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凰》 第1章 楔子 楔子 三方生印、四方死印。 此刻静静的搁在峭壁安置的长桌上。 师傅说过,印章材质,他最喜玉,不磨不磷、可毁损折断而不可破坏其纹理,这七方便是了。 这七方印,含了三人生途、四人地狱。 谁人生、谁人死,竟是掌握在我的手里。 一年前我被带到这岛上,认识了另外六人。在这里,我们不能有不能有来历、不能有回忆。 没有来历无妨,我本就是孤儿,一个没有软肋的孤儿。 没有回忆无妨,曾经的回忆,不外乎是为了生计什么都肯做的卑微和低贱。 一切无妨,唯独今日。 今日的我将选择出两人,和他们一起拿着生印活下去。而另四方死印,也将由我亲手“送”出,将朱红色的“死”字印在他或她的额间,然后亲手……将他或她,推下我身后的万丈深渊。 我的指尖逐一摩过七方印,忽地抬头,几乎像是可以听到对面六人的呼吸都凝固了一瞬、眼神冰冷了一瞬。 “灵素,不论我选择谁……你都不会怪我吗?”我注视着他,问着。 一片死寂,只有悬崖下浊浪击石的滔天巨响。 灵素并没有回答我。 “何必再说这许多的废话,这不像你。”月华一声冷笑。 我看向她。从我上岛,月华就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她伶牙利齿,我却也不差;她骄纵跋扈,我却也不怕。她武功根基最好,我却……只怕这点。毕竟,我是真的真的打她不过。可惜到了今天,我才有意愿真的看清她的样子,原来竟是这般的美,如月之光华。 “青乔,如果你能出岛,记得替我和月华回趟宿安,跟我们的家人说一声……算了,不说也罢。”岁华仍旧微笑着,眼神清澈高傲,一如往常,没有什么能入了他眼的样子。在我上岛之前,着实不曾见过如岁华这般俊美的少年,所以偶尔也会想,许是他的样子,才助养成了他那不可一世的性子。 “青乔,把我的药箱带出去,会有用处。”君夜说着,平静的,不带什么情绪,似乎生死之间本就没什么鸿沟可跨。七人里,我最服的便是他。玄宗教我们局谋医理药理,他过目不忘听耳即熟。在此之前,我是真的没想过世间果真会有如此聪慧谦礼之君子。此刻的他, 低敛着眉目,却仍旧是七人中最醒目的那个,宗文说他有“雪华耀日”之姿,可此刻瞧着他,忽觉“雪华耀日”仍不及他青衫浊世独立、周身蕴着的光华之意半分。 “我从未害过你。”年心盯着我,眼神不是怕、却也没有求,而是那样的理所当然、那样的不容置喙。也对,她一向如此。在岛上我最看不透的便是她。她明明很美,却永远把自己隐在尘埃里、角落间。即便此刻,她的身后也仿佛蕴着大团的灰败,甚至连影子,都像是透明的。 “青乔,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遥星流着泪,叮嘱着我。 我看着她,几乎舍不得错开眼睛。一年前见她,只觉倾城,如今,足以倾国。同为女子,我的样子和她的差距也着实是太大了些。但我却从无嫉妒,因为她的性子是天底下最最和善的、柔软的。她对每一个人都好,唯独略过了自己。 “那么……你呢?可有话同我说?”我看向灵素。 我第一个问他,可到了最后,他仍旧还是沉默。 他背对悬崖而立,起风了,风夹裹着海水的潮气而来,宽大的灰白袍子一角翻飞着,更衬得他越发的廋削挺拔。我知他冷,因他把御寒的披风给了我,此刻,我就披着他的披风,握着他的生死。 “其实我根本没有名字。”我注视着他,轻声说着:“反正你们都叫我青乔,这我喜欢,听上去像是……像是我也有了来历。是,我是孤儿,也一向觉得,利用和被利用是最简单、最好的关系。如果有人对我说‘你是我重要的人,我不会抛弃你’之类的屁话,即使感人,也绝对打动不了我。我情愿相信的话是‘你死了,对我没好处。’” “青乔,你不是那样的人!”遥星哭着打断了我的话,我却仍旧只是看着灵素。 “灵素,为了生计我什么都会做。狡猾?我从不觉得这是贬义,因为我得活着。你问过我,我究竟怕什么,我究竟想要什么。一年了,你……懂了我吗?” 我一字一字的说着,看着他,眼里唯一的他,以眼为笔、一寸一寸地描摩着他的轮廓,他脸上……火舔留下的沟壑疤痕,密密麻麻遍布从额角到脖颈的全部。他的样子,我怕,可他……毕竟是他啊。 是他说,他的样子是厉鬼,厉到可以赶走入我梦的魔魇,我不信,却还是捏着他的衣角在极乏中睡去,果然没有再被惊醒; 是他陪我观星,告诉我在春季的时候,月亮西南方的星群叫轩辕十四。 是他和我一起掉下满是毒虫的深坑,他护我周全、护着我的脸,我们被救上来之后,我看着他被咬得千疮百孔的手臂大哭,他却笑着说,丑的人,这世上只他一个就也够了。 是他和我一起偷偷酿了果子酒藏在扶仙崖,因他和我都是极散漫的性子,不怕责罚,宁做酒里亡魂,好过战战兢兢的活着。 一年了,他的身上多出数十道伤疤,起码有一多半是为我捱的。 我被吊起来毒打时,是他以背替我挡了鞭子;我被针刺时,是他说他的皮子厚替我扛;我们被灌下□□,是他先帮我逼了毒,我却学艺不精,连划他四刀都没引出那道毒脉,我哭得不敢再动,他却皱眉说四刀忒不吉利,生生握着我的手,划下第五刀引出毒脉,医好了自己。 可事到如今,我却只想听他对我说一句话…… 等了很久,像一辈子那么漫长,他终于开口,一如即往的随意轻松,“你选的,便是好的。” 我记下了,灵素。 灵素,他终究答了。 眼泪也在听到他开口的这一刻滴落,没人看得到,因为落在心底。 “青乔,够了。”月华的声音轻颤着:“一年了,我跟你斗了一年,没想到我们七个人的生死竟是握在你手里,你不如……不如给我个痛快!死印是吗?好,我接了。只求你看在岁华总算帮过你、救过你的份儿上,让他活着出去!” 话音刚落,月华已欺身近前。左手掌风向我、右手已伸向其中一枚死印,眨眼间便已经拿了起来,铁青着脸紧闭着眼,生生的就要将那方“死”字敲向她自己,可在最后一刻我却捏住了她的手腕,贯注七分力气,死印便回到了我的手中。我武功一向不如她,可她却也绝计料不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抢印。 恐怕没人能料到我会在月华肯主动赴死的时候救她。 趁大家都惊怔当场,我旋展凌云步快速闪向我的目标,一年所学孤注一掷在此时派上用场,我根基极浅,可这几步却已在暗中练了很久。我知道我会赢、因为我要对付的人根本对我毫无防备。因为我要对付的人是…… 灵素。 第一掌,我砍向他右臂天泉穴,立时泄了他擅用的右臂的力。 第二掌,我砍向他颈间天突穴,阻他呼吸。 第三掌,我贯注全身力气拍向他肋间,掌风凛冽,落下时闷的“咚”的一声,我并没有收手,掌心像粘上了他一样,直直的将他推向悬岸最边沿,我知道我拍断了他的肋骨,我看着鲜血已顺着他的嘴角一滴滴的滴在我的手背上。我知道他痛,因他凝视着我的眼神已如尖刀般割裂刺开。可我没有停下,直到……真的把他逼了下去。 他的左手死死的抠住悬崖边沿唯一的一条石缝,他看着我,不发一语。 悬崖边上的风可真大啊,我一个人站着、身后空无一人,所有的人都站得远远的、看着我的眼神如同注视着魔鬼。我不怪他们,反正我从出生到现在就孤身一人,而最支持我的人,此刻正在我的脚下。 我低头看着灵素、看着他身下万丈处那墨黑翻滚着的海面,可惜我没有翅膀,否则定能趁着这风展翅飞去,不必管谁的生印、不理会谁的死期。 “为什么?”灵素终于开口,眼神中的痛却逐渐弥散了、淡了、冷了,嘴角竟掀起一抹笑意,心死如灰的笑意。 “是你说的,我选的,便是对的。”我跪了下来,俯身看着他。一年了,在这岛上一年了。除了阴谋、猜疑、如何置对手与死地,我们还学过其他的事情吗?我裹紧披风,是灵素给我的,我知道这必是今生他真心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我哭了,眼泪落下,滴在他的脸上,这恐怕也是我今生真心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灵素,别了。 我的手,放在了灵素的肩上,用力推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一年前。 寒冬,如水月色在北靖城外绵延倾泻而下,映得雪光耀眼如昼。 一支马队悄无声息的踏雪而来,规模普通,约十余匹。单看打头的旗子像是普通的镖局护着商人而行。按说北靖城外的靖山已因大雪封山,能过了山进城的商队着实不多。尤其马队中段那匹银马,通体的毛色绸缎一样光滑,唯四蹄踏墨,在雪色笼映下润浸的光。 骑马的人看身形应是少年,一袭月白滚着雪狐毛边儿的长篷抵寒,乌发半数以玉冠束着,余下的随意散落腰间,脸上戴一幅漆黑面具,只露一双眼睛,却还懒洋洋的闭着并不看路。马队里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带了些雪尘疲累的冷极狠裹的狼狈样子,偏只有他是清爽的,也瞧不出冷,未免……悠闲的过份。 “公子,北靖近了。”一直不远不近跟着、骑着一匹棕马的苏镜寒沉声禀着。 少年仍旧闭着眼睛,只简单“嗯”了一声。 正说着,一行人开始要过眼下这个颇陡的雪坡,坡斜雪滑,苏镜寒伸手略扶了下马鞍,余光却意外的看到另一处景象:不远处,竖着根十字杆子,上面捆了个人,看不出是生是死是男是女更不知道跪了多久,只见头低垂着接近胸际,长长的黑发在寒风中四下绕缠着,粗麻制的长袍衣襟上冻了斑斑驳驳的血迹。而就在此刻,雪中忽然钻出一只小红狐狸,火焰一样,嘴里还叨了一块吃食。目的地竟是朝着那十字桩子。准确的说,是跑向那个被罚的“罪人”。终于跑到后,小狐狸从咽喉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那“罪人”的头便略动了动,小狐狸似乎急了,拼命的伸了脖子向上跳着,将它嘴里的食物往上递。 是要喂给“罪人”吃。 苏镜寒心中一动,下意识看向公子。 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双墨如点星的眸子,清清冷冷的目光。他不紧不慢的策马、朝着十字木桩的方向过去,不远的几步路,偏就在这当下起了风,扬了些细微的雪尘,须臾间的一开一阖而已,跪坐在尘埃里的那团身子就在此刻抬起了头,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瘦削如骨的脸颊,皮肤已被冻得青紫干裂,额角仍有凝固了的血痕,一直粘到发际、耳边。 “年心?”苏镜寒脱口而出问着。 听到“年心”两个字,“罪人”如死寂的眼神终于活了一瞬,已经不需要她再回答了,苏镜寒回身报着,难掩狂喜:“公子,是她,找到了!” 公子却像完全没什么兴趣一样,再度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策马转向。 年心被苏镜寒等人从十字桩上解救下来,抱扶到了马队最末端的马车上,而那块小狐狸喂她的生肉却生了根一样嵌在唇齿之间,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滴落,这血就是她的生机。她试图睁开眼睛看清那个声音清冽、如北靖的雪夜一样冰冷的“公子”,可却是徒劳,厢里的竹帘在她被抛进来的同时也厚厚的掩住了外面的一切,只有那一瞬间掠过的一抹黑色面具、雪光浸润下冽凛眼神的眸子,以及月白色的披风自银马上倾泻而下的柔软…… 两个月后。 晌午,诸钩山脚,混沌江边。 自入夏来,诸钩城阴沉沉的天就像是掉了底儿破了洞的麻布口袋,没一天断了雨。雨倒也罢,还挟裹了风,活像要把这历来风调雨顺的诸钩给埋了去。尤其是城外山脚的混沌江,也不知是犯了哪路神仙,连江底的黄沙泥土都恨不得能翻个底朝天,莫名的漩涡搅得江水混黄暗黑,倒真是应了这江“混沌”的大名。 此刻更甚。反倒江边堤岸旁边破败的树下倒少见的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很多衣衫平常的百姓,面露恭敬虔诚之色,任由风雨拍身眉头也没皱上半分。 大家都是来这祭江神式的,望江神保佑,莫要再翻江倒海。 “混沌江神啊——我俗世——中人整日忙忙——碌——碌,咳咳!皆因——因——抛不开名——利二——二字,可叹、可——悲啊!咳咳!”树下香案前的道人诸尘子卖力的高喊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压过风雨声,却被狂风吹了个倒灌气。猛咳几声又怕让自己失了仙尊,偷睨了前面跪着的百姓,见大家仍旧毕恭毕敬低垂着头,便放了心。 “师傅——您赶紧——吧,徒儿我快——快——扛不住了!”小道士三元是负责挥旗符的,旗子兜风,被雨淋湿了又格外的重,把三元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见师傅还是没完没了说些废话,忍不住凑近诸尘子抱怨。 “胡——说!”诸尘子气的眉头立了起来,大声地:“你——这么大声——可——可是想被人——听到——我诸尘子的徒弟——弱不——禁风——吗?” “师傅——您——好像比我声音——更大!”三元边说边瞪圆了眼睛,欲哭无泪…… “嗯哼!”诸尘子掩饰着翻了个白眼,却也被风雨淋得不想再耽搁,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索性走到案桌旁搁着的足有一人高的陶罐旁,装模作样的比划了几下又念了几句符咒,便掀开了半掩着陶罐的木板。 而陶罐里装着的竟是一个手脚被绑住的少女。 少女看上去疲惫已极,穿的竟是道袍,雨水顺着木板缝淋进罐里,淋得单薄的道袍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得玲珑有致。诸尘子的视线在她身上从下往上贪婪的游走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她的脸上:即使已近半昏迷的状态,少女仍旧美得惊人。一双秋水眸子轻轻浅浅的视线、带着无尽的绝望。樱唇微启,似是拼尽了全力而最后却仍旧只是轻叹了一声。 “遥星,黄泉路上你莫怪我,好赖也算养了你这许多年。如今你嫁了江神,就当是命吧!” 说完,诸尘子对着小道士三元使了个眼色,二人面向东南方向“潇洒”的站立,诸尘子大吼一声:“江神大人,小道向您献上童女名遥星,愿赐予我们诸钩风调雨……” “雨”字音未落,诸尘子利落的抽出腰上挂着的长剑,气沉丹田,用平生最响亮的声音,边说出最后一个字,边剑尖怒指朝天:“顺!” “咔嚓!”一记闷雷外加一道闪电,不偏不倚的击中嘴唇还保持着“顺”字形状的诸尘子,并顺着他的剑尖当当正正的来了个引流…… “师傅,您带错剑了,该拿桃木的、桃木的啊!”小道士三元痛哭流涕。 烟雾燎绕间,诸尘子已经面目焦黑,而一群“虔诚”的百姓则吓得四散奔跑开来,一时间踩掉了鞋的尖叫声、踩到了脚的咒骂声,声声入耳。 诸尘子站在原地,垂死的视线最后一次扫视了这天、这地、这雨,以及身边的三元。这一刻,他也想到了多年来作过的恶,以及观里那常年燃着的香炉。香炉的烟总是袅袅上升着、上升着。 “贫道,让雷劈了……”这是诸尘子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围观众人惊呼,吓得四散奔跑开来,一时间竟是谁被踩掉了鞋的尖叫声、谁又被踩到了脚的咒骂声,自顾自的逃命,谁又管什么江神还是河神要不要迎娶。 遥星听到外面混杂的声音,惊惧颤抖着爬出陶罐,刚想逃跑,视线却促不及防的、正对上面前忽然出现的陌生人。 那是身着月白长衣的少年,脸上一幅纯黑面具、只露一双点漆眸子,远远的站在那里,撑着一把纸伞,风雨沾身、却又干净的仿佛风雨不沾。 遥星怔怔的注视着他,而彼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她没得选,因她只是一个孤儿,自小养在道观,这样的她,能活下来便好…… 一个月后。 夜,银杏城内生意最好的青楼“招”门前,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倚门俏立,挥着手绢招揽着客人。 招的老鸨花名雾紫,此刻靠在二楼房间的软榻上,打量着对面站立的衣衫破旧却难掩其面容娇俏的少女。 “我这里是青楼,青楼是什么,你懂吗?”雾紫柔声问着,是不想把这送上门的小姑娘吓跑。 少女笑了,眼光狡黠,“知道,我是有学问的。” 雾紫忍笑,“哦?那你说说。” “我没家人,娘没了,爹娶了后娘,爹又没了,后娘又嫁了后爹……” “说重点!” “哦!重点就是青楼姑娘是很神奇,文武双全。文,能写字!武,会绣花!话说这写字呢我倒是行,好赖也算是有学问的人。绣花嘛倒也是可以练的,不过你得给我点时间,我娘活着的时候就说我性子急绣不利索……” 雾紫按了按额头,“等等……这些你都是听哪个说的?” 少女瞪着眼睛,理所当然的神情,“邻居家小海说的啊,他知道的东西可多了,他是他爹告诉他的!他爹好像经常来青楼。” 雾紫哈哈大笑,撑着软榻懒洋洋的站了起来,将少女拉到妆镜前坐下,摆弄着她的头发。 少女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赞叹一声:“真是人间绝色。” 雾紫俯下身,捏了捏少女软嫩的面颊,“我开青楼这些个年了,要死要活的、哭哭闹闹的见得多了,这上赶子非要当姑娘的可是头一回,你可想好了,不后悔?” 雾紫注视着少女,少女那一双眸子真真就剔透得水晶珠子一般,又像是屋角趴着的猫,或者也滑过了一闪即逝的狡黠,可雾紫并没在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罢了,她惦记的只是自己的招又将多了个水嫩葱白的招牌。 “好吧,收了你。从今儿开始,你就叫‘小绝色’,可想好了,不后悔?” 少女回头看着老鸨,微笑着:“您不后悔收了我,就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招的教习室里,雾紫一脸崩溃的瞪着正在学古筝的小绝色。这姑娘看上去娇娇憨憨的,原本以为只是性子缺根弦,可现在看来,似乎好像不大对劲啊……此刻的她,右手拔弦,左手却拿了根筷子。 雾紫叹气,“请问,你做啥?” “比划着啊,右手拔的时候嘛,看不到左手,这么多弦我哪知道哪根是哪根啊,所以我用筷子从右到左顺下来,这样左手就不会错了,对不?”小绝色很有道理的回答。 雾紫倒抽冷气,“你,你见过谁弹琴的时候左手拿根筷子吗?” 小绝色郑重点头,“姐姐,青楼的姑娘是要不断有新的想法的。俗话说的好,天下事有难易乎,用筷子,就易!不用筷子,就难!用筷子好乎?乎不齐再乎!” 雾紫嘴唇颤抖着,“你……你不要学筝了,去学跳舞!” 片刻,教习室里换成了水仙姑娘教授小绝色舞蹈。 小绝色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发问,“水仙姐姐,我问你个问题,在招会跳舞的姐姐多不?” 水仙得意的,“当然不多,我可是独一份!最好的!客人来了都点名看我的舞。” 小绝色眼神无辜,反问:“那我还学了干什么?你独一份不是挺好的,把大家都教会了可怎么办呢?就当不了第一了。” 水仙白了她一眼,“这要天赋,天赋你懂不?就算我教了你们,你们也不见得学得会!” 小绝色点点头,“哦,教了我们也不见得能学会,那还教我们干嘛?这不瞎耽误功夫吗,有这时辰你多睡觉多好。” 水仙仔细听,怔住。是吗?好像也是啊…… 小绝色理了理衣服,头发,看着水仙,可惜的啧啧几声:“唉,没学问,真可怕。” 半个时辰后,雾紫的房中传出水仙声嘶力竭的控诉:“我告诉你啊雾紫,我水仙就是要当招的独一份!以后再让我教新人,行,加工钱,加银子!” 转天,教习室换上了招最具“侠义”之气的红姑娘剑兰,和小绝色面对面坐着,中间的桌子上摆了一大坛酒。 “哗!”剑兰折扇一开,开场白滔滔不绝,“今天我教你行酒令,听好了!本姑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剑兰是也。” 小绝色有样学样,“本姑娘我坐不改姓行不换名,剑兰是也!” “你不叫剑兰!” “我是不叫剑兰啊!” 剑兰耐心解释,“你应该这样说:本姑娘小绝色是也。” 小绝色白眼一翻,“那你为啥要那样教我啊,你这样的教法是不对滴,很容易让我走火入魔滴!” 剑兰心里抱怨着“个小丫头片子!”。可毕竟这小丫头片子是雾紫亲招的,要大力培养的啊,越想越郁闷不已,拿起酒坛子倒满了一碗酒,大喝了一口,咬牙继续,“你就这么说:我小绝色在招这么久了,喝酒无人能敌。” “这么久?我不是刚来吗?” 剑兰厉声:“这是打比方!打比方!你懂不?” 小绝色柔声,“我懂,咱都是有学问的人,你说这大声干啥?” 剑兰干瞪眼,咬牙继续,“啪”的把扇子一合拍在了桌上,站了起来,一只腿踩上了凳子开始吆喝:“宝啊宝、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手……” 小绝色不紧不慢的打断,“啥?你慢点儿说。” “呃……好,第一句,宝啊宝!” 小绝色重复着:“宝啊宝!”,手指也照着剑兰的样子比划。 剑兰继续,“哥俩好!” 小绝色甜甜的,”姐俩好!” 剑兰叹气,“是哥俩好!” 小绝色娇嗔,“咱两不是女的吗?师傅,不是我说你,你真要认真点教我了!咋教这半天都没看出我是女娃娃吗?” “呃……可是客人都是男的,你当然得哥俩好了!” 小绝色摇头,“那是另外一码事了,现在不就咱俩吗?师傅,有个词叫活学活用,懂不?” “呃……” 小绝色一脸怜悯,叹气,“学问呀!唉!继续,你继续,我不怪你。” 剑兰一张粉脸气的煞白,明知道小绝色说的不对,竟无还嘴之力,气的举起大碗,喝了一大口酒,豪气的,“六个六呀、七个巧。” 小绝色奇怪望天,自言自语:“为啥七个脚,难道有一个客人是一条腿的?跛子?” 剑兰纠正,“是七个脚,不是七个巧!” 小绝色理所当然的神情,“我是说七个脚啊。” “呃……不对,是七个巧。” “师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会儿七个巧一会儿七个脚,到底是啥呢?你这样子教法,我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你知道不?我可是听说书馆先生授课都是要备课的,你不备吗?你会写字不?唉……学问呀。” 剑兰的脸色由白转红,又喝了一大口酒,颤抖着手指,指向小绝色,“最后一句行酒令,快喝酒,全来了!你有啥意见不?” “哦!谁全来了?” 剑兰气若游丝,“没谁全来了!只是行酒令是这么说的!” “没道理啊,全来了是谁都不知道,他们都会隐身术?” 剑兰怔怔的盯着小绝色,眼中滑落一滴清泪,将坛中酒一饮而尽,伏案不起…… 傍晚,招底楼的厨房传来一声炸响。厨房师傅疯了一样奔出来,满头满脸的恨意,奔向正站在楼下挥小手帕的雾紫。大声叫骂:“雾紫,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虽没给你赚太多的银子,可也是有客人专点了我做的菜的。你为啥派小绝色来折磨我?你是不是想我走!好,我走!我走!你别忘了,我在你这里只是厨子,没签契约!” 雾紫一口气没上来,只呛得是半张了嘴却说不出话。看到小绝色正从厨房走出来,无辜的耸肩…… 还是雾紫的房间,还是雾紫和小绝色,可雾紫早已没了当初收下小绝色时的得意,只留一脸严肃。 小绝色倒镇静,“雾紫姐,明天我学啥?” “不学什么,你收拾收拾行李,唉算了,你没行李,就这身衣服算招送你的了,吃了晚饭你就走吧。” “走哪儿?” 雾紫冷笑,“来哪儿的回哪儿,招容不下你这么有学问的人,你走吧。” 小绝色甜甜的笑,“走?姐姐,本来我不想说的。咱们都是有学问的人,我本来不想说的,咱们可是按了红手印的哦。” 雾紫摊开了早摆在桌上的纸,是按了小绝色手印的卖身契,“好办,一张纸嘛,还给你。” 小绝色摇头,“不好!你们不能欺负我。我按了手印要当姑娘的,你们不能不让我当!” 雾紫一拍桌子,“你听好了,今儿个我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识相的赶紧走!” 小绝色丝毫不惧,“雾紫姐,有理不在声高,喊是没有用的,我们要讲理,有理走遍天下啊。是你说让我当姑娘的是不是?这手印也是你让我印的是不是?咱俩都是情投意合的呀,为啥你就反悔了呢,那不成,我得要个说法。” 雾紫眼睛瞪大,“我、我没跟你情投意合!” “没情投意合也心心相印了,反正你要对我负责的!”小绝色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 雾紫怔住,打量小绝色,心头暗自思忖:这丫头来历透着古怪啊,搞不好是装傻的,她说的那些个话办的那些个事儿,肯定是见过世面,咱可别摸了哪个老虎的屁股啊…… 冷不妨的,小绝色忽然一拍桌子,“咱们都是有学问的人!” 雾紫吓得虎躯一震,“那啥,我把你收到招呢是我的不对,我承认错误行不?你走行不?” 小绝色斜视雾紫,“你承认是你不对了?” “是是,是我不对。” 小绝色斜视继续,“咱们都是有学问的人,都是有所作为的人对不对?做人,要讲道理,不为名,也不利,就为一个理字对不对?” “赔你五十两。” “成交!”小绝色前所未有的利落答案。 雾紫眼角一滴清泪,滑落…… 当晚,招所有的姑娘闻风而出,一排排站在楼上,怯怯的,又满含着抑不住的喜悦的目送青乔。 小绝色站在招的门口,深情的看着楼上的姐姐们,挥着手,“姐姐们,我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楼上晕倒一片。 多年以后,招用来吓唬姑娘的一句话仍旧是,“你不听话?你不听话让小绝色来找你学文化!” 月色深沉,怀揣了五十两银票的小绝色走进个破旧的胡同,最里端的院落门半开着,门坎儿上坐着个十余岁的小子,衣襟破烂,一脸的愁苦,远远的看到小绝色走过来,眼神瞬间亮了。 “青乔姐,你终于回来了!” “小英子,你娘怎么样了?”此刻的“小绝色”一扫在招时的痴儿相,急迫的问着,她真名正是小英子口中的“青乔”。 “病得厉害,大夫说,怕是撑不住了……”小英子说着就掉了泪。 “这里是五十两,你赶紧去请大夫再过来一趟。”青乔皱眉从怀中摸出招给的银票,塞到小英子手里。 “姐,哪儿来这么多银子!”小英子惊得怔住。 青乔催促着,“快去,甭问了。” “好!”小英子不再耽误,擦了泪就跑向巷外跑。 青乔看着他跑远,转身刚要进院,只觉得身侧一黑,光线被挡住。 怔了下,扭头看过去,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对她来说,苏镜寒是陌生人。而对苏镜寒来说,青乔却是他暗中观察了数天之久的人。 此刻终于近了,苏镜寒借月色仔细打量着她:瘦小单薄的身材、看不出情绪、无惊无惧的眸子、倔强的神色…… “装疯卖傻这么久,原来是为了赚银子。”苏镜寒的语气饶有兴趣。 青乔怔了下,警惕的沉默着,而苏镜寒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手中短剑忽然出手,直划向青乔的右肩。 按说,苏镜寒本以凭着自己的功夫,眼前这丫头是绝计躲不掉的,所以也并没有用什么复杂的招式,却没想到剑尖明明眼看着快要划上她肩头了,她却脚底抹了油身子一闪便溜开了。倒叫苏镜寒下意识错愕了一瞬,仅这一瞬,已让青乔逮了机会贴着墙边连声惊叫,“走水啦走水啦,大家快出来啊……” 苏镜寒心道不妙,这丫头忒狡猾,不喊救命不喊抢劫,居然喊的是走水! 这一带属贫寒人家聚集居住的地方,每户人家之间距离窄小,一家着了火,整排都难保。果然,还没等青乔喊第二遍,周边已有人家窗子里亮起了烛火,并很快就伴了些细碎的开门声、脚步声。青乔自然也听到了,趁机高跃几步就攀爬上了最近的院墙,不过瞬息间,竟是快要被她成功逃掉。青乔心中暗自得意,这一带是她的地盘,只要跃过这院墙,再随便蹿几个鸡窝玉米垛,只要拖延到听到“走水”的人出来一热闹,任谁也休想抓得住她! 但是青乔忘记了,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她手搭上院墙的同时,脚腕一痛,青乔本能的低头,吓得倒抽一口冷气。院墙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穿着月白长衫的人,已捉住了她的脚腕。那人背对月光而立近在咫尺,纯黑面具几乎挡了整张脸,只露一双眼睛注视着她,目光漠然不带任何情绪。还没等青乔挣扎,就已直接被他扯下了墙,跌进他怀中。青乔大急,一声“救”字刚刚出口,“命”字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果断击中左耳根,随即腕力一抖,青乔被活生生卸掉了下巴。痛麻瞬间弥漫,又惊又酸的泪水立时糊了她视线,她无法再看清楚面具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眼。随即右肩一凉,她知道,自己的上衣已经被直接撕裂。 这其实也是苏镜寒第一次见到公子出手。 公子抱着这个叫青乔的姑娘,视线直直的注视着她的右肩,肤色润泽如玉,只偏偏……肩头上一大片突起的伤疤骇人刺眼。 公子嘴角轻扬,即使那笑容藏在面具之后、无人能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远远的背着月光站在巷口的人、纯黑面具、割裂肩上衣服的短剑、马蹄细细密密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海浪拍击船板声,所有的声音在脑海中渐渐远去…… “别杀我,我有用。”青乔闭着眼睛嘟囔着,裹紧衣服翻了个身。越睡越冷,床板也忒硬,回头真该让小英子劝劝他娘把褥子好生絮一絮了。呃,床板? 一个激灵,青乔立刻坐了起来,却起得急了,一阵头晕。 “你醒了?太好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就响在她耳边,“有受伤吗?身上有没有哪里疼?” 青乔顾不上头疼,揉着额角睁开眼。身旁蹲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陌生的少女,一双眸子明亮温柔,语气透着真真切切的担心。 青乔诧异的注视着她,几乎忘记了应该首先关注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因为眼前的少女实在是清丽之极。 这么美的人,难道……青乔吓了一跳,马上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上了一身青布衫裙,跟眼前少女身上的一模一样! “谁帮我换的衣服?这儿又是哪家青楼?你也是被拐来的?”青乔第一反应自然是这个。 “你昨日被送进来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这身衣服,谁帮你换的……我也不清楚,总之,这里的人都是一个样子。”少女眉头轻皱,声音清婉。 都是这个样子是几个意思?青乔果断环视周围,果然看清眼前的环境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是一个幽深的露天洞窟,时辰不是太晚就是太早,昏昏黄黄的光线从头顶上的洞口照下来,勉强看得清洞内的一切。除了正跟她说话的这个少女,还有四个差不多年纪的人也被困在洞里,其中一个少女在不停的拍着洞壁愤怒地喊着“放我们出去”,声音已经哑掉。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少女无奈地回答了她,“他们也都不知道。” “小姐姐,你叫什么?”青乔又问,倒也并不是多好奇,搭话总得有个称呼吧。 “我叫遥星,你呢?” “青乔。” 就在青乔和遥星低声说着的当下,一直在拍打着洞壁的那个少女忽地转身盯向她,眼神凌厉,看得青乔本能的打了个寒战,还没等她做出其它反应,那少女也不知道是怎么移动的,竟瞬间逼近了,话不多说直接抬手,紧紧地扼住了青乔的咽喉。 青乔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直入云鬓的柳眉、不点而红的樱唇,美归美,看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妥,再多想三分便清楚了,那“不妥”便是少女眼神中凭空而来更像是“天生”的狠意。如果说遥星是清丽婉约,那么眼前少女的美艳,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说,你是怎么来的?来的路上经过了哪里?见过些什么人?”少女声音并不难听,语气中的凶狠却全然不似她这个年纪该有的。 “月华你别这样,她也跟我们大家一样,什么都不会知道。”遥星试图将青乔解救出来,恳切哀求。 青乔立刻被扼的呼吸不畅,起先她还以为这个叫月华只是凶一凶罢了,再加上一旁还有遥星的劝阻她应该没事。却没料到月华被困三个日夜失了常性,此刻她眼中的青乔已然不是跟她一样的被掠者,而更是她发泄恐惧与极度不安的对象。一时之间,她对遥星的劝阻充耳不闻,而遥星和青乔的挣扎更是引发了她的疯狂和失控,一只手还不足以渲泄,竟用上了两只,指端也愈发的用力,青乔纤细的脖颈在她眼中已经无异于敌人放出的毒蛇一般可憎可恨可杀! 汪汪你个太阳的你想逼供倒是给我留口气儿让我开口说话啊……青乔瞪着月华,双手死死的抠着她的手臂试图扳开她的钳制,可全然徒劳。想来这月华必是有功夫的人,没一会儿已迫得青乔后背抵上了洞壁,呼吸愈发不能、脑海中开始嗡嗡作响、头痛欲裂,眼中迸出泪来,连身旁遥星的呼救声也逐渐听不到了。不会吧,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个差不多大的丫头掐死在这儿吗? “月华,放了她吧。”平静的声音、不怒不惊,却丝丝脉脉的听进了青乔的耳中。 他说的对啊!青乔恨不得给这个声音的主人奉上纹银万两,假如她有的话。 显然,这话不止她觉得对,月华也听进去了,冷哼一声,回了句:“我只是想问问看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扼着青乔的力量瞬间泄了,“久违”的呼吸即刻恢复、且恢复的促不及防,刺激的青乔后背贴着洞壁跌坐了下去,拼命的咳着,像是要咳出了五脏六腑。 “君夜哥哥,谢谢你救她。”遥星哽咽着扶起青乔。 君夜哥哥?仍旧不停咳嗽的青乔轻轻抬起头来,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君夜哥哥”。 可这一刹间让青乔错觉到……自己并没有在凶险之地,而是身处阳光和煦下。 他跟这里被困的所有人一样,同样的一袭青衫,简单之极,反而这极简跟他竟是极相配的。他很高,此刻站在青乔的面前也丝毫没有低下来的意思,乌发如黛、眉目如画,好看的像极了招雾紫姐姐房里挂着的那幅沷墨山水,又或者不该如此相提并论,但他就是有着那样吸人注视的绝美,仿佛连呼吸的声音大了都会拂碎了他周身精粹晶莹的光环一样。并且,他也没有再说半句多余的,看上去应是极冷的、偏偏衬上他暖的眼神便不冷了,那眼神中并无过份关切,但青乔却明白,在所有人都前途生死难料的时候,他方才的一句阻止是有多宝贵难得。 同样的,君夜也在审视着青乔。 跟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君夜也已经被困三个日夜,而青乔却是今晨才被人装在筐子里丢进来,之后她一直沉睡着,偶尔呓语、偶尔翻身,偶尔甚至还会舒服的咂咂嘴……也难怪月华会对她下狠手,任谁都会觉得她来的太过舒服太过可疑了。 所以,君夜不打算错过认识一下这个好不容易“睡醒”的姑娘。 她很瘦,身子单薄的像是随便一阵风就吹远的样子,在遥星的帮助下,总算扶着洞壁站了起来。她抬起头,偏偏生了一张圆脸,脸上蹭的灰也不知多久没洗了,一道道的盖住了不少肌肤。唯独清澈的是眸子,晶亮的像北靖雪山顶融了薄冰的碧潭,只是那眼神……明明方才还是坦然镇定,恍然间已收去了七分跳跃,随之而来竟是痴儿样的懵懂。 是他看错、还是错过了什么?君夜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轻声对青乔说着:“我想,月华这样对你,只是想问清楚。万一你知道些什么,我们就有能逃出去的办法!” 月华并没有反驳,平静了些许。 青乔刚想开口,再次被一个声音打断,“算了,你们看她那副村姑的呆傻样,也不可能会知道什么。” 青乔看向说话之人。 另一青衫少年背靠着洞壁、远远的坐在对面,手里捧了一把白米,时不时的丢进嘴里几颗嚼着。光线昏暗、距离也稍有些远,虽不能将他的相貌看得完全清楚,但他不可一世的神态和五官却像极了月华,也更比月华多了三分雕刻一般的俊美。 “他叫岁华,是月华的弟弟。”遥星仿佛看出了青乔的思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仍旧带着哭腔,说到最后已近乎耳语,“你千万不要惹这姐弟两个,她们最凶,不过也不能怪她们……大家遇到这么可怕的事,也真是……” 青乔轻轻按了按遥星扶着她的手,以示她明白,遥星不再多言,眼中泪意晶莹。 “哼,哪个要你做好人。”月华冷冷应了遥星,话里带刺,随即又狠狠的瞪着青乔,“喂,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就赶紧说出来!” “我才清醒过来,能知道些什么?我相信我能讲出来的事情,应该和你们所经历的是一样的。”青乔答了,也真的不是假话。 月华一脸不甘,刚要继续问些什么,却被君夜打断。 “月华,你若方便不如去照看下蔷薇,方才我听她呼吸紊乱,似有不妥。” “哪有什么不妥,不就是装病!”月华不屑的冷哼一声,迟疑了下,却又带了一丝惧意补充了句:“不过可不许他死在这里,会臭死人!” 说完,转身,径直走向角落一个背对着大家躺着的人,走近了,脚尖踢了踢那人,“喂,本小姐不许你死在这儿,听到没有!” “月华你轻些,蔷薇经不得再受伤了。”遥星立刻小跑着过去制止着月华。 见月华走了,青乔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怕?”君夜注视着青乔。 “怕啊,怕的要死。”青乔干脆的答了。 君夜看着她的眼睛,她回答极快、也极准确,声音轻颤、身体也因为恐惧而轻抖着,但眼神中仍旧有一闪而过的狡黯。 君夜笑了笑,问着:“姑娘或否告知名讳?无意冒犯,只不过大家同在困境,彼此之间相互照应,总该有个称呼才好。” “你叫我青乔吧!” “青乔。”君夜轻声重复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青乔看着他,心道怎么从好看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字都变得好听了呢?其实她流浪了这么多年,在江湖上也见过一些被称作“某某县最俊”、“某某城最翩翩”之类的美男子,可唯独这个君夜,即使在这又脏又冷又破又黑的洞窟里,仍旧像是干净得从天上刚刚飘下来的雪瓣。 “青乔,若是饿了或渴了,那边有两口缸,分别是清水和生米。不过要节省着吃用,洞里的人已经靠它度了三日。”君夜平静的告知着青乔,“另外,这洞并不简单,往纵深了走还有弯弯曲曲的几重,甚至在隐弊的一处还安置了数个恭桶,显然是为我们准备的。” “不知道该不该谢绑了我们的人想得如此周到。”青乔认真听着,苦笑回应,想了想,问着:“那么,除了洞顶,就真的没有其它的出口了?” 君夜无奈点头:“不止没有出口,连火种也没有,我们站的这里还好,即使天黑了,也会有些许月光能透进来,但再往纵深了走就会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青乔的心情瞬间从看美男的天上堕回现世凡间,愕然:“也没有人进来过?我是说,看守这里的人。” 君夜摇了摇头,“没有,三个日夜,你是最后一个被丢进来的。” “这么说来……只有半缸米水?供我们六人?” “是七人。” 青乔怔了下,脱口而出:“那还有一人呢?” “你身后。”君夜柔声答了,“不过——” “我身后?”青乔转身回头,本能的尖叫…… “不过我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君夜无奈的补充,显然已经晚了。 因为在青乔短短而又漫长的15年生命中,任她风雨飘零、江湖浪荡、偷鸡摸狗、鸡飞狗跳、鸡飞蛋打……也真的真的没见过像此刻站在她身后的这个……这么丑的人! 或者不能用丑来形容,而是惊悚! 他很高,跟君夜一样。看不出年纪,因为脸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 他站的很近,近到青乔想另外找个地方安放视线都办不到。就只能抬着头、怔怔的注视着他的脸。那张脸……被火烧过。 她知那是被火烧过的脸,因那伤痕跟自己右肩上的印记如出一辙,那沟壑、那斑凛、那夹杂着淡红的凸起……此刻就活生生的的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脸上、展示在她的眼前。君夜方才问过她怕不怕,她的回答是怕,可其实并不是,但此时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却勾出了隐藏在她记忆最深处、又或者连记忆都不是,而是一直隐约存在于她的想像之中的恐惧。 可显然,这个“惊悚人”十分满意青乔的反应,甚至愈发过份的低下头,更加凑近青乔面前,毫无顾忌且略显愉悦的在她耳边说了句:“新来的?看起来味道不错。” 青乔惊叫着跳开,根本没经思考,脱口而出让她在之后的一年都十分后悔的一句话。 “我我我我我我不好吃!很臭的不要吃我!” 一片沉默。 青乔捂住嘴,下意识看向君夜,他肩头的抖动已经昭示出他的情绪…… 而更开心的显然是始作俑者,那个忽然出现、明显是故意为之的怪人。 可他见青乔气愤而又狼狈的神情,却笑了,虽然没什么声音、虽然唇角勾起的弧度牵扯着他的疤痕令他显得更加丑陋,可竟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眼中的促狭之意竟没来由的让青乔怔忡了,仿佛身处此时这个未知洞窟也变得不是那么的前途莫测。青乔怔怔的回应着他的注视,逐渐的被他的眸子所吸引,如果说他的脸已经被伤得像一只野兽,那么他的眸子就该是野兽之瞳,但并不是,至少在青乔的眼中不是,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眼睛,幽深而沉静,目光却辽远的仿佛一瞥间可掠尽万里河山。 “我叫灵素,青乔。”他再次靠近了青乔,低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的样子,微笑着说:“嗯,的确不臭。” 我叫灵素,青乔……之后的数年,青乔每每回忆起那些在洞窟里的日子,每个人的样子、每个人对她说的话都已经刻在她心里,那些样子那些话有的真、有的假,青乔并不介意,因为她自己的故事也不完全。可唯独灵素…… 他对她说过的,竟那么真。 “君夜哥哥你们快过来!”不远处,照料着蔷薇的遥星忽然喊着,声音急切而又担心。 君夜闻言,立刻快步走了过去,青乔下意识跟上。这才真的看清了蔷薇的状况:她看起来也是跟大家相仿的年纪,同样的青衫,此刻醒了,睁着眼睛逐一扫过围着她的众人。青乔看了她周身衣衫,上面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血迹,但她脸色却极差,腊黄里透着潮红,显是病了有些日子。君夜已经坐了下来,手指熟练的探上她脉搏,片刻,神情便有些放松了。 “怎么样?她不会死在这儿吧?”月华急切问着。 “月华,蔷薇只是——”遥星柔声劝阻。 话还没说完,被月华打断:“没你的事儿,少在这里装好人!”月华并不与遥星多言,显然烦躁不已,可面对君夜时,语气却有了些许放缓,“君夜,有办法吗?” “这里连最简单的药材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办法。”岁华冷笑一声,灰心之极。 “她在好转,应是能活过来。”君夜平静的说着。 遥星听完松了口气,颇开心,“那太好了,这里虽然没有药,可是起码她的病也没有恶化,说不定……说不定多喂些水会好一些,我去拿水来!” “那些水是我们仅有的,每人每日仅能饮三次,你现在帮他拿水,是想渴死我们大家吗!”月华立刻反对。 “月华,我只拿一点儿,今天我不喝了好吗?”遥星边说边站起来,可还没等站稳,脚下已被月华绊住,直直的朝旁边倒了过去,而她的旁边即是青乔。 青乔一路晕着被送来,身上的确没什么大伤,唯独有一处是不能碰的,那便是她的下巴…… 数日前她被面具人卸了下巴,虽说早就扳上去了,但也不知是因为当初被卸的力度太大还是一直没恢复好,仍旧是感觉不适的,此刻遥星跌过来不要紧,手肘直接击中青乔的下巴,痛得她恨不得咬舌自尽,心头瞬间火起,当然,是朝着月华,皱眉说着:“大家都被困在一处,这个时候还去计较多一口少一口的水有什么用!” 声音清脆冷俐,听得月华一怔。 自从到这窟里,月华除了君夜之外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以她的功夫、自也不需要听命于任何人,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刚进来的、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敢站出来,对她这么不客气的说话。本来就已经因为蔷薇的事情烦燥不已的她总算找到了发泄口,二话不说,一巴掌便朝着青乔扇了过来。青乔自知没本事躲开,却绝不肯再示弱,索性挺直站了,打算硬生生接下这巴掌,也是没想到听得掌风疾疾,月华竟是用了真力。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青乔在心里默念着,并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可本应如期而至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四周却静了…… 月华良心发现?不会啊。青乔心中思忖了个来回,慢慢地睁开眼睛,却愕然发现月华的手臂竟是被灵素扭住,月华惊呆,而灵素却仍旧一脸的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蔷薇若死了,尸臭满洞,你闻得了?” 这句话果然比什么劝阻都管用。 “对……不住……” 就在全部人的注意力都集在中灵素、青乔及月华身上的同时,说出“对不住”三个字的人,却是躺在地上病重的蔷薇。 “要劳你们大家照顾我,对不住。”蔷薇说着,竟轻轻笑了。 “蔷薇,你不要说太多的话,好好休——”君夜轻声叮嘱。 蔷薇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继续说着:“六年了,我一直伴在他身边。” 洞窟内平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不由得被蔷薇吸引了,而蔷薇那双病久失神的眸子也一点点燃亮着,光亮中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只有她、和她想念着的某个人。 “他其实不爱讲话,也不爱笑。”蔷薇轻声说着,唇边一抹鲜红蜿蜒开来:“他是那样一个爱干净的性子,就算长衣内里已磨得破损,也总是嘱咐我要清洗得干干净净,因为他想……总会有人来看他,而他不希望让前来看他的人失望。我自然听他的,衣服的破损处,我绣上了蔷薇。因为薇儿,会护您……护您……” 蔷薇一字一字的说着,青乔忍不住跪坐在她身旁,轻声安慰:“等你好些了再讲,或者等我们出去了,你可以去——啊——” 惊叫起来的不止青乔,几乎是洞中的全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因为就在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蔷薇身上的当下,洞顶竟飞下一条绳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制成,暗黑油亮,挟裹着疾风如迅雷袭来,擦过青乔的脸颊,准确的套在了蔷薇的颈间,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蔷薇已被死死的勒住,离蔷薇最近的人是青乔,她本能的试图抓住蔷薇的手,可绳索的力道大得惊人,不但没有抓到,反而差点连自己都被撞飞,蔷薇就在所有人面前被直直的、飞速地吊了起来,并且明显是……压根没想让她活命! 那天是青乔第一次见到蔷薇,可也注定了,是最后一次。 青乔怔怔的抬着头,眼神再也无法离开方才还在跟她说着话的……尸首:脖颈折断、歪在一边,被黑亮的绳索紧紧勒着。青衫残污,裹着蔷薇瘦小的身体来回地荡在半空中,她的眼睛低垂、无望而空洞的,布满了诡异的血红。 蔷薇死了。 顺着绳索、顺着尸体,所都有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向洞顶,那抛出绳索的人。该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设计绑架了他们?该是怎样的残忍才会用这样的办法扼杀一个无辜的病人? 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却是,站在洞顶的人竟然只是……只是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女。 没有凶神恶煞的样子、没有狠毒的出言威胁,那青衫少女手里挽着绳索,目光漠然的看着她手中的“猎物”,或者准确说应该是……尸体。 “再对别人说自己的来历,下场会跟她一样。”青衫少女开口,与此同时手臂扬起,蔷薇的尸体如同一片瘦干的花瓣、被她轻描淡写的拽了出去,又跟她一起消失在洞顶。 “扑通”一声,遥星晕倒在地上。月华控制不住的尖叫着、嘶吼着毫无意义的言辞。 “不可说来历,违者死。不可说来历,违者死。不可说来历,违者死……”岁华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着、失控着,只会不断重复这相同的一句话。 青乔听着岁华的话,怔怔的听着,觉得不公平吗?并不。青乔流浪十余年,跟野狗在田野间抢食、为了取暖更是扒过死人身上、还带着尸臭的衣服来穿,她早就不怕任何死在她眼前的样子,因为她活着命如蝼蚁、如草芥、如风中残烛。她早就忘记了公平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她只懂规则,守规者活、违规者死。 所以蔷薇死了,就这样死了。 所以,这便是将她们所有人劫来之后,以其中一人的死亡,定下的第一个规矩…… 这是青乔在洞窟中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起先,大家围坐在窟底,除了遥星轻轻的啜泣声之外,一片死寂。 直到夜愈发深了,所有人在绝望中沉沉睡去,除了青乔和君夜。 君夜引青乔到了有月光之处,但并没有与她说什么,只是捡了根枝子,在地面上写着字,示意她看。 青乔明白君夜的意思,那一定是关于如何活下去、逃出去的重要办法。君夜写完,看向青乔,询问的眼神。青乔轻轻点头,平静而又专注的看着那些字,笔迹清晰、清秀。 她看着……看着……看着……眉头愈发皱紧,显示问题很严重。君夜注视着她,懂了她必是有不同的想法,遂将手中树枝交给她,示意她也可以写出来,免得隔墙有耳。 青乔认真的接过树枝,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君夜怔了下,对她点点头。 青乔想了想,再叹一声,再次摇头。 君夜终于忍耐不住,轻声问着:“怎么?” 青乔平静的注视着君夜,沉默片刻,轻声告之:“我不识字。” 君夜注视着青乔,陷入深深沉默…… “噗!”角落传来隐约笑意,虽仅有一声、虽极轻,却深深刺中青乔内心隐痛,她咬牙切齿的瞪过去……是月华。 实际上,从这个叫青乔的丫头一进来,月华就下意识的在关注着她。 月华讨厌两种人,一种是丑人,比如灵素;二是比自己美的人,比如遥星。但是这个青乔……没来由得让月华警惕。 其实她并不觉得青乔比自己美,尤其在青乔昏迷着的时候她也扫过几眼,不过是张平淡无奇的脸,勉强称得上清秀罢了。可当青乔醒过来环视四周的时候,月华竟愕然发现那双眼睛……竟那般明亮剔透。之后,她试探了青乔的功夫,果然毫无根基,根本不对她造成任何威胁。但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一个丝毫没有根基的丫头,竟在眼睁睁的看着同样处境的人惨死之后,丝毫不为所动,不止没有流露出恐惧、连眼泪都没掉下半滴!这让月华直觉从背心渗出寒意,显然,留意到这点的不止是她,还有君夜,君夜甚至还趁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偷偷跟青乔交流。她虽不知道君夜究竟写了些什么,但这种猜测的心情让她非常不悦,遂故意出声嘲笑,果然,让青乔自觉丢人,安静的坐到远离君夜的地方。 窟内终于安静了下来,月华并不想睡,因无论她表现得再怎么凶悍,蔷薇惨死的那一幕仍旧血淋淋的烙在她脑海里。可困意来袭,任她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如同她困在这里,毫无生机…… 直到她再次被最讨厌的人吵醒:青乔。 此时已是清晨,天蒙蒙亮。 月华揉了揉眼睛,立刻看到青乔正在窟内踱步,并捡起块石头、掂了掂,不满意的样子把石头丢了,又四下看着,发现了什么便走过去,这次搬起的石头看起来又大又重。 “你干嘛?”月华厌恶的问着。 青乔却回过头,冲着她笑了,无声的,唇边翘起的弧度掩着只有月华能看到的狡黠。月华怔了下,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不管她做什么都应该制止,可显然晚了。在月华晃神的功夫,青乔已经搬着石头走向了大家赖以为生的、那两口盛着清水和生米的缸。 月华怔忡着,瞬息间反应了过来,紧张地脱口而出,“死丫头,你不——”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青乔就已经高高的举起那块大石头奋力砸向清水缸。缸应声而裂,仅剩不多的清水全数流出,瞬息间渗透进地里。毫无意外的,所有人也在缸被击碎的同时醒了,怔怔的注视着青乔。 而青乔却面色平静如常的回应着大家的注视,并同时又砸碎了另一口缸,这次是米泄在了地上,不过瘾,青乔索性狠狠的跺着,直到将白米全数踩碾进土里。直到月华终于反应了过来,愤怒的冲上来…… 青乔在心头默默叹息一声,她当然记得被月华扼紧喉咙时的恐惧和绝望,她更加知道的是避无可避,索性硬着头皮站直了接下月华一掌,肋间撕裂般巨痛,喉间立刻漫出腥甜,又生生的将血咽了回去,注视着月华,竟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不笑还好,青乔的这一笑让月华瞬间愤怒之极,“好,你把米和水都毁了,反正都活不了了,我先成全了你!” 如果说方才那一掌还因突然状况导致、只用了五成的力气,那么此刻,月华便是下定决心想要了青乔的命。她离青乔很近,一臂之距而已,更何况她知道窟里的其他人和她想法该是一样的,都会恨死了毁掉他们全部生机的青乔,就算是遥星也绝对不会再心软。她笃定了这一点,在掌间贯注了全数力气,果断的对着青乔的头部拍了出去。 可她的这一掌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护下青乔、卸了月华之力的人,是君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距离青乔砸碎了所有人救命的清水和食粮,已过去三个日夜。 没有人理会洞窟内六人的□□和求饶、叫喊。 青乔也不再有资格坐到唯一可以透进光线的外洞,而是被月华赶进了全天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内洞。君夜没有再出手帮她,实际上让她不要出现在其他人面前是最好的,不被别人看到,就不会惹到别人厌烦。 青乔一直平躺在地上,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不再有任何举动,时辰的流逝已与她无关,仿佛她已经是死去的人。 直到终于有脚步声出现,并轻轻的坐在了她旁边。 来人没有说话,沉默着。 青乔也没有睁开眼睛,反正四周都是黑的,何必再试图去看见什么,想了想,还是轻声问了句:“几天了?” 声音一出口,虚弱沙哑得连青乔自己都吓了一跳。 “三天。”来人回答了。 青乔“嗯”了一声,又沉默了会儿,继续问着:“都活着?” “如你所愿。”来人答了。 “好想吃包子啊。”青乔轻声叹息,想了想,说着:“君夜,帮我个忙。” 一片死寂,静到青乔可以听到君夜均匀的呼吸声,她知道他在考虑。 “请你……先扶我起来。”青乔说着,声音愈发轻了。 君夜还是如她所言,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探到了她的身体,一手扶着她纤细的臂、一手扶着她冰凉一片瘦骨嶙峋的脊背,丝毫不需要用力,将她扶起坐直了。 黑暗中,君夜听着她悉悉索索、脱下外裙的声音。 “君夜,帮我撕成碎布条。” 她将布裙递向君夜,君夜接了,她听到他默默将其撕碎的声音。 青乔听着,平静的说着:“麻烦你,用布条帮我缠住右侧肋间,我自己……没办法用力。” 黑暗中,君夜没有回答。青乔下意识咬着嘴唇,她庆幸这里没有任何光线,就不会有任何人看到她在颤抖。 可君夜仍旧沉默着,青乔坐了一会儿,已觉痛得支撑不住,刚要开口催促,肩头却一片温热,是君夜的手,正在除去她上身仅有的亵衣。 “你——”青乔一惊,本能的按住他的手,略用了力,扯得她肋间更痛。 “不脱掉你的衣服,怎么摸得出你哪根肋骨断了。我的确略懂医术,但没强到可以隔空探病。”君夜的语气一如即往的平静。 青乔怔了下,还没等她再次拒绝,君夜已经拔开了她的手,直接脱了她的亵衣。 这具身体,已经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因为她已经独自一人躺在黑暗中三个日夜。 君夜不再犹豫,凭着感觉,手指探向她的肋骨。她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因为冷,或者,也因为怕。 他轻轻的探着她右侧肋间,极瘦,嶙峋得像他猎过的一只小鹿。猎到之后他本没打算杀了它,可小鹿拒绝进食,最后活生生的把自己饿死。他并不明白小鹿的想法,正如此刻,他也不猜不透身前这个比小鹿还命悬一线的青乔。 “骨头没断,应该只是裂了些”君夜听着青乔给自己下出的判断。 她说的对,君夜已找到了伤处的位置,不再耽搁,拿起方才撕的布条一圈一圈的帮她缠在肋间腰间,手略紧,她却只轻轻的吭过一声罢了。 短短的时间,君夜最后却摸到了她脊背上流出的汗,想必是痛的。 “君夜,谢了。”青乔摸索着,摸到了自己的亵衣穿上,每次抬臂都会牵扯下右肋,好在多少都比没有包扎时强了些。 君夜只是笑了笑,“你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在我的面前,就不怕我先杀了你?” “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不确定我是否有用。”青乔轻声说着,平静的:“你放心,我会对你有用的。” “所以,你判断一个人的价值,不是用感情,而是用‘是否有用’。” “感情?感情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青乔笑了笑,可笑音刚落,头上就落下了布裙。 紧接着,便是君夜离开的脚步声。 青乔怔了会儿,将头上的布裙扯下来摸索着,竟仍然是完整的。这么说来,君夜撕碎的并不是她的裙子,用来包扎肋骨的……是他自己的衣服。 青乔悄无声息的咧了咧嘴,只在心里念叨了句:“倒是扶我躺下再走啊。” 四周恢复了死寂,青乔躺回地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又过了多久,青乔只觉周身的灼热,如同身处火中。 痛,痛极,肩膀上那块自幼就带着的火烧疤痕此刻犹如活了般,重复着青乔根本不记得经历过什么的一切,唯独有知觉的,就是如同被架在火堆上的疼。 没事,会熬过去的,只需要等、再等等便好。青乔想哭,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哭的资格。因为就算她此刻哭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任何人为她心痛、帮她在坟前上一柱香、烧一叠纸钱。可被别人心疼的滋味,究竟是什么样的,她也好想体会到。她也好想啃一块馒头、喝一口水啊,已经多久没有喝过水了? 青乔的意识逐渐模糊着,直到有东西撬开了她的嘴唇,一股清凉的滋润灌进了她的喉间,她本能的吸吮着,直到太过用力,被呛得清醒了。 是水,有人在喂她喝水! “青乔,是我,遥星。”遥星轻轻的拍着青乔的背,紧张难过的说着。 “哪儿来的水?绑我们的人出现了?”青乔强迫自己清醒意识,迅速问着。 “没有,但是昨晚上下雨了。”遥星的声音显然十分欣喜,“大家用碎缸片接了一缸底,我们都喝过了,我说给你拿进来,大家都没反对,连月华都不出声!快,你把它喝完。” 青乔沉默片刻,轻叹一声:“即然大家都不再怪我,遥星,扶我出去好吗?” 遥星犹豫着:“这……月华看到你,万一又打你可怎么办?” “不会了。”青乔柔声说着:“我没事,但我不想再一个人留在这儿。” 黑暗中,遥星沉默片刻,终于轻叹了声,扶向青乔。青乔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撑着,一步一步走向光明。 青乔被遥星扶着,再次出现在窟内的时候,大家看起来并不惊讶。 “呵,居然还活着,命硬啊。”岁华冷冷的嘲讽着,打量着青乔,却也没有阻止她出来。 君夜也注视着青乔,他知道遥星必会扶她出来,可即便能猜到,但当再次看到她,仍旧是忡怔了。 因他没料到,她会病得这么重。 短短四日,她已经憔悴成一副人形骨头,原本尚算圆润的脸颊深深的凹了进去,一双眼睛目光灰涩强自睁着,身子也因忽如其来的光线而刺激得差点瘫软在遥星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稳了。 君夜下意识看向月华,月华显然也注意到了青乔,也显然不想再理会她。大家已经四个日夜没有吃过东西,月华当然也不会想再浪费体力在打架上面。 君夜无奈的叹了声,沉默着,看着遥星扶着青乔,应是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可还没等他叹息的声音落完,青乔竟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遥星,并直接跑向大家好不容易用缸底存下的雨水之处,抬腿便踢翻了缸底,这次不止是雨水也倾泄而出,连缸底都撞在了洞壁上,粉碎…… “君夜,这就是你要帮的人!她会害死我们所有人!你看到了!”月华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君夜无法再反驳、无法再回答,他承认自己的震惊不会比这洞窟中任何人少,可当他看着月华扑向青乔痛下杀手的同时,竟仍旧是想出手、想救下这个他完全不懂她在想什么的青乔。 但晚了,月华距离青乔只在咫尺,他回天乏力,注定了眼睁睁的看着青乔死去,可是…… 必死无疑的青乔竟再次获救,而这次救下她的人,是灵素。 所有人怔怔的看向灵素,而他只是漫不经心的扶着月华的掌,将其“推”走,另一只手则搂住了几欲倒下的青乔,神情则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甚至还漫不经心的伸了个懒腰。 “灵素,连你也要帮她这个祸害,君夜疯了你也疯了吗!”月华气极,崩溃大喊。 所有人等待着灵素的答案,而他也表情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理所当然的说了句:“因为……” 灵素笑了,满是伤疤的面容显得无比狰狞,“我高兴。” 所有人沉默了,包括君夜,一切的一切都并不在他意料之中。不过他并没有太多兴趣关注其他人的反应,而是看向被灵素抱扶着的青乔,青乔压根没看别人,只是注视着灵素,而已。 “太吵了,你们进去。”灵素再次开口,仍旧懒洋洋的。 “谁?”岁华不可思议的问。 “你、你、你、还有你。”灵素一脸的理所当然,手指逐一点过月华、岁华、遥星,最后是君夜。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月华已经怒极,脱口而出质问着。 话音落了,灵素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竟渐渐消失了,平静的看向月华。 被关进这洞窟,月华也只是愤怒并不惧怕;被青乔毁掉了全部粮食和水源,月华仍旧只是愤怒而不是惧怕。可此刻,被灵素看着,月华竟……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这样的“野兽之瞳”。明明他不再说什么,可眼中的寒意和杀意却透骨般明显,仿佛她再多说上一句,那眼神便直接会刮了她的骨血、她的魂魄。 “我说最后一次,你们,进去。”灵素一字一字的说着,声音仍旧不大,也并不带什么威胁的语气。 青乔抬起头,强忍着肋间剧痛,怔怔的注视着灵素。她被他抱在怀里,即使抬头,也仅能看到他满是伤痕的下巴。 除了她和灵素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君夜,一个一个默默的走向黑暗的内洞。因为在别人眼中,灵素如野兽、如魔鬼。可此刻的她却已欣喜若狂,因为她知道自己找对了人,因为她知道,她终究可以继续再活下去了。 洞里终于安静了,灵素把青乔丢在了地上。 着实是“丢”,毫无怜悯,青乔痛的倒吸一口冷气,迸出眼泪,脱口而出,“汪汪你个太阳,不能轻点儿啊!” “像你这种早该被打死的人,还会怕这点儿疼?”灵素略带嘲讽的语气,也坐了下来,在青乔的对面,又像是探究似的凑近了她的脸,眉头紧皱,“不过岁华说的对,你还真是命硬。” 青乔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却终于微笑了。 灵素怔了下,眼睛下意识半眯了些许,他要看清这个丫头,这个青乔。 实际上,在青乔进洞的当晚,就已经……骚扰了他。 那晚,在所有人睡着了之后,青乔默默走了过来,引着灵素进入七转八弯的洞窟深处。 当然,四周漆黑,看不见彼此。 “你拉我到这儿做什么,这里不许问来历。还是……你想让我写出来?”灵素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反正这里离众人入睡的地方已经很有些距离。 青乔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方才没睡着,看到了君夜在考我。” “所以呢?” 青乔不再拖延时间,干脆的说着:“我并不好奇任何人的来历,我只想问你一句,要不要跟我结盟。” “哈?”黑暗中,灵素似乎笑了,“结盟,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活下去有点难。” “你是说……我们会死?”灵素的语气带了一丝玩味。 “死是一定的,问题是怎么个死法比较舒服。所以,结盟吧,有愉快的死去的希望。”青乔说着,她很庆幸这里足够的黑,可以不用看到灵素的那双眼睛。 “为什么是我?君夜不是你最好的选择吗?” “当然是啊,不过……我却不会是他最好的选择。” 一片沉默,直到灵素重新开口,声音里没有了嘲笑,而是意味深长,“所以,你需要找的同盟……是跟你一样需要彼此的人,你觉得是我。” “是。”青乔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就算你认为我帮得了你,可是……”灵素饶有兴致的继续问着:“我又为什么需要你?难道你——” “你听好!”青乔沉声打断了灵素的话,一字一字、平静而笃定:“我是被船运到这里来的,这洞壁潮湿、土气腥咸,应是某处海岛。我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人是遥星,她身上一丝隐约香气,不是脂粉不是花香,而是纸钱香火的香。她进来三日了,又被换过衣服,这么久的时间香味都没散,显是常年累月已浸至身体发肤,不是尼姑便是道姑。但她一头秀发,口音软糯,答案很明显了,来自江南一带的道观。月华和岁华不需问,这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是姐弟。她们武功高强,修为已然很好。但她们举止跋扈、态度无礼、神色傲慢,显是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而若以她们的年纪,不论师从哪家门派都只是小师妹小师弟罢了,凭资历定然不会养成这么嚣张的品性。所以,她们的师傅必是她们极亲近的人,比如……爹娘。并且,她们手上除了持剑而成的老茧之外并无任何劳作痕迹,显然家境不错,并非隐居山林的闲云野鹤。再加上口音偶尔带出的调子,她们应是来自北靖的世家。蔷薇,指间关节粗大、手上皮肤粗糙并有风割日晒裂纹,脸上却细滑,显然是需要做事、又不能给主人丢人的丫环,且来自京城。君夜,遵礼重教,为防隔墙有耳他只肯以笔跟我交流,却完全不会像我一样,只需把人拉到深暗处即可。他谈吐不凡,身上却丝毫不带官家纨绔之味,他懂医术,身带药香,右手三指有茧因握笔而得,再加上他的口音……也是来自京城。” 青乔毫无犹豫、毫无间断的说完这全部,四下里静得如同她和灵素从来没进入过一样的阴森,她知道灵素在听,她仍旧不需要听到他的回应,沉默片刻,她终于再次开口,“而你,灵素。你——” 还没她的话音落完,一股疾厉掌风已经袭来,掀着她的肩膀,生生的将她推到了冰冷潮湿的洞壁之上,洞壁并非平滑,尖利的石头凸起即刻刺破了她单薄的青衫,她甚至无法惊叫,便因料想之中的疼痛迫得眸子酸涩,大颗大颗的泪滴落脸颊,却悄无声息。 “别再说下去,别以为你什么都能猜中!”灵素的嘴唇紧紧贴在青乔的耳垂上,呼出的暖意软软的,可语气却一扫一直以来的随意和玩味,而是冰冷的……杀意。 “你有功夫,且胜于月华岁华。你跟我一样,一直在观察着所有人。你也跟我一样惜命,会千方百计的逃出去,可就算出了这个洞,外面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没人知道!你需要帮手,你有功夫我有头脑,你最好的伙伴人选就是我!”青乔不介意任何态度,一口气说完了她想说出的全部。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灵素沉默良久,终于重新开口。 “你放开我,明早就会知道我要做什么。”青乔答了,脸颊生生的痛着,是方才吊死蔷薇的那根绳索擦破的伤口。 她没有等到灵素的回答,只能赌一把灵素终究会帮她。 所以天亮之后,她便砸碎了水缸。 她守规矩,但她更加明白的是,死守规矩的人注定会死于层出不穷的规矩,而要活下去,就要成为那个制定规矩的人,唯一的、孤注一掷。 而此刻,青乔明白她赌赢了。灵素,已经站在了她身旁…… “我把所有人赶到里面,并不是想在坐在这儿看你发呆的。”灵素拍了拍青乔的额头,懒洋洋的说着。 “如果不是你们接了雨水续命,说不定今明两天都能出去了。”青乔无奈的叹了声,气不均,引得轻咳起来。 “为什么?”灵素并没有理会她的不妥,反问着。 “因为抓我们来的人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死,否则在路上干掉便是,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心思来折腾。”青乔苦笑,“迫他们最快现身、不用在这儿再受罪的办法,不就是我们全部的人濒死吗?” “没打算让我们死?你不要忘了,蔷薇就死在我们所有人的面前!”灵素打断了青乔的话。 青乔平静的摇了摇头,一字一字的说着:“蔷薇本来就是必死之人,是用来阻吓我们的……注定的尸首。” 灵素怔了下,眉头紧皱,“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病,而是身中剧毒。” “剧毒?”灵素惊怔,“你怎么知道是毒?” 青乔笑了笑,“这里不许说来历,所以……我暂时没办法告诉你我是学过毒理的人。” 灵素注视着青乔,良久,笑了,“所以,你才没有找君夜同盟,是因为你认为君夜懂医理、却假装没看出蔷薇是中毒将死之人。你怀疑君夜是我们当中的奸细。” “我没这么说。”青乔平静的答着,注视着灵素。 “可你也没反驳我的说法。”灵素回应着她的注视,“不过,你不怀疑我也是奸细?” “我也没这么说。”青乔仍旧只是答了,不置可否。 “那么,在你眼里究竟相信谁?”灵素颇玩味的语气,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你猜?”青乔极其“坦诚”地,仿佛“你猜”这两个字本身已经是个答案。 灵素怔了下,由衷的笑,“好,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识不识字?” “不识字。”青乔果断回答着。 “真的?” “你猜。” 灵素注视着青乔,通常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神多少会有些闪烁,可唯独青乔,即使之后他们真的出了洞、真的成了同盟,也从来就不知道青乔究竟有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大多数的时间,他都是站在她的身旁,静静的看着她睁着那双无比真诚的眼睛……骗人。 与此同时,就像在刻意验证青乔的话是正确的一样,本来只是依稀透进些阳光的洞口突然明亮了。 青乔本能的抬头看上去,数个也是穿着同样青衫的人站在洞顶,包括那日杀死蔷薇的少女。他们背着光,其中一人说着:“聪明人自然是我们想要的,不过,自作聪明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不过,你们可以出来了。”青乔本能的抬头看上去,数个也是穿着同样青衫的人站在洞顶,包括那日杀死蔷薇的少女。他们背着光,其中一人说着:“聪明人自然是我们想要的,不过,自作聪明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不过,你们可以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话音刚落,那人抛下一样东西,直接对着青乔。青乔来不及闪躲,接了,掌心上是一枚白玉的印章,上面只刻了一个字。青乔下意识看向灵素,而灵素扫了眼印章,唇角勾出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冷声说了句:“死。” 印章上刻的字是“死”。 握着印章的青乔抬起头,注视着洞顶那些“主宰”了一切的人们,看来,这枚“死”章是给她的,可她竟并没觉得多怕,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是吗? 这里的确困住了她,可又何尝不是保护了她。而外面呢?煞费周折绑了她们过来,当然不会只是困个几日就放了她们这么简单,前途未卜、生死不知,困在这里的时日难保不是未来回忆起,觉得最平安的日子,总之活得过今日,便好。 谁在乎,何时会死…… 一座孤零零的岛屿立于海面之上。四周一片汪洋,黑色的崖岸被不断蚀侵而来的浊浪拍击着,似乎能将一切粉碎。峭壁上,海风呼啸而过,迫得站在壁顶的青乔和其他五人不得不裹紧衣衫抵寒,强打精神,尽量让自己显得站得比较直。 距离他们从洞中脱困已经过去了五日,可即便能从洞中出来,这岛也只是更大的一座牢狱罢了。六人被从洞中带出,被分别安排住进了三个木屋。青乔与遥星一间,君夜和岁华、灵素一间,而月华最倒霉,跟那个杀死蔷薇的人一间,大家也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年心。 其实除了年心之外,岛上也有其他守卫或杂役一样的人,可那些人却更加的神秘,从不开口说话,每天只是在岛上巡逻或者打扫,都穿着黑衣,唯独年心跟他们六个同吃同住,同样的青布衫裙。 大家原本不太能接受自己突然从濒死到有吃有住却不知道自己会被怎样的事实,除了青乔。 君夜下意识看向青乔。她和大家一样,都在裹紧青衫御寒。可又明显不太一样,即使是渺视一切月华,眼神也在这些日子的折磨中少了棱角、多了些瑟缩和认命意味的平静。而青乔…… 第一天,月华岁华在大闹,遥星在哭,青乔在吃; 第二天,岁华跟着遥星一起在哭,岁华试图逃跑,青乔在吃; 第三天,月华岁华遥星在发呆,青乔还在吃; 第四天,月华岁华遥星跟着青乔一起吃; 第五天,大家认命了,青乔……胖了。 她肋间的伤……好了?君夜下意识看向她肋间,正思忖着,自己的肩膀却被撞了下。 “借过。”灵素懒洋洋的声音,懒洋洋的样子,径直走到了他前排,挨着青乔,歪歪的站好。 “睡醒了?”灵素问着青乔。 “还差点儿。”青乔答了。 “哼,物以类聚。”月华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显然指的是青乔和灵素。 “所以你嫉妒?”灵素认真的注视着月华,仿佛他真的好奇…… 月华皱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青乔却“噗”的一声笑了,忍不住打量着灵素几眼,只觉得他满脸的伤都顺眼三分。不过,他的样子明明很丑很吓人,却有着那样一双难以言述的好看眸子,尤其在假装认真的时候,总是带了三分捉弄七分狡黠。 青乔想了想,本想和灵素说些什么,可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觉得大家忽然安静了、严肃了。 心中轻叹一声,青乔无奈的看向前方,能让所有人安静的原因当然是……困住他们的人走近了。 是练悬和宗文两位师傅,以及年心。 多好听的名字,却有着那样狠毒的心。青乔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年心吸引着,她真的很美,不亚于遥星的美,可她脸上的灰败冷漠之色……如同地狱使者。 而练悬和宗文年近不惑,一位威严、一位慈和,两位师傅,一文一武,可青乔也明白,这一文一武,也即将主宰了他们全部人的生死。 练悬逐一打量着六人,简单说了句:“不要以为放你们出洞就等于是结束,现在你们休养够了,全部训练从明日开始。” 声音威严而不容置疑,也无人敢置疑。 “训练什么?”岁华鼓起勇气,开口问着。 “天文、地理、局谋、观色、伪造、书画、星象,制毒、医术,以及……你们能想像,和想像不到的一切。”宗文师傅回答。 “如果我们不肯呢?”月华问着,语气却不敢质疑。 “死。”练悬师傅毫不迟疑,只答了一个字。 “那……学不会呢?”遥星语气轻颤,略带哽咽。 “死。”宗文师傅平静而又慈祥,答案却跟练悬说的一样,“另外,岛上的规矩是不可互问来历。当然,岛这么大,隐秘的地方这么多,你们在暗中闲聊些什么我不会听到。不过我奉劝、也是告诫你们所有人,全部的训练结束后,你们当中自然有人可以活着出岛。而为了生存,很多人是会不择手段、出卖朋友的。所以,今日你透露了你的来历,他日,知道了你来历的人恐怕就会以此为把柄,成为你的死敌。” 所有人沉默了,不再有问题。 海风愈发的烈了,峭壁上的六个少年无论有何来历、有何背景,在此时此地都仅仅是被控制的、不知能活到哪一刻的工具而已。在这里,哭没用、逃没用,就算逃得出岛,也必会淹死在根本看不到边际的海里。他们很想问一句:为什么是我们?训练了我们是要做什么? 可问了还有意义吗?把他们关到洞里的日日夜夜已经消磨掉他们所有的锐气、怨气,他们全部的人目睹了蔷薇的死状,他们清清楚楚的知道这里会是地狱一样地方,即便如此,在重日天日的那一刻,每个人都已然欣喜若狂,哪怕前路未卜,起码当下……还活着。 “请问……”青乔忽然弱弱的举起了手。 月华、岁华、君夜、灵素、遥星不约而同看向她。 练悬和宗文两位师傅也等待着她会有什么样的问题。 青乔没想到忽然得到这么多专注的注视,有些不自然,下意识轻咳一声,怯生生的说着:“这岛上应该是有厨子的哈,可有养鸡?毕竟鸡蛋是很补的。另外有井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要想想办法储水才好。或者还需要种些菜,光是吃肉也是不对的,当然我也不介意每天的膳食是以肉为主的,毕竟大家都还在长身体。还有我们身上的衣服,大家都穿的一样这点我是满意的,就看不出谁穷谁富了众生平等蛮好。另外我不识字,学那么多个知识是比较困难的,当然,我是肯学的,所以需要搁外申请个补习的师傅,我想这难度应该不大。” 一片死寂。 风袭来,两位师傅的衣角猎猎作响,如死神屹立。 死神一号练悬师傅怔忡的注视着青乔,欲言又止、欲言又止,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毕竟是教授武功的,无需太有智慧的去回答什么,念及如此,平静的转身,理所当然地看向宗文。 死神二号宗文与练悬相知多年,对练悬心思已十分了解。的确,这些问题,他是应该面对的,毕竟他教授出来的人将要赴上比这里严峻百倍的修罗场。更何况,他知道这六人全部的来历,以及主人为什么会选择了这六人。所以,他走出一步,迎着大家的目光,平静的,缓缓说出两个字:“解散。” 入夜,一间挂着“书馆”木匾的木屋,这的确是间书馆。 当然,从明天开始,这里便是六人集中上课的场所。至于今晚…… 书馆内,一顽样青衫少女坐于书桌前,却不拿笔,而是捧了一束花,认真的把每朵花的花尾揪开,放在嘴里轻轻吸吮着,吸到蜜汁,显得很满意,并喋喋不休,“不给包子也弄点儿饺子嘛,岛上厨子也忒差了,天天就那么几样菜来来回回的做,还不如招吃的好。唉,早知道在楼再多住几个月了。不过这蜜不错,岁华,你尝尝?” 岁华坐在她身旁,已经厌恶的看着她许久。 他真的没见过这般女子,明明命悬一线,却丝毫不见她怕。就算肋骨被月华伤了的那几晚,也只是咬牙挺着罢了。 “我不饿。”岁华果断拒绝。 “我们吃东西又不是为了饿!”青乔压根没打算听岁华说了什么,直接帮他也揪了根,“这是花蜜,可甜了。” 岁华吓了一跳,本能想躲:“拿开快拿开,脏死了!” “脏什么脏!你忘记我们在洞里的时候啦,那个时候有这花的话,还顾得上脏?尝尝,信我没错。” 岁华气急,“喂,你别以为教你识字是我自愿的,要不是宗文师傅命我,我才不会——” “那你如果不愿意,可以不教啊。”青乔笑着,吃着花根的蜜,“岁华,你别这么严肃好不好?我从来没学过,现在不会写好也正常啊。” “你知不知道学不好的后果是什么?你会死!现在我也被你连累了,说不定没教好你,连我都会死!”岁华厉声打断了青乔。他并没有危言耸听,在这里唯一确定的就是这一刻他们活着,可说不定下一刻就有人成了另一个蔷薇。他怕,怕极了,所以宗文师傅命他教青乔认字,他再怎么不喜欢都不敢拒绝。而此时面对着青乔,他真的想一掌拍死! “好吧,我跟你练字,不过,你要尝尝这花。”青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花根直接递到岁华唇边。 僵持不下,岁华被迫尝了,拧着的眉头却逐渐舒展了些。 青乔又给了他一朵。 “这花叫什么?”岁华脸仍旧板着。 “叫狗要尝。”青乔认真说着。“意思就是好吃的连狗都要尝!” 正在尝着的岁华停了,盯着青乔。 青乔冲着他微笑,人畜无害的笑…… 半柱香后,岁华暴怒着冲出了书馆。管她死不死,要死便死好了!再惨也比被里面那个死丫头气死强! 而书馆里的青乔慢条斯理地吃光了手里的一捧花蜜,满足的拍了拍肚子,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收起,推开窗子四下看了看,想了想,也走出书馆,瘦小的身形没一会儿就隐进了月色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岛上极静,除了浊浪拍击崖石单调的声音之外,只有偶尔的虫鸣及风蚀孔洞的呜咽。 青乔来到了师傅们住所范围,其实也是同样简单的木屋罢了。青乔站在外围的林子里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所有屋子里没有响动或烛光,方才又悄无声息地走近。 她的目标是第一间。 口水湿了手指,轻轻点破窗纸往里看了会儿,无人。青乔放了心,又轻手轻脚的踱到门口,门从外面挂着铜锁,青乔摆弄了下锁,心里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根树棍,捅进锁眼里三下五除二就弄开了。 “还说要教我们,结果自己的防范都这么差。”青乔轻声嘟囊了句,手放在门框上,准备推开。 肩头忽地一热,一只手,搭在了她身上。而就在青乔促不及防,本能尖叫的最后一瞬,那手已死死的捂住她的嘴,并迫得她转过身。 捂住她嘴的人,是君夜…… 一柱香后,屋内,门关着,里面的两人不敢点烛,一起靠坐在窗下的地上,地上摊着书籍和纸张。 青乔借着月色,迅速翻看着其中一本。君夜抱膝,默不作声的看着青乔。 短短数日,他已分不清是自己太愚笨,还是眼前的这个丫头究竟太多变。 她说她不识字,还欠抽的说那么多废话去挑衅师傅,偏偏师傅竟应了,还派了岁华教她认字。 其实岁华教她的时候,他就在窗外,因他十分好奇这丫头究竟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果然,还不到三柱香,岁华就被她气跑,宁死不“教”了。紧接着,在他以为她是想偷懒回去睡觉的时候,竟又发现她偷偷地潜到了宗文师傅的书屋,甚至还熟练的像个江湖大盗一样开了锁。他完全不知道她的下一步又会是什么,比如此刻,她竟然在……百~万\小!说! 君夜探究的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脸上。 其实在这岛上,最美的人应该是遥星,其次是那个杀人不眨的年心,就算是月华,也称得上花容月貌。 可唯独这个不知道姓氏为何的青乔,却让人无法言述。 她五官并无特别之处,偏偏凑在一起,加上那双时常闪着狡黯目光的眼睛,就会惹人失神,或……失心疯。 “看傻了?我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小绝色’说的就是本姑娘。”青乔忽然轻悠悠的说出这么句话。 君夜怔了下,被“小绝色”三个字刺激得想笑,又被青乔抓到自己的失神而双颊发热,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假装没听到,索性尴尬轻咳一声,岔开话题:“你明明说过不识字。” “我是不识字啊。”青乔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手中的书,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你在干什么?” “背。” “即然不识字,又怎么背得出?”君夜饶有兴致的反问,他发现自己并不介意被骗,反倒就想听听她还要怎么编,“更何况,为什么到这儿来背?” “当成图画那样背呗。”青乔终于面向了他,注视着他的眼睛,极诚恳的,“岁华就算整晚不睡教我认字也没用,因为他并不知道明天宗文师傅要教的是什么。所以我来这儿,师傅要教的一定在这间屋子里,他会好好的做准备,而书桌上插了各种标记的,只有我手中的这本。”青乔扬了扬手中的书。 君夜十分意外,没想到她的答案仍旧是出乎他意料的,下意识又问:“万一也不是这本呢?” “赌咯,机会总大过岁华要教我的字吧。”青乔微笑着,摇头晃脑的样子煞是天真,仿佛完全不知道她口中的“赌”,是以性命相搏。 君夜注视着她,摇了摇头:“我不信你能画出来。” “不信?我画给你看。”青乔并不耽误,直接以笔蘸墨,在字上开始默“画”起来,她的笔迹歪歪扭扭可说是鬼画符,握笔姿势更是粗鲁之极,君夜静静的等着,直到她在纸上“画”出了方才她看的那页书,是兵法。 君夜拿起这页兵法仔细端详了会儿,笑了笑,“你一定是识字的,这会儿装作画出来的骗我。” “我干嘛要骗你。”青乔耸了耸肩膀,“更何况谁也不知道我们在这儿会困多久,不识字的可能是死的最快的,我干嘛要自己找死啊。” “我还是不信,我们进来不过一柱香时间,你不可能就能背出这兵法完整的字形。” 青乔无奈的叹了声,认真起来,“总之,我本打算自己冒险进来偷看的,即然你来了,那就是同犯了对不对?同犯就得帮我。现在我需要你把这些字念一遍,我才知道我写了些什么。” “青乔,别再骗我了,你不可能不——” “到底怎么样你才信嘛!”青乔打断了君夜,皱眉娇嗔。 君夜忍俊不禁,竟笑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青乔这个样子,原来她也是会……撒娇的。不过跟她这样争下去也的确没有什么意义,索性就逼她承认在说谎的事实。想了想,君夜起身走向屋内的书架,翻看了会儿,抽出其中一本书走回来,又坐到了青乔旁边说着:“即然你说没骗我,那就不怕我的验证。” 青乔无奈的叹了声:“可就算我再画出来,你也还是觉得我本来认字啊。” “所以我让你画的并不是字。”君夜平静的注视着青乔,“这本是《山河水经图》,即然你说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那么,我要你画出这幅。” 说完,君夜已摊开那书其中一页。 青乔下意识看向书页,书面上密密的墨迹竟不是字,而是一幅完整的……地图! 是啊,不是说不识字,但是能凭记忆画出字吗?那画地图也是一样的咯!青乔怔怔的看着君夜,良久,心平气和的点点头,“君夜,你狠。” “所以,还是承认你识字吧,并且还要告诉我为什么说谎。”君夜柔声说着,并克制了自己忽然想去拍拍她额头的冲动。 可青乔却接过书,爽快的说着:“我没说做不到啊,画地图嘛,那就画咯。” 君夜便由着她,心里只想着一句话:看你嘴硬到何时。 而这次青乔显得更认真了,视线专注的盯着那页地图,嘴唇默默动着,仿佛说着什么。方才她背书用了一柱香,背图需要多久呢?又要一柱?君夜思忖着,要不要提醒她快一些? 可还没等君夜考虑完毕,青乔竟将书阖上了,随即对他璨然一笑,“背完了。” 君夜怔住。 青乔只扫了他一眼,便懒洋洋的拿起笔,开始一笔一笔在纸上画了起来。君夜终于忍不住凑近观看,见她握笔的姿势仍旧粗鲁,线条也不规则,看似非常随意和轻松,可图形……君夜下意识拿起《山河水经图》比照起来,这书其实是惜楚朝大司空所著,传说中大司空亲自用了二十年的时间走遍整个惜楚才绘出了完整的惜楚江河地图,而方才君夜指定青乔画的那页,正是全书中最复杂的一段江域图,经对照……青乔居然真的画了出来! 她的笔下出现愈发清晰的江河走向,跟原图相比虽不至于不差分毫,但无论是流向还是转弯都有了起码的模样。唯独出现差错的是几处地名,青乔“画”出的字并不标准,有些被墨迹晕得团成一团看不太清,但这已经足够让君夜惊怔当场。 君夜下意识转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青乔,眼神已经无法从这张看似再简单不过的脸上移开,一时之间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青乔之前背过这书,可这本是他专门挑中的冷门书,任谁也不会去特别关注到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江河图吧。就算真有人关注了,可关注了跟可以完整画出来又隔了十万八千里。他想相信青乔,可若相信了,简直是……简直是嘲笑自己十五年来全部的努力。难道青乔真的……真的是…… “嗯,大致就这样了。”青乔搁了笔,坦然地扭头看向君夜,“我知道画的不好,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也只能证明到这种程度了。你要信便信,不信我也没——” 青乔话没说完,君夜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乔怔了下,却本能的不敢再出声,由着君夜将她的头按低,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君夜才轻轻的捅破了窗纸,朝外面看了出去。 木屋前的树林深处正有人悄悄走近着,那人出了树林后脚步开始变得犹豫,在离木屋不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像是不敢太过接近。 月色笼罩,那人一身青衫,身形娇小轻盈。君夜在心里无奈的轻叹一声,低下头,唇形告知青乔:是月华。 青乔懂了,暗自叫苦,如果被月华发现她进来偷学,指不定又惹出什么麻烦。下意识看了眼君夜,而君夜正专注的看向窗外的月华,神情愈发严肃起来。 “如果她走过来,我就出去引开她,你躲着,没人了再出来。”青乔轻声说着,近乎耳语。 君夜怔了下,摇了摇头,“那怎么行。” “因我而起,更何况她讨厌的人本来就是我。”青乔简单说了。 “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她不敢过来。”