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 1.第一章 时值深秋,早晚寒气入骨,这北地荒郊枯黄的草木上已然挂了霜。 此处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几十里,周围尽是荒山高草,举目四望不见人烟,唯有枯枝上几只饿的嘎嘎叫的乌鸦和远处溪水流动的潺潺声,好歹添了点活气儿,却越发显得萧瑟。 在这样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竟也有一座小木屋,虽然歪歪斜斜破败不堪,叫人怀疑是不是一阵风就能刮倒了,可它的窗户里确实隐隐透出昏黄的光亮,证明的确有人住。 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下,空气中竟然浮动着一股奇异的浓香 沟边一人高的草丛里,同样饿的肚子咕咕叫的两个人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已经好久,只有四只鼻孔大张,拼命嗅着空气中的香气。 其中一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对身边同伴道“大哥,就是此处,我前后看了三回了,只有一个年轻姑娘,屋里时常冒出些油烟气,香煞人了”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在这空旷无人的荒野好似放了个爆仗似的响亮。 同伴抬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把,低声骂道“他娘的,二狗子你小声些” “这,这我也控制不住啊,都两天没吃东西了。”二狗子老大个人,这会儿却蜷缩成一个蛋,委委屈屈的道。 再没听说过饿到肚子叫还可大可小的大哥忒不讲道理。 “那就将裤腰带再勒紧些”大哥猛地扭过头来,凶神恶煞的喝了一句。但见一头鸟窝似的蓬乱头发和下头乱糟糟的胡须纠缠在一起,面上肌肤也黑黢黢的,只剩两点眸子倒还算清明,好歹能分清正面和后脑勺。 二狗子敢怒不敢言,希希索索的去摸裤腰带,结果下一刻就听到撕拉一声,大哥额头青筋一跳,然后就听同伴惨兮兮道“裤腰带断了。” 一根裤腰带用了两年,也没洗过几回,早就沤烂了,哪里禁得住拉扯。 大哥恨铁不成钢的往他脑瓜子上拍了两巴掌,“接起来” 顿了顿又第无数次的嘱咐道“咱们只要粮食,也别拿绝了,她一个姑娘家不走投无路也不会孤身在此,想来也颇艰难。记住了,等她走了再动手,只要粮食,不许伤害人命” 二狗子唯唯称是,笨手笨脚的将断成两截的裤腰带系在一起,又往已经冻得没知觉的手上哈了口气,“明白,明白。” 又过了会儿,那木屋里忽然响起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细碎的滋啦声,像极了热油下锅。紧接着,那香气更浓,争先恐后从木头缝里挤了出来,飘飘荡荡的钻入草窝中两个人鼻腔内,简直勾魂夺魄。 “大,大哥真香啊”二狗子一张嘴就流了一下巴哈喇子,两眼放光的说“肉,是肉啊” 大哥到底有风范些,狠狠吸了吸口水,忍住了没吭声。 他当然知道是肉,还知道这肉肯定好吃的上天。光就着这香味儿,他都能啃四个大饽饽,那都不用喝水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想象,假如真有这么一块肉放在自己眼前,吃起来会是什么口感 必然是极细嫩的,大块大块的,煮的稀烂喷香,软乎乎颤巍巍,没准儿压根儿都抓不起来,只能把脑袋埋到碗里使劲嘶溜着往嘴里扒一到嘴里,五脏六腑都舒坦了,吃完之后满嘴油光,还沾嘴,打嗝都美的很 想到这里,大哥又忍不住用黑乎乎的袖子擦了擦湿润的嘴角,忽然就生出点疑惑来 大清早天不亮就炖肉吃,咋瞧着这姑娘的日子过得似乎并不像他们哥儿俩想象的那样艰难呢 又过了不知多久,小木屋的门终于被从里头推开,一个纤瘦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出来,一手拿着扁担,一手提着木桶,似乎是要去溪边打水吃。 大哥猛地推一把还在就着香气做梦的二狗子,“赶紧的,人走了” 两人刚要动作,却见木门又动了下,屋子里摇摇摆摆的晃出来一个矮小的影子。前头那女子听见动静,下意识停了脚步,转身将那影子稳稳接住了,又欠身说了几句什么。 那小孩子没什么动静,只是死死拉着不撒手,女子没奈何,只好一手扶着扁担和两个水桶,一手牵着那小孩儿远去了。 草窝里的兄弟两人就有些茫然,这哪儿又冒出来一个小崽子 不过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再不弄点吃的,他们兄弟俩只怕要饿死。 等木屋的主人消失在草丛后,二人立刻连滚带爬的从沟里冲了出来,跌跌撞撞越过三丈宽的土路,几乎是打着滚儿的撞进木屋里头。 大约主人也没想到这样偏远的地方还会有贼,所以出门直接没上锁,倒是便宜了他们。 屋子正中央有个深坑,上面高高的吊着一口旧锅,里头咕嘟嘟冒着水泡。下面生着火,一堆木头劈啪作响烧的暖烘烘的,兄弟二人被冻僵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就觉得舒坦了,然后手脚开始隐隐发痒是冻伤的预兆。 这会儿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微弱的晨曦穿透千疮百孔的墙体,均匀的洒在桌上,混合着火光,照亮了上头的半碗肉 肉碗旁边还有两个缺口的水碗,上头搁着两双没来得及刷的筷子,筷子头上隐隐泛着油光。 显然,方才那一大一小就是坐在这里,用这两双木棍削成的简易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肉 咕咚,静悄悄的木屋内瞬间响起两记沉重的口水吞咽声。 二狗子和自家大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冒出的绿光。 要了亲命了。 吃还是不吃大哥瞬间陷入到了空前的挣扎之中。 他自认是个有道义有原则的爷们儿,这次来本就是想弄点粗粮过活,哪里会想到竟然能碰到肉还是做好了摆在桌上的肉 “大,大哥”二狗子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说老实话,到这会儿了还没扑上去不是没饿惨,而是尝够了自家大哥的铁拳。 大哥一咬牙,“别看了,说好了只要粮食,快去找,拿了赶紧走” 二狗子满脸失落的吸了吸口水,又狠狠瞅了那碗肉几眼,到底还是乖乖去找粮食了。又不住地喘粗气,就为了多呼吸两口带着肉香的空气。 肉啊肉,这可是肉多闻两下也是赚了,回头闭了眼回味一番,只当已经吃过了 然而没想到,他们翻遍整个屋子,竟然一粒粮食都没找到 已经饿到崩溃的二狗子着实受不了这打击,抱着自家大哥的腿哀求道“哥,大哥,咱们吃了那碗肉吧一口,一口也行啊” 大哥也馋的够呛,略一挣扎,先在心里说了几声对不住,也妥协了。 本想只吃一命的,可那肉实在太香了 比他想的还香十倍,不,一百倍 早年他们也是吃过肉的,可大约是饿狠了,就觉得没有一次比得上这个 也不知道怎么煮的,一点儿没有水叽叽,肉皮有点弹牙,还有些脆,可是里头嫩的像豆腐,满是汁儿哪怕没有盐,也是绝世美味 一咬下去,满口浓香,魂儿就好像升了天,什么一口两口的承诺,谁还记得这会儿就算拿个皇位给他们都不换,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带后悔的。 半碗肉统共也没几块,两个饿鬼被美的魂飞魄散,几口就扒完了,二狗子一脸陶醉的闭着眼,不住砸吧嘴儿,十分后悔刚才咽的太快,应该留一块细细回味啊。 “好吃吗” “好吃” “还想吃吗” “想” 这么一问一答几个来回之后,二狗子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有哪儿不对劲,他大哥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跟黄鹂鸟儿似的动听了 他一睁眼,就对上自家大哥羞愤欲死的脸,若不是已经被五花大绑,估计这会儿早就跳起来打人了。 刚才跟自己一起吃肉的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人打了两拳,半边脸都肿了,一只眼框也高高鼓起,这会儿正被一个穿着白色短打的漂亮姑娘踩在脚下,而那姑娘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 “娘咧” 二狗子嗷的叫了一嗓子,一边往后缩,一边四处乱抓。无奈木棍早在看见肉的瞬间不知丢哪儿了,最后好歹把还沾着点汤汁的肉碗抓在手中当做武器,指着对方喊道“我们只是下山借粮,识相的就把我大哥放了” 到底是吃了肉,这会儿只觉得浑身是劲这丫头片子若敢反抗,他,他就,就吓死她 说话间,那碗的边缘又汇聚了一滴浓稠的肉汁,晃了几晃之后终于坠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二狗子飞快的凑过去吸走了,还一脸回味无穷的砸吧下嘴。 展鸰“” 她就没见过这么蠢这么馋的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二章 展鸰叹了口气,长腿一抬,也把二狗子踢翻,然后将这两个贼都绑好了丢在一堆。 “偷东西是吧”展鸰拖过来一张条凳,大马金刀的坐下,审视着眼前这两个酷似野人的贼。 二狗子给她一脚踢在胸口,现在还有些头晕眼花的,可迎着晨曦,还是看清了这姑娘的模样。 哎呀妈呀,长得可真俊,这么大咧咧坐着也好看 不过穿的那是什么衣裳不是短打,奇形怪状的,以前从未见过 大哥热血上涌,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过满脸都是胡子头发,所以展鸰根本看不出来。 真是大意了,没想到一个年轻姑娘竟然有这样好的身手,才刚自己压根儿没听到对方进来的声音,就他们这点三脚猫功夫,当真毫无还击之力。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哥咬了咬牙,决定认怂,“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实在是饿极了,这才想趁没人弄点东西吃。本来是想拿粮食的,可没找到,这才,这才” “哦,”展鸰点了点头,竟有些感同身受,“我也没粮食可吃,只好吃点肉果腹。” 大哥和二狗子“” 虽然这姑娘语气和表情都挺真诚,可听着咋这么憋屈呢 展鸰说的是实话。 她来这个鬼地方也才几天,找水源、收拾屋子花了一天,去外头摸地形又花了一天,正琢磨什么时候往哪个方向走,看能不能找人换点东西呢,就遇上了梁上君子哪里有功夫去换粮食 二狗子正慌神,忽然觉得小腿上被人碰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正气鼓鼓的瞪着自己。 这小子约莫不到自己大腿高,穿的溜光水滑,一看就是好料子,想必就是方才出门时的影子了,只不过实在太过矮小,他又惊慌失措,才刚竟没瞧见。 估计这小孩儿也知道二狗子他们不是好人,气不过,就出来踹了一脚,谁知人小腿短,非但没踹疼,反而失了重心,差点把自己掀翻了。被那姑娘伸手扶了一把,又左摇右摆的晃了好久,打了几个踉跄,这才好歹站稳了。 二狗子和铁柱沉默半天,终究没忍住,不分场合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孩子不过四岁上下的模样,可竟也知道羞臊了,当下把一张青蛙脸涨的越发圆滚,又红扑扑的,扁了扁嘴,转头就一脑袋扎到那姑娘大腿上了,还扭了几下。 兄弟俩在后面瞧着,越发觉得像是一颗发好的大白馒头被丢在案板上弹了几下的那种。 展鸰恶狠狠的剜了铁柱和二狗子一眼。 她这眼可比小娃娃的威力大多了,兄弟俩立即打了个哆嗦,脖子后头出了一溜儿白毛汗,忙老老实实缩成鹌鹑,自己都觉得非常怂。 她先摸了摸那小娃娃的脑袋,低声安慰了几句,又将他单手抱在怀中,这才摸了摸下巴,“你们也知道,寒冬腊月食物难得,偷人粮食好比要人性命,你们自己说,怎么办吧” 二狗子下意识看向自家大哥,就见他一动不动的僵持了会儿,这才憋憋屈屈的道“我们赔给姑娘就是了。” 展鸰高高扬起眉毛,全身上下都在说“不信”,“要是赔得起,你们还用得着出来偷东西么” 大哥羞愤欲死,干脆豁出去了,大声喊道“既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头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么着吧,”展鸰忽然笑了起来,“我正缺几个帮手,你们且先留下听我使唤,什么时候我觉得够本了,就放你们走,如何” 展鸰说缺人使唤是真的。 她初来乍到的,除了前两天在周边看过的,当真两眼一抹黑,急需几个本地人了解情况。 再一个,前儿意外捡了这个孩子,到底是条命,少不得照看一二,便越发腾不出手来 稍后,展鸰问了这两个贼的名字,一个叫铁柱,一个叫二狗子,可以说都由内而外的散发着浓浓的淳朴气息。 这俩人先前在家务农,只是后来旱灾加蝗灾,颗粒无收,就跟一群老少爷们逃了出来。 他们俩年轻,能熬,一路跨了三四个省份才来到这里,可因为没有文书,想找正经活干人家也不收,回又回不去,被迫成了流民。 天气暖和的时候也就罢了,俩人都有把子力气,砍些柴换钱,再加野菜野果也能勉强度日。可如今大雪封山,又时有野兽出没,两人没什么武艺上不去,前段时间二狗子还病了一回,一下子就将扣扣搜搜攒下来的家当都花完了。如今粮食也都吃光了,这才动了歪心思。 铁柱还格外强调了,“这确实是头一回,以前从没干过坏事” 二狗子也拼命附和,又将磨得满是老茧的手伸出来给她看,“都是平时砍柴磨出来的” 展鸰轻飘飘点了点头,让他们将周围情况说一说。 铁柱也看出她并不在意,有些气闷,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中间还有二狗子时不时添补几句,展鸰脑海中差不多就有了一张简易的地图。 如今是大庆六年,他们所在的位置属于沂源府辖下,沿着小路往东走约莫四十里有个小镇,叫黄泉州,是距离这儿最近的小镇,步行的话差不多两个时辰就能到。 听了这个名字之后,展鸰足足沉默了好几秒钟。 黄泉州,这镇上的老百姓住着还挺踏实 展鸰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得知除非有特殊情况,一般买卖和出入城都挺自由,只要不带兵刃,没人管你是哪儿来的。可若是想找固定地方做活,或是买房置地,那必须得有正经的身份文书。 二狗子十分沮丧的道“我们本想去几个富户家里当长工,好歹吃住不愁。可就因为没有文书,非但没留下,反而差点被扭送到官府” 听完这些之后,展鸰差不多就死了心。 她是稀里糊涂穿越来的,分明是黑的不能再黑的黑户,在弄到身份文书之前,看来只能暂时住在这里了。 也罢,先做点小买卖弄点钱,慢慢摸清了状况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多想无益。 这么想着,展鸰就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然后再次确定自己留下这俩贼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这屋子也忒破了点儿,除了几张条凳、一张破床和一条瘸腿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眼见着要入冬了,继续这么耗着非冻死不可。当务之急,就是赶紧修整并扩建一下这屋子。 在展鸰开口之前,铁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想了许多,包括如何如何被这女魔头折辱,如何如何生不如死等等,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是不堪忍受,干脆咬舌自尽 可盖屋子 “我,我不会。” 二狗子极其屈辱且诚实的说。 铁柱瞅了他一眼,挺了挺胸膛,莫名其妙的多了点优越感,“我会。” 原先乡下的屋子都是左邻右舍相互帮衬着盖的,他家也不例外,所以大体还是知道的。 展鸰脸上就流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 被忽视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当一起来的另一个人显而易见的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视时。 于是二狗子不甘示弱的喊道“我,我力气大” 作为一名受害者,展鸰觉得自己的胸怀真的非常宽广,她不仅大方的原谅了两个贼,甚至还慷慨的地出借了自己的匕首,温和的催促他们割了胡子和头发。 看着新鲜出炉的两颗卤蛋,展鸰这才觉得眼睛不那么火辣辣的了,而且也能够通过五官对号入座。 铁柱浓眉大眼,一副憨厚相,倒像是个老实人。二狗子生的单薄些,竟有几分清秀,只是看着有点儿憨傻。 做完这一切之后,展鸰还逼着他们洗了手和脸,身上臭烘烘脏兮兮的衣裳也一层轮着一层洗了烘干。至于水里还带着冰碴什么的,大老爷们的,何须讲究这么多 她又往屋子正中的土坑里丢了几块柴火,一边捏皮球似的捏着怀里小娃娃肉乎乎的脸蛋,一边琢磨起盖屋子需要的材料。 啊,手感真好。 不远处就是树林,木头要多少有多少,材料是不缺的。按理说,古代木石建筑可以完全依靠榫卯结构完成,但这铁柱显然并不具备那样高超的专业素养,少不得还得弄点绳子过来。 既然知道了城镇的具体方位和情况,什么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也不能少了,这屋子里剩的炊具也不知多久没用过,碗缺口、锅漏水,桌椅板凳凑不出几条腿儿,是铁都锈了,是木都朽了,基本上找不出什么完好的来。 再者,接下去恐怕会更冷,衣裳被子也得有。 对了,周围尽是荒地,白放着可惜了,得空还是修一修,种些瓜果蔬菜 每一个土生土长的华国人血液中都流淌着耕种的天赋,哪怕时移世易也不能丢了本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三章 展鸰冲铁柱和二狗子招招手,“赶明儿先随我进城采办,后日上山砍树、弄柴火。” 铁柱还挺细心,善意的提醒,“得要钱。” 这姑娘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儿,连个像样的家具都凑不出来,用什么买别到时候把他们卖了吧 展鸰忽然咧嘴一笑,美艳不可方物,可铁柱和二狗子却齐齐后脖颈子发凉,一点儿笑不出来。 “把猎物卖了不就有钱了么” 事实证明,铁柱还是想多了,这位姑娘口中的猎物并非他们,而是大半边野猪和一串儿的野鸡兔子什么的。 那野猪足有半个人那么长,可全身上下只有脖子那儿有个整齐的伤口,其余地方的皮都好好儿的。野鸡兔子什么的,都歪着半边脖子,皮毛一点儿没坏,铁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它们是怎么死的。 二狗子这小子有点蠢,脑子一根筋,怕过之后就饿了,肚子叫的打雷似的响,把铁柱丢的不行。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二狗子特别委屈,虽然刚才吃了肉,可就半碗不说,还是俩人分,哪儿够填这空了几天的肚肠 展鸰对自己人还是很大方的,当即从靴筒抽出匕首,反手耍了个刀花,眨眼功夫便切下一大块肥瘦相间的肉来,又熟练地穿到木棍上,将它们架在火堆上方翻烤。 然后,她笑眯眯的对铁柱和二狗子说“水缸挑满就能吃肉了。” 顿了顿还特别提醒,“只能沿着正对门口的这条路走。不然,可能会死人。” 是真的。 两人咕咚吞了吞口水,然后下一刻便如脱缰的野马,争先恐后的冲出门去。 估计是被吓狠了,脑子才格外好使,就这么匆忙,他们还没忘了沿着展鸰刚才说的那条路走。 水桶水桶,我的我的,吃肉吃肉 野猪肉自然不比后世精心培育的肉猪,肉质发柴发硬,肥膘也不够厚,可有一点香 真的特别香 吃着纯天然饲料长大,终日漫山遍野的跑,想不健康都难。 是最纯正最原始的肉味,丝毫没有后世人工饲料和瘦肉精的邪气,闻了之后食欲会被最大程度的调动起来。 木棍缓缓转动,火舌一下下舔过肉皮表面,细小的气泡炸裂开来,滋滋作响。肉块从鲜红变成金黄。有油脂慢慢渗出,在肉上面跳跃舞动,噼啪炸开一朵细小的油花,然后顺着滴落下去,吱啦一声,从火堆里散发出浓香。 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没有盐,不然细细的撒上一点,再加一点辣椒面儿,弄点孜然或是胡椒,那才叫够味儿 还可以抹一点蜂蜜,或是弄一些蒜蓉甜辣酱,烤的外酥里嫩的,风味各异,却都一样的好吃。 香气越发浓郁了,小娃娃也自觉蹲在火堆旁,短胳膊短腿儿大脑袋,圆润的简直像一只撒了芝麻的元宵,展鸰忍不住又戳了几下。 他晃了两下,也不生气,反而扬起脸儿冲她傻乎乎的笑,又挪着小短腿儿往这边动了动,最后靠在她小腿上,拿肉嘟嘟的脸蛋轻轻蹭了蹭,如同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这才安稳了。 这样冷的天气,这样偏僻的地方,绝不可能是小孩儿自己跑丢或是家里人不小心弄丢的。再联想到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展鸰脑海中就忍不住自动浮现出一出波诡云谲的深宅大院伦理剧。 她叹了口气,又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回头给你做个兔皮帽子” 还没正式入冬呢,小孩儿光着脑袋可不行,皮肉又嫩,别冻坏了耳朵、脸蛋。 也不知他听懂没听懂,反正就是仰着脸儿笑,一双大眼都弯成月牙。 只是看他笑,展鸰心里就软乎的一塌糊涂。 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就给弄的不会说话了呢又是谁这样狠心,大冷天的竟丢到荒郊野岭若是自己没过来,这会儿是不是就已经是一具小小的,冰冷僵硬的尸体了呢 展鸰不愿意去想。 香气越来越浓,勾魂儿似的往鼻子里钻,外头二狗子和铁柱已经疯了似的跑了几个来回,每次倒水都会努力伸长了脖子狠吸几口,然后再憋着一口气跑回去打水,都快被自己疯狂分泌的口水呛死了。 太香了 那肉真的能给他们吃吗 可事到如今,也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肉里掺了毒,死也能当个饱死鬼 展鸰用匕首切了表面一层肉下来,放到嘴里咬了口,油香四溢,特别筋道,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极其忧伤的叹了口气。 “唉,没有盐” 打从几天前她就没摄入过盐分了,嘴里简直要淡出鸟来,明天必须得进城 小孩儿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的肉,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展鸰被他看得没法子,用匕首割了一小条,先吹凉了,这才递过去。 早起已经吃了几块肉,烤肉不比炖肉,很不好消化,这么点儿的孩子尝个味儿就成了。 谁知小孩儿接了肉,却又立刻掉了个头,擎着胳膊要往她嘴里塞,够不着还着急。 展鸰那一颗心啊,简直要化成水了,低头往他额头上亲了口,心满意足道“你自己吃吧,咬碎了再咽。” 小孩儿这才犹犹豫豫的含在嘴里,又眯着眼睛冲她笑,十分满足的模样。 食物的力量是无穷的,铁柱和二狗子以非人的速度挑满了水缸,然后以小媳妇一般的扭捏姿态蹭到火堆旁,直勾勾的盯着展鸰手里的烤肉 展鸰失笑,“得了,吃吧。” 她也曾因为出任务饿过,知道那种前胸贴后背,肠胃都疯狂灼烧的感觉足够将一个冷静沉着的正常人逼疯。既然已经决定搭伙,她不愿也不屑于用那种卑劣的手段折磨人。 话音未落,那两人就已经扑了上去。 他们甚至顾不上烫,直接用手抓着撕开,然后一边左右手倒腾,一边拼命往嘴巴里塞,时不时张开嘴呼哧呼哧的换气,连烫带感动,弄的热泪盈眶。 太香了 跟刚才的炖肉是完全不同的味道,那个又软又糯,入口即化,这个却十分劲道,还带着烤制食物特有的焦香。 几天没吃饭的人了,哪儿有资格挑剔放没放盐只觉得嘴里含的就是命,也顾不上烫嘴,拼死往里塞。 塞了没几口,二狗子突然掉了泪,一边哭一边混着眼泪继续吃,含含糊糊的嚎道“爹,娘我们遇上好心人了,你们二老也吃一口啊” 甭说被指使着干活,灾荒年间,为了一口吃的那是要出人命的,如今他都上人家里偷东西,还给拿了个现行,结果人家只踢了两脚,还给肉吃,真没什么不满足了。 铁柱爹娘死得早,闹灾头一年就没了,此时也被二狗子嚎的满心泛酸,眼眶里止不住的掉泪。 唉,这个世道 老天爷太不开眼了 展鸰叹了口气,用靴子尖儿踢了踢二狗子的屁股,“哭什么,以后只要你好好干活儿,少不了吃的。” 二狗子连连点头,三口两口吞了手里的肉,忽然噗通一声撅着腚跪下了,在地上咣咣咣磕头,“姑娘,以后我都跟着你干,只要管饭就成收了我吧,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不对,大姐大姐,收了我吧” 铁柱嘴里那半拉肉就忽然味同嚼蜡,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哽在嗓子里噎得难受。 他还能说啥带出来的小弟,突然当着自己的面认人家当大姐 你害不害臊,瞎子都能看出人家比你年轻多了好吗 左右也没个念想,铁柱胡乱嚼了肉,一咬牙,也跟着跪了,“大姐” 他们兄弟两个也没个一技之长,再这么浑浑噩噩的熬下去,即便饿不死,终究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如何告慰爹娘在天之灵倒是这位姑娘瞧着颇为不凡,行事做派也敞亮大气,跟着她,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现在的一声大姐、这一跪,就表示这俩人是心甘情愿想留下来,并且很可能是一辈子,跟刚才被迫留下还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认了主儿的铁柱和二狗子非常自觉地履行起跟班的职责,先撸着袖子将屋里能打扫的都打扫了,又去外头捡了许多枯树枝子、拔了好些枯草回来当柴火,完了之后还颠儿颠儿跑去展鸰跟前,狗腿兮兮的问“大姐,我们还能干点儿啥” 展鸰一扭头,露出来地上几只血淋淋的兔子,二狗子喉头一动,腿脚就本能的发软。 展鸰啧了一声,“挡光了。” 俩跟班赶紧退开,老老实实垂手在旁边站着,继续等候吩咐。 “我姓展,以后都叫我展姑娘,至于他么,这是我弟弟,”展鸰把下巴冲在旁边蹲着的小孩儿抬了抬,“自然是展大爷。” 铁柱和二狗子对视一眼,虽然都觉得叫一个奶娃娃大爷什么的有点臊得慌,可真要论起道理来,似乎又没错,当即规规矩矩的冲小孩儿弯腰,“展大爷。”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两排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然后嫩生生的脸上满是疑惑,一头雾水的看向展鸰,似乎在问这是叫谁 展鸰噗嗤一声,觉得他呆的可爱,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说“我不大会起名儿,你叫展鹤成不成咱姐弟俩都是鸟儿,鹤啸九天,意头也挺好的。” 其实她不大会起名字,脑海中浮现出的头一个名字就是使用频率极高的展鹏,可低头一看小孩儿精致的小脸儿,立刻就张不开嘴了。 太土了,叫不出口 展鹤吧,仙鹤高雅又美丽,且寓意吉祥长寿,甚美。 小孩儿很开心的点了点头,迅速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他低头掰着指头美滋滋的笑。 鸟儿,我跟姐姐都是鸟儿,一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四章 展鸰飞快的将几只兔子都剥了皮,内脏血污什么的淘洗干净,挨个儿绑了吊起来。野猪只留半边,兔子留一只,野鸡也留一只,都烤干了,其余的明儿带进城去卖了,先换点生活必需品要紧。 大约是这一带太过荒凉,少有人烟,野物却不少,旁的不说,野鸡兔子都见过,不过没点功夫不好抓。 展鸰不怕。 肉烤干了之后不仅容易保存,而且还带了一种特有的香气,以后不管是炖汤、做煲还是炒着吃都很美味。 她的手艺实在很好,兔子的皮肉完美分离,甚至连一点儿筋膜都没伤着。 兔子都是一窝一窝生活的,逮着一只差不多就能抓到一窝,她抓了两只大兔子,还有七只半大小兔子,皮毛基本上都是灰突突的。这附近没什么好吃的,可这些兔子的毛色竟然还挺油亮。 展鸰用手丈量了下兔皮尺寸,又往新认的弟弟身上比划下,觉得不光够一顶帽子,可能还够一件无袖小短马甲呢,就挺满意。 见识了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剥皮功夫之后,铁柱越发觉得这姑娘本事大,当真是喜忧参半,既觉得以后可能有盼头,又担心对方哪天翻脸不认人,他跟二狗子怕只能伸着脖子认宰 他大着胆子提醒,“大,不是,展姑娘,这皮子可不能这样就往身上穿。” “我知道,”展鸰点点头,“明天卖了这些肉,顺便买些石灰、火碱什么的来,先把这些皮子销了,再看看还能不能弄点皮子。” 铁柱就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她,心道您连野猪都弄来了,还打算鼓捣点儿啥 当天晚上,展鸰就用实际行动回答了 她还能再鼓捣第二只野猪 野猪一般是群居动物,成年猪很可能不止一头,早在捅死第一头野猪的时候,展鸰就有意识的往深处找了找,可绕了十几里都没发现巢穴。考虑到天色已晚,她一个人停留在外面,对当地地形也不大熟悉,危险性比较高,权衡利弊后便中途折返了。 不过回来之后,展鸰也没闲着,先在野猪可能来的几个方向挖了条沟,又往里埋了许多削尖的木桩,上头用木头盖了。 所以一开始她看见铁柱和二狗子两个家伙完好无损的冲到这儿偷东西时,心中的惊讶不是一星半点儿。 她挖的陷阱虽然不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可统共就只留出了几条小路,外头也伪装好了,这俩人竟然真的没踩到 何等的运气 天黑之后,展鸰搂着小孩儿在唯一的破床上睡,铁柱和二狗子俩人靠着火堆。这里干燥又暖和,肚子里还有沉甸甸的肉,俩人睡得一个比一个香。 正睡着呢,忽然听到外头一阵野兽的叫声由远而近,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闷响,几乎是同时的,变了调儿的嘶吼响彻天际,吓得铁柱和二狗子一个机灵坐了起来。 “看好你们大爷少了一根汗毛提头来见” 后半句尚且回荡在空气中,刚才还在床上的展姑娘已然冲出门去。 她的动作好似一只灵猫,轻快又敏捷,落在地上半点动静都没有,可速度快的却像是幽灵鬼魅,眨眼不见了踪迹。 紧接着,兄弟两个就听到外面一声闷哼和几声不好形容的噗嗤声,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不过过了会儿,外头又出现了重物拖地的声响,吭哧吭哧的,越走越远 不知为什么,俩人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展鹤这会儿才清醒了,一看姐姐不在,挣扎着要下床。 铁柱一看“自己的头”要跑,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张开双臂挡着不叫他下来。 “大爷,大爷展大爷展姑娘,就是你姐姐,马上就回来了,马上就回” 二狗子也过来跟他一块儿挡,求爷爷告奶奶的,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可这小祖宗就是不听,最后干脆憋着嘴要哭了。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展鸰又像刚才那样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大约是她出去的时候太过匆忙,没穿白天那件奇怪的白衣服,现在身上只有一件更加奇怪的白色高领衣裳,贴身的,很诚实的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高耸的胸脯。 兄弟俩猛然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脑袋嗡的一声,恨不得现在就将脑袋扎到火堆里。 完了,要被灭口了 展鸰顾不上理会这些有的没的,脸黑的像火堆里烧成炭的柴火,“让你们两个守夜,睡死了” 铁柱和二狗子缩了缩脖子,抬头瞥见她雪白的腮上几点殷红的血迹后,又触电似地将脑袋缩了回来。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饱过,也好几天没在这样好的地方睡过觉了,原先是轮流守夜的,可一旦安静下来,铺天盖地的疲倦和困顿便如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令人毫无还手之力。 展鸰皱了皱眉,冷声道“陷阱里和地上溅了血,你们一人拿根柴火照着,把沾了血的泥土都挖出来丢到远处,路上的也沿着弄了,不然若再有野兽闻着味儿过来,我先把你们丢出去喂了” 也是她大意了。 这两个人并未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她早该提前想到的。 不过,想留下就得拿出诚意,展现出足够打动自己的能力,不然这样有手有脚的大男人,难不成要让自己养活吗 铁柱和二狗子自责不已,二话不说就出去了,忙活到半夜才回来。 其实这一带除了野猪之外也没什么别的野兽了,而野猪又是一种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如今两只大的都死绝了,剩下的野鸡兔子又咬不死人,也就没什么危险。 这两个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其实心里对展鸰还是感激的,于是一晚上没睡,打扫干净了之后不仅小心翼翼的将陷阱恢复原样,还主动跑去山上弄了好些柴火回来。 当然,大白天再看清这些陷阱的所在,又回想一下昨晚的所见所闻也是浑身冒冷汗的后怕。 次日一大早,展鸰就醒了,先烧了热水给小孩儿洗了脸,这才去炖肉。 炖肉期间,她还去了外面一趟,回来的时候地上就堆了一堆手腕粗的树,看茬口好像是先用什么利刃弄开半边,然后直接暴力掰断了。 铁柱和二狗子很自觉地过去帮忙,然后就在展鸰的指挥下就地取材,用那些坚韧的枯草茎搓了好些草绳,将几段木头捆成简易木排,前头有一根横的,可以由两个人在前面拖着走。 他们忙活的过程中,展鹤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展鸰,她站着他也站着,她蹲下他也蹲下,生怕错过一个环节,好像一个缩小的影子。 不过后来小孩儿也学着抓枯草搓,被展鸰直接打掉了。 开什么玩笑,这枯草看着柔软,实际上边缘也很锋利,小孩儿皮肉这样娇嫩,万一划破了哪儿哭去 二狗子见他眼巴巴蹲在旁边看,挠了挠头,干脆用枯草编了个蚂蚱给他,粗硬的茬口也都细心的捏软了。 那蚂蚱编的实在算是粗糙,歪歪斜斜的,不过颇具灵气,一眼看去,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小动物在草尖儿上辗转跳跃的活力。 小孩儿又惊又喜,一双眼睛睁的圆滚滚的,先抬头去看展鸰,满脸都写着想要。 “还有这手艺”展鸰也有些意外,又对展鹤点点头,“拿着玩儿吧,不许往嘴里放,说个谢谢。” “哄孩子玩儿的,实在不像个样子,您跟大爷不嫌弃就成,”二狗子憨憨笑道,“也是才跟着人家学的,就会这一个,不然多弄些还能换钱哩。” 但凡跟手艺沾边儿的都金贵的很,那是能养家糊口救命的,谁也不肯轻易漏给旁人。就这个蚂蚱,还是二狗子看了无数回之后,又摸索了好几个月才弄出来的。 小孩儿喜笑颜开的上前,做了个揖后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个不停,又举给展鸰瞧。 展鸰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嗯,挺好。” 做完了这些之后,天也大亮了,屋里的肉炖的稀烂喷香,四个人都赶紧吃了,这便进城。 铁柱和二狗子拖着才做的木排,上头一整只大野猪,还有六只扒了皮的光腚兔子,几只颜色挺好看的野鸡。 本来展鸰只想留半只野猪,谁知昨晚上竟又来了一只,干脆就把之前打的那已经吃开了的野猪留下了,只拿这头完好的去卖。 展鹤人小腿儿短,走了几步就跟不大上,可偏偏又倔得很,憋红了脸也不叫抱,展鸰好笑,索性将他背着走。 小孩儿还挣扎,被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屁股,也就老实了,两条短胳膊紧紧抱住展鸰,一只手里还紧紧捏着草蚂蚱,又将软乎乎的小脸儿蹭在她脖子上,热乎乎的。 一头野猪大几十斤,再加上木排本身的重量和那些野鸡兔子,铁柱和二狗子走了不多会儿就开始出汗,不过心里还是高兴,喜笑颜开的,边走边舔嘴抹舌的回味着方才的美味。 他们连着两顿吃了肉特别好吃若当真日日都能这么过活,卖这点力气算个甚 要是以后天天这么着就好了,二狗子的想法很朴实,目前阶段就是吃得饱睡得暖。 他们干活卖力气,一身轻松的展鸰心中也满意,觉得这俩人倒也没收错,自己果然轻松了许多。 这一走就走了小半天,都快日中了,才隐约瞧见城门,远处也开始有人从各个方向往那边赶,想来都是附近村镇的百姓。 展鸰喊停,对满脸疑惑的铁柱和二狗子说“我这身衣裳不成,铁柱,你先拿几只兔子去换点铜钱,随便去成衣店给我弄身衣裳来,回头我套上了咱们再进去。” 她的作战服太过显眼,这么大摇大摆进去必然引起围观,若是再引发上面人的疑心就不好了。 虽然是莫名其妙的来了,可她现在已经接受了现实,就想过一过向往已久的安稳日子,做做菜,吃吃饭,略弄一点小买卖,挣点小钱儿就完了。 铁柱听话的去了,过了约莫两刻钟,果然抱着个粗布蓝花包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展鸰打开一看,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连背上的展鹤也跟着皱小眉头。 “三只兔子换了一百八十个钱,这套衣裳四十文,剩下的都在这里,”铁柱将用麻绳穿着的铜钱串儿交给她,一边擦汗,一边努力解释,“大姐,不是,展姑娘,这是我挑的最好看的了” 展鸰不知该说什么,她倒宁肯是黑灰的。 就见她手中捧着两件衣服,一件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暗沉蜡红色斜襟长上衣,一件韭菜绿百褶长裙,裙角还绣着一朵鸡屎黄大花,单看已经非常辣眼睛,凑在一起简直无与伦比,光明正大挑战人类审美界限。 衣裳是厚实的粗棉布,有点刺手,不过做工倒还扎实。 展鸰纠结了一会儿就麻溜儿套上,不光衣服藏好了,就连那双惹眼的作战靴也只剩一点鞋底。 她对伪装效果非常满意,仅此而已。 二狗子非常狗腿的拍马屁,“展姑娘,你穿着真好看。” 他是真的觉得好看。 展姑娘人美,身量又高挑,穿什么都好看。 展鸰冲他露出一个非常没有灵魂的微笑,然后二狗子还特高兴,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五章 稍后几个人进城的时候,城门口守卫还对他们这样的组合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疑惑 那个男娃一看就是好人家养出来的,穷苦人家断然不会有这样白嫩细腻的皮肉和昂贵的衣裳。那年轻姑娘穿的虽然粗糙,可面容细腻整洁,有种十分与众不同的气质,说是一家倒也可信。就是后面两个光头 大庆朝风气十分开放,民族构成也极其复杂,北方游牧民族多有把脑袋剃的乱七八糟的,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上面也并不强制百姓蓄发。 不过当真一根毛没有的也确实少见,诚然,天然秃的那没法子。 这也就罢了,关键此二人虽然收拾的干净,可衣裳破烂不堪,跟前头两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如果不是展鸰主动表示他们是自家姐弟俩的护卫,想必兄弟俩还没进城就先进衙门了。 铁柱还挺委屈,才刚自己进来的时候咋就没人问如今四个人一起,咋就成了形迹可疑 展鸰还是头一次见真正意义上的古代城镇,虽然大庆朝并非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个已知朝代,但也算里程碑式的一次经历了。 听铁柱说,黄泉州现任官员十分负责,所以治安不错,经济繁荣,算是周边比较富裕的一个州镇,与那西边百十里地之外的福园州不相上下。 黄泉州亦是四四方方的格局,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分别四面城墙之上一大两小三座城门,平时只开两侧小门,一出一进,只有有身份的达官显贵来了或是重大事宜才会开启中间正门。 城外几条大道都是仔细夯实过的,十分平整结实,等闲雨雪也不会泡囊,城内几条主干道更皆以砖石铺地,干净整洁。 展鸰重点观察了下衣服样式,发现比较杂,记忆中唐代、宋代、明代的衫裙、袄裙和长褙子竟都能找到近亲,似乎经历了一次大融合。而发型更是各式各样,只叫人眼花缭乱。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以后穿衣裳也不必担心被人说异端了。 铁柱和二狗子曾多次来黄泉州卖柴,对这里的店铺分布十分熟悉,就道“展姑娘,咱们是从西门进的,这一带是卖杂货的,北面才是锅碗瓢盆什么的,一般的米粮铺子也都在那里。若是想卖肉,要么去南边鱼市、肉市找个地儿摆着,要么直接找酒楼卖了。您打的野猪忒大,等闲小店恐怕吃不下。” 展鸰点点头,瞧,这就是找土著人的好处了。 琢磨的功夫,她随手拿起路边摊上的一支木簪看了眼,那摊主立刻笑着上前奉承起来,“姑娘你花容月貌,眼光也好,这是我这里最好的一支簪子了,瞧这桃花开得多好,红红火火的,意头也好,正配您您若要,十个大钱拿走我还饶半尺红头绳,如何” 正配我十个大钱 展鸰这才仔细看了看手上这支做工粗糙,边缘还有毛刺,几个所谓桃花的凸起上简单粗暴的涂了红色颜料,还上的并不匀称 你大概是在驴我 自己这身打扮就够“出色”了,若当真再戴上这支木簪,啧啧。 二狗子登时就变了脸,唾沫横飞的道“十个大钱打量我们不识货么我再往里走几步,八个大钱买仨成不成莫以为爷爷是好耍的” 摊主本来是看展鸰面生,容貌却细腻,手里牵着的展鹤更是一身上等绸子衣裳,身后更跟着两个随扈,估计是哪户富裕人家的小姐胡乱换了衣裳溜出来玩儿的,随口讹一讹,没成想立即被喊破,就有些尴尬。 展鸰笑笑,随手丢下,也不在意。 二狗子倒是愤愤的瞪了那摊主一眼,这才拖着木排跟上去,还不放心的跟展鸰说“展姑娘,好些人都爱挑脸生的姑娘欺负,大多觉得女孩儿家面嫩,不好意思还价,你可千万别上当。十文钱呐,都够在酒肉铺子里叫个碟子了就前面那王婆肉包子,又白又大又软乎,热腾腾香喷喷的,也才四文钱一个呐” 展鸰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多谢,我晓得。” 二狗子只是看不过那摊主所作所为,压根没想到展鸰会说谢,登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涨红了脸,结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展鸰又问铁柱,“你刚才去哪儿卖的兔子” 铁柱挺羡慕的看了二狗子一眼,也后悔自己刚才没出声,这会儿连忙殷勤的说“去了前头潘家酒楼。姑娘,咱们来得晚了,市面上的地儿早就给人占没了,且也不知道如今市价,容易给人压了不说,还指不定得什么时候才卖的出去。那潘家酒楼是镇上老字号了,掌柜的颇实诚,以前收我们哥俩儿柴火的时候给钱就实在,也时常遇见猎户去送野物,没一个说不好的,才刚兔子就是卖给他。” 但凡想摆摊买东西的,基本上天不亮就在城门口等着,大门一开就赶紧过来抢占好位置,这会儿人家东西都卖了不知多少轮,哪儿还有地方 展鸰点点头,先去找了个卖鸡鸭的问了,得知活鸡五十文,活鸭五十五文,蛋是一文钱一个。 她又问兔子,那人就瞅了她一眼,“我不卖兔子,那个得找猎户,这时节不大好找,连皮带肉的估计得九十文上下哩” 这边但凡市面上有的都是猎户从野外捉的,物以稀为贵,好些人想吃个稀罕,所以哪怕肉少,也比常见的鸡鸭贵些。 展鸰想了下,兔子统共也没几两肉,最值钱的恐怕便是那一身皮毛,而自家兔子都是扒了皮的,价值自然要大打折扣,可那掌柜的却也肯给到六十文,想来也是个实在人。 大约是见展鸰久久不开口,那人还不死心的劝道“姑娘,那兔子又柴,肉也不多,只是个野趣罢了,做不好也实在不能入口。倒不如买几只鸡鸭,都已经开始下蛋了,活的养着能吃蛋,死的炖个汤也大补哩” 年轻小媳妇就是不会过日子,世道艰难,寻常人家哪里舍得买兔子省一省,这些个钱都够一家人两三日的开销了 展鸰确实有养鸡鸭的打算,毕竟小孩儿长身体呢,时常吃点鸡蛋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低头看了看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竹笼里的鸡鸭看的展鹤,“好玩吗” 小孩儿仰头冲她笑,又点了点头,一双白嫩嫩的小爪子跃跃欲试,有点想去摸里头彩色的鸡羽毛。 他年纪小,天性喜欢色彩艳丽的东西,之前展鸰就特意给他留了好几根五彩斑斓的野鸡羽毛,准备回头做个鸡毛毽玩儿,既好看又锻炼身体。 “姐姐买几只养着,回头咱们吃蛋好不好” 小孩儿又点头,唇边绽开两朵小小梨璇儿,还伸出嫩生生的指头指了指近前那只趾高气昂的。 展鸰一看,还没说话呢,摊主就先拍着巴掌笑了,“哎呦我的小爷,那是公鸡,倒是打鸣儿,只没得蛋吃” 展鹤不大明白他的话,只是觉得有趣,也傻乎乎跟着笑,整个人如同温暖的小太阳。 展鸰也摸着他的脑袋笑得不行,想了下,说“给我这只公鸡,再要两只小母鸡吧。对了,鸭子也要一公一母。” 不正经过过夫妻生活,怎么孵崽崽 辣子鸡好吃,鲜香麻辣,越吃越爱吃,根本停不下来光是盘底那点浓郁的汤汁都能下一大碗饭 烤鸭也好吃,鸭皮要烤的金灿灿,上头细细密密的覆盖着一层莹润的油脂,到时候连皮带肉切下来,蘸一点甜面酱,与葱丝一起卷在薄饼里头,哇 不过得等它们孵几轮蛋之后着,如今且先想想腌鸡蛋、鸭蛋吧。 嗯,用点粮食好好喂,回头把蛋腌的白是白黄是黄,筷子一戳就噗滋冒出来滚滚的油,又咸又香,不管是拌粥喝还是佐饭,都特别开胃 想的挺好,只是等到付钱的时候展鸰才想起来钱不够 之前三只兔子一共就卖了一百八十文,自己身上这红配绿的经典色外皮就去了四十文,如今统共也就一百四十文的家当,买三只鸡都差十文钱呢。 她难免有些忧愁,什么时候这么穷过啊。 摊主一看她只拿出来那一小串钱,态度明显不如方才热情了,不过还是迟疑着问了句,“姑娘,那还要不要小本生意,可不好赊账。” “要”展鸰斩钉截铁的说,又指了指不远处候着的铁柱和二狗子,“劳烦大哥帮我留一留,待我们卖了那批野味就回来买鸡鸭。” 那人一看,登时吓了一大跳,呵,那不是野猪这样凶猛的野物都打得到当真了不得。 这么一大头,怕不是能卖几十两银子吧到那时别说自家这几只鸡鸭,什么买不成于是面上瞬间又灿烂了。 “成成成,我一准儿给您留着,不过姑娘,咱可说好了,等会儿你可一定得回来买我的,不然这可都砸手里头了。” 就这么会儿功夫,那头野猪已然引发关注,好些人都凑上去看稀罕,议论的热火朝天的。 真正意识到自己一贫如洗的窘境之后,展鸰不再耽搁,直接叫铁柱和二狗子去了潘家酒楼。 越往里头走就越繁华,街边店铺也多以二层乃至三层、四层的小楼为主,装饰的十分光鲜体面。屋脊上皆是一溜儿小巧神兽,有些飞出来的屋檐下还垂挂精致铜铃,偶有清风吹过便叮咚脆响,与窗口腾空飞起的轻纱薄缦纠缠在一起,令人目眩神摇。 日光融融,折射出空气中细碎的金色粉尘,嬉笑声混着包厢里隐约传出的丝竹声飘入耳中,饭菜香夹着女郎们身上的脂粉香涌入鼻腔,只叫人精神荡漾,心驰神往,赞一声好个花花世界。 虽是深秋,可到了正午也有些热辣辣的,更兼酒席吃到一半,不免气血上涌,燥热难当,少不得开窗透气,里头便露出来好些妖娆妩媚的女子,娇滴滴说笑,尖细细唱曲儿,嬉笑怒骂活色生香,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流婉转,垂首抬眸尽是多情痴缠。 铁柱和二狗子只瞟了几眼就吓得缩了回来,一张脸带着脖子都涨的血红,可无意中一抬眼,竟发现展姑娘同展大爷竟大大方方的看登时唬的不行。 “展姑娘,你如何,如何看这些淫声浪语的当真伤风败俗。” 淫声浪语展鸰错愕片刻,再瞅瞅那些姑娘们包的严严实实的身体,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哪里就伤风败俗了” 比起后世的抹胸吊带露背装,甚至内衣外穿的,这年月的姑娘们可保守的狠了。 铁柱愤愤道“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家的,同些个陌生男子公然调笑,做的也不是正经营生,好不要脸” 展鸰却忽然冷笑出声,“你为何不说那些臭男人不要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六章 铁柱一怔,刚要开口,就听展鸰继续道“我知你是厌恶她们沦落风尘,不知自重,可也不想想,但凡能有旁的活路,又有几人会放着好好的良家女子不做,甘心自堕多少是拐子拐来的,又有多少是被狠心的亲人卖了的,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这个世道,寻常女子何曾有过抗争命运的能力 “退一万步说,她们自己凭本事挣钱,你情我愿,有何不可是去偷了还是抢了若说伤风败俗,依我说,罪过更大的却还是男人,若他们洁身自好,难不成几个弱女子还能强了他们还是能叫人将他们从家里绑了来” “既然都有错,又凭什么只将脏水往一方身上泼左不过是柿子挑软的捏,欺负她们无法为自己辩白,更无法洗清自身罢了” 再说句更不好听的,你们这些所谓迫于生计入室抢劫盗窃的,又比这些孤苦无依的女孩子们高贵到哪里去 铁柱和二狗子听得瞠目结舌,根深蒂固的思想让他们本能的想要反驳,可偏偏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叫人张不开嘴。 展鸰却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惊涛骇浪,反而在一个靠窗的妓女无意中跟自己视线交汇,又有些慌乱的想挪开眼睛的时候,冲她露出个灿烂的笑。 那妓女早年流落风尘,早已看透世间冷暖,受尽言语折磨,何曾见过这样一双坦坦荡荡,没有半点鄙夷和轻视的眼睛登时就愣了。 展鸰并未等她的回应,笑完了也就继续走了。她只是真的觉得那女子很美,是一种温婉柔和之美,一种身处泥潭,却也努力挣扎生存的柔韧之美。 她不知道的是,那妓女回过神来之后,忽然冲她的背影回了个真诚的笑。 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单纯的笑过了,总觉得有些生疏僵硬,可心情却空前愉悦,眼底微微沁出的泪也不觉得苦了。 瞧啊,这世上并非皆是狠心冷面铁心肠之辈,忍忍吧,只要忍过去,就好了。 这年月,能在潘家酒楼吃饭的都十分富裕悠闲,有几个食客从窗子里瞧见外头的野猪,登时接二连三的叫起来,又呼啦啦的扑过来看热闹。 “忒那汉子,你这野猪卖不卖” 虽然同行的还有展鸰和展鹤,可谁会将这野物同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和奶娃娃联系在一起呢 铁柱忙道“我们就是来卖的” 那人又笑嘻嘻喊道“莫要卖给酒楼了,我家中明日设宴,你将这野猪给了我罢,我便开个野猪宴你若应了,这里五两雪花纹银的锭子即刻拿走如何” 说着,竟真就从怀里掏了一个银光灿灿的小元宝出来。 他还故意颠了几下,银子登时在阳光下折射出醉人的光彩,令人目眩神摇。 铁柱和二狗子何时见过这样多的银两,登时眼睛都直了,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五两,足足五两 郭家肉饼的大厚驴肉饼子一个六文钱,外酥里嫩满口香,五两能买多少个 还有那王婆包子四文钱一个,沉甸甸的肉核一口油,五两又能买多少个 他们素日累死累活一整天,上山打柴卖了也不过一百个钱五两,得卖多少柴 不行不行,太多了,算不过来 这时,却又有另一人讥笑出声,“郭老二,你这占便宜的毛病甚时候能改了这时节,莫说这好大一头野猪,净肉也能有四五十斤吧毛发还能卖到别处制刷子,骨头下水哪样不是个荤菜便是一条大鲜鱼也要二三两银子哩,区区五两,你如何张得开口” 众人纷纷哄笑出声,郭老二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小声嘟囔了几句。 铁柱和二狗子不觉有些羞愧,心跳却进一步加快了。 照这么看,五两竟不够么难道,难道还能十两 这里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掌柜的,掌柜的出来一看,也唬了一跳,再抬头看人却又笑了,“铁柱,怎的又是你才这么会儿功夫,便又去打了一头野猪不成” 他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酱色绸子长袍,带着四角方帽,四方脸、下垂眼,瞧着十分温和的样子。 铁柱臊红了脸,连忙摆手,又指着展鸰,“这是我们展姑娘。” 掌柜的就有些惊异,忙做了个揖,“老朽是这酒楼的掌柜,姓潘,不知这野猪可是展姑娘打的么” 展鸰弯腰将展鹤抱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潘掌柜如梦方醒,一个劲儿点头,“正是正是,倒是老朽疏忽了,快里面请。” 只是一面,展鸰就对这位潘掌柜印象不错。旁的不说,单看他对穿着破烂的铁柱和二狗子心平气和的态度,就知道这必然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 再者,他并不因自己的女子身份而改了态度,却是更加难能可贵的了。 潘掌柜直接领他们进了后院,又叫人上了茶,注意到有孩童之后,还特意叫人拿了一碟奶糕,换了酸甜的话梅盏,这才继续方才的问题“敢问那野猪,可是展姑娘所猎” 展鸰道了谢,又拿着奶糕喂展鹤吃,却不正面回答“潘掌柜,世人皆知鸡蛋味美,可又有几人去追究是哪只鸡生的呢” 潘掌柜哪里听过此等言论当即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妙,实在是妙展姑娘说得有理,倒是老朽迂腐了野猪味美,又何苦非要知道怎么来的呢实在是妙” 展鸰却没那么厚的脸皮,硬将别人的光彩揽到自己头上,等他笑完了就说“这话乃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文人讲的,我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潘掌柜又捋着胡子回味一番,感慨说“当真是位妙人,若是有缘一见就好了。” 展鸰挑了挑眉,只怕是不成的,你们隔的可是整个时空没准儿位面都变了,这可比跨越生死难多了。 “瞧我,人老了,话不免多些,”见展鸰没有继续玩笑的意思,潘掌柜这才言归正传,“老朽有意代酒楼收下展姑娘带来的野味,开个价吧。” 其实展鸰并不擅长跟人谈价格,所以也就很实在的说“老实讲,市面上野猪不多,没个比照,我也不知该要价几何。不过既然能抓了一次,也未必不会有第二次,素闻潘掌柜是个实在人,您老就开价吧,若是合适,一事不烦二主,往后我就常来了。” 潘掌柜微微眯了下眼,又看了看旁边正浑身不自在的铁柱和二狗子,再瞧瞧展鸰怀里乖乖吃奶糕的小孩儿,就有些疑惑。 这样几个气度、风范乃至说话做事都截然不同的人,究竟是怎么聚到一块来的 这位展姑娘瞧着年轻,说话也干脆,可才刚那些话着实有些意思。 “野猪不常见”,自然是物以稀为贵,奇货可居,她必然不肯贱卖的。 “未必不会有第二次”,就是以后还有,说这话的人要么不知天高地厚,要么真有本事。 “实在人”“若是合适,以后常来”,先给自己塞了个甜枣,又摆明了要公道价,不然以后就不来了。 嗯,小姑娘家家的,有意思,有些个意思 潘掌柜带着玉扳指的手往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心里就有了谱。 “好,展姑娘快人快语,老朽也就开门见山,二十两,如何若是您觉得不合适,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也别落了常来往。不过展姑娘,不怕老朽多一句嘴,便是您走遍这黄泉州,恐怕也找不出更高的了。” 时人多以猪肉为常,一斤不过二十文上下,肥些的可到三十文,却又独爱野味,小小一头野猪也能卖到十两上下。 野猪虽少,却并非没有,若真想要了,花几两银子叫几个猎户进山找些日子,也未必会空手而回。 只不过野猪生性暴躁凶残,且群居,轻易奈何不得,即便勉强弄回来也往往血肉模糊,皮毛根本没法儿瞧了,故而卖不出太高的价格。 可今儿送来的这头野猪不光个头大,且身上除了颈子上两个血洞之外再无伤痕,皮毛也干净,猪也完整,很是喜人,因此价格叫得上去。 展鸰就笑了,起身冲他抱了抱拳,“多谢潘掌柜美意,就这么着吧。剩下的兔子、野鸡也不值钱,只当个添头吧。往后没准儿常来,还请您多照应。” 兔子野鸡什么的,加起来撑死了不过几百文,跟野猪的几十两完全没得比。与其斤斤计较,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打开这条人脉,以后再来也好说话。 潘掌柜笑得爽朗,也没多说,只道展鸰痛快,麻溜儿的叫柜台上取了银子。 直到手上捧了两锭雪花纹银,沉甸甸的压了下去,展鸰这才觉得踏实了。 不过这么些银子倒不好拿,展鸰想了一回,主动要求换成一张十两的银票子,恒通钱庄的,全国通兑,贴身藏着。又要了一个五两银锭子,五两散碎银子,都用一个不起眼的蓝色钱袋装了,准备随时花用。 走时,潘掌柜亲自送到门口,还特意叫伙计包了一盒奶糕子、一盒酥皮枣泥饼并一纸包话梅,和颜悦色的对展鸰道“才刚瞧见小公子喜欢,并不值什么,且拿着磨牙吧。若是觉得好了,回头照顾小店也就是了。” 到这会儿,他口中赫赫有名的潘家酒楼已经谦虚成小店了。 展鸰喜欢跟这样痛快直爽的人打交道,就没拒绝,又摸着展鹤的脑袋叫他道谢。 小家伙到底没开口,只是笨拙却认真的对潘掌柜做了个揖。 潘掌柜就有些明白了,微微压低了声音对展鸰道“老朽倒是知道有位大夫十分出色,于儿科一道颇有心得,姑娘不如带令弟去瞧瞧。” 展鸰谢过,又摇头,“我已确认过,他只是不愿开口。” 捡到小家伙的第一天,展鸰就简单的替他做过检查,声带和喉咙并无问题,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如今的闭口不言只是心理问题,药石无用。 潘掌柜就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很有些惋惜的样子。 瞧这小娃娃颇聪明伶俐,又难得懂事乖巧,想来读书也可,然而只不会开口一条,就彻底绝了科举的指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七章 展鸰也不多解释,顺便跟潘掌柜问了附近的书肆,这就离去了。 镇上人多,展鹤就有些怕怕的,展鸰也怕把小孩儿挤丢了,就直接抱在怀中,一应东西都叫铁柱和二狗子提着。 快到晌午了,展鸰也觉腹中饥饿,略一合计,决定先去吃饭,正好也正经见识下这里的饮食水平,完了之后再去书肆。 二狗子比较抠,觉得这野猪是展鸰好容易打来的,他们跟着蹭吃蹭喝已经十分过意不去,又哪里舍得在外头吃饭故而一听这话简直要跳起来,“不必了吧我们赶紧买了东西,家去一遭吃也就罢了。” 到底展鸰是花过信用卡的,与他们的消费观念有本质上的不同,即便心疼也只是一时,便笑道“等回去只怕天都要黑了,难不成一直忍着且我跟你们大爷也都饿了,便去吃饭。” 拿银子的是大爷,这会儿展大爷发话了,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一行四人当即改道。 正是饭点,大街小巷的大小食肆都坐了不少人,滚滚香气充斥在每个角落。 客人们满足的吃相就是最好的宣传,更有机灵的小二、伙计当街招呼,比赛似的扯着嗓子喊,生怕对方把自己的嗓门压过去,那此起彼伏的,闹得不想吃的都有些撑不住。 “来啦,又香又浓的鱼羊汤,鲜啦” “赵婆婆酥皮饼,酥脆适口,一碰掉渣,吃了还想吃” “客官里头请,新来的驴肉烧饼来一个不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三个,多买多实惠” “肉馒头,肉馒头,好大好香的肉馒头,一个管饱” “汤饼汤饼,关中汤饼,大骨头熬出来的雪白浓汤” 几个人都没近距离见过这样的场景,看的眼睛都有些不够用,展鹤也不怕人多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咯咯直笑。 铁柱和二狗子更不必提,这几年来两人哪里还敢往这样的地方凑才刚说不饿,可这会儿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口中唾液疯狂分泌,口水咕嘟嘟直咽,看见哪个都好吃,可谁也不敢主动开口。 一行人伸着脖子瞪着眼挨着看了一遍,最后脑子里什么都没记住,只觉得快被香昏了。到底还是展鸰做主,便去二狗子口中那王婆包子铺门前的一张桌上坐了。 展鸰先看了一回,瞧瞧旁的食客都要了些什么,心下稍定,开口要了十个招牌包子,没多会儿就由伙计用一个竹条编的小笸箩端了上来。 如今还没有后世的精加工面粉,面食都是微微带点黄的天然小麦色,这已是难得的细粮了。包子足有成年人拳头这么大,估计是刚出笼,这会儿还咕嘟咕嘟冒热气,袅袅升腾的白雾中满是浓香。 二狗子和铁柱都忍不住吞口水,肚子里打雷似的叫,可还是等着展鸰拿了一个之后,这才敢动手。 展鸰两只手倒腾着把包子使劲吹了吹,觉得不烫了,这才掰了一块给展鹤。 包子是猪肉大葱的,典型北地风味,粗犷又豪放。 因为粮食有些粗糙,面皮不免也有点硬,不过馅儿调的极好。细细的肉蓉里面混着翠绿的大葱,很大程度上缓和了油腻当然,这会儿的猪想长点肥膘都难,之所以葱多,很可能是因为葱价便宜。 掰开之后边缘都渗出肉汁儿来,吸一口,咸香适宜,美得很。 单吃包子有些噎得慌,展鸰四处看了几眼,见不少食客桌上都摆着汤碗,遂招手叫伙计过来,“劳烦小二哥,替我们叫三碗汤过来,稍后一同结账。” 街面并不大,各处食肆也都是挨挨挤挤,不过都很有默契的分隔开来,以免造成恶性竞争。 就好比王婆周围一丈之内,包括街对面,再没有卖主食的左右一个开酒馆的,一个卖汤羹的,对面卖蜜饯果品。 都是做小本买卖的,心里门儿清,只要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一般没有上来就跟左邻右舍撕破脸的。 而食客们坐下吃包子时,也都会从旁边叫一碗鱼羊汤;或是在酒馆喝够了酒,顺便叫伙计买几个肉包子、叫一碗汤,再要几个果碟子进来醒酒甚至某些店家之间关系好,便是食客不主动要,他们也会帮忙推销,互惠互利。 小二麻利的去了,不多时就端着三碗奶白色的汤过来,声音清脆响亮,“鱼羊鲜汤三碗,共计十二个大钱” 那汤碗那样大,托盘又沉重,他瞧着瘦瘦小小的,可竟也托的稳稳当当,穿花儿似的绕过过往行人,任凭碗中高高溅起涟漪,可半滴汤汁也未曾洒出。 这鱼羊汤是用羊腿骨和鱼头熬的汤底,炖成漂亮的奶白色,里头加了好些碎鱼肉,上头撒着一点碧绿的芫荽和葱花,十分好看。 二狗子他们已经喜得不知怎么是好了,顾不上烫嘴,端起来就喝,一口下去,满嘴里都是说不出的鲜香。汤汁顺着喉咙一条线走下去,五脏六腑都跟着暖和起来。 汤又浓又香,一点儿也不腻人,运气好的话,里头还能吃到好些鱼肉、羊肉沫呢,这可是肉 展鸰尝了一口,滋味儿果然不错,且里头好似还加了胡椒,多喝几口,额头上就细细的出了点汗,这个时节喝正好防风除寒。 她小心的端着碗,给展鹤挑了几块细嫩的鱼肉、羊肉。羊肉性燥易上火,小孩子不能多吃,倒是鱼肉可以多来点,补脑。汤也喝了几口,半张脸都埋进去,抬起头来的时候,鼻尖儿上还顶了一片芫荽,他自己先就咯咯笑起来。 小家伙就这点最好,一点儿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展鸰笑着给他抹抹脸,又忍不住亲了一口,“还喝不喝” 小孩儿摇摇头,眯着眼睛指了指她,展鸰就喝了几口,他这才继续喝。 吃饱喝足了办正事,头一站便是书肆。 铁柱和二狗子就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恐亵渎了。 他们没念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却也知道读书人的尊贵,且如今又是这幅模样,故而离着一丈远就将脑袋甩成拨浪鼓。 “展姑娘,您同大爷进去吧,我们在外头等,在外头等。” 展鸰也不强求,“也罢,就在那头茶肆坐着吧,别生事。” 说着,又将先前的铜钱抓了些给他们。 才刚吃饱了荤腥,喝点茶解腻是再好不过的,可兄弟俩并不敢要,只说站着就成。 展鸰硬塞了过去,“街上人来人往的,你们带着这木排却去哪里站回头挡了人家做生意,或是磕着碰着呢,巡街的衙役也不是好耍的。还是去坐着,一碗茶也不过一个大钱,如今我有了银子,便是你们多喝几碗也喝不垮,哪里就这样小心了。” 铁柱和二狗子这才面红耳赤的受了。 回头两人果然去了茶肆,原本小二要来撵人,可见他们有钱,这才换了笑模样,又叫点茶。 兄弟俩虽拿着二十多个大钱,却不敢乱花,飞快的瞅了瞅四周,只叫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说是茶,却都是没什么滋味的茶叶沫子、茶梗儿,滚滚的冲上一大壶,就能慢慢坐着喝,只要四个大钱,也不会有人撵了。 二狗子有些心疼,低声道“大哥,如何不要一碗” 足足四个钱呢,都够买个肉包子了。 铁柱往邻桌撇了撇嘴,“你看那碗,大口浅底敞开的,天又燥,几口就没了。展姑娘说要慢慢瞧,咱们吃完茶却如何是好再买却又不合算了。倒不如这一大壶,还能加水哩,不紧不慢也能喝上小半时辰,解渴又管饱,谁也说不出甚么来。” 左右只要脸皮厚,就敢叫小二续水,他们再坐着也就理直气壮了。 二狗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到底是大哥,果然想得周到。” 顿了顿又道“展姑娘当真是个厚道人。”活着都不容易,能叫人吃饱已然艰难的很了,可展姑娘竟还给他们钱,叫他们来喝茶 铁柱嗯了声,又点了点头,心里不知道想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八章 书肆向来是人最少的地方,又安静,展鸰进去之后就把展鹤放下了。 掌柜的略掀了掀眼皮子,见他们都穿的干干净净的,举止也大方规矩,就没说什么,重新低下头去看账本子。 展鸰带着小孩儿往里走了走,顺手掀开一本书瞧了,发现好似是繁体字,偶尔有认得不大扎实的,却也能连蒙带猜的知道意思,就松了口气。 就是不知道发音一样不一样。 