阳已经落下，天色渐黑，祝九翊道，“天晚了，于礼不合，跟公主说让她好生修养，明日带她外出赏景，别到时没了力气。” “是。” 涂山零望着兰珠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我是野泉基情的分割线 子夜，月明星稀。 月光似水，波光粼粼洒落一地，树影如湖底水草般摇曳多姿。 涂山零走累了，乖乖伏在祝九翊背上。 微风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不由得撩起千般思绪。 “九哥若是我的亲生哥哥该有多好 “如果能够拥有这样的家人该有多好 “如果能够一辈子霸占这样的爱，该有多好” 祝九翊见她如此安静，开口道，“睡着了吗，前面就快到了。” 涂山零揉揉眼睛，沙哑道，“差点睡着九哥累不累，放我下来吧。” “也好，你下来走动走动也清醒些。”祝九翊心翼翼将她放下，将前襟的弓箭背在身后。 原本此泉隐没于山间，有人无意中发现了它，后来每一个到达苍梧野的人都会去寻上一寻，因此竟然硬生生被踩出一条羊肠道来，二人顺了前人留下的痕迹往前走。 屏气凝神间，有水之音潺潺动听。 天光下，野泉弯弯如月，蓝色玉带似地环绕盘旋于灌木丛中，与天上冷月遥相呼应，涂山零脱下靴子，将脚踏进去，玉足背上的伤痕居然真的浅了些，她欣喜道，“九哥，这野泉的确不俗。” 祝九翊立刻背过脸，道，“有事叫我。” 周围并无任何遮蔽之物，她却利落解下衣物。 若今日不能把握机会，以后被公仪氏验出来只会死的更惨。 身后水声轻袅如铃。 他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思绪无定，只好拔出长剑，轻轻搽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星 在这露天野浴，涂山零第一次感到如此惬意自由，大胆将信任托付，大胆将自己赤条条暴露，她仰面浮于泉水之上，望向月空中最亮的几颗星子，蓦然道，“九哥，你知道第九星吗？” 祝九翊答道，“古书上的传说罢了，其实这颗从未亮过的星子根本不存在。” “不，它存在的，师傅说，第九星隐藏于星空之下，非死不生，只有它旁边的白星燃烧殆尽，陨落之时，它才会亮起。” “公仪氏无知，随意给它安上紫葵的名字，但我知道，它的真名叫火离。” “你的师傅是谁？” 涂山零眸光暗淡，“我师傅，是个大骗子，是个偷，还是个酒鬼” 祝九翊楞了楞。 涂山零苦笑道，“抱歉，吓到你了吧对不起，当我没说。” “你认识的人，似乎都很独特，你的白猿独特，你的灰犬独特，你的师傅独特，你也很独特。”祝九翊缓缓道，“但我知道，别人眼中的不一定是真的，就好比兰珠兰英觉得你是奸细间谍，但我只认我眼中的那个你。” “九哥” “嗯？” “为何会待我这么好？” 他目光悬浮于空，“有时候，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你有令别人待你好的资本。” “资本？” “那日伤形，哪怕是我这男子都不敢去想，你在破庙明明已经痛到极限，却还要咬牙不肯叫疼，这份胆识和倔强，绝不是一个伪装者刻意营造出来的，也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不知你曾经，是否受过比这还要重的伤害，想到如此，便不自觉生出疼惜” 眼泪堕入清泉，复又化作雾霭，氤氲缥缈，徜徉于天际，她忽觉浑身轻松，有股暖意泅泅注入冰冷荒凉的心。 一尾银鱼畅快游动在天地间，在碎玉光辉下，白皙肌肤呈现出近乎透明的月白，丑陋伤痕逐渐隐没。 藕臂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恣意破碎了幽蓝湖面，破碎了幽远的天空，晶莹水珠四溅，在空气中绽出朵朵白莲。 祝九翊听到背后欢愉声响，努力忍住回头一瞥的欲望。 少女忽而吟唱起来，歌声空灵无边，似娇艳的海妖在勾魂摄魄。 狐狸放下红色野果，野兔纷纷驻足聆听，好奇的麋鹿眨着黑亮大眼探头探脑，夜莺盘旋和鸣，白色野花静静随风绽放，祝九翊惊讶转身，野泉周围不自觉聚集了许多动物，好似都被少女歌声吸引。 几只山雀竟然衔来红色花朵，洒落于她身上。 涂山零身无寸缕，三千青丝如瀑倾泻，冰肌玉骨若隐若现，白玉纤足踏碎波光，雾气茫茫，她笼于缥缈之中，转头冲他盈盈一笑，宛若水中谪仙。 “风姑娘你”祝九翊只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燃烧躁动，身体有一处地方早已觉醒叫嚣。 “我不叫风冉冉，我真正的名字，叫涂山零。”她看向他的眼，贝齿轻启。 “涂山零？” “我师傅，便是公仪氏恶贯满盈的头号通缉犯—三面妖狐。” 风吹散了她的长发，金眸似冬日骄阳，冰冷且明透。 “听闻涂山氏早在一年前被人屠戮殆尽，你是唯一幸存者” “不，涂山氏还有一人逃脱。” “谁？” “涂山二当家，涂山隆万。” “啊！” 树丛背后突然响起一声稚女尖叫。 涂山零迅速将衣服草草裹上，臂钏化为弓弩，以极快的速度搭上祝九翊的箭矢，只听一声闷哼，那人噗通跪在地上。 冲着月光，露出一张熟悉之脸。 “兰英！” 涂山零大踏步走过去，却见她旁边哆哆嗦嗦还有一人，居然是千蝶公主 一条硕大的红黑花斑蝮蛇缠在公主腿上。 涂山零放下弓弩，对那蝮蛇发出几句奇特鸣叫，那蛇居然听懂似地游走了。 公主此刻已经吓得三魂七魄丢得只剩一魄，躺在地上陷入抽搐昏迷。 “还好此蛇无毒，性格还算和善。”祝九翊呆看她出手如电的动作，一时之间愣住。 弓弩顷刻间在掌心化为匕首，她卡住兰英脖子，怒道“姐姐，你一而再挑战我的底线，信不信我可以现在杀了你。” “你！你怎么能！”兰英睁大眼睛，“我可是！世子的” 锋利薄刃又进一寸，“我看在世子的面子上不想与你计较，但是你今日居然带了公主跟踪我，你是有多蠢！烛龙氏何时跟公仪氏这么要好了，居然派了你去做牵线人？” 兰英的蠢笨脑子忽然清醒过来，她恐惧道，“不，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被收买，我我就是一时嫉妒” 涂山零冷哼一声，“嘴上说着喜欢世子？你可曾想过，万一公主被有心之人埋伏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又或者因为我闹出什么事端来，你将世子至于何处？又将烛龙氏的脸面至于何处？！” 兰英望向祝九翊凝重的脸，忽然掩面大哭道，“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 “你明明许久没来世子这边伺候，是如何得知这里的消息的？”涂山零皱眉，有人似乎一直给她递送消息，是笂良？还是兰珠？ “我我”她眸光闪烁。 “兰英姐姐，你真是傻，怕被别人当了出头鸟还要千恩万谢，别忘了，你和我如果都没了，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涂山零收起匕首，蹲在她面前，“我知道你喜欢世子，我也曾说过养好伤便会离开，我们明明都为了世子好，可为什么，总有人不让世子好过呢？” “兰珠！”她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凶狠，“她！是她害我！难怪她告诉我你一连几天都在金玉坊输钱，难怪她告诉我世子和你今夜子时会外出！是她！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