君夜说着,可话音还没落,却看到本来在外面犹豫着的月华竟然像是下了决心,朝着木屋走来。 青乔忍不住推开君夜,顺着窗纸洞往外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果然是月华愈发的走近了,月色下仍旧是一副绝美的样子,可在青乔眼里却无异于索命的无常。而且这个无常还目标极其明确,还越走越快,明显就是朝着藏人的这间。 君夜和青乔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心里只盼着月华中途放弃,可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有扇窗子是有不妥的。当然不妥啊,窗下就是青乔和君夜!青乔屏住呼吸,眼睁睁的看着月华走近,并伸出了手臂想推窗了…… 完蛋就完蛋!青乔把心一横,索性站了起来。 “啪”…… 这次,却并不是月华推开了窗子的声音,而是树林方向忽然传出了脆响的踩踏声。 这回吓到的就不止是青乔和君夜,连月华都唬住了。于是,青乔透过窗洞就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一个人在逃跑的时候速度能多快…… 也是啊,能不快吗?万一来的人是宗文或练悬师傅的其中一位,又或者是那个杀人的年心,那真是连月华也说不清楚了。 完蛋了完蛋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青乔灰心丧气提心吊胆,可没想到在月华果断逃离之后,树林中却静了下来,根本不像有人会出来的样子。君夜和青乔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仍旧不敢出声的又藏了半柱香时间。约摸着总算应该是安全了,青乔方才长舒口气,顿觉背心冰凉,竟是吓出了一身的汗。 “我们得出去,再拖下去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君夜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青乔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一起走。” 两人不再迟疑,轻手轻脚出了木屋,青乔还不忘把方才她抄的鬼画符带上,并捡起铜锁照着本来的样子挂好。君夜仍旧不太放心,又绕着四周仔细检查了是否留下脚印,方才和青乔原路返回,进了林子。 这孤岛地势并不算复杂,六人居住的木屋与师傅们的书馆只隔了片小树林而已。进了林子,又左右张望了会儿,果然不见什么人影,青乔稍稍放心了,想着或许吓走月华的那声音会是山猫野兔一类的小动物,真是天助她也。念及如此,心里竟小小得意起来,边走边在脑海里想着方才偷看到的那本书上的字形,不想则已,一想就又想傻眼了。 那些字她是会画了……可到底念什么啊??? “青乔,你走快一点。”君夜轻声催促着,却明显感觉到青乔的步子越来越拖沓,有些诧异,回头看向青乔。 而青乔果真停了下来,注视着他,目光无比真诚的,“君夜,其实今晚月色不错……” 君夜:…… 月色不错,透过斑驳的枝垭映得四周一片银白。而君夜和青乔则坐在一根较粗的树叉上,青乔从怀里拿出方才她“画”的字,交给君夜。 君夜打开纸看着,平静点头,“其实看了你的字,我怀疑我其实是不认字的。” “快念快念。”青乔有些着急,“万一月华发神经再回来就坏了。” 君夜无奈的轻叹一声,“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帮你。” “我们是同盟啊,目前虽然看不出好处,但迟早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青乔拍胸脯保证。 “同盟?”君夜忍俊不禁,“我以为你和灵素才是同盟。” “呃……你更重要!” 君夜想了想,神情认真起来,“好,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你我还是同盟的时候,不能对彼此说谎。” 青乔立刻眉飞色舞,“没问题啊,我这人,从不说谎!” 君夜斜视…… “你抄的这本书是《孙子略解》。”君夜仔细辩认着鬼画符,说着。 “等等!等等!”青乔迅速打断君夜,十分困惑,“孙子略解?孙子?为什么要听孙子写的东西,他年纪不大吧?没有老子吗?没老子总有爷爷吧?” 君夜深呼吸,抚额,“青乔,我觉得遥星也会是个好师傅,不如你去找——”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君夜,轻声打断,“我不想再把她也拖下水,而且,我只相信你。” 眼中似有晶莹欲滴,无比真诚。 君夜:…… “操闻上古有弧矢之利,《论语》曰:‘足兵’,《尚书》八政曰:‘师’——”君夜说着,已经一脸认命。 “等等!”青乔一头雾水,“弧矢之利是什么?足兵是啥?八政是啥? 君夜深呼吸,耐心讲解,“弧矢之利语出《周易》,取弧矢相反相成,以武力推翻□□,巩固新政,救民于水火之中。” “什么!”青乔惊愕不已,“武力推翻?想造反?看来《周易》是本反书啊!师傅要我们学反书……难道是要让我们去造反!” 君夜怔怔的看着青乔,想了想措辞,极诚恳的语气说着:“青乔,其实……灵素肯定也是识字的,我觉得他完全可以——” “君夜。”青乔咬着嘴唇,语气悲伤之极,“你嫌弃我了是吗?我知道我没学问,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可我还以为你是我的朋友……” 君夜:…… “对了,方才你怎么知道月华来了?”青乔忽然想起这个疑问。 “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了?” “脚步,踩断树枝的声音。”君夜简单答了,“很清晰,但我没猜到是月华。” 青乔惊讶不已,“树林那么远,你居然都能听到那么一点点声音,君夜,你耳朵太灵了吧!” “耳朵太灵不定是什么好事。”君夜无奈苦笑,“从记事到现在,我基本上没睡过什么安稳觉,窗外的蝉鸣、鸟啼、流水……算了,不要说我了,抓紧念书!” 君夜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青乔的额头,青乔扬了扬眉梢笑了,听话的不再东问西问。 那晚,青乔抄的鬼画符只是《孙子略解》的序言部分,青乔也无比庆幸这只是序,不长。她坐在树叉上,腿悬空荡着,听着君夜念给她听,并无数次的打断君夜。 君夜知道自己必须尽量减短在树林里停留的时间,否则他和青乔都可能有危险;他更知道这个青乔表面上无害,可层出不穷的怪行为根本不是现在的他能去“同盟”的,可他竟然没有逃离……青乔跟他一起并肩坐着、叽叽喳喳的问着,简直十分的不妥。但偏偏就是这份不妥会让君夜觉得平静和安稳,尤其这“安稳”已是他许久不曾记起的感觉了。他知道前途凶险莫名,可如果必须去面对那些“凶险”的话,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像青乔一样轻松…… 清晨,书馆内,六人加上年心,一共七个,规矩的坐在写着他们名牌的座位上。连青乔都收了顽皮的样子,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宗文师傅。 宗文仍旧一袭整洁而简朴的长衫,一头银发束着个乌玉环,儒雅之极。如果不是因为发生在之前的一切,任谁都会觉得他真的只是书馆大儒、真的只是来教授他们七人学问的先生。 他将线香点燃,这香是自己研制的,极清淡,却沁人心脾。 “一课以一柱香为限,学得会便会了,学不会……”宗文轻描淡写的语气,简单说了最后一个字:“罚”。 与此同时,宗文的视线已扫过七人,七人神态各异,表情……精彩:年心地位不同于其他六人,本就应该最为平静,更何况她的性子早已炼就成非同一般的波澜不惊。这点,宗文很清楚。 遥星最为紧张,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生怕错过他任何的指示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至于岁华,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月华身上,为她马首是瞻。而月华则显得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灵素靠窗而坐,脸上的疤痕就是他最天然的掩护,根本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不怒不惊。 君夜……表情上似乎很平静,可眼神中一丝担忧流过,这瞒不过宗文,恐怕君夜的担忧,是来自于坐在他左侧桌前的青乔。 宗文最后看向青乔,不出所料,青乔也正在看着他,并在他的目光巡至她处后,绽出个极灿烂的笑容。 宗文没理会她的讨好,翻开书页…… 七人屏神而听,除了青乔。 青乔知道,方才她的笑容在宗文眼里大概很怪异,不过她却是真心的。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宗文面前搁着的那本书,正是昨晚被她偷画的、孙子写的没老子也没爷爷的那个,嘿嘿嘿嘿…… “不过……”宗文轻翻书页的手指却停了下来,抬头,又逐一审视了一圈,轻笑一声,“今日要学的并不是这本。” 说完,看向青乔,轻描淡写的语气,“所以,昨夜你做了无用功。” “呃……啊?”青乔怔住。 “即然有潜入我书屋的本事,就该有不被我发现的能力。”宗文平静的说着。 一室死寂。 青乔看着宗文,沉默片刻,忽地又绽开甜笑,“师傅,没事儿,我不介意,没有功夫是会白费的、没有学问是会白学的,我不累,咱们抓紧时间学新的吧,我是很好学的!” “嗯,你是很好学,不过我说过,犯错的人,要罚。”宗文阖上书,微笑地回应着青乔“热情”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师傅,青乔她尚不识字,这样跟我们一起读书非常不公平。”君夜平静的开口。 “好,公平。”宗文点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便给她个机会。你们七个都是我的弟子,除青乔之外,如果有过半数的人同意不追究,此事就此作罢。” “那如果三个同意罚,三个同意不罚呢?”月华追问。 “罚。”宗文沉声回答。 青乔心念一动,立刻盘算起来。君夜不用说了,肯定站在她这边,遥星也会帮她,加上灵素那一票,就只剩下岁华月华和年心。所以她要争取的人就在这三个中间! 电光火石间,她已经看向……岁华,并认为自己的眼神正在完美的表达:岁华啊岁华,你看看我可怜的眼神、这哀求的目光、这让人怜惜的脸宠、这需要帮助的娇柔…… 而岁华怔怔的注视着青乔,神情逐渐莫名,眉头轻皱,暗想:她如此扭曲的表情,莫非中毒了? “我认为无需追究。”君夜不再耽搁时间,朗声说着。 遥星怯怯开口,“师傅,念在是初犯,不要追究了好吗?” “初犯怎么了,连师傅的书馆都敢偷偷潜入,不追究可还立得住规矩?”月华冷笑一声,落井下石。 “罚。”年心冰冷的声音,不看任何人。 早猜到这两个人最狠毒了!青乔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目光又转向岁华,“哀怨”的。 岁华吓得一哆嗦,虽然知道姐姐月华会不高兴,可一想到洞中数日若不是青乔想到办法,恐怕他们还不知要被考验多久;又一想昨夜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中途跑掉不肯再好好教她,她也不用去偷潜进师傅的书馆了;再一想昨晚那个花蜜虽然名字难听了点但是味道…… “岁华!你发什么呆啊,赶快说想法!”月华不满的声音骤然响起。 “味道挺好吃的不罚!”岁华本能脱口而出。 月华傻眼,青乔兴奋的跳了起来,“师傅,过半数了,可以不罚我了!” 遥星和君夜笑了起来,表情也终于放松。 月华气极,瞪着岁华,咬牙切齿的:“一会儿找你算帐!” 岁华心虚的低下头。 “是么?”宗文师傅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忽地又像是想起什么,“同意不罚的仍旧只有君夜、遥星和岁华,不够。” 青乔开心大笑,“还有灵素啊,师傅,还有灵素同意不罚!” 说完,直接回头看向就坐在她身后的灵素,催促着:“灵素你快说啊,你同意不罚我。快告诉师傅。” 所有人看向灵素,灵素却一直懒洋洋的歪靠在桌旁,此刻迎上青乔的目光才睡醒过来的样子,“告诉什么?” “告诉师傅你同意不罚我啊,快点快点儿!”青乔忙不迭的催促着。 灵素认真听着,认真的点点头,“嗯,我同意。” 听到了灵素的答案,青乔得意的笑容理所当然地绽开了,立刻朝着宗文师傅兴奋的嚷嚷:“师傅,他说他同——” “我同意,罚。”灵素平静的说完,声调不高,却足以让书馆内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青乔的笑容冻僵……碎裂…… 峭壁、悬崖。 崖底,就是咆哮翻滚着的浊浪,一块巨石立在海中,而年心正拖着被束上了双手的青乔拼命的接近着那块巨石。浪很大,青乔失了平衡,不断的跌倒在水里,早已浑身尽湿。从上往下看,她们两人不过像是一片海中飘摇着的竹叶般渺小。 “年心,慢……”青乔挣扎着从水里站起来,迎面又是一个海浪打来,兜头而下,涩苦而冰冷的海水立刻灌进她眼里喉间,呛得她没办法再说出半个字。 显然也无需再说,年心根本不会理会她说什么,只是把她拼命的带到了巨石旁。这巨石显然就是行刑之地,已有两枚拷手铁环钉在上面。年心熟练的青乔的双手一左一右固定在了上面, 海水没过两人的腰,青乔的背心贴着石壁,只觉刺骨冰冷,辰齿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热度,颤抖着声音勉强说着:“年心,不是要淹死我对吧?我只是……我第一次犯错,不会杀我是吧?年心,年心!回来!”青乔嘶吼着,直到本已离开的年心终于转身。 “别以为现在很惨,这岛上的每一个人,将来所经历的会比现在绝望无数倍,如果挺不下去,就在今天死了吧。”年心说完,离开。 青乔没办法回头,自然无法看到年心离开时的样子,可她也无需再看,她明白年心说的对,因为她的身边……一直空无一人。 她就像一个人肉靶子,正面迎击着冰冷咆哮的海浪,每一片浪拍过来,打在她身上都是避无可避,像刀子、像针,直接刺进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痛,可是痛得她连泪的温度都感觉不到。原来惩罚是这样的,她死死的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向任何地方,因为这惩罚痛的不止是身体,而是独自立在海中那份绝望和……孤立无援。 想死吗?想,可怎么死?青乔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同样不会疼,可起码流出来的血是热的。 从正午到傍晚,及腰的潮水逐渐退去着,可被捆在巨石上的青乔并没有觉得好受多少。绳索因浸泡过了海水而愈发膨胀,直接勒进她的肉里,从巨痛到麻木,不过一个涨落。随着日落,只觉全身上下像是浸在了冰雪之中,不停的发抖,头痛欲裂。 “不会杀我,这么周折的绑我来,不是为了杀我。不会杀我,我不会死,一定没事,一定没事。”青乔默念着,声音颤抖,小到只给自己听。 孤独的时候自己讲故事给自己听,难过的时候自己安慰自己,恐惧的时候自己告诉自己不会死……这感觉青乔很熟悉,熟到如影随形…… 从日落到天彻底黑了下来,青乔已经没有了寒冷的感觉,很希望自己干脆可以晕过去,可脚下的潮水重新涌上来,从小腿、到膝、到腰,一层层的向上,海浪拍击崖岸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起来,这是第二次涨潮。难道…… 青乔拼命告诫自己清醒起来,就算再难熬也要熬住,双手手腕早已被铁环磨破,浸了海水之后痛得她恨不得干脆断掉,此刻只能拼命不去想任何没有用的事情,在脑海里大概估计了下自己被捆在这儿的时辰,真正的恐惧一丝一缕的弥漫开来。直到潮水没过了胸口,终于意识到,她被拷上来的时候并不是涨潮,而是退潮。也就是说这次的涨潮有可能……有可能将巨石淹没! “救命……救命!”青乔的声音掩在浪中,已经毫无意义。她试图回头看向岸边,可石块遮住了她身后全部的视线。不对,不会让她死的,一定会有人来放她回去,大费周折绑她,一定不是想得到一具尸体!青乔脑海里反复念着,支撑自己唯一的信念仅剩这些。 可连这“唯一”,老天都在收回着,海水继续向上,从胸口到肩膀、到下巴。 “救命、救命。”青乔的求救已经只是出于本能,可是每开口一次,就会被咸涩的潮水灌呛一次,只能拼命仰起头,仅剩的光亮竟是点缀了漆黑夜空一角的一颗星…… “那颗星叫轩辕十四,春季才见得到,你运气不错。” 声音不远不近,忽如其来的响在青乔头顶上方,是灵素。 青乔听清了,是灵素。 身处绝望,能够听到的唯一的声音、能够见到的唯一的人,就是令她面临此境的人,灵素。 一声“救我”滞在喉间,却只滞了一瞬,因她是青乔。 “灵素,救我,救我!”青乔抬头撕吼着,用尽全身力气。 灵素站在巨石上,低头看着她。 “快把我拉上去!”青乔不断哀求着。 “我为什么?”灵素竟笑了笑,懒洋洋的开口。 “师傅只是要罚我,不是要杀我,是他命你来的。”青乔喊着。 “嗯,是师傅命我来的。”灵素干脆承认了,“不过我也有一百个理由回去复命。比如可以告诉他……你已经淹死了、冷死了,或是呛死了。” “灵素,我们是同盟,为何害我?”青乔苦笑一声。 “同盟?”灵素笑了起来,“昨晚,好像你对君夜可不是这么说的。” 青乔怔住,集中精神拼命回忆:君夜开口问她,说以为她和灵素是同盟。而她的回答是……君夜更重要。 “那个……那个不算数的,灵素,那句不算数!”青乔赶紧摇头,可瞬间又反应过来,疑惑的,“昨晚……你在?” 灵素没有回答。 “难道是你引走了月华!” “不然呢?”灵素轻声笑了。 “引走了月华,你又返回来,所以听到了我跟君夜说的话。” “青乔,我不认为你现在还有时间追问这些。” 青乔回过神,意识到海水已经涨得更高,迫得她不得不踮起脚尖,可脚底沙子哪里承得起重量,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了,索性直接问着:“好,我要怎么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很简单,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灵素说着,停顿了下,补充:“当然,要真话。” “好!”青乔果断答应。 话音刚落,便只听“扑通”一声,待青乔再次睁眼,见灵素已从巨石顶上跳了下来落在她的身边,一手扶着巨石站稳,另一手则拉着一根绳子。 “水竟然这么冷,早知道不跳下来了。”灵素皱眉,自言自语,忽地又凑近青乔眼前,唇角挂着笑意,“你答应得这么干脆可别后悔。而且,我只要听真话。” 青乔咬着嘴唇盯着他,“灵素,你真的是我见过……最丑的人。” 灵素想了想,“嗯,是真话。” “想知道什么还不快问!”青乔吼了起来。 “因为蔷薇的死因,你说你怀疑君夜是奸细,这怀疑……是真是假。”灵素收起了笑容,直接开口。 “假的,我胡诌的。”青乔更不会耽搁。 “为什么?” “之所以抓我们,当然是因为我们身上有价值是被人所需要的。我身无长物,武功又差、更比不得遥星的美,在我有同盟之前,必须让最强的两个人首先彼此怀疑。” “然后,你再分别跟最强的两个人形成同盟,那么……等同于你变成了最强。”灵素饶有兴趣的说着,想了想,又笑了,“这么说来你觉得我也是最强之一,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声谢谢。” “不用谢了赶紧问下一题!”海水漫过了青乔的嘴唇,踮脚已经就快失去意义,迫得她愈发的“气急败坏”。 “你真的不识字?”灵素问着第二个问题。 “真的不识真的不识!” “所以,你画的那些,真的是凭记忆?” “真的真的真的,不信你也可以像君夜一样随便出什么题目来考我!”青乔又被呛了口海水,她本能的往上挣扎,可只要用力,手腕上被铁环磨破的伤口就愈发的痛。 “好。”灵素点点头,潮水也迫得他站立不稳,好在他左手牢牢抓着绳索,勉强管用,“最后一个问题。” “快问!” “你肩膀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我真的不清楚!”青乔叫苦不喋。 “不可能。” “这伤我从小就有,也根本没人告诉我是怎么来的,反正看样子像是烫的!”青乔没有迟疑,果断全招。 “你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 “再不说实话,你必死无疑!” “灵素,我求你,我真的不知道!”青乔最后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呼吸,可灵素显然还是不打算出手,默默的看着海水漫上她的鼻端。 青乔绝望已极,再怎么挣扎也无济无事,眼睛却仍旧死死的盯着灵素,这已是她唯一的希望。 夜色中,灵素终于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了一根铜匙,拿在青乔眼前晃了晃,便抬手,将铜匙伸向钉在石壁上、拷住青乔的铜锁环。 青乔欣喜若狂,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可灵素却在最后关头停了,注视着青乔的眼睛,慢条斯理说了句:“怎么办,这次……我还是不信。” 汪汪你个太阳! 青乔无法再出声,海水已完全淹没她的口鼻,她只能崩溃的、拼命的摇着头,示意灵素,她说的是真的,是真的! 灵素终于出手,抓住她腰间带子将她提高了些,“我再问一次,你的来历。” “我方才说的全是真的!”青乔拼尽力气嘶吼,“你不信我也没——” 话没说完,又被灵素丢回了水里。 丢的促不及防,连闭气都忘记了,冰冷苦涩的海水立刻呛灌进青乔的口鼻眼耳,窒息到胸前巨痛,这次,她已经全身淹没。 可是灵素再次将她提出水面,由着她咳到几近晕厥,又拼力撑住最后一口气,开口:“灵素,放了我。” 灵素近在咫尺,可青乔注视着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她很想看清他的样子,他的那双……跟他的脸完全不相符的眸子,并非留恋什么,而是只有眼神是不能骗人的,她要看清面如恶魔的灵素究竟是不是真的要杀了她! “我问最后一次,你的来历。”灵素终于开口。 “我说的全部是真的!” 青乔说完最后一句话,死死的盯着灵素。 一片死寂,因她已经听不到海浪的声音,或是她已经无法听到,她唯一的意识仅能分辨出,灵素一手握紧两人的救命绳索,一手终于从她的腰间松开,再次取出铜钥,这次真的伸向困住她的铜锁。 可就在此刻,一片巨浪向他们两人拍了过来,灵素握着铜匙的手臂重重撞在巨石上,铜匙坠进海里…… 恐怕,这就是她的命了。 青乔笑了,在心底。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哀求灵素,灵素左手握着的那根绳索是他们两人唯一的出路,如果灵素松了绳索,游进海里去找铜匙,莫说找不到,就算找到了,恐怕两个人都没有办法再游回岸边。 她最后看了眼灵素,而灵素终于松开了她的腰带,她堕进海里, 彻底被海水淹没,可却不再恐惧,甚至还睁开了眼睛,海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无法看到,但她知道夜空上那颗星叫什么名字了,轩辕十四。那是她今生见过的,最亮的。疼痛不见了,她闭上了眼睛。 直到唇上忽然而至的温热,是灵素。 灵素吻住了她,给了她最后的呼吸…… 柔软温暖的被褥、鼻端隐约的药香…… 床榻上,睁开双眼的青乔本能的弹坐起来,下意识环顾四周,愕然发现自己居然已身在和遥星所居的木屋之中,桌上的烛火燃着,但遥星并没在。 青乔怔忡的坐了会儿,只觉得头痛欲裂,即然痛,就说明自己还活着,低头看了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上了干爽的,腕间被铜铐磨破的部位虽然仍旧很痛,但也缠了白布涂了药膏。 松了口气,看来的确只是罚,不会死。可到底发生了什么?拼命回忆,自己被锁在巨石上、涨潮、灵素来审她、铜匙坠进海里、之后……灵素他…… “这个臭灵素,等将来我——”青乔咬牙切齿一番,又气又羞又恼又无可奈何,可自语了一半儿,突然反应过来灵素……人呢? 立刻跳下床榻,胡乱蹭上了鞋子便跑出了门。一片寂静,青乔先是去敲了灵素那间房门,半晌无人应,想了想,果断开门进去看,不止灵素不在,连君夜也不见了。 他们去哪儿了?难道灵素还在海里?难道只有她获救逃生了?心头一紧,青乔索性逐间木屋敲了个遍,愕然发现所有人都没在房里,不知所踪。 难道会在书馆?青乔刚准备去书馆查看下,却看到宗文师傅站在不远处,平静的注视着她…… 此刻已近拂晓,潮水渐渐退去着,浅滩上乱杂的黑石露出,青乔随宗文师傅站在一处石上,注视着前方、仍在海水中的人。 是君夜、遥星、年心、月华、岁华,以及灵素。 他们站在海里,虽不像青乔昨晚那样被铐在石上,可每当他们想走出来、或是因潮水的撞击而站立不稳时,岸上的黑衣守卫就会抽动长长的鞭子,直接将他们抽回去。 宗文扫了眼身旁的青乔,并没说什么,随即击掌两声,岸边的黑衣守卫竟已听懂,其中一人对着海中六人吼了句:“罚时结束,上岸!” 海里的六人面色煞白,个个摇摇欲坠的上了岸,走向宗文和青乔。青乔逐一看着他们。 昨晚在海水里差点窒息而亡的时候,青乔以为自己是最惨的那个,可眼前愈发走近的六人,却让青乔……震惊了。 他们六人恐怕已在海里被迫站了整夜,所有人的身子像是一夜之间干竭了,尤其是灵素…… 灵素的嘴唇已冻得没有半分血色,面颊却泛出暗红之意,显然发着高烧,胸口处的衫布被鞭子抽得支离破碎,露出肌肤上条条血痕,身体明明已经摇晃着快要支撑不住,却仍旧毫不避忌的直接与她对视着,眸子里燃着的轻松让青乔心中一震,而更让她沉默的,却是看到灵素手臂上那条长长的割痕,深可见骨,已经被海水泡得青白肿胀。那割痕是?青乔怔怔的注视着他,脑海里全是昨夜那幕:灵素帮她开铐住她的铜锁,巨浪打来,他的手臂重重地撞在石头上…… 所有人走近了,在宗文对面站好,青乔也默默的走到六人身旁。 没有人再开口,没有人再发问,七人经过整晚的折磨全部疲惫之极,但真正让他们噤声的自然不止是冰凉的海水和鞭打,而是绝望、绝望于根本不知道何时还会降临的祸事。 起风了,夹杂着冰湿的潮气,宗文沉默的审视着七人,视线落在青乔身上,平静的问着,“可知我为何要罚你?” 青乔一字一字的回答:“因我偷进书馆,偷学书籍。” 宗文摇了摇头,又看向月华,“那么,我又为何罚你们其余六人?” 月华沉默着,死死咬着嘴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宗文浅浅笑了笑,缓声开口:“罚青乔,因她偷学无错,错在被我察觉。你们要记住,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这世上,不可原谅的不是错,而是蠢得不会掩盖、蠢得以为无人可知。我可以原谅错,但不会原谅蠢;罚其余六人,因你们经历过困于洞窟数日的生活,却仍旧没有明白无论是在这岛上还是在这世上,孤立的人是根本没办法生存的,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多大的本事。” “所以,罚我们,是因为我们投票让青乔受罚。”月华凄然而笑。 宗文仍旧摇了摇头,平静的,“罚你们,是因为你们的投票结果不一致。” 君夜注视着宗文,问着:“如果我们投票的结论一致认为青乔不必受罚。” “那么无人会受罚,包括青乔。”宗文答着。 “如果……昨天我们全部要罚青乔。”岁华喃喃而语。 “那么……”宗文停顿了下,一字一字的说了,“青乔已经得到了蔷薇同样的下场。” 死。 还是死。 不过是死。 七人注视着宗文,这个被他们称为“师傅”的人,他们懂了,以血为代价。他们懂了,懂了在这岛上他们必须要以什么样的面目才能活下去。他们要心齐,否则所有的人会一个一个的死去;他们又要互相监视,否则有任何一个行差踏错,他们都将面临着或许同样的惩罚;他们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有大夫、有厨子、有人教他们各种学问、有人教他们各般武艺,可他们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学这些,直至安排了这一切的人终于认为他们学成了、可以被利用了、被需要了。 所以他们能够活下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永远有被利用的价值。 宗文却并不在意七人的目光是如何的,径直走向青乔,摊开手掌,掌心上一枚白玉印章。 青乔注视着印章,上面的字她已经认识了,依旧是“死”。拒绝当然没用,她沉默的接过印章,握在掌心,身体却不可扼制的轻轻颤抖着,心冷大过身寒,因绝望、因恐惧,这是她收到的第二枚…… 苍翠掩映下,一池温泉水雾缭笼。 遥星和月华除尽衣衫泡在里面,而青乔则抱膝坐在池边发呆。起初的半柱香时间无人说话,此刻终于都缓了过来,遥星和月华在海水里冻得煞白的嘴唇终于有了血色、面颊也恢复了红润。一是池水起了作用,二是宗文师傅亲自配了草药,七人分别服下了。 “你们泡归泡,小心身上的鞭伤泡过之后更痛!”青乔开口提醒。 遥星轻声答了,“青乔,我们没受伤。” “怎么会?我明明看到黑衣护卫在用鞭子抽你们。”青乔怔了下。 “大部分鞭子被君夜、岁华和灵素替我们挡下了。”月华懒洋洋的语气答了,“算他们还像个男人。” 原来如此,难怪灵素身上那么多的鞭痕,青乔有些失神。 “喂,拜你所赐,我们比你还惨,你得意咯。”月华嘲讽的语气,歪头瞧着青乔。 青乔看了眼月华,无奈的叹了声,“你是不是没被罚够?我们如果再争下去,害到的人只有自己。” 月华冷哼一声:“你还是告诫自己不要再犯错吧,我可不想再被你连累。” “如果你不告密,又怎么会被我连累?”青乔注视着月华,平静的说着。 月华眉头紧皱,“告密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青乔反问。 “你们两个不要吵好吗?若是被师傅知道了——”遥星无奈的劝慰着,却被月华不耐烦的打断。 “我做的我自然会认。”月华瞪了青乔一眼,“是,我知道昨晚师傅的书馆里是你和君夜,但我并没有告密。” “你怎么知道是我和君夜?”青乔继续问着。 “如果我说,我从你们抠的那个窗洞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你可信?”月华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简单答了。 青乔怔了下,回忆着昨晚的情况,月华的确接近了她和君夜藏身的那扇窗,虽说不远,可月华居然能通过那么一丁点儿的洞判断出里面是谁,目力竟如此惊人! “爱信不信。”月华见青乔迟疑,以为她不信,却也懒得再解释。 “我信。”青乔却还是点了点头,平静的。 月华有些意外青乔说信,一时之间怔了些许。遥星显然十分好奇,“月华,那么黑的夜,你眼睛这么好用吗?” 月华刚想答,青乔却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月华目力惊人、我过目不忘、君夜是听力,岁华呢?” “喂,你在念叨什么,你过目不忘?”月华诧异的问,忽然也意识到什么,沉默思忖着。 “过目不忘?青乔,你这么厉害!”遥星十分惊讶。 青乔和月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遥星,异口同声:“遥星,你会些什么?” 遥星怔了下,“我?我好像不会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跑得特别的快?”青乔问着。 月华补充:“武功特别强?呃,也不像……” “类似这种,你好好想想。”青乔循循启发着遥星,“特别之处肯定是有的。” 遥星不解何意,怔忡的被逼问,又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无奈而羞涩的摇头,“我……我什么都不会……真的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青乔和月华不甘心,盯着遥星希望她能再想到些什么。可是遥星显然已经绞尽脑汁也一无所获,倒是天大亮了,阳光透过树枝洒满整个温泉池,而遥星所坐的地方刚好是最亮的一处,衬得她肌肤透明白皙得像上好的玉,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雾,点漆的眸子、眼神像冰晶一样剔透,因羞涩贝齿轻轻咬了咬嘴唇,简直立刻红得娇艳欲滴! 青乔和月华呆呆看了遥星好一会儿,又恍然大悟的看了看彼此,异口同声:“特别美。” 遥星轻声笑了,“是不是特别美我并不知道,但是你们两个……不会再吵了?” 青乔和月华怔住,又都颇觉尴尬,互瞪了一眼。遥星刚想趁机替她们再和解和解,温泉池最角落忽地站起一直沉默的人,是年心。 昨夜的惩罚并没有让年心有太多改变,依旧挟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其实无论是青乔还是遥星或者月华,都知道年心也在池里,也并不是故意要去冷落她,但竟不约而同的“遗忘”,因为年心就像一个影子,你没办法摆脱,却总是会忽略。 年心在水中慢慢走着,应是要出池子,她身上青衫虽除,但却自胸而下裹着布巾,布巾被水浸湿,紧紧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体。青乔等三人下意识沉默着,本来都想着年心走了好,说话也自在些,可在看清了年心的身体之后,惊怔。 年心□□出的肌肤上遍布了各种形状的伤痕,有的条状像是鞭痕、有的明显是刀痕、剑痕、有的竟像是火吻,而有的已经模糊一团触目惊心…… 青乔的视线再也无法从那些伤痕上移开,她自小流浪吃了不少苦,但却仍旧无法想像究竟是什么经历才会让一个人的身体如此的千疮百孔。 “年心,你好一点……”遥星怔怔的瞧着她,脱口而出,只是想关心她好一点没有,可话说了一半儿却被年心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活生生停住。 月华却懒懒地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遥星,你这关心真是有些多余,人家的身份跟我们不一样。受罚?不过做样子给我们看罢了。” 月华的话,让刚刚换好干净衣裳准备离开的年心滞了下。遥星也沉默了,她自然也懂月华话里的意思。年心的确跟大家都不一样,尤其她杀蔷薇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恐怕……再怎么同吃同住同苦,年心在大家的心目中永远是一枚棋子罢了,是师傅、或是制造了这一切的幕后人,用来监视和控制大家的棋子。 “你们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不在乎。”年心终于开口说了唯一一句话,转身离开。 月华目送年心离开,不屑的冷哼一声,也站了起来走出池子准备更衣,却瞥到一直坐在池旁的青乔竟罕见的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心念一动,踱到青乔身边,顺手就把她推下了池子。 青乔完全没有料到会受此“飞来横推”,即便池子不深,但也还是呛了口水,只觉又咸又涩又热,还有股子说不清的怪怪的草药味,赶紧在遥星的帮助下,扑腾着站起来连“呸”了几口,缓过神再想找月华算帐,发现她竟然连人影都跑不见了,又觉气,跳出池子就想追去算帐,被遥星好说歹说的劝着,青乔本不服,却瞥到了遥星忍笑的样子,也不知怎么的,瞬间竟不气了。 彼时,阳光正好,好到似乎只要她们服从了、不再犯“错”,便可以一起活下去,而青乔也并不知她此刻的“不气”意味着和大家一起的开始。她更不知道的是,每一时的“轻松”,不过是将她推向下一波无底的深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入夜,遥星与青乔所居木屋内。 两人敌不住疲惫和一身的疼痛,早早睡下了。尤其青乔,睡得格外香熟,梦里还在招的后厨,和了整整一大盆的面、剁了上好的精肉馅儿、细细切了姜沫儿、调了香油、盐,亲手包了白白胖胖的包子上屉蒸,蹲在灶台旁守了好久,眼瞧着包子熟了,揭开笼盖简直香飘十里,顾不上烫,直接抓了个最大的,张口就咬了下去! “好吃吗?”熟悉的声音问着。 呃,有点硬,还咸,青乔顾不上答,舌尖舔着包子肉,咂了咂嘴,不过这是谁在问啊?不会是……啊……瞬间清醒了! 立刻睁开眼睛,哪里会是什么招的后厨,仍旧是她和遥星的小木屋,烛燃着,而她正躺在自己的榻上,嘴里咬着的当然也不可能是包子,而是……灵素伸到她嘴里的手指头! 呸呸呸! 青乔气急败坏的坐了起来,瞪着此刻仍坐在她床榻旁,笑眯眯守着她的灵素。 “你怎么进来的!”青乔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问着。 灵素还没答,遥星的声音幽幽自角落传出:“我们忘了关窗……” 灵素笑眯眯的点点头,示意遥星说的对。 青乔目瞪口呆,人说烛下看佳人最美,而此刻的灵素……丑出了天际。 “灵素,我知道你关心青乔,可是这么晚了,你这样进来……毕竟是不大好的,男女有别。”遥星警惕的缩在角落,怯生生说着,试图“以理服珩”。 “男女有别是针对不熟的男女。”灵素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膀。 青乔瞪着他:“我和你很熟吗?” “很熟。”灵素恳切地点点头,补充了句:“娘子。” 一室死寂…… “你你你你叫我什么?”青乔怔怔的盯着灵素。 “娘子。”灵素理直气壮的重复着。 “娘子?你们昨晚……”遥星惊呆,看看青乔、再看看灵素,眼神从意外到了然。 “别乱想,昨晚他差点杀了我!”青乔立刻制止遥星完美的想像。 “明明是我救了你。”灵素否认。 青乔皱眉,手探上灵素的额头,忧心忡忡,“灵素,你还在发热吗?呃,不烫啊……是不是昨晚我们被救起来的时候太迟了,你呛了太多海水?要不然,头撞到石头了?我领你去找宗文师傅瞧瞧好不好?” “娘子如此在意我的身体,我心甚慰。”灵素的语气愈发感动,真诚的仿佛恨不得牵动脸上的每块疤痕来共同表达内心的甜蜜。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奇丑的他,腹中翻滚,吐了…… 片刻之后,青乔已经将灵素拽出木屋。 “娘子,如此心急想与在下独处,是太思念了吗?”灵素由着青乔的拖拽,在她身后幽幽出声:“不如,我们去那边树林?” “汪汪你个太阳啊树林!”青乔忍无可忍,甩开灵素的手,厉声吼了出来,“就这儿说!拉你出来是不想你吓到遥星!” “你确定?你确定我们站这儿?”灵素一指隔壁木屋,“在木屋外面君夜可能会听到哦,你别忘记了,他耳力惊人。” 青乔深深的吸了口气,警告自己要克制、要平静,语气放缓说着:“我和你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不怕被任何人听到。” 灵素注视着青乔,沉默片刻,忽地笑了笑,上前一步,离青乔愈发近了,又俯下身对青乔耳语,语气温柔、语意暧昧之极的说了两个字:“是吗?” 青乔腹中又是一阵翻滚,几近崩溃,“灵素,有些话我真的不想说,但是丑人真的不要多作怪,伤身还伤心!” 灵素轻轻叹息一声,“有些话我也不想说,我丑我知道,但昨晚在海里你可是没嫌我丑,还十分陶醉的闭上了——” “灵素,不如,我们进小树林?”青乔果断开口,眼中神彩无比真诚。 灵素注视着她,笑了。 树林还是那个树林,昨晚跟君夜在这儿识字的时候觉得这里甚好,月色又好气氛又静的,而此刻…… 青乔默默看了眼身旁的灵素,决定不再做对比了,自虐。 清了清嗓子,青乔开口,“昨晚的事,无需再提,我不会往心里去。” 灵素无奈的,“这话好像不应该是你说,昨晚去救你的人可是我。” 青乔心中虽不安,却强迫自己理直气壮起来,“昨晚上是宗文师傅命你去接我,你不但不抓紧时间,反倒差点害我溺死在海里!” 灵素哽了下,“如此说来,我右臂上的伤也是咎由自取咯?” “本来就是!” 灵素叹息一声:“好,就算你生我的气,可是你我已有了肌肤之亲,我不可以不负责任。” 青乔立刻摆手,“别别别,这世上负心男子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呃,再说了,你这都不算负心,因为我没心啊是不是?” “娘子,我不介意。” “我介意!”青乔瞪着眼睛轻吼,“你想想,我这儿没一句实话对不对?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种人呢对不对?昨晚……好吧好吧昨晚你到底还是没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我跟你说声谢谢,咱们两清,以后都别提,跟谁都别提海里你给我渡气那事儿,可好?” “嗯,好。”灵素点点头,青乔刚松口气,他又补充了句:“我听你的,娘子。” “谁——是——你——娘——子!”青乔简直气极,论耍赖皮,她认天下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可眼前这个奇丑的灵素似乎比她还要技高一筹啊,无可奈何,气的跺脚,“我回去睡了,再不理你!” 青乔转身刚要走,手臂却被轻轻拉住,青乔下意识回头,灵素只是对着她浅浅笑了,恢复了往常懒洋洋而又不容质疑的语气,“带你出来,是有正事。” 青乔怔住。 书馆内。 青乔呆呆的坐在桌后,呆呆的看着眼前越来越高、堆得小山一样的书…… “这本、这本,嗯,还有这本。”灵素背对青乔,在书架前认真翻寻着,翻到一本他认为需要的,便回身抛到青乔的桌上。 “灵素。”青乔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灵素回头看着她。 青乔无奈而疲惫,“真的,我昨天在海里受的折磨已经很惨了,特别特别惨,特别特别想休息。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儿,放我回去睡好不好?” “不好。”灵素对青乔的要求听而不闻,不以为意,最后一次看了遍书架,满意的点点头,走回青乔身边坐下,“这几天你就先学这几本吧,差不多可以应付过去。” “这是几本吗?这是几十本!”青乔咬牙切齿。 “你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灵素一脸的无所谓。 青乔叹了声,犹豫片刻,认真的看着灵素,“直说了,你想干什么?” “帮你识字。” “之后呢?无缘无故的,为何帮我。” “是你说的,我们是同盟。” 青乔沉默下来,平静的注视着灵素。 灵素也收起惯常满不在乎的神色,回应着青乔的注视,并认真的打量着她的脸,若说她的脸上究竟有哪处是与众不同,便是她那一双眸子了。她似乎谁都会骗,而且骗得理直气壮信手掂来,按说如此擅长骗人的人,目光该是油滑的、闪烁游移的,偏偏她不是,她看着你的时候,目光真诚的足以让任何在她面前说谎的人羞愧。 “你不骗我?”青乔轻声问着:“真的和我同盟?” 灵素点点头,平静的。 “理由呢?”青乔嘴角勾出抹自嘲的笑意,“千万别说是因为昨晚在海里你跟我有了什么肌肤之亲,我不信你会是这么守礼古板的人。” “因为就像你说的,未来在这里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不过,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 “至少在我们同盟期间,互不欺骗。”灵素注视着青乔,“你可做得到?” 青乔沉默了,视线扫过灵素的右臂,青衫上有一丝暗红隐约透出,应是昨晚他撞在石壁上的伤口血痕。灵素……他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他是善的,可他在看到蔷薇惨死时面不改色、在她在海中几近晕厥的时候毫不心软;说他是恶的,可他的确从没害过她,对她的逼供也只是出于自保,换成她是他,恐怕做的事情比他更绝。 那么,还犹豫什么呢? 青乔不再迟疑,认真的点点头,“好,结盟。” 灵素对她的决定并不意外,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将书推至她面前。 青乔苦笑,“一定从今晚开始吗……” 灵素并不理会她的恳求,平静的,“你根本没有撒娇的时间,也别以为过目不忘就能出类拔萃。七人里,你的基础最差,更何况没人知道下一次考验会是什么。或许在洞里你猜的没错,设计这一切的人在那个时候不会杀我们。但现在不同了,落后的人……可能就是下一个蔷薇。” 青乔想反驳,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苦笑着摊开书,懒懒的应付了句:“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想刚有了同盟,同盟就死掉了。” “我帮你不仅因为你是我的同盟。”灵素一脸严肃。 青乔怔了下,“还有别的原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灵素点点头,认真的:“还因为,我们有了肌肤之亲,是不是?娘子?” 青乔盯了灵素好一会儿,无奈叹息一声,扶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灵素,你写的这两个字是什么?” “你的名字,青乔。” “哇这是我的名字?字形好美,跟我一样美!” “……默写二十遍。” “一遍就会了!” “三十遍!” “为什么!” “你如此……美,总不能写得一手丑字吧。” “有道理……” “灵素,这本是什么书?” “诗词。” “我们为什么要学诗词?即不能当吃又不能当喝。” “为了你在思念我的时候可以用‘春人心生思,思心常为君’表达。” “……果然学诗词是没有什么用的。” “夫鼓金族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即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 “灵素,我听不懂。” “……你们这些当兵的都给老子好好听着,老子敲锣打鼓就是号令,进也听鼓声,退也听鼓声,都给老子整整齐齐的!” “懂了!” “嗯,默写三十遍。” “灵素……” “没有遥星那样的脸,就不要学她的撒娇。” “被最丑的鄙视了……” “我知道自己丑,所以绝对不会给自己取类似于‘小绝色’这样的名字。” “这是我告诉君夜的,你偷听到了!这你都听到了!” “小绝色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指——” “绝对没有半点姿色?” “……不要吵,我在写字!” 七人在岛上磕磕绊绊的“共读”生涯就此开始。 卯时即需起床练功,一直到亥时才可以回房就寝。文要学,武也要学,每时每刻都安排得紧凑而严格,七人仍旧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学,整座岛的确是座牢狱,可偏偏又是座没什么规矩、没什么禁区的牢狱。随处可见的守卫也像影子一样沉默,甚至不会跟七人做任何接触包括眼神。正如宗文师傅所说,七人要学的非常多,而大家心照不宣的是如若学不成或学不精,没人知道会是什么样可怕的后果。“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这句话在岛上根本不适用,因为困住他们的根本不是人,而是海。想逃?可以,只要你有本事游出去。 没人做得到,包括青乔。 她知道自己出不去,但且仅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远远不够,七人里基础最差的就是她,宗文师傅的课上,跟得最辛苦的自然也是她。所以每晚,她都会被灵素揪出去识字练字,进展倒是快,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已连猜带蒙的认出了整本兵法上的字,宗文师傅也没有再难为任何人,非常认真的教授所有人。可对于所有人来说,最怕的却并不是宗文的课,而是另一位师傅,练悬。因为上不好练悬的课会挨打,真打…… 而那片用来惩罚大家的礁石海滩,就是他们练功兼挨打的地方。 七人里,月华、年心、灵素功夫根基最好,君夜和岁华次之,至于青乔,虽然不会什么正经功夫,但毕竟常年累月的在江湖上混,三脚猫的拳脚倒也能蒙上一点,尤其擅长的是逃跑和躲鞭子。而最差的,自然是遥星。 “站好!”练悬一声怒吼,长鞭自七人身后“啪”地一声爆响,甩在海面上,内力溅起的浪不亚于涨潮时的撞击。 而七人已经扎着马步、迎着潮水站在海里足足半个时辰,要顶着潮水、要扛着水寒,还要接受自己身后随时可能抽响的鞭子…… 青乔一脸崩溃,却也不敢回头、更不敢动,双腿累得抖成了筛糠,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遥星,发现她脸色更惨,就要支撑不住了。青乔皱眉想了想,小声对遥星嘱咐:“遥星,实在不行你就装着晕倒。” “装晕?这……行吗?”遥星怯生生的小声问着。 “怎么不——” 青乔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扑通”一声,随即传来月华的惊声大喊:“师傅,岁华晕倒了!” 青乔怔住,下意识看过去,果然是岁华晕倒在海里正被月华往岸上拖…… “你看吧,我就说让你赶紧晕倒,机会被人抢了!”青乔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对遥星说着。 遥星满脸遗憾重重点头,悔之晚矣。 “哦?看来岁华体力不大行啊。”练悬师傅眉头紧皱,显然十分关心。 月华一脸急切,满满是对胞弟的心疼之情,“师傅,这几日岁华没有休息好,还要学宗文师傅的课,已经精疲力尽。不过不要紧,我送他回去,休息休息应该就没事了,不过……晚上可否再申请些补身的汤汤水水给他?他平日最爱喝——” “那怎么够!”练悬师傅摇头,“你们的身子最重要,仅是休息也并足以让他养好。” 月华有些错愕,练悬师傅平日不苟言笑,没想到竟是这般体贴? “这样吧,我来帮他医治。”练悬沉声做出决定。 “呃……师傅,其实不用,我觉得他就是累的……”月华委婉推辞。 练悬显然并不理会,面无表情的从怀中探出一包东西,郑重打开了,竟是……明晃晃的银针! 月华轻轻咳了几声,“那个……师傅,真不用劳烦您的,我觉得……我觉得不如让我掐一掐他的人中,说不定就醒了。” “月华。”练悬看向月华,极认真的:“你也在咳嗽,不如让为师一起施针医治?” “不用不用!”月华连连摆手,果断后退。 练悬笑了笑,不再耽误,一步一步走近了“晕倒”在地上的岁华。 青乔等人远远看着,十分同情的…… “岁华,撑住,为师这就治好你。”练悬打量着手中的银针包,指尖逐一点选,最终选了一根最粗的!一手捏起针,另一手扼住岁华的手臂,用力的扎了下去! 岁华的惨叫响彻天地,青乔等人对他抱以同情的目光,并默默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师傅!”月华凄厉的喊着:“您扎的这是什么穴位啊,岁华怎么会这么疼!” “穴位?没有穴位,为师乃乱扎。” “乱乱乱乱乱扎!”岁华大哭。 “嗯,位置虽然是乱选,但针尖上蘸了烈焰草的汁,此草嘛,岛上遍布,无毒,但粘上……剧痛、灼烧感会持续半个时辰。岁华,如何?可还晕?要不要再来一针?” 岁华涕泪横流,“师傅,我不晕了,再也不晕了啊……” “嗯,那就好,回去扎马步。”练悬对自己的“疗效”很满意,微笑着,格外“慈祥”。 “青乔,我觉得我还能再挺一挺的。”遥星喃喃说着,咬住嘴唇,马步扎的更稳了。 “嗯,我也是!”青乔笃定回答,用力点头。 “怎么样,还有人晕吗?”练悬师傅喊着,喊声震天。 “不——晕——”,海水中,七人迎风而立、勇敢搏击风浪,答案前所未有的整齐…… 练悬师傅的课之后,岛上的那池温泉便是七人最喜欢的去处。起先大家就觉得那池子里一股淡淡药香,果然没想错,原来那池水里还泡了宗文师傅专门调配的草药。虽然没人知道配方是什么,但每次泡了出来疲惫都少了大半。君夜心细,专门制了个牌子,姑娘们泡的时候会把牌子立在通过池子唯一的一条小径处,免得有男人误闯尴尬。 今日也是,女孩子们先泡了,出来的时候见君夜、岁华已候在小径的树下。年心对他们当然仍旧视而不见,先行离开。 月华却停了,皱眉嗔责岁华,“也不知道回去先换身干衣服,在这儿候着吹冷风啊!” “懒得跑来跑去,反正跟君夜一起了。”岁华不以为然的答了,便往温泉走去。 君夜却不急,走向青乔,从怀中抹出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这药膏是跟宗文师傅讨的,涂在手腕伤处。” 青乔怔了下,接过药膏。她手腕上的伤还是那日被铐在巨石上磨破的,之后也用了药,但毕竟天天沾水,到现在仍有些没好利索、红肿发痒,但平时有袖子遮着,没想到君夜竟注意到了。青乔心下微暖,一声“谢谢”却意外的哽在喉间。 “君夜,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月华语气颇兴灾乐祸的味道,“她现在可是人家的‘娘子’” “月华,别乱说。”遥星拉了拉月华,小声提醒。 月华一脸故意,“不是吗?灵素每天都这样叫她几次啊,我们都听得到。” 提及“娘子”,青乔就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灵素叫她为娘子叫得上瘾了,时不时就来上一句,还专挑有人在的时候叫,怄得她肝疼。此刻恼羞成怒,直接吼了一句:“谁承认了,反正他娘子不会是我!” “君夜,灵素人呢?”遥星赶紧岔开话题。 “他回房了。” “他不需要泡一下吗?”月华也有些疑惑,“这池水可是恢复体力最好的方式。” “他每次都是自己来。”君夜简单答了。 月华和遥星虽略觉奇怪,但毕竟灵素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所以不再多想。 青乔目送君夜离开,若有所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在岛上,每日均有三餐,定时定量,七人集中而食,青乔对这点倒是相当满意,毕竟她最关心的就是吃…… 今晚更是,因为终于如了青乔之愿,是白胖的蒸包。 月华岁华自然跟平时一样,先是挑剔一番,什么面不够白啊、馅儿不够香啊、包子皮儿上的褶子不够美啊之类的。君夜和灵素、遥星当作没听到,自顾自慢条斯理的吃。 若是平时,青乔少不得跟她们理论上几句,今天倒消停了,最先吃了两个包子,斜眼看着月华刚要吃了,幽幽问了句,“你们猜,这包子是什么馅儿?” “肉啊。”遥星下意识答了。 “什么肉?”青乔再问,语气意味深长。 月华疑惑的停下,筷子拔开包子皮仔细看,里面不过是粉红粉红的肉馅儿,看不出其它,又不好意思问青乔,便竖起耳朵听。 岁华却已经开始吃了,细细品尝,尚算满意。 “应是普通的猪肉吧。”君夜的注意力还在手中的书籍,是晚上宗文师傅要授的医理。 “其实吧,方才我路过膳房,看到后院扔出来一些骨头。”青乔边吃边说了。 她的话,让一直安静的灵素都好奇了,“看到什么?” “你们知道这岛上也没什么大型野兽的哦,也没养猪,哪儿会有猪肉啊。”青乔越说语气越神秘。 “那……兔肉?”岁华又嚼了口包子品了品,“肉质鲜嫩,不错。” 青乔叹了声,遗憾的摇头。 “到底是什么,别卖关子了。”灵素皱眉。 “这个嘛,看那些小骨小头,还有小皮小毛的。”青乔拖长了声音,待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看向她了,方才果断说出最后两个字:“老鼠!” 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停了,目光整齐而又怔忡的看向青乔。 青乔正一口咬掉大半个包子,包子里的油汪出来,白白的包子皮、粉粉的肉,也没耽搁她继续说下去,“唉,看样子是刚生下来不久的小老鼠,咦?我咬到了什么?脆骨吧。” 一片干呕声中,月华尖叫着跑了出去…… “哎,不要浪费嘛月华,你不吃了?你不吃我替你吃了哦!”青乔一脸遗憾,对着门外挥了挥手,并毫不迟疑的“接手”了所有的包子。 剩下的人里,除了年心不为所动,其他人全部被青乔搅得完全没了食欲。其实他们也知道青乔一定在胡说,可光是瞧着青乔那绘声绘色的表情就足够引发他们的想像了。 尤其灵素,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此刻哽在喉中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再看到青乔得意洋洋的神情,苦笑不得。 “你们啊,都太脆弱,说几句话就不吃了。”青乔得了便宜还打算继续卖乖,可话音刚落,小腹开始隐隐作痛,皱眉揉了揉,不但没缓解,肠胃活像搅在了一起,痛感愈发强烈,最后直接疼的直不起腰,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斗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 紧接着,君夜、岁华、年心、灵素也逐一发作。没一会儿,众人全部痛的捂着小腹倒在了地上,除了遥星。 遥星见大家如此,已然吓呆不知所措。 “痛死了,不行,我受不了了!”岁华不停哀号,声音越发高了。 君夜死死的咬着嘴唇,视线看向吃了一半的包子。 灵素也已经疼的直不起身,扶着桌角,皱眉看向遥星:“你没事?” “我没事……”遥星不知所措。 年心立刻上前一步,扣住遥星脉门厉声问着:“为什么只有你没事?” 遥星又惊又怕,只能不断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过!” 君夜苦笑一声,“我们中毒了,包子有毒。” “只有你没事?你给我们下毒!”年心盯着遥星,眼中杀机立现。 “我没有,不是我!” “那你怎么没中毒!”年心连声逼问:“即然大家都吃了,为什么只有你没事?” “不会是她。”青乔显然中毒最深,此刻痛得缩成一团,嘴唇已泛出青紫之色,勉强开口帮遥星辩解。 岁华和年心却不信,围住遥星逼问:“解药,把解药交出来!” “我真的没有下毒,你们相信我!”遥星话音刚落,被年心扼住喉咙,语气愈发凌厉,“解药!” “她的确没有解药。” 说话的人,是宗文。 宗文自外面款款步入,神情温和,不急不徐。进入后逐一环视了所有人,目光落在年心身上,年心迟疑片刻,还是缓缓松开了扼着遥星咽喉的手。 “□□的确置于你们的食物当中。”宗文看向青乔,笑了笑,“看来,你吃的最多。” “师傅,解药……解药……”青乔痛极,声若游丝。 “解药需要你们自己去找,所以,现在我要说的,全神听好。”宗文正色,不解释、也不多话,一字一字的:“你们所中之毒乃天食散,其中成份包括顶皇、红曲、绣珠、蜍粉、石斑灰、江子、芦仁七种各一钱,服食者,半日之内若无解药,肝肠寸断。” “师傅,您……您要杀我们!”岁华神情崩溃,厉声愤吼。 宗文平静而视,“若我要杀你们,何需费这许多周折。这便是我要教给你们医理的第一课。” “医理?教我们学医,为何下毒!”君夜已痛至目眩,强撑着发问。 宗文浅笑,“医者最好最快的体验,便是如此了。相信今晚之后,你们会明白我的用意。” “就算今晚的解药我们配出来了,之后呢?”灵素眉头紧锁,“每次都会让我们自行试药吗?” “如果不想亲自试毒,你们自可提高防范,防得住,便不用受这许多罪。防不住,就当是又上了一课,有何不妥?”宗文不急不徐,耐心讲解。 “可万一——”岁华强撑着精神,准备发问,可还没等他说完, 青乔竟站了起来,虽然身体颤抖摇摇欲坠,眼中的求生之念却灼亮的格外惊人,几乎声厮力竭,“问这许多废话有何意义赶紧告诉我们药房在哪儿是不是所有的药我们都能动药箱上写着药的名字吧不要让我们自己再分辨什么药是什么药就好否则干脆在这儿杀了我们算了!” 宗文:…… 药房内,七人难得整齐的碰头坐着,医书堆在四周,已经翻了一柱香时间。 月华边翻书边捧腹狂笑,上气不接下气,“青乔,我是不是该跟你说一声谢谢啊,哈哈哈哈哈……” “笑?疼的人里也包括我!”岁华脸色疼的发青,咬牙切齿的提醒着月华。 “可最疼的那个不是你啊。”月华的笑容愈发灿烂。 青乔气急败坏的瞪着月华却仍旧对她无可奈何,是啊,明明大家都该中毒,偏偏月华被“老鼠肉”恶心走竟意外逃过此劫,天注定啊!青乔只好气若游丝的,“你再笑就出去,不要你帮忙!” “不要我帮?”月华呲之以鼻,又斜了眼遥星,“你们几个有站得起来的吗?凭遥星?她有那力气吗?这整排书架上的书可全是我搬来的!” “都不要吵了,还有很多药性没查清楚!”君夜一手按着小腹,一手翻着书,眉头紧皱。 遥星一边啜泣一边瞧着青乔,“青乔,你吃的包子最多,是不是最疼?” “还用问吗?”青乔死死咬着嘴唇,太过用力,竟渗出血也不自知,“刀割一样……” 话音未落,两只手同时搭上了她的脉搏。 是灵素和君夜。 青乔怔住,疑惑的看向他们。而灵素和君夜也意外地对视一眼,又像是约好了一样,同时松开了青乔的脉搏。 他们俩个搞什么名堂?青乔不明究里,却也无暇细想。 “找到了!”岁华指着书中一页,激动地喊了起来,“顶梁、红曲的解毒方法是摇珠加上锦袍各一钱。” “嗯,绣珠、蜍粉、石斑灰,草春可解。”君夜也查到了一本。 灵素想了想,“江子是用广黄来解,只差一味芦仁解药。” “芦仁是用千叶来解。千叶!”青乔哆哆嗦嗦的指着她手中书籍上的字,喜极而泣。 “所以解药就这些?”月华懒洋洋地问着:“摇珠、锦袍……还有什么来着?” “摇珠锦袍草春广黄以及千叶!”青乔厉声重复,如果她的声音能刺人,那么此刻月华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 “那么大声干什么,听到啦。”月华并不气,她极乐意看到青乔和灵素受罪的样子,可再拖下去又怕岁华也跟着遭殃,便也不再多逞口舌之快,和遥星一起站了起来走向一排排的草药柜。 好在宗文师傅的草药柜整理的有条有理,月华和遥星很快便找到了大部分,只差最后一味千叶稍费了点事,是搁在最顶上的,又搬了凳子取千叶,药取齐了回头再看,所有人都痛趴下了…… 月华和遥星愕然,赶紧把药粉按五人的量配好。本是君夜离遥星最近,君夜却气息奄奄的指了指青乔,示意她先喂青乔,而青乔也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拼命点头。 可青乔忘记了,月华怎么可能会如了她的愿? 月华一个鬼脸、一个白眼翻向青乔,抢了遥星先配好的药,又绕过君夜,将解药首先喂进了岁华嘴里。 汪汪你个太阳!青乔嚎啕大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可还没等她嚎完,吃了解药的岁华直接喷出一口鲜血,彻底昏厥。 “岁华!岁华!醒醒!”月华拼命摇着岁华的身体,君夜也迅速探向岁华的脉搏,愕然。 “怎么了?解毒了没?”月华急切询问。 君夜眉头深锁,摇头,“脉更弱了。” 所有人脸色大变,连月华也不再向方才一样嘻笑不当回事,手探向岁华鼻端,果然不止脉弱,竟连气息也差了。 “解药有问题。”君夜沉声推论。 “怎么会呢?”遥星拭掉眼泪,“明明都查了书。” 灵素不再耽搁时间,直接集中起方才查到记载了解药的几本书,逐一检验,“摇珠、锦袍、草春、广黄,都没错。” “汪汪他个太阳的一定是宗文师傅骗我们!”青乔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这个老匹夫成心就是折磨我们,待我解了毒,定要他——” “等等。”灵素的视线转向青乔负责的那本,怔住,“最后一味是……” “是千叶!千叶!姑奶奶我过目不忘!” 灵素深呼吸,好气又好笑,“是干叶,干,不是千!” 一片死寂,月华怔怔的盯着青乔,大吼,“青——乔!” 不过,让大家死寂沉默的却并不是月华的这声吼,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宗文师傅。虽然他微笑着站在那里,大家却仍旧全部都懂他微笑的含义仅代表“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死了没有。” 当然没死,成功解毒。 宗文的掌心上躺着第三枚白玉印章,并且把它给了……君夜。 青乔注视着君夜,颇有些找到同病相怜同盟军的欣慰,欣慰得都快流泪了,好在君夜及时扬起了印章展示给她看上面刻的字。 “生”! 青乔错愕不已,扭头瞪向宗文师傅,脱口而出:“师傅为什么给我的两枚印章都是死而给君夜的是生!” 宗文笑了笑,心平气和、慢条斯理的回了:“因为我是老匹夫,成心就是折磨你们,待你们解了毒,定要我——” “呃,师傅,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出去踏个青?”青乔手指门外,身形一晃,两条小短腿紧着捣腾了一番,消失得无影无踪…… 入夜,膳房内。 其实无论大家承不承认,青乔依旧认为此次解药事件中最大的功臣非她莫属。 “本来就是,如果不是我记下了几味药材,这会儿我们都肝肠寸断了!为什么你的印章是生,我的全是死啊!这印章到底代表什么?”青乔含糊不清的说着,咽下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白粥,“不过,月华没中毒是因阴差阳错,遥星呢?我明明瞧见她没少吃,怎么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君夜笑了笑,“印章代表什么我的确不知,不过,遥星的事情我却猜到一二,说不定,这就是她的不同之处。” 青乔想了想,若有所思,“难道真的有百毒不侵的人?看来……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之处。现在只有岁华还没展露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不要惹岁华和月华。”君夜耐心告诫,“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青乔不以为然,却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站起身,又盛了几碗粥搁在托盘中,示意君夜给大家分别送去。 “你呢?不回房休息?”君夜好奇问了句。 青乔无奈摇头,“我今晚还要练字呢。” 君夜忍俊不禁,“没看出你如此用功。” 青乔做了个鬼脸,“总不好下次再千叶千叶吧!” “也好。”君夜微笑着点了点头,青乔站起来刚要离开,却又被君夜轻轻拉住,“等等。” “怎么?”青乔怔了下。 君夜并不回答,只是托起她的手腕看着,只见她伤处裹着的布巾松了些。 “哦,没事,这点小伤,早快好了。”青乔不以为然的语气,打算随便将布巾扯上来。 君夜却仍旧没有作声,只是拍了拍她的头,便微笑着解开了她的布巾,重新帮她裹了起来。 青乔怔了下,没有再挣开,由着他的举动。他的手很大很暖,动作却轻的仿佛捧着的不是她的手腕,而是一片羽毛。青乔下意识抬头,正对上君夜的侧脸。膳房里没有点烛火,可灶台的余烬微亮,笼了君夜周身,他的眸子半掩、睫毛长长的,在脸上打出模糊的暗影,整个人好看得不像人间会有的,那份精致,拔得青乔心头恍惚了些许。 “包好了,不过一会儿你习字的时候要仔细着些,不要再蹭松了。”君夜放下青乔的手,抬起头。 而在他抬头的瞬间,青乔却别过了脸,瘦瘦小小的身子几步便出了门,门口砌着碎石,绊了她一下,好在无碍。 “走慢一点儿。”君夜忍不住提醒。 就这在当下,青乔便转过身来,微笑着,用力点点头。 或许,每个人最美的时候都应该是带笑的时候,君夜并不奇怪这一点。无论是遥星、月华,亦或者年心,无一不是倾城之貌,唯独青乔,她似乎从不在意自己的样子,然而此刻她的笑…… 君夜怔怔的站在原地,他记住了那晚的月色、那晚的青乔。 月色下,青乔离开膳房,沿着小径轻手轻脚的进了林子,她的目的地很明确:温泉池。 为了防止自己踩到树枝而发出响声,她在每一步落脚之前都会再三确认是干草还是泥土,一段不长的距离,她却足足走了一柱香时间,直到水雾缭绕处,温泉池终于出现在眼前。 青乔心中暗喜,却更加紧张及小心,一步步接近,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冒着极大的危险,但却必须一试,好奇也好、不甘也罢,她已决定孤注一掷,因为她要见的人,此刻果然就在池中…… 月光透过枝垭细碎的摇下来,水雾中,背对她而坐的人,正是灵素。 他到底为什么每次来泡都要独自一人,青乔已经好奇的要死了!她一步步走近着,她知道灵素身上不着寸缕,男女有别,那她就遮一下好了!她每手伸出四根手指,叉开,贴在脸上,眼睛却瞪得大大的,透过指缝,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呃,其实如果只看背影,灵素是不亚于君夜的。 宽宽的肩、没有一丝赘肉的背、长长的手臂……还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全看清了,青乔屏息凝神踮起足尖,身体因紧张而颤抖着,口水也……呃,怎么连口水都滴出来了! 青乔怔了下,本能的吸吮了下。她发誓这只是本能!她发誓她只是本能吸了下而已!她发誓声音极轻轻到无敌! 可与此同时,她也明白自己之前一切的小心都白费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果断,青乔在心里嚎啕大哭了一瞬,转身便跑!并伴以声嘶力竭的:“君夜救命啊——” “啊”音刚落了一半儿,青乔只觉身后凌厉掌风袭来,没等她继续喊,嘴已被捂得紧紧实实,随即腰间一紧,她整个人便腾了空,被直直的抛进了温泉! “咕嘟咕嘟。”这声音青乔听得清清楚楚,因为是她自己的…… “好喝吗?”这戏谑的声音她也熟,灵素的。 “汪汪你个——咕嘟咕嘟……”刚刚探出头的青乔又被灵素按在了水里,她决定闭嘴。不过她也发誓,总有一天她也会按着灵素的头逼他喝干整池的水,她发誓! 当然,总有一天,肯定不是今夜…… “嘿嘿,其实我来吧,主要是觉得怕你一个人再泡晕了没人知道……”青乔讪笑着,在温泉池里悄悄移动试图逃出去,毕竟衣衫尽湿的跟一个不着寸缕的男人在同一个温泉池里是不太妙的事情。 更不妙的是,灵素扯着她的腰带,将她扯回了原处。并且看着她,似乎认真听了她的解释,点点头,“你猜我信吗?” 青乔怔忡的呆坐了一会儿,深呼吸长叹一声,决定认输,“我错了。” “你哪儿错了?” “我不该意图偷窥你。” “你把‘偷窥’这两个字写对,我就饶了你。” “那你还是罚我吧。”青乔一脸坦然。 灵素皱眉,手指伸出去弹了下青乔额头,其实并没用什么力,还是弹得青乔呲牙咧嘴的嚷嚷起来,“我已经学的很快了!如果是寻常书院——” “寻常书院的学生不会被惩罚至死。”灵素平静的打断了青乔。 青乔苦笑,她承认灵素说的对,岛上所有的平静不过假象罢了,总有一天她们会面对根本无法想像的局面。 “更何况,我也不想我的娘子有闪失。”灵素补充着,慢条斯理的。 青乔皱眉看向灵素,而他正毫无避忌的回应着她的专注。 深呼吸,青乔开口,“好,我不跟你争论,即然我们是同盟,你又口口声声娘子娘子的唤我,那么,我问你什么,你都该坦白回答对吧?” 灵素耸了耸肩膀,一脸的不以为然,“你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青乔想了想,开始发问:“我们七人各有所长,比如我是过目不忘、月华是目力惊人,这些你都知道,那么,你呢?你的不同之处是什么?” 灵素想了想,刚要开口,却又被青乔厉声打断,“不许说谎!” 灵素忍俊不禁,“我们朝夕相处,我的不同之处大家早晚会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那你说!” 灵素想了想,点点头,“或许在你看来,我的这点不同是没什么用的,我呢,比较擅长辨识方向。” “哈?”青乔笑出声,“辨识方向?这算什么,白天有太阳、晚上月亮有星星,方向是明摆着的,还用得着你?” 灵素无奈的叹息一声:“我就知道你会不服,不过如果这点不同换在君夜身上,恐怕你是另一种表情吧。” 青乔斜视灵素片刻,轻咳一声,认真开口:“有些事情,我想我还是跟你说清楚比较好。我这个人很简单,很有原则,我的原则是,看脸。” “所以你嫌我丑。” “是的。” “如果……如果我的脸像君夜那样,可合乎你原则?”灵素饶有兴致的转过身,手肘搁在池壁上。 “那必须合原则!”青乔果断点头。 “所以现在,你喜欢他?”灵素又问。 青乔怔了下,现在?现在是不是快了点儿?可是如果回答不喜欢,好像又有点违心吧?但如果回答喜欢,这个古怪的灵素会不会又出什么招来修理她?毕竟她也是这么抢手的人…… “你最好快点回答。”灵素笑了起来。 青乔疑惑的:“为什么?” “因为他正走过来。” 青乔惊怔,眼光迅速掠过灵素□□着的上身,脑子里“嗡”了一声,她是江湖儿女没错、她从来不管什么男女有别没错,可是但是可但是,自认为的和真正面对的时候根本是两回事,她完全无法想像君夜走过来看到她和灵素一起在泡温泉会是怎样可怕的一幕。一时之间所有的主意都像是拧成了个死结,她决定依靠本能,亦或者这也不是她的决定,而是本能做出的选择。她选择了深呼吸,然后潜入池中,为了防止自己漂起来,死死的搂住灵素的腰…… 她能感觉到灵素的身体在瞬间僵硬着,甚至试图挣扎,但她当然不会让灵素“得逞”,指尖捏了他腰间小撮肉拧了半圈,灵素闷哼了声,终于不动了。 几乎在同时,君夜的声音响起,“你……自己?” “不然呢?”灵素的声音懒懒的。 君夜沉默着。 “你不会是专程来看我沐浴吧。”灵素开口。 “青乔……有没有来过?” 灵素注视着君夜,沉默了好一会儿,笑了,“和你有关吗?” “七个人,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掉队。”君夜回应着灵素的注视,灵素半身掩在池中,神情中丝毫没有任何慌张或掩饰。 “就算她来了,也不代表会掉队。”灵素脸上的笑容逐渐收起。 “那要看,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者说,有人不想被她发现什么。”君夜说着。 灵素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字说着:“如果没能力自保,她绝不会试图去发现什么。” “她只是个简单的——” “今时今日你还会认为她简单,未免太过简单。”灵素打断了君夜,直接了当的。 君夜沉默着,视线从灵素身上转向平静的温泉池水,片刻,转身离开。 灵素一直目送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方才敛起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眉头紧皱,迅速捉起水中闭气太久的青乔,可一句“青乔”还没唤出就怔住了。出水的青水瞪着一双晶亮的眸子,嘴里叼着一根芦杆…… “你……你……”灵素试图找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此刻心情,以失败告终,他只能怔怔的看着青乔那张愈发嚣张的脸。 “怎么,怕我憋死吗?”青乔做了个鬼脸,挥了挥手中芦杆,“放心,我绝不会在同一件事情上困住两次。” “你连芦杆都带在身上!” “当然啊,万一哪天师傅又抽疯,又把我捆在海边石头上呢,带着芦杆好吸气啊。”青乔想了想,眉头微皱,“不过这根短了点儿,明儿再换个长的。” “你简直……简直……” “是你说的啊,我不简单咯。”青乔耸了耸肩。 灵素深呼吸,长长叹息一声,“你身上还带了什么?我看看。” “喂,你休想借机占我便宜!”青乔警觉的站了起来,飞快往池外爬,可边壁湿滑,青乔又扑腾的太急,一个没站稳就跌回了灵素怀里,手臂还搂住了灵素的脖子。 “现在似乎是你占我便宜。”灵素故意不躲,嘴唇贴近青乔耳畔,戏谑的语气说着。 青乔面红耳赤的推开灵素,重重“哼”了一声,刚想跳出池子去,却被灵素握住了手腕。 “疼疼疼!”青乔连呼着疼。 灵素却并不理会,视线落于她手腕上、君夜帮她裹好的布巾上,看了会儿,也不多说什么,竟直接把布巾拆了,团成一团随便丢了出去,淡淡的解释了句,“你的伤口已无需再用这些个东西。” 青乔哪里还敢再跟他争论,余光瞄到他站了起来,就赶紧面红耳赤的朝树林里跑去,直到确定灵素并没有追出来才真的松了口气。脸上娇嗔的神色逐渐收了,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月色凉薄,指尖如玉并无任何不妥,而青乔的神色却愈发凝重…… 清晨,海边,难得平整的一块沙地被圈了出来,七人已经被轰起来练早功练了半个时辰,此刻停了,气喘吁吁地站了一排,目不斜视,“恭敬”地注视着站在前方的练悬。 青乔很想镇定、很想对自己说一声没什么可怕的。可一想到在海里扎马步那冷的透骨的滋味……不寒而栗。下意识扫了眼大家,除了遥星轻颤,其他人倒也镇静,至少表面上比较镇静。昨晚上,宗文师傅的第一堂毒理课有惊无险渡过,除了月华逃过一劫、遥星毫无反应之外,其他人真正体验了一次什么叫做“肝肠寸断”。看来所有的课都不会是简单的教授给大家,青乔深刻明白这点,正胡思乱想,忽听练悬师傅沉声开口:“年十五学射御,君夜,何为‘五射’?” 众人看向君夜。 君夜不急不徐,冷静回答:“五射,即“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 “嗯。”练悬负手点头,视线看向灵素,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灵素沉声说着:“白矢,即射透箭靶。” 练悬的目光转向灵素身旁的岁华。 “叁连,即连续射出,连珠之箭。”岁华答了。 “剡注,箭不可从高而落,而为水平射出。”月华接上。 之后便是年心,“襄尺,臂直如箭,肘平而稳。” 练悬满意的点点头,目光落在年心旁边的遥星。 遥星注视着练悬,腿开始颤抖…… 练悬叹了声,看向青乔。 青乔的头已经快垂到了地上…… “井仪是指——”灵素和君夜忽然齐声开口,又都没料到彼此的行为,齐齐停住。 月华扫了眼君夜,又瞟了眼青乔,冷哼一声。 “井仪,是指四箭射靶要像井字有秩。”练悬也并无意惩罚哪个,直接说出了答案。 青乔立刻抬头,眼神中兴奋的仿佛方才那个低头的根本不是她,脆声嚷着:“井字我会写,我会写啊!” 灵素扶额…… 片刻之后,七副箭靶已被岛上护卫搬来,一字排开、分别立于七人百步之前。置好后,护卫们又分别给七人每人一张弓、一幅箭袋,每袋内置羽箭十余支。 “每人连射三支。”练悬沉声说着:“我看看你们的基础如何。” 青乔正琢磨着这弓该用哪只手拿,君夜和灵素的三支箭已不约而同分别射出,君夜三支正中靶心,而灵素两支中鞭心,第三支竟更强,直接劈开了第二支箭…… 之后是岁华和月华,虽不及灵素君夜,但起码也都是三支全中。至于年心,动作虽生疏,但胜在有臂力,玩弄着就拉出个满弓,箭斜着飞了出去,一支上靶,两支射偏。 遥星长叹一声,眉头微蹙、贝齿轻咬樱唇,远处站着的岛上护卫已经痴痴呆呆的一脸恨不得帮佳人射箭的表情。当然,并无人敢站出来,遥星拼尽全力将弓拉出个半月,箭……直接掉在了地上。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青乔……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射箭!起码她的臂力不会太差,那么剩下的就是准度了。更何况方才君夜和灵素射箭的动作她已全部记清楚,青乔咬了咬嘴唇,正色。深呼吸、一丝不苟面向箭靶、直立、聚精会神,排除了心中全部杂念,力量贯注手臂,上箭、挽弓,松弦,羽箭破风而出,呼啸着直冲箭靶! 一片死寂,所有人沉默着。 “呃,箭呢?”岁华终于最先忍不住,小声问着。 并没有人回答他。 场外,一岛上护卫默默的面向练悬举起了手,练悬叹息一声,点点头,护卫摘下头盔,用力拔下了插在上面的箭…… 君夜抚额。 青乔轻咳一声,讪笑,“嘿嘿,没伤到人就好……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嗯,意料之中。”练悬没什么表情,平静的点点头,“不过,以十日为限,再次进行考核之时,三箭不中靶者,接受惩罚。” 十日,只有十日。 没有人问那惩罚会是什么,又能是什么呢,最多不过一死罢了。而死亡这两个字在青乔有生之年一直如影随形,她知道自己怕、很怕,可她也确信一点,她会活下去。 入夜,海边空地。 青乔将柴堆燃着的火焰用枝子拔得高了些,让远处的箭靶能看得更清楚。 遥星站在箭靶前,手臂颤抖着,试图将弓拉满,可此刻的她早已精疲力尽,别说满弓,竟是连半月都拉不出了。 青乔走近遥星,夺过她手中的弓,摊开她手掌看着,拔弦的手指早已割破鲜血淋漓。青乔皱眉,轻叹一声:“遥星,今天先别练了,否则你这手指都快废了。” 遥星却只是笑了笑,“还说我,你呢?” “我皮糙肉厚的,不怕啊。”青乔一脸的不在乎,遥星却不信,拉过她的手看,果然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满掌的割伤,细细的口子。 “青乔,我帮你包一包。”遥星从怀中摸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缠在青乔的手掌上。 青乔也想帮遥星包扎,可以她的性子哪里会有什么手帕,想了想,索性将青衫衣摆扯下一条,裹在了遥星手上。 两个姑娘忍着痛互相帮了,又瞧着彼此狼狈的样子,忍俊不禁,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笑够了,遥星方叹息一声,说着:“还好有你在。青乔,真希望会有哪一项,是只有我们两人能完成的。” “一定会有的。”青乔伸手帮遥星滑落在耳畔的碎发掖了回去, 平静的说着:“即然选了我们,必是有道理。” “青乔说的对。” 青乔和遥星怔了下,扭头看向说话之人,是君夜。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了,此刻站在火堆旁,长身玉立,火光与月色一薄一烈交织在他周身,更衬得他好看得让人不舍错目。 “君夜,你怎么来了?”青乔有些意外,毕竟此刻已近亥时,大家都该睡了。 “出来走走,见这里火光亮着,就过来看看。”君夜柔声应了,又看了眼远处的箭靶,上面歪歪的插着数支箭,笑了笑,“看来你们有进步。” “都是青乔射上去的,我还是不行。”遥星有些沮丧,却也无奈。 “遥星,你的首要任务是先练好臂力,瞄准倒还是次之。更何况还有十天的时间。”君夜出言指点。 “我呢我呢?”青乔赶紧发问,“你射箭那么厉害,有没有什么窍门赶紧传授一下!” 君夜微笑着点点头,示意青乔再射一箭。 青乔忍着手指的疼,取了箭面向靶向站好,嘴里喃喃默念着练悬师傅教过的口诀:“手心向下成拳状,三指捻箭杆后端,右手顺着箭羽移至箭尾,手指捏住,徐徐向前送至弓弦……” 可没等口诀念完,青乔的身体却僵住了。因为君夜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手臂环住了她,助她挽弓。 君夜很高,高到青乔抬头也仅到他的下颌之处,他的声音近在她的耳畔,如耳语般,轻柔得像拂过一片羽毛,“身体要像旗杆一样端正,手臂要像树枝一样伸直。” 青乔听着,忘记了该专注于箭靶,而是扭过头怔怔的注视着君夜,视线却正对上他如夜星般幽远深遂的眸子,呼吸也就在这一瞬乱了,心跳加速、脑袋里嗡嗡作响,嘴下意识微张了。 可她恨自己在这个时候张了嘴,因为在下一刻,一个硬硬的东西已直直飞进了她嘴里…… “花痴!君夜在教你练箭你发什么呆!”不远处,月华叉腰站着,咬牙切齿的骂着,一脸嫌弃。身后还跟着满脸无奈的岁华,而岁华也不知道何处,抱着根粗木桩。 “呸呸!”青乔赶紧吐掉了嘴里飞进来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啃秃了的鸡爪子!怔住,厉声问着:“这是什么!” “赏你的咯。”月华一脸的无所谓。 “谁吃的!” “本小姐咯。”月华耸了耸肩膀,“本来想拿去喂狗,可岛上没狗,那就喂你吧。” 青乔气急,手中弓箭往地上一丢,朝着月华就冲了过去,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可月华却完全不惧,轻轻一闪身,夺了岁华抱着的粗木桩,直直的将木桩丢给了青乔。 青乔当然不服气,木桩丢回给月华。月华也不躲,接了,又抛给青乔,嘲讽的语气吼了句,“谁把木桩落地就算谁输!” “怕你不成,反正输的不会是我!”青乔立刻脆着嗓子应战,满身的疲惫都被月华勾成了怒火,抱着个木头桩子就开始追月华,可月华的功夫毕竟强出她许多,此刻左右闪躲灵巧之极,青乔跑五圈,她能躲过其中四圈。 “遥星,帮我!”青乔大声喊着,并将木桩抛给了遥星,遥星紧张的接了,追逐月华的人便自然成了她。一时之间,两人战火变成三人,围着火堆你追我赶的,气氛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个味儿。尤其在月华被一根伸出来的木柴差点儿绊倒之后,青乔和遥星笑得了个花枝乱颤,气急败坏反追木桩的人就变成了月华…… 君夜和岁华远远站着,怔怔的看着她们。 “岁华,月华她……吃错了什么药?宗文师傅又下毒了?” “嗯,有可能。”岁华重重点头。 夜色愈发深沉,众人回木屋的路上,遥星怀里还抱着那根木桩吃力的走在前面,岁华和月华紧随其后,还不停的对遥星说上几句冷嘲热讽的话。 君夜回头,瞧了眼走在最后的青乔,青乔当然也能看到遥星狼狈的样子,却沉默着,并不打算帮忙。笑了笑,等青乔走近,便问了:“怎么,不跟月华斗嘴了?” 青乔无奈的叹了声,苦笑,“我知道她是好意,让我和遥星练臂力罢了。” 君夜注视着青乔,月色下的她,神情疲惫,眸子却跟往常一样,闪着晶亮的光泽。他知道她能悟出月华的用心,毕竟她是这般玲珑之人。 玲珑?君夜在心中诧异自己对青乔的想法,可又觉得这两个字无比妥帖,妥贴到他注视着青乔的脸,舍不得将视线转移…… “我脸上有东西?”青乔怔了下,随意抹了下脸颊,一点灰反倒拂在了鼻梁上,平添三分狼狈的俏皮。 “嗯。”君夜微笑着点点头,一手轻轻抬起青乔的下巴,一手擦拭着她鼻梁上的灰痕,只觉指尖一片细腻。而正是这细腻忽地提醒了君夜,怔了下,他立刻松开了青乔,可指尖的温热却久久不褪,甚至一点点弥漫开来,到心里,如醉酒。 君夜轻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尴尬,又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月华等人走得有些远了,方才从怀中拿出一枚物件,递到青乔面前。 青乔有些心不在蔫,此刻终于回过神,看清了君夜手中的东西,是一枚木制的扳指。 “练箭的时候戴在手上就不会磨伤了。今天来不及,只做了一个,明天我再做个给遥星,她也需要。”君夜轻声说着,几句简单的话, 却愈发说的不自然,索性不说了。而青乔却一直低着头,沉默的注视着那枚扳指。扳指是他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做成的,如果在岛外,他可以选择上好的白玉,可在这里,他只有捡了岛上最常见的木头,打磨的很粗糙、形状也不规整。所以,她……她可是不喜欢? 念及如此,竟不愿再想下去,却又想问,百般纠结间,青乔便在此刻抬起了头,欢喜的笑了。 而这一刻青乔笑的样子,他记了终生。 如果可以,他愿以一生换回那晚的平静;如果可以,他愿依着那平静走下去;如果可以,他想藏着青乔眸子里落着的如珠玉般晶莹的月色。 可他却不能,那弯月色、那弯笑容,都将在之后逐渐消失,如剔骨削肉般疼…… 众人从海边回来已近子时,分头回房睡了,只有青乔独自去了书馆。没等进入,远远就已瞧见里面果然是亮着烛光的,青乔冷着脸快走几步,“嘭”的一声撞开了门,叉腰站在门口愤声控诉,“大家都去帮我和遥星,连月华都去了,你居然对我不理不睬,还说是同——” “盟”字还没说出口,里面迎面飞出个白胖包子,青乔本能接了,入手还是热乎的,赶紧啃上一口,香香的肉汁浸在唇齿之间,心花怒放…… “快吃,吃完过来背书。”灵素翘脚歪在椅子上,手里捧了本书,懒洋洋的斜了眼青乔,说着。 青乔试图绷脸皱眉,可瞧见灵素桌上还有一整屉的包子,遂决定抛弃任何不利于吃到美食的情绪,表情调整到灿烂,三步两步就跃了过去,坐在灵素旁边,眉头轻挑几下,脆着声夸赞,“还是你最了解我,不愧是我的同盟!” 灵素白了她一眼,见她唇角沾了肉汁,一脸嫌弃的抬手帮她拭干净了,“不跟我兴师问罪了?” “看在你也有所贡献的份儿上,算了,不和你计较。”青乔用指尖托住包子边吃边说,含糊不清的。 灵素无声笑了,视线却凝在青乔的手指上。手虽干净,却因练箭用力过度而抖的厉害,手指和掌心早被弓箭磨得红肿一片,偏偏又衬着她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就好像那伤根本是在别人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看什么呢?”青乔扫了灵素一眼,见他一脸莫名严肃,顺着他视线,立即明白了他在意什么,遂颇得意的摇头晃脑起来,“嗯,我就知道我们灵素很关心我。” 灵素却显然不想接她的话,也没什么表情,仍旧懒懒的把几本书摊开搁在青乔面前,“我劝你理智一点,‘关心’这两个字,在这岛上根本不存在。” “那可不见得。”青乔扬了扬眉梢,从怀里摸出君夜送她的扳指,炫宝似的在灵素眼前晃着,“瞧见没,射箭的扳指,我的!” 灵素却皱起眉头,夺了扳指打量起来。 “可好啦,我戴着它手就一定不会疼了。”青乔的眼神就没从扳指上离开,越看越喜欢。 灵素沉默片刻,冷笑,“君夜送的。” “嗯。”青乔用力点头,“他真是个——” 话音未落,灵素已高高扬手,将扳指直接从开着的窗子丢了出去…… “灵素!”青乔惊怔,本能的站了起来,顾不得再说什么,立刻转身往外跑,可没走出几步手腕就被灵素用力扣住,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回过身,抬头注视着灵素,一字一字的:“放开我。” “你不需要扳指。”灵素答着,简单的。 “需不需要,是我自己的事。”青乔的声音愈发的平静,灵素逼近一步,她的头便更仰起一分。 灵素怔忡的注视着她的,而她眸子里闪动着的……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他从不惧怕任何人、从不向任何人妥协,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事,他会不被任何想法所羁绊的去完成。而眼前的青乔依然是那副瘦瘦小小身子、根基最差却也最不服输的样子。她聪明,所以能过目不忘、能游刃有余的挑拔着他和君夜之间微妙的平衡。她又很蠢,蠢到时常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替他人做嫁衣。自上岛以来,她已伤痕累累,被月华掌击后的肋伤、捆在海边手腕上被铜铐磨出的擦伤、练功时的鞭伤、练箭带来的裂伤……他深知这伤,没有一处会是不痛的。可他从没见她因此而气馁、更加从没见过她的神情如此刻这样的……冰冷。 怔忡间,青乔已挣脱开来跑出书馆,灵素沉默的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门口。 月色下,青乔弯着腰,一寸一寸的搜寻着窗外的空地,拔开草、搬开碎石,不开口、不求助平静的找,一遍又一遍。 “你打算找多久。”灵素终于开口。 “找到为止。”青乔竟答了,不怒、不气,就只是答了,如同回答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灵素点点头,平静的:“君夜送你的,就这么宝贵。” 青乔慢慢的直起腰,转过身,远远的看着灵素,一字一字的回应:“对,就这么宝贵。” “你喜欢——”灵素问着。 他的话还没说完,青乔直接了当的打断了他,“我劝你理智一点,‘喜欢’这个词,在岛上根本不存在。” 片刻之前,灵素对青乔说“关心”这两个字,在这岛上根本不存在。 而此刻,青乔给他的回应是,“喜欢”这个词,在岛上根本不存在。 “我说的不对吗?”青乔一步一步走近了灵素,注视着月色下,他这张布满了疤痕的脸,“我知道你功夫很强,杀我轻而易举。但怎么办呢,你还是不会杀我,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敢。这里没人能随便出去,可也不会有人随便死去。” “轻而易举这四个字,应该也是我教你的。”灵素说着,直视着青乔。 “我可以感谢你,但却不会按你的想法活着。”青乔回应着。 “我只不过丢掉了一枚小小的扳指。”灵素冷冷说着。 青乔沉默了会儿,点点头,竟微笑了,“对你来说只是枚小小的扳指。可对我来说是今生……收到的唯一一个礼物。” 灵素怔住,心底似乎出现一道裂缝,忽地收紧着,扼住他的全部视线、让他无法再从眼前这个似乎毫不起眼,却又美得灼人的脸上移开,只能怔怔的听着。 “岛上不许说来历,所以我无法告诉你我……我在别人眼里会有多惨。”青乔说着,声音不高,却足以让灵素听清每一个字,“不过我根本不介意别人怎样看我。总之,让我吃饱一顿,我就能熬过三天。就算不吃不喝三天,给我一口水、哪怕是泥坑里的水,我也能活过来。月华打伤我,我根本不介意,因为她也得活,她也想活。练悬师傅也好、宗文师傅也罢,对我用毒用鞭子我都不介意,因为这是他们立的规矩,他们要守;你在海里差一点淹死我,我不介意,因为最后你到底是救了我;你跟我同盟,是想利用我也好、相信我也罢,我不会去深究,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人,一样的立场。你不喜欢君夜,与我无关,但我喜欢什么,想守住什么,也与你无关。我不能问你出身,我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扳指在你眼里是多不值钱,但那是我的,我唯一的,因为这辈子……从没有人为我做过只属于我的东西,只属于我的!你替我丢掉,你不配!” 青乔一字一字的说着,平静的,眼中的泪却迸了出来,无声的。其实她从小就明白,一个不被关注的孤儿、最无用的武器就是眼泪。所以她的哭泣从来没有声音,因为她连嚎啕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的力气要用来活着,全神贯注的活着!她并没料到自己会跟灵素说这么多的话,可她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在用力地割着她自己!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失望和委屈为什么会如此爆发出来,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和隐藏全部在灵素的面前消失殆尽,她拼命的告诉自己停下来、停下来,可是胸口就是压着一座山、一片海,她抬头注视着灵素,注视着灵素的眸子,眸子里分明是她自己、她自己的难过…… 而下一刻,灵素已摊开她的手,将扳指轻轻的搁在了她的掌心上,说着:“还给你。” 青乔怔住,下意识低头看着扳指,是君夜送她的,安然无恙。 “我想丢了它,并不是因为讨厌你跟君夜走近。”灵素的声音平静而冰冷,并张开手,在青乔的眼前。 青乔注视着灵素的手,他的手指和掌心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粗糙而坚硬。 “在战场上,戴着扳指的战士是无法拿稳其它兵器的,会成为致命的习惯。保住你命的不是扳指,而是你手上生出的茧子、心里铸出的堡垒,是你自己。” 灵素说完,将扳指放在了青乔手里,也不再做什么,转身离开。 “保住你命的不是扳指,而是你手上生出的茧子、心里铸出的堡垒,是你自己。” 青乔低下头看着掌心中的扳指,原来她平生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并不是这个。君夜送她的是武器。而灵素送她的,是她自己…… 练悬师傅规定的考核期限只有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虽然所有人都明白,遥星的臂力不可能在十日之内就练强,但也无人会代替她放弃。更何况遥星外表娇柔,性子却并不娇弱,君夜也帮她打磨了一枚扳指,她每日咬着牙练习。 与此同时,其他的课业如医理、药理、毒学、天文等由宗文师傅安排得愈发紧张,其他人还好,唯独青乔,仅是识字一项都已令她疲惫不堪,只有咬牙撑住,每日靠得死记硬背,竟也渐渐背出了些头絮,上课时不再像听天书一般。而灵素,像是完全忘记了和青乔争执那件事一样,仍旧是每夜带着青乔识字练字并细细讲解。旁人看不出端睨,青乔却心中有数,灵素帮归帮,可眼神中再无之前暖意,而是回到洞窟初识时的冰冷。青乔有心与他和解,可竟全无机会,灵素周身像是挂满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直到射箭考核的前一天。 一早,七人在海边练了早功,正要去吃饭,灵素也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张弓,递给了遥星。 遥星接了,好奇一拉,竟轻轻松松拉出个满月,惹得众人惊呼。月华抢过去端详,愕然,“这张弓好轻,灵素,哪儿找来的?” 灵素简单应了,“师傅的兵器房。” 遥星怔了下,“这张与我们平时练的不一样。” 灵素点点头,“师傅只说考核准度,并没说不许换弓,所以明日你自可以用这张。” 灵素说完,大家恍然点头。青乔下意识看向灵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考核”两个字及遥星所缺少的臂力上,竟忽略了机巧办法。果然他还是替她着想的,不会真的不再理她。 正胡思乱想着,君夜忽然微笑看着她,“青乔,你也试试这弓,如果合用,你和遥星就能全部过关了。” “对,对,我也试试。”青乔开心不已,走到遥星身旁刚想试试,却被灵素冷声制止。 “不可。” 青乔不明究里,“怎么了?” 灵素只是扫了她一眼,平静的,“不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不配……青乔怔住,她那晚给灵素的话,被他当众、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一向灵牙俐齿的青乔沉默了下来,脸上挂的笑容总不能凭空消失,就那样尴尬的一点点收着,唇角轻颤,勉强以自嘲的语气维持,“哦,也是……” 可自嘲的话未说完,却被君夜温和打断,“这弓一见即知是陈年旧物,已有裂痕、弦也脆,恐怕仅能支持遥星明日考核之用。青乔,我再帮你寻个合适你用的岂不更好。” 青乔怔了片刻,下个瞬间已扬起笑容,“对对,我这手粗得很,千万别把弓使坏了。” 君夜微笑着点头,下意识抬手竟想轻轻拍一拍青乔额头,却又生生停住,视线一瞥,正对上灵素冷冷的、略带嘲讽的眼神。 遥星却显然没留意别人,只为了灵素方才的“不配”而不安,安慰着:“没事的青乔,你用用看,说不定我们两个都能靠着它过关。” 青乔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我差的不是臂力,用普通的弓也没问题的,这张你自己用,千万要练好。” 说完,见遥星仍有犹豫,索性拉起平时用的一张弓,果然也拉满了,看似很轻松的样子。遥星见此,总算放了心,点点头,不再纠结此事,低头把玩起手中这把特制的弓,甚是喜欢。而灵素也走近了些,耐心指点起射箭的一些要素,说了几条,条条适用于遥星,听得遥星感激不已。 此时,君夜却下意识的看向青乔。 青乔站在遥星和灵素的身边,起先也专注的听着灵素的话,听了一会儿,意识到灵素讲的技巧是专门针对遥星适用的,便微笑着点点头,是为遥星开心,却也逐渐的、一步一步站远了些。低着头,拿了练习用的重弓在自己揣摩,方才她急于向遥星证明自己的臂力,连日来掌心磨裂再长好、再磨裂的伤口便渗了丝血,此刻想必是疼的,她却并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仍旧挂着,像是成了习惯。只有唇角的些许轻颤,竟颤在了君夜心头。 君夜走近了她,默默的握住她的手,迫她掌心摊开。 果然如他所想:大大小小的血泡和裂口,丑陋不堪。青乔下意识挣脱,缩回了手,讪讪的,“别看了,好丑。” “扳指呢,怎么不戴?”君夜沉默片刻,轻声问着。 青乔颇得意的扬了扬眉,从颈间捻出根红绳,绳子上吊着的正是君夜送的扳指,“收着呢。” 君夜微微皱眉,“送你扳指是护手的,怎么你——” “早日长出茧子,就什么都不怕了。”青乔扬起头看着君夜,脆声笑答着,目光清澈坦然。 君夜没有再追问,他送青乔的扳指被她这般爱惜,他该开心,可注视着青乔的眸子,心上却闪过莫名的酸楚与心痛,他不知这份酸楚从何而来,他更不知青乔眼中那份浓浓的、浓得化不开的究竟是什么。君夜下意识回头,看向不远处仍在教授遥星的灵素,同样的,灵素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心无旁鹜。灵素是谁?究竟是何来历?明明丑陋得与他相比几乎云泥之别,可他明明能感觉得到,那份挥之不去的威胁、和无力…… 夜,月色正浓。 灵素站在书馆门口,正了正色,推门,一脸平静的步入。 往常,青乔早已坐在临窗的桌前练字,脸上通常还沾了些许墨汁,平添几分俏皮。 可此刻……书馆竟然空无一人。 这丫头,果然扛不住决定偷懒!灵素眉头深皱,心头莫名火起。她的命是她自己的,与他无关;她学成什么样也是她自己的造化,与他无关;她视他为草芥,而他仍旧不计前嫌每晚前来陪读,对她已是仁至义尽,可她不止不感恩,反而……反而不来了? 灵素越想越怒,决定不再管她!不管! 一刻钟后,他却怔怔的站在海边,注视着不远处的礁石岸边,那个坐着烤火的、小小瘦瘦的背影。 难得他可以不用陪读、难得可以早些睡去,可他竟然、竟然找遍了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直到此刻…… 她背对着他,燃起了小小的一堆篝火,抱膝而坐。 月色笼着她,海浪声挟裹着她,她在这天地之间不过一抹随时可被抹煞的暗青,可那抹暗青却像是攥紧了他心脏的一只手掌,引着他不自由主的上前,他知他根本没必要走上前、更知他根本不该在乎她在想什么,可他却终于慢慢走近着,站在她的身后,而她…… 火堆上竟架着一只烤兔! 灵素发誓,他从未体验过的暴怒,此刻体验了,深深地。 他一把揪住青乔的后衣领,直接将她提了起来,迫得她面向自己,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你知道自己在做——” 话未说完,他却生生的停了。 青乔的脸近在咫尺,一如平常的削瘦,却布满泪痕…… 灵素注视着她,在与她数次的交锋中,他见过她的嚣张、见过她的狡猾、见过她的灵黠、见过她的决断,可唯独不曾见的,是她的委屈。 如此刻。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时辰,该去习字了是吧,我收拾一下这就去。”青乔像是被他吓了一跳,尴尬的胡乱拭净泪痕,嘴角扬起笑容,一边解释,一边转身想离开,步子被碎柴绊得踉跄了些,却宁愿跌倒都不想再碰到灵素。 灵素狠着心,怒气冲冲的拉住了她,“你到底想怎样!” “我做什么了?”青乔怔住。 灵素无言,是啊,她做什么了?她做什么不是都与他无关吗?可他……他索性提高了声音,显示自己的愤怒,“为什么不去习字!” 青乔注视着灵素,沉默了会儿,轻声说了,“所以,你还是关心我的。” 灵素冷笑,“不要会错意,你我是同盟,只是同盟。” “即是同盟,为什么只教遥星,不教我?” “你有君夜,何需我再出手。”灵素直接了当答了,一字一字的,“现在我肯来寻你,也算尽了义务,你学成什么样、生也好、死也好,我不会再挂心。” 说完,转身离开,这话是说给青乔听,更加是说给他自己,狠心行事是对大家都好的决定!可就当他决定“狠心”的同时,身后却终于传来他一直想听到、却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想听的那句话…… “我错了!”青乔的声音轻轻的,却足以让他站住。 灵素转身,注视着青乔。 她在流泪,无声的、默默的泪,“我错了,不该误会了你,你为我好,我却说你不配。” 灵素注视着青乔,仍旧沉默着。 “是我伤了你,所以我必须要对你说出这些。并且……你帮遥星找了弓,你说——” “那弓真的不适合你练。”灵素轻声打断了青乔,他知道自己无需解释什么,可心脏却在瞧见青乔的泪痕同时隐隐痛着,痛得他解释几乎脱口而出,本能的,“你和她臂力不同,你胜于她,现在差的只是稳,而练心性、练稳,习字是最好的途径。对你来说一举两得,所以今晚……今晚如果你去了书馆,我会告诉你很多要点,我并不是……并不是不希望你通过考核的。” 灵素一口气说完,却连自己都怔忡了。这些话是他所想,却是他隐约在心里、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他怔怔的注视着青乔,不知该庆幸她逼得他说出了心里话,还是该懊恼又先自服了输!他承认自己被青乔伤透,尤其她那句“你不配”,她说的那样平静、那样理所当然,即使在这毫无人情、毫无未来可言的岛上,她那晚的话仍旧让他寒得彻骨。而他本该借此机会远离她、给她一个真正的教训,可终究功亏一篑,他怔怔的注视着青乔,深深的不安,直到青乔脸上的笑意终于重新灿烂了起来,他竟恍惚了…… “我懂了。”青乔用力、重重的点头,眼中的愉悦一目了然,并少有的羞怯,“我平时不会这么矫情的,而且我也喜欢遥星,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难过,没事没事,我们还是同盟,最好的同盟!” 说完,转身便从篝火上取了架子上的烤兔,抹干脸上的泪痕,讨好的语气,“刚烤好可以吃了,请你吃,就当赔罪。” 灵素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漫不经心的扫过那烤兔,显得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轻咳一声,不以为然的语气,“赔罪倒谈不上,我也并未怪你,总之……今后注意为好,嗯,这烤兔看起来还可以,尝尝也无妨。” “嗯,尝尝!”青乔破啼为笑,将烤兔递到灵素眼前。 灵素打量那烤兔,不大不小、油汪汪的色泽,火候刚刚好,“你猎的?” “嗯嗯。”青乔不住点头,“岛上的,尝尝。” “我帮你撕只兔腿吧。”灵素接过烤兔,抓上兔腿刚要撕,却被青乔制止。 “我并不饿,再说了,我们江湖儿女哪里还有撕着吃的,也太小家子气了,要啃,要大口的啃!” 灵素本觉得难以下口,但见青乔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眸子晶莹剔透,纯粹无邪,竟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自己还要撕着吃的话,的确显得有些矫情,便张大嘴狠狠的对准兔腿咬了下去。果然油汪汪的、肉质外表坚韧内里如渣,颇像……呃,如渣?灵素怔了下,默默的吐出嘴里的“肉”,黑黄黑黄一坨…… 灵素深深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这是什么?” “你猜?”青乔不知什么时候跳出很远了。 “……黄……黄泥?” “答对了,真聪明!外面裹的油纸,里面是黄泥。”青乔认真点头,怕他不懂,还仔细讲解起来,“为了造这只‘兔’可是花费了我许多时间,不仅讲究色泽,还要讲究形状。唉,过去我是常常做了拿去街上卖的,来这儿之后手艺生了,方才还真怕你看出破绽不肯吃。好在月色朦胧,怎么样,不错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灵素平静的点点头,“所以,你故意引我来这儿。道歉是假、整蛊为真。” “又答对了!”青乔兴高采烈的拍了拍掌,跳得更远了些。 “所以,你是气我帮了遥星不帮你。” “这个嘛……”青乔皱眉,认真思索的神情,“也是,也不是。你帮遥星,我是欢喜的。但的确也小小生气,因为你竟然说我不配!别人都可以说,只有你不行!” “为什么?”灵素平心静心的询问。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若是知道,还会这么气吗?总之我心里不舒服,让我不舒服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舒服。所以你也不要怪我,毕竟我是这么有原则的人。” 灵素怔怔的注视着青乔,只觉胸口一口气闷着、顺到喉间哽住,出也不是、不出也是,明明是她那晚先用了“不配”这两个字、明明是她跟君夜走得近忘记了他才是“同盟”、明明是她狡猾的从不按常理出章、明明……她现在居然还如此有理有据的说了这么一大堆而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那口气愈发哽在喉间愈发的憋闷,忽地又想到什么,总觉得以青乔的个性她不止会做到如此程度,念此于此,心胆颇寒、连声音都颤了,小心翼翼、试探的、又饱含着为数不多的希望问着:“所以……你只用了黄泥是吧?没……加料……吧?” “你猜。” 灵素发誓,他平生最恨的两个字在今晚形成了!那就是:你猜。 “你整也整了,说吧,还加了什么?”灵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缓,毕竟此刻发怒并不明智。 青乔斜视着灵素,一脸的“孺子可教”,挑了挑眉梢,摊了摊手,“果然了解我,不愧是同盟。也没什么,师傅不是在教药理,不是告诉我们要重实践,所以我找了点儿绿灵草涂在了油纸上。” 灵素惊怔,“绿灵草!” “哎呀你放心,涂的不多,十滴而已。”青乔颇坦然,“师傅不是说过,五滴即可通便,十滴嘛,最多通的更通一些咯,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今晚就多多如厕吧,也没什么的。” “你——你——你——”灵素气的头痛胸痛全身都痛,恨不得从牙根里能挤出声音去骂骂她,可一时之间只觉全部的学识都表达不出情绪,竟无言以对! “我我我我我我怎么了嘛,还不就是前些日子教过我的那四个字,呃叫什么来着?什么必报来着?”青乔一脸的理所当然。 “睚眦必报!” “对,我,就是这样一个有原则的人,我的原则就是,睚眦必报!”青乔拍着胸脯,一脸严肃的郑重承诺。 灵素瞬间气炸,厉声吼出,“青——乔!” 话毕,只觉再不动手简直对不起江湖人士,正欲快步上前抓住青乔狠揍一通,却发现她早有防备,早前就已经站得颇远,此刻见事不妙,更是脚底抹油一般火速开溜,边溜还边回头做着鬼脸,那欠揍的样子惹得灵素更气! 若在平时,以青乔的功夫,灵素绝对可以轻松抓了她。可今晚不同,绿灵草的药效真不是吹出去的,威力强大到灵素动一动腿就感觉腹中仿佛有物要喷薄而出的样子了……总算明白了青乔的用意,绿灵草何止是对他的惩罚,更加是她为自己准备的逃命之物啊,这家伙早有预谋,何止是睚眦必报,简直是……简直是……简直是…… 青乔已消失在视线中,而他……他转向,跑向茅厕…… 夜深,青乔与遥星的房里。 遥星将药涂在青乔被弓箭磨破的伤口上,动作虽轻,却仍旧刺的青乔连连呼痛。 “我说让你用扳指,偏不听,白白浪费了君夜的一番好意。”遥星见青乔呲牙咧嘴的样子,心疼不已。 青乔哭丧着脸,“灵素说戴了扳指不利于用别的武器。” 遥星轻笑起来,“你这么听他的话,却还要害他吃黄泥。” “是他先惹我!”青乔立刻瞪圆了眼睛。 “是不是他惹了你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他变了,你也变了。”遥星柔声说着,认真的。 “我?”青乔怔了下,“我没变,我一直这样小气。” “那我问你,如果是君夜惹了你,你会花一下午的时间做只黄泥兔去害他吗?”遥星笑问。 “呃……”青乔皱眉好好的想了会儿,“君夜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去惹我……” “你和灵素、君夜,是我们七人中最聪明的。”遥星柔声说着:“可是之前你和灵素、君夜,是互相不信任的。尤其灵素,他什么都不怕,心也狠,不是还害得你在海里差点淹死,可你当时一点没怪他。” 青乔叹了声,认真的解释,“当时他那样做是为了活命,我理解。” “难道他现在就不需要活命吗?”遥星注视着青乔,“可是你却变得会怪他了。” 遥星说完,不再多语什么,专注的帮青乔铺着被褥,仿佛方才她的话只是无心的、随意的。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遥星,心却凛了起来。她一直以为遥星是七人里心思最简单的,与世无争,却没想到她竟看得这般透彻。而自己……竟几乎忘记了这里是什么样的岛、几乎忘记了今日的朋友或许有一天要注定走到无人可知的地步。遥星说的没错,灵素在洞里出手狠辣、出洞后又利用她活命的机会逼她吐露真话,他是这般心硬的人,自己竟几乎忘记了…… 屋内,烛火飘摇,一如青乔与遥星的命途未卜。 屋外星夜,隐于星群中最远最小的一颗却逐渐亮了起来,透过暗夜、透过云层,昭示着七人中唯一的那人……终将现世。 十日考核之期,就在今朝。 上午,七人按平时一样完成了规定的所有功课,可与平时不同的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变得安静,因为没有人知道考核之后的惩罚会是什么,输了的人,是单独受苦,亦或又会全部人一起受难。 午膳,七人仍旧默默用完。青乔的位置是灵素对面,她偷偷抬头瞄了他几眼,只见他脸色苍白,眼底泛青,想必昨晚跑了数次茅厕的“成果”。可苍白归苍白,无论眼神还是表情,竟毫无恼意,平平静静的,也没有故意回避或无视青乔的偷瞄,坦然无比。这样子倒让青乔摸不到头绪,一餐饭吃的是心绪百结、孤疑不安。 不过更让她不安的人终于出现了。 是练悬师傅。 “所有人到海边,准备今日的射箭考核。”练悬师傅沉声说完,转身离开。 七人面面相觑,该来的,总算来了…… 海边。 虽是春季,午后的艳阳却仿如夏日般灼热。七人一排,面向练悬而站。而练悬手中却捧了一只铜壶,里面搁了竹签数根。 “玩投壶?不是考箭术吗?”岁华站得虽直,却跟月华窃窃私语。 月华面色沉凛,语气无奈,“你放心,绝不会这么简单。” 遥星显然最怕,双手止不住轻颤,连日来的训练几乎已耗尽她所有气力,收效虽有,但在完全不知规则的情况下难免紧张。 而七人里最轻松的人显然是青乔。当然,她并不是胸有成竹所以轻松,而是因为实在太差,做好了受罚的心理准备…… 这次又会罚什么呢?罚饿?不怕,以前流浪的时候又不是没饿过。罚在海中被困?也还好,白天越来越暖了,身上还备了芦管;罚鞭子?这个倒最为难,要不多穿几层衣服?衣服里再裹些皮子? 就在青乔的胡思乱想快要冲出天际之际,练悬师傅终于开口:“我手中铜壶内有七枚竹签,你们七人上前来抽签,抽到哪支,就按哪支上面书写的方式接受箭术的考核。” 七人不约而同怔了下,各自却有不同反应。 “七种方式,必然有难有易,这不公平。”月华脱口而出的质问。 练悬师傅只是笑了笑,沉声回答:“战场上何来公平可言,有的只是死法不同而已。有人侥幸得活,那也是他的运数,旁人羡慕不来。” 君夜随后发问:“可是我们近日练的全部是单一的准度而已,并没有提前告知还有其它。” “难道在战场上,你的敌人还会来提前告知将用什么战术吗?”练悬师傅不急不徐的说着。 七人明明不服,可确实无可奈何,他们出洞窟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这岛上是毫无规矩可言。 练悬师傅不再耽误,直接举起铜壶、一一目视七人。七人无奈,只有围了上去,每人抽出一枚竹签,迫不及待的确认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最先抽出签的人是月华,喃喃念着:“一箭,射熄百步之距的一柱香火。” 念完,倒松了口气。眼力本就是她长处,这考题针对对她来说并不难。 接着是岁华,心惊胆战的祈祷了一番方才看向签上,“一箭射穿叠挂的十幅犀牛皮甲。” 念完,长呼出一口气,这题虽难,但他拼一拼许也能完成。不禁看向月华,姐弟俩对视一眼,面露得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遥星羡慕的看着月华和岁华,却也明白羡慕无用,无可奈何的看向签上,认命的语气念着:“一箭,百步箭靶。” 念完,方才回过神,难以置信的激动再问,“只需要射百步之距的箭靶吗?没有其它?” 青乔立刻机敏的打断她的追问,“当然不会有其它了,你别问了,小心师傅改主意!” 遥星赶紧捂嘴,眼神中的喜悦却暴露无疑。百步之距射箭靶是七人每日的日常训练,遥星力量虽然最小,但这项已是基本中的基本,她使用灵素帮她寻到的轻弓去射,只要不是发挥失常,准度根本就是没太大问题。 “哼,最没本事的人,运气倒是真好。”月华白了遥星一眼,酸溜溜的出言讽刺。 “师傅说了,这是各人的运数,你羡慕不来的。”青乔笑眯眯的看着月华,摇头晃脑的得瑟。 月华哈哈笑了两声,“还是看完你自己的签再来决定你要不要羡慕吧!” “你让我看我就看?我偏不,我偏最后看不行吗?”青乔一脸就是要气死你的样子,当然,她死都不会承认是因为不敢看,只想拖到最后一刻的…… 一直沉默着的年心仍旧像隔离在所有人之外,岁华却好奇,抢过她的签替她念了,“十箭连发射靶。” 对年心来讲,也没问题啊,六人下意识点点头。 “君夜,你呢?”月华看向君夜。 君夜平静的看向签上字迹,“三箭连珠。” “连珠箭!好难啊。”青乔有些忧心。 月华狠狠瞪了她一眼,“对你来说当然难。” 君夜轻轻拍了拍青乔额头,微笑着安慰,“无妨。” 月华旁观着君夜和青乔。君夜本就比青乔高大许多,一袭青衫、姿容绝世,此刻站在青乔面前,竟有些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猫。月华深知,君夜的眼神,是从无一刻会如此刻般会落在她身上的,可为什么偏偏又是青乔,这个处处都比她不过的丫头。 “灵素,你呢?”遥星轻声问着。 青乔下意识看向灵素。他站在七人最边处,一直沉默不言,她望向他的时候,似乎瞥见他对她遥望的注视,可那注视一闪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灵素,你考核的是什么?”岁华也好奇追问。 灵素扫了他一眼,懒洋洋的答了:“蒙眼,一箭中靶心。” 蒙眼!果然一个比一个难。青乔心中凛了下,她知道灵素箭术了得,可觉得蒙眼去射还是太苛刻了。不知道灵素完不完得成,唉,早知道是这样的规矩,应该提前帮他练一练。否则万一射不中,他就会被惩罚了,又不知道会罚些什么,他受不受得住…… “青乔,青乔!”君夜的声音在青乔耳边响起,“你的签上写了什么?” 青乔忽然回过神,是哦,自己替灵素操什么心啊,她自己的签还没看! 尴尬的轻咳一声,讪讪地扫了灵素一眼,他这次倒面向了她,眼神中似乎带了些许笑意。 青乔冷哼一声,拿起签,认真而大声的念了,仿佛声音越大、题目就会越简单一样,给自己壮胆,“骑射、活靶!” 一片死寂……只有岁华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声音…… 青乔怔着,使劲揉了揉眼,再三确认签上的字迹:骑射、活靶。想了想,把签递给君夜,“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认错字了?” 君夜皱眉接过签立刻看,显然,青乔并没认错。 青乔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确认,“骑射、活靶的意思是……意思不会是骑着马还要射箭吧?箭靶还是会动的?不是吧?不是这个意思吧?” 遥星带着哭腔,“是这个意思……” “噗。”月华一脸强忍的笑意,幸灾乐祸。 青乔已经完全顾不上再跟月华斗嘴,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吼向了练悬师傅,“师傅,我没骑过马,您也没教过我骑马!” 练悬仍旧一脸云淡风清的欠揍,“不公平是吗?我早说过,这里没有公平可言。战场上,你的敌人不会问你会不会这个、会不会那个。这是运数,你的运数。” 青乔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所以,我的是最难的?” “未必,只不过对你来说,是最难的。”练悬点点头,十分坦诚。 青乔怔怔的看着练悬。早知道留在招不要出来,即使她有被罚的心理准备、即使她知道这里没有“公平”二字,可真的面对如此境况之时,她仍旧怄的只想哭一哭啊…… 考核开始。 一个一个,按抽签顺序完成着。 月华的项目是射熄百步之距的一柱香,她提着弓,大肆走到规定位置,轻轻松松挽弓,毫无偏差的射出一箭直接断了香。 意料之中啊,青乔木然而立,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岁华深呼吸,挑了张最重的弓,瞄准百步之距的十张特制叠在一起的犀牛皮甲。他深知这皮甲的厚度和韧度有多可怕,别说全部射穿了,即使射穿五张都已经需要很大的力气。不敢大意,全神贯注瞄准之后大喝一声,箭离弦,破空而出直中皮甲,眨眼间十甲全穿,表面只见箭尾! 意料之中啊,青乔木然而立,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遥星同样有惊无聊,拉满了弓,普通一箭,歪歪扭扭的射中,却也还是勉强中了靶心。 意料之中啊,青乔木然而立,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年心数箭连发,疾如风快如闪电,无论是拔箭还是上弓全部熟练之极,全部中靶。 意料之中啊,青乔木然而立,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君夜三箭连珠,身姿俊美之极,连珠之箭横向齐发,齐中前方三个箭靶靶心,不偏不倚毫无偏差。引得遥星月华拍掌恭贺,连年心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意料之中啊,青乔木然而立,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灵素,站在距离箭靶百步之外,盯着靶,片刻之间便已心中有数。黑布蒙了双眼,上箭、挽弓,果断一箭离弦而出,所有人紧张的屏息静气之间,正中红色靶心。 意料之中啊,青乔木然而立,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于是,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最后一人身上:青乔。 青乔已经把自己站成了一颗树…… 想了想,还是问了练悬,“师傅,如果我死了,麻烦清明给烧个纸,我不想活着的时候穷,死了还穷。” “为师并无这些闲瑕功夫。” “明白,我就是说说。”青乔认命。 海边,不知何时已由护卫牵来一匹马。少见的银色,通体的毛色绸缎一样光滑,唯四蹄踏墨,神态高傲不凡。 青乔看得呆了,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马是其一,重点是……这马也太高了!能骑得上去?上去掉下来不会直接摔死吧?一时之间愁肠翻结,无语凝噎。 “青乔,快些开始吧。”练悬师傅的语气已带了些许的不耐烦。日头毒,他也站得累了。 青乔带了哭腔,“师傅,靶呢?” 练悬朝旁边的护卫点了点头,护卫便举着靶走近了他。 “这靶,一会儿将由护卫抛向空中,你只需骑在奔跑着的马上,射中靶心即可。”练悬说着,语气尽显无比简单。 原来活靶是这个意思。 青乔终于懂了,竟笑了,苦涩。 也对,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好运?即使重新再抽一次签,恐怕她也还是抽到这支吧,这就是她的运数。 想了想,心里竟坦然了,平静的看向负责举靶的护卫,认真嘱咐着:“一会儿你抛高一点儿,然后自己快跑几步离开,我准头差,免得被我的箭伤到就不好了。” 说完,转身看向六人,一个一个的,他们的目光也集中在她的身上。青乔便真心笑了,“我长这么大,从没被这么多人关注过呢,真好。” “青乔,别怕,无论有什么惩罚,都能挺过去。”君夜注视着青乔,她仍旧和平时一样,一脸顽皮、满目晶莹,可那自嘲中却透着浓浓的苦涩。 青乔不再迟疑,拿了弓箭一步一步走向银马。跟她所想的一样,马的高度几乎已经超过她的肩膀,仔细观察了下马靶,脑海中好好回忆了当初在江湖上见过一些骑马的老爷们上马的动作,想来必不算太难。试探性的扶着马靶,银马很安静,并没有异动,青乔放了些心,一脚踩上马蹬,却没想到刚要用力,那马便像受了惊动了怒,咆哮着抬起前蹄,直接把她甩在了地上。 甩在沙滩上也罢,好巧不巧的沙滩上偏偏有堆碎石,青乔毫无准备正正的跌在了上面,顿时硌到,痛得她半个身子都快麻了,鼻端一酸,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一旁候着的遥星惊呼出声,本能的想跑过来帮青乔,被岁华拉住,岁华也是一脸无奈,“你去了也是帮倒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可这一跌,却把青乔的怒气真真跌了出来。即使她倒霉、即使她命如草芥,可也绝不能容许就这样被个畜牧欺负了!银马在她眼中仿佛化成练悬、宗文、岛上恶魔一样的护卫。她的项目是骑射,此刻若连“骑”都不能完成,岂不是必输无疑,即使输,也不能输在这一步! 念及如此,青乔把心一横,牙关紧咬,站起身径直走到银马身旁,死死的抓住马鞍,贯注全身力气纵身一跃,竟成功的骑在了马背上。可事情显然并不会到此结束,那银马桀骜已极,此刻被青乔骑上了便驳然大怒,拼命抬蹄前抬后踢的疯狂跳跃起来,伴以厉声嘶吼惊天动地。若是旁人,恐怕已经被甩下或是自己主动跳下了,偏偏青乔的性子是能赖就赖,赖不掉的死也会迎战,此刻便是“死也会迎战”。 可她不要命的举动被君夜看在眼里,不由得心惊胆战。他深知烈马的禀性是极有可能跟强迫它去屈从的人同归于尽的,而青乔无论是姿势还是手法显然是从未经过骑术的训练,恐怕连上马都是第一次,只单凭一股心力和蛮力哪里会是银马的对手,迟早会堕马,随便被踢踩上一脚恐怕都是骨断晕厥的下场。想了想,觉得不能再拖延,直接高声喊着:“青乔认输吧,受罚而已。” “对啊青乔,认输吧,大不了受罚,你这样会死的!”遥星更加忧心,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月华岁华虽然没说什么,眼神却紧张的盯着那马,再无冷潮热讽的心情。甚至连年心都不再一脸冷漠,眉头轻皱,显然也在关注着情况。 “不要!”青乔声嘶力竭的回应着,是,她是怕受罚,可若此刻认输,意味着之后所有的考核她都有可能在心里给自己认输的机会,那么总有一天这个机会会害死她,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绝对要撑下去。可说“撑”字容易,做到简直太难,这马已经把她颠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翻了个儿,脑袋里嗡嗡作响眼睛也晃得直冒金星,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错了位,尤其是两条胳膊折断一样的痛。可无论她怎么用力,这马就是不像是要停下来的样子,她光是能保持不掉下去就已经要用全身力气了,哪还会有手腾出来挽弓射箭,心里愈发着急,不知觉已经大汗淋漓,而就在她快要绝望之际,余光竟瞄到远处站着的护卫竟然已经举起了箭靶,高高的抛向了空中。也就是说,在箭靶落地之前她没射中靶心,算输…… “不——行——”青乔崩溃之极,眼睁睁的看着那箭靶被抛向空中,涕泪交加嘶吼出最后一句,她不甘心就这样输掉,可真的已经无能为力,老天爷从来没有站在她这一边,一次都没有,或许就像练悬师傅说的那样,这就是她的运数,她的命! 可就在她打算认命、视线已经被眼泪浸得模糊之际,有人却站在了她的马前。 那人一袭青衫,极高大,出现在银马的面前,并没停留,而是闪身一侧即抓住了缰绳,一手托住了青乔即将坠下的身体,纵身一跃,稳稳的坐在了青乔的身后。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在青乔耳畔说着:“别怕,我在。” 是灵素。 青乔怔了,由着灵素的双臂环上前来替她握紧了鞍头,她的后背紧紧的贴着灵素的胸口,暖暖的、坚实的。银马仍旧在翻腾,灵素却毫不示弱,双腿夹紧了马身,厉声喝止,并在马稍有喘息之际迅速的解下她背着的弓箭并塞到了她的手里。 青乔下意识看向箭靶,一瞬息而已,箭靶已经从空中下坠,即将落地,也就是说即使她现在拿到了弓也根本没有射出去的机会了,一切仍旧是白费,恐怕还会连累了灵素! 耳边再次传来遥星等人的尖叫声,为这千钧一发,为这功亏一篑。 可就在箭靶几乎落到地面的同时,一支羽箭破风而出,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连环箭一支一支的射着、每一支都刚好撞上箭靶的最底端,不断将箭靶托得更高。 青乔惊怔的看向射箭之人,是君夜、月华…… 他们并排而立,神情严凛,一支又一支的箭从他们手中的弓发射而出,没有人约定了什么,只是默契而有序的接力完成着。 而下一刻,青乔的手臂再次被身后的灵素托起,他环着她的身体、握着她的手,助她挽弓、上箭,他的嘴唇贴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字的说着:“看清楚你的猎物是什么,当你射中的那一刻,你会听到它心里最后的悲叹。” 语毕,他的手松开了。 青乔注视着空中的箭靶,本来模糊的视线竟清晰起来,当中的红色靶心仿佛像是冲破了迷雾和绝望,就那样大肆的出现在青乔的面前。 “看清楚你的猎物是什么,当你射中的那一刻,你会听到它心里最后的悲叹。” 青乔记住了灵素的这句话,一世。 松弦,唯一的箭破风而出,挟裹着所有青乔本已甘心认定的命数。 箭靶终于落地,正面朝上,红色靶心上,是青乔的箭。 没有人欢呼,包括青乔。 她骑在马上,倚着灵素,看向不远处的伙伴,心上似乎有一道坚硬的壳在此刻被一锤一锤的击碎着,碎掉的是她流浪十五余年的孤苦生涯、是她引以为傲赖以为生的“狡猾”、是她小心翼翼艰难护住的命数烛火。 灵素站在原地,望向骑在银马上的青乔。 这是第一次,她比他还要高。 一袭青衫,双眸晶莹,内里却燃着像是可以炽尽天下万物的火焰,他从不觉得她是岛上最美的女子,可在这一刻,她却是了。而她身后的灵素,脸上疤痕仍在,可神态中那份高傲、那份睥睨苍生的气势、那份从没劝阻青乔认输、而是无论如何助她蜕变的霸气。 君夜的人生中从没感受到的挫败以如此方式到来,竟是产生于青乔得胜之际。他替她高兴,可心里的酸涩已在不知不觉间丝丝弥漫开来…… 练悬师傅站在七人面前,不怒不喜,全无表情,只是慢条斯理地逐一打量着七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师傅,一人做事一人当,青乔犯规,您若是不认可,罚她好了!”月华率先打破沉默,极其的理所当然,听上去非常有道理。 青乔忍不住想对她呲牙,但看在她方才本能出手帮了自己的份上,暂且不跟她计较,却在心里感叹了句果然不要想太美。索性赶紧专攻练悬,免得他被影响了判断,想了想,立刻解释着:“师傅,您只规定了我需要射中靶心,并无规定不许有人帮忙对不对?岛上的规矩不就是只要你完成,管你杀人还是放火都行对不对?” 练悬眉头皱起,“这话,忒粗鄙,为师何时说过——” “师傅,青乔一时情急才出言不逊,您别怪她。”遥星赶紧打岔求饶,视线也对上君夜,提醒该是他说话的时候了,毕竟君夜是这岛上最被师傅认可的弟子,明眼人都看得出。 君夜刚想开口,却已被青乔打断。她这次换了副近乎“谄媚”的神态和语气,一长串的话连珠箭一样翻滚着出来,全部是对着练悬,“师傅,您看哈,我其实并没犯规的,因为您没订射箭的规矩啊对不对?我抽到的签上的写的就四个字‘骑射、活靶”,那么我是不是骑射呢?是啊,这大家都看到了,我的确骑在马上。那是不是射的活靶呢?也是啊,护卫亲自抛的,大家更是看到了。两项我都符合了,一箭正中靶心,正中啊,这么难的题目我一箭正中,而且还是仅学了十天的情况下。我自认应该是个天才,练武奇才、练箭神才。师傅,您说了,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的命数。所以……您也顺应天命吧!” 练悬怔怔的注视着青乔,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认真的做出判断,“练武你是不是天才这不确实,辩才,你一定是。” “师傅,青乔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请您网开一面,判她过关吧!”君夜见练悬口风松动,立刻趁热打铁。 练悬竟笑了,不可思议的打量着七人,“你们不是经常斗个你死我活的,这次是怎么回事,竟如此团结?” 月华立刻摇头,果断否认,“师傅,您误会了,别人怎样想的我不知道。至于我为何出手帮青乔,完全是因为上次没帮她,结果是我们全体受罚。我可不想再被她连累一次。” 青乔瞠目结舌瞪着月华,“亏我当时还那么感动,你倒真是诚恳……” “彼此彼此。”月华白了青乔一眼,不以为然。 “师傅,您就饶了青乔吧……”遥星泪眼朦胧,准备开始泪眼攻势。 练悬怔了下,好气又好笑的,“都是你们在说,何时给我做出决定的机会了?” “那您的意思是……”岁华盯着练悬,眼神专注的。 练悬冷哼一声,慢条斯理、拉着长音开口,“七人的箭术考核……通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一片兴奋的尖叫瞬间响起,青乔激动的跳着,这是她上岛以来得到的第一次认可,短短的“通过”两字已经让她开心得几乎忘记了这里本是牢狱的事实。她兴奋的尖叫着,接受着君夜温柔不语的眼神、接受着遥星的祝贺、接受着月华岁华年心或强作镇定或不以为然的白眼和漠视。 可下一瞬,练悬师傅递过来的白玉印章又让青乔如坠冰窟。 “又是死字,又是死字!师傅凭什么他们得的全是生字,我全是死字啊!”青乔几乎气急败坏。 “你会有明白的那一天。”练悬师傅不紧不慢的卖着关子。 青乔用力跺脚,“是不是我死的那一天就知道了!” 练悬师傅压根不答理她,扬长而去。青乔沮丧的看了看手中的白玉印章,抬头下意识的搜寻着最给她带来安全感觉的那个人的身影。 她回头,对着灵素,灿然却又苦涩的笑。 灵素也注视着她,眸子里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暖着,暖到让她有了片刻的恍惚,让她记住了他的样子,而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温暖”当中含着的意义,未来竟成了她支撑着自己艰难跋涉的最大的一份力量,也是插在她胸口,最深的那把刀…… 夜,月色正浓,礁石滩上。 灵素懒洋洋的躺着,嘴里叼了根草棍,看着众人忙碌的样子。颇不耐烦,“你们动作快一点。” 并没人理会。 年心在磨刀、遥星陪着她。而月华和君夜正围着一堆树枝试图点燃,可这两个人全无经验,拾来的树枝大部分半干不湿的,火石也不会用,连一向好性子的君夜都快崩溃了,此刻正皱眉严正的看着月华,沉声说着:“方才明明有火星了,你为何又吹熄?” 月华又气又恼,用力搅了搅火堆,“那一丁点火星还要我吹吗?它自己熄的与我何干!柴是你拾的,根本就不行!” 抱怨归抱怨,她却没想到这一搅下去烟灰竟升腾了,呛得她双目疼痛猛咳起来。君夜见如此珍爱自己容貌的月华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刻,好气又好笑,下意识伸出手,轻轻帮她拭去了脸颊粘着的一块黑灰,简单嘱咐了句,“小心着些。” 话音刚落,星星之火在柴烬中亮了,月华怔怔的看着光芒那头的君夜如月华之姿容、沉稳淡定,心中凛了下,竟有些痴了。 “我们回来啦,我请客我请客,管吃管饱管喝!”青乔兴奋的声音由远即近忽然出现,“炸响”整片礁石滩。吸引了滩上所有人的目光。 灵素无奈的看过去,不远处,的确是青乔和岁华回来了。而青乔一身轻松,岁华则一脸愤愤不平,背后还扛了个大大的麻袋,很有些疲惫的样子,一边走近大家一边抱怨着青乔,“这是你请客吗?明明是你带着我去膳房偷的!我告诉你,明日师傅要是怪罪起来,与我无干!” 青乔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跟你姐一个样啊,生怕被拖累。放心放心,有什么事我来扛行了吧!” 月华听到,瞪着眼睛站了起来,“青乔,你是又想打架了?” “免战免战。”青乔连连摆手,“今夜我设宴,主要谢大家白天帮了我,所以呢,一切责任我负,你们只管放心大胆的吃!” 说完,拉着岁华走到了篝火旁,岁华赶紧把扛着的麻袋放下。 “青乔,你拿了什么食物?”遥星微笑着走了过来,极好奇的问着。 青乔颇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打开麻袋口,先取出一只光溜溜拔好了毛儿的鸡、又拿出一个大肘子、接着是兔、猪肉,最后竟然还拿出了一大坛的酒! 那些肉食倒也罢了,这酒坛真真是吓到了众人。说是坛,可要是再大点儿,都可以称为“缸”了,尤其是从麻袋里掏出来的,显得极其夸张。 “这酒是练悬师傅的吧?你偷来,他生气了怎么办?”遥星十分错愕。 青乔笑着摇头,“你们还没发现吗,在这岛上,只要你考核的项目过关、只要不问来历,一切的禁忌都不存在。” “话虽如此,可毕竟……” “哎呀没事啦,一切有我。”青乔直接打断了遥星的忧心。论钻空子,她认第二那就无人敢认第一名,反正拿捏分寸根本就是她活到现在练出来的最强本领。 说完,将各类需要烤制的肉食一股脑拿到了君夜和月华共同“奋战”的柴堆旁。扫了眼星星点点要灭不灭的火花,无奈的摇头长叹一声:“意料之中。” 君夜和月华虽不服气却也无话好说,尴尬的错开眼神,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而片刻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被青乔所吸引,不知不觉间,所有人已走近了篝火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青乔的忙碌,包括一直懒洋洋叼着草棍什么事也不做的灵素。 灵素注视着青乔,平静的。她的手指原本纤长,此刻却因随便裹上的布条而显得粗壮笨拙。考核的时候虽然有他帮忙控制住了银马,可因太过用力握鞍,下马后才发现她的手上已被铜制鞍头磨出了大片大片的血泡。再加上这几日不断的练习拉弓、上箭,她的两只手根本已找不出任何完整的皮肤。的确,七人都很辛苦。遥星会流泪、月华会咒骂,年心会发泄,唯独青乔……一直在笑。 包括此刻,她微笑着,用那双布满了伤口的双手先是规整着树枝,让它们有一部分立起来,像是搭了个帐篷,又麻利的拔了几下轻轻扇了一会儿,方才君夜和月华两个人折腾半天也燃不起的火苗竟然没一会儿就旺了。在这等的当下,青乔还是没闲着,接过年心递来的刀在肉食上割了不同的口子,又切了一些小块说是一会儿炖汤喝。最后将拾掇好的肉食分别穿在一根根的木棍上,架在火上烤了起来,没一会儿,烤肉就发出了轻微的、细细的滋油声、伴着越来越浓的肉香,连一向沉稳的君夜都下意识又坐得离篝火近了些。 月华最是心急,不停地问着好了没?可以吃了没? “嗯,尝尝。”青乔拿起几串已经烤好的,细细的洒了些盐面儿分别递给大家。大家也不同她客气,大口嚼了,只觉汁厚肉美格外好吃,忍不住吃的眉开眼笑,连年心的神情都松了些。 岁华嘴最馋,吃着嘴里的还看着别的,好奇问着:“青乔,汤呢?汤怎么做?这堆火上要烤肉,也没地方炖汤了啊。” 青乔得意的摇了摇头,“我当然有办法。” 说完,低头看向篝火,看了会儿,便拿起两根树枝从火堆里拔出一大块烧了半天的石头,挟起来就丢进了旁边搁着的一个瓷缸里。那瓷缸里早灌了些清水,此刻烧炽的石头一丢进来,水立刻沸成了花儿。青乔一点儿不耽误,直接将备好的小坨肉块一股脑丢进了沸水花里,刹时香味儿就扑鼻而出。 而同时,围观着的六人不约而同的赞叹惊呼声乍起。 青乔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六个伙伴。君夜月华脸上还挂着灰、遥星则被火光映得满脸绯红、年心一扫坚硬、岁华更不用说了,眼神里恨不得生出一把大勺子直接舀干了汤才好,而灵素呆呆傻傻的盯着她,仿佛她才是烤好的最好的那块肉。 再也忍不住,也不想忍,青乔爆发出一阵狂笑…… 六人先怔了会儿,面面相觑,当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时,立刻明白了青乔在笑什么。一时之间像是中了一种叫做“笑”的毒,全部跟着前仰后合起来。上岛以来的所有恐惧、责罚、担忧、背叛、团结,被青乔的这锅只放了盐的汤勾了出来,伴着海浪声、伴着月色、海风。 青乔拭掉笑出来的眼泪,给大家分食着,没人同她客气,也根本不需要客气,大口的吃就对了。 “青乔,你也吃一点儿啊。”君夜提醒着。 “好啊好啊。”青乔点着头,话音刚落,嘴边已有人递来了什么,青乔下意识咬了、嚼了,脸色一变,立刻“呸呸呸”的吐掉一嘴喳子,咬牙切齿的扭头,盯着递她食物的这个“好心人”。 是灵素,他塞到她嘴里的是一大坨黄泥,一如她帮他特制过的那坨…… “不好吃吗?”灵素一脸刻意放大的诧异,“见你喜欢做这个,我就以为你也喜欢吃呢!” “灵——素!”青乔气急败坏的吼着。 “别气别气,快漱漱口。”遥星赶紧递过来一杯“水”。 “先不与你计较,你给我等着!”青乔接过水含在口中漱了一会儿,竟脸色大变,战战兢兢的看向遥星,“这……是什么?” “酒啊,你拿来的那坛,漱口不要紧的。”遥星怔怔的回答。 “这酒是给你们喝的……”青乔掉下眼泪。 “呃,那你呢?”遥星不解,再问。 不过显然,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青乔的脸色已经从红到青、从青到白、从白到红、从红到紫,最后,直直的裁倒在她身旁灵素的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青乔!”众人大惊。 医理最好的君夜顾不得擦手,直接扑上来探上青乔的脉。灵素也皱紧了眉探上青乔的鼻息。 月华狐疑错愕,“这死丫头,在酒里下毒了?” “哼,果然不会这么好心。”年心冷冷的丢掉手中吃光的骨头。 可还没等君夜做出诊断,灵素怀中的青乔却闭着眼睛咂了咂嘴,呓语哼哼了几声,又蹭着灵素换了个姿势像是让自己更舒服了,在大家全体怔住之际,她最后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六人紧紧的盯着她的脸。 遥星幽幽一叹,“她这酒量,也是世间罕有。” 月华幽幽一叹,“晾她也没这黑心给我们下毒!” 岁华幽幽一叹,“姐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年心幽幽一叹,“我吃饱了,先回了。” 君夜幽幽一叹:“灵素,即然她只是醉了,你把她放在地上吧,这样抱着,终究不妥。” 灵素面无表情的,“无妨,我认为她还需要抢救一下。” 夜深了,众人各自回房的路上。 月华岁华也喝醉了,一路吵一路打,迫得君夜和遥星不得不不断的分开这姐弟俩,免得真打出人命。 年心吃好了就先行离开,无人拦她,也无人想拦。 跟在最后面的是灵素,以及他背上的青乔。 这段路不近不远,灵素走得也慢,渐渐就看不到前面的几人了,他也乐得清静,反正耳边已经喧闹了整晚,甚是头痛。但他实在没料到万事逞强的青乔,酒量会差成这个样子,他更没料到自己竟会毫无怨言的背着一个醉鬼…… 她很轻,即使醉了,乖乖的伏在他的背上,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她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头埋在他的肩旁,呼出的气息暖暖的、拂着他的耳垂,如这月色柔软。 “青乔,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灵素轻声说着,他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刻说出这样自言自语的话。 可她竟答了。 “和大家都不同的人。”青乔的声音轻轻薄薄的,带着悠绵的酒香,前所未有的柔软。 灵素没有打断她,只是脚步更慢了些,让这段路更久一点。 “我烤过很多东西填饱肚子,蚱蜢、鱼、鸣蝉、蛇、蛙,反正每个季节都有能让我活到下一季的机会。所以我从来不怪老天,老天待我不薄。但是你们……连看上去最可怜的年心和遥星……都没吃过像今晚这般简陋的食物,所以你们觉得好美味、好香甜。岛上不许说来历,可大家之前的来历无论怎样,都还是跟我不同。灵素,我不知道今晚的食物是不是美味,因为我从来没有品尝味道的时间,拿到了食物就要立即吞掉,否则会被很多像我一样饥饿的人抢了去。灵素,你们认为这岛上是牢狱,我却并没有,我在这儿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去想办法骗钱糊口、没有地痞围着掉口水,如果牢狱是这样的,我想住上一辈子、一生。” “不要喜欢上这里,因为我们早晚会出去,被人当成武器一样出去。”灵素背着她向前,轻声说着,不悲不喜。 “那我希望那一天晚一点。”青乔的语气仍旧是轻俏的,轻俏到灵素几乎可以想像她的嘴角和平常一样弯弯的扬起着。 灵素笑了笑,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塞到青乔手里。 青乔的酒意尚未清醒,朦胧着看清油纸包里的东西,怔了下,“这……给我的?” “放心,不是黄泥。”灵素简单答了,唇边一抹微笑扬起,却再无嘲讽之意。 纸包里是烤好的兔腿,是方才青乔的手艺,大家一哄抢之,却没想到灵素竟留了最好的一块,为她。 忙了整晚,青乔其实一口也没有来得及吃,她也并不介意,或者说,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还没有吃的这一事实。 可灵素却记下了,他等着青乔对他说一句感谢,可等了好久、走了好久,背上的她竟沉默了。 “是不是有话跟我说?我会好好听着的。”灵素语意轻快,他明白青乔越安静就代表越感动。那么,他总算可以听到她真心的感激的话了吧?这想法让他格外开心,他期待着。 而她果然从不会让他失望。 她终于开口,恳切的、感动的,“你长得这么丑,心地却这么好!” 灵素愕然,眉头皱起,他承认她的话也算是在表达谢意吧,可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一点也不会让他开心,想了想,还是决定引导一下,“有时候看人是不能单凭外貌的。” “对,丑的人都会这样说。” “……青乔,你是要跟我吵架?” “怎么会,我特别感动。” “那能不再用‘丑’字吗?” “那用什么,‘难看’?” “……兔腿还我!” “我舔一遍……” “……” “灵素,你有什么事情骗过我吗?” “……你呢?” “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不一定,要看什么事。” “灵素,不论什么事,你记得那或许并非我所愿,那或许……总之,你要等到最后、听到最后、看到最后,最后我会跟你解释。你答应我。” “……好,我答应。” “你记得,你答应了我。”青乔说着。 灵素无奈的微笑,可颈间却忽然湿冷,是她滴落的泪。灵素怔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停下来,一直背着青乔向前走着。他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他真正有能力去保护背上的青乔。青乔对他说的话,也正是他想对青乔说的:青乔,无论将来怎样,我只愿你等到最后、听到最后、看到最后。最后,我会解释你想知道的一切…… “师傅,大家已经喝了两天的粥了,能不再要求我们举这么重的树桩练臂力了吗?”月华举着树桩,气急败坏的嚷着,怒视练悬师傅。 清晨的练功场上,练悬师傅倒是一身神清气爽,可站在他对面举着树桩练臂力的七人却已经累得头晕眼花。 “喝了两天了?”练悬师傅皱眉,问着。 “是的是的。”岁华忙不迭的回答。 “哦,不过你们那晚吃掉了三日的口粮,所以喝粥嘛,还要再喝上一天。”练悬笃定的点头。 听到了练悬师傅的话,所有人愤愤的瞪向青乔。 青乔不以为然,眉头轻皱,“肉,是大家一起吃掉的。粥,也就大家一起喝咯,有什么问题?我没问题啊。月华,你有问题?” 月华一口气没喘匀,噎住,是啊,她有问题,可敢承认吗…… 书馆内,今日为大家授课的是宗文。 月华眼尖,见宗文师傅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拿七人所学过的任何书籍,心中一凛,下意识看了眼大家,大家便懂了,愁了。 又要学新的了…… 旁人还好,最头疼的还是青乔。 她自认吃得苦耐得劳,可从早到晚所接触的没一样是她有基础的,而仅仅是目前所学就已经需要她拿出全部精力,实在无法想像师傅还要再新教些什么。 “怎么都是这副表情?”宗文环视一圈,心中有数,笑了笑。 “师傅,今日您要教什么?”青乔索性先问了。 “嗯,今日所授,恐怕是岛上全部课业中,最轻松的。”宗文的语气颇意味深长。 七人苦笑,宗文师傅时常说反话,恐怕这次也是。而七人的反应自然也在宗文意料之中,他并不以为忤,平静的说着:“今日的课,是唇术。” “什么术?”青乔脱口而问。 “唇。” “呃,那是什么?”月华怔了下,疑惑不解。 宗文正色道:“在听不到声音的状况下,学会此术的人,仅靠双目看清说话者的动作,便能解读他说了些什么。” “怎么可能?”岁华眉头紧皱,“师傅,您教的课业真是越来越玄,要不您直接把我们七个罚了得了,反正也学不会。” “哦?这是你们七人一致决定的?”宗文似笑非笑,眼神闪过一丝锐利。 “师傅,即使是您,也未必做到的事情,为何强求我们?”月华平静的说着,直视宗文。 宗文抚须而笑,想了想,“好,你们七人可以择一人,随便说上一句、或是一段,不发声,看我读不读得懂。” 七人怔住,面面相觑。 “师傅,若您答不出呢?”青乔问着。 “任罚。”宗文点头。 七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神立刻兴奋了。 这许多日子的朝夕相处,七人倒也有些默契了,彼此对视一眼,互相就了然,立刻簇拥着走到书馆的最里处商量。而宗文则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笑眯眯的看着大家,不以为意。 月华倒是最为兴奋,蚊声轻语,“谁考?读什么?” 遥星声音更轻,“君夜,你随便背颂些先人的文章可好?” “她在说什么?”岁华压根没听清遥星的话,怔忡的问着。 君夜无奈摇头,“我也没听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遥星你稍微大点声,宗文师傅隔这么远,听不到的。”灵素轻声提醒。 “我说,让君夜来背些先人的文章去考宗文师傅。”遥星的声音稍高了些,勉强让其余六人听见的程度。 “也好。”君夜点点头。 “不好。”青乔想了想,否定的摇头。 “怎么不好?”月华反问。 “无论你们承不承认,宗文师傅都是这世上最为博学之人,君夜你随便念什么文章,就算不出声,恐怕宗文师傅都能仅凭几个口型猜出你念的是哪段。所以,我们不能考文章。” 众人思忖了下,点头,觉得颇有道理。灵素注视着青乔,轻声问:“那么,你的意思是?” 青乔笑了笑,点点头。 “你考?你行不行啊。”月华狐疑的盯着青乔。 君夜想了想,“我倒觉得由青乔来考是不错的,青乔知道许多市集俚语和俗语,宗文师傅却未必接触过这些。” “对对。”遥星不断点头,“不过青乔,你要说的……可千万别太粗鄙……宗文师傅万一恼羞成怒……” “我明白。”青乔平静点头。 七人互视了一圈儿,面向宗文而站。 君夜朗声禀着:“师傅,可否由青乔来考。” 宗文微笑点头,“无妨。” 书馆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于青乔身上。青乔并不紧张,笑意吟吟的看着宗文,也不开口。 宗文等了一会儿,耐心提醒,“你可以考了,记得不要发出声音。” 青乔扬了扬眉梢,脆着声音答:“师傅,我已经出过考题了呀。” 宗文怔了下,“嗯?” 青乔笑容渐深,“方才我们讨论的时候,我,说了些什么?” 怔住的不止是宗文,还有其余六人,全部瞠目结舌,呆呆看着青乔。 青乔却愈发的理所当然,“我的确没有提示师傅考核已经开始了,不过,正如师傅一向教我们的那样,敌人是不会给我们任何提示的。并且,师傅还说过,岛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一切都是命数,需要我们自己化解。不过,即便没有公平可言,徒儿我却还是为师傅着想了,方才讨论的时候,我一直是面向师傅的,以您所站的角度,绝对可以读得到我的唇形。所以师傅,我方才……说过些什么?” 青乔不急不徐的说完,神情俏皮又理所当然,不止让宗文无法反驳,连其余六人都听得呆了。只觉她十分有理,又十分无理,可在岛上,有的话可以赖皮着说,有的则千万不能。有的事情可以翻天了做,有的也千万不能,其中就是一个“度”,青乔……深谙此道。 灵素注视着如此的青乔,竟有些舍不得错开眼神。 “师傅,如何?”青乔再次提醒,认真的面向宗文。 宗文沉默片刻,长叹一声、又长笑一声,神情无奈中带了些许自得,问着:“当真要我重复?” “嗯嗯。”青乔用力重复。 宗文捻须,淡然而语:“‘无论你们承不承认,宗文师傅都是这世上最为博学之人,君夜你随便念什么文章,就算不出声,恐怕宗文师傅都能仅凭几个口型猜出你念的是哪段。所以,我们不能考文章。’青乔,这便是你方才讨论时说过的话。” 六人听得痴痴怔住,青乔却眉开眼笑,击掌赞叹,“师傅果然是师傅,天下第一!”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敢自称第一,薄有学识尔。嗯,即然已经考完了,你们都坐回原位吧。”宗文口口声声说着不敢自称第一,可语气却明显是得意的。 其余的人都痴痴傻傻走回自己位置再不敢出言造次,灵素却轻轻拉住青乔衣角,小声问着:“你早就相信师傅读得出来对吧。” 青乔怔了下,一脸的难以置信,“当然了,不然他会在这儿教我们吗?你们也真是傻啊,居然还要考师傅,啧啧,天真无邪。” “所以你故意说那么谄媚的话?还什么世上最博学的人……” “当然啊!这马屁此时不拍更待何时!灵素,不是我说你,你也机灵着点儿,真是白瞎了你的名字还带个灵字,啧啧。” 灵素气噎,“这世上之人论起拍马,你认第二,无人能第一。” “承认承认。”青乔拱手自谦、得意洋洋。 灵素怔怔的看着她,“是承让……” 一刻之后,七人已从起初的毫不情愿,到此刻的全神贯注。 宗文师傅满意于大家的状态,便认真开始了教授,“读唇术并无书籍,也没有取巧的办法,只有苦练。其一、要专注、有耐心、沉稳、冷静;其二,在注意唇的同时,也要注意该人的其他身体的动作,因为这些动作很可能会成为你解读的参考;其三,有些句子、词,是会被重复使用的,只要将其死记硬背感知出,所谓熟能成巧,即可事半功倍。” 七人认真听着,全神贯注于宗文。 宗文继续说着:“至于如何训练,在前期的办法,是用固定的人作为练习对象,反复读同一段话。而到了中期及后期,难度加大,要找不同的人练习,因为不同的人口型和语气都不一样,你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才好。你们七人,可分成三组去练习,一个月后,接受考核。” “只有一个月!”月华轻声惊呼,“师傅,这……” “同样的话,不要让为师再重复。”宗文眉头轻皱,“你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至于现在,自行分组。记住,你们需要绝对的专注、冷静、沉稳!” “绝对的专注、冷静……”青乔喃喃自语,重复着,这样的伙伴当然只能是…… “君夜!”喊声出自青乔和月华,异口同声,并同时怔住,彼此怒瞪。 “是我先选的君夜!”月华声音凌厉高昂。 “呃……”君夜想开口。 青乔断然打断君夜,毫不示弱,叉腰而站紧盯月华,“你选有什么用,君夜又没选你!” “呃……”君夜无奈再次开口。 “你少跟我抢,反正你也抢不过我!”月华的声音盖过君夜,怒视青乔,一脸的寸土必争 青乔自然不服,心道好啊你跟我比嗓门是吧,看谁比得过谁!索性用力大咳几声清嗓,“我跟你抢?我跟你抢?我告诉你,今天我的伙伴一定是——啊痛痛痛……” 是灵素出现在青乔身旁,此刻已将她的手腕拧到自己身后,平静的微笑、沉声宣布:“她的伙伴,是我。” “灵素!”青乔一脸气急败坏,想挣脱,可手腕被灵素捏得死死的,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刚想骂人,可看着他的眸子,眼底的那份……莫名,竟瞬间恍惚了。 “好啊,你们很配。”月华乐得幸灾乐祸,“青乔,你不是一直跟灵素一伙儿的,这次当然也是。丑人两人组嘛。” “你说谁丑!”青乔回过神,怒瞪月华。 灵素注视着青乔,平静的回答:“我们。” 说完,想了想,皱眉,扭头看向月华,“你说谁丑!” “算了,别吵了,其实和谁一组都一样的,师傅不是说过中后期会打乱了重新组的。”遥星赶紧劝慰大家,生怕“战火”继续蔓延,“那么就是月华跟君夜一组、青乔和灵素、我和遥星。可是……” 遥星欲言又止,视线怯生生的看向年心…… 其实年心在七人里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无论大家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坦然面对她。好在她自己独来独往惯了,大家远离她、她也未见得想跟大家融洽。但这类一定需要人配合的训练除外。 年心沉默着,视线逐一从其他六人身上扫过。那目光,青乔再熟悉不过,很显然年心根本不会介意没有人想跟她分在一组,而只是在冷静的分析谁会对她的生存最有利。并且,她很快做出了判断,也不多话,直接走了过去,站在那组人的身旁。 是君夜和月华。 月华一脸懊恼,想拒绝年心加入,还是生生的忍了,毕竟她打不过年心…… 月华又下意识看向君夜,显然,他对年心的加入毫无所谓,此刻连眼神都是恍然的,而他视线所专注的人,却是已经有说有笑走远的青乔和灵素。 月华沉默着,总有一天她会证明自己远远胜于青乔,总有一天。她随君夜和年心一同走向书馆,远远的,瞥见药馆门前无人值守,心念一动,笑意盈上眼帘…… 午后,七人的分组训练正式开始。 即然是分组训练,场地自然也分开。青乔和灵素没有在书馆或是其它书房,不约而同选了同一处地方:树林。那里又安静又凉爽,两人性子又都是偏喜自由的,无拘束的环境最合适。 “嗯,就用这本来练吧。”青乔坐在树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翻看着,“而且这本书上的字我差不多都认识呢。呃,不行,我不能再看,再看下去又全背下来了,灵素你说呢?呃,你在做什么?” 灵素一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些细软的树枝子,此刻正低头摆弄着,没一会儿就环成了个圆环,也没理会青乔的怔忡,直接戴在了她的头上简单的说了句,“遮一遮日头,免得伤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青乔怔怔的由着灵素的举动,方才的确有阳光透过树枝摇在她的脸上,可连她自己都没甚理会,只是眼睛眯起适应了便好,却没想到灵素竟是注意到了这点…… “本来就丑,再伤了眼会更丑。”灵素平静补充着:“好了别耽误了时辰,你先读,我来辩别。” 一句话令青乔生生砍断了心里涌出的谢意:明明你耽误了时辰好吗…… 可她自然看不到,灵素背对着她,起身走向远处时脸上闪现的笑意。 按照考核的规定,灵素站在了距离青乔大概两丈远之处,静下心来,认真的看向青乔。青乔也不再玩笑,随意翻开书找了页,上面是首诗词,默默看了遍,再阖上,对灵素点点头,正式开始了训练,读着,却不发声。 灵素专注的看着青乔的嘴唇,可看了一会儿,竟恍惚了…… 她的嘴唇小巧,平素总是轻轻翘着嘴角,显得轻松和开心的样子,可灵素数次看到那份轻翘背后偶尔一闪即逝的酸涩和自嘲,她时常示弱、却实际上又是最不肯示弱的。此刻便是认真、收了顽劣、收了心,那嘴唇轻动,润泽晶莹,又像是说得口干,粉舌舔了下唇角…… “灵素,你脸怎么红了?”青乔忽然发出了声音,一脸怔忡。 灵素瞬间回神,瞪着青乔,沉默了会儿,竟是恼羞成怒的语气,“你不能有额外的动作,不许舔嘴角!” “哈?” “重新开始!”灵素高声宣布着,又轻咳几声。 青乔瞪着灵素,只觉得他脸色阴晴不定十分古怪,可能怎么样,他一直就很怪啊,只有依着灵素的话,长叹一声重新开始。念念有词却不发声。 灵素强迫自己专注、镇定,目光炯炯、再次全神贯注于青乔的嘴唇。 她脂粉未施,唇色淡粉弥漫,此时轻动,齿如瓠犀、巧笑倩兮、娇喘微微…… “灵素!灵素!我念完了你发什么呆啊!”青乔的声音破空而出在灵素耳畔炸响。 灵素再次回神,一脸被雷击中的错愕呆滞,近乎是“气急败坏”的吼着:“你喘气干什么,不许喘气!” 青乔盯着灵素,简直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有病,你说你是不是有病,我不喘气不就死了吗?师傅教的是读唇术不是乌龟潜水神功!” 灵素强自掩饰着内心的慌张与尴尬,哑着嗓子辯驳:“总之……总之你认真一点,不要再玩笑胡闹!” “我我我我我我……”青乔倒抽一口冷气,简直被灵素的没事儿找茬气的七窍生烟,索性直接吼了,“是我胡闹还是你走神啊?你究竟在想什么,考核期一到我们如果没练好都得挨罚你懂不懂,不要连累我!来来来,你说吧,你明说吧,你说你到底想什么呢!” 灵素沉静片刻,轻言,“你当真想知道?” “想!”青乔插腰怒视。 “好吧。”灵素点点头,平静告之,“我在想那晚在海里,我跟你……我帮你渡……” “啊啊不许提!”青乔立时反应了过来,脸色瞬间涨得比灵素还红。那晚的事……她死也不愿承认那是她第一次跟人的肌肤之亲,所以她将其尘封,每日拿出来尘封……天天尘封……虽然无用,但聊以自欺也就够了,可此刻竟被灵素又提了出来,简直像是一箭射在她脸上!她怔忡而又结结巴巴的打断,“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是秘密,别再提。你也别胡思乱想什么,赶紧练习练习练习练习!” “只要你正正常常的念,我就不再胡思乱想!”灵素自然也坚决否认是自己的问题,他坚信这一点。 青乔长叹一声,想了想,果断提议,“换,你来念,我来看。免得你……心怀不轨!” “你倒想!”灵素咬牙切齿一番,接过青乔抛给他的书,随便翻了页,挑了首诗便开始无声的动唇。 青乔立刻全神贯注于他的嘴唇,她决心一定要强过方才灵素的表现,气死他! 可灵素他…… 灵素一脸疤痕遍布的丑脸,偏只是眸子和嘴唇……竟这般好看。 那晚她被困在海里时,他教了她,有颗星叫轩辕十四,春季才见得到。 她被海水淹没时,却不再恐惧,甚至还睁开了眼睛,海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无法看到,但她知道夜空上那颗星叫什么名字了,轩辕十四。那是她今生见过的,最亮的。而下一刻她见到的最亮的,便是他的眸子,以及唇上忽然而至的温热,是灵素吻住了她,给了她最后的呼吸。 此刻他的唇…… “青乔,你脸红什么?”灵素骤然出声,似笑非笑的。 青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方才她出声的时候灵素一脸被雷劈、以及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样子轮翻上阵,因为她此刻也是了! 难受,想哭! 绝望的,“灵素,我们还能好好练习吗?” 灵素不语,他想给青乔肯定的回答,可连自己都没有底气…… 灵素一脸认命,声若游蚊,“你方才念的是什么?” 青乔满脸挫败,索性朗声读来:“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 灵素怔了下,本能接上去,“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 青乔下意识继续说着:“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 灵素微笑着:“亲昵并集送,置酒此河阳。” 青乔懂了,一扫尴尬,笑着:“中馈岂独薄?宾饮不尽觞。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 说到这里,青乔停了下来,俏皮的目光注视着灵素。灵素知道,青乔并没有学过这诗词,所以,方才她随意翻到这首、选择了这首。灵素也知道,青乔未必懂得这诗中含义,可她过目不忘,已经背了下来。 那么,仅剩最后一句,留给了他。 他微笑着,缓缓说出:“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 方才他随意选的,也是这首。 或许这仅仅是巧合,一个毫无意义的巧合,巧合决定了他和她选择了同一首诗。 青乔开心的笑着,并已从灵素的神情中猜到了她和他的选择一致,她好奇的询问着:“灵素,这诗是什么意思?” 灵素注视着青乔,沉默着,如同沉默即可看到彼此将来的一切,可当然不能,即是不能,他也便笑了,轻浅的语气,一字一字的:“此去的山川,既阻、且长。若离别了,匆匆一见、世事无常。希望化成比翼鸟,与汝展翅,一同飞翔。” 青乔也难得安静了下来,两人面对面的站着,注视着彼此,眼中也有仅有彼此。而四周只有风声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灵素希望这样的恬静可以再长一点、再久一点,他注视着青乔,也终于听到了青乔的回应。 青乔一脸平静:“不要,不要跟你一起。” “哈?” “你太丑。” 灵素怔怔的注视着青乔,一字一字的:“难道你觉得自己是个美女!” “那必须的,小绝色是也。” “绝对没有半分姿色。” “灵素,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说了,你脸上的疤都不认同了。” “我警告你不要再说我丑。” “你丑。” “我警告你!!” 春日最后的岁月、那个阳光满溢的午后、那份默契注定的巧合、那份心底的莫名愉悦,随着两人互相攻击外貌,而告终…… 深夜,所有人已进入梦乡,除了君夜。 他知道每晚灵素都会帮青乔背书和识字,而灵素几时回来,他便几时才能入睡,几乎已成了习惯。 可今晚,即使灵素已经回来甚至睡熟了,他仍旧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不知道在灵素心中他会是怎样的存在,但在他心中,灵素……竟让他羡慕非常。因为青乔跟灵素在一起的时候,眼底的跳跃和皎洁是那般耀眼。 房里很安静,只有灵素和岁华均匀的呼吸声。君夜朝灵素的塌上看过去,黑乎乎的一团人影罢了,月色照不进这间屋子,也照不进君夜的心。他来这里并非所愿,可即然来了,儿女情长就不该是困扰他的问题,他没有这时间更没有这精力,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要再胡思乱想。黑暗中,倦意终于来袭,因听力异于常人,平素君夜在入睡之前会在耳内塞入棉花或布条隔绝杂音,可最近因下意识候着灵素,所以忽略了这一事情。本也无妨,屋外却起了风,似乎逐渐大了,扰得君夜半睡半醒之间摸索着枕边的布条想塞耳,可布条刚拿到,耳畔忽然传入细微的噼啪声及脚步声,挟裹在风声中由远、一点点近着…… 君夜翻身坐了起来,穿了鞋警觉地走至窗边向外看去,一见之下立刻清醒,回身朝屋内沉睡着的灵素和岁华吼了声:“快起身,有危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灵素和岁华也不含糊,毕竟上岛以来什么样的古怪的事情都在经历着,此刻听到君夜一喊,顾不上多想,本能的就爬了起来先后来到窗前往外看,看清之后,跟君夜一样怔住。 竟是练悬和宗文两位师傅拿着火把,带领着岛上的黑衣护卫悄无声息地围向七人所居之地,并且护卫手中拿着箭等兵器,其中一些还提着木桶。 “他们要干什么?”岁华错愕不已,脱口而出。 还没等灵素和君夜回答,只见提着木桶的护卫们竟忽然加快脚步跑近七人木屋,直接将桶中之物泼了上来,屋内三人本能后退半步,鼻端却也同时嗅到了陌生味道。 “不好,是火油!”灵素沉声说着,话音刚落,一枝枝的火箭火弩已经破风而至,准确的射中泼过火油之处,火借风势油势,倾刻之间便已熊熊燃烧起来。 灵素一掌击掉已经燃烧起来的窗子,远远的注视着远处默然而站的练悬宗文两位师傅,厉声喊问:“为什么?” 如此凶险,练悬师傅却只是笑了笑,高声回应:“为师见你们近日过于无聊,特别制造些惊喜考核给你们。能活下来的算是通过,被烧死的也只能认命。” 而就在练悬师傅喊话的同时,黑衣护卫们已不停的在七人木屋前堆起更多的障碍和易燃物,并继续浇上火油。灵素快速扫视,发现护卫们所堆之处全部是逃生要道,也就是说七人即使出了屋,逃出这一片地域也是困难重重九死一生,这哪里是普通考核,分明是生死之拼! “不能被困,要冲出去才能活命!”君夜悲愤提醒。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便已形成,为了防止对面的护卫们再射箭,三人果断劈了屋内桌板椅子持在手中当成盾牌。之后,灵素一掌将燃起来的木门击飞,岁华和君夜紧随其后跑出木屋。灵素和君夜本能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方向,即青乔和遥星的木屋奔去。可没等君夜跑出几步,手腕却被岁华紧紧攥住。君夜又急又怒的回头刚要质问,岁华却痛声哀求,“灵素去救她们就够了,我姐姐那间火势最烈!” 君夜怔了下,本能看向月华和年心那间。那间因建在靠近风口之处,此时火借风势果然烧的最快,门窗已被火焰吞没,正向屋顶蔓延而去。 “求你了君夜!青乔那么聪明应该早有对策,你根本不用担心她!”岁华拉着君夜边向月华的屋子方向跑、边喊着。 此时再争执已没有意义,君夜已听到屋内月华和年心的惊叫声,她们被困火中凶险之极,屋外的人只能倾全力相救。君夜最后向青乔所居之处望了一眼,只见灵素已经跑到她门前。而正像岁华说,以青乔的聪明,这种事情定是立时有对策。念及如此,稍稍放下心,可他却并没想到的是,就是此刻的“放心”,生生的由着青乔远去。之后的数年,每到起风之夜,君夜总是会想起这晚之事,他做过无数假设,假如这晚去救青乔的人是他而不是灵素,那么之后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不同?他没有答案,因为没有人能回到过去,没有人能代替他做出当时的选择,正如师傅所言,这一切,都是他的命数…… 那晚,青乔回到房里,喝了杯遥星专门留给她的药茶,睡得极香甜。 七人里,青乔自认基础最差,若想活下去就必须尽一切努力。旁人只以为她性子嬉笑,可识字也好、练箭也罢、药理、毒学,她不声不响的刻苦训练。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近消耗极限,她却并不觉得为难或勉强,或许是因为已经适应了这里,又或许因为她曾经经历的,比这里还要可怕许多吧。 伴着心内平静,青乔睡得酣畅淋漓,甚至对窗外的异响及灼热毫无察觉,直到被遥星大力摇醒。 “怎么了?”青乔揉着眼睛,埋怨的看着遥星,“三更半夜的,推我干什……” 话音未落,已被浓烟呛得哽住,青乔猛烈的咳着,也终于发现遥星非同寻常,脸上的惊恐已迫得连话都说不出,此刻也跟她一样一边咳着,一边拼命的摇她并指向窗外。 青乔下意识转头看向遥星所指,一见之下,惊呆。 木窗和门已燃得一片火红噼啪作响,滚滚的黑烟和火魔已顺着缝隙噬舔而入,自屋顶梁柱一点点蔓延,眼看就要近了床榻! “青乔,快起来,我们得出去。”遥星勉强说着,已咳出眼泪,火已近,烤得肌肤疼痛,她拼命拉扯着青乔,可青乔仍旧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坐着。 青乔知道遥星在拉自己,可她却怔怔地盯着火蔓延而至,双眼被浓烟薰得泪眼模糊,咽喉上像是被一双利爪死死的扼住迫得她无法呼吸无法开口,脑海里嗡嗡作响,所有燃烧的声音化为魔瘴,上岛以来所有为求生而做的努力在此刻轰然倒塌,隐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张牙舞爪的爬了出来,她甚至没办法再动上一动,似乎那烈火是从她心间烧出,顺着五脏六腑沿着筋脉血络喷薄着,将她炽烤得肝胆俱裂、形神俱毁,直到右肩痛得像要撕裂一般,她不可扼止的吼着,声嘶力竭…… “青乔,你怎么了!”遥星惊怔的盯着青乔,青乔近乎疯狂的举动已盖过了火带来的恐惧,遥星从未见过如此的青乔,错愕呆立原地。 只是耽误了这片刻而已,火已燃上屋顶正中横梁,遥星和青乔如果再不冲出去,恐怕危在旦夕。 没办法,不能再拖延,遥星也不管青乔如何挣扎,死死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屋外冲,可最先着火的便是门窗,哪里还有路可走,情急之下,遥星便扯了床榻上的被子罩在自己和青乔身上,想以此为盾冒死冲出去,可好不容易到了门的附近,青乔竟发了狂一样将她推开,自己却奔回了床头,捂着头蹲在了角落,周身剧烈的颤抖着,痛哭不已。 “青乔!”遥星惊呼一声,咬着牙想回去再次拉青乔,可脚步刚动,屋顶掉下一根燃烧着的木梁,正横在两人中间的桌上,竟将屋内分出两个火场,前后都是死路一条。 恐惧几乎冲破了遥星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她不想认输,可已无退路,而就当她以为自己和青乔今晚都会命丧于此的最后一刻,身后被火舌吞噬的木门却轰的一声倒下。 遥星愕然回身,是灵素站在门口。 月色与火红交织中,灵素站在那里,像是挟裹着火焰破空出现,火焰竟像是根本无法伤害他,反而成为了他的翅膀,他满脸的疤痕在此刻竟也不再丑陋,一袭青衫的他像是一尊火神屹立着。顷刻之间,他已快步踏入,拉住遥星手臂,也不多话,直接将她抛出屋外。而他下一个要救的人,自是青乔。 灵素一进门就已看到青乔在烈焰的包围中缩成小小的一团,止不住的颤抖着。她可是受了伤?灵素只觉心中大痛,情急之下根本顾不得自己,随便寻了个竹凳对着横在桌上的燃着的木梁大力劈了起来,没几下便将它劈断,而竹凳裂开的条子也割伤了他,却顾不得疼,冲到里面直接将青乔拉了起来面向他。 可这一面,灵素的心却更痛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形样的青乔,泪流满面,眼神中的惊恐和绝望已如死灰…… 没时间再问,灵素死死的拉着她的手腕往火场外拖去,青乔却发了疯一样挣扎、尖叫,灵素虽觉古怪,可只好用尽全身力气扼住她,不远的几步距离竟是艰难险阻万分,好在不管青乔有多发疯,毕竟力气与灵素有天壤之别,总算将她拽了出来,可两人身上也都带了火苗,方一出门,灵素立刻先把青乔身上的火苗熄了,才顾得上自己身上的。却没想到手刚松开,青乔便又发了疯了一样尖叫。 门外并不太平,不同的出口都被黑衣护卫点了火阻了路,灵素扫了一眼看到七人都平安,但被困不同方位拼死逃生。而就在灵素缓神的这当下,火箭已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像是逗弄七人一般,箭箭并非直接命中目标,而是带来更加的混乱和惊恐氛围。 让青乔最后崩溃的环节,正是这些乱飞的火箭,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轰然炸出,是她不愿想却永远无法忘记的事情,她似乎什么都不怕,她怕的,只有回忆…… 青乔尖叫着夺路而出,不为逃生、只赴地狱,与回忆相比,她宁愿死。 她没有判断哪里是生路、哪里是死路,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化为火魔的嘶吼,她想躲开,就只有跑,漫无目的跑。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痛,又都痛得逐渐麻木,像被无助一点点蚀成了孔洞,可她不能停啊,停下来就只有回忆。 她的脑海就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与回忆相比,她宁愿死。 可她却并不是独自一人,她的身后有灵素。 灵素跟着她,帮她打掉所有可能伤及她的火箭或碎枝,他试图拉住她,可青乔已近乎疯狂。她毫无方向的跑着,却总算是朝着没有火光的地方。也或许是她的混乱、更或许是运气和本能,灵素和她竟是最先冲出火场的两人。不再有火箭射向她们,前方也没有了火障,可就在灵素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青乔却并不停,仍旧跑着,朝着树林。 可无论她跑向哪里,灵素都会跟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含入V公告 那片树林是她跟灵素的练功之地,她们进入过无数次。可每次都是在熟悉的地方,并不会太深入。因为无论是青乔还是灵素,都不是乱来之人,命对他们来说最为重要,而进入密林对于毫无准备的人来说,不亚于自尽。 显然,今晚的青乔已经不在乎。 她在密林里漫无目的的跑,身边只有风声、以及树林刮破肌肤的痛、和灵素的喊声。她却仍旧无法停止,只想远离火光,越远越好,谁也无法让她停下,因为火光代表的不仅是死亡。 此时已值春末夏初,林内植物茂密繁盛了许多,前些日子又下了雨,脚下根本没有路,全是布满了青苔碎枝的泥泞。灵素起初还没有用全力去追青乔,是因他想着许是青乔受了惊吓、再加上连日疲劳训练,需要好好的发泄,让她跑一跑许是好事。却没想到青乔越跑越疯慌不择路,没一会儿竟跑至密林深处,再不拦住她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危险,念及如此,不再耽误,步子用了内力便快了起来,没一会儿,总算赶上了青乔。 而此时的青乔已经力竭,即将疲滞的同一刻,脚下竟忽地踩空,虚掩着碎叶枯枝的泥土下却原来是个未知的倾斜黑洞,漠然大过于恐惧,青乔在下坠的这一刻竟在心底笑了,她多希望一切能结束、无需再面对所有的事情和所有的未知的将来,她愿葬身与此,葬身于不被人知的安静之处。 可她忘记了,身后还有灵素。 在她以为会孤身一人埋葬于此的时候,陪着她一起下坠的人,是灵素。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因为灵素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 灵素不知道这洞有多深,是否像他们上岛时被困的那个可怕的洞窟一样,他更不知道这个洞能不能出得去,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他 心里再也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想着青乔可否受得了,用后背用身体挡住了不断挂擦到的石块和泥土,并在下坠的过程中左手拉扯到一根坚实的藤蔓,左手缠拉着藤条,右手紧紧的搂住青乔的腰,这是他唯一能保护她的办法,直到下坠终于停止,青乔总算平复了些,可身体却仍旧不可扼止的颤抖着。 “别怕,我在。”灵素沉声说着,这只是他本能的安慰,可青乔竟因为这短短的四个字渐渐的平复着。与其说是平复,不如说更像是魂魄归了位。 “灵素……”青乔怔怔的注视着灵素,额头上大汗淋漓,眸子里的混沌却逐渐清晰起来,下意识挣了下,灵素立刻皱眉喝止:“别乱动,会掉下去!” 青乔不敢再动,迅速观察着周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斜生的树坑,坑壁满是厚厚的污泥与青苔,散发着难闻而古怪的腐臭。而灵素左手死死缠握着一根粗粗的藤蔓,那藤蔓显然有刺,上面染了鲜红定是灵素的血。 “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掉到这里来。”青乔惊怔不安,喃喃默语,失去的意识随着灵素的沉默一点点的重回她的脑海:火困、逃生、密林……记忆碎片终于拼得完整,青乔心头苦涩不已,弥漫而出的是对灵素浓浓的愧意,“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要你承认连累了谁,真是不太容易。”灵素的声音已在方才追逐青乔的时候吼得沙哑,拉着藤蔓的左手更是剧痛,而青乔身体的全部重量维系在他的右臂,灵素渐渐支撑不住,几乎精疲力尽,“青乔,你先顺着藤爬出去,我抱不动你了。” 青乔用力点点头,下肢探着用力,试图在坑壁上能找到个落脚点借以减轻灵素的负担,可刚一探出去,便觉脚底像是踏到比污泥更加棉软且灵动的东西,下意识扫了眼,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脚迅速收回盘上灵素的腿,并惊呼起来:“灵素快走!” 她这一盘一荡,迫得灵素愈发力竭,又恼又无奈的提醒:“你别再乱动了要掉下去了!” “你看那里!”青乔吼着,声音颤抖。 灵素没办法,身子稍微侧了侧看向青乔目光所指:细碎的月光下,湿软的污泥一团团趴在坑壁上,蠕动着。呃,污泥怎么会动?皱眉,全神贯注的再看,这哪里是污泥,满坑满壁的竟是……竟是一团团黑乎乎肥胖胖每只足有半个手掌大的虫子,此刻像是被突如其来闯入它们领地的两人惊醒,一只只的向上张着嘴,瞪着发出细微绿光的眼睛,一团团的向他们涌来,速度极快,就在灵素确认的这一刻已涌近,又必是噬血的,此刻应是嗅到了灵素左手伤口上的血腥,眼中绿光骤盛,调转涌动的方向,全数裹向灵素的手,任是胆子再大的人也禁不住如此诡异且悚然的场面,几乎无法再进行任何判断,灵素本能的松开了拉着藤蔓的左手,牵附不在,和青乔两人滑向坑底。可让两人都无法想像的却是坑壁上竟布满了同样的黑虫,早已张着嘴等着他们的坠落,青乔难以控制的尖叫着,灵素在心底叹息一声,将她的头再次埋进他的怀里,直到他们终于重重的跌到坑底的积水中,滑落的这一程,漫长得像是渡过了一个轮回。 青乔不敢睁眼,惊惧已极,更是哭不出声,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掉落。灵素强撑着坐起,横下心伸出手探了探,确认了地面上终于是真的污泥而没有虫子,便立刻拉起青乔找出口逃生,两人仅凭本能奔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方向或是里面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东西,只要有路就摸索着跑,一路泥泞一路不停摔倒,青乔的手被灵素死死的拉着、拖着,她只觉自己像是“挂”在灵素身上的负担,若没有她,灵素怎会置身与此,若没有他,灵素怎会有此危险。可即便是此刻,灵素的手仍像一把铁钳一样钳住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丝一毫的松懈。她看不清灵素的背影,却听得到他的呼吸,跟随着他的步子,心竟然逐渐静了,连身后虫子涌动着的沙沙声都变得没有那么恐惧,因为她知道,灵素不会丢下她,无论前路如何,她终于……终于不再孤身一人…… 直到看清了脚下的路,两人误打误撞,竟然从另外的出口跑出了虫坑! 同样的密林、同样的月光,两人不敢在虫坑附近久留,没命的又跑了很久,直到确认那些虫子没有离开它们的大本营追出来方才停下。劫后余生的青乔很想要瘫软在地上,也很想兴奋的喊几声,可她已经累得连呼吸都痛,脸上却挂了笑,迫不及待的看向灵素,“灵素,终于跑出来了,有救了。” 灵素回过头,喘息着用力点头,却顾不上休息,眼睛急切而专注的上上下下打量着青乔周身,直到确认她无碍,方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唇角勾出的笑容,在青乔眼里足以掩了他脸上全部的疤痕,尤其那双眸子,闪动着的光泽,竟那般璀璨…… “怎么傻了?”灵素终于开口,凑近青乔的脸,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嗯,还好没伤了你,丑的人,这世上只我一个也就够了。” 丑的人,这世上只我一个也就够了……青乔的泪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悄然滑落。 “不要再哭了。”灵素皱起眉,抬手,想拍拍青乔的头顶安抚安抚她,可手臂一阵酸麻,就在他用力的同时竟失了知觉。灵素心头一凛,下意识低头看向左手臂,怔在当下。 青乔不明究里,见灵素神情大变,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他的左臂的衣袖早被撕得粉碎,□□的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尖利细小的伤口,伤口附近的皮肤已近乌黑。原来他已经被那些怪虫咬到、并且那些虫子是有毒的!青乔顾不得再问什么,宗文师傅教过的医理毒学立刻涌进脑子,迅速出手点封住灵素左臂几处穴位,可方才灵素奔跑已久,毒素早已顺着脉络四散开来,即便现在采取了措施也只能再拖延些许时间罢了,乌黑一点点上升,从他的手腕已蔓延至手臂! 青乔大惊,心急如焚,“灵素,我们要赶快回去,只有宗文师傅才会有解药!” 灵素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皱眉点头,两人不再迟疑,立刻寻路返回。