她转头看了一圈,隐约瞧见有个书生正捧着本书看的如痴如醉,口中还念念有声,就轻手轻脚的蹭了过去,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圣人云,仁者以人治” 展鸰又瞧了瞧书上写的,确认发音也没差别,这才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 “圣,哎呀,你,你这女子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却是那书生念到兴起了,脑袋四处乱晃,一下子就看见了身后站的展鸰,登时吓了一跳,脸都涨红了。 他这一嗓子,直将书肆内并不多的人都引的转过头,连掌柜的也朝这边看来。 展鸰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往后跳了一步,又十分歉意的说“对不住对不住,我见公子面善,本想求助来着,又不好扰了公子雅兴,实在是失礼了。” 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她跟展鹤两个人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好相貌,又第一时间放软姿态,那书生哪里还气的起来又听说她要求助,难免升起一点显示自己博学、能干的心态,虽然还是红着脸,却已经不是气的了。 “咳,既如此,就罢了,不知姑娘想问什么” 谁都有点红袖添香的小心思,似他这等寒门学子,去各式文会的机会就少,难得在书肆遇到一个美貌姑娘,少不得要炫耀一二。 展鸰冲他笑了笑,就见对方脸上红的似要滴血,这才指了指展鹤,“舍弟年纪到了,想要启蒙,不知公子可知哪些是启蒙用书” 作为在现代发达社会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她是绝不可能接受自己重新成为文盲的,不光她,回头算上小孩儿和外头那两个夯货,也都得跟着学习 那书生就挺怀疑的瞧了她一眼,嘴巴有点蠢蠢欲动。 展鸰不耐烦听他的圣人云,就又补了一句,“我也读过不少书。” 时人崇尚谦逊之道,尤其是女子,便是满腹才学,往往也会谦虚说“只识得几个字”,这女子倒好,竟张口就“读过不少书” 那书生微微瞪大了眼睛,显然没遇到过这么大言不惭的女子,犹豫犹豫再犹豫,到底还是指了个方向,“令弟这个年纪,不过是学些三百千,再大了,亦可学论语诗经之类” 展鸰只想解了尴尬,得了答案后就麻溜儿的一抱拳,带着展鸰转身就走,“多谢,打扰了,告辞” 那书生愣了愣,心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下意识的跟了两步又生生停住,鼓足了勇气问了句,“姑娘,不知仙乡何处” 问了干嘛上门提亲吗展鸰只装没听见,麻利的拿了什么三百千的,又翻开给小孩儿看了,问他认不认识。 小家伙认认真真的瞅了眼,指了三字经的前面三页,点了点头,再往下的就摇头了。 展鸰越发印证了先前心中猜想。 能在这个年纪就开蒙的,展鹤很可能出身书香之家,又穿得起这样的衣料,恐怕 不过如今多想无益,且顾眼前吧。 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朝代分明文化风俗都跟自己所知的任何一个朝代对应不上,可竟然也有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展鸰先把这三本书放到结账的地方,又顺着伙计的指引去了放置律法和历史书籍的所在,然后就发现钱不够花 单单那一套八册律法书就一尺多厚,要价三十二两银子,不还价 更别提册数更多,更厚的历史书,恐怕得上百两。 见她确实不像随便问问,却又在听了价格后面露挣扎之色,见多了类似表情的伙计便知她囊中羞涩,立即非常善解人意的道“姑娘,这书这样厚,又这样多,便是您一口气买了也不知多久才看的完,白堆着霉坏了。倒不如先买一两册,家去慢慢看,看完了再买剩下的也不迟。” 展鸰就觉得,这店员得加钱 如此周道又细致的服务 书籍贵重,尤其是律法类的,平日里卖的并不多,好容易有人想买,伙计便十分殷勤,不光主动帮忙拿书,还热情又耐心的帮展鸰选了描红的字帖、笔墨纸砚等物,林林总总抱了一大堆。 等到最后结账,展鸰才结结实实感受到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威力 就连三百千那样基础的启蒙书,竟然也要一百多文一本,再加上后来自己要的笔墨纸砚、字帖等物,统共就要二两多银子还有两本律法书七两,各色零散工具等物,眨眼功夫就出去了十两其实是十两零几十个钱,掌柜的见她一口气要这么些,就做主将零头都抹了去,算是白送了一刀五十文的青竹纸。 尤其是对初学者而言,文房四宝消耗的尤其快些,寻常人家哪里负担得起 先前她还觉得自己挣得二十两银子不少,可如今看来,恐怕架不住读书人耗几个月的。 被伙计满脸堆笑的送出门后,背着大包袱的展鸰不禁捏着瞬间干瘪许多的钱袋唏嘘 才赚的巨款瞬间少了一半,这才开头呢,果然赚钱之路任重而道远。 展鸰姐弟俩这一去果然花了大半个时辰,外头铁柱和二狗子已经顶着茶铺小二的白眼续了两壶水,见他们出来,忙捧着水当当的肚子上前迎接。 “展姑娘,竟买这么些东西”铁柱一张嘴都合不拢了。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跟读书沾边儿的东西就是个无底洞,如今展姑娘竟然背了这么大一包袱,他都不敢想究竟花了多少钱 展鸰也有点肉疼,摆摆手,“罢了,天不早了,且先紧着去将要买的东西买了吧。” 他们先去买了鸡鸭,又将带来的木排当柴火换了几十个大钱,然后又拐到市场上买了一辆独轮江州车推着,轻快便利。 衣食住行,这几个横在眼前的大难题必须立刻解决。 如今也没太多反季节蔬菜,便是有,也叫洞子货,价格远超羊肉,名贵着呢,等闲百姓见都见不着,根本不会摆到外头卖,且现下展鸰手头也不大宽裕了,便只将什么白菜萝卜老菠菜还有各色干菜条儿、五色豆子装了一车。 完了之后去布庄买了些衣裳被褥的,又顺带着找了盘炕的,约好下月开工。 没有火炕的北方冬日简直没法儿熬 本来展鸰还抱着一丝侥幸,说到盘炕的时候扭头看了铁柱和二狗子一眼,结果这两个厮倒是机灵,瞬间心领神会的拼命摇头。 盘炕什么的,这个真不会 这个活儿听起来简单,其实特别有讲究,弄不好的塌了事小,后期一旦通风不畅,那是能憋死人的。早年火炕刚兴起来的时候,类似的人命官司哪年不出几起 展鸰就叹了口气,特别嫌弃的瞅了他俩几眼,转头掏了定金。 后头又陆续买了好些锅碗瓢盆,东西越买越多,江州车压得吱嘎作响,以至于展鸰都想当场再买一头青骡,顺便把江州车升级成木板车。 谁知都不用铁柱他们劝的,贫穷就已经非常顺利的阻挡了她的步伐 作为民间最倚重的交通及务农工具,骡子自然也有自己的小骄傲,可以说非常的身价不菲。就展鸰看重的那头青光油亮的健壮大青骡,卖主张口就要八两 足足八两 再算上木板车、缰绳、笼头等,几样没有十三两银子那都拿不下来若还想加个棚子什么的,那就更贵了。 展鸰低头看了看荷包里可怜巴巴的七两银子,再一次感受到了澎湃的羞耻 她为什么这样穷 一直到日落时分,一行四人才终于到了家。 今儿这一趟挣得多,可花的也多,最后展鸰手里就只剩二两不到的散碎银子。赶明儿盘炕的人来了,估计就剩不了几个铜板了。 还得想法子弄钱。 展鸰指挥着铁柱他们挂了厚重的毡子,将屋子隔开内外两间,她同展鹤住里间,兄弟两个在外头打地铺,左右有火,地上烤的暖烘烘的,还有厚实的新被子,不怕冷。又扫了遍地,将破窗打扫干净,铺了新被褥和床单、枕头,又撵着哈欠连天的几个人去泡了澡,最后竟还要净牙。 脑袋上还升腾着水蒸气的二狗子看着手里崭新的猪鬃牙刷和雪白的牙粉一个劲儿心疼,“姑娘,我们哪里配用这样好货不如省几个银钱。” 这些个东西那都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小小一样便要几十个钱,他们见都没见过几回,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就要用上了。 话音未落,展鸰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你们敢” 想用口臭熏死她吗做梦去吧 于是展姑娘就订了铁血规矩 一日早晚两次净牙,每日净面,冬日七日一沐浴,三日一洗头,夏日最少一日一回,衣裳也要勤换洗,违者撵出去 忙了一天,四人都乏累的狠了,一觉到天明。好在都年轻,睡一觉就缓过来,又是精神百倍。 展鸰先去挑了些完整饱满又新鲜的黄豆绿豆和黑豆泡了,用开水烫了干净的手巾预备下,如果顺利的话,过几天就能吃到新鲜的豆芽了。趁还没下雪,土壤没冻透了,赶紧叫铁柱和二狗子扛着锄头去将屋子四周的荒草除了,又翻了地,将里头的草根、石块什么的都丢出去,开出来约莫一亩地。 北方干旱,饶是附近有小溪也挡不住凛冽的寒风将土壤中的水份带走,还得先润润土,不然又冷又干,没法保证出苗率。 这会儿江州车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先前用水都得肩挑手提,如今只将桶子放在车上,一个推一个拉,又快又轻省。 略润了润土,再将草烧了之后留下的草木灰撒进去做肥料,准备抓紧时间种些菜。 大庆朝的菜蔬种类其实已经挺全了,除了番茄、花菜等比较晚传入中原的品种之外,其余的基本都有了,不过大多是应季。 进城的时候展鸰问过了,如今已是十一月,很多蔬菜品种都错过了种植期,倒是可以抓紧时间种一点白萝卜、菠菜、南瓜、土豆什么的。 等回头长起来,他们也就不必为了口菜专门进城了。 等到开春,她还可以再种别的菜,顺便买点果树苗,弄一片果林啥的。搭个葡萄架子,又好看又凉快。就是葡萄如今还是西域珍品,恐怕果苗有些贵,也不大好弄。 对了,植物都会开花,届时再找人弄两箱蜜蜂搁在远处,蜂蜜也就有了。以后不管是做点甜食还是烧烤、做菜,也不愁无糖可用。 哎,想想真美啊 一边这么想着,展鸰一边麻利的做着葱油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九章 北地大葱长得极好,又高又壮,叶是叶白是白,十分喜人,用来做葱油饼最好不过。 面团擀成薄薄的饼皮,里头撒一点细盐和油,再将切碎了的葱花撒进去,小心的卷起来,盘成团,按扁了再重复几遍,放到一边醒一会儿。 昨儿展鸰把野猪上的肥肉炼了点猪油出来,等醒好了面饼,挖一点雪白的猪油在锅底化开,出香后放饼,小火烙。 葱香油香混杂着动物油脂特有的香气迅速弥漫,细微的吱啦爆裂声带来一阵又一阵爆炸似的催发,香的外头砰砰嗙嗙打地基的铁柱和二狗子进一步加快了速度。 展姑娘咋这么能好像啥都会做东西这也忒香了就为了这口吃的,他们累死也愿意啊 其实天已经很冷了,可两个人十分卖力,这会儿早已汗流浃背,额头上油亮亮一层,外头的棉袄早就脱了放在一旁。 过了会儿,就见他们那只有半截锄头高的展大爷噔噔蹬蹬跑过来,也不说话,就是拽了拽二狗子的裤腿,又指了指屋里。 二狗子本能的吞了吞口水,“吃,吃饭了” 小孩儿点点头,俩人嗷了一嗓子,立刻收拾了工具,一溜烟儿的跑去屋外头的铜盆那儿洗脸洗手。 展姑娘发话了,饭前便后洗手,早晚刷牙漱口,晚上还要泡脚,不然头一个撵出去。 如今铁柱和二狗子兄弟俩已然改头换面大变样 一样的青色棉袄,棉花塞的贼厚实,黑色百纳底棉鞋,连指甲缝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因过了几天安心日子,脸色红润了不说,竟还隐隐长肉 打个比方,若说当初跟展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活像一对落魄土匪,那么现在就像是正经老百姓了。 展鹤是大爷,人家不跟他们一块儿,自己在屋里靠火堆的地方有个专门的矮一截的洗手台,还有香喷喷的猪胰和手脂可用。 进去之后就听见一声,“张口。” 小孩儿就乖乖张嘴,活似一只等待投喂的雏鸟,下一刻,口中就被塞入一点凉丝丝酸溜溜又带点辣味儿的东西。他本能的嚼了几下,越发汁水丰富起来,又被刺激的流了点口水,捧着小脸儿直点头,一双大眼睛都弯成月牙。 “前儿做的辣白菜,好吃吧”展鸰笑眯眯的问。 冬天菜少,她又打发铁柱去城里多买了些白菜萝卜回来,连夜腌了两瓮泡菜。因为有小孩儿,辣椒也没加太多,只取个意思罢了。 辣白菜当天就能吃了,以后会随着发酵的深入,越来越酸,最后可能变成泡菜。萝卜倒是得等一等,这会儿还不大入味。 展鹤吃的嘶溜溜的,特别开心,自己一蹦一跳的去洗手。他穿的厚,从后面看简直像只皮球。 他太小,动作就有些笨拙,挽个袖子都老半天,也会有水花溅出来,可展鸰只是在一旁看着,除了偶尔他实在应付不过来的步骤会帮一下之外,并不动手。 洗了半天终于洗完了,展鹤特别有成就感的把嫩生生的小胖手举起来给姐姐看,满脸写着求表扬。 展鸰非常大方的夸了他,又伸手将他提溜到椅子上做好,转头打发铁柱去舀骨头汤。 骨头汤是用野猪的两条筒子骨熬的,里头滴了几滴醋,滋味清新不腻人,还更有助于钙质吸收。 桌上是金灿灿点缀着碧绿葱花的葱油饼,还有两碟切成小块的辣白菜,一人一碗雪白香醇的大骨头汤,上面明晃晃的躺着几个油花。 哪怕类似的日子已经过了几天,可铁柱和二狗子每每到开饭时刻依旧会心潮澎湃。 这就是神仙日子了吧 一天两三顿饭,顿顿都有干的,还能看见油星儿,眼见着就入冬了,除了那些大老爷们,谁家里敢这么吃 刚出锅的葱油饼表皮金黄酥脆,里头数不清是多少层,薄的地方都透明手都不敢使劲儿,稍微一碰上头的酥皮就稀里哗啦的掉,二狗子心疼的不得了,赶紧用手去接着,一点都不舍得浪费。 铁柱挺鄙夷的瞅了他一眼,这蠢蛋,就不会提前用骨头汤的碗接着么那油汪汪的碎渣渣泡在骨头汤里,又香又脆,简直绝了 话说这白菜竟然还能这样吃里头到底加了什么又酸又甜又辣,还脆生生的,太下饭了 四人正吃着,忽然听到外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登时都愣了,继而齐齐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这是这五六天来,他们头一次听到外面过人 正想着呢,谁知那马蹄声竟忽然慢了,然后渐渐往这边过来了 铁柱和二狗子本能的看向展鸰,也有些紧张,“展姑娘要不我们先去躲躲” 他们可都是没有身份文书的人 这年月但凡能骑得起马的,非富即贵,左右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同样是黑户的展鸰道“好端端的躲什么再说,往哪儿躲” 话音刚落,就见二狗子已经将视线投到角落的大浴桶上,展鸰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若人家真是冲着抓人来的,躲在浴桶里就万事大吉了么来的又不是死人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展鸰示意他们冷静,自己却暗中从靴筒里掏了匕首,反手握着,“你们看着大爷,我去瞧瞧。” 天气冷了,又是荒郊野岭的,考虑到两个前车之鉴在这儿摆着,很有可能来者不善。 分明有自己两个大老爷们儿在,可却要个年轻姑娘打头阵,铁柱和二狗子既惭愧且无奈,只得先护好了展鹤,又嘱咐道“姑娘,您小心些,实在不行咱们就抢了他们的马跑” 只是可惜了桌上的汤汤水水,带不走啊赶紧抓紧时间多闻几口 这想法倒是挺现实,展鸰无声的笑了笑,从门缝里往外看。 来的是一高一矮两个年青男人,都穿着黑色长袍,外罩灰色披风,高点的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矮点的还带着稚气,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风尘仆仆的两人已经下了马,正在环视四周,又低声交谈几句,这才往门口来了。 展鸰见他们步伐稳健,神色警惕,远非寻常百姓可比。 年长的男人先敲了门,他长得颇正派威严,一开口倒是温和的很,“有人吗打扰了,我们兄弟路过此处,又累又饿,想买些东西吃。” 后头那个年轻的似乎有些沉不住气,退后几步仰头看了会儿,又走开两步瞧了瞧远处打了一半的地基和刚撒了菜种的土地,还有木棚子里头叽叽喳喳叫着的鸡鸭和小猪仔,走过来道“大哥,分明是有人的” 年长的男人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就见眼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来一个穿着竹青色半袄和米色长裙的漂亮姑娘。 此处偏僻荒凉,两人都没想到开门的竟会是个年轻姑娘,先是一怔,继而迅速回神,双双抱拳行礼,“姑娘,打扰了。” 展鸰背着一只手,站在门口不动,“你们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我们是走亲戚的,从前头福园州来,要往黄泉州上去,”年轻的男人,不对,确切的说还是个大男孩儿走上前来,捂着肚子道,“姑娘,我们赶了一天路,马儿也累的吐白沫,实在走不动,可否借贵宝地歇息片刻若能有点东西吃,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话的人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脸上依旧胖鼓鼓的带着婴儿肥,水汪汪的眼睛有些下垂,是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长相。 本地百姓大多出淳朴热情又好客,这大冷的天,哪里会真叫过往客人站在外头呢 展鸰缓缓眨了眨眼睛,终于让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隙,“正吃饭,进来吧。” 来人对视一眼,先后露出喜色,道了谢后才进去,结果一进去就又愣住了。 里头竟然还有一个小孩儿和两个男人,这是什么组合 “我们客栈刚开张,那是我弟弟和两个伙计,随便坐吧。”展鸰说的一脸认真,仿佛这个主意并不是刚才电光火石间敲定的。 客栈 除了她之外的大小五个人都齐齐看过来,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客栈就这个 展鸰大大方方的笑了下,麻利的给来人拿了几个葱油饼,舀了骨头汤,“确实小了些,所以正在扩建,弄好之后就气派了。” 年长些的路人主动去接,先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姑娘好手艺,”听了这话倒是点点头,“这地儿不错,姑娘有眼光。” 铁柱就忍不住插话,“还不错这几日一个人都没有”这两天他都快把才长出来的头发茬儿都给愁秃了。 年轻些的就笑道“自然是没有的,上个月前头福园州周边塌了一座山,路都封死了,过往行人纷纷绕路,这几日才好了,我们是头一批出来的。” 难怪 福园州虽然距离黄泉镇不远,但得天独厚的拥有煤层,早年很是开了些矿山,百姓们的日子确实比寻常村镇富裕些。不过有利也有弊,几年下来,煤基本上挖完了,只剩下一片空壳子,今年夏秋雨水又多,攒到这会儿终于给冲塌了 展鸰自不必说,铁柱和二狗子之前只在黄泉州东边混迹,对西边一带并不熟悉,自然不知道这些。 年长些的男人又连道几声打扰,自我介绍道“我姓张,单名一个远字,这是我表弟,赵戈,请问姑娘贵姓” “免贵姓展,快趁热吃吧。”展鸰注意到他从抿了一小口汤之后就再也没动,一直不停的说到现在,而那位赵戈小兄弟更是连筷子都没碰。 “劳累姑娘了,”张远若无其事的笑道,又从腰间掏出来约莫半两银子,“不好白吃白喝,还得厚着面皮讨一囊水,先去饮了马。” 展鸰却不立即接话,也不动作,张远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空气中有些异样的气氛迅速弥漫,安静的吓人,赵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右手缓缓挪到后腰处。 展鹤人还小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却不曾想搂着他的铁柱身上冒出的冷汗都快将里衣湿透了。 良久,展鸰的视线轻飘飘的从银子上划过,又直勾勾的盯着赵戈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推了回去,“大冷天的出门办差不容易,一顿饭而已,不必介怀。” 赵戈直接就跳了起来,两只眼睛睁得圆溜溜,“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我二人身份” “官差”铁柱和二狗子也惊慌失措的跟着跳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夺门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十章 倒是张远沉稳些,掏了官府腰牌给展鸰看,“姑娘果然好眼力,敢问是我们哪里漏了马脚不成” “感觉而已,”展鸰摇摇头,冲他面前的骨汤一抬下巴,“不用等了,没毒也没蒙汗药,发作不了,凉了就不好喝了。” 一个职业有一个职业的特色,像他们这种常年行走在办案一线的公职人员,身上是有种异于常人的气质的。再加上又这样警觉,无一不让展鸰感到一种怀念的亲切 她也曾跟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四处奔波 张远就有些尴尬,不过反而放开了,又叫赵戈坐下。 赵戈依旧十分警惕,忽然看向铁柱和二狗子,“你二人可是犯了什么法为何这般慌张” 俩人就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展鸰替他们开口,“是天灾,你们心虚什么”看向张远,“他们是北边来的灾民。” 张远就明白了,这是没有户籍文书。 赵戈也知道前几年确实有一批流民四处流窜,还有好些地痞无赖浑水摸鱼,打着流民的幌子四处打砸抢烧。因发了几场案子,官府还发狠抓了一批,不少老实的流民都成了惊弓之鸟,此二人有这个反应也就不奇怪了。 如今确实还有一部分流民散落在外,只是他们一没违法乱纪,二来稀稀拉拉藏的又严实,所以如无必要,当地官府也实在懒得花大力气搜索,更别提平摊风险引入外来人员,好些地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开诚布公之后,气氛显然融洽了许多,这才继续吃饭。 虽然是因为觉得这平地里冒出来的人烟可疑才停下查看,不过张远跟赵戈确实已经赶了一天路,两腿发麻、腹中饥饿,这会儿又闻了饭食香气,索性就不客气了。 就着辣白菜吃了两口饼,又狠狠喝了小半碗还有些烫嘴的骨头汤,赵戈就赞道“展姑娘,真是好手艺,开客栈要的,要的前头几十里处也有个客栈,嗨,东西简直不是人吃的,又死贵,偏偏方圆几十里只他一家,没奈何,过往行人但凡不想饿着或是露宿野外,也只好忍了。” 张远笑了下,又从怀中掏出来一幅画像,“劳烦展姑娘与两位兄弟瞧瞧,可曾见过此人” 他们这次确实是来黄泉州办差来的,停在这里也不过是出于职业本能。 “逃犯么什么罪行”展鸰擦干净了手,接过画像看了一眼就沉默了。 “此人当真罪大恶极,乃是个采花贼三月之内坏了十多个姑娘的清白,还盗窃钱财,当真无耻之尤”赵戈狠狠拍了下桌子,怒气冲天的道。 在这个年月,被坏了名声的姑娘 展鸰叹了口气,顺势将画像递给铁柱和二狗子,“你们瞧瞧。” 许是时空诧异造就的审美不同反正打死她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结果铁柱和二狗子看了半天,又讨论了半天,最后还是挠着头,“不好说。” “你们再仔细看看”赵戈不甘心。 “别难为他们了,”展鸰无奈道,“说句老实话,换做你们,有把握看出来么” 张远和赵戈对视一眼,齐齐干咳一声,表情有些纠结。 “这是他最常用来示人的伪装,”张远搔了搔鼻子,“画像,不都是这样么” 展鸰啼笑皆非的点着上面的人,心情很有点一言难尽,“络腮胡,连个脸型都看不清,除了眼睛鼻子略有点特征之外,哪里能认不怕说句不中听的,即便此人坐在你们面前,只要他刮了胡子,再给自己点几颗痣,你们这些日夜对着画像看的差爷可还认得出” 张远和赵戈面面相觑,就不说话了。 “你们可曾亲眼见过他的面目” “化成灰我都认得出”一提到这个,张远便恨得牙根痒痒,“他伤了我两个兄弟,若再叫他跑了,我誓不为人” 展鸰起身去火堆里扒拉了一根木炭,简单修了修,又去取了几张纸,“说说他的面部特征,虽说不一定到何种程度,不过估计能比你们带的这画像靠谱。” 真是难为古代的刑侦办案人员了,拿着这样的画像出去找,何年何月是个头 张远和赵戈闻言一怔,交换下眼神,这才开口“三十岁上下,方脸,吊眉”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左右他们也损失不了什么。 张远慢慢的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人用语言描绘出来,而展鸰则飞快的在纸上舞动,偶尔停下来跟张远沟通几句。 赵戈等人都下意识屏气凝神,伸长了脖子看,一句话也不敢说。 眼见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在纸上渐渐清晰,赵戈终于忍不住拍案叫绝,“神了,神了” 展鹤给他吓了一跳,手里的饼啪嗒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才停下。铁柱和二狗子立即将谴责的视线丢过去,赵戈满脸歉意,又笨手笨脚的哄了几句,谁知小孩儿反而离他更远,这兄弟俩越发鄙视了 吃皇粮的官差又如何连个孩子都哄不好 当展鸰将这幅人像推到面前时,张远激动的心情简直难以自持,翻来覆去的说神技。 展鸰摇摇头,“我也不是专业的,你再看看,还有哪里不够好,我再调整。” 虚拟人像速写还是跟那人学的,也有日子没画过了,难免有些生疏。物有相近人有相似,还是谨慎些好。 事分轻重缓急,张远果然又仔细回忆了一回,再对照画像,“对了,他两只眼睛大小不一样,左眼略大些,右眼眼角微微下垂是了,就是他” 二狗子凑过来看了眼,“果然长得就不像好人,相由心生这话也有些道理。” 赵戈连声称赞,喜得满面红光,“真是神了,好似一个人活生生站在眼前一般展姑娘,多谢多谢得你相助,再没有抓不到的” 若有这样神妙的画像相助他们还抓不到罪犯,干脆扒了这身官服,集体去城门口吊死算完。 张远也是喜得直搓手,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展鸰就道“我再画几张,回头你们进城找个有经验的师傅刻个版,即便有些走形,想来八九不离十。” 张远和赵戈都起身一揖到地,郑重道谢,“我们替那些受害的姑娘和他们的家人多谢你” 稍后,二人揣着十张画像飞奔而去,铁柱和二狗子就恨不得给展鸰跪下。 “展姑娘,您别是神仙下凡的吧”二狗子满脸敬仰的道,“便是那些秀才公,怕也没有这份儿本事” 这回铁柱一点也不觉得自家兄弟拍马屁,而是觉得这样的形容恰如其分,也跟着疯狂点头,十分的与有荣焉。 展鸰轻笑一声,如花笑靥中隐隐带着阴测测的威胁,“说好话也没用,收拾了桌子就去读书吧” 二人登时如丧考妣,好似寒风中两颗霜打了的茄子,不过还是一脸沉痛的点头。 读书识字什么的真的太难了,这样的福真的有些享受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十一章 张远和赵戈告辞之后便打马飞奔至黄泉州,彼时城门已然关闭,张远便向城门守卫出示腰牌和公文,“福园州捕头张远有急案求见知州诸大人人命关天,望速速通达” 守卫头领忙亲自过来,查验无误后大手一挥,“开门,放人” 张远和赵戈一抱拳,“有劳” 两人入城后便直奔知州府衙而去,门子不敢耽搁,连夜禀报,不过一炷香过后,两人便在书房内见到了寝衣外头披着袍子的知州诸清怀诸大人。 两边之前便已有过往来,又因此次是跨州连府的大案,诸大人也十分重视,闲话并不多说,“听闻你们已经有了嫌犯画像,可带来了” 那采花贼行踪诡秘,颇有些拳脚,作案时又善于伪装,之前数次犯案竟都没被见过真容,令人无计可施。直到上个月,此人在福园州再次犯下案子,而那次的受害女子是一户富商家的小姐,因家中养了不少护院,疑犯尚未得手就被发现,后一众捕快及时赶到,将他拿下,并当场去了伪装,这才见过真正样貌。 可惜那贼子着实狡猾的很,押回的路上竟使了假死之计,打伤随行衙役之后逃脱了 张远点头,忙从包裹中掏出展鸰帮忙画的十张画像,又将这些画像的来历说了一遍。 “一名女子,竟有这般神技民间当真藏龙卧虎,不可小觑。”诸大人看了人像之后亦是赞不绝口,面露赞许之色,“能看出什么来历吗” 这画像同平时他们常见的那种简直犹如云泥之别,若能将此人收于麾下,为国效力为民分忧,便如虎添翼,实在是一桩大大的好事。 “脊背挺直,下盘稳健,步伐轻盈,举动间暗含规律,应该是个练家子。”张远不假思索的说,“思维严谨洞察敏锐,不是寻常江湖人,说实话,属下不止一次怀疑她是否同为公门中人。” 之前没注意,如今回想起来倒觉得有些奇怪,他竟有些拿不准对方的年纪。 瞧着模样是极年轻的,顶了天也不过二十岁吧,可言行举止却又极其老练,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股洞察世事的锐利与淡然,直教人摸不透深浅 “对了,张大哥,你记不记得咱们同她道谢的时候,她回了一句什么话”赵戈忽然提醒说。 经他这么一说,张远倒是想起来了,“不必客气,分内之事。” 什么才算是分内之事,自然就是自己的本分,自己的职责所在。 “唔,”诸大人摸了摸胡须,在脑海中翻找片刻,最后又摇摇头,“其他地方本官不好说,可这北方七省九府五十八县,在册的衙役捕快都头等一应官职,并未有一人是女子。” 如今这天下皆是男子当政,除了牢狱女监内有女牢头之外,并无任何女官。 “女子不可在朝为官,但她总有父母兄弟吧”张远推测说,“或许是她家人或亲戚之中有人在公门中任职,长期耳濡目染,她有此等想法也不足为奇。” “嗯,你说的有道理。”诸大人点了点头。 但话又说回来,若她当真有父母兄弟在公门之中任职,一个年轻姑娘又缘何会在那等荒郊野岭安家 实在叫人想不通。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回禀说他们要找的本地最一流的刻板木匠已经到了,正在外面等候。 诸大人叫他进来,指着画像如此这般的吩咐下去,叫这匠人立刻先刻一板过来,若是得用,便先印一千份,张贴于城内外各处。 赵戈不解,“大人,不如先留下两份叫他照着刻,咱们先将其他几份贴出去,以免那淫贼跑了。” “万万不可,黄泉镇大小城门共计十二座,这几张画像光分发给城门守备都不够,更别提其他地方了。”张远先就否了,“若提前张贴出去,必然打草惊蛇,那淫贼甚是警觉,一旦察觉定然逃窜。还是先秘而不宣,也好叫他放松警惕,同时命人守住城门,不叫任何可疑人员出去,然后一起发力,方可保万无一失。” 赵戈听后恍然大悟,诸大人更是连连点头,“怪道陈大人说你不错。” 他口中的陈大人就是张远的上司,福园州的知州陈淼,而张远便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总捕头。 张远就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谬赞了。” 那木刻匠人连夜开工,接连雕了三板,终于能将那炭画刻出来八九分,诸大人和张远他们也都一夜未睡,看过成品之后大喜,立即叫人务必分发到每一个守城人员手中,大街小巷也要贴满。 于是次日天刚亮,黄泉州的百姓便发现城内几大街口挤满了人,还有差爷敲着锣,一遍遍的念着什么。 “此人穷凶极恶,近期内必然再次犯案,请诸位务必看清此人,如有知道行踪者即刻去衙门回禀协助捉拿有功者最高可得赏银五十两” 五十两,足足五十两寻常四口之家好吃好喝过一年也不过花费三十两罢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此一来,即便好些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看了之后也不免动了心思,甚至满是懊恼的想,为何自己偏偏没碰上那歹徒,不然没准儿还能狠赚一笔 转眼日到正中,同样的话几个衙役已经念了老半天,说的口干舌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依旧没有任何线索,众人不免有些沮丧,也有些焦急。 一日不捉到那贼子,城中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 到了交班轮值时分,上午站岗的衙役与来接班的人交接过了,捏着嗓子往回走,谁知刚转进一个小巷子,后头忽然追上来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喊道“差爷,差爷,小的昨儿曾见过画像上那人” 差不多是张远他们走后五六天,客栈终于迎来了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客人。 天气越发冷了,呼吸间白色的水汽清晰可见。凌晨时分还下了一场绵绵秋雨,湿冷的寒气入骨,叫人忍不住进一步裹紧棉衣。雨后路上就有些泥泞,展鸰叫铁柱他们割了些草铺在路上,一来不容易溅出脏水,二来路面不容易塌陷。 回头来人盘炕,顺带着多买些砖吧,沿着铺几条路,不然这少有雨雪可就成了泥塘子,莫说影响生意,就是自己看了也碍眼。 因天气不好,铁柱和二狗子暂停了盖房子,蹲在屋檐下边背书边用草编蚂蚱。虽说是跟着展姑娘干活的,可他们两个大男人一文钱不挣,总觉得面上无光。合计之后便见缝插针的编着蚂蚱,进城的时候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俩卖了,几次下来倒攒了一二百文,也换了两斤盐和几斤米面,于是越发有了干劲。 豆芽已经发了一茬,绿豆芽长的快些,黄豆芽略慢,总体效果都还不错,展鸰就又泡了一盆蒜,准备过几天炒蒜苗吃。 快到晌午了,展鸰飞快的定了菜单,决定中午醋溜一个绿豆芽,用泡发的虾米做一个鸡蛋汤,再用刚才拌好的肉馅做一个蒸肉龙。 对了,昨儿买的半扇猪十分鲜嫩,难得有那样漂亮的肥膘,吃起来肯定很香。索性剁两根肋骨,与切成大块的土豆一并红烧了要烧的透透的,待土豆焖到烂烂的,一部分化成浓汤,肥瘦相间的排骨更加入味,又咸又香,这样吃起来口感更好 前几天做的白萝卜泡菜也已经可以吃了,几样菜加这个小咸菜,他们四个人吃已经足够。 不过这么一来的话,有了肉龙,土豆排骨浓汤就不能拌饭吃了,哇,这个拌米饭真的是绝配,如果不能善加利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正挣扎着呢,铁柱忽然攥着草蚂蚱冲进来,一脸兴奋的指着外头说“展姑娘,有客人来了” 客人 这可真是稀罕。 大约是之前张远说的,福园州通往这边的路被打通了,所以重新开始有人经过吧。 展鸰飞快的将卷好的肉龙上蒸笼,擦了擦手出去看情况,就见外头是两辆乌蓬马车,虽然低调却十分讲究。前头一辆马车的车夫正在跟里头的人说话,从被掀起一角的车帘中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个年轻女子。 就见车上的人飞快的说了几个来回,车夫一脸无奈的放下脚凳,陆续从车上扶下来一主二仆三名女子。 当中那名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穿着一身满绣缠枝玫瑰花样的鹅黄长裙,外罩轻巧的银鼠皮斗篷,头上戴着一对玉环和一支芙蓉步摇,耳畔滴着翠玉坠子,容貌姣好,只是眉宇间有些尚未散去的怒意,稍显冷漠。后头亦步亦趋跟着一个年青的护卫,脊背挺直,神情警惕。 她身边那个婆子一个劲儿的劝,“大小姐,我的姑奶奶,顶着天再有一个时辰咱们便能进城了,到时候你便是想吃龙肝凤胆咱们也能弄来,何苦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之地停下若是弄脏了衣裙可如何是好” 那大小姐却丝毫不听,“一个时辰,你说的轻巧早说了我自己带人骑马走倒便宜,偏你们不肯,拿出爹爹的威风来压我,只要坐车如今倒好,龟也似走了将近两个月还没到我在这车上坐了大半日了,什么风景也没得瞧,只晃的头疼脑晕。你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还叫我忍耐我不管,我要用午膳” “小姐啊,”后头帮她提斗篷的丫头满脸嫌弃的扫视四周,忍不住出声道,“可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可吃的倒不如回车上吃咱们带的点心糕饼吧。” “是啊,”婆子也趁热打铁的说,“年初走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就平地里冒出一家客栈谁知道是不是黑店呐万一吃坏了肚子又怎么弄” “黑店又如何”大小姐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听了这些话越发不耐烦,猛的指了指后头跟着的几个护卫随从,“正好瞧瞧他们是不是吃干饭的且此处乃是爹爹治下,你们信不过我,难不成还信不过爹爹” 身后的护卫被她指了个正着,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点尴尬的神色,却没说话。 小姐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哼了声。 从南到北这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居多,他们一行人也只好吃干菜,或是点心肉的,她现在一听什么自己做饭就想吐。 婆子和丫头都哑口无言。 “这位婶子,什么黑店白店的,您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光明正大偷听半天的展鸰笑眯眯上前,一本正经的说,“我们这可是正经百姓开的正经店,前不久还刚接待过几位差爷呢若果然是黑店,还能活到现在” 背地里说坏话,却叫人家抓了个正着,那婆子难免有些尴尬,可见她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又长的挺正派,多少放心了些。 不过还是小声嘟囔了句,“可你们这也忒寒酸了哪里有写着客栈,却连个屋顶都没有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十二章 瞧这一片光秃秃的,安排的倒是挺敞亮,光立着一堵堵的墙是能遮风还是能挡雨 还好意思叫客栈呢,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客栈 展鸰都被她说笑了,“这不正在扩建嘛,您可是头一份儿,而且那一块儿不已经起了屋顶吗” 婆子还没开口的,旁边的丫头已经喊道“连门都没有” 那小姐却置若罔闻,直接对展鸰道“姐姐便是老板娘休要同她们啰嗦,一路上聒噪的很,我却不耐烦听,只管挑几个好菜上来要现炒的,越新鲜越好。” 说完又对自己的一群随从道“我就要在外头吃,你们不愿意,自己缩到车里头吃去” 又对贴身护卫道“他们怎么着我不管,你得同我一处。” 那护卫抱了下拳,“遵命。” 展鸰示意铁柱将新买的桌子抬到那间唯一已经安了房顶的新屋子里去,又上了开水。 没想到客人竟来的这样快,可既然来了,总没有叫人家席天幕地吃饭的道理。 只有屋顶就只有屋顶吧,总比四处漏风的强 大小姐自己倒是不计较,也不用人搀扶,甩着胳膊走的嗖嗖的,直接将丫头婆子远远甩开,路过饲养家禽的地方还刻意停住脚步,十分新奇的看了会儿。 “呦,这就是猪吧”她难得露了个笑脸,欢喜的什么似的,伸手指着里头那两头粉扑扑的小猪仔道,“我还是头一回见活的。平日只听你们说腌臜,可这倒是干净,怪稀罕人的。” 铁柱心道,能不干净吗展姑娘要求的厉害,每日都要打扫猪圈、换干草不说,隔三差五还要给这几头小猪仔冲洗,说不勤快点会有味儿 丫头婆子追了半天,累的气喘吁吁还险些崴了脚,见了鸡倒是略有精神了,“老板娘,杀只鸡来吃” 他们大小姐这一路上累的,得好生补补。 “对不住,”铁柱赔笑道,“这鸡是我们养来下蛋、孵小鸡的,杀不得。” “那不是有公鸡吗”丫头指了指趾高气昂散步的大公鸡,“它却不用下蛋,如何杀不得” 铁柱噗嗤一笑,十分憨厚的道“姑娘说笑了,统共就这么一只公鸡,杀了它,母鸡可就孵不出小鸡来了” “为何”小姐和丫头齐声发问,满脸的疑惑不解。 她们不明白,那个三十岁上下的婆子却清楚的很,不由涨红了面皮,先黑着脸呵斥丫头一句,又放软了声音道“姑娘,这不是好话,快别问了” 那小姐倒是个通情达理的,看了她一眼,虽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到底没继续追问,还十分善解人意的说“罢了,这一路上鸡鸭鱼肉我吃的还少吗如今只想吃口青菜,想吃鸡,回头进城你们自己买去,可别牵上我。” 丫头和婆子哪里敢连忙赔笑一场,却又难以掩担心的说“姑娘,你不持家有所不知,如今天冷,咱们北地菜蔬本来稀缺,又是这样的地方,他们能拿出什么好的来,您哪里能吃得惯” 还青菜呢,只怕这什么劳什子客栈等会儿端出来一盆黑黢黢的粗面窝头和野茬子粥还不如他们回车上喝粥啃干粮呢,好歹是细面精粮。 “你好生罗嗦,”小姐皱着眉头,很有些不耐烦的说,“要么坐下同我一起吃,要么即刻回车上吃的什么点心糕饼,休要再说一句不然我撵你回老家” 婆子和丫头听了这话浑身一抖,终于再也不敢发一言。 说话间,二狗子已经端出来几盘菜,别别扭扭的介绍道“老板娘说了,没想到贵客上门,这几个小菜几位先吃着,她再加两道菜。这是醋溜芽菜,虾米蛋花汤,泡菜双拼,主食是肉龙。” 没成想客人来得这样早,又是着急赶路的,那尤其需要耗费时间的土豆炖排骨必然来不及,也只好留给他们自己吃了。 二狗子还没说话的时候,主仆几人已经闻到一股清爽的醋味儿,且那豆芽尖上一点翠色,在这满眼荒芜的深秋显得尤为可贵。 “这叫芽菜”小姐十分好奇,“我竟从未吃过,闻着倒是有了些胃口。” 她连着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冬日菜蔬又少,早就憋得没什么胃口了,可没想到这路边野店竟能端上来一盘清清爽爽的菜蔬,当真是意外之喜。 二狗子也不免十分得意,当即眉飞色舞的道“旁的不敢说,可这芽菜别处还真没有您尝尝,好吃着呢” 小姐果然夹了一筷子,咔嚓嚓嚼了一下,顿觉口中汁水泛滥,酸爽可口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登时叫她的眉眼都舒展开了。 “好痛快” 肉龙说白了就是肉馅儿的花卷,瞧着简单,可想做好了却很难。里头不知具体放了什么料,她唯一能尝出来的就是猪肉蓉和辣椒,总之很是开胃。 虾米蛋花汤带着水产特有的咸腥,还有后头上来的红焖茄条、肉丝扁豆,滋味儿醇厚,天然一股乡间野趣,远比什么修饰过度的荤菜更鲜活。几道菜各有各的特色,竟不知哪道最好吃了 不光小姐吃的兴高采烈,就连先前一味抱怨的丫头婆子也纷纷闭了嘴,哪里还有空说话一个劲儿的夹菜喝汤还忙不过来呢 小姐最钟爱醋溜芽菜和萝卜泡菜,咯吱咯吱吃了许多,最后竟还意犹未尽的问展鸰能不能卖些与她。 “早年我读过一本游记,上面说边南之地的人喜爱将各色蔬菜泡了吃,味儿辛辣刺激,我虽没去过,可想来与这个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甚爱想来爹爹也会喜欢的,我便带些与他下酒” 萝卜并不值钱,一百文不到能买一麻袋,泡菜做起来也不麻烦,展鸰很痛快的用小罐子装了些给她,“难为姑娘这样有孝心。” 这个岁数的小姑娘出门在外能有几个人记着爹妈爱吃什么更何况是这样不起眼的小菜。 那小姐亲自接了,又道谢,转头对婆子笑道“我觉得这饭菜极合口味,你们觉得比前几日咱们吃的如何” 丫头到底年轻,沉不住气,飞快的道“这个好又清爽又好吃,却不似寻常做法。” 展鸰抿嘴儿一笑,“过奖了,你们喜欢就好。” 之前他们进城的时候就发现了,如今大庆的烹饪方法还是略显单一,基本都是蒸煮烤炸焖,根本没有爆炒的概念,前几种做法用油吝啬不说,调味方式也比较原始单一。 展鸰来自后世,烹调方法融贯东西、横跨古今,自然有优势。 婆子就来结账,却听展鸰说“说老实话,还真没想到客人来得这样快,这些饭菜却哪里来得及定价且看着给吧” 少了寒酸多了折本,这怎么给 婆子一脸为难的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摆摆手,“照昨儿给的加厚几分也就是了。” 他们一行七人,前几日被困在福园州客栈里了,一日三餐都在那里吃,可却觉得哪一顿都不如刚才的饭菜合胃口。然而就那个样儿,一顿饭少说也得一两多呢 婆子想了一回,数出来三两银子,“这些够么” 他们可是知州家里出来的,宁多勿少,千万不能给人笑话 况且今儿这顿饭吃的确实舒坦,眼见着小姐都高兴了,又有那么些菜。冬日里,菜蔬本就比肉更金贵些。 这一顿饭的成本顶了天也就几百钱,可转头就收回来三两银子,何等暴利 展鸰笑着接了,“够了够了。” 小姐却有些不大放心,指了指丫头手里抱着的瓷坛,“我可还同你买了一坛小菜呢,这个钱可别忘了。” “尽够了,”展鸰道,“不过是些萝卜,费的功夫也有限,不值什么。” 听她这么说,那婆子忍不住又打量她几眼,倒是改观不少。 目送这一行人远去之后,展鸰举着那三两银子冲铁柱他们三个灿然一笑,“开张了” 开门红,势头不错 转眼一月过去,在铁柱和二狗子这两个主劳力,以及展鸰的帮忙下,新起的屋子已经初具雏形 小破屋的西边起了两座院子,炕也已经请城中匠人盘好了,还顺便往各个屋子里通了地龙。不光暖和,且冬日里生菜也方便,连带着鸡鸭猪仔什么的也跟着受用,日夜舒坦的直哼哼,一天一个样儿的长膘、下蛋。 西边一座展鸰他们自己住。姐弟两个住正北正屋,两侧是耳房,以作厨房和储物之用。进门左手边隔间是书房,右手边是隔开的两间卧室,毕竟男女有别,等再过些日子,展鸰就准备叫展鹤自己睡一个房间独立意识得早培养。 西厢分开两间,展鸰本打算给铁柱和二狗子住,奈何受宠若惊的二人死活不好意思,只说太过奢侈,坚持住一间。 “这屋子本就敞阔,莫说我们一人一间,便是个人也睡得开,何须这样铺张打扫起来也艰难。” 展鸰拗不过,只好应了,空着一间房以备不时之需,或是回头东西多了放东西也使得。 对面东厢一间专门用来冬日生菜,另一间也空着。院子放一张石桌,开春后角落再种一些石榴、柿子、梨杏李之类的果树,回头开花结果,好看又好吃,果子还能拿来深加工。 东边那座是前后两进的,第一进便是饭馆,后头住人,暂时计划隔出来八个屋子,两边各三间,正北两间。 考虑到这里距离黄泉州也不过半日路程,能在这儿歇脚的估计都不怎么差钱,多人的大通铺就不弄了。 路对面就是他们刚开出来的一亩地,还有个男女分开的公厕,里头都放着水桶,用完之后就用水冲走,后头还能盖土,干净卫生。家禽家畜的排泄物也丢到这儿,这就是最简单的农家肥了,回头正好废物利用 东边院子外面立了个约莫两人高的木牌,展鸰写了“一家客栈”的名号,上头又刷了清漆,各间屋子之间都用一水儿红砖整整齐齐的铺了路,这下风吹雨淋都不怕了。 黄泉州确实繁荣,那位神秘的小姐之后,基本上每天都有人经过,少则三两个,多则八九个,最多的那日竟来了十来个,叫展鸰他们好一通忙活 尤其有几日秋雨连绵,人马速度提不上来,好几拨客人都错过宿头,本来都绝望的做好了连夜冒雨赶路的准备,谁成想竟看见一家客栈,当即就冲过来要住店。 于是连带着客栈后头也开了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十三章 本来么,像这样荒野路边的客栈大多简陋至极,投宿的客人大多抱着凑合一宿的心思来的,左右别冻出毛病来、染了风寒就成,可谁成想进来一看,又惊又喜。 呵,如今天刚冷,好些正经人家都没舍得起地龙呢,这客栈竟先就烧起来了,进门之后一股温暖干燥的热气扑面而来,直叫人身心舒畅。 听说院子是才起的,一应桌椅板凳连带着被褥枕头都是簇新的,雪白干净,叠的整整齐齐,屋内边边角角都扫得干干净净。那小二还贴心的送进来热水,泡了澡烫了脚,往暖烘烘的炕上一趟,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舒坦 他们什么时候在路边住过这样讲究的客栈 就这么一晚上,一间房才要一百大钱,前头二十里开外那家,房间里时常有老鼠,被褥也都洗的泛白了,竟也敢要两百文呢不过是冲着众人没得挑罢了 如今好了,走过的人都知道靠近黄泉州这头还有一家更好更实惠的,回头之后再口口相传,以后谁还愿意当冤大头 这还不算,小二说了,早起还有什么新鲜热乎的豆浆、面点供应,按人头计费,只需要二十个钱,起床梳洗之后去前头大堂吃饭即可。 不少人都被房间的物超所值收服,自然也不在乎这二十个钱,绝大多数人都要了早饭,果然又是惊喜 豆浆不算稀罕,好些繁华州镇也有的,只是这家的滋味儿却更醇厚悠远,还甜丝丝的,一点儿尝不出惯有的豆腥气,连平日不爱喝豆浆的人也能喝上一大碗 早饭里头的面点有时候是猪肉沫儿的肉龙,有时候是糖三角,这就够奢侈了。而听有些走了狗屎运的家伙说,他们竟然还碰见过羊肉萝卜的大包子那叫一个皮薄馅大滋味儿足,半点不带掺假的,真是羡煞旁人 这也就罢了,要命的是,这客栈里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泡菜双拼,瞧着平平无奇,可一口下去就叫你胃口大开 又酸又辣脆生生的,好些人一吃就上了瘾,一口接一口的停不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那位年轻漂亮的老板娘就会神出鬼没的冒出来,笑眯眯的告诉他们说店里有专门外面的泡菜罐子,一斤一个,油纸封蜡,好好搁着能放几个月,只要区区五十文,要不要 要不要 那还用说嘛肯定要啊 有了这个,谁还愁胃口不开么 简直就是出行必备之佳品 或是遇到家中孩子、老人身子不舒坦,来一口保准“药到病除” 能舍得花一百文住店,然后花二十文吃早饭的,手头都宽裕,自然也不会将五十文放在眼中,于是但凡问了的,差不多都你一罐我两罐的拿着走。最多的一位中年商人,竟然一口气要了五十罐 连吃带住外加买一罐泡菜才一百七十文,前头那家老牌黑店可是只一晚就要足足两百文呢。早起两个实心素馒头加一碗没几个米粒的清汤就要五十文,足足五十文,爱吃不吃 先前大家习惯了倒也罢了,可如今货比货得扔不是 正经开张不过半月,可展鸰手头已经攒下来二十多两银子,比之前卖野猪赚的都多,其中一大半是卖泡菜挣的。 其实二十文的早饭本就不怎么挣钱,老弱妇孺倒罢了,顶了天吃个十文八文,勉强能剩些。可赶路的里头多有青壮男人,随随便便个包子那都不是问题,可以说他们一坐下就要往死里赔本。两边一综合,也就是收支平衡罢了,不过图个人气和好名声。 反倒是那些泡菜,因为好吃又是独一份儿,买的人很多,基本上一天不会低于十罐。一罐五十文,也就是说单单泡菜,一天至少就能有小半两银子进账 最要命的是,泡菜成本最低 萝卜白菜,都是如今市面上最常见的菜蔬,哪怕因为天气寒冷涨了身价,一斤也不过二十几文罢了。因展鸰要的多,给钱爽快,那常去的菜农便又着意降了几文可那一斤萝卜就能装少说五罐 算上粗陶罐子三文一个,盐巴、辣椒、糖反而是大头,一罐泡菜从头到尾也就十五文上下的本钱,可却能卖到五十文。 专门负责收钱的二狗子已经从最初的瞠目结舌过渡到了如今的麻木 他早就知道展姑娘有本事了瞧瞧,眼下萝卜白菜都能卖出羊肉价儿了 好容易送走了今儿最后一房客人,展鸰来不及喘口气就叫了二狗子来学着记账。 这小子对银钱分外敏感,又抠搜的很,倒是个管账的好材料。 相对应的,铁柱略沉稳些,为人也灵活,迎来送往倒是不错。 只是如今他们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展鹤需要照顾,时常觉得力不从心,有些忙不过来。 铁柱和二狗子穷怕了,自然是恨不得更忙些,可展鸰却觉得如今的日子跟自己曾经梦想的那种轻松闲适背道而驰,已经在琢磨雇人了。 挣钱要紧,可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享受生活更要紧 正琢磨着,竟来了两位熟人张远和赵戈 “展姑娘”不同于上次的警惕,这一回两人皆是满脸轻松笑意,刚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喊道,“大喜,大喜” “同喜,同喜”展鸰就笑了,先叫二狗子上茶,又请他们坐下,“不必问,必然是为民除害了。” 张远和赵戈哈哈大笑,“不错,早就抓到了,本想来告诉你知晓,只是案件审完之前不方便对外走漏风声,诸大人又要综合各地卷宗,游说受害女子及其家眷,一来二去的,便拖到了现在。” 大庆朝的律法规定,若有流窜作案的,案犯交于被捕地衙门审理,所以这次主审的就是黄泉州知州诸清怀。 因张远和赵戈乃是此次抓捕的主力,且画像也是他们的,故而福园州知州陈淼也一同协助审理。 “早晚没什么要紧,捉到就好,”展鸰也跟着松了口气,“如何判的” “斩立决”张远一字一顿道,“昨儿已经拖出去砍了,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真是大快人心。”、 “罪有应得,正该如此”展鸰听后顿觉身心舒畅,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回去复命么可吃过饭了” “先莫说吃饭,光顾着高兴,差点忘了正事,”张远一拍脑袋,丢了个颇有些分量的包袱过来,再次笑道,“展姑娘,大喜” “喜从何来”虽是这么问,可展鸰已经听到包袱落到桌上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之声,心中已然有了猜想。 她摇摇头,将包袱推回去,“不过举手之劳,我受之有愧。” “你当之无愧,”张远和赵戈一起将包袱推了回来,正色道,“若非展姑娘仗义相助,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将犯人绳之以法,而这期间他必然又要祸害其他无辜女子,说不得便会有女子自寻短见,她们的家人又如何受得住展姑娘,你口中的举手之劳,可是救了不知多少性命呢” 若不是那栩栩如生的画像,恐怕那贼子随意换个装束,转头衙役们就认不出了,天晓得猴年马月才抓得住 “就是,”赵戈快人快语道,“此番大案得破,辖区几位大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官府自然有赏银奖励有功者,你也不是开天辟地头一个,惯例罢了。” 当然,对那几位大人,尤其是在自己辖下捉到案犯的诸清怀而言,意义更为重大。 眼下已是年底,官员在位考核迫在眉睫,值此紧要关头他竟亲自主持破获大案,即便功劳要与福园知州陈淼老儿共享,可对他们的升迁之路也是大有裨益,如无意外,他们今年政绩必然是甲等来日还怕不能被称一声知府大人么 展鸰飞快的在心中估算下那堆钱财的价值,越发怀疑了,“可别打量着蒙我,胁从破案官府嘉奖是不假,可如何会有这么多” 这么一大堆,怕不下百两之巨 张远看她的眼神越发赞许了,“官府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这些银子本是之前那些女子的家人凑得,为的就是广征线索、尽快破案,如今案子破了,悬赏的银两自然也根据功劳大小分了。展姑娘不必介怀,不怕说开,我们兄弟俩和参与办案的诸多兄弟们也厚颜受了些。” 不过只是小头罢了。 那淫贼接连犯案,一度专挑富贵人家养在深闺的千金下手,十分的胆大包天。那些女子们的家人自然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贼子千刀万剐。几个豁出来报案的你一笔我一笔,几个月下来不知不觉就凑了两千多两堪称近两年来悬赏之最。 前后参与办案的官员、衙役近百人,表现最突出最卖力的几十人都得了赏银,又因展鸰起了关键性作用,且诸清怀有意拉拢,故而着意添了许多,两相叠加,这才这样多。 展鸰推辞不过,且看张远哥俩儿的反应,这种事情确实是惯例,最后也就收了。 看她收了银子,张远和赵戈这才松了口气,又笑道“展姑娘,可还有饭头晌刚交接完,还没来得及吃饭哩” “有,且等等马上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十四章 展鸰对他们印象不错,打定主意要交这两个朋友。 其实像今天这件事,自己本来根本不知道还有赏银这回事,且从今往后他们三人有极大可能不会再有交集,略有贪心的人都能悄无声息的吞了这笔巨款 上头的人没见过她,或者说他们本可以在最初就贪了画像的功劳,天知地知,上面的人和受害女子的家人能知道吗不可能的 但他们没有,非但没有,还将事情来龙去脉掰碎了解释给自己听 钱容易挣,可品行正直的人少有,且行且珍惜吧。 “展姑娘,胡乱弄些什么都好,”赵戈笑嘻嘻喊道,“我们略垫垫就走,实在不必麻烦。也急着回去交差呢大人催得紧。” “那好,刚巧还和了面,我给你们做臊子面吧。” 展鸰看了一回,发现还有泡好了没用完的木耳等各色菌子,便从准备晚上蒸馒头的面团上揪了块,飞快的揉了几下擀开,又洒了面粉叠了几层,快手快脚切成面条。 切一点肉剁成沫,搁一点猪油起锅爆香,菌子切成细条翻炒,再加一点豆腐丁儿、鸡蛋碎。 有熬着的骨头汤,就用它煮面,又香又浓,面条盛在碗里后浇臊子,再在上面撒一点刚剪下来的蒜苗,好看又好吃。 “自己琢磨的臊子面,也不知你们吃不吃得惯,且将就着吧” 喜欢做饭的人基本上都有自己的配方,同一道菜经不一个人的手,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同,各有所好罢了。 赵戈忙起身帮忙端碗,听了这话就笑,“展姑娘客气,还没做好就馋煞人了,只有吃不够的,哪里会不好吃我们可都听说了,你这饭馆生意好的很” 展鸰噗嗤一笑,又去给他们夹了些泡菜,“这个下饭。对了,且等等,今儿头一罐咸蛋出油了,好得很,我去给你们切一碟。” 张远才说不用,却见她已然像一朵云似的飘远了,张了张嘴,笑了声,先夹了一筷子萝卜泡菜,下一刻就滋溜起来,“好过瘾” 赵戈也吃了一口,笑道“大哥,你不能吃辣,这个却是勉强了些,都给了我吧。” “去你的你小子倒是滑头,不能吃,少吃些就是了,且连日来阴雨连绵,吃些辣的发发汗也好。”张远拍了他一把,又夹了一口,不多时额头上果然渗出汗来,他一叠声的叫痛快。 不多会儿,展鸰就端着个粗陶盘子去而复返,上面莲花似的摆着一白一青两圈,俱是雪一般白的蛋清中间衬着金灿灿油汪汪一块蛋黄,刚一上桌就闻到一股咸香。 赵戈眼疾手快的用筷子一戳,噗嗤就冒出来一股金油,香气越发浓烈了。 两人道了谢,将腌蛋夹出来拌到面里,刚夹到嘴边口水就流出来,一口下去顿觉细腻如沙满口生香,唏哩呼噜吃面,一边吃一边没口子的夸赞,一张嘴巴眼见着不够使的。 他们也是真饿了,前些日子又忙的脚不沾地,何曾正经吃过饭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可不就胃口大开眨眼功夫一阵风卷残云,大海碗里头连口汤都没剩下,全叫他们俩人搬起来喝光了。 饭后展鸰坚决不肯要钱,见他们很爱吃腌蛋,就用布袋装了几个,“一来二去的,大家就是朋友了,今儿又劳你们跑一趟,不过两碗面罢了,我还是请得起的。” 张远和赵戈对视一眼,俱都哈哈大笑,“也罢展姑娘不嫌弃,咱们便是朋友了多谢多谢” 两人还急着赶回去交差,又是爽快的性子,略寒暄两句也就走了,只是对那一兜腌蛋显然十分爱惜,骑到马上还有些小心翼翼的。 展鸰站在外面目送他们远去。 马上就要正式入冬了,风刮的越发紧,可太阳倒好,圆滚滚一颗当空挂着,活似方才切开的咸蛋黄,照的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嗯弄点儿什么吃好呢 这头马蹄声刚刚远去,背后又来了一阵,展鸰转身回头一看,呵,那一身红色骑装的,不是前儿神秘的大小姐么 那小姐孤身一骑,骑得稳稳地,不多时就到了跟前,然后利落的滚鞍下马,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好看,展鸰就痛痛快快的喝了声彩。 看样子她那日没说谎,骑术果真要的。当日坐着马车憋屈的什么似的,今儿骑马而来,果然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小姐牵着马过来,冲她笑道“老板娘姐姐,我又来了,今儿可还有那芽菜同泡菜么” 这算什么称呼展鸰笑出声,“大冷的天儿,一个人偷跑出来就为了口吃的” 小姐撅了噘嘴,甩了甩马鞭,有些不大畅快,“家里闷得很,不许这不许那的,爹爹又罚我抄书,手都疼了且早几日泡菜便没了,家中厨娘废了好些萝卜都做不出那个味儿。大约是年底事忙,我瞧着爹爹也有些食欲不佳,便偷跑出来了。” “铁柱,出来牵马”展鸰喊了声,又对她道,“外头冷,进来坐吧,我给你弄些吃的。” “哎”那小姐欢欢喜喜的应了,爽快的将缰绳丢给铁柱,倒背着手跟着展鸰走。 只是她是个好奇心重的,走也不好好走,看什么都觉得稀罕。 “这才多久没来,怎的竟变了这好些” “这院子收拾的倒好,这样自在。” “呀,还有小鸡仔了毛茸茸的,真有趣” 展鸰笑道“你才来,可别随便摸,不然一个老母鸡护仔,仔细啄着手疼,我弟弟也吃醋呢” 几只母鸡和母鸭都非常勤快,已孵了一窝出来,毛茸茸的小鸡崽和小鸭崽非常可爱,吸引了现下展鹤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小家伙每天早上一骨碌爬起来,脸都顾不上洗的就要先去跟小鸡仔小鸭仔问好,然后亲自拿粮食仔仔细细的喂,确保每一只都吃饱了,睡觉之前还要挨个摸了道别之后才爬上床 培养小朋友的责任感当然很重要也很有必要,不过现在展鸰最担心的是他跟鸡鸭的感情日益深厚,以后杀了吃的话会不会有障碍 正说着,展鹤就蹬蹬从屋里跑出来,一脸警惕的盯着来人,神色模样同两只老母鸡简直神似。 小姐愣了片刻,继而哈哈大笑,完了之后就去展鹤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几岁了长得可真好。” 这小娃娃唇红齿白大眼睛,睫毛浓密,四肢修长,长大了必然是个翩翩佳公子,眼下确实讨喜的紧。 展鹤抿了抿嘴儿,抱着展鸰的大腿躲到后面,只露出半边脸来看她。 小姐有些尴尬,展鸰就道“他胆子小,小姐莫怪。” “无妨,”小姐倒是不在意,摆摆手站起来,“许是我吓着他了,爹爹也常说我性子浮躁。” 顿了顿,她又笑道“对了,老小姐小姐的听的耳朵疼,我姓诸,诸锦,姐姐贵姓” “免贵姓展,展鸰,”展鸰答道,又指了指展鹤,“这是我弟弟,乳名鹤儿。” 姓诸诸小姐这就有趣了。 黄泉州有名有姓的人家统共就那么几户,巧的是,如今的知州大人,便是姓诸 除了特意留出来敷崽儿的两窝蛋之外,剩下的鸡蛋鸭蛋都被展鸰存了起来,如今也攒了两个小坛子,前儿刚打开。只是数量不多,这头一茬儿展鸰并不打算外卖,只留着自家人吃。 腌制蛋中,鸡蛋的话咸鸡蛋最好吃,而鸭蛋除了可以腌制咸鸭蛋之外,还可以做松花蛋,只是家中没有生石灰了,展鸰准备吃过午饭就进城一趟,也顺便再采购些米粮和萝卜白菜的。 诸锦好容易瞒着众人跑出来,也坐不住,大尾巴似的跟在展鸰后头看稀罕。 偏还有个头号小尾巴展鹤,两人无声对视一眼,然后迅速达成共识,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内,这一大一小两条尾巴跟着东颠西跑的,也怪热闹。 诸锦就是奔着芽菜来的,醋溜豆芽当然要有,泡菜也夹一些。 另将一个土豆切成条,先用油爆锅,略撒一点面,大团的弄成面疙瘩,小的顺便增稠,临出锅的时候打一个鸡蛋,搅和成漂亮的絮状蛋花,撒一点盐,就成了一盆土豆咸汤,简单又好吃。 之前挂出来的野猪肉差不多变成了腊肉,展鸰切了一点肥瘦相间的五花,用蒜苗大火爆炒了。出锅后边缘焦黄,肥肉的部分全都变成透明,油汪汪亮晶晶,满是咸香,特别下饭。 因已过了饭点,单独为了一个人重新热干粮也费事,干脆她也吃面吧 忙活了一天,分明吃过午饭的展鸰这会儿竟又觉得微微肚饿,索性就算个“下午茶”吧。 诸锦倒不似寻常官宦家的千金一般不事劳作,主动帮着端盘子,倒是把展鸰吓得够呛,生怕她磕着碰着烫着,回头知州大人再点兵杀将过来 展鸰也切了一个鸡蛋一个鸭蛋,诸锦一尝果然爱上了,“早年我们在南边的时候,曾经也吃过类似的,好几年没吃过了。展姐姐,你手艺真好” “好吃就多吃些,只别撑坏肠胃。先喝些热汤垫垫,你这一路上骑马,灌了一肚子凉风吧”展鸰用公筷给她夹了点蒜苗炒腊肉,“冬日也该吃点荤腥,不然身子扛不住。” 小孩子最喜欢有样学样,展鹤见她们二人吃得香,也咬着手指蹭过来,抱着展鸰的大腿巴巴儿的瞧。 展鸰给他看得没法子,弯腰提到身边坐下,只用小碗盛了一点土豆蛋花咸汤给他润嘴儿,又夹了一片肥嫩多汁的腊肉给他磨牙。 见他自己吃的香,诸锦就笑道“真是乖巧。我曾见过旁人家的小孩儿,比这个都大好几岁呢,吃饭还得一群丫头婆子追着撵着哄着喂,我看着都累” 展鸰笑而不语,心道那都是惯得,家长是最大过错方 一顿饭还没吃完,之前展鸰见过的那个年青侍卫就找了来,进门之后见自家小姐在一张粗糙的木桌边吃的兴高采烈,表情就有些微妙。 “小姐,您赶紧回去吧,回头大,咳老爷发现了该急坏了。” “哼,张口闭口老爷老爷的,夏白,你到底是谁的护卫”诸锦斜着眼睛看他,手中筷子尖儿上还挑着半拉咸鸭蛋,黄白相间十分好看。 夏白张了张嘴,瞬间低眉顺眼起来,垂头道“自然是小姐您的护卫。” “那就听我的,哼,他整日忙于公务,哪里有空管我只怕我今儿晚上不回去,他也未必发现得了”诸锦冲他招招手,“姐姐做得太多,我一人吃不完,你也来吃点。” 夏白哪里肯又劝她回去,诸锦就把眉毛竖起来,义正辞严道“休要聒噪若扰了我吃饭的清净,回头我就去父亲那里告你的状扣你月钱” 千里迢迢跑来打扰她吃饭,这是人干的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十五章 夏白没有表情的脸明显僵了许多,也生动了许多。 他自然是不敢真坐下吃,就这么直挺挺立在一旁,柱子也似。 展鸰姐弟俩觉得稀罕,加上他又长身玉立的英俊,两双眼睛便大大方方目不转睛的看,不多会儿,那训练有素的护卫便红了耳朵,脚尖也不安的往外挪了几下。 他何曾遇见过如此不矜持的女子青天白日的盯着陌生男人瞧 诸锦倒是不以为意,简单粗暴处理完了护卫的事儿,继续大快朵颐。 她是真的饿,也是真的想念这里仅仅经历过一次的味道,质朴又纯粹,简单而直接,仿佛具有某种深入人心的神奇力量,让她不止一次的回想起曾经父亲还是个小官儿时,一家三口在乡间温馨从容的日子。 诸清怀是个典型的文人雅士,凡事都讲求意境,口味十分清淡,也不许厨房弄太过粗鄙的民间饭菜。若不是上回女儿带回去的泡菜坛子颇有野趣,入了他的眼,也是断然不许上桌的。 而他与同样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妻子生出来的女儿却是个异端,天性活泼好动,无比向往外面的世界,诸夫人在世的时候,夫妻二人就时常唏嘘,感情是个男娃投错了胎 诸锦很喜欢这些看似不上台面的家常饭菜,一口一口吃的认真又仔细,她是真的很享受。 最后,她以一种绝对不符合千金小姐设定的饭量,吃光了一大碗面,喝了一碗蛋花汤,下了一整盘豆芽,还有乱七八糟其他一些东西。 展鸰忍不住开始担心她的肠胃。 还有那咸鸭蛋、咸鸡蛋,你一个人吃了足足两个,就不觉得齁得慌 诸锦却舒舒服服的伸了伸胳膊,笑道“好久没有这样尽兴了。” 展鸰心道,确实够尽兴的,估计我们客栈里也就二狗子那厮的饭量能跟您一较高下了。 这小小身躯,到底是如何装下那么一大桌子食物的 诸锦又道“得亏着我甩开了杜妈妈,不然她老人家又要喋喋不休了。” 可对着夏白,她却一点儿隐瞒的意思都没有,而夏白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自始至终眼皮子都没多抖一下。 当然,展鸰直白的视线经过的时候例外。 对此,展鸰表示不后悔 俊男美女本就是上天对人间的一种馈赠,如同行走的松茸,极其珍贵,世人本该尽最大的可能给予重视、欣赏并发自内心的夸赞,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 吃饱喝足的诸锦又一口气要了十罐泡菜,硬留下一两银子,这才恋恋不舍的出门。 