火困的时候是深夜,经过一番逃生、遇险,此时应是破晓时分,却没想到大团乌云遮了天边,即无星又无月更无日,路虽然勉强看得清,可没了任何指向,两人左一条右一条的来回摸索了近一个时辰,竟仍旧走不出这片密林,迷路了! 青乔下意识看向灵素,灵素脸色已愈发灰黯,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动作已逐渐不似寻常,而渐渐变得迟缓僵硬。青乔心急如焚,拉过灵素手臂再次察看,只见乌黑已由手肘上升至肩膀,按照这速度,恐怕不出两个小时即会蔓延到胸口心脏,到时候即便是服了解药,也不知能不能救回灵素一命。念及如此,青乔自心底涌上巨大的自责及内疚,一时之间,任她再怎么聪明也无计可施,恨不得生出巨大的翅膀能载了灵素逃出生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一柱香后,月华幽幽醒转…… 仍旧是书馆,全员都在。 练悬师傅笑眯眯的看着她、君夜无奈的看着她、岁华疼惜的看着她、年心漠然的看着她、遥星哀怨的看着她、灵素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而青乔……青乔对她眨了眨眼,笑得极甜,手中还拿着两个药瓶,晃着…… 月华怔怔的注视着青乔,抬手按了按后脑,痛!可这疼痛也让她的记忆立时浮现,恼羞成怒拍案而起指向青乔,“是你打晕我!” “诶?不错啊,后脑勺都长了眼睛,看到是我打的了,不错不错。”青乔认真点头,笑得更开心了。 月华气急,心念一动,赶紧面向练悬,“师傅,我是第一个到的对吧!” 练悬叹了声,摇头。 青乔却又挡在月华眼前,笑眯眯的,“第一名,是我。” “你!”月华错愕的盯着青乔,而青乔也毫不躲闪视线,理所当然的回应着她的注视。 “所以,蒙眼布上的毒粉,你注意到了。”月华问着,一字一字的。 青乔笑了笑,“月华,如果想要陷害我,同样的招式请不要用两次。两次都是下毒,还一次比一次明显。” ”所以,你将计就计。”月华了然的点点头,竟像是平静了。 青乔看着月华,沉默了会儿,笑容渐渐敛起,认真回应,“蒙眼布上的毒粉并非完全无色无味,更何况你在考核之前的所有行为都摆明了势在必得、且会阻我,所以我多留意了下罢了。不过,倘若你的心思仅仅到毒粉为止,输的人不会是你,偏偏你这个人的性子,是要把事情做绝的,害我看不清师傅的唇语远远不够。我算准了你会偷看我的考题,并绕路将我的解药也拿回来。如何?你拿我的解药想如何?待我毒发的时候,手握解药的你来向我幸灾乐祸?威胁?月华,用这些小伎俩跟我斗来斗去的,不觉得累吗?岛上不许说来历,可即使不说,所有人也都看得出我是混迹于江湖的,什么样的小人我没见过、什么样龌蹉的手段我没经历过?不如,我们握手言和,你害过我,我也报复了你,一切到此为止。” 青乔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并压根不在乎月华的回答。 宗文师傅沉声笑了起来,对着青乔:“我说过,谁最先踏入门槛,谁就是第一。青乔,你赢了,想要什么?” 青乔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师傅,我想要什么都行?” “只要是岛上有的。” “别人的也行?” “我说过,只要是岛上有的。” “呃……”青乔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暂时没什么想要的,这个机会能保留吗?” 宗文想了想,点点头,“好吧。” 说完,宗文走向月华,拿出一块白玉印章递到了她的手里。众人怔住,以往白玉印章都是给在考核中考了第一的人,没想到这枚竟是给了月华。而印章上刻着的字是“生”。 “我知道你们有所疑惑,考核虽然是青乔赢了,但毕竟是取巧,所以这枚印章,是属于月华的。”宗文沉声说着。 青乔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这印章她有好几枚了,个个都刻着“死”,她也真真是“心死”了…… 君夜默默的注视着青乔,她明明离他很近,近到只要他走上几步就可以到达她的身旁。可此刻的她,竟又像是远得彼此仅是初时。他知道青乔聪明,聪明到“狡猾”的程度,可以说她是睚眦必报,且能报十分绝不报七分,事情永远做绝也不会给自己留一星半点的后路。他不认同、因这与他成长阶段所学的所有仁厚礼信都是相悖的。可他可以指责青乔吗?可以指责青乔的手段也好办法也好是错的吗?不可以,他毫无立场,甚至悲哀的意识到,自己竟也被青乔的想法左右着、改变着。青乔这样的肆意,不正是他羡慕的吗?青乔这样绝不藏拙绝不示弱的反击,不正是他羡慕的吗?他看着青乔与月华针锋相对,目光又下意识移到同样也是旁观者的灵素身上。 灵素却是……却好像压根没在关注,而是懒洋洋地靠坐在窗前的位置,拿着毛笔,勾勒着青乔平时用来习字的簿子上、青乔尚显稚嫩的笔迹。 他不关注,是压根就没想过青乔会输! 君夜的手逐渐攥起,在这一瞬间,忽地明白了月华为什么总是看不惯青乔、处处针对。就是这种感觉,这种在你面前的人明明什么都不如你,却悠然自得的总是比你先上一步拿到本应属于你的东西的感觉。你眼睁睁的看着他赢过你、眼睁睁的看着他夺走你的骄傲和自信,就是这种感觉…… 君夜注视着灵素,耳边传来月华对青乔的“宣战”。 “刚才你说到此为止?什么时候开始由不得你作主,同样的,什么时候结束,也由不得你。”月华说着,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君夜沉默着,这也是他的宣战,对灵素。 夏去秋来、秋去冬至。 七人上岛已近一年,所有的训练,由起初的掌握基础而渐渐变为针对不同的人有了不同差别和侧重。比如针对遥星,在她的箭术达到合格之后,便不再要求她在这方面有更多的精进,而是命她专注于医理及毒理的学习。针对年心,大家一直不清楚她的特长究竟在何处,反正她永远是将自己隔离在外的,但对她的训练已经开始侧重在武功方面。月华和岁华、君夜、灵素四人显然是被师傅最看重的苗子,几乎全部的课业都要学。而青乔的体质以及骨骼已经决定了她不可能在武功方面突然就成了高手,所以师傅为她安排的课业便和遥星类似。 入冬之后,课业的分开,让七个人的时间安排也有了差别。灵素几乎不再有闲暇可以帮青乔,好在青乔记忆超群,学过的过目不忘,遇到稍生僻的,问遥星或师傅便好。月华也没有再刻意明显的找她麻烦,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隐藏着、不知何时会爆发出的敌意。 好景不长,不知觉间,已至腊月。 清晨,七人便被宗文和练悬两位师傅召至峭壁集合,这里仍旧老样子,如同七人刚上岛的时候,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峭壁上安置了个长桌。 “又会有什么事?”遥星和青乔窃窃私语。 青乔微叹一声,“两位师傅同时出现在这儿,定又是会布置一项新的极难的课业了。君夜,你说呢?” 君夜此刻就站在青乔的身边,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得到青乔和遥星的对话。可青乔问了他,他却听耳不闻,平静的看着前方罢了。这几个月来他的表现愈发古怪,尤其对青乔的态度愈发冷漠疏离。青乔自然察觉得出,虽不解、不悦,但追问过几次后,得到的回答总是毫无意义,此刻更是。青乔不再强求他回答,不问便是。 七人静静的等待着两位师傅的指令,那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而宗文逐一打量着七人,面色沉凛、终于开口:“印章材质,为师最喜玉,不磨不磷、可毁损折断而不可破坏其纹理。” 印章?青乔心中一凛,所以师傅终于要揭开印章的秘密了吗? “印章,共有七枚,上面刻的字,非生、即死。”如同感知到青乔的疑问,宗文师傅紧接着说出的答案,却让所有人更加心寒,如堕冰窟,“三方生印、四方死印。拿到“生”字的,可以继续在这岛上活下去,拿到“死”字的……你们懂那个字的意思。” 青乔怔住,脱口而出,“我拿了三枚都是死,难不成死三次?” 宗文笑了笑,摇头。 “所以,已经得到生印的,就代表可以活下去了?”月华问着,面色平静,声音中却隐着扼止不住的轻颤,她有一枚生印,是以最为关切这个问题。 可宗文仍旧是笑了笑,摇头。 “那么,是又要考核什么?”君夜问着,平静的。 宗文不再卖关子,直接说着:“你们上岛已近一年,我知道大家一直想问什么、又不敢问什么。总之,今天会是一个了结。君夜说的对,的确有考核,但又不全对,因为并非获胜三人得生。而是获胜的仅会有一人,这个人,将要决定谁生、谁死。” 月华错愕怔了下,难以置信,“意思是……倘若最后赢的人是我,我可以选择两人跟我一起活下去?” 宗文认真点头。 七人呆立当场,突如其来的考核消息已让他们不知所措,而更让他们难以面对的却是考核之后将要发生的竟是……相残。一年了,七人之间无论怎样波涛暗涌、鄙视、仇视、隔阂、远离,终究谈不上会想要了彼此的命。难的不是赢,而是赢的人得到的“奖励”却又必会成为此生难抒难解、永世背负的孽! 峭壁上寒风凛冽,如覆冰雪,而决择,终已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七人从未想过,原来当日初上岛时被困的洞窟,又会再一次成为他们的绝命之处。青乔、君夜、灵素、月华四人回房拿了印章带在身上,七人背着箭顺着绳索进入洞窟,之后护卫便收了绳索,一切,将靠他们自己。 宗文和练悬两位师傅站在洞顶向下看着七人,神色萧索。 巳时已到,宗文师傅沉声开口:“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每个人须牢牢记住,很可能便会成为活下来的关键。首先,这洞窟你们大概觉得并不陌生,但你们应该也记得,洞窟深处是什么样的,你们没有一个人试着探完。实际上,这洞窟虽为天然形成,但内部经过人工整修。你们此刻所站立之处为整个洞窟的最中心,最终出口仅有一条,但洞连洞,盘旋连绵并且洞与洞之间都会有三至六道门。换句话说,这洞窟根本不是你们想像中那样简单,而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地下迷宫。至于七枚印章……初上岛之时,青乔助大家脱困,得到第一枚“死”印;海中被困成功脱生,青乔得到第二枚“死”印;毒理课业,君夜最为冷静及专长,得到第三枚,是“生”印;射箭考核,得到最多人帮助的青乔获得第四枚,是“死”印;深夜火攻,灵素凭借天赋逃出生天,得到第五枚,是“生”印;读唇术,最强的月华得到第六枚,也是“生”印。所以,只差第七枚。” “第七枚藏在这洞中对吗?”月华快速问着。 宗文师傅果然点头,“第七枚,是枚“死”印,放置在洞里。” “谁找到它,谁赢?”岁华问着。 “不。”宗文师傅摇了摇头,神色愈发沉敛,“是谁带着七枚印章最先走出迷宫,谁才是赢,有资格拯救两个同伴。” 青乔苦笑,“可是前六枚印章已经分散在不同人的身上,如此说来,要我们互相抢夺?” “抢夺也好,礼让也罢,学艺精湛的,定有办法活着走出来。”宗文师傅慢条斯理的说着:“没有地图、没有任何提示,但是有凶险。不是正确出口的就是陷阱,而陷阱中有可能安置任何机关。当然,可以用你们上岛以来学到的本事去化解。” “活着走出来有什么用,只要不是第一个出来的,命就还是在别人手里。”月华一字一字说着,反抗无用已无愤怒、多是悲凉。 “迷宫最后的出口就在峭壁之上。如果你们没有什么问题就开始吧。记住,无论你们几人一组,最后拿着七枚印章的,只能是一人,并且,相互之间可以抢夺,但不许杀戮,违者,死。” 七人互望片刻,绝望的沉默。哪里还需要再问什么问题,岛上的规矩也好、残忍也罢,一年来早就领教得彻底。 青乔再抬起头的时候,宗文和练悬两位师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顶,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洞窟里异常的安静,七人沉默的站成了一个圈,不约而同环顾四周,快一年了,这里竟无太多变化。青乔不知其他人有何感触,此刻站在这儿,所有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她甚至觉得自己记得此处每一个石块、每一片青苔,以及对面的六个伙伴当初的样子。 就是在这儿,她跟灵素不打不相识,她主动对他说,自己不好奇任何人的来历,只想与他结盟。 就是在这儿,她被月华打伤肋骨,一个人在黑暗中渡过三个日夜,是君夜悄悄帮了她,而她却骗了他,骗他说,会与他结盟。 就是在这儿,那个叫蔷薇的姑娘,惨死在所有人面前,所有人对其无能为力。 就是在这儿,她与遥星初识,到如今姐妹们的相处。 就是在这儿,岁华、年心,一个接一个的成为了伙伴以及对手。 青乔沉默着、想着,身旁竟忽然有了笑声,是年心。 “笑?你觉得你会赢?”月华冷笑一声,嘲讽的语气,直视着年心。 年心看着月华,平静的摇了摇头。 “那你笑什么!” “我只是笑,兜兜转转过了一年,我却跟你们一起回到。”年心说着,愈发笑得大声,明明是笑,却苦涩无比。 是啊,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地位是不同的,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可到了最后,她不过也是一枚棋子罢了,一枚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随时可弃的棋子。 “所以我们还要在这儿站多久?”岁华说着,平静的,“方才师傅也说了,不许杀戮、拿到七方印章的也只能是一个人。即然如此,我看我们也没必要再演什么感情深厚的戏了。” “师傅只说了不许杀戮,没说不许争抢。”月华接着说,一一看向大家,一字一字的:“赢的人只能有一个,所以,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三方生印,我要定了。岁华自然是跟我一起的,君夜,你呢?” 还没等君夜回答,青乔却注视着他,急切地:“君夜,不要答应她。” 君夜怔了下,下意识转过头面向青乔,她神清如水,不再藏拙、目光清澈,仅着普通青衫的她也犹如林中精灵,她的一句“君夜,不要跟她走”,竟让君夜恍惚了片刻,几乎忘记了她之前与灵素所有让他不悦的一切,他注视着青乔,轻声问着:“不要答应她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走?” “嗯。”青乔认真的点头,“不止是你们,其实只要我们全部的人能一起出去,我就有办法。” “哈!”月华笑了起来,眉头轻扬看向君夜,嘲讽之意尽显,“你如果再信她,就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我说我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你若不信,要走便走,何必拉君夜一起!”青乔与月华针锋相对。 月华白了青乔一眼,直接上前一步直视君夜,“君夜你想好,生印只有三方,你、我、岁华,我们会是最好的组合。而你若是信了青乔,以她跟灵素、遥星的关系,就算你们四个出去了,还是会有一个人被放弃,到时候,无论你是被放弃的、还是要放弃别人的,你有这个自信能承受得起吗?” “我说过,只要能一起出去,我就有办法!”青乔眉头紧皱,沉声说着。 “有什么办法,现在说啊!”月华瞪着青乔,句句紧逼。 青乔咬了咬嘴唇,想了想,欲言又止。 月华冷笑,“已经这种时候了,你是要故弄玄虚还是根本无计可施!” 青乔长叹一声,面向君夜,平静的:“君夜,你信不信我?” 君夜仍旧沉默着,月华想了想,再次开口,“君夜,这里是迷宫。想必所有人都明白意味着什么,我们七个人的本事能在迷宫派得上用场的,只有我的眼力、青乔的记忆、灵素的方位。但你再仔细想想,青乔的记忆我们完全可以用沿途画上记号代替,至于灵素,师傅说了,洞里的出口一个接一个、一环扣一环,他的方位感再怎么强也无计可施。你只有跟我和岁华同行才会是最明智的!” “最明智最明智,你就只会计算跟谁在一起比较有利吗?月华,你再怎么讨厌我,我们七个人也总算同甘共苦了一年,就没有一点友情吗?”青乔眉头紧皱,有些话她不能说,可在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说。 “友情?”月华一脸的啼笑皆非,“你现在讲的是友情?” “为何不可!”青乔正色。 “因为你说过,判断一个人的价值,不是用‘情’,而是……是否有用。感情?感情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回答青乔的人却不是月华,而是君夜。 君夜代替月华,回答了青乔的质问。 这答案,竟让青乔无言以对,因为这话的确出于她之口,彼时,是大家初上岛的时候困在窟中,她为了和君夜结盟说出的话。她也更加没有想到君夜会在此时此刻说出来。 “君夜,你信我。”青乔轻声说着,几乎带了哀求,平生唯一的一次希望别人信她、求着别人信她,“跟我一组,我会有办法让大家全部活着。” “你要我信你。”君夜轻声浅笑,“为何不是你先信我呢?若我跟你说了同样的话,我要你信我,把你的命交到我手里,你……会信我、跟我走吗?”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君夜。一年了,他比当初初上岛的时候更显挺拔,原先玉染般柔和脸庞、眸子,多了坚韧坚忍,愈发的让人难以错目。她以为她和他是朋友,却原来仍旧是她的一厢情愿吗?可若换成是他,要她相信,要她把命交到他的手上,她就会信了吗? “信任两个字,你真的有过吗?”君夜逼近一步,直视青乔。只要青乔肯说一句她信、她有,他会站在青乔身边。他要青乔的承诺、他要青乔做出选择,他以破釜沉舟的方式逼青乔、更是逼着自己。他期待那个答案,须臾而已,却在她面露犹豫的瞬间,痛得翻江倒海…… 君夜唇边扬起一抹浅笑,是无望,是决断。他已做了决定,转身,朝向了月华。 “何必强迫她去信任。”灵素却在君夜转身的瞬间,开口。 自入窟以来,灵素几乎一直是沉默的,直到此刻。他站在青乔的身边,也朝着青乔笑了笑,笑容明明和君夜如出一辙,可没有无望更没有失望,依旧是一副满不在意、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七枚生死牌在他眼里仍旧只是一般的游戏、仿佛任何人的决定都不会影响到他所认为的青乔,他面向君夜,目光坦然而纯粹,平静的说着:“一年来,我们无法得知彼此的来历、经历,谁也不知道在彼此身上发生过什么,又何必要求彼此毫无保留的信任。所以,你不必试探青乔,试得多了,只能说明你自己患得患失罢了。” 君夜沉默了会儿,走近灵素,一字一字的:“试探她最多的人,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那是曾经。” “所以现在,你帮她说服我吗?” “我不需要说服任何人,她也不需要。”灵素笑了笑,平静的,“你想走哪条路便走哪条路,不过,你走便走了,走之前还要说些话来气她扰她,这我不许。” “灵素,我劝你不要太天真。”月华上前一步,冷笑,“我们七人里,最狡猾的就是她。” “可是她的狡猾有伤害过谁吗?”灵素叹息一声,幽然问了,“刚上岛的时候她狡猾了,所以大家能提前脱困,她没害谁;识字的时候她狡猾了,害得自己被罚,她没害谁;这一年来风风雨雨到现在,她没真的害过谁;你跟她之间的确明争暗斗,她斗你的招式处处留情,你害她的手段,却是招招致命!而你现在,却还在口口声声的指责她,太狡猾?” 一片沉默,直到遥星轻声说着:“我也信她,青乔,我跟你走。”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灵素和遥星,心里那块刚刚因君夜而寒冷的角落就这样悄悄的温暖了起来,在她的有生之年所到之处、所认识的人,无一不说她“狡猾”,她早就习惯了这两个字,并从不会因为这两个字生气或难过,她以为自己的默认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只要她默认,就没有人能用这两个字伤害她。她理直气壮的狡猾着、活着,甚至以此为“荣”,她以为在她挺胸昂首的背后,咬牙隐忍着的心酸根本从不被人所知,却没想到她多年长出的坚硬的外壳……被灵素的短短几句话,被遥星的几个字,击得粉碎。 月华怔怔的站着,不肯服输的她想回击,竟再找不出反驳的话。下意识看向君夜,可君夜的脸上……月华默默的记住了他的样子,是绝望。灵素说的话,本该是他说的。灵素做的事,本该是他做的。灵素的选择,本该是他先做出的。 可骄傲如他,有些事情一旦晚了一瞬,就是错过。 罢了,君夜转过身,面对第一关的两个洞口。一左一右,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和提示,做何选择不过凭运气罢了,即然如此,他不再耽误,第一个步进黑暗,他选择了右边。 即使他这次的选择已经迟了、错了,他也会继续走下去,有些事情他是晚了一瞬,但他不会错过一生。 看着君夜步入黑暗,月华毫不犹豫转身要跟上去,却没想到她最讨厌的人忽然开口。 “月华。”青乔轻声叫了她的名字,语气不再憎恶,而是平静、淡然。 月华的脚步下意识停了,回头看向青乔,狐疑而警惕的。 青乔注视着月华,良久,竟走近了,站在她面前,苦涩微笑,“相识一场,若我有不对的地方,你……忘了也好、记住也罢,保重。” 说完,轻轻的拥抱了月华,谨作告别,又决然转身,默默离开。 月华怔怔的注视着青乔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上岛以来的斗争也好、欢笑也好,每一幕里竟然都有青乔,都有这个让她那么讨厌、那么想远离的人…… 与此同时,岁华看了看余下众人,视线最后停留在遥星身上,千言万语、欲言又止。 “岁华,走吧。”月华转身,朝着君夜的方向追去。 “你……不跟我走吗?”岁华注视着遥星,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声音却轻颤着。 遥星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生印只有三方,岁华,倘若……倘若你们三人能活下去,保重。” 岁华怔怔的望着遥星,默默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洞里剩下年心、青乔、遥星、灵素四人。 “无论我跟你们谁走,都是多余的那个,是吗?”年心站在暗处,平静的问着。 青乔看向她,一字一字的,“我说过,只要大家在一起,我会找到办法。” 年心笑着点点头,“青乔,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七人里,你活得……最不拘束,最自在。” “年心,你——”青乔仍旧试图说服她,却还是被年心打断。 “我跟你不一样,你是被选择的那个,而我,是被放弃的那个。” “君夜不也放弃了我,你跟我并无不同。” 年心注视着青乔,平静的摇了摇头,“君夜不会放弃你,你身边还有遥星、有灵素。他们都信任你。而我,不止会被你们放弃,连师傅都……” 年心的语气愈发苦涩,“伤心”两个字,恐怕谁都不及她的感触。很明显,她一直以来被师傅摆在跟六人同样的位置,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所以,你选择了走哪边?”灵素注视着年心,等待着她的答案。 遥星柔声说着:“年心,跟我们走,月华不会容下你的。” 年心沉默片刻,摇头,平静说出两个字:“保重,再相见的时候,我不会留情。” 说完,选择了君夜、月华、岁华的方向。 “年心!”青乔急切的喊住她,眉头紧皱,“你真的要走那条路吗?月华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正因为我清楚,才正要走这边!”年心猛地转身,直视青乔,目光绝然凌厉,“她是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目的人,而你们所认为的正人君子君夜,和她是一样的人。青乔,我说过我跟你不同,没人会站在我这边,所以我必须靠自己,两组的机会是一样的,我只有选择更强的那组!你、遥星、灵素,你们太重感情,无论在这里还是出去,都会是死路一条。就算让你们先走出迷宫了,我若跟着你们,你有办法选择谁生谁死吗?可月华和君夜……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狠毒,是,我的狠毒会全数用在跟我一样狠毒的人身上。不止如此,必要的时候……对你们,我仍旧不会留情。” 年心逐一看向遥星、青乔和灵素,她没有说完,沉默片刻之后,毅然走进君夜选择的方向。 她没说完的话,青乔、遥星、灵素都懂:必要的时候,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青乔的心如坠冰窟,并非因为年心的话,而是因为这一年来的生活已于今日冰封。她所试图维持的一切温暖,在师傅定立的规矩下消失殆尽。 每个人将为生存而展露出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都那么宝贵,那么的独一无二。 她无法令所有人相信,那么,她能做的,唯有面对。 手上一暖,青乔低头,是遥星牵上了她,微笑着,柔声说着:“青乔,我们也走吧。” 青乔沉默着,转身抱了抱遥星,又回头看向灵素,灵素耸了耸肩膀,示意她做决定。 “灵素,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你都要信我方才的话,信我想让大家全部活下去。”青乔望着灵素,一年来的一幕幕在此刻重演着。 灵素注视着青乔,什么都不再说、什么都不再迟疑,牵起她走进黑暗、亦或光明…… 选择了右侧洞口的四人分别是君夜、月华、岁华、年心。 入口处,已备了火石和蜡烛、水袋、干粮,四人各自盘算了下,分别拿了些,裹在包裹内背好。 月华对年心的跟随耿耿于怀,却也明白此时内讧对四人都不利,手上只有忍了,嘴上却随时的冷嘲热讽,“怎么没跟着那三个走,我还以为你们会比较适合。” “与你无关。”年心低着头,在包裹内又多塞了些干粮。 月华瞧着年心的举动,愈发不屑,冷笑,“果然穷鬼托生。你放心,三天而已,就算师傅想让我们死,也不会是饿死。” 年心没理会月华的讽刺,仍旧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却忽然幽幽说了句:“生印只有三方,你猜最后得到它们的,会是谁?” “当然是我、岁华、君夜,你不要觉得跟我们走了就有机会平分秋色。”月华微笑着,一脸的志在必得。 年心却不气,认真点点头,“唔,不过你为何会觉得君夜拿到了之后,分给的人,会是你呢?” 月华的脸色瞬间煞白,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又或者梦中人早已醒,自己不肯承认罢了。岁华眉头紧皱,盯了眼年心,“月华,小心别中了她的离间计。” 月华冷哼一声,转身注视着君夜,“君夜,她说的话你可是——” “如果介意她说的话,你自可选择不与我同行。”君夜直接打断月华,仅以眼角扫了她一眼罢了,语气和神情中的清冷全然不似一年来的样子,竟像是变成另一个人。 月华错愕的沉默,她可以对青乔牙尖嘴利,可对君夜……没想到君夜的回答会是如此!若信他,他又根本没做出任何承诺。若不信他,自己和岁华又根本没有把握能赢。一时之间又恼又羞,心里涌动的恨意如枝枝垭垭、悄无声息地成长着,挤得满身满腔的闷痛,无处发泄,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最紧要的是商量走出去的办法。”君夜显然不打算理会月华或者任何人的情绪,平静而又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始落下决断,“月华,你负责观察通过的所有路径并区分。不过,你一人显然无法完全记牢,我们四人分开记忆,我负责前面的一百个。另外岁华负责用石块在洞壁上做出标记符号。所有人必须跟紧,无论是谁,一旦掉队即可能陷入孤军奋战的局面。” 君夜说着,扫视月华、岁华和年心,问出最后一句,“有人有异议吗?” 月华注视着君夜,她知他是天生的将领,安排好的事情定已妥妥贴贴,这也是她之所以会选择与他同行的原因。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自己了解他,但今日,她第一次审视着自己的选择。年心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已经将她埋在心里最深角落的怀疑勾了出来,任她再怎么隐藏也无济于事。而更让她恐惧的是,她怀疑的竟不止是君夜,还包括……她自己。 她是否真的不如青乔,将在生死之间得出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另一方洞口里的境况,却平静无波。 灵素、青乔、遥星三人也各自背好了水囊和干粮,同时规划着行进路线。 “我会在沿途做记号,青乔,你负责记忆路线。”灵素说着,抬手轻弹了下青乔额头,“终于觉得你还有点用处。” “我的用处可不止这点儿,你早晚知道!”青乔说着,若是往常,这语气应是打闹般颇不服气,可此刻却是仄仄的,显得心不在焉。 “那我呢?”遥星有些不安,“我好像什么用都没有。” 青乔看向遥星,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嗔:“你别听月华的那一套,什么有用没用的,我们是伙伴,要一起走出去的。” 说完,看向灵素,“是吧!” 灵素微笑着点点头,随即正色,观察起洞内情况。这间洞内,算上方才进来的方向,共有四处洞口。灵素站在正中,默默在脑海中分辨了一番,确认是正东、正南、正西、西北。想必当初修建这处迷宫的人刻意而为之。 “灵素,我们先走哪个方向?”遥星轻声问着。 灵素想了想,开口:“要走出迷宫,首先要确定迷宫的出口方向。” 青乔一边回忆一边揣测着:“师傅说,找到第七方印章带出去便是那处峭壁,灵素,出口在峭壁的方向,你能感知出大概的方位吗?” “对,只要有了大概方位,我们就慢慢摸索着过去。”遥星不住的点头。 “大概方位倒是能感知,但是还要先找到印章。我只怕印章放置的路径会被师傅安排得错综复杂,需要大量的记忆和精密的推测。不过这也刚好是我跟青乔的强项,只要全神贯注就好。”灵素说着,看向遥星,“所以,我们途中可能遇到的干扰,就只有劳烦你多关注着。” 遥星认真的点头,并下意识缓出一口气,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放松。 青乔注意到了这一幕,对灵素绽出一逝即纵的微笑,是感谢。她知道灵素方才的话是刻意为遥星找个能安心的借口罢了,被需要的感觉会有多踏实、多安全,青乔比谁都清楚,可她没想到坚硬如灵素,竟也有如此心细的一面。灵素依旧像是根本没理会她的样子,眸中神采却在不经意间燃了,唇角轻扬,根本无需再说什么,青乔懂他,他亦懂青乔。 三人不再耽误,又大概商议了一番,由灵素选择了方向便一起出发。第二个洞里仅有三个出口,且已不再是正方向,灵素判断一番选择了右前方的出口。青乔默默记忆,又怕出错,撕了一块衣角布料,寻了石块沾着地上的泥土在布料上开始记录。灵素也在他选择的石壁旁画了个圆圈标记。遥星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便不敢打扰他们,沉默的跟随便好。等到达第三个洞,竟有了六个出口,路线愈发错综,好在灵素超强的方位感,仍旧果断判断出了方位,带着大家进入第四洞、第五、第六…… 洞内没有计时、没有方位,也不知走了多久,青乔只觉四周愈发安静愈发闭闷,出口也由起初的平行方位而逐渐纷乱起来,竟出现高低之分,这让三人错愕不已,灵素虽显得平静如常,但青乔却在记忆中勾勒出已经走过的大概模形,她确认自己不会记错,那么说来,三人的行动根本没有前进,而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盘旋了一番。这情况不止她意识到了,灵素的神情也逐渐由漫不经心变得若有所思、直至严凛。遥星不敢插言,却在青乔和灵素全神贯注记忆并推理的时候悄悄帮他们擦拭汗水或是拿出水囊让他们喝一点润喉。 向左、向左、向右、向左、向上、向下……三人不断试探而行,青乔在布条上画出的路径也越来越复杂错综,可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一块印章,更加没有走出迷宫的迹象,青乔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愈发不安。究竟是自己记忆出现问题,还是灵素的方向判断有误,还是两个人都有错?在迷宫里,可谓一步步错步步错,错了就很难再回到正确方位。逐渐的,三人进入到第48个洞口…… 而另一组人,同样也已精疲力尽,愈发感觉出走无望,陷入纠结之中。 君夜举着火把,月华、岁华、年心紧紧跟随其后,四人进入一个有六处出口的洞,月华观察一番见并无标记,判断从未进入过,君夜思忖一番,选择了一处,正要带着大家通过。可走在最后的年心却轻声说了句:“等等。” 大家转身看着年心。 “那是什么?”年心眉头轻皱,手指向一处出口方向的石壁高处。 君夜立刻退回查看,并将火把举得高了些,石壁高处竟有一个圆形符号。 月华怔了下,仔细观察那符号,“刻痕新鲜,刚刚刻的。” 岁华点点头,“有可能是灵素他们也进入过这洞,是他们刻的。” “也对,最后的出口毕竟只有一处,他们也有可能经过这里。”月华说着,又想了想,有些忧心,“难道他们比我们快?” “现在快不代表什么?”君夜冷声说着:“不要被他们干扰,我们继续。” 说完,朝着方才选定的洞口走去,月华和岁华无奈,也只有跟上。最后面的年心却没有动,幽幽说了句:“现在比我们快的确不代表什么,不过,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呢?” 对于年心跟了同一组,君夜虽没拒绝,但却一直留意她的举动、并少了一份信任。毕竟她的背景跟所有人都不同,亦敌亦友,且心狠手辣,此刻她忽然开口到底有什么用意?君夜停下,转身聆听。 “我之所以选了你们这组,是因为强强联手胜算最大。目前我们已经走过大约四十余个洞窟,而不论你们承不承认,在辨认路径方面灵素那组远胜于我们。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跟着他们呢?只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被发现就好。这样一来,遇到陷井的时候,他们不就先能替我们除了障碍?” 月华岁华相视一下,月华沉吟片刻,点头认可,“有道理。等于说我们利用他们扫清障碍,等到最后关头,再想办法先他们一步冲出迷宫。” “嗯,正是此理。”年心面色如常,神情中丝毫不见波澜。 君夜却只是笑了笑,平静的,“如此说来,你根本不相信我们凭自己的能力也能先走出去。” “难道你信?”年心句句紧逼,“何必自欺欺人,更何况多一分胜算不好吗?” 君夜认真的看着年心,如同第一次看清她的样子。 上岛以来,青乔锋芒尽露、月华跋扈骄纵,而原来永远沉默寡言的年心心机如此深沉。也对,如果她是个简单的人,又怎么能活到现在,玲珑如青乔都没有摸清她的任何一点底细。 月华皱眉想了会儿,转身面向君夜,“君夜,她说的有道理。” 君夜皱眉沉默片刻,视线不由自主的转向石壁上的圆圈痕迹。 “君夜,跟着痕迹走吧,必要的时候再换路径也不迟。”岁华近前一步,认真说着。 罢了。君夜长叹一声,选择了刻有痕迹的方向,率先进入。月华岁华对视一眼,随后跟上。年心仍旧走在最后,本已走入洞口的她却又迟疑了半刻,眼角瞥到那圆圈刻痕,心念一动,弯腰自地上拂了块污泥,轻轻抹在了刻痕之上。见痕迹被彻底的掩盖,方自微笑了。 如果她走不出去,那么,别人也休想走出去…… 第四十九号洞口,灵素三人已经在此困惑许久。这方洞共有六个出口,有上有下、有左有右,似乎是入窟以来遇到的最复杂的一个,青乔和遥星无计可施,只有等着灵素做出判断,可瞧着灵素愈发严凛的神情,一向果断的他竟也开始犹豫的样子。 “如果实在难以判断,不妨逐一走动一下再做判断。”青乔轻声提示着。 “逐一走动,万一遇到陷井恐怕有去无回。”灵素眉头轻皱。 青乔想了想,说着:“我们小心着些,慢慢的探,也总好过一直在这里原地打转吧。” 遥星在一旁附和着:“对,我们试试看吧。” 灵素权衡了一会儿,虽隐约觉得不妥,但以目前的状况的确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有点点头,“好吧。你们两个跟在我身后,按着我的步子走,千万不要出差错。” 青乔遥星认真应了,遂跟着灵素选择了最近的一条出口慢慢探了出去,进入新的洞窟发现有三个出口,观察了一番,青乔竟觉有些眼熟,心下起疑。 “有何不妥?”灵素注意到青乔的神情,问着。 青乔没马上回答,而是拿过灵素手中的火把,分别走至三个出口处仔细看着洞壁,看了会儿,仍旧有些恍然,“难道是我记错了?这洞……我总是觉得咱们方才进来过。” “可是并没有刻痕,应该没进来过才对啊。”遥星也跟着青乔察看一番,并没有发现圆圈刻痕。 “嗯,可能是我记错了。”青乔语气轻松,心下却收紧了,这才区区第五十而已,如果在这儿都开始记忆混乱,那么接下来的路径…… 青乔下意识咬了咬嘴唇,不安的从怀中取出她边走边画的地图,犹犹豫豫的画出此刻的方位。 灵素注视着青乔,见她虽不作声但眉头紧锁指尖轻颤,显然有些不安。想了想,出言安慰:“无妨,我相信你不会记错,大概是累了而已,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时辰拖的越久,记住的东西便越少。”青乔摇了摇头,收好地图凝了心神,“继续走吧。” “等等。”灵素轻声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青乔身上,淡淡说了句,“你的手很凉。” 青乔怔了下,没有拒绝,披风上还带着灵素的温度,格外的暖。 三人不再耽误,继续由灵素辨别方位寻找着最为可能的出口,并做着标记,正当灵素刻标记的当下,青乔只觉火把不够亮了,便取出包裹里的火把油脂涂了些,也没当回事,三人继续前行。七转八弯的又经过数条路径之后,三人再次进入一个三口洞内,仍旧是没有标记的新洞,灵素估算一番,正要带着大家通过,鼻端忽然嗅到一丝异味,下意识问着:“什么味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味道?”青乔怔了下,用力吸着鼻子,不明究里,“没什么味道啊。” 灵素以为自己太过敏感,刚想说继续出发,遥星却严肃起来,“的确有味道。” 这下,连青乔都紧张了起来。她深知遥星虽谈不上是百毒不侵,但一般的毒素毒物的确耐何不得她。所以在药理和毒学方面最为刻苦,也练就了一副好嗅觉好味觉,她说嗅到了什么,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青乔正想着,鼻端已被灵素伸手掩住,青乔怔了下,下意识看向灵素,只见他只顾着帮她掩了口鼻,自己的却还露在外面,并沉声问着遥星,“此处有毒?” 好在遥星摇了摇头,灵素才略放心,但掩着青乔口鼻的手却并未松开,并本能的四下张望。青乔心下温暖,扶上灵素的手指轻轻将其放下。灵素这才回过神,轻咳一声,面色如常,眼神却故作无事的避开了青乔的注视,刻意平静的问着遥星,“那么你嗅的味道是?” “像是火把上的油脂味儿。”遥星认真说着。 灵素想了想,点点头,“嗯,那便没什么,继续走吧。” “可是这油脂味儿怎么忽然这么浓,像是新添的一样。”遥星嘀咕着,顺口一说。 青乔心念一动,“我方才添过,在三个洞口之前。” “三个洞口之前就添了,怎么可能传到这儿来。”灵素说着。 “唔,也对。”青乔想了想,也觉得大概是自己添得太多了,便不再纠结此事,跟着灵素和遥星走出去,最后无意识的扫了眼洞里罢了,可熟悉的感觉却铺天盖地的袭来,迫得她怔怔的站在原地。 灵素和遥星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回头看到青乔的样子,刚要发问,却见青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默契已久,瞬间懂了,谁也不再说话。 青乔沉默着,眼神重新扫视洞内,愈发的认真起来。看了一会儿,眉头皱紧,想了想,脚步朝着一处洞壁轻轻走近,边走边开了口,却是无关紧要的话,“灵素,我们要不要休息片刻,这洞走得我头疼。” 灵素自然反应了过来,沉声应着:“也好,休息会儿吧。” 说完,却又盯着青乔用唇语表达,“有问题?” 青乔用唇语回应,“我们一定走过这里,但是竟然没有标记。??壹?  ?百~万\小!说  W我怀疑君夜他们在附近,君夜耳力惊人,我们只能以唇语交流。” 遥星也读懂了,与灵素相视点点头,两人轻轻走近青乔所站位置,与青乔一起察看起来。可仔细看了会儿,洞壁上的确没有他们标记过的圆圈,三人愈发觉得古怪,便凑得更近了,遥星最先发现了不妥之处,便是洞壁上有一处污泥与周边色泽不大一样,并明显比周边潮湿了些。遥星示意青乔和灵素看,灵素想了想,自地上拾起一个小石块,慢慢的刮着那片污泥。而遥星和青乔聪明的聊起了天,刚好可以掩盖灵素刮污泥的声音。没一会儿,污泥被刮开,里面竟然正是专属于三人的圆圈标记! “怎么会这样!”遥星也明白了,难以置信,声音轻颤。 青乔立刻轻咳一声,示意遥星不要再出声。其实根本不用多做考虑,洞里一共七人,当然是君夜那组抹掉了标记,难怪怎么走也走不对! 青乔闭上眼睛,在脑中急速检查分别记住的路径和方位。灵素和遥星不敢打扰,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青乔的答案上,而青乔此刻已惊出一身冷汗,即然符号被打乱,那么地图已经不可信,记忆就成了唯一的线索,不能乱,一定不能乱。青乔深呼吸平静着情绪,手指下意识轻动,这是她记忆时的习惯,在她的脑海里、想像中,逐渐出现一条清晰的路径,由出发的,通过第一个路径、第二个……直到第四十五时戛然而止。 青乔睁开了眼睛。 “你们要不要喝点水?”灵素先是故意用不相干的话询问,又以唇语说着:“他们破坏了多少能知道吗?” “好呀,我也口渴了,青乔,你也喝点吧。”遥星假装喝水。 青乔眉头紧皱,唇语说着:“起码错了五到七个。” “原路返?” 青乔想了想,点点头,唇语继续:“地图废了,必须重新回到七位之前。可是君夜他们跟着,如果不能摆脱他们,重回多少个也无用。” 灵素眉头紧皱,神情严凛已极,他知道君夜那组不会轻易服输,却没想到竟然会用如此下作的办法,青乔说的对,如果不跟他们做个了结,地图会永远被他们破坏!念及如此,果断说着:“出发吧。” 说完,带着青乔和遥星随便选了个路径朝洞里走去,进洞之后,示意青乔和遥星继续脚步继续,而他则停下,隐在暗处守株待兔。 青乔懂灵素的意思是为了扰乱君夜的听音迫他更快现身,便索性和遥星分别选了不同的洞口,步子踩得又细又碎混乱不已,在同一个洞里踏步盘旋好一会儿才停下,隐了起来。 果然,没等一会儿,便听到了君夜等四人“久违”的声音。 青乔隐在暗处,首先听到了月华的声音:“君夜,你确定他们方才走的是这里?奇怪,怎么没见留标记了。” 青乔苦笑一声,也果然不出所料是他们,可在生死当头,又有谁有资格指责别人不道义呢?不打算再躲避,直接从暗处走了出来,同时走出来的,还有站在其它出口位置的灵素和遥星。 月华、岁华以及年心在看到青乔等人后怔住,唯有君夜脸色如常注视着青乔,甚至带了几分“意料之中”的气定神闲。 “公平竞争就好,没必要用如此下作的方式。”青乔错开君夜的眼神,直接质问月华。 月华皱眉冷笑,“出口就这么几条,我们不过是巧了跟你们撞上,下作?如果这样都叫下作,那真是没什么比试的必要了,各自等死就好。” 月华的矢口否认燃起了青乔胸中怒火,可还没等她再次开口,遥星已经怒声开口:“选择同一个路径没什么,可为什么还要遮掉我们的路标。” 七人中,遥星一向是性子脾气最好的,她总是觉得大家境遇相同同病相怜,没有必要斗个你死我活。可事到如今面临生死决择之际,她仍旧想秉承着的与人为善已被那涂掉的路标击得粉碎。不由得出言质问,“你们——” “若三日内先走出去的人是你们,难道会将生的机会让与我们?恐怕不会。即然不会,何必在此扭捏作态。”打断遥星的,竟是君夜。 而他的话令所有人沉默下来,哑口无言。 青乔注视着君夜,一步一步走近他,平静的,“我不相信是你做的。” “虽然不是我。”君夜笑了笑,淡淡的,“但我知情。” “青乔,不必再跟他们白费口舌,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全部人困在这里。”灵素从隐着的洞口走了出来,目光冰冷。 “怎么,是想同归于尽?”月华冷笑起来,逼视灵素。 灵素的视线转向月华,清冷的声音:“你配?” 月华怔了下,想反驳,对上灵素寒透的视线竟失语了。可与此同时,角落里却传出另一个声音:“我们若是不配……” 说话的是年心。 一年来,年心永远是站在角落里默默观察大家的人,而大家由起初的警觉到习以为常、再到视若无睹。她就像个影子,你根本不会在意她在位置,可是却永远随行。方才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月华及灵素身上,压根已经忽略了最暗处的她,此刻大家错愕之际,她竟已快步移到青乔身边,“不配”两个字说完,一掌击向青乔肋间,虽不致命却至少用了五成的力,再加上青乔本就没察觉到她的靠近所以根本毫无防备,直接被她击中,在巨大的冲击下踉跄着倒向一侧的洞里,那洞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样子,可竟忽然有数只硕鼠滚跑而出,惊得青乔又往里深入了些,却不想地面竟从中间裂开,从里面不断喷出滚滚浓烟及热浪。慌乱危急之下,青乔扒住了机关边沿才没有直接摔进去,而机关也开始逐渐合拢,仿佛食人花一般要将青乔吞噬。若仅是普通陷井倒也罢了,青乔余光扫到身下也是同样的洞窟且四下流淌着熔岩,倘若掉下去,怕是死无全尸! 而就在青乔命悬一线之际,灵素也反应了过来,三步两步冲过来救人,可他距离距青乔本就最远,中间挡着的月华虽也惊诧过度并没阻拦,但这一挡一推之间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君夜不同,他站得最近,此刻下意识便想将青乔拉回救出,却不想年心早有准备,上前一步踩住了青乔抓着边沿的手,同时回头厉声喝止君夜,“站住!你们再靠近一步,我立刻踢她下去!” 君夜面色一凛,急切说着:“师傅说过不许杀戮,看来你是不记得了。” “只要不是第一个出去的,任你们哪个赢了,死的人都会包括我,我此刻无论做何选择都是你们的命!”年心冷笑一声,声音又尖又高,已完全不似平日,更像是山中困兽垂死前的嘶吼。 “年心,你何苦这样,我说过大家都会没事!”青乔奋力抠住机关边沿喊着,手虽然被踩得巨痛,但她撑得住,也必须撑住。 年心低下头,注视着青乔的目光仍旧毫无温度,却含了七分嘲弄,而嘲弄的话却更像是说给她自己:“我说过,我跟你不一样,你是被选择的那个,而我,是被放弃的那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听到年心的话,青乔心头一阵悲愤却也酸涩,她只是孤儿,从来到这岛上就一直被伤得痕迹累累的孤儿罢了,而在年心眼里她竟然成为了被选择的那个,竟然是让人羡慕的…… “你现在放了她,我便不会追究。一百~万\小!说?  ”灵素一字一字的说着,愈发声高,一向冰寒似潭水的眼神骤然泻出杀气,如拔出在乌金中困了几万年的剑。 “我本也没想杀她!”年心不再拖延,直接厉声吼着:“把你们的印章都交出来,我自会放了她!” “拿了我们的印章有何用,你仍旧出不去!”遥星又急又气,连声劝解,“年心,别冲动,你把青乔拉上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年心即然出手伤人,就已做好哪怕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冷笑一声:“别让我再重复同样的话,机关正在合拢,你们是想看青乔掉下去,还是想看到她被夹死!” 说完,脚上愈发用力踩拧青乔的手,青乔终于吃不住痛,本能的呼出了声。 君夜和灵素脸色愈发沉郁,他们深知年心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不能跟她在这个时候起冲突,否则她真的有可能将青乔踢下去。念及如此,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显然已懂双方所想。 “你们干嘛?”月华后退半步,盯着君夜和灵素,又惊又为难的拼命摇头,“你们信年心的话?我反正是不会交出印章的,死都不会!” “月华,不妨先拿给她。”君夜尽量让自己以心平气和的语气,也尽量希望月华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是“我们还能抢回来”。 灵素、遥星一方面劝着月华,另一方面也探向自己怀中藏着的印章,探了一番,却都怔了下。 年心辨人入微,见灵素和遥星此刻的神情,不由冷声大笑,“怎么,还是舍不得交出来吧?一讲到生死,就忘记了一切!” 说完,脚上再次用力踩拧,青乔痛极,咬牙强挺并在下意识回头张望,本意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其它办法或破釜沉舟或扭转局面,却没想到在浓烟及熔岩的双重胁迫下,看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灵素和遥星见机关合拢速度越来越快,再顾不上和年心回应,只能在自身上四处摸探,可明明就收在怀里的印章的的确确不见了!也正在灵素皱紧眉头抬头看向年心之际,年心忽然脸色大变,连嗓音都更加的尖利,低头大吼着:“你干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年心的脚下。一?百~万\小!说 此刻,青乔竟一脸决绝,奋力抽出被年心踩住的手并松开,自己跳了下去。灵素站得稍远,再想相救已回天无力。不止青乔,就在机关合拢的同时,君夜竟也纵身一跃随青乔而去…… 洞内余下的几人失声惊呼,灵素冲了过来一把推开年心,试图再将机关扒开却根本不见缝隙。一直惊呆状况的岁华和月华也赶紧过来帮忙,再加上遥星,几人拼了全力想尽各种办法也没有一点可能让机关再现。 灵素铁青着脸,目光扫向跌坐在角落默不作声的年心,径直走近她,话不多说,出手凌厉狠决直接按上她的头顶,一字一字的:“机关怎么打开,说!” 年心脸色早在瞬间灰白。青乔自己跳下去是她根本没有料到的情况,她更加知道如果青乔真的出事,她就算不死在这儿,出去了之后灵素也绝对不会放过她,但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绝望而愤怒,更多的却是无奈,最后竟笑了起来,眼角迸泪,语气愈发阴冷:“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机关?别跟我说你是误打误撞,不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月华怒极,厉声质问。青乔跳下去她只是惊怔,可君夜也跟着跳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的怒究竟是因为气君夜竟如此爱护青乔、亦或自己竟如此爱护一个爱护着别人的君夜! “说!”灵素眼中燃着的杀意愈发浓烈,指间也更加用力,依他的性子,恨不得立刻要年心毙命,可唯一的一丝理智要他留她一个活口,否则青乔……念及如此,痛如肝胆俱裂。 “要我说什么?我若知道哪里有机关、哪里有出路,我自己早就跑出去了,还要等到现在任你们惩虐!”年心绝望之极、索性坦白:“是方才这里有蚁群顺着机关缝隙逃生被我看到!” 蚁群?月华怔在当下,她眼力好,方才的确看到有蚂蚁,但因她的注意力全在其他人身上,根本没把这个现象当回事。此刻想来,果然…… “杀啊,你们杀了我啊!”年心竟笑了起来,上岛以来所有的冷面、疏离、残忍,不过是别人送她的标签,她只是想活下来、只是想活而已,她被所有人抛弃、被所有人视为异类,她恨啊,可为什么老天爷只惩罚她一个人?深深的无助、愤怒、绝望、嫉妒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灌满了毒汁的网收紧着,紧紧的勒住她的心脏,恨不得所有人一起埋葬、毁灭,“你们杀了我有什么用?出不去大家都会死。印章呢?你们的印章呢?不如拿出来看看,看看最恶毒的人是我,还是那个你们千方百计护着的青乔!” 一片死寂。 月华最先回神,手探向怀中摸索一番,印章……不翼而飞!惊怔当场,回过神后立刻朝遥星喊问着:“你的呢?你的那枚呢?” 遥星神色黯然,轻轻摇了摇头。 月华一脸的难以置信,最后看向灵素,“那么,你呢?” 灵素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一切。 年心大笑起来,心上的那把只有她体尝得到的毒液终于得到了释放一般,她环视着灵素、月华、岁华、遥星,一字一字的说着:“原来你们和我一样,都是被抛弃的人,被你们最信任的。青——乔。” 灵素注视着年心,目光愈发沉凛,扼着她头顶的手却渐渐无力、颓然垂落…… 机关之上是灵素等人与年心的生死对峙。 机关之下,是青乔与君夜的相依为命。 两人一前一后跌入机关。与青乔不同的是,君夜根本毫无计算、仅是出于本能的选择,以致掉落之后毫无防备,只觉四周热浪灼人,刚想细看,熔岩不知流到了什么之上竟升腾出一股黑烟,直接喷在了君夜双目之上,呛得他眼泪立刻迸了出来,视线一片模糊,心中大惊,臂膀本能的摸黑一挥,立刻被一只柔软而温暖的手拉住…… “君夜,我在这儿!”青乔说着,牵住了君夜的手。 君夜从来没想过,在身临危境之时会被一双如此柔弱的手握住,竟也瞬间心安了。没有时间儿女情长,在这里每多停留一刻便多了一分接近死亡的恐惧,君夜忍着痛,强迫自己半睁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青乔,见她身上没有伤方才放了心,可再看周边……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流淌着熔岩的火洞,好在他和青乔所站之处是安全的,熔岩有路径的流出去,不时沾到些什么溅出火星,洞中弥漫着刺鼻呛人的烟雾。君夜拭去被浓烟薰出的眼泪,眼睛却愈发的痛,不敢再睁开,急迫的问着青乔,“为什么要跳下来,你为什么这么傻?” “你呢?你跟着跳下来,不是更傻。”青乔语气苦涩之极,全无平日的活力,竟带了七分的黯然。 君夜心中一痛,一句“我跳下来是为你”哽在喉中竟无法说出口,此刻说了,又有何用。可不说,恐怕再无机会。念及如此,刚要回答,却被青乔带得转向了另一侧。 “君夜,你看那个!” 君夜怔了下,却也下意识慢慢睁眼,虽仅能半眯着,但依靠模糊的视线看出去,对面洞壁之上竟挂着一块搁板,搁板上置了个小巧的木盒。 木盒?此处放置的东西自然不会是毫无必要的,而看其大小……君夜和青乔异口同声:“是死印!” 君夜终于明白了青乔为何自己跳入陷井,原来她看到了这最后一枚印章!但木盒搁在对面石壁之上,中间流淌着熔岩,想要走过去根本不可能。犹豫一瞬,脑海中灵光乍现,毫不犹豫的反手摸向背着的箭囊。与此同时,青乔配合默契,直接扯下衣裙下摆并继续撕成细条并一根根系上死结,最后,将布绳系在羽箭尾端,一支“绳箭”便制成。之后,青乔将其交到君夜手中,君夜并不多言将箭上弓,可没想到拉满之后,被薰到的双目越发灼痛,根本无法瞄准远处的木盒。而方才他掉落陷井之时因箭囊倾斜导致箭掉入熔岩之中,仅剩手中唯一一支,若这支再射不准掉入熔岩,那洞壁上的那个木盒就彻底没办法拿到了。念及如此,一向冷静的君夜双手竟轻颤起来,痛恨自己的眼睛竟在这个时候受伤! 青乔注视着君夜,叹息一声接过弓箭,柔声说着:“我来。” 此刻,唯一的机会握在了青乔的手中。 君夜半眯着眼睛,即使双目再痛也舍不得错开一下眼神,因为近在咫尺的青乔……竟灼目的美。 初见,她和所有人一样被困在洞里,彼时的她像个落难的精灵,他帮她疗伤,仍记得她瘦削的身体,无论再怎么疼,也没有哼出一声;脱困后,他和她一处读书一处学着古怪的术业,她不再刻意隐藏什么,锋芒初露,周身蕴着坚韧不肯服输的架势;逐渐的,她与灵素愈发走近,几乎形影不离,他看在眼中,有嫉有怒,却仍旧保持着最后一份清醒,因他知道自己在这儿要做什么;可此刻……他全部的自持在这一刻、在这熔岩交错的凛凛火光中,消失殆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他怔怔的看着她,而她取下脖颈之上戴着的扳指,他送的那枚,平静的扣在手指上。?  要?百~万\小!说·U·COM她抬起头,眸子直视远处的木盒,熔岩之光像是成了她的陪衬她的背影,那光悄无声息的流淌蜿蜓而出,映得她如同浴火凤凰,光华羽翅即将喷薄展开一般,将君夜的目光熔化,因她美得耀眼刺目、令人永世难忘…… 青乔戴着君夜送她的扳指,全神贯注,将手中长弓拉满,箭头瞄准向石壁上的木盒。她明白只有一次机会,也必须一击而中,空气中呛人的烟雾愈发浓烈,君夜已伤了眼,再拖下去,连自己也无法再扛住。瞄准,木盒静静的置在石壁之上,她死死的盯着它,在心里念着“看清楚你的猎物是什么,当你射中的那一刻,你会听到它心里最后的悲叹。” 这是灵素教她的。 青乔不再犹豫,指端一松,羽箭破空而出,引着布绳穿透烟雾和热浪直直的正中木盒!她丢下弓,屏着呼吸大力拉回布绳,而绳索的最末端,正是被箭横空穿透的木盒!来不及欣喜,立刻打开木盒,丝绒内里静静躺着一方白玉印章。 青乔的泪滑落脸颊,滴在这枚印章之上,这就是她要找的最后一枚,死印…… 三方生印、四方死印。 终于搁在峭壁安置的长桌上。 师傅说过,印章材质,他最喜玉,不磨不磷、可毁损折断而不可破坏其纹理,这七方便是了。 这七方印,含了三人生途、四人地狱。 谁人生、谁人死,竟是掌握在青乔的手里。 靠着记忆和她画出的地图,她牵着君夜率先走出洞窟,而君夜也将自己的印章托付给了她。 七枚,全部是她拿到,她将它们一一摆上了长桌,每摆一枚,心里便如尖刀刺入一分。 第一枚生印,是她在洞里假意跟月华道别之时,趁着轻拥之际,由月华身上偷得; 第二枚生印,是她与遥星同行之时,趁遥星专注于迷宫路径时,由遥星身上偷得; 第三枚……她将最后一枚生印搁在长桌之上,这枚本属于灵素,她看着这枚,泪如雨下,却半点不露声音。 直到灵素、遥星、月华、岁华终于也出了迷宫,来到这峭壁之上、直到此时此刻,青乔低头看着灵素、看着他身下万丈处那墨黑翻滚着的海面,可惜她没有翅膀,否则定能趁着这风展翅飞去,不必管谁的生印、不理会谁的死期。?  要?百~万\小!说·U·COM “为什么?”灵素终于开口,眼神中的痛却逐渐弥散了、淡了、冷了,嘴角竟掀起一抹笑意,心死如灰的笑意。 “是你说的,我选的,便是对的。”青乔跪了下来,俯身看着他,裹紧披风,是灵素给她的,她知道这许是今生他真心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她默默的流着泪,眼泪落下,滴在他的脸上。 “灵素,别了。”青乔的手放在了灵素的肩上,用力推了下去…… “慢着!”宗文师傅的声音骤然在所有人身后响起。 青乔的手仍旧在灵素的身上,却不再用力,她并没有回头,因她想像得到此刻的宗文师傅、练悬师傅一定是带领着岛上全部的护卫、紧张的围站在那里,她注视着灵素笑了,灿然,冰冷。 “青乔,把灵素拉上来!”是练悬师傅的声音,内力喊出,透着七分紧张。 君夜、月华、岁华、遥星、年心怔怔的看着一瞬间纷涌而至的大家,不明究里,呆呆的站在原地。 青乔仍旧没有回头,仍旧注视着灵素,连笑容都仍旧勾在唇角,轻轻的问着:“若我拉你上来,你能答应,让所有人都活着吗?” 灵素沉默着,眼神中的痛早已冷干,如死灰一般,低头扫了眼青乔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玉指如葱,戴着扳指,他知道,君夜送的。 “若我说不可能。”灵素终于开了口,嗓音愈发的沙哑。 青乔平静的、柔声接上,“那么第一个死的,一定是你。” “青乔!为师再说一次,拉灵素上来!”练悬师傅紧皱着眉头,接近着青乔。 青乔注视着灵素,认真的、最后一次记住他眸子的样子,神采不再、温暖不在,可这已是她唯一能记住、能看到的真实。 “青乔,为师命你——”练悬师傅已站在青乔身后,话没说完,已被青乔打断。 “师傅,只要能放我们六人一条生路,我自会放了灵素。”青乔看着练悬,平静开口。 练悬眉头紧皱,注视着眼前这个他和宗文观察了一年仍旧没把她完全看透的弟子。他知道她会是最难□□、可一旦□□得当又会是最锋利的箭。关于七枚印章,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会被谁最终得到,赢面最大的人的确是青乔,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青乔会是以这种方式!她究竟在想什么?她究竟猜到了多少?练悬沉默着,并惊觉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她利用,更何况灵素还在她手里,她究竟会不会…… “我会。”青乔叹息一声,说出了练悬心中的疑惑。 练悬惊怔,和走过来的宗文对视一眼。 “师傅。”青乔仍旧跪坐在峭壁边沿,手就搁在灵素的肩膀上,“只要我用力推,任灵素武功再强也无济于事。” “灵素和你要力保的另外五个人一样,都是你一年来朝夕相处的伙伴,为何你偏偏只对他如此绝情!”宗文师傅声音轻颤,紧紧盯着青乔的手,此刻的情况已是他和练悬都没办法承担的紧迫。 青乔却仍旧只是无力的笑了笑,“多说无用,只需选择。师傅,您不是一直喜欢我们自行选择吗?现在,换您贰位了,是选择七个人都能活着,还是……一起死去。” 练悬和宗文怔忡沉默着,峭壁上的风愈发凛冽,割在脸上、刀划一样的疼。青乔望着两位师傅,又望向远处站着的君夜、月华、岁华、遥星。他们有的茫然、有的怀疑、有的犹豫,而眼神中唯一相同的,却是对她这个人的……恐惧。 是,恐惧。 青乔笑了,灿然回头看着灵素,“灵素,别了。” 说完,最后一次用力…… “公子——” 练悬和宗文异口同声、急切的吼了起来…… 灵素笑了,苦涩的。 一声“公子”喊出来,峭壁上一片死寂。 “公子”,谁会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什么。 一年前,年心被“公子”所救,那一瞬间掠过的一抹黑色面具、雪光浸润下冽凛眼神的眸子,以及月白色的披风自银马上倾泻而下的柔软…… 一年前,遥星惊惧颤抖着爬出陶罐,视线促不及防对上的,那身着月白长衣的人,脸上一幅纯黑面具、只露一双点漆眸子,远远的站在那里,撑着一把纸伞,风雨沾身、却又干净的仿佛风雨不沾…… 一年前,月华、岁华,君夜分别被带来这岛上……谁又会不知道“公子”代表了什么…… 青乔低头,注视着灵素,她很希望自己的记忆不要这么好、这么清晰,可一年了,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忘记月色下那个人,他背对月光而立近在咫尺,纯黑面具几乎挡了整张脸,只露一双眼睛注视着她,目光漠然不带任何情绪。 正如此刻的灵素。 “公子,如何,要不要做交换。以你的命,换我们所有人平安。”青乔平静的问着,最后一次。 灵素笑着,笑声愈发的大了,近在咫尺的青乔、他亲自挑选并且呵护着的青乔,灵素笑着,泪水却迸了出来,和着血在心底,却一下一下的点着头,一字一字的承诺:“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尘埃落定。 青乔长舒口气,颓然松开了推着灵素的手,手指却颤得无法停下。 练悬和宗文两位师傅快步上前将灵素拉了上来,峭壁之上,所有人终于到齐,而全部人的目光,集中于灵素身上。 “公子,请恕老朽方才情急之下失言,实在是——”宗文内疚、胆寒已极,跪了下来连声告饶,话没说完,已被灵素打断。 “罢了。”灵素挥了挥手,高高的站在一处,逆风而立,身上青衫虽已污损却丝毫不掩其凌厉,眼神扫向哪里,哪里的护卫便齐刷刷的跪下。这些在岛上如死神般的武士,在灵素的面前敛收如蝼蚁罢了。灵素环视着所有人,一一看着,目光终究落在仍旧坐在地上的青乔脸上,平静的:“即使你们不说出‘公子’贰字,她也早就猜出我的身份。” 说完,灵素抬起手,慢慢的撕下了脸上的□□…… 这是青乔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他。 他站在那里,眉若远山、眼如寒潭,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什么山河壮阔、什么金戈铁马,在他的身旁也会一瞬间黯了三分颜色七分气度。崖风将他的黑发及青衫衣摆吹得上下翻飞,他却只是望向她,平静的,唇角沾染了咬破而出鲜红血色,是义尽恩绝的怆然。 若说岁华俊美、君夜丰雅,而灵素……眉眼之间全无温度的开阖神色,竟似掩尽了袖手天下不尽风。 青乔怔怔的望着灵素,原来他是这样的、原来这样的人,是他。 “公子,他们六人……”练悬师傅问着。 可公子眼中仍旧唯有青乔一人。 他俯下身,长臂扶住青乔肩膀、指尖一点点挪移着,直到轻轻捏住青乔的下巴,又忽地用力、迫她仰头,如同他和她的初见,一字一字的:“如你所愿。” 青乔怔怔的望着灵素,“如你所愿”,她懂得,她赢了,可赢的代价却是失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入夜,岛内恢复了平静,如同白日里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壹?  ?百~万\小!说  W公子发了话,所有人自然便有惊无险的渡过了这一劫,可青乔等六人却也被立即隔离开来。没有人再反抗,也无需再反抗,在这岛上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青乔独自坐在属于她和遥星的房里,等待着最后的发落,直到终于有护卫轻轻叩门,唤了一声:“青乔姑娘,公子有请。” 青乔起身,在铜镜面前正了衣衫,平静而出。 护卫带她去的地方颇有些远,平素是师傅们的居所,青乔等人自然是不会踏足的,绕过几间木屋之后,护卫指了指角落的最后一间,示意青乔过去。 青乔没说什么,点头应了,一步步走近着,无惧无喜的。直到终于站在了门口。门未关严,虚掩着,屋里似乎也并未点灯烛,仅有一步月色透进去罢了。 不再犹豫,青乔推开门,踩入这一步月色。下一瞬已被人揽入怀中、横抱起来走向深暗处,搁在了铺着柔软锦被的床榻之上,没等她躺稳,那人便也躺上榻来,自身后环上她的腰,动作轻柔却又不容拒绝,可也仅做了这么多,直到青乔的呼吸逐渐平稳,他的手仍旧只是环着青乔的腰而已,却渐渐收紧了,让青乔的背可以贴上他的胸口,温暖而踏实。 一如他一年以来带给青乔的保护,一如他一年以来身上常有的清香安稳气息,青乔悄悄拭去滑落眼角的泪,她知是灵素。 “你……怪我。”青乔轻声问着,无需回头。 灵素笑了笑,柔声答了,气息呼在青乔耳畔,“自以为周全安排的人是我。见你聪慧,我甚至提前三天便跟其余人进了洞窟。强迫你们的人是我、逼你们按意愿行事的人是我、让你们做生死选择的也是我,被你看破,又怎么会怪你,只怪自己疏漏罢了。” 青乔怔怔的听着他的话,字字没有一个怪的意思,可语气中的波澜无惊,已全然不再是她所熟知的灵素,如同一切都回到了,回到了初识时他可以轻易卸掉她的下巴、回到初上岛时他可以毫无怜悯的由着她被冰冷的海水淹得几近窒息。 “灵素,你听我——”青乔想开口,却还是被灵素打断。 “青乔,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灵素问着,平静的。 是,青乔知道灵素会问,而她也会给他一个真实的交待,完整的。平复了心绪,苦笑一声,一一答着:“初入岛时,所有人困在洞里,而蔷薇在死之前想说完的话,明显会泄露什么,最紧要时刻,年心出现在洞口杀了她。我当时就怀疑,洞内一定有奸细以某种方式做了暗号,否则,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灵素“嗯”了一声,接下去说着:“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在观察其他人。” “月华锋芒太露,虽骄纵自私却心机不深,若她做奸细,恐不足份量。岁华同理。遥星温柔善良,性子软,若是装的、装一时容易、装一年,难。” 灵素沉默片刻,“你对我跟君夜分别说过怀疑对方的话,有真、有假。” “半真半假,假在我对你们只说了怀疑对方。真在,我怀疑的,其实是你们两个。”青乔说着,愈发沉静。 “嗯,你继续说。”灵素点点头,下巴轻轻的蹭着青乔的耳垂,如同两人为新婚夫妻一般耳鬓厮磨。 青乔没有挣扎,轻声说着:“第一次发现你的脸有问题,是在温泉池。那个时候你也……” 青乔迟疑了下,回忆的画面历历在目,任她再怎么大胆,毕竟当时的灵素不着寸缕,也如此时一样,紧紧的贴着她的身体。 “当时的我,应比现在……坦诚,青乔,你要重温吗?”灵素轻笑一声,猜到青乔因何失语,便愈发凑近青乔脸颊,唇几乎快亲了上来,戏谑的语气,一字一字的。?  壹??百~万\小!说要·C?OM “不……不用了。”青乔脸颊发烫,慌乱了些许,仅存的意志拼命警告自己要平静,深呼吸,继续说着:“我的指甲不小心划在了你的脸上,可你的脸竟毫无痕迹。再加上岛上的食粮和清水每隔七天会送来一批,而你也会在那一天独行一段时间,我想,应是去换上新的□□吧。” 灵素点点头,“看来,鬼手的面具并不如江湖传闻那般□□无缝。” “再怎么□□无缝的伪装,也逃不过朝夕相处。” 灵素沉默片刻,松开了搂着青乔腰肢的手,却轻轻将她转了过来,面向自己。 青乔的眼睛早已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此刻迎上灵素的眸子,只觉月色下他的眸中神彩更清更深,好看的让她不忍错开视线。 显然,灵素很满意她此刻的失神,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朝夕相处,我处处护你,你却在时时探我。” 青乔敛了敛心神,尽量让自己平静,“你护我,是护下自己的棋子。我探你,是保自己的命。” 灵素哈哈大笑,点头,“继续说。” 青乔咬了咬嘴唇,“还有就是……那匹银马。” “马?”灵素想了想,瞬间想到,长叹一声:“箭术考核的时候,用来考骑射的马本不该是步月,却不想前日运来的马匹晕船,到考核了都还站不稳,练悬牵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此举颇不稳妥,果然被你看了出来。” “嗯。”青乔点点头,“那马其实很聪明,练悬师傅应该已经命人控制了缰绳,开始我也没看出来,但是骑上之后的感觉毕竟不同,它对我几乎可以说是抵死不从,偏偏你上了马之后,跟它的默契,也只有跟你共乘一骑的我感受得最清楚。” 灵素想了想,忽然好奇的语气,“你到底是何背景,为何连畜牲的习性都这么了解。” 青乔苦涩而失落的应了:“我是何背景,还需要问我吗?你绑的人,必是调查得清清楚楚详详细细,不如你告诉我,我究竟是何来历,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是真的是个孤儿。” 灵素注视着青乔,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指轻轻勾勒着她的嘴唇,“你心里可以藏住这么多的怀疑、这么多的秘密,青乔,你究竟……” 青乔轻声打断,“我只想活下去。” “那么,你可猜到,我究竟是什么人?”灵素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一点的逝去,他抚着青乔的脸颊,动作愈发轻柔,可眸子里的清远、染上了渐渐晕出的疏离。 “大费周折绑了我们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人、有财力有耐心支撑这孤岛上所有的训练、训练的课程又根本是常人无法理解或接触的内容。灵素,我猜不到你的具体身份,但你要我们去做的任务当然不会是小偷小摸的玩闹,你……想要什么?”青乔问着,直截了当的。 灵素沉默良久,叹息一声,终究松开了搂着青乔腰肢的手,翻身一跃离开榻上,一挥衣袖,指尖弹出火石撞向桌上灯烛,屋内陡然有了光线,青乔半眯着眼睛适应了片刻,方才一点点睁开,而灵素已经走向窗边推开了窗子,风浸了进来,带着迫人寒意。 “青乔,其实我更喜欢‘招’小绝色的你。倘若你不是这般玲珑剔透,我不会选了你来岛上。可我并没想到你的玲珑……全数用在了我身上。”灵素终于开口,平静的,可话里的温度一点点消失着,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与他无关。 青乔站了起来想走近灵素,却被他止了,“别过来,别靠近我,否则我不保证会让你全身而退。” 说完,灵素转身,看向床榻旁站立的青乔。良久,唇角绽出微笑,像是看得痴了,平静的、一字一句的说着:“一年了,初见你的时候,你瘦得一身骨头,狡猾得如潭里的泥鳅,亦能把谎话编得面不改色,简直是信手捻来,尤其你在说谎的时候,眼里闪出的“真诚”足以让天上星都自愧不如,我看着你骗人,只觉有趣。一年时间,所有人都把这岛当成随时有可能殒命的地狱,偏只有你,放心的吃睡住行,竟将自己吃成个圆润的丫头,唯独不变的仍是你的眼睛,清澈无害的样子。青乔,这世间能做到这点的,唯你而已。” 青乔沉默着,她认真听着灵素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认真看着灵素的样子、轮廓,这世间再难寻出的俊美。可心里……酸涩、刺痛,却根本没办法辩解、哪怕她只是……只是为了活着。 灵素仍旧注视着青乔,说着:“你会知道我的身份,因为正如你所想,看似毫无瓜葛的几个被带到这岛上,当然不会仅仅是因为我觉得有趣、好玩。可是我本以为……以为当你知道我身份之时,便是你我……看来,是我想错了。” “灵素,我那样做是因为——” “你这样做是要大家都活着,你口口声声要跟月华誓不两立,却连她都要护着。”灵素微笑着,而语气也终于转为嘲讽,对自己,“从我出生到现在,不曾如信你一般信过任何人。看来,果然还是我错。一直以来,你哭的时候我也跟着痛。我以为自己可以驾驭这种心情。我以为,你只是个顽皮性格,只要护着你便好,我以为你会对我产生依赖,会离不开我。可笑吧,结果竟然是我越陷越深,而你就像个站在泥沼旁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眼瞧着我陷下去。” “灵素,若我说——” “不必再说,青乔,今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你选择了让大家都可以活下来的办法,很好,可是你的选择,同样也让我……没有办法再保护你。” “灵素,我只问你一句,七枚印章三枚生印四枚死印,你真的……真的会看着四个伙伴赴死吗?”青乔一步步走向灵素,直到走到他的面前,仰起头注视着他,平静的。 “若我说,是真的。你会真的推我下悬崖吗?”灵素注视着青乔,视线逐渐的痴了。 可青乔的沉默,他便知道了她的回答。不需要再说什么,灵素转身,衣袖一挥,两扇门“嘭”的一声被他的掌风击碎。 青乔本能的颤了下,心却搅痛成一团,下意识拉住灵素的衣角,可任她如何能言,此刻已说不出一个字、一句话。 灵素回头注视着青乔,最后一次: 我不怪你,但亦无法重新信你。正如你从不信我会护你、护下所有人一样。 山高水远,珍重。 灵素注视着青乔,这些话已无需说出口,他知青乔亦懂。 撤出被青乔拉着的衣袖,转身离开。 这岛、这岁月,他知再难无法从记忆中割裂,唯愿此生不再被任何人所困、所扰。 他一步一步走远,青乔的清甜、怒嗔、无赖、娇憨、羞涩、冷漠……将不再属于他。因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无法改变。 青乔注视着灵素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因她以为来日方长,哪怕灵素出了岛,今后江湖仍有再见的机会,只要两人都活着便好。可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今日的选择终究给她带来了什么,但即使她知道又能如何? 一念间的决定,她竟还了他……一生。 与此同时,君夜一人独立与峭壁之上,手中一盏细竹篾编织而成的灯架。远处波涛暗涌,浊浪不断拍击着崖壁,声声震耳。君夜默然站立许久,终究点燃了灯笼下方挂着的松脂,待热气渐丰,君夜松开手,由着灯笼缓慢升上夜空。如今日之青乔,已再不是他所以为的那般透明,可却真真正正、彻彻底底成为了他之所想、所愿、所要的人。他知道自己也该出岛了,更知自己真正的战役虽未击鼓打响,却已硝烟弥漫…… 崖下,怪石嶙峋的海岸边。 岁华注视着站立于海水之中的月华,心疼且无奈,“月华,胜负已定,你再惩罚自己又有什么意义?” 腊月的海水刺骨冰冷,月华周身尽湿不停颤抖,仿佛下一刻就将倒下,神情中的阴郁嫉恨却似乎将整个人燃得灼亮绝决,一字一字的:“你记着,从今日起,青乔就是我们最大的阻碍。岁华,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青乔的本意毕竟是想救我们。” “结果是破坏了我们所有的部署!”月华回身盯着岁华,吼着,声音凄厉如刺破夜空,“我不管她的本意如何,如果没有她,今日赢的人,会是我!一年了,你我在这里苦捱了这么久,全部的成果被她一朝一夕之间毁掉!岁华,我发誓,倘若她今日所做之事真的耽误了我们出岛的时日,真的害我们家破人亡,那么我所尝到的绝望、怨恨、无望、痛心,他日,毕将数倍还给她!我发誓!” 岁华注视着近已陷入疯狂的姐姐,眼泪迸出,却笑了,苦涩的,平静的:“可是,我们已经……家破人亡了。” 月华怔住,身形愈发不稳摇摇欲坠,指甲深深的抠进掌心、死死的咬着嘴唇,迫自己以身体的疼痛代替心上插着的那把刀,可没等她再说什么,视线扫到远处夜空一点超乎寻常的光。那光点自峭壁升起,愈发的高了、远了。当然不会是星星! 月华心中一紧,怔怔的注视着遥远的海面…… 夜色愈发深重,青乔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居所。刚走到附近,便见屋内烛光点点,看来遥星还没睡,应是在等她。一关又一关,她知道自己今日所做之事,会让六人再也难以相信她,哪怕她的本意是救人。 可她不悔,即然做了,有什么后果,她认了。 青乔在心里叹息一声,拭去脸上泪痕,勉强扯出平日的笑容走向小屋。推开房门,烛下,遥星安坐在桌前,见青乔进来,立刻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温暖无比,柔声说着:“青乔,你回来了。” 青乔注视着遥星,沉默片刻,平静的说着:“遥星,我骗了你们,是因为——” “因为你希望七个人都能活下去。”遥星说着,认真的:“青乔,我从不介意被骗,只要骗我的人,是真的为了我好。或许你会觉得我太没有原则、太没有计较,可我就这样,你对我好,我记下了,你救了我,我记下了。他日如有机会,我以命相报。”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遥星,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在跟灵素分开的时候流尽了,她也知道若岛上仅有一人不会怪她,那一定是遥星。可方才,她真的要进来的时候,多怕连遥星也对她冷眼相待,她不会说好听的话,不会苦口婆心的对每个人解释一遍说:我真的只是想救所有人。她一向如此,做了便做了,不与人商量、不稀罕感谢、不惧怕报复。可当她真的面对遥星,听到遥星那句“他日如有机会,我以命相报”,眼泪夺眶而出,所有的委屈、不被认可、独自强撑着的骄傲,在瞬间铺天盖地弥漫涌出,想说些什么,却在喉中哽着,冰冷的心尖儿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她不介意被误解,可她所想要的,终究也是一点懂得罢了。 青乔一步步走向遥星,开口,“遥星,我——”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大亮,整齐的步伐声由远即近。青乔和遥星不约而同怔了下,疑惑的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一簇簇的火把在七人所居的这排屋子外沿燃起着,光耀如白昼。而光的最中心,一队人马缓缓前来。 青乔惊愕的注视这场景,心里的不安由隐约到强烈、可又缓缓的归于了平静。反正她所经历的一向如此,不接受又如何,无论发生了什么,她会活下去。 她注视着打头的人,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虽酸涩,却坚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一年后,京城,正月十三。?  要?百~万\小!说·U·COM 上元将至,而今年的上元节,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惜楚朝的上元节,按以往会有个最重要的传统,即“相偷戏”。所谓“相偷戏”,即偷盗行为在上元前后三天可成为合理合法名正言顺之事。当然,也并不是什么都能偷,约定俗成是可以偷三样。第一样为偷菜,邻里之间随便互相拿上几棵,大家心知肚明,也并没有人不顾脸面到把别家后厨或菜园都搬空的程度,所以无伤大雅;第二样为偷灯,因有说法是正月十五的灯可以助孕,有年轻夫妻家中无子的,就会在节里偷灯去,一般偷“刘”姓家门口的灯笼,取谐音“留住孩子”。“刘”姓的也多半不会生气,有些大方的甚至还主动在门口多挂几盏专供人“偷”,其实就是图个喜庆;但第三样,就颇容易引发真的火气了,因为第三样,是可以偷……人! 这风俗延了多年,愈演愈烈,也愈演愈悬,因这“偷人”一事,每年都在上元节前后引发点“惨案”出来。惜楚朝的承宣帝本就是严肃之人,对此“相偷戏”愈发难忍,索性下了道旨,规定“相偷”一俗今年只此一次,明年开始将严禁。 即然这禁令明年开始,那么今年就会是“偷”的最凶的一次,各家各户但凡有待嫁或已嫁姑娘的,无不严加防守,生怕自家姑娘或媳妇在最后一年着了登徒子的道儿。 这便是第一件大事。 而第二件大事的根源就要从头说起。惜楚建朝之前,承宣帝独孤安曾为前朝大将军,曾有一发妻卢氏。前朝皇上昏庸无能荒淫无道,独孤安率部起义,卢氏的娘家手握兵权全力与独孤安配合,用了数年时间推翻了暴君,立朝惜楚。期间,卢氏还替独孤安生下了唯一的儿子独孤长信。可好景不长,在惜楚建朝后,承宣帝独孤安越来越感觉到了来自卢氏一族的压力,外戚权利越渐壮大、干政愈演愈烈,并与其他建朝武将功臣之间暗涌不断矛盾激化,最后甚至到了几乎兵戎相见的程度。当时朝中几乎全部的大臣共奏一本,称鉴于前朝教训,为永远杜绝外戚干政,需立法典“立子母死”,即生下皇位继承人妃子必须被赐死。之后的内情无人得知,总之在三个月后,皇后卢氏身亡,留下当时仅有六岁的太子。有传闻说是被皇上独孤安赐死、也有传闻说是皇后为了避免让皇上为难而选择了自尽。赐死也好、自尽也罢,“立子母死”的规矩却就这样立住了,而承宣帝多年来也再没有动重新册立皇后的念头。新后可以不立,后宫及太子的教养问题却不能无人操心,于是大权顺理成章旁落至最受承宣帝宠爱的昭仪季氏身上。季昭仪生得姿容绝世,个性又温柔谦和,待太子独孤长信如已出。可惜太子长信性格实在顽劣,儿时还好,待少年之后,整日带着身边小侍卫偷溜出宫去游山玩水寻花问柳不学无术,对所有宫中规矩视若无睹,大祸小祸连闯不断,惹得承宣帝每每勃然大怒,几次动了废太子的念头,怎奈膝下王子就只此一个…… 好在无论太子如何顽劣,总归对季昭仪还是孝心深具,知晓季昭仪最喜观灯游船,便不辞辛苦,亲自在穿城而过的倚剑江上搭置出一片水上台,并召集了惜楚各地制灯匠人在水上台置出一个建朝以来最大规模的上元灯会,而上元节当晚,还将举行庆典赏灯之礼。??壹百~万\小!说为表与民同乐,届时季昭仪会率领后宫众妃及王公夫人等自往参加,并且凡京城内外女眷俱可登上水台。但之所以成了全京城的大事,却并非因为全城都如此喜欢赏灯,而是因为在水台灯会上有个设置:在得到邀请可以上水台观灯的女眷之中,有十位小姐由季昭仪亲自指定,要完成一项“献礼”,即先在水台灯会上当场作画,画毕之后会展示给百姓看,百姓觉得谁画得最好,便将手中花瓣搁在哪幅之下,得花瓣最多者即是胜出者。最后,胜出者以射箭的形式射下悬挂在水台最顶端的彩球,取个好彩头。这一番规则早已提前公示,十位小姐也早已各自在府上苦练书画射技。试想看,这般出风头的机会,谁会不想赢,更何况这不单单只是普通的风头,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方便说出口的是,赢了的人,怕是会被季昭仪看上,成为太子妃,就此一登龙门! 所以,上元节这两件大事,归根究底无不围绕一个字,“女”。就在全城摩拳擦掌“秀”女或“护”女之时,正月十三当晚,距京城20余里的永安驿站,却戒备森严、安静非常。 永安驿站是距京城最近的驿站,现为太平盛世自然失了战争的效用,但因是赶往皇家围场的必经之路,所以成了每年夏苗之时承宣帝及王后大臣们专属的落地之地。驿站分东西两片居所,西片为皇上及大臣居住,东片则为随行嫔妃女眷居住,配备有古井、粮仓、瞭望台等,尽显与普通驿站不同的尊贵。此时季节为正月,驿站戒严自然不会是因为皇上要去夏苗了,而是因为今晚入驻的客人身份不凡。驿站的站主好不容易将“贵客”安顿好住下了,守卫又来报,说外面又来了一队人马…… 主事怔了下,此刻已近子时,这个时候来的会是什么人?更何况自己也未曾接到还会有人前来的消息啊。不过猜测归猜测,敢进来的自然得罪不起,赶紧正了衣衫去前厅相迎。可一进前厅,便怔住了。 厅内之人并非“一队”,而仅有两位。一位人届中年,虽着便衣,便一副武将的架势,一脸的络腮胡,孔武有力的样子。另一位……身形极为高大,雪貂滚边儿的风帽和连着长及脚面的纯白丝锦斗蓬,长靴、低着头,半张脸都掩进了同色丝锦的面巾之中,连眸子都是掩着的,唯有露出来的额角肌肤如雪脂,睫毛长得也似女子般。 驿站主事一时间看得痴了,竟忘记了问话,直到那个武将模样的人大声“嗯哼”了下,才回过神,颇尴尬的拱手行礼并开口,“敢问——” 没等他的话说完,武将模样的人已将一纸符信递到他面前,主事的接过细看,符信上面盖着半枚大红官印,正是朝中文官重臣来往驿站的符信。主事吓了一跳,不敢怠慢,战战兢兢重新施了礼,说着:“不知——” “你只需将两间上房安排好,其余的事,不必知晓。”武将模样的人再次打断。 主事生生又将话头咽了回去,虽无奈,但也并不稀罕,他不过小小驿站主事,往来的达官贵人多半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抱怨之意自然也不敢挂在脸上,赶紧亲自引着这两位神秘的上宾走向西片的上房。一路上,也没听那位披着斗蓬的公子开口说上半个字,倒是在经过东西两片相连的区域时,武将模样的人随意朝着东片看了下,见围墙之后隐约亮着灯火,“随意”问着:“什么人?” “回大人的话。”主事赶紧回答:“也是官家女眷,明一早启程。” “去京城?”武将又问。 主事含混的笑了笑,“许是吧,这小的倒不便多问。” “嗯。”武将平静应了,不再说什么。 又走了会儿便到了西片上房,主事的将两位神秘客送进去,又问了需不需要沐浴和吃食,仍旧是话没问完就被武将一个眼神抵住,讪讪的退了出去,安静离开。 房内便只剩下武将模样的人,及锦服公子。 两人并不多言,武将先仔细将房内查看了遍,便将背着的包裹搁在桌上,展开,里面只搁了两身纯黑色的夜行衣。可展开了,却面有难色,眉头轻皱,问着:“公子,咱真的要这么干?” 话音刚落,外面巡夜人的梆子声响起,子时到了…… 半柱香后,月明星稀,巡逻的守卫们刚刚经过,东西两片中间的那道围墙上,露出个黑色身影。 “公子,您再想想,要不……咱还是回去?”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尽显无耐。 正是那武将趴在围墙上,一边说着,一边将墙下的公子拉了上来。 公子也换了黑色夜行服,带了黑面罩,终于开口,虽累得有些气喘,语气却蛮不在乎的轻快,“能打,你想想,今晚要是让我得手,岂不是得了全朝最大的笑话,绝不能空手回去!” 原来这武将模样的人叫能打,果然简单粗暴! 能打一听,愈发的一脸愁苦,小声嘀咕:“全朝最大的笑话还不是戴在您自己的头上……” “行了甭废话了,你赶紧先跳下去,然后接着我。”公子语气开始有些不耐。 能打“嗯”了一声,环视墙下的东片院子,又觉得有些奇怪,没有冒然行事。 “怎么了?”公子见能打不动,催促起来:“下去啊!” “公子,您不觉得太静了?” “太静了还不好!” “不是,临来的时候我明明打听过,东片守得严,尤其有贵宾的时候会安排猎犬,怎么一点儿狗的动静儿都没啊。我这还白白带了灌了药的肉饼想喂狗呢。” “行了别心疼你那点儿肉饼了,没有狗吃你回去自己吃!”公子“安慰”着。 “公子,那可不成,这肉饼是灌了药的。”能打一脸认真。 公子瞪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最后幽幽长叹,“就你这脑子,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值得研究。” “多谢公子知遇之恩!”能打愈发认真,像是恨不得在墙上就磕头的架势,被公子忍无可忍一掌拍了下去…… 好在能打人虽木讷,功夫却是实打实真的,被拍下去也一丝儿没吭,就地滚了两滚便蹲好,毫发无伤,抬头轻唤:“公子,我在下边儿接着您,跳吧。” 公子“嗯”了声,不再耽搁,念着三、二、一,便纵身跳了下去。可也就在他念完“一”,墙下老老实实蹲着的能打忽然一边“咦?”,一边挪了个地儿。他这一挪,优美身姿跃下来的公子直接一个大字,拍在了草地上…… “公子!您怎么了!”能打一见公子趴下不动了,心头大急,声音瞬间吓大,立刻挪到公子身边悲痛非常,“公子,您怎么了?您说话啊!” 公子面朝下,气若游丝,悲伤之极,“你……你……你……” “公子,有什么话您尽管交待!” “你……把你的脚……从我手上!拿!开!” 能打大惊,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又挪了地儿,并扶着公子起来,公子右手疼的发颤、面巾上也沾满了泥,浑身上下就透着两个字:狡猾!几乎“气急败坏”,“我喊三二一你怎么挪了!” “我看地上草太多,怕踩坏……” 公子倒吸一口冷气,怒从中来,想找些言辞来表达,可瞧着能打一介胡碴大汉此刻悲切万分的神情,只能将心头一口激血忍下,冷哼一声,真心懒得计较,警觉的四下看看见的确没有传说中的猎犬,便一瘸一拐的朝着亮着灯烛的一排上房悄悄潜行。能打自然不敢再啰嗦,紧随其后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好在一路上再无什么岔子,公子和能打没一会儿便潜至上房窗下,公子心里盘算了一番,对能打使了个眼色,自己便蹲着,一点点蹭向最中间的窗下。??要看?书W书W?W·1·COM可刚到窗下,发现能打也蹭了过来。心下又气又无奈,将声音压至最低,“不是给了你眼色!” 能打一脸茫然,“没看懂……” 公子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意思是要你站那边守着,看有没有人过来!” “哦、哦、哦,遵命,公子。”能打坚定认真的点头,立刻蹭走。 公子抚额,深呼吸数次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又四下张望了下,便略欠起身子,从怀中拿出把小巧的匕首,轻轻的割破窗纸凑近了往里看。透过烛光,只见里面一个曼妙的背影背对着窗子而坐,长发及腰,纤腰楚楚不盈一握,仅这背影就足以让人看得心旌摇动。公子心里念了句:一定是她! 一边想着,手中匕首轻动,沿着窗沿慢慢划着,勾到窗栓便熟练的拔开,不再犹豫,将窗子推开便快速站了起来。方才那墙太高他跳得狼狈,但这窗子对他来说可不在话下。他尽量让自己的身姿显得优雅、倜傥,尽量让自己一跃的动作显得娴熟、高强,他甚至还在脑海中预习了自己落地的角度和画面,并真的按其实施了,落地的同时,他轻轻、慢慢的扬起眸子,以略倾斜、最可以表达出他邪魅狂狷炸天气息的眼神,扫向方才背对着他的那个、曼妙的身姿。 而眼前正对上他眸子的,是一双同样的大眼睛,专注、透明、清澈,眸子的主人有着桔红而扁扁的嘴、洁白的……毛! 并对着它吼了一声:“嘎!” 是一只大白鹅! 中计了! 公子二话不说,转身就想跑,可就在他跃起的同时,大白鹅也暴怒的飞起,红嘴开至最大,毫不含糊的拧上了他的屁股。 “啊——”公子的惨叫划破夜空,可不敢停下,边喊边逃跑着,身后跟着一脸懵的能打,屁股上挂着死不松口的鹅…… 房内,遥星重新将窗子关上,回头看向坐在桌旁百~万\小!说的青乔,无可奈何的笑着摇头,“也就你能想出这主意,养只白鹅防身。” “鹅好啊,警觉性最高、攻击力又强,若不是进京城不方便,我恨不得带上一整圈的鹅。”青乔脆声说着,把书阖上,抬起头,对遥星灿然而笑。 遥星注视着青乔,认识她两年了,初见还只觉清秀,而时间一久,竟觉青乔出落得愈发清丽出尘,唯一不变的仍旧是她那双眸子,清澈透明不染一丝罅隙。?  要?百~万\小!说·U·COM 青乔站了起来,因方才打算睡了,身上便只着了单薄的衣裙,愈发勾勒出柔若无骨却完美凹凸着的身形。遥星见她站了起来,便立刻懂了她要做什么,知道劝也无用,便只笑了笑,回身自架子上取了斗篷披在青乔身上,嘱咐着:“早点回来,另外,如果只是寻常的小贼,别对付得太狠。” 青乔嘴角轻扬,一丝淡淡笑意,“寻常小贼根本进不来这驿站,怕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无妨,你先睡下,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我去探探,尽快回来。” 遥星轻轻点头,目送青乔闪身而去,也不关门,又候了一会儿,只见方才的大白鹅一摇一摆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轻车熟路的蹦上专属于它的垫子上,安稳的趴下便睡。遥星忍俊不禁,也放了心。恐怕,那小毛贼此刻正被青乔收拾的惨叫…… 遥星想的没错,“小毛贼”公子正被能打扶着,一瘸一拐走近了西片的上房。 屁股巨痛,巨痛!可再怎么痛,也不及心疼,一想到这事儿万一传出去,万一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他负了伤,而打伤他的还是一个鹅,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念及如此,瞧着身边的能打就愈发的愤恨,咬牙切齿的,“带着你究竟能干什么?你堂堂的武林高手,究竟能干成什么事儿!” 能打反倒一脸委屈,“公子,我堂堂一介武林高手,整天跟着您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您以为我情愿吗?不是我能打要唠唠,您能不能认真读点书、练练功、也别总让——” “闭嘴,别再说了,到此为止!”公子忽然怒了,沉声打断能打的话,他知道能打要说什么,可这是他的禁忌,任何人也不能提及。 能打瞧着公子……的面巾,无奈的在心中叹息一声,他当然懂得公子的心思,即然公子不开心,那他就听话,不提就是。可瞧着公子一身污泥的狼狈样,心疼得无以复加,见前面就是上房了,便问着:“公子,您先回房,我这就去吩咐驿站准备沐浴的热水!” “哼,算你稍稍有点眼力。”公子冷哼一声,松开了扶着能打的手,示意他离开。 能打总算机灵一次,快步离开,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院里。公子拖着巨痛的屁股,一步一步走回了房间,开了门,再关上,点起蜡烛,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长叹一声,摘下脏透了的面巾,又一件件脱去夜行衣,直到仅剩下身的亵裤,手刚捻在裤带上,只听身后忽然有人幽幽一句,“你再脱下去,若发生什么,后果自负。” 公子惊怔,本能的回身看过去。 窗下角落搁着的椅子上,坐着个极年轻的姑娘,身上披着淡绿绵绣的斗篷,白狐滚边儿,捧出巴掌大白玉无暇的一张脸,脂粉未施,眉目却仍旧清透干净得如冰似雪。唯有神态,却从起先的略带慵懒,而逐渐的敛了全部光华,直至失神,怔怔的望着他。 公子见她如此,心中无奈,他早习惯了这种注视,全京城甚至全惜楚的女子,但凡见过他的,无一不是这副痴痴傻傻的惊艳样子。他早就习惯,甚至隐约希望会遇到一个不同的女子,可很明显,但凡是女子,都一个样子。公子浅浅一笑,不动声色的,平静的回应着她的注视。 他当然不知道,青乔此刻的怔忡,只是因为想到了已经分开一年之久的那个人,灵素。 一年前。 青乔拿到了七枚印章,换得了六人性命也失去了灵素的信任。当晚,她和遥星在木屋内,窗外忽然大亮,整齐的步伐声由远即近。青乔疑惑的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一簇簇的火把在七人所居的这排屋子外沿燃起着,光耀如白昼。而光的最中心,一队人马缓缓前来。 青乔望着忽然出现的这些人,为首的那个,就是当日她从招出来,和灵素一起绑了她的那个,青乔在随后的日子里知道了他的名字:苏镜寒。 苏镜寒出现,意味着谜底将一点点揭开。他没有耽误一点时间,将青乔和遥星带上了海船离岛,并且,在船上迫青乔服了一颗□□丸,只承诺如果青乔服从管制,每月自可得到解药。青乔并没反抗,因知反抗无用,望着在视线中逐渐消失的孤岛,青乔只觉恍若隔世,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来不及跟任何人道别。灵素、君夜、月华、岁华、年心……留在她身边与她相依为命的,仅剩下遥星。 之后的半年,她和遥星被安置在北靖的一处隐秘居所,每天会有专人来教她们北靖的方言、风土人情。甚至也准许她们外出,四下走动,真正的了解北靖的样子。只不过,她们外出的时候,四周总是会有许多“保护”她们的人。青乔也试图向守卫打探其他人的消息,可一无所获,守卫们守口如瓶。偶尔,青乔在深夜的噩梦中惊醒,会想在岛上的日子是不是也是梦的一部分,是不是根本没有灵素、君夜、月华、岁华、年心。可每每想到这里,下意识摸向颈间挂着的红绳上拴着的扳指,是她今生收到的第一件只属于她的礼物,而这礼物真实存在,提醒着她,一切都真实存在过…… 半年后,她和遥星掌握了关于北靖的一切,言语间偶尔透出的北靖味道足以让土生土长的北靖人也听不出破绽。她和遥星都知道,该来的,总会到来。 直到苏镜寒再次出现,跟她们密谈了整晚。第二天,带着她们坐上一辆雕刻着徽章的马车,风尘仆仆整整赶了半个月的路,进入了她和遥星从未来过的地方,锦安城。 她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她和遥星坐在马车里,透过层层的幔帘注视着外面的一切。她看着两位衣着补素,却透着一身书香之意夫妻模样的长者走近。 她看到苏镜寒肃立在马车旁,拱手行礼唤了声“素太傅”,便不再耽误,朝马车两边的侍卫点了点头,侍卫得令,立刻打开了马车的厢门,掀起车内的层层纱幔。 青乔永远记得这一幕,她和遥星怔怔的注视着车下的两位老人,而两位老人也在审视着她们。她们都熟背过这两位老人的身份:素陌,年少时即为前朝公认第一才子,博学俊逸,年纪尚轻已官至太常寺少卿,因其生性淡泊,在惜楚独孤帝建朝之后,辞官归隐。 素陌发妻,陇南陈氏,名门望族、书香门弟。与素陌成婚后曾育有两女。但素陌的毕生志向为完成一本辑录惜楚朝山经、水经、矿藏等等的典籍,并将知识传于后人,陈氏为助夫达成此宏伟心愿,将两个女儿托付在陇南娘家养育,自己则布衣荆钗、不辞辛苦随夫君实地堪测、寻访古迹、追本溯源于惜楚山水之间整整十七年。直到不久前,承宣帝一旨敕令,素陌被破格提拔为太子太傅,素阳虽无心为官,但圣旨以下不得不从,只能接两个女儿回到身边,之后再携妻女进京。 而素家的两个“女儿”,即是遥星与青乔。 青乔与遥星相扶着步下马车,她在心里告诉着自己:我,名青乔,是曾经的“小绝色”、曾经饥餐露宿居无定所、曾经随时担心着自己从尘土中来、随时归为尘土不会被任何人记得不会被任何人怀念。而从今日开始,“小绝色”自此远去,青乔之名,终于被冠以姓,从她踏下马车的那步起,她和遥星,便将成为素氏,无论真假,自她下车的那一刻起,便是素陌的“亲生”女儿。 一个月前,素太傅携夫人先去了京城,待安顿好之后,方才书信一封,命遥星和青乔来京。 京城,对于青乔和遥星来说,曾经是那么远的地方,可她们终于近了,所谓“天命”注定的一切,更将在她们到达京城为始,逐渐步入崩塌、毁灭…… “喂,你是未出阁的姑娘,如此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怕是不妥吧?不过当然,本公子倒也并不是特别介意,你若实在是喜欢看,我甚至可以继续脱一脱。” 青乔回过神,又将所有的记忆刀斩般封存起来,仍旧注视着眼前这个被她的白鹅拧了屁股还嘴硬的年轻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而她之所会走神,不仅是因为这公子让她意外想到了灵素。?壹?看??书W?WW看·1?K?A?N?S?H?U?·COM?而是因为她已经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当然,不能被他察觉罢了。不过,这个公子的确有着可以让他骄傲如此的本钱。他生就高大,此刻裸着上半身,宽宽的肩膀、毫无一丝赘肉的腰线、蜜色的肌肤,如此优雅的身形,再配上他眉目如画、薄唇轻扬、几乎斧凿雕刻般完美的五官,尤其明明说着冒犯且欠揍的话,双眸子间透出的神彩竟丝毫不显轻佻、下流。仿佛他说的便是对的,服从他,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似乎不该用绝美来形容男子,可他,便是了…… 可惜,他到底不是灵素。 青乔心下一黯,便敛了心神,“方才偷看我和姐姐的人,是你吧。”青乔终于开口,不紧不慢的语气。 公子干脆的点头,并不避讳,长臂一探,随意拿了挂在架子上的中衣披了,也不系好,就半敞着,又寻了个凳子踢到青乔面前,大大咧咧走过来便坐下,笑意吟吟的直视着青乔:“声音真好听,再多说几句听听。” 说完,刻意又凑近青乔的脸颊、发间,醉心的样子深深嗅了下,微笑着:“味道也好,自己调的胭脂?” 青乔平静的看着他,忽地笑了。她这一丝浅笑,恍惚怔忡了瞬间的人就成了那公子,心下思忖着:原来她笑起来竟这般不同,这般出尘。 “说吧,你是何人。”青乔也不理会他的接近,该怎样问还怎样问。 公子眉头轻皱了下,往日他这若这副样子接近了哪家小姐,恐怕那小姐已经幸福的醉晕了,可对面这个……明显不为所动是怎么个情况?犹豫一瞬,又坐得慵懒了些,摆出他认自最“颠倒众生”的拿手姿态,“本公子是——” 话还没说完,青乔抬起脚尖,一尖就勾踹中他刻意歪斜而坐的屁股。 “啊痛痛痛痛……”公子窜跳而起,捂着屁股气急败坏,“你家大白鹅刚拧的就是本公子这里!” “我知道啊。”青乔一脸无辜。 公子惊怔,愈发气了,逼近青乔,“知道你还踢这里!” “不想再痛,便好好回我的话,你——是——何——人!”青乔丝毫不惧,站了起来针锋相对,还是不等公子回答,自己便推开他,嘴里念叨着:“不过你爱说不说,我自己查。不过,你胆子可是不小,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公子倒一脸的无所畏惧,“上元节前后三天,姑娘,即使我做了什么偷香窃玉之事,也光明正大。” “呸!”青乔白了他一眼,便在屋里四下转悠了起来,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看看这、瞧瞧那,不过驿站上房的摆设也就那么几样,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公子带来的包裹上。也不耽误,直接就打开来,摆在最上面的便是入住驿站时跟主事出示的那封符信。 “喂,我警告你,能打……呃,就是本公子的随从很快就回来了,念你是个姑娘,前面的事就算了,再敢犯——” 青乔白了公子一眼,展开了符信看着。??一?  百~万\小!说 公子走近青乔,脸色一沉,笑容全无,像是换了个人,“这符信,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青乔瞪着眼睛,颤抖了下,“看了会死吗?” “这关系到军事机……呃,你干吗!”公子惊愕的注视着青乔,她正将符信揉成一团,直接丢到地上…… “这符信上盖的印,下次找个巧匠刻,这人技术太差。”青乔一脸嫌弃,理所当然的指点着。 公子闻言,彻底呈呆傻状,惊叹:“这你都看得出来?行家啊!” “这哪儿用行家啊,是你制的太粗糙。”青乔摆了摆手,一脸“承认承认”的谦虚。 公子眉头深锁,“真不行?我回去就找这刻印人算帐!竟然敢欺瞒本公子,明明说好要刻个谁也认不出来的章!” “谁也认不出来的得花大价钱,你这花了多少?” “一百两。” “一百两!”青乔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你是不是傻!” 公子被她这么一吼,神情竟有些羞怯,“这也没办法啊,毕竟伪造官衙印鉴是重罪。” 青乔笑了,“你也知道是重罪啊,好吧,宁愿冒着重罪的风险,也要潜入这驿站,又是为哪般?” 公子却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比青乔高出许多,此刻竟忽地俯身低头,脸正正当当的对上青乔,近得仿佛只需他再凑前丝毫,就可以吻上青乔的唇,任青乔再怎么胆子大,也毕竟是姑娘,出于本能刚要后退半步,公子已扶住她的腰肢,开口,耳语一般轻轻说着:“自然是为了,犯更重的罪。” 青乔注视着他的眸子,听着他的话,脑海里却响起另外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也如此刻般亲近,对她耳语、满是信任、疼惜。可是她……她亲手推开了他,她亲手推开了自己最珍惜的…… “呃,公子,你们在干什么?可要在下回避?”一个幽幽的、粗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青乔的怔忡、和公子的意图揩油…… 青乔回过神,推开公子,脸上却觉有些发烫。 公子眉头深锁,深呼吸,慢慢拧过头,瞪向门口的人,牙齿快咬碎般一字一字的:“能打,你出现的……还真是及时啊。” 话音刚落,身边的青乔已闪身走向门口,果断的推开能打,径直离开,只在身影消失的最后一刻丢了句,“不论你是谁,安安静静的走,别再惹事。” 能打怔了下,想追,又看了看公子,问着:“公子,要不要我把她抓回来?” 公子唇角轻扬,微笑着说了句:“不必,她会主动来找我。” 说罢,抬手,漫不经心的看着指尖上勾着的物件……是一枚系着红绳系着的扳指!扳指制的不算精细,但显然佩戴的人极爱惜,把玩得光润亮泽,大概长期贴着肌肤之由,上面还带了隐约的香气。 “公子,人走远了。”能打轻声提醒。 “嗯。”公子像是又忽地失了兴致,懒洋洋“嗯”了声,走至榻边便躺了上去,仍旧把玩着扳指,沉默着。 能打走近了伺候着公子帮他脱去长靴,一边脱一边唠叨:“公子,老奴实在也是不懂,您说您苦呢,赶到这儿来偷人,那还用偷吗?那明明就是您未来的太……呃……夫人。” 公子斜了能打一眼,“那又如何,本公子就是要来偷人。” “哦,您非要整一顶绿帽子,戴自己头上。”能打一脸无奈。 公子一脸嘲讽的笑意,“对,我偷了,再把消息传出去让天下人耻笑。能打,你想想,最丢脸的会是谁?” 能打注视着公子,沉默了,他知道公子的心思,更知道公子的嘲讽后掩的是怎样的心痛。想了想,还是岔开话题罢了,便假装兴致勃勃的问着:“可是公子,方才那姑娘是?” “她?”公子闻言,饶有兴致的回忆着她的娇嗔、灵巧,以及她说的那句“方才偷看我和姐姐的人,是你吧”,想着,公子只觉有趣,轻声笑了笑。 能打见公子如此神情,犹豫着问:“难道,她便是您的——” 公子的笑容却又渐渐的收了,懒洋洋的摇了摇头,“她应该是素府次女,闺名叫什么来着?嗯,青乔。” 青乔,素青乔。 公子在心里把这名字念了个来回。她提到姐姐,说明她是素青乔,遗憾她是素青乔,也庆幸,她只是……素青乔。 不过,她是素青乔,那么素遥星呢?可惜了,今晚还是没见到。嗯,不要紧,明天有得是机会。 公子把玩着手里的扳指,愈发觉得事情有趣起来…… 青乔回了房,见遥星已经躺下了,却并没睡,一边随意翻着本书一边等她。角落的大白鹅也警觉的抬高了脖子,一见是青乔,便又放了心,继续趴着。 “如何?”遥星问着,颇好奇的,“知道他的身份了?” “嗯,知道了。”青乔平静的说着,又笑了笑,“是他。” “谁?” 青乔走向屋内搁着的行李木箱,打开,取出最底层搁着的一幅卷轴,轻轻向遥星展开,上面画着一位浊世翩翩公子,俊美无俦、站在一棵桃花树下。 画中人的样子,正是她今晚所探之公子。 遥星惊怔,“是他?” 青乔点点头,笑了笑,“嗯,不过这画像我们看了这么久,也并不觉得与灵素相像是吧。可是方才见到他本人,我竟……说不出来是哪里,就是有些相似的地方。” 遥星沉默了,良久,方才扬起一个微笑,轻声说着:“青乔,忘了灵素吧。该来的总归是要来,这是我们的命。” “我不信命。”青乔将画轴重新卷上搁好,又注视着遥星:“不过,他却是你的目标,如果你不想接近这个目标,我们现在就要开始想对策了。” 遥星却只是摇了摇头,平静回应,“我不怕。” 她的确不怕,也没有资格怕。因为那个人,正是她要接近的目标:当朝太子,独孤长信。 水台灯会上,获邀参加秀艺的十位贵族小姐中,其中一位就是她,素府的嫡长女,素遥星…… 夜更深了,遥星、青乔躺在一张榻上,却都毫无睡意。 青乔望着头顶的纱幔床帐,层层叠叠的,像是随时会坠下来,掩住她和遥星,迫得她们无法呼吸,可她们逃不掉、躲不开。 “青乔,在想什么?”遥星开口,轻声问着。 “在想……岛上的日子。”青乔柔声应了,岛上的日子虽不知明天,却起码知道可以活在今日,“你呢,在想什么?” “我也是。”遥星微笑了,“那个时候月华最凶,君夜总护着我们,岁华其实很善良,年心总是自己一个人,还有灵素,他……他们不知道他好不好。” “灵素很好”青乔浅浅笑了笑,“以他的身份,不会不好。至于君夜月华他们……遥星,你想不想他们?” “嗯,虽然现在没有他们的消息,不过也一定跟我们一样,被派去完成不同的任务。”遥星说着,侧过头,看向青乔,“还好我身边一直有你。” 青乔笑了,由衷的:“我也是。” “青乔,你昨晚……是不是做梦了。” “我每晚都会做梦。” “昨晚一定是个美梦,你一直在梦里笑,都笑出声了。”遥星一边说,一边将青乔的头发理理顺,免得她硌到自己。 “是吗?”青乔恍惚了一瞬,回忆着昨晚的梦,其实哪需回忆,梦境真实得仿佛就在眼前,只需她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就可以重回,引得她轻声说着:“我梦到还在岛上,我偷懒在书馆睡着了,有人进来,坐到我的旁边,伸手弹了弹我的额头,然后叫着我的名字说,小绝色,醒一醒,该读书了。我却不肯,赖着说,再让我睡一刻,还有,别叫我小绝色。那人便又问,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你没有半分姿色?我恼了,回敬他,你才丑,你才没有半分姿色!” 青乔说着,讲述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极开心的,可眼角的泪却无声的流了下来。遥星看不到这泪,她自己也看不到。 无妨,只要无人看到,她便可以不用承认。她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要有必要,她连自己都可以骗。可骗着骗着,心却瞒不过,针刺的痛,一下一下的,每一下都映着那个人的名字:灵素、灵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清早,驿站东片的“贵宾”一行即要离开。??壹?  ?百~万\小!说  W主事的亲自带人送行,其实“贵宾”人数倒也并不算多,除中间一辆主车外,前面一辆导车、后面一辆从车而已。但驾车的车夫及跟着的侍从也规规矩矩且衣着朴素,都提前候在了车旁。直到辰时一到,“贵宾”方准时出现在驿站门口。 主事的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却还是悄悄打量,毕竟机会难得。他虽然只是个小小驿站主事,朝中耳目却还是有的。他打听到这两位“贵宾”是新上任太子太傅之女,次女先不说,嫡长女听说才貌双全、倾国倾城,是惜楚第一美人。这次赶在上元节进京,必是为了太子选妃一事,搞不好她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娘娘。昨日她们入住的时候天色已晚,再加上两人都戴着风帽,他也没机会瞧见什么。今儿便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亲眼得见未来的皇后娘娘凤颜,心里就激动不已。可偷眼瞧过去,却怔了下。两人仍旧戴着风帽,风帽上坠的面纱几乎长达膝处,将脸遮了个严严实实,其实一位,还抱着一只大白鹅! 唉,看来还是没有一睹倾国倾城是何等美貌的福气,驿站主事悄悄叹了声,规规矩矩的迎了上去。可还没等走近,岔子就来了…… 此刻,遥星正走在前面,回过头轻声唤着身后的人,“青乔你怎么了?一早就觉得你心不在焉。” 她说的没错,青乔的确边走边回头看。其实她心里正滴咕着,昨晚的事就这样过去了?太子独孤长信就肯这样回去了?他跑来驿站偷看又是为了什么?明明在上元节的庆典宴上就能见到啊。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到底—— 青乔正胡思乱想,忽听头顶传来一声戏笑,“喂,鱼儿要上钩咯!” 青乔吓了一跳,遥星自然也听到了,本能的回身抬头看向声音的出处,与此同时只觉风帽被什么东西钩住,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风帽已经忽地“飞”走,刺目的阳光就这样促不及防的笼了下来,耀得遥星眯了下眼睛,而比阳光更加耀目的,却是骑在围墙上、手持一根钓杆,对着她微笑的公子…… 或者说,太子,独孤长信。 遥星也一眼认出了独孤长信,她知道他身为太子,却被世人嘲笑为“俊美天下第一、顽劣古今无双”,可当此刻独孤长信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他的笑容中蕴着的神彩让阳光都成了他的陪衬,这一刻的遥星才发现画像中的独孤长信,俊美不及他真人的万分之一。?  ?要看??书?但遥星竟也产生和青乔同样的想法,这独孤长信,不知哪里是与灵素有几分相似的,但这份相似却并非体现在五官上,而是气度和神态。但是遥星和青乔也明白,他们并无关系。 其实出岛的这一年来,青乔和遥星被安排熟知了朝中几乎所有重臣的情况,尤其是围绕着独孤长信的,他是承宣帝唯一的儿子。至于堂兄弟,倒的确是有一个,是惜楚朝天江候独孤安的嫡子独孤琰凰。 说到候爷独孤安,也是个颇悲剧的人物。二十几年前,惜楚还未建立,当时的皇上是凉帝,昏庸无能、残暴好色,终日不理朝政,只知寻欢作乐。苛政之下,大将军独孤安起兵造反,与其弟独孤止在京城里应外合,一举夺下政权,改国号惜楚,独孤安即是如今的承宣帝。承宣帝与凉帝不同,建朝后励精图治休养生息,称得上明君。但即使是明君,也有担心的事情,他最担心的,便是他用武力夺来的天下,会被人用武力夺走。所以,独孤安用了六年的时间将大部分功臣或杀或遣,其中便包括了他的胞弟独孤止。独孤止被派驻到了天江,名义上是封了个天江候,实则天江为惜楚最偏远、条件最恶劣、且长年有外族来犯战事不断的北方苦寒之地。 按说独孤安去了天江之后,应该再不会对承宣帝带来什么威胁了,可没想到独孤安励精图治,领兵有方,几次战役将常年不断来犯的外族打得落花流水,把天江治理的一年比一年好。逐渐的,天江候独孤安威名愈发叫得响亮,可也因为这样,再一次为自己带来了祸事。 那是十七年前,承宣帝一道旨意,将独孤安当时仅有六岁的小世子独孤琰凰召来了京城安置。这一举动任谁都清楚是什么意思。六岁的独孤琰凰,由天江候府人人宠爱的世子,沦为了只能困在皇宫中被监视被控制的质子,一直孱弱多病,这一困、一病,就是十七年,直到当下。 所以,独孤琰凰即然是被控制的质子,自然无法离开京城,不可能是可在岛上和大家相处了一年之久的灵素。 而独孤长信也仔细“研究”着遥星,并毫不遮掩眼中的赞赏与惊讶,笑着点头:“人说素府长女倾国倾城,果然是真的!姑娘,你便是那——啊——” 独孤长信身子一歪,啊啊乱叫着直直的摔下围墙。始作俑者,就是死死拧住他小腿的……大白鹅! “快把这该死的畜牲拿走!能打!能打!能打你死到哪里去了!”独孤长信在地上扑腾着,失了方寸失了风度的高声求饶求救,而那鹅的战斗力极强,把他揪下来之后又是一通完全不分部位的狠拧,但凡哪个部位让它叼住,它不但会死死的咬,它它它它它还会转着圈儿的拧!任由他怎么躲怎么避怎么踢,那鹅一副杀红了眼的凶样,简直不把他拧死就誓不罢休啊! “能打,快来救命啊——”独孤长信喊着,可能打依旧没出现,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面无表情的……素青乔! “素青乔!”独孤长信脱口而出唤出青乔的名字,并气急败坏的吼着:“把你养的这畜牲拿开,快给本殿……本公子拿开!能打,救我——” 独孤长信的声音简直“震彻”长空,可惜,能打并没出现。在相距驿站足足一里远的树林里,能打牵着两匹马,在……思考。 “公子说一定要看清素遥星长什么样才肯走,还要偷一样属于她的贴身之物。贴身之物……贴身……即然是贴身的物件,难道是……肚兜?天啊,公子要偷人家小姐肚兜,那一定得把人家拉进房里啊……天啊……我要不要去守着呢?可是昨晚我回去的时候,公子明显显得不高兴我在场啊!那我还是走远一点等着吧,呃,现在够远了吗?应该够吧?要不再远一点?”能打一边思考,一边牵着马,走向远方…… 一个时辰后,驿站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三辆马车均速行进着。打头的马车驭位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负责驭驾的车夫……是青乔。 所以说人生真的多变数…… 前一刻还被大白鹅拧了、到现在还腿疼的独孤长信,此刻正悠然自得的坐着,一边远眺风景一边斜睨着驾车的素青乔,显得极其的幸灾乐祸,“不错嘛,素小姐果然是名门闺秀,连这等粗活都如此擅长。” 青乔贝齿紧咬嘴唇,目视前方,她很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把独孤长信踢下马车。她不敢,并不是因为知道他身份,而是因为她的扳指在他手里!方才在驿站明明是她占上峰,却没想到关键时刻独孤长信示出了昨晚从她那里偷到的扳指,威胁若不带他一路,他便吞了扳指再排出来! 一想到那个画面,青乔就七窍生烟,这扳指绝不能落到他肚子里啊!于是就她就成了车夫…… 独孤长信见青乔不理他,心里暗乐又舒坦,故意歪了身子端详着她的侧脸,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语气说着:“你真的是素青乔?我抢的风帽是素遥星的吧,你们两个亲姐妹,怎么长相差这么多?姐姐倾国倾城,妹妹嘛……” 独孤长信刻意拉长了音,又摇头晃脑的叹气,很明显想表达什么了…… 青乔在心里骂独孤长信“汪汪你个太阳”已经骂了上千次,可此刻只能忍,一不能暴露自己知道他的身份,二不能让那扳指被他抢了去! “素太傅和夫人听说已经进京了,这会儿急着接你们姐妹二人,是不是冲着水台灯会上,争个太子妃当当?”独孤长信问着,一脸的兴致勃勃。 青乔白了他一眼,仍旧沉默。 而独孤长信当然不知道青乔在想什么,可他却知道自己此刻太!开!心!注视着素青乔的侧脸,只觉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紧一阵,色彩丰富的紧,一想到此刻把她气成这个样子,就觉得自己被那大白鹅欺负的仇总算报回了一成,不过一成当然不够,想了想,轻咳一声,慢条斯理的再次开口:“这么安静干什么,来,唱个曲儿给本殿……本公子听听。”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青乔,她扭过头,平静的注视着独孤长信:“即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有分寸,此刻帮你驾车已令我府上蒙羞。公子,请您——” “不过要你唱个曲儿,怎么就气了呢?”独孤长信却笑了起来,一副饶有兴趣跟青乔好好聊天的架势。 青乔看着独孤长信俊美无俦却分明想气死人的脸,在心里捅了他一万刀,嘴上却仍旧只能咬文嚼字,“我父乃当今——” “当今太子太傅嘛,我知道啊。”独孤长信仍旧一脸的漫不经心。 “那你还敢命我唱曲儿!”青乔气不过,高声质问。 “为何不能?” “唱曲儿解闷的,不都是些——” “青楼女子?”独孤长信笑着,显得很开心,“你这倒是说对了,青楼女子真真正正是解语花,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见识广博、为人仗义。素青乔,若你身为男子,你是会欣赏这般的青楼女子,还是会欣赏那些扭捏作态、攀龙附凤、娇生惯养的贵族闺秀呢?” 青乔怔怔的看着他,嘴巴惊愕的张成一个圆…… 她知道独孤长信顽劣不堪、知道他常年流连于花街柳巷,她以为这样的人会是自大狂妄脑满肠肥油腻腻色眯眯。可眼前的独孤长信一番话,竟全然说出了她真实的想法,独孤长信,竟是这样不羁洒脱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我知道我生就俊美无俦,不过你也不要表现得如此明显。?一百~万\小!说??·1?K?A要倾慕我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嗯?”独孤长信长叹一声,对青乔摇了摇头。 青乔木然,嘴巴阖上,决定收回自己方才认为他不错的想法:独孤长信,果然自大狂妄脑满肠肥油腻腻色眯眯! 念及如此,懒得再与他周旋,直接问了:“公子,那枚扳指你拿着也无用,不如……” “现在可不能还给你,以你的狠毒,很有可能把我丢在这官道儿上驾车扬长而去。”独孤长信不紧不慢、摇头晃脑。 青乔长叹一声,悲伤的语气,“其实,这扳指是祖母留给我最后——” “遗物对吧,不是我说你,遗物有什么用,人死如灯灭,留这留那干什么呢?不如一把火烧成灰,让谁也别怀念、谁也别记得最好。”独孤长信继续摇头晃脑。 一番话,把青乔噎了个冒烟儿。心道自己纵横江湖十七载,从没遇过对手,想不到今天为了保持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竟要听这什么乱七八糟太子爷的教育。尤其他还说的……说的这么对!好想跟他击掌啊呜呜呜呜呜…… “不行,我爹是太子太傅,我是有学问的小姐,不能同意他的观点,一定要表现得生气,非常生气。”青乔在心里默念着,拼命说服自己要文雅、要秀气、要害羞,要把扳指骗回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与此同时官道后面飞驰而来另一辆马车。这马车显然比素府的豪华许多,轮子都大了不止一圈,车辙车辕车厢都镶着铜雕着花,四驾,匹匹养的毛色光润体态健硕,并且在经过之时丝毫不见减速,完全不将道儿上任何车放在眼里的架势,直接就“飞”了过去。偏偏前夜这道儿上因雨积了水,这会儿还没干,这四驾马车一“飞”不要紧,车轮溅起的污泥毫不含糊的就拍了青乔和独孤长信一身一脸!测脸上青乔不介意,问题是她这身衣服是为了进京新置的,新衣啊!新衣啊!她长这么大也从没穿得这么美过啊! 辱我可以,不能辱我衣服! 青乔怒从中来,忘乎所以的对着已经“飞”过去的马车大吼了一声:“汪——汪——你——个——太——阳!” 吼完,被自己的声音震慑到,忽然想起了来自己好歹应该装一装的事实,傻了…… 傻的不止是她,还有独孤长信。 他也一身一脸的泥,却顾不上打理,怔怔的注视着青乔,眉眼间的神色从惊愕到……乐极。壹看 “骂得漂亮!”独孤长信哈哈大笑,笑了个前仰后合。陡然兴起,回身就从车厢里寻了下,拎出个长鞭,“啪”的一声凌空甩响,青乔正驾驭的马儿吓得浑身一抖,如同得了令,撒开四蹄狂奔开来。在独孤长信概念中,但凡是马,都该如宫中或军中养的战马一般强,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素府归隐这么多年一向过的节约,平时府上也没养什么好马,这马是马瘦毛长四蹄无力更加不懂什么发力的技巧,此刻被惊到,直接就出于本能上蹿下跳的往前奔,也不看路也不管车,疯了…… 所以,乐极,就要生悲。 独孤长信和青乔就这样被疯马带着狂奔,官道平坦马不走,它直接冲向了周围的原野,一番沟沟坎坎大石头小石头连番上阵,颠得青乔一路惊叫头晕眼花七荤八索还不敢放松,手里死死的抓住车辕生怕就这么被甩下去还没进京就见了阎王。而独孤长信更惨,屁股上被大白鹅拧的青紫本来就没好,此刻更是前后左右东南西北的撞,痛得他呲牙咧嘴还不忘勒马迫停,可惜,晚矣…… 青乔和独孤长信驾的这辆是导车,后面本来不紧不慢跟着辆主车,遥星抱着大白鹅,和两个丫环一起坐在里面。这两个丫环一个叫妙菱,负责伺候遥星。一个叫樱草,负责伺候青乔。都是素府新买不到一个月的,乖巧听话。妙菱正拿着遥星的风帽在修补,上面的纱被独孤长信的鱼钩给弄破了丝,露了个大洞。而樱草时不时掀开车帘朝前面的导车方向看上一眼,又坐回来,一脸的忧心,问着遥星,“小姐,那位公子是什么人?二小姐跟他一起会不会有危险,奴婢实在不放心。” 遥星微笑着摇了摇头,虽不能告诉两个丫环那公子其实是太子,但也不想让她们跟着担惊受怕,便柔声安慰着:“二小姐的本事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不会吃亏的,放心吧。” 樱草一听,认真思忖了番,虽说她和妙菱都是新到素府一个月,但整个素府的家丁无论谁提到二小姐都是诚惶诚恐。也因老爷和夫人、大小姐都是温和随性的性子,家政大权全在二小姐手里,她处事果断,严厉却不失公正,而且听说她和大小姐自幼在陇南长大,曾经跟着师傅习过些武艺,一般的小贼根本不放在眼里。念及如此,稍稍放了些心,刚坐好,驾车的车夫却一声惊呼“二小姐!”,吓得樱草立刻又打开车帘忙不迭的问:“阿简,怎么了?” 已不用阿简回答,车内三个女眷已在车帘掀开之际看到了前方那辆导车,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卷着风、车轮裹着泥呼啸着歪出官道,朝着原野方向飞奔而去,扬起数丈高的尘土…… “青乔!”遥星惊愕之极,探出身子喊去。 “嘎” 回应她的,只有车内睡醒了的大白鹅。 虽是冬日,阳光仍旧耀得人睁不开眼。这样的时节最适合赖床,就是身上怎么越来越冷啊,唉,再多睡会儿多好。额头隐隐发痒,青乔不耐烦的抬手拂了下…… 呃,嗯? 青乔脑海中“嗡”的一声,快速睁开眼睛,从早上起床、出驿站、被独孤长信威胁他要吞了扳指、坐上马车赶路、马受了惊、狂奔、车子散了架……全部的回忆瞬间涌出,她怔怔的坐在地上,怔怔的环视四周:田野、散架子的马车,以及……独孤长信那双欠揍的眼睛。 他嘴里正叼了根草棍,坐在她身边,笑意盈盈的歪着头看她,见她醒了,意味深长的说着:“你究竟是不是素太傅的女儿啊,他不是有名的大儒吗?怎么女儿在这种地方也能睡得这么香,也不怕冻死。” 青乔惊怔了瞬间,果断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喊着:“马呢?这是哪儿?遥星呢?” “马,很明显啊,跑了。车,你看到了啊,散了。” “遥星呢?素府的人呢?没来找我?”青乔目瞪口呆。 独孤长信摇了摇头,得极意的笑着:“当然找了,不过我抱着你藏在草丛里,她们找了许久,最后只把一些散了架的行李捡了回去,哈哈哈哈哈——” “你这个——”青乔气噎,想找个恰当的词语来骂他,实在找不到,只好咬牙切齿的继续问:“那现在什么时辰了?” 独孤长信懒洋洋的站了起来,俯身,居高临下的凑近青乔的脸,继续一副无赖的语气,“什么时辰也无所谓啊,反正你跟我在一起,是会忘记时辰的。” 青乔想一脚踹开他,可一想到他身份,强忍了,虽然忍的极其痛苦,扭身便走,边走边说着:“不与你计较!遥星会担心的,我要走了!” “去哪儿?”独孤长信又闪了过来,挡了青乔的路。 “京城啊!” “去京城干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还问这许多干什么呢?”青乔无可奈何,苦笑着绕开。 可没用,独孤长信如影随形,再次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副求知欲极强的架势:“那你回答我,是不是要去上元节的水台灯会?” “是!” “去做什么?” “不如公子送我回府,我爹来回答公子?”青乔似笑非笑答完,白了他一眼,要走,独孤长信却笑了,欠欠的语气说着:“不问也知道,是跟一群庸脂俗粉挤做一堆,讨好季昭仪,说不定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青乔深深呼吸,长长叹气,站好,认真注视着独孤长信,一字一字的说了起来:“就算是,哪里不对吗?” “攀龙附凤!” “太子殿下博学俊雅,英武不凡,俊美天下第一,是惜楚全朝女子倾慕的对象。好,就算我和姐姐真的是俗粉、真的去讨好季昭仪,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像殿下那般的人物,攀附也是出自真心向往,不可以吗!”青乔越说越认真、越说越坦然,表情诚恳的连天上太阳都默默暗了几分。她是谁啊,小绝色啊,说起谎来根本不需要打草稿,哼,她就不信自己这番马屁一拍出来,独孤长信还能再捉弄她哦呵呵呵呵呵…… 果然,独孤长信沉默了片刻,略显羞涩的神态,他本就生的俊美,此刻容颜愈发的灼目,柔声问着:“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你真的觉得太子殿下是那般人物?” 青乔暗自得意了下,继续一脸大义凛然,“当然是真心的,我姐姐遥星还说过,此生若得见殿下真颜,应死而无憾!” “遥星说的?那你呢?你也要见吗?” “我啊,我当然也希望自己有这福气啊。” “可是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会如传闻中俊美呢,你又没见过。” “我是没见过,但是天下百姓都这么说,不会错的。” “你真没见过?” “真没。” “哦。”独孤长信认真、用力点头,“我信你,不过……” “不过什么?”青乔问着。 独孤长信微微一笑,“唰”的一声对青乔展开一副卷轴画,并贴在自己脸旁,极平静、极温和的说着:“这副画,你怎么解释?” 青乔惊愕的瞪着画,又迅速环顾四周,一眼看到散架的马车旁,是摔下来掉了盖儿的箱子,而这副独孤长信的画像,昨晚她还和遥星研究过,之后便收进了箱子…… 大意了,大意了啊!千算万算忘记了车上还有这副画啊啊啊啊啊啊!青乔脸色发白又转红又转紫又转青,悄悄后退半步,转身就跑。晚了,被独孤长信揪住了衣角扯了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公、公、公子……”青乔结结巴巴的求饶,思路开始飞速运转。一?百~万\小!说 “公公公公子?还要继续假装不知道我是太子?”独孤长信不吃青乔这套,笑眯眯的摇着头:“那可不行。毕竟本殿下博学俊雅,英武不凡,俊美天下第一,是惜楚全朝女子倾慕的对象。好,就算你和你姐姐真的是俗粉、真的去讨好季昭仪,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像本殿下这般的人物,攀附也是出自真心向往,不可以吗!” 一字不差,完整的重复了青乔方才拍马屁的话。 青乔怔怔的瞪着独孤长信,讪笑,“太子殿下……好记忆……呵呵呵呵呵。” 独孤长信微笑着点点头,食指轻轻挑起青乔的下巴,柔声说着:“从现在开始,你,完了。” 青乔有点想哭,忍了…… 山石边、小河旁,河面上结了层冰,也不知薄厚,总归是冷的。 青乔愁眉深锁、悲悲戚戚的神情,捧着刚拾来的树枝干柴,轻轻搁在地上,转身望向树下靠坐着休息的独孤长信,柔声唤着:“殿下,现在虽说日头正盛,可再等晚一些原野上就会极为寒冷,此地真的不宜久留,您真的要在这儿生火歇息?民女觉得——” “欺瞒太子,按本朝律法该是什么罪来着?当诛?要不要连累九族还是三族呢?这要回去好好考证考证。”独孤长信自言自语,望天。 “民女觉得在这儿生火歇息是极好的主意,太子殿下果然英明!”青乔果断鼓掌。 “即然觉得极好,动作还不快点!” “马上,殿下稍候!”青乔动作立刻加速,毫不含糊。 独孤长信心中轻笑,仍旧靠坐在树下,懒洋洋的候着,目光却跟随着青乔的身影,因为实在……有趣。 官家小姐也好、青楼女子也罢,在独孤长信眼里并没什么不同,解语花也好、秀色可餐也罢,他从不显露真心,只觉无聊罢了。但这个素青乔,却不同。 昨晚他裸身回望,她一脸平静,不羞不怒,如同他只是块木头。 他与她周旋,她镇静如常,一眼便看出他的符信是伪造的。也对,她有画像,想必早就认出他的身份,却狡猾的伪装陌生。若不是今天阴差阳错让那箱子破裂,她还不知要横到几时。一想到她“凶悍”抱着大白鹅的样子,一想到自己臀上被鹅嘴拧出来的青紫,独孤长信就觉得一定不能轻易放过素青乔,一定好好折腾折腾这丫头,让她如此狡猾、如此诡计多端、如此……动人。?一百~万\小!说??·1?K?A要 动人?独孤长信心下一怔,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另一个样貌,是今日他用鱼钩掀了风帽的素遥星。传闻中,素遥星倾国倾城,今日一见,何止倾城,就算倾尽整个天下,也是有人会做的吧。她的样子,真美,肤如凝脂,抬眸间眼神中带着惊诧,却晶莹醉人。可惜只看了一眼便又被白鹅毁了,这该死的鹅,有机会一定把它炖掉!还要逼着素青乔一起吃!对,要她亲自下厨,拔鹅毛!宰鹅!她应该会不肯,不过一定也不敢太过反抗,正如此刻,她极不情愿在这里生火,却还是不得不亲自动手,动作倒是极麻利,显然平时就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嗯,也对,据说素太傅将两个女儿交与陇南陈氏在教养,想必自小寄人篱下的生活,总归是要看人脸色的吧。 “殿下,这边暖和。”青乔抬头脆声唤着,打断了独孤长信的怔忡。 独孤长信难得尴尬了些许,站起来,假装拂了拂衣摆上的灰尘,走近青乔燃起的柴堆。 “殿下,您坐这儿。”青乔方才在散架车上拿了块盖毯,铺在地上,示意独孤长信坐。 独孤长信斜睨了青乔一眼,满意她终于学会了恭敬柔顺,坐在毯子上烤着火,显得很满意,“嗯,尚算不错。” 青乔微笑得很标准,“殿下,即然误会都解开了,民女也深切认识到了错误,不如……您把那个扳指还我?” “扳指?你是说,祖母给你的那个遗物?”独孤长信想了想,问着。 “对对对。” “不见了。”独孤长信平静回应。 青乔叹了声,继续标准微笑脸,“殿下,那扳指对民女来说真的很重要,还我好不好?” “真的不见了啊。”独孤长信无可奈何,摊手,“方才马车那么疯,我光顾着自保和保你了,哪儿顾得上什么扳指。不过话说回来,素府这马也是忒——” “殿下,不要再跟民女开玩笑了!”青乔打断独孤长信的喋喋不休,半信半疑的盯着他。 独孤长信眉头皱紧,“本殿下说的句句是真,倘若不信,你搜。” 说完,竟一脸坦然的凑近了青乔,手臂伸开,一副千真万确的姿态。 青乔死死的盯着他,只觉一股气自丹田涌上,延着血脉直冲额顶,如果没天灵盖挡着此刻已经喷薄而出,压制着,尽量平静的最后问了声:“真的丢了?” “千真万确。”独孤长信用力点头,并兴致勃勃的看着青乔,内心深处的声音呼叫着:要生气了、她要生气了、又要生气了,脸一会儿该青了、青完会变紫紫完会变红哈哈哈哈哈……呃……呃? 还没等独孤长信内心嘀咕完,青乔已经转身跑开。出于好奇、也出于好奇、也出于好奇,独孤长信告诉自己只是出于好奇而已不得不跟了上去,于是整个午后,独孤长信跟着青乔跑遍了这片原野…… 起先独孤长信只觉反正也无聊,索性跟着她继续捉弄,可跟着跟着,“跟着”就逐渐的变了味道。独孤长信不再故意拦阻她的寻找,只是默默在她身边、身后,但仍旧不出手帮忙,只是注视着她。因他没见过有人会因为找一件根本不值钱的玩意儿而急成这般样子。青乔并没有如他想像中一般暴跳如雷或是失态失常,就只是低头四下寻找,认真的,不发一言,甚至手指在拔开草丛的时候被碎石划破也混然不觉。草丛、草坡、溪边乱石……但凡有可能的地方青乔全部找了个遍,可直到太阳落山,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青乔停了下来,扶着腰,慢慢的站直了,茫然的环顾四周。除了独孤长信之外再无其他,她生来孑然一身,孤单无依,却一直咬牙从不肯说个“苦”字,可她所拥有的全部,也不过屈指可数几样而已…… “真的那么宝贵?”独孤长信终于开口,语气里的戏谑不见,淡淡的迷惑。 青乔看向独孤长信,平静的。余晖掩映下的他,明明不是灵素,却又给她如此熟悉的感觉。扳指第一次差点被丢掉,是因为灵素,彼时的她只会哭,即使她明白对于一个不被关注的孤儿来说,最无用的武器就是眼泪。 “就是这般宝贵。”青乔答着独孤长信,忽觉精疲力尽。 “不过是个木头雕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真是祖母遗物好了,你祖母不会只留给你这一样吧?素府真的这么穷吗……”独孤长信仍旧一脸茫然,“据我所知,素家辞官之时虽谈不上家财万贯,但以陇南陈——” “殿下。”青乔打断了他,轻声的:“难道,您就不曾有过珍视的东西吗?” “当然有!”独孤长信皱眉想了会儿,认真回答,“太子府养过一只狗,每年夏苗我都带着它,它特别会抓野鸭,我特别珍视它,可惜——” “殿下!”青乔眉头紧皱,无法再听下去,“是不是什么事情在您眼中都可以是个玩笑?若殿下觉得民女曾经欺瞒您是罪无可赦,自可将民女交去官府治个大不敬的罪便好,可不可以不要再戏弄民女,民女说的珍视,是指——” “是指若丢了它,你会觉得胸口压了一座山。”独孤长信平静的接过青乔的话,“为什么你觉得我提到狗,就仍旧是戏弄你?因为我是太子吗?因为你觉得我不会珍视一条狗吗?全部是你的以为,你和所有人都一样,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揣测我的经历,不是吗?那狗陪了我十年与我同吃同睡,在太子府,它是我唯一的朋友……为了救我,被……被围场里的老虎咬死,我不可以难过吗?你现在的心情,我不可以体会过吗?”“我……我并非这个意思。”青乔怔住,心里刚刚涌出的难过猛地被独孤长信的话砍断,她没想到独孤长信会有这样的经历,可明明……明明没有什么可比的,但他脸上的伤心难过,竟也让她内疚了,怔忡片刻,只有结结巴巴的安慰:“殿下,民女只是觉得……觉得……” “你眼里的太子,就只是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对吗?”独孤长信注视着青乔,眼神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难过。 “这……这倒也不是……”青乔百般为难。 “可我就是啊!”独孤长信眼中的难过瞬间消失,转为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就是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啊。” 青乔怔住,发生了什么?想了想,费力思考一番,“所以说,殿下养的那只狗……” “那怎么可能?皇家围场怎么可能有猛兽进得去!”独孤长信眉头紧皱,盯着青乔,“你究竟是不是素太傅的女儿?笨成这样如何是好?不过,也对,你嘛,自小养在小地方,什么见识都没有,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独孤长信,是觉得委屈吗?不!她全部引以为荣的狡猾在此刻冰冻,哪里有脸委屈。是气急败坏吗?不!独孤长信这一副欠揍的样子让她觉得如果自己真被气到就是真的输了好吗!就这样算了吗?不!她的每一根手指、脚趾、发丝,都恨不得张牙舞爪的扑向他狠狠的咬他几口!可可可可可可——青乔忍无可忍,管他什么太子殿下、什么金枝玉叶、什么目标什么隐藏,最起码她可以表达的是可以惊!叫!吧! 青乔决定尖叫! 可下一瞬,独孤长信忽然亮出红绳拴着的扳指,在她眼前晃着,并极其惬意的笑,“还在我手里哦,没丢哦,你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乔的嘴张得圆圆的,可一声也喊不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天色已晚,原野上,河边燃着一堆篝火。壹??看  书WW看 独孤长信和青乔围火而坐,青乔面无表情目视远方,独孤长信却兴致勃勃,没话找话,“青乔,你猜——” “殿下,民女与殿下并不熟,不想猜任何谜语。” “不是要让你猜谜,而是——” “殿下的一切民女都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是吗?”独孤长信也不生气,点了点,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其实我就是想让你猜一猜,这扳指会不会很好吃,如果我吞下去,几时能排——” “殿下,不如我们聊天吧,民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您想听什么?”青乔忽然笑靥如花、眼若繁星、浑身上下连头发都张扬着四个字:殿下好俊! 独孤长信斜睨青乔,“不是说与我不熟吗?” “可以熟起来……” “不是说我的一切都不想知道吗?” “可以想知道……” “那……唱个曲儿听听。” “这个民女真的不会……” “你说这扳指会不会很好吃?如果我吞下去——” “殿下想听什么?”青乔忽然笑靥如花、眼若繁星、浑身上下连头发都张扬着四个字:殿下好俊! “你想唱什么,便唱什么。”独孤长信满意的微笑,为了让自己更舒服一些,索性侧卧着,手支着下颔注视着青乔。 火光掩映,愈发衬得独孤长信肌肤如玉、明眸如星,虽如此俊美,但五官及轮廓清晰如斧刻,再加上身姿英伟倜傥,丝毫不显女气,任他如何表现得顽劣,也会在一呼一吸一顰一笑间透出隐约的王者之气,让人下意识的屈从。 青乔无奈,左右都得听他的,索性不再怄气,认真想了想,开口,声音由起初的轻细,逐渐亮了,越于原野之间,每一句、每一段,都是她的回忆:“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亲昵并集送,置酒此河阳。中馈岂独薄?宾饮不尽觞。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 这是她与灵素在岛上时练习读唇的那首诗,出自曹植。她并不是喜好风雅之人,却不知觉的将这诗谱了曲,平时只在心里哼,而今晚,不知怎地就唱了出来。 可她恨自己的记忆为什么永远清晰,她唱着,而脑海里浮现的人,是她自己、和灵素,她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在问着:“灵素,这诗是什么意思?” 她看到灵素专注的眸子正望着她,轻浅的语气,一字一字说着:“此去的山川,既阻、且长。?一百~万\小!说?  ·COM若离别了,匆匆一见、世事无常。希望化成比翼鸟,与汝展翅,一同飞翔。” 可灵素的眸子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独孤长信的脸…… 他正凑近了,一脸惊诧惊喜并大声嚷着:“青乔,我现在相信你是素太傅的女儿了,唱得太好了,比青楼姑娘唱的还好!” 青乔怔怔的注视着独孤长信,柔声说着:“太子殿下……” “嗯?”独孤长信温柔的、慢慢凑近着。 “您将民女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民女就不计较了,可是……还我扳指!”青乔大吼一声,推倒独孤长信,开始了武力抢夺。两人翻滚着、撕扯着,直到听见远方许多人在喊着:“二小姐……二小姐……青乔小姐……” 青乔立刻松开了扯着独孤长信衣领的手,兴奋的站了起来看向远方。 果然是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应是素府派来的! “我在这儿!在这儿!”青乔跳着脚兴奋回应,总算不用困在这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外了,尤其还跟这个独孤长信在一起!想着,便开心的回头朝着独孤长信做了个鬼脸,“殿下,您没办法再欺负我了!” 独孤长信只是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角滚出来的泥土,竟少见的没回应青乔什么讽刺的话。 青乔也顾不上思忖他在想什么,直接伸手讨要:“殿下,别玩闹了,扳指还我吧。” “为什么?”独孤长信慢条斯理的。 青乔长叹一声,无奈的:“因为那是我最珍视的。” “你最珍视的,不该是那些来接你的人吗?”独孤长信说着,平静的语气。 青乔怔了下,“呃,是,不过——” “你有珍视的人,也有珍视你的人,这扳指,就搁我这儿把玩几日吧。” “呃,哈?”青乔诧异的瞪着独孤长信,“这这这这是何道理?殿下,难道您就不是被珍视的?” “你失踪了几个时辰,便有这许多人来寻。”独孤长信笑了起来,笑容灿烂依旧,可眉眼间的亮泽却一点点黯淡着,唇角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你猜,我这个堂堂的太子殿下,究竟要失踪几日,才会被人想起来呢?” 青乔怔怔的望着他,竟沉默了。 “青乔小姐,那是青乔小姐的声音吗?好像在那边儿传来的!”素府的家丁声音愈发近了,跑近着。 青乔下意识往家丁的方向望了眼,再回过头,独孤长信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面前,他俯下身看着她,眉目鼻唇已近在咫尺之间。 青乔惊怔,下意识想后退半步,却被他拦住了腰身。 “殿下,您这——” “放心,不会对你怎样。”独孤长信微笑着,又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抚上她的眼帘,示意她闭了眼。她由着他的动作,因知道拒绝无用,而独孤长信也并没再做什么过份的事,只在她耳畔说着:“我走了,不过,我的名声不好,所以你不必让别人知道整日与我一起。” 青乔闭着眼睛,轻声问着:“即然殿下本心不想毁我素府声誉,昨晚又为何去驿站?” 独孤长信沉默着,再无回答。青乔慢慢睁开眼睛,她身前已空无一人,身后,是终于找过来的家丁们。 “二小姐,您没事吧?没伤到哪里吧?吓死奴婢了,若今晚找不到您,真的……”樱草最先扑了过来,上上下下察验着青乔有无受伤,大哭着。 青乔心中温暖,拉着樱草,抬手拭掉她脸上的泪,笑着:“没事,我没事。” “二小姐,您自己吗?还有那个——”樱草脱口而出。 青乔柔声打断,“现在什么时辰了?城门几时关闭?” 樱草回过神,不能再耽误,立时护着青乔与家丁们赶快离开,一路上还不停的念叨着“吓死了”“小姐没受伤吧”“小姐晚上可吃了?可喝了?” 青乔一个个的答着,只在走了远了之后方才回头望了眼,原野上一片空旷,除了她亲自燃着的那堆火仍亮着。可是……扳指还在他手里啊,这个独孤长信,真让她头疼。 远方,树后,独孤长信隐在粗壮的树干后,直到素府的人走远。 他站了出来,百无聊赖的走近火堆,随便找了些碎石熄着火苗。青乔生火的时候那副娇憨又气鼓鼓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想到便笑了,轻声自语:“青乔,素青乔。对啊,若我不想毁你素府清誉,昨晚又为什么去驿站偷人呢?你这个问题,倒真是难住了本殿下,能打,你说呢?” 四周空旷寂静,无人回答他,只有夜风呼啸而过。 独孤长信忽然回过神,怔了下,“对啊,能打呢?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居然也没来找我?” 越想越气,仰首大吼:“能——打——要——你——何——用!” 与此同时,城门外。 能打牵着马,隐在暗处,一边冻得哆嗦着,一边自言自语:“太子殿——哦不行,在外面要唤公子。公子到哪儿了呢?今晚还回不回来呢?我要不要自己进城回太子府呢?呃,说不定公子先回了?嗯,有可能,那我不要在这儿等了,免得公子又觉得我蠢而无用。” 想通了这点,能打便愉快了,牵着马,进了城…… 夜,素府。 青乔快步走进府中,也顾不上打量这陌生的院子,径直走进前厅,素陌和夫人陈氏、遥星都一脸焦急的等在那儿,直到看见青乔回来才放下心。 “爹、娘、姐姐!”青乔进来了,笑着问安。 “你这孩子,怎地如此——”素陌眉头紧皱一脸严肃,准备好好喝斥青乔一番。 “老爷。”陈氏柔声打断了素陌,劝着:“青乔一向乖巧,今日也必定是受了惊,您就先别急着训斥了可好?” “爹,原谅青乔这一次吧。”遥星站在陈氏和青乔身旁,也帮忙递着话。 一年多的相处,素陌及夫人对待遥星和青乔视如已出,不知觉间已似亲生父母。 素陌叹了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先对着樱草等下人们吩咐:“你们都先下去。” 樱草等人刚要离开,素陌却又补充了句:“厨房那个……” 陈氏忍着笑意,柔声回应:“老爷放心,我稍候亲自帮青乔热一热。” 素陌虽不作声,却明显缓和了神情,待下人们全数离开了,遥星方才走过去将门紧闭,转身看向青乔,“青乔,没事吧?” “没事。”青乔答着。 “娘真怕你出事。”陈氏抚着青乔的额发,满眼的疼惜宠溺。 青乔眼睛湿润了些,心里浓浓暖意愈发满溢而出。若说青乔心中对天江候还有一点谢意的话,便是候爷,总算给了她一个家。 一年了,她和遥星在素府一年了。素太傅和陈氏亦都知道她们的身份是伪造,却仍旧像待亲生女儿一般待她们。青乔也问过素太傅,素家是否真的有过两个女儿,素太傅并不隐瞒,告之她的确是有过。但真实情况是在送到陇南陈氏家族代养时便被贼人掳走,掳走的时候,两个女儿尚年幼,寻了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显然已不能再报什么希望。每每思及,便觉痛彻肝胆。虽说“主公”将遥星与青乔送至素府,只是“扮演”他们的女儿,但时日一久,他们对其已是真心的呵护。遥星温柔体贴,对素氏夫妇照顾得无微不至;青乔灵慧聪颖,全府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偶尔,看着两个女儿的样子,素太傅和夫人都恍然觉得这便是他们真的女儿、这就该是他们真的女儿。 “青乔,后来你与太子殿下又如何了?他可是真如传闻那样顽劣不教?”遥星问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谈到要紧事,青乔便不再腻着素夫人,正色讲述:“我与他虽接触时间尚短,但总觉得并非恶劣之人。壹百~万\小!说父亲,您和娘先来京城数日,可有接触过他?” 素陌摇了摇头,“这几日忙于安顿府中大小事务,不曾得见太子。” “青乔,你不必太过担心。”遥星接过话安慰着。 青乔注视着遥星,微笑着叹了声,颇苦涩,“姐姐,万一他真的……你不怕么?” “怕有何用。”遥星平静坦然,“我的任务便是嫁他为妃,完成了就好。” “遥星……”素太傅默叹一声,想安慰,却没有立场,也没有办法。 夜已深,明日即是上元节,京城上下已提前沉浸在灯海喜庆的气氛之中。而素府,却安静肃敛,因为他们要完成的一切,自上元为始…… 青乔的闺房本在另外一个别院,但今晚两人却有许多的话聊,便支开了樱草和妙菱,同住一室。 青乔躺在床上,环视这间属于自己的、仍旧陌生的房间。 素府一向简朴,房中陈设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华丽之气。但桌、椅、凳、屏风、绣案、妆台,所有女眷需要之物也尽有。妆台上,连胭脂水粉珠钗耳环都摆上了,定是素夫人亲自为她挑的。 青乔心中温暖,整个人便终于松驰了下来。 “青乔,明晚的事情不容有失,可我却总怕会阻在我这一环。”遥星轻叹一声,忧心忡忡。 青乔转身,注视着遥星。烛下看美人,更觉其倾国倾城之貌。可如此剔透的人,明日却即将踏上莫名征途,青乔心酸心疼,想了想,还是问了,“遥星,你可是真的想好了?明日这步走出去,再回头就更难了。” 遥星怔了下,便微涩笑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声说着:“即使非我所愿,也已经走了两年。青乔,现在再去说不想不敢不愿,已经太迟了。” “不迟。”青乔平静的答了,愈发认真,“只要你说一声不愿,我就想办法带你逃走。” “逃了,会连累素太傅和夫人。” “劝他们一起走,总比我们四人全部陷下去要好。” 遥星注视着青乔,眼角逐渐湿润了,“青乔,有你这番心思我已经知足了。壹百~万\小!说可若我们逃了,你身上的毒就真的没办法解了。” 青乔沉默着,她不想去承认,可这的确是最大的结,一年来她偷偷查遍了毒理书籍也对自己身上是何毒一无所知。想了想,只有安慰遥星,“或者我留下来,但是你不一样,毒物根本没办法控制你啊。遥星,你逃吧,不管逃去哪里总比你进宫——” “青乔。”遥星平静打断,笑了笑,“你又怎知,进宫一事我会不情愿呢?” 青乔怔住,因遥星给了她一个她根本没有想过的回答。 遥星注视着青乔,这个跟她相依为命了两年的伙伴,或者说姐妹。一室沉寂,有些话,今夜不说,怕是今生再无机会。想了想,读唇之术是她们都擅长的,为防隔墙有耳,遥星长叹一声,无声的“说话”:“青乔,我一直觉得,你是七人当中最守规矩、又最不守规矩的人。你懂得什么样的规矩可以去逾越,也懂得什么样的规矩是死线。在岛上的时候,互相之间的来历是死线,所以你从不打听从不问。即使出了岛,你也没有问过我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什么寻常毒药奈我不得。自然,我也没同你讲过,因为觉得这不重要。因为我们两个都是没办法改变过去,却觉得前途总有希望的人。我自小和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孩童在道观长大,师傅最大的心愿便是炼出长生不老药,而我和那群孩童……就是他的试药石。无论他炼了什么出来,都会喂我们吃,然后记录下我们的反应。逐渐的,我身边的伙伴一个一个死去,大多就死在我的身边,有的肠穿肚烂、有的吐血窒息。我也并不是天生的百毒不侵,有无数次我也差点死掉,可慢慢的,体质就有了变化。这点,其实连我师傅都不知晓,因为我怕一旦告诉了他,他会命我服下更多的毒,而迟早会有一种毒是我没办法承受的。我以为只要我不说,我就能活得长一点。可没想到……他仍旧为了银子,把我塞进缸中,要活活祭江神。直到……灵素出现。” 遥星无声的“说”着,而青乔则怔怔的注视着她,不敢有一丝的错目,即使已经眼泪满面,也努力的看,努力的“听”。直到灵素的名字被遥星说出。 “我不知道别人是因何机缘被他带到岛上。”遥星继续说着,毫不迟疑,“起码我知道我自己能活着,全是因为他。” “所以,你……你接受这任务,是为了他?”青乔怔忡的,以唇语问着。 遥星微笑着,仍旧摇头,“我是为了我自己。青乔,无论你信或不信,岛上那年,以及跟你进入素府的这一年,是我今生……过的最快活的日子。青乔,要我去接近一个我毫不熟悉的太子,我根本不怕。我怕的只是……颠沛流离,生不如死。” 青乔沉默着,终究叹息一声。握住遥星的手,温暖而柔软。青乔懂了她的想法,懂了她选择了什么样的路,更懂了此时无论帮她做什么决定,都只能害她重新回到颠沛流离,生不如死。 可将自己的生死置于别人的安排之下,无论那安排看上去多么的光鲜靓丽一片光明,结果都只能是越陷越深,直至死境。 这个道理,青乔懂,但她何尝不知遥星也懂。可当你没有自保能力之时,懂得越多,越觉无力罢了。 “青乔,明晚的水台灯会上我必须拔得头筹。但那水台听说不简单,你可否帮我前去探一探。”遥星注视着青乔,认真说着。 “探?”青乔不解。 “嗯,毕竟素府刚到京城不久,而那另外九位小姐自小在京城长大,占了地利人和。水台灯会,最关键的便是水台,你帮我探一探,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助攻。” 青乔听着遥星的话,轻轻点头,心中却又涌出另外一种莫名情绪。连纯洁如雪的遥星也开始懂得用心思去完成任务了,这两年来,她们所有人都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复杂。是,她会依照计划行事,她会助遥星想办法入宫,可之后的事呢?除灵素之外,其余六人为什么会被绑去那个孤岛,而她和遥星得到的任务暂时只有接近太子这一项。接受了之后呢?是要杀了太子,还是要如何?灵素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他究竟只是安插于六人身边的棋子,还是这一切都是他在幕后主使,还能不能再见到他?见到了又能如何,区区一颗毒药已经将她困得死死的,可她也相信,总有一天会逃出樊笼,无论逃出后,前途是生、是死。 她决定帮遥星去接近太子,但最终却一定不能让遥星真的嫁给太子,而是暂时听令于“主公”,让他误以为自己和遥星都已经被“驯服”,等待恰当的机会,她会带着遥星离开这儿,只有自己掌握自己的生命,才是真正的安全。但她此刻的想法却需要保密,不能被遥星知道,否则以她的单纯,定会被人瞧出破绽。 夜深了,青乔侧过头,注视着已经熟睡的遥星。轻轻说了声“阿姐”,在心里。 一年一度的上元节,终于到来。 京城位处惜楚朝北部,正月虽然仍旧寒冷,可今日却难得出了大日头,还没到晌午,城里东街一带已人流熙攘,全部朝着倚剑江的方向去着。人流当中,并无年轻女眷,因女眷为了晚上水台灯展上美艳亮相,此刻都在家中好好梳洗打扮。而现在就往水台方向涌的,都是上不了水台,却想一观盛况的百姓。更有未婚公子们集结成群,或包下水台附近亭台楼阁小聚吟诗、或租了花船,准备围着水台偷赏京城闺秀们是何等花容月貌。 而就在水台旁的人们“争奇斗妍”之时,水台后侧沿江而建的一条柳巷却是相对清静之处。 尤其一处青楼,挂着匾额为“招”。 往年的上元节当晚,招生意会相当红火。今晚却不同,公子哥儿们都会去观望水台,老鸨也想得通透,索性给楼里的姑娘们都放了休,楼外有皇家的水台灯会,楼里便有样学样搞了个花魁灯展。姑娘们也难得都有了兴致,一大早起了开始布置。有挂灯笼的,有写灯谜的,有去后厨做几道下酒小菜的,难得的轻松。 而二楼最里面那间长期被人包下的屋子,却仍旧安安静静的无人敢扰。那屋子,是招最好最宽敞的一间,是被个公子包下的,他每个月最多只来住个五六日,其余时间便空在那里。但整个招的姑娘们,都盼着公子来,一来因这公子出手阔绰,每次来都散给她们一大笔银子。二来因这公子生得极其俊美,性子又好,从不发怒给姑娘们摆脸子,每次来了也就是喝酒,与姑娘搂抱是有,可喝得再多也没乱过性,且越喝越安静,通常就是整个招的姑娘们都喝醉了,他自个儿默默的回房睡下,第二天一早就安安静静走掉而已。 这样的恩客让姑娘又爱又叹,恨不得一棒子敲晕了他抬到床上干脆成全好事。可想归想,没人做,也没人敢做。这公子浑身上下透出贵气,姑娘们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他的身份绝计不只是普通官家公子这么简单。有人猜他是太子殿下,可把这猜测说出口的人被姑娘们直接抽了个大耳光。 有些事,猜猜也只能在心里,说出来,不是给自己惹了杀身之祸,就是连累旁人死的不明不白。 这点规矩,招的姑娘们心里懂。 而就在昨晚,那公子来了。一身衣服也不知在哪儿蹭的又是泥又是草,样子极狼狈,可看起来却是少见的开心。来了也没再喝酒,狼吞虎咽吃了不少食物便独自沐浴睡下了,此刻房门仍旧紧紧关闭。姑娘们一边在楼里布置花灯,一边偷偷瞄上几眼,总盼着那公子能开门出来,叫她们谁进去陪伴。 正都盼着,天遂了她们的愿…… 那间房门“嘭”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公子只穿了件内衫,乌发半披,胸膛半露,肌肤如玉,宽肩窄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姑娘们惊赞不已,刚想冲过去,那公子却兴奋之极的喊着老鸨的名字。?壹?看??书W?WW看·1?K?A?N?S?H?U?·COM?老鸨正在楼下骂厨子做的早膳太咸,听到公子喊她,立刻蹿上了楼,嘴里“哎哟哎哟我的公子”的叫着,进了公子的房,“啪”的关严了门。姑娘们的心跟着那门声就碎了一地,面无表情的继续手上的活儿。 她们暗地里猜的不错,这公子,正是独孤长信。 昨夜里独孤长信好不容易在关城门之前回了城,一想今天还有事要办,就没回太子府,直接来了招,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今儿早上一醒,推开窗子本意想透透气,可这一透气,一眼便瞧见沿着柳巷走近的一人,这才有了他冲出去喊老鸨的那一幕。 此时,他笑着指向楼下走在巷子里的人,示意老鸨看,并极兴奋的说着:“看到没,就那人,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拉进来。” 老鸨疑惑的顺着他指向往下一看,打量一番,怔了下,“哟,是个姑娘。” 轮到独孤长信怔住,“你怎么知道?那人明明戴着风帽遮脸! 老鸨一脸无奈,“唉,我也真是服了,这怕又是哪家小姐出来逛个集市女扮男装吧,她们是真以为穿个男装就像男人了?戴风帽有个屁的用,您瞧那身形,那举止,那作派,那明明就是个姑娘啊!呃,不过公子,您想把她拉进来的意思是……” “放心,我与她认识。”独孤长信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不过我也真的没想到,她会在这儿。” 这个“她”,正是素青乔。他虽然没有老鸨一眼看出雌雄的功力,但就这么巧,他开窗的那会儿,青乔刚买了串吃食,四下偷瞄了眼,将风帽上的面纱掀了一瞬吃食塞到嘴里而已,就这一瞬,被独孤长信逮了个正着。大乐! 其实老鸨说的没错,就青乔这女扮男装的架势,别说骗人了,连青乔自己都觉得心虚。 所谓硬着头皮伪装,就是如此了。 她是来观察地形的,当然,不是观察青楼柳巷的地形,而是她先去了水台,发现上面已经没办法挤进去,便沿江一路寻着走着,想找个高处能观望下。 京城她不熟,只有慢慢的走,刚闻到吃食香煞人,忍不住买了,边吃边四下看着,却终于看到了她满意的、需要的高处所在。?  要?百~万\小!说·U·COM就是眼前的……招? 呃,招? 青乔怔住,这儿也有“招”?看来这名字挺便于传承的嘛!一想到自己“小绝色”的生涯,青乔只觉恍若隔世。心里笑了笑,又走近了几步,想着即然有招,不知老鸨的名字会不会也叫…… 雾紫! 这声惊叹发自青乔内心,却源于……她看到招里扭着屁股出来的人,真的是雾紫! 青乔被自己没喘匀的气呛到,正咳着,心想要不要溜,却没想到雾紫就真的朝着她来了…… “哟,这位姑……哦不,这位公子,日头这么大您在外面晃着多无趣,来来,进我这招喝喝茶茶聊聊天。”雾紫扭着过来一把挽上青乔胳膊,嘴里甜得似蜜糖。 青乔又觉好笑又觉无奈,招的这栋楼她的确想上去瞧瞧,可没想到这楼竟是老对头开的,好在自己脸上还蒙着面巾,否则被她认出来可就麻烦了。在上与不上之间纠结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被雾紫拉着进了招。临进门之际,眼角不经意扫过巷口一角,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青乔心中一凛,再回头认真瞧,街上行走来往的全部是陌生的脸孔。 “来来来,公子楼上请。”雾紫热络的将青乔挽着,青乔只好不再多想什么,随着雾紫朝楼上走去,一路颇多留意周边的环境,见楼里的姑娘们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在挂灯、摆花,随口问着:“她们这是做什么?” 青乔怕被雾紫认出,刻意将声音放粗了些,可话一出口,连青乔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一听就是女人假扮啊……但她也知道像雾紫这样的老江湖见多识广,就算明知道她是姑娘家,嘴上也绝不会多打听,总之银子又不分公母,谁给的都成。 “她们啊,今晚不是有水台灯会,咱们这楼里姑娘虽然没资格去,但咱自个儿弄一个不是一样的。没水台咱有木台。论姿色,咱楼里的姑娘可是不会比京城里的闺秀差呢。”雾紫一边说一边笑,趁青乔好奇的看楼下这会儿,假装一个没踩稳手就勾上了青乔的风帽,几乎就要将它拉下。 可惜此时青乔,已然不再是当初的小绝色,更何况就算当初的小绝色也没让雾紫占过便宜!雾紫的手一伸上来,青乔就已经本能做出了反应,左手捏住雾紫手腕手筋一转…… 雾紫立刻没了力,疼的哎哟一声脸色大变。青乔不笑也不气,松了手,平静无澜的语气,“这么好奇,可不大好。” “对不住对不住,怪我怪我,没站稳,公子莫气。”雾紫赶紧求饶,心道这不知哪儿来的小姐还怪厉害的,不能小瞧。也不敢再探,直接引着青乔上了楼上。 青乔也不再扭捏,直接说着:“我要一间对着那边水台的的上房。” 雾紫心中暗喜,这也正是她想带青乔去的地方。便引着青乔走过去,伸手把门一推开,一股清风扑面而来,瞬时隔绝了楼下飘上来的脂粉气。青乔走进去,转身吩咐雾紫:“就这间了,我只小坐一会儿,不需要茶点不需要酒,也不需要姑娘作陪。” 雾紫刚要开口,青乔已经打断她,补充了句:“放心,银子照算,少不了你的。” 雾紫一听眉开眼笑,“公子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可以可以,那要不要——” “什么都不要,你退下吧。”青乔干脆俐落,拍了雾紫肩膀一下。还没等雾紫反应过来,只出于本能后退几步,竟就退出了房。又听“啪”的一声,房门已在她面前关上。 雾紫怔了会儿才回神,心道这丫头还真是不好惹,不过管她呢,反正可以收两份儿银子,越想越美便乐呵呵的走了。 房内,青乔静立了会儿,确认雾紫的脚步离开才放了心,摘了风帽搁在桌上,首先便奔着敞开的窗子而去。也正如方才她所推测的,这招建在地势颇高的位置,虽然离江边水台还隔着一段距离,但视线看过去刚刚好无遮无挡。青乔心中颇满意,从随身背着的小包袱中摸出纸笔画出水台的大致规模和架构。 青乔仔细观察着水台。水台分为两部分,固定的部分在水面以下为木樁为地基,露出部分距岸边目测大概近百尺。而水台最内侧已竖起高杆,上面悬挂着一只巨大的丝绸彩球,十分漂亮。无论是哪家小姐将其射下,都将会是一副绝美的画面。可是青乔认真看了会儿,便发现水台布置,颇有悬机。到底…… 青乔不知觉愈发靠近窗边,身子朝外探,试图看得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更清楚一些,直到…… “啊!”青乔轻呼一声,惊愕的瞪着面前忽然出现并凑近的一双眸子。眸子里闪着得意的神情,那么欠揍、那么愉悦、那么熟悉,眸子的主人……不是独孤长信又是谁! 独孤长信猴子一样攀在窗子上,笑意吟吟的正面青乔,两人之间距离近得只需青乔再倾一下身子便可以亲到他的脸…… 可千均一发之际,青乔硬生生的僵住停下。 独孤长信便摇头晃脑惋惜长叹:“没亲到,唉,时机还是没掌握好。” 说着,不等青乔做出反应,已经扒着窗边跃进房中,拍了拍衣角灰尘,带着漫不经心的大肆笑意,不羁洒脱得如今日暖阳。 可这“暖阳”却叫青乔惊怔当场,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你?你?素青乔,你敢称本殿下为‘你’?这般大胆,可是觉得与本殿下相熟啊。”独孤长信言辞严厉,语气却一副强忍着恶作剧成功后的喜悦之感,他走近青乔,俯身凑近她的脸,轻佻的语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素青乔,我们一夜未见如隔几秋呢?” “殿殿殿殿……”青乔仍旧未从震惊的情绪中走出来,面对独孤长信这样的人,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和不甘。若他不是太子,她还可以一巴掌打过去,可他偏偏就是自己千方百计要助遥星接近的人,不能得罪也得罪不起,一口气哽在胸口,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憋得她说话都结巴了! “殿殿殿殿殿下!”独孤长信一板一眼的替她说了,也不客气,直接抢过她手中画的水台图看,一边看一边笑,“有趣有趣,素府为了让女儿当上太子妃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唉,有这样的人做我的太傅,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青乔怔了下,下意识想辩解,可自己已经被逮了个正着说什么都没用。念及如此,青乔脑中迅速思忖了一番利弊,决定破釜沉舟大胆一试,“殿下,今日阳光大好,不如……坐下一叙?” 语气转变之迅速、神态表达之谄媚、眼神动作之无邪,青乔一切的一切都让独孤长信做出了本能的反应:跳开,警觉捂胸,大吼一声:“你要干什么?本殿下不卖艺也不卖身!” 青乔注视着他,愈发笑得意味深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而半柱香后,独孤长信却坐在桌旁,望着旁边的青乔,面无表情的……感慨:“素青乔,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要我,提供给你思路,助你……哦不,助你姐姐……来吸引我的注意?” 青乔从容微笑,轻轻点头。??壹?  ?百~万\小!说  W “可我为什么,图什么?”独孤长信长叹一声,坐正了,认真问着。 “你那日在驿站已经见过遥星,觉得相貌如何?”青乔脆声问着。 “比你美。” “严肃点!” “倾国倾城。” 青乔满意的点头,“正是,不过不仅倾国倾城,性子更是万里挑一的善良,才华是十万里挑一的灵秀。” 独孤长信仍旧一脸的不在意,“不足以说服我。” “我父亲当朝太子太傅,呃,就是您的老师。更是德才闻名朝野,无论学识,还是——” “我是娶妃,又不是娶师傅。” 青乔咬牙切齿盯了独孤长信一会儿,换个角度继续说:“殿下,您不觉得……有趣吗?” “哪里有趣?” “好,即然殿下已经看穿我素府的心思,那么民女自当坦白,不再隐瞒。季昭仪邀请的十位千金之中,您当然知道她最中意的是谁。” 此话一出口,独孤长信脸上虽然仍旧带着淡淡笑意,可眼神中不自知的轻轻一跳已被青乔捕捉在心。她知道自己在触及独孤长信的痛处、难言之处,可面对如此顽劣却极聪明的太子,不得不直中靶心,继续说着:“殿下人中之龙,无论殿下属意于谁,那人都该有尘世之凤姿,而不该仅仅是因为……别人希望殿下选择的。” 独孤长信注视着青乔,笑容终于隐去,语气却愈发平静,“你可知道你说的这番话已是大逆不道。更何况,别人帮本殿下选的又有何不可,只要母妃中意,本殿下自然——” 青乔叹息一声,直接打断,“殿下,若季昭仪中意的,您便会娶入东宫,那么……您利用上元节前后‘相偷戏’的民俗去探我阿姐,难道真的只是出于好奇,亦或给自己戴一顶绿帽?若您真是如此想法,您那晚去‘偷’的,该是季昭仪选定的那位……晋元刺史之女,高氏。壹??看  书WW看” 独孤长信沉默着,习惯性的伸手掠向桌上杯盏,可他忘记了此处并非他的那间上房,青乔进来后根本没有点任何的茶酒,他一掠之下落了空,空荡荡的,手却只有尴尬茫然的停着,连一丝风都握不住。 “殿下,您放心,这番话民女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我父、我阿姐。本来民女也以为,阿姐胜算不大,因您与季昭仪母慈子孝,您定会选择昭仪所选之人。直到驿站那晚,我才终于确定您本来属意的,便是我素府。”青乔却如同没有看到独孤长信的失落,继续说着,语速愈发的快:“可您有没有想过,即便那晚在驿站的事如了您的愿,素府便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靶子,而今晚却不同,上元节灯会有全城百姓的瞩目,有皇家贵族女眷的出席。我一介女子能想到的,您自然也想得到、季昭仪更加想得到。水台之上,本就已经做过设置,所谓十女作画比箭,本就是一个幌子,赢的那个已经注定了将是高氏之女。” “但你希望,赢的是你阿姐,遥星。”独孤长信笑了,意味苦涩。 “是我希望的,但也是正如您所愿。”青乔点点头,坦然承认。 独孤长信注视着青乔,只觉她神色如常、理直气壮,仿佛她说的并不是事关阴谋、争斗。而朝野上下,无不传言太子殿下与季昭仪之间“母慈子孝”,连这上元灯会都是他亲自主理只为讨得昭仪欢心。可让他没想到的却是,这其中玄妙之处竟被眼前的青乔一语道出…… “唉,无趣。”独孤长信忽然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恢复了惯常的顽劣之气,“好好的上元灯会,就会被那群庸脂俗粉搞得无聊之极了。不好玩不好玩。” 说完,竟自走向门口,看上去要走的样子。 青乔怔住,她并没有料到独孤长信会一言不和就离开,明明还要谈论一番,明明他还会听听她的办法,难道自己说错了、猜错了?可就在青乔心思起伏之际,已经走到门口的独孤长信却忽地转身,笑意吟吟的,“素青乔,想不想过个真正好玩的上元节?随本殿下来。” 青乔无奈的,“殿下,民女是——” “你不跟来,本殿下又如何助你破坏掉高氏入主东宫的美梦呢?” 青乔注视着独孤长信,明白了他的意思,灿然而笑,快步走近。 “我可以相信你吗?”独孤长信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瘦瘦的女子,虽是笑问,却也认真。 青乔注视着独孤长信的眸子,是那般深幽无暇,如同……如同将信任交托与她的另一个人,灵素。 可同样的,她无法回答,因为走出的第一步,她可以与独孤长信是同一个目的。第二步呢?第三步呢?她与他永远会是一个方向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何处,又怎会保证,可以让他将信任托付呢? 可独孤长信却并没有等她的回答,却先自哈哈大笑,抬手轻弹了下她的额角,戏嘲的语气,“你不要一脸认真的样子,会害我不忍心骗你。” 青乔怔了下,咬牙,暗自发誓无论独孤长信再怎么正经的问她任何问题,她也不会再往正经了想。可仍旧让她没想到的是,独孤长信带青乔来的地方,竟就是隔壁。 青乔好奇的看着屋内陈设,啧啧称叹,“想不到招里还会有如此雅致的上房。” “那是当然,这些瓶瓶罐罐可都是我亲自从宫里一点点偷出来的。”独孤长信一脸得意的说着。 “身为一个太子,从宫里往外偷东西……您不觉得损失的是您自己的银子?”青乔摇头叹息。 “不觉得,那个宫,将来是谁的还说不定呢。”独孤长信耸了耸肩膀。 “即然您是这样想的,为何不干脆就听了季昭仪的安排,娶了高氏。” “这个嘛,本殿下一向觉得这天下之事,但凡别人要我去做的,就是无聊之事。别人不让我去做的,就是有趣之事。”独孤长信一边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着大逆不道之事,一边开了窗,窗外景色竟比青乔那间开阔更多,并且正正好好的对着水台。 独孤长信站在窗边拂袖转身注视着青乔,示意她走近。青乔不再迟疑,走过来认真的看。 “你说的没错,水台的确有玄机。”独孤长信终于正色,为青乔指出情况所在,“今晚那十位女子,九位都会是陪衬,她们在水台上献礼作画的位置已经有了固定安排。她们作画的时候每人身旁都置了轻纱蔓帘。月下看美人,轻纱笼绕。可惜你阿姐遥星会被领至最西面的那个角落,被挡得厉害,周边的百姓也好,昭仪及一众女眷也好,以及我,基本不会看到她。” 青乔略带嘲意的笑了笑,指着水台正中,“早猜到了,那么高家小姐的位置应该是那处吧。” “嗯。”独孤长信点点头。 “殿下,您的位置在哪儿?”青乔又问。 独孤长信指向看台正中偏右,又补充了句:“旁边是季昭仪。” “最好的位置留给了殿下,看来,是真的希望殿下在水台灯会上选定高家小姐了。” “所以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独孤长信来了兴致,他虽与青乔相识短短两天,但所谓“气味相投”,这丫头,一定有趣。 青乔倒没急着回答,看着水台,又在纸上画了几笔。独孤长信凑近来看,她画的是水台的方位分布。 “如何?”独孤长信好奇的问。 青乔想了想,笑了,意味深长的…… 日暮时分,水台灯会即将开始。 水台再大,毕竟也是置在江上,有个容载的问题。所以除了季昭仪亲自派人邀约的皇贵之族女眷安排了座席,余下的位置,就算只能站着,也得是先到先得。所以一时之间谁家小姐能上水台、谁家上不去,凭的就是强壮程度。换句话说,就是硬挤。当然,官府早有预案,派了许多士兵沿台把守,争抢得太粗野的,直接带下去禁止再上台。可明里不粗野了,暗里却还是抢的不亦乐乎各出奇招。有的好不容易抢到个好位置,再不敢下水台,就在台上立着,不敢吃也不敢喝,为了前途,也只能生生就这么熬着。明明是赏灯的时节,可如今谁还有心思看灯,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终于步上水台的季昭仪,以及她身侧的太子,独孤长信。 其实讲到季昭仪,惜楚朝野上下都禀承了两个字:噤口。 原因再简单不过,她的身份,曾经是前朝凉帝宠妃。是在承宣帝独孤安攻下皇宫之后,英雄难过美人关而留下的。由一个普通妃子最后升至昭仪,而宫中无皇后,季昭仪便实为后宫掌权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此刻,季昭仪步上水台,水台上的女眷们望着她,只见她身着嵌金华服、长裙曳地大袖翩翩,饰带层层叠叠,华袿飞髾。壹看形貌虽年近四十,却仍旧天姿国色、肌肤似雪,且仪态万千,华贵之极。女眷们艳羡惊叹,谁会不想成为季昭仪这样的人。 但真正拔中女眷们小鹿心弦并让她们花枝乱颤的,却是季昭仪身侧的太子独孤长信。 他身材极高大,宽肩窄腰、着织锦纯黑宽袖长衫,系着同色同质发带,装饰除腰带间坠着一条流苏白玉之外竟再别无他物。可就这简单、随意的样子,愈发衬得他整个人姿态如月如水,倜侃又俊美无双。 其实城中女眷多半都知道太子殿下风成性顽劣非常,可长成这般模样身份又人中之龙,一见之下心便酥了七分,更何况女眷们大多极少出门,也单纯,此刻但凡被独孤长信眼神扫过的,无不想着“他在看我”!而独孤长信扫视一周,于是整个水台上的女眷都陷入了“可能我就是让这浪子殿下收心的人”激动情绪当中。 当然,怀揣这激动情绪的,不包括远远坐在招楼上的青乔…… 她已经安排好自己负责的事,这会儿也懒得去水台上挨挤凑热闹,便留在独孤长信那间房里,边喝着茶水吃着点心,边静静远观水台上的盛况。季昭仪出现的时候,她便好奇的站起来看,虽只看到个模模糊糊的侧面,也已经在心里赞叹了声果然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架势。正想着,便听到了水台之上比方才昭仪出现大了不止一点的呼声,并也看到了独孤长信。 这大概也是她第一次正视独孤长信,而不是从画像、或是被她的白鹅拧的狼狈不堪的场面之下。此时,她身处高处,而他远在水台,两处本毫无关联,却笼在同样的月色之中。她望向他的时候,他也刚好回头,她亦知道他应看不见她,但脸颊却如同被轻柔的羽毛掠过,羽毛间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气,丝丝浸入她鼻端、心上。 直到……再熟悉不过的“嘎”的一声,她回过神,愕然趴在窗边向楼下看去。 是她的鹅,且被五花大绑! 而抱着她的鹅的,不就是驿站里跟独孤长信一起的那个胡子侍从,能打! “喂!你怎么抱着我的鹅!”青乔心中一急,喊出了声。 一脸胡子的能打抬头看着青乔,倒是笑得极憨厚,“小姐,我家公子请您去水台。壹百~万\小!说  ·” “你家公子简直……”青乔简直气急败坏,明明她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不用去水台啊!显然另有阴谋,无奈,只有深呼吸,咬牙切齿问着:“有话好好说,我去便去,放下我家鹅。” “那不成,我家公子说了,不绑架它,您不会听话。您若不去水台,公子命我把它炖了。”能打认真回应。 “你绑架它我也不会听你的话!我警告你哦把它放下,哎哎哎哎你怎么跑了!回来!把我鹅还我!喂!”青乔喊着,可能打已经抱着五花大绑鹅快步离去…… “汪汪你个太阳!”青乔气急,也顾不得再计较,转身出门,追赶而去。 与此同时,水台上的灯会已经开始。 即然是灯会,就算大家都知道它是个选太子妃的幌子,也还是要布置得像那么回事。毕竟也是号称太子殿下亲自操办,仪曹不敢大意,提前很久将全惜楚最优秀的灯匠召到京城集中赶制。季昭仪和独孤长信到了水台后,带着“与民同乐“的架势将花灯逐一观赏了番,随行女眷们自然不会错过任何讨好昭仪的机会,又是赠诗又是夸赞,昭仪娘娘见这阵仗却是见得多了,脸上一挂着温婉得体的微笑,不张扬也不拒人于千里人之外。再观独孤长信,对“众星捧月”即熟悉又“配合”,他的衣着的确乍一眼看着朴素,却没想到一到灯下便露出玄机,华锦衣质居然跟着灯的明暗不同而耀出流光四溢,如披了天下锦绣于一身,愈发衬得他俊美无双,再加上偶然会闪现的微微笑意,足足让凑近他身旁的女眷们春心萌动。 一时之间,不知是人赏灯,还是人赏人,也就在独孤长信的耐心和笑意渐渐耗尽之际,远远看到水台边沿,能打终于抱着大白鹅挤了上来,而他身后不远处怒气冲冲像个战斗公鸡跟紧追来的,当然是素青乔。独孤长信忍住笑意,却愈发期待好戏上场。 “长信,在看什么?”季昭仪不知何时走到了独孤长信身边,慈目微笑问着。 独孤长信回过头看着季昭仪,极认真回答:“母妃,长信在想,究竟是今晚水台上的十位佳人美,还是儿臣常去的那家青楼姑娘美。” 独孤长信声音不大,仅让季昭仪听到而已。再加上姿态恭敬,神色懂礼,四周瞄着的人无不以为昭仪和殿下真是母子情深…… 将十位贵族千金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如此顽劣仵逆的话被季昭仪清清楚楚、一字一字听在耳里,可也正如独孤长信所想,季昭仪的脸上仍旧挂着温暖笑容,甚至比方才更多了几分慈爱一般,柔声回应:“殿下属意谁,谁当然就是最美。” “嗯,毕竟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自然是美的。”独孤长信点点头,又像是思忖了下,想到一点,“不过也可惜了其余陪衬,就算进了宫,不过也是侧妃,您说呢?” 季昭仪笑了笑,手中丝帕拭了下额角,“今晚这江风还真是怪凉的,长信,还是随母妃落座吧,那边儿风看起来要小些。” 独孤长信刚要回答,水台旁的暗处隐着的乐工数十名,齐声奏响上元映月之曲,昭示水台灯会上最重要的一环终于开始。时辰倒是掌握得刚刚好,独孤长信不再耽误,随季昭仪等人入席落座。 或许在多年之后,曾有幸登上水台观灯的百姓们仍旧无法忘记,当年有这样一幅盛世美景: 水台最内的高台之上,十位佳人缓缓步入,可惜正前方立着一幅薄纱屏风,让人无法完全看清佳人之貌,只隐约见着流光彩灯分设十处,安置在不同佳人身畔,彩灯的色泽更是跟其身畔的佳人服饰色彩一致,且彩灯有高有低错落安置,每盏都有它置在那里的学问和用意,更在每盏旁都立了纱缦竹架,光彩透过层层轻纱飘绕,柔软而又皎洁的映在纱后的十位佳人身畔、脸畔。月色灯色美色交相辉映,十位佳人分别立于不同的画桌前,轻研墨、稳提臂、暗香盈袖,墨香花香美人香幽幽随风轻泻而出,伴着上元映月快笔作画,无论画品如何,仅这美得让人屏息的场景,就足以使得乐不醉人人自醉,画不迷人人自迷。而十位佳人当中最醒目的,应属站在正中偏右位置的晋元刺史高谨湛之女。 当然,区区刺史官阶家世上自然比不得旁边的丞相孙女、尚书女儿等,但晋元收编八镇八部,为惜楚军政要镇,且高谨湛能打擅战,为人忠诚,富于机谋,极具军政天赋。善用人不问高低,治军严明,未来定是会直上青云之才。此次高谨湛长女获季昭仪亲邀进京参加灯会,便是一个众臣心知肚明的信号。若高氏真的成了太子妃,便一定不仅是季昭仪的意思,想必背后有着承宣帝的默认。可晋元离京城千里之距,高氏究竟是何品貌并没有多少人知晓,那么今晚,便是能看到她的最好时机。 所有人屏气凝神,耐心等到礼乐奏到最□□之际,十位佳人的画作也全数画完,水台一侧隐着的乐工悄悄抬起预设的机关,待礼乐最响时,将挡住十位佳人的前纱屏风自东向西缓缓移起着。 第一位佳人露出了,面相颇佳、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便是高氏! 终于…… 呃? 就在高氏即将露面之时,也随着屏风的搬开,江风呼地自西北向东南猛灌而入,瞬间帘卷了佳人所站画台,偏偏画台上为了美观安了高高低低层层纱幔,这风一来,将纱幔卷了个底朝天,本来江风徐徐,可带来帘纱轻动曼妙飞扬感,此刻江风骤烈便活生生将纱裹吹成了群魔乱舞。已经开始亮相手举画作的佳人纷纷被纱挡了身子,即得防着画被吹走或撕裂,又拼了命的想从乱纱中挣出来好站在最前面让太子殿下能瞧到自己的美脸,偏偏礼乐工们又不敢停止奏乐,应景儿一般纱吹的越乱、乐声便越响。气得佳人们愈发狼狈,又听得水台上的百姓们轰堂大笑之声,更觉太过难堪丢人,有两三个脸皮薄的竟就哇的痛哭出声,跺着脚、扔了画,一心只想从纱裹中逃下去。这其中,尤以站在第五位的高氏小姐为“重灾之地”,因当初为了特别衬托她,她旁边的纱缦最厚最多也最复杂,偏偏也不知怎么回事,风也吹来的最大,她整个人已经被搅进乱纱之中,别说看到她的脸了,就连身子都裹成了蚕茧一般。可没人吩咐停,移走屏风的人自然也不敢停,就这么硬着头皮继续移,移开了几位,佳人继续跟着倒霉几位。这回可好,水台上的看客们笑岔了气,连起初只觉惊愕的季昭仪都绷不住了,以丝帕挡了半脸,身子颤得明显也是在笑。太子独孤长信更不遮掩,朗声大笑。 可全部的笑声,戛然止在屏风终于全部移开、第十位佳人露出的瞬间。 