不过问题来了 她和后面追过来的夏白都是骑马来的,如今回去的时候多了整整十罐泡菜,还都是怕磕碰的陶罐,怎么拿 展鸰回屋拿了件绣着翠竹花样的连帽斗篷,里头衬着一层羊皮,“可巧我要进城买些东西,顺便用车送你们一程吧。” 托泡菜的福,她的手头已然重新宽裕起来,大上回进城二话不说就连骡子带车的一整套都配齐了,足足花了十五两银子,买完之后瞬间一穷二白,险些把记账的二狗子心疼的当场厥过去 诸锦跟夏白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诸锦就道“也好。有劳展姐姐了。” 展姐姐夏白隐晦的看了展鸰一眼,这就喊上姐姐了 “谢什么”展鸰只当没看见夏白的小动作,“左右我都是要走一趟的。要采买的东西多得很,便是没有你们我也要套车,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你们束手无策么” 不多时,铁柱就帮忙套好了车,顺手喂了骡子一把上好的草料,这才将车赶出来。 原本展鹤也想跟着,谁知还没上车的,竟下雪了 诸锦欣喜地用手去接,“今年的头一场雪呢” 纯白的雪花从高空纷扬而下,随风舞动,带着一股不属于俗世的轻盈和高洁,竟叫这荒郊野岭也登时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正经腊月了,早该下了。”展鸰道,又叹了口气,蹲下来,直视着展鹤的眼睛道,“瞧,下雪了,晚上回来的时候估计冷得很,路也不好走,我还要顾着车,万一摔到你姐姐要心疼死了。你先在家同他们玩,顺便写一张大字,回头给姐姐看,好不好” 铁柱和二狗子要留下看家,她一个人既要驾车又要照看孩子,本就费劲,如今又下了雪,越发艰难了,索性把潜在的隐患都提前掐灭了 不过孩子再小也已经懂事了,得像对待大人那样尊重他的意见,凡事同他商议一回,也有助于培养他的责任心和安全感。 忽然被告知不能跟姐姐进城了,小孩儿难免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又乖乖点头,还十分乖巧的上前亲了亲展鸰微凉的面颊。 展鸰用力抱了抱他,“乖,姐姐很快就回来,给你带糖果点心好不好” 小孩儿这才开心了些,退到路边跟她挥手再见。 一行三人赶车骑马的上了路。 一开始诸锦还觉得雪天骑马威风的很,同话本里描写的侠女那样潇洒,简直是多年夙愿成真,激动万分,展鸰几回叫她上车都不肯,非要在下头待着。 谁知眨眼功夫就打脸了 她来的时候正午刚过,日头正好,骑马也不觉得冷。可这会儿太阳忽然被云彩挡的严严实实,温度骤降,又下了雪,还起了风,雪花打在脸上啪啪的疼 别说打马跑了,诸锦只是这么坐着就冻得浑身哆嗦,两排牙齿相互磕碰咔咔作响,哪儿有一丝半点的威风 展鸰看的好气又好笑,觉得这丫头简直傻乎乎的可爱。 她又开口催了催,这回知道厉害的诸锦也不推辞了,麻溜儿上了车,顺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谢谢展姐姐。” 顿了顿又道“话本上都是骗人的” 展鸰忍俊不禁,“哪里骗人只你到底是知州千金,哪里吃过苦自然受不了。可对好些平头百姓而言,夏日酷暑与冬日酷寒一般,不过是最不起眼也不得不克服的困难罢了。” 诸锦若有所思,刚要开口,忽然一惊,“姐姐怎么知晓我爹爹身份” 展鸰失笑,“猜的。” “这个也能猜”诸锦越发惊叹了。 外头的夏白觉得快要听不下去了,低声干咳一声提醒她注意。 自家小姐天真烂漫待人真诚,虽然比寻常官家女子多了些心眼儿,可到底涉世未深,她那点小花招在有经验的江湖人眼中,简直像是白纸黑字那样显眼。 不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展鸰越发好奇 那女子言行举止自带风范,又像是读过书的,绝非贫苦人家出身,可若是被娇养长大的,又为何会身居此处又懂得这样多这样杂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诸锦果然停住不问了,只是一双大眼睛咕溜溜看着展鸰,满满的好奇。 展鸰别有深意的瞅了眼声音来源处,问道“外头更冷了,你这护卫不要紧我这里倒还有一条多余的羊毛毡。” 不等诸锦出声询问,外头夏白就自己回答了,“多谢姑娘美意,这点寒气在下还受得住。” 诸锦掀开帘子往外看,这才注意到他一身斗篷都是沉甸甸带毛的,且风兜下头带着一圈像是面巾围兜的东西,这会儿拉上来刚好可以遮住脸,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显然是专门在北方冬日用的。 展鸰也顺着看了眼,点头笑道“瞧见了没人家那才是出门的打扮,谁跟你似的,倒是俏皮” 诸锦有些不好意思,抽手摔下帘子重新坐了回去,还不大服气的说“我不过是缺一套那样的衣裳罢了” 想来话本中那些行走江湖的女侠们,也都有类似的一套衣裳的吧肯定是的 展鸰失笑,心道这姑娘还挺执着。只是她的出身和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实现梦想的 梦想,可能一辈子都只会是梦想了。 说起行走江湖,倒是让展鸰回想起许多以前的事。她虽然不是行走江湖,可也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单纯从难易和复杂程度上来讲,没准儿比行走江湖还艰难呢。 结束回忆之后,她幽幽道“诸姑娘,我倒是想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 见诸锦又要说话,展鸰抢白道“且不说那些话本子上面究竟有几句实话,你所瞧见的,也不过是最光鲜的地方罢了。什么行走江湖,听着好听,可你也不想想他们吃什么穿什么,一旦出去方圆上百里没有人烟,住在哪儿什么大漠孤烟怒浪狂沙的,苍茫壮美固然令人向往,可其中四伏的危机你可曾想过” “为何行走江湖的人都说自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话可不是白说着吓唬人的,一不留神送了命的多着是呢” 什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哪里是容易做的反正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想了,只想安安稳稳过个小日子。 诸锦本来还想反驳争取,可越听越心凉,心中那点向往也瞬间被灭的差不多了。 展鸰又乘胜追击道“你瞧瞧你身上这身儿骑装,裁剪精致,刺绣精美,没有几十两下不来吧可很多时候,你所向往的那些女侠们,便可以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豁出命去” “她们没时间讲究吃穿打扮,因为想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就已经叫人筋疲力尽” 然后夏白震惊无比的发现,某个连带着多年来老爷夫人都头疼无比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见诸锦情绪明显低落了,展鸰罕见的起了一点摧毁青少年远大理想抱负的愧疚感,然而并不想反悔。 嗨,谁小的时候没有三个两个的大侠梦呢可现实终究是现实。 她眨了眨眼睛,“你也大了,别老叫你爹妈担心。” 谁知诸锦动了动,从胳膊缝里看她,声音闷闷的,“我娘早没了,之前就是代父亲回老家扫墓的。” 她没有兄弟,又是打小当男孩儿教养的,这些事情从前几年开始就一手操办了。 意外勾起人家的伤心事,这回展鸰倒是真内疚了。 “对不住。” “也没什么,”诸锦倒是想得开,故作轻松道,“生老病死罢了,谁没有这一遭儿不过早晚罢了。”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隐隐红了眼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十六章 展鸰不擅长安慰,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道“你父亲是个好父亲,一定很疼你吧” 虽然这小姑娘才刚吃饭的时候还抱怨父亲管得严,可若当真狠心严格,她一个闺阁女儿怎么可能马术娴熟且青天白日就能偷跑出城 由此可见,这不过也是个外严内松的女儿奴罢了 说起这些,诸锦果然眉飞色舞起来,“他最疼我啦”不过马上又黯然,“如今也只有他疼我啦” 小姑娘抱着膝盖缩在一边,小小的,如同阴影里努力生长的蘑菇。 展鸰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说话。 车内忽然就沉默了。 然而诸锦是个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的好姑娘,过了会儿,她也不知怎的就想起来之前未完的话题“展姐姐,为什么没有公鸡,母鸡就孵不出小鸡” 外面的夏白迅速迸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大小姐不知道这些事,可他知道,这却该如何解释 展鸰笑的肚痛,忽然对夏白有了点同情和戏弄的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对诸锦眨眨眼,一本正经的问“你真想知道” 诸锦用力点头。 展鸰再次笑起来,这姑娘的求知欲真是强烈到近乎实质化。 “也罢,我就说与你听,话说天下阴阳” 刚说到这里,外面夏白的咳嗽声瞬间拔高,猛烈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展鸰笑的要打滚,诸锦却不乐意了,猛地掀开车帘谴责道“好端端的,你又折腾什么要咳嗽去后头,家去赶紧吃药你这动静大的,展姐姐说话我都听不清了” 又是这招,打量她还是小孩子好糊弄么 夏白的脸是真白了,越过自家小姐的肩膀看向后面那位,十分无奈的抱了抱拳,因为过分咳嗽而略显沙哑的嗓音中明晃晃透出疲惫,“展姑娘,您好歹悠着些。” 这可是知州家的千金,您听听您这都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回头若叫大人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不过天理人伦罢了,这本不是难以启齿的话,”展鸰笑的云淡风轻,“姑娘们间的闲话而已,我自有分寸。” 夏白哪里肯信刚要说话却见诸锦皱着眉头冲他摆手,直接开口撵人,“夏白,你前头探路去,我们女孩儿家的私密话你也要听吗当心我回头告诉父亲,叫他” “大小姐,属下的月钱已经快叫您扣光了,”夏白面无表情的道,知道大势已去,无法挽回,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冲展鸰作揖,“展姑娘,还望您看在大人的面儿上,好歹掂量着些。” 说完,果然打马去前头探路了。 展鸰就笑着冲他的后背道“我自晓得,回头若不好了,你再咳嗽便是了。” 夏白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下,一抖缰绳走的更远了。 展鸰和夏白对视一眼,笑作一团。 闹完了之后,诸锦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一个劲儿的催她快讲,表情激动且真挚,如同后世那些渴望未知的纯洁女学生 正是好奇的年纪,谁还没变着法儿的打听点儿特殊信息了 展鸰忍笑,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还是不要得罪一位前途无量的知州大人为好。 “其实单纯从诞育后代来讲,人与动物也没什么大的分别,人分男女,兽分雌雄”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整体水平和接受程度,展鸰极其谨慎而小心的将该讲的东西重新排列整合,尽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婉表达出来。当然,具体细节那是决不会讲的。 就是说想生娃娃,必须得男女雌雄在一起,经过某种亲密无间的神圣仪式,双方各自贡献一点东西,然后才会有后代。 所以,如果公鸡没了,即便母鸡继续生蛋,可生出来的也只是蛋而已,永远都孵不出小鸡。 诸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脸蛋红扑扑的,看向展鸰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仰。 这个姐姐可真是了不起,懂得这样多 展鸰看了她几眼,不由得感慨万千。 放在半年前,如果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跟她说,你马上要给一个跨越时空的年轻女孩子借由公鸡母鸡教导性启蒙知识,她一定是认为对方在扯淡,然而现在 因有夏白在前头开路,这回展鸰进城直接没有下车,守卫一看夏白的腰牌就抬手放行了,结结实实体验一把什么叫特权。 展鸰直接将二人送到知府衙门后门口,几个门子先还疑惑怎么来了辆骡车,结果下一刻就见自家小姐从车上跳了下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娘咧,他们家小姐是坐着骡车回来的 “行了,看你们到了我也放心了,走了啊”展鸰也没多说,而且看着夏白满脸的警惕,估计也不会让自己再开口,索性放下泡菜就潇潇洒洒的挥挥手走了。 诸锦还挺不舍的,在后头追了两步,“展姐姐,回头我再去找你玩啊” 展鸰没回头,只是伸出胳膊晃了两下。 再有小半月就过年了,她也该准备些年货,若是往来客人多,顺便卖上些个,若是没有买的,他们自己留着吃或是送人都好。 左右她如今有钱了 出门前去拿斗篷的时候,展鸰顺便开了张远送来的赏银包袱看了,里头足足一百二十两纹银而她如今手头上所有流动资金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几两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笔巨款。 先去买粮食,一问才知道,因到了年底,各色粮米菜蔬鸡鸭鱼肉都涨价了,这一车东西下来,恐怕要比平时多花一二两,若非如今有了巨款,肯定要心疼的不得了。 因展鸰前些日子来过几回,为人和气好说话,且给钱也痛快,掌柜的和伙计都甚是愿意同她做买卖。 “展姑娘,又来啦”掌柜的正在盘账,见她过来忙亲自迎上去,笑容可掬的问道,“距离上回来可才小半月呢,可见买卖是好的。” 但凡做买卖的,自然要出账入账流动起来,最盼着的便是东西隔三差五不够卖的。眼见展鸰三天两头的来,先来生意是红火的,不然断断消耗不了那么许多粮食。 “借您吉言,还算过得去,”展鸰也谦虚的笑,“白米白面各三十斤,豆面十五斤吧,再有五色豆子也都来十斤。对了,若是有糯米和黄黏米,也来几斤,糯米多些。” 要过年了,也得准备些年糕,南方的白年糕,北方的黄年糕,滋味儿不同,却一样的好吃。还有那什么麻团啊汤圆的,可不都得用糯米么 可惜啊可惜,这会儿竟然还没有玉米黄灿灿的粘豆包多么好吃还有煮玉米、松子玉米、金玉满堂等等 、 不知道周边有没有跑海运的商人,若是有,倒是可以考虑托他们往海外寻寻,毕竟若能成功引进并推广种植,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一桩。 “好咧”掌柜的爽快应下,转头打发伙计去了,又往里面让,“这大冷天的,且进来喝杯茶暖和暖和。” “不了,”展鸰摆摆手,“还要去旁的地方置办年货,瞧着雪越发大了,还是早些家去是正经。” “这话很是,冬日里到底是自家才舒坦,”掌柜的笑呵呵的,一张圆脸越发显得和气,“其实这大老远的,若是贵店用量稳当,留个地址,回头我叫伙计按月送去就是。若有什么要添减的,一并告诉了小子们也就是了,省的姑娘来回跑动。” 掌柜的倒是挺会做买卖,若是能送货上门,这一笔买卖基本上就能确定长久的做下去了。 能方便自然是最好,且这家粮店的货品相好,量又实在,展鸰选来选去才订了这里,轻易也不愿意换。 当下两人一拍即合,暂且说定下月还按这个量送去,若有要临时加减的,只需告诉送货的伙计,银子也是一月一结,交由伙计一并捎回来。 稍后算钱,掌柜的就道“本是涨了价的,不过姑娘你是老主顾,这回咱们就按原来的,下回再说下回的。” 展鸰道了谢,顺手从车里摸出来走时装的两罐泡菜和一小包腌蛋,“这是本店做的些小玩意儿,十分下饭,掌柜的不嫌弃就拿着尝尝鲜。” 掌柜的闻弦知意,也不推辞,又笑道“展姑娘办事爽利,我自然是欢喜还来不及。你且放心,若是用得好,回头我必然告诉了一干亲朋” 像这些积年的老字号,口碑要得,人脉也要得,若果然能得到他们的青睐,什么卖不出去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那边伙计们已经装好了车,展鸰同掌柜的道别,又去买了些油盐酱醋糖,另塞了半车萝卜白菜土豆。 想起来有好长时间没见潘家酒楼的潘掌柜了,展鸰也顺道去瞧了他,照样送了几罐泡菜。 潘掌柜见了她还一阵唏嘘,只说再也没遇见过那样好的野猪,若是回头她再捉了,务必留给自家云云。 要过年了,街上热闹了好些,摊子上也有许多平日不常见的货物,像什么南边来的果干儿,北地来的干果儿,吆喝声此起彼伏。 展鸰要了两对红灯笼,准备回去挂在门口,也图个吉利。 意外看见有卖藕的,忙买了几斤。黄泉镇附近并没有成规模的大湖泊,莲藕之类多是从外地运来的,隔三差五才能看见一回。且今儿的莲藕外头还裹着泥巴,十分新鲜,当真是运气好才能遇上。 另有松子榛子核桃瓜子,也都买了些,准备回去自己炒。 等最后叫卖鸡鸭的摊主提上来十来个笼子,车里已经是满满当当坐不下人,连展鸰自己都只能坐在外头。更别提那骡子,当下撩了撩蹄子,十分不满的叫了几嗓子,说不出的响亮。 展鸰有些歉意的拍拍它的脑袋,“真是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几日。” 说完,又顺手从车里拿了几个萝卜,那骡子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挺矜持的咔嚓嚓啃起来,尾巴一甩一甩的。 等骡子啃完了萝卜,眼见着心情都好了,还主动用脑袋去蹭展鸰。 展鸰笑笑,跳上车,“行了,回家啦” 骡子痛痛快快的打了个响鼻,一甩头,颠儿颠儿的撩开蹄子小跑起来。 出城的人有些多,天气不好又慢,队伍排得老长,骡子急的四蹄乱踩,被展鸰拍了几下才老实了,只是又哼哼,看样子是非要萝卜吃。 展鸰没奈何,一边拿萝卜喂它一边啼笑皆非道“你倒是金贵,使唤一趟要这些好东西喂。好些百姓家就连这些白菜萝卜都是拿来救命的呢” 有了钱消费也就上去了,买起东西来肆无忌惮的,身后这一车也十多两银子呢都够寻常百姓开销半年的了。 骡子就晃脑袋,一双长耳朵在空气中摇摇晃晃,将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搅出一个微型气旋儿。 展鸰替它弄干净背上落的雪,又将带来的羊毛毡子盖上,这才安心了。 这年月,牲畜就是最宝贵的生产力和财产之一,且它们也都是有灵性的,得好好呵护着。 百无聊赖间,展鸰就见不远处许多人围着一张告示议论,就顺势问旁边的妇人,“大娘,那是出什么事了” “有人找孩子哩”那妇人唏嘘了一阵,“外面省府的,一路贴到这里,那天杀的拐子” 不管什么时代,人贩子总是最令人发指的社会毒瘤之一,无数原本幸福的家庭因他们一朝破碎,无数原本快乐的孩童堕入地狱 展鸰跟着叹了一回气,可到底无能为力,转头也就忘了。 雪越下越大,还没到晚上的天就阴的发黑,不用她催促,那骡子自己就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 四面八方都是呼啸的北风裹挟的雪片,大如鹅毛,势如瓢泼,遮天蔽日,地上很快就白了。 除了风声之外,只有骡子蹄子踩地、车轮碾压路面的动静,以及它脖上挂的铜铃叮当做响。在这寒冷的冬日,声音都好似被冻住了,被狂乱的北风用力吹开之后,连同雪花一起飘飘忽忽,却传不了太远。 偌大而虚无的空间无边无际,混杂着冰冷的空气形成一个奇异的空间,周遭黑暗处仿佛潜伏着伺机而动的猛兽,只等行人稍有懈怠便会张着血盆大口扑出来 展鸰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眯着眼睛看前方分辨不出东西南北的路,渐渐地,竟看见路边有几点昏黄的火光微微晃动。 走得近了,才发现竟然是铁柱打着灯笼在路边迎。 风很大,雪也很大,他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头上、肩上密密麻麻落满了雪花,若非被大风吹得摇摇摆摆的,远远看见简直像一个雪人了。 展鸰心头忽然一片火热,胸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同样发现骡车的铁柱快步上前,帮着牵骡子,“没想到雪下的这样大,姑娘冻坏了吧二狗子热了姜汤,快进去暖暖身子。” 展鸰跳下车来,用力伸展了下胳膊,笑容灿烂,“好。”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宿,呼啸的西北风刮得像饿鬼下山,可客栈的地龙烧的热热的,屋内暖烘烘,四人睡的不知多踏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十七章 一夜无梦,次日展鸰推门一看,呵,地上积雪将近半尺厚,铁柱和二狗子早已扫出了一条路来。 “姑娘起啦”两人抬头打招呼,又问,“您买来的鸡鸭都在那边绑着,今儿杀么” “杀了吧,”展鸰干劲十足的挽了挽袖子,麻溜儿洗了脸,又仔仔细细涂抹了防冻的面脂,“留着费粮食。对了,我买回来的藕先用湿土包好了放着,赶明儿炸藕合吃” 两人就要放下扫帚帮忙,被展鸰拦了一个,“二狗子,你留下看着点大爷。铁柱你跟我去杀鸡。” 这样大的雪,一时半刻估计也不会有人来。 展鸰连野猪都能眼睛不眨一下的宰了,几十只鸡鸭更不在话下,眼见着手起刀落,白地红花四溅,家禽们的叫声就渐渐微弱下去,原本温馨从容的院子里无端笼罩了一层诡异的阴霾 血也没浪费了,都用事先准备好的干净大盆装着,完了之后过滤一下,适当的加些白酒、清水和盐巴,放到外头凉透了自然凝固。 回头不管是吃锅子还是专门炒菜,鸡血鸭血都是很好的。对了,还可以顺便做个血旺,用滚滚的红油泡上一片花椒辣椒,大好山河万里红,闻一下,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就都张开了,打从心眼儿里觉得畅快。 铁柱在展鸰的指挥下挨个拔毛、拔舌头,又把一半剁了爪子,内脏都分门别类洗净放好,“姑娘,您弄这么些是要卖吗” 如今他也算是正经钻到钱眼儿里去了,但凡看着点儿什么,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卖钱。 “还不一定呢,且看看吧。”展鸰顺手往鸡鸭身上抹调料,又用木棍将它们用力撑开,然后一溜儿挂在空房间的房梁上。回头一开窗,北风呼呼的,这就是天然的风干场所。 铁柱就信心十足的笑,“姑娘的手艺没的说,铁定卖得好” 他们姑娘那就是财神爷下凡,只有不想买的,没有卖不出去的 太阳越升越高,二狗子已经带着展鹤在里头踢毽子了,可外头路上还是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忙活完都快到正午了,展鸰又往外头瞧了一回,转身关门,“这几日都未必会有人,正好好生歇歇” 前段时间他们都忙的够呛,没人也不错,劳逸结合么 展鹤跑过来抱着她的大腿仰头笑,又举着鸡毛毽给她,二狗子就在后头配音,“大爷很是厉害,方才一口气踢了二十多个” “哎呦,我们鹤儿真厉害”展鸰毫不吝啬的夸奖道,“中午吃板栗烧鸡好不好” 展鹤就点头,二狗子和铁柱一个劲儿吞口水,主动请缨要去剥栗子,展鸰大手一挥批准了。 这两大一小三个人已经对展鸰产生了极端的盲目信任,如今哪怕她指着地上的泥说好吃,估计这仨人也会毫不犹豫的趴下先啃一口尝尝 鸡是刚杀的,这会儿还热乎呢,直接咔嚓嚓剁成小块,先用热水焯过,再干锅煸一下油,什么配料都没加呢,香味儿一下子就蹿出来了。 展鸰使劲闻了两口,不住点头。 这农家散养的鸡就是香,后世市场上买的断然不会有这样好。 “咕咚。”展鹤也在旁边偷偷吞了下口水,被展鸰瞧了一眼后还有些害羞。 煸过之后,鸡肉部分表皮就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锅底也积了浅浅一汪铮亮的鸡油。再往锅里加一点葱姜蒜等大料,重新把鸡肉倒回去翻炒,添水,大火烧开之后转小火慢炖。 白色的水蒸气从瓦罐盖子的缝隙中噗嗤噗嗤窜出来,上方氤氲成一片,这就等着吧 鸡肉要炖的烂烂的才好吃,需要的时间有点长。展鸰闲不住,想了下,干脆去洗了几个大萝卜,先切成细丝,完了之后加盐和鸡蛋搅匀,一口气摊了几十个萝卜丝饼。 煎好的萝卜丝饼圆滚滚的,一个不过掌心大小,表皮金黄酥脆,内里却柔软至极。且加热过后,萝卜本身的辛辣之气大减,吃起来只觉唇齿留香。 展鸰用油纸叠了个小口袋,给眼巴巴看着的展鹤切了半个装着,“吃吧,别烫着。” 萝卜顺气,是好东西,小孩子适当吃一点还是可以的。 结果一回头,就见门口排排站着俩大男人,也都直勾勾的盯着,展鹤走到哪儿,他们就看到哪儿,场面十分滑稽。 展鸰笑着摇头,冲他们招招手,“辛苦了,自己拿吧。” “不辛苦不辛苦”两人欢欢喜喜的拿了,一口下去美的眼睛都睁不开,恨不得扯开嗓子嗷嗷叫。 太好吃了 二狗子由衷感叹,“展姑娘,我们跟着您可真是跟对了人说老实话,这么些年,就数来这边之后过得舒坦” 铁柱也猛点头,吃完了萝卜丝饼又很珍惜的舔了舔油汪汪的手指头,眯着眼睛一个劲儿回味。 “舒坦就成,”展鸰笑道,“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俩人真是挺朴实的,吃饱穿暖就很满足,每天都欢欢喜喜干劲十足,连带着周围人的情绪也跟着高涨。 挺好的。 板栗炖鸡十分成功,鸡肉入口即化,板栗软糯细腻,荤菜素食相互吸收了彼此的鲜甜味美,肥而不腻。汤汁也收的极好,满口咸香,令人食欲大开。 主食就是萝卜丝饼,再配着粘稠的小米粥,真是怎么吃都吃不够。 四个人都吃撑了,连展鹤这小东西都吃了一小碗鸡肉板栗、大半个萝卜丝饼,又喝了小半碗小米粥,小肚皮撑得圆滚滚,好似熟透了的大西瓜。 虽说小孩子吃东西是长血长肉长骨头,可这个量也未免太大了些。 展鸰生怕给撑坏了,又拉着他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既玩乐了,又消了食。 再说诸锦。 她只当自己出去一趟父亲不知道,殊不知她前脚刚进门,后脚夏白就被叫走了。 “你说小姐刚才去了哪里”诸清怀端着碗茶,只是压根儿没在喝,水都不热了。 “回禀大人,”夏白说,“城外四十里的一家客栈。” “一家客栈” “对,一家客栈。”夏白小心地抬头瞧了眼,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家大人的表情也十分微妙,于是瞬间就安稳了。 诸清怀颇花了点时间整理思绪,他用杯盖反复刮着茶梗,忽然就笑了,“一家客栈,这名儿倒有趣。” 对,展鸰的客栈,名字就叫“一家客栈”。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外头雪落的声音,甚至风声都消停了不少。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在这一片空间形成金黄泛红的光晕,叫人本能的觉得暖暖的。 过了会儿,诸清怀又盯着自己投在书案上的影子问“你见过那位展姑娘了” “是。” “说说吧。” 夏白憋了半日,“不可以常理论。” 诸清怀瞧了他一眼,笑道“你甚少有这般为难的时候,看来那位展姑娘着实不凡。” 之前张远说的时候他就有些好奇了,这会儿就连自己看重的手下竟也这样反应,他倒是对那位年轻的小姑娘越发好奇了。 诸清怀又细细的问了今儿自家闺女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同展鸰说了什么话,展鸰又是如何应对的,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发笑,一会儿又摇头的,反正夏白也不大清楚自家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她已经许久没这样欢快过了。”只是听着就能感受到女儿肆意飞扬的快乐,而这份快乐却不是自己这个父亲给予的,诸清怀难免有些唏嘘。 夏白立刻道“大人您公务繁忙,小姐也是明白的。这次出去还特意给您要了泡菜呢。” 当家主母去世好多年了,可大人生怕小姐受了委屈,一直不肯再娶,如今后宅空虚,他又忙于公务,难免疏忽了小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诸清怀不怎么走心的笑了笑,又问“小姐说有空还去找她玩” “是,”夏白点点头,欲言又止的挣扎了半日,到底还是小声道,“卑职觉得那展姑娘来历成迷,且太过敏锐,恐” “她愿意去,你就别拦着,”诸清怀知道他想说什么,“你静悄悄跟着就好,只要不出大乱子,且由她去吧。” 自己对这个女儿亏欠颇多,偏又没多少时间陪着,如今好容易见她有了点乐趣,哪里舍得剥夺 且那位展姑娘似乎也颇不俗,且瞧瞧再说罢。 “对了大人,”夏白刚要退出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属下今儿回来的时候,听门口的衙役们闲聊,说早起有个年轻男人过来问他们告示栏上画像的事。” “画像”诸清怀微怔,倒是有些警惕,“是什么人问这个做什么” 夏白摇了摇头,“披一件黑斗篷,看不大清容貌,只是听声音、看身形不过二十来岁罢了,不关心画像上的人,只是很想知道画者身份,因大人提早吩咐了不许多言,衙役们也就没多说。他倒是颇和气,虽有些失望,道了谢也就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十八章 “画者身份”诸清怀缓缓念了一遍,倒是没再多说,只是又嘱咐道,“且不论那位展姑娘是何身份,如今看来并无恶意,且她这一手神技意义非凡,难保不叫有心人动了念头,你再去将上下提点一回,叫他们都管住了嘴巴,莫要多言。” 不管是那罪犯同伙想要伺机报复,还是其他衙门动了招揽的心思,对那位展姑娘和自己都不是好事 在诸清怀的刻意纵容下,诸锦没过两天就又高高兴兴“偷”跑出城了。 夏白什么都没说,老实骑马跟上,想了会儿,又提醒自家小姐多带一件大毛的观音兜斗篷。 刚下了一场大雪,越发冷了,寻常衣裳根本撑不住。 他本想劝诸锦坐车,又稳当又保暖,可大小姐坚持认为坐车会被发现,不如骑马轻巧灵便。 夏白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心道若大人不知道,难不成您还真以为自己跑的出来再说了,骑马是轻巧灵便,可难道管马的都是死人,明晃晃少了一匹名驹都看不出来 到的时候展鸰正带人吃火锅。 果然如她所料,铺天盖地的大雪严重影响了生意,一连三天,客栈里一桩买卖都没有。 可展鸰却不慌不忙的,松弛有度么她不着急,铁柱和二狗子这两个曾被穷怕了的也就急不起来了。 展鸰终于有功夫认真琢磨吃食,并仔仔细细列了满满几张纸,大批大批都是年货。 炒松子、花生、瓜子等干果,腌蛋、做卤味,蒸年糕,做菜盒子,炸丸子太多了。 意外而来的穿越并未让她有多少慌张和失落,她只是在竭尽所能的享受生活,弥补过往的特殊职业给自己带来的人生缺憾,并且十分满足。 写了半天,她站起来活动下手脚,看着一上午的成果满意的点头,冬天么,吃锅子是最好的了。 以前每到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自己总爱跟他凑在一起吃火锅。 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室内香气四溢温暖如春,吃一口滚烫的热豆腐,喝一口刺激的小酒,别提多美了 只是如今,回忆也只能是回忆罢了 昨天展鸰就叫铁柱把买来的几斤黄豆磨了,豆浆煮沸,自己一点点揭了几层豆皮,挂在杆子上凉透了就是腐竹,炒菜凉拌都好,今儿正好给火锅加菜。 蘑菇木耳等几样干菜也都提前泡开了,再加上猪肚切丝、猪肺猪肝切片、鸡胗什么的,还有那粉丝、豆芽、蒜苗、土豆片,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就连展鹤这小家伙也是潜力无限,对泡菜无比热衷,可四个人里面唯独铁柱不敢吃辣,因此,他时常遭受来自三人不同程度的鄙夷 铁柱有点委屈。口味这种事情就是天注定,自打一出娘胎就这样了,他也想吃啊,可一吃辣就涕泪横流、两眼红肿,真是要了亲命。 展鸰准备了一大一小两口铜锅,大的做了红的辣锅,小的用鸡架鸭架熬了白汤锅,再丢几颗干蘑菇进去调味,亦是香醇浓厚,很完美的拯救了铁柱的狗命。 火刚点起来,水还没沸腾,外头就有人哐哐哐敲门,一开口说的直白,“展姐姐,我来蹭饭了” 展鸰失笑,亲自过去给她开门,“你倒是好鼻子、好长腿子,偏知道今儿我们做好吃的,进来吧,正好一处吃锅子。” 今儿诸锦学乖了,里头是兔子皮坎肩加两片棉裙,外头罩着狐皮观音兜长斗篷,遮的密不透风,进来的时候额头都微微见汗,红扑扑的脸蛋儿透着活力。 夏白还是上回的装扮,手里还提着一只獐子。 一只獐子少说几十斤,可他单手还提的稳稳当当,可见力气之大、下盘之稳。 诸锦就道“前儿下头庄子送上来的,外头倒是不好买,权当凑个趣儿。我琢磨着,送给谁都不合适,倒是给姐姐你正好。” 这东西确实不好买,一只怕不是要二三十两银子,展鸰就要推辞。 诸锦抢道“好姐姐,这个算饭钱,且我还想同你换东西哩你若不要,我可就不好开口了。” 她虽然是大小姐,可实际上一月统共就五两银子,若是找诸大人要,自然是没有要不来的,可她偏偏又不想叫家人知晓,左思右想,干脆从后厨要了一整只獐子来。 临走之前,诸锦还放出话去,“若是回头爹爹问起,你们就说我带出去同其他小姐们开茶会吃了。” 看管年货的人面面相觑,心道老爷那样精明的人,这鬼话能信 一群官家小姐,便是往死里吃,能吃几斤肉哪儿有您这样一拿就拿一头的 诸锦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展鸰还真不好一味推辞,不然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想了想,“也罢,往后你只管来,想吃什么都好。等会儿走的时候尽管瞧,看中了什么也只管拿。” 这位诸小姐也是够胡闹的,希望诸大人别以为是自己挑唆的吧。 干脆等会儿把那些腌蛋和早起做的炸藕合全都给她装上对了,刚好有鸡鸭,还可以顺便做些卤味,就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眼。 这次夏白也坐下了,然后众人就发现他吃不了辣 诸锦给自己夹了一块被泡的红彤彤的腐竹,然后满脸惊讶的看着他,“你竟然不能吃辣” 不管是冰天雪地还是炎炎夏日,吃一口又麻又辣的东西是何等幸福 二狗子碰了碰铁柱,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道“大哥,你有伴了。” 瞧着这位官爷挺威风的,怎么连点辣都吃不得啧啧。看来这些吃皇粮的也并非无所不能。 铁柱看向夏白的眼神如同在看茫茫人海中邂逅的难兄难弟,油然生出一种亲近。 从未被人如此质疑的夏白心绪翻滚,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已经攥成拳头,可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道“并非如此,身为护卫,理应低调行事,沾染味道很容易暴露行迹。” 诸锦眨了眨眼,“青天白日的,也不需要你隐藏行迹。” 话说回来,以前她从未注意过夏白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总觉得这人话虽不多可十分能干,好似无所不能,今儿忽然有了这个发现,倒是觉得颇新奇。 展鸰眼带笑意的瞧了夏白一眼,觉得这人挺逗,分明不能吃就不吃呗,偏死要面子活受罪 锅子已经开了几个来回,热气咕嘟嘟冒出来,香气滚滚白雾蒙蒙,一群人举著如飞大快朵颐。 展鸰给诸锦夹了一块猪血,诸锦顺口问了句这是什么,得到答案后就一脸惊恐的往后缩,口中颤颤的道“展姐姐,这脏东西怪吓人的,快些丢了吧,如何能入口” 时下人们并不推崇内脏,往往除了那些实在吃不大上饭的偶尔弄些下水吃吃,权当荤菜打牙祭,但凡稍有余力的人家都绝不会碰。 诸锦是正经官家大小姐,双亲又是讲究风雅的,平时莫说吃了,便是见都未曾见过。 “好吃呢,”展鸰笑道,“对身体也有好处,尤其是女孩子,吃了补血美容呢。” 其实内脏之类真的是好东西,富含绝大多数红白肉没有的各色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多吃点没有坏处。 虽然才认识了不久,但诸锦对展鸰的厨艺和美食鉴赏水准颇为信任,犹豫再三,又见她吃的一脸陶醉,终于狠了狠心,下了莫大的决心,这才憋着气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猪血绵软又带点诡异韧性的神奇口感与她平时吃的蔬菜肉类截然不同,滋味也有些怪,然而并不难吃。 说起来诸锦也是个胆子大的,不然若换了旁的闺阁千金,只怕都要吓哭了。 “倒也没想象中那样怕人,滋味儿还不错呢”诸锦终于放下心,笑着点头。 “是吧”展鸰就笑,“一回两回可能不习惯,回头我再给你做个熘肝尖儿、炒肺片什么的,保管上瘾。还有鸭血也好吃,下回给你做个鸭血粉丝汤,热气腾腾吃上一碗,鲜着呢。毛血旺也好,又鲜又辣又麻,满嘴里都跟糊了似的,可还是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诸锦点头,听得口中汁水泛滥,只觉得短短几次接触所带来的新奇几乎超过了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心下越发雀跃了。 见自家小姐如今竟连可怕的猪下水都入口了,然而自己竟然连点辣椒都不能碰 夏白咬了咬后槽牙,用漏勺捞了大半碗的猪肺猪肝蘑菇等,强迫自己不去看上面淋漓的红油,面不改色的吞下,然后平静的回望桌上所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呦,还真能吃呢。 殊不知,夏白桌子下面那只手已经快把自己的大腿肉掐掉了。 嘴里好像被谁点了一把火烧起来,烧起来了 众人又热热闹闹的吃了会儿,就听夏白声音平静道“诸位慢用,我去瞧瞧马,莫因换了地方打起来。” 说完,就起身离去,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然而,有些人从后头看着依旧脊背挺直,可背对着众人的目光已然涣散了。 刚一出门,夏白额头的青筋就尽数暴起,脑门儿上刷的出了一层汗,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就刚才那么会儿的功夫,他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这会儿整个嘴巴连带着两片嘴唇都火烧火燎的。 离开太久会被怀疑的,夏白狠狠做了几次深呼吸,然而收效甚微。他左看右看,沉默着蹲下去,抓了一把雪 嘴被冻僵了,火辣辣的痛感暂时离他远去,靠在墙根儿的夏护卫望着已然晴空万里的天,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蠢 所以,他刚才为什么要逞能 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十九章 吃完了饭,诸锦又在院儿里跟展鹤玩儿了会儿雪,夏白就提醒她该回去了。 诸锦还有些恋恋不舍,“才刚过午时,多待一会儿吧,好不好” “小姐,冬日天短,今儿又阴的厉害,还是莫要耽误,若是走不了就麻烦了。”夏白道。 哪怕诸清怀同意她出来玩,却断然不会允许宝贝女儿在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家中住一宿 诸锦知道夏白说的有道理,只是却不愿意走。 展鹤已经跟这个新认识的小姐姐玩熟了,一听她要走,也很不舍得,过去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又指了指院中刚堆起来的大雪人,意思是叫她再跟自己玩。 诸锦吸了吸鼻子,强笑道“抱歉啦,我得回去了,不然爹爹找不见我该着急了。” 展鹤瘪了瘪嘴巴,犹豫了下,将自己很喜欢的野鸡羽毛的毽子塞到她手中,又轻轻晃了晃她的袖子,面露哀求,一双大眼睛里已经有些雾蒙蒙的了。 诸锦刷的红了眼眶,蹲下来抱了抱他,也解了自己身上的宝蓝色葫芦荷包,“下次吧,啊,过几天我还来,咱们还一起玩。” 一旁看着的展鸰上前摸摸小家伙的脑袋,“乖,诸姐姐跟你一样,天黑了就要回家了,过两天又能见了,快别难过。” 展鹤眼眶里就慢慢有了泪,不过还是很懂事的点点头,强忍着,一大颗眼泪晃啊晃的就是不掉下来。 他的玩伴少,难得碰上诸锦这么一个孩子心性的能玩在一起,一天下来,自然不愿面对分离。 展鸰叫铁柱抱了个巨大的包袱出来,在桌上打开一一指给诸锦看,“这是你喜欢吃的泡菜和腌蛋,这是我最近才做的腐竹,回去交给厨娘,想吃的时候提前泡一泡,或是蒸煮炒焖都好,凉拌最是爽口。豆子做的,对身体好,你父亲多吃些也无妨。这是炸藕合,油炸之物最易上火,就不给你多放了,你们爷俩一顿的量罢了。等你下次来了,我又有新鲜花样。” 诸锦这才破涕为笑,又跟展鹤拉了勾,约好几日后再见,然后便同夏白一起打道回府。 结果就跟诸清怀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父女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诡异的沉默了。 良久,就听诸清怀幽幽道“听下头的人说,你今儿同几位姑娘吃了一头獐子” 自己扯的谎,跪着也要扯完,诸锦硬着头皮点头“是。” 夏白望天,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装不存在的。 诸清怀眼神复杂的看着女儿明显肿起来一圈儿的嘴,再看看如出一辙的夏白,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老实讲,若不是对这个下属实打实的信任,他简直都要脑补出点不太美妙的事情了。 “以后再想出去大大方方的走,多带些人,偷偷摸摸成何体统”唉,闺女大了,远不是小时候那样什么事儿都同自己说了,诸清怀忽然就有点来自老父亲的伤感,一甩袖子率先进门。 诸锦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然后转头看向夏白,一脸惊喜交加,“父亲这是允我去了” 夏白叹了口气,“不然您以为属下是如何过去的” 诸锦压根儿没听进去,只是欢喜异常的追了上去,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被拌一跤,踉踉跄跄的喊道“父亲,啊,爹爹我给你带了好些好吃的你尝尝吧爹爹” 晚间诸家父女俩用饭,诸清怀果然看见几样新鲜玩意儿。 一个是红白相间的小菜,闻着酸酸甜甜,很是清爽的模样,正是他之前吃过的泡菜。 另有一个用天青色官窑瓷碟装着的蛋都切得纤细小巧,莲花瓣儿似的张开,青色的碟子、白色的蛋清、金灿灿的蛋黄,甚美。 最后一个是黑色瓷碟,里头切开了几块三角形的夹馅物事,外头一层灿烂的金色,中间是嫩生生纯白,最内层是肉馅儿三种色彩和不同质地相互融合,果然好看。 诸清怀先就点点头,倒是合了他的眼光。 知父莫若女,诸锦显然是明白自家父亲的,着实费了一番心思。不然若是直接丢一个没剥皮的腌蛋上来,叫他自己用筷子敲破了挖,诸清怀一准儿拂袖而去。 诸锦狗腿兮兮的,先替父亲舀了一碗青菜瘦肉粥,青白相间的粥水衬在翠色小碗内十分好看。又夹了一瓣“莲花”和一点泡菜,十分卖力的道“爹爹,这个可好吃了,特别下饭。您胃口不佳,又吃不下旁的,可身子要紧呀,多少百姓还指望您呢,用这个配着多喝些粥也是好的。” 女儿这般关怀体贴,诸清怀心中十分受用,可面上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拧着眉头道“这是甚么东西,怪难看的。” 诸锦就哼哼唧唧的撒娇,自己拿了勺子送到他嘴边央求道“爹爹,好爹爹,您就给女儿点薄面,尝一口吧,真的好吃呢” “哼,百姓的事乃是为父本分,倒也罢了,唯独一个你,终日上蹿下跳没个正形,谁家姑娘这样若你老实些,爹爹可就真的省心了。” 诸清怀心里美得不行,勉为其难的张嘴吃了一口,好悬没忍住叫出来。 果然甚是美味。 未曾想小小一颗腌蛋竟也会有这般丰富的滋味一股咸香,又因已经腌透了,蛋清蛋白都有些沙化,根本不用费劲咀嚼,用舌头略略一抿就开了。蛋黄也不知哪而来恁多油,又是那样的香 他的饮食素来清淡惯了,又不喜大鱼大肉,到了冬日菜单更是单薄,基本上翻来覆去就那老几样,何曾尝过这般滋味 唔,这是藕吧外酥里嫩的,又咸津津,该是配了些葱姜罢只是剁的细碎,倒是不妨碍口感,配粥甚好。 嗯,不过几样小菜,做得到也精细,可见是个细心周到人 眼见着哪怕不用自己催促,爹爹的筷子也是一下又一下的伸着,诸锦心中欢喜,又有些得意。 为了不让自己吃饭速度显得太快,失了体面,诸清怀又问了女儿白日里去做了什么,诸锦都一一说了,又格外夸赞了展鸰人品,说她比平日里与自己往来的官家小姐们还有气派、见识。 诸清怀正微眯着眼睛体验泡菜清脆酸爽的口感,听了这话就摇头失笑,“你才见过几个人,竟也敢这般口出妄言,头一个,她们出身便不同了。” 他与夫人都出身书香世家,自然对门第之说也最为推崇,现在听女儿竟将展鸰与诸位官家小姐相提并论,难免有些啼笑皆非。 “爹爹此言差矣,自古英雄不问出身,”诸锦却不以为然,出言反驳,“若只论门第,那还要科举取士做什么正如同寒门未必不能出贵子,我虽是女儿身,却也知道些道理。您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好处在所难免,可这般早的下定论却有失公允。 展姐姐虽未曾说过自己来历,可我观她时常在无意中口吐锦绣,便知必然家学渊源、底蕴深厚,许是不出世的大家子教导出来的也未可知。再一个,不怕说句狂妄的话,女儿算是闺阁女子之中所学甚杂、所见颇多者,亦走过不少山川大河,可几回接触下来,却发现展姐姐所见所闻远在我之上。她这样年青,也大不了我几岁,爹爹你自己说,这般出色的女郎,会是寻常门户能教导得出来的么” 诸清怀一时语塞,过了会儿才笑道“难得你与张捕头他们皆对那女子这般欣赏,我倒越发好奇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这丫头眼界颇高,同龄人之中少有能入的眼的,如今的几位手帕交也未必是真心,不过是大人官场往来,下头的孩子不得不随着罢了。 可如今,这心高气傲的丫头竟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子满口夸赞这才见了几面 嗯,有些个意思。 爷俩按下此事不提,吃过饭后,诸清怀又道“年后你干爹要往南边上任去,顺便带你干娘来做客,你也准备一下,莫要叫人笑话。” 今儿新得的两样小菜甚是下饭,他吃的有些多,稍后还得去打一套五禽戏才能入睡。 “他们要来弟”诸锦一听就来了精神,刚要问起弟弟,却又迅速回神,也跟着面容暗淡了,“弟弟,找回来了么” “谈何容易”说起这个,诸清怀就是一阵唏嘘,“当真最毒妇人心” 因两家隔得天南海北,且又都忙着,他们爷俩还都没见过那孩子呢。只是从书信往来中得知那名叫蓝辄的孩子玉雪聪明,触类旁通,来日又会是一个三元及第的蓝源也未曾可知。 蓝源夫妻二人亦是门当户对、才貌兼备,生出来的儿子必然也是龙章凤姿,可惜啊可惜。 “哼,”诸锦却有些愤愤的,“若非干爹纳妾,招了那毒妇进去,辄儿又怎会惨遭毒手” “胡言乱语”诸清怀板起脸来斥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得大人的事速速回房去吧” 官场上的事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蓝源自然不愿纳妾,可上官非要硬给,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收下。本打算着只当家里多了张嘴,好生养在后院也就是了,谁知那女子野心勃勃,勾结外人,左右蓝源政见不成后竟意图谋害嫡子 诸锦一跺脚,转身要走,可到了门口却又转回身,难得带了点忐忑和不安的问道“爹爹,你,你会不会续弦” 问这话的时候,她一颗心跳的飞快,指甲都快将掌心掐破了。 “傻丫头,胡思乱想些甚么”诸清怀苦笑一声,眼中浮现出浓浓的追忆,“爹爹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光是照顾百姓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想这些快睡去吧。”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也不觉柔和下来。 他与妻子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人差了足足六岁,可依旧琴瑟和谐感情深厚。只是妻子体弱,三十多岁才有了这么个宝贝疙瘩,那会儿他都快四十了,也知道不会再有后,便一心一意带着妻女过日子,谁知天不遂人愿。 罢了,罢了,都是命。 眼下他已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哪里还要想旁的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自己只好生做官,尽量多护她些时日,来日也好安心去与老妻团聚,仅此而已 当夜,诸清怀又做了一晚上的梦,梦中他与亡妻俱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候,春花秋月,赏尽无限美景;夏雨冬雪,踏遍万里河山,而等次日醒了,才发现纵横老泪已然湿透枕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二十章 这场雪快化的时候,展鸰宣布了一个决定招工。 眼下客栈的发展已渐渐步入正轨,只他们三个着实有些左支右绌。展鸰就问“我若是想雇些人手,该去哪里贴告示呢” 铁柱道“如今招人,大体分两类,一个是按月结算工钱的,又分长工和短工。再就是直接从人牙子手里头买人签上死契,一辈子都不用管了。不过姑娘您大约是想雇人吧” 展鸰就笑“你怎知道我不愿意买人” 铁柱笑得憨厚“姑娘心善。” 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大多来路不正,年纪小的大约都是拐子手里拐来的;年纪大的,要么抄家灭祖,要么家破人亡,总归也不吉利。 展鸰摇摇头,“你是没见着我发狠的时候。罢了,即便想买人也未必能在一时半会儿买着合适的,且慢慢寻么吧,还是先从附近招几个能干的人来帮忙是正经。” 还心善呢,那得看对谁,若当初你们敢起歹心,这会儿坟头草都老高了。 在这个大环境下,直接买人倒未必不是一条解决之法,不过想挑到合适的人太难了,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还得从长计议。 铁柱又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若是雇人,还是从附近村镇寻么合适。” 若是他不提这茬,展鸰还真就想就近从黄泉州里面寻,就近原则么。 “哦,为何” 不等铁柱回答,二狗子先就抢道“城里的人总是心高气傲的,未必能瞧得上咱们这活”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点薄怒,想来先前流浪的时候没少受气。 铁柱也道“这是其一,其二,咱们这活虽不大重,却也又累又繁琐,那些城里人家中连饭都甚少做,只从外头买着吃,更是常年累月都不干什么重的活计了,日常不过是缝缝补补、沿街叫卖,骤然令他们来做这些体力活,未必做得来呢,只怕又是几场气。反而是外头那些村镇上的,打小劳作,风吹日晒雨淋都惯了,十分能吃苦受累,也没有多少抱怨,略略给几个大钱就够了,相较之下,自然是更合算些。” 顿了顿,他又道“再一个,咱们客栈距离城里少说也有小半日路程,城里人在城内做活,说不得每日也能家去,且又热闹,一应吃喝玩乐都是便宜的,骤然来了这荒郊野外的,未必熬得住。” 展鸰对这方面还真是没有什么经验,这会儿听他们一说便觉得很有道理。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也不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展鸰想了下道,“且先去黄泉州和附近几个村镇都贴几张告示,若有人来咱们再慢慢筛选。若有合适的,自然留下,不然叫他们原样回去也就是了,也不损失什么。对了铁柱,若是方便的话,也悄悄打听打听外头雇人是个什么价格,咱们虽然愿意厚道些,可也不能做了冤大头。”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世道便是如此,亘古不变。很多时候就是升米恩斗米仇,一旦从一开始表现的太过好欺,后头便有人按捺不住要蹬鼻子上脸的,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铁柱应下,又听展鸰道“回头人手起来了,我对你们的工作另有安排,二狗子心思灵活,字认了不少,算账也得手,日后便专门记账做个帐房先生。铁柱,你身材高大,如今也学了些拳脚在身上,便专司治安和跑外接待,也给你配几个人。这些个扫地抹桌喂鸡喂鸭的活便交给旁人去办吧。” 就二狗子那精打细算的模样,恨不得一文钱都能记半年,不做账房当真白瞎了这与生俱来的才能。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是喜上眉梢,立即又要跪下磕头。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们还在外面忍饥挨饿,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月,可转眼功夫,竟也能做什么帐房先生和保安队长了呢 当晚二狗子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拉着铁柱颠来倒去的道“大哥,如今你也做官了可算光宗耀祖。” 铁柱失笑,“莫要胡说八道,这算哪门子官当心给人听见,叫差爷打你板子” “怎么就不是”二狗子却一脸认真,“展姑娘说往后你负责这客栈的治安巡逻,还要给咱们做一样的衣裳,叫什么制服的城里那些衙役士兵们不也是这么着吗” 铁柱压根没往这上面想过,如今听他这样一讲,果然有几分意思,也觉得有些美滋滋的,不过面上还是强自严肃道“你越说越离谱了,咱们兄弟私底下说笑也就罢了,可别外头说去,给人家笑话事小,给姑娘招惹麻烦事大。” “晓得晓得,”二狗子点头如啄米,“姑娘待咱们这样厚道,当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我便是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又哪里会给她惹事呢” 铁柱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又说些闲话。 末了,铁柱双手枕着胳膊,仰面躺在炕上感慨,“你说,这展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这样年轻,却这样多的主意,当真是咱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跟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这个姑娘神奇。 对方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只要眨一眨眼睛,就会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法子冒出来 别是个什么深山老林里得道的精怪吧 二狗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懒得细想,翻过身去打算睡觉,“管她是个什么来历,我只认她待你我不薄,往后是生是死,都一门心思跟着干也就罢了” 人家仗义,自己不能不厚道,左右他这辈子是认定了这个大姐 话糙理不糙,铁柱自认自己不是那等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当下自嘲一笑,也觉得自己想多了,遂将这些念头抛开,一夜无梦。 铁柱的动作很快,次日天不亮就出门,上午刚过就带回了四个人,说是刚看见告示就跟着过来找活的。 展鸰不由得十分惊讶,“竟这样快” 铁柱一边抹汗,一边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会儿正猫冬呢,寻常百姓家便是准备过年也有限,左右没事做,倒不如出来找些活干,还是个进项。” 展鸰这才明白了,不过一看就有些无奈 一共来了五个人,三个孩子,顶了天也就十一二岁,还满脸稚气呢 有铁柱的解释在前头,这一次她不用问就能猜到是什么缘故。 留大人在家里头好歹还能照应一下,或是照顾老人,或是照顾小孩,倒是这些不上不下的孩子,在家闲着也不好干什么使,倒不如打发出来,混几个钱也算白捡。 唯独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还像是干活的,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与她举止颇为亲密,想来是夫妻,可也不知为何那男人看过来的眼神十分警惕,打从刚进门开始就不住地打量,等看到展鸰本人之后才略略放下心来。 铁柱在旁边解释说“那男的是那女人的相公,本不大愿意叫她出来做活,只是家里老人病了,有些揭不开锅,纵使不愿也不成。到底有些不放心,就跟着来看看。” 这一番话下来,展鸰对他的印象倒好了不少,只是又多问了句“那他自己呢他自己怎么不出来干活” 这年头还以体力活居多,再怎么看都是女人留家、男人外出务工更实际一点吧 铁柱就说“他家里老人瘫了一个病了一个,女人力气有限,哪里照看的过来没奈何,这男人就留在家里照看还有两个孩子呢。他家里还有几亩地,这个男人也十分能干,每天起早贪黑忙了家里忙外头,又见缝插针忙活农活” 展鸰点了点头,直接叫铁柱先把那三个孩子送回去。 这不搞笑呢吗她是想请人来卖力气干活的,弄几个豆芽菜的孩子来做什么又不好使唤,难不成还供起来养孩子吗光这雇佣童工的负罪感就要将她压垮了。 展鸰又问那女人会干些什么,那女人大约平时也不大出门,有些怯怯的,先扭头看了自家丈夫一眼,然后才深吸一口气,擦了擦掌心渗出来的汗水后往前一步,有些笨拙的行了个礼,这才结结巴巴的道“掌柜的好,俺是后头小李村的李氏,洗衣做饭,打扫屋子什么都做的,求您收下俺吧,管口饭吃就成” 来之前她和男人都想好了,哪怕人家不给工钱呢,只要能管吃管住就成,好歹家里少了一张嘴,负担还能轻些。 展鸰嗯了声,也不说话,只是单手托着下巴想着些什么。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李氏和她男人对视一眼,都显而易见的焦躁起来。 见自家婆娘满脸无措,她男人咬了咬牙,也上前一步,有些笨拙的道“掌柜的,我家婆娘确实能干得很,力气也大,又能吃苦耐劳,厨艺也能过得去,但凡村中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也都爱叫了她去灶间帮忙。求您叫她留在这里做活吧” 展鸰这才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的问“冬天出来干活,到底不是什么易事,如何不在家里做些针线听说也能卖些钱吧” 之前她也曾看过好些穿越,里头的女人们不管大小,基本上都会做点针线活计赚钱的,除非真走投无路,否则轻易不会叫女眷,尤其是成了家的女眷出门劳作。 李氏苦笑一声,“俺们倒也想,可掌柜的,如今那针线活也不好做了,又要花样翻新又要绣工出色,像俺这样普普通通的,料子、花色、针法没一点儿出挑的,忙活一个月也挣不了几十文” 但凡是个女子,基本上都会做点针线缝补,普通人家差不多都自己做了,富贵人家自然瞧不上他们这样针脚粗糙的,故而难免有些不上不下,十分不好卖。又因没有门槛,谁都能做,城里店铺收购的时候价钱一压再压,很多时候忙活大半个月得的利润甚至买不起一斤盐,哪里比得上在外头做活挣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二十一章 展鸰这才明白了,想了一下说“这么着,你先学着做饭,试用期一个月,管吃住,管两套制服,不过这个制服不能穿出去,回家的时候就得放在店里。若是你这个月做的好了,就成正式员工,每月月钱五百文如何” 说起管理制度化规范化,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定做制服。试想客人们进门之后先就看到一水儿的干干净净的衣裳,那感觉多美 而且保准印象也深刻,日后哪怕记不住客栈的名字,但想来也能张口说一句“就是那家上下统一着装的” 说不定以后还能开个连锁客栈呢 李氏夫妻听后登时喜极而泣,双双跪下磕头。 本来瞧着这客栈另外这样干净整洁,他们就有些怯怯的,怕人家不要。谁知这条件这样好,有的吃,有的住,竟然还给好衣裳,这样就算了,如今竟还有钱可拿 若非家中有老人孩子需要照顾,那男人自己都想留下来一块干了。 李氏千恩万谢,展鸰就叫他先跟男人回去收拾一下简单的行李,明儿一早再来报道,夫妻两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抹眼泪。 接下来的几天,客栈又陆续来了一些找活的人,展鸰自己细细挑选了几回,最终留下了几个应急,其余的缺口尚可慢慢寻摸。 李氏负责厨房里的事儿,展鸰准备抓紧时间调理一下,以后但凡简单点儿的活儿就交给她做,唯独那些难度高的菜还是自己亲自经手。 另一个女人刘氏生的粗壮,力气大,便洗衣裳加打扫客房。 一个叫小五的才二十岁,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大的才两岁,小的还在吃奶,为人倒是机灵,便是跑堂。 另有两个青壮男人,一个叫大宝,一个叫大树,便轮流跟着铁柱巡查,顺便做些搬柴挑水翻地等粗重活计。 原先展鸰还挺嫌弃铁柱和二狗子的名字,谁知这会儿听了才知道,感情不是人家不争气,合着整体社会就这样 听听,大宝,大树,小五如今倒觉得铁柱和二狗子还算顺耳了 订做的制服已经来了,一色的青色棉袄棉裤,另有一套灰的替换,只许上工的时候穿,平日还是穿自己的衣裳。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拿回家,然后回来说丢了什么的。 这些人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惯了的,如今骤然得了白给的新衣裳,都欢喜的什么似的,左瞧右看摸了又摸,生怕弄坏了一点,路都不会走了。若非展鸰的规矩放在前头,他们还真想拿回家给老人孩子穿呢 展鸰叫他们站成一排,仔细说了规矩,又对铁柱道“如今你手下有了两个人,且好生教导着,不光要把体格和警觉性练上来,见了客人该如何打招呼、如何接待也一样不能漏了。” 前些日子她已经教过铁柱和二狗子这两位元老了,如今也懒得再多说,只叫他们去做。 才刚升了官的铁柱满心热血,只巴望着做点什么叫自家姑娘夸赞,听了这话当即大力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只管放心。” 展鹤看着有趣,也站在旁边学他一样拍胸脯,结果用力过猛,险些又把自己拍倒了,众人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他原地摇晃两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不过到底跟着姐姐学的胆子大了些,也没像原先那样躲着藏着,小脸儿微红,也傻乎乎笑起来。 展鸰看后也觉得欣慰,又抱着他好一阵揉搓,满足的不得了,随后才叫李氏进厨房考核。 其余的人都跟着铁柱去参加“培训”,不用培训的二狗子却无事可做,见展鹤想跟上去看热闹,问过展鸰之后也就带他一起进来。 李氏刚一进厨房就被唬了一跳,只觉眼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活像赶大集,一双眼睛都觉得不够使的。 在家的时候她虽然也是操办一日两餐,可那厨房十分昏暗狭小,各色菜蔬调味料都是能省则省,何曾见过这样多的瓶瓶罐罐光是大小锅灶竟然就有四个之多这还不算那几个摆在角落的炉子呢。 展鸰冲灶台那边一努嘴,“捡几个你拿手的菜做来瞧瞧。” 眼下会做什么菜倒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基本功过硬,完全可以后期慢慢学。 李氏连忙回神,先用大手巾将头发好生包起来,又去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手,然后才去架子旁边仔细筛选。 见她这套动作,展鸰便暗自点头。作为后厨的人,头一个便是要干净,不然莫说卖给客人,自家人都难以下咽 客栈的厨房一应储备都是齐全的,萝卜白菜这些常见的自然不必说,便是各色干菜条儿也是有的,更别提窗边梁上挂着的鸡鸭鱼肉 李氏心脏狂跳,不由自主的幻想了下这些东西做好之后会是何等美味,很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 她面上微微涨红,有些慌张的道“姑娘,俺原先在家里也只是料理些家常小菜,这等鸡鸭鱼肉的只怕是没怎么碰过。” 寻常百姓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见到几回荤腥,一小壶油吃个一年都不见少,她今儿骤然见了这样多的肉,便如同乞丐掉到了金窟窿里,简直欢喜的要发疯,可随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惶恐。 乡间难得有肉,但凡有了,要么刨成肉末煮一大锅,大家尝个味儿。要么干脆胡乱大块炖了,吃个口滑,哪里会再浪费佐料着实粗糙的很,想来人家也看不上。 “这不要紧,你只挑几个拿手的做了就是,我不过瞧瞧你的基本功。”早在展鸰看见她的穿着打扮就明白了,自然不指望能做出一桌满汉全席来,今天的考核也只是看看她的水平,然后对症下药。 李氏这才稍稍放了心,去拿了一颗白菜,两条萝卜,洗干净刷刷切成大块。 她刚想象在家里那样清水下锅煮,可又转念一想,这是自己施展本事的时候,一咬牙,伸手去拿了油壶,然后滴了大约指甲盖那么多在锅里。 她刚要把油壶放回去,却又迟疑了片刻,一狠心,又倒了一指甲盖,打定主意要拿出真本事来。 展鸰“”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什么。 