是素府嫡长女,素氏遥星。 她本站在画台最西一角,几乎是个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位置,可与周边的混乱相比,她这处,竟是台上唯一一处无风的位置!其他佳人穿金戴银隆重打扮,而她一身素粉丝绢的斗蓬遮身,只在边沿露出翠青裙裾,打眼一看,竟像是冬日开出一朵最娇嫩的桃花,旁边还衬了一片绿叶,仅一片,却已满眼的春。这春静静的、悄悄的立在那里,平息着笑,让人只觉呼吸重了都会吹皱了桃花吹散了春意一般。她的手里也拿着一幅画,刚刚作好的,墨痕未干,可偏偏画的便是山水,洇的痕迹便成了云、成了雾,整幅山水配上她一人春意,已全然无需再说什么,已是美得动魄惊心。而轻风拂过,掀起她丝丝秀发一端,她含羞站立,起先半侧着身脸,逐渐抬起眉眼,眼波流动婉转,见众人都瞧着她,便又半垂了眸子,欲说还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所谓倾国倾城之貌,便是如此了。?  要百~万\小!说  哪里还用比什么画作,回味过来的百姓们已将手中花瓣一股脑的抛至遥星身畔,落花缤纷,原来今晚最美的景致非灯非月,而是此刻的倾国佳人花间站立。无需再说什么,连季昭仪都怔坐在位置上,这花瓣的主意是她亲自出的,高氏也是她中意的,总不好当场就展了个偏心,非将这彩头让高氏得了吧。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下意识看向身畔的独孤长信。 独孤长信却已收了方才的朗笑,此刻竟静了,也侧过脸,回应着季昭仪错愕的眼神,唇角浮出一抹浅笑,语气柔和,却带着任谁都听得懂的嘲讽之意,“母妃,天意如此。” 季昭仪温婉神情不变,注视着独孤长信好一会儿,慢慢点头,转向画台便恢复了母仪天下端容的姿态,微笑着,“殿下觉得是天意,那便是天意。” 说完,对负责整个庆典的礼曹点了点头。 礼曹得了令,不敢耽误,手捧银盘走近独孤长信。而银盘上搁了一柄长弓,这弓是他惯用之物。 独孤长信站了起来,长身玉立,持起弓箭一步步走向素遥星,直到终于站在她面前,微笑着注视着她。也不多再多言,将手中弓箭递向遥星。 这一幕,让台上台下未婚配的女眷们心碎了一地。这一对俊美璧人,哪需要再说什么话、再发出什么声音、再做出什么动作,就足以让人艳羡的发狂。 而素遥星的手也伸了出去,那弓,即将被她握住。 “嘎——”一连串的愤怒的鹅叫,响彻本以平静无比的画台。众人错愕当场之际,只见一只养得异常肥美雄壮威武的大白鹅摇晃着“冲”上画台,像是被激怒的样子,嘎嘎狂叫着竟是冲着独孤长信而来。台下本也安置了一些便衣侍卫,本能反应就是拔刀护太子,可刚吼出一声“刺”,就将“客”字咽了回去。这不是刺客吧?这明明是刺鹅。可不管是客还是鹅,它冲着殿下而去就不行!四面八方出现的侍卫们索性不吼了,直接全部扑向那鹅。任这鹅多么威猛,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如此多的刀尖,眼瞧着就要被宰,画台下面又亮出一声又脆又悲又气的吼声:“放——了——我——鹅!” 这究竟是怎么个状况!? 侍卫们傻怔当场,独孤长信却笑意渐深,并如他所料,素青乔冲上台来,目的当然是救她鹅,可那鹅本已冲至独孤长信身畔,张嘴更拧住了长信的手臂狠狠一拧! 独孤长信面不改色,衣袖里上早裹了层牛皮,他就不信这鹅拧得动。?  要?百~万\小!说·U·COM也就在同时,素青乔“护驾”赶到,双手明明抱向大白鹅,可独孤长信身子一转一进,青乔没抱到鹅,却将独孤长信抱了个严严实实。还没等她回过神,手中已多了一样东西。 独孤长信的弓! 应由遥星握的弓,莫名其妙就在了青乔手中! 可事情显然不会就此结束,青乔怔怔的瞧着弓,嘴正张成一个圆,独孤长信已站到了她身侧,也不多话更不耽误,直接从身后环住了她,握住她的双手,“替”她将弓挽出一个满月,仅这一个动作,青乔如同冻僵。所有的回忆喷薄而出…… 在岛上,灵素以同样的动作助她挽弓。 而此刻,她的后背紧紧的贴着独孤长信的胸口,暖暖的、坚实的。可岛上,护着她的是灵素啊。 而下一刻,青乔的手臂被身后的独孤长信托起,他环着她的身体、握着她的手,助她挽弓、上箭,他的嘴唇贴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字的说着:“看清楚你的猎物是什么,当你射中的那一刻,你会听到它心里最后的悲叹。” 可在岛上,说过同样一番话,一字不差的人,是灵素啊! 语毕,独孤长信的手松开了。 青乔注视着飞至空中的羽箭,本来清晰的视线竟模糊起来,她根本不知道独孤长信为什么这样做,更不知道这箭射向哪里,会让这局面如何收场。可这箭,仿佛像是冲破了迷雾却步入新的绝望,就那样大肆的出现在青乔的面前。 “看清楚你的猎物是什么,当你射中的那一刻,你会听到它心里最后的悲叹。” 青乔记住了灵素的这句话,一世。 可此刻,这话却被跟灵素完全不同的人说了出来。 唯一的箭破风而出,挟裹着所有青乔本已甘心认定的命数,直向目标,那是独孤长信为今晚准备的、真正的“献礼”,而箭,正中其中。 看起来,箭是在插在悬在画台正上方悬挂着的大型的花球之上,按礼曹的安排,射中之后,会从花球中下一条锦幅,上书八个大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可花球的确是那个花球,箭也的确是那枚箭,射中之后,却并无锦幅落下,而是随着箭插进花球“噗”的一声之后,浓黑的汁水爆破而出,铺天盖地倾泻而落,足以飞溅整个画台。而画台上从纱缦中“逃生”的佳人们刚刚露出身脸,还没等重振旗鼓,便被倾下来的黑汁倾数弄污,衣妆尽毁、脸面全无,整个画台上的气息大家却是熟悉的,这黑汁, 是墨。 青乔射中的花球原来是个墨汁包…… 这次,连遥星都不能幸免,被墨汁溅脏了衣裙。 而唯一“全身而退”的,竟只有青乔。并不是她躲闪快速及时,而是独孤长信在箭射中花球的同时,将她护在了怀中,替她承了一背的墨。 这是第一次,她离他这样近。 他是太子殿下,俊美无俦,双眸永远隐着七分嘲讽,内里却燃着像是可以炽尽天下万物的火焰。他的脸、与青乔记忆中灵素的脸交织在一起,就在这一刻,青乔惊惧到了极点。独孤长信,灵素,他们有着不同的相貌,可神态中那份高傲、那份睥睨苍生的气势、那份从不认输的霸气…… “怎么,不认识我了?”独孤长信笑着,身体虽护着青乔,眼中的笑意已浓得无法再隐藏,也根本不想隐,在青乔耳畔轻声说着:“这么有趣的事,怎能让你一人操劳呢?素青乔,这下,我们同坐一条船了。” 青乔注视着独孤长信,身边的混乱也好、惊呼也好、艳羡也好,她已全数抛诸脑后,所有的喧嚣在此刻都成了陪衬。灯盏、轻纱、月色、佳人,全部成了不复存在的东西。她知道自己又被戏弄、或者说利用了,而独孤长信,这个顽劣之极的太子,竟借力打力不费吹灰之力。 可惜,青乔却终于笑了,平静的。一切计谋也好、招式也罢,终究敌不过两个字:天意。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从独孤长信怀中挣中,刚要离开,第一眼见到的人却不是遥星,而是站在第伍号位置的高氏小姐。 高氏也站在纷乱之中,却也是平静的那个。正如传闻所言,她虽不及遥星,却也姿容绝代。裙裾溅了些墨汁,脸却洁净无暇,此刻面向青乔,波澜不惊。 她注视着青乔,青乔也注视着她。 高氏,是月华。 月华,久违了…… “走水啦!那边走水啦!”水台上,忽然有人惊呼。 青乔下意识看过去,是岸上正对着水台的一处方向亮起熊熊火光,距离颇远,并不会对水台造成什么威胁,但大家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了大半。 而水台灯会被毁成这个样子,上席位的季昭仪也早拂袖起身,一众宫女拥着离开。也不知是不是青乔的错看,她总觉得昭仪娘娘在离开之前,分明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可这一眼又能看出什么,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想法,甚至将独孤长信的恶作剧都算在她的头上吧。青乔无奈之极,等回过神再找月华,月华人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一样。不止月华不见了,台上的千金小姐们被独孤长信和青乔射下的墨汁包弄得颜面尽失,尤其最为讽刺的是,站位愈靠近中心的、被溅的墨汁愈多,她们一想到今晚在这么多百姓面前丢人,而明天更是会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便全部哭得梨花带雨。各自府上跟来的丫环此刻也全数拥了过来,把自家小姐扶走的扶走,哄走的哄走,台下台下乱成一锅粥。 可无论怎么混乱,青乔仍旧确信自己不会看错,分隔一年之久的月华,就是方才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家小姐。究竟她本来的身份就是高氏,还是全部伪造。幕后主使究竟埋了多少根线、多少个人,这繁复的局面究竟还要乱到什么时候,青乔多想追着月华去问个明白,可她不能,她此刻是素青乔,绝对不该跟高家的人是旧识。 “青乔。”遥星的声音打断了青乔的怔忡。遥星同样也被独孤长信的墨汁包殃及,随行的丫环妙菱也护了上来。但此刻场面的混乱也让遥星顾不上整理什么,只是担心青乔,便赶快和妙菱走了过来。 “阿姐。”青乔回过神。 遥星已近了,拉住青乔的手,“青乔,我们——” “素氏遥星,我们第二次见面了。”独孤长信忽然笑着打断了遥星的话,并不加掩饰的注视着她,目光坦然而大胆。 遥星施礼,平静的:“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嘎!”替独孤长信回答的,是仍旧被他夹在腋下的大白鹅。 “还我!”青乔冷声抱回了自己的鹅。 独孤长信还没听过青乔这样严肃的语气,怔了下,想看清她的样子,可她却已侧过身去,神色掩在被江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灯火中,也跟着忽明忽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喂,你不是这就生气了吧。要?看??书W?W?W?·”独孤长信仍旧嘻笑着,显得兴致勃勃。 “殿下、殿下——”能打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显得有些急切。 “本殿下耳不聋,不用这么大声,什么事?”独孤长信懒洋洋的问。 “殿下,你看那边儿走水了!” “本殿下眼也不瞎。” “可是那边儿啊!您不觉得那里是红……呃,就是您常去的那里吗?”能打差点说出“招”三个字,可总算聪明了一回,毕竟是青楼,无论太子殿下名声再怎么差,也不好公开承认吧。 “什么红?”独孤长信一时没反应过来,面对能打也很不耐烦。 可下一瞬,却跟青乔对视一眼,同时反应了过来。青乔亦大惊,立刻朝着火光方向确认,那已烧成一团火球模糊的轮廓,那位置…… 独孤长信心中一凛,将青乔抱着的大白鹅夺回,却塞进了遥星怀里,并说着:“素小姐,请先行回府吧。青乔还有事要办,办完之后,本殿下会派人送她回去。” “哈?什么事?我没事啊。”青乔怔住,惊愕不已。 可不容她拒绝或是多想,独孤长信已经推着她挤向水台之外的方向。可毕竟水台附近几乎涌来半个城的百姓,台上也还好,都是女眷,岸边就复杂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别说挤出去了,就是站稳都难。青乔又不敢太夸张的挣,万一要是跌倒就更麻烦,不被踩死也被踩伤。心里一急,额角就冒出汗,正想着究竟怎么办好,腰间一紧,低头一看是被人直接揽到了怀里,紧接着独孤长信的声音响在耳畔,仍旧兴致勃勃的,“挤进来随人群走果然蛮好玩,青乔,还是你有趣。” 青乔皱着眉刚要开口,就看到能打冲到了她和独孤长信的前面,孔武有力的架势,两条手臂左拔右挡,活生生将阻在青乔前面的人拔开。他一边走一边拔,青乔便被独孤长信“提”着紧随其后。就这样配合着配合着,青乔脚不沾地,直接就被独孤长信“提”出了人群…… 再次“落地”,青乔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也来不及再说,直接跟着独孤长信、能打跑向火光冲天之处。?壹?百~万\小!说 绕过一条街巷,方才看清着火之地正是招。 救人? 已经不可能。 招已快烧成了一副空架,里面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站在巷口泣不成声,叫喊着自己毕生积蓄都在里面来不及拿出、叫喊着老鸨也没能逃出来定是烧死了。 “雾紫没出得来?”独孤长信拉住一个面熟的,问着。 “可不是嘛。”姑娘又是一阵嚎哭,“雾紫晚上喝了点酒,一直在房里睡着,我们跑出来的时候也忘记了叫上她,这会儿定是烧化成灰了。她化成灰不要紧,她房里存着这招的房契地契呢,这可是姑娘们一起凑银子买下来的,现在全没了,我们这人老珠黄的,下半辈子可如何是好啊!” 说着,便往独孤长信怀里靠,独孤长信眉间一皱,立刻闪身,那姑娘扑他不着,就倒进了能打怀里,能打倒是极和善,不停安慰。 独孤长信摇头,轻叹一声,“这雾紫也真是不小心,青乔,你说呢?” 正问着,却发现青乔根本没在他身边。怔了下,四下张望,周边有赶来救火的、有看热闹的、有这柳巷做生意的,偏偏不见了青乔…… 他当然已经找不到青乔,因为青乔方才已经看到了巷口站着的、那个熟悉的人,她便跟上了他。 那人显然知道青乔尾随其后,身形一闪便离开着,却并不故意隐起来,就这样引着青乔走。青乔心里明白,沉默着,与他一前一后,走进愈发隐蔽无人的去处。 直到来到一处看上去已荒废了许久的院子,那人方自停了下来,转身,面向青乔。 青乔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站着,沉默了会儿,竟笑了,却是苦涩的。早在她今天第一次进招之时,眼神扫过巷口一角,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当时她只是心中一凛,而此刻,她也确认了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个人的确是他,即此刻就在她面前的人。 苏镜寒。 “苏统领,想不到您不在京城。”青乔说着,平静的:“而且,还有时间可以跟踪我。” 苏镜寒看着青乔,并不带什么特别的情绪,沉默了会儿,方自说着:“你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便好。” “我正在完成我自己的任务,可我也不希望身边完全不相干的人,会因我而死。” “不相干?”苏镜寒冷笑,“你可知如果招的雾紫认出了你就是当年的小绝色,会有何后果。” “招只是我今天出现一次的地方,他日再不会重来,雾紫又怎会有机会识出我面目?” “无论如何,她都会是一个祸患,而公子绝对不会允许在你身边出现任何威胁。” “是不允许我身边出现任何威胁,还是不允许任务旁边出现任何威胁?”青乔笑了起来,“如果最大的威胁是我呢?也会跟雾紫一样,被莫名其妙的除掉吗?” 苏镜寒怔了片刻,神情也愈发严肃,“青乔,雾紫只是一个青楼老鸨,低贱之流,就算除了她,你也不必如此计较。” “我有无数化名,其中一个是小绝色。我流浪江湖,朝不保夕,可我活得自在。我骗过钱、骗过人,甚至也进过青楼,进的就是雾紫的招。苏统领,您说我又是不是低贱之流呢?我计较的,并非您、或者公子杀了雾紫,而是在您和公子杀人之前,可否问一下自己,那是人命,有一万种方式可以为我所用,完全可以不用去杀掉的人命!今日你们杀的是雾紫,还可以说她是低贱之流,他日呢?稍稍可能会影响我完成任务的人,你们都会杀?” “会。并且,素青乔,你也没有资格去质疑公子的判断,你只需要记住两个字:服从。”苏镜寒并不气青乔对他的质问,直接说着。 “青乔不敢质疑。”青乔摇了摇头,愈发平静,“只是好奇一件事,若有一天阻了任务的人是我,会不会也这样悲惨的死去。” 苏镜寒沉默着。 青乔注视着他,其实不需要答案,答案也并不是苏镜寒能给得出的。 唯一可做出决定的人,就只有公子,灵素。也有可能是连灵素都做不了主,他的背后,还有那个传说中的“主公”。 “苏统领,如果您有机会见到灵……见到公子,请转达,今日杀雾紫我无话可说。即然公子把我安排在如今的位置,交了任务与我,我自然尽力完成,监视我也好、监督我也罢,我可以当作没看到、没听到。但是,我的底线是……别伤害我在意的人。” 说完,转身便走。 “当日你在岛上可曾想过,你护下六人,却伤了公子。难道他便不是你在意的人?”苏镜寒在青乔身后开口,冷声问着。 青乔没有回头,却还是回答了:“您说我伤他,可他仍旧好好的活着。若我当日不伤他,死的便会——” “你又如何知道,公子当日设下四枚死印,就真的是置四人与死地呢?” “我当然不知道!”青乔厉声打断,还是转身面向了苏镜寒,一字一字的:“我当然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难道他会告诉我吗?他为什么会同我们六人一起去了海岛,他会告诉我吗?他为什么参与训练,他会告诉我吗?他身后的主公是谁,他会告诉我吗?月华为什么成了高府小姐,他会告诉我吗?君夜、岁华、年心,都去哪儿了,他会告诉我吗?遥星为什么要成为太子妃,他会告诉我吗?为什么不问问我就直接杀了雾紫,他会告诉我吗?独孤长信为什么时常会跟他说出一样的话,他会告诉我吗?他不会!他压根想都没想过,他只会派您来跟我说一声,我不配,我没资格知道,我只是一枚棋子!即然如此,他又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他当日不是真心要杀人,那四枚死印只是又一个游戏罢了!苏统领,我伤了他,我会内疚一辈子。可他呢?他伤了我,会……会有……会有一点点心痛吗?” 青乔再也无法掩饰这一年来全部的疑问、难过、想念、自责、怀疑。她有许多问题想问灵素,可是灵素根本不肯见她,她全部的指令都来自苏镜寒。她想迫灵素现身,可又不敢,现身了又能如何?她算什么?她真的不过只是一枚棋子,还是曾经伤了灵素的棋子啊!而这次,她仍旧只能执行,仍旧只能□□控着,一步一步的走,走向未知…… 远处,巷尾。 独孤长信和能打已经找了多处,仍旧不见青乔的人影。 “奇怪,跑哪儿去了?”独孤长信疑惑不解,眉头轻皱。 能打走近了,好奇不已,“殿下,您为什么这么担心她?难道是看上她了?” 独孤长信瞪了能打一眼,“那丫头比狐狸还奸,我看上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那您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面前搂着她射箭啊,这摆明了就是对她动了心思啊。” 独孤长信笑了起来,“是吧,连你都觉得是如此吧。我就是要大家这样认为!能打,你想想看,那个什么高刺史的女儿,季昭仪不是就看上她了,那我偏对她不理不睬,甚至让她脸色尽失。” 能打苦笑,“殿下,可您这样……不是害得青乔小姐被人指点,将来恐怕很难嫁得出去。再说了,起初,您不是说过您要接近的人是素府大小姐吗?” “是啊,没错啊。”独孤长信一脸坦然。 “那您招惹二小姐干嘛?”能打一脸怔忡。 “我吃饱了撑的不行?”独孤长信像是忽然来了兴致,“能打,你知不知道素青乔干了什么才破坏了今晚水台上季昭仪全部的安排?” “呃,您是说那股怪风?把纱都吹乱的那个风?” “对啊。”独孤长信想起便笑,“我本来只设计了一个墨汁球,没想到再加上她的狂风阵,哈哈哈,效果出奇的好。” “殿下,到底怎么弄的?”能打也好奇起来,今天那场面完全就是鬼使神差一样,他还真没看出玄机。 独孤长信不再卖关子,直接说着:“她今日在招看清了水台位置分布。而眼下这季节,夜晚江上风向通常西北至东南,礼曹操办的时候也考虑过这点,所以水台靠后设了挡板屏风。” 能打听着,总算聪明了一回,抢着回答:“所以青乔小姐偷偷拆了屏风?” 独孤长信笑着点头,“倒也不是她拆的,是她跟我讲了,我安排人去拆的。她算准了风向,只拆了吹向东南五、六位置的屏风,刚好就是高刺史长女所在之处。没想到老天都帮我,今晚江风格外猛烈,把其余位置也连累到。但素遥星被安排在最偏处,反而最安全。如此简单的办法,却又如此有效。能打,你说素青乔是不是最有趣?” 能打听得发怔,可也跟着高兴,“殿下说有趣,就一定有趣!” “不过她跑哪儿去了?”独孤长信四下张望着,心里觉得不踏实,可四下寻着仍旧无果。 “殿下,怕是已经回素府了,毕竟是千金小姐,怎么可能这么大胆。”能打不停在独孤长信身边念叨着。 “那不成,是本殿下带她出来的,就得负责送她回去。”独孤长信瞪着能打,吼了最后一句:“找!” 能打即使无奈,也只能听命。找就找,他虽然愚笨,可跟着殿下时间长了,也摸清了一些殿下的禀性。但无论如何,能打都瞧着殿下的神情不寻常,除了担心之下,更多的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爱的玩具,绝不能丢了的表情嘛…… 深夜,皇宫内。 惜楚建朝后,承宣帝在前朝皇宫永宁宫基础上又重新修建天华、天宝等军殿十二座;临望、观鸿、诸水等台六处。新建规模、数目种类之繁多、布局之道严、规划之完整是前所未有的。起先众臣只以为承宣帝是喜宏大,建得多了,才发现并非如此。如今的永宁宫城已不止是宏大,更加成了绝对易守难攻之境。其中缘由也正因承宣帝独孤安称帝时,整个惜楚还处于分裂状态,而追随他的人也大多是被前朝皇上昏庸逼迫得无法生存方才揭竿而起,独孤安认为这些人能叛前朝,自然也就能叛他。为了稳固地位,独孤安登极后就开始了巩固势力的斗争。不止南征北战,更将早期的一众功臣分域而治,几乎全数派去驻守边镇,表面上放手权利,实际每年逐步收紧。如此一来,暗中不满的人必然也愈发增多,独孤安为了防止有人暗杀,不止在宫里戒备森严,就连他每晚住的寝宫南德殿究竟是何布局都无人知晓。 此刻,子时刚到,中常侍太监毕恩自南德殿外快步进入,对仍在夜读的承宣帝行了跪叩礼,直到承宣帝示意他平身,方才站了起来,禀着:“圣上,太子殿下已回了太子府。另外,昭仪娘娘派了人来——” “朕要批阅奏折,就不去昭喜宫了。”承宣帝打断了毕恩的话,平静的,“今晚的事……听说是素陌之女?” “禀圣上,正是素太傅次女。”毕恩应着。 承宣帝搁下手中奏折,抬手拿起搁在一旁的茶杯,却又不喝,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若有所思的样子。 毕恩偷偷抬眼望着承宣帝,皇上素来严谨多思,此刻也根本看不出他是怒还是不当回事。只有把心和气都提着,等待皇上后话。 “毕恩。”承宣帝终于再次开口。 “奴才在。” “素陌两个女儿,太子属意哪个?” “这……奴才尚无法得知,不过太子殿下夜探驿站之时,像是冲着素陌长女而去。” 承宣帝想了想,说着:“继续派人盯着。” “是。圣上,那高刺史那边……” “不必理会。” “……是。”毕恩点头应了,又轻轻叹了声,“但愿太子殿下有朝一日能明白圣上的苦心。” “他是否能明白我的苦心并不要紧。”承宣帝摇了摇头,一字一字的:“要紧的,是长信否能承得起朕的江山。” 承宣帝说完,还是将杯中茶饮尽。他知道这茶醒神,饮了,怕是今晚又是无法成眠。可此刻的惜楚朝事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波涛暗涌。偏偏自己唯一的儿子长信又恨他恨成这个样子,处处与他这个父皇作对。但无论如何他会护着长信,也总有一天,长信会懂得一个道理:坐上高位之人,未必就只因贪恋权势。天下,即然已经握在手里,一切便不容有失。否则一旦失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夜深雾重,上元节灯会早在一片混乱中结束,走水的招也烧成一副空架子,旁边挨得近的一些商家也跟着倒了霉受了灾,虽不至于全部烧毁,可也把门窗碧瓦薰得漆黑破落。官衙来的人马马虎虎调查了一番,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便宣了一句明日再断就走了。无家可归的招姑娘们哭哭啼啼的自仍旧冒着烟儿的废墟中好歹捡了些没烧化的碎金碎银,各自先找客栈暂住去了。平日里热闹非凡的一条柳巷此时便成了半空的巷子,可正对着废墟的阴暗角落,有一人却已站立许久。 是青乔。 青乔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只是个孤儿,对于孤儿来说,能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可对于孤儿来说,身边出现过的每一个人……她不求如何,但求不要因她而死。 招,小绝色。这遥远得如同上一世的名字,青乔明白自己不过一介过客,也从没留恋过。但雾紫倚门而立、热气腾腾可以吃饱的白面包子、水仙的舞、剑兰的酒……这些人,这些场景,又有什么罪? 她们的罪,只因为认识了小绝色。 摸遍全身,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青乔想了想,自头上摘下玉簪,走近废墟,将簪子搁在一块断木之上,平静说着:“当初拿了你五十两银子,如今……我身无长物,也不能拿命抵你,这簪子,你戴上,遇到贪财的小鬼便给了他。若恨,就清清楚楚记下我的名字。我是当初的小绝色,也是如今的……素青乔。” “嗯,素青乔?哟,这名字不错,听上去有学问啊。”幽幽然而又浸着甜的声音乍然响起。 青乔吓得一抖,本能的转身,瞪圆了眼睛盯着月色下、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雾雾雾雾雾紫!” “死丫头,你真是小绝色!”雾紫脸上的惊愕之色不比青乔少,尤其还带着火灾之后的焦黑,此记得显得格外狰狞! “你……你是人是鬼……”任青乔再怎么胆大,见到雾紫也惊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结结巴巴的问着,眼角又扫到雾紫是有影子的,心下一凛,转身就想溜。 可劫后余生的雾紫也不含糊,一把便抓住了青乔的手臂,死死拉着,再也不肯松开了,“小绝色,你怎么会在这儿?” 质问着,又上上下下打量着青乔的衣着,眼熟,终于想了起来,这人不就是今天晌午蒙着面巾、被长租包下上房的那个公子拉进去的姑娘!原来那个姑娘就是小绝色! “你认错人了。”青乔死不承认,挣着想走。 “认错人?你跑了不要紧,那公子肯定会回来,早晚查得出你是谁!”雾紫脑子终于活络起来,“小绝色,说说,你是怎么骗到那公子的?给姐姐介绍介绍经验,让姐姐能东山再起啊!”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青乔冷声否认,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独孤长信寻她的声音。 “青乔?素青乔,你在哪儿?”独孤长信此刻应就在附近了,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清晰。 青乔怔住,一时之间找不出别的办法,立刻拉着雾紫跑向暗处,没等雾紫再发问便捂紧了她的嘴,不许她再发出任何声音。 而她们刚刚藏好,独孤长信果然带着能打出现了。也在废墟旁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像是一心要找到青乔的样子。 被捂住嘴的雾紫眼睛可不闲着,狐疑的远看独孤长信,又瞧瞧身边长大了长美了的小绝色,猜到了有古怪,心下大喜,看来自己重建招有望…… 念及如此,便也不挣扎了。直到独孤长信和能打终于离开。 青乔又等了一会儿,确认独孤长信不会再回来,方才松开了雾紫。可瞧着雾紫眼神中的得意,也明白了再不承认也没用。真是哭笑不得,一时之间后悔自己心软,干嘛要来这里! “小绝色,真想不到,你长这么大了哟。”雾紫还是先开了口,得意洋洋的样子。 青乔哪里有什么心思跟她叙旧,想了想,还是问了,“你……招的火是怎么回事?” “你肯承认自己是小绝色了?” “先说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唉,甭提了,我不是让姑娘们在楼里自己弄个灯展,本来是好好的,我屋里也搁了个,一不留神被我撞倒,偏巧就溅了一地灯油,偏巧就这么烧起来了,偏巧就……就这样了!”雾紫摊了摊手,坦然的。?  ?  ?一百~万\小!说  WW?W?· “那你干嘛让大家认为你死了?”青乔气不打一处来。 雾紫白了她一眼,“这周边商户的损失、这楼,我赔得起吗?不瞒你说,今晚我也是到这儿捡点能捡出来的细软,准备跑了。不过……看来我雾紫吉人自有天相,不用跑了。” 说完,便笑眯眯的盯着青乔。 青乔被她盯得汗毛直竖,长叹一声:“你不用看我,大不了我还你当初骗你的五十两银子,多了我可没有。” “你没有,那个公子有啊。”雾紫挤眉弄眼的说着。 “我与那个公子只是萍——” “小绝色,你可甭跟姐姐说什么萍水相逢的话,姐姐我不信!”雾紫愈发笑得花枝乱颤,“当年你还是黄毛丫头就能骗我,现在功力肯定更强,他叫你什么来着?素青乔?你这又是伪装成谁家小姐了?别不承认,你要是不承认,我自己也打听得出来!” 青乔怔怔的看着雾紫,而雾紫问出的每一句话正中核心,迫得她心下生寒,下意识的,已感觉到自己袖间藏着的短剑冰凉,她知道此刻就算杀了雾紫,也没人查得出。可……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方才她还那般义正言辞的训斥了苏镜寒,方才她还在因为有无辜的人因自己而死而内疚。方才她以为又是灵素做的。可苏镜寒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顺着她的话在说,难道是故意的?为什么故意,难道……难道就是引她说那么多的话,然后讲给灵素听? 还是……灵素方才就在附近? 一瞬之间,思绪已转了几个来回,忽然想出的可能性让她脸色大变,下意识环视黑暗的四周,可依旧如方才那般死寂,哪里会有藏了人的可能?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想念。 青乔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雾紫再次把她喊清醒,“喂,小绝色,喂,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 青乔回过神,深深无奈,叹息一声:“说吧,你需要多少。  要??百~万\小!说  ·” “嘿嘿,我就知道你有办法。”雾紫心里大乐,嘴上就跟着咧开了,可没想到她正咧着,下巴就被青乔用力捏住。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嘴里已被塞进一颗药丸。她本能的想吐出来,青乔也不知道击中了她喉间哪个穴位,竟让她咕噜一声……就把药吞进了肚子里! “你喂我吃了什么!”雾紫气急败坏,呕了一会儿,没用,问着。 青乔平静的,“当然是毒药。” 雾紫心下大骇,“你这死丫头,现在怎么变这么恶毒!” “我不恶毒,活得到现在吗?成得了素青乔吗?”青乔并不否认,直接回应,眼神敛尽曾经的灵动之气。 雾紫惊愕的盯着青乔,她完全没想到如今的青乔会是这个样子,她只不过想继续当个老鸨,只不过想诈点钱出来,可青乔却……这丫头究竟是何身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从来就不是个聪明人,何必再去费脑筋,去想一些你永远想不到的事情。”青乔轻声说着,一字一字,却说中了雾紫全部的心思。这番话,却是青乔真心。她不介意雾紫会把她想成什么样的人,她不想杀雾紫,更不想被雾紫害死,便只能用这种冷血的方式。 “你要杀我?杀人灭口?”雾紫眼中已满是惊恐,身体轻颤着后退。 “如果你守得住我的事情,我不止不会杀你,还会让你重建招,在京城落地生根。”青乔愈发平静的答了。她知道雾紫别无选择必然会答应,她更知道此刻的自己在雾紫眼中无异于一个女魔头。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便不会由着它错乱下去…… 上元节一过,宫中的花灯便撤下去不少,尤其御花园内的,也因为季昭仪不喜欢这些。 午后,季昭仪在花园内的摇晚亭喝茶,陪着她的,便是她亲自请进宫的晋元刺史之女,高月华。 “月华,试试这茶,不错的。”季昭仪微笑示意着月华试茶。 月华恭敬得体的端起杯子轻抿了口,赞许的点头,“昭仪娘娘说的是,这茶香郁味醇,回味甘甜,果真是上品。” “嗯,看来月华你也是懂茶之人。” “回娘娘,月华只是粗通一二。” 季昭仪微笑着打量着月华,眼中满是喜爱之色,“月华,这次来京城,多住些日子,也多进进宫,陪陪本宫。” 月华半敛了眉眼,乖巧听话的神情,“只要娘娘喜欢,月华自当多些探望娘娘。不过……月华也不敢逾越,怕是来得多了,坏了宫里的规矩。” “皇上是开明之人,哪里有那么多无聊规矩要守。”季昭仪想了想,关切的再问:“你在宫外,住的还好?” “嗯,多谢娘娘挂念。”月华应着:“民女家在京城置有一处旧宅,常年空着,只有一些老家仆留在宅里,平日做些简单清扫而已。这次民女回京,就是住在老宅,请娘娘放心。” 月华答的轻声细语,妥妥贴贴,她知道季昭仪会问什么,这些问题也早在她的心里背得滚瓜烂熟。而正如她所料,季昭仪语气关切之极,可眼中却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温暖,都是些客套话罢了。 每天说客套话,恐怕便是她今后要过的生活。 她每天都在适应着自己新的身份,她每天都在告诉自己忘记过去的姓氏,如今,她是高氏,是刺史高谨湛九个子女当中的其中之一。 她也以为自己可以轻易面对新身份,直到昨晚水台灯会上,重见白纱笼映下绝代芳华的遥星,以及被太子独孤长信护着,还拔了彩箭头筹的……青乔。 她当然知道自己会遇到遥星和青乔,在来之前苏统领已经告诉了她,遥星和青乔现在的身份是姓素,是太子太傅的两个女儿。可真的见到她们,只觉……心里酸胀闷痛。一年前,七人在岛上面临三生四死的局面仍旧历历在目。的确是青乔救下了她们所有人,可她丝毫不觉感谢,若是过这种处处低青乔一头的日子,她绝计不会甘心。她和岁华在一年前被送出岛,直接到了晋元,摇身一变成了刺史高谨湛的长女和次子。高谨湛妻妾儿女众多,且早年征战时风成性,惹过许多的情债。对外,高谨湛的解释是月华岁华随大夫人久居南津祖宅。所以刺史府上其他家眷对忽然出现的她们并未感到有何古怪之处。直到此刻,她来到了京城,去完成属于她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任务。 “月华,昨晚的水台灯会,可有惊吓到你?”季昭仪将手中茶杯放下,终于转回正题。 月华心中冷笑,面上却流露羞涩之意,“回娘娘,月华……月华觉得灯会……极好。” “哦?是灯会极好,还是长信极好?”季昭仪微笑着,故意问。 “娘娘……”月华低下头,浅笑不语。 季昭仪见月华如此,心下便清楚了,满意的点点头,“你且放心,昨晚灯会虽然闹出些乱子,但长信只是喜欢闹热了些,顽皮了些。若想让我们的太子殿下收心,倒也并非什么难事。” “娘娘说的是。”月华谨言慎应,牢记苏镜寒对她说过的要点:季昭仪最讨厌旁人话多。 “昨晚……素府的小姐,你可听过?”季昭仪话锋一转,终于提到素府。 月华点了点头,“略有耳闻,但昨晚也是第一次见到,果然是对倾国倾城的姐妹花。” “倾国也好,倾城也罢,想要成为后宫女眷,还是品性最为重要。”季昭仪笑着,注视着月华,“比如,应像月华你这般模样,就是最好不过。” 正说着,远处快步而来一个宫中小太监,是季昭仪身边的红人尚喜。 尚喜进了亭子,先行了礼,便走近季昭仪,小声回禀,“娘娘,太子殿下没在太子府,府上的奴才们一问三不知,都不说殿下去了哪儿。” 季昭仪沉默片刻,仍旧保持着微笑,看向月华,“月华,陪我在园子里走走吧。” “是,娘娘。”月华假装压根没留意尚喜的话,乖巧的站了起来,扶着季昭仪缓步走出亭子。 此季仍是冬天,园子里哪有什么景可赏,不过无聊消遣罢了。月华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边的环境、周边的人,默默的记着。至于那个独孤长信,一定是故意不来,不过他爱来不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其实月华猜想的没错,独孤长信的确是故意不进宫。壹百~万\小!说因为他也有更……无聊的事做。 比如此刻,他趴在正兴茶楼二楼的桌上,盯着茶杯中的茶叶渐渐舒展,展了,他便吩咐茶楼伙计换一杯新沏的来搁在他面前,继续看。 “公子,您已经看了快一个时辰了。”茶楼伙计又替他换了一杯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着。 独孤长信瞪了他一眼,“一个时辰又怎样,本公子现在是不付银子吗?” “不不不,小的失言,公子莫气莫气。”伙计赶紧闭嘴,溜走。 二楼便又只剩下了独孤长信,对着茶杯大眼瞪小眼。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来这茶楼,而他之所以来,是因为这茶楼隔壁那条街,便是太子太傅素陌府邸。按说昨晚他闹出那么大动静,素府上也该有些不同啊,怎么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素青乔那丫头也没出来。也对,她再怎么调皮,也毕竟是大家闺秀,会不会被素陌禁足了?罚了? 一想到青乔可能受苦了,独孤长信就……打心里笑出声。 “公子,小人回来啦!”能打的脚步声咚咚的、伴着他的大嗓门,骤然自楼梯处响起。 独孤长信立刻精神了,瞧向楼梯,没一会儿果然是能打冲了上来。只要在宫外,独孤长信都不许能打叫他殿下,而是称呼为公子。能打傻归傻,这点倒记得清楚。 “公子,小的回来啦!”能打来的急,坐过来也不客气,见桌上搁了好些杯子,拿起一只一饮而尽,“公子,打听到了!” 独孤长信赶紧问着:“怎么样?” “素府一上午都没动静!” “嗯嗯,本公子知道,然后呢?” “两位素小姐都没出府!” “……知道,说重点!” “就这些。”能打斩钉截铁说完,坦然的看着独孤长信。 独孤长信平静的注视着能打,沉默着,良久,长叹一声:“派你去打听的我,才是蠢的。” 能打一听,怔了下,皱眉摇头,“公子,您不能这么说自己。” “那难道说你?” “……那还是说您自己吧。要?看??书W?W?W?·”能打十分拎得清,重重点头。 独孤长信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你到底有没有打听出一丁点儿有用的消息?一丁点儿都没有?” 能打有些委屈,“素府什么都没发生,小的实在……实在不知道打听什么啊。” “比如素青乔回去有没有被罚?比如素遥星回去有没有痛哭流涕?比如素陌有没有气的要进宫去面圣告状?这些才是有用的啊!” “这些真没人传出来啊。”能打无奈之极,“素府家丁一个两个都是平平常常的,压根没什么特别。哦,就有一条,说是府上的鹅丢了。” “你这个——你简直……呃,鹅?”独孤长信怔了下,“素青乔养的那只吗?” “好像是!说是昨晚上跑丢了,到现在还在找。”能打认真的说着。 独孤长信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消息没什么用,鹅丢了就丢了吧,不过丢了也好,那只鹅拧过他三次了,真是罪该万死! “嘎!”一声鹅叫忽然传进二楼…… 独孤长信和能打对视一眼。 “什么在叫?” “鹅。”能打断言。 独孤长信怔了下,不约而同的和能打立刻跑到窗边朝下看。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正有个妇人抱着一只大白鹅路过。一边路过还一边跟周边认识的人打着招呼,此刻刚刚走到茶楼之下。 “张嫂,怎么抱着只鹅啊?”路边一行人问着。 被唤作“张嫂”的妇人爽朗的笑答:“运气好,被我找到了!” “找到?”路人好奇。 “是啊,素府在找二小姐养的那只!”张嫂越说越兴奋。 “真的啊。”路人眼睛也瞪圆了,“张嫂,那你岂不是发财了,二小姐最宝贝那只鹅被你找到,赏金肯定多得是。” 张嫂笑了个花枝乱颤,“这话说的,我是帮她找鹅,又不是卖鹅!”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一声大吼,“站住,你的鹅,我买了!” 张嫂吓了一跳,往楼上看去。 阳光下,楼上一位陌生公子倚着栏杆、兴奋非常的注视着她。或者说,注视着她怀里的鹅…… 半柱香后,张嫂喜滋滋的从茶楼上走了下来,扭着离开。 茶楼上,独孤长信抱着五花大绑的大白鹅得意洋洋,脸上仿佛笑开了花。 能打一脸愁苦的注视着独孤长信,“公子,一只鹅而已,您花了五百两……您……请问您是怎么想的?” “笨啊你,这是普通的鹅吗?这可是素青乔那只!” “就是个鹅啊,那个什么张嫂也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居然要价五百两!” 独孤长信笃定的摇了摇头,“五百两算什么,你忘记素青乔是怎么宝贝这只鹅了吗?她可是为了它,从招一口气跑去了水台!” “是倒是,不过公子您买了它要做啥?”能打疑惑的问着。 独孤长信微笑起来,“温柔”的注视着鹅,“深情”的:“鹅啊鹅,本公子要怎么整治那个顽皮的丫头,就看你的咯!” 能打注视着独孤长信,打了一个冷战。公子怎么整治那个素小姐他并不知道,不过他却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他的预感,通常是准的…… 入夜,太子府。 睡房内,独孤长信已早早的沐浴更了衣,此刻正舒舒服服的躺在软榻上,一边捻了个果子在吃,一边笑眯眯的望着角落那只雪白的鹅。 这鹅果然不大好养,进了太子府就死命的叫,见人就扑,直到这会儿才刚刚跟独孤长信有点混熟了的意思,消停了,在能打帮它置的一处软垫上趴着,郁郁寡欢的模样。 “怎么了?想你家主人了?”独孤长信开始跟它说话,“不是我背地里说她,你家主人简直是……简直是本殿下见过的女子里最不女子的一个。不过不要紧,本殿下自有办法去整治她。你呢,今夜就陪着本殿下好好的睡一晚,明天,本殿下就送你回素府!如何?有没有觉得本殿下实在慈善可亲?” 独孤长信越说,表情越“慈善可亲”,简直连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可惜那鹅压根也不打算答理他,连嘎都懒得嘎了。 “殿下,是奴才。”小太监阿宝在门外报着,打断了独孤长信跟鹅之间的交流。 “进来。”独孤长信立刻应了,瞧着阿宝进来。 阿宝自小净身进宫,后来分到东宫,人不太伶俐,只做些粗使的活儿。可越不伶俐就越对独孤长信的胃口,从粗使慢慢成了独孤长信的贴身侍从。直到独孤长信成年后,在宫外建了太子府,阿宝便也跟了出来,同能打一起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两人一般傻,也一般的忠。 “殿下,奴才这就把鹅牵出去喂食。”阿宝正准备走近鹅,却被独孤长信制止。 “不用牵出去,就在这儿喂。”独孤长信说着。 阿宝怔了下,有些犹豫,“殿下,还是牵出去吧,怕扰了殿下休息……” “扰什么扰,你牵出去万一这鹅再逃跑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鹅是什么?” “是五百两银子。” “俗!”独孤长信皱眉,“是能好好整治一下素青乔的法宝!就在这儿喂,本殿下要亲自看押!” “殿下,您……确定?”阿宝无奈的再问了次。 “确定!” “好吧……”阿宝摇头叹气,又出了门去,没一会儿便拿着准备好的鹅食进来,搁在地上唤鹅来吃。 大白鹅显然饿极,扑楞着朝食盆冲过去。阿宝一见鹅吃上了,立刻找借口溜了出去。独孤长信也没多想什么,反而认真瞧着鹅,他从未曾如此近距离的跟一个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接触到的东西在一起,只觉格外新鲜有趣。可瞧着瞧着,那鹅估计是吃饱了,开始满屋子晃悠。晃悠一圈,再去吃上几口,吃上几口,便继续晃悠一圈。 它这一吃、一晃不要紧,居然还边吃边晃边……拉! 独孤长信彻底怔住,完全傻掉,直到大白鹅越来越兴奋,越晃越自在,终于将诺大间太子睡房东南西北都拉遍了,那味道……之、之无敌…… “阿——宝!”独孤长信崩溃的大叫声响彻太子府…… 太子睡房外,阿宝和能打听着太子悠远而绵长的怒吼声,对视一眼,愁苦不已。 “我就说让你把鹅抱出来喂吧!”能打摇头叹气。 阿宝比能打还愁,“太子殿下非要亲自看押,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太子太傅素陌回京之后,花了数日的时间终于将府上的事打点妥当。刚好也就到了皇上许他的日子,今日终于入宫上了早朝。下朝后,又单独被皇上召到御书房聊了些太子独孤长信的情况,方才出了宫。回到府上时,已近晌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刚进门,便见夫人及遥星、青乔都迎了上来,端茶的端茶、问暖的问暖,素陌笑着答着她们三人喋喋不休的问题,心里已暖得几乎动容。眼下的遥星和青乔,虽只是主公派到他这儿的,却仍旧一见之下便觉亲切非常。不止是他,他问过夫人,夫人也是同感,早已把遥星青乔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遥星温柔体贴,青乔聪慧调皮,可一想到她们的未来也会深陷入宫廷之中,素陌只觉一阵心寒。 “爹爹,您今天是第一日上朝,见到皇上了?皇上说了什么没有?”青乔支走了一众下人,问着。 素陌笑着点头,“自然见到了。只说了些太子殿下的事情,以及……你闹翻了天的水台灯会。” 青乔无奈,叹息一声:“女儿本无心露面,却没想到着了独孤长信的道儿。” “爹爹,皇上是怪罪青乔吗?”遥星问着。 “这可不能怪青乔的,老爷,您要跟皇上好好的解释。”素夫人愈发着急,生怕素陌带回来的消息是不好的。 青乔安慰着素夫人,“娘,放心吧,皇上若是怪罪,爹这会儿就不会是这般轻松神态了。” 素陌哈哈大笑,“果然我儿聪颖。” “如此说来,皇上不怪罪?”遥星欣喜追问。 素陌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承宣帝喜怒从不形于色,他今日的确没有怪罪到素府头上,只是单独唤了我去,问了下遥星和青乔的情况而已。但是我们也需保持谨慎,难保将来他不会因此降罪。” “季昭仪那边呢?”遥星又问。 “听说今天请了高氏之女入宫。”素陌说着:“看来,她这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青乔苦笑,“我万万没想到高氏会是月华。” “青乔,这是好事。”遥星柔声说着:“我们身边的自己人越多,不是越安全吗?” 青乔想了想,微笑着点头,心下却明白,未必是好事。但与其让遥星也跟着担心,不如她一个人去判断。 “老爷,那您什么时候开始去太子府授课?”素夫人最后问着。 素陌刚要回答,管家素平却一脸急色的跑了进来,紧张的样子,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老爷,太子、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如何了?”素陌眉头轻皱,问着。 素平的脸涨得痛红,总算把话说完整:“太子殿下……此刻就在门外!” 素陌和夫人、遥星惊愕怔住。 青乔却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声,果然来了…… 片刻之后,素陌携妻女奔至府门迎接太子殿下。而独孤长信已不请自进,一身黑色华服立于院中,身旁跟着能打,两人都背对素陌等人跑过来的方向,正好奇的四下打量着。 素陌急忙小跑而至,一边行礼一边沉声说着:“不知太子殿下驾到,臣——” 话没说完,独孤长信已经转身,微笑着面对自己未来的老师。 可素陌在独孤长信转身之后却怔住,连下面的话都忘记该怎么说了。因为独孤长信怀中……抱着一只披红戴绿的大白鹅! “噗。”青乔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独孤长信的视线便跃过素陌、又越过素陌身后的素夫人和遥星,最后落在站在最后面,想把自己藏起来的人身上:素青乔…… 半柱香后,独孤长信已经坐在素府的厅内,似模似样的品茗,跟素太傅“谈天说地”。而能打一脸严肃的站在他身旁,抱着一身绫罗绸缎的大白鹅。 “太子殿下,应该提前知会老臣一声,好让老臣提前准备迎——”素陌仍旧一脸不安的说着。 独孤长信笑了起来,脸上惯常带着的不肖神态却敛了大半,难得认真:“老师不必如此,长信虽为太子,但还是懂得何为尊师重道。更何况,长信久闻老师博学之名,更钦佩老师淡泊名利,不辞辛苦勘遍大山大川的水况、矿藏,只为有朝一日能造福百姓。” 素陌听到独孤长信如此言谈,心里小怔了下。在他所听到的传闻之中,太子长信乃顽劣不教之人。承宣帝前前后后为他安排了不下十位太傅,不是被他气的辞官不做,就是被他辱得连京城都呆不下去。包括今日他忽然登门,也是吓了素陌一跳。但坐下来说了几句之后,竟又觉得传闻并非全数为真? 可无论真假,素陌都决定不以传闻为信,他会亲自验证。想了想,便直接了当问了:“多谢殿下谬赞,不过……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独孤长信仍旧一脸坦然,“素太傅,想必水台灯会一事,您已知晓。” “老臣的确听小女略略谈及。” “嗯,今日我来……”独孤长信说着,话说了一半儿,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手也按向小腹,似有不妥。 “殿下,您怎么了?”素陌急忙问着。 独孤长信摆了摆手,眉头却皱得更紧,“无妨,就是腹中忽觉疼痛。” 素陌怔住,额角渗出细汗。怎么回事?殿下不会在素府忽然就病了吧,这如何是好?万一太子有什么事,哪里是他担待得了的?念及如此,脸色就有些发白。 独孤长信抬眼瞧到素陌的样子,便立刻懂了,无比“大度”的安慰,“老师放心,估计是中午在太子府吃错了东西,与老师无关。不过……” 说着,便是一副腹痛愈发难忍的样子,指了指能打。能打便接过话,郎声问着:“素太傅,敢问府上茅厕在何处?太子殿下要出恭!” 能打声音洪亮,神情坦然,把出恭这等隐秘之事说得是坦坦荡荡毫无掩饰。 独孤长信一边“痛”,一边还是忍不住瞪了能打一眼,可又能怪谁呢,能打一向如此啊,是他非要带在身边…… 素陌回过神,赶紧示意旁边伺候着的管家素平,“快,快带太子殿下去。” “老师,那长信只好暂时离开一会儿。”独孤长信捂着小腹仍旧不忘礼节,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方才跟着素平走,临走时路过能打身边却又停下,将大白鹅抱到了自己怀中,并回头对着素陌补充了句:“长信有个怪癖,如厕的时候,需要它作陪,老师莫怪。” 说完,也不等素陌答话,抱着鹅便快步出了厅。 厅内,素陌怔了会儿,又下意识看向能打。能打一脸平静,脸上仿佛写了几个大字:“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吧……素陌在心里叹了声,坐下,喝茶…… 而另一处,管家素平引着太子殿下行至后院,眼看着快到茅厕了,回身一瞧。 诶?太子殿下人呢…… 独孤长信抱着五花大绑却又裹了一身红绿绸缎连嘴上都缠了彩带的大白鹅,鬼鬼祟祟的在素府里东走走西望望。素府不大,且简朴,来往走动的家丁仆人也极少,独孤长信便走的愈发胆大直接摸去了后院。可刚行至连接前后院的长廊,前方不远处竟站了一人,那人应早料到他会出现,安安静静的望着他,丝毫没有一丁点意外之色。 是素遥星。 素遥星依着规矩施了礼,唤了声太子殿下。有那么一瞬间独孤长信想转身逃走。可第二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硬着头皮、且微笑着迎了上去。 “咳咳,本宫……本宫……”独孤长信本宫了半天,想继续假装腹痛,又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狐疑问着遥星:“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青乔嘱咐臣女说,殿下喝茶之时恐怕会有不适,会抱着鹅出来。”遥星平静回应。 独孤长信怔住,“素青乔怎么知道?她这鹅、哦不,是本殿下的鹅是本殿下最疼爱的,嗯,今日最疼爱的。有没有觉得眼熟?当然了,一定觉得眼熟。” 遥星看了看那鹅,笑而不语。 独孤长信朝遥星身后张望了下,又看了看四周,颇警惕,“素青乔呢?她又在哪儿埋伏?” “青乔不在府中。” “呃,不在?”独孤长信怔了下,有些失望,人不在他气谁去?想了想,又觉得反正“鹅质”在自己手里,急什么?念及如此,脸上微笑愈发得意,“不在无妨,本宫今日前来只是看望老师,以及……以及带我今日最疼爱的这只鹅出来散散心。唉,说起这只鹅,也不知道是谁家丢的,本殿下遇到后立刻觉得它骨骼清奇羽翼丰满,你看,连它的嘴都如此的红润硬朗,实乃鹅中精品。” “殿下,您的鹅,与青乔所养倒是有几分相似。”遥星柔声说着。 独孤长信心中偷笑,脸上却故意显得诧异,“是吗?嗯,你不说,倒也没想到这点。不错,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殿下,敢问您是从何处得来此鹅?” “买的啊,花了整整五百两。”独孤长信郑重回答,“这可太宝贵了。” 遥星怔了下,叹了一声,“殿下,五百两,在集市上可以买下五千只鹅了……” “是吗?唔,不要紧,反正本殿下并非想据鹅为已有,总会找到它的主人,找到之后高价再卖回给它的主人就赚回来了。嗯,卖多少银子好呢?”独孤长信一番“认真”思考,“那还是要取决于它的旧主对它的感情是否深厚了。本殿下觉得,如果感情深厚,是完全舍得用一千两把它赎回去的。否则,太子府哪天对它腻歪了,说不定就把它丢进御厨炖掉,那它的鹅生就太过悲惨,唉,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本殿下也不想有那么一天,所以它的主人——” “嘎!”一声鹅叫自远处传来打断了独孤长信的喋喋不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8 章 独孤长信怔了下,为了防止怀里的鹅咬他,他早将鹅嘴缠了丝带,叫不出声才对啊。独孤长信下意识低下看了眼怀里的鹅,丝带好好的。那方才那声音哪儿来的? “嘎——”又是一连串的鹅叫,独孤长信回过神,怔怔的看向叫声的方向,果然是一只大白鹅怒气冲冲的朝他狂奔而来。那姿势、那架势、那气魄、那仇恨……分明那才是素青乔养的! “能打救——命——啊!”独孤长信转身就跑,可哪里跑得掉,屁股忽地一痛,好吧,他又被拧!住!了! 那个下午,很神奇,很热闹。忽然造访的太子殿下在素府遇袭,当然,袭他的不是刺客,而是鹅。他怀里抱着一只鹅,屁股上还拖着一只鹅狂奔在素府的院子里…… 与此同时,巷角茶楼里间。 雾紫喜滋滋的走进来,迫不及待的坐下,大肆夸奖坐在她对面的姑娘,“小绝色,真有你的!你如何得知那公子会出高价买一只鹅的?嘿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啊?起先包下我招的房我就觉得他有毛病了,此刻一瞧果然病的不轻啊!哈哈哈哈,五百两啊,分给那出面的妇人十两,我净赚四百九十两!这银子赚得太轻松了,不用陪酒不用陪笑。我说小绝色,今后再有这好事,找我找我,我帮你跑腿就成。” 小绝色看着雾紫脸上一朵花儿的模样,无奈又好笑,故意问:“不怕我再喂你颗毒药了?” 雾紫忽地想了起来,紧张不已,“对啊还有这事儿,解药呢,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青乔耸了耸肩膀,“你不需要解药。” 雾紫怔了下,又急又气:“为什么?小绝色你反悔了?你可不能反悔啊!当年我可待你不薄,是你自己走到招非要给我当姑娘的,我可没逼良为娼啊!更何况你临走也没吃亏啊!” 青乔打断雾紫的激动,“你能听我说完吗?那天晚上让你吃的根本就不是毒药,就是颗山楂丸,味道不错吧。” “什么?不是毒药?你是不是又在骗我!”雾紫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 “我若骗你,还会帮你赚银子?” “你这死丫头!我——” “诶诶诶,雾紫姐,不想跟着我赚银子了?”青乔直接打断雾紫的激动,“不是你刚说的吗,有赚钱的事儿带着你。” “小绝色,你这可就不对了,原来我是觉得你年纪小,骗点小钱就算了。怎么两年不见变得这么……这么……”雾紫费尽心思想找个合达的词语,即不能太让小绝色生气,又可以表达出她此刻的气愤。 “这么什么?”青乔笑出了声,想了想,还是正色,平静却极认真的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承认你想的对,我现在是很坏,只要有必要,更坏的事我也干得出来。所以雾紫姐,你虽然知道了我现在的姓名,但当着别人的面,你千万记得不要流露出认识我的样子,否则就算我不杀你,我仇家甚至我身边的人也会来杀你灭口。懂了吗?” 雾紫怔怔的注视着小绝色,哦不,现在是青乔,也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迟疑了会儿,只有长长叹息一声:“你到底是在做什么,现在是以骗钱维生?” 青乔忍笑,“你就当我是骗钱维生吧。” “那你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或者到处散布你是事!说你根本不是姓素的。” “你尽管去啊,让官府的人来抓我,然后,你也好不了。”青乔一脸的无所谓。 “我为什么好不了,我说不定还得了个赏银呢,谁知道你是不是通缉犯。” 青乔笑了起来,又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不想再逗雾紫,便直接问了,“雾紫姐,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敢告诉你那根本不是毒药?” 雾紫怔了下,想了一会儿,摇头。 “你就不想想,我帮你骗到的这五百两银子的主人,是谁?” “呃,是谁?” 青乔手扶着下巴,摇头长叹,“就是包下你招最里面上房的公子啊。” “呃,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雾紫姐,要不然,您还是先去查查那公子的身份吧,应该也查得到。”青乔脸上的笑容渐浓,“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他是你这辈子、下辈子,再建一百个招也得罪不起的身份。可是呢,你现在已经参与了骗了他的银子,这银子对他来说是小数目,但这丢的脸面可是大事。你若不信我的话,非要把我的事情泄露给别人听,那我也就不会跟你客气了,我被抓进去的那天,就一起把你也供出来,咱们一起吃牢饭,下半辈子在狱中也是个伴儿啊,好不好?” 雾紫彻底傻眼,寻思好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什么,结结巴巴的指着青乔,“就是说,我本来可以直接抓着你去官府,却莫名其妙的成了你的同伙,若是把你告了官,我也好不了?这五百两银子的帐,你不止骗了那个公子,还随便拴住了我?” 青乔长长叹息一声:“才想明白啊。” 说完,懒洋洋的站了起来,伸了个懒洋就蹦蹦跳跳的往外走,“明白了就好,我也得回家了。” 雾紫气急败坏,“你个死丫头,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雾紫姐,有事儿我会来找你的,你可甭想着找我,小心被我仇家干掉!”青乔回头对雾紫做了个鬼脸,又想了想,吩咐着:“对了,帮我打听个人,刺史高谨湛的情况。” “我为什么要帮你!” “咱两是一条船上的啊。”青乔一脸理所当然,仿佛雾紫说的简直是废话,“你不帮我,我出了事,你怎么办?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你你你你你——”雾紫只觉自己快被青乔的逻辑震得七窍生烟了。 “记住,不要来找我,我会来找你。那五百两你拿去重建招,我也不跟你客气,我呢,勉为其难当个幕后大股东就行了。把帐要记好哟。”青乔摇头晃脑出了门,临走临走丢下最后一句:“没学问,真可怕。” 雾紫怔怔的站在原地,想哭…… 青乔回到素府的时候已近黄昏,她没急着进门,而是先在附近观望了会儿。轻轻松松就看到了独孤长信和能打两个大傻冒一身尘土一脸气急败坏的隐在素府对面的大树旁,仿佛别人看不到他们一样。 好吧,或许别人是看不到他们,但她是谁啊,从小就比泥鳅还滑的青乔啊! 青乔摇头叹气叹了会儿,直接绕去了后巷,大大方方走了后门回了家,先去见过了素陌及夫人,仔细问了问独孤长信来素府的情况,除了独孤长信来得比她想的还要快之外,其它并无不同。青乔也累了,本来想再去见见遥星就尽早回房休息,又见素陌神情不寻常,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很想吃素夫人做的红豆糕,支开了素夫人,方才问着素陌,是否还有其它什么烦心的事。 素陌注视着青乔,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坦白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主公的安排是遥星接近太子,却又不知为何派了那个你和遥星都认识的高月华。” “爹,与其我们此刻百般猜测,不如静观其变。我想,表面上我们和月华得到的是同一个指令,但实际上一定有所区别,否则月华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做她的高家小姐。”青乔柔声劝慰着。 “但太子殿下今日受挫,老夫实在担心你做的有些过份,他会对你不利。” 青乔平静的笑了笑,“这点自可放心。爹您想想看,一个可以自己跑去驿站试图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太子殿下,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服软认输或是搬出皇上来整治我。” “青乔,那你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万一……万一属意的人是你,你要如何?” 青乔惊讶的怔了会儿,立刻摇头,“怎么可能?不可能。” “有何不可?” “怎么会呢?遥星美的那么让人心动,我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罢了,不可能不可能。”青乔果断摆手,“爹,您多虑了,太子殿下虽然顽劣,但不瞎啊。” 素陌看着青乔,只觉无奈且哭笑不得。也不知是因为青乔自小流浪被欺凌惯了的原因,她对自己的美毫不自知。但这毕竟是姑娘家的话题,他也不好点破,却想着,还是要让夫人来跟青乔说一说为妙。 “爹,女儿还有件事……”青乔却压根没想这个问题,而是在犹豫其它。 “何事?”素陌正色道。 “水台灯会上,太子殿下曾经对女儿说出跟……跟灵素说过的一样的话。您可想得到是因何缘故?灵素到底和独孤长信是什么关系?” 素陌叹了声,摇了摇头,“当年承宣帝攻下京城,若不是主公搭救,定然无法辞官脱身。但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主公身边有什么样的人,为父并不清楚。” “那么,爹,您可以告诉我,主公究竟是谁吗?”青乔拭探着问。 素陌注视着青乔,良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他的准许,为父不能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9 章 青乔思忖了下,也只有无奈的点点头,但心中疑惑却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交待给她们每个人任务,却又不相信她们所有人。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青乔,你今日出府去做了什么?这么晚才回来。”素陌关切的问着。 “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刺史府周围转了转而已。”青乔并不打算把雾紫的事情说出来,免得素陌又跟着担心。她见素陌的神情并不太相信,便赶紧岔开话题:“爹,太子殿下的课业,您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教授?”青乔又问着。 “明日即开始。” “在太子府?” 素陌点头称是。青乔便细细嘱咐,“那您小心一些,女儿没办法跟去照顾。” “嗯,为父自会谨慎行事。”素陌注视着青乔,心下温暖。若她真的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 吃过了素夫人特地煮的红豆糕,青乔便一个人回房。刚走进院子,两只大白鹅一前一后就扑了过来,前一只是她养的,对她无比亲昵。后一只……灵素一想便瞬间懂了,是独孤长信丢在这儿的。心下好笑,抚了抚自己养只的那只鹅的头,说着:“小白,这下你有伴儿了,高兴吧。” 她养的这只有个最简单的名字叫小白,小白得了主人抚摸,开心的嘎嘎叫了两声。身后那只倒也不怕人,拧着就走近了青乔,警惕的观望。青乔更觉好笑,想了想,指着新来的鹅,“从今天开始你就住下吧,取名小黑!不过你不能白吃白住,跟小白一起当护院,尤其要防着那个独孤长信好不好?” 小白小黑,素府两个比侍卫还能干的护院,一起“嘎嘎”两声,得意非凡…… “啊啊啊嚏!”素府外,猫在树下已久的独孤长信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浑身发冷,冻得直抖。 能打瞧着他,一脸心疼,“公子,咱别等了行不,回府吧,这太冷了。” “不行!素青乔骗了我五百两,银子我不心疼,但这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独孤长信咬牙切齿,满脸就写着四个字:绝不罢休。 能打眉头皱起,想了想,出主意说着:“即然公子如此震怒,那让小的明天带着御林军,踏平素府,把那丫头抓出来!” 独孤长信没等能打继续说下去,挥手瞪眼,“你疯了?这事传出去让本殿下如何有脸见人?” “可是,可是您在这儿等了一天了,小的在想,素小姐会不会根本早就回府了?” 独孤长信怔了下,心道能打终于聪明了一回。他说的对,素青乔那丫头说不定早回去了,他是被气糊涂了才会一直傻等,怎么可能逮得住她。越想越胸闷,也不言语了,从树旁站了出来,沿着素府的围墙绕着跑,直到四处无人的暗处便想直接翻墙入院。好在他也没什么武功,跳了下也没跳得上去,倒被能打拉住了,“殿——公子!你忘记她有大白鹅啦,那家伙耳朵比猎狗还灵,万一再被它咬住怎么办!” 提到大白鹅,独孤长信下意识的就觉得屁股隐隐作痛。没错,更何况素府里面的鹅不止一只了,今天他还亲自送了个“同伙”进去!越想越怄,越想越气,越想越抓狂。 可全惜楚能让他这么怄的人,还真的就只出现了这么一个!好,看来需要他发力了,独孤长信最后看了眼素府,咬牙切齿的决定:这事儿没完! 清晨,青乔是被“嘎嘎”的鹅叫声唤醒的。樱草进来伺候着她洗漱完毕,她便披了斗篷走到园子里,想教育教育这两只明显兴奋过度的鹅,可瞧着它们相互依偎无忧无虑的样子心立刻软了下来。也对,她养的那只叫小白的是公鹅,独孤长信送来的这只是母的,一夜之间就恩爱非常,此刻正满园子溜达并肩而行。好在小白总算没忘了主人,看到青乔就朝着她狂奔而来求抚摸。青乔搂着它亲昵了一会儿,见小黑羞怯怯的守在一旁,便也伸手去抚摸着,笑着跟它说话:“放心吧,你就在这儿好吃好住,姐姐一起养了!至于抱你来的那人——” “小姐小姐,出事了出事了!”樱草自前院儿奔跑近了,脸也急得涨红。 青乔话说了一半就被樱草吓了回去,站起来,眉头轻皱,“樱草,别大呼小叫的,一早能有什么事啊。” “您快去看看吧!就在前院!” 青乔见樱草也解释不清,无奈跟着她走去前院。眼瞧着遥星和丫环妙菱也在,青乔迎上去问着:“阿姐,怎么了?” 遥星回身看到青乔,面露无奈之意,“青乔,是太子殿下。” “独孤长信又来了?” 遥星苦笑,“他是没来,他却派了人来。” 遥星说的没错,独孤长信的确派了人来,而且还不是派了一人或两人,是整整派了……一队人! 原来他昨晚上回去越想越不服气,直接不睡了,把能打也叫了起来,安排能打连夜找了城中数位知名工匠,一早集合全数到了素府。来干吗?非要在素府内加建一处书馆,换句话说,素太傅不用去太子府授课了,太子要到素府的书馆来上课! 听遥星说完缘由的青乔怔怔的站着,她想说点什么,想针对独孤长信的行为说点什么,可想了半天都没办法找到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倒是遥星笑了,点了点青乔的鼻尖,“你先别急着发呆,我倒是觉得,他这性子,和你有一点相像。” “哈?”青乔惊怔,“什么?我?和我像?没想到在阿姐眼中我是这样的人!绝——不——可——能!” 青乔信誓旦旦斩钉截铁的否认着,可无论她再怎么否认,从遥星眼中的笑意、从樱草妙菱表情中的忍耐……她不得不悲哀的沉默下来,似乎、好像……确实有点像呢…… 而此时,太子独孤长信做的这些事,自然也传入了季昭仪所居的昭喜宫。 这许多年来,季昭仪未能替承宣帝诞下一男半女,身边最亲信的人便是兄长季显之。为防外戚干政,再加上季昭仪本身也是前朝宠妃的特殊身份,季显之在朝中并不得志,甚至可以说过得小心翼翼。即没有任要职、二也没有封候封爵,实权不多,但总算好在俸禄不错。季显之在外人面前自然表现得对承宣帝感恩戴德,可每次有机会进宫见到季昭仪,总不忘大吐苦水,抱怨连连。 “阿莫,高刺史女儿入主东宫一事,你千万要放在心上,这可是咱们季家翻身的最好机会了。”季显之叨叨念个不停,也不管季昭仪脸色差不差、烦不烦,“今日殿下居然召了工匠去素陌的府上修书馆,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阿莫若再不拦一拦,怕就怕让素陌的女儿白白捡了便宜去!” 阿莫是季昭仪的乳名,曾经也被人在耳边亲昵的念过,可如今,就只有兄长会这样唤了。季昭仪心里黯然了片刻,面上却不会流露出什么情绪,只是浅浅说了句,“兄长若是无其它重要的事说,就早早出宫吧。” “阿莫,你——” “阿兄,长信只不过建个书馆罢了,就算真有醉翁之意,也不过小孩子玩玩闹闹罢了。高刺史肯为季氏助力,我自会替他的女儿安排妥当,这点不用阿兄劳心。”季昭仪打断了季显之的话,抬手按了按额头,显得有些乏了。 季显之看得出来季昭仪是送客的意思,却还是不死心,非要说完自己想说的话,“阿兄知道你聪慧,但你也别怨阿兄唠叨,毕竟季家只有你一个人飞黄腾达了,阿莫,适当的时候,你还是跟圣上吹吹枕边风,少实在宫里任黄门侍郎已经两年了,是不是也该提升提升。” 少实是季显之的长子,季昭仪对他本人倒是蛮喜爱,可就是烦兄长季显之每次都拿少实来要求她这、要求她那。此刻又是,季昭仪终于面露不悦,“阿兄,飞黄腾达?这话,怕是不恰当。” “怎么不恰当,阿莫现在是圣上最宠的昭仪娘娘,连太子殿下都是阿莫亲自带大的。” “是本宫带大不假,但长信与本宫感情究竟如何,阿兄不是最为清楚?”季昭仪语气愈发严肃。 季显之怔了下,也不多想,竟脱口而出一句连他自己都后悔开口的话,“阿莫若真的疼殿下,把他当成宁——” “啪!”的一声,季昭仪面前的杯子已被她长袖拂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声音脆而厉,直接堵住了季显之的嘴,他怔怔的看着极少发怒的季昭仪,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季昭仪也望着兄长,眼中却尽含了是怒、是怨、是恨、是鄙,可满腔满腹的话,终究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再说出口,良久,方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季显之注视着季昭仪离开的背影,呆呆的坐着,眼角却湿了,轻轻嗫嚅着:“阿莫,是阿兄……对不住你。” 对得住、对不住,在宫外不过是一句话、三个字。可在宫里,便是一人、一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0 章 无论宫里宫外是怎样的波涛暗涌,独孤长信在素府建的这书馆,却还是成形了。 原本独孤长信的想法是新建一处,但在素太傅再三推辞之下,便只将素府后院一处旧楼整修完缮,那旧楼坐北朝南,半回廊二层。前方就着本来就有的庭园,有池有树有假山有凉亭,此时虽未开春树荫不密,但已可以料见夏秋定是浓荫匝地。修缮一新之后,素陌亲笔题了匾,上书:朝露阁。取“人生譬朝露”之义。 朝露阁修缮期间青乔也没闲着,暗中又找了雾紫一次。雾紫用从独孤长信处骗来的五百两银子重建招,但还未正式营业,每天虽忙,却也守信,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帮青乔在暗中查了高谨湛刺史的情况,不过雾紫查到的和素陌知道的也差不太多,不外是建朝功臣、兵权在握、子女众多这三点罢了。青乔当然明白不会这么简单,但碍于不好向雾紫透露太多,便只有听了,静候新的进展。 与此同时,青乔也百般防备独孤长信会再来“闹事”,可独孤长信终于学聪明了,朝露阁修缮结束之后,他虽然每天都来素府上课,却离奇的老实。只在朝露阁附近出现,绝不踏入素府家眷所居的后院半步,一副君子作派装得连能打都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对于这点,素太傅和夫人尚算安心。 直到独孤长信在朝露阁随素太傅读书的第五日,能打才发现:太子还是那个太子,缺德还是那般缺德…… 今日,素太傅被承宣帝召进宫议事,独孤长信便只在朝露阁晃了一圈就离开了素府,带着能打来到柳巷的茶楼,隔壁就是仍在修缮的招。能打还以为太子殿下喝喝茶就罢了,却没想到他是来找雾紫的,找到之后直接对雾紫说明来意,竟是要雾紫帮他寻些! “殿……呃,公子,您确定要这么做?”能打瞧着独孤长信,一脸惆怅,“您堂堂太……公子,这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传出去又如何?难道堂堂太……本公子,名声一直很好?”独孤长信格外认真,顺便笑意吟吟的饮尽杯中酒。 能打无语凝噎,对面坐着的雾紫却笑了个花枝乱颤。 “若说这呢,招可是个清白地方,是不会有的,怕犯官诽啊。”雾紫答得很溜,很诚恳。 独孤长信:“清白的地方……” 能打:“清白的地方……” 独孤长信没犹豫,直接了当:“五十两。” “成交。”雾紫斩钉截铁,“清白的地方也是可以有的,这不难,不难。我马上去取!” 雾紫生怕独孤长信反悔,立刻转身就走。可出了房门又在心里犯嘀咕,这公子要做什么?越想越好奇,索性耳朵贴着门缝偷听,果然,里面聊上了。 能打的声音,“公子,您真的要?” “当然。” “可是……可是这不大好吧……公子,用是不是太过份了。不过您到底拿了要干什么呢?” 公子听上去来了兴致:“我拿了,先迷倒素青乔养的鹅,然后为所欲为,哦呵呵呵呵呵呵……” “公子您笑声好猥琐。” “大胆!重说!” “好下流。” “……还是猥琐吧。” 雾紫将对话听得了个一清二楚,不敢再耽误,偷偷离开。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招是个“清白”地方,的确没有什么之类的。但她在江湖上混,还是认得几个“不清白”之人的。出了茶楼,她就直奔相熟的“不清白”人家里而去,可愈近了,心里就愈是打起鼓来。 她是讨厌素青乔没错,这丫头从“小绝色”时期就一直害得她赔银子,现在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对她又气又有些惧。可是……可是那公子可是个大人物,虽然不确定他究竟“大”到什么程度,但一定权势惊人。小绝色得罪谁不好,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了不得的人呢。这人究竟要把小绝色如何?迷晕了鹅之后呢?难不成要……采花大盗? 雾紫越想越觉得这公子一定是要去采花,越想越觉得心悬。走一路,嘀咕一路,一直想得到了“不清白”人家门口了,还在犯愁犹豫。 这“不清白”的人,是雾紫来京城后认识的。江湖上知道这人背景的几乎没有,但传闻是不少。据说年轻的时候是大夫,多年前医死过一个官家夫人,被这当官的打压到了现在。正经大夫是做不成了,就只能偷偷出诊,专门治些青楼姑娘生的病啊、小贼小盗受的伤之类的。除了出诊之外,他也在自家地窖里有个隐藏的小药铺,雾紫称那地窖为“老窝”,久而久治,连这大夫也被她称作叫“老窝”了。老窝大夫倒觉得老窝这名字不错,他喜欢。 今儿雾紫要找药,首先就想到了这老窝。 老窝家门倒是没闩,半敞着,雾紫也不客气,直接进了院,一眼就瞧见老窝正躺在树下的躺椅上喝茶,心下好笑,嘴上也不闲着:“这么冷的天儿,你在外面坐着也不怕冻死!” 老窝看到雾紫,抬手遮了下眼睛,半眯了,认真的说着:“本来是快要冻死了,你一进来,美得跟正午日头似的,暖了,我就活了。” 一句话把雾紫逗笑了,明知道老窝在胡说,心里却仍旧受用。毕竟这老窝人虽然落魄,可长得俊,即使现在应该有了些年纪了,还是俊,比来招的那些个大腹便便官老爷们都俊。 “得了得了,别嘴上抹蜜似的,赶紧起来给我配药。”雾紫乐归乐,正事儿还是记得赶紧。 老窝懒洋洋站起来,领着雾紫进了后院下地窖,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老窝问着:“什么药?你哪儿不舒服了?” 雾紫摇头,“不是,有客人找我要。” “哟,雾紫姐连这种事儿也应承了?”老窝语气略嘲讽,可也不拒绝。 “五十两呢,干嘛不应。”雾紫嘴上说的直接,语气也硬实,可神情却在说完之后仍旧有些恍惚犹豫。 至于老窝,他见的恶人多了,什么下三滥的药也都配过不少,倒是不会为了区区就内疚什么。可瞧着雾紫犹豫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好笑。雾紫这人,嘴上毒,可开个招据说常年亏钱,不是被楼里的姑娘们骗、就是被逛楼子的男人坑。 但这些都不关他的事,他只管做他的黑大夫。 两人进了隐藏在后院的地窖,老窝便不再多说,直接从柜子里拿出一小包药粉递给雾紫,“这,好用的很。” “谢了。”雾紫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搁在桌上,拿了药粉刚想走,脚步却滞了滞,想了想,还是回头多问了句,“这……药劲儿有多大?” “你想多大,它就有多大。” “呃,服了这个,鹅事不省?” “嗯,呃?鹅?”老窝怔了下。 “对,给鹅吃的。”雾紫很坦白。 老窝啼笑皆非,“雾紫,你这算是羞辱我吗?我再不济,也是医人的,不是医畜牲的啊!” 雾紫也不解释,直接摸出一锭碎银搁在桌上。 老窝扫了眼碎银大小,认真点头:“说吧,你要我医什么,我就医什么。” “我只要能让两只鹅饱饱睡上一晚的药。” “有啊,我这药,足以让鹅被捅一刀都不会醒。”老窝自信满满。 “嗯,可以。”雾紫点头,可脸色却越发犹豫,“也不用这么强吧,有没有……有没有稍微差一点的药?” 老窝无奈,笑了,“雾紫,你究竟是想让鹅不醒,还是醒?” 雾紫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一脸的不甘心,“我也不瞒你,是有个姑娘极讨厌,但是她养了两只鹅特别的凶。找我买药的是个公子,这公子呢也被这姑娘的鹅欺负过,他要拿这药去祸害鹅。老窝,你说这……我是该给他吧?” “该不该给他,那得问你自己。” “问我的话,我肯定给。你是不知道那丫头有多坏,年纪轻轻的,看上去就十六七的样儿啊,一肚子贼兮兮的主意,连我都着了她道儿!”雾紫越说越“咬牙切齿”。 老窝想了想,仍旧笑着答:“即然你都想好了,那还犹豫什么,去把这药粉给那公子不就得了。” “给是给,可是……可是……万一这公子把鹅给放倒,进那姑娘屋里去做些什么坏事怎么办?” 雾紫没回答,可表情已是答了。 老窝叹了声:“你啊,让我说什么好。” 雾紫怔了下,还是嘴硬,“你可别以为我是心软,我是谁啊,我招可是开了几十年的招牌,好不容易开进了京城,我怕过谁我服过谁啊。我只是觉得吧……觉得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真要是出了事,我总觉得……这个……那个……” “行了你别这个那个了,不忍心就说不忍心,你若不忍心,咱们自有不忍心的办法啊。” 雾紫眼睛一亮,“有办法?说来听听。” 老窝叹了声,“鹅,比狗的听觉还要灵敏,这公子想迷倒鹅,不用问,一定是对那姑娘有非份之想的。” “是啊,所以呢?” 老窝也不耽误,又从箱子里翻腾一阵,找出另外一种药粉给了雾紫,“换这个给那公子。” “这是什么药?” “跟相反,会让那鹅兴奋的药。” “呃,哈?”雾紫怔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1 章 老窝摇头晃脑一番,“这可是我多年精心调配,相当好。服下之后,先晕一阵儿,之后便十分兴奋。” 雾紫想了一会儿,明白了过来,“就是说,公子拿这药喂鹅,鹅会晕上片刻。待他进了姑娘屋,想干坏事了,鹅就会又醒了,把这公子轰出去?” 老窝微笑,点点头。 “妙啊!”雾紫眼睛骤亮,“这样一来,那公子即干不成什么坏事儿,又怪不到我头上。我自可以说,给了啊,也管用了啊,可是鹅自己又被你吵醒了我有什么办法!” “正是如此。” “老窝,你还真是个妙人!”雾紫大乐,拿了□□就走。 老窝也不跟她客气什么,收了银子,由着她离开。可瞧着她的背影却沉默了。 这世道,该是一肚子坏水的人却并不坏。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呢。老窝笑了笑,嗯,不关他的事。 第二日,艳阳高照。 晌午过了,青乔从闺房里出来,也不敢走远,就在后院散散步。见两只大白鹅扑楞着相亲相爱的,心下就喜欢得不得了,觉得独孤长信送来的这礼可真不错…… “小姐,披风给您拿来了。”樱草快步走近了,手里拿着青乔的披风,帮她披上。 青乔由着樱草,顺便说着:“今天是小白的生辰,你一会儿去吩咐后厨,给它做些玉面饼子吃。” “玉米饼子?”樱草有些好奇,“它要吃?” “应该是吃的,好东西。” “小姐,您对小白可真好。” “这算什么,小白是不吃肉,要是吃肉,我给它炖肉吃都舍得!”青乔爽快说着。小白虽然只是一只鹅,可却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有闲心闲情闲钱养的弱小之物,疼爱非常。 “行,奴婢马上就去后厨。”樱草应着,笑着点头,转身离开后院朝厨房而去。 院墙的月亮门外,有人偷听到了这一幕,尾随樱草而去。 是能打。 其实能打一点不情愿做这事,他堂堂一个如此能打的侍卫,跟着太子殿下天天偷鸡摸狗翻墙入院的,内心苦闷啊。 可苦闷归苦闷,太子殿下的吩咐,无论如何是一定要照办的。能打尾随樱草去了后厨,偷偷看着樱草跟厨子吩咐了什么,厨子点头,手指了指旁边一个盆子。樱草点头称是,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能打又耐心潜伏了会儿,看到厨子出去拿什么东西了,他便偷偷进去,一看那盆子里盛了许多的面粉。心里想到青乔吩咐樱草的话,是要喂鹅吃玉米面饼子,那一定是这盆了,嗯,好! 能打从怀中摸出从雾紫那里买来的药粉,全数倒进了盆里。又伸手搅了搅,直到盆里看不出破绽才赶紧溜了出去。 能打前脚离开,厨子后脚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小帮手。 “喏,这盆面粉蒸包子,晚上给青乔小姐送去朝露阁当宵夜。”厨子吩咐着小帮手,又指了指墙角立着的一个面袋,“那里是玉米面,给小白小黑捏几个饼子,也是青乔小姐吩咐的。” “是。”小帮手点头记下了。 当然,他们的对话能打并没有听到。能打早跑了…… 入夜,素府上下大多回房睡了。朝露阁的二楼却自窗内透出烛火的光亮。 是青乔。她先在书架上挑了今晚要读的书籍,拿着坐回了书桌旁,将烛火挑得亮了些,方才翻开书,又看了看趴在角落的小白小黑,见它们乖乖睡着。 夜读,是青乔在岛上养成的习惯。那个时候,她每晚都会跟灵素夜读。可此刻……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小白和小黑。 青乔心下一黯,迫着自己不要再多想什么。自从独孤长信在素府读书以来,朝露阁就成了她的“禁地”,白天根本不敢进来,生怕撞见独孤长信,就算晚上来,还要小心翼翼的,甚至临走之前要抹去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不过,话又说回来,独孤长信虽然顽劣,品质倒是谈不上崩坏,如果他真的跟遥星能够相处得好,对遥星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是好事吧?青乔完全判断不出,只觉心中压抑,索性不想了,翻开书,认真的读了起来。 与此同时,朝露阁楼下的园子里。独孤长信和能打藏在假山旁,已经纠结了许久。 “你确定她把鹅拿进去了?”独孤长信问着能打。 能打点头,“确定。” “那药饼鹅究竟吃了没有呢?”独孤长信又问。 能打摇头,“这个真不确定。” 独孤长信皱眉,“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吧,能打,想想办法去探一探!” 能打极认真的,“公子,您觉得以能打的智商,可想得出办法?” 独孤长信注视着能打,良久,长叹一声:“至少你是有自知的……” “多谢公子夸赞!”能打开心了。 正说着,园子外走来一个丫环。独孤长信和能打立刻噤声,偷偷看过去,是伺候青乔的樱草,手中倒是提着个食盒。独孤长信和能打对视一眼,心中暗喜。 万事俱备,只差鹅吃了…… 朝露阁的二楼,青乔读的是素陌所著的游记。 素陌辞官归乡这么多年并未荒废自己的本事,而是携夫人走遍惜楚大江南北,他所著的这游记实际上早已超出了“游历”这一单一的表达。目前著完九册,可说包括了天文、地理、江河、风土人情、民俗等一系列的内容。而第十册,也是最重要的一册,内容是矿藏。如果不是突然被承宣帝召来京城,素陌会把全部精力放在第十册上,如今这未动笔的第十册就成了他心中的憾事。而青乔目前已经读到第四册,讲述惜楚各地风土人情。这册也是青乔的最爱,读起来只觉精彩纷呈生动不凡。 正读得入神,角落里趴着的小白小黑忽然一起抬头嘎了声,紧接着便是轻快的脚步声上楼而来。青乔抬头看着,是樱草。小白小黑对樱草也熟悉,摇摇晃晃地迎了上去。 “小姐,是我。”樱草笑意吟吟的走近了。 “你来的正好,我刚刚感觉腹中饥饿。”青乔瞧见樱草手中的食盒,便把书放回了桌上。 “嗯,带了小姐最爱的包子。”樱草喜滋滋的打开食盒盖子,将包子碟取出搁在青乔面前。 “阿姐也爱这个,给她送了吗?”青乔随口问着。 樱草点头,“妙菱来拿了些走,但怕是遥星小姐不会这么晚再吃了。” 说着,樱草又从食盒下层取出给小白小黑的鹅食,刚要搁在地上,被青乔制止:“樱草,带小白小黑去回廊那边吃,免得它们污了这书房。” 樱草点头称是,心想自己竟差点忘记了小白小黑习惯是边吃边拉…… 想着,就哄着小白小黑朝楼下走。楼下有个侧门是通往院子西侧的回廊的,不需要经过园子就直接能到前院,平时素太傅比较喜欢抄这条近路。 到了园子,樱草就将鹅食搁在角落,小白小黑扑上去吃了个欢腾。樱草本想等它们吃完再领回朝露阁,又想到方才自后厨出来的时候,她在灶上还热了些汤水,此刻时辰已晚,定不会有厨子再记得帮她看火了,便也不等两只鹅,直接走回园子绕向后厨。她是觉得两只鹅吃完了自会自己晃去朝露阁陪青乔小姐,可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通往朝露阁的小木门被风给吹关了…… 而朝露阁上,青乔心思还在书上,樱草走后,她就随便捻了个包子趁热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想着若有机会,真想去书里写的这些个地方去走一走,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觉。百~万\小!说看入了神,口中的包子不知不觉就吃完一个,拿起杯子刚想喝茶,忽觉身体不大对。她在岛上毕竟学了些毒理和医术,虽不如君夜遥星那般精通,但自身能感觉出的问题是没问题的。心下刚有些慌,扶着桌子站起来,就只觉自小腹冲上一股热气,炸开一般撞在五脏六腑之中,搅得心思也燥了、耳中不断嗡鸣,神情愈发恍惚…… 她此刻这般形状,而朝露阁楼下,又是另一番鬼祟。 起先,独孤长信和能打在假山后面藏着,估摸着食盒拎进去也有些时辰了,正算计着,只见樱草一个人从朝露阁走了出来急匆匆的离开了。独孤长信和能打对视一眼,能打轻声问了句:“公子,下面怎么办?” 独孤长信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示意能打去楼里探一探。 能打人傻,但身手非常不错,轻手轻脚进了朝露阁,故意自书架上拿了本书丢在地上。若是平时,那两只鹅此刻一定听到冲下来了,此刻却静悄悄的声息全无。能打便心中有数,赶紧跑出朝露阁回独孤长信的话,“公子没事了!那两只鹅一定放倒了。” 独孤长信得意的自暗处站了出来,立刻往朝露阁走,能打也想跟上,被独孤长剑皱眉制止,“你跟来干嘛,在这儿守着。若是有人经过速来通知。” 能打怔了下,“公子,您一个人上去,我不太放心啊。” “不放心?”独孤长信啼笑皆非,“两只鹅都放倒了,就只有素青乔在,我还会打不过她吗?你留下。” 说完,快步上楼。 其实这几日他在素府根本没闲着,早把上上下下的路径探了个透,就连素青乔每晚会在朝露阁读书的事儿都自小厮处听了来,否则哪会一击即中。独孤长信越想越得意,觉得自己真称得上“足智多谋”,就这样洋洋得意的走上二楼,正了正衣襟,还在想着要以一个什么样的语气去吓唬素青乔,可却没想到是自己被吓住。 他刚上二楼,素青乔已扑到了他的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2 章 独孤长信惊愕的怔住,低下头,注视着怀里的素青乔。她面色绯红眼神迷离、嘴唇湿润,衣口被她自己扯得半开,露出雪白的颈子上竟也染了点点潮红,身子烫得像是刚从火炉里爬出来。宫中佳丽也好、宫外闺秀也罢,绝色倾城的即使除了素遥星,独孤长信也自认见过太多,所以他早对所谓“美女”没了太多惊艳之意,可偏偏当下,狼狈的素青乔……竟就像是撞进了他眼中。 他没想到,上来之后会见到这样的青乔。 初见,她冷俏疏离;驿站外的荒野,她娇憨灵动;上元灯会当晚,她也曾被他的手臂环着,共射出那一枚捅了大篓子的花箭;她害他狼狈不堪,可他也迫过她哭笑不得。他不肯对一个姑娘家服软,且给自己的理由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戏弄青乔也不错。可当青乔真的撞进他怀里,这软软娇娇暖暖的样子,竟让他全然忘记了来意,竟像被把剑直接从头顶刺穿钉在地上,他本能搂住青乔的腰肢,却被她体内传出的热度炙得心慌意乱,呆立当场。 而青乔正抬起头,对上独孤……不,是灵素的眸子。 她抬起头,仰视着“灵素”,是他吗?他来了吗?他终于不生气,肯来见她了吗?可他究竟长得是何模样,太久了,久到她几乎不记得了怎么办?可她却记得他的温暖,在海水里,他也曾这样搂着她,托着她一起浮出海面。水是凉的,可此刻她却热得快要爆裂开来,只能抓住、抱紧身边唯一的清凉,那便是他的身体。 “你终于来了,你终于不再生我的气。”青乔的泪已经涌了出来,让视线愈发的模糊,她的手游走在他的胸膛上,又抚摸至他的脖颈、他的脸颊,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她就是想这样,压抑着的全部思念和自责爆发着,可她却不想停,因为她面前的人是灵素啊,是她的灵素啊。 “素……素青乔,你你你你……”独孤长信已经惊怔当场,强迫自己镇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想你,想你。”青乔哭泣着,声软如绵,仿佛耳语,“你不生我的气了是吗?你来看我,你终于来了是吗?” “素青乔,你……你……”独孤长信仍旧注视着青乔,她的脸愈发的近,白玉上那抹绯红竟变得微粉,连她呼出的气息都透着隐隐香气,眼中蕴着泪,一颗颗的落下,像珠子砸在人心间,疼惜而令人想倍加呵护,“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肯来,就是不怪我了。”青乔体内的热气已迫她失去最后一丝理智,对灵素的思念更让她发狂一样想扯出自己的心。