然而李氏却俨然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一张满是岁月沧桑的脸上难以抑制的浮现出一点激动和莫名的骄傲。 老天爷,她刚才竟然用了两回油,足足两回 这两大滴油下去,一锅白菜萝卜得香成什么样 这么想着,李氏就麻利的将切好的萝卜先下去爆了个锅。 热油和满是水分的萝卜乍一接触便滋啦作响,锅子上空迅速弥漫开一股伴着油香的水汽,氤氲了视线。 李氏本能的吞了吞口水。 倒油多了果然不一样,她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浓郁的香气 就着这些萝卜,她能把自己撑死 等大块的萝卜炒到约么三成熟,李氏又将满满一案板的白菜块丢了下去,飞快的翻炒几下之后咣咣咣倒了半锅水,这才心满意足的盖上盖子,然后非常恭敬的转过身说“姑娘,等熬熟了就好了。” 展鹤和二狗子齐刷刷抬头去看展鸰,表情就有些震惊,嘴巴都微微张大了。 这俩人都被展鸰养叼了,着实有日子没见过这样简单粗暴的烹饪方式 胆子日益大起来的小朋友更是撅起嘴巴,委屈巴巴的瞅着展鸰,大有要是你让我吃这个,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展鸰摸了摸他的脑袋做安慰,用力捏了捏眉心,有些绝望的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李氏心里一咯噔,紧张的搓了搓衣角,手足无措的抖了会儿,结结巴巴的道“姑娘,是不是我放油太多了” 唉,都怪她,早知道就不该放第二回 展鸰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怪你。” 对李氏而言,这一天可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她的老板展姑娘教她制作了两道菜 醋溜白菜,萝卜炖鸡,颠覆认知的同时简直打开新天地。 “白菜本身所含的水分就很多,所以千万不能再加水,不能再加水,不能再加,”展鸰一边麻利的颠勺,一边重点强调了这个问题,“火要旺,动作要快,不用想着替我省油,记住了吗” 白菜这种东西其实挺好料理,但关键有一点水煮的不好吃啊 “鸡肉剁成小块,记住下锅之前先把细小的骨头茬子清理干净,焯过水之后先干烧一下,煸出油来,然后再炖就格外的香。先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炖,这样才好入味,鸡肉又软烂又细滑。淋巴一定要摘干净,淋巴就是算了,反正你认明白这些黄不拉几软乎乎的东西坚决不能下锅就是了。” 李氏虽然因为时代和大背景的局限导致烹饪方法极度拘束且落后,但她真的是做惯了的,洗刷和切菜的动作干脆又麻利,圆滚滚的萝卜每一片都是差不多厚薄。 这并非刻意练出来的,而是长年累月辗转于锅灶之间磨出的本能。 李氏竖起耳朵拼命听拼命看拼命记,一边为展鸰豪放用油的行为心疼不已,一边又发疯似的觉得人家做的菜果然特别香 哪怕吃不到,闻着也解馋呐,真想叫孩子们也来闻几口 鸡肉炖的差不多了,再加入切成厚片的萝卜,展鸰指导她调火候,没一点不耐烦,“你很聪明,这些并不难做,多练几次就好了。” 李氏受宠若惊的笑了下,有些局促的说“姑娘拿俺说笑呢,俺,俺笨得很。” 她连笑容都带着这个时代的女子们特有的小心翼翼。 看着她,展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日在黄泉州看到的那名歌妓赔笑的情景,心尖儿就一阵阵紧的发疼。 “你不笨,”展鸰认真的看着李氏,又重复了一遍,“只是你从来没有得到过机会。” 是天下女子皆笨拙吗不,是她们何曾得到过公平竞争的机会 李氏怔了下,虽然有些不明白,可依然觉得心底涌出来某种奇异的感动。 她用力点了点头,“俺一定好好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二十二章 本以为那一大锅萝卜白菜就要喂猪了, 可没想到, 刚一上桌就被新来的小五等人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小五还舔嘴抹舌的唏嘘, 带着明晃晃的诚惶诚恐, “叫掌柜的破费了, 做这样的好菜, 俺们一定都好好干” 若是他家的两个娃娃和婆娘也能吃上这样的好饭就好了 大宝等人也用力点头, “真香, 竟放了这许多油” “掌柜的, 恁真大方” 至于香破天际的萝卜炖鸡,厚厚一层油脂, 据说萝卜吃起来都跟肉没两样。可他们压根儿都不敢碰,也是打从心眼儿里觉得那菜不是给他们吃的。 皇天在上,掌柜的管饭已经够厚道了, 要命的是菜里竟然还舍得放油当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厚道人 一群人死活不敢碰, 没奈何,那一小盆萝卜炖鸡就叫展鸰带着铁柱他们四个人分着吃了。 鸡肉的荤腥气被萝卜大量吸收,而原本辛辣的萝卜也被油脂浸染, 柔美滑嫩之余依旧带着几分原有的蔬菜清香, 当真是荤素搭配,嗯肥而不腻 吃过午饭没多久, 潘家酒楼来人了。 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灰色棉袄棉裤扎着靛蓝腰带, 带着同色棉帽, 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展姑娘, ”他笑着说明来意,“我们掌柜的说,上回姑娘送去的泡菜和蛋都十分可口,偏您最近又没进城,掌柜的便打发小的来,看能不能多少买些回去。” 展鸰等的就是这个,“自然是能的,不过我可有个条件,咱们得先把话说开了。” 那伙计点头,“您请讲。” “我可以将泡菜和蛋定期卖与你们,泡菜算四十文,蛋算两文一个,可卖的时候,必须得算泡菜五十文一罐,蛋三文一个,不可随意涨跌,你们轻松倒手赚个差价,我也赚个薄利,如何” 她并不打算搞什么独家代理,只愿意弄“一家客栈”这唯一的招牌,所以就必须得保证全国统一价,不然到时候你涨我跌的,势必会造成恶性竞争。 那伙计点头,“自然是可以。” 答应的未免也太爽快了吧展鸰就笑,“这话你不必请示你们掌柜的么” “来之前掌柜的吩咐了,”那伙计口齿十分伶俐,模样讨喜,说出的话也动听,“别看展姑娘是个年轻姑娘家,可说话做事无一处不好,竟比积年的买卖人还利落呢办事又爽辣,想来不会胡乱开口,故而嘱咐说,只要姑娘说的不离谱,便叫小的只管应下来。” 这潘掌柜,当真老奸巨猾,三言两语就把皮球踢到自己这边了。 想必那潘掌柜早在展鸰上回去送泡菜和腌蛋的时候,就想到了她后面想做的事,故而有此一招。 呵呵,老狐狸,当真是个老狐狸。 “承蒙你们掌柜的抬举,我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展鸰笑了一回,“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你且先去大堂坐坐,我去写一份契约,你带回去给你们掌柜的,签好了下回捎过来也就是了。” 口说无凭,到底得要个白纸黑字的文书才安心。 那伙计笑眯眯的去吃茶,不多时,展鸰果然拿着一式两份的契约回来,“我都已经签好了,也按了指印,你交给你们掌柜的看,若是有什么不妥只管说,凡事好商议。” “展姑娘客气,”伙计麻利的收起来,小心揣入怀中,又不着痕迹的奉承道,“掌柜的都说您爽利又不失谨慎,必然是好的。” 真是什么人带什么伙计,这人年纪不大,可说话做事也是圆滑的很,竟十分滴水不漏。 前阵子展鸰又叫铁柱进城买了好些生蛋的鸡鸭,每日总能有十几枚,这会儿倒还支应的起来。 鸡蛋鸭蛋各捡了一百个,都放在小竹筐里码好,泡菜也装了八十罐子。 伙计麻溜儿算钱,却见那位漂亮的展姑娘又笑眯眯的递过来一个布兜,不由得疑惑道“这是何物” “松花蛋,”展鸰打开给他瞧,就见里头一颗颗淡青色的鸭蛋乖巧的凑在一处,玲珑可爱,“特殊法子做的,这是今儿早上弄出来头一批,吃法我都写好了,你拿回去叫你家掌柜的瞧瞧,若是好了,下回再来” 松花蛋便是那伙计再如何玲珑剔透,也猜不出这玩意儿有何名堂。难不成,是松树上结的 只听说松树上结松果,可没听说哪儿的松树会下蛋的 一个时辰之后,潘掌柜看着桌上一字排开的五枚鸭蛋,十分费解。 圆滚滚青莹莹,倒是一水儿的标致,可任凭他再如何翻来覆去的看,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鸭蛋嘛 长的再好看,也不过是鸭蛋 “展姑娘特意叫你拿回来的”潘掌柜捋着胡须转了半天,一双老眼都有些泛花了,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 伙计点头,“正是,说叫什么松花蛋的。可小的想破了头,也不觉得同松树有什么关联。” 对了,松树开花吗 黄泉州一带松树不多见,这个他还真是不知道。 潘掌柜唔了声,这才展开袋里的纸条,眯着眼睛迎着光看了会儿,“罢了,去厨房拿些新鲜的姜末,再要点香醋、酱油。对了,香醋要西边晋中府的” 伙计闻声去了,潘掌柜自己洗干净了手,开始剥鸭蛋,结果刚磕开一个小口子就被熏的哎呦一声,险些将鸭蛋丢出去。 这,这怎么黑乎乎臭烘烘的别是坏了吧 他忙不迭的丢开鸭蛋,重新捡起展鸰写的纸条看起来,继而失笑,“哈哈哈,这位展姑娘。” 甚么“质青色浓,香气奇特醇厚”,感情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不多会儿,伙计端着个托盘去而复返,一推门就哇了一声,“哎呀,掌柜的,这什么味儿什么坏了” 就见他们掌柜的笑呵呵托着一枚淡青色的玩意儿,迎光竟是透明的再凑近了细细看,上面竟带着花样 “这,这是何物”伙计诧异道。 “呵呵,老夫也是头一回见,”潘掌柜感慨万千的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伙计也是个难得伶俐人,看看桌上的蛋壳,再看看那蛋,恍然大悟,“哦,这边是展姑娘口中的松花了吧妙,实在是妙” 这花,可不正如冬日结的霜花纤巧而美丽。 潘掌柜笑呵呵的照着“说明书”,将松花蛋用干净的棉线勒成几等分,兴致勃勃的将调匀的姜末、香醋和酱油浇在上面,然后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果然香味奇特 蛋清格外有弹性,好似冬日吃的那猪肉冻,蛋黄却已然化了,又滑又腻,好似上等膏脂。 这蛋也不知怎么弄出来的,自带一股冲人气味,方才他剥蛋的时候不知道,险些被呛出眼泪。可如今被姜醋一调和,竟然奇异的融合成为另一种全新的味道 妙,妙啊,当真是妙不可言 “来,你也尝尝。”他笑着招呼伙计。 那伙计本是他的心腹,行事自然比旁人松快些,见状也不推辞,只是依言取了筷子,“小的又沾光了。” 然而他刚吃了一口,却险些吐出来 “掌柜的,恁别是耍弄小人吧” 这,这是个什么味儿嘛 伙计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的。 难得调皮一回的潘掌柜笑的像个孩子,脸上褶子都开了花。他扬着手中写满字的纸片道“这可不是老夫的错,你去找展姑娘去,她说了,因人而异,爱的人自然爱到骨子里,吃不惯的,哈哈,却也有吃不惯的道理” 伙计喝了几口水,闻言也笑了,“您二位都是大掌柜的,却偏偏来戏弄小人,却叫小的哪儿说理去” 潘家酒楼的常客忽然发现店里多了三样新式小菜泡菜双拼、金银蛋、松花蛋。 客人们觉得新奇,便叫来小二询问,那小二便笑道“这是城外一家客栈的点子,除了他们,咱家是头一份儿的,都十分爽口开胃。唯独那松花蛋,香味奇特,未必人人中意,只愿找个有缘人罢了。” 一家客栈这名儿却奇怪。 倒是有几个人才从外地回来,听了这话便拍着大腿恍然大悟,“我说这名儿咋听着这样熟悉,可不就是前儿我同你们说的城外四十里那家新客栈么价钱甚是公道实惠。月前我回来便是打那门前经过,还住了一宿哩也在那里吃过泡菜,如今还念念不忘哩,没成想今儿在这里倒遇上了。没的说,小二,且先来一份泡菜,我尝尝是不是一个味儿,若是好了,少不得再带一罐走,家里的婆娘怀着身子,吃什么吐什么,反倒是就着这个能下几粒米” “好咧,”小二爽快道,“诚惠十个大钱,另有新到的两样蛋,滋味都甚是美妙,客官可要尝一尝么” 潘家酒楼的常客哪儿有缺银子的即便是不大宽裕,既然进了这门,少不得要打肿脸充一回胖子 那人略一思索,“听着名头倒是悦耳,只不知道滋味儿如何,罢了,且先一样上一碟。” “客官,”那小二又笑道,“这蛋都是论个儿,若是好了,可回头再添,也省的浪费了。金银蛋是三文钱一个,松花蛋是五文钱一个。” “呵,这样贵”他们说话的当儿,大堂众人都竖着耳朵听,如今骤然听了价格,不由得纷纷出声。 “外头新鲜鸡子儿才不过一文钱一个哩,这里竟这样贵难不成真镶着金箔银箔不成” “是哩,老爷们是有钱,可银子也不是这么稀里糊涂的花的” 训练有素的小二也不急躁,微笑着等他们说完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众位客官,咱们潘家酒楼开店这样多年,可曾有过一回店大欺客” 众人面面相觑,就都不说话了。 确实,潘家酒楼开店至今,之所以能历经风雨而屹立不倒,最值得称道的便是这里几代掌柜的都实在 “那金银蛋做起来甚是费工夫,松花蛋更不必说,没有三两个月,如何吃得这里头的人力物力就不必提了,而本店同那一家客栈卖的价钱是一样的,车马人工等自不必说,诸位在这里吃,本店还给做呢,白给的姜醋等等,这些本钱都不要了,好歹赚个名声体面不是” 嗯,这话却也有些道理。 不过几文钱罢了,够做什么的这便尝尝 于是好些人便都一个两个的要起来,小二麻利记下,转头跑到后厨添置去了。 不多时,最先要泡菜那人的碟子头一个上来,众人但见一色的细腻白瓷,上头整整齐齐码着些红白相间的菜蔬,经过的地方似乎都留下一股神奇的酸甜清香。 那人二话不说夹了一筷子,咯吱咯吱嚼的起劲,又频频点头,“不错,正是这个味儿” 他又转头招呼小二,“你来,给我拿一罐” “对不住,客官,”小二却歉意道,“一家客栈好说歹说才匀了几罐过来,掌柜的唯恐不够卖,如今只按碟来。下月便多了。” 一罐泡菜才能分五碟,统共才有八十罐,潘家酒楼一日往来客人不知凡几,一人叫两碟便没了,哪里够用 展鸰本没想到潘掌柜这会儿就要,所以还真没做太多,一时半会的,也只能匀出这几十罐罢了。 “咿,这样扫兴”那人不悦道,可也没得法子,只得又叫了两份,唤进来小厮,“立即家去送给夫人,也告与她知晓,明儿便打发人出城去买” 一家客栈好是好,就是太远了些,足足四十里,若没什么要紧事,还真不大值当的专门打发人去买 世人大约都有些见样学样的心思,见他人这样推崇,也都不甘示弱的叫了。 金银蛋倒罢了,咸香浓郁,老少咸宜,谁都爱吃两口。只是那松花蛋实在是一言难尽。 倒是美的很 玲珑剔透,好似上等美玉精心雕琢而成,微微触碰便觉弹力,如同素琼脂般细腻弹化。更难得的是,上头竟然还有精致的霜花样的纹路,由内而外,清晰可见。当真是浑然天成。 说来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们竟然在区区一颗蛋上头发现了令人惊叹的美 值了,光是这西洋景儿也值了 当下还有个举人赋诗一首,什么“霜落无声”“嫩玉肌”的,众人纷纷拍手称妙,又赞了一回,恭维他文采斐然云云。 “过奖过奖,好说好说。”那举人满面笑意的谦虚道,只是到底难掩得色,转着圈的作揖后这才潇潇洒洒的坐下,举箸便吃。 尽管小二有言在先,可他下一刻还是哇的一声怪叫,又原样吐了出来。 “这是甚么味儿臭烘烘的”他满脸惊恐的擦着嘴,心中唏嘘自己竟被迫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此举动,当真斯文扫地 滑溜溜粘腻腻,好生奇怪 众人便哄笑,也不必小二上前解释,有些意外爱吃的便调侃道“看来老爷你不是这有缘人” 话音未落,众人再次拍着桌子笑成一团,店内欢乐无比。 那举人也是洒脱,片刻错愕后倒也跟着笑了,又摸着脑袋自嘲道“看来我是没这福分话说回来,我却作甚要与一只蛋结缘” 众人又笑的前仰后合,却见那举人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四周吃的正欢的,“啧啧,你们竟吃得下” 一日下来,吃得惯与吃不惯的约莫在六四开,当真是爱的爱煞,恨的避之不及。 展鸰丝毫不知自家松花蛋俨然已经成了黄泉州内最新兴起的稀罕事,爱吃的不爱吃的都喜欢在茶余饭后议论一回,若是有谁没听过的,那可真是落伍啦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她正忙着准备年货。 之前风干的鸡鸭已经可以吃了,中间她剁了几只装盘,又咸又香,倒是美坏了过往行人。 水分的大量流失使风干过后的肉带上了特有的韧性,越嚼越香,唯独对牙口不好的人有些残忍。 直接吃也好,下锅再炖也罢,都比鲜肉多了几分风味。 因是荤菜,倒是价格略高些,一只定价一百三十文,不过切开了卖倒不觉得太贵,半月也陆陆续续卖出去十来只,展鸰又紧赶着做了些。 在她记忆中,与过年有关的统共就那么几件事 无边无际的任务,以及见缝插针挤出来的美食。 曾经她有个搭档,不会做,却极其会吃,往往在哪儿吃了什么好吃的了,回来之后就一遍又一遍在展鸰耳边念叨,虽不缠磨着她做,可明里暗里都是这个意思 久而久之,展鸰这个半外行终于被磨练成了内行。 那人曾经从外面给她带回来一个秘方,做香肠的配料秘方,展鸰每年都做,果然鲜美非常,吃过自己做的香肠之后就再也瞧不上外头买的了。 如今,她又要做香肠了,可那会跟自己对着冷风喝酒的人,却不在身边。 “掌柜的”李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俺洗好了,您看看成不成” “啊”展鸰迅速回神,熟练地换上笑脸,伸手接过李氏递上来的细竹筒看了一回,满意的点头,“挺好的,再将两头磨得圆润些就更好了。” 得了赞许的李氏喜得什么似的,忙不迭的去了,不多时又将洗好的羊小肠拿来给她瞧。 “掌柜的,您弄这些是要做什么”这玩意儿是装脏东西的,竟然也能入菜么真是涨了见识。 “做香肠”展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完了之后神情温柔的道,“别人教我的方子,特别好吃。” 做香肠最好用肥瘦相间的上等肘子肉,如此以肥肉的油脂滋润瘦肉,又以瘦肉的纤维支撑肥肉,肥而不腻、咸香怡人,二者相互融合,这才能造就无上美味。 这年月自然是没有灌香肠的机器,可一切困难都挡不住一个正宗吃货追寻美味的步伐。 展鸰只被困扰了半天就找到了解决的法子 羊肠可以自己买了清洗,至于灌装的机器,完全可以用略细一点的竹筒代替嘛 猪肉切成指头粗的短条,加入大量盐巴、白酒、糖,以及各色磨成粉的大料,放置一个时辰入味,然后就可以灌了。 铁柱他们之前从未听过什么香肠,听说展鸰要做,都跟看西洋景儿似的围着,展鸰就将他们指挥得团团转。 抓竹筒的,放漏斗的,塞肉的,拿着小棍儿往里捣的,忙的不可开交。反而是展鸰,只是拿着针线站在一旁,觉得长短差不多了就扎几针放气,以免稍后撑破,然后小心的用线扎起来,这便是一段香肠了。 展鸰弄了两种口味,一个五香的,一个甜辣的,各有千秋,反正滋味儿都不差。 虽然还是生肉,但充分混合了各色配料的肉依然肆无忌惮的散发出浓烈的香气,铁柱等人一边忙活一边疯狂吞口水,只觉得魂儿都要飞出去。 打从出了娘胎到现在,他们从未接触过这样多的肉 太幸福了 展鸰无意中抬头看了眼,顿时啼笑皆非这些人脸上近乎虔诚的表情是怎么个情况 一天之后,本就热闹的东厢房内便又多了好几挂,共计八十多斤的新鲜香肠,在北风的作用下,整个院落内都弥漫着神奇的香气。 灌完香肠之后的铁柱等人都有些不舍的洗手,一脸悲痛的洗过之后却发现那种浓香竟依旧萦绕指端,登时便又欢喜起来 小五就兴奋的说“太香了,闻着这个味儿睡觉都能梦见吃大肉” “就是,这么些年何曾碰过这样多的肉” “跟着掌柜的果然长见识开眼界” 展鸰“”你们所谓开眼界的下限是不是忒低了点儿 张远和赵戈他们就当了一回踏着香肠香气前来的美男子。 今儿天气不错,瓦蓝的天上稀稀拉拉挂着大团大团的白云,灿烂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刘氏等人将一应衣裳被褥都拿出来翻晒,满满当当堆了一院子。 用竹竿用力拍打,被褥上便会飞出许多细小的粉尘、绒毛,混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竟有几分好看。等到晚上便可伴着阳光的味道入睡了。 院门没关,路过那边的时候张远和赵戈双双被吓了一跳,找到展鸰的时候还忍不住笑道“果然是有客栈掌柜的气势” 看见朋友自然是该欢喜的,可展鸰却觉得这俩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正逢年底,想必衙门里越发忙了,若是真没事儿的话,估计他们也不会巴巴儿出城几十里。 展鸰请他们坐下,这才发现同行的还有一老一少两名男子,都是老实巴交的模样,看着有些拘束,眉宇间满满的都是焦急。 见她面露疑惑,张远就道“实不相瞒,这回我们哥儿俩还是来麻烦你的。” 赵戈口齿更伶俐些,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原委讲明白了 原来这两位是福园州下属一个镇上的父子,儿子在福园州内做活,老两口留守在家。因隔得远,儿子不便时常家去,便同邻近村镇的年轻后生们一起,每每将月钱都托人捎回去。 因好些人都是这么干,大家也并未起疑。谁知月前忽然有个老人家进城,说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收到儿子送回家的月钱了,虽说送信儿的人说是自家儿子在这边急用,暂时要停几个月,可他越想越不对劲,干脆走了大半天亲自过来问问。 这一下可了不得,好些住在那一带村镇的后生们这才发现家人少则俩月,多则三四个月都没收到钱了 都是出来卖命似的挣钱,图的不就是叫家中妻儿老小过得舒坦些么谁成想他们竟一文钱都没收到 这还了得 众人便都去找那送钱的人,谁知慢了一步,那人早跑了,这才来报官。 张远道“目前知道的就有七八十户,约莫估计少说有四五百银子,也算是个大案了,知州大人大怒,责令我们速速破案。可福园州辖下共有村镇近百,想藏个人太容易,若他再伪装一二,更是难上加难。” 陈淼想不生气都难。 本来到了年底,正是朝廷考核政绩的时候,他们这些地方父母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出个什么纰漏。 可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平时好好地,关键时候竟有胆大包天的贼子生生给自己捅了个天大的窟窿 涉及人员这样多,金额这样大,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家,一旦不能尽快破案,莫说升迁,只怕自己这个知州也做到头了 展鸰听后,二话不说就去取了炭条和纸,“你们说,我画。” 张远和赵戈忙唤了那对父子上前,那二人先还茫然,不知两位差爷专门带他们来找个漂亮姑娘所为何事,听赵戈三言两语解释之后,两双眼里瞬间泪花翻滚。 二人双双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磕头,“求姑娘大发神威,救救我们吧那可是给我娘救命的钱呐” “若找不回那些银子,小人当真活不下去了” 展鸰连忙叫他们起来,又叫二狗子倒了热茶,待他们的心情略平静些了才仔细询问捎钱人的容貌。 那对父子拿袖子擦了眼泪,小心翼翼啜饮茶水,微烫的茶汤顺着喉管滑下去,也顺带着安抚了他们焦灼无措的心情。 到底是儿子年轻,记性好些,略一回忆便道“身量约莫比这位差爷矮半个头,长得倒是四方大脸甚是憨厚” 当父亲的也跟着补充,两人一边说,展鸰一边画,最后又进行了数次微调,再看时,那对父子已经情绪激动的指着画像道“对,便是他了正是这畜生,骗了方圆数十里老少爷们们的血汗钱” 赵戈熟练地安抚起来,张远道了谢,又忽然压低声音对展鸰道“展姑娘,最近你可曾遇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不曾” “没有啊,”展鸰摇头,“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就好,”张远道,“倒没什么,只是听说最近福园州来了个怪人,四处找画手、木匠打听之前那淫贼画像的作画者,约莫是要报复。兄弟们已经帮忙压着了,只是你一个女子在此,还是小心为上。” 展鸰点头,“多谢提醒,晓得了。” 好些罪犯都是团伙作案,一旦抓到其中一个,难免得罪一群,打击报复也是常有的事,她倒并不觉得意外,且早在当初就有了心理准备。 抓人的事情耽误不得,两边又说了几句便即刻分开。, 展鸰一个人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一回头,就见展鹤及二狗子他们正扒在门口露出一溜儿脑袋来。 她噗嗤笑了,“看什么” 铁柱满脸担忧的问“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张大人如何恁的严肃。” “没什么,这不年底了么”展鸰若无其事道,“那些个毛贼、扒手自然也要过年,提醒咱们小心呢。” 小五他们就拍着胸脯跳将出来,一张张被迅速催肥的脸上都是大写的积极,满面红光的争抢着表现 “就怕他不来来了必然叫他们有去无回” “就是,平日里吃多了姑娘给的好菜好饭,正愁没个施展” “掌柜的,你且放宽了心,兄弟们保准严加防范,不叫一只苍蝇飞进来” 展鹤撇着小短腿儿跑出来,用力抱住她的大腿,一张肉包子脸上满是担忧。 展鸰笑了声,弯腰将他抄起来,“好小子,重了些,跟姐姐蒸芋头吃去” 昨儿刚买的新鲜芋头,也不用加什么调料,洗干净了上笼屉蒸熟了就能吃,又香又甜。 还有南边运来的大个芋头,一个怕不能有好几斤重,正经能做道大菜,晚上便用五花肉红烧,鲜甜软糯肥而不腻,真是想想就流口水。 有好吃的陪着,还怕什么打击报复 张远和赵戈马不停蹄的赶回衙门,谁知刚一进门就迎面碰上满脸喜色的同僚,对方一见他们就开心的喊道“抓住了,抓住了” 二人均是一愣,什么抓住了谁抓住了抓住了谁 怀揣着满腹疑问,张远和赵戈快步往知州陈淼陈大人所在的后堂奔去,还没进去便已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二人面面相觑,因年下事务繁多杂乱,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可真是有日子没听大人笑得这么畅快了,究竟是何方神圣有这么大的能耐 两人通报了之后进去,就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正坐在陈淼下首吃茶。那人跟张远差不多年纪,坐着也藏不住那副好身板,一身黑色劲装,外罩黑色连帽长斗篷,眉宇间自带三分漠然。 这是何人 见他们回来,陈淼当即为他们引荐,“来来来,这位是席桐席少侠,这二人是张远张捕头,赵戈赵捕快,你三人年纪相仿,想来比老夫更有话说。” 席桐那是谁大人为何对他这般和气张远和赵戈隐晦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怀揣着满腹疑问,先后上前行礼。 席桐也起身抱了抱拳,却没有太多表情。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得到知州大人的青眼而受宠若惊,也并不显得倨傲或是慌乱。实际上,张远实在不能从这张淡然的脸上分辨出更多的情绪。 这个年轻人便如同一汪清水,乍一看上去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底,无遮无挡,清浅得很,但当你细细看过去的时候却又发现一切皆是假象,实则越想看清却越看不透。 不过,这实在是个长的很好看的年轻人。 或许他的五官单个看起来不是多么令人惊艳,但那一处都生的很不错,凑在一起便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种令人惊叹的魅力。 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黑的怕人,深不见底。 张远飞快的收回视线,笑着问道“不知席少侠是哪里人士平日里做什么营生此番来福园州又是做什么” 席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波澜不惊道“不过游荡江湖罢了,从南边来,找人。” 这人好锐利的眼神只这么一下,就好似叫自己的全部心思一览无余张远微微吃了一惊,下意识移开视线,又若无其事的转向陈淼,“不知大人因何事欢喜” 陈淼这才一拍额头,笑道“我竟欢喜坏了,忘了同你们说,席少侠已然将本次案犯捉拿归案。” “什么”张远和赵戈齐声惊呼。 他们才刚刚出去请人画像,片刻前刚进门的,怎么就有人已经提前把罪犯捉到了呢他怎么做的 却听陈淼继续道“先前老夫确实也没想到他竟就是此次案犯,然而稍加审讯便发觉大有乾坤,细细问过之后便意外发现与本案情形一一对应,他自己也招了,城内几名受害百姓也过来认了,确是他无误。” 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那么基本上就不会有错了。 只是张远依旧不明白,那本该大海捞针的疑犯,怎么就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捉拿归案了呢此间种种实在移窦丛生,让人不得不多想。 陈淼笑而不语,示意席桐自己解释。 席桐倒也不磨叽,略一点头,声音没什么起伏的道“说来也是巧合,我因故在此地盘桓数日,无意中发现此人行迹十分可疑,这便留了心,次日又见他大肆赌博,出手之阔绰实在不像他能衬得起的身家,因此略微诈了一诈,谁知他转头就跑,可见必然有鬼。我便将他拿住,又从他身上搜出许多银两、银票,索性一发扭送到衙门。来之前也不曾知道他是此次要犯。” 然而他这一番解释非但没能成功打消张远心中的疑惑,反而进一步加深了他的怀疑。 且不说旁的,一个人行走在大街上,每天与你擦肩而过或者是目光接触稍纵即逝的人,何止百千而你对这些人的印象大多也如水过无痕,转眼就没了。 试问能有几人在茫茫人海中瞬间分辨出一个陌生路人的异常且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竟还又花费一日跟踪验证更进一步发现不妥,将人扭送到衙门 如此种种,光是说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更别提做,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够做到的。 即便大人称他为少侠,可寻常江湖人士也未必会有这样敏锐和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和决断。 偏偏这位席少侠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是那样自然,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这不是装的,而是他真的不在意,真的觉得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而这样轻描淡写的机敏与谨慎,是那样的陌生又熟悉,都无一例外的让张远联想起城外那位客栈老板娘 此人到底什么来头来福园州的目的究竟为何 以及,他与那位展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张远自顾自想的投入,赵戈又素来不会越过他去跟旁人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冷。 陈淼往这边看了一眼,又什么没察觉似的呵呵一笑,“似席少侠这般能人异士,若能投身公门,实在是上至朝廷,下到百姓的一大幸事啊不知席少侠眼下可有去处么若是寻人,本官倒是略可帮一帮。” 张远和赵戈就觉得这套说辞莫名耳熟,好似前不久刚在黄泉州听到过来着 看来官做到一定程度,大约想法和行事风格也就无限接近了。又或者说,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对手 席桐却不为所动,“承蒙错爱,草民不过一介山野莽夫,野惯了,难当大任。我如今住在客栈,至于找人,已有了些头绪。” 这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陈淼对他的推辞并不意外,故而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看向自己的两员爱将,十分和气的道“此番倒是辛苦你二人空跑一趟了。” 张远和赵戈连忙起身抱拳,“大人言重了,不过我辈本分而已,早一刻将疑犯捉拿归案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何来跑不跑一说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不自觉又往席桐身上飘了过去,然而却很无力的发现那个年轻人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坐的稳如泰山。他只是安然地盯着手中的茶盏,仿佛上面开了一副叫人移不开眼睛的绝世美景,任谁也不能从那张空白的脸上看出一点儿的情绪。 他实在很放松,并不因为这是知州大人所在的大厅而拘束、拘谨甚至是不安,泰然自若的像是在湖边野外赏花小憩; 可他却又很紧绷,坐姿看似随意实则从未真正彻底懈怠过,同为练武之人的张远敢说只要此刻稍有风吹草动,那个男人便可以随时迎敌 陈淼笑着捋了捋胡子,忽然又来了兴致,“对了,你们这次可带了画像回来快呈上来,叫我开开眼界,上一回却叫旁人抢了先。” 哼,诸清怀那老匹夫还是占了自家捕头的便宜。 张远依言将画像递了上去,然而陈淼展开画像的下一刻,刚才还如一口古井一般平静无波的席桐忽然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只是一瞬间,他的双眼就亮了起来,眼里急剧翻滚着某些旁人看不清的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二十三章 陈淼拿着画像端详片刻, 不住的点头, “果然很像, 这便是才刚老夫见的那人了, 若非亲眼所见, 实在难以相信画者从未见过此人果然是神技, 岂止是栩栩如生几个字能够形容得尽的。席少侠, 你行走江湖见多识广, 可曾见过此等神技” 一口气用了两个果然, 可见他着实是诚心叹服的。 张远敏锐的察觉到席桐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错乱。 他接了画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 忽然问道“大人可知作此画像的人在何处” 陈淼正要说话,却听张远忽然福至心灵的喊了一句,“你便是那四处打探作画者的黑衣人” 此言一出, 室内皆寂。 陈淼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席桐, 却见他大大方方的点头,“不错,正是在下。” “作画者的身份十分紧要, 无缘无故自然不能随便往外说, ”张远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而警惕,他猛地站起, 先挡在陈淼面前,然后又追问道“你先在城内外任意徘徊行踪诡秘, 如今却又借口擒拿案犯接近大人, 究竟意欲何为” 赵戈见状, 也是浑身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方才的兴奋和惊喜已然荡然无存,如今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怕和紧迫。 此人先在城中踩点打探,然后又故意趁他们不在府内之际混入大人身边,此时若突然发难,这样近的距离,周围又没有旁人支援,他们能否护得大人周全 席桐好像全然没有感觉到场上的紧张氛围,只是举着手中那张画,认认真真的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做此画者是我一位故人,我此番便是寻她而来。” 故人 赵戈道“口说无凭,你来历成谜,动机不纯,单凭三言两语,我们可不会相信。” “给我一支炭条一张白纸,我自然有法子让你们相信。”席桐有些赞赏的看了看他们,并不生气。 永远都不要小瞧古代人的智慧和警惕性,这一位知州、两个捕快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这才说了几句话只怕对方心中已经转过了个弯子 张远和赵戈下意识看向自家大人,就见陈淼略一沉吟之后点了点头,“来人,取一沓白纸、一根碳条来。” 不过短短片刻,寥寥数笔,一身仙鹤翔松刺绣便服的陈淼便跃然纸上,鲜活的仿佛随时都能走下来,技法与展鸰的画如出一辙。 陈淼先赞了声好,张远和赵戈对视一眼,知道恐怕席桐说的是真的。 此等画技,他们在遇到展鸰之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来也不是看一眼便能学会的。 也不知怎的,张远心里忽然就有点不痛快,“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随意透露,骨肉反目的多着呢更何况只是故人” 赵戈也跟着点头,便是陈淼,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若是这男子是千里迢迢来寻仇的,他们轻易将展姑娘的行迹透露了去,岂不是害了她 席桐却忽然笑了,如高山上冰雪初融,又似春风乍起吹皱的一方湖面,整个人都温和柔软起来,“那么,有劳张捕头帮忙带句话,就说有位叫席桐的故人来访,展鸰姑娘见是不见” 此言一出,张远和赵戈彻底没话了。 人家都知道展姑娘的名字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了,展”张远刚说完,却见对面的展鸰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惊喜和愉悦。 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眼底涌动着浓浓喜意,嘴角不自觉上翘,如同上等美玉的面庞上光华流转,声音微微发颤的问道“他果然说他叫席桐他在哪儿” 见她这般反应,张远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自己白担心了。 他将展姑娘当朋友,人家旧友重逢,自己该替她高兴才是,可为何偏偏高兴不起来 “我们先前怕他来者不善,说好了先过来问问你的意思,如今既然知道是个误会,回去便叫他来罢了。”张远闷声道。 “多谢多谢,有劳有劳”此刻展鸰内心汹涌澎湃的惊喜简直无法言表。 还有什么能比你忽然发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这全然陌生的世间,还有另一位过命的旧友与你相伴来得更令人愉快和庆幸的么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她实在没想到,席桐竟然也来了 见她自从得知消息之后就一直合不拢嘴,张远心中越发烦闷,忍不住多了句嘴,“你们,是朋友” 展鸰认真思索片刻,忽然灿然一笑,“最好的朋友,可性命相托。” 回去的路上,张远只觉得心里好似揣了一个秤砣,沉甸甸压得喘不过气,他不止一次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若是他不问,不说 他看着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忽然头一次盼望它没有尽头。 循着纸条上的地址往那边走的时候,席桐的心情是难以克制的激动,而当那座客栈远远映入眼帘时,他甚至忍不住打马走的更快。 然而等他行至近前,却忽然紧张起来,本能的勒住马缰。 枯草衰黄,炊烟袅袅,本该是清冷世间好一处人间暖境,便好似茫茫沙漠中疲惫的旅人忽然看到一眼清澈泉水,该是放松和安逸的。 可他在害怕,无端的害怕。 怕这一切只是个匪夷所思的巧合,怕等会儿见到的并非期望中的人,怕接下来发生的所有都脱离轨迹 胯下黑色骏马还没跑够就被喊停,有些烦闷的原地打转,时不时的尥蹶子,一头鬃毛肆意飞扬,明晃晃的表示不满。 席桐失笑,翻身下马,一下下抚摸着它的脖子,“好马儿,我的心跳得厉害。” 狂热的欣喜与反复的恐惧交织,汇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奇怪心情,叫他踟蹰不前却又渴望靠近。 黑马打了个响鼻,一双大眼直勾勾瞅着他,里头满是不解。 席桐自嘲一笑,刚要说话,客栈那头却径直有人迎了上来,笑容可掬的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饭菜,滚烫的炕头,远近闻名的实惠。外头天寒地冻的,不如进来坐坐,歇息一回再赶路吧” 席桐略一思索,顺水推舟的点点头,“好。” “客官,恁这匹宝马甚是神俊”那伙计刚要伸手去牵马,那匹高大的黑马竟高高扬起前蹄,竟是嘶鸣着要踢他 “哎呦”伙计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退开了,黑马却又打了个响鼻,狭长的马脸上竟颇人性化的流露出点鄙夷。 “小兄弟,没伤着吧实在对不住,它着实顽皮了些,又不大爱叫人碰,我该早说的。”席桐歉意道,又拍了马头一下,拉下脸来训斥道,“胡闹,我说过多少回了今儿的豆饼没了” 往常他本会在一开始便说明的,只是今儿想得出了神,竟险些伤了人。 伙计只是没留神被吓了一跳,这会儿倒不害怕了,只是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匹马嘲笑了,有些啼笑皆非。又见来人竟一本正经的训马,早就没气了。 他正想着,马怎么能听懂人话,可下一刻却见那黑马竟真尥了尥蹶子,又用牙去咬来人的袖子,被避过之后还讨好的用大脑袋蹭他。 “没有就是没有了,总是惯着你,却不长记性”席桐一脸严肃的说,简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见他这样冷硬,黑马又打了个响鼻,这回却是蔫哒哒的了。 大宝惊叹万分,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啧啧称奇道“小的真是开了眼界了,早就知道猪牛有灵性,没成想马儿竟比它们还剔透十倍百倍,您这匹马真是神了” 席桐轻笑出声,“莫再夸它了。” 动物本就有智慧,尤其是这类与人类亲近的哺乳动物,很多都拥有小朋友一样的理解力和反应能力,就好比这会儿,这黑马虽听不懂人话,却懂得分辨语气,知道对方大约说的是好话,便又迅速洋洋得意起来。 席桐摇了摇头。 这马的脾气,大约是改不了了。 罢了,自己性子有些闷,它活泼些便活泼些吧。 两人一马沿着客栈前头的砖路走了一段儿,刚好遇见展鸰出来查看香肠的风干情况,大宝就道“掌柜的,来客人了” 展鸰抬头,就跟席桐四目相对。 果然是他她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好似周围一切都不存在了一样。 大宝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就是看见自家掌柜的跟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自己带过来的这个年轻俊后生。 他挠了挠头,下意识的想出声,可话到嘴边,却又本能的停住。 怎么就觉得这会儿自己不该出声呢 不光不该出声,好像站在这儿都有些多余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鸰终于回神。 她张了张嘴,上前一步又停住,忽然觉得之前想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话,“你来啦。”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瞬间打消了席桐的所有忐忑。 他从眼底开始沁出真正的喜悦,“抱歉,来晚了。” 说完,两人都是噗嗤一笑,刚开始的那点生疏荡然无存,好似从未分开过,又好似重新回到了以前无数次搭档做任务的时候。 “还没吃午饭吧”展鸰笑着问道,“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做。” 席桐还真就认真想了想,“焖面吧。” “好,”展鸰点头,“正好早起泡了些干豆角,这会儿也能用了,你先去哇,你竟然有一匹马” 直到这会儿她才注意到席桐牵着的高头大马,不禁面露艳羡。 “嗯,”席桐让开一点,意思是叫她过来摸一摸,又有些唏嘘的道,“这边也没有车,只好买一匹马了。” 大宝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听不大懂了。 什么叫没有车那不遍地都是车么 “你真有钱”展鸰痴迷的看着阳光下黑马那一身上等锦缎一般油光水滑的皮毛,由衷感叹道。 这样一匹好马少说也得几百两甚至上千银子吧自己这会儿全部身家加起来估计也就能换个马屁股 席桐闻言笑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在阳光下温柔的泛起涟漪。 展鸰擦了擦手,激动非常,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颤抖着伸出手去,然而那匹马竟然不给摸 她刚过去,黑马就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她 还甩尾巴 展鸰面无表情的站了会儿,转过身去直面席桐,非常诚恳的说“我很有理由怀疑你是过来炫耀的。” 他这么闷的人,怎么会有一匹马精 瞧瞧这鬃毛,发质简直比她的头发还要黑亮水润有光泽 稍后,席桐亲自将马栓到马厩里,结果展鸰那匹大青骡不乐意了。 说好了这是我的单间的,没想到眨眼功夫你就在外头有别的马了人和骡子之间还真是没有一点儿信任了。 展鸰就有些头大,这都什么年间啊难道真的是因为建国后不许成精,所以这年月的动物都尤其鬼精鬼精的 你只是一头骡子,还要什么单间啊跟同类,好吧,近亲,跟近亲和谐有爱的分享一下不好吗 还真是不好。 展鸰的大青骡不肯迁就,席桐的黑马更不是纡尊降贵的主儿,两头畜生隔着一丈远就开始你嘶我叫,声音此起彼伏一个赛一个响亮,连尥蹶子带刨蹄子的,闹得尘土飞扬、不可开交,引得在场其他几位客人都纷纷出来看热闹,有的人手里还抓着啃了几口的包子。 没奈何,席桐只得暂时将马栓到外头,展鸠赶紧叫了铁柱出来,吩咐他抓紧时间再扎一个马棚。 她根本就没有问,就知道席桐会留下来;而席桐也没有说,就知道展鸰肯定明白。 席桐洗了手,捡了大堂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安安静静的打量四周。 客栈内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木料香气,混杂着饭菜香味缓缓飘散,一切都叫人无端踏实。 从这里看不见后厨,可他能想象得到,现在展鸰必然是麻利的动作着。 很好,她真的实现了梦想,过上了向往已久的安稳生活。 席桐安安静静的坐着,忽然觉得焦躁已久的灵魂都跟着平静下来。这种久违的感觉令他痴迷。 不多时,展鸰就端着个大托盘出来,上头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盘子,里头堆着豆角焖面,另有几个小碟子,分别放着香喷喷的红油腌蛋、泡菜和凉拌皮蛋,外加一盘香醋鸡丝和用腐竹和豆芽拌的清爽凉菜,都是干干净净的,瞧着就叫人食欲大增。 席桐自己站起来端了,看见皮蛋还笑了下,“你连这个也弄出来了。” 他光会吃,却是个手残,这些日子在外头那是风餐露宿的别说皮蛋,连个鸟蛋的影儿都瞧不见的时候多着呢 “尝尝吧,”展鸰去他对面坐下,笑眯眯的托着下巴,“你来的倒巧,前几天刚灌了香肠,用的还是以前你给我的方子呢。今晚上我准备做卤味,多给你弄点鸭翅膀。” 席桐本不是个表情多的人,可跟她在一起,唇角却总是下意识的翘着,或许这两个人自己都没发现。 他忽然放下筷子,从斗篷下头掏出来一个灰色小包袱,打开拿了个沉甸甸的钱袋,郑重其事的推过去,“我们,还能做搭档吗” 他有点忐忑。 展鸰瞧了眼,微微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做那行了。” 席桐抬眼环视四周,轻笑一声,“看得出来。” “不过嘛,”展鸰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透着股狡黠。她伸手抓过钱袋颠了几下,又摸到里面有几张银票的样子,“这些管你一辈子食宿尽够了。” 席桐就长长的松了口气,长久以来悬着的心忽然也跟着放下了。 有客人眼尖,看见席桐桌上的东西就嚷道“老板娘,那是甚怎的没听小二说过” 展鸰头也不回的道“私房菜,只给朋友的” 那人也不过眼馋加嘴馋,听了这话倒也接受了,只是瞧着这俩人神态亲昵,又男的俊女的美,便顺嘴打趣了句,“甚么朋友,感情是会情哥哥哩” 那边的展鸰和席桐也没听见,只是边吃边聊。 展鸰大略看了席桐丢过来的钱袋,还被他丰厚的身家小小吓了一跳,她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洗劫了一整个土匪大营 “到我手里的钱是不可能退回去的,”她斩钉截铁的说,“门儿都没有” 席桐轻笑出声,黑白分明的眼睛亮闪闪的,“给都给了,本也没想着要回来。” 展鸰点点头,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不过我也不是白占便宜的人,这么着吧,就当是你融资,给你算个大股东,每月分红,如何” 席桐嗯了声,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你做主就好。” 他对钱财一项没什么概念,更没什么打算,之前除了必要的花用之外,基本上都是交给展鸰打理,不然就他这散漫性子,早就把自己饿死了。 席桐低头吃面。他吃面的习惯特别有趣,每一口都要同时吃到面和配菜,然后再喝一口汤,多年来从未改变,简简单单的面也能给他吃出仪式感。 觉察到对面展鸰的视线,席桐勾了勾唇角,眼神中带了点追忆,“这情景,倒是叫我回想起你我头一回见面的时候了。” 他们两个本是军校同期生,头次见面就是新生训练时候的餐桌上。后来两人一起被选入特殊部队,因各有所长被打散了分头历练,几年下来分分合合,最后又兜兜转转凑在一起成了搭档。 “你什么时候来的最初到哪了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展鸰真是满满的好奇,觉得集体穿越这种事情真的太奇妙,完全不亚于世界第八大奇迹。 席桐慢条斯理的吃了几口面,感受着久违的熟悉的满足感后这才不紧不慢道“上次任务结束后不久,发现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找你的过程中稀里糊涂就过来了,大约是在后世的云贵一带,也有大半年了。我也不知为什么,只是冥冥之中觉得就好像应该一路向北。其实前段时间我从客栈外头经过,只是没停下。” 说到这里,两个人相视而笑,显然觉得这世上的事十分有趣。 只是说来奇怪,分明是展鸰先穿的,可为何偏偏席桐却比她来得更早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刚来那阵子,席桐着实茫然了许久。 原来的他只是一名战士,每日忙于任务,偶尔能得几天假就抽空去吃吃东西,往往不等休息好就再次投入战斗。太过充实的生活让他几乎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以后的事,也不必思考,因为一切都有上级和搭档帮忙安排好了。 可是眨眼间,天地风云变幻,他成了一名无业游民 没有战争,没有任务,没有明枪暗箭,什么都没有。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觉得自己跟周围那种缓慢而闲适的生活氛围格格不入,时空和职业的双重错位让他陷入茫然。 就好像成了无家可归的流亡人。 然后又过了不知多久,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心底忽然涌出一路向北的强烈念想,于是也就这么来了。 真好。 席桐又挑了两筷子鸡丝吃,嚼了一下便微微挑高了眉毛,展鸰知道这是他喜欢的表现,不免有些得意。 “这边的醋很好,特别香,没有咱们吃惯的那种香精啊添加剂的味道,特别醇厚,凉拌菜或是吃热面的时候加一点都特别棒。”展鸰兴奋地同他分享着自己的收获,就跟穿越前一样。 “是很好,”席桐诚实的肯定了她的眼光,又继续道,“我先去了黄泉州,意外发现了你的画,只是似乎上头的人交代过了,这些人的口风特别紧,我花了大约一周也只打听到是来自福园州的两名捕快带过来的,便又去了福园州。也是那几日,我便从你门前经过了。” 这会儿再说起这些事,他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原来早在之前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曾经无限接近,只是生生错过了,又多熬了将近一个月。 “原来如此,”展鸰恍然大悟,“说起来我的画还是你教的,你自然认得出来。” 顿了顿,她又笑道“看来我这个忙也没白帮,不然或许你在将来会十次百次的过门而不入” 两人正说笑,二狗子一脸难色的带着展鹤从柜台后过来。 “掌柜的,大爷闹着要找您,我拦不住。” “没事儿,过来吧,”展鸰朝展鹤招招手,“正好认人。” 席桐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这是,你的孩子” 他们分别才多久儿子都这么大了 “啊,我弟弟,”展鸰大大方方的道,“阴差阳错来到我门前,可不就是缘分吗是不是,鹤儿” 展鹤冲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又扒着桌面,肉嘟嘟的下巴垫在同样肉呼呼的手背上,满是好奇的看向席桐。 他的眼睛很干净,没有一丝半点污秽杂质,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纯真。 席桐对他笑了笑。 展鹤有点害羞,抿了抿嘴儿,微微往展鸰那边靠了靠。 这个大哥哥好好看哝 “这是席桐哥哥,是姐姐最好最信任的朋友,以后都是一家人啦。”展鸰把他抱到椅子上坐下,耐心介绍道。 说到这里,她忽然心情微妙的道“这里的人结婚生子都很早,真要论起来,这小东西是不是该喊我阿姨,喊你叔叔” 她都二十六了 席桐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她,摇摇头,“实践证明,现代人不显老的理论是真的。” 展鸰挑眉,这人是一本正经的号召他们该继续装嫩吗 不过也是,古代人平均寿命本来就低,体质也不如经过各种改良的现代人,更别说他们这种专业训练出来的战士了。真要按照比例算的话,没准儿他们的综合素养还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大小伙子呢 小孩儿仰着脑袋看展鸰,然后又看了看席桐,就见对方变戏法儿似的掏出来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登时惊讶的睁圆了眼睛,又熟练的去看展鸰,大脑瓜子简直要被他自己给甩晕了。 展鸰替他接过来,自己先翻来覆去的看了,“你还玩儿木雕呢,手艺倒是越发的好了。” 雕的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狼狗,线条流畅,眼神灵动,不过巴掌大小,十分灵巧可爱。 席桐尤其擅长用短匕,这对手部灵活性要求特别高,所以他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弄点小玩意儿,也是怕功夫落下。 “嗯,”席桐低低应了声,微微垂了眼帘,“你不在,这边也没什么消遣,接任务之余,也只好做些木雕了。” 说完,他又笑了下,难得卖弄了点本人极其稀缺的幽默感,“前后倒也换了几两银子。” 心灵迷失的那段时间,他还真是靠卖木雕维持生计的。 展鸰失笑,把小狼狗交给小孩儿,“席哥哥给你的见面礼,拿着玩儿吧。” 展鹤无声欢呼了下,隔着桌子对席桐做了个揖,瞬间亲近了许多。 得到新玩具的小朋友总是想要找人炫耀一下的,他自己欢欢喜喜的摆弄了会儿,便手脚并用的爬下条凳,蹦蹦跳跳的举着小狼狗木雕给二狗子他们看去了。 席桐盯着他圆滚滚的背影看了会儿,转头朝展鸰指了指喉咙。 展鸰也跟着叹了口气,“捡到他的时候就这样了,嗓子应该没问题,可能是心理创伤形成的应激障碍,慢慢来吧。” 席桐点了点头,又问“养在身边倒也罢了。” 展鸰笑着摇头,飞快的将展鹤的来历讲了遍,又说的认真,“哪里能养一辈子呢我琢磨着,这孩子的家世未必一般,指不定是怎么着才到了这儿。将来有朝一日风平浪静,他的家人若知道他没死,十有八九是要带回去的。只是现在小东西吓坏了,晚上总是噩梦连连,大夫说大约是落了病根,身子也有些伤着了。我先好好替他调理着,等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再慢慢往外打听。” 她不止一次的进行过设想,展鹤到底是什么身份,其中不乏影视剧中常见的宫廷豪门,若果然是那样骨肉相残的家族,对方既然敢下手一次,就必然是想斩草除根的。 小东西捡了这条命不容易,而她现在根基尚浅,一来没什么门路,二来对附近势力分布也不甚清楚。倘若最坏的猜测成真,一旦走漏风声,若当初谋害展鹤不成的人顺藤摸瓜找过来,只怕抵挡不了,丢了家业事小,连累了他们这一群人事大。再者孩子也还弱,受不得惊吓,须得暂时蛰伏,从长计议。 席桐听后点头,“你想的很周到。” 养着吧,也不缺这几口吃的。 晚间铁柱与二狗子带着小五他们一同吃饭,众人不免对新来的席桐十分好奇。 负责洗刷的刘嫂子便道“怪俊的后生,又难得的气派,瞧着倒不像是个做活的。” “哪里是做活的,嫂子恁也忒会想了”大宝就道,“今儿我听掌柜的亲口说的,是故人哩,两人熟络的很。” 众人纷纷点头,原来如此。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掌柜的这等女中豪杰,认识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凡夫俗子哩。” “嘿,你们没瞧见他的眼神儿,那身板儿,那气势,依我说,便是那话本子上的英雄侠客” “哈哈,咱们掌柜的可不正是位女侠正缺一位男侠哩” “什么男侠,你这没见识的,那叫少侠” 在客栈做了几天活,李氏也被带的活泛了些,闻言笑道“怪道,俺就说瞧着与掌柜的甚是登对,说不得便是心上人哩。” 几人便又笑,竟开始操心起自家掌柜的终身大事了。 小五倒是有点迟疑,“只是这样一来,岂不像是倒插门了么掌柜的这般人品,又这样能为,可不好这么着” “休得胡说”铁柱颇有大哥风范的呵斥一句,“真是没见识,你今儿是没瞧见那位席大爷,多么气派,光是那一匹宝马怕不是要几百上千的银子,若是没有门路,只怕有银子也没处买去这样的人,会是吃白饭的么” 众人纷纷称是,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吃了一回,刘嫂子难免又起了点乡间大娘们惯有的心思,“龙生龙凤生凤,掌柜的这样俊,席大爷又是那般出色的后生,这二人若是在一处,生出来的娃娃指不定多么好看” 这么一说,大家不免顺着幻想起来,竟都有些期待起八字没一撇的小掌柜了 这一夜,席桐并没有认床,睡得格外踏实。 次日一早,展鸰也有点起晚了,她习惯性的喊展鹤起来洗漱时,却发现屋里竟然没人了 正在院中洗被套的刘嫂子便笑道“掌柜的醒了大爷正在东厢席大爷那里玩呢。” 展鸰一乐,呦,这俩人倒对了脾气了除了诸锦,再没见展鹤对谁这样亲近过。 什么大爷、席大爷的,如今她家里倒是有两位大爷了。那自己算什么展大娘 展鸰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飞快的洗漱,顺带着把自己逗乐了。完毕便去了东厢,临走前还不让叫刘嫂子转告李氏,叫她先把昨儿临睡前泡的糯米蒸上,熟了之后摊开晾到略烫手的时候喊自己。 刘嫂子应了,麻利的晾上被套便去知会李氏。 东厢房门没关,展鸰一眼就看见炕头上坐着一大一小,都垂着头,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动作表情出奇的一致。 展鸰失笑,刻意放重了脚步,席桐果然察觉了,看见是她后便勾了勾唇角。 “做什么呢”她走了进去,这才发现是席桐正在做木雕,展鹤一脸的兴奋,好似在看大变活人似的。 席桐给她看了看手中初具雏形的小马,又指了指展鹤,“他属马。” “有没有谢谢哥哥”展鸰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热乎乎的,手感极好,便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席桐就眼带笑意的看她,展鸰别开眼,装没看见的。 她一直有这个毛病,特别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人,自然也是哺乳动物的一种。 他们仨凑堆儿吃早饭,金灿灿香喷喷的小米粥配着小咸菜,略放一会儿便起了一层米皮,萝卜块嚼起来咯吱咯吱响,又爽又脆,全部的味蕾都被唤醒了。 还有小孩儿拳头大小的小笼包,白胖胖肉鼓鼓,顶端绽开菊花般的褶皱,一口下去便是一汪清浅的汤汁,肉团儿很是劲道,略有些烫嘴的时候吃正好 展鸰每天都给展鹤做一碗蒸蛋,用细腻的小白瓷碗盛着,淡淡的柠檬黄,十分好看。蛋液提前用粗纱布反复滤过,上头堆一点柔滑的红豆沙,又香又甜,小孩子特别喜欢吃。 小家伙自己右手拿着迷你筷子,左手用勺子挖蒸蛋吃,一口口吃得欢,腮帮子都鼓起来,松鼠似的嚼个不停。 正巧席桐夹了个小笼包,无意中发现小家伙鼓起来的侧脸竟与筷子上的包子无比酷似 他微微挑着眉毛欣赏片刻,抬头就发现对面的展鸰正在憋笑。 这人真的一点儿没变,关键时候靠得住,可生活中的绝大多数时候却又单纯的很。 吃过饭后,展鸰就兴冲冲的去了厨房,展鹤习惯性要跟着,奈何人小腿短,正着急,却忽然发现自己腾空而起,下一刻便稳稳落入结实的胸膛。 席桐一条胳膊便可将他托的稳稳地,只是却开口道“你自己找姿势。” 他没抱过小孩子。 展鹤眨了眨眼睛,果然抓着他的胳膊,上下左右的挪了挪小屁股,最后老老实实在他臂弯中找准地方窝好了,还弯着大眼睛冲他笑了笑。 席桐眼底微微沁出点笑意,撇开长腿跟了上去。 展鹤就扒着他的胳膊往四下看,觉得新奇又欢喜。 哇,好高哦,比姐姐抱着的时候还高 见展鸰来了,李氏忙上前迎接,“掌柜的好,那糯米俺已晾上了,您要不要去瞧瞧这个冷热成不成” 她是不知道掌柜的弄这么些糯米,蒸熟了却又要晾的不冷不热的做个甚。 展鸰果然过去伸手试了下,觉得差不多了,便去隔壁暖房剪了事先发好的麦芽,将二者混在一处搅拌均匀,完了之后又交代李氏,“你再瞧着,三个时辰后用那边的白布口袋装起来,能榨出多少汁子算多少。到那时再叫我。” “糯米糊糊”席桐那张脸上甚少出现此刻这样的茫然。 “麦芽糖。”展鸰有些得意的道,“过年没有糖怎么能行本想着买蜂蜜,怎奈黄泉州和福园州竟都不是产好蜂蜜的地方,偶然找到几个留到现在的,也都不大好,还不够糟心的。左右我想好了,开春便自己养些蜜蜂。” 席桐看过来的眼神明晃晃都是敬佩。 为了口糖,竟决心自己养蜂,何等的执着当真感天动地。 说话间,展鸰已经挽了袖子,又神神秘秘的指着一个黑乎乎的陶罐与他瞧,“你不知这锅卤水花了我多少心血这里的料又不全,不知求了多少人才大略凑了这十五样,又反复试了配比,煮过几回,好歹是那么个意思了。” 卤水难得,也十分娇贵,须得时时维护,单就器皿而言也不能马虎了,寻常铁锅铁桶之类的金属器皿是不成的,要不了多久便会坏了。 为了得到绝世好卤,展鸰还特意进城搜罗器皿,怎奈都没找到大小合适的,还专门请人开窑烧了一批,便是如今用着的大陶罐了。 说是陶罐,可它们的个头也未免有些太过巨大,还带着嘴儿和专门的耳朵,奇形怪状,但着实好用。 她提前叫李氏准备了好些肥嫩的猪蹄、猪耳朵、鸡脚鸭掌、鸡翅鸭翅,都细细褪净了毛,如今都分批丢入卤水中煮。 卤水受热,里头十多种药材和事先煮过后剩下的油脂香气进一步融合,在空中散开浓郁繁复的味道。 城中食肆内自然也是有荤菜卖的,另有好几家老字号的烧肉十分有名,可她也是进过几回城的人,每每也从那几家铺子前头路过,然而却可以斩钉截铁的说,绝没有一家有这般厚重的香气 旁边的李氏就忍不住伸长了脖子闻,又偷偷咽口水。 她倒是想学的,只是这忒也复杂,且又要那样多的香料,她记不住不说,最要紧的是听说林林总总一大堆下来足足好几两银子呢寻常人家却哪里吃得起 不过确实是香,莫说还往里头加肉,光是这一锅卤水,她都能就着吃几个大饽饽了。 天啊,光是卤水已经这般浓香,再加了肉那得好吃成什么样儿岂不是要上天 几个时辰之后,卤味做好了,什么猪蹄猪尾巴鸡爪鸭掌的,表面都泛着一层油亮的红棕色,但凡路过厨房的人都跟着咽口水。 要了命了,青天白日的这样香叫人如何专心干活 展鸰自己先尝了一口猪蹄,只觉入口即化,蹄筋也都煮的软糯了,略微一抿便化在口中,哪里需要再费劲咬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用小刀连皮带肉切了一点下来,略蘸一蘸浓稠的汤汁增味,转身对展鹤说“啊”。 小家伙乖乖张嘴,啊呜一口吃掉,一咬就满足的捧着小脸儿直踢腿儿。 好好吃哦 黏糊糊香喷喷的,好香哝。 他平时是不爱吃肥肉的,可是姐姐给的这块却十分不同,瘦肉弹牙,肥肉软烂,肥而不腻,好吃的很呐 不知什么时候,席桐已经是双手抱着他,稍后展鸰看过来时,他便一脸无辜加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朝鸡翅努了努嘴。 展鸰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笑,“不必这样宠他,叫他自己下来走吧。” “厨房有火,且乱糟糟的,他这样嫩的皮肉,别烫着了。我力气大,也没什么。”席桐面不改色道。 这话倒是,展鸰顺手捏了捏小朋友的腮帮子,帮席桐扯了几块翅中肉送到他嘴巴,“尝尝,是不是原来那个味儿。” 席桐张嘴吃了,很捧场的点头,“比原来的更香。” “大概是肉好,”展鸰道,“这里的鸡鸭什么的真的很香,不用加配料都特别好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二十四章 展鹤口中的猪蹄已经咽下去, 红彤彤的小嘴巴吃的黏糊糊, 十分眼馋的盯着席桐口中的鸡翅, 然后再眨巴着眼睛看自家姐姐。 展鸰乐出声, 也顺手给他塞了点鸡翅膀, 又对一直在旁边干看着的李氏道“你也辛苦了, 快尝尝吧。” 李氏受宠若惊, 连连摆手, “这如何使得, 这样贵重的好东西,俺, 俺日日吃饱喝足,掌柜的,这些您留着卖钱吧。” 说老实话, 虽然是在外头做活, 可她这辈子活了这么些年,数这些日子轻松每日吃饱穿暖睡的香,厨房里又格外暖和, 才来了几日啊她都胖了 “咱们客栈可没有吃独食的道理, ”展鸰笑道,“吃吧, 做不过些零碎儿罢了,顶了天能吃多少” 李氏就感动的抹眼泪, 犹豫再三, 却还是小声问道“掌柜的, 俺,俺能不能拿回房去吃” 展鸰瞧了她一眼,轻笑道“我知你家中还有老人孩子,也知你男人今儿要来瞧你,你只管吃就是,回头我给你包一大包,叫他拿回家去,快过年了,也是个意思。” 一个女人在外做活本就不易,能帮衬的就帮帮吧。 李氏听罢,登时泪流满面的跪了下去,不住磕头,连呼她是菩萨在世,任凭展鸰再如何搀扶也挣扎着不肯起来,一口气磕了几十个头才满面泪痕的爬了起来。 这可是肉啊,掌柜的何等大方人,竟是说给就给了 展鸰叹道“以后再不可如此了,不只你,但凡客栈员工都有份儿,多少不说,好歹尝个鲜。便比如那小五,他家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哪里会只偏向你一人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说完,她就叫李氏将各样卤味都拿了些装在大托盘里,准备等会儿开午饭的时候叫他们加餐。 李氏千恩万谢的去了。 展鸰又叹了一回,一转头就发现席桐和展鹤竟直勾勾盯着自己瞧,不觉失笑,“看什么” 席桐摇摇头,又冲那边努嘴儿,“鸭脖也来一点” 晌午李氏的相公果然来了,两人说了一会儿私密话,各自问好,然后那男人转头就见婆娘拿出一包香喷喷的肉来,还以为是她偷得,登时吓得腿都软了,脸也白了,任凭李氏再如何解释也不信。后来闹到展鸰跟前才信了,只是不免又是一番感谢,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步行到家的时候也快天黑了,老父亲颤巍巍立在门口,不住眺望。因家境贫寒,也不舍得熬油费蜡,只是眯着眼睛觑,听见动静便哑着嗓子问道“可是新光我儿” 他也不知问了多少遍,来的都不是,一直到天色擦黑,这才终于听到了期盼中的回音。 “爹,天这般冷,恁怎的出来了”新光连忙一路小跑的过去搀扶。 老头儿刚要开口,鼻翼先抽动了下,忽而脸色大变,“你,你哪里来的银钱弄这一身肉味我儿,爹没甚大本事,可也从小教导你为人须本分,咱们人穷志不穷哩你” 他们家穷成这样,哪儿有闲钱吃肉必然来路不正 “爹”新光知道父亲误会了,忙解释了一回,又哽咽道,“掌柜的好人哩,说要过年了,算是甚么员工福利,也叫家里人都跟着沾沾嘴儿,在那里干活的都有哩还说,往后但凡逢年过节都有呢”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好人一生平安,无忧无灾,菩萨保佑”老头儿听得也是老泪纵横,又哆哆嗦嗦的朝着客栈所在的方向拜了几拜。 久违的有肉吃,爷俩心中都是滚烫一片,相互搀扶着进了屋,但见屋内破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被风吹得抖了几下,眼见着就要灭了,新光飞快的关了门。 “爹”两个孩子乳燕投林般的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问娘如何,新光挨着摸了脑袋,只说都好。 炕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咳嗽几声,眯着一双昏花老眼看他手中纸包,“我儿,那是何物闻着倒是怪香的,甚么味道” 都是自己不争气,如今老母亲竟连肉味儿都忘了 新光用力抹了抹眼角,过去坐到她身边,一边开着纸包一边笑道,“娘,秀芬干活的那掌柜的是厚道人哩,我今儿去瞧着,她气色反倒比在家里好多了,也白胖了哩。” 老妇人虽腿脚不便,可上半身却是好的,听了这话便在老伴儿的搀扶下倚着枕头坐起来,念佛不止,“阿弥陀佛,好人好报,也是苦了秀芬了。” 秀芬是个好媳妇儿,孝顺公婆抚育儿女,累死累活从无半点怨言,但凡略有一点法子,他们也不舍得叫她撇家舍业的出去做工啊。 老头儿小心翼翼的将油灯挪过来,忍不住道“不止哩,人家掌柜的还叫新光带回来年礼哩那可是肉,这一大包,怕不是要好几十文呢” “肉”两个孩子争先恐后的叫起来,又拼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老妇人也唬的够呛。 好几十文这样贵重,他们如何能收 新光忙开了纸包,但见昏暗的灯光下猛地窜出来一股浓香,里头好大一只肥嫩的猪蹄,还有些个老大的翅膀之流,登时馋的两个孩子口水直流,两位老人和新光自己也忍不住狂咽口水。 这,这样多 如何吃的完呐 两个孩子虽然馋的要命,可却十分知礼,手拉手站在桌边狂吞口水,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爹,我们,我们能吃吗” “娘吃了吗” 三个大人登时泪流满面,新光用力点头,撕下一大块皮肉相连的猪脚肉递给两个孩子,“吃了,你娘吃了,爹也吃了,这些都是给你和爷奶的。”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小心的接了,转头又递给爷爷奶奶,“爷,奶,恁先吃。” 两位老人老泪纵横,几人推来让去,到底还是老人略咬了一点,两个孩子才开动了。 “爹,真香” “这边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大口吃肉吧” 老头儿又叫儿子吃,新光笑着推辞,只道自己已经同婆娘吃过了。 话音未落,那老娘却叹道“我儿,你莫要再哄老婆子,俺眼瞎心不瞎,你哪里舍得这话便是当年你小时候,我同你爹哄你的,如今倒成了你哄俺们了。我同你爹左右是黄土埋到脖根儿的老废物了,若你不吃,俺们更不必吃了。” 一番话说的新光泪眼婆娑,只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当夜,一家五口舔嘴抹舌的分吃了一只猪蹄,其他的都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了,高高挂在房梁上。啃完了猪蹄剩下的骨头也没舍得丢,次日用水煮一煮,加了米面便是一锅肉粥哩,何等奢侈 次日一大早,展鸰就去熬麦芽糖了,席桐和展鹤两人照例跟着,偶尔还帮忙打打下手,竟没有李氏的用武之地了。 昨天那用麦芽和糯米发酵过后榨出的汁液已经用粗纱布反复滤过好几次的,展鸰将它们倒入大陶罐中,以小火慢慢熬,又用小木棍儿不断搅动防止沾糊,空气中开始散发出一种香甜的味道。 随着水分的蒸发,陶罐中的液体越发粘稠,最终呈现出蜜一般的暗金色。 展鸰用一根筷子挑了下,微微用力便挑起来老高,中间的糖膏越扯越薄,好似透明丝线。 她弄了一点尝味道,又对席桐笑道“是不是那种特别原始的甜香” 席桐取了一段糖丝放入口中,冲她竖了竖大拇指,笑着摇头,“真有你的。” “那是”展鸰扬了扬下巴,小模样十分得意。 又过了会儿,陶罐中糖膏已然十分粘稠,展鸰从里头取了些盛入碗中,剩下的继续熬。 席桐有些不解,“不是已经成了么” “那是麦芽糖,滋味好,吃起来也有趣,只是放不了太久,”展鸰解释道,“这里没有防腐剂,也没有冰箱,冬日还罢了,年后春暖花开,要不了多久就坏了。我再去去水分,将它们做成糖瓜,放一整年都没问题。” 说着,她便用筷子挑了些金色的麦芽糖膏,想了想,干脆放在案板上将糖膏粗略的按成蝴蝶型,又小心的拉了两根触须出来,略放凉了些,也硬了些,这才递给一直搓着小手等着的展鹤,“哝,去玩儿吧。” 她没捏过糖人,不过胜在手巧有灵性,虽然蝴蝶触须有些粗壮,看起来有些滑稽,可反而有种质朴的意趣。 展鹤看的眼睛都亮了,欢喜万分的拿在手中,主动点着脚尖往她面颊送上一个轻柔温暖的亲吻,然后便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登时将小嘴儿惊成o字型。 好甜哦 席桐看的有趣,抬手帮他扶了扶有些歪的兔皮帽子。 “呦,这是什么” 三人正笑着,许久不见的诸锦从外头进来了,看见展鹤手中的糖蝴蝶便好奇的问道。 “麦芽糖。”展鸰冲她招招手,也做了个蝴蝶,“舔着吃咬着吃都随你,只别忘了刷牙,不然糖吃多了该疼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做出来的蝴蝶明显比方才给小朋友做的好看。 诸锦从小到大吃的甜品点心无一不精,随便一块蝴蝶酥也恨不得摆成繁花似锦的图案才端上桌,何曾见过如此原始如此粗糙的玩意儿当即一脸新奇的接了,不必人催促,也学着展鹤那样舔。 “呀,真甜” 夏白照样在后头跟着,长身玉立腰配长剑,挺好看。 展鸰就笑眯眯的瞧他,飞快的做了第三只糖蝴蝶出来,“夏护卫。” 夏白瞪圆了眼睛,一张俊脸都微微涨红,“多谢展姑娘美意,我就不必了。” 他总觉得这掌柜的像在哄孩子 他堂堂从六品护卫,知州大人的左膀右臂,身上也是有军功的,更屡屡被委以重任,不过是被临时调来保护大小姐,如何能跟姑娘、孩童相提并论 不吃说什么也不吃 然而诸锦一瞪眼,他就没招儿了,略带点屈辱的伸出手,将那只糖蝴蝶别别扭扭拿在手中,近乎逼良为娼一般的道谢。 再然后真甜 不多时,展鹤、诸锦和夏白这三个碍手碍脚的就被展鸰撵出去,可巧日头好的很,还没有风。两大一小便在屋檐下排排坐,眯着眼睛晒太阳,嘴巴里有一口没一口的舔着糖蝴蝶,一气从嘴里甜到心里,惬意的不行。 哎,真甜 厨房里没人了,展鸰才看向席桐,笑道“也给你个蝴蝶” 她是做上瘾来了。 席桐却摇头,展鸰就有些失望,结果下一秒便听这人道“要个不一样的。” “成”展鸰干劲十足的挖出一团麦芽糖,活动十指跃跃欲试,“给你弄个狗” 她记得这人好像挺喜欢狗来着,早前就爱偷偷摸摸去摸其他部门的警犬,被人家防贼似的挡着。 “我属龙。”席桐非常认真的说。 展鸰“”你在驴我。 “我真的属龙。”席桐又重复了一遍,表情和眼神越发真挚。 展鸰瞬间变成死鱼眼。尼玛,咱俩同岁,同年进的军校,都看过对方的档案,我能不知道你属龙 那玩意儿也是人做的我是不是得感激您这般瞧得起我 “你给我出去” 片刻之后,外头晒太阳的仨人听见动静,齐齐抬头,就见刚才唯一被留在厨房的席桐也被撵了出来,手里同样举着一根筷子,筷子上嗯一坨扭曲的糖球 席桐火辣且富有压力的视线在他们三个的糖蝴蝶上缓缓扫过,然后沉声道“我与你们是不同的。” 诸锦“” 夏白“” 鬼的不同哦,你就是个球 连个基本造型都没有,分明就是被掌柜的胡乱团了一下打发出来的 顶个球你还吃出优越感了 大约席桐自己也觉得作为一个擎着球的男人,与这三个简直格格不入,于是不做停顿的翩然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诸锦又舔了口糖蝴蝶,忽然后知后觉的问旁边的夏白,“话说,这人谁啊” 这个问题简直正中红心,夏白一口咬碎蝴蝶触须,茫然的眨了眨眼,摇头,“不知道。”没见过啊,好似突然就出现了,展姑娘同他竟意外亲昵。 然而席桐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展鸰喊了回去,叫他一起帮着搓糖瓜。 有球也不行,该干活还是得干活,掌柜的说了算。 麦芽糖中的水份被最大程度的熬干,将糖膏搓成指头粗细的长条,放到外头彻底晾干之后砍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可以保存很久而不变质。 有才买到的新鲜驴肉,展鸰顺便煮了一块,又用火炉烤了芝麻白饼,外头酥酥脆脆的,切开之后里头放上驴肉薄片,一口下去喷香管饱。 反正只要出了城,诸锦也就没什么大小姐的风范了,看猪、摸鸡、喂鸭、撩起袍子随便坐,如今也跟展鸰他们一起抓着驴肉烧饼吃,偶尔掉渣了,还熟练的用手接着吃了 早先夏白还努力过,三番五次的尝试将自家大小姐掰回正道,可眼见着大人自己都放弃了,他也干脆装看不见了。 不光不管诸锦了,他自己也是一回比一回放松,现下啃鸡爪子、接烧饼渣渣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比诸锦可熟练顺畅多了 他都能完整的鸡小腿进去,只剩鸡骨头出来,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渣滓都不剩,大小姐可佩服他了 不过他有个认识的兄弟,还能不用手吃鸡翅膀,那个难度有点高,他还不大行,得继续练 诸锦一口气吃了三个烧饼,外加一个卤猪蹄,有些撑,揉着肚子直哼哼,展鸰拍拍手就去厨房熬山楂去了。 这一带树多山多,山果也多,什么山楂栗子核桃的个顶个儿饱满肥厚,品相十分出众。 便如这山楂,一个个皮薄肉厚核小,红艳艳圆滚滚,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咬一口软绵绵的,绝对是展鸰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的山楂。 只是吃多了倒牙没商量,她就提前洗净了,又叫李氏去了核,这会儿加了糖煮一锅,淡红色的汁水粘稠挂壁,又酸又甜,放凉了之后来一碗简直舒坦 “展姐姐,你手艺真是好啊”诸锦本不大爱酸,可喝了一口山楂汁便爱上了,舒坦的简直不想走了,“若我是男子,定然要八抬大轿将你娶回家去” 话音未落,席桐和夏白就齐齐看过来,然后觉察到对方的举动后又看向彼此,最后又默默移开视线,安安静静的喝山楂汁。 嗯,酸甜酸甜的,真好喝。 “瞧你这出息”展鸰笑坏了,又划算着回头做点山楂糕、山楂酱什么的。自己吃不完大可以放在店里卖嘛,蚊子再小也是肉。 这里的山楂并不贵,甚至好些村落山上遍是山楂树,根本吃不完,许多人家也懒得打理,只是任它们烂在地里。 展鸰知道了肉痛的不得了,买完山楂还跟那山民说了,叫他捡几十斤好的送来。 浪费食物是要遭天谴的 诸锦嘿嘿直笑,三口两口喝完了,又哼哼唧唧的要第二盏。 “这个喝多了伤胃,不能给了。”展鸰点了点她的额头,“走时给你装一罐。” “驴肉烧饼也要”诸锦急忙补充道,“要三个,不,四个,四个好姐姐,四个好不好” 年底事多,爹爹总是忙活到深夜,时常忘记吃饭,胃口也不好。这驴肉烧饼虽然有些个粗鄙,可颇有野趣,回头自己切成小块,再好好摆盘,说不得能叫他多用些。 “好,”展鸰喜欢她天真烂漫又有孝心,当即满口答应,“再与你包些卤味如何麦芽糖要不要糖瓜却要明日才干透,那个只好等下回。” “要要要,”诸锦笑嘻嘻的道,“我最爱猪耳朵,咯吱咯吱的。” “你舌头倒是刁钻,那个下酒最好。”展鸰笑着摇头,又问,“今儿巴巴儿过来,也不只为了这口吃的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诸锦拉着她的手道,“展姐姐,再有大半月过年了,五日后城中有庙会,且还有接连几日的灯会,你也别老忙活了,进去逛逛吧,也叫我略尽一尽地主之谊。” 庙会这个还真是没逛过。 展鸰看向席桐,意思是去不去 席桐微微一笑,“去吧。” 展鸰点头,那就去 “对了,”光吃的兴高采烈,她都险些忘了正事,“你可知如何落户,如何交税么”他们这一群人都是妥妥当当的黑户,以前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可随着铺开的摊子越来越大,再这么着可不成了,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虽是问的诸锦,可展鸰看的却是夏白,因为她敢肯定诸锦这个大小姐一准儿不了解这些。 果然,诸锦听后满脸茫然,下意识扭头去看夏白,“你知道么” 夏白瞅了展鸰一眼,年轻的掌柜的冲他笑的人畜无害,怎么看怎么正直憨厚。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如今你们有了产业,落户倒也不难,若要交税,便交商税便是。只是这么一来,便是商籍了。” 前段时间他跟大小姐骤然知道这位掌柜的竟然也是黑户,都吓了一大跳有这么光明正大做买卖的黑户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以一己之力做到如今地步,还收留流民,又约束他们不惹是非,倒也算是好事一桩。 现下人口也是朝廷重视的,没有人口便无人经营,无人经营便没有税收,没有税收整个国家都运转不动故而朝廷判断父母官政绩的重要标准之一也是赋税,若能有人主动请求落户,只要没有什么案底,又有产业或是能力,执政者大多不会反对。 展鸰点点头,“商籍同普通农籍又何分别” 夏白飞快的看了席桐一眼,道“倒也无妨,并不影响后代科举,只是赋税重些。农籍大抵税一分四五,商籍却要将近税三,现下在二分六七上下浮动。且每逢开凿大型工事或是发生战乱,也会有要求在籍商人无偿募捐的情况发生。” 说白了,就是挣得多,出去的也多呗。 可若是叫展鸰和席桐去种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来他们确实不大精通,二来农耕靠天吃饭,不确定性太大,且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多少钱,还不够操心的,不划算,不划算 见展鸰若有所思,夏白又提醒道“说来你们也是赶巧了,年底事多,这才没人腾出手来查阅,可回头转过年来都得闲儿了,你们这头就瞒不住。届时一旦查看起来,你们一无户籍,二无交税,轻则加倍罚款,重则入狱,查抄家产也是常有的事,还是早些办了吧。” 这是一方面,二来钱财富贵迷人眼,早前他们门庭冷落的时候倒也罢了,左右没什么钱,大家伙儿不过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每日往来客人颇多,名声也渐渐起来了,恐怕城中那些指望这个发财的人便要惦记上了 展鸰和席桐都跟他们道了谢,决定明天一早就进城把这事儿办了。 等诸锦和夏白走了,席桐才问“咱弟弟,也一起办了” 战友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亲如一家,经常满口“咱爸咱妈咱哥咱姐”的,展鸰也不在意,只是点头,“办了吧,眼下谁也说不准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总不能一日查不清就一日黑着,大不了到时候再销户呗。” 诸清怀最近心情有些复杂,既喜且忧 喜的是女儿一日似一日开朗活泼,精神头儿都好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高兴的; 而忧的是自家闺女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敢吃了 就说昨儿晚间她给自己准备的宵夜,他先还老怀大慰,感慨不已,结果一开食盒,险些吓得叫出来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大半夜的,他一介文弱书生冷不丁看见食盒内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耳朵 简直面无人色 哪怕是猪耳朵,也是耳朵不是吗 若非混迹官场多年,练就泰山不崩于前的气魄和心胸,只怕早就叫的将府中护卫招来了 要不是知道是女儿亲手准备的,他当真要怀疑是仇家故意谋害分明是要吓死他 那不知什么做的酥皮肉饼倒是十分香醇可口,宛如红玉的山楂盏也酸甜可口,叫人胃口大开,只是这猪耳朵 此等腌臜东西,如何下口 诸清怀愁的差点把自己的胡须都耗秃了。 吃吧实在张不开嘴。 不吃吧好歹是女儿一番心意,想来她也不会害自己这个可怜的老父亲 最后,到底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占了上风,诸清怀气沉丹田,几乎拿出决然赴死的心情动了筷子。 然后咦咦,这个味道,这个口感 他咯吱咯吱就着猪耳朵吃完了一整盘驴肉火烧,甚至还偷偷喝了点藏在书架后头的陈年美酒,微醺入睡的时候有些飘飘欲仙 真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二十五章 次日一早, 展鸰就带着席桐等人进城办户籍外加纳税去了。 先去了办户籍的地方, 略给了点银钱, 那差爷便换了副笑脸儿, 亲自带人过来丈量土地、房屋, 登记造册, 又看了账本子, 连带补交的共收了七两八钱银子。完了之后一群人又马不停蹄的重新返回城中, 开了交税的条子凭证和身份文书。 虽然衙门上下都对他们这些人的复杂构成有些疑问, 但瞧着一个个都收拾的干净体面,又没有案底, 且是主动上门纳税,倒也没多问什么,收了银子便麻利的办好了。 “得了, ”那官差将几本户籍册子丢过来, 抄着手道,“以后可是有人管了,万望收敛着些, 咱们这位知州大人, 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年前后的,正是各处衙门报本子、收银子的时候, 这几个人倒是乖觉,不然年后有他们受的。 展鸰就笑着递上去一大包卤煮, “这一天下来, 您同兄弟们受累了, 自家做的零嘴儿,且拿着下酒。” 人家确实上心,听说换了旁人,一跑半个月拿不下来的有的是,展鸰也领这个请。 开始席桐已经偷偷给塞了银子,这会儿也不用再给,不然给人瞧见了反倒不美,便给些个卤味,一来自己做的,没什么大本钱,可这么一大包放到外头也能有大半两银子,不算太轻薄;二来只是吃的,便是旁人瞧见了也不好说什么,两边都便宜。 那官差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伸手一接便觉沉甸甸的,透着纸包的一股奇异肉香,越发满意了。 “好说,也是我等本分,日后有个什么事儿,只管往这边来,能办的咱们便给你们办了。” 这就是愿意搭挑人脉了,于是双方都很满意。 从今往后,展鸰他们便是黄泉州辖下庆云镇商户了。 天不亮就起了,如今已然是月上梢头,一天时间往返几个来回,坐车坐的都快瘫痪了,简直不是人受的,展鸰便带大家在城中吃了晚饭。 这回他们却舍弃了量大实惠的王婆肉包子,改道去了潘家酒楼。 大庆朝不讲究什么宵禁,此刻正是夜里吃酒的时候,各处酒楼饭庄外头挂着各家灯笼,里头点着老粗的蜡烛,照的明晃晃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香,耳畔回荡的却是各处歌姬、乐妓们的娇笑,混杂着食客们响亮的划拳声,当真像座不夜城了。 那伙计倒是认得展鸰和铁柱、二狗子,老远见了便主动迎上前,“这不是展掌柜的么前儿我们掌柜的还念叨,也有日子不见了,不成想今儿便来了,快请进” “你们掌柜的不在我还想同他问好哩,”展鸰笑道“进城办事,天色不早了,便在城中吃了饭再家去。” “正是这话哩可是不巧了,今儿掌柜的去外地办事去了,要后日才回。”那伙计笑容可掬的道,又亲自替他们擦桌抹凳,“几位吃些什么” 展鸰环视四周,“说来好笑,我来过好几回了,却是头一遭在这里吃饭,端的是两眼一抹黑,可有什么招牌菜不成” “自然是有的,近来本店的金银蛋、泡”伙计张口便来,显然是一日说不知多少遍,早已熟练得很了,可还没说完呢,他先就笑了,又抬手往自己面上虚虚一拍,“可是小的看见展姑娘来,欢喜糊涂了,当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哩,这几样可不都是从展姑娘那里弄来的” 众人都笑了,二狗子这个展鸰的死忠粉就昂首挺胸的道“我们姑娘本事多着哩,以后还有的是花样。” 伙计又跟着赞了一回,这才报了几个菜。 看见菜单她还诧异道“牛肉竟也敢杀牛” 不是说古代的牛都特别金贵,谁也不许杀么怎么这会儿还光明正大卖上了 展鸰问了席桐的意思,最后要了一个焖牛肉,一个夹面子茸割肉,一碗葱泼兔,一道金丝肚羹,另有一盆白菜豆腐汤和几样小菜,又额外给展鹤叫了碗蒸蛋。 伙计记好了,这才笑道“耕牛自然贵重,却也不是没得吃,如今有那一干人等专门饲养肉牛,全是肉,力气小就罢了,耐力也差,太平年间耕地是不成的,可好吃呀。每月去衙门里报一回,确认没有耕牛充数了,也能宰两头出来卖,今儿店里便是早起才割的新鲜牛肉稀罕的很呐,您可算是来着了。” 听他这么说,展鸰立刻跟席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火辣辣的向往。 牛肉,那可是牛肉 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不吃牛肉还能活 烧烤、煎牛排、牛肉干、水煮牛肉、五彩牛柳、红烧牛腩、红酒烩牛肉甚至什么牛肉包子、各色下水的,哪样不好吃就拿火锅来说,因为没有牛百叶和肥牛卷,可真是黯然失色呢。 已经快要忍不住流口水的展鸰马上跟伙计问了牛肉铺子所在,立马儿把钱袋子塞给二狗子,火烧火燎的打发他跟铁柱先去买牛肉,“赶紧去瞧瞧还有没有,只要新鲜,不管剩了什么、剩了多少都买回来,骨头下水也别漏了叫他们即刻送往城外一家客栈。” 牛肉简直全身都是宝,从牛头到牛尾巴,除了皮毛那就没有不能下锅的蛋蛋烤着也香呢。 二狗子吞了吞口水,有些迟疑地问“若是剩大半头,也买” “买” “一,一整头呢” “买买买” 得了自家掌柜的斩钉截铁的回答之后,兄弟两个恶狠狠的哎了声,站起来紧了紧裤腰带,拔腿便往外头去了。瞧着那架势,不大像买东西的,更像上战场多些。 这年头,不怕牛肉吃不完,只怕没得吃。 且不说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往外一丢就是天然冰箱,也不怕它坏了。即便吃不完,也可以做成牛肉干嘛 麻辣的,甜辣的,原味的,哎呦呦,又劲道又肥厚,一口下去嚼半天,越嚼越香简直比吃鲜牛肉还过瘾。 对了对了,还可以做成腊肉呢,跟猪肉做的相比,又是另一番风味。 约莫过了两刻钟,铁柱和二狗子就气喘吁吁的赶回来了,日益红润且圆滚的脸上流露出任务完成的骄傲和欣喜,中气十足的宣布,“掌柜的,买了” 哪怕展鸰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说,许是她带的手下也都随她,旁的事儿倒罢了,唯独在吃上面,尤其积极估计这俩货来回都是跑着去的,没见大冷天的额头都冒汗了吗。 牛肉价格更胜羊肉,又是年根儿底下,如今一斤已经到了两百多文,可因稀罕,买的人依旧不少。尤其是那些并不如何差钱的大户人家,往往一要就是几十斤。所以饶是那卖牛的今儿带了两头牛来卖,他们匆匆赶去时只剩下不到半头,倒是还多着几根大骨头,两人赶紧扯着嗓子喊包圆了,后头那些排队的人看过来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他们。 展鸰这才松了口气,跟席桐对视一眼,齐齐吐出三个字,“牛肉干。” 这份跨越时空保存至今的默契着实令人欣喜,两人以一种隐忍的低调击了下掌,瞬间有些心潮澎湃。 二狗子有些不解,“姑娘,肉炖着好吃哩,新鲜热乎的,炖的稀烂,好些人一辈子做梦都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哩,何等过瘾如何偏偏要把鲜肉风干了” 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家掌柜的和新来的席少侠齐刷刷看过来,如出一辙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展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道“代沟啊。” “什么,什么沟”二狗子越发茫然了。 展鸰冲他龇了龇牙,没解释。 要不怎么说交流最怕有代沟,更何况眼前横亘的简直就是穿越了整个时空版本的马里亚纳海沟 就着牛肉干,喝着肥宅水打游戏什么的,简直爽爆了 闲聊的时间过得飞快,不多时,焖牛肉最先上来了,那香气跟了小二一路,引得许多没点这道菜的食客都纷纷抽动鼻翼,也跟着垂涎三尺,饶是大半两银子的价格也没能阻挡他们追加的步伐。 牛肉切成大小一致的方块,下足了料,用足了火,焖的透透的,入口即化,十分柔软。肉上面略带一点肥肉和牛筋,如今都炖的透明,那红褐色的汤汁颇为粘稠,咸津津的,很是下饭。 不愧是招牌,确实好吃,分明没用太多调料,味道也很原始简单,但就是一个字鲜是返璞归真的那种纯粹的美味。 有这道菜专美于前,其他几个菜竟都有些平平了。 铁柱和二狗子吃的舔嘴抹舌的,焖牛肉的汤汁都给他们直接用盆泡了饭,最后撑得肚儿圆,十分满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二十六章 饭毕, 几人又叫了壶清茶解腻, 说说闲话。 考虑到几日后要进城, 展鸰就跟席桐商议, “既然是庙会、灯会, 最热闹的自然是晚上, 可咱们这边离城里实在太远了些, 总是不便, 不如就去那里住上两日, 也好好逛逛,免得来回匆匆, 不得安宁。” 席桐点头轻笑,“如今你是掌柜的,自然你说了算, 你说住, 咱们便住,只是这生意不要紧么” 展鸰虽是个爱财的,却更爱享受生活, 当即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也不差这几天,就同伙计们说歇业几日, 他们爱回家探亲的便探亲,不爱探亲的只管进城来逛, 或是闷头睡大觉去。” 两人商议定了, 结了账便去顺便定了几日后进城逛庙会的房间。 一问之下便觉侥幸, 原来因黄泉州的庙会十分有名气,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挤着来看,好些人也抱的同样的想法,就连好些平日无人问津的客栈、酒楼房间登时都跟着紧俏起来。如今略好些的客栈剩下的,也只有相对昂贵的上房了。 展鸰要了两间,她跟席桐男女有别,自然是要分开的。 订好了房间才算了了心事,一群人又顺道买了些油盐酱醋,说说笑笑的出城回家,第二天照样起大早。 过几日进城逛庙会看灯,怎么能不吃零嘴儿外头买的也不干净,略尝尝也就罢了,大头还是得自己带,现下也该准备起来了。 展鸰先去看了那牛肉,果然十分新鲜,且因是正常缓慢生长的,有着现代社会难以企及的美丽肥膘和纹路,光是看着便不难想象做出来会有多么香。 她先取了两条筒子骨熬汤,因天气寒冷潮湿,便又加了些防风驱寒补气的药材,又叫二狗子在前头饭馆的菜单上加了牛肉汤这道菜。 牛肉稀罕,并不一定回回都能抢到,便不论斤往外卖,只用卤水煮一块,每日限量。回头有客人点了便切几片放在浓浓的雪白大骨头汤里,便是货真价实的牛肉汤。若要面的,便下一缕手擀面,加点青菜叶,冬日里吃一碗滚烫的牛肉面也是极好的。 好定西还是紧着他们自己吃。 展鸰前几日叫铁柱带着大宝他们挖了个菜窖,又冻了几坨冰块,密密麻麻的堆了。只要维护得好,莫说冬日,便是春日还能用许久呢。如今大部分牛肉便放在地窖里。 她切了一条牛筋出来,又取了约莫三斤牛肉,前者做的烂烂的,却又不失筋道弹牙,后者细细的卤了,放到火旁缓慢烘干,要不了多久便有牛肉干吃了。 回头进城顺便买点好酒,还可以叫上席桐围炉夜话。 哎,吃点零嘴儿,喝点小酒儿,这小日子,美 做完这些已是日上三竿,展鸰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找到了席桐,他手边乱糟糟堆着好些木料,脚下、身上满是木屑,显然已经忙活了好久。 圆滚滚蛋黄也似的日头正好,院墙挡住了大部分风,唯剩融融日光,这么坐着倒是挺舒服。 她难掩好奇的看了会儿,却发现看不大懂,“你这又是做什么” “灯笼,”席桐举起来给她比划,很认真的说,“不是有灯会么做盏灯笼给小朋友提着,免得到时候别的孩子有,他却没有,虽然不会说,只怕心中不快。” 小孩子嘛,总是喜欢新鲜玩意儿的,展鹤虽然懂事又不爱说话,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若到时候人家有自己却两手空空,小家伙心里得多么难受 展鸰就夸他想的周道,顺手给他拍打了几下,“抬胳膊,先别乱动啊,我给你弄弄,不然木屑跑到衣服里面去扎得慌。” 席桐又笑了笑,也不说话,老老实实举着胳膊抬着腿,说让怎么样就怎么样,小模样十足温顺,谁能想到这人也有杀人不眨眼的时候呢 展鸰飞快的给他抖了抖外衣,又去找了扫帚扫干净,“成了。” 席桐低声说了谢谢,忽然觉得心情出奇的好,好像阳光瞬间猛烈起来,照的他有些飘飘然。他无声笑了笑,眼底深深浅浅的一汪,复又低头雕刻起来。 席桐的手十指劲瘦细长,骨骼分明,动起来分外灵活,那柄薄薄的刀刃分明寒光闪闪,任谁看都是可瞬间切骨碎肉的利器,但在他指间却乖巧的猫儿一般,如穿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竟带着几分奇异的美感。 席桐做的是那种四片灯笼,上面用铁丝勾住木质提手,不怕烧又不怕烫手,结构虽简单,可细节却精致。 他将木片打磨的薄薄的,用小刀雕刻出四时花卉,边边角角都打磨的圆润细腻,虽然尚未完工,但只是一个单片便精致的很了,可想成型后的玲珑可爱。 展鸰坐在他对面欣赏许久,啧啧称奇,“你这手可真够巧的,换我只怕三两下就给掰碎了。” 他们两个各有所长,组队做搭档的时候也算互补席桐擅长短兵器和信息通讯,展鸰近身格斗和射击尤其出色,只是现在穿越了,俩人都如同自断一臂,倒也对称 席桐头也不抬,只是眼中沁着浅浅笑意,“你觉得好看” 展鸰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好看,”顿了顿又问,“只是北方风大,这样镂空虽然好看,也光亮,岂不是一阵风就吹灭了” 席桐比划了下,“做好之后把四面都围上油纸,既透亮也不怕风吹了,北方冬日少雨,倒也不怕旁的。” 正说着,展鹤手里抓着席桐送他的小木马跑了过来,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抱着展鸰的大腿又十分好奇的看向席桐手中的活计。 “瞧瞧你席哥哥对你多么上心,”展鸰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腮帮子,“给你做灯笼呐。” 展鹤的眼睛就亮闪闪的,忙松开她的腿,手脚并用的爬到席桐旁边的座位坐好,满是期待的瞅。 虽然年纪差了不少,但这两人都意外的心性单纯,不会有事儿没事儿想太多有的没的,展鸰就觉得他们好像格外对脾气吧,反正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抬手揉揉小朋友的脑袋,“不许闹你席哥哥,也不许乱碰,当心割伤了手。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对了,晌午吃泡菜肥牛锅吧我看有几个部位的牛肉实在肥嫩,不抓紧了吃浪费了,加点嫩豆腐、大葱、蘑菇的,用自己做的泡菜,一准儿香。” 话音刚落,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便齐齐点头,两双眼睛目光灼灼满是渴望,难得频率同步。 展鸰噗嗤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之前做的麦芽糖还剩些,主要是那玩意儿太甜,根本吃不了多少,可若继续放着,又怕弄坏了,她就琢磨着是不是弄点新鲜玩意儿消耗。 可巧还有糯米和糕面儿,便是它们了。 展鸰做了白年糕和黄年糕两种,前者就是糯米做的,全然的天然米香,十分劲道;后者是黄糕面加了地瓜、红枣蒸熟,自带甜味,且口感更加柔软。 她用筷子挑了一点黄年糕下来,又朝外面喊,“鹤儿” 不多会儿,一个小人儿就噔噔噔跑进来,看见她手中举的东西先就无声的欢呼了下。 如今他也有经验了,但凡姐姐在厨房喊自己,必然有好吃的,一定要快跑 “拿着吃吧,别跑,不然该戳到了。”展鸰又把年糕吹了几口,估计不太烫了,这才递过去。 小孩子皮肉娇嫩,万一烫坏了可不好。 展鹤接过去后美滋滋的咬了一小口,一双大眼睛便欢快的眯了起来。 好好吃哦,软乎乎甜丝丝的,是从未尝过的味道 小家伙脸颊鼓鼓的,好似仓鼠一般,认认真真嚼了几十下才吞下去。 展鸰又叫他张开嘴巴检查,确认都咽下去了才笑眯眯的夸奖,“真乖,去玩吧。” 展鹤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又用空着的一只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指了指外面。 哥哥的呢 “他还真没白疼你,”展鸰失笑,“放心吧,少不了大功臣的,人家可比咱们讲究多了,你自去吧,等会儿姐姐给你们送出去。” 展鹤这才放心了,开开心心的举着一筷子年糕出去了。 席桐这人吧,不会做,可是特别爱吃,也特别会吃,偏偏展鸰还真拿他没法子。 年糕他自然也是吃的,可白年糕要夹糖夹蜜,黄年糕要用少许猪油煎一下,去去水分,然后再蘸红糖水吃 展鸰一边做,一边怀疑自我,现在想起来,她是不是给自己招了个祖宗来 她自己都没这么讲究,瞧这伺候的 “想什么呢” “妈呀” 正神游天外呢,展鸰就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儿把手里的锅铲都给丢出去。 席桐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住,又好气又好笑,“火边上也能走神什么时候警惕性这么低了” “不是你在外面么,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展鸰惊魂甫定的吐了口气,又给自己叫魂,完了之后转头骂他,“你要死啦,走路也没个动静,非到背后才出声。” 席桐眨了眨眼,两排长睫毛扑闪扑闪的,跟正抱着他大腿的展鹤竟出奇相像,都有那么点儿浑然天成的无辜。 “我本以为你会听见的。” 展鹤点头,又咬了口年糕,嚼嚼嚼。 对上这俩人,展鸰还真是气不起来,“不跟你计较,进来干什么” 席桐朝下头的展鹤一甩下巴,“做了一上午活,又累又饿,却没有我的。” 他委屈。 展鸰都给他气笑了,“大哥,那边两锅年糕,你要是不那么讲究的话,现在管饱” 说着,还用力敲打着已经开始散发出幽幽香气的铁锅,眼刀子一打一打的往外甩。 席桐忽然就笑了,像个得偿所愿的孩子,“好,我等着。” 展鸰就有些没辙,这人真的太容易满足了。 两口年糕而已,至于吗 席桐就牵着展鹤往外走,走出去两步又停住,特别真诚的提要求,“白年糕多加点糖。” 展鸰将锅铲用力往门口一甩,干脆利落的吐出几个字,“出去” 撵人归撵人,该做的还得做。 等白年糕不烫手了,展鸰将它们搓成长条,略按压成饼,中间包上一道麦芽糖的芯,然后再卷成长条,最后用模具整理成好看的方形,再用刀切成约莫一寸见方的方块,两头便透出金色的麦芽糖浆。 这会儿温温热热的吃正好,麦芽糖还能拉丝呢。回头冷掉了,凝固了,也还可以再用油略煎一煎,照样不输刚出锅时候的美味。 趁肉还新鲜,不烤着吃简直暴殄天物,这几天就是牛肉盛宴。晌午刚吃了酸辣可口的泡菜肥牛锅,配着扒了好些米饭,晚上仨人又吃烤肉。 展鸰指挥着席桐切了最肥嫩的一块,片成厚片上炭火烤。那肉片刚一接触烧热了的铁板便迫不及待的发出吱吱响声,脂肪颜色加深,底下开始有莹润的油花蹦出,肉块轻微的颤动使香气越发浓郁。 辣椒面、孜然、甜辣酱,爱吃什么蘸料自己加,牛肉烤的嫩嫩的时候便可入口,但边缘最好带一点香脆的焦。咬下去,肉汁四溅,魂儿都要美的从天灵盖飞出去了。 肉吃多了也不怕,加点新鲜的豆芽、菜叶中和一下,再来一口冰冰凉的山楂盏,还能继续吃。 展鹤这小家伙都吃的小嘴儿泛光,还打嗝,美滋滋的捧着常温的山楂盏小口啜饮,然后就被带着出去遛弯消食去了。 夜风颇凉,略吹一下倒叫人神清气爽,好似刚才吃烤肉带来的些许油腻也随风消散。 抬头看天,展鸰第无数次震惊于这个时空星光的璀璨,漆黑夜空中满天星子竞相闪烁,无边无垠,那种苍凉璀璨之美会让人下意识的屏气凝神,继而深切的感受到宇宙之苍茫宏大、人类之脆弱渺小。 “现代社会工业污染和光污染太严重,”席桐面无表情的跟着唏嘘,“常年生活在都市中的人很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星空。” 他们也只能夜里抬头看飞机了。 黄泉州灯会的前一日,许久不见的张远来了。 展鸰还挺意外,习惯性的往他背后看,“怎么,赵戈没同你一处来么” 几次三番的,这俩人都是同进同出,如今骤然只见一个,竟有些不适应。 “今儿我们歇着,我出来是私事,”张远道,“他家去相亲去了。” “呦,”展鸰就笑,“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若是回头办喜事,可别忘了通知我,好歹相识一场,也随个份子。坐吧,喝点儿什么” “白水即可,不必劳烦。”张远坐下,又四下打量,见大堂内食客正在埋头吃饭,小五这个跑堂也是笑容满面的往来招呼,二狗子站在柜台后头拨的算盘劈啪作响,这客栈的模子俨然是定下来了。 展鸰替他倒了热茶,又上了几样干果,“今儿来什么事儿” 张远随手抓了几粒松子,“那位席少侠呢怎的不见” “也尝尝这瓜子,我自己炒的,弄了五香和椒盐两个味儿,都挺带劲。不过得多喝水,不然吃多了齁,嘴唇都该卷起来了。他在后头带鹤儿活动筋骨呢。”展鸰顺口道。 听她这熟稔又自在的语气,张远心里却不自在了,“哦,挺好,小子多活动活动长得结实,他,那个席少侠,挺好” 这松子粒粒饱满,也不知怎么弄的,太香了吧竟也不觉得油腻了。 还有瓜子,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从小到大也没少吃了,但都没有一回比得上眼前这两盘,又香又脆,关键还特别入味儿盐津津的,又带点儿若有似无的甜味,一口一个下去简直停不下来搞得他都快把自己来的初衷给忘了 展鸰这才明白了他的来意,笑容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温暖,“劳你挂怀,他并不是什么歹人。” “那就好。”张远点点头,恍惚间竟将松子仁丢了,转手往嘴里塞了几颗松子壳,咬下去险些硌掉大牙。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却叫他回过神来,忙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又说起正事,“对了,后日我们福园州有大集,算来是年前最后一回了,也有灯会甚的,许多江湖耍把式卖艺的,你不带着娃娃去瞧瞧热闹么” 民间一般每五日便会有集市,而毗邻的村镇之间更会默契的错开,如今黄泉州是逢五逢十,福园州便是逢六逢一,只差一日。 “这可不巧了,”展鸰有些为难地说,“前儿诸小姐才请我们去黄泉州玩儿呢,说好了要在城中停留两日,怕是赶不及。” “是么”张远张了张嘴,“那可真是不巧了。” 两人沉默片刻,正巧外头又来了一波客人,张远只觉干坐尴尬得很,顺势起身告辞。 “不多坐会儿了吗”展鸰起身送客,又热情的抖开两张油纸要打包,“带点松子和瓜子吧,也给赵兄弟尝尝,多少是个意思,下回我弄核桃” 本就是来探望的,哪儿好意思吃着还带着呢张远推辞一回,到底功夫不如人 他既惊讶且郁闷,整个人都懵了。 我,我还比不上一个姑娘 张远少年老成,并非什么轻狂之辈,可也知道自己一身本事在这沂源府内外也算小有名气,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坐到总捕头的位置,哪成想今儿竟连包瓜子松子的都推不掉 也不知展姑娘怎么弄的,瞧着轻轻巧巧的,也没用什么力气,可往自己手臂上面这么一挡一带,他就动不了了然后还没反应过来的,怀里被丢进来俩结结实实的大纸包 “展姑娘留步吧,也不是外人了,啊,走,我走了啊。”张远有些艰难的回神,脑子一时半会儿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只觉得这么些年来的意气风发都有点儿凋敝。他刚说完,迎面便碰上带着展鹤进来的席桐,两人俱是一怔。 席桐瞧了瞧后头跟出来送人的展鸰,再看看神色复杂的张远,眼睛微微眯了下,不动声色的将展鹤推过去,主动道“我送送他吧。” 展鸰点点头,“也好。” 这俩人也是挺有缘分,席桐之所以能顺利找过来还是托了张远他们的福,或许也有什么话说呢。 再说席桐和张远,一人牵马一人步行,出去大半里地都没说一句话,气氛凝滞又沉重。 再送可就不像话了,张远停住,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同展姑娘,究竟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觉得不大自在,无缘无故的,问这些作甚 席桐却一点儿不惊讶的样子,“战友,生死之交。” 他这么说,张远就越发茫然了,连蒙带猜的问“你的意思是,你们都为国效力” 这会儿可没什么“战友”的说法,不过一个“战”字他还是听得懂的,战友,便是作战时的友人 不等席桐回答,他先就摇摇头,“不可能,从中央的禁军到地方厢军,再到特殊时期新编的番军及各处衙门要办,哪里有女人当差的事儿呢更何况似展姑娘这般武艺,这般的能耐,但凡露出点苗头,只怕也早传遍了,怎可能至今依旧籍籍无名” 得亏着当初头回见面的时候没轻举妄动,不然这脸算丢大了。 席桐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明面上的未必是全部,这世上总有些东西见不得光。” “你的意思是”张远的呼吸都急促了,眼睛微微睁大,“是秘卫” 相传圣人手下有一支神秘力量,从不现于世,可却叫许多人闻风丧胆,人们往往以“秘卫”之名称呼他们。 据说秘卫中的每名成员都身怀绝技,神出鬼没 莫非 张远越想越多,而越多便越觉得可怕,再扭头去看“一家客栈”时,眼神都不同了,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若果然如此,那,那这家客栈或许并非单纯的客栈 是了,黄泉州与福园州地理位置特殊,连接东南西北,虽非兵家必争之地,可亦是连接多处重要州府的要道,圣人如何会放松对这里的监管 要这么说 张远想的迷迷糊糊的,机械的整理了下马鞍,刚准备翻身上马,却忽然听后面的席桐来了句 “假的。” “什么” 心绪翻滚的张远一个没留神,险些踩空马蹄铁摔下来,踉跄着抓紧了马鞍才站稳了,然后满脸难以置信的扭回头去。 “刚才你说的那些,”席桐面无表情的放着晴天霹雳,“假的。” 张远“” 他的脸和脖子以肉眼看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不甘心的道“可是,可你” “我从未承认。”说起这些话,席桐简直没有一点儿负罪感。 张远眼前一黑,就觉得喉间一口腥甜老血随时可能喷出来,就喷到眼前这可恶小子的脸上去 他娘的,是没承认,可你不也没否认吗 席桐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张远看了会儿,觉得对方此刻的表情,嗯,套用后世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有一句很想讲了”。 “思虑周全是好事,可想太多了,是病。” 得治。 撂下这句话,席桐潇潇洒洒的转身走了,剩下一个张远瞪着他的背影暗自磨牙,简直想用怀里两包零嘴儿砸他后脑勺。 他娘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展鸰看见席桐回来还挺惊讶,“我瞧着你们好像有话说似的,不多聊会儿么” “聊完了。”席桐言简意赅道。 他确实没否认,因为没必要否认。 他和展鸰确实是执行特殊任务的,不过却不是为了这什么大庆朝的圣人,因此,是,也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二十七章 隔天一大早进城, 展鸰很惊讶的看着席桐拿出来两个灯笼, 一个给了期待已久的展鹤, 另一个给了自己 “还有我的”她难以置信的问。 “嗯。”席桐又往前递了递, 笑容中难得透出点狡黠, “特意刻了你喜欢的花纹。” 我喜欢的我喜欢什么花纹 展鸰低头细看, 直接喷笑出声, 当即作势要去打他, “这都什么呀” 展鹤的就是文艺范儿的四时花卉, 十二分的袅娜,怎么到了自己就成了火锅、拉面、烤鸭和大鸡腿儿 铁柱等人看了都笑的前仰后合, 还抽空对席桐的手艺大加夸赞。 “席掌柜还有这般手艺” “难为怎么做得出来” “这样巧手,席掌柜果然是个精细人。” “呦,老天爷, 这灯笼便是放到外头去卖, 一个只怕也得一二百文吧” 自打他们从展鸰口中得知席桐已然一跃成为一家客栈的第二大股东之后,便都改称席掌柜了。 展鸰自己都快笑疯了,好看是挺好看的, 关键是有趣, 但让自己怎么拿出门去啊。 好歹她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正逢年底逛庙会, 估计大家都打扮的超凡脱俗各种美丽,便是提灯笼也是什么嫦娥奔月啊八仙过海啊之类的仙气儿飘飘的花灯, 可偏偏到了她这儿就成了火锅 她自顾自笑了半天, 就见席桐也在那儿笑呢, 到底是上去捶了他一把,“真有你的。” 席桐任她捶,笑着反问,“不喜欢” 展鸰失笑,又举着灯笼仔细端详许久,越看越觉得这几个镂空卡通图案憨态可掬,叫人看了就垂涎三尺,也只好放弃挣扎的点头,“喜欢。” 罢了,认命吧她就是个开饭馆儿的,不吃还能怎么着 李氏、刘氏他们都家去团聚去了,今儿便是铁柱和二狗子与他们一同进城,两个人晚间也是要回去看店的。 席桐是每日都要遛马的,展鸰的骡子出门的机会少,就特别有意见,早上把它牵出来套车的时候吭吭叫的震天响,差点把铁柱的袖子咬碎了。 早上还是有些冷的,展鸰姐弟俩坐车,席桐在外头骑马。 大约是时常出来遛弯的缘故,席桐那匹大黑马瞧着特别淡然,昂首阔步的,反观那匹被约束狠了的骡子就不成了,自己撒完了欢又去招惹黑马,一会儿冲它翻嘴皮子喷唾沫星子,一会儿狂尥蹶子。最后大黑马也有些毛了,要不是展鸰和席桐这俩主人拉着,这俩牲口就能站在哪儿当街干起仗来 走了没多会儿,展鹤就坐不住了,扒着窗子眼巴巴的瞅,席桐看过来,他就笑眯眯的看回去,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无声胜有声。 席桐给他看得受不了,“想骑马吗” 小孩儿的眼珠子刷的亮了,拼命点头,又扭头去看展鸰。 展鸰捏了捏眉心,不大情愿,“外头冷。” 早上风硬,小孩儿身体还没养好,她不大敢。 话音未落,展鹤的大脑袋就耷拉下来,红润润的嘴巴也瘪了,胖嘟嘟的小手一下下的戳着晃动的车帘。 委屈,但是不说。 吃软不吃硬的展鸰最怕这个,很是无奈的露出脸去,“你可给我把人护好了,不然咱俩决斗。” 席桐失笑,“好。” 展鸰立即给展鹤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最后递出去一只球。 展鹤都给她裹得出汗了,委屈巴巴的看席桐,又忍不住去扯衣领。 “听你姐姐的,”席桐帮他正了正帽子,“外头风大。” 展小球就不动了,安安稳稳窝在席桐身前,美滋滋看周围的风景。 其实天寒地冻的,草木枯黄,这几天积雪也化得差不多,不过寥寥残枝扭在污浊的泥水里,委实没什么好看的,可他就是觉得开心,开心的仿佛一只无拘无束的,随时都能飞起来的小鸟。 因着庙会和灯会的缘故,今儿进城的人格外多些,距离城门口还有半里地就堵住了,好些从各处来的百姓都竭力收拾的干净体面,喜气洋洋的排队。 这回进城与以前都不同,大家都是有户籍的人了,这群前黑户本能的觉得底气足了许多,一路走来东张西望,此刻正好趁着排队歇息一番,养精蓄锐等会儿玩耍。 进城百姓中有像展鸰他们这样专程来玩的,也有想趁机做买卖的,手提肩挑,装的满满当当,所以队伍中不光有人,还有车马、骡子,更甚者还有猪羊鸡鸭,各色叫声此起彼伏,唱大戏似的热闹。 城门口逢年过节查验的格外严格,而偏偏人员又多、东西又杂,速度难免有些慢,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才往前走了百十米,还有一多半。 四面八方都是攒动的人头,展鹤也没了骑马的兴致,重新回到了车上,姐弟俩一起坐在外头吃着零嘴儿看景儿。 有鸭头、鸭翅、鸭脖、鸭掌等各色卤味,还有瓜子、栗子等炒货,以及展鸰自己熏制的五香豆干、酸辣腐竹,糖瓜、年糕夹糖等,都分门别类的用油纸包包好了,搁在车厢内的小柜子里。 柜子旁边还有一个固定的铁架子,放着火盆、水壶,想喝水、洗漱都很方便。 出门之前席桐还打趣她,说知道的这是进城,不知道的还以为郊游呢 日头渐渐高起来,百姓们着急进城,好些都没吃早饭就上路的,这会儿她刚一打开纸包,那酸甜香辣的味道便如同有生命一般四散开来,勾的人口水直流。 大人倒罢了,还有些自制力,强迫自己不往那边看,生怕丢人现眼。只是好些小孩儿不理会这些,任凭爹妈再如何说也还是直勾勾的盯着瞧,满脸都写着垂涎。 展鹤原本吃的很开心,可渐渐的,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他便有些不自在,吃糖瓜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排在马车旁边的是一对爷孙,小女孩儿一身衣裳洗的泛白,老头儿身上还打着补丁,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随风飞舞,一边拄着拐,一边背着个巨大的柳条筐,压得半边身子都歪了,眼见着日子便不宽裕。那孩子约莫六七岁年纪,胡乱扎着一对羊角辫,背上也背着个大包袱,这会儿正眼巴巴盯着展鹤不断蠕动的嘴巴,喉头一下下吞咽着口水。 展鹤年纪还小,其实不大明白这里头的含义,只是本能的揪起小眉头,轻轻扯了扯展鸰的袖子,又做了个往外递的动作。 “嗯”展鸰瞧了眼便明白原委,柔声道,“今儿带出来的零嘴儿都是有数的,哥哥、你还有我,咱们三个人一人一份,你若是想给旁人,便只好自己少吃,忍着等两天后家去再吃啦。”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小朋友赤子心性,能有这份与人分享的胸怀确实难得,但更难得的还是要教育他有责任感,懂得担当。 展鹤眨巴着眼睛好一番冥思苦想,过了许久才彻底理解姐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便毫不犹豫的点头。 两边隔得近,这边说话,那边的老人便听见了,当下脸臊的通红,连说不用。 而展鹤已经抓着一块糖瓜递了出去,小胳膊有些短,够不大着,拼命斜着身子撑着。那小姑娘有些惊讶,到底难抵诱惑,犹豫了许久才迟疑着伸出手去,只是立刻便被爷爷按住了。 那老人家红着一张脸给展鸰赔不是,颤巍巍的叫人心酸,“实在对不住,姑娘,孩子小,嘴馋,不懂事,您别见怪,我们这便走了。”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展鸰笑道,指了指一脸执着的擎着胳膊的展鹤,“小孩子嘛,喜欢找人玩儿,一口零嘴儿罢了,哪里有咱们大人插嘴的份儿呢,快别难为她。” 那老头儿原本还想去挡,可一见人家姐弟俩虽然穿的不是多么华贵,然而也是厚实簇新的好料子,还跟着骑着高头大马的伴儿,又有身强体健的随从,如何敢碰半道上就怯怯的将手撤了回来,只是满脸局促的搓着手,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糖啊,一斤还不得上百文平日里他们便是路过糖品铺子都不敢抬头的,哪里就敢平白无故的要了人家的 那老头儿越发不安,小女孩儿也紧张起来,微微红了眼圈,又仰着头小声道“爷爷,我不吃糖了,不吃了。” 周围好些人都跟着唏嘘,展鸰叹道“老人家,莫要往心里去,我见这小姑娘生的玲珑可爱,很是喜欢,不过口吃的罢了,快莫在意。” 后头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看不下去,略往前挤了挤,扯着嗓子道“老丈,别难为孩子了,收了吧。” 眼见着展鹤都快从车上掉下来了,那老头儿这才替自家孙女接了,只是立刻就带着孩子一起跪下磕头。 得亏着展鸰有经验了,一看他们的动作便连声叫铁柱拦住,加上老人家腿脚不便,好歹算是拦下了。 老头儿却不肯白受,嗫嚅半日,小心翼翼从背后的柳条筐里掏出来一个木哨,十分谦卑的递过来,很是忐忑的道“没什么能回的,这是老汉刻的木哨,拿着给小少爷玩吧。”、 说完,又很小心的笑了笑,皱出满脸的褶子。 见展鹤只是好奇的举着看,他又补上一句,“洗,来时洗过手了,不脏,不脏。” 展鸰登时一阵心酸,解释说“他是没见过,您老别多想。” “哎,哎”老汉不住地点头,总算是松快了些。 小姑娘捏着糖瓜,很珍惜的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又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开心的对自家爷爷道“甜丝丝,香喷喷的爷爷你尝尝。” “爷爷不吃,你吃,你吃。” 爷孙俩推让了一回,到底是老汉装模作样的舔了下,孙女这才肯入口了。糖瓜刚一入口,她便笑开了,好似太阳下一株纯洁污垢的小花,叫人一颗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展鹤细细的打量了木哨许久,尤其观察了顶端一只形神兼备的小鸟儿,这才试探着吹了一下,嗖嗖的声音十分清脆,他就笑眯眯的,又举着给展鸰和席桐瞧。 展鸰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又同那老汉聊天,“老丈,您从哪里来进城做什么去呀” 方才老汉翻开柳条筐的时候,她发现了许多木器和工具,当下心中便有了个想法,正好验证一下。 那老汉感激她人美心善,自然是有问必答,当即恭敬的回答道“我们爷俩从苏西府来,也没个去处,听说这几日城中有灯会,人多,便来找个活做。” 苏西府那是哪儿。 不比后世随处可以买到现成地图,这会儿的都掌握在官府手中,再就是有富贵人家或是托人弄来,或是自己人走过了绘制的,所以展鸰对行政区划具体方位的分布并不了解,听了也是茫然,便扭头去看席桐。 席桐眉头微蹙,低低的道“苏西府在西面,距离此地怕不有数百里之遥,难为他们一路走过来。” 一老一小,老的瘸着,小的还扛着行李,难怪身上衣服虽然干净,可脚下的鞋子却都细碎,快烂成布片了,还满是泥土痕迹。 小姑娘忙大声加了句,“我爷爷是木匠,手艺可好哩姐姐,你家里要做木活么” 果然是木匠。 那小小一只木哨不过孩童拇指长短,可制作十分精巧,顶部小鸟活灵活现,振翅欲飞;内部掏空线条流畅自然,难得声音也清脆嘹亮,里里外外半根毛刺也无,当真没有一点儿不妥当的,可见这老汉手艺确实精巧。 展鸰便笑着对她道“一时半会儿的,倒是想不起来。” 小姑娘一双星星似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不过还是不死心的道“我,我爷爷手艺真的很好,姐姐,我们给你算便宜点好不好柜子、架子床、箱笼都使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近似哀求。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才这样小的年纪,放在富贵人家只怕还是个追着父母撒娇的宝贝儿,可这个姑娘却已经跟着爷爷风里来雨里去,见缝插针拉拢买卖,只为了讨口饭吃。 老汉既欣慰又心酸,忙拽了她一把,“别胡说,”又对展鸰赔不是,“姑娘莫听她胡言乱语。” “我没说谎,”小姑娘有些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不许自己说话,小声道,“这个姐姐这样好心,说不定会” “快别说了”老汉越发窘迫,臊的一张老脸通红,又使劲扯了孙女一把。 人家好心已然十分难得,他们如何能蹬鼻子上脸 小姑娘狠狠打了个踉跄,眼见着就要摔到了,背后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扶了自己一把。她扭头一看,竟是刚才一直骑在马上那个人。可方才他好像一直都在对面马背上,怎的眨眼功夫就跑到自己身后来了他是神仙,会飞吗 “没摔着吧”席桐低头问道。 小姑娘红着脸,摇摇头,又道谢。 席桐看了展鸰一眼,替她与那老汉道“这位姑娘的意思是,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想不完,若是得空,想请你们去家里做活。” 瞧瞧这默契 展鸰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对那祖孙俩点头,“正是。” 话音刚落,小女孩儿已然欢喜的跳起来,可老汉却越发犹豫了。 人家这样好心,还舍得给糖吃,未必不是怜悯自己老的老、小的小,只怕并没什么要做的,这么说是为了宽他们的心呐 人家心善,自己却不好得寸进尺,不好,不好。 一看老汉脸上风云变幻的,展鸰就猜到他要说什么,故而直接抢在他头里道“我并未哄骗你,我们原本也是这几个月才开了家客栈,一应桌椅板凳架子箱笼也不甚齐全,本就想找个木匠做活,只是一直没腾出手来。若您老愿意去,便做个供奉,我们便宜,你们也不必东跑西颠的了。也不必这会儿就说话,您且先去城里瞧瞧,若是有别的事要忙,自然先去忙;若是回头还愿意接我们这活儿,便去城外四十里的一家客栈就是了。” 席桐倒是爱与木头打交道,可只会木雕,说的不好听一点,没有半分实用性 且不说偌大一个客栈需要多少家具,便是展鸰自己屋里也是只有一张桌子一条板凳,什么箱子柜子一概没有。现在住的时候久了,衣裳被褥及各色物事都渐渐的多了,哪里放得下少不得都得添置。 再有日常损耗的家具农具之流,哪一样不得花钱请人来做他们住的又偏,活儿少了往往木匠还懒得跑这一趟,推三阻四,今儿不来明儿不去的,好容易叫了来又坐地起价,着实心烦。 现在可不是塑料、合金遍地横行的年代,日常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是木头的,木匠地位自然超然,可偏生好木匠也难寻。 可若是果然能找一个木匠做供奉,岂不美哉 瞧着这对祖孙也是本分老实的,难得老的慈爱自强,小的懂事乖巧,也不怕日后出什么幺蛾子。 听她这么说,那老汉才勉强有几分相信了,只还是犹豫。 展鸰也不勉强,只又说了遍地址,这便进城了。 先去客栈安置行李。 在柜台那里登记的时候,那伙计还额外多瞅了他们三人几眼,见她写了个展字,便试探着问道“可是城外一家客栈的展姑娘” 展鸰一笑,点头,“不错,正是我。” “可把您给盼来了,”伙计拍着巴掌笑道,“昨儿有位诸姑娘来,托小的给您捎个话儿,她今日吃过晌午饭便来找您玩,叫您千万别往远了去。说连日来多赖您的照应,如今千万叫她略尽地主之谊。”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也不墨迹,“好。” 人情嘛,就是有来有往,况且诸锦也不是那等家境贫寒之辈,若是一味不叫她做东道,只怕小姑娘心中难受,面儿上反而过不去呢。 几人先去放了行李,见那上房果然十分宽敞,又干净整洁,也很是满意。 好容易来一趟,不出去逛逛怎么成 展鸰就叫铁柱和二狗子不必跟着,她自己则与展鹤、席桐略收拾一下便出门了。 虽然日头刚升起来还没多久,可街上早就热闹起来,尤其是那些大店子,外头大多张灯结彩的,有的甚至搭起来几人高的大门楼,上头挂着红的绿的黄的绣球,又放鞭,并请了舞龙舞狮的,老远就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好不热闹,原本空旷的地方也都见缝插针的摆了好些摊子,卖些个零碎的玩意儿、零嘴儿什么的。 “时兴的头花,头花咧八文钱一个,十五文俩” “荷包,荷包,龙神庇佑,来年百毒不侵” “热乎乎的糖炒栗子,甜咧多加糖” “各色蜜饯,桃条儿、杏干、梨脯、荔枝絮子,一碗开胃,两碗强身” 喊这话的时候,那笑容满面的小贩还颇有些夸张的扭动着身子,又将几张油纸抖得啪啪作响,做出许多戏耍似的花招,引得许多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捂嘴娇笑,倒也有几个停下来略称个一斤半两的。 不远处围了一圈人,是不是迸发出一阵阵急促的欢呼和叫好声,不等展鸰过去瞅瞅是做什么的,正中央忽然就升腾起一条带着黑烟的火龙,围观百姓登时失声尖叫,集体后撤之后又潮水一般重新围拢上去,大笑大闹,掌声如潮。 展鹤给吓了一跳,旋即咯咯笑起来,小脸儿上带着兴奋的红润。 展鸰也看的有趣,扭头对席桐道“早前电视剧上老演,没成想如今倒也亲眼见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喷火了,表演者口中含着高浓度的烈酒或是火油,对着火把喷出去,若是熟练的,听说还有别的花样。 席桐面上难得也带了笑意,又玩笑道“也有几分真工夫,那个一不小心可就成自焚了。” 正说着,一队穿着官服的巡街衙役分开众人走来,还特意在喷火的摊子外头多停留片刻,又趁掌声和欢呼声稍减的空档扯着嗓子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都留着些神吧” 喊完了,也不等里头什么反应,又步履匆匆的往下一处去了。 展鹤不大出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俩大人带着他略转了转,见不少迎面走来的孩童手中都举着零嘴儿,小家伙也不免动了心思。 出来玩儿么,自己带东西吃是一回事,从外头买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或许东西并不在好吃,可那种融入其中的欢乐氛围却是令人无法抗拒的。 冰糖葫芦是穿越必备首选,展鸰掏了三个大钱给展鹤买了一串。倒是挺实惠,老长一个山楂串儿,都快赶上小朋友一条胳膊了,举着东倒西歪的。他一个人在那儿傻乐呵,却不急着吃。 走了几步,又看见了许多卖花片儿、面人儿、糖人儿的,其他的倒罢了,那细木棍儿上头挑着的十二生肖却有几分意思。 展鸰想起来前儿麦芽糖的那回,指着对席桐挤眉弄眼的笑道“瞧见了么,这可有龙。” 席桐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显然不稀罕。 他哪里是巴巴儿的渴望什么龙啊凤的糖人儿,又不是孩子了,关键是看谁能弄的不是 糖人儿也是麦芽糖做的,日头影儿底下黄灿灿的,冷风里透出点甜香,难得还是立体中空的,好些小孩儿和年轻的姑娘、小伙儿都围着啧啧称奇。 因一个才二十文钱,也不算太贵,许多买的,那吹糖人的都忙活不过来。 有来得早的先得了,便迫不及待放到嘴里,也不舍得咬,只一下一下舔着,带些得意和炫耀的往周围看。 这玩意儿其实好看多于好吃,只如今甜味儿难得,除了真正的富贵人家,少有买了之后放着干看不吃的。 展鹤咬了个山楂在口中,倒是挺甜,可味儿一般,远不如自家姐姐做的醇厚香甜,就兴致缺缺的,此时见了糖人,也有些挪不开眼睛。 展鹤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眯眯的问“要一个么” 小孩儿又盯着瞧了会儿,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刚吃了一个的巨型山楂葫芦,犹豫了下,还是挺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他是真想要。 “好,那咱就买。”展鸰挺欣慰,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是自己养得好了些。若放在以前刚来那会儿,小东西哪里敢主动说要什么懂事乖巧的叫人心疼。 展鸰还没腾出手掏钱,那边席桐先从数了二十个铜板递给吹糖人的。 “呦,这是还有私房呢”展鸰也不跟他抢了,当下打趣道。 席桐勾了勾唇角,一本正经的说“男人嘛,总该还是要留一点私房的。” 那日他给展鸰的确实是大头,不过手头也留了些,若没有大开销,三年五载倒也不妨事。若有大用处,少不得再重出江湖赚去,大活人难道还能为了几个银子钱憋死该花就花呗。 谁知这一给钱,他们俩人的脸上一下子就不好了。 那吹糖人的正费力搅动一锅麦芽糖,刚用筷子挑出来一撮,两只手倒腾着捏出雏形,见席桐递过钱来,便立刻停了,熟练地接了,然后继续捏糖。 展鸰a席桐“” 一只老鼠捏到一半,中间又陆续有好几个人交钱,还有一位给的是碎银子,那吹糖人的便埋头在钱箱子内翻找,老半天才凑够了。 而稍后,那双在铜钱、银子里滚过不知多少遍的手便又行云流水一般的重新捏起糖人。 展鸰a席桐“” 捏的差不多了,吹糖人的又在糖人底部弄开小口,鼓起腮帮子吹起来。 真就是鼓起腮帮子吹,嘴对上去吹的 大约是太费力了些,吹了几下,那人又咳嗽起来,完了之后用袖子一抹,继续吹。 展鸰a席桐“” 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牵着展鹤转头就走。 那吹糖人的竟还有余力注意到他们,在背后喊道“姑娘,少爷,你们的糖人还没做哩” “不要了”展鸰和席桐头也不回,异口同声的喊道。 