想着,她便真的这样做了,紧紧贴上“灵素”,一只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另一只捏住自己的衣领,扯开一分、便觉凉爽一分,可她不想再回答“灵素”的任何问题,而是直接踮起脚,想吻上他的嘴唇…… “素青乔。”独孤长信的手抵上她的肩膀,眸子对上她的眼神,他想推开她,可双手已经不再有力气,只想把她拉向自己、拉得更近,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哑,哑到已经像是别人在说话,“我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确定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想你。”青乔的声音已娇软到如丝如泣。 这声音击碎了独孤长信最后一丝理智,他不知道青乔是怎么回事,可他只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青乔的嘴唇离他这么近,近到可以感觉出那一定是甘甜的、柔软的,他拼命告诉自己只能浅尝辄止、只能这一次、这一个举动也好,他慢慢的不再抗拒青乔的缠绕,慢慢的低下头,去吻向那片甘甜…… 呃,巨痛,怎么回事? 在独孤长信品尝到来自青乔的甘甜之前却先尝到了后颈巨痛的滋味。他想回头,晚矣,眼前一黑,瘫倒在了地上。而忽然失了支撑的青乔也无法再站稳,直直的朝前跌了去,可却跌进另一片坚硬而冰冷之处,青乔试图看清眼前的一切,可她却跟独孤长信一样,后颈被击得一痛,失去了意识…… 青乔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梦早已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却被她压制着。每晚、每天、每个时辰都在压制着,她不能去想起那张脸,因为一旦想起,就只剩下了痛。可她却无法忘记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对她说过: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愿为比翼岛,施翮起高翔。这声音就随着她,随着她出岛、随着她到京城、随着她安度每一天,可声音的主人,已再不肯出现。 直到冰冷的水没过口鼻,周身的灼热在瞬间离散,青乔本能的睁开了眼睛,在水中扑腾着,拼命的咳着,直到呼吸到比水还冷的气息。 这冰冷让青乔恢复了意识。 她被人丢在了水里,药力骤散,可却丝毫不想去判断这是哪里的水、不想判断自己身在何处、因何来此。即使在她被水呛得窒息的时候,她也仍旧用仅存的意识死死的攥着一片衣角,这是她的本能,可此刻,她庆幸自己的这个本能。 因为她攥着的这片衣角的主人,是灵素。 灵素就站在她的面前,与她一起站在几乎没过她胸口的水中,即使他眼神冰冷,即使他不发一辞,可他又何需再说什么。青乔怔怔的看着他,只觉五脏六腑搅在一处,她想伸手,去碰碰他的脸,去确认这次真的是他,他真的在。 可她终究没有,终究不敢。 一年了,她离开他一年了,他似乎瘦了些,憔悴了些,可眼神中的冰冷,已让她觉得陌生之极。世间传颂独孤长信俊美无俦,可青乔却视若无睹。因她见过灵素,见过之后,眼中再无他人。 “灵素,你来了。”青乔微笑着,轻声说着。 “我来并非为你。”灵素答着,波澜不惊。 “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无需现身。” 灵素居高临下的望着青乔。她周身尽湿,外衣已被她自己扯得露出香肩,肌肤如脂如玉,在这湖水中宛如一朵冰莲。方才是他打晕了独孤长信和她,并抱着她出素府来到这片树林,因他知道这林里有处隐蔽的湖水,他本可等她清醒后转身就走,他也该这样做,可他就只能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即使站在这儿多一刻心里就多一份痛,脚下却仍旧沉重,像生了根。 可她却没变,一点没变,眼中的晶莹没变、语中的娇软没变、乌发湿湿的搭在她的肩上、缠在她胸前的魅惑不变。灵素的指甲已深深抠进掌心,极痛,可若不是这样的痛,他怕自己早已将她搂进怀里,再不会放开。 “我现身并非为你,而是为了遥星。”灵素一字一字的说着,一字比一字冰冷。 “灵素,这一年……你在哪儿?你好吗?”青乔怔怔的望着他,目光不敢错开一瞬,如同眨眼间他又会消失。 “这与你无干。”灵素答着。 “你来了,不会走了是吗?会留在京城是吗?”青乔继续问着,灵素的态度如何她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灵素就在她身边。 “素青乔,你做好自己的任务。” “我是青乔,可这姓氏……是你给的。”青乔轻声说着,愈发颤抖。 灵素沉默良久,却终于微笑了,“这姓氏,是你自己的选择。” 灵素的话,仿佛一双手直接揪拧住了青乔的心脏。她懂他在说什么,这姓氏,这生活,全部是她自己的选择。若当日她在岛上没有掌握了七枚生死印、若她肯示弱、或是放弃其他的同伴,她会有不一样的身份,或许……或许那个不一样的身份,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他的身边。 可她选择了别人,所以在今时今日,她的命,仍旧掌握在别人手中。青乔痛,却不悔,轻声问着:“独孤长信在我食物中下了毒,灵素,他是这样的卑劣之人,你仍旧放心把遥星送到他身边吗?” “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人着想吗?”灵素冷声长笑,“素青乔,你早已不是当初岛上的那个人。” “那么我是谁?”青乔悄悄挺直了脊背,即使心胆俱寒,她能保持的唯有心而已。 灵素注视着她,手指轻轻抚上她瘦削的脸、小巧的下巴。曾几何时,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卸掉她的下巴,可如今,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着:“你是我的……一枚棋子罢了。”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青乔双颊发烫,因有泪默默的流着。 “我说过真心话,是你自己选择了不听。”灵素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月色下,他如水中玉雕,绝美而冰冷,“即然不听,现在何必又强求。素青乔,你跟我之间曾有的东西,早就碎了,丢了。” “碎了,可以补。丢了,可以找。”青乔说着,这是她的话,她献出来的心。 这话,却激怒了灵素。他的手指抚过她的嘴唇,随即低下头,他的唇只需再低上一分,就可以碰上让他如此思念又如此痛恨的红润,可他终究还是停了,即使停下让他不甘,可吻上去又能如何,他和她已注定无缘。 而这无缘,竟是她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3 章 灵素推开了青素,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再留恋,转身离开。他的步子大,没几步便出了湖水。青乔踉跄着想追,可伸手只够到了他的衣带一角,她连衣带都抓不住,又怎能抓住他的人。她怔怔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深深凝视,可他的背影摇进月色之中、树影之中,轻轻一动便碎了,如同他的话。 她和他曾经有过的东西,碎了,丢了。 “可是灵素,碎了,真的可以补。丢了,真的可以找啊。”青乔站在湖中喃喃说着,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眼泪如冰…… 独孤长信醒来的时候,人已身在太子府。 窗外有阳光透进来,睡房暖得如春夏。柔软的床榻、薰过香的被褥、精巧华贵的摆设,以及……一脸愁容的能打和阿宝。 一切都是老样子。 “殿下您终于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适?头疼不疼?晕不晕?”阿宝最关心的是独孤长信的身子,此刻见他睁了眼,立刻问。 独孤长信怔怔的坐着,阿宝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他都听在耳中,可下意识摸上后脑,竟还是有些恍惚,昨晚…… “我怎么回来的?”独孤长信脱口而出。 能打眉头紧皱,“是卑职一直在外面候着,可候着候着候了太久,就觉得不放心,偷偷进了朝露阁看,没想到见您在楼梯旁边儿晕着,卑职不敢声张,就把您扛回了府里。” “殿下您怎么会晕了?那个素家小姐哪儿去了?能打说楼里只有您一个人啊。”阿宝追问不休。 “昨晚……”独孤长信怔怔的坐着,不需怎么费心回忆,昨晚的画面早在他清醒的同时一股脑的涌了出来。素青乔的红润的嘴、脸颊、清甜的气息、…… “殿下,您发热了?脸很红。”阿宝瞧着独孤长信愈发古怪的神情,更加担心。 “没,我没事。”独孤长信轻轻摇头,眉头却紧紧皱着。 “殿下,到底怎么回事啊?”能打追问。 独孤长信沉默片刻,起身下了床榻,却是难得平静莫名的神情,“能打,去帮我办两件事。” “殿下,何事?”能打极少看见独孤长信如此严肃的神情,不由得也认真起来。 “第一,去探一探素青乔情况如何了;第二,去把招那个雾紫找出来。” “是,殿下。”能打立刻应了,不敢耽搁,直接离开。 “殿下,您……您没事吧?”阿宝伺候独孤长信多年,自然看得出他的心绪,怯生生问着。 独孤长信却只是沉默着,他年少时即已时常流连柳巷,当然清楚素青乔昨晚是怎么回事。他一气自己居然也差点失了品性,二气明明吩咐雾紫找的是,却没想到给他的居然是春药!越想越怒。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正统君子不假,可用春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却也是犯了他的大忌。更何况用春药的对象居然是素青乔那丫头,她清醒之后万一万一记得这些事情,再见面定会百般瞧不起他,定会认为他下流无耻。 念及如此,心便如刀刺水淹,懊恼不已。 可最悔的,竟是自己竟然……竟然真的差一点吻上去,这是他不能、不该的…… 素府,青乔的房内。 “青乔我儿,醒一醒,该喝药了。”素夫人端着药碗坐到青乔的床榻旁边,轻声唤着。 素太傅和遥星也一脸的焦灼,在旁边守着。 青乔并未睡着,却仍旧昏昏沉沉的不想起来,此刻听到素夫人的声音,便还是睁开了眼睛。 “药凉了些,现在喝刚刚好。”素夫人小心的扶青乔坐了起来。 躺着还没事,此刻坐起来,青乔只觉喉间一窒便咳了起来。任她再怎么逞强,昨晚毕竟在湖水中泡了那么久。而此季不过刚出了正月,湖水仍旧冰冷彻骨。 “青乔,昨晚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一身湿透的回府?去了哪儿?”素陌眉间紧皱,关怀溢于言表。 “老爷,您等青乔喝了药再问,她还累着。”素夫人看了眼素陌,微嗔。 青乔待咳好了些,便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眉头刚皱,遥星已将甜酸的梅子喂到了她嘴里。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呢,青乔,这几日你好好歇着,不要总是往外跑了。”遥星絮絮念着。 “阿姐,樱草呢?”青乔轻轻的咬着梅子,平静的问着。 “哦,她和妙菱去取我酿在园子里的那坛花草汁,治风寒也尚好。” “花草汁不是还不到日子,现在取出来,可惜了。”青乔淡淡说了句。 “无妨,总归你的身子要紧。”素夫人说着。 “嗯。”青乔一边说,一边眉头轻皱着按了按额角。 遥星见她的样子,十分担心,“头疼?” “嗯。”青乔点点头。 “娘,我帮青乔按一按。” 素夫人点点头,“也好。” 说完,站起身,遥星便坐到了青乔身旁,又扶着青乔换了个坐向,手指按上她的头按着,力道不轻不重,没一会儿,青乔皱着的眉头便舒缓开来,语气却仍旧淡淡的,“阿姐,在岛上一起学了那么久的医理,只有你和君夜学的算精。” “君夜学的精,我只学到了皮毛。”遥星笑了笑,说着。 “嗯,君夜原本就懂些医术的。哦对了,昨晚樱草拿去给阿姐的包子,阿姐可有尝尝?”青乔聊着,跟往常一样的轻言细语。 青乔这一句话,却让遥星按着她额头的手指滞了一瞬。 “哦……包子吗?昨夜我睡的早,怕积食,没动那食盒。”遥星柔声说着,她方才滞的那一瞬短暂得让青乔都恍惚了些许,惟愿是自己的错觉。 “青乔,昨晚到底怎么回事?”素陌再次问着,神情愈发担心。 青乔想了想,刚要开口,门却开了,樱草和妙菱自外面进来,樱草怀里还抱着个瓷坛,应就是遥星酿的花草汁,樱草一进来便嚷嚷着:“老爷、夫人、小姐,我们回来了。” 樱草力气大,平日这些粗使工夫就一直是她做。而妙菱性子耐,心又仔细,精一点儿的活儿自然归了她。两个丫头都是素夫人在遥星青乔入了素府之后才买回来的,对她们知根知底,放心。 她们进来,身上便挟裹了些清凉的风意,让这闷热的房里都多了份生气。青乔看着她们,心情像也轻松了不少,笑语着:“你们两个要整日伺候我这个病人,乏累了吧。” “小姐,您这话说的,能伺候您和大小姐,是我们的福份。”妙菱嘴甜,娇憨可爱。 “饿不饿?昨夜的包子还有没有,热上几只去吃。”青乔像是随口说了。 妙菱一听,嘴却撅了撅,“昨晚的包子啊,大小姐自己不吃,还不许我吃呢。多可惜啊,就那么放着不放坏了吗?” “妙菱!话如此多!”遥星忽然开口,厉声打断了妙菱的念叨,竟像是怒了,粉白的脸颊涨得通红。 妙菱吓了一跳,平日里大小姐最是和善,说话从来都是轻声轻语的,也没把她当下人对待,所以她才敢如此随意的说话。可此刻竟…… “遥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动怒。”素夫人也被遥星的态度吓了一跳,甚觉奇怪。 “娘,我……”遥星有口难言。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不止妙菱垂手肃立不再敢开口,连粗枝大叶的樱草也嗅出了不安感觉,怔了会儿,将手中陶罐轻轻搁到桌上,也退到妙菱身边站好。 “遥星,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青乔争吵了?”素陌看着两个女儿,疑惑问着。 遥星和青乔都沉默着,凝冻了一般。 素夫人见状,忙柔声劝慰,“姐妹之间有些小争吵是无可避免的,但无妨,讲开了便好。” 终究是青乔先笑了,淡淡的、也疲累,却平静,“樱草,你和妙菱下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什么了,我吃了药,一会儿就睡下。” “是,小姐。”樱草松了口气,赶紧拉妙菱走。 妙菱怯生生的瞄了眼遥星,却见遥星脸色白得吓人,便不敢再多问,只好随着樱草离开。 两个丫头走了,房里就更静了。 青乔坐在榻上,人朝着窗子的方向,眼神却是散的,茫茫然不知该落到哪里,哪里都不是她的,哪里都是假象。 遥星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脸颊。 素陌和素夫人对视一眼,终于意识这次可能并非小争小吵,必是发生了什么。素陌想了想,叹了声:“青乔,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可以说了,是与你阿姐在生气,还是爹娘哪里做的不好?” “阿姐?”青乔微微笑了,看向遥星,“阿姐,我……还能再叫你阿姐多久呢?” “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是你的阿姐。”遥星答着,一字一字的。 青乔听得出遥星的声音定是在流泪了,因她和自己一样,流泪都是无声的,不会嚎啕,因为不知道哭给谁看。 “我是愿意,可我却觉得……怕是再没有这个福份。”青乔浅浅的笑着,说着。 素夫人惊怔,想开口,却被素陌按了按肩膀。 “青乔,昨晚……”遥星意图解释。 “遥星,你怕不怕再回到那个岛上?”青乔打断了遥星的话,问着。 遥星沉默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4 章 “我不怕。”青乔仍旧看着窗子的方向,窗子关着,她看不到什么,可她总得有个念想、有个盼头,“有些话,我对灵素也说过。那次是我们刚考完了箭术,大家都帮我,助我过了关。我便从厨房偷了美食出来请大家吃,可我酒量极差,只饮了一口就醉了。后来,你们先回了房,灵素背着我,一步一步的走,那条路特别远,又特别的近。你也知道我记忆好,所以我全部记得,记得灵素的样子、记得他的背又坚实又温暖、记得他走过的每一步、记得我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对他说,岛上不许说来历,可大家之前的来历无论怎样,都还是跟我不同。我还对他说,大家都认为这岛上是牢狱,我却并没有,我在那儿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去想办法骗钱糊口、没有地痞围着掉口水,如果牢狱是这样的,我想住上一辈子、一生。” “青乔,别说了,我懂。”遥星的泪早糊了她视线,青乔瘦削的背就在她眼前,可她已没有勇气再去碰一下。 “你懂吗?那么,你也跟我一样,想回去吗?”青乔仍旧说着:“你不想,对吗?遥星,我问过你,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这儿。你说不要。我也问过你,接受任务,是不是为了灵素,你说不是。你说……是为了你自己。你说,要你入宫去陪伴一个毫不熟悉的太子,你根本不怕。你怕的只是颠沛流离,是生不如死。” “青乔,别说了!”遥星已泪流满面。 青乔终究转过身,直视了遥星,直视着眼前这张倾城之貌的脸,一字一字的:“我信了,所以我助你。我信了,所以我怀疑过所有人,唯独没有怀疑过你!可是遥星,你若铁了心骗我,何不再做得巧妙一点,何不干脆让我看不出来?昨晚的包子里被独孤长信放了春药,那味道……我没本事闻得出来。可你呢?樱草也送去了给你,以你的识毒能力,根本不用吃下去,只是闻一闻都会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有问题!你闻出来了,对吗?所以你没有吃,搁在那里,妙菱想吃,你也不许,就搁在那里。整整一夜啊,你明明知道我可能出事了,你明明知道我被人下了什么样的毒,你明明知道,你明明全部都知道!” “青乔,我……我……我承认我知道,可我——”遥星终于哭出了声音,手死死的抠住青乔的胳膊,绝望而悲恸,如同已将自己埋葬。 青乔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了下来,即使她根本不想,可已泣不成声:“遥星,你怎么能……你如何能……怎么能是你?整整一夜,你就没有担心过,独孤长信会对我做什么吗?你没有出来找过我吗?你就那么安心的睡了一晚吗?你见到我病了,我受了风寒,你就不问一句,我昨晚究竟经历了什么吗?遥星啊,你怎么能……你如何能……怎么能是你?怎么能是你!” 青乔一字一字、一声一声,是质问,可却一声比一声低寂了,已无需质问,她竟笑了,终究还是体尝到了灵素的滋味,体尝到了灵素的绝望。 她选择了背弃灵素,可救下的,却是这样的人。 “怎么回事,什么毒?你们究竟在说什么?遥星,你……你做了什么?”素夫人越听越怕,惊恐的望着遥星。 “遥星,独孤长信对青乔做了什么?”素陌听懂了大概,却无法相信遥星知情,厉声质问。 “爹、娘……女儿……独孤长信他、他什么也没做,他……想做,可是灵素救出了青乔。女儿……女儿也不想……”遥星早已泪流满面,百口难辩,死死握住青乔的手,“青乔,阿姐不想再解释什么,可是总有一天,你会清楚阿姐是个什么样的人。阿姐现在所做的事,是为了什么。” “无论你为了什么,起码不会是为了我。”青乔笑着,笑着:“灵素说过的每一个字,你替他,原封不动的刺回给了我。他说过,从他出生到现在,不曾如信我一般信过任何人。我也是,遥星,从我出生到现在,不曾如信你一般信过任何人。一直以来,你哭的时候我也跟着痛,我以为,只要护着你便好。可笑吧,结果竟然是我越陷越深,而你就像个站在泥沼旁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眼瞧着我陷下去。” “青乔,若我说——” “不必再说,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青乔,我只问你一句,当日在岛上,你以七枚生死印章护下我们所有人,可你是否相信,若是我,我也会那样选。我现在要做的的确对你不起,可将来我必定补偿给你,护着你!” “若我说,我信,你会帮我找灵素回来,帮我抹掉我伤过他的疤痕吗?”青乔注视着遥星,仍旧笑着。 “我不能,可你信我,我……我不想瞒你,可……” “遥星!”素陌厉声打断遥星,“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得青乔……这件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说!” “早点说的话,爹,您会如何处置?”青乔却看向素陌,轻声的问,眼神中仅存一线生机,“遥星知道的事,您……也知道?” 素陌却怔在当下,下意识看向夫人,夫人却已瞬间面如死灰。 青乔怔怔的望着素陌和素夫人,她叫了这么久“爹”、“娘”的人,终究只是笑了起来,“所以我接到的所谓任务,只有我一个人当真了。一直以来,那个所谓的太子妃人选,是我?你们一直推波助澜,只有我自己被蒙在鼓里?” 青乔问着,她多希望遥星能立刻反驳,多希望爹、娘说不是,那起码……起码这府上,她还有爹、有娘。 可素夫人沉默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女儿,娘……娘知道,可是娘不会害你,这任务……这任务……” “这任务是要我出卖自己,你们却说,没有害我。”青乔心底的最后一丝温暖彻底冰冻,一寸一寸的冰冻,慢到她似乎可以听到冰在蔓延的声音,可冰冻了,心便麻了、木了,“不会害我,你们说,不会害我。主公设这么大的局安排我去接近太子,难道就是希望我和太子百年好合?爹、娘、阿姐,我是傻,可我还没傻到连这种谎话都要信!好,我接近太子,之后呢?如果成功了,当上了太子妃,之后呢?主公要怎样对付太子?我呢?做寡妇?还是做谋害亲夫的罪人?” 青乔说着,转而看向遥星,眼中已经没有了泪,“遥星,当日在岛上,灵素对我留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怪你,但亦无法重新信你。正如你从不信我会护你、护下所有人一样。’这句话,我现在也送给你,我不怪你,但也无法再信你。正如你从不信我会护下你,护下所有人一样。” 她想护下遥星,所以表面上接下任务,实际处处留心带着遥星逃生的办法,可遥星却想把她推至悬崖。那岛、那岁月,青乔知再难无法从记忆中割裂,唯愿此生不再被任何人所困、所扰。青乔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爹、娘,阿姐,你们都出去吧,我乏了。” “青乔,你可以怪我们,是我们瞒了你。可灵素……他终究不舍,还是把你从朝露阁带了出去,不是吗?”素陌语气苍凉,瞬间老了许多。 青乔仍旧闭着眼睛,却笑了,“你们不过是持刀之人,递给你们那把刀,命你们插进我心上的,是灵素。” 青乔不想睁眼,因觉自己有眼无珠,因双目疼得恨不得立时剜出、丢在地上、踩上脚狠狠的踩狞。是自己有眼无珠,是自己所信非人!是自己贪恋这一屋子的温暖幻像。就在这间屋子,她与遥星姐妹相称,她一夜之间有了爹娘。她以为可以相信遥星,以唇语交心,承诺过彼此扶持彼此帮助,承诺过无论将来接到什么样的任务都不会以伤害彼此做为代价或目标。言犹在耳,可曾经说过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像一把刮骨的钢刀一片一片的抹去她心尖之血肉,再活生生的塞进她嘴里,让她自己吞掉! “爹、娘、阿姐,那任务……我接下了,你们不必挂怀。”青乔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说着,是,她接了。 即然这是灵素所愿,她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5 章 青乔的这场病,足足生了七日。 起先,素陌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来看,大夫说无大碍,配了汤药,素夫人也亲自下厨为她熬煮各种粥和补品,可无论青乔吃什么、喝什么,都会立刻又全全数吐出来,直到腹中再无任何可以吐的东西。短短几天青乔已瘦至皮包着骨头,肌肤透明到似乎可以清晰看到骨骼血脉一般,脱了相、失了神。这期间,独孤长信来过素府,他做过什么,素陌心知肚明却不能点破。而独孤长信亦不再顽劣,来了也只是默默的在朝露阁坐着,从早坐到晚。第四日,宫里竟派来了太医,素陌明白是独孤长信的意思,但即使素陌心里如何生气,表面上毕竟也还是要装成对此事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便没有阻挡,让太医替青乔诊了脉,可仍旧断不出什么病症,只说受了风寒再加上肝气郁结而致,养着就好。 肝气郁结……素陌和夫人当然知道这其中缘由,他们尝试着与青乔解释,可每每话一开口就被青乔打断。青乔对他们仍旧守礼,可那一声“爹、娘”已再无往日亲昵。关于独孤长信的任务,素陌和夫人的确清楚主公的人选本来就是青乔,他们也的确暗中推波助澜,可他们与遥星一样,接到任务之时的痛苦,要远远小于任务进行当中所发生一切无法预料之事后的痛苦。他们曾经想过,不如把遥星和青乔只当成是主公的棋子,安排在素府的棋子,可他们做不到。一年的相处,他们已真心将两个丫头看成了他们失去的两个女儿。 可扪心自问,若青乔和遥星真的是他素家的亲生女儿,他还会舍得送她们去完成任务吗?对于这点,素陌内疚至深,愈发的深,可终究……什么都不能做。 直到第七日,青乔终于不咳了不吐了,可病得久,身子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在一天之中最暖的下午方会被樱草扶着出来稍稍走动一下,有时去园子,有时就在自己的院中,那两只鹅在她和樱草的身后摇摇晃晃的跟着,全然不知自己的主人发生过什么。 遥星知道青乔不会想见到她,便不再出现。素陌和素夫人每天来看青乔,青乔也见,也和他们说话,却全失了往日的娇俏,规矩、守礼。樱草和妙菱虽然觉得奇怪,但毕竟是主人的家事,她们不敢问。而其他的下人更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暗地里也会窃窃私语一番,最后得出的不过是“小姐毕竟长大了终于懂礼节了”之类的结论。可所有的议论,青乔已无心再管,可她明白该面对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她大病一场就不用面对。 该来的人,总归会来。 第八日入夜,是青乔在大病之后第一次进入朝露阁。 像往常一样,青乔直接上了二楼,那是她平日习字百~万\小!说的地方。二楼烛光闪烁,桌旁候着的人,正是独孤长信。 “太子殿下。”青乔欠身施礼,平静的注视着独孤长信。 独孤长信本来是坐着,可听到青乔上楼的脚步声便本能的站了起来,他想走近青乔,可当看到青乔的一瞬,却已经没办法踏出半步。 这八日,竟像是耗尽了青乔的精元,形若销骨,唯有那双眸子仍旧晶亮如昨,可却无怨无怒无嗔,如同她眼前的独孤长信,只是一桩木头。 独孤长信不愿如此,所以才命能打把自己亲笔写的书信交给樱草,约青乔前来。他想过青乔可能不会来,也想过青乔来了之后跟他发一通脾气,可唯独没有想过青乔竟这般平静,却令他无话可说。 “殿下,那晚的事不必介怀,民女……已经忘了。”青乔当然明白独孤长信邀她来的用意,整件事,她气,气许多人,却唯独不气独孤长信。 因本就没对他抱有任何希望。 “青乔,我的确——”独孤长信眉头紧皱,开口。 “殿下。”青乔却还是轻声打断了他,“民女的确已经忘记了,不如不提。” “你如果真的忘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独孤长信终究无法按住胸中连日来的憋闷,沉声倾诉:“如果你真的忘了,今晚就不会来,会继续赌气,会再也不想跟我说话,见到我会唾弃,会——” “殿下!”青乔望着独孤长信,良久竟笑了,苦涩无端,“那您究竟想要我如何?我不来,您会觉得我在赌气。我来了,您又觉得我不该这样平静。我不平静又能如何,街头巷尾敲锣打鼓的告诉全城的百姓们素家二小姐被太子殿下下了春药吗?然后呢?我声名尽毁、我父声名尽毁,素府成上成为笑柄。您呢?或许会被圣上责罚一番,或许百姓在您万花丛中过的经历之中再添上一笔。可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会有什么不同吗?即便是今晚,无论我多么的不情愿,在收到您的书信之后,还是不敢不来啊!” 独孤长信怔怔的注视着青乔,“素青乔,你就这样看我!” “殿下,您说的对,民女只是那个……那个贪慕虚荣一心想助阿姐成为太子妃的庸脂俗粉,民女怎么看您,根本不重要。民女病了多日,实在疲累,今晚就——” 青乔的话还没说完,独孤长信已快步走到她眼前,不等她做出反应,便直接了当的打断了她,一字一字的:“今晚,本殿下说了算!” 说完,竟用力牵住了她的手,什么也不再解释,冷着脸便带她向楼下奔去。 “殿下,您干什么?”青乔被牵的措手不及,差一点用了功夫反抗,可这个时候一来不能泄露自己的身手,二来就算是泄露了她会些功夫,但以她的根基和力量大概也是无济于事的,在岛上的训练最多只是让她不是弱不禁风,离真正的高手还有天地之遥。 显然,独孤长信压根没想告诉青乔他要干什么,直接把青乔拉下楼后,又眼见樱草守在朝露阁门口,此刻见他们下来的样子也吓傻了,本能地想冲上来救青乔。 “站住!你若多管闲事,灭你全家!不,灭你九族!”独孤长信眉间紧皱,直接对樱草沉声斥着! 樱草大哭:“殿下饶命,不过奴婢是孤儿没全家也没九族啊!” “那那那就灭了你邻居全家和九族!”独孤长信完全不想再耽误,拉着青乔边走边随口丢下最后一句威胁。 樱草惊怔,迅速分析起自己的邻居是谁家。可刚分析完左右的还没来得及分析前后,只见青乔已无奈的对着她摇了摇头边走边小声应了句:“樱草你回房,我没事。” “小姐……”樱草得了青乔的令,不敢再动,却痛哭着:“殿下,饶了邻居们吧,他们是无辜的啊……” 独孤长信此刻已拉着青乔跑出了园子,却忍不住回头扫了樱草一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丫头,和能打倒是挺配。 而与此同时,青乔也有意无意的朝着身后假山方向扫了一眼。 樱草和独孤长信自然没有看到,假山后像有黑色人影一闪而过。 左闪右避的躲开了素府巡夜的家丁,独孤长信拉着青乔跑向府里的侧门方向。 这方向平时青乔不会来,只知道那里有一个后门供仆人们通行之用,此刻被独孤长信拉着跑,便生了几分惊讶,想着这独孤长信还真是狡猾,连后门在哪儿都打听好了。正想着,又见能打站在前面的院墙下放哨。 “殿下,这儿,这儿呢!”能打倒警觉,难得机灵一次,尽量压低着声音,朝着独孤长信挥手。 独孤长信不敢耽搁,拉着青乔跑近能打,终于气喘吁吁的松了手,又指了指高墙,示意能打,“你助青乔小姐翻过去。” “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能打出手,怕是不妥……”能打十分犹豫不安。 独孤长信不耐烦的,“若是我帮她,她又会觉得我要占她便宜,那我这登徒子的名声就洗不掉了!” “公子,恕卑职直言,您名声反正都不怎么好。” “你有完没完,名声再不好也不能再让素青乔笑话!” “可是——” “殿下,吵完了没有?可以走了吗?”青乔的声音忽然自不远处传来,幽幽的。 独孤长信和能打怔住,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色下,青乔坦然而无奈的站在院墙旁,身侧便是个小门,此刻已被她拉开了,只需迈步,便算是离开素府…… “咳咳咳咳……”独孤长信以长咳掩饰尴尬,咬牙切齿对能打耳语,“为何不早说那里有门!” 能打无奈之极,“您跑过来就说要翻墙,根本也没问过我啊!” “回去再同你算帐!”独孤长信瞪了能打一眼,转身就朝青乔而去。 能打目瞪口呆十分无辜,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也很无奈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6 章 独孤长信和青乔出了后门,便看到一辆造型小巧的马车停在暗处。 “素青乔,上车吧。”独孤长信也不客气,直接指着马车说着:“你无需问本殿下是要带你去哪儿,反正你已经跟了出来,继续跟着便是。本殿下声名的确不好,的确分寸不多,但是强迫姑娘家与……诶?你怎么就上车了等等本殿下!” 能打瞧着前面钻进了车厢的殿下和素青乔,即怔忡又无奈,心道殿下终于遇上了能治他的姑娘吧……大概。 这马车是独孤长信平时偷溜出太子府的专用坐驾,厢体外观简朴低调,极不张扬。此刻由能打驾车,他的技术娴熟,马又驯的乖,车子前行一路平稳,想来一定不会让乘车的人感觉不适。 车内,陶灯的光线虽昏黄,却也足够让人辨物,而车里坐着的人,自然是独孤长信与青乔。 青乔坐在软垫上,正静静打量着车内的装饰,在心里暗叹了声果然内有乾坤。与外厢的朴素皆然相反的是,车内饰物华丽精巧,气派非常。太子的马车就是太子的马车,果然不凡。 而与青乔的淡定平静相比,独孤长信此刻正眉头轻皱,一脸费解的注视着青乔。 青乔打量完了马车,便扫了独孤长信一眼,平静的应着:“殿下,有何不妥吗?” “你怎么这么爽快就跟着本殿下走了?” “民女若不跟来,殿下会如何?” “呃……” “这事情总归是要如了殿下的意,否则民女只怕今后都过不了安生日子。即然如此,民女就跟来了,殿下不必多虑。” 独孤长信怔怔的注视着青乔,沉声说着:“若今晚硬拉你上马车的人不是本殿下呢?” 青乔笑了笑,“除了殿下,还有什么人会如此大胆吗?” “那晚打晕我,救下你的人,是谁。”独孤长信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青乔平静答了:“是素府的家丁。” “家丁?什么家丁?” “普通护院,因怕殿下怪罪,民女已遣他回乡。”青乔平静应答,她早知独孤长信会有此一问,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若殿下也想灭他九族,怕也不易,他跟樱草一样,只有邻居,没有家人。”、 “你明知本殿下在同樱草说玩笑的话。” “殿下一言九鼎,民女怎敢妄加揣测。” 独孤长信面色一凛,“素青乔,我今晚自会跟你解释清楚那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言毕,正襟危坐,一身清风明月凛然之气,竟显得十分诚恳。 可还没等青乔回应,车子忽地巨烈颠簸了下,像是左轮压到了什么东西,车厢竟倾斜了几分。而青乔刚好是坐在左侧,此刻便被波及到,无法控制身体,直直的倒进了独孤长信怀中。 好在这样的颠簸仅此一瞬,车子恢复了平稳前行,青乔下意识抬头望着独孤长信,而他也低下头,伸出手臂,轻轻将跌进怀中的青乔扶起坐直,并注视着青乔的眼睛,平静的,“或许你认为本殿下顽劣好色,但那只是坊家不实传闻,我虽不敢自诩为正人君子,但占姑娘家便宜的事也绝对不会做!” 青乔望着独孤长信,他眸中神色清澈安宁,一如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了无波无惊。 “是吗?”青乔轻声问着。 “正是。”独孤长信轻声回应。 “哦。”青乔正色,想了想,提高了声音喊着:“能打,殿下夸你最能干了,故意压向石块害得姑娘温香软玉投满怀这招是你想出来的,你用这招帮殿下骗过八位小姐了是吗?” “什么?”能打难以置信的语气自车辕处传进来:“殿下竟如此谦虚,能打哪会有这头脑,素小姐,这真的是殿下自己的主意,再说何来八位小姐,加上您也才六位!” “哦,是吗?那没事了,大概是殿下自己记错了。”青乔平静回应,“无妨,殿下说,你只需安安全全把我们送到位置就好,不用再故意压什么阻碍物了。” “是!”能打忠诚回应。 青乔笑了笑,看向独孤长信,“殿下,没事了。” 独孤长信此刻已坐得能有多远便有多远,面色依旧沉凛,不羞不怯,目视前方,“哦,是吗?好,没事就好,知道了。” 青乔心中叹息一声,不再计较。车窗就在她身畔,她只需轻轻推开,就会看到车后跟着的身影吗? 可究竟有没有身影跟着,她并不确定。就算确定了又如何?她已是被他放弃之人,不是吗……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终于放缓了速度。一路上独孤长信没有再做出什么故意的举动,而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颇有些灰溜溜又受了挫却又无奈的样子。青乔并不理会,也不说话,直到听到能打在对谁说着:“开门,殿下回来了。” 紧接着,便有人应了声“是”,又响起厚重的开门声。能打便继续驾车想必是朝里面走。 青乔有些怔忡,想了想,终于开口:“殿下,究竟是去哪儿?” 独孤长信望了她一眼,语气竟带了几分委屈,“你终于怕了吗?” 青乔怔怔看着他,实在无奈,叹息一声:“殿下,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民女,您这神情……倒像是民女下了药把您给污辱了。” 独孤长信眼睛一亮,瞬间恢复了往日神采,“我把那药给你,你再下给我,让我也受受罪你就不生气了可好?” 青乔瞪着独孤长信,竟无言以对…… 正说着,车子终于停稳。能打将车门打开,青乔不再耽搁,下了车,朝四周打量着。 入眼之处也像是个后院,但规模已照着素府大出不知有多少倍了。且亭台长廊楼阁树木无一不有,又建的精美华丽,看得青乔眼花燎乱。 “殿下,难道这是皇宫?”青乔怔怔的看向独孤长信。 独孤长信摇了摇头,“不,这是太子府。” 其实独孤长信在成年后便不再宫里居住,承宣帝也觉得眼不见为净。而季昭仪“疼惜”太子,专门请了大笔款项替独孤长信建了极其华丽的太子府。独孤长信也不推辞,安心享受。此刻带青乔来的,便是太子府。 不过,他顽劣归顽劣,却的的确确不想毁了青乔名声,所以方才能打驾车通过的仅是太子府的后门,且青乔一直不曾下车,直到进了后院,确定府外没有人能看到青乔之后才停。这些安排青乔自然不知晓,能打却心知肚明,只能感慨自家殿下竟也有会有如此心细的一面。 “好吧,然后呢?殿下非要把民女带来,然后呢?”青乔问着。 独孤长信回了自己的“地盘”,便舒畅了许多,走近青乔,极认真的问着:“若我替自己洗清了那晚的过错,你可不再生气?” “殿下,民女并未……”青乔本能的想说“并未生气”,说谎嘛,她擅长啊,明明很生气,可她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假装不生气把这事赶紧解决了就好吗?可独孤长信的注视,竟让“并未生气”四个字哽在青乔喉间,只因她不曾见过如独孤长信这般简单的眸子。又或者说,她曾经以为自己见过,比如遥星。可如今…… “别又哀声叹气了。这不像你,也不是你。”独孤长信忽地抬手,轻轻抚了下青乔的嘴角,竟引得青乔的嘴唇下意识随着他的动作上扬了几分。 可独孤长信的这个举动,是连他自己都没料到的大胆,却又发生的如此自然。而“自然”之后,是他和青乔不约而同的怔忡。他承认,方才的马车事件是他早有预谋,早跟能打商量好的路径和办法。这招管用,被他带上车的小姐无不即刻有意无意的靠在他怀中,又羞又怯的谢他。而他却永远在怀中丽人展现出羞怯的同时便烦了,厌了,心中永远想的只有四个字:不过如此。 唯独不同的,是素青乔。 方才素青乔也倒进了他的怀里,也只有一瞬,可她的温度、清甜甘冽的气息、瘦削若无骨的身子、倔强的眼神,所有复杂的样子竟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只一瞬,且并非受惊或厌恶的推开,而是如同他只是个孩童又或者儿时玩伴一样…… “殿下,您回来啦!”阿宝自长廊处跑近了,一脸的如释重负。 阿宝当然如释重负,太子殿下每次夜不归宿他都担心的无法成眠。关心太子殿下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一方面是太子殿下万一在外面有个闪失,他这个贴身小太监小命难保啊! 嗯,今晚不错,回来的算早。阿宝跑近了独孤长信,刚想再开口,便一眼瞧见了太子身后竟还站着个小姐,彻底惊怔。 “殿下,这这这这……” 也难怪阿宝惊怔,独孤长信虽顽劣,可起码从不曾往太子府三更半夜的领姑娘啊!尤其这姑娘衣着及神态,一看就不可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一看就是贵族小姐啊。 殿下三更半夜拐了个贵族小姐回来! 阿宝心里一哆嗦,“殿下,您可……您可……您这是……” 阿宝的突然出现,竟意外解了独孤长信的怔忡和尴尬,他重重咳了一声,也不理阿宝,直视着青乔:“带你来这儿,是要你明白那晚的真相,能打,带路!” “是,殿下!”能打一脸凝重,真诚,用力点头,脚步却不动。 独孤长信扭头看向他,眉头渐渐收紧,“还不走?” “是,殿下!”能打持续真诚,良久,终于小声问了句:“去哪儿?” 独孤长信注视着能打,沉默。身为一个太子他第一次,哦不,其实是第无数次的考虑,是不是换个贴身侍卫比较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7 章 本想给青乔造成他府上纪律严明教养有方却全然失败的独孤长信亲自带着青乔来到内园。 青乔并无刻意探究之意,可这一路上只觉太府子安静的过份。按说以独孤长信的身份,即使出宫住在自己的府邸,无论是侍卫也好、宫女也罢,总归数量是不会少的。可自她进了太子府后园到现在直入内园,沿途除了一队巡夜侍卫经过,竟再无他人。而独孤长信身边也仅有能打及阿宝两人跟着而已。伺候的人少,当然不会是因为独孤长信没银子,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青乔边走边思忖着,并且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当年她在岛上的训练的项目已成了她的本能,本能的默默记下太子府她能看到的一砖一木、一墙一瓦。 直到七拐八弯的进了一入小院,大概是太子府最偏僻的地方了。偏虽偏,但也算整洁,青石路缝儿里连棵杂草都没有,想是每日都有人来规整清洁。 青乔想的没错,这里的确是太子府最偏僻的内院,东北角建有一排厢房,平时仅为搁置太子不常用的大小物件儿。独孤长信是怀旧之人,喜欢的物件儿不会丢弃,专门搁这儿,时不时也会进来把玩一番。可他眼下带着青乔进来,自然不是为了让青乔看他这些“宝贝”,而是走向厢房最里侧的一间。能打终于聪明了一回,拿出怀中收着的钥匙,打开了门上挂着的锁,用力推开。 青乔自然最好奇,门开了,立刻朝里面看去。 这是一间整洁的厢房,中间的桌上搁了陶灯,此刻亮着,足以看清屋子四角都是规整摆放了各式大大小小的木箱。这些当然不足为奇,让青乔怔住的,却是木箱上还趴了个人,愁眉苦脸精疲力尽神态萎顿,此刻见青乔和独孤长信走进来,立刻坐直,直直的瞪着他们…… 是招的雾紫。 一刹间,青乔的心里转了几个来回:水台灯会之时,她被雾紫拉进招明显是独孤长信安排的,所以她不必装作认不出雾紫。但招被烧后,她回到废墟时撞见了雾紫,之后便是助雾紫骗了独孤长信五百两银子,甚至还指使她去查高府。那么此刻,雾紫被关在这儿,显然是犯了什么事,她招认了多少?就算她招出了五百两的事儿也无妨,青乔清楚自己在独孤长信的心里本就是个鬼点子多的人,这点银两他不会介意。至于查探高府也好解释,高月华是太子妃大热人选,自己大可以说是好奇或是说帮姐姐查探即可。 唯一严重的,便是自己的身份,自己是小绝色,根本不是姓素的! 念及如此,一向大胆的青乔也安静了,长袖掩住的指尖轻颤,快速想着退路及办法,可还没等她多想什么,雾紫先尖着嗓子嚎开了…… “这就是吃错药那姑娘对吧,公子可饶命啊,我真的是出于好心才拿的是兴奋之药啊,我真不知道那是春药啊!再说您不是说喂鹅吃的,我哪儿知道会被这姑娘吃了啊!姑娘啊我与您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素不相识的,可真没成心害您啊!你求求这公子放了我好吧,呜呜呜呜呜……” 青乔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悄悄的松了,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她仍旧沉默的注视着屋内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雾紫,即使暂时并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可起码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并没有对独孤长信和盘托出青乔的身份。这几年,青乔背弃了最相信她的灵素、又被她最相信的遥星背弃,有因有果、有来有往,可偏偏就是眼下这个青楼贪钱少德的雾紫竟说话算了话。 可叹、可悲、可笑。青乔连日闷在胸口的那口气不知不觉间舒缓着,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化解,而身边,是一脸“你看吧不是我干的”表情的,独孤长信…… “殿下,您小时候玩的东西,居然到现在都留着。”青乔好奇的在屋里转悠着,边说边摸了下一只小巧的木雕木马,指尖上一点灰尘都没有,想来是经常擦拭,极爱惜的。 “那是当然,本殿下是念旧之人,不止这些,隔壁房里还有,你要不要看?”独孤长信颇得意的说着,竟隐约有了些献宝一样的兴致。 雾紫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清楚,难得素青乔竟一点没再计较。反正也关了雾紫这么久,吓也吓够了,独孤长信一开心,直接把她放了,并命能打偷偷送她出去。阿宝机灵,也跟着走了,屋里就只留下了独孤长信和青乔。青乔在素府闷了多日,且心中郁结难舒、再加上她本来骨子里就和独孤长信一样是个离经叛道不信礼法之人,索性再留一会儿,因这屋子里的各式小物件实在是喜人,青乔大多见都没见过,一见之下,愈看愈喜欢,愈看愈舍不得错目,直到独孤长信为她又打开了一个小箱子,里面只搁了一样东西:一副小巧的、高鞍桥的马鞍。 青乔的视线立刻被吸引,忘形的转头问独孤长信:“我可以拿出来看吗?”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自称“民女”,而是“我”。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独孤长信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样子,心中轻动,竟一点不以她的自称为忤,反而笑着亲自帮她把鞍具拿出来,搁在了她手上。 青乔小心翼翼的抱着鞍具,认真打量,这马鞍鞍桥颇高,鞍体平头扁宽,体长却短,应是孩童所用。而且前后的鞍桥都有铜鎏镂空瑞鹿花纹的包镶装饰,精巧之极。 “好美!”青乔对这副孩童高桥鞍喜欢的不得了,爱不释手,轻轻摸着那些花纹,只觉触手光滑润泽,打磨的相当仔细,不禁赞叹,“殿下,这是您小时候用过的?” “嗯。”独孤长信微笑点头。 “真好……”青乔目光舍不得自鞍桥上移开,她自小贫苦流离,哪里有过如此精巧的东西,即便是成了素府二小姐,素府毕竟也还是节俭惯了,给两个女儿的吃穿用度以大方得体为主,精巧美伦是绝对谈不上的。青乔再怎么是个男儿性子,骨子里小女子那份喜欢美的事物之心却是掩藏不住。 可青乔光顾着欣赏,自然没有看到独孤长信注视着马鞍的目光中,一闪即逝的难过。 “青乔,你喜欢吗?”独孤长信仍旧注视着马鞍,却开口问着。 青乔怔了下,抬头看着独孤长信,想了想,忽然面颊微红,极微细的声音说着:“这是殿下儿时之物,收得如此仔细,想必极珍爱。但即然殿下问到了,民女自觉不应该说谎欺瞒殿下,这马鞍,民女喜欢、极喜欢、非常喜欢。当然了,殿下不必挂怀,但若殿下执意将马鞍送给民女,民女也是——” “你想多了。”独孤长信平静的打断了青乔的喋喋不休:“本殿下的意思是,喜欢你就多拿一会儿,多摸一摸,摸够了再放回箱子,不过要小心一点,很珍贵的,碰坏了恐怕你素府是赔偿不起的。” 青乔捧着马鞍,怔怔的望着独孤长信,他极高,需仰望。可如此高大的人,怎能如此……如此的抠呢? 青乔脸上的红润瞬间烟消云散,连声音都粗了几分,“殿下,这马鞍都旧成这样了,哪儿里有什么珍贵的啊。” “素青乔,你脸上的红怎么消得如此快,怎么办到的?快教教我!我学会了用来骗父皇的赏赐!”独孤长信终于找到了新的兴趣点,拉着青乔欣喜的问。 “这是天份,天份!教不来,殿下也学不会的!”青乔恼了,白了独孤长信一眼,嘴上仍旧小声嘟囔着:“殿下真是小气,拉我过来解释,也不知道送我点东西,光说有什么用啊。” “不不不,你我之间的情谊,怎可以金银之物去衡量。”独孤长信一本正经的摇头。 青乔也跟着摇头:“非也非也,殿下,金银之物是最妥贴的衡量办法,您想想,您的友人若是对您连一餐饭都没请过,一份贺礼都没送过,那是真友人吗?那绝对不会是啊。” 独孤长信若有所思:“真的吗?如此说来,民间衡量友情的,都是以互赠礼物为标准?” “当然!比如被殿下拿走那枚扳指就是我儿时的好友所赠,他呢最喜——” “等等。”独孤长信再次打断了青乔,平静的:“扳指?” “对啊,殿下还没还给我。” “我记得你说过,那扳指是你祖母所赠。” 青乔望着独孤长信,沉默了良久,眼中慢慢涌出难过、辛酸,等许多乱七八糟的情绪,浓浓的,深情的:“民女自小未在父母身边成长,除姐姐外,玩伴也几乎没有,而民女的祖母……对民女疼爱非常,几乎像是民女最好的好友了,所以民女时常称其为好友。” “素青乔。”独孤长信一本正经的说着:“本殿下,就静静的看着你骗人。” 青乔再次沉默,终究长叹一声:“大意了……” 她真是大意了,以她的“江湖资历”,之所以谎言说得滴水不漏,正是仗着有过目不忘的记忆本事,可却万万没想到在独孤长信面前竟放松了全部警惕,自己编过的谎言竟然圆不回来了!越想越懊恼,倒并不是因为谎言被揭穿,而是因为对自己如此大意的失望。 可失望归失望,东西总还是得要回来啊,青乔把心一横,索性摊牌:“殿下,今晚带民女到这儿,是为解释那晚的事,对吗?” “正是。”独孤长信点头。 “无论那个春……那个药是否殿下本意,可终究是害了民女,且害得不轻,民女足足病了七日之久,殿下可认?” “认。” “那是不是该对民女有所表示?比如,把那枚扳指还给民女?”青乔愈发认真,正视独孤长信。 独孤长信也不躲闪眼神,反而愈发坦然,直接了当的开口:“好,本殿下要先问你一个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8 章 “殿下请问。” “若那晚的事,不是我做的,而是你相识的其他伙伴所为,你会怎样对待?” 青乔想了想,咬牙切齿一番,“那民女一定不会放过他!揍死他!必须揍得他七天下不了床!” “真的?” “当然!” “那么,你为何单对本殿下不怒不气,本殿下只需稍微解释了缘由,你就原谅了呢?” 青乔啼笑皆非:“殿下,您真是……好,即然您问了,民女如实相告。您是谁,是太子啊,民女生气又能怎样?还不是只有算了。比如今晚,若民女不跟来,您会善罢甘休吗?以您的权势、身份,您会肯吗?殿下,究竟要民女怎样,才将扳指还给民女呢?” 独孤长信注视着青乔,一字一字的:“很简单,只需要你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像方才有一刻一样称呼自己为“我”,并且在生气的时候揍我,像揍你的朋友一样,扳指就还你。” 青乔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圆…… “不信?”独孤长信笑了,却苦涩无比,“我就知道没有人会信,因为我身边根本没有人把我当成朋友。所有人都惧怕我,或者说惧怕我的身份罢了。青乔,除了能打和阿宝,我连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都没有。” 青乔注视着独孤长信,她当然理解他所说的感觉,可是……可是他起码还有能打和阿宝,而她呢?心里的酸涩浓浓的弥漫开来,却口不能言,独孤长信起码可以坦白自己的事情,可她呢?青乔无意识的抚着高桥鞍,独孤长信简单不过的几句话已刺中她心里最不愿意去深想的部分。她并非替独孤长信难过,而是替自己,这华丽的马鞍,也只有独孤长信这样的人会拥有,她有何资格有何必要去替这样的人去难过。青乔抚摸着马鞍上镂空的铜纹、锦缎镶嵌的鞍布,鞍布是活的,可以掀下清洁,青乔无意识的掀起着,锦缎的背面也绣着图案。那图案…… 是一朵怒放的蔷薇。 青乔脑子里“嗡”的一声。蔷薇……当年,岛上的洞窟里,久病的那个少女,失神的眸子一点点燃亮着,光亮中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只有她、和她想念着的某个人。她说,他其实并不爱讲话,也不爱笑。是那样一个爱干净的性子,就算长衣内里已磨得破损,也总是嘱咐她要清洗得干干净净,因为他想……总会有人来看他,而他不希望让前来看他的人失望。她自然听他的,在衣服的破损处,绣上了蔷薇。因为薇儿会护他。可她没有机会护着别人就被年心杀死,尸首就埋在那岛上,连块碑都没有…… 蔷薇,原来在独孤长信的身边吗?是她吗?是他吗? 青乔下意识抬头,注视着独孤长信。无论是传闻中亦若是这几日对他的了解,他顽劣不羁,哪里有半点不爱讲话不爱说笑的样子。太子府建的雄伟华丽,他周身上下的衣饰华丽考究,又哪里会有什么连长衣内里都会穿破磨损的样子。这马鞍上的蔷薇究竟是巧合,还是当中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青乔无法判断,目光却无法自独孤长信脸上移开,她知道不能把他当成朋友般对待,可她也知道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的滋味……是什么。 “青乔,在想什么?”独孤长信见青乔的失神,有些奇怪,问着。 “殿下。” “嗯?” “民女……若有朝一日,殿下身边的朋友多了起来,那——” “可你却还是唯一的那个啊,你是唯一的一个不怕我、不防我、也不会因为我的权势身份孤立我的那个。”独孤长信笑了起来,直视着青乔,“别否认,素青乔,从第一次在驿站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青乔无言,心里的酸涩和矛盾不断交战,她是什么样的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了活命,她什么样的谎都说得出口,什么样的身份都敢尝试。她这一生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两个字:信任。 “殿下,宵禁的时辰快到了,再不送素小姐回府,怕是就晚了。”阿宝的声音忽然自屋外传入。 青乔回过神,下意识要往外走。独孤长信自是又急又不甘心,也不管什么礼节了,直接拉住青乔手腕,急切的,“青乔,你还没回答我啊。” “回答什么啊,肉麻死了。”青乔回头瞪了独孤长信一眼,娇嗔了句:“我再不走,被爹娘发现了,会打断我的腿!” 说罢,挣开独孤长信的手,径直走过去开了门扬长而去。阿宝朝房里探头看了眼独孤长信的样子,只见殿下怔怔的站在原地,先是木然的神情,随后眼中的神彩像活过来一样,一点点晕染而出,直到眉梢、嘴角。 “我”,青乔自称的这个“我”字,独孤长信记下了。 青乔也记下了,记下了今晚她做了些什么,她在引诱着独孤长信一步步入了自己的局。她告诉自己不应内疚。可……好难…… 深夜,一切已归于平静。 距离皇宫极近的一处府邸内,时不时便会有巡夜的侍卫们在院子里列队走过,守卫极森严。通往内院的长廊,由远即近走过来一人,手中捧着许多的书籍,步子不急不缓,沉稳内敛,与巡夜侍卫迎头遇见。打头的侍卫看清来人是谁,便没有阻拦,拱手道了声:“苏统领”,苏镜寒也不多言,点头应了声,双方便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苏镜寒缓步走向内院,与太子府不同的是,这内院守卫虽森严,建筑却朴素,并无任何多余的雕花栏柱亭台楼阁,规规整整方方正正的一排房子罢了。其中一间从窗内透出隐隐烛光,苏镜寒便是朝着那间而去。 到了门口,轻咳一声,沉声禀报:“公子,是卑职。” “进。”里面的人应了,再简短不过。 苏镜寒一手捧书,一手推开了房门进入。 屋内颇暖,四处都是搁满了书的架子,窗子半掩,下面置了个炭火盆,燃着。灵素坐在书案旁夜读,案上已置了些书,应是读完的还没来得及放回书架。 苏镜寒已习惯了这场景,回身把房门关上,走近灵素,轻轻把书搁下,说着:“公子,夜深了,您的病也还没好,还是早点就寝为好。” “今日如何?”灵素仍旧捧着书,脸色苍白透明,视线在书上,问的却是跟书毫无关联的问题。 苏镜寒心中轻叹,面上却无法表露,只有平静禀着:“她的病像是好利索了,今日还在园子里走了许久。直到……” 苏镜寒迟疑了些许,灵素手中的书便翻了一页,神情仍旧淡淡的,“无妨,说吧。” 苏镜寒便如实说了:“太子殿下偷偷潜进了素府,把青乔带去了太子府。青乔在里面停留了半个时辰左右,便由能打驾车送回了素府,当中发生过什么……卑职无法进入太子府内部,所以无从得知。” 灵素沉默着,良久,只问了句:“她出太子府的时候……可好?” 苏镜寒平静回答:“她是坐马车出来的,卑职看不到她的样子。但卑职一路跟着直到素府,她下车的时候神情轻松。应该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知道了,你下去吧。”灵素又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像是只专注于书籍之上。 苏镜寒并不意外也不会多言,得了令,便行礼,安安静静退出了房间。 直到苏镜寒的脚步声逐渐远了,灵素手中的书终于轻轻放在了桌上,他方才捏住的书页已深陷指痕,可这指痕没一会儿便会消失平复,如同沙漠上经过而踩出的脚印,风来了、沙便掩了。 可灵素心上的痕迹,他却不知道何时会亲手掩埋…… 青乔偷偷回了素府,进房的时候,遥星仍旧等在里面。 青乔并不觉得诧异,只是颇露倦意,平静说着:“阿姐,这么晚了何苦等我,快去睡吧。” 若是往日的遥星,此刻已走近了或嗔怪或嘱咐,可如今……沉默良久,只是点点头,轻声应了:“嗯,你回来了就好,我也该回房了。” 语毕,便走向门口,头低垂着,背影萧索。 “阿姐。”青乔忽然开口。 遥星怔了下,即刻回头望向青乔。 青乔想了想,坦然说着:“阿姐不必如此,那件事……我已经不介怀了。” 遥星看着青乔,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苦涩不已,“你不介怀,可也回不去从前了,是吗?” “无论你我谁才是被派去接近独孤长信的人,都由不得你我做主,也由不得爹娘作主。所以我不介怀,可从前……从前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去的,你我都是要向前看的人,是要活命的人。从此刻开始,照旧做一对情谊深厚的姐妹,演给旁人看便好。”青乔坦白说着,这场病生得及时,生得让她彻底看清了自己和遥星的处境。她的确不再怪遥星,也的确没什么好怪的,换作她是遥星的处境,或许比遥星做的更过份也说不定。 “青乔,你当日在岛上救下我们全部,可我却……” “当日在岛上我的确带着所有人活了过来,可如今不同,我没办法再保任何人,连自己的将来都不知道在哪儿。阿姐你也一样,所以将来无论你怎样对我,都可以。”青乔平静说着:“不过,我将来若是做了什么也请阿姐体谅,毕竟谁都不想死,谁都想活。” “青乔……”遥星哽咽着,望着青乔,竟再说不出什么。 “阿姐,休息吧。”青乔拂袖转身,送“客”。 听着遥星的脚步愈发远着,直到寂静无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9 章 青乔走至窗前,推开了窗,外面的冷冽之气即刻涌了进来,绕在青乔周身竟顿觉神清气爽。青乔看向院子一角,是樱草为小白和小黑搭的窝,两只白鹅相依而卧,亲密无间。它们自是无忧无虑,即不担心没有吃食,也不担心主人会将它们烹了。 可是自己呢? 青乔抬头看着夜空,春季快到了,不知轩辕十四星还能否在今年看到。可无论如何,当年那个教她观星的人已经彻底抛弃了她。他不介意她会有什么危险、不介意把她安排到独孤长信的身边,那她还执着些什么呢?有什么可伤感的。这个局,灵素埋了这么久,当然不会因为她这样一个女人就改了初衷和方向,一直以来,恐怕是自己想得太多,自作多情了太多。 也好,想清了也好。从今往后,她仍旧是那个只为了自己活着的小绝色,那个说谎不眨眼,为了保命,什么都做得出的人!她的姓氏,是灵素给的。可她的名,却是自己的,如同她的命一样,是自己的,永远都是。 青乔最后望了眼夜空,将窗子关好。 夜空一角,阴云渐散,数颗隐在阴云之后的星逐渐现身、微微闪亮,那是通常只在春季出现的轩辕十四…… 太子独孤长信在素府的课业生涯重新开启,转眼间,冬去春来。 抛开所有背后的阴谋不提,素陌其人却是极其称职的太子太傅。学识上他严谨、见闻上广博、思路上清晰、教授上他也有方法,可他唯一欠缺的,是从没遇过独孤长信这样的弟子,当然,不仅是因为独孤长信的身份太过尊贵,而是他顽皮的个性真让素陌头疼不已。尤其是午后,春日暖,就算是素陌也需在午间小憩了才有精神,更别提独孤长信了,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不止如此,他十日中有八日来上课都是染着一身脂粉味儿,显而易见是从花街柳巷过了夜后直接来的。 素陌当然想管,可这么多年来,连圣上都对太子的管教无能为力,他一介有名无权的太子太傅又能如何,又敢如何? 今日又是如此,午后的课程安排为律学,以死记条文为主,就算是勤学苦读之人也会觉得枯燥管味,更何况独孤长信这种性子。素陌在案前埋头苦讲,他便在桌后埋头苦睡。素陌几次命坐在屋内角落陪读的能打去唤醒太子,可能打唤一次,太子醒一会儿,之后又睡了。直到后来,连能打都睡了!能打不止睡了,还打了鼾,鼾声或悠远或纤细、节奏长短不一、长如远山连绵、短若急雨倾盆,此起彼伏格外香甜。 素陌怔怔的望着一个甜睡的太子,一个鼾香的能打,只觉自己的存在简直就是多余的、毫无意义! 直到独孤长信挨着的窗子被石子丢出轻响,“嘭”的一声,独孤长信立刻清醒坐直,望向素陌。 素陌心知肚明,立刻垂头目不斜视,眼神专注于手上的书籍,如同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朗声念着:“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 素陌一本正经的念,而独孤长信则一本正经的拿起书,挡着脸,身体却慢慢朝窗子平移,直到移至贴紧了窗沿,眼神偷偷朝窗下看。 只见楼下的人是青乔,正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以嘴型并手势的告诉他:“桌下,桌下!” 独孤长信微笑着点头,懂了!又收起笑容瞟了眼素太傅,见素太傅压根没看他便放了心,偷偷弯腰看桌下。果然有东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藤篮,篮子提手上还拴了长长的一段麻绳,心念一动,偷偷笑着,一手握紧麻绳,一边将篮子提了起来,依旧用书挡着脸,轻轻的把篮子垂吊向楼下。 他这动作不要紧,假装读书的素陌啼笑皆非个冒烟,心道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你以为你挡住了脸老夫就看不到那么大个篮子抛下去以及窗边那么粗的麻绳吊着了? 可看到了又如何,素陌心知肚明篮子的事儿是谁做的,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推波助澜罢了。 念及如此,读书的声音只好愈发大了:“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 与此同时,窗边的独孤长信只觉手中麻绳一沉,显见篮子里已经有东西放了进来。如此枯燥的午后,却不知青乔给他预备了什么样的惊喜呢?可口的小食?新奇的小玩意儿?春宫图?呃……春宫图她应该没有……吧?独孤长信思忖着,越想越乐,心里想着,手上力气便用得越大,一寸寸的扯着麻绳,直到将篮子彻底扯了上了窗沿,方才伸手去拉,可当看清了篮子里的物件儿,眼睛便直了。 篮子里的物件儿也有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还配着白毛、红嘴、红掌。正是独孤长信的死对头小白! “嘎!”是小白一对上独孤长信的眼神便立刻暴怒而发出的宣战信号。 “啊!”是独孤长信一对上小白的眼睛便立刻吓傻的求饶的感叹。 可喊之晚矣,小白奋力从篮中跃出,直接朝着独孤长信扑腾而来,雄壮、威武如猛虎下山。吓得独孤长信起身便逃,可哪里逃得过长了翅膀的小白,却刚刚好整个后身都亮给了它,此等好机会,小白哪里会放过,张开嘴,立刻就拧住了独孤长信的……臀。 不怪小白每次都爱咬那里,实在是那里肉最多,最好下嘴啊…… “能打救命——”独孤长信破口大喊,能打终于惊醒,一见又是老“刺客”,瞬间起了杀心,可刚站起来要动手,又被独孤长信一声吼:“不许伤它它是青乔的宝贝!” 能打:“呃……” 内鹅飞人跳,素陌哭笑不得捧着书,他是继续念,还是不念?这是个问题…… 半柱香后,独孤长信规规矩矩的歪坐在桌后,屁股不敢用力,翘着。内心流着泪,跟着素陌开始了律法的学习。 而桌上,是一纸字条,是方才跟小白一起放在篮子里的。当然是青乔的笔迹:你可知道我父为当朝大儒,学贯古今朝野上下人人敬之,有多少王公贵族求我父授课而不得?殿下,务必珍重,务必!” 朝露阁外的园子里,樱草帮青乔剥着蜜果,剥一颗,递给青乔吃一颗,吃得青乔眉开眼笑。 “小姐,您不怕太子殿下一气之下杀了小白,或者迁怒于素府吗?”樱草终究有点担心,问着。 青乔一嘴蜜汁,摇了摇头,“殿下不会的。” “可是小姐的一张字条,殿下就真的能收了心好好读书吗?” 青乔眼睛一瞪,“当然不会!” “那您送小白进去是为何?” “我只是让他精神精神,有小白在,他绝对不敢再打瞌睡!”青乔叹了声:“有句话我说的没错啊,我父的确是学贯古今,的确是多少王公贵族求着他授课而不得啊。所以如此好的机会,殿下要珍惜,他不珍惜,我帮他珍惜。” “小姐,如此说来,您对殿下也是真心的好。”樱草忽来感慨。 青乔怔了下,颇觉好笑,“樱草,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只是……” 青乔费心找着话来诠释出她对独孤长信只是顺便关心关心,可找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樱草瞧着她的样子,便笑了,难得认真说着:“小姐别不承认,樱草可了解您呢。” “你了解我什么?” “小姐对人好,是真好,而且是对所有人都好。哪怕生了别人的气,也总是会帮气您的人找到理由,然后就原谅。” 青乔听着樱草的话,怔住。 “可是小姐您这样的性子,最后会吃亏的。”樱草忽然就瞧着青乔,一脸犯愁。 青乔却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心里却又渐觉酸软,从没人对她说过的话,就这样被一个她一直觉得傻乎乎的丫头说了出来,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竟怔怔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樱草自然并不知道青乔因何而忽然沉默了,她只顾着专心帮小姐剥蜜果罢了,周身笼着春日里最艳的阳光,看着格外令人心情愉悦。 主仆贰人正闲坐着,妙菱自园中小径轻步走近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待她走到青乔面前,青乔方才看清那应是张贴子。 “二小姐,大小姐命奴婢把这贴子给您送来,还问您要不要去呢。”妙菱对青乔施了礼,便将贴子呈给了她。 青乔接过贴打开看完里面的文字,好好的心情愈发失了大半。要不要去?若她能选,当然不要去,可她不能,心里轻叹了声,吩咐妙菱,“回去跟大小姐说,我要去。” 樱草极好奇,问着:“小姐,去哪儿?贴子是谁派的?” 青乔淡淡笑了笑,答了,“游湖,邀约之人是刺史府,高月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0 章 其实游湖这个见面的方式,在京城的大家闺秀中是最常见的。通常,贵族家的小姐们每月可以有两次出府散心的机会,自己散心当然无聊,便会约上同等身份的闺中蜜友,各自带上三五个贴身丫环及家丁,打扮得美丽而不失端庄、轻快而不失仪态,脂粉淡扫、荷包透香、加上周身的钗环珠翠点缀,若是这小姐们都姿色上佳,那本身也算是城内美景了。即然是“美景”,当然也要讲究个“秀美景”的方式,总不好在大街上闲晃或是去那些个男人常去的酒楼茶楼吧,所以选择一是去庙里敬香,选择二是游园游湖。 此刻的青乔坐在湖心画舫内,打量着坐在对面,两指捻杯饮茶的月华,竟恍然有种隔世之觉。 “月华,你请我和青乔来,所为何事?”遥星怕冷,将靠近自己身侧的窗子掩了大半,方才回身,问着月华。 “你还是老样子,弱不禁风的。”月华撇了眼遥星,说着。又看了看青乔,嘴角一抹嘲笑,“你倒是吃得壮实。” 青乔并不想跟她斗嘴,直接了当最好,“月华,有事就说,拉我们来湖心吹凉风有什么意思。” 其实青乔也觉得游湖这借口着实不错,船在湖心,船工是月华安排的,想必安全。三人各自的丫环又都在舱外候着,无论三人聊什么,也不必担心有人窃听或是被人听到。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今天风有些大,吹得青乔有点冷,明明在硬扛,偏偏又被月华嘲笑了壮实。 “你以为我想约你们啊,是有两件事。”月华自怀中拿出两个小巧的香囊,一个给遥星,一个给青乔,“这是这个月的解药,苏统领命我给你们。另外,还有件事要你们做,准确的说,是要你做。”月华看着青乔,似笑非笑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有什么叙旧的闲情雅志。”青乔也“笑”着,收起药,懒懒回应:“说吧,什么事。” “三日后的午时,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独孤长信带去南市一品楼附近。”月华收了笑意,严肃起来。 青乔却仍旧懒懒的,“你以什么身份可以对我发号施令?” “怎地,你不服,是要苏统领亲自来跟你说?还是……你想要灵素来?”月华深知青乔痛点在哪儿,刻意刺之。 若是几日前,恐怕青乔真的会被刺痛,可如今却不同。青乔反而眼睛亮了些,精神了起来:“好啊,可以啊,苏统领也好,灵素也好,我还真有点想念他们了。月华你能联系上?那请他们来啊。” 月华怔了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青乔,算了。”遥星轻轻抚了下青乔的肩膀,柔声劝慰,“月华一定是得了苏统领的指示,不会是她自己的意思。” “要你替我说?”月华却丝毫不领遥星的情,语气愈发嘲讽,“平素最厌的就是你,总摆出一副贤良淑德楚楚动人的体已样子,现在就我们三个在,你又装给谁看?” “我……”遥星怔怔的看着月华,眼中瞬间蕴了泪光。 “又来,又要哭。”月华白了遥星一眼,看向青乔,“怎样,被她出卖的感觉怎样?听苏统领说,你已经猜到了接近独孤长信的人,本来就安排的是你,只有你被蒙在鼓里。” 青乔不语,只是笑了笑,“我被蒙在鼓里不假,可我却不知你在高兴些什么。你我都是棋子,就算我是泥捏的,你是金子打的,又有什么不同?下棋的人是同一个。” “下棋的人是同一个,可若你是棋主,是会更珍惜泥捏的,还是金子造的?”月华似笑非笑,直接说着。 青乔想了想,点点头,“嗯,这个问题假以时日,不需我回答,你自会明白。” “我一直明白,是你糊涂罢了。”月华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了,“在岛上你以为可以救下所有人,却没想到最先捅了你一刀的就是你最信任的那个。其实……青乔,若你我之间终有一场恶斗,那赢的那个一定是我。因为我目标简单明确,就一个字:活。哪怕是独活,这世上唯一能让我起善念的,只有岁华一人而已。可你不同,你口口声声也是要活,可牵挂着的却比谁都多。你这样的人,最后害死你的不会是别人,是你自己。” 说完,也不等青乔有何反应,月华笑意吟吟站起身走向舱门,推开了门,风便灌了进来,月华立于门口,俏然转身,看着怔怔坐着的青乔和遥星,锦缎绣云的宽幅长袖随风舞起,整个人竟出了几分不憾不惧的霸气。 而自己呢? 青乔望着脱胎换骨的月华,忽觉心中消沉数日的阴郁之气一点点的消着,她该如何,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入夜,樱草伺候着青乔洗漱完毕,便替青乔熄了灯离开。青乔躺在床榻上,闭眼安然睡熟了一样,可半柱香后却又坐了起来,眼中清明的毫无睡意,也不下床,也不点灯,从枕下摸出月华给的那颗药丸,趁着窗外透进来细微的月色端详了会儿。想了想,将药丸捏碎,吃了大半,余下一点儿又仔细收好,依旧放回枕下,方才躺了回去。 这药丸只能维持她一个月的解毒而已,可她不能永远依靠别人的施舍,要活着,只有自救。 三日后。 青乔记着要引独孤长信去南市,那就引咯。着实简单,几乎不用动任何脑筋,只在上午他课休的时候小声对楼上喊了句:“殿下,出去玩吗?” 眨眼功夫,他已经笑眯眯的站在朝露阁楼下她面前了。 独孤长信问她想去哪儿,她立刻说自己今年才到的京城,最想去的便是美食最多的去处。 那就只有南市咯…… 于是近正午的时候,青乔换上了利落的男装,戴上风帽遮了脸,跟着独孤长信坐上能打驾的小马车,一路晃荡着来了南市。独孤长信对这里极熟,径直领着青乔去了一间店面虽小,可精致干净的食肆。本想要个雅房,青乔却怕房间里太隐秘月华也不知道要搞什么事情,便提议就在外面站着吃点,留着胃口一家家的尝。独家长信非常鄙视她这个提议,说明明可以让能打逐家买来就好,青乔却叹着他完全不懂亲自觅食焦灼等待的幸福。 独孤长信一边嘲笑她,一边就跟着她体验“亲自觅食焦灼等待的幸福”。 所以,此刻的他们站在食肆门口,守着为招揽生意特地置在外面的大锅,眼巴巴的看着锅里的肉丸熟。日头虽谈不上晒,却还是暖的,有些耀眼,青乔将风帽的面纱撩开了别在帽檐上好露出脸,只觉周身暖洋洋的格外妥贴。可一旁的独孤长信瞧见她的样子,却怔了下,“青乔,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这几日没休息得好?” 青乔摇头,岔开话题,“公子,这天气真是好,我们今日出来算是对了。” 独孤长信果然忘记自己方才担心的是什么了,对青乔的话颇不以为然,“春季是京城最差的时节。不冷不热,风徐水清,日子毫无意义。” 青乔白了独孤长信一眼,“哦,照殿——照公子这说法,非要酷热难耐,或是寒冷迫人才叫好?” “那当然,性子烈的时节才叫时节,热就是要酷热,酷热的时候,自冰窖里取出些冰块,磨成细细的砂一样,淋上蜜汁、鲜果、鲜奶,躺在清凉有风之处吃了,周身舒爽。酷寒的时候,披上雪狐的披风,挑匹性子最烈的马在雪地里痛快狂奔一番,奔得累了,水晶壶温上好酒,烤上鹿脯或是一碗胡绘肉便好。唉,现下这温吞吞的,着实无聊。” “无聊?”青乔无奈的笑了笑,忍不住反问:“公子可有想过,百姓最怕的便是酷热和酷寒。酷热时数月无雨,庄稼干死湖塘干涸,能吃的全吃掉最后吃草吃土。酷冷的时候一户家里可能仅有一床被褥,孩子们的棉衣里絮的可能是春上存下来的柳絮,冻得满手满脸满脸的疮,冻掉手指脚趾的也不在少数。一年之中,也就是春秋两季稍好过些,可春播种秋收获,忙碌得哪里顾得上‘无聊’。” 独孤长信并没有想到青乔会说如此一番话,他听得认真,却心有不甘,“青乔,你可认为我只是不识疾苦的公子。其实早在——” 可独孤长信的话刚说了一半儿,食肆的伙伴已捧了两碗肉丸喊着他们,“熟了熟了,二位贵客,尝尝。” 青乔的注意力立即被肉丸吸引,忙不迭的接碗筷,也不顾汤汁滚烫,大口开吃,只觉肉丸入口鲜香甜美软烂,简直好吃得香掉舌头。 “伙伴,这肉丸太好吃了,如何做的?” 可还没等伙伴答,独孤长信却答了,语气不紧不慢的:“简单啊,羊肉和猪肉切丝,加生姜、橘皮、藏瓜、葱白捣碎,和在肉里捏成大小一致的丸子先烤至半熟,再放至羊肉羹中煮至全熟即可。全名叫做‘跳炙丸’” 青乔听得怔忡,“公子居然还知道这些!” “嗯,从前……有人时常做给我吃,所以记得。”独孤长信笑了笑,又瞧着青乔吃得眉飞色舞的样子,啼笑皆非,“你慢点儿吃又没人同你争,小心烫。” “好吃好吃,不怕烫。”青乔一口一个,绝不含糊。可吃归吃,方才独孤长信的话却听入耳中,想了想,便一边吃,一边像是不经意问起一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公子,您说的从前是指什么时候?小时候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1 章 青乔一边吃一边问,肉丸子嚼在嘴里却失了味,她知道自己心里在颤抖,这句话,灵素说过一模一样的,为何独孤长信也说了?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等着独孤长信的回答。 可独孤长信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竟瞪瞪的看着她的吃相,看着看着,起了疑的表情,又低头自己手里这碗,“青乔,我们吃的是同一种吗?为何你的看起来好吃一些?” 说罢,也不管青乔介不介意,直接伸了筷,自青乔碗中挟出个肉丸吃了,细细品了一番,摇了摇头:“明明是一样的。” 青乔明白,同样的话题已不能在今日再问,心有不甘,却也无奈,便只有装作心疼肉丸的样子,嚷了起来,“公子干嘛抢我的吃,我的不够吃了!” “不够吃就买给你,你爱吃几碗就几碗。” “公子,你真是个大善人。”青乔摇头晃脑的赞夸,由衷的。 “贰位贵客,是新成婚的吧,着实甜蜜。”伙计瞧着独孤长信和青乔的样子,忽然就开了口,笑眯眯的。 青乔吓了一跳,立刻把面纱放了下来,重咳一声。 独孤长信颇尴尬,瞪着小伙伴,“他是男子。” 伙计一脸写满了:你当我瞎吗? 青乔扯了扯独孤长信衣袖,压低声音,“走吧走吧。” 独孤长信只好付了银子,带着青乔离开,边走边诧异,“他如何看出你是女儿身?” 青乔叹了声:“所以说您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呢,是男是女不是一看便知,再怎么遮,身形、神态、举止,也遮不住啊。” 独孤长信眉头轻皱,“不,你说的是寻常女子。可你……” 说着,上下打量了青乔一番,摇了摇头,“着实是个矮小的男人形。” 这话,明显就是嘲笑青乔身量不足了,独孤长信自然是故意的,说完便跑,气得青乔七窍生烟,快步追赶。贰人身形穿梭于热闹的市集之上,一个跑一个追,跑的人也笑,追的人也笑,倒是玩了个不亦乐乎。可跑着跑着,青乔却忽见远处迎面奔来一骑高头大马,马蹄声急,骇得集市行人往两边迅速散退着,独孤长信也留意到了,赶紧拉着青乔想避到一边。青乔虽然由着他的举动,可心里却苦笑一声,因为那马上之人…… 她要做甚? 可没等青乔想明白,那人已勒马急停,马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方才站好,刚刚好就停在了独孤长信和青乔的身前。 这下不止青乔怔了,连独孤长信都怔了,抬起头,注视着马上之人。独孤长信虽不敢说自己过目不忘,可眼前这般明艳的女子,全惜楚也找不出几个,他自然记得,初见是在水台灯会之上,她就站在水台正中,乱子开始后,仍旧是最平静的那个。正如传闻所言,她虽不及遥星,却也姿容绝代。 独孤长信心里轻叹了声,无奈的认出了她:高氏月华。 而此刻的高月华,却完全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惜楚的贵族小姐普遍服饰为宽博衣袖长裙弋地,华贵高雅。可今日骑马的高月华,一身北方极寒之地常见的女子骑装,衣袖紧窄、交领左衽,朴素而不失英姿飒爽。下装为裤,并一双镶着白边儿毛皮的小靴,头上并无任何金银珠饰,仅戴了一顶垂裙皂帽而已。近几年,京城女眷大多以宫中季昭仪喜爱的服饰风格为流行,以华丽翩然为主,高月华如此利落如此飒爽的衣饰,虽谈不上惊世骇俗,可却在京城着实极其罕见。 连青乔都在心里叹了声“美”,而独孤长信,干脆怔在了当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高月华。 高月华却不语,微微一笑,“啪!”的一声,手中长鞭用力一挥,就甩在独孤长信及青乔面前,扬起尘土一阵,声音也厉得迫人。 “喂!”青乔吓了一跳,刚想出头,又一想现在不是岛上,自己的身份也好,月华的身份也好,都不可能在大街上就这么吵起来。更何况月华如此举动必是有用意,自己也不能破坏,便只有忍了,静待独孤长信开口。 可独孤长信如同傻了一样,呆站原地。青乔斜眼瞄了他一眼,在心里“呸”了一声,这人,果然美色当前什么都会忘记啊! 青乔不能出头,独孤长信忘了出头,于是唯一能跳出来的人,就只有能打。能打一直跟在独孤长信和青乔身后的,却完全绷紧着心上的弦,他平时也最怕太子殿下来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可怕也拦不住,便只能提醒自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那马自远方奔过来的时候他便瞧见了,出于本能,他已经开始往太子的方向行动,可却没想到快近了的时候他周边的生意人竟一股脑的为了避那马而乱了套,抬筐的抬筐,提篮的提篮,慌不择路的四下躲,人一多,便把能打的路径给完全堵住了,能打急的左奔右跑却徒劳无功,眼睁睁的看着高氏手中的长鞭举起,破空劈向独孤长信。 混乱中,沿街数间食肆的二楼忽地四面八方“飞”出四个青衣人,各自踩着屋顶青瓦及沿途招牌,全部朝着独孤长信的方向而来。或许说“飞”是夸张了些,可这些人的身手极其高强,且目标准确、出手果断,再加上队形分散让人目不暇接,还没等青乔和独孤长信反应过来,这四人已奔至眼前,青乔正目瞪口呆的以为月华是不是疯了竟然光天化日的搞绑架之时,这四人竟方向一转,目标竟是……月华! 青乔想的没错,这四个青衫人的确光天化日之下搞了绑架,可绑架的对象却并非独孤长信,而是高月华。瞬息间,瞬息到青乔的嘴都还没来得及闭拢,四个青衣人已架起马上的月华扬长“飞”起,七转八转的,在沿街的商铺屋顶上穿行,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如果不是高月华的马还在原地、街上的混乱还在、能打还在远处咆哮“公子小心小心啊”,青乔都会以为方才的一切只是个幻觉…… 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了独孤长信想要带着青乔吃遍南市的计划。青乔并不知道那四个青衫人究竟是不是月华的同步计划,如果是当然没问题,可如果不是,月华是不是有了危险?心里有些不安,便探了独孤长信的口风,只问要不要报官。独孤长信却怔忡不语,能打却凑近了青乔,小声说了句:“无需报官,高小姐没事。”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那四人是什么身份?”青乔愈发奇怪,“太子府的侍卫?” “放心,她没事。”独孤长信终于像回了魂一样,回答了青乔的追问,神情却仍旧仄仄的,沉思了片刻,对青乔抱歉的语气:“青乔,让能打送你回府好不好?我去处理高月华的事情。” “唔,好。”青乔顺水推舟,说自己反正也累了想回府。独孤长信默默点头,吩咐能打送青乔回去。 能打起先还犹豫,觉得不该离开独孤长信。可独孤长信却只苦笑了一声:“你觉得我身边会不安全吗?” 能打立刻噤声,护送着青乔离开。青乔上了能打的马车,一路上就在想今日的事,独孤长信如此表现不外乎两点:一是吓到了,二是被月华的别样风彩震撼了。可若是震撼了,以独孤长性的性子,此刻肯定喋喋不休或是直接命能打找去高府了。再说那四人,不单身利落,配合也是相当的默契定是训练有素,看能打的反应,这四人虽然不是出自太子府,但却是独孤长信和能打都非常熟悉的,那么最有可能的地方,便是……皇宫。 月华,你到底要做什么?青乔心里空落落的,莫名的恐慌…… 与青乔的恐慌相比,此刻的月华却是胸有成竹的镇定。 四人掳着月华并没有走远,反而在七拐八弯的避开所有人视线之后,又将她带回了南市那条美食巷子。当然,为了分散路人的注意力,不止四人分开各自走,还束了月华的手,替她裹了身斗篷,还戴了草帽,掩了她全身。月华自然适当的表现了些“愤怒”的抵抗情绪,当然,“抵抗”无效。 一柱香后,月华被带到一家店铺二楼。二楼的窗子也开着,月华瞟了眼窗外,视线刚刚可以望到方才独孤长信和青乔停留的那处食肆门前。虽是意料之中,但神情上却不能显露。月华敛了心神,继续保持着警惕和愤怒的样子。 好在她猜到就在这二楼的那个人,并没让她等太久。 这家店铺是篆刻印章的老字号,名为“倦叟楼”,在这南市已开了多年名声在外,不仅是京城内的达官显贵文人雅士以拥有一枚倦叟楼的印章为荣,就算是远在边陲亦或外邦,也有不远千里书信求章之人。倦叟楼只有两层,平素普通的接待都在一楼,自有小伙伴招呼。二楼算是专供贵客独享,同时也是掌柜的专心刻章之用。此刻月华就站在二楼打量着四周,神情中带着警惕,可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意,更多的却是倔强不肯服输的样子。直到她注意到二楼里间的那扇竹帘后,一人坐于其中,帘子几乎挡他全身,只能看到黑衫黑靴,靴上刺着隐约同色的蟠缡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2 章 就在月华打量帘后人之时,带她进来的四个青衫人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等月华回过神,方才意识到此地,似乎就只剩下了她和那帘后人。一股莫名紧张的压迫感忽地袭来,月华敛住心神。成败就在今日,成了,今后自是坦途,可若败了,怕是功亏一篑。 可就在月华凝思之际,帘后人突然开口,“你,好像不怕。” 声音厚重,虽不似年轻公子那般轻悦,却十足的朗然威严。 月华语调不变,语气本真,昂首,脆着声应答:“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被赶回晋元罢了!” “呵呵,赶回晋元。”帘后之人却笑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还能是谁,即然这么护着太子殿下,一定是宫里的侍卫呗。”月华冷哼一声,直接回答。 “嗯,倒是聪明。那么,你可知谋害当朝太子是什么罪行。” “谋害?”月华大笑起来,“本小姐若是想谋害谁,会蠢到光天化日之下骑着马去害?” “就算不是想谋害,惊扰了殿下,也是死罪。你身为高刺史之女,不该如此罔顾法纪。” 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若一般官家小姐早吓得瘫软。可先不说月华并非普通人,更何况她有备而来,一番说辞早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只需演出来而已。 她并不迟疑,理直气壮回应,“我父虽在晋元驻防多年,但极重教导。小女子该受的学教不会比这京城任何一个贵族千金要少。礼法并用也好、刑罚世轻世重也罢,小女子并非草莽,怎会不知。” “即然知道,那么今日之事,你觉得你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帘内人大概没有料到高月华如此应对,一时之间也像起了兴致,问着。 月华想了想,说着:“今日之时,不该受罚。” “你对太子殿下扬了鞭子,不该受罪?” “对,不该!” “为何?” “因为殿下,在上元节水台灯会之上先行犯了错!” 月华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帘内之人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已蕴了肃杀之意,“好大的胆子。高氏,如此狂妄。如此看来,你父在晋元也是为霸一方了。” “我父驻防多年,只知为朝廷为圣上鞠躬尽瘁。也正如此,小女子才为我父不值!才容不得殿下倚仗身份尊贵就污我高氏一门!”月华丝毫不松口,一字一字,愈发坚决。 “殿下何时污你高氏一门了!” “上元节水台灯会,全城百姓人人皆知。那灯会本为殿下所办,若殿下不愿与小女子相见,不见便罢,何苦巧设机关害小女子与一众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墨汁羞辱?小女子不知您为几品官职,但您刚刚也提到了法纪。法,必须理直、刑正。所谓“理直”,即必须遵从纲常明教。更何况礼乐抚其中,即法纪也要以礼为导,纳礼入律。太子殿下在水台灯会上可有守礼?可有理直?可有任何必须令台上十位小姐受辱之缘由?若仅凭太子殿下一人之好恶就可有如此违背纲常明教之行为,那么小女子今日之事又算得了什么!”月华声音愈发的清脆理直,可帘后人自然无法看到,她背过去的双手指尖轻颤。 帘后,陷入死寂。 月华等着,等着他再次开口。额间已有细汗渗出,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忍下岛上那般残酷的训练、忍下与岁华分离之思念、忍下所有以她之年龄不该尝受之苦思,不就是在等待与帘后之人今日“遇见”的这个机会。 她不可以输,不能输,她必须赢! 她终于等到了,帘后之人忽地朗声大笑,“高氏,且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对太子殿下如此怨气深重,可是因爱生怨,还是因爱生恨?” 月华平静的:“未见之时,曾有思眷。但如今,月华绝不留恋。” “为何?” “殿下……绝非会是月华所慕之良人!” “堂堂太子殿下,还配不上你这小小的刺史之女吗?” “我父品阶虽低,却仍旧不会以女儿换取升官之径。” “那么,你倒是说说看,太子殿下为何不会是你所慕之良人?”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月华眼中染了笑意,却当然知道,帘后之人无法看到,她一字一字的,一声一声的说了,“莫说水台灯会上殿下已经表现得对小女如此不屑,即便将来殿下属意了小女子,小女子也会拒绝,因小女子已对殿下失望,此生,绝不踏足东宫!月华恋慕之男子,应如雪狼威武、如雄鹰矫健,需胸怀天下、需不恋儿女私情!若世间有此般男儿,月华定不顾任何羁绊随他而去,若世间无此般男儿,月华宁愿青灯古佛,静此余生!” 月华话音刚落,帘子“唰”的一声被里面之人拉开,他一脸惊怔,眼中却如同燃着千年不熄的烈焰一般炽热,脱口而出的却是埋在他心底十余年的话:“朵蓉,可是你回来了……” 可他看到的人,只是月华,高氏月华。 月华也怔忡的望着他,这个与她只隔一扇竹帘的男人。他的样子仍旧不老,身材极高大,目光焦灼不怒自威,早年的征战已在他的肤色、气息中镂刻了永生难灭的凛烈。他的眉眼间是独孤长信未来的样子,可神态间却仿佛比独孤长信多出了江山万里、黎民苍生。 月华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才是她的目标,承宣帝,独孤安…… 南市,独孤长信已在巷内游走了数遍,脚步最终停在倦叟楼前,打量着倦叟楼的二楼,又转身打量身后情况。斜后方不远处,便是方才他与青乔被月华逼胁之地。想了想,独孤长信确信了,步入倦叟楼。 可他刚刚踏入一楼,便被方才的青衣人之一拦下,低声说着:“殿下,圣上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 独孤长信注视着青衣人,沉默片刻,平静说着:“元战,我只是想确认高氏在不在里面,以及……父皇为何会在此出现。” “高氏此刻就在里面。”青衣人沉声回答,并不隐瞒。他名为元战,是承宣帝独孤安的近身侍卫,早在立朝之前便跟在独孤安身边南征北战,是独孤安信任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虽只是侍卫,品阶不高,但朝中上下都知道元战在独孤安心中的地位如何。更何况他也算是看着独孤长信长大的人,所以连长信都多少敬他三分。不过,元战也明白独孤长信误会了什么,为了避免误会更深,决定如实相告:“殿下,圣上今日只是出宫私访,与殿下偶遇,绝无提前安排。