展鹤给他们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跌跌撞撞跟着走了几步之后才回过神来,委屈巴巴的拽了拽展鸰的衣服,又往后面指了指糖人摊子,意思是咋忽然就不要了么 展鸰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扶着他的小肩膀,一脸严肃的道“告诉你哦,只要姐姐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你吃那种东西的” 真是要了命了,就这卫生条件和卫生意识,还出来卖小吃呢 吃咱们自己带的糖瓜吧,糖瓜就挺好,干净卫生还好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二十八章 简单吃过午饭, 诸锦果然就扛着大包小裹的来了, 见了展鹤先抱了抱, 这才放下手中许多东西。 今儿天气格外冷些, 她穿的也分外厚实, 绣缠枝牡丹的大红皮袄下头系着丹朱八副棉裙, 瞧着越发明艳动人。又是自己过来的,轿子也不坐,这会儿脑门上热的都是亮晶晶的汗。 她一边拿手帕子自己扇着, 一边指着那个缕金丝绣银线的精巧葫芦荷包对展鸰道“这是外头人送的雪花冰晶糖块,传说细腻无匹,滋味儿倒好, 一个是薄荷的, 十分清爽, 还有一个是兑了橘子水熬出来的, 酸甜可口。我尝着不错, 给姐姐你包了一包来, 你看或是这么吃, 或是拿着入菜做点心的。” 又拿起一个沉甸甸的油纸包,还没说呢,展鸰先就笑着开口, “我闻出来了, 这是虾干儿这个味道, 必然是海虾。” “姐姐果然是内行, ”诸锦也笑了, “可不是怎的便是东边海里的虾,倒是比河虾更劲道弹牙,且没有泥腥味儿。空口当零嘴儿好吃,做菜亦可。” 沂源府地处中原内地,略有几条河流,却不靠海,故而海产极其稀有,偶尔市面上略有一点,价格昂贵不说,往往抢不到。 展鸰打开那个纸包瞧了瞧,见一只只鲜红油亮的大虾俱都个头圆润饱满,肉也实在,乃是少有的上上佳品。这一包少说也有五、六斤,放到外头总不会少于十几两银子。 来了好几个月了,她还从未见过品相如此好的海虾,想来是底下的人送来讨好诸大人的,如今却便宜了她。 “这样多” 诸锦并不在意,“外头进了两大筐呢,因分了好些家,倒也不显的多了。” 听说并不只给自己,展鸰这才放了心。 几个人都剥了一只吃,果然鲜美无比,口感结实弹牙,更难得一股天然咸鲜,当真是绝配。展鸰也有一日子没尝到海味儿了,一时竟有些唏嘘。 若放在以前,真是打死她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只风干虾带起乡愁 平时倒罢了,这会儿她还真是有些触景生情,分外怀念起现代社会发达的交通运输来。 唉,醉虾、白灼虾、蒜蓉虾、油焖虾还有那鲜嫩味美的蒸蟹、粉丝扇贝等等,如今一时半会儿的恐怕都吃不到了。 虾壳坚硬尖锐,小孩儿弄不来,席桐便耐心的给他去了须、壳,又吹了吹,拍打掉表面多余的盐分,这才递过去。 展鹤美滋滋接了,挨着给三人作揖道谢,这才小口小口的吃。 他是坐在椅子上的,奈何人小腿儿短,两截腿儿便悬空了,此刻吃到兴起,本能的一晃一晃的,瞧着便叫人心情愉悦。 除了海虾,诸锦还带了鲍鱼干、紫菜等物,都是沂源府难得一见的一等一的海货,展鸰谢她跟诸大人的时候真是发自肺腑。 且不说这些东西本身价值极高,更要紧的是心意难得,至于谢诸大人,是因为展鸰知道,这么些个寻常难得一见的吃食,若无诸清怀的允许,诸锦是无论如何都带不出来的。 相处这么久,诸锦早知道她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听了这话也不惊讶,只是抿嘴儿笑,又道“我父亲虽不明说,可我瞧着他对你也是赞赏颇多,且往日我捎回家去的东西,他也是受用的。往年每到年底事忙,他都要消瘦许多,今年事情并不少,可我细瞧着,他反倒像是长了些肉似的。可巧今儿他设宴,不如展姐姐你同我去见见他老人家,省的整日旁敲侧击的唠叨。” 诸清怀是个好面子的传统文人,虽然有女儿日复一日在耳畔说尽展鸰的好处,但没看到真人之前,他依旧心存疑虑。可若要他真放下架子亲自去见,或是亲自请展鸰来做客,又是万万不能够的。 诸锦是真心与展鸰要好,故而想借此机会叫她往父亲跟前走走,一来两边都认识了,日后不必再心存芥蒂;二来父亲到底是一州之长,若当真赏识了展鸰,她日后在黄泉州讨生活也要小许多阻力 展鸰自然也明白她的苦心,只是却并未顺从。 “多谢你的美意,只是你也莫要胡闹,你父亲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本就有不知多少人瞧着,多谨慎都不为过的。我不过一介平民,贸贸然冒头,岂非授人口实到底不美。再说,当初我与你交好也不过是看重你这个人,不怕说句话叫你恼,与令尊是官是匪没有半点关联,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说完,展鸰又将这些东西小心包起来,预备晚上铁柱和二狗子回去的时候带着,这才另起话题问“夏白呢今儿怎么没跟着” 听了方才那番话,诸锦越发敬重她的为人,也不勉强,就顺水推舟的转移话题道“他本是爹爹手下,做正经事的,身上可是挂着从六品的官职呢,只是前阵子我回老家扫墓,爹爹担心我,特意拨了过来护送。如今我都回来这么久了,他也早该重归原职。” 回来的时候展鸰瞧见外头有个卖橘子的,略尝了一瓣,滋味儿倒是不错,便买了许多,这会儿众人就都围在桌边剥桔子。 黄泉州本不产橘子,还是南边几个商人运过来的,乃是乡间生长的野橘子,并不算十分好看,皮也有些硬,只是却意外的酸甜可口,反倒比后世那些圆润美丽的橘子更好吃些。 席桐手巧,做什么都比旁人赏心悦目些,即便此刻最简单的剥橘子皮,他也能玩出花。 只将橘皮顶端削开个小口子,然后把里头的瓤掏出来,再往里头放一截蜡烛,便是小桔灯了。 诸锦和展鹤都看呆了,回过神来之后齐齐拍手,十分捧场。 展鸰就看着那橙红色的烛光发笑,这人还真是童心未泯 说曹操曹操到,几个人正聊着,本该在诸清怀身边的夏白就从外头进来了。 诸锦一愣,剥橘子的动作都停了,“你不跟着父亲,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展鸰和席桐飞快的交换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底掩藏不住的八卦。 没法子,这里的生活着实有些乏味的紧了,似此等送上门的新闻,若是白白放过岂不可惜 夏白往这边瞧了眼,两人无声干咳,都悄悄坐直了,瞧着好像是转头看向窗外,其实耳朵都高高竖起。 “大人说年前后城中人员混杂,诸多隐患,还叫我先跟着,等年后松快了再说旁的。” 诸锦皱眉摇头,并不赞同,“此言差矣,如今正是忙乱的时候,想来爹爹身边更缺信得过的人帮衬。左右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外头几个护卫虽比不上你,也当点事儿,你赶紧回去吧。” 夏白想也不想的回道“他们,我信不过。” 诸锦抬头瞅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了下,到底没再说什么。 展鸰这才重新插话,对着夏白抱拳,笑道“失敬失敬,从前不知道你还是位从六品的官爷,如今知道了,可不敢再跟以前似的了。” 席桐也象征性的抬了抬手,脸上带了点笑意。 对夏白此人,他印象颇佳,自觉值得一交,故而态度也相对和煦。 夏白也落了座,还顺手摸了摸展鹤软乎乎的小下巴,听了这话便笑,“展姑娘说笑了,不过承蒙大人瞧得起罢了,本也没什么。” 展鹤仰头冲他笑了笑,跟个大发面包子似的圆润可爱,口中还在一鼓一鼓的嚼着虾肉。 几人说了一回话,诸锦就坐不住了,闹着要往外去,“你们好容易过来一趟,枯坐无趣,还是出去逛逛才好。吃的倒罢了,展姐姐珠玉在前,后头这些竟都成了烂石头,倒是城东有一座青龙寺尚可,乃是前朝留下来的旧址,如今又整修过许多回,十分气派宏伟,香火也旺,这几日还有得道的老和尚说佛法,不如便去瞧瞧热闹。” 大庆朝佛教盛行,虽然不是国教,可因为几任皇帝都信这个,故而十分风靡,其他诸多教派都退了一射之地,难以望其项背。 因才刚吃过荤腥,众人又仔细洗手漱口,肃正衣冠,这才外头去了。 结果刚出门还没走出去多远,迎面就众星拱月似的来了一群年轻的姑娘小姐,一个个穿着富贵打扮讲究,身边还跟着丫头婆子,架势十足。 其中一个穿着紫色长袄、头戴狐皮风帽的小姐看见诸锦,眼睛都亮了,当下把眼珠转了转,抖了抖手帕子,热情的上前跟诸锦请安,又伸着胳膊要来拉她的手,“诸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可是巧了。” 诸锦明显不大热情,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巧不巧的也没什么要紧,你们略让让,莫把一整条街都挡了。” 因这几日热闹,街两边都摆满了摊子,导致中间供行人车马通行的空间远比平时狭窄,她们这一群莺莺燕燕的往这里一站,可不就堵住了吗 那小姐脸上的笑容一僵,显然没想到诸锦竟真的这样不给自己面子。 诸锦冲那几个人略略点头示意,便要带着展鸰他们出去,谁知那紫衣姑娘的同伴十分不甘心,又娇娇怯怯的看着展鸰问“不知这是外头哪位大人的千金素日里倒没见过,既在这里遇见了,不如大家一同玩耍。” 诸锦脸上的不耐烦简直要化为实质,展鸰偷偷拉了她一下,抬头冲大家一笑,直截了当的道“哪里是什么千金,这位小姐太客气,不过是城外开客栈的。”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哗然,方才那紫衣小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大惊小怪,打量展鸰的眼神都不对了,“哎呀,竟然是商户” 虽然如今商户地位好了许多,不似前朝低贱,可也为许多官宦家族瞧不起。本来那些小姐们看展鸰生的年轻貌美,又自带气势,更与素来眼高于顶的诸锦往来密切,还以为她是哪家千金,谁知竟然是商户 这算什么事儿,瞧不上她们这些官家女子,反倒对一个商女青眼有加,这是打谁的脸她们的,还是家中父兄的难不成这也是诸大人的意思 后来说话的那小姐瞧着比诸锦略大两岁,当下皱起眉头,十分不赞同的道“你如何竟与此等人往来回头若是诸大人知道了” 话音未落,忍耐许久的诸锦便干脆利落的堵回去,“我与什么人往来,与你有何相干” 那女子便羞红了脸,其余的人想说不敢说,又隐隐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只在后面干站着,略扯了扯她的衣裙算完。 “你,”那位小姐气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不过还是强撑着款儿,“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平日里唤我一声姐姐,我自然” 诸锦就冷笑出声,“我唤你一声姐姐你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不过是面儿上的罢了,莫要真把自己当什么。素日你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偷摸着说我什么,打量我不知道么” 以前不计较也就算了,如今竟也敢蹬鼻子上脸,大庭广众之下想要降伏自己,真当她是软柿子好捏么 她的视线十分有杀伤力,被看的人都纷纷垂下头去,显然是心虚了。 诸锦嗤笑一声,“我家的事且用不着你操心,”顿了顿又鄙夷道,“什么脑子,给人拿着当枪使还得意呢。” 那女子就惨白了脸,其他被戳破心思的人面上也都热辣辣的。 说罢,就径直带着展鸰他们离开了。 走出去几步,展鸰回头瞧了眼,发现那一群大小姐们都直勾勾的盯着这边看,端的是面罩寒霜,眼里喷火,恨不得现下就扑过来生吃了自己。 “既然遇上了,略敷衍几句也就是了,闹成这样不妨事吗”展鸰有点担心她这样同人家直来直去会不会不大好。若是为了自己,实在不必。 “你不必多想,我素来如此,也早该如此了。还偶遇呢,这一带尽是客栈,无缘无故的,她们又如何会来这里左右是听见风声,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来看热闹罢了。” 诸锦浑不在意的说,“我本来就同她们合不来,偏一个个巴巴的往上凑,一回两回吃了亏也不长记性。打量我是傻子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展姐姐,你别瞧着她们这会儿娇声软语和和气气的,背过身去说起我的坏话、编排人一个赛一个的厉害不然我那些厉害名声是哪里传出去的” 顿了顿,又有些烦躁的踢着脚尖道“她们就是下头同知、通判以及辖下知县、县丞家的女孩儿,何曾有真心与我好的不过是看在父辈面子上罢了。她们觉得受了屈辱,我却哪里愿意她们巴结不能吃不能穿,真是无趣,好就好,不好又不好,偏绕的这么些弯弯道道,难不成她们不与我好,我便会同父亲告状,给他们的父兄小鞋穿了么还是同我好了,我便能与父亲说情,叫他们家人做大官想什么呢” 那些姑娘们想来在家时也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诸锦的父亲在这黄泉州官职最高,那些女孩子们得了家人嘱咐要好生奉承,想来心里本来就不大愿意。 且诸锦着实是个异端,不喜谈诗作画或是女红这些,专爱往外头跑,又骑马、耍鞭子的,同那些人着实合不来。她喜欢的她们不喜欢,她们擅长的她又瞧不上,众人面上虽然竭力说笑,但背地里也少不了嘀咕 展鸰叹了一回,“都不容易,何苦来哉。” 诸锦斜眼瞅她,反而觉得惊奇,“她们说你坏话,你不生气” “自然是生气,”展鸰大大方方的道,“我又不是圣人,自己卖劳力赚钱,她们瞧不起我,我自然是不高兴的。只是,嗨,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那些女孩子也不过十来岁年纪,本该天真烂漫的时候,可因为出身和环境,肩上早早的便多了些沉甸甸的担子,想来也是不易。 不过不容易归不容易,她们要立威抖机灵,却不该落到自己头上 “展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诸锦笑道,“其实平日里我也对她们颇多忍让,父亲虽是知州,可下头事情千头万绪的,最容易藏污纳垢,也须得有几个亲信照看,若是弄僵了,对谁都不美。只是她们不该蹬鼻子上脸,如今竟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动不动就敢对我指手画脚的。若我不给她们些颜色瞧瞧,赶明儿更恶心人的事儿还有呢” 明面上是官场往来,可私底下,她们这些官员家眷之间的关系又何尝不是牵一发动全身不过缩影罢了。 下头的兵卒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诸清怀自然要挑时间杀鸡儆猴,抓出来敲打敲打;而这些所谓的小姐妹开始蠢蠢欲动了,诸锦也必须拿出大小姐的气派震慑一番,不然众人回家一说,知州家的千金是个面团似的人,任人拿捏 小瞧了她事小,可若是因此叫那些人连带着也轻蔑起父亲来,可是万万不能够的 展鸰笑着看她,将她都看的发毛了,紧张兮兮的摸着自己的脸道“展姐姐,你为何这般瞧我” “哎呦呦,素日我倒是小瞧了你,”展鸰笑着捏她的腮帮子,“果然是大小姐,平日里大咧咧的贪嘴儿,该做的事儿、该明白的道理可是一样没落下,倒是我白操心了。快给我瞧瞧这脑袋瓜子怎么长得” 几个人闹了一回,果然顺着人流出了城,径直说笑着往青龙寺去了。 还未走近,便已听到空中回荡的梵音,看见那袅袅升腾的香火。好些虔诚的信徒大老远便开始跪拜了,垂着头走一步念一句佛号,半点不敢怠慢。 抬头看去,远远山丘环绕,上头许多苍翠的高大松柏,但见密林之中一角山寺斜斜跃出,翠绿枝叶中一点僧黄,稳重又不失可爱。 诸锦同人来过几回,就介绍说“里头几座佛塔倒也有趣,什么浮屠塔、莲花台,托着石碑的大龟,拈花微笑的菩萨的。哦,还有好大一座佛像,光辉璀璨,拜的人不知凡几,不去瞧瞧可惜了。” 话音刚落,却听山间寺中幽幽荡开一阵钟声。那钟声不算太大,但着实悠扬,缓缓推开,便如水面涟漪一般四散而去,一下接一下,悠然长远,令人不自觉就净了心神。 饶是诸锦平日肆意飞扬,此刻也不敢亵渎,本能的压低声音“那钟实在不凡,听说往外四十多里还能听见呢相传到现在都几百年了,一年到头风吹雨淋,可竟也没有损坏,都说是佛祖保佑、菩萨庇护呢。” 展鸰也跟着称赞一回,见旁边百姓都原地站住,双手合十的祈祷,她心头一动,也跟着做了。 愿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还没睁开眼睛,便听耳畔响起席桐沉声低语,“你也信这个” 展鸰微微叹了口气,一时也有些茫然,“信,也不信。” 要说以前,她确实是不信的,可如今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了,却又叫她不得不信。 大约,这世上的确有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吧。 席桐多瞧了她几眼,也跟着双手合十,祈祷一番。 敬鬼神而远之,如今既然靠的近了,少不得顺从一回。 路边有僧人们在施粥、散佛果,若有心有力的,自取一份,随手丢些香油钱,不拘多少,只是个意思罢了。 展鸰上前瞧了一回,取了两个小巧的葫芦形佛果尝了。 这玩意儿倒是新鲜,也不知好吃不好吃,瞧着倒是玲珑可爱。 入口之后才知道是糯米面做的,略加了些盐和糖,表面细细筛了一层淡黄色豆粉洒了,毛茸茸的有趣。里头却是一层细豆沙,滋味儿清甜,回味无穷。 展鸰赞了一声,众人见她这般推崇,也都捻了几个来吃,果然美味。 展鹤吃的嘴边都沾了豆粉,瞧着好似凭空多了一圈胡子,猫咪也似的可爱。 席桐有感而发,“想不到外头那些花里胡哨的摊子,竟都不如佛寺出来的佛果好吃。”亏他进城之前还揣了那样高的期待。 展鸰笑道“许是出家人心思干净,耐得住性子。你瞧,这豆沙这样细腻,一点豆皮、渣滓都没有,也算难得了。”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和尚便道了谢,又不紧不慢的指了指旁边几个盒子,“施主,您才刚吃的是红豆沙,还有绿豆沙哩,这里还有枣泥的,都是师兄师弟们一粒粒细心挑过,没有一颗坏豆子,又小心手推出来的。” 寺庙虽然有自己的田地,可因经常施粥、舍饭的,日子总是拮据。如今逢年过节也都会做些东西来卖,算是个进项,省的到时候四处化缘。 虽然庙里有佛祖,可求人不如求己不是吗 不过若是遇到那些实在拿不出银子的穷苦人家,大和尚们还是白送,故而若非时常有善人捐款,这青龙寺一年到头可就要有大半年喝西北风了 众人又分着尝了一回,果然都很不错,各有千秋,便各自拿了几盒。 诸锦兴致勃勃道“给爹爹尝尝鲜。”完了之后又对夏白道,“你为何不买罢了,我与你挑几盒,也算你跟着我的谢礼,若是回头分给兄弟们是个意思。” 夏白本打算自己买的,可如今见诸锦兴致盎然的,也就顺水推舟应了。 吃了佛果,展鸰顺手掏了快散碎银子放到前头大托盘里,约莫也有一二两重,后头席桐等人也纷纷捐了些。便是展鹤这小东西,也给塞了块银子,亲自垫着脚放了进去,又像模像样的学着人家双手合十拜了拜。 里头的几位僧人瞧见了,不由得会心一笑,回了个合掌礼。 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见了,捧着几条木珠儿出来,脆生生道“多谢几位施主,这是佛前供过的手串儿,赠与几位施主保个平安吧。” 众人道了谢,亲自来接了戴上,又同他行礼,“多谢小师父。” 那小和尚年纪不大,瞧着却颇有超凡脱俗之气,不卑不亢的回了一礼,又脊背挺直的走回去敲木鱼了。 稍后随众人进了寺内,但见人头攒动,香火缭绕,衬的好似不在人世间。又有大和尚开坛说法,下头乌压压那么些人,竟都悄然无声,可见其虔诚。 参拜也就罢了,可这讲经说法,实在听不来。 展鸰等人站在后头略听了一回便觉昏昏欲睡,想来是没有佛性,灵台不够清明,大约也不能得高僧青眼,来一句“贫僧与你有缘”之类的主人公待遇未免不敬,相互交换个“原来你也如此”的眼神之后,忙悄然退了出去。 只是那佛像果然宏伟惊人,高达三丈九尺有余,佛像庄严端正,外表鎏金,阳光下熠熠生辉,非但不俗,反而有种超然物外的悲悯,令人望而生畏。 众人都跟着拜了几拜,又求了个签,添了香火钱,随着信徒们上了几把香,熏得有些头疼,眼泪直流,就去几十步开外的泉眼净手净面。听说这泉眼常年不枯竭,饮了可强身健体,寺中大小一干和尚都耳聪目明牙齿洁白,日日都有信徒来求了家去。 席桐看了一回山形地势,偷偷跟展鸰咬耳朵,“瞧着这一带的岩层大约矿物含量比较高,从里头涌出来的泉水自然也富含矿物质,确实比一般水对身体好些,耳聪目明牙齿洁白也正常,菩萨却管不了这么琐碎。” 展鸰忍俊不禁,四下看过之后抬起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偏你知道得多,有本事去里头跟主持说去,看人家不打出你去,没准儿还能摆个十八罗汉铜人阵什么的。” 说完,就自顾自吃吃笑起来。 见她笑的眉眼弯弯,席桐便也觉得心神舒畅,勾了勾唇角,眉目瞬间柔和许多,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想来那些得道高僧也不会在意我说什么。” 展鸰越发乐不可支,“还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此等大仇不共戴天,还不会在意,做梦呢吧” 说的席桐也乐了,转头去跟旁边的僧人花几十文买了两个大葫芦,结结实实装了两葫芦水,笑着对展鸰道“难得遇见天然的矿泉水,也买些回去喝。” 好歹放在屋里还是室温,这外头也忒冷了些。 天本来就冷,水更是冻得吓人,可大家都是存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还是强忍着沾了沾嘴皮子,连展鹤也伸舌头舔了下,登时就冻得不行,整个人缩的鹌鹑也似。 展鸰心疼的紧,赶紧给他捂了捂,又排着队解了签文,虽没有大吉,却也不错,这便去了。 晚间诸大人要设宴,黄泉州一干排的上号的大小官员和家眷都来了,马虎不得。诸家后宅无人,须得诸锦出面接待女眷们,故而不能陪他们玩,天还没黑就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大半天转下来,展鸰和席桐对此处的小吃有些失望,不说卫生不过关,关键是不好吃啊,这个真的没法儿忍,还不如正经饭菜呢。 倒是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青龙寺反而遇见了好吃的佛果,外头卖的柿饼、大梨等着实鲜美,也算意外之喜。 晚上仨人去饭馆吃锅子,也没什么可选的,本地居民吃辣的不多,就是撒着菌子的大骨头汤。倒是挺下功夫,都熬得雪白雪白,浓香扑鼻。 外头车水马龙灯火通明,里头热气袅袅温暖如春,眼福口福一起饱,妙哉妙哉。 有新鲜的嫩羊肉,都切得薄如蝉翼,倒是可以吃来暖暖身子。不过这个吃起来也是技术活儿,须得用筷子尖儿小心夹着一角,飞快的按到水中涮,心中默念几个数便可提出,稍有不熟练的便煮老了。 展鹤这个筷子都拿不稳当的自然不成,还有些不大乐意,撅着小嘴儿挂油壶。不过等席桐将两片蘸饱了料的嫩羊肉递过来时,还是本能的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美的眼睛都眯起来,两条短腿儿乱踢,哪儿还记得自己在生气 这会儿席桐带回来的两葫芦矿泉水也不大冷了,三人便倒出来喝,果然比一般井水、河水更为清醇甘冽,似乎还带着些许甜味。 展鸰狠狠夸了席桐一回,说他有先见之明,又摸着下巴道“若是有机会再弄些,估计用这个做的冰淇淋也好吃。”冬天配着麻辣火锅吃冰淇淋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爽哦 一听冰淇淋,席桐的脸上都要放光,麻溜儿点单,“想吃蓝莓的。” “什么蓝莓,”展鸰失笑,“你倒是会想,如今也只有山楂酱,还有之前做的杏干,也能做些酸杏子酱,且将就着些吧。” 好像蓝莓这种玩意儿正式进入百姓食谱是比较晚的时候了,而且华国境内分布也不多,只在极北地方有大规模生长,这会儿的沂源府却从未见过,好些商户更是闻所未闻。若实在想吃,大约只能委托些专门往那一带走的商人找找了。 听了她的话,席桐微微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回客栈略歇了一回天就黑透了,外头越发热闹的不像话,敲锣打鼓沸反盈天,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直将这一方天地映的恍如白昼。展鹤撅着小屁股趴在窗台看了许久,满脸都是跃跃欲试。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索性也提了灯笼出去了。 一入夜,人更多了,又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小孩儿在地上更难行走,席桐便叫他将灯笼交给展鸰,自己抬手将小家伙提到肩膀上坐着。这样既不遮挡视线,又不用担心孩子磕着碰着或是给人贩子趁机拐走了。 展鹤哪里经历过这个先时还有些怕高,可不多会儿便适应了,抱着席桐的脑袋左顾右盼,两只大眼睛闪闪发亮,显然是开心至极。 难得年底庙会,百姓们都竭力打扮的干净漂亮,迎面走来的年轻姑娘们更是花枝招展、满头珠翠,头上插着簪儿,腕上拢着镯儿,更讲究的还有戴臂钏、贴花黄的,都十分好看。 展鸰素来喜欢欣赏男女美人,此刻果然如鱼得水。就见对面的姑娘穿着娇嫩,上头鹅黄梅花对襟缎子袄,下头银灰四副皮棉裙,外罩暗金观音兜,一色的水毛镶边,又气派又好看。 她本就生的美丽,又提着一盏纤巧美人灯,露出来一点雪白皓腕上头带着金镶玉上等镯子,越发衬的纤巧袅娜。 展鸰还是头回见这般出色的美女,忍不住一看再看,那女郎的脸儿都有些羞红了。若非看自己的也是个美丽女郎,只怕她便要喊非礼了。 “看什么”席桐见她走的迟缓,便出声问了句。 “真好看。”展鸰又狠狠看了眼,这才心满意足道。 才刚那姑娘气质温婉和煦,举止大方端丽,想来是大家子出来的,不然断不能这般出色。 席桐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眼,没看见那女子的脸,却看清了对方的打扮,再转过来看展鸰,胸腔内忽然就有些闷闷的,好像给谁不轻不重的揪了下。 一身淡青斜襟长棉袄,下头系着灰裙子,莫说项链手镯等首饰,便是脑袋上除了满头青丝也一色全无,唯独一根扎头发的红头绳还洗的有些褪色了 亏得她年轻貌美,这样寡淡沉闷颜色也撑得起来,不然光看打扮,还以为是五六十岁的老妪呢。 “去做衣服吧。” “嗯”继续物色美人的展鸰没想到他忽然说起这个,还有些愣,“怎么突然要做衣服了” “过年么,本就该穿新衣服,”席桐不动声色的说,又颠了颠肩头的展鹤,“再说,他长得也快,沂源府冬日长着呢,得多备些衣裳才好。” 如今两个人都不缺钱,展鸰听了倒也没拒绝,“也是,你知道我素来不大在意这些,倒是忘了。好像前头就是挺大一家布庄,也有成衣,便去量了叫人做。” 只是还没挤过去的,三人又被街边一溜儿的花灯吸引了注意力。 有伙计敲锣打鼓扯着嗓子的吆喝,说自己是某饭庄的,掌柜的今儿破财图个彩头,只需答对了灯笼下头挂的灯谜,便可赢走灯笼。 席桐瞧了瞧自己做的,说“到底是古人心灵手巧,扎的跟花儿似的,我这个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谁稀罕那个了”展鸰笑道,“心意难得,再说,我就喜欢你这鸡腿儿大灯笼。” 席桐瞧了她一眼,虽然不再说话,可唇角还是静悄悄的勾了起来。 展鸰看的好笑,觉得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闷,有心逗弄,便暗搓搓去戳他精瘦的腰,小声道“开心了” 席桐怕痒,这一下叫他全身上下都绷紧了,猛地往后缩了下,又顾忌肩头的展鹤而不敢还手,只得板着脸道“别闹。” 他生的冷峻,好似雪山上冻了千百年的寒冰,锋利而冷硬,令人望而生畏,然而内心却温暖柔软的一塌糊涂。 展鸰哪里怕他嘻嘻哈哈又戳了两下,这才心满意足的收手。 两人凑近了去看那花灯下头缀的灯谜,摩拳擦掌干劲十足,打定主意要大杀四方,结果瞬间好似给人迎头敲了一闷棍,看了半日一个都猜不出来 “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 “无风荷叶动” “待到重阳日” “昭君仰首看斜月,云天吊亡魂。” 这都什么玩意儿 古代人都玩儿这么大的吗 展鸰沉默半晌,扭头看席桐,却发现对方正以同样的表情看着自己。 她眨了眨眼,一脸严肃认真的问“你猜出几个” 席桐问的更加严肃,好似说什么国家机密一般,“一个都没有,你呢” 展鸰幽幽叹气,“我也没有。” 这也太难了吧 真有人能猜出来 可他们很快就被打脸了,不过短短两刻钟,这里挂的花灯就去了三四成,好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儿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说出答案,欢欢喜喜的挑了灯笼走了,剩下一群酒囊饭袋抓耳挠腮的。 同样被归为酒囊饭袋的展鸰和席桐默默对视一眼,觉得还是现在就走吧,多少剩点脸面,不然等会儿一个都没了,可就丢大人了。 谁知席桐刚要转身,肩膀上坐着的展鹤就拍了拍他的头,又死命去指斜上方一盏画着富贵牡丹的花灯。 “他该不会猜出来了吧”席桐眉心一跳。 展鸰心情复杂的瞅了瞅那句“龙年头一天”,“不会吧”这些字小家伙倒是都认识 按理说自家孩子有出息,她是该高兴地,可咋就是欢喜不起来呢 这也忒打击人了吧 他们俩正规军校毕业,精通多重特殊技能且荣获过数次一等二等三等功的高精尖专业人才,竟然被个四五岁的孩子比下去了 这不能够啊 然而那个敲锣的伙计已然看见了展鹤的举动,当即笑着招呼起来,“呦,感情是位小公子,快说说吧,若是猜对了,这富贵花开的花灯可就归您啦” 展鹤还是不爱开口说话,没奈何,展鸰就掏了随身携带的炭条和纸与他。小家伙拿着席桐的脑袋当桌子,歪歪斜斜的写了个“晨”字。 他才刚一写完,展鸰和席桐就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晨么 龙年头一天,龙在十二生肖中为辰,头一天,可不就是上头的一日妥妥的是个晨 展鹤果然答对了,那伙计亲自敲了一回锣,又小心的取下花灯递过来,展鸰替他接了。 两大一小在众人善意的恭贺声中往前头布庄走去,展鹤美滋滋的,小下巴仰的高高的,小胸脯也挺了起来,下头两个大人的表情却有些恍惚。 比下去了,他们真的给个奶娃娃比下去了 玩文字游戏什么的,他们这些习惯了电子录入的现代人真心不是古人的对手,哪怕是个娃娃也能瞬间秒杀了。 失敬失敬,告辞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二十九章 猜完灯谜之后, 展鸰三人又去了布庄, 席桐二话不说就订了好些, 又额外加钱, 喜的那掌柜的亲自来接待, 赌咒发誓的说必然先紧赶着他们的做, 做好了也不必来取,只交给布庄的伙计送上门即可。 谁能想到两日后就要过年了,竟还有一笔大买卖从天而降, 可不是来年生意红火的好兆头 在城中待了两日,展鸰他们便要家去了,诸锦特意来送了一回, 一行人到了城外才分开。 许是老天爷也为了过年应景儿, 大清早便挂着阴沉沉的天, 细细密密的雪花从天而降, 纷纷扬扬, 无边无际, 好像谁胆大包天的捅漏了玉皇大帝家的棉花包, 与人们身上洋溢的热闹和期待并行的清冷孤寂相互交织,竟有几分瑰丽。 诸锦站在城门口看了会儿才往回走,结果半路遇到出门会友的诸清怀, 爷俩便一同坐车。 “这样大的雪也往外跑, 送痛快了”诸清怀拧着眉头给她弾雪花, 摸着上头风帽已经有些被雪珠儿打湿, 便有些不爽。 “人家待我那样好, 好容易来一趟城里,若我不好生招待,岂不是辜负了爹爹的教诲”诸锦便同他撒娇,又问,“后日便是除夕了,干爹干娘他们什么时候来可惜错过了庙会。” “顺利的话日后便到了,年是赶不上的,”诸清怀没好气的道,“哪里是错过了,你当他们还真有闲情逸致逛去么” 这年头养大个孩子不容易,难得又那样聪明伶俐,忽然给歹人弄没了,甚至或许已经夭折,想起来哪里能不叫人痛彻心扉 什么逛庙会过年的,只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爷俩说了几句就沉默下来,只听见外头车轮碾压路面的吱呀声,还有雪花轻轻敲击车篷的细微响动,难熬的孤寂在车厢内迅速蔓延。 又是一年团圆日,可惜自家再也聚不齐了。 说来都是伤心人,谁又比谁强些 “对了,听说你同王姑娘她们闹得不大痛快又是怎么了”诸清怀忽然打破沉默问道。 “夏白告状”诸锦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就要掀开车帘往外头喊。 “如何总说是他,”诸清怀都给女儿气笑了,觉得这个属下跟着闺女这些日子真心不容易,“那日跟着你的可不止他一人。再说了,事已至此,你还能如何又要扣他月钱么” 诸锦面色微红。 别说,她还真想 “我扣了又如何”她闷闷地坐回去,气鼓鼓的戳着窗帘下吊着的流苏道,“可回头爹爹你还不是找个由头加倍补给他再说了,他是堂堂从六品大员,朝廷分发俸禄,无人能够左右,我哪里能惹说来,他还一个人拿着两份儿银子哩” 诸清怀笑着摇头,听她叽叽喳喳说些小女儿的傻话。 “那王同知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她爹爹总与爹爹你做对,她自己也挑唆着人说我的不是,生个儿子也是个酒囊饭袋,都二十岁了,还文不成武不就,偏生一家子都眼睛长到天上去,不知所谓” 诸清怀是头两年才从京城空降至此,而在这之前,王同知已经在黄泉州同知的位置上一坐七年有余,早已急不可耐。 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凡能往上升一点,做个土皇帝岂不痛快故而他一直没断了上下活动,打点周道,散出银钱无数,自以为知州的位置十拿九稳,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七年经营一朝打了水漂,看诸清怀自然是百般不顺眼的。 诸清怀是圣人亲自任命的,身份自然贵重;可王同知到底也是老官油子,结结实实的地头蛇,两人自打对上就没少打官司。 只到底诸清怀行的正站得直,又占理,王同知一家子集体拖后腿,眼见着也是朝不保夕 提到王同知的儿子,诸清怀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当即从鼻腔中发出重重一声“哼” 就那厮,什么东西,也敢巴望他的女儿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千万别叫他抓到把柄 再说展鸰和席桐。 等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雪已经下的很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遮蔽了视线,能见度变得极低,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 “好大的雪,”展鸰用围巾捂了嘴,深吸一口冰凉洁净的空气,直觉一股寒意瞬间从鼻腔窜至五脏六腑,然后又蔓延到四肢百骸,虽然难免冻得慌,可倒也痛快,“来年肯定有个好收成。” 铁柱他们操持的十分用心,搞得她经常忘了自己还是个拥有一亩地的小地主婆。 之前去办户籍,她就顺带着把附近几亩地也买了下来,准备日后天暖了再种些旁的,或是养些家禽家畜的。因地理位置特殊,倒是比寻常地皮贵些,又有诸多要求和限制,不过也值了。 铁柱照例带着大树他们在门外轮流候着,老远听见响动便迎了上来,又帮着卸货。 “两位掌柜的可回来了,眼瞧着雪越下越大,俺们还担心路上难行,生怕有个什么闪失,想去迎迎来着。” “甜甜的姜枣茶和防风驱寒的大骨头汤都是现成的,掌柜的赶紧进去吃一碗,然后用热水烫个手脸。” 大树说着,便背了几个筐和包袱在身上,又惊奇道“呦,这是甚这样大的橘子么长得又像个梨倒是没见过。” 铁柱闻言也伸着脖子瞅了一回,也不认得,便笑着问展鸰,“掌柜的,您这又是从哪儿捣鼓的稀罕玩意儿咱们竟都是没见过的。” 自家掌柜的十分与众不同,隔三差五就要倒腾些新花样,他都见怪不怪了。 “这是柚子,南边来的鲜果,你们打小生长在北地,没见过也不足为奇。”说起这个,展鸰也有些兴奋,“听说是大船运过来的,难得还颇新鲜,等会儿剥两个大家尝尝,赶明儿取一些熬成柚子茶。” 还有一些柿饼、大梨,都十分肥厚,滋味鲜甜,正好买回来当年货。这两种都可滋阴养肺,对身体不错,后者还能加上川贝枇杷的熬点糖梨膏 沂源府冬日天冷干燥,好些人都多了咳嗽的毛病,尤其是展鹤这小家伙,捡他的时候本就冻着了内脏,如今全都发作起来,经常一咳嗽就是大半夜,睡都睡不好,听着叫人心疼。偏偏又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大夫也说只能慢慢调养罢了。 好在展鸰和席桐都对锻炼颇有心得,每日都带着小孩儿做些运动,现在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昨儿去大夫那儿复查的时候也说很好,让坚持呢。 铁柱和大树听得越发出了神,啧啧称奇,马屁不要钱似的肆意流淌,“真不愧是咱们掌柜的,当真见多识广,果子竟还能熬着吃” 展鸰自问是个大俗人,正常情况下也挺爱听这些甜言蜜语的,便努力做出一副谦虚的模样来,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好说好说。” 又看向铁柱,“如今你也练得口齿伶俐了。” 倒是大树才来,人又老实,说起来明显不如他溜。不过还有机会嘛,好好努力,以后肯定能顺利成长为一名合格的马屁精 铁柱跟着大家相处久了,脸皮也厚了,“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都朝天笑了一回,席桐这不爱笑的也止不住乐。 后头展鹤给席桐抱下来,站在雪地里摇摇摆摆的走,偏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风一吹,越发东倒西歪了。 大树瞧不过去,本想帮他拿着,怎奈小孩儿十分倔强,死活不给,又使劲举着给他看。 小孩儿不说话,大树又没跟他培养成眼神交流的默契,只是大眼瞪小眼,最后干巴巴的来了句,“呃,大爷这灯笼怪好看的。” 小孩儿就拧起眉头,噘着嘴哼了声。 席桐抬起大手拍了拍他的小脑瓜子,帮忙解释道“这是他自己猜灯谜赢的,自然珍视。” 仿佛是配合他的话,展鹤也很骄傲的挺胸抬头,肉嘟嘟的双下巴都抻平了,将灯笼举得更高了。 于是铁柱和大树纷纷惊呼出声,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的围着展鹤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吹捧,尽管表情浮夸,演技拙劣,但依旧成功的将小东西美的合不拢嘴。 不过说起来,他们的称赞却也未必全是奉承,这才几岁的孩子寻常百姓家里的连字都未必认识呢,人家竟会猜谜了真真儿的了不得 出去几天回来,难免忙乱,一群人都忙着归置展鸰带回来的东西。而展鸰先盯着展鹤洗了手脸、喝了姜汤,这才放心打发他去读书练字,自己却不想歇着,径直进了厨房,准备炸点萝卜丸子和蘑菇。 马上就过年了,不抓紧点要赶不上了。 没什么男女有别,席桐跟着进去打下手,清洗、切丝都是他的活儿,展大厨立在灶前的形象简直高大伟岸。 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但每次看,席桐每次都会觉得神奇。 这么些个不大像样的食材,经过这双巧手处理了,竟会变成无上美味 展鸰的动作熟练又轻盈,好似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一点儿不会因为是在厨房而显得杂乱,反而让人看了就不自觉放松。 把萝卜丝放在面糊中搅拌的差不多了,再打上两个鸡蛋,彻底搅拌均匀之后油锅也烧热了。她一手舀萝卜丝面糊,一手用小一号的瓷汤匙在里头一按一转一拨,一个汤圆大小的萝卜丸子就乖乖跃入油锅,发出吱啦一声轻响。 一个又一个,热油表面很快便挨挨挤挤的浮起来金灿灿的丸子,展鸰时不时地用漏勺拨弄几下,防止它们粘连。而随着她的拨弄,空气中的香味越发浓郁了。 时候差不多了,展鸰将这一锅捞出,放在草纸上头滚了几下,将大部分表面浮油吸走才转移到大托盘中,又顺势分开柴火调小了火,好让油温不至于过高,起身时顺手夹了一个递给席桐,“尝尝味道如何,小心烫。” 大约是加了鸡蛋的缘故,萝卜丸子表面黄澄澄的好看,跟交错露出来的绿色萝卜丝相互映衬,十分好看。因才刚出锅,上头还能隐约看见有细小的油花迸溅跳跃。 席桐就着筷子使劲吹了几下就咬入口中,又缓缓吐出一口热气,满意的点了点头。 刚炸出来的丸子表面酥脆,内里鲜嫩,偏偏又蓬的极好,口感绵软又富有弹性,而萝卜本身带有的辛辣之气已经所剩无几,唯剩盐津津的咸香 不亲口吃过,谁能想到那些被人瞧不上眼的萝卜竟能美味至斯 炸完了萝卜丸子差不多就晌午了,大家中午就有新菜加餐,吃过饭后,展鸰果然剥了两个柚子给大家尝鲜。 柚子虽然不如后世空运过来的新鲜,可也还好,表皮被撕裂的瞬间,那些细小的水珠便迸溅开来,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股陌生的酸涩清甜。 李氏他们都哎呦哎呦的叫,围着看西洋景儿似的高兴,又七嘴八舌的议论。 “这皮竟这样厚别是欺负咱们掌柜的面嫩吧” “是哩,闻着是好闻,可这下水这样大,怪叫人心疼的。” “熏熏屋子倒好” 展鸰就笑,细心的替展鹤将柚子肉外头的膜去了,顺手递给席桐一瓣大的,又叫大家都尝尝。 铁柱等人还不好意思吃,连连推辞,“掌柜的,冬日蔬果本就贵得很,南方来的又有运费,怕是更贵了,我们吃不吃也没什么,留着您和二掌柜还有小少爷吃吧。” “如今客栈买卖越发好了,也有你们的功劳,区区两个柚子算什么”展鸰笑道,亲自掰开推过去几瓣,“日后更红火了,我且有更好的呢到时候保准你们打嗝儿都是肉味儿” 众人就都下意识去看铁柱,想瞧瞧这位大哥作何反应。 铁柱迟疑片刻,果断拿起来,“既然掌柜的都说了,那就吃” 他跟的日子久了,知道自家掌柜的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为人十分展样大方,一味推辞反倒不美。 柚子不比橘子那么细腻甜蜜,口感也更有弹性,口味尤其清新,冬日吃了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众人都赞不绝口。 瞧着大家吃的满足,展鸰心里也怪舒坦的,刚要下手剥,眼前却递过来一瓣干干净净的果肉,皮膜种子脉络都没了,张口就能吃的那种。 一抬头,席桐就冲她抬了抬下巴,有些无奈,“你就是个操心的命,光顾着让别人,快吃吧。” 堂堂掌柜的买的东西,自己竟最后一个入口,像什么话 展鸰也不矫情,道了谢就吃,酸酸甜甜,一直美到心里去。 别说,手巧了就是占便宜,换她自己弄,绝对弄不来这样又快又干净的。 席桐轻轻扯了扯嘴角,又拿过几瓣来清理,最后展鸰和展鹤都吃不过来了 “对了,掌柜的,”小五小心翼翼的吃完了分到的柚子,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前儿您放假,俺家去也碰上几个邻居串门,好些都是来打听这活儿的,也有想来的,托俺问问咱们客栈还招不招人。” “是哩”大树等人也纷纷点头,就连李氏也跟着附和几声,好似想多说点儿什么,到底又怯怯的咽了回去。 早前展鸰叫铁柱出去招人的时候,其实很多人都看见了,只是心存疑虑,害怕这开在荒郊野岭的客栈靠不住,就都没来。 谁知小五他们这回家去探亲,不光全须全尾的,还拿了攒的几百个月钱、掌柜的给的年货,更兼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儿,瞧着红光满面,说话也比以前大声,好似城里的大老爷们一般体面了,同村中其他面黄肌瘦的百姓形成鲜明对比,大家哪里能不动心呢 早知道是这等美差,他们一开始就去了 展鸰想了下,道“也罢,倒是也还缺些人手,回头若再开了店,就更腾挪不开了。这么着,你们家去之后先说说咱们的规矩,该怎么着是怎么着,不许夸大其词,也不许避重就轻,年后谁想来的只管来,留不留的下端看个人吧。” 众人都谢过,二狗子敏锐的抓住了关键词,“掌柜的,您还要开店呐” “瞧瞧再说。”展鸰笑笑,没说太多。 大树这些有家可归的,明儿一早就要走了,众人都抓紧时间帮着打扫、贴对联、帖福字,直忙活了一整日。 展鸰是掌柜的,到底又是个姑娘家,众人便都不叫她插手干活,连带着席桐这个二掌柜和展鹤这个小大爷也给一起撵了出来,扎堆儿蹲到墙根儿底下晒日头。 暖融融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要是怀里再抱一只老猫,那可真是提前体验退休生活了。 三人干巴巴的仰头看了会儿天上流动的云彩,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糖瓜,不知谁的肚子忽然咕噜一声打破沉默。 展鹤双耳微红,偷偷看看展鸰,再偷偷瞧瞧席桐,见他们都目不斜视的,也跟着坐直了,又学着席桐板起包子脸,自觉有威严了许多。 唔,哥哥姐姐肯定没听到 展鸰摸了摸肚子,笑道“天气冷,食物消耗的越发快了,分明才吃了东西没多久,竟又觉得腹中饥饿。” 席桐也笑,“也好,干坐无趣,边吃边聊吧。” 展鹤的眼睛亮晶晶的,捏着两只小手,仰着脑袋看展鸰,好像带着点儿讨好的小狗。 展鸰笑着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两大人干脆将他从地上提起,转身进入厨房中翻找起来。 打了空中秋千的展鹤兴奋极了,落地之后还在捧着小胖脸儿回味方才腾云驾雾的感觉,只是却又不好意思再要 天气冷,厨房的灶上差不多天天滚着骨头汤,有时是牛骨,有时是猪骨,还有的时候是鸡鸭架汤,里头又加了好些防风除寒的黄岑、白术等药材,当真是各具风味,好喝又实用。 展鸰见还有李氏做的硬面素饼子火烧,就拿了几个掰成一口大小的小块,又提刀去片了些薄薄的五花肉,将肉在锅中煸油后再加一点花生油,然后放些葱姜丝爆香,入骨头汤烧滚之后倒入火烧煮透。 她又打发席桐取了些豆芽,快手快脚的用姜醋清炒了,再挑些诸锦送的风干大海虾略摆一盘,荤素搭配、海陆都有,也十分丰盛了。 煮好的骨汤火烧劲道却不软囊,虽然没有馅儿,可因为有五花肉和花生油的香气,再有葱油添色,与那小麦特有的淳朴味道相互融合,吃一口便觉踏实。 就好像一直在外漂泊的游子,历经艰险,孤苦无依,有朝一日忽然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哪怕目光所及之处再如何简陋,却也有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安定和舒适。 再挑几筷子豆芽,吃口虾肉,喝口微烫的骨头汤,身侧的小火炉烧的欢快,耳畔回荡的是外头呼啸的风雪,太舒服了 席桐帮着端了碗筷,无意中瞥见地上竹筐里还有几个黄皮地瓜,竟又抓了几个塞到火炉底部的灰烬中焖着。 见展鸰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席桐下意识摸摸鼻子,“黄皮地瓜是金色的瓤儿,甜着呢。” 这么好的地瓜,那必须得烤啊,出来之后保准蜜汁子似的甜,其他做法都糟蹋了这是原则问题,绝对不可能退让的。 仨人也不讲究什么排场,只搬了小桌围着火炉坐着,一人一碗雪白骨汤做底的煮火烧埋头大吃。 展鹤人虽小,但野心不小,坚持要跟展鸰和席桐用同样大的海碗,不然就不乐意。 没奈何,展鸰只好给了,不过只给装了约莫三分之一的量。 小朋友这才满意了,两条胳膊抱着足有自己肩膀那么宽的大海碗,直接将脑袋埋进去吃。 他抱不起来 展鸰看的直乐,觉得这些小崽儿刻意模仿大人的行为十分有趣,就忍不住又捏了捏小孩儿软唧唧的耳垂。 展鹤一脸茫然的抬起头看她,嘴巴上满是油光,还挂着一段葱花,自己又捏着塞到嘴巴里。 “吃吧,慢点嚼。”展鸰失笑,又给他剥了个虾。 吃了一回,席桐慢悠悠的剥着虾问道“才刚你的意思,是要开分店么” 说着,他抬手往炉子里加了块碳,又拨弄几下,叫炉火烧的更加均匀。 唉,可千万别把地瓜烤糊了啊 展鸰笑笑,“有这个想法,不过正式付诸实践可能得等一会儿,毕竟店铺没有、合适的人选也不够。” 席桐点了点头,忽然好似尘封记忆被唤醒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某个方位“说起来,灌的香肠差不多能吃了吧” 展鸰“” 这都何种程度的话题跳跃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正经商业气氛都没了 她用力捏了捏眉心,破罐子破摔的跟着划算起来,“应该可以了,赶明儿就都收起来吧,吹得太久太干太硬也不好吃。” 灌好的香肠可以上笼屉蒸熟了切片吃,也可以用沙煲做煲仔饭再讲究的,还可以额外用油煎一下,啧啧,那可真是不管怎么样都好吃。 俩人畅想了一下香肠的美味,齐齐咽了咽口水,忽然就觉得充满期待的生活特别美好然后这才重新回归到先前的话题。 展鸰清了清嗓子,又拍拍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点,这才去拖了张小矮桌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展开。席桐只看了一眼,瞳孔便剧烈收缩了下,当下啼笑皆非道“这图,你可别叫旁人瞧见。” 地图是展鸰在羊皮纸上头手绘的,囊括了周边地形地势和城镇分布,尤其是黄泉州城内格局,因她前后去过很多次,简直细致入微。上到城墙上面马面等设计和兵力部署,下到城内干支道路和各大商铺分布一应俱全,当真一览无余 虽然四周一片还是空白的,但不难想象,只要是她目光触及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原原本本的呈现出来 太可怕。 毫不客气的说,这样一份地图俨然已经具备军事和政治价值。若是给有心人发现了,转头就能告他们是奸细 席桐一直都知道展鸰的本事,可以前习以为常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到了这个大背景下,空前强烈的对比终于让他再一次意识到了问题本质的严酷性,这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展鸰笑着点头,“我自然明白。若是外头能买到现成的,我又何苦费这个工夫累都累死了。” 如今的地图都掌握在执政者手中,奉为机密,哪里是普通老百姓想看就能看到的可现代社会的他们看惯了地图,忽然到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实在苦恼的很,没奈何,只得自力更生了。 展鸰指了指一家客栈所在的位置,差不多是在黄泉州和福园州的中间,又点了点黄泉州内街边几处,“这些日子来客栈吃饭的,除了过往客人之外,还有不少是之前曾从这里走过的黄泉州居民,算是妥妥儿的忠实顾客。我不止一次的听他们抱怨说离得太远,想吃些什么都不方便,故而萌生了一个念头。” 黄泉州经济发达,有闲又有钱的百姓不在少数,他们十分喜爱尝试新鲜刺激。城中许多老字号的酒楼饭庄虽然也同样可口,但到底这么些年下来一成不变的,任他是个佛祖也该腻烦了。 如今好不容易平地里冒出来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一家客栈,众人自然忍不住要来尝尝鲜。 好些曾经在客栈住过的都成了回头客,而这些回头客往往又会带一些新客人来,之后这些新客人又会变成老客户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怎能不令人振奋 “你要开店”席桐无缝衔接道,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对,若是开分店,倒没必要说这些。” 一家客栈主打的是客栈的买卖,但不管是从现实还是展鸰方才说的话来看,都不像是要开客栈,反而像是要开小吃店的意思。 “知我者你也”展鸰开开心心的跟他击掌,又道,“总把东西委托给别人卖也不是长久之计,且不能掌握主动,不美可若是直接开分店,风险太大不说,资金回笼的周期也太长了。” “我几次去都暗暗留心了,黄泉州城内共有排的上号的客栈大小共二十多家,除了逢年过节和科举考试,平时有大半都是闲置的。而偏偏投入本钱又高,若是贸然开客栈,实在是有些冒险了。咱们初来乍到,他们未必不会合起伙来排挤” 席桐闻言点头,斜眼看她,“那么,你是想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理呢,还是鲸吞蚕食” “前者吧,”展鸰道,“毕竟伟大领袖的教导还是很值得借鉴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她略整理了下思绪才继续道“我同许多经常在外奔波的客人们打听过了,如今各处民道上的买卖依旧存在巨大的空缺,短时间内根本不必担心客源。我们可以先在城外开客栈,城内开熟食铺子或是餐馆,慢慢打响知名度,渲染群众口碑和好感。等回头他们都记住了,日后出门在外看见一家客栈的招牌,自然也不会太排斥” 官道上自然是不怕的,可民道数量众多又迂回曲折,存在巨大的管理漏洞,偏偏又是占人口绝大多数的百姓们最常走的路,这就直接导致许多客栈宰起人来肆无忌惮。 这还算好的,破财免灾罢了,更可怕的是,因官府无力管辖,还有许多黑店滋生,人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通过前段时间去给自家店铺落户的经历,展鸰也看出来了,其实官府本身也是很希望有这种管理规范的客栈出现的,一来能给官家创收;二来他们主动去登记造册,一旦出了什么事,说查也就查到了,自然欢喜。 既然官方没问题了,那么归根结底,就是两条腿走路。 既要让客人们对客栈的周到服务和物超所值的居住条件念念不忘,又要反复提醒他们一家客栈食物的美味,二者缺一不可 席桐这才算明白了搭档的野心,“先小后大,你是要开大庆朝头一号连锁客栈” 展鸰嘿嘿笑了几声,颇有些得意和跃跃欲试,“怎么样,成不成” “成”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席桐忽然觉得有些晕眩,当下用力点头。 他心中突然涌起来一点想法或许自始至终对方最吸引自己的,便是这种根植于灵魂的活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她就好像太阳,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光和热,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而一旦碰触了这种温暖,就再也不舍得放手。 然而第二天,席二掌柜的不高兴了。 因为昨晚出了点事故。 他跟展鸰聊的太投入,竟然把炉灰里还有地瓜这事儿给忘了,而那火炉烧的又旺,等他次日一早醒来时,发现厨房里的李氏对着刚从炉底扒拉出来的几块形状诡异的碳小声嘟囔“这是谁呀,偷摸的烤地瓜,偏又不来拿,这不是糟践粮食么,作孽啊作孽” 作孽的席二掌柜整个人都不大好了,立在原地发了半天愣。 他素日对外并没多少表情,李氏一抬头就给吓了一跳,觉得这人大清早就满面阴沉盯着自己于是直接就嗷嗷叫出来了。 弄明白原委的展鸰笑的老半天直不起腰来,席桐表示自己很生气,生气的中午都不想吃香肠了 笑的打跌的展鸰只好又赔不是,亲自去取了香肠蒸好了,按照五香和甜辣的口味各切了一盘,亲自端着去敲门。 门倒是开的挺快,但席二掌柜的表示自己也是有排面的人,绝不可能被区区两盘香肠给哄回来。 至少,至少得加碗葱油面 “要豆面的”他这样着重强调了。 展鸰都要被他笑死,到底还是去取了些豆面掺了,现场和面。略醒了之后擀成面皮,再叠起来切成粗丝。 先用葱丝爆锅炒香,加水煮开后下面。 豆面面条又不同于日常吃的纯小麦面条,煮出来的汤汁儿都好似格外浓稠些,隐约有种豆浆的香气,再加一点葱油的味道,真是很扎实了。 为了安抚痛失烤地瓜的席大爷,展鸰又狗腿兮兮的给他卧了个荷包蛋,然后还特意展示给他看,“你看,都是一样的面,但是你有个蛋,我没有” 席桐差点把自己呛死“” 日头渐渐升起来,大树等人先后来辞行,这一去就要到初五才回来了。 大家都走了,倒是素来勤勉的李氏磨蹭着一会儿说要再擦擦灶台,一会儿说哪儿打扫的不干净的,还时不时偷瞟展鸰几眼,张了好几次嘴,却没憋出一个字儿。 其实展鸰早就发现端倪了,原本还想等李氏主动开口,谁知这都从早上等到快晌午了,对方竟然依旧将沉默是金这招牌保住了。 她叹了口气,主动出击,“你有事儿” “啊”李氏的身子猛地一缩,好似受惊的鹌鹑,面红耳赤的道,“不,俺不,没没没事俺,掌柜的您慢走” 瞧她结巴成这样儿,方才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展鸰笑了声,冲她招招手,“不必有什么顾忌,如今厨房就你我二人,有话但说无妨。可是家中遇到什么困难了” 李氏哎了声,紧张的搓着衣角,听到最后那句又连忙将脑袋甩成拨浪鼓,“没有的事儿托掌柜的您的福,俺家人一切都好,左邻右舍都说俺有福气” 展鸰点点头,话里话外就显而易见的带了点儿催促,“那是什么事儿” 李氏一张脸腾地红透了,她看着前方展鸰的背影,腔子里一颗心脏砰砰直跳,好似下一刻便会炸裂开来,憋得胸膛都有些痛了。 她,她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嘴,但回想起公婆与男人说的话,就又重新鼓起一点勇气。 正好展鸰等了半日也没等见动静,便要转身,李氏一紧张,双膝一弯,立刻就要跪下。 得亏着展鸰这些日子给人跪怕了,一看这预备姿势就头皮发麻,说时迟那时快,身体本能的向前窜出,一把拎住了李氏的肩膀 然而李氏本就紧张过度,又想到要说的话,难免两腿发软,此刻被展鸰一拽,整个人都要瘫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去,径直叫展鸰接了个满怀。 展鸰这一系列动作都是身体自主反应,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觉得胸被人撞的好疼 她呲了龇牙,才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席桐从外头经过,一见她们俩这搂搂抱抱的暧昧姿势,两道眉毛都要从额头上飞出去了。 展鸰“”你那什么眼神儿 等两人终于面对面坐好,不对,是展鸰坐着,李氏站着,已经是约莫一炷香以后了。 李氏的头脸脖子都红的发紫,展鸰叫她坐她都不敢坐,又羞又臊,简直恨不得一头碰死。 老天爷,她方才都做了什么竟然,竟然拿自己去撞掌柜的,还给二掌柜瞧了个正着她,她还不小心把脑袋碰到了,碰到了掌柜的那儿 想到这里,李氏就觉得自己天灵盖上呼哧呼哧冒热气,脑袋往下一压再压,很想直接按到胸膛里去不要见人了。 展鸰抬手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大白兔,真是啼笑皆非这都什么玛丽苏似的狗血剧情啊席桐那戏精还真特么配合自己是不是得来一句“你这小妖精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事到如今,脸都丢光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正当她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之时,就听李氏几乎是用喊的道“俺,俺想给掌柜的您当徒弟,以后就给您养老送终” 展鸰猛地打了个趔趄,险些把自己扳倒,扭过头去,满脸难以置信的问“哈啥玩意儿” 你都快三十了,瞧着又跟四十似的,年纪比我大不说,体质也不如我好,以后有很大几率是我送你好吗 哎也不对,这关注点貌似有点跑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三十章 自李氏来了一家客栈之后, 展鸰前前后后教会了她十几道菜, 从最基础的颠勺、切菜, 到后头的调味、装盘, 都指点过。如今除了那些暂时还属于商业机密的小菜等是展鸰自己秘密配料, 再叫旁人打下手之外, 其余一应厨房里的事儿几乎都是李氏做主。 她自己觉得没什么,李氏紧张都紧张不过来,又整日忙的管头不顾腚, 也没顾得上往深处想,可回家跟家人一说,公婆和男人都惊得跳了起来。 “甚么”瘫在炕上的婆婆吓得半边身子都起来了, 哆哆嗦嗦的问, “你, 你当真学了人家的手艺” “你, 唉, 你呀你, 平日里看着你也是个老实的, 如今怎的也学会这样贪人便宜”公公捶胸顿足道。 这也就是自家儿媳妇,若放在外头,指不定叫人说成多么不要脸呢 新光先安慰了爹, 又转过头来说自家媳妇, “上回我去, 你咋不说哩你瞧瞧, 这可如何是好” 李氏傻眼了, 喃喃道“俺,俺没想那么多。” “不想就成了么”公公有生以来头一回对这个儿媳妇发火,拐棍儿在地上戳的砰砰响,气的胡须都哆嗦了,“人家掌柜的那等厨艺,放到外头酒楼里便是大师傅哩你倒好,什么本儿都没交的就学了人家的手艺,还偷着乐哩这要是传出去,叫俺们可如何做人” 对老百姓而言,除了下田种地之外就只有学一门手艺谋生了。且种地是极累极苦的,但凡家里有余力的,削尖了脑袋也想给自家孩子找个师父,结结实实的学门手艺,以后也不必靠天吃饭的土里刨食,终究体面轻快些,且挣得也多。 只是这年月交通不便,人口流动不大,也就导致一块地界内的匠人数量不能太多,不然到时候造成恶性竞争,谁都活不了。所以虽然下头的人想学手艺,可那些匠人除非到了年纪,一般并不愿意收徒。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话可不是瞎说的。 而即便是收了徒弟,也并不意味着师父马上会教你本事,得先熬。 一旦拜了人家当师父,其实就跟多了对爹妈没分别,甚至得比对待亲爹妈更加恭敬,一应端屎端尿洗衣做饭孝敬上头都得受着,前几年是别指望能学到东西。 若是碰到那些厚道的,给你磨上四五年,师父才会慢慢带着你做活儿,然后一文钱也没有你的;若是碰上不厚道的,你且看着吧,到死还是当免费奴才的 所以当这家人听说李氏不光能挣月钱,竟然还直接学了手艺之后,都给吓蒙了。 厨子,那可是厨子呀多光鲜体面又实惠的活计说的不好听一点,当厨子不光冻不着,还饿不着,哪怕不额外吃饭呢,难不成还不能在炒菜和上桌之前尝个咸淡了若是运气好的,还能得些客人吃剩下的酒菜家去,一家子跟着受用。 所以大部分的厨子都远比常人来的胖,想拜师学艺的也就格外多。 在这淳朴的人家看来,李氏如今的做法同明目张胆的偷盗有何分别 公公长吁短叹了半日,急得不行,竟挣扎着要出门,想豁出老脸亲自去给展鸰赔不是,好歹叫新光拦住了。 被骂了一顿之后,李氏也吓出一身冷汗,知道是自己最近过得太舒服,掌柜的又太和气,结果一时忘形,竟失了规矩体统。 “那,那可如何是好” 最后,公公一锤定音,“学都学了,也没别的法子,你先去给人家赔个不是,看能不能认人家当师父,以后跟孝敬俺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似的孝敬人家,一年到头的几样节礼也都不能漏下,在那里也别只睁着两只眼睛吃,多做活少说话,总没坏处若是人家不肯收,唉,你,你就家来吧” 说着,又捶胸顿足的叹气,十分惭愧的道“唉,你还拿人家的月钱,还往家里捎肉,真是,这可真是” 一辈子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他们家祖祖辈辈都老实本分,就没做过这样占人便宜的事儿 被家人轮番训了一通之后,李氏日思夜想连着好几天没睡好,满脑子琢磨的都是该如何开口,然后一直拖到现在。 李氏的拗劲儿也上来了,十分坚决的说“以前是俺蠢,忘了这回事,如今给人点醒了,自然得遵照。您放心,以后俺一定将您当亲爹娘孝敬,养老送终也是俺的。但凡俺起一点儿不敬不忠的心,保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展鸰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不,不用,真不用” 我还挺有自信能活过你的 展鸰还没说完,李氏就有些沮丧道,“唉,俺也知道俺笨,只是这么一来,俺就没脸再待下去了。” 公婆说得对,做人得厚道,哪儿能老占人便宜呢 李氏说话的时候,展鸰也在进行头脑风暴。 说起来,这事儿确实也是自己欠考量了。 哪怕放在现代社会,也十分重视配方啊专利什么的,想做街头小吃还得专门交钱加盟培训的,而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社会,谋生手段更少,可不更严苛么 若是自己坚持不肯收徒,恐怕李氏真就要辞职家去了。 这倒也罢了,只是即便换了其他人,估计情况也差不多除非是签卖身契,不然总得防着一层。 可话又说回来,其实收徒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一来使唤起人来更放心,不用担心背叛,进而也就敢把其他稍微机密一点儿的活儿公开了。 正如李氏所言,在这个时代师徒关系十分严苛,虽然法律没有明确规定,但无处不在且根深蒂固的传统思维的力量更为强大。只要两人师徒名分定了,李氏就不敢起一点儿坏心,不然光是外头的议论就能把她掐死了。 罢了,且入乡随俗吧。 李氏于厨艺一道多少有些天分,难得人老实本分,又肯吃苦,这些日子就没个闲着的时候,哪怕没活儿也偷偷苦练基本功,展鸰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既如此,我便收你为徒。” “谢谢师父”大喜过望的李氏结结实实的跪下磕了个头,又认真问,“师父,那,那什么时候办拜师宴呢俺先提前准备准备,那些钱出来置办酒菜,也叫二掌柜和铁柱他们做个见证,日后师父指哪儿,俺就打哪儿,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瞧这模样,仿佛不是在拜师,而是要给人卖命一般。难为她素日里内敛寡言,这会儿却一口气说了这样多,果然人在压力之下潜能无限。 展鸰听得头皮发麻,才说不用,李氏却又张嘴叭叭儿说开了 最后李氏终于得了年后大家回来一起办酒席的承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展鸰则一脸疲惫的去找席桐和展鹤寻求安慰,“我可真是自己找罪受。” 她本就不爱折腾这些人情往来的,这回可倒好,还得办酒席,自己还是主角想躲都不行。 席桐就笑,“这也难怪,在这个时候天下人信奉的可是天地君亲师,不管哪行哪业,师徒关系都是最郑重也最牢不可破的关系之一,这样的大事想来一辈子也没几回,自然要看重。” 展鹤听不懂,却也傻乐呵,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递给她,展鸰抱起来就是一通揉,那软乎乎的手感真是令人停不下来。 啊,果然还是自家崽崽最好了真的太治愈了。人家撸猫,她撸崽崽,挺好挺好,不错不错。 三人正在大堂说着话,铁柱忽然从门口探进脑袋来通报,“掌柜的,那对祖孙来找您来了” 祖孙 展鸰先是一怔,继而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前几日在城门口遇上的木匠爷孙,立即便欢喜起来,一面飞快的往前走一面道“外头冷得很,快叫老人家和孩子进来坐。” 铁柱哎了声,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身后露出来的果然是那对爷孙。 爷俩还是当日的打扮,大包小裹背了满身,身上不少地方竟还挂着霜见展鸰他们过来,先讨好的笑了下,那老头儿便按着自家孙女要跪下磕头。 展鸰他们离得远,自然是赶不及的,好在铁柱也了解她的品行,先就上前一步拦住了,“老人家,俺们掌柜的不兴这个,先进去吧,坐下再说。” 这客栈干净又气派,一干人穿的也齐整,老头儿便怯怯的,又看了看展鸰,再看看自家孙女,告了个罪,这才小心翼翼的进去了。 展鸰一看这俩人头上挂霜,面上泛青的模样就唬了一跳,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种猜测,有些难以置信的问“这一大早的,您是打哪儿来呀” 这才多早太阳刚升起还没多久呢,城门也才刚开,而黄泉州距离此地少说也有两个时辰的走头,这爷俩根本过不来 老头儿憨厚的笑了笑,“叫掌柜的见笑了,这几日没找到活儿,又是年下,城中不肯收留,便,便出来了。” 他们俩老的老小的小,自己又瘸着一条腿,实在落魄得很,好些人根本就不相信他能干什么活儿,每每不等开口便撵乞丐似的轰走了。 爷孙俩在城中转了三四日,统共也只找到了几个修补桌椅板凳柜子的活儿,因为工程量不大,不过管上两顿饭罢了,到最后也没挣得几个铜板。 眼见着就是大年夜,黄泉州内外戒严,一干可疑的外来人口都被频繁审讯、查验,爷孙俩实在待不下去,只得咬牙出来露宿。 展鸰等人都是大吃一惊,二狗子更是失声道“这样滴水成冰的日子,怎能露宿” 早前他们哥俩虽然也曾居无定所,可好歹也知道找个破庙之类的处所过冬哩,再者正值壮年,也不怕。可这一老一小的,瘦的脸上骨头都凸出来,如何能在外头抵御严寒 老头儿又笑了笑,才几日不见,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许多。 “俺们有油毡布,支个棚子,下头多多的垫些枯草,再找些柴生火,也暖和的很呐。” 说完,他又笑了。 众人心中不是滋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头儿的笑十分真诚,既没有刻意卖惨,也没有强作镇定,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觉得不错。 任谁看来,他们的生活着实已经凄惨的狠了,可他却还是在笑,好像无论何种苦难都不能将这个干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击倒 展鸰长长的叹了口气,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铁柱,去盛两碗祛风防寒的汤来,我记得还有早上剩的饼,也一并取几个来。二狗子,你先去准备些热水,药也煎两碗来,这样的鬼天气,不小心些可要生病的。” 人吃五谷杂粮,哪儿能不生病且好些往来客人也都因疲于旅行而感染疾病,而一家客栈地处偏僻,且不说请大夫来艰难,万一时候不赶巧了,那可真是连城门都进不去,只能抓瞎。故而展鸰早就在头几回进城时请大夫将那些常用的药抓了几十副,都用纸包分门别类包好了,用的时候取出来煎上一碗即可,既方便了自己,又方便了他人,十分便宜,如今正好也用上了。 她一开口,爷孙俩便惊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老头儿更是涨红了一张老脸,颠来倒去的说“俺,俺们不能白要,不是,不是要饭的别,掌柜的不必如此。” 本来大过年的来讨人嫌就够没脸没皮,哪里能得寸进尺呢 他虽老了,可还有口气在,总能凭本事挣钱的。人穷志不穷,孙女还小,他得挺直了这把老骨头不然连带着娃娃也给人瞧不起哩 展鸰对这种自尊自爱的人素来敬佩,当即和煦一笑,“老人家误会我了,我是想请您做供奉哩,这管饭不是应该的么再说了,天寒地冻的,不吃饱了可如何做活”说着,又抓过小姑娘的手来,只觉得好似握了一块冰坨似的,再看看她已经被晨霜湿透了的旧布鞋,一颗心都尖尖细细的疼起来,“好孩子,等会儿先跟姐姐去换了这湿衣裳,用热水发一发,回来饱饱的吃一顿。” 这女孩子才几岁可一双手上却已然满是老茧,上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口和冻疮,又红又肿,简直比铁柱等这些做惯粗活的大男人的手更加粗糙。 小姑娘刷的红了眼眶,呆呆傻傻的仰头看着她,只觉这个姐姐香香的,暖暖的,又这样和气,还要给自己衣裳穿,给他们饭吃,别,别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吧 热水什么都是齐备的,想起来李氏还没走,展鸰又叫二狗子带话,让李氏去自己房里将没收的衣裳取一套给小姑娘换上。 这爷孙俩的衣裳都补了不知多少层,纤维都烂了,棉花也板结了,哪里能防寒 不多时,爷孙俩都焕然一新的出来,头发也都重新梳过。 可巧李氏还没走,挎着包袱一起带小姑娘过来,对展鸰解释道“掌柜的,您的衣裳这丫头穿都大了些,俺紧赶着给叠了一截缝起来,回头您再穿,俺将线剪开也就成了。” 如今还没摆过正式的拜师宴,自己就不好喊师父,依旧是叫掌柜的。 展鸰点头。 她的身量高挑,足有一米七五,比时下好些男人都高不少,这姑娘又瘦又矮,顶了天也就一米出头故而裤腿拖地,衣袖过膝,躯干部位空荡荡的漏风,不修改如何能穿 其实她本也没想收回来,只是这一老一小都自重的很,前头说给饭吃就诚惶诚恐,若此刻再说给衣裳,只怕又要跪下磕头了,还是以后再提。 那小姑娘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了,又干净又软乎,还香喷喷的,厚实的棉花摸起来简直像云彩,弄得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生怕给弄脏了。 老头儿瞧着自家孙女前后判若两人的模样,再想想这些年受尽的冷眼和艰辛,两只浑浊的老眼里忽然就滚出泪来,忙抬手去擦,可哪里擦得尽不多时就将半截衣袖湿透了。 “掌柜的,您这大恩大德,却叫俺,却叫俺们如何报答” 自打自己的儿子儿媳相继没了之后,便只剩他们爷孙俩相依为命,他一个老汉,如何知道怎么照顾小丫头不过胡乱过活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这孩子命苦,分明这样懂事聪慧,若生在好人家,指不定如何千娇万宠,却偏偏掉进自家这穷窝 此刻热气腾腾的雪白大骨头汤也端上来,里头还浮着些碎肉,香的吓人。 还有那金灿灿的油饼,都是这爷孙俩多少年没见过的好东西 老头儿还要推辞,奈何一天多没吃东西实在是饿的头昏眼花,只得厚着脸皮受了。 爷孙俩先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汤,咽下去的瞬间只觉一股热流迅速流窜到身体各处,整个人都懒洋洋暖融融的。那鲜美的滋味,令他们不禁怀疑是否还在人间。 趁机狠狠打个哆嗦,体内冻了几日的寒气好似都跟着发散了,又舒服又痛快。 将那油饼撕碎了泡到汤碗里,又香又甜,便是老汉这牙口不好的也不费力了;汤里竟还能吃出肉来,咀嚼的时候,爷俩全身都激动的发抖,翻来覆去嚼了几十下也不舍得咽下去,又狠狠用牙齿和舌头挤着吸干净肉汁,这才恋恋不舍吞咽下肚 吃完了饭,老头儿这才有空介绍说自己姓孙,孙女叫桃花,又一刻不停的问展鸰想做什么。 展鸰震惊于他澎湃的工作热情,不过转念一想,大概是竭力想证明自己有用吧,也就道“想做的东西可太多了,急也急不来,倒是住人的屋里头都缺些柜子家具的,可先紧着做做。” 孙老汉便要去量尺寸,桃花替他挎着工具包袱,又扶着他去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包括展鸰和席桐在内的众人虽然都不是专业木匠,可一看孙老汉的架势就觉得不像糊弄事儿的。 铁柱还在后头同二狗子偷偷咬耳朵,“瞧着倒比咱们上几回请来的那木匠还可靠哩。” 二狗子深以为然,“那可不,掌柜的眼光错不了” 他们也请过几回木匠,分明他们是掏银子的,可哪回请人哪回受一肚子气。那些木匠要么嫌远,非得三推四请的才肯挪步,来了之后又抱怨个不停,说什么光走这个来回便耽搁他们干多少活儿,借口多要钱,还不许人插嘴提意见。 这也就罢了,吃饭时还要什么四个盘子八个碗,鸡鸭鱼肉点个遍,分明吃不了也要将剩下的一大桌子带走 殊不知光这些酒菜就快够工钱的了,料还是他们自己掏 铁柱也着实欢喜,痛痛快快的吐了口气,“这下好了,如今咱们自己有了木匠,想做什么不便宜也不必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受那些孙气” 转过年来也该下地干活了,一应铁锨、锄头、爬犁、推板等不都得木匠动手么 真不愧是掌柜的,就是有眼光,这就是那些大老爷们口中说的走一步看十步了吧 孙老汉仔仔细细量了尺寸,又问了要求,仔细思索半日,这才谨慎道“掌柜的到底是个年轻姑娘,俺琢磨着,好歹用些花样,也刻个花儿什么的。还有那书架,说老实话,从前村里镇上也没几个人读书,俺着实没做过哩,若掌柜的自己绘个样子,俺倒是能给做的八九不离十。” 展鸰还未开口,二狗子已然十分骄傲的显摆道“老丈,恁这话算是问明白了,咱们掌柜的别看年纪轻,本事多着哩,那一手画着实精妙的很,许多差爷都来求她办事哩里里外外的都客气的很呐。” 平头百姓的,哪里接触过什么差爷只觉得好似天边云彩一般遥不可及,令人望而生畏,此刻一听,爷孙俩都是肃然起敬。 饶是展鸰自认不是什么容易害臊的,也给这马屁精吹得脸上做烧,忙寻了个借口跟席桐和展鹤走开了。 席桐就取笑道“跑什么,说你好话呢。” 展鸰以手为掌往面上扇了几下风,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还有没有点战友情谊了跟你讲,再这么下去,作为你的衣食父母,我很有可能随时罢工。” 顿了顿,又重点强调,“知道吗就是那种永久性罢工,什么豆面条啊香肠、腊肉、焖面、卤味、风干鸡、年糕夹糖等等都没有了” 话音未落,席桐已然肃正了一张帅脸,特别严肃的说“我们要始终保持廉洁和公正性,坚决不能让敌人的糖衣炮弹腐蚀” 展鸰噗嗤一笑,抬了抬下巴,挺得意的朝他勾了勾手指头,“走,跟大爷去揉面。” 展鹤一听要去厨房就开心极了,蹦蹦跳跳在后面跟着,他穿的又厚,远远看去简直像一颗皮球,两个大人就在后面笑,还很坏心眼的不提醒。 嗨,孩子小的时候就要尽情欣赏,不然等回头他长大了就不好欺负了 北方素来以小麦为主食,平时吃得最多的便是饽饽、包子和面条,如今要过年了,自然更是隆重。 展鸰和席桐都是地地道道的北方苗子,饶是如今长大成材也无法抗拒血液中流淌的对于面食的渴望,过年,那必须得包子饽饽走起来 饽饽是大号的,大约是人们潜意识中都本能的崇尚圆润、庞大,所以一般都是一两斤一个的滚圆饽饽,上头最好再加个红点,瞧着往供案上头摆的时候也喜庆,估计祖宗看了也高兴。 这是简单的,若是家里富裕的,少不得得用精细面。翻来覆去花功夫多揉几十遍,里头再加些红枣,蒸出来的又白又圆又大,切开之后莲花绽放似的几十层,口感最劲道;那浓郁的天然麦香中一股红枣香甜若有似无,好似蝴蝶的翅膀在心头轻轻扇了一下,不尝尝都对不起自己。 包子也是配套的北方大包子,单从拳头大小的个头就能窥见北方人的豪情万丈,但凡胃口稍小点儿的,那一个都吃不完 前段时间买的牛肉虽然还剩些,可用来包包子恐怕不大够,且牛肉难得,展鸰还是决定留着日后慢慢打馋虫。 有水灵灵的大萝卜,还有一整只羊,便是萝卜羊肉的,好吃又顺气 展鸰把席桐使唤的团团转,洗菜、剁馅儿都是他的,大冬天热出脑门上一层汗,外头的棉袄都穿不住了,脱了剩小袄继续干。 展鸰想了下,“再蒸点花卷吧,回头也可以往寺庙送些。” 和尚是能吃素油的,中间就用花生油,再撒些椒盐,总比普通的馒头有滋味多了。 求个平安吧,既然都说尽人事听天命,如今他们好歹也得主动些。不然菩萨那样忙,他们不表现的有诚意些,谁顾得上 席桐点点头,“你做主就好。” 展鸰就哼了声,一边去舀面,一边道“知道这些事问你也是白问,不过是嘴巴闲着难受,找个人说话呗。” 席桐轻声一笑,起身活动下手腕,“好,那你继续问。” 展鸰斜眼瞅他,笑起来简直坏透了,“你叫我问,我还偏不问了。你求我啊。” 她本是说笑,哪成想话音刚落,席桐就半点不迟疑的点了头,“求你。” 他的双眼中噙着浅浅的笑意,是那样坦荡,大大方方的,没有一点扭捏,丝毫不觉得对一个姑娘发出请求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儿。 这一下,反而是展鸰不好意思了。 她的脸上热辣辣的,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半天才丢出个问题,“现在咱们有木匠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席桐特别喜欢听展鸰说“咱们”这个词,这无疑让他有种命运共同体的归属感,进而由衷感到喜悦,不过面上还是不大爱表现出来。 他摇摇头,强行克制住心中欢乐,继续砰砰砰剁馅儿,“先别管我,倒是你,过两裳就来了,得多弄几个衣橱,对了,回头画个样子,也叫孙老汉试着做做衣架,总叠着容易起褶子首饰匣子也得有。” 他努力回想着为数不多的关于女性用品的记忆,总算零零碎碎说出来几样。 展鸰摇头,“我也没什么首饰。” 就几根红头绳,难不成还要专门做个盒子来装忒兴师动众,买椟还珠都不带这样的。 听了这话,席桐剁馅儿的动作不易察觉的顿了下,不过马上又若无其事的继续。 眼下没有没关系,马上就有了。 包子展鸰来做,而揉馒头却没有特别大的技术含量,实在是个体力活,她就临时抱佛脚的抓着席桐培训了几分钟,然后光明正大的偷懒。 席桐也不说什么,展鸰叫他怎么做就怎么做,笨手笨脚的跟着学了会儿,又吃了几句排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挽了袖子开始揉面。 才刚被席桐气势恢宏的剁馅儿动作吓的跑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展鹤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溜了回来,垫着脚尖,扒在案板旁边看哥哥姐姐干活,渐渐地也从方才的恐惧中走出,开始有些跃跃欲试了。 他眨巴着眼睛看了会儿,大约是觉得在席桐手下不断变换形状的面团十分有趣,便自以为隐蔽的伸出小胖手,飞快的戳了下,然后又快速收回来,结果一抬头,就对上席桐看过来的眼睛。 小家伙眨了眨眼,忽然讨好的眯起眼睛笑起来,又去搂着他的腰蹭,简直像一只闯祸求原谅的小狗。 席桐勾勾嘴角,忽然用指尖沾了点面粉点在他鼻尖,然后正儿八经打量半天,终于噗嗤笑出声。 对面的展鸰抬头看了看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无奈摇头。 展鹤大约也知道哥哥不会嫌弃自己了,又傻乎乎的笑,凑过去继续找机会戳面团。 “到姐姐这儿来,”展鸰冲他招招手,唤小狗似的,“来瞧瞧这个。” 揉面得用力,席桐是生手,这小孩儿又不知道轻重,万一不小心被碰着了,那小胖指头不折了也得肿。 展鹤一听见她叫就巴巴儿挪着小短腿儿跑过去,仰着脑袋充满期待的看。 展鸰包包子的动作十分轻盈优美,面皮和馅儿都托在左手掌心,右手几根指头捏着面皮边缘不断打褶,好似蝴蝶穿花一般,不多会儿便将几样零件变成花朵一般好看的大圆包子。 花卷做起来就更有意思了,瞧着跟捏着玩儿似的。 先把面团揉成长条,按扁了对半开,薄薄的刷一层花生油,再撒一点椒盐碎末。都是从外往里卷,不过一面正的,一面反的,都带着个卷儿在中间汇合,整理下形状,拿根筷子横着在中间压一道就是了。 抽了筷子之后,先前的两半卷儿登时变成四半翘着,因展鸰有意分配比例,乍一看竟像是振翅欲飞的大扑棱蛾子了 这也是没法子,花卷忒胖,强行说它是蝴蝶,蝴蝶都不干,展鸰自己也着实没法昧良心,就退而求其次吧。 小孩儿看的合不拢嘴,眼睛瞪得圆溜溜,显然惊讶至极。 展鸰失笑,“怎么样,姐姐厉害吧” 小家伙点头如啄米。 “我再给你弄个燕子吧”展鸰又来了兴致,重新拿了块面团揉开长条,绳子打结似的编了两下,一头捏成鸟儿的尖嘴,上头圆滚滚的脑袋两侧按个绿豆;另一头按扁了剪个两瓣儿尖,正面两遍再用小刀略刻几下做翅膀,可不就是燕子么 嗨,她手底下出来的动物,营养都比较过剩,看着就胖乎乎的喜庆 展鹤看的目不转睛,一个劲儿的拍巴掌,显然是欢喜极了。 展鸰这才心满意足的拖了张小矮桌来,又揪了一块面团,随手捏了个四不像递给他,“哝,自己玩儿吧。” 这会儿没有橡皮泥,玩这个就挺好。 展鹤无声欢呼一下,欢欢喜喜的接了,美滋滋看了半日才有些心疼的把面团揉开了,自己一板一眼的塑形,明显是模仿展鸰刚才的成果。 小孩子好奇心强,单从这个角度来说既磨人却又很好打发,就好比现在,一块简简单单的面团就够他自己安安静静玩半天了。 看展鹤把开开心心的把那块面团揉了又揉,展鸰忽然心头一动,冲席桐抬抬下巴,“哎,想吃凉皮吗” 席桐没说话,可双眼中结结实实透出渴望。 又酸又辣又过瘾的凉皮,谁不想啊这还用问吗 展鸰笑的得意,“瞧见了么,你还得好好对我,不然保不齐哪天我就罢工了。” 席桐笑的无奈,心道自己这个投资入股的大股东、二掌柜当的可真是“憋屈”,动不动就给人威胁 不过,谁叫他甘之如饴呢 等席桐把馒头都揉的差不多了,展鸰又特别“刻薄”的给他派了个活儿,“你把这团面洗了,洗出面筋来,还有啊,洗出来的水可别浪费了,都攒在意个盆儿里沉淀,凉皮能不能成都靠你了,好好干啊。” 席桐重重点头,看着手中这团面的表情就有些说不出的凝重。 这任务,绝对不能办砸了 展鸰忍笑去蒸包子和馒头,等头两锅出来之后,席桐的面筋也洗的差不多了。 原本白嫩圆润的面团只剩下不大的一团,且越发明显的呈现出麦黄色,用手一戳便会感觉到一股弹力,且黏性极大。 展鸰将那些洗出来的白色浆水放到一旁沉淀。如今已是晌午,估计今儿是做不着了,而早上吃这类味道刺激的东西又不大合适,看了只好算在明儿的午饭菜单内。 一听要明天中午才能吃,刚还满怀期待的席桐不免有些失望,不过他可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区区半小时不到就调整过来了,又问现在没有黄瓜可怎么好。 展鸰想了一回,倒也无计可施,“这会儿即便有洞子货,可也决计没有黄瓜这样高难度的,家里有生的新鲜豆芽和萝卜切丝,好歹凑合一下吧。到时候用热油做点辣椒油,调点蒜泥和香醋汁儿,再加些花生碎,想来也好吃得很呐。” 说着,俩人就齐齐吞了吞口水。 没法子,现代人的食谱真的太丰盛,涉及四大洋七大洲,内容变幻万千无所不包,压根儿没有季节和国界的局限,如今骤然被迫压缩,一时半会儿真的适应不了。 才来的那几天,展鸰想好多好吃的想的都恨不能哭 忍忍吧,说不定过几年就好了呢。好歹眼下包子熟了,且拿着解解馋。 展鸰是个豪爽的脾性,做东西就爱弄大场面,如今这大包子蒸出来也颇为壮观。 掀开锅盖的瞬间,汹涌的水蒸气呼啸喷出,瞬间蔓延到房梁屋脊,展鸰和席桐齐齐眯眼后退,那水蒸气却如影随形,呼到面上将毛孔都打开了,酥酥痒痒的。 待水汽稍稍散去之后,视野重归清晰,三人都对着锅里的大包子齐齐“呵”了一声。 包的时候个头就不容忽视,这会儿都蓬松着弹起来,更是膨胀了一大圈,就这么一个包子就差不多顶上展鹤一张脸了 三人先是一阵沉默,然后便放声大笑起来。 谁能想到这么大 铁柱他们还在忙活,展鸰就毫不客气的吃头茬儿。她是大厨兼掌柜的,吃起来简直理直气壮嘛 席桐率先拿了一个出来,两只手反复倒腾几遍,又吹了几下,觉得不烫了才掰开一半递给她。 北方包子的皮不像南方那样薄,虽然厚,但是因发的好,馅儿的汁水味道完全渗透,尝着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展鸰的馅儿调的极好,蒸出来一点也不干,席桐刚一掰开,里头就流出来深色的肉汁儿,上头带着金灿灿的油花,那味道真是香极了 面皮劲道又蓬松,上头全是蜂窝状的孔,这是充分发酵的证明。而里头的馅儿更毫不逊色,萝卜吸收了羊肉本身的荤腥,既解腻,又把自己从素菜生生拔高了,对有的人来说,竟比肉还好吃的。 展鸰连皮带馅儿咬了一口,嘴巴里瞬间就开了盛宴,她不由得感慨道“这就是过年了” 顿了顿,又特别严肃的说“我做的东西真是太好吃了” 席桐笑而不语,却跟着埋头一口一口的吃。 展鸰拿胳膊肘碰他,笑着分享自己的童年趣事,“我小时候可不爱吃饺子、包子的了,家里人一说要做那个我就跑,实在没馒头和米饭吃了,我就光吃皮儿觉得比馅儿可好吃多啦” 席桐吃包子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惊讶,“我也是。” 展鸰也愣了,“太巧了吧” 两人欢乐的交换了下同感,也不知谁先忽然来了句,“咱们穿越,该不会是因为小时候都爱吃包子皮吧” 话音刚落,两人便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笑出声,“怎么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三十一章 孙木匠是个闲不住的, 生怕东家看轻了自己, 次日一大早就同铁柱和二狗子上山看木头, 出门的时候天还暗沉沉的。 结果转了一头晌, 三人才拖着一棵树回来, 孙老汉十分忐忑的对展鸰解释道“东家, 这一带的树本就不大适合做家具,且又细,俺们寻了半日也只寻到这一棵。” 便是这一棵, 也不过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稍后几日晾着杀杀水分还会再缩,故而大件家具是不成的, 倒是能凑合着做个纤细的书架子。 “这个我也晓得, ”展鸰笑着安抚道, “前头来的两个木匠也是这样说的, 咱们这客栈除了盖屋子的木料是就地取材, 其余的一应桌椅板凳都是现买的木料呢, 难为您还能找到一棵。” 那边铁柱和二狗子放下木头, 过来时正好听了这话,也有心为孙木匠分辨,“掌柜的您不知道, 孙老爷子十分较真儿, 又往那些深山无人的地方跑去, 隐约还能听见狼嚎, 俺们两个壮实的都吓得够呛。” “咱们这几个月没少砍树, 回头开春暖和了,也得正经买些树苗补上,不拘什么品种,好歹别糟践了前人种的林子。”展鸰难免又狠狠赞了一回,顺便嘱咐道,铁柱和二狗子都记下了。 孙木匠倒有些不好意思,“应该的,应该的,这一带适合打家具的木料本就稀罕,但凡长得显眼的想来早给人砍光了,今儿运气倒还不坏,大半日便找到一棵。过几日再出去转转,说不得还有呢,就省的外头买去了。” 人家东家待他这样好,他也得尽量帮人划算着些,能省几个算几个。 席桐听了也点头,“果然行行出状元,受教了。” 他也玩儿木头,可从没想过这些,往往都是手头有什么就抓过来用,今儿一听才知道也是一门学问。 孙木匠哪里受得住这些称赞,连称不敢,又有些谦卑的道“不过是些下头人的算计罢了,两位掌柜的都是人中龙凤,哪里需要在意这些” “什么龙凤不龙凤的,说的我们脸上也臊得慌,就是做口吃的,挣点小钱儿罢了,”展鸰摆摆手,又招呼大家洗手吃饭。 桃花赶紧过来给爷爷打水、递手巾,孙木匠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声问道“你上午可替东家干活了别光顾着吃,多少勤快些。” 桃花用力点头,清澈的眼睛没有一点儿阴霾,满是对于新生活的向往和欢喜,“做了,扫了地,也喂了鸡鸭,只掌柜的又给了我红头绳” 说到最后,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孙木匠一瞧,见孙女乌黑的辫子上果然扎着一截簇新的红头绳,衬的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好看。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以后可不敢再要了。” 原本桃花还担心爷爷会叫自己还回去,已经提前在心中怀念起来,两只手不住摩挲,试图多感受一会儿,谁知意外听了这话,当即欢喜无限的哎了声,又一叠声的保证道“爷爷,我一定好好干活” 孙木匠笑了笑,点头,也没再说话。 这样正的红色,想来一尺也得将近十文钱哩,他们爷孙俩吃住都在此处,如今又要了衣裳,又拿了头绳,当真是越欠越多。可孙女这些年吃得苦也够多了,他实在没脸开这个口 也罢,少不得自己豁出去这条老命,多做些活计吧。 爷孙俩慢慢用手巾擦干净手,又检查下衣裳裤子没有弄脏,这才跟在众人后头入座。 殊不知孙木匠年纪大了,早年又吃了好些苦,耳朵就背,他自己以为的小声其实一点儿也不小,展鸰和席桐这俩听力出色的一字不漏全都听见了,只是不方便出声罢了。 展鸰没事儿人似的叫俩孩子面对面坐,又对孙木匠夸赞道“桃花这姑娘实在叫人爱不过来,手脚勤快又麻利,早起就抢着干活,抹桌扫地样样在行,我拦都拦不住,竟成了个大闲人。” 孙木匠听了,这才放了心,笑的憨厚,“应当的,应当的。” 被夸奖的桃花抿嘴儿笑,有点小羞涩,更多的却还是开心,又忍不住抬手去摸头上的红绳。 大红的颜色,同外头的春联一般,真是好看,她须得好好爱惜着。 摸了几下,一抬头就发现对面那个漂亮的娃娃正满眼好奇的盯着自己瞧,桃花冲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百无聊赖的展鹤对这个新来的小姐姐也十分感兴趣,见状也回了个大大的笑容,越发讨喜了。 桃花看的心里痒痒的,只是不敢说话,心道这娃娃长得可真俊,比她之前在人家家里见过的年画上的福娃娃还好看哩 因是过年,桌上菜肴尤其丰盛,不光有平日里常见的几样,还有展鸰特意为了过年准备的炸藕合、炸丸子、萝卜炖牛腩、栗子炖鸡、黄豆炖猪脚、猪蹄肉冻等等,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想多放几个碗都没处下手。 二狗子狂咽口水,喜上眉梢道“掌柜的,恁也忒客气,才刚没进门就闻着香,俺这肚子里老早就打鼓了。” 活了这么些年,就数认识了掌柜的之后过得滋润,哪怕每日累些,可这肚里有饭,心里舒坦知道明日必然比今日好,后日又会比明日好,哪怕再累几倍也甘愿呐。 见桌上有几样不认得,铁柱就问是什么,展鸰飞快的瞥了席桐一眼,道“你们二掌柜愿意吃的凉皮,还有红糖糍粑。” 说着,又对桃花笑道“红糖对女孩子身子好,前几日你受了冻,等会儿也吃两块,不过别太多,不然该不消化了。” 桃花受宠若惊的站起来道谢,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一听是二掌柜爱吃的,铁柱和二狗子就齐齐不敢出声了。 倒不是席桐多么不讨人待见,或是人缘多么坏,事实上,李氏和刘氏以及店里来的女性客人们私底下都特别愿意偷瞧他他平日对展鸰倒是有说有笑,又爱没人的时候隐晦的撒个娇,可一旦出了门就板起脸,瞧着就吓人,客栈上下也只展鸰姐弟不怕他罢了。 展鸰看着好笑。 席桐这人外表看上去好似雪山上冻了千百年的寒冰,锋利而冷硬,令人望而生畏,然而等你真正了解之后会就会发现,他的内心温暖而柔软的一塌糊涂。 今儿一大早,这外冷内热的家伙就对她发动“沉默”技能,隔几分钟就去瞧瞧那盆沉淀着的粉水,回来一句话不说,但表情和眼神却又胜过千言万语。展鸰给他看的头皮发麻,紧赶慢赶做出来了。 其实倒也不难,就是琐碎些,好在如今有壮劳力打下手,也就那么着了。 将那盆面粉水上头的水倒了,留下的糊糊上大瓷盘子里头倒一层薄的,不能直接烤火,得隔着热水烫熟,出来的就是半透明的白色面皮,滑溜溜极富弹性,叠几下切成粗条就成。 老大一块面团来着,洗出来的面筋却只有拳头大小,当真是浓缩的精华。 先蒸熟了再切块,露出来里头蜂窝的构造,同那些烫熟了的绿豆芽一并拌入盐、蒜泥、辣椒油、麻汁酱和香醋,这就成了。 稍后面皮劲道弹牙,豆芽清新爽口,面筋吸饱了麻辣酸爽的汤汁,一口下去噗嗤溅满嘴,不小心些容易被呛到,可偏偏又不舍得放弃,只是一口接一口的停不下来。 唉,可惜没有黄瓜啊真是一大遗憾。冬日里吃点又酸又辣的凉拌菜多爽,可惜啊可惜,真是十全九美。 席桐也深以为然,特别郑重的提议,“开春之后搭个暖房试试,种几样反季节蔬菜。” 展鸰自然是十二个赞同。 冬天本就漫长难熬,也没个正经消遣,又整日萝卜白菜、白菜萝卜的,其他的一律都是菜干子虽然确实不难吃,可吃多了到底腻烦,哪里比得上鲜菜爽口呢 前儿她实在是吃的有些腻,就连着几日没吃菜,结果不出几日嘴里就窜出来口腔溃疡,如今还嗖嗖的疼呢。 今儿她还做了红糖糍粑呢,可惜上火,油炸的东西便不好多吃,顶多夹一块尝个味儿罢了,当真遗憾。 之前买的糯米还剩许多,后头再做元宵也尽够了,早起她便蒸了好些,又打发席桐捣烂了,按压成板,切成长条下油锅炸,外皮酥酥脆脆的。 豆粉提前反复筛上几遍,要细细的才好,铁锅里头炒熟了再筛,然后与熬成糖浆的红糖汁儿分前后洒在油炸好的糍粑上头,摆盘之后看着很是雅致,吃起来更香甜可口,大人孩子都喜欢。 展鹤这小东西也是个喜欢零嘴儿的年纪,没等正式开饭就缠磨着吃了小半根,若非展鸰担心他占了肚子吃不好饭,那一整根就要没啦。 好吃不过饺子,主食自然得是这个。 两种馅儿,大葱猪肉和萝卜羊肉,都剁的细细的,面也劲道,一个个皮薄馅大,褶皱均匀,一口下去肉汁儿都喷出来,顶鼻子香 铁柱等人去端了饺子,展鸰颇有些神秘的笑道“这饺子里头啊,我有的放了虾仁,谁若吃到,来年必然万事顺遂,平安康健。” 好些地方都有往饺子里塞钱的习惯,如今也有富裕人家放自己打的金银锞子;寻常人家也会提前洗几个铜钱,取个好意头罢了。只是官府又没有专门的新钱兑换,这些都不知多少人摸过的,展鸰实在不放心,便换成虾仁。 多好啊,还不怕咯牙 铁柱等人一听就笑了,又恭维道“掌柜的是有福有能耐的,此等好事,自然是先紧着掌柜的” “就是,俺们哪里有什么本事,”二狗子充分发挥头号脑残粉的热情,激动万分的畅想起来,“回头掌柜的把咱们客栈弄的轰轰烈烈,俺们这些老人儿也跟着沾光不是” 孙家祖孙在外流浪好几年,都快记不得过年是个什么滋味了,如今众人欢欢喜喜的坐在一处说笑,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爆竹声,他们顿时就生出一种归属感,打心眼儿里不想走了。 大庆人安土重迁,但凡有点法子,谁愿意身似浮萍、四处漂泊如今他们早已是无家可归,若果然能在此处安居,倒也不失为一条上佳的退路。 想到这里,孙木匠低头瞧了瞧自家孙女洋溢着喜悦的小脸儿,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他已然是黄土埋脖根儿的老货了,眼下虽然还能做的动,可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阎王爷什么时候叫自己走呢但桃花还小呀,临死前,自己总得想法子替孙女儿某个前程 这家掌柜的且瞧着是个心善的,难得又是个姑娘家,也不怕她有什么歪心思,若桃花果然能得了青眼,只怕来日可期。 展鸰哪里会猜到这个如今尚且硬朗的老汉已经在琢磨托孤的事情只看似不经意的夹了个饺子放到展鹤面前的小碗里,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来,咱们鹤儿吃一口,看来年运气如何。” 展鹤还小呢,自然不懂何谓运气,可既然是姐姐喜欢的,他便毫不犹豫的做,当即伸着筷子要去夹,谁知饺子皮太滑,他手指头又短,技术也差,三番五次的掉回去,急得不得了。 众人素日对他十分疼爱,见状也顾不上吃,都在一旁帮着加油喝彩。 当饺子第七次掉回碗中,展鹤撅起嘴巴,吸了吸鼻子,仰着脑袋委屈巴巴的看展鸰,眼眶都红了,下头隐约聚起一点晶莹的液体。 饺子好香,然而他夹不起来 好气 想吃 肚子饿 众人都心疼的了不得,除了两个掌柜之外平时照顾他最多的二狗子早就忍不住了,恨不得亲自替他喂到嘴里,只是席桐就在对面,他不敢。 娘咧,大过年的二掌柜也没点儿笑模样,怪吓人的 最心疼的自然是展鸰,可她却偏偏不能动手。 “鹤儿乖啊,”展鸰替他吹了吹有些发红的手指头,强力忍耐道,“咱们鹤儿这样聪明能干,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饺子么它这样调皮,鹤儿如何由它欺负定要给它点颜色瞧瞧,是不是” 饺子事儿小,可道理却大遇到困难怎能轻易放弃万一以后养成遇事而就找人帮忙的性子可如何是好若能引导着小孩儿自己完成,对塑造他的自信心和人生观有着极大的帮助。 展鹤骨子里也是头小倔驴,下意识的点头,又吸了吸鼻子,狠狠抿了嘴唇,肉乎乎圆滚滚的脸上竟也带了点凶狠。 这会儿饺子皮上的水已经干了些,不似方才那样滑,他又失败了几次,干脆气的掉了泪,可也越发憋着一口气,更不许人帮忙。 餐桌上静悄悄的,一群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小家伙一边哭,一边拿着筷子去戳碗里的饺子,好几次都功败垂成。 事到如今,大家都瞧出是展鸰有意识在考验小少爷,也都歇了帮忙的心,开始在旁边提心吊胆的同他一道努力。 展鸰知道他手指短,筷子的力臂远比成年人来的短,想像大人那样夹起来很难,便又指导了几回,叫他用一只筷子戳,另一只筷子辅助。 也不知过了多少回,众人忽然齐齐发出一声喝彩,展鹤眨了眨眼,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然后终于破涕为笑,将那只饺子举得高高的,脸上几乎要放出光来。 我夹到啦 “哎呀,我们鹤儿真棒” “大爷太厉害了” “大爷日后必定前途无限” 就连孙家的一老一小,也跟着长长吐了口气,好似完成史上最艰难的活儿一般,跟着说了许多好话。 夹起来就好说了,下巴还挂着几颗泪珠的展鹤啊呜啊呜咬了几口,忽然眼睛一亮,举起剩下的半个给展鸰看。 虾仁 “鹤儿真棒”展鸰又夸了几次,笑着替他擦干净脸。 展鹤越加欢喜,下巴抬得高高的,得意的不得了 众人再次绞尽脑汁的恭喜一回,这才开始吃自己的,结果都发现三两个之内必然能吃到虾仁饺子,顿时恍然大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对展鸰感激不已。 展鸰笑着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声张。 孩子嘛,最天真的时候,总要有点小惊喜和小期待的。 众人空前默契,复又埋头吃饭,果然虾仁饺子只是一人一个。 真好,明年大家都好好儿的 因成功夹起饺子,展鹤的自信心空前膨胀,在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无比积极,并试图用筷子夹起一切可以接触到的东西,其中就包括饺子汤理所当然的被展鸰制止了。 席桐闷笑不已,悄声跟展鸰咬耳朵,“这下不用担心不自信了。” 展鸰瞪了他一眼,觉得不解气,干脆在桌子下头踩了他一脚,结果席桐没什么反应,二狗子先嗷的叫了一嗓子,险些将口中的猪脚吐出来。 “谁,谁踩俺”他左右环视,头一个就将怀疑的目光打到铁柱脸上,“大哥,是不是你”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铁柱一下子就蒙了,“啥你胡说八道些甚” “就是你,除了你也没旁人了”二狗子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难不成还能是掌柜的么老孙头儿就更不可能了。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一脸的茫然和无辜,“怎么了” 这事儿坚决不能承认啊 反正到最后,二狗子也没能成功的叫自家大哥承认“罪行”,这简直就是个未解之谜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三十二章 今晚的饭菜自然样样都好, 而其中最受欢迎的便是那头一回面世的凉皮, 即便不能吃辣的孙木匠都忍不住连吃好几口, 轻轻松松以独特的口感和麻辣酸爽的滋味夺得头筹。 见大家的评价都这样高, 展鸰就放了心, “你们瞧着, 若是年后咱们也在城中卖这个,可还使得” 铁柱和二狗子俱是眼前一亮,拼命点头, “使得使得,再没比这滋味儿更足的了” 到底二狗子心细,短短一句话便听出弦外之音, “掌柜的, 咱们不给潘掌柜他们卖了么” 展鸰朝他赞许一笑, “不错, 靠人总是不大安稳, 我本就打算租赁铺面, 也托了人牙子挑人, 初八就来了。” 一听这个,两人倒是愣了下,“不是从小五他们那些村里雇么” 展鸰道“且都准备着吧。” 还得考虑配方保密的事儿。 便好比眼下, 因腌蛋和泡菜本就不是展鸰首创, 便是原本黄泉州并不盛行, 可终究有人在旁的地方吃过, 见如此赚钱, 也纷纷动了心思,在家中反复琢磨,也学着出来卖。虽然或许味儿差一些,可到底有个七八分相像,价钱压得又低,也确实分了不少贪便宜的客户去。 至于松花蛋。香肠和独门卤味等其他的,确实是如今大庆朝没有的,展鸰就必须守死了这些秘密。 虽说现在看着店里的员工都十分忠诚,但人心隔肚皮,且钱财富贵迷人眼,万一日后有些坏坯子以重金诱惑,谁能保证他们一定抵挡得住 诚然,李氏是自己的徒弟,铁柱和二狗子她也有信心不会背叛,但其他人呢又或者进一步扩大规模之后的第二批、第三批员工呢 不必多了,但凡出来一匹害群之马,也足以叫她长久以来的努力毁于一旦。 展鸰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收为徒弟,更不愿一直担惊受怕,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直接买人,签了卖身契的好。 正好借这个机会,展鸰顺便同大家说了自己的安排,“年后家里必然陆续会有新人来,铁柱、二狗子,你们是我信得过的老人儿,须得起个带头作用,到时帮着训练些,基本的规矩也不必我再说了。” 铁柱恍然大悟,“怪道掌柜的您前阵子又叫我同大宝他们准备起新屋子哩,感情是做这个用的。” 展鸰点了点头,又对孙木匠道“老丈,日后且有的忙呢,这里的柜子、架子,城内新店的桌椅板凳,哪样少得了还得劳烦您好生保重身子哩” “好好好,忙些好,忙些好”孙木匠是由衷的欢喜,笑的一张老脸都开了花。 只要总是忙着,只要自己手头总是有活儿,便不是吃闲饭的,日后自己万一有个好歹,孙女儿也能有脸面留下 安排完了之后,众人又围着火炉说笑一回,吃些个瓜果零嘴儿。 因孙木匠走南闯北的,颇有些见识,展鸰也希望他能尽快融入到这个大家庭,不要总是这般拘束,便故意起哄叫他说些新奇的见闻。 孙木匠先前开放不打开,架不住众人都催,孙女儿桃花也鼓动,没奈何,果然想了几个说了。 或许他的辞藻不算多么华丽,但朴实的言语反而增加了可信度,一口气说了两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俱都气氛十足,众人都听住了,二狗子更是几乎要出溜到前头火堆里去,得亏着铁柱拉着了。 见大家这样捧场,孙木匠总算有了点成就感,笑容越发真挚了。 说完了故事,众人又猜了一回谜,抓了一回阄,连桃花这小姑娘也大着胆子红着脸儿起来唱了段儿小调,气氛极其热烈。 玩耍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等拿出来的柿饼、瓜子、核桃、桃条儿、杏干儿等吃的差不多,外头天也悄然黑透了。 二狗子往外看了一眼,惊喜道“掌柜的,下雪了” 众人纷纷去看,果然已经下了许久,抬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好一个冰雪琉璃世界,干净的叫人不好意思出门了。 天已微微擦黑,四面八方的爆竹声也渐渐密集且大起来,某片天空一时明一时暗的,显然是百姓们都开始正经过年了。 展鸰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席桐,“新年快乐。” 席桐似乎有些意外,不过马上就笑起来,极尽温柔的回了句,“新年快乐。” 说起来,他们做搭档也有五六年了,每次都是因公一处过年,可像此刻这样安静美好的氛围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新奇,却不坏,让人忍不住盼望往后的年年岁岁皆是如此。 “来,咱们也将买来的烟花爆竹放了”展鸰拍拍手,铁柱和二狗子就迫不及待的去了。 幸亏下了雪,不然周围多是荒草枯树,一个不小心蹦上火星可不是好玩的。 这会儿科技有限,皇室公卿倒还有可能请专门的供奉研究点有趣的,就是民间的烟花远没有后世那么多的花样,喷的也不高,多是二踢脚,点一下滋溜飞上去炸开,也没什么花儿可看,听着倒是挺热闹。 还有能提在手里的小玩意儿,不过看着就不大安全,展鸰没敢要。只买了一种传说比较壮观的礼花像个泥盆似的往地上一蹲,点着了便噗嗤嗤的喷出来银色的花样,顺利的话能有一人多高哩,映的周围晃如白昼,远远望去当真应了一句话火树银花不夜天。 铁柱抢着去放鞭,倒是威力十足,噼里啪啦的震天响,两个孩子赶紧捂耳朵,一边吓得直缩脖子,一边却又忍不住嘻嘻哈哈的看。 众人笑闹一回,又童心大起的堆了雪人,用烧过的碳做了鼻子眼睛,这才心满意足的进去烤火取暖。 桃花就悄悄同爷爷讲,“爷爷,这里真好,咱们别走了吧。” 孙木匠心头一酸,终于真正下了决定,“好,不走了。” 桃花听后喜不自胜,笑的果然如桃花般灿烂。 剩下的就是守夜了,七个人在大堂中随意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静谧而美好。 同龄人比较能玩到一块去,展鹤与桃花只差几岁,哪怕开始还有些生疏,不多时也就能凑在一起玩耍了。 展鸰给他们结了个红绳,叫桃花带着小家伙翻花绳,又或是踢毽子,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嗯。”席桐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肘,递过来一个狭长的小木盒。 展鸰眨眨眼,“给我的” 席桐大大方方的点头,直接塞过去,“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都同生共死过了,也不必矫情,展鸰就往衣服上擦了擦手,打开一瞧,火光下一支梅花银簪闪闪发亮。 “哎呀,真好看。”展鸰拿起来细细端详,见是一枝遒劲的老梅,上头点缀着几朵怒放的梅花,还有两个含苞欲放的花蕊,没有多余的装饰,可却清高孤傲颇有雅趣。 席桐就觉自己一颗心都像在热水中泡过,柔软的好似夏日刚晒过的棉花,膨胀中透着股甜滋滋的芬芳。 展鸰又细细看过,斜眼看他,“专门买了送我的” 席桐点头,“嗯。” “什么时候买的咱俩一直同出同进,我竟一点动静没瞧见。”有礼物收自然高兴,展鸰美滋滋的拿在掌心把玩,又找些话说。 “之前在福园州的时候无意中瞧见的,”席桐轻声道,脸上显出一点淡淡的追忆,“觉得蛮配你,想着总有一日能再见面的,便买了。” 后来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手,直到这会儿了,才当新年礼物送出。 展鸰心里挺美,继续拿着瞧。 她看簪子,席桐看她,觉得这人身上一点儿首饰都没有,空荡荡的瞧着真碍眼日后还得多多留心。 展鸰平时都是编一条麻花辫搭在肩侧,今儿也不例外,却不好戴簪子。 她也是头一回拿到这种东西,难免起了点兴致,当即起身往隔间去了,准备重新盘个发髻。 席桐满怀期待的等,结果等啊等,等啊等,等出来展鸰从门帘后面露出来半张哭唧唧的脸。 “席桐,你过来一下。” 席桐还以为怎么了,忙三步并两步的冲过去,结果一掀开门帘,就发现自家有着过命交情的好搭档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满脸欲哭无泪,破天荒的手足无措。 “我不会盘头啊” 她之前一直都是短发,这头发还是近一年多才慢慢留起来的,平日都是马尾,最高难度的就是麻花,哪儿会什么盘头 席桐有些无语。 他甚至十分不可思议的问道“难道盘头发不是你们长头发无师自通的吗” 展鸰瞪他,“你从出生就会喝酒吗” 席桐眨眼,还真是这个道理。 那咋办这簪子插在麻花辫上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吧 展鸰还在对着镜子跟自己的头发抗争,脸上的汗都出来了,一边笨拙的扭着,一边满脸无法相信的嘟囔,“怎么可能呢怎么就停不住呢我记得以前无意中看过几个视频啊啥的,可简单了,她们就这么一拽一扭哎呦” 得,拽下来好几根头发,疼的她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席桐看的十分感同身受,这会儿也跟着龇牙咧嘴的,觉得女性这种生物从某种角度来讲真的很令人敬佩 对自己下手就没她们这么狠的,他们老爷们儿们其实都可怕疼了 展鸰折腾了老半天,生生把自己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扭成鸡窝,还断了好几根,依旧不得章法。 “这可咋整”展鸰十分唏嘘。 干看着不能戴,多遭罪啊 席桐就觉得现在的她在自虐,忍不住出声制止道“且等李氏回来,问问她吧。” 他倒是想帮忙,可压根儿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就外头那几个,估计也够呛。 大年初三,晴空万里无云,诸清怀父女终于迎来了蓝源夫妇。 蓝源夫妇此番是要去南边平陶府辖下新明州上任去,故而走的是官道,这次也是先去驿站安顿了才轻装简行的进城拜会老友。 一见面,诸锦就愣了下,然后跟着父亲一起道贺。 蓝夫人小腹凸起,明显是身怀有孕了。 蓝夫人的笑容中既有安慰又有愁苦,“再有两个来月便可瓜熟蒂落。” 当日蓝辄被人加害,行踪难觅,蓝夫人身子一直都不好,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悲痛之下晕厥过去,谁知竟被诊出两个多月的身孕,夫妻二人登时悲喜交加。 诸锦连忙过去扶着她进屋坐下,又叫人重新上茶。 蓝夫人拍拍她的手,慈爱道“不必忙活,且坐着同我说说话,如今我胃口不佳,也不敢乱吃乱喝,丫头都带着呢,叫她们做去吧。你我数年未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也越发高了。” 几个丫头上来调了一碗酸甜可口的山楂膏子,又摆了些酸杏、话梅的,左不过都是些酸的。 诸锦就道“都说酸儿辣女,想来干妈又要生个弟弟了。” 蓝源就在旁边唏嘘,“大夫也是这样说的,可惜,唉,可惜辄儿尚不知身在何处”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期望子嗣繁茂,若是长子还在,日后兄弟两个尚且能够相互扶持,便是他们夫妻二人百年之后也不至于太过担心。可现在,什么都没了,依旧是千顷地里一根独苗。 屋子里静了静,蓝夫人强笑道“许是老天不忍心看你我孤单,辄儿暂时离家,便又派了个小的来,好叫咱们心中稍定,不至于太过思念。” 诸清怀倒罢了,可诸锦听后,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大自在。 她固然明白是干爹干妈心下郁郁寡欢,故而有此一说,可这么一听,瞧着好像这个弟弟仿佛是辄儿的替代品似的 都是大活人,谁能替得了谁呢若是回头辄儿弟弟找得回来也就罢了,若是找不回来希望干爹干妈千万莫要在小弟弟跟前说类似的话,不然天长日久的,那孩子心中岂不难受 众人说了一回,又吃了茶果点心,蓝源踟躇再三,还是面带难色的道“老哥,我夫妻二人此次前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诸清怀甚少见他这般郑重模样,当下也放了茶盏,正襟危坐,“贤弟有话但说无妨。” 蓝源安慰似的拍了拍妻子的手,结果发现彼此都微微颤抖,满是滑腻腻的冷汗,竟成了相互汲取力量。 他缓缓调整了下呼吸,这才道“之前我抓了那贱婢,本欲叫她说出辄儿下落,谁知她竟抱了必死的决心,一声不吭便把自己的脑袋磕碎了,叫我无从查起。到底不死心,后来多方查证,隐约听有人说看到形容打扮都相近的人往这一带来了,我便朝圣人递了折子,请命去新明州上任,一路往这边来,如今到了你的地界,好歹祝我一臂之力。”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既然没瞧见尸体,儿子便还有活着的可能,他这个做爹爹的,断然不可轻言放弃 诸清怀同女儿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对夫妻既可敬又可怜。 这样冷的天,那样小的孩子,还是落在一群心狠手辣的人手中单纯从理智上来说,恐怕他们自己都觉得蓝辄存活的希望微乎其微吧,如今还坚持着,也不过是为人父母,总在心底存着点儿侥幸,不到黄河心不死罢了。 “也好,这个倒不难。”诸清怀在心中叹了口气,也顺着应下来。 只是说得容易,却如何查找呢 还是从这几个月的外来人口着手或许能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诸锦却心头一动,有些激动的提议道“干爹干妈,你们不知道这里出了个神笔,最是会画人像的,并不必见过,只要您亲口描述,她便能画的八九不离十呢若是能请她来给弟弟画一幅,咱们将画像四处张贴了,若有见过的人也能瞧见,岂不是比空口说来的好得多” 光语言描述实在有限,须得靠个人想象力自由发挥,而每个人对同一概念的理解又千差万别这么想下来,若是没有画像,只空口打听,说不定便会擦肩而过呢 诸清怀一听,也是拍案叫绝,又道“果然是老了,我竟忘了这一出” 他转头对蓝源夫妇道“锦儿说的不错,那画像我也见过的,当真是惟妙惟肖,堪称神技若非我亲眼所见,也是断断不肯信的。” 若说蓝源夫妇对诸锦说的话尚存几分疑虑,以为是小孩子夸大其词,可如今连见多识广的诸清怀都这般推崇,想来是值得一试。 蓝源就激动的吩咐外头的人“速速取我的名帖,去将人好生请了来” “老爷这样失礼”蓝夫人早已等不及了,艰难的捧着肚子站起来,白着脸就往外走,“这般厉害的人物,又是咱们求人办事,还是亲自登门的好,我亲自去我亲自去求他” 大家闺秀的身子骨本就差些,更兼蓝夫人这几个月来一直寝食难安、忧心忡忡,越发瘦削了,此刻惊喜交加之下,登时又眼冒金星、两腿发软,走了几步就摇摇欲坠,诸锦忙同几个丫头一起扶住了。 正厅上下登时一片兵荒马乱,拿药的、请大夫的、找软垫的,乱哄哄闹成一团。 好在蓝源是上任去,一应家当、供奉都跟着,如今外头也有一位大夫坐着吃茶,正好叫进来使唤。 大夫细细诊过脉,眉头微皱,对蓝源就有些不大客气,“大人,老夫之前就说过,夫人身子羸弱,切忌大悲大喜,如今又是怎么了” 蓝夫人身子本就不大好,后来又出了蓝辄的事儿,更是元气大伤,本就不宜有孕。若非她年纪也不小了,强行堕胎反而容易伤及性命,也实在是没法子,这才决定生养下来 大夫最不愿意碰上的便是此等不听医嘱的患者,眼见着他拼尽一身医术,好容易才将蓝夫人调理的能看了,谁知今儿这一出倒好,竟是直接退回去了 蓝源爱妻心切,亲自与那大夫赔了不是,又滴下几滴老泪,“蝼蚁尚有伴当,可怜我如今已没了儿子,若是再没了妻子,对坐无人、孤枕难眠,同那孤魂野鬼还有何分别倒不如一了百了万望大夫救我全家性命” 医者父母心,见他这般动情,大夫也不好继续苛责,又不轻不重说了几句,便将众人撵了出来,说要扎针,不许打扰。 蓝源不敢有违,忙退了出来,又再三嘱咐,直说的人家不耐烦。 外头的诸清怀父女俩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干等。 听蓝源转达了大夫的话之后,诸锦才松了口气,又道“爹爹,义父,我留在此处也是无用,且我与那画者相熟,倒不如这会儿便去请了她来,也好早些弄画像。” 蓝源巴不得这句,当即一揖到地,惊得诸锦不得了。 诸锦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做就做,既然许诺要去请人,也不多耽搁,当即带了夏白打马出城,谁料又遇上一场风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三十三章 连日大雪, 今儿好容易放晴, 又过完了年, 城中各处重新忙碌起来, 路上也渐渐有了些人。到底是一年过去, 新的一年来临, 该奋斗的依旧不敢放松。 初四早上城门刚开没多久,一队五、六骑人马便晃悠悠出了黄泉州的城门,不紧不慢的沿着民道往西边去了。 为首的是个年轻公子, 约莫二十岁上下年纪,长得倒是颇斯文俊秀,穿的也是绫罗绸缎, 头上戴着翠玉冠, 手上戴着大金扳指, 身上披着黑貂裘, 脚踩白底黑皂靴, 鞋面用金线绣着一圈儿蝴蝶, 晃在日影儿下头明光闪闪, 鞋尖还缀着一颗老大的珍珠,瞧着就价值连城的样子。 后头跟着的随从也都穿着一色的青色掐边棉袄,带着黑色棉帽, 很是齐整, 想来是个大户人家。 只是他弓腰驼背又眼神空泛, 眼底下还透着乌青, 怎么看怎么叫人不舒坦。 路上的雪有些化了, 马蹄踩下去便溅起乌黑的泥水,高的已经够到马肚子。跟着的几个随从生怕回头少爷再闹起来,便满脸堆笑上前道“少爷,您瞧这烂泥路甚是不好走,莫要弄脏了您的好鞋和新衣裳,咱们还是回去吧。” “对呀,”另一个也赶上来赔笑,“想也没甚好耍的,今儿老爷摆宴待客哩,仔细问起您来,不如早些家去吧。” “少爷有什么事只管打发我们去做就是了,何苦劳动大驾亲自走一遭” “都闭嘴”那少爷没好气的呵斥一声,抬手便朝头一个说话的小厮身上抽了一鞭,“老爷我还就去定了谁舍不得几身衣裳不成” 这一下便将小厮外头棉衣抽破了,飞出来好些棉花,那小厮吃痛也不敢出声,只是缩着脖子硬抗,额头迅速憋出一层冷汗。 其他几个随从一看就都跟着打哆嗦,哪里还敢开口,俱都收了声,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 那少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何曾走过这样烂的泥路其实也有些不高兴,只又好面子,也受够了自家父母一天到晚的唠叨,眼下出都出来了,自然不能无功而返。 “什么破路”他黑着脸骂道,“那什么姓诸的老东西连个路都不知道修,还不如叫我爹戴那乌纱” 说着,又眼神怨毒的道“老子奈何不了姓诸的臭丫头片子,难不成还不敢对付个开客栈的臭娘们儿真当我王家无人了么”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明知展鸰与诸锦交好还坚持过来,摆明了是要借着收拾展鸰来打诸锦和诸清怀的脸。 一行人踢踢踏踏走了一段儿,远远瞧见一片宅院,王公子眯着眼睛瞧了会儿,用马鞭指着问道“便是此处么” 一个随从狗撵似的蹿了出去,不多会儿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道“正是哩” 王公子重重一哼,想起来这几日自家妹子私底下的咬牙切齿的控诉,双腿一夹马腹,“驾” 展鸰给客栈员工们放假是到初五,今儿才初四,故而还是只有他们几个。 从初二开始,客栈也开始零星有人光顾,这会儿正有一队打西边来的香料贩子过来歇脚。 正好展鸰苦于佐料不齐备,顺道要了些,便抵了饭钱。 她挑好了之后,席桐便一声不吭的替她拎到后厨,又分门别类放好了,一转头就见展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睛里都憋出泪花来了。 “困的话你先去睡会儿,我帮你盯着。”席桐皱了皱眉,有些心疼。 昨儿半夜,展鸰的骡子和他的马不知怎么又隔空打了起来,战况之激烈空前绝后,直接就把各自的棚子给扯塌了。 当时众人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前后两声轰然巨响,顿时就给吓出白毛汗,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翻身起来。 原本以为是有歹人想趁过年人少浑水摸鱼,展鸰和席桐就都抄了匕首,悄无声息的摸了出去,结果就看见素日里一天不打仗难受的骡子和马在大雪夜里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画面和谐又诡异。 展鸠a席桐“” 回去吧,啊,回吧就该让这俩牲口冻死算了,大半夜的瞎折腾个什么劲 倒是知道厉害,拴着的缰绳断了也不敢往外跑,只是一嗓子一嗓子的接着叫唤,然后瞬间摒弃前嫌相互救命。 两个主人又检查了周围一遍,确定不是天灾人祸,而真的是畜牲惹的祸之后真是哭笑不得。 席桐摸着自家大黑马的脑袋叹了口气,“你呀你,可叫我说什么好” 展鸰都不想管自己丢人现眼的骡子,你有本事折腾,这会儿有本事扛冻啊,大半夜的,非得吵得人不得安生。 这就是欠揍 她将匕首熟练的耍了个花,大雪映衬下的月光格外皎洁,照在匕首上白惨惨一片,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天冷了,倒是想弄个皮褥子。” 那骡子听没听懂展鸰不知道,反正是瞬间老实了许多,两只耳朵都耷拉着,大冷夜里抖得更厉害了。 席桐笑着摇头,“大约是这几日爆竹彻夜响个不停,他们两个也没怎么经历过,吓着了,故而闹了点小脾气。快别骂吓唬它了,瞧着怪可怜的。” 那骡子就抬头看展鸰,一双大眼睛里果然水波盈盈,既委屈又有点控诉和羡慕 瞧瞧人家,都是做主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展鸰没稀搭理它,却也顺势收了匕首。 也没有第三个应急的牲口棚,突然塌了一时无法可想,只好先将他们牵到院中,好歹风雪小些,再厚厚的盖上油毡布,倒也不比牲口棚差什么了。 只是这么一折腾,展鸰和席桐也走了困,再也睡不着,索性对着火炉烤地瓜,又将豆腐干洒水刷面酱烤着吃,闲聊到天亮,撑得直打嗝。 那会儿倒是不困,可现在忙了一阵,睡意卷土重来,难免有些疲倦。 “不了,”展鸰去用凉水拍了拍脸,连打几个哆嗦,果然清醒许多,“一天两天也没什么,以前又不是没熬过,现在睡下可就起不来了,到晚上又该睡不着。” 席桐也就不劝了,跟她一起对着窗外雪景发呆。 以前他们俩都太忙了,忙的没有功夫思考,现在忽然闲下来,做的最多的事儿就两件一个是吃,再一个就是发呆。 人生中能有从容发呆的时刻,真的太幸福了。 这些对普通人而言最平平无奇的事,曾经是他们遥不可及的向往 展鹤这小东西如今身子骨越来越好,咳嗽的也少了,入睡之后便如小猪仔一般,轻易叫不起,昨儿夜里睡得倒好,这会儿精神百倍的抓着席桐送他的小马驹到处跑,红晕的脸上满是健康的神采。 “快过来,仔细摔着。”看他这样,展鸰也颇有成就感,伸手拍拍自己和席桐中间的位置,又往旁边让了让,小家伙便乖乖爬了上来。 展鹤一直都是快乐的,这会儿也不例外,左边看看展鸰,右边看看席桐,一双大眼睛里头就沁了揉碎的星光,亮闪闪惹人爱。 他正是好奇的年纪,看什么没见过的人和事都想探究一番,如今店里来了客人,穿着打扮与迄今为止见过的人截然不同,他也忍不住探头探脑的。 大堂里那一伙商人在外漂泊了八个多月,晒得不知脱了多少层皮,黑的跟碳似的,日头底下都反光,一个个胡子拉碴,乍一看不像人,倒像是黑熊成精多些。莫说展鹤这没怎么经历过的小娃娃,便是展鸰和席桐,也有日子没见过类似的野人状态了。 席桐笑着捏了捏小孩儿柔软的耳垂,伸手抓过桌上的坚果盘子,空手捏核桃。 展鹤果然被瞬间转移注意力,小嘴儿张的圆圆的,眼见着果肉一颗颗掉出来,他也跟着抓了一颗核桃,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捏。 展鸰忍笑,就觉得这跟核桃差不多大小的爪子想捏开什么的哎,探索精神还是值得嘉许的嘛看来之前夹饺子的鼓励式教育没有白费。 努力了半天也没撼动核桃一分一毫,展鹤垂头看看自己发红的肉手,又不甘心的扒开席桐的大手看了一回,翻来覆去的比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分明都是手呀 席哥哥可真厉害 这大手小手凑在一起的对比鲜明的可怕,展鸰痛痛快快笑了一回,抱着展鹤圆滚滚的小身子揉了好几把,又过去给商队那边加菜。 这年头在外天南海北跑买卖可不像后世那么简单,真得是一步步自己丈量出来,如今这些人历经千难万险才回到中原,一路走来干的最多的就一件事吃。 吃饭。 吃中原那熟悉的味道 今儿李氏不在,展大厨亲自掌勺,饭菜滋味儿没的说,一群人委屈了这么些日子,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换了胃,能多塞点是点。 因才过了年,客栈还没正式开张,菜单便用不上,展鸰只将现有的食材整合一番做了些,也已十分丰盛。 大块土豆混着猪腿红烧,下足了火候,焖的烂烂的,汤汁浓稠,滋味醇厚,光蘸汤就能吃下去一个大饽饽。 事先腌制过的麻辣鸡鸭切块配上各色菜干儿,先爆炒,然后结结实实的炖了一锅,再下一点粉条,嘶流嘶流吃的满头大汗,死活停不下来。 五花肉切成薄片,先大火煸油,然后用辣白菜飞快的炒几下,既管饱又解腻。 还有各色的炸丸子和炸蘑菇,上头洒了辣椒面、五香粉,随手拿个饽饽掰开往里头一夹,再吃一口店里炒的蘑菇酱,美得很 在外头挣扎的这几个月何曾正经吃过几顿人饭带的干粮吃不了几回就干透了,又冷又硬石头似的,一口下去干粮皮啃不下了多少,牙却容易崩坏了。 关外气候尤其恶劣,冬日风雪极大,中原地方同那里相比竟成了小巫见大巫。又是那样荒凉,往往一走半个月没有人烟,只好露宿。水要省着喝,粥也不敢煮了即便到了繁华的省府,偏伙食还吃不管 现在回想起来,嗨,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可有什么法子呢,不过是为了多赚些钱罢了,回头孝敬孝敬爹娘,给婆娘、闺女扯几块花布,买朵花儿戴戴;把儿子送进学堂识几个字,若来日果然祖坟冒青烟得了功名,他们这辈子也就值了 一群人一面唏嘘一面吃的热火朝天,又时不时交谈几句,畅想这一趟能赚多少银子,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冀。 恰在此时,外头又走进来几个人,瞧着十分富贵的样子,二狗子忙主动上前招呼,又请他们坐。 打头的王公子眼睛扫过展鸰的脸就有些移不开,吊儿郎当的指了指她,“叫她过来伺候” 二狗子恨不得将展鸰奉若神明,哪里听得了这话,登时心里就窜出来一股火,才刚要说话,展鸰却自己过来了。 “你先去盘账。” 二狗子不甘心,展鸰又瞪了他一眼,这才去了。只到底不放心,也不盘账,一溜儿烟儿往后去了,准备找席桐搬救兵。谁知还没过去呢,就见席桐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一手将展鹤按在后头不许他看,一只手微微挑开门帘,面无表情的盯着大堂。 随从又嘟囔几句桌椅粗糙,恐硌坏了他们公子的细皮嫩肉,忙殷勤的拿褥子铺了,王公子这才勉为其难的坐下,双眼色眯眯的端详着展鸰,十分放肆。 不曾想这荒郊野岭的,竟也有这般姿色的小娘子来之前妹子可没说呢。 比这更龌龊的人渣展鸰不是没见过,也不把他放在眼中,且瞧他等会儿做什么妖吧 “有什么能入口的” 展鸰随意报了几样,对方却狠狠皱眉,也不开口,自有身边的小厮跳出来吆喝,“什么,竟都是猪肉岂不知是贱民才吃的,我家公子这样尊贵人,哪里能吃那般腌臜的玩意儿就没有羊肉牛肉么” 时人以猪肉为贱,自持身份者往往将其从食谱中剔除,而以羊肉牛肉鹿肉等为尊。 好端端吃着饭,正飘飘欲仙呢,冷不丁就被人骂贱民,商队那桌立即一阵骚动,才要扭过头来说理,一看王公子的穿戴和随扈就怕了,又纷纷转回去埋头吃饭。 王公子越发得意,几个随从也抬头挺胸的嘚瑟,十分挑剔。 不过王公子对美人尚有几分耐心,兼之为了逃避父母唠叨,大清早没吃饭就出来了,此刻也是饥肠辘辘,当下胡乱点了几样。 展鸰转身去了后厨,王公子的随从才凑上前来道“少爷,来之前您可同小姐说的是来砸场子的,如今怎的吃起饭来” “你懂个甚”王公子嗤笑出声,又浑不在意道,“这妞儿倒有几分趣儿。想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待公子我略施小计,还不是手到擒来等玩腻了,再将她丢给妹子,打杀由她,也不耽搁什么。” 其实他们兄妹二人平时关系也不怎么好,只是这次同仇敌忾罢了,眼下自然要先顾自己。 众人奉承了一回,铁柱就端上来几样简单小菜并两盘羊肉包子。 菜是泡菜双拼和凉拌萝卜丝,还有几样炸货,都是黑乎乎的粗陶碟子盛着。且展鸰也没费心摆盘,故而都乱糟糟堆着,越发不好看了。 王公子立刻拉了脸,指了指另外那桌,“为何他们的菜肴摆满桌,本公子的却这般寒酸” 莫说冷热荤素、几干几湿,竟是连个正经菜都没有,打发叫花子么 铁柱人如其名,生的高大又黑黢黢的,来客栈几个月又吃又锻炼,越发壮实了,闻言当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惨惨的牙齿,“回公子的话,您是个尊贵人,那些尽是猪肉做的,自然配不上您。小店寒酸,大厨也不在,也只这些了。” 方才可是他们自己说的,如今又被人原话拿来打嘴,便觉得堵得慌,可偏偏又说不出什么。 王公子顺风顺水惯了,哪里受得住气当下已在心中如此这般计划一番,恨不得立时就将展鸰按过来责打折辱最好再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店,好叫他们知道厉害,也叫诸锦那小娘皮面上无光。 若说方才他有几分饥饿,此刻看了堪称寒酸的饭菜和店内陈设之后,哪里还有胃口 他有心捣乱,当下满脸嫌弃的抓起一个大包子,胡乱掰开就想丢出去,可谁知这包子馅儿也不知怎么调的,竟香的很。那香气随着一股热气喷出来,四周立着的几个小厮齐齐吞了吞口水,便是王公子自己的肚子也咕噜噜叫了几声。 馅儿细腻又湿润,微微泛着油光,致命一般的香气排山倒海似的袭来,王公子踟躇再三,到底还是选择要面子,抬手就丢了出去 “你”二狗子看的七窍生烟,本欲上前理论,奈何又被铁柱拉住。 王公子似乎是得了趣儿,又故技重施,拿起剩下的包子掰碎了丢得满地都是,完了之后又将几个陶碟掀翻在地,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见此情景,谁能看不出这是故意来找茬的 商队那边生怕被牵累,忙狼吞虎咽的将剩菜吃光,匆忙离去。 王公子将饭菜和桌椅打了个稀巴烂,又丢给随从一个眼神,那狗腿子立刻眼珠一转,抱着肚子往地上一趟,凄凄惨惨的叫唤起来“哎呦,疼,疼死了这是黑店呐,黑店饭菜里有毒” 王公子“大怒”,大手一挥,愤愤道“来啊,给本少爷将这黑店砸了再将一干人等绑了去见官,这小娘子眼见着便是主谋,又是厨子,稍有由本少爷亲自审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三十四章 来之前他都特意打听过了, 知道这客栈最近放假, 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 不过三个成年男子, 估计也是附近的庄稼汉。他此番前来带了四个打手, 足够了 众人才要动手, 展鸰已经冷笑着掀帘子出来了,“老娘素来讲究不开第一枪,事到如今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 就挽了袖子,又对铁柱和二狗子一甩头,“抄家伙, 将这些寻性滋事的地痞无赖都绑了去见官人证物证确凿, 案发现场也完好, 看你们如何抵赖” 忍耐已久的铁柱和二狗子巴不得一声儿, 二话不说就去门后抓了铁锨和锄头, 双眼喷火的瞪着对方。 他娘的, 他们好容易才碰见这么个厚道东家, 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啊,便有人来闹事打量这些日子他们的饭是白吃的,拳脚是白练的么且那这些人练练手 想打扰他们好吃好喝的好日子门儿都没有 王公子一伙人给他们非同一般的反应吓了一跳, 这,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百姓啊都不怕的吗倒像是穷凶极恶的土匪多些 有随从就迟疑了, 小声问“公子, 还打不打” 王公子一咬牙, “打” 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岂是被吓大的 再说了,对方不过是外来商户罢了,也没个根基,想来不过虚张声势,他怕个甚难不成诸清怀那匹夫真会为了个商女给自己的同僚难堪 双方一声令下,铁柱和二狗子便同那几个打手一窝乱斗,席桐也要上场,被展鸰拉了一把,“说好了,别打死了。” 