至于方才的事情,是卑职等看到有人对殿下不利,情急之下方才现身。” “父皇会将她如何?”独孤长信继续问着。 “卑职不知,圣上自有裁断。” 独孤长信眉头皱紧,“好、好,父皇自有圣裁,可我只想知道高氏……高氏今日为何,她的装扮为何……她……” 独孤长信说着,语气却愈发的犹豫。元战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忽然如此,其实方才他见到高氏时,心中的震动不会比殿下少,可他却仍旧只能冷静的断了殿下的想法,沉声道:“殿下,她只是高氏,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独孤长信怔怔的注视着元战,心里那股莫名燃起的火逐渐的熄灭,他知道元战说的没错,那个对他挥鞭的女子,只是高氏,只是刺史高谨湛之女。 无论他希望她是谁,她都只是高氏,仅此而已…… 能打驾车送青乔回素府,离素府尚有一条街距离的时候青乔便让车停了,跟能打说的是自己是偷偷带着太子殿下出来的,行事要隐蔽不能被素府的人瞧见。能打不疑有他连连称是,看着青乔走向素府方向便驾车驶离。他毕竟心里还惦记着独孤长信,想赶紧回太子府。青乔虽是朝前走,耳中听到能打的马车离开,便停下,又四下张望了番确认无人跟踪才转身走向另外的方向。没走出几步,步子便打了个绊儿,一阵晕眩,胸口又闷又痛,青乔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咬牙继续前行。她好不容易打着独孤长信的旗号出来一次,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回去,另有要事。 招经历一场大火之后,规模却比之前更气派。其实那楼就算不被火烧光,也早就该好好修一修,雾紫来京城租下这楼是看中它的位置好,可租约一签,才发现楼里的设施真是又旧又残,雾紫本想着再做一年再存存钱再想办法改建,没想到一场大火之后因祸得福,直接得了独孤长信那五百两。这笔钱她真是物尽其用,将自己的喜好和审美全数放在了招的布置上,青乔到的时候正是黄昏,她站在街口,远远的一眼就已经看到了招,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只见大红的门楣、金光闪闪的招牌、栏杆上缠着的大紫大绿的各式花幅,简直……活脱脱像一只五颜六色的大公鸡,极丑,但醒目无比! “这五百两,还真是花的值啊……”青乔在心里感慨了句,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此时的招还没到热闹的时辰,只有三三两两的熟客坐在一楼找相熟的姑娘陪坐喝茶听曲儿。雾紫则指挥着杂役东擦一擦西抹一抹,正忙活,眼瞧门外又进来一位公子,衣着朴素,身量矮小还戴着风帽。雾紫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便扯出笑脸扭着走过去,“这位公子来得这么早,是心急见我家姑娘么?” “公子”将风帽上的面纱掀起一角,对着雾紫灿然一笑。 雾紫脸上表情不变,声音却压得低了,颇无奈,“我就猜到是你,跟我来吧。” 除了小绝色素青乔还会是谁,雾紫转身带路走向二楼,心中苦笑:这丫头跟自己的缘份怕是扯不断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3 章 仍旧是当初被独孤长信包下、可以望得到水台方向的那间屋子,青乔跟着雾紫进入,直到雾紫把门关好、方才摘了风帽,露出一张俏脸。 “雾紫姐,你这眼力也真是神,我戴着帽子你也能认出来?”青乔笑着赞叹。 雾紫却脸色灰败,“丫头,绝色,美女,仙女,您能饶了我不?能不再来了吗?我这儿真的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我真的想再多活几年啊。” “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没饶您啊,您这招重建还是我帮着寻的银子呢。”青乔并不意外雾紫当下的表现,恐怕前几日她被独孤长信关得差点吓傻。 “是是是,丫头你是功臣,姐姐我千不该万不该给那公子提供了,可是他关了我那么久,我都没有出卖你的身份,也算是讲了义气吧。”雾紫忙不迭的解释。 “那位公子?”青乔笑了,“雾紫姐,您不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什么身份跟姐姐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雾紫一口咬定不知道,心里清楚明白只能装作不知道,虽然她明知道小绝色一定猜到她一定知道…… “好,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青乔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今天来是有其他的事。” 雾紫一脸防备,本能后退半步,“只要是跟那位公子有关,不论你出多少银子,我可都不敢参加了。” “放心,跟他没关。” “没关我也不参加,你这丫头忒复杂,忒——” “不帮我的话,我就把你提炼□□或随便乱七八糟什么药的事情散出去,再添油加醋的说你给来招的公子们全部暗中下了药,你猜你的生意会不会一落千丈?你会不会被官府带走?”青乔一脸无辜、一脸纯洁、一脸善良,一如小绝色当年。 雾紫张大了嘴,看着青乔,想骂,不敢…… 半个时辰后,老窝家的炼药房内。 青乔打量着四周药架上摆满了的药罐,东摸一下,西闻一闻,自是不见外。 老窝眉头紧皱,格外不悦的瞪着雾紫,“雾紫,你这可就是坏了规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的药离手不问出入,你怎么就能把苦主给领我这儿!” “我若是不领来,甭说我,就连你,也早晚会被她揪出来你信不信?这丫头可不是一般人。”雾紫一脸愁苦,“你的规矩你当我想破啊,我是实在没办法!” 若是旁人说,老窝自是不信,可雾紫的话他却总是要惦量几分。别看雾紫只是个半红不红的青楼老鸨,为人有点傻做事有点笨,可她唯一的长处就是看人准,心也不黑,但她说那丫头不是一般人?没看出来啊…… 老窝下意识打量青乔,认真的。 这丫头一身男装,身形瘦削灵巧,虽谈不上国色天香,但眸子透出的那股子剔透却是再美的女子求也求不来的精灵。 “我是该叫您一声大夫,还是老窝药师呢?”青乔忽然转头看向老窝,笑意吟吟的,声音清脆甜美。 老窝轻咳一声:“小姐您称呼一声药师,老夫是担得起的。” 青乔认真点头,“多年制药,嗯,可我瞧着您这药架上的药材可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 雾紫赶紧打断青乔的话,“小绝色,不知道别乱说,老窝可是京城里最——” “最有名的地下药师嘛,我知道啊,可我说的是实话啊。”青乔语气天真。 “小姐,您在我这儿停留得太久,怕是不方便吧。若您好奇,这里的药您随便拿上几样回府去慢慢研究。”老窝压根不想跟青乔争论,赶紧送客为妙。 “我不拿,这里全是假药。”青乔一口拒绝,脸上却仍旧挂着笑。 雾紫一听便怔住,“小绝色,别乱说话!” 倒不是雾紫帮着老窝说话,而是深知老窝的脾气,平时你怎么气他都行,就是不能损他制的药,不止不能损,怀疑都不能有一丝一毫。此刻倒好,小绝色不止是损了,这是直接骂是假药啊,这还得了?雾紫想赶紧出面把这情况圆回来,可她话刚说了一半儿,老窝已被青乔气乐了:“丫头,口出妄言也该有个限度。行,老夫知你年少,不会与你计较。雾紫,带着你领来的客人走吧。” “我年纪是不大,可眼睛却不瞎啊。”青乔一点气,也压根不理会老窝送客的手势,随手一指药架,“您制的那些个药,就说这满满一架上的,没一剂是足味足份的。就拿地龙为例,地龙清热凉血,但要经酒蒸方才解了地龙内原本含的寒毒,可您制的呢?压根不是酒蒸,最多就是用清水多淬了几道吧。您即然自称药师,当然不会不知这如此浅潜的药理,明明知道却还故意制成这样,还敢说药的味足?即然不足,那么该三日医好的病就活生生的拖成了七日医好。您不止多赚了这四日里的药钱,还白白得了个京城第一地下药师的名号。我看您不是第一药师,第一黑师才对。” 一番话一句不断一气说完滴水不漏,说的人理直气壮。听的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青乔说的没错,这一屋子的药,全部是老窝凑合制的,这里的确别有内情。他吧,确实为京城第一地下药师,可即是“地下”的,自然也就有着“地下”亦正亦邪的禀性。他也制品质好的药,多半都用在那些江湖穷小子或他们的家眷身上。青乔口中的“假药”,吃不死人,可就像她说的,明明三日能医好的拖成七日。这些药,老窝专门配给那些有银子有面子的,反正他们不缺这几个钱,没什么嘛!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这点伎俩,竟被眼前这个小丫头一句点破! 雾紫也听得发怔,下意识看向老窝,一见老窝一脸吃瘪表情,便明白了青乔所言非虚,心里蹿出一股火,叉腰对着老窝一通骂:“好你个老窝啊,说吧,这两年在我招亏去多少银子?我招姑娘生了什么病可都是在你这儿抓的药啊,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连楼里姑娘们可怜的卖身钱都要赚啊!” “我我我我我是那种人吗?”老窝忽觉百口莫辩。这罪名可大可小,人在江湖,就是最不入流的人也知道骗青楼姑娘、骗僧侣、骗孤儿寡妇的人是最下三滥。他虽然早就不在乎什么所谓“清誉”,但也不代表就可以忍下所有屎盆子都扣向自己啊。一时之间只气了个生窍生烟。 偏偏青乔仍旧不打断善罢甘休的架势,继续添油加醋的感慨,“雾紫姐,大概也不能怪老窝药师吧,我猜想,他本就本领不济,药呢,也就只能制出这水平了,大概也不是有心的。” “老夫不济?老夫水平不高?再不济也瞧得出丫头你身中巨毒怕已时日无多还不给自己积点口德!“老窝气炸,不加思考脱口而出。 他原本想装聋作哑的,其实青乔方才一进来,眉间的紫黑之气已被他看在眼里,但行走江湖不可多管闲事,那丫头虽是雾紫带来的,但毕竟来路不清不楚,给她下毒的是谁自己也不清楚,何苦搅这许多闲事。可也不知怎么回事,被她一激,竟就泄了底。 他这一句话说出,满室寂静。 雾紫瞪大眼睛,看着老窝,又看向青乔,聪明的闭嘴。 青乔却仍旧笑意吟吟的望着老窝,且笑意更深,看来,她今日来对了,探对了。不再迟疑,转向雾紫,“雾紫姐,招这会儿生意该是要上客了吧,要不,您回去?” 雾紫立刻点头,“就是,我在这儿也帮不上忙的,走了走了。那个什么,老窝,改天来我招坐哈。”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扭着走了,空留一室脂粉的浓郁香气,呛人。 老窝怔怔的看着雾紫一溜烟没影儿,又看着青乔笃定平静的神色,伸出手重重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长叹一声:上当了…… 半柱香后,青乔已坐在暗室内,认真打量着陌生环境。 很明显,这间暗室才是老窝真正的置药地点。这暗室颇大,无窗却不觉憋闷,显然老窝在室内设了许多隐藏的气口。墙边同样也置了药材架,但青乔一望便知上面摆着的草药味味上品。 “哼,还有心思东张西望,丫头,怕是你此刻快站都站不稳了吧。”老窝仍旧气不服,冷言嘲讽。 他说的没错,青乔此刻仍旧能站着,实在是凭着心口一股必须活下去的气。 老窝嘲讽归嘲讽,活儿却不耽误,先坐在了诊位,又拿了号脉的垫腕丢在了桌上,冷冷的:“还不坐过来?” 青乔不再多言逞强,立刻坐近,手腕向老窝伸出,请他号脉。 老窝也不客气,手指搭上青乔脉搏,闭目号了一会儿,眉头由起初的松驰变得逐渐严凛。直到桌角的小沙漏漏尽,方才长叹一声,松开了手,看向青乔。 青乔心中有数,面色平静,“老窝药师,有话,但说无妨。” 老窝沉默了许久,苦笑,“丫头,你这毒,还真是难到我了。多久了?” “一年有余。” “一年?怎么会?这毒莫说一年,就是三天没有解药怕也会肠穿肚烂而亡了。”老窝有些惊讶。 青乔不急不徐的解答:“每月会有一颗解药。” “即然每月有一颗解药,份量若是够足,丫头你不会如此情况还能被我看出来。”老窝愈发疑惑。 青乔笑了笑,也没急着说什么,而是自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轻轻展开,搁在了诊桌上。 纸包里是一小撮药粉。 “这是什么?”老窝怔了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4 章 “三日前我拿到了这个月的解药,只吃了一部分,藏起来的就是这些药粉。”青乔平静说着:“我中的是什么毒难以查清。但这解药却是有了样本,药师若能凭这些粉末判断出解药成份,青乔此生……必铭记感恩。” 老窝看着桌上的药粉,又看向青乔,摇头,“此事,恕老夫难以接下。” “为何?” “丫头,你可知你现在已经很危险?以你现在的脸色和症状,连我都能看得出你没有按时服用解毒,给你下毒的人会看不出?若被他发现你有偷偷研制解药之心,恐怕不会坐视不理,也说不定顺藤摸瓜就找到了老夫这里。老夫自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实在没办法为了救你这个原本就素不相识的丫头,去赔上我后半生的太平。” 青乔平静的望着老窝,沉默了会儿,长叹一声:“老窝药师,我也知道我这请求的确有些冒失。可我真的……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我自小——” “姑娘,无论你自小有多么的惨,老夫也不会同情的,真的。”老窝直接打断了青乔的表演,诚实的:“要讲惨,来我这儿的江湖人士一个比一个惨,没爹没妈的成群出现,卖身葬过父的不在少数,老夫听得多,心肠都变铁石了。姑娘,说点别的吧!” 青乔怔了下,摇了摇头,“呃,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自小……想办的事儿,就没有办不成的。” “那你今天找我这事儿,就真办不成。” “不见得。”青乔一副娇憨神情,却极认真:“我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让我全心信任、全力研究解药配方的地方,您这儿最合适,也是唯一合适的,所以,必须帮我。” 老窝怔了下,“丫头,老夫方才不是说了,不可能,老夫还想留着这条命呢。” “需要多少银两随您开口,我定会想办法筹到。”青乔平静补充。 “这不是银两多少的问题,这实在……实在风险太大。丫头,你还是别再为难我了。” “您是怕被给我下毒的人盯上?”青乔问着。 “是啊。” 青乔叹了声,摇了摇头,“老窝药师,您真的没办法拒绝的。” “为何?” “您要是不答应,我就每天来啊,得空儿就来,不止来,还四处散播说就是来找您配药的。别跟我说我是大家闺秀要顾惜名声,我是不怕的,反正我也中了巨毒,没解药就是个死,要名声有何用?我天天来,那给我下毒的人自然就会来找你啊,到时候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总归是危险了啊。” 老窝怔住,完全没想到如此无赖行径是出自眼前姑娘之口,大意了,确实大意了,如此说来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关系? “您要是答应了呢,我自然不会天天来,最多就是隔三岔五请雾紫姐过来问问情况罢了,没人能怀疑得到您头上。您若是不答应,反倒给自己找了麻烦,您看呢?” “丫头,你这……你这……问题是我也没这高明本事帮你研制出来啊。” “嗯,倒也是,您倒是提醒我了。即然今天您答应了我,也可以磨蹭一段时日,然后跟我说没研制得出来,那我还真没什么办法。”青乔若有所思。 老窝一看她这表情,后背本能发寒。 “这样好了。”青乔断然有了新的想法:“就给您规定个时限吧,三个月,三个月如何?三个月的时间,您研究出来了,我能活下来了,皆大欢喜。研究不出来的话……” “如何?”老窝眼神发直。 “一起担下这毒发身亡的命道。”青乔微笑吟吟,谈及生死如儿戏。 威胁人嘛,除了命就是钱财呗,青乔随口一说,她却清楚像老窝这样摸不出她根底的人却是会深信。 果然,她这话一开口,老窝的脸色已惨白。 “老窝药师,看你的咯。”青乔“信任”的拍了拍老窝的肩膀,转身走了。 老窝怔怔的站在暗室里,看着桌上青乔留下来的解药药粉,哭笑不得…… 夜,子时,京城街巷已万籁俱寂。 老窝的宅子,后门却悄然自里面打开了,老窝背着个巨大的包袱轻轻从里面潜出,鬼鬼祟祟的四下张望了下,即将要隐在月色之中。 “哟,老窝,这么晚了出去赏月还是赏星啊。”一把甜脆的嗓子自巷口暗处乍然响起,吓得老窝差点儿一个没站稳,回过神,定睛看向说话之人。 从暗处扭着扭着走出来、神情似笑非笑的,不是雾紫还会有谁? “雾紫,你这装神弄鬼的是要干什么!”老窝愕然问着,并瞧着雾紫身后又站出几个年轻男人,竟是招的打手。 “你说呢?”雾紫嘻笑反问。 “我怎么知道,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老窝脚底抹了油似的准备开溜,可没等他动出几步,招的打手就已把他团团围住,并直接上了手,抢夺他背着的包袱。吓得老窝大叫:“你们要干什么?抢劫吗?雾紫你这开青楼的怎么改劫道儿了!我这包袱里没有金银珠宝啊真没有!” 可他说没有也没用,打手们已抢去了包袱并打开,里面虽然没有金银珠宝,但却裹满了珍贵药材和一些瓶瓶罐罐。打手们翻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便抬头回禀:“雾紫姐,东西不在里面。”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啊!雾紫你这太不仗义了啊!”老窝瞧着打手们把他的宝贝药材翻得乱七八糟,心疼之极,气急败坏的跳脚。 “我不仗义?你自己说说这两年骗了我们招姑娘多少银子了?要不要我帮你算算?上个月怜心那风寒也是你治的,你足足要了她五两银子啊,五两啊,她得接多少个臭男人才赚得回来的。”雾紫可得了理,一句话也不让,并吼着打手们:“搜他的身!” 打手们得令便把老窝按在地上搜身,最后从他脚上的靴子里搜出一个本子递给了雾紫。 雾紫不顾老窝的大呼小叫,满意的打开本子翻看了下,满意了,本子收好,脸上便又恢复了平日的笑模样,“行了,把老窝药师扶起来吧,你们这些人啊也是忒粗鲁,这何必呢。” 老窝刚起来就要扑过来夺本子,又被打手们按了个结结实实,无奈,哀求不已,“雾紫,雾紫姐,雾紫奶奶!那本子是我的命啊,更何况你拿去也没用啊,还我,还我成不成?” “不成。”雾紫理所当然的应了,摇头。 “你要它干什么!” “不是我要。” “那是谁?” “是你今日认识的那个小姑娘要。” “她?又是她!不过她怎么会知道……”老窝惊怔。 雾紫笑意吟吟的答了:“她怎么会知道,你不必知道。总之,这本子她要了。另外,她也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说完,雾紫清了清嗓子,模仿起青乔的声音和样子,认真说着:“别想着逃跑,这本子记录了你在京城这么多年来卖假药骗过谁。达官贵人的暗房也好、江湖大哥大嫂也好,哪个你都得罪不起。你若是三个月之内不把解药研发出,这本子我便抄录个几百册,按上面的名单逐家送,到时候,不用我杀你,本子上的人自会收拾你。” 雾紫把话说完,老窝已经又气又吓得软在一旁,悲愤的,“雾紫,你带来的这小丫头到底是谁?怎么年纪轻轻的如此恶毒!” 雾紫叹了声:“她是什么身份,她想告诉你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不过念在相识一场,我还是劝你一句,你呀,别想着逃跑了,这丫头想办的事儿,还真是没什么办不成的!” 这是雾紫的真心话,从小绝色时期开始,她就已经看出这丫头不简单了。 今日她本是先离开的老窝宅子,却没想到天黑之后青乔又潜入了招,并要她今晚带人去老窝后门守着,老窝定会出逃。 雾紫不解,却不想接青乔的话,推脱着:“小绝色,你和老窝之间的事儿你们自己去解决吧,我这儿生意这么忙,可没功夫去堵门。” 青乔倒也不急,料到雾紫会有此决定,便只笑了笑,说着:“我的事儿你当然不关心,但银子的事儿呢?你去堵了他的门,我担保你赚一大笔银子,如何?” 雾紫诧异的发问:“怎么赚?又伙同你去骗?你可饶了我吧,上次你让我骗的那可是太——那可是名门公子啊,我可不敢了,有命骗没命花啊。” “你放心,我会让你银子赚得光明正大,绝不会有人找你麻烦。”青乔认真保证,说着,凑近雾紫耳畔,耳语一番,听得雾紫脸色由阴转晴,到喜,“你说真的?” “当然。”青乔点头。 雾紫心里的算盘拔了一拔,有些动心,不过还有些犹豫,问着青乔,“那,要我带人去堵门,之后呢?你要把老窝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猜,他会带出两样东西,我只要其中一样。” “什么东西?” “其一,他必定会带出这么多年来收集到的珍稀药材,这我没兴趣。其二,必定是帐簿,我要了。” “万一没有呢?”雾紫怔了下,忍不住发问。 “不可能。”青乔摇了摇头,“下午我看了他的宅子,很明显他为人格外谨慎。两个制药室,无论是药材还是医书的摆放无一不是规矩到可怕的程度。并且,他的接诊记录详尽之极,且在每个记录之页最下角都有一排符号,且符号各自不同,我猜,那是相对应的帐簿页码编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5 章 雾紫怔怔的听着青乔的分析,结结巴巴的叹着:“你……你就是下午那一会儿,在他房里看出这么多东西?我瞧你就是顺便的东摸西摸啊,你怎么……怎么看出来的……” “我怎么看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可以安排人手了。”青乔微笑着,笃定的。 雾紫注视着青乔,心里滚过百般滋味,“小绝色,你让我带你去老窝那里的时候,就打算主意让他帮你了?” 青乔摇了摇头,坦白:“也没有,本来我只是需要一个隐蔽的炼药地方,没想到被他一眼看出我中了巨毒之事,看来他本事不小,刚好,反正我也不可能经常出素府,而他不同,他可以用全部的精力去研制解药。” “所以,他是因为自己的多嘴,多问了你一个问题,给自己惹出那么多的麻烦!”雾紫感慨万千。 “嗯,没错。”青乔点头,并注视着雾紫,认真的:“雾紫姐,我现在觉得,您的问题也开始多了呢。” 雾紫心头一紧,立刻后退,摆手,“没有,不问,我啥也不好奇,不问,我马上安排人手去堵老窝,马上,啥也不问。” 说完,立刻转身离开,直到子时,此刻,雾紫果然抓到了老窝,并且在他怀中找到了传说中的帐簿。 雾紫拿着帐簿,心里对青乔的疑惑却愈发的强烈了,这丫头……可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雾紫无奈长叹一声,算了,看在她说过帮自己赚银子的办法上,不管这小绝色是正是邪了,银子为大!想了想,便对老窝丢了最后一句:“行了,今晚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你也甭逃了,老老实实回宅子吧。我也该回招了,哦对了,你这儿有什么进展,就来招通知我,我自会转告那丫头。” 说完,转身就带着打手们离开。 老窝一脸面如死灰的呆站着,越想越不甘,还是追问了声:“雾紫,那丫头究竟什么来历?” 雾紫头也不回的答着:“她啊,可是通了天的人!” 通了天的人?老窝眉头紧皱,通天、通天,莫不是……宫里? 念及如此,心情更是愈发沉重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躲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就是躲不过去了吗?长叹一声,转身回宅子,且随意朝天上望了一眼,可却没想到一望之下,惊怔当场。 夜空之上,云层之后,隐约闪着的星群,竟……竟与自己永远无法忘记的那晚,一模一样。 夜,宫内。 正安宫在皇宫一处最偏僻的角落,宫里的老人们都知道,这里曾经是当年承宣帝唯一册封过的皇后娘娘所居之处。按说,皇后娘娘不应住在这么偏的角落,但这里却是她亲自选址并修建的。外界对此议论纷纷猜什么的都有,不过在外人看来所有猜测中最可信的便是皇上与皇后感情淡薄。而这一点,在皇后娘娘无故身亡之后就更加落了实案。 正安宫自此变成了禁地,幽闭之宫,宫门也挂上了锁,只在每年皇后娘娘忌日之时才会被太子独孤长信打开门,入内哀悼之后再次锁上。而太子哀悼之时也不允许他身边之外的人进入,所以里面究竟荒废成什么样子,没人知道,也没人有兴趣知道。 今晚,雾很大,夜露也重,久未曾开启的正安宫内隐约有了脚步声,沿着荒废已久的长廊,直到皇后娘娘生前最喜欢的一处园子。 这园子,与宫内所有的景致都不大一样。没有亭台楼阁、没有雕栏玉柱、没有小桥流水。有的,竟是不知何处而来的黄沙满地。 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一双穿了龙靴的脚踏在了黄沙之上,悄无声息的走了几步,步子向前,身后的黄沙上便留下几步轻浅的痕迹。 这沙子,终究铺的浅。独孤安停了下来,心里、眼里,皆茫茫一片,空落落的,不知何处安放。 “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奴婢罪该万死。”声音自独孤安身后传来,苍老而冰凉。 独孤安转身,望向说话之人,沉默良久,叹了声:“月奴,连你也学会用这样的语气与朕说话了。” “奴婢只是个奴婢,只敢用这样的语气。”月奴平静回应着。月色下,她穿着一身最低等级宫女的衣裳,洗得泛了白,却仍旧是洁净的。微微低着头,两鬓间乌黑不在,已斑白一片。 独孤安望着月奴,脑海间却浮现了一个清脆凛甜的声音,那声音说着:“她是我捡来的,像月亮一样皎洁漂亮。所以我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月奴。安哥哥,这名字我取得可好?” 言犹在耳,可说话的人早已香消玉殒,而眼前曾经如月般皎洁美丽的月奴,已苍老蹉跎。 “月奴,你在这正安宫住了有……十四年了,可有想过出去。”独孤安问着,平静的。 “奴婢不想。” “朵蓉走的时候将长信托付与你,你忘了吗?”独孤安仍旧问着,面色如常威严,只在唤出“朵蓉”之时,语气中方有了一丝温度。 “殿下是皇上的殿下,无需奴婢照顾,皇上自会把他教导得很好。” “可是——” “皇上,殿下在外面有您和昭仪娘娘的疼爱。而皇后娘娘只有奴婢,奴婢得在这儿陪着她。” “朵蓉早就……”独孤安停住,话已出口,谁都懂得的意思,却刺得他自己心尖上的肉如一片片被削着。 “皇上,娘娘对奴婢说过,雾再大,也遮不住月光。奴婢只需要做好份内的事,陪好娘娘就行了。” “你是怎么陪的?为何朕……一次也没有梦到过她。” “不需要梦。这正安宫,就是娘娘最喜欢的样子,奴婢一个人住在这儿,会亲自守着、亲自打理。奴婢也没有忘了娘娘教过的画艺,画了许多娘娘的画像,都挂在房里。到了晚上将门窗打开,风吹进来,吹动着画,画里的娘娘就像活了一样,随着风动,随着风笑。”月奴说着,满是皱纹的脸颊、额间竟像是舒展了许多、年轻了许多。 独孤安望着月奴,“朕今天……倒是遇见了一个极像朵蓉的女子。” 月奴低敛着的眉目终于抬了起来,注视着独孤安,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独孤安并没有让她久等,目光又落在夜色之中,空落落的无处安放,全部的话与其说是对月奴的诉说,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在听:“她和朵蓉当年一样,骑着马,提着长鞭。” 独孤安说着,脑海里的回忆与今日的场景交错出现着,亦幻、亦真。 当年,朵蓉策马,娇喝一声:独孤安,你绝非我所慕之良人! 当年,朵蓉抢先,一箭射中了本是他属意的猎物,骄傲的扬着头:我父品阶虽低,却仍旧不会以女儿换取升官之径。 当年,朵蓉嘴唇咬破,血痕蜓出,流着泪,声音却坚强得如雪松:我卢朵蓉恋慕之男子,需胸怀天下、需永不言败、需无人可挡、更需一世爱我!若世间有此般男儿,朵蓉定不顾任何羁绊随他而去,若世间无此般男儿,朵蓉宁愿一根白绫丢至梁上,杀了自己便干净! 一根白绫丢至梁上,杀了自己便干净……她说到,便做到。 独孤安闭上双目,可双目间的灼痛是从心底而出,药石无医、无法可救,“可是月奴,朕也知道,朵蓉已经……也按她的遗愿,尸首烧成了灰,抛洒在了大漠之上。无论是谁,再像,也仅是像,而不是她。朕再怎么希望她活过来,站在朕的面前,也不会了……” 独孤安一步步走出黄沙园,一步比一步慢,他这一走,再来又不知是何时。他不是不想来,是不敢,每来一次,痛的仍旧是他,和月奴。如朵蓉所愿…… 独孤安走出正安宫,候在宫门之处的太监毕恩迎上来,无需再多问,只是重新将正安宫门落了锁,便随着独孤安慢慢走回寝宫。 “毕恩。” “皇上,奴才在。” “月奴的衣食用度,你亲自负责。” “皇上,奴才送好的会被原封不动的搁在宫门外,直到搁烂搁臭月奴也不会用。奴才没办法,唯有拿最低等的。” 独孤安长叹一声,这答案亦是他猜得到的。 正安宫恢复了一片死寂,如同里面从来没有人活着、也从来没有活人来看望。薄雾隐去,月华渐荣,夜空中的星群逐渐现出,尤以其中一颗愈发闪动…… 京城,太史令丁焕府邸。 “老爷,这星相哪天不都差不多嘛,夜深露重的您小心身子。”夫人张氏将披风披至丁焕肩上,仔细嘱咐着。 今晚雾重云厚,本不适合观星,丁焕本已早早睡下,可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只因连日来的星相异数他看在眼里却又看不通透,只觉哪里古怪、隐隐不安,就这样思忖到半夜,越想越无睡意,起身如厕,可下意识开窗望了眼夜空,竟怔在当场,夜风吹进屋内,将夫人张氏也惊醒了,这才赶紧爬起来替他披上了衣服。 “老爷,还是回去睡吧。”张氏柔声劝着,可话音刚落,丁焕已推开了她,眉头紧皱,径直走向门口,开了门便快步走了出去,任由方才夫人替他披上的披风落地而不顾。 张氏愕然,下意识跟着前去,只见丁焕是奔着旁边的书斋而去。 丁焕进了书斋直奔最内里的一排书架,上面置的全部是师傅留给他的古籍。近年来惜楚风平浪静,他已许久没碰过这些书,好在书僮仍旧每日打扫,并未积灰。丁焕直接翻出其中最厚重的一册翻开,直至翻到其中一页。 这本并不是古藉,而是十七年前丁焕的师傅、时任太史令所绘制的星相记录图册,而丁焕所翻出的一页上,画着一幅星相图案、并记录文字:季春三月,五星聚井。星宿北、现十七星,凤衔钗,星命虽至,则不得久。 丁焕反复读了三次、确认了三次,眉间紧皱,拿着图册奔至书房外面的院中高举图册与夜空星相做出对比。 果然一模一样! “师傅,这该……如何是好。”丁焕双手颓然垂下,却终于明白了当年师傅是何等两难的心境。可天命难违,轮转了十七年,仍旧回来了。是上报皇上,还是瞒下不报。报了,万一又是一场杀戮。不报,万一真的出事。丁焕只觉进退维谷,颓然间,眼前竟闪过一道黑影。丁焕大骇之下刚要本能的喊出声,黑影却在他面前站定了,揭开蒙面布巾,露出了本来面目。 看清来者之后,丁焕惊怔当场。 “丁焕,别来无恙。”苏镜寒笑了笑,沉声说着:“有人要见你。” “……谁?” “你的师傅。”苏镜寒平静回应:“宗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6 章 深夜,朝露阁二楼。 “十七年前,当时的太史令长于观星,并深得承宣帝信任。古书有云‘为了用天象来占卜人间的吉凶祸福,分别将天上的星星与地面上的州县相对应,称为分野,具体就是将某个星宿作为某个州县的分野。’”素陌缓声说着,“太史令所绘观星图中,有一幅的星相,却在昨晚出现。” “爹,您是说,十七年前和星相,和昨晚的一致?”遥星问着。 “嗯。”素陌点头,继续说着:“十七年前那晚观星图所录星相记载为,季春三月,五星聚井。星宿北、现十七星,凤衔钗,星命虽至,则不得久。” “是何释义?”青乔问着。 “五星聚井,是代表圣人出山、或真命天子出现,而十七星凤衔钗是天命凤出现。”素陌详细解释。 “那是对我们有利,还是不利?”遥星想了想,仍旧有些困惑。 素陌沉默着,青乔却笑了笑,“那要看圣上身边的太史令如何替他解读。” 闻言,素陌心中一凛,下意识看向青乔,神情有些诧异。遥星却仍旧追问着:“此话怎讲?” “圣人出山,如果太史令解释得好,即可为皇上解读为太子独孤长信师从素太傅后变得一心向学。而十七星凤衔钗就更简单了,殿下本就到了该选妃的年龄,天命凤出现,不是刚刚好。”青乔说着,不以为然的样子。 “那,如果太史令解释得不好呢?” “如果解释的不好,便会侧重后半句:星命虽至,则不得久。五星聚井,出山的圣人并非太子殿下。那么自然的,天命凰,求的便也不是当今的凤。”青乔说着,随意的。 遥星怔了下,忽地明白了青乔的意思,竟只有八个字:江山易主、改朝换代。 素陌愈发惊讶的看了眼青乔,他虽知这孩子聪灵,却仍旧没料到达到不点即透的程度。若她真心为主公所用,那对主公来说真是件好事。可若她不肯……无论如何,把她放在独孤长信身边,真真是委屈了她。其实独孤长信留在朝露阁的时间已经逐渐多了起来,倒也并不是他忽然变得爱学,而是回到太子府也无聊,还不如在朝露阁翻翻素陌的藏书。素陌也逐渐摸清了太子殿下的禀性,知道他偏好天文地理及奇巧的事物,厌恶史书及法典这类相对枯燥的。遂决定在得到主公新的指令之前,只需循规导矩的教授,不要再像之前的几位太子太傅一样,没几天就被太子气的辞官不做便好。对于青乔接近独孤长信一事,他和夫人一方面又要推波助澜,可另一方面又觉内心难安,对青乔的愧疚之心愈甚,便只能和夫人在平时加倍的对她好,聊以安慰。青乔看在眼里,自然是懂的,却丝毫不会刻意回避或是表示出其他情绪,在外人看来仍旧是一副小女儿相,娇憨可爱,也治家有方。 “爹,如此说来,昨晚的星象,现任太史令一定已经向皇上上报了吧。”遥星听了青乔的话,有些忧心,问着。 素陌回过神,点点头,“那是自然,以丁焕的本事,不可能注意不到。恐怕……宫里已有应对。” 遥星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皇上……不会因为一介太史令的观星之论便真的信了吧?” 素陌冷声一笑,“他不但会信,而且早在十七年前——” 素陌的话自是脱口而出,可说了一半儿忽地停了,下意识扫了青乔和遥星一眼。遥星专注的看着他,等待着下文。青乔却像没注意到似的,随手翻看着一本星相图谱。 “爹,您继续说。”遥星问着。 素陌轻咳一声,掩饰着:“哦,也没什么,十七年前那本观星谱放在哪里,倒是不太记得了。” “可是……”遥星心中仍有疑问,“月华那日的举动,究竟是针对太子殿下,还是另有其他?” “这便不得而知了,老夫只是知道她当天就平安无事的回了高府。”素陌叹了声:“不过,她——” 还没等素陌说完,朝露阁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嘎嘎”叫声,是小白和小黑。 青乔果断闪身至窗边,顺着缝隙朝下面看去。 其实根本不用猜,能让小白和小黑像遇到宿敌一样愤怒叫唤的,通常只会有一个人:独孤长信。 独孤长信难得独自一人,没有带着能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出了太子府就来了素府,可偷偷溜进来,本就想在朝露阁留一会儿便好,却没想到一进长廊,小白小黑这两个小畜牲就扑楞着朝他飞扑而来! “你们怎么在!本殿下警告你们不要再叫!否则清蒸了你们!红烧了你们!不要咬!哎你们不要再咬!素青乔救命啊——”独孤长信被小白拧住小腿上的肉,又疼又气,想踢,可又怕自己把这小白给踢死,虽说它本来就罪该万死。可踢鹅也得看主人啊,真把它踢死了素青乔肯定跟他没完没了!一时之间无计可施,竟喊出了声,可喊着喊着才想起来这可不是太子府,自己是偷偷溜进来的,哪能这么大动静。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一声清甜:“小白小黑,回来!” 月色下的朝露阁门前,笑意吟吟站着的,正是素青乔。 小白小黑平时骄纵,却极听青乔的话,此刻得了令立时收嘴,摇摆着朝青乔奔了过去扇着翅膀邀功,青乔扶摸了它们几下,轻声吩咐:“他不是坏人,放心,你们都回去睡吧。” 小黑虽教养不久不懂得指令,小白却已半通了人性一般,知道主人没事,便领着小黑摇头摆尾的离开了。 青乔打量着独孤长信,他一身素白长衣,衣角显然又被小白拧得皱了,此刻站在那里,神情又落寞又委屈又无奈又无辜,堂堂的太子殿下“沦落”至此,怎不叫人……笑出声。 可青乔的笑,却让独孤长信沉默了。他望着她,这个笑得山花烂漫的姑娘,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表现出愁苦吧 当时的独孤长信以为,青乔不惹尘埃的笑容是因其尊贵身份,自小锦衣玉食所以不曾体尝人间疾苦。可多年后,他才明白了青乔的笑,正是因为体尝了太多的疾苦,方才更加看得透彻。而那笑容,是有多珍贵…… 素府素来简朴,后厨便也不似寻常高门大宅的后厨,只是建在后院一角,也没囤什么稀罕食材。若是平日,这个时候早就落了夜锁,可此刻门却半开着,自里面透出光亮及做事、说话的声音。 说话的是独孤长信,做事的是青乔。 “动作麻利着些,若是本殿下吃得舒服了,或许会免去小白惊驾的死罪。”独孤长信扯了个长凳,悠闲的坐在后厨通风最好的窗下,漫不经心的吩咐着。 青乔却压根没理他,弯腰看到灶火本就未熄,便填了把柴进去,又持了搁在锅台旁的扇子猛扇了几下,灶火忽地燃旺起来。见火旺了,她便走至厨房一角搁着的半人高的青缸旁,揭了盖,用里面漂着的葫芦瓢舀了一瓢清水出来,又走回灶前,将水利落的倒进灶上架着的那口大锅之中。回身刚要走向案板旁,却见独孤长信已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过去,手里玩弄着一把面团,好奇的打量,念叨着:“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些,素青乔,素太傅对女儿的教导,还真是全面。” “我和姐姐小的时候肚子饿了,也只有自己找食物,找得多了,看得就多,看得多自然就会了。”青乔夺过他手中的面团,娴熟的做起了面条。 “嗯,我也听说过,你们姐妹并非久随素太傅,而是送至素夫人娘家抚养。”独孤长信说着:“不过即是外婆家,又是名门望族,应该也不会让你们自己下厨的啊。” 青乔笑了笑,叹了声:“那只是殿下听来的传闻罢了。名门虽然是名门,但也仅是名声在门,实则家道中落,仅比市井百姓好上一些罢了。尤其舅舅们以为我爹爹是个书呆子,辞官后恐怕永无出头之日,又将我和姐姐两个送去吃白食,心里愤愤得很,对待我和姐姐自然就很是随便。好在仍有外婆疼惜我们,但外婆年岁已高,无法下厨,我和姐姐饿的时候,便学着自己做做简单的吃食,久而久之,便会了些。” 青乔“背诵”着“自己”的来历,越说越动情,如同真的体验过一般,简直快被自己感动哭了,不禁在心里赞叹了声自己的演技,继续讲述着:“外婆教育我们,要淑德,要奉养双亲竭尽礼度,要——”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快一点做,本殿下腹饥难奈了!”独孤长信却一脸不耐烦的打断,并催促着。 青乔怔住,皱眉望着独孤长信:“殿下,我可是在讲我小时候受过的苦啊,这个时候您不是应该表示出……同情?理解?” “你苦什么苦啊,不过就是下下厨罢了没什么啊。你若真是从小吃苦吃大的,还会长成如此骄纵嚣张的性子?不可能,一看你就是被你外婆惯的无法无天,欠教!赶紧做赶紧做。”独孤长信不以为然的催促,很明显,他眼中此刻的青乔就是个厨娘罢了。 青乔气噎,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早该了解独孤长信一定会是这德性了还白白在这儿煽什么情! “青乔,这面条怎么这样的形状,叫什么面?”独孤长信却完全没理会青乔的小心思,问着。 青乔只好耐着性子回答:“这是水引,是将筷子粗的面条压成韭叶形状。殿下,要不要再帮您做个馋饪?” “那是什么?” “也是民间的一种小食,极薄的面片,滑美殊常。” “好啊。”独孤长信终于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7 章 青乔便不再多话,面团上的手灵巧翻飞,不一会儿,两种面就做了出来,同时刚好灶上架着的水也烧开了,青乔抓了一捧面滑进锅里,再想抓一捧的时候,只见独孤长信已经抓了过来,并直接把面丢进了锅里,着的水花立时溅了出来。青乔眼尖,躲得快逃过一劫,却见独孤长信站在锅边捂着脸痛得叫了起来:“烫死了,好痛,青乔,好痛、哎哟好痛、好痛、哎哟……” 独孤长信唉哟了好一会儿,意想之中的急迫娇语“怎么了?殿下让我看看怎么了?”完全没出现啊! 独孤长信放下捂脸的手,质问青乔:“素青乔,你竟敢不把本殿下伤痛放在眼里!” 青乔抱肩站远了些,“殿下,您这些招式去骗招的姑娘或是高家千金可能会管用。骗我?不是您刚说的吗?我如此骄纵嚣张无法无天的吗?” 独孤长信怔住,却无可奈何。他与青乔斗嘴本就势均力敌,短短时间内你来我往,扯平了,“算了,不计你这丫头计较。” 独孤长信看向锅内翻滚着的面条,沉默不语。 青乔却明白,他此刻的沉默不仅是因为小把戏被看穿而沉默,更多的是因为她提到了高月华。可他越是沉默,青乔就越认定了里面有问题。想了想,没有立刻追问,候着面条煮熟了,帮独孤长信盛了一碗出来,又怕他烫到手,细心的用自己的丝帕垫在碗底方才端给他。 小小举动,独孤长信看在眼底,感激却不必说出口,只是默默接了,尝着,眉间聚了整晚的郁意终于渐渐舒展。 “好吃?”青乔问着。 “一般。”独孤长信边吃边扔出两个字的回答。 青乔趁他低头吃,做了个鬼脸,想了想,问着:“殿下,这民间的食物您还是吃不惯吧。” “谁说我吃不惯,小的时候,我娘时常带着我去吃些小吃的。”独孤长信答了。 青乔心中一凛,她当然知道在太子殿下面前,最忌讳谈及的便是当年的皇后娘娘,所以无论玩笑再怎么开,她都会小心避开双亲话题,却没料到独孤长信主动开口提及。一时之间倒让她无法判断该不该接下去。 “你不说话,也因为听了那个传闻吧。”独孤长信却替她接了。 “殿下,我……” “你是想知道那个高氏的情况吧。” 青乔没有马上接话,她不确定独孤长信是拭探还是想到了什么。好在独孤长信自己继续说了,“你放心,她不会是你姐姐成为太子妃路上的绊脚石。不过,她那天没事,把她抓走的是宫里的侍卫,审了会儿,没什么问题就放她回府了。” “她当街对殿下挥鞭,宫里的侍卫居然觉得她没问题?”青乔娇嗔着,语气索性顺着独孤长信以为她是担心月华抢了遥星风头的思路。 “我这个太子,还没那么弱不经风,而且……你不懂。”独孤长信浅浅笑了笑。 “殿下从不说,我当然不懂。”青乔望着独孤长信,“殿下口口声声要我做你的朋友,可却什么心里话也不曾同我说过。” 独孤长信像是没听到一样,低着头,将碗中面条慢慢吃光,方才将手中的面碗轻轻的搁在一旁,青乔拿给他垫碗的帕子却没还她,像是顺手一样收进了袖囊。 “殿下,您——” “我的母后是被父皇赐死。”独孤长信终于开口,语气却格外平静,像是在讲着别人的事,“想必你听过些传闻,她是那样一个英姿勃发的传奇女子。随父皇南征北战得了天下,却因一个立子母死的法典香消玉殒。青乔,你说……在惜朝做个女子,尤其在独孤氏身边的女子,究竟是幸、亦或不幸。” 青乔沉默着,她也知道独孤长信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而高氏。”独孤长信提及月华,虽有迟疑,却还是终于讲了出来,“她的眉目并不像我娘,可她的所作所为、她持鞭的样子、她的装扮、她的神态……” “殿下,您当时尚年幼,皇后娘娘凤颜……” “没有一个做儿子的会忘记自己母亲的样子。”独孤长信直视青乔,平静说着:“我知道遥星倾国倾城,可我劝你、劝素府不要再怒力让她嫁我。在我眼里‘太子妃’这个名号无异于赴死的符号,但我还要对着这个符号去笑,因为拥有这个符号之人会是我的妻、未来的后,可之后呢?立子、母死,她终究会因我而死。青乔,若你疼惜你的姐姐,就不要让她站在我的身旁。” 青乔怔怔的望着独孤长信,“可是,将来总会有一个女子会站在殿下的身旁。” “我不希望那个人是遥星。更不希望那个人……”独孤长信低着头,凝视着青乔的眉眼,沉默些许,还是说了,“是你。” “殿下,您的妃子就是您的家人,难道您不想……得到家人吗?”青乔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听见自己心底的疑惑,被自己说了出来。 “不想。”独孤长信摇着头:“因为我的家人都会因我而死。” 因为我的家人,都会因我而死…… 青乔听着,心里冰封了十余年也无法凿破、无法想通的那层坚冰、那层保护自己同时也隔离了自己的坚冰忽地崩塌、碎裂。 家人,对她来说求之而不得,她甚至可以用一切去交换的,不过就是一个完整的家。而独孤长信对他来说避之而不及,他用一切去抵挡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家。 原来他的想法是这样的,原来他的顽劣是因此而来,原来他全部的伪装是源于那样惨痛的一个开始。但如果月华的古怪行为会让独孤长信联想到了自己的娘亲,而月华被侍卫带走,居然可以毫发无伤的回府,侍卫会有这么大的权利这么大的胆子?更何况月华出现的时机明明是她自己刻意安排的,她知道周边有宫里的侍卫,她的目标当然也不可能是去见几个侍卫就算了,她要见的,一定另有其他。 那个人,可以带着最精干的侍卫、最关心独孤长信的安危、有权利当日放回威慑到太子殿下的月华、可以压下此事朝中无人敢议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那个人,只可能是……当今圣上。 所以月华的目标,是皇上。 青乔怔怔的看着独孤长信,而他只是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之中,且无法再面对自己的父亲。他是堂堂的太子殿下,被皇上保护万全,可实际上身边除了能打和那个叫阿宝的小太监之外,没有任何可信可用之人,连爱慕着他的宫女蔷薇也被人掳走杀害,而他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他不知道自己身边早已危机重重,不知道设网的人设了那么多的棋子在整个皇城的周围,密密麻麻,不通风气。她被安排在他的身边,月华的目标更是凶险,遥星呢?君夜、岁华、年心呢?又被安排在哪里,又会起什么样的作用。如果主公的目的是……是天下,恐怕此时此刻在她根本想像不到的地方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可能够动用这么多的人、有耐心等待这么久的时间,甚至连承宣帝出宫时辰、私访之地都掌握清楚并提前通知月华做安排的人,究竟是谁?灵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苏镜寒只称呼他为公子,他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她出岛之后,全部的指令都是来自于“主公”,“主公”又是谁?和灵素有何关系? 青乔注视着独孤长信,由心至体,寒意一丝丝顺着血脉蔓延着,她不怕死去,她也不介意被利用,可她最怕的,却是终究有一天自己是那个持刀之人,一刀一刀挥向的,会是最信任自己的那个。 这种感觉她已经尝过一次,在岛上。可即使出了岛,她仍旧困在网里非生即死。 “殿下,您方才说……不希望我或遥星……可是因为殿下心有所属?”青乔问着,因她还有最后一个困惑需要答案。 独孤长信怔了下,摇了摇头,颇茫然,“我看上去像是心有所属的样子吗?” 青乔注视着独孤长信,孤注一掷,“那晚您带我去太子府的那间杂物房,您最珍爱的高桥马靴上,绣着……绣着一朵蔷薇。若是普通马靴,怎会绣这类女子会属意的花样呢。我知道殿下的故乡是北方,我也听说过,在北方,姑娘若是爱慕上谁家公子,会送他亲手绣的马靴布垫。所以……” “蔷薇?”独孤长信听着青乔的话,愈发茫然,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有些困惑,“这我倒是没大注意,青乔,你看得真仔细。” “哦,殿下是男子,自然对这些花样儿不是十分关注的吧。所以殿下,您并不知道高桥鞍垫儿上绣了蔷薇。” “不知道,那鞍子本来也不是我的。”独孤长信不在意的答了。 青乔心中一凛,“那是从何而来?” “这说来话来,是我儿时好友,呃,也是我从弟之物。” “从弟?”青乔迅速回忆,她熟背独孤长信的资料,当然知道他的从弟只有一人,名字是——” “琰凰。”独孤长信说着:“对,是琰凰的,我瞧着精巧,跟他要了过来。” “哦……原来如此。”青乔只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结束了话题。 难道说蔷薇口中的“他”,就是独孤琰凰?可独孤琰凰只是个可怜的质子,他和灵素又是什么关系?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啊,不可能即在京城当质子,又出现在海岛上训练的啊。可是主公把独孤琰凰的婢女绑至岛上又是为了什么?青乔实在想不通,以为是线索,可打开之后发现仍旧一团乱麻。想了想,心念一动,像是漫不经心的提起一样,对独孤长信说着:“真好,殿下也有从弟,就像我有阿姐一样。” 独孤长信立刻摇头,“完全不同。” “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8 章 “我与他只在儿时见得稍多些,一起学骑射之类的,后来他随他父候回了北靖。再后来……他……他被送到了京城住在世子府,一直不断的生病,为了避忌,也不知道太医跟父皇说了些什么,总之,不再允许他进东宫。”独孤长信无奈苦笑,继续说着:“起初我很惦念,去世子府偷偷找过他,他却避而不见,我想如果我非要见,恐怕最后会受处罚的人反倒是他,所以……之后我和他就慢慢的不再往来。” “再也没有见过?” “那倒不是,每年的祭天或是其他什么宫中重要节庆,还是会看到,只不过再也回不到儿时那样亲近。” “每年?” “是啊,怎么了?你怎么忽然对我从弟有兴趣了。”独孤长信一边吃面一边随口问着青乔。 青乔自然有应对,“我只是觉得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有阿姐,可是殿下……很孤单。” 独孤长信一口面呛到,咳着,不服气的嚷了起来,“谁说的,本殿下交交广阔,这京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孤单?我?哈哈,怎么可能!” “殿下若不孤单,会这三更半夜跑到素府来吃碗面?”青乔斜视。 “我只是……只是……”独孤长信试图找出个完美的理由堵住青乔的话,可想了好一会儿怎么想都觉得实在自投罗网自取其辱,便只有继续不服气,“本殿下只是没有去找琰凰而已,只要我找——” “你找,人家也不一定肯见呢。” “走着瞧,我一定拉他出来,让你瞧瞧!” “好啊。”青乔达到了目的,为免独孤长信怀疑,便岔开了话:“殿下,您面也吃过了,话也说好了,是不是该……” 青乔看着独孤长信,相信他懂自己的意思。 “面是吃过了,话,你觉得说好了?”独孤长信懂归懂,顽劣的性子却是不可能改的,稍缓了心境,便又恢复了捉弄青乔的常态,“问蔷薇花样儿的事是为什么?吃醋?素青乔,我可告诉过你千万不要恋慕本殿下,会死人的,死得很惨也说不定。” “会死人?为什么?”青乔有些好奇。 独孤长信正色,认真注视着青乔,沉默良久,说着:“总之,我此生不会对任何女子动情,不会。” 青乔注视着独孤长信,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殿下,感谢您为民女考虑得如此周详。但,您实在多虑,恋慕您一事,是误会,不会发生。” “真的?” “真的!” “不会发生就好,今后,你我还是好友如何?”独孤长信放了心,一脸轻松。 “只要殿下不嫌弃。”青乔难得乖巧一次,笑眯眯的。 独孤长信注视着青乔,他尤其喜欢看她绽出微笑的那一刻,连看的人都跟着心情舒畅温暖放松。不过看着看着,心里又觉得不对味,不服气,想了想,便疑惑说了,“不过为何?” “嗯?什么为何?”青乔问着。 “为何不会恋慕上本殿下?本殿下如此不凡之男子,你为何不会恋慕?” “殿下,您究竟是希望我恋慕您,还是不希望。” “当然不希望!” “那就好了啊,我说了我不会恋慕,您还苦恼什么呢?” “我可以命你不要恋慕我,但你明明就是一眼就会恋慕我,为何你却说绝不会恋慕我呢?” “所以您究竟是希望我恋慕您,还是不希望。” “当然不希望!” “对啊我说了我不会恋慕,您还苦恼什么呢?” “我可以命你不要恋慕我,但你明明就是一眼就会恋慕我,为何你却说绝不会恋慕我呢?” 两人在后厨内的争吵声愈发大了起来,关于“我可以命你恋我但你不能恋我”的话题,似乎可以让他们吵上几天几夜。可谁在乎呢?吵着的两个人根本不气,笑容反而从他们脸上绽放开来。 院子里,遥星站在树后,远远的看着后厨里的两人,心情一点点的下沉…… 独孤长信离开素府后,青乔关上后厨的门,缓步走回自己的闺房。刚进了后院,已见前方灯笼一盏,提着的人,自然是遥星。虽是阳春,但必竟夜深露重,遥星单薄的身子立在那里,像是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倒的样子。青乔方才凛然发现,这些日子,遥星已瘦得不成样子。 但已与她无关。青乔心里浅浅的告诫了自己一句,平静的走过去,“阿姐,这么晚了还不睡。” “青乔,殿下他……他走了?”遥星的开场白甚是不妥,可她也不清楚什么才是妥当。 青乔笑了笑,“殿下是不是走了,阿姐不是一直在外面监视着看到了?后厨的门我故意开着,阿姐即使听不到我和独孤长信的声音,也能读得出我们的唇语,我们聊过什么,就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青乔,阿姐不是监视,是担心。” “哦,是吗?那就是担心吧。现在没事了,阿姐,回房休息吧。”青乔语气不冷却也不热,她能做到的,仅此而已。说完,便要离开,可脚步刚刚经过遥星身畔,手腕却被遥星轻轻拉住。没等青乔说话,遥星已站近了,趁着月色仔细的打量青乔。 青乔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的看着遥星。可她这些许的警惕,便让遥星眼中立时含了泪。 “阿姐,早点休息。”青乔轻声说着:“有什么话不妨明日再——” 青乔话音未落,只觉自己掌里多了一样东西,是遥星塞入的。 “你的脸色暗青,显是解药没能足量服用所致。我猜得出来,苏统领或灵素见了自然也猜得出来。”遥星注视着青乔,说着:“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这是我私下配制的,你的症状,多少可缓解一些。阿姐……罢了,阿姐回房了。” 遥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青乔紧紧握着掌心的药丸,这药丸也仿似有了温度,灼得滚烫、生痛…… 关于五星聚井及凤衔钗星相一事,素府等了两日,并未从宫中或是其他什么地方听到传出特别的消息,便不做多想。素陌仍旧规规矩矩的做着太子太傅,独孤长信仍旧吊儿郎当着的跟着边学边玩。 直到第三日清早,街巷上还没什么人,素府后门已悄悄开了,自里面闪出个矮矮胖胖的人,看衣着像是家仆,头戴后垂披幅的布帽掩了全部的头发、脖子上还裹着宽厚的布巾,脸都遮了大半。 这矮胖子行踪鬼祟,出了素府东张西望,没走出几步,远远的就看到能打驾着马车停在巷口隐蔽处,不再耽误,赶紧小跑了过去。 “能打。”矮胖子随意跟能打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往马车车厢里钻。可手刚摸上车厢门,脖子就被能打用胳膊勒住,矮胖子的脸瞬间憋得青紫。 “你是何人?刺客?”能打粗声、暴怒质问。 矮胖子想开口,可已经被能打勒得连气都喘不上来,哪里说得出话。 “说!你是何人!”能打勒得更紧了。 矮胖子几乎快翻白眼了,手脚不断扑腾,总算够到了车厢门,用力的踢了起来。 车厢门终于打开了,独孤长信睡眼朦胧的探头出来。 能打立刻邀功,“殿——公子!抓到一个刺客意图不轨!” 独孤长信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向翻了白眼的矮胖子,瞪着眼睛大叫起来:“把她放下,是素青乔!” 能打瞬间泄气松手,青乔失了支撑立刻瘫软在地,只想骂一句话:“殿下你找护卫能挑一挑神智吗?能打这种人就不要带出来祸害了好吗……” 片刻之后,能打已驾驶着马车驶向行城地点。而青乔坐在马车内,面无表情的接受着同坐在车内的独孤长信无情的、大声的嘲笑。 独孤长信此刻手指着青乔的一身古怪装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伪装成这副鬼样子,衣服里塞了什么?怎么这么胖!” “棉花啊,还能有什么。”青乔又气又无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恨不得是从牙缝挤出来。 “哈哈哈哈本殿下……本殿下迟早会被你笑死……哈哈哈哈哈……”独孤长信愈发开心,边笑边看着青乔,只觉她衣着滑稽,脸颊又红又圆,让人看着就想一番。 “殿下,您再笑,我就立刻下车。”青乔低吼威胁。 独孤长信强忍着,平静了一瞬,认真说着:“好好好,不笑了。” 可忍笑也只是忍住了一瞬而已…… “殿下!您再笑我,我真的下车了!”青乔气急败坏。 “你舍得下车吗?不是你说好奇琰凰是什么样的。”独孤长信根本不怕青乔的威胁,反而打趣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9 章 青乔却轻轻哼了一声:“堂堂太子殿下,想见一个从弟都还要偷偷摸摸的,哼哼哼哼。” 独孤长信被说中心事,却还是不服气,“琰凰虽然是世子,可毕竟是质子,我们都小的时候还好。现在年长了,父皇愈发不喜欢我和他来往过密。” “有这么难吗?” “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也是为了琰凰好。”独孤长信说到这儿,语气虽平静,神色却有些黯然。 青乔本就长于察言观色,见独孤长信如此,心下思忖了一番,想必是过去发生过什么,才会让他有了顾忌。不好再追问,便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反正来日方长,有得是时间打听。 一柱香后,独孤长信与伪装成矮胖男人的青乔已经挤进了百姓人潮中,青乔踮着脚,新奇的望向自远处缓缓而来的“行像”队伍。 所谓“行像”,是因惜楚佛教盛行大兴佛事,每月初一或十五、每年的释迦牟尼誔日,都要举行或大或小的佛像出行大会。规模最大时,佛像被千余人抬着,数量可达千余尊,自城内抬到城外最大的寺庙,队伍中以狮子为前导,宝盖随后,也会有百戏杂耍跟在队伍当中,非常的热闹,是百姓喜闻乐见之事。不过今日青乔偷偷跟着独孤长信溜出来,却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因为独孤长信告诉她行像中的队伍中,会有虔诚礼佛的独孤琰凰。 “在哪儿?”青乔拼命踮脚,可毕竟只是个女子,伪装成胖子没问题,伪装成高个子就不可能。人潮涌动,青乔的视线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只能看到前面无数人的后脑壳而已。又着急又无奈,下意识就想问问独孤长信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转脸一看,独孤长信又在一旁忍笑忍到面红耳赤,不由得气了,跺脚低吼:“办正事!” 其实真的不是独孤长信想笑,实在是青乔这个样子让人不得不笑。试想想,一个矮胖挫的男人拼命往人堆里挤,还跺脚…… “素青乔,我怎么觉得你对我从弟过分好奇啊。” “我当然好奇!殿——公子您如此英俊不凡,世间罕有,我当然好奇您的从弟是否也跟您一样啊。”青乔脸都没有红一红,谎话说得张口就来,配合极其真诚的眼神。 独孤长信有些狐疑,但最后决定相信,毕竟自己的确是如此的英俊不凡世间罕有…… “不行,在这儿你什么都看不到,本公子帮你想想办法。”独孤长信“担当”之心由“英俊不凡”这四个字骤起,果断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选定了一个最佳地点:桥上。“行像”队伍自东向西而来,必经之路就是那座横架在江面上的桥。只要挤上桥,队伍当中的人自然就能一一看到。念及如此,独孤长信便命能打开路,他拉着青乔朝桥上挤去。 还真别说,能打这个武将终于起到了他该有的作用,左挡右撞的,没人挤得得他,活生生的帮独孤长信和青乔“杀”出一条通路。对此,独孤长信倒是坦然接受,习惯了。青乔却多少有些心虚,但更多的却是赞叹,甚至在内心深处觉得应该告诉独孤长信,把能打改名为能挤才对。甭管能打还是能挤,总之最后的结果不错,青乔和独孤长信顺利的上了桥,背靠桥栏而站。 刚站好没一会儿,“行像”队伍中打头的舞獅一排已踏上了桥。青乔下意识也认真起来,踮起脚尖朝队伍望过去。 她看的是队伍,她身边的人独孤长信,看的却是她。 独孤长信借着人潮拥挤,可以不需要找什么理由,便能贴着她的身子、站在她的旁边。她为了扮男人更像,穿了塞满了棉花的衣服,此刻已经热得鼻尖、额角细汗渗出,戴着的帽子也不知何时歪了些,露出小巧的耳朵,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睫毛极长,在脸颊上投下小小暗影。她的嘴唇…… 独孤长信怔怔的注视着她的嘴唇,脑海里忽然闪现的画面却是她服了□□的那晚,在朝露阁上,她扑进了他的怀里,仰头望着他,嘴唇如此刻一样红润…… 青乔自然不知道独孤长信此刻的“邪恶”想法,她踮脚站立,视线跃过舞狮、掠过后面的一排佛像木架、第二排、第三排……终于出现了跟随佛像而来的居士们,里面会有独孤琰凰吗?独孤琰凰和灵素会是……不可能啊……可除此之外又实在没有别的解释,青乔的视线愈发专注,眼看着远处模糊的身影即将清晰。可关键时刻,她的侧面不知又被谁撞了一下,害得本就踮脚的她站立不稳,身体朝前倾了去,好在前面有人挡着,青乔本能的抱住了这人才没有摔倒。 而青乔抱住的人是个极丰|满的妇人。这妇人方才一直觉得后面的人紧贴着自己很烦,但因为行像队伍马上就经过桥了,她便顾不上与后面的人计较。可此刻……妇人惊愕的注视着扣住自己丰|满胸|部的双手,顺着双手看向这双手主人的衣袖,嗯,男人衣袖。再低头看双手主人的鞋,嗯,男人的鞋! 妇人又惊又怒又气,深呼吸,中气自丹田直冲喉咙,声若洪钟,大吼了一句:“救——命——啊!” 她这一声吼,将所有关注行像队伍的视线全部吸引,百姓仿佛约好了一样,瞬间回头,目光全部钉在了她的胸上。 她的胸上仍旧有两只手。 妇人得了声威,愈发胆壮,抬起脚、用力踩向了身后之人的脚。 可怜的青乔,还没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就觉脚上巨痛,痛得她弓弯了腰。而与此同时妇人也刚好转身,看到了便是一个弯着腰没露脸的、矮胖的臭男人! “呃……”独孤长信想替青乔解释,可还没等他开口,不知从哪儿挤过来一个粗壮高大的男人,满脸络腮胡,怒意盖顶,大吼一声:“哪个敢动老子的婆娘!” “相公,就是他!”妇人一指青乔。 “呃……”独孤长信再次想解释。 络腮胡男已如猛虎下山,直接将弯着腰捂脚的青乔扛了起来,没等任何人做出任何反应,直接把青乔丢下了江。 “呃……啊!”独孤长信终于惊呆,立刻冲至桥栏,眼睁睁的看着青乔如球一般砸进了江里…… “汪汪你个……咕噜噜……太阳……咕噜噜……”青乔在水里冒着泡泡,她有水性,在岛上学的,可一直学的不太精。不太精倒也算了,就这么被丢下来让她都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反应也算了,她还塞了一身的棉花啊啊啊啊啊!棉花遇水瞬间重如铜铁,青乔一边在心里骂着汪汪你个太阳,一边悲哀的沉了底…… 还能更倒霉吗?显然不能,青乔不知道这江水到底有多深,可她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自己做啥,无论自己多聪明,都逃不过变数,这就是命啊啊啊啊啊! 江水很凉,可是再凉也凉不过她曾经困入的那片海。她闭着气,窒息到胸前巨痛,可全部的记忆都是灵素。那晚是灵素带她出了困境。而今日……青乔甚至不想再挣扎,也没力气挣扎,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怕,因为阳光洒入水中,她已经看到了朝她游过来的、逐渐清晰的面孔。 是灵素。 青乔的猜测就以这样一种令她哭笑不得的方式被证实了。 似乎青乔的每一次危险都与水有关,也似乎每一次脱险,都是因为灵素。她望着游近的灵素,任由灵素握住她的手、托着她向上。忽然之间她全部的问题都消失了,她不想问他是不是独孤琰凰、不想问他如何做到即能出现在岛上一年、又被外界认为从没离开过京城。她只想被他牵着手,无论去哪儿都好,无论在哪儿都行。 直到他带着她重回水面,青乔大口呼吸着,迫不及待的想对灵素说:“你——” 话音未落,后脑被打得痛,青乔惊愕回头,是独孤长信也游了过来,一脸的气急败坏并直接了当拍了她的脑袋,大声吼着:“素青乔你能不能有一次让人省心!” 青乔被拍得重回水里,喝了一大口江水才又被拉出来,不过这一大口水她也没浪费,全部喷在了独孤长信脸上! 青乔掉到江里的场景,可是比行像活动还好看。此刻,桥上的百姓围站在栏杆处看热闹不怕事儿大,有惊呼的、有骂活该的,全部兴奋非常的看着河里的四个人往岸边游去。 为啥是四个?因为能打也跳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0 章 他是去救独孤长信的,可是他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是个旱鸭子,人靠他不止救不出,还将灵素拖累住了。最后江里的情况便是灵素把死重如铜像的青乔往岸边带,而独孤长信则负责拖比青乔还重的能打。青乔重归重,好赖她自己还会游泳,能主动的浮一浮。能打不止不会游泳,下了水还吓得乱扑腾,死死搂着独孤长信的脖子不松,怕是以为自己是个小公主。独孤长信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能怎么样,又不能把能打丢了由着他淹死吧,只有生拉活拖的游。 可四人没游出多远,仰着头的青乔忽然看到桥上密集的人群中似有熟悉的面孔一闪即逝,是苏镜寒。 按说苏镜寒出现在这儿也不奇怪,他一直是跟着灵素的。可他闪过去的同时,只听桥上人声越发喧闹,青乔在河里自然听不清上面在闹什么,独孤长信也正跟能打纠结在一起更加不可能注意了。让青乔完全没有料到的是,桥上这一挤踏,行像队伍中约有二十余人用木架扛着一尊最高的铜佛像,本来扛的好好的,不知怎地就被人流挤到了栏杆处,二十余人乱了阵脚失了力,木架上的铜佛竟晃了起来,如果砸下来,那砸向的,将正是独孤长信和能打! “殿下小心!”青乔在水里扑腾着,本能的惊呼,可水声盖住了她的呼声。独孤长信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见青乔一脸惊恐而已。青乔急了,想游过去,可自己裹的一身湿棉花重如千斤,以她的速度游过去怕也是迟了。下意识又抬头看向桥栏,那铜佛像已彻底歪向下方,怕是一定会掉下来了。 铜佛一歪,桥上的百姓自然惊呼声音更大,终于让独孤长信和能打听到了。两人下意识一边扑腾一边抬头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能打更加发了疯。一边喊着“殿下不要怕有我在!”,一边把独孤长信往江水里按。独孤长信本来可以带着能打游开避过这一祸事,却忘记了估算能打的笨傻程度,被他活活按进水里喝了好几口呛了个半死,而能打总算反应了过来,可反应过来便更加慌乱,更加挣扎,和独孤长信两个人在原处打起了圈圈。 青乔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她拼命的往回游想救人,可身子却被灵素用力拉住。 “你放开我!殿下有危险!”青乔本能的吼出了声,手臂不管不顾的打了出去,只听清脆“啪”的一声,反手一记耳光,正打在灵素脸上。 青乔怔住,而灵素在水中,湿漉的眉眼间愈发敛着藏不住的失望或……痛。 与此同时,桥上百姓惊呼的声音更高。 青乔下意识抬头看,佛像愈发的倾斜,终于快要朝江面砸了下来。可更让青乔惊怔的,却是灵素已奋力朝着独孤长信和能打游了过去,在佛像砸下来之前将他们推至稍远处。可是他自己已经来不及再游开,青乔睁睁睁的看着佛像砸了下来,压出巨大的水花。 灵素不见了,没一会儿,暗红自水底升出…… “灵素!”青乔痛得失了心魂一般,无法再思考什么,深吸一口气直接扎进水里,可铜像砸入后在水里搅起的混沌仍没消失,再加上江水本就混浊,此刻愈发灰蒙一片,刺得青乔双目涩痛。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绝望而别无它法,只能顺着唯一能看到的暗红血迹去寻找,方才困住她的棉花此刻倒帮了她下潜,她无法思考,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灵素! 直到她终于寻到了暗红的源头,灵素已经晕迷,缓缓坠向江底。 青乔一直知道自己怕死,所以她为了生可以做任何的事情、且以此为荣。在她眼里,为别人而伤害自己、或是为别人而让自己陷入困境的人是最愚蠢的人。可她的全部原则,疲累与犹豫、怀疑,在看到灵素的这一刻消失殆尽。她拼命的救过去,拉住了灵素的手,抱住了他的身体,她看到暗红的血是自灵素的背上涌出的,且越来越多。不能再耽误,她试图托着晕迷着的灵素浮上水面,可江底暗流汹涌不断打着漩涡,以她的力量根本无法跟水流对抗,身上的棉花再次成为了累赘,快要窒息的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无计可施,以最快的速度脱掉了全部的外衣、裹住身体的棉花包,只留亵衣裤,最后抱紧了灵素,在失去最后一丝清明之意前,终于浮出了水面。可显然危险不会到此结束,青乔托着灵素,被翻滚着的水流不断带动越飘越远。青乔无助的试图在水中辨寻方向,可辨清了又如何,她全部的力气已经消耗尽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石桥上的人逐渐变成小小的黑点,而她抱紧灵素的手臂也愈发的僵硬、逐渐在失去知觉,她心里的恐惧并不是自己可能会死,而是她怕……怀里的灵素会消失。 灵素,你醒来,求你醒来。 青乔在心底反复默念,每一个字都念拧出了血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只知道自己在绝望,在希望自己不要晕迷、死都要醒着,只有醒着才不会丢掉灵素啊。她死死的拉着灵素在湍急的江水中上上下下的翻滚飘浮,江水会流向哪里她不知道也不在意,此刻可以掌握的不过就是护住灵素、不能让他再受任何的伤。直到再没有一丝力气、直到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刻,灵素的手缓缓环上了她的腰,紧紧的搂住了她…… 如果可以不用醒来,青乔情愿就这样一直睡着。 朦胧中,她能感觉到自己在灵素的怀里、能听得到灵素的心跳声,她甚至觉得自己像是睁开过眼睛,身边有灵素……他抱着她上了岸,踩在草丛中,他的步子不稳,踉跄着,可他的怀抱却仍旧坚实,她便不怕了,因为有他在…… 身上愈发的冷了,她本能的凑近身边最暖最柔软的方向,仍旧是灵素,她窝在他的怀里,呢喃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话…… 远处,像是有人喊着她的名字,也像是有人喊着“世子”,她却仍旧不想睁开眼睛,可身子忽地下落了,环着她的温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草的香气、泥土的柔软…… 她不要这些,她想念灵素,她张开手臂,徒劳的挥向空中,却仍旧乏得无法清醒,直到有人握住她的手,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她不冷了,拼命睁开眼睛,视线仍旧模糊,可听到了独孤长信的声音在喊着:“能打,在这儿!” 她的身上随即被裹上了暖暖的斗篷,斗篷上有着独孤长信的气味,是淡淡的薰香。 她想问,灵素在哪儿?可她不能…… 深夜,京城和素府已重新归于平静,青乔房里却仍旧亮着灯,素陌和夫人刚走,樱草小心伺候着青乔洗漱完毕。青乔身上的小擦伤、淤伤已经上了药,问题不大。 “小姐,我真的觉得咱们府上风水是不是不太旺你,自从到了京城您就风波不断,隔三岔五就病一病,今天可好,还掉进江里漂出去那么远。如果不是太子殿下亲自带着那么多人去找,还不知道您再出点什么事儿啊!”樱草皱着眉,帮青乔擦干头发,想了想,又好奇,又羞涩的,“话说回来,小姐,您……您回来的时候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门自外面打开了,遥星端着盅汤壶走了进来,是她守着后厨熬了一个时辰的趋寒汤。进来之后,将汤放在了青乔身旁的桌上,轻声吩咐樱草,“一会儿伺候二小姐把汤喝了。” “是的,大小姐。”樱草应着。 遥星点点头,下意识望了青乔一眼,见她仍旧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心下一黯,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有低了头朝门外走去。 “阿姐。”青乔终于开口。 遥星回过神望着青乔,期盼的眼神。 青乔沉默了会儿,叹了声,吩咐樱草:“樱草,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小姐,我不累。”樱草认真摇头。 “累。”青乔平静补充:“我觉得你累了。” 樱草看了看青乔,又看了看遥星,终于悟了…… “哦哦,那小姐早点睡。”樱草手上动作就更麻利了些,帮青乔铺好床,便赶紧轻手轻脚的离开。 樱草离开后,房里就安静得可怕。青乔不开口,遥星便也不知说什么好,怔怔的站在那里。 “阿姐,你坐吧。”青乔看着遥星,说着。 遥星望着青乔,还是坐到了她身旁,沉默了会儿,说着:“青乔,灵素也被救回了世子府。” “我猜到了。”青乔平静的回应,“如果他出了事,你也好,爹娘也好,恐怕都不会像今晚这样太平。” 遥星轻轻点头。 “他的伤怎么样?”青乔又问着。 遥星想了想,坦白说着:“独孤长信亲自送你回来的时候,爹就旁敲侧击的向他打听了,他是说灵素伤在背部,像是被铜像底座割出很长一条口子,失血过多,但是已经安排最好的御医去诊治。以灵素的身体,应该会没事。” “阿姐,我要见灵素。” “世子府周围有宫里的侍卫把守,你进不去。”遥星说的是事实。美其名曰是世子府,其实就是质子府,常年有人监视着,是城里人人皆知的“秘密”。 青乔注视着遥星,沉默了会儿,平静的说着:“可是你一定有办法,让我见到他。” 遥星怔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1 章 青乔叹了声,“事到如今, 还要瞒我吗?那晚我和独孤长信在后厨说的那番话, 你读到了唇语。所以你是怎么通知给灵素的?灵素明明知道我在打听他,却也肯在今日现身, 又是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无论有什么计划,青乔,我真的真的没有计划要害你。今天你掉进江里的事,真的是意外。”遥星又急又难过,却觉百口莫辩,“我们只是——” “阿姐。”青乔打断了遥星的话,直截了当的:“我要见他,你拦不住, 谁也拦不住。质子府我不知道在哪儿,可以问。质子府外面有宫里的侍卫,我也不怕, 我会守在附近, 总有机会让我可以潜进去。你信也不好,不信也罢,我做得到,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省掉这个时间,在你一句话, 在你是否肯告诉我, 你是如何跟灵素保持的联系?我要见他。” 遥星怔怔的望着青乔, 沉默良久, 方才摇了摇头:“灵素果然懂你,他知道我一定说服不了你。” “所以?”青乔注视着遥星。 遥星苦笑,叹息一声:“我带你去。” 与此同时,正安宫。 正安宫内一如即往的冷清。可冷清与否,并非完全取决于有多少人在,而是取决于在的人的心境。起码在月奴看来,这漫漫黄沙园无论有谁、有多少人在,都是一样的荒凉。 她站在长廊上,远远望着躺在园内黄沙之上的独孤长信,沉默良久,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独孤长信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因为他不喜欢。他不喜欢这里的冷清、不喜欢这里的回忆的味道,也不喜欢……坐在他身边的月奴。 可这里毕竟是宫里最安静也最不会被人闯入的地方,所以他还是来了。 “姑姑,那边是什么星?”独孤长信一向唤月奴为姑姑,他叫惯了,月奴也听惯了。 月奴抬头望了眼,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独孤长信看了看月奴,笑了笑,“长信知道姑姑会这样回答。” 月奴沉默不语,神色平静,不喜、不悲、不怕。 独孤长信就是不喜欢这样的月奴,因为在他儿时的月奴姑姑根本不是现在这副活死人的样子。 “姑姑,我母后当年……她不喜欢观星,可是却喜欢在晚上躺在这黄沙上,对着星空发呆,你可知道是何原因?” “因为皇上喜欢,皇后娘娘便想知道这星星究竟哪里好看。”月奴平静回答。 “父皇的确喜欢观星,可父皇喜欢去的是观星楼,以及宫外的辞星阁,都在高处,视野也比这里好,为什么母后从不随父皇同去?” 月奴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独孤长信笑了起来,眉梢眼角却未染半点愉悦之色,反而是忽如其来的悲凉,“姑姑是不知,还是不想长信知?” “殿下,老奴——” “姑姑。”独孤长信打断了月奴,却收了笑,自黄沙上站了起来,手臂不经意似的拂收了斗篷的下摆,沾染的细细黄沙悄无声息的或者落地、或者散在空中不得而见,又恢复成平常那副漫不经心、什么也不在意的神色,淡淡说了:“长信,并不想知道。” 说完,转身离开,人行至长廊之处,身后便只有长长的影子相随。 月奴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神却空落落的,仿佛注视着的,根本不是他…… 独孤长信出了正安宫,门口候着的却不止是能打,还有中常侍太监毕恩。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毕恩施礼,轻声细语的。 “殿下……”能打见独孤长信出来了,立即迎上去,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 独孤长信注视着毕恩,沉默着。 毕恩见独孤长信如此平静,倒怔了瞬。往日太子看到他,总是一脸的不耐烦或是不悦,却没想到今晚……毕恩心里是有些不适应,但毕竟在宫中呆得久了,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安安份份的完成任务就好,便继续说着:“殿下,皇上命老奴前来,是——” “带路。”独孤长信直接吩咐。 毕恩怔住。 独孤长信扫了眼毕恩,冷笑一声:“不是父皇要见我吗?还不快走。” 说完,拂袖而去,方向正是朝着皇上的寝宫南德殿。 毕恩诧异的看了眼能打,能打却丝毫没有察觉太子殿下今夜的不同,而是认认真真的随着前去。 毕恩在心里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紧随其后…… 承宣帝喜好星象之学一事满朝皆知,而他的寝宫南德殿也建在皇宫地势最高处,内设观星台。此时,承宣帝独孤安便正与太史令丁焕站在长廊最边沿之处,丁焕抬手指向星空一角,仔细解释着:“皇上,就是那个方向,不过此时夜空仍有层云,星象未显,怕是要再等上一等。” “嗯。”承宣帝说着:“无妨。” 想了想,又问着:“丁焕,你所说的凤衔钗,指的是太子选妃,还是?” 丁焕心中一凛,皇上所问的,又是宗文师傅提前告诉过他该如何回答的问题。他想了想,故意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沉默禀告着:“依臣所见,这钗尾所向指的紫微方向,其实是……” “但说无妨。” “应是真命天子,皇上您啊。” “朕,此生只会册立一位皇后。”独孤安平静回应。 可话出口,眼前浮现的,却不再是十七前的朵蓉,而是……那日倦叟楼上,那个英姿勃发、嚣张大胆的高氏,月华。 怎么会想到她?独孤安心中一凛,眉间轻皱。 正沉默着,观星台下有太监低着头缓步前来,对承宣帝禀着:“皇上,太子殿下到了。” 承宣帝点点头,那太监便又离开,没一会儿,正是太子独孤长信走了上来。 丁焕并非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他更清楚太子与皇上之间并不十分和睦,所以下意识后退几步,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存在一般是最好的。 “儿臣参见父皇。”独孤长信简单施礼,一身的漫不经心。 独孤安注视着长信,任他再怎么高高在上,在面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时,内心深处总是隐着的那份亏欠之意,总是让他没办法威严起来。无奈,叹息一声,问着:“今日……可有受伤?” 独孤长信笑了笑,“父皇的消息如此灵通,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皇一直派人监视着儿臣。” “长信,你——” “父皇召儿臣前来,不会只是为了问一句可有受伤吧,正如您所见,儿臣毫发未损。” “今日毫发未损或许只是运气!朕只是要告诉你,你执意住在宫外太子府,可以。但你身边,仅有能打是不够的。” 独孤长信听着,刚笑了笑,想要回话,一旁的丁焕却轻声急唤:“皇上,云雾散开了!” 独孤安听闻,立刻回身走近观星台栏杆之处,抬头看向夜空。果然,方才那层薄云已悄无声息的散去,露出星群一片。 “距那晚之后,这几日可还有其它异动?”承宣帝一边看,一边沉声问着丁焕。 “据臣观测,并无异动。”丁焕认真做答。 承宣帝想了想,看向丁焕,“那本星图,你可带在身上?” 丁焕忙自袖中取出星图呈给承宣帝。 独孤安捧着星图册,只见书籍表面已破损、泛黄,上面的笔迹正是他所熟悉的、当年他最信任的太史令宗文所写。十七年了,这星图册是宗文留下的,独孤安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翻开,可今晚他还是…… 独孤长信在一旁候着,虽有些不耐烦,但因心中有事,便少见的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此刻见独孤安手中的图册,便也走近了,站在独孤安身旁看着。 承宣帝内心起伏,表面却不动声色,按照图册右下角编著的日期符号,直接翻开图册,找到了他想查验的那一页。那一页上,绘着一幅星相图案、并记录文字“季春三月,五星聚井。星宿北、现十七星,凤衔钗,星命虽至,则不得久。” 承宣帝想了想,将手中图册举高,与星空开始了比对。夜空上,的确有着跟图册一模一样的五星聚井星群,不由心中一缓,又听丁焕说着:“文昌之南,朱雀之北,东有太微垣。其东有大角,西有轩辕十四,凤衔钗,而钗尾所向,正是天命所在。皇上,良臣出山、忠心护主、且彩凤求凰,实乃大吉之兆啊。” 良臣出山?独孤长信听着丁焕的话,眉间轻动,却仍旧沉默着,看向承宣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2 章 承宣帝的目光却落在他最关心、也是最担心的星群之上。手中图册,凤衔钗,钗尾对准的并非天命星,所以十七年前,宗文给出的结论是星命虽至,则不得久。而如今……钗尾,居正中,就如丁焕所说,天命所在!今晚的星相,与十七年前根本上相反。所以他担心了十七年的事情,担心了十七年的天命,终究被他逆转了吗?念及如此,心间大悦,笑了起来,将手中的星图谱撕得粉碎,朗声说着:“宗文啊宗文,想不到你虽然不在人世,可留下的这本册子,十七年后仍旧帮了朕一个大忙。” 丁焕见龙颜大悦,所有的恐惧不安荡然消失,没人知道他的背心阵阵冒出的冷汗,没人知道方才他将图谱逞给承宣帝的时候,已几近瘫软。尤其当他见到承宣帝撕碎了那星图谱之时,内心狂喜得几乎想喊叫出来! 因为这图册,根本就是假的! 数日前苏镜寒到丁府,带丁焕去见的人,正是承宣帝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前太史令宗文。 宗文当晚仔细嘱咐了丁焕要怎样跟承宣帝报告星相,并猜到了承宣帝不会太相信,将这本亲手伪造的假星谱交给了丁焕。 丁焕依师傅所教,让承宣帝相信了如今的星相与十七年前刚好相反。可丁焕并不知道宗文要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或许不知道……更好。 “所以……”太子独孤长信终于开口,却是问的丁焕,“良臣出山,指的是?” 丁焕怔了下,心有些发慌,急忙回答:“回殿下,星象的确是这样启示的,但具体指的是谁,臣并不清楚。” 说完,急忙低下头,生怕殿下因他的含糊回答而不满。 可还没等独孤长信再说什么,承宣帝却打量了他一眼,因独孤安深知自己的太子极为厌恶朝野之事,几乎从来不会打听任何政务或政务,也从不会为任何官员开口说上什么话的,此刻便有些意外。 独孤长信抬头看着夜空星群,他并不像独孤安一样相信星象之说,不止不信,甚至还厌恶。何为天命?何为注定?不过是世间之人为了争权夺利而给自己伪造出的种种借口罢了。可此刻,他竟有些感谢这星象出现得及时,可这“感谢”,心里涌出的却是浓浓的酸涩之意,闷得生疼,只在心里长叹一声。转身,面向了承宣帝:“父皇,儿臣有一事恳请。” 承宣帝看向独孤长信,等待着他的请求…… 宫外,世子府。 世子府紧靠皇宫,承宣帝美其名曰当然是“照顾”,其实谁人不知皇上的“照顾”,只是控制罢了。 此时已近午夜,皇城周边已经进入了宵禁,空旷的街道上除了偶尔经过的打更人及衙门的巡逻之外并无其他。可当一队巡逻士兵经过后,暗处一角却两条人影闪动,由一个暗处迅速转移至另一个暗处,就这样一段一段的接近了一户宅院的后门,再观望了下确认四下无人,其中一人方才轻轻有节奏的叩门,门立刻从里面被打开了,两人悄无声息地进入。 这是一间普通的院子,在京城里算是虽不起眼、也并不寒酸的类型。朴素,但四处归置得干干净净,院中一棵梨树,花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在月色笼映下像是透明的,满院浸着芬芳。 进来的人,正是遥星和青乔,而帮她们打开门的人,是苏镜寒。 “苏统领,青乔她——”遥星开口。 苏镜寒却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她:“公子早已猜到。遥星,你在这儿守着,青乔随我来。” 遥星点点头,转身看向青乔。这一路上,青乔都没有说一句话,面色平静,眼神波澜不惊,可遥星却明白,越是这样的青乔,恐怕……遥星在心里长叹一声,目送着青乔随苏镜寒走向后院。 原来真的有一处,是连她都不知道的地方……青乔沉默,是因为她无话可说。一路上,她都是跟着遥星,看着遥星那样熟练的躲过所有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段、角落。所以,遥星和灵素,已经见过数次了吧。青乔不想难过,可心底涌出的酸涩却一点点的变浓。直到进入这个宅子,并随着苏镜寒走进隐蔽的后院。后院只是普通的几排厢房,苏镜寒带着青乔走进最旁边的一间推门进入,青乔正疑惑着,只见苏镜寒将角落堆着的一些杂物清开,地上竟露出一扇木板,显然下面另有乾坤。 “你去吧,公子在等你。”苏镜寒注视着青乔,沉声说着,并将灯笼递到她手里。 青乔接过灯笼,点点头,揭开木板踩着木梯慢慢下去。果然,里面是一条幽长而狭小的地洞,曲曲折折的,虽暗,好在灯笼的光亮也足以让她走下去。她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今晚她面对着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灵素。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要走,哪怕前路未卜。 大约走了半柱香,地洞的尽头终于出现在眼前,仍旧是一架木梯架在那里,青乔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梯子一步步的登上去。抬手推开顶盖,上面,果然别有洞天。 很明显,是间书房,陈设虽简单,但青乔在看清之后,却瞬间红了眼框:这书房,除了没有七张桌椅之外,其它的,和岛上……灵素每晚教她读书识字的地方,一模一样。 青乔提着灯笼,怔怔的环视着周围,怔怔的走着,每走出一步,所有的记忆便喷薄而出。 她记得,灵素背对着她,在书架前翻寻,翻到一本他认为需要的,便回身抛到青乔的桌上说着:“这本、这本,嗯,还有这本。” 她记得,当时的她又累又乏又无奈,问他:“直说了,你想干什么?” 她记得他说:“帮你识字。是你说的,我们是同盟。不过,我也有条件。至少在我们同盟期间,互不欺骗。你可做得到?” 她记得他写下两个字,她问着:“灵素,你写的这两个字是什么?” 他答着:“你的名字,青乔。” 她记得她问:“灵素,我们为什么要学诗词?即不能当吃又不能当喝。” 他答着:“为了你在思念我的时候可以用‘春人心生思,思心常为君’表达。” 青乔记得一切,即使她宁愿自己不记得。 她提着灯笼,环视着书房,一步一步的走着,走向书房连着的、门半掩着、燃着灯烛的另外一间。她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亦或是脚步声,一步一步的接近,一步一步的像是踩在刀尖上。 直到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站在窗边的人,她把灯笼搁在地上,施礼,轻声的:“参见……世子。” 说完,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是她的灵素,也是她并不熟悉的……独孤琰凰。 独孤琰凰穿着一件纯白长袍,宽宽大大的,黑发上挽着一枚玉环,其余的散至腰间,脸色苍白,眉目却如远山清晰,一身的孤冷清傲。明明只距她几步的远,她却只觉两人之间已隔了千山万水。 独孤琰凰望着青乔,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直到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 “世子,知道我会来。”青乔浅浅微笑,丝毫没有半分惧意。独孤琰凰俯视,她便仰视,地位高下之别而已,她绝不闪避。 独孤琰凰注视着她,浅冷的语气,应了,“你不来,便不能解惑,若无法解惑,不会为我所用,所以你会来。” 一句“为我所用”,竟是生生割断了他和青乔之间所有情谊。 这却仍旧是在青乔意料之中,她不气,而是走向他背后,抬手,轻轻拉下他白袍的领子。肩颈之处,足足一掌之长的伤口豁然在目,虽已上了药,但见周围肌肤青紫的撕裂痕迹仍在,正是今日在江里,他替独孤长信挡下的那一劫。 青乔怔怔的看着那伤口,心里痛得如同伤在自己身上,手指刚要无意识的触碰上去,独孤琰凰却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她,平静的,冷淡的:“素青乔,你想知道些什么,问吧。” 青乔抬起头,仰视着独孤琰凰,沉默良久,轻声开口,声音却颤得无法克制:“两年前,跟我一起在岛上的人是你,但当时在京城做质子的人,又是谁?” 独孤琰凰沉默不语。 “蔷薇,她是你身边的人,照顾你,恋慕你,可是你却把她带到了岛上,并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其他手下,把她杀死。是,或不是?”青乔的语速愈发的快了起来。 独孤琰凰注视着青乔,终究还是没有回答。 “你都不能回答,对吗?”青乔微笑着,可唇边的弧度勾勒而出来的竟无半点愉悦,而是悲凉,“可以,那两个问题就当我没问过。可我唯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你坦白答了我,我自此……自此不做他想。” 独孤琰凰望着青乔,平静的。 “你要我接近独孤长信,要我成为太子妃,可是你可知道我……我……”青乔无意识的又向他走近了半步,近得只要他肯低头,便可以吻上她的额头。她说着,一字一字的:“你可知道,我喜欢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