之前她研究过本朝律法,似此等上门滋事的,打伤无所谓,可若是闹出人命就不行了。 席桐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我可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魔鬼。” 铁柱和二狗子这几个月练得不错,又仗着有武器,王公子带来的打手竟不是对手。奈何架不住人多,渐渐地,他们也有些左支右绌起来。 王公子还没来得及得意,席桐已然如黑豹一般跃入战圈,都不带用武器的,一拳捣在肚子上,那打手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胆汁,虾米似的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眨眼功夫,才刚耀武扬威的几个打手就都成了滚地葫芦,王公子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后退两步就踩到自己的皮裘摔倒了。 谁能想到,不过区区一家路边小客栈,竟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你,你们要干什么”王公子结结巴巴的喊道,“别乱来啊,我,我告诉你们,我爹可是王同知若敢伤了我,保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的往门口方向退,哪里还有一点儿方才的嚣张 “哦,王同知啊”展鸰忽然就明白了。 早就隐约听诸锦透露诸清怀下头几个文官不安分,如今这人又无缘无故来自己店里闹事,想来不过是借着折腾自己来叫诸家难堪吧 王公子见状,面上露出一点喜色,然而不等他继续狐假虎威,却见那漂亮的小娘子忽然变脸,“给我打” 当真愚蠢至极,那王同知与诸清怀斗法多年,早已不睦,只苦于抓不到对方的把柄罢了。你倒好,巴巴儿送上门来,这是担心王同知倒的不够快吧果然是坑爹选手,佩服佩服 展鸰都想好了,打一顿就直接扭送到知州衙门上去,交由诸清怀发落。 那王同知若是想保住自家儿子,恐怕仕途便到此为止了;而若是想保住仕途,这个儿子就废了端看他如何选择。只无论是哪个结果,从今往后那王家都将永无宁日。 妙哉妙哉。 老话说得好,自己的快乐就要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不然不够深刻 王同知一听,吓得肝胆俱裂,一骨碌爬起来就带着硕果仅存的两个随从往外冲,谁知一抬头更是魂飞魄散 外头竟又气势汹汹的来了六七条提着木棍的大汉 那随从一看就绝望了,“少爷,他们有伏兵” 哪知来人也被冷不丁冲出来的几个人惊得够呛,打头的一个更是脱口而出,“是谁走漏了风声” 展鸰和席桐一听也是一愣,忙叫铁柱和二狗子留下保护展鹤等人,他们两个则出门查看。 这都哪跟哪儿 三队人马狭路相逢,偏谁也不认识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僵在原地好不尴尬。 那王公子哆哆嗦嗦的,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又将王同知这救命稻草丢出来,新来的那几个人一听,脸色大变,“好贼子,竟有官府撑腰” 顿了顿又中气十足的喊道“以为这样我们就怕了吗” 莫名其妙被撑腰的展鸰和席桐“” 所以说,你们到底是谁啊 也是对方沉不住气,见展鸰和席桐无动于衷,便主动跳出来叫阵,挥舞着木棍要他们卷铺盖滚蛋,莫要坏了道上规矩云云。 展鸰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是他们来之前这条路上那家专门宰客的黑店呐 来的正是那家店的掌柜和几名伙计。、 原先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一家店,过往行人没得选,便是又贵又不好吃也只得捏了鼻子认了。谁知大约从两个月前,生意忽然大不如前,好些客人竟过门而不入,宁肯冒着荒野露宿的风险也不住店了 店老板虽然爱宰人,但凡客人进门,不花钱就别想出去,可人家不进来就没法子了。 后来他就派人出去打探,这才知道同一条道上往东约莫二十里又开了一家新客栈,不光物美价廉,且也干净整洁,态度又好,故而那些听到风声的客人宁肯多走二十里也不在老店当冤大头了。 都说断人财路杀人父母,眼见着再这么下去,这店便要关门大吉,掌柜的也是个狠人,思来想去,竟决定带人来打砸恐吓。 也是巧了,王公子与这伙人的初衷虽然不同,但目的和表达方式却又神奇的相似,可惜遇上的是展鸰和席桐这俩身经百战的货,不知算不算是孽缘 听完之后,展鸰和席桐沉默许久,然后齐齐看向对方,发现彼此表情都十分古怪。 是忍俊不禁的诡异。 嘿,被人威胁到头上来了,这感觉还挺新鲜挺带劲 那边那个满脸络腮胡子,不用自我介绍便像强盗的黑店掌柜还在唾沫横飞的说着,“我们也是讲道理的,要么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要么你把价钱都同我们的一样,咱们各凭本事吃饭” 确实挺讲道理 席桐默默地掏出匕首,想了想,又默默地放回去,四下看看,也从墙根儿底下抓了根木棍,甩甩觉得挺趁手,这才点点头,朝对面勾勾指头,“手底下见真章吧。” 既然展鸰想开连锁客栈,那么以后势必也会与其他的地方势力产生摩擦,如今只当演练了。 然后就又割麦子似的倒了一片,席桐却有些遗憾自己没做完热身运动就结束了。 “呀,这是闹得哪出” 黑店那群人正哎呦呦满地找牙呢,几日不见的诸锦就来了,看见这乱哄哄的场面也是满脸震惊。 展鸰忍不住笑出声,“你们这是约好了的么” 她今儿都笑了多少出了 “什么约好的”诸锦满头雾水的滚鞍落马,才往前走了几步就皱起眉头,“王雄,你怎的在此地” 说着,她脑海中便电光火石的闪过许多年头,将一切关节都想明白了,当即大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用马鞭指着他呵斥道“是不是王蔷叫你来的我就知道,你们兄妹二人没一个好货都是满肚子的坏水还是根本就是王同知的授意” 王雄哪里敢承认,还是死撑,“你休得胡言,更莫要诬陷我父亲我,他们这是黑店呐” “胡说八道”诸锦冷笑,又用鞭子往四周一划拉,越发怒不可遏,“你带了这么些人,气势汹汹的,打量我是瞎子看不出是来生事的么” “我不是”王雄急了,想辩解却被诸锦再次打断。 “够了,你不必解释,是非曲直,爹爹自有判断”诸锦黑着一张小脸儿,转头对夏白道,“将这些人统统绑了带回去” 哼,可算抓着姓王的尾巴了 “那什么,”展鸰就觉得今儿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发展走向特别诡异,诡异的她有些想笑,“你冤枉王公子了。” 诸锦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便是夏白也一脸“我听见了什么”的震惊,“展姐姐,你不必害怕,更不必替他遮掩,爹爹必然依法行事。” 唉,可怜展姐姐一定是被吓坏了,也不知鹤儿如何了。若是自己再晚来一会儿,还不定怎么样呢 这么想着,诸锦越发觉得自己该好好照顾这个好姐姐,顿时觉得责任满满,却全然忘记自己来时这些人早被打趴下的事实。 席桐忽然噗嗤一声,难得当众露了笑脸,顺手就把木棍丢了。 展鸰也跟着笑了几声,过声把事情原委说了,诸锦和夏白这才明白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不由得面色微红。 这,这也忒巧了吧话本上都不敢这么写 “咳”夏白强行圆场,义正辞严道,“虽是如此,可那伙人长年累月的强买强卖、欺压过往百姓,正好一发端了” 席桐突然又来了句,“夏兄,单纯从行政区划来看,那黑店,似乎隶属于福园州辖下吧” 言外之意,诸大人管得了吗 诸锦的脸更红了,她对这个并不大懂,夏白却甚是洒脱,“无妨,本朝律法规定,案犯在何处作案便归当地衙门管。” 展鸰和席桐这才放了心。 虽说福园州那边他们也认识张远和赵戈,可关系到底不如诸锦来的亲近,若能在黄泉州审理,自然还是在这里的好。 黑店一伙人听了他们说的这些话都吓傻了,谁知道以前屡试不爽的招数忽然就不成了呢他们就是想来吓唬吓唬,也没打算伤害人命啊,怎的一眨眼就成了案犯 他们犯什么案了 果然还是有官府撑腰吧 之前是哪个混账出来打探消息的简直坑人,别是被人收买了吧 因诸锦出来只带了夏白一人,可要带回去的案犯却有十三人之多,一时竟有些人手不够。于是机灵能干的二狗子便主动去柴房找了几条结实的麻绳出来,同铁柱欢天喜地的帮助夏白将这些人都绑成一串儿 至于那什么王同知的公子,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且又是主犯,自然不能缺了他就叫他对着马屁股 夏白带着铁柱和二狗子绑人的当儿,诸锦已经向展鸰说明来意。 “展姐姐,大过年的,其实实在不该过来烦你,只是我义父义母心急如焚,义母又身怀有孕,实在撑不住” “无妨,”展鸰打断她的话,“人命关天,便随你走一趟。正好你们两个带这么些人走我也不放心。” 又对席桐道,“你也一起吧。”虽说是乌合之众,到底人数众多,又有诸锦这位不会功夫的千金,须得谨慎些。 席桐点头,“自然是要一起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诸清怀的官声确实不错,想来那蓝氏夫妇的人品倒也勉强可信。只是事分轻重缓急,如今关乎他们儿子的下落,若是一个不小心,谁知展鸰会不会被迁怒 好歹他们两个人一起,彼此有个照应,便是龙潭虎穴也敢一闯 说走就走,展鸰先去安抚了展鹤,又拜托桃花同弟弟解闷,出来后又嘱咐一遍铁柱和二狗子,这才走了。 若是其他的事,他们自然可以带着展鹤,可此事非同寻常,人家找孩子,自己却带了个孩子去,岂不是明晃晃的戳心窝子么 想来王雄和那黑店的人都在此处,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没有第三波敌人,客栈应该是安全的。 一行人回到黄泉州,夏白先命人将这一干嫌犯关押起来听候审讯,然后便与诸锦、展鸰和席桐去了诸清怀所在的正厅。 “爹爹,干爹干妈,”诸锦先帮着介绍了,“这便是我同你们讲的那位展姑娘了,这是席少侠,与她师出同门,听说也精于此技。” 知州大宅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席桐既然跟了来,总得有个正经理由,诸锦也怕自家长辈不分时候场合的讲究起什么门第、规矩来,这才率先出声。 蓝夫人此刻还未清醒,蓝源见展鸰与席桐都这般年轻,心中不免打鼓。 到底是诸清怀引荐的,且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蓝源也只好暂且压下心中疑虑,先对着展鸰和席桐起身作揖,“有劳二位了” 两人忙还礼,“不敢当,举手之劳罢了。” 人家好歹也是五品知州,哪里有叫他拜自己的道理 诸清怀一早便命人准备好了炭条和白纸,几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展鸰便请蓝源回忆所丢失儿子的样貌。 蓝源想了一回,“再到十月便五岁了,圆脸,眼睛像我,却又大些;小嘴巴,红润润的最后见时还是白白嫩嫩的,只如今,却不知如何了。” 说完,又叹了一回气。 那边展鸰和席桐也是相顾无言,无声叹息。 原因无他,这位蓝大人的信息都太过笼统,根本没有特别明显的标志性特征,即便展鸰竭力画出来,恐怕也会像好些孩子,几乎不太能够起到找人的功效。 她只好实话实说,又耐着性子引导,“恕我直言,大人,您须得再仔细回忆一番,尽可能的细化,最好是令郎独一无二的特征,或是当时穿戴的什么。不然本来画像与真人之间难免有些细微的差异,回头又要找木匠刻板印刷,这一来二去的,差的就更大了,若不仔细些,只怕张贴出去也无甚太大的作用。” 蓝源也是头一回接触这般凭空作画的神技,本就有些紧张和不确定,这会儿被展鸰一催,更是茫然,想了半天,竟只给出“辄儿甚是聪慧”一条新信息,可这跟没给有什么分别 见展鸰还是眉头紧锁,一处的席少侠更是面无表情,蓝源也没法子,只好打发人去后头,“去瞧瞧夫人醒了没有。” 展鸰微微挑眉,借着调整画纸的动作转脸跟席桐交换了下唇语,“典型的丧偶式育儿。” 显而易见,这位疼爱长子的蓝大人实际与儿子的接触并不如想象中的多,以至于完全想不起除了表面之外的细节。 席桐偷偷的捏了捏她的手,无声回了句稍安勿躁。 展鸰哼了声,对蓝源已经没什么好印象了。 都是当爹的,这位蓝大人比起诸清怀可就大大不如了。还是个儿子呢,便如此粗心,若是诸锦这样的女儿,他真的能如诸清怀一般十年如一日无微不至的照顾、事无巨细的过问吗 不多时,后头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夹杂着中年女子飘飘忽忽的声音,“果然,果然是那画手来了么我儿,我儿啊” 声音越来越近,诸锦也过去迎接,很快便从四副山水屏风后头绕出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美妇。那妇人衣着华贵、面色发白,站都站不稳当,好歹诸锦和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扶着,这才没有摔倒。 诸锦将事情说了,蓝夫人又挣扎着起身同展鸰和席桐道谢,二人只得站起来回礼。 重新落座之后,蓝夫人眼中已然滚下泪来。 她接过丫头递的帕子抹了一回,抽抽噎噎道“自从我儿被恶人掳走,我夫妇二人当真是寝食难安” 说到这里,她已经哭的讲不下去了。 就连诸锦这土生土长的大小姐都有些受不了贵妇们动辄哭泣的行为,更何况展鸰和席桐这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当下虽有些同情,可更多的还是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是不方便出声制止罢了。 亏得诸锦机灵,见展鸰和席桐表情渐趋僵硬,忙端了杯茶,又柔声劝道“干妈,我知你与干爹疼爱弟弟,只是此刻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当务之急,须得请展姑娘与席少侠帮着将画像做出来,咱们也好早日接弟弟回家。” 如此这般劝了几回,连着蓝大人和诸清怀也出言安慰,蓝夫人这才罢了。 当妈的跟当爹的果然不同,蓝夫人努力回忆片刻,倒也真补充了几点,“他带着个长命锁,至于什么花样,那是乳母挑的,我这对了,辄儿很是懂事,当时还要掐花与我戴,右手上扎了两下,伤口颇深” 她的话还没说完,展鸰的表情却渐渐变了,一颗心也跟着砰砰狂跳。 席桐头一个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忙低声问道“怎么” 展鸰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中不断翻滚的复杂情绪,却顾不上回答,只是强作镇定的追问道“还有么” 蓝夫人愁眉苦脸的想了半日,终究摇摇头,十分虚弱的道“一时半会儿的,我也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不如叫乳母来问问。” 展鸰心中忽然涌起一点怒意,哪怕她自己明白这怒意的由来或许并不单纯,可依旧无法克制,只能任凭它们在胸腔之内熊熊燃烧。 合着这对爹妈,当爹的不如当妈的,当妈的,还不如个奶妈子 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席桐越发担忧了,“没事吧” 展鸰深呼吸几次,强行平复烦乱的心绪,“无妨。”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乳母果然来了。 听了主人吩咐之后,乳母虽有些惊讶,可到底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她这一开口,可比蓝氏夫妇说的详尽的多了。 什么哪里有一点芝麻大小的胎记,哪只脚略大一些,哪只眼睛又略小些,哪颗牙齿长得略有些歪,甚至与小少爷蓝辄平日里的生活习惯都无一遗漏。 可乳母说的越多,展鸰的表情就越发难以保持镇定,最后连诸锦都发现了她的反常。 “展姐姐” 展鸰觉得呼吸困难,好似这房间内的氧气都被人抽走了似的,只要再多呆一刻,她要么窒息,要么暴起伤人。 “对不住,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展姑娘” 众人俱都被这一变故惊住,待要起身挽留,却见展鸰和席桐已然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几人面面相觑,刚要说什么就发现才刚展鸰画的画被丢在地上了,诸锦赶紧过去捡起来,可翻过来一看就吓了一跳,惊呼出声道“鹤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三十五章 谁都没想到展鸰捡到的孩子竟然就是蓝辄。 诸锦喊出这一句之后, 蓝源夫妇就冷静不了了, 抓着她问因由, 诸清怀对各中曲折并不了解, 也实在没见过女儿口中那个叫“展鹤”的孩子, 一时插不上嘴, 正巧瞥见夏白在门口打手势,便顺势出来了。 夏白将前不久一家客栈发生的骚乱说了,“人都一个不漏的带回来, 且收押在牢房内,大人现在要去审审么” “你说这里头有谁”诸清怀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丙王同知之子王雄。”夏白一字一顿的重复了遍。 就见诸清怀微微挑了挑眉毛,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他没急着说话, 夏白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只是立在身侧等候吩咐。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寒风卷起墙角堆积的雪沫, 吹得二人衣角猎猎作响。虽然寒风刺面, 可此刻竟令人觉得有些痛快。 忽听诸清怀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 好得很” 王丙在黄泉州盘踞多年,横行乡里,百姓积怨已久。诸清怀早就想将他除了, 另提拔一位能干务实的好官, 奈何王丙虽已呈颓势, 可到底烂船尚有三千钉, 兼之他这几年行事越发谨慎, 露出来的首尾始终不痛不痒,诸清怀一时也奈何不得。 若不能一击即中,他只能暂时忍耐,不然打草惊蛇不说,上官若见自己一味检举些琐碎小事,时候久了难免厌烦,反而遂了王丙的意。 如今王丙之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恃强凌弱,且被抓了个正着,岂不是天大的机会 “王丙身为百姓父母官,不但不思为民分忧,以报答圣人知遇之恩,反而欺上瞒下,自己祸害百姓、鱼肉乡间,又纵容长子肆意打杀,俨然践踏律法,视皇恩于无物,实在可恶”诸清怀捻着胡须原地踱了几步,“我必要上报知府大人,再亲自请了折子” 三言两语就扯到律法和圣人身上,瞬间给王同知父子扣了一顶一般人根本担不起的大帽子,再想摘可就难了 机不可失,他如果不抓住此次机会,顺着这个口子撕撸开来,日后越发奈何王丙不得了。 夏白称是,可又不免担忧,“大人,王丙不过区区一介同知,如何会有这般包天狗胆此事说小不小,可说大,也实在不算大,难保不被他在朝中的靠山压下来。” “不错,”诸清怀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只靠这些,自然是不成的。” 这个夏白的确是可造之材,堪称文武双全,功夫好,人可靠,难得脑子也活泛,嗯,不错,不错的很呐 “本官正打算亲自写个告示,稍后你叫人张贴出去,但凡有欲告发王丙极其党羽罪行的,本官必然一查到底” 如若一己之力拉不下王丙,那便煽动万千请万民之愿 二人正要往书房去,那边诸锦就追了过来,满面急色道“爹爹,干爹干妈他们要出城” 席桐知道现在的展鸰很不对劲,不过他没问,因为他大约已经猜到了缘由。 来的时候着急,回去的更快,似乎是眨眼功夫,席桐就看到了一家客栈的影子。 回家了。 他才来了几天,却已然将这里当成了家,这是在现代社会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曾经他住过的处所虽多,也不过栖身之所罢了,冷冷清清冰冰凉凉,开门关门只有自己 可是现在,他们很可能要失去一名成员。 又往前走了一段儿,一个小小的身影欢快的跑了出来,瞧见他们之后还跳着挥手,只是挥了几下便又扭着圆滚滚的身子折返回去,席桐哑然。 待二人的双脚重新踏上地面,展鹤又蹬蹬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两条热乎乎的大手巾,身后跟着桃花、铁柱等好几个人,都生怕他跌倒了。 小朋友聪明伶俐,难得又乖巧懂事,大家都很喜欢他。 去而复返的展鹤飞快的凑到跟前,献宝似的将手巾高高举起,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铁柱替他们牵了牲口,见状笑道“才刚桃花那样照顾孙木匠,大爷瞧见了,也跟着学哩” 展鸰就觉得鼻梁发酸,两眼发涨,喉头跟有什么堵住了似的,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席桐瞧了她一眼,弯腰接了手巾,分了一条递给她,又用大手揉了揉展鹤带着皮帽子的小脑袋,“真乖。” 湿热的手巾似乎换回了展鸰的神志,她这才如梦方醒的眨了眨眼,然后将手巾盖在脸上,用力擦了几下,拿下来的时候,一张脸都有些红。 “谢谢鹤儿,鹤儿真棒。”她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哑,干脆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来亲了一口,这才进屋。 她真舍不得呀。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情绪反常,展鹤远比平时来的更加乖巧,短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肉乎乎的脸也贴上去,展鸰心里就更难受了。 见素来开朗的大掌柜一反常态不说话,二狗子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好以眼神询问跟在后头进来的铁柱。铁柱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这两位掌柜的不知何方神圣,都七拐八绕的比别人多长了七八个心眼子,他们愿意叫人知道的事儿才会说出口,不想让人知道的,连个风儿都听不见,哪里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窥探出来的。 “掌柜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孙木匠从后面过来,手里还举着一张图纸,有些期待还有些忐忑的问,“俺画了个书架的图纸,您瞧瞧可还中意吗” 话音未落,就见铁柱与二狗子齐齐看过来,吓了孙木匠和桃花一跳。 二狗子转过身来,冲他杀鸡抹脖的比手势,偏孙木匠老眼昏花的,愣是没看明白,“啥” 二狗子急得不行,才要靠近了说,却听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展鸰道“我瞧瞧。” 总算是出声了 铁柱和二狗子齐齐松了口气。 甭管是什么事儿,能排解出来都要比憋在心里强。 见展鸰果然埋头看图纸了,铁柱到底没忍住,大着胆子问席桐,“二掌柜的,可是才刚那伙匪徒惹展姑娘生气了么” 席桐摇摇头,“不是那个。” 铁柱还想继续追问,但见席桐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只得停了。想了想,又去给他们泡茶。 外头还冷着,两位掌柜的急匆匆跑了一趟难免沾染寒气,还是吃些姜枣茶吧。 展鸰看图纸也没把展鹤放下来,就这么稳稳当当抱在怀里。展鹤显然很喜欢同姐姐亲近,也欢欢喜喜的伸着脖子看那图纸,哪怕什么都看不懂。 她看过一回,指着一个位置画了个圈,“干脆做成博古架的样子吧,这里高些,还有这里,也都高高低低的错落开来,木材长短板子也能插换着用,且回头天气暖和了,还能摆个花儿什么的。” 孙木匠连连点头,“要的要的。” 他们这些做活的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会主动明确提出要求的客人,如此一来客人容易满意,匠人也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下功夫,省时省力效果还好。 最怕的就是那些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一开始看什么都说“成”“差不多就得”,偏偏这样前期好打发的,到了后头最容易出岔子 两人说完了图纸,展鸰一抬头就看几乎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面上是难以掩饰的担忧,不由得心头一暖,“怎么了” 铁柱和二狗子齐刷刷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怎么” 展鸰又看席桐,见他眼底亦如此,又笑了笑。 “时候不早了,我去厨房瞧瞧咱们晌午吃什么。”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掌柜的这强颜欢笑的模样着实令人不放心,二狗子就拍着胸脯毛遂自荐道“掌柜的,您忙活了这么些日子,不如歇歇吧,左右就咱们几个人,我去把头晌的包子热热,再夹些小菜,炒个芽菜,也就是了。虽说厨艺比不上您和李大姐,可估计照葫芦画瓢也差不离哩” “我来吧,”展鸰抱着展鹤站起来,“左右此刻无事,再说,说不得稍后会有客人到,太过简薄了不好。” “客人”铁柱好奇,“谁啊诸小姐么” “你们甭管了,”展鸰缓缓吐了口气,朝外头抬了抬下巴,“去把院子打扫打扫,地面也清理了,别叫人看了笑话。” 一朝得知儿子下落,想来蓝大人夫妇是耐不住性子的,最迟午后必来的。 铁柱和二狗子满头雾水的对视一眼,虽然依旧十分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了。 反正无论如何,掌柜的总会有法子的,听她的总没错。 孙木匠也带着桃花去后面修改图纸,又看木材晾干的如何,席桐跟着她进了厨房。 展鸰将展鹤放在一旁的高脚椅子上,叮嘱他不许胡闹,挽了挽袖子洗手,就听席桐沉声道“若你不愿意,其实也未必没有法子。” 这些日子以来,展鸰对这个孩子的喜爱是显而易见的,哪怕自己也很愿意身边多这么个小东西。席桐最不愿见到的便是展鸰伤心难过,且今日匆匆一面,那蓝氏夫妇瞧着也未必可靠 “其实这件事上我本也没什么发言权的,毕竟不是他的正经监护人。”展鸰苦笑一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世事无常,太过无奈。 “你是,”席桐斩钉截铁道,“如今的你是黄泉州百姓,而他是你的弟弟展鹤,在籍的亲人,怎么就没发言权”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展鹤就抬头笑了下,灿烂得如同外面天上的太阳。 展鸰回了个微笑,转过头来后又迅速收敛,一边给莲藕刮皮,一边出奇冷静的分析,“我不能,席桐,我真的不能。” “他还这样小,难得又这样聪明,他的未来有无限种可能。”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这个时代,到底科举还是大溜儿,若是他自己长大了,学的满腹经纶又不想入朝为官,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随他。可现在,他懂什么呀我们不能替他做决定,而我们又能教他什么” 席桐的眉头皱起来,不过到底没说话。 展鸰咔嚓嚓将莲藕切成大块,又去找了排骨,“寒门难出贵子,诸锦也说了,那位蓝大人乃是三元及第,如今才三十来岁已官居知州,前途不可限量。若是鹤儿长于他膝下,将来能少走多少弯路若是我强留下他,将来又会如何他也不过是一个商人的弟弟,得先从坭坑里往上爬,或许努力半辈子都不如蓝少爷出生时就含在嘴里的金汤匙” 人脉真的太重要了,商人之后和官宦子弟所拥用的平台天差地别,前者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随波逐流罢了;可后者,却得天独厚,将来无论是经商、从政、务农,甚至是单纯做个潇洒风流的文人墨客,庞大的人脉和关系网络都能叫他事半功倍,轻易达到常人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席桐也正是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没继续劝说。 他跟展鸰都是决定半隐居的了,周围环境如何无所谓,可展鹤不同。 正如展鸰所言,他还太小,需要去外面走走看看闯闯,见识了无限广阔的世界,然后才能决定自己究竟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哪怕是一只鸡呢,在疾风骤雨电闪雷鸣中穿行过茫茫大海和无限高山之后,即便再回到地面上,也已经涅槃重生。 展鹤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用稚嫩的手指在另一只手心里一下下的写字。 他是喜欢读书的。 如今三字经百家姓展鹤俱都已经读熟背会,可熟练默写,且基本意思也领会吃透,眼下就连千字文他也读了约莫三分之一。当初诸锦第一次知道时也不免惊呼,何等的聪慧灵秀 这样一块璞玉,展鸰怎么忍心辜负 她又叹了口气,拿了菜刀准备剁排骨。这动静会有些大,席桐想也不想就去替展鹤捂了耳朵。 小东西茫然的抬起头,还以为哥哥同自己游戏,也笑着伸出胳膊去捂他的耳朵,展鸰抽空看了一眼,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莲藕排骨汤,糖醋里脊,凉拌腐竹,醋溜白菜,红焖干茄条,炒腊肉,再弄几个现成的凉菜摆盘,约莫够了。 想来,今儿大家也未必吃得下。 席桐跟着打下手,替她将泡发的腐竹捞出来控水,又去备辣椒油。 展鹤也想跟着,却转头就被念了一句,“罢了,且收收心,去描红吧。” 小孩儿有点委屈,说好了一日描红六张的,早晚各三张,他今早上的三张已经写好了,怎么突然加功课 席桐端着泡有风干茄子的陶盆进来,见状道“罢了,何苦为难自己叫他跟着玩儿吧,只别磕着碰着也就是了。” 既然决定了要还回去,眼下多看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展鸰到底狠不下心,只好叫他过来,跟着认菜。 为官做宰可不光是学问好、会写文章就行了,更多的还得体察民情、了解民生,旁的她也实在不能够了,且先培养着全方位发展吧。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饭做好了,铁柱和二狗子帮忙端上桌,正好奇究竟会来什么客人,以至于这般丰盛时,就见桃花往门外瞧了一眼,有些无措的道“掌柜的,来了几辆马车,甚是华贵” 她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漂亮的车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三十六章 展鸰本想出去迎接, 奈何蓝夫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焦急,竟直接一个人提着裙子冲了进来, “辄儿,我的辄儿呢” 蓝源紧随其后, 一同来的还有诸锦。 此刻她的心情复杂极了,既为义父义母一家团圆共享天伦感到高兴,可想到展鹤要被从展鸰身边生生带走,又隐约觉得对不起展鸰, 有些羞于见她, 如今头都抬不起来了。 蓝夫人的胸膛剧烈起伏, 一双眼睛飞快的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钉在展鹤身上。 焦虑, 迟疑,惊喜,诸多情绪在她脸上疯狂交织,迅速掠过, 然后随着她的一声啜泣集体迸发。 高了, 胖了, 眉宇间稍微有些变化, 但着实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 “辄儿,想死为娘了,辄儿啊” 素来身娇体弱的蓝夫人一把挣开追过来扶着自己的两个丫头, 跌跌撞撞的朝前扑去, 桃花等人都吓得低呼出声, 四处躲避。 展鹤正好奇的打量来的几个人,谁知就见其中一个状若癫狂,笔直的朝自己扑来,登时就吓坏了,死死抱住展鸰的大腿躲到她身后。 “夫人,”席桐一个闪身挡在他和展鸰前面,面沉如水,“您吓到他,也惊到旁人了。” 这些人衣衫华丽、气质不俗,早在他们刚进门时铁柱和二狗子便知非富即贵,此刻又被迫看了这一幕,也明白接下来估计不是他们能听的,便拉着孙木匠和桃花出去。 展鸰早就料到这种情况,提前将饭菜分了两份,如今正好各自用饭。 她此刻心里烦得很,店里人手也不够,只管自己人和蓝氏夫妇并诸锦也就罢了,至于他们带来的一众丫头婆子马夫的,谁爱管谁管 蓝源从后头上来,一把拉住自家夫人,又见儿子躲闪不及的模样,心下大痛,不过还是强忍着安慰夫人,“孩子还小,数月未见难免生疏,须得徐徐图之,你这般急躁,如何使得” 他是一家之主,若他也乱了阵脚可如何是好 蓝夫人有些脱力的靠在他身上,掩面哭泣,“我想他想的心都要碎了,如今好容易见了面,竟这般躲闪,必然是怪我没护住他。” 展鸰不觉皱眉,“夫人此言差矣,他才几岁能记得多久的事儿如今又是长久未见,您这般急急躁躁的扑过来,他何曾有分辨的机会” 这是什么话且不说孩子当初命悬一线,你们这当爹妈的确实逃脱不了干系,便是没事儿,也不能上来就说这个啊,这不是把责任往孩子身上推吗若叫外人听了,传出去指不定成什么样儿呢。 蓝源也觉得有理,又开解了几句,蓝夫人好歹平静了些,只是依旧伤心。 一群人在桌边坐下,惊魂甫定的展鹤对蓝夫人避之不及,窝在展鸰怀里不敢看她。可是当他无意中扫到同行的乳母时,表情有些许迟疑,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打从进门起就红了眼眶的乳母一下子掉下泪来,少爷记得她 少爷还未出生时她就被选进府中,出生后更是日夜照顾,陪伴蓝辄的时间比照看自己亲生骨肉的时间都长,哪里能不疼呢 当初得知少爷被掳走,她心疼的恨不得死了,如今竟意外重逢,只想好好疼爱呵护。 只是主仆有别,方才少爷连老爷夫人都没认出来,若此刻认出自己,恐怕未必会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等蓝夫人终于不哭了,展鸰这才一下下轻拍着小家伙的脊背,一边安抚一边说道“按理说,即便孩子小些,又分开了几个月,记忆肯定模糊,但血缘关系是世上最神奇最无法破除的,只要之前日夜亲近,想要重新找回感情也是很容易的事。” 她这么一说,蓝源的面色就有些尴尬。 蓝辄虽然是他的嫡长子,但他平日里公务繁忙,又疲于应对官场诸多明枪暗箭,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连续十多二十天宿在衙门里也是常有的事儿。莫说这个孩子,时候久了,府中门房冷不丁见了他也未必能立即认出呢。 后来孩子启蒙,他确实是关心的,也曾想亲自下场,奈何实在是忙的厉害,只能为他精心挑选良师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不过是白担着个父亲的名儿罢了,若说熟悉,对辄儿而言,只怕家中随便一个园丁、丫头也比自己更加熟悉吧。 想到这里,蓝源难免自责,而自责之余又不觉联想起自家夫人,那份愧疚越发加倍。 自己不熟悉自己的儿子,至于夫人恐怕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蓝夫人出身名门,才华出众,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可身子骨也如众多大家小姐一般娇弱,生育之后更是雪上加霜。平时打理府中大小事宜,应对外头人情往来已经叫她不堪重负,哪里来的精力再亲手照料孩儿 想来她也不过是像其他官太太一般,将孩儿托付与乳母、丫头,自己每日想了便问上几回,再叫人抱过来瞧瞧,逗弄一番,也算尽职尽责。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他们作为生身父母终日不在身边,情分浅薄在所难免,此刻不认得也不过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说来,蓝夫人的情况已经算好的了,君不见诸锦那同样出身的亲生母亲早已去世多年 虽然没有明说,但蓝源夫妇的表情和反应说明一切,便是诸锦也有些尴尬,桌上气氛一时极度凝滞。 良久,还是诸锦强笑着打破沉默,“展姐姐的厨艺那是出类拔萃的,难得她准备的这样丰盛,不动筷子岂非暴殄天物义父义母,你们早起便没用什么,且现在只怕鹤儿,咳咳,辄儿”她发现好像不管自己叫什么都别扭,索性含糊过去,“小孩子长身体呐,不经饿的。” “对对对,”蓝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叫你们见笑了,先用饭吧。辄儿,你喜欢吃什么,娘给你夹。” 她满脸慈爱的看着展鹤,眼神浓烈又克制。 啊,那是她的儿子啊,数月来遍寻不得,几乎都要以为天人永隔了,如今近在眼前,她却不能抱一抱 然而大约是方才蓝夫人的举动给展鹤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最要命的是还不是什么好印象,现在小孩儿一听见她的声音就想躲,背着身不看她。 蓝源无声叹息着拍拍夫人的手,罢了,都是之前造的孽,一味沉迷于与外人周旋,却疏忽了至亲,如今都报应回来了。 好歹是记挂着绝不能叫儿子进一步更怕自己了,蓝夫人这才强忍着没继续掉泪。 展鸰拍拍小孩儿的屁股,“那是鹤儿的父母,鹤儿记得吗” 展鹤的眼神有些茫然,只是仰头看向展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 展鸰失笑,“不,那是鹤儿的,并不是我的。” 展鹤越发不明白,他们是姐弟,自己的父母,不就是姐姐的父母么 见姐弟俩你来我往无声交流,蓝源夫妇心中忽然不安,“他,他为何不说话” 也不必展鸰回答,旁边的诸锦就悲伤道“姐姐捡到他时就这样了,大夫说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终究她与展鸰投缘,想着不管此事是个什么结局,须得将展鸰为展鹤所做的一切讲出来,叫义父义母知晓,“当时鹤儿命悬一线,又在大雪地里冻了好久,如今还没好利索呢,大夫说得慢慢调养。” 一番话叫蓝源也红了眼圈,攥紧双拳发誓,“我们必定为他遍寻名医良药,定然能养好了。” “展姐姐做的也够周全的了。”诸锦又道,“她是个十分与众不同的女子,知书达理见识高远,同那些只知攀比衣裳首饰、议论情郎的姑娘截然不同。如今眼前这一切,皆是她白手起家,一力创建的。当初难成那样,她也没委屈了弟弟,有好吃的先给他吃,打的皮子也都给他做了袄子刚挣了点银子,她便买了四宝,如今弟弟也没断了读书呢三百千都快学完了。” 先前蓝源夫妇只想着找回儿子,哪里还有工夫想旁的就觉的展鸰也不过是个寻常的乡间小女子罢了,可如今见诸锦都对她这般推崇,也是诧异万分。 “如此果然不凡。”蓝夫人想了半日,终究只能憋出来这么一句。 说实在的,他们与展鸰也不过初次见面,虽然对方救了自家骨肉,感激确实是感激的,可压根儿无半分情谊。 士农工商,哪怕没有实质性律法条文规定,现实生活中的界限依旧壁垒分明。 当初诸清怀有诸锦在耳畔日夜念叨,夏白不定时助攻,如今好歹算是默许了女儿交展鸰这个朋友,但也没到能邀请到家中玩耍的地步,可知世人对等级阶层认知之根深蒂固,更何况初次见面的蓝氏夫妇 蓝夫人只是唏嘘,蓝源注意到的却更多,立即追问诸锦,“你说,她一直在教导辄儿学问”语气十分惊异。 “不敢说教导,”展鸰头也不抬的接道,“只是自己读过书,也不希望耽搁小孩子罢了。” 蓝氏夫妇就吓了一跳,她,她听得见 展鸰确实听得见,刚才之所以不开口,也是默许了诸锦替自己说话。 尽管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什么报答,可也没有圣母到将自己曾经实际做过的努力尽数抹杀。 做好事不留名也得看情况,该亮出来的时候绝不能藏着掖着。 她确实没打算强留展鹤,但同时也希望日后还能时常见见这个孩子,毕竟是她倾注过的心血。她并非绝情之人,养了这么久的孩子,早已成了密不可分的家人,哪里能说忘就忘呢 可观察到现在,她基本能够确定蓝氏夫妇并不是这么希望的。 若自己再不主动出击,只怕展鹤跟着他们回去之时,便是他们永别之日了。 清高如他们,绝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嫡长子喊一个商女为姐姐 展鸰没有攀龙附凤的心,也不打算借此拓展人脉,只是不想失去这个疼爱到骨子里的弟弟,仅此而已。 没想到实际情况跟自己之前想当然推测出来的相去甚远,蓝源夫妇难免有些尴尬。 看来,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也得略改改了。 “罢了,鹤儿该饿了,”众人迟迟不动筷子,展鸰也不在意,只是想着不能饿着孩子,先替他舀了小半碗莲藕排骨汤,“来鹤儿,先喝点汤滋润肠胃。” 莲藕排骨汤用的是最新鲜的莲藕,最肥嫩的排骨,中间小火慢炖,不断撇去浮油,营养丰富又清新爽口,正该多喝些。 展鹤乖乖接了,又自己鼓着小腮帮子吹了几下,一口口喝光了。然后将空碗展示给展鸰看,展鸰熟练地夸了他几句。 对客栈的人而言,这不过是最普通的情节罢了,可那头的蓝源夫妇却跟看西洋景儿似的稀罕。 蓝源自不必说,他与儿子同桌吃饭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而在蓝夫人有限的记忆中,她的儿子是个衣食住行起居坐卧都离不开乳母和丫头照顾的奶娃娃,便是喝口汤也得乳母服侍着送到嘴边。 可现在,他竟然自己端着碗,咕嘟嘟喝完了小半碗汤 没人伺候,也没人督促 喝完了汤,展鸰又替小孩儿夹了些菜放到另一只干净的碗中 柔软滑嫩的排骨抽去骨头,大口咬下去便是,吸收了莲藕清香的肉质格外鲜嫩美味; 糖醋里脊酸甜可口,颜色也好看,真正的老少咸宜,也绝对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菜之一; 凉拌的腐竹微辣,能够最大程度激发食欲; 红焖茄条和醋溜白菜一个醇厚一个清爽,一个柔嫩一个清脆,搭配起来竟和谐的很。 蓝源夫妇目瞪口呆的看着儿子自己抱着碗,自己熟练地使用筷子,油乎乎的小嘴儿里飞快的消灭了一块块的排骨,一根根茄条,一片片白菜 胃口真好,他们看着都饿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又见展鸰和席桐也已大大方方的吃起来,犹豫了下,也跟着巨箸。 罢了,入乡随俗,瞧着倒也不难吃。 谁知一口下去,何止是不难吃,简直比他们家的厨娘做的美味太多了 两人揣着心事一路奔波,尤其是蓝夫人又饱受怀孕之苦,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饭,这会儿一张嘴,哪里还停的下来 蓝夫人又试探着想给展鹤夹菜,谁知小东西直接捂住了自己的碗,简直防贼似的。 除了部分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之外,这顿饭吃的倒还不错,尤其是蓝源夫妇,瞧着脸面都光洁红润了许多 小孩子容易困倦,展鹤吃饱之后由席桐带着在外头慢悠悠的伸展了胳膊腿儿,又溜了半圈,便开始眼皮打架,然后就回房睡觉去了。 展鹤一走,正事就开始了。 顾不上吃茶,蓝夫人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展姑娘,我夫妇二人此次前来,必然要带辄儿回去的。他还那样小,离了父母如何过活然后也要科举入仕的。不过您放心,你的大恩大德,我们蓝家上下感激不尽。我知道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照顾他不容易,该有的谢礼稍后一并奉上。” 好歹听了方才诸锦的话,她才重新改了说辞,不然只怕越加不中听了。 蓝源也起身一揖到地,展鸰和席桐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整齐划一简直好似重返当年军校长官突击检查的时候 都是生生逼的,这大时代大环境太吓人了,动不动就下跪,动不动就大礼,偏偏他们在这里就是什么身份都没有的小年轻,哪里承受得起 “您贵为知州,如何能拜我们这两个平头百姓使不得。” “使得,”蓝源坚持道,“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二位的救命之恩,我蓝家便是倾尽所有也无以为报” “恐怕您误会了,”席桐表情淡淡的纠正道,“救助和照顾展鹤的,一直是我的这位友人,与在下并无半点关联,二位要谢也只需谢她一人便好。” 蓝源就有些讪讪的,不过倒是高看他几眼。 因才吃了饭,腹中难免饱胀,此刻桌上摆的是去油清嘴的柚子蜜茶,淡淡的橙色汁液中浮动着颗颗晶莹剔透的柚子果粒,不用凑近了便可嗅到一股清甜。 蓝源顺势端起来饮了一口掩饰尴尬,酸甜的滋味倒是叫他眼前一亮。 原本觉得这类甜兮兮的果子茶只是女眷和孩童的玩意儿,他还有些不屑一顾,不曾想竟别有洞天,男子尝着也很是不错。 再回想起方才的饭食,蓝源就在心中暗自思索,这位年轻的展掌柜且不说别的事情上头如何,单单这待人接物和手艺便已十分不俗 展鸰正要说话,二狗子就有些惊慌的跑了过来,“姑娘,大爷忽然醒了哭闹,好似做了噩梦,谁哄都不成,您快去瞧瞧吧。” 话音未落,展鸰就麻溜儿朝外头去了,蓝夫人巴不得找个借口接近,诸锦更怕被留下独自面对这两个男人,也匆匆跟上。 本来蓝源也要去,谁知刚一起身就听席桐道“蓝大人,在下心中有一疑问,还请大人帮忙答疑解惑。” 蓝源自认这会儿还没法子对救命恩人的挚友发脾气,只好停下脚步,重新坐了回去,“请问。” 席桐做惯了一刀毙命、一针见血的事儿,此刻正值敏感之际,须得快刀斩乱麻,便更不会绕弯子,“二位将展鹤,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蓝辄带回之后,是否打算同这边一刀两断” 蓝源微微吃了一惊,好容易调整好的平静面容瞬间龟裂,“你” 他是怎么猜到的 还有,这样要命的话,他竟真就这么大咧咧的问出来了都不会打草润色迂回的吗 蓝源心中好一阵汹涌翻滚,也觉得被人戳破心思有些不爽,便没有立即答话。 他乃状元出身,承蒙皇恩浩荡,官场浮沉多年,向来只有他压制别人的份儿,何曾被人步步紧逼过 然而他不正面回答,不代表席桐就此结束了。 “大人不说,我便当大人默认了,”席桐面无表情道,“大人难道不觉得这样做太过绝情了么恐怕令郎也不会情愿。” “孩子还小,能记几天”蓝源又抿了一口柚子茶,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说出的话却超乎寻常的冷酷,“只要给他点新鲜玩意儿,过不了多久便会忘了。” 说着,又转过脸来,微笑着看席桐,“你瞧,你我也都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可童年之事又记得多少呢” “或许此刻会忘,但他的真实记忆和感受不会。”席桐紧追不舍。 “这位,咳,少侠,”蓝源勉强找了个差不多的称呼,语重心长道,“你非朝堂中人,也非世家出身,不明白这其中的许多隐情这世道是绝不会容许一个世家子认一名商人做姐姐的。” 对他们而言,这便是终生的污点,为人所不齿。 席桐冷笑,“只怕世家子,更不会容许将救命恩人弃之如敝履的丑闻发生。” 天地人伦,圣人以仁孝信义治天下,若蓝源当真这么做了,就相当于直接陷展鹤为不仁不孝不信不义,为千夫所指,还谈什么前程 蓝源面上再次变色,看向席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和审视,“本官自有办法令一切首尾消失于无形,并可许你们一世富贵。” 此子绝非池中物,缘何在此间避世他究竟有何目的 席桐高高扬起眉毛,他该感谢这位蓝大人的仁慈和宽厚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席桐嗤笑一声,“无论大人你再如何费尽心力的描补,即便我们守口如瓶,有心之人当真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你想做什么” “在下什么都不想做,也懒得做,”席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只是觉得大人你有些事情没理清楚,才特意提醒。” “无论闲伉俪二人是如何想的,令郎当初险些夭折乃是不争的事实,造成此等局面的也是你们的疏忽,而他也确确实实认了一名商人做姐姐,如簧巧舌也无法辩驳。” “依在下拙见,既然木已成舟,与其一味否认,今日埋下隐患,日后惶惶不可终日,以致东窗事发、功亏一篑,倒不如大方承认。福祸相依,诚然,外人可能会以此打击排挤令郎,但这又未尝不是给令郎塑造好名声有什么会比知恩图报、不离不弃更令人动容,又有谁会比拥有这些品质的臣子更值得信任呢” 稍后展鸰抱着噙着泪花的展鹤出来时,就发现蓝源与席桐之间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她悄悄以口型询问,席桐却冲她回了一笑,温暖和煦如四月的春水。 “无妨,一切安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三十七章 “本官收你为义女, 如此一来,你不必这般辛苦, 辙儿” “多谢美意,不必了。”展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 她可没什么兴趣给自己凭空添一对爹妈。 正常情况下,她跟蓝源夫妇是平等对话的关系,可如果真了认了义父义母,自己岂不是凭空矮一辈到时候还谈什么条件, 光一个孝字, 一个大义压下来她就翻不了身, 这跟往自己身上套枷锁有什么分别 再说了,双方彼此的第一印象又不是特别好, 认什么干亲,凑在一起打架吗 她拒绝的太过干脆,以至于蓝夫人不赞同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就立即换成了被冒犯的薄怒, 反过头来跟着劝了。 “展姑娘, 老爷的提议对大家皆有好处, 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瞧瞧这避如蛇蝎的模样, 他们蓝家是虎狼窝吗莫非五品知州的干爹委屈了她不成 活了三十年,眼见着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蓝源还从未被这样当众落过面子, 不免有那么点儿不自在。 苍天可鉴, 他这个提议真的是目前能想到的最顾全大局的了。 他就想着, 自己认了这个姑娘做义女,蓝家上下以礼相待,把她当嫡女供起来好生伺候着,到那时她还能害自己人不成 届时她摆脱了商籍,安安稳稳的过舒心日子,以后自己再为她挑个好夫婿,一生平安顺遂,也算报答恩人了吧 这么一来,辄儿的仕途也不会有任何隐患,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想的挺好,只是却没料到人家不买账 荒郊野岭开饭馆就这么有意思 诸锦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然一阵头疼,真是想劝也不知该从何劝起。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挺希望展鸰答应这个提议,这么一来,她们俩岂不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姐妹也不必与鹤儿分开。而且有了这一层庇护,展姐姐日后也无需这般辛劳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瞧着展姐姐也不是那等意气用事之辈,想来答应或是不答应都有自己的打算,既如此,她又何必强求 想到这里,诸锦也就释然了。 展鸰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只是又低头安慰展鹤几句,看他止了哭泣这才道“两位也看见了,今儿孩子吓坏了,想做什么也不合适。不如二位徐徐图之,先慢慢接触下,培养了感情,两边熟悉之后再说住。” “不瞒姑娘,”蓝源苦笑一声,“我此行乃是前去赴任的,三日后便要启程,再不能耽搁。” 言外之意,循序渐进是肯定来不及的。 展鸰和席桐都皱眉,这可如何是好 今儿只见了一面就把孩子吓得午觉都睡不好了,若是强行送走,孩子心里怎么想前段时间被丢到荒郊野外的阴影还没彻底消除呢,如今又给强行推出门外只怕真的是结缘不成反结仇了。 展鸰想了下,又问蓝源去何处赴任,得知是南边平陶府辖下新明州后又本能的看向席桐,意思是那是哪儿 干他们这行的,记路是最基本的技能之一,她一问,席桐脑海中的地图概况就飞快地动起来,略一思索便给出答案,“如此说来,倒也不算太远,从本地朝东南去新明州,若骑快马不过十几日便到,坐车月余即可。这还是走民道,而官道取直,又跑得起来,自然是更快了。” 展鸰就松了口气,心道自己一定得赶紧买匹马。 这么说来,还真不算远。 蓝夫人生怕他们不把儿子还回来,忙笑道“正是,并不算远,日后你们若想去瞧,也便宜的很。” 听老爷话里话外的意思,大约是同那什么席少侠暗中做了什么交易,且不说是否吃了暗亏,可如今看来,断了往来是不大可能得了。 左右先将儿子要回身边是正经,其他的都好商量。 展鸰的思绪飞出去老远,脑海中突然跑马灯似的浮现出与展鹤相伴的片段,零零碎碎却光辉灿烂 “你们,这几日且多与他玩耍吧。” 别无他法,且先尽量多培养培养感情吧。 蓝源夫妇得了这句,顿时喜极而泣,还有什么怨不怨的当下点头如啄米,“是是是,展姑娘说的甚是” 虽说世家大族向来以家族利益为先,谁都是这么养孩子的,可常言道,失去后才知珍惜,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无愧于家族,无愧于朝廷,无愧于当地百姓,却偏偏无颜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 好在天可怜见,如今失而复得,日后他们必定加倍珍视 蓝源喜得直搓手,原地踱了几步,本想上前与儿子说几句话,谁知展鹤直接把脑袋扎进展鸰怀里,理也不理。 坏人,这些都是坏人,是要把他从姐姐身边带走的坏人 百般无奈之下,他试探着问“展姑娘,时间宝贵,往返驿站难免耽搁,恰巧此处便是客栈,可还有空房我夫妻二人这几日便宿在此处吧。” 儿子就在眼前,蓝夫人当真一点儿别的想法都没了,哪儿还在意客栈简陋狭小,当即打发人回驿站取行李。 展鸰叫铁柱带他们去房间,自己则准备抓紧时间多给小孩儿做点好吃的。奈何小东西敏感的很,已经觉察到不对劲,死活不肯从她身上下来,一拽就瘪嘴要哭。 展鸰无奈,只得叫席桐也跟着进了厨房,“姐姐要给你做好吃的,你跟着哥哥在旁边看可好”又是油又是火的,可不敢叫他继续趴在自己身上。 展鹤吸了吸鼻子,好歹答应了,委委屈屈下了地,抓着席桐的大手亦步亦趋。 因诸锦已来过许多回,也熟门熟路的跟了进去。 唉,若鹤儿同义父义母回去了,日后她再想见也不是这么容易了。 蓝源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一咬牙,也要往里走,丫头小厮也不敢拦,只好跟上,一群人便都呼啦啦涌入厨房。 君子远庖厨,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两位打从出娘胎就没见过厨房长什么样儿,才刚进去就被里头高高低低的瓶瓶罐罐震慑住,有种不知往何处下脚的尴尬。 原来厨房竟是这般模样么 夫妻二人今日原本是去诸家会友,故而穿的都是正式宽袍大袖,十分繁琐华贵,远比普通衣裳更占地方,走起来飘逸灵动却难免呼呼生风,一不小心袖子就把桌边的陶盘扫了下去,吓了众人一大跳。 蓝夫人刷的红了脸,丫头赶忙去捡,她自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脑袋又碰到墙上挂的大蒜。她何曾见过此物受惊之下忙往旁边挪开,谁知又一脚踩到装柴火的筐子,哎呦一声险些崴了脚。 蓝源生怕她摔了,赶紧上前去扶,然而自己也不利索,那一尺多长的袖子又啪的将案上一碗泡发的干菜打了出去,在地上摔得粉碎。 展鸰“” 有意见咱明说不好吗我要是不看着点儿,是不是回头把我厨房都给拆了 展鹤看着地上的菜干就噘了嘴,抱着席桐的大腿哼唧。 果然是坏人,把他和姐姐最喜欢吃的扁豆干弄坏了,不能吃扁豆炒肉丝了那个辣辣的油汪汪的,伴着椒盐花卷可好吃了 自打认识以来,诸锦就没见自家干爹干妈什么时候这般窘迫过,只得转身,“里头拥挤,咱们又都是外行,还是出去吧。” 蓝源夫妇面上做烧,忙跟展鸰赔了几声不是,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虽然丢了大丑,可蓝夫人还不舍得走,想扒着门框继续瞧,诸锦担心她等会儿被油烟熏着,到底是拉了出来。 三人在外头坐定,蓝夫人十分惴惴,想了下,叫丫头拿了一个荷包出来给二狗子,和颜悦色的道“才刚我们笨手笨脚的,弄坏了好些东西,如今一堆人又要住着,权当开销吧。” 若在平时,这些琐事自然有她身边的大丫头处理,可如今她不是有求于人吗总要低头的。 二狗子接过来抽了绳子倒出来一看,是四个精致小巧的万事如意银锞子,光芒灿灿,成色是极好的,一个约莫三两重,四个加起来少说十二两。 一家客栈各方面都十分实惠,一个人一日下来顶了天也就五百文罢了,保管伺候的舒舒服服。他们连主子、丫头带车夫的足有六、七个,再加上牲口草料,一日约莫也得二三两银子。 二狗子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下,又问“不知几位要住几日呢”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一两日吧,且先不必找了。” 二狗子却不肯,“这事儿小的做不得主,且先入了账,回头我请示了掌柜的,叫她拿主意吧。” 十二两银子,都够他们住五、六日了。便是算上方才弄坏的东西,怎么花都花不完的。 万事都指望她拿主意的展掌柜已经和好了面,搁在一旁醒着,又叫席桐去弄了点猪肉进来。 因预备着明日开张,她特意提前嘱咐城中商户送了一扇猪肉来,之前的排骨也是用的这个,真真儿的入口即化,且新鲜着呢。 眼下他们客栈鸡鸭蛋早已自给自足,唯独一个猪,因是正经自然饲养的农家猪,长得很慢,一年只能杀一回,如今养的这批才半大,还不能用,只能买着吃。 取了最细嫩的五花肉混着葱姜剁成蓉,定要十分细腻,不然口感就差了。完了再入料酒、白糖和盐沿着一个方向上劲拌匀。 随着她的搅动,馅料鲜美的味道渐渐扩散开来,展鹤暂时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跟席桐挤在一起偷着咽口水。 还是生的就这样香,等回头做熟了,那得多好吃啊。 展鸰将面皮擀的极薄,小心的包进馅儿去,褶子都攒到下头,瞧着跟圆滚滚的小蘑菇似的,玲珑可爱。 包子弄好了要放在一旁醒一会儿,不然面皮不够蓬松,吃起来便硬邦邦黏糊糊的,口味便大打折扣。 趁着醒面的功夫,她又去找了几样菌子来,有鲜的也有干的,鲜的洗净,干的早泡好了的便冲好,都细细切成丝。 唉,若非那位蓝大人打飞了一盆干扁豆,晚上就能用肉丝炒扁豆了,那可是真好吃呢。 五花肉煸油,再加一点花生油调和炸香,放辣椒爆一下,干扁豆丝爆炒后略加点水稍微焖着,再大火收汁。这样做出来的扁豆看上去莹润且有光泽,偏偏又比新鲜扁豆多了股干货的香醇,闻一下心里就觉得踏实,特别下饭 只是这么想着,展鸰就心疼的不行,默默地给蓝源又添一条罪状。 “张嘴。”席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展鸰想也不想就往那边歪了歪头,下一刻口中便被塞入一瓣核桃仁,咬下去满口生香。 周边城镇山丘不少,故而山货也多,价格便宜品质又好,这几个月他们没少吃了。 展鸰失笑,扭头一看,展鹤也坐在高背椅子上吃着呢,白嫩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像小松鼠。 合着是俩人干等无趣,又被香味儿勾起馋虫,席桐便去寻了还没吃完的年货来打牙祭。 “干果是好东西,核桃又补脑,不过可不能多吃,油太大了,你别吃出小肚子来。”展鸰提醒道,又张开嘴,“再给我一个。” 中午她有点憋得慌,基本上没怎么吃饭,现在倒是饿了。 席桐三根手指凑在一起微微用力,核桃便应声而开,他麻利的掏出完整的核桃仁,又小心的吹掉上面的渣滓,这才喂给她,转头又把剩下的一半塞到小孩儿嘴里,小家伙回了个大大的笑。 “八块腹肌依然健在。”他表情平淡,语气却十分郑重的道。 展鸰怔了下才回过味儿来,笑得不行,“好,是我错了,席大爷的腹肌那是天下至宝,哪儿那么容易就没了” 席桐挑了挑眉,“随时接受检查。” 展鸰面上微微热了下,却看不大出来,“去你的” 顿了下,她又笑道“都说吃什么补什么,又讲究以形补形,核桃就罢了,可猪脑这玩意儿,确定不会越吃越笨” 两人笑了一回,那头展鹤也跟着傻乐呵,一时间气氛温馨极了,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亲生父母找上门的风波。 如今市面上只有凹面大灶,为了满足自己的烹饪需求,展鸰一早就请人打了一口厚实的平底锅,一应煎炸烙烤都十分得意,今儿也用它做生煎。 油热了之后,展鸰便将那些球似的生煎小心放进去。展鹤看的眼热,什么都想插一手,还在两个大人的监护下小心翼翼的捧进去一只,兴奋地直蹦,活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生煎底部略微变色时,展鸰就加了些水盖盖焖。 水与滚烫的锅底接触的瞬间发出吱啦一声,茫茫白汽汹涌翻滚,一直顶到房顶又迅速降下来,与后面来的混在一起,如云似雾,人脸都瞧不清了。 展鹤看的呆了,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自己兀自开心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三十八章 外头蓝源夫妇听见了, 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看来孩子过得确实不错,心酸的却是, 如今亲儿子瞧着倒像是后的,躲他们两个跟躲人贩子似的, 对着外人却笑的如此开怀 诸锦瞧他们的面色便可猜到他们的心思,当下出声安慰道“干爹,干妈,你们也别多想, 更不必难过, 依我说, 合该高兴才是。” 蓝夫人就叹了口气,也认了, “是呢,可不该高兴么何况展姑娘待他这般上心,我更该庆幸才是。” 这也是老天保佑才有他们今日相见的福气,不然那样滴水成冰的大冷天, 一个小孩子给丢到外头, 莫说遇不到人是个死, 便是遇上心肠不好的人家, 转手给卖了也未可知岂不是生不如死 如今人情淡薄,多有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之辈, 又有几个愿意多管闲事说句不好听的, 凭空多个孩子, 那可是多了好些开销 展姑娘此人,确实够宅心仁厚的了。 “便是这个理儿”见她渐渐地想开了,诸锦也觉得欢喜起来,又趁热打铁道,“你们如今看见的听见的,也不过一丝一毫罢了,难为展姐姐日日如此弟弟这样聪慧,自然明白谁是真心待他好的。如今不过长久未见,生疏了罢了,来日一家团圆,朝夕相见,还怕没有共享天伦的时候吗” 夫妻二人便频频点头,亦觉心中多了些期望,“你说的很是,是我们急躁了。” 才过了年,天亮的晚黑的早,才吃过午饭没多会儿,天边就隐约泛起了晚霞。 橘粉橙红烟蓝,浓淡交织,如同哪位画界大手打翻了颜料匣子,美的惊心动魄,令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西边的太阳尚未来得及落下去,东边的月亮却已耐不住性子冒了头,同一片天空同时出现两轮浑圆,当真是人力不可及的壮美瑰丽。 蓝源去门口倒背着手看了一回,美景如斯,偏偏心中郁闷,难免有点想作诗 “天色不早,我拨两个小厮护送,你还是趁早家去吧,”诗兴大发的他在心中默念了两首,倒觉得畅快了些似的,转身对诸锦道,“免得诸兄担忧。” “无妨,”诸锦浑不在意道,“来时我同爹爹说了,他料定你们不会再回去,只说不许我一人赶路,叫我老实待着,等会儿打发夏白来接我呢。” 再说了,展姐姐都开始做晚饭了,这个时候走我是疯了么 “那倒也罢了,”蓝源点点头,忽然有感而发,“诸兄当真心细如发,每每书信往来时他也时常提起你的好处,事无巨细都一一道来与他相比,我大大的不如了” 来的次数越多,夏白这厮就越会踩点了,今儿也是伴着生煎包的香气进来的。 不必多言,也无需指引,他先去洗了手,然后熟门熟路摸到后厨,帮着将杯盘碗碟等端上桌,压根儿不像个外人。 除了生煎包,还有那各色菌丝做的蛋花汤,五色细丝在汤面上浮浮沉沉,极其清雅好看,滋味鲜美可口,与鲜甜的生煎包各有千秋,却谁也不会抢了对方的风头。 爱辣的还有一碟泡菜盘子,咯吱咯吱脆生生,令人口舌生津,胃口大开。 另有腊肉白菜、醋溜芽菜、凉拌鸡丝,并各色的卤味,有五香的,也有麻辣的,互不妨碍。卤味种类太多,不可能上全,今儿便只上了掌中宝、鸡肝、腐竹和藕片,颜色都十分深沉,显然腌制入味,香气极其不安分的四处飘荡,勾的人魂儿都要飞了,反正诸锦一看见就条件反射的流口水。 做好的生煎包越发圆润可爱,明晃晃的顶着些雪白的芝麻、翠绿的葱花,配着下头金灿灿的香酥壳子十分好看。 蓝夫人热情洋溢的赞了一回,倒叫展鸰颇不适应。 她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吃软不吃硬,最怕这种笑呵呵的。 人家给的笑脸,难不成她还能一巴掌打回去吗 到底是官太太,身经百战,才这么会儿功夫,已然知道对症下药了。 展鹤自己去洗了手,乖乖坐在位子上等开饭。 如今他可厉害了呢,前儿都会夹饺子了,昨儿也夹了萝卜丸子,哥哥姐姐都夸他长进,今儿也要自己夹包子 蓝源看的眼热,告了声罪,先替小家伙夹了一只,“饿了吧” 他不指望现在就得到儿子的回应,只要不讨厌自己就成了,慢慢来,总会好的。 可事实证明,不管你的目标订的多低,现实总能给你更低的。 蓝源的生煎刚放下,笑容还没收回去呢,展鹤就揪着眉头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看过来。 坏人 蓝源脑子里嗡的一声,木然的眨眨眼,下意识求救一般看向展鸰,“这,这是怎么了” 席桐默不作声的把他夹的生煎转了个圈儿放回他面前,又给展鹤换了个新碟子,就听展鸰道“他早就会自己用筷子了。” 小孩子多动动手指也是好的,这类比较精细的动作有助于促进大脑发育。 蓝源夫妇只觉得短短几个时辰的所见所闻给自己带来的冲击胜过过去一整年,这会儿想感慨都麻木的感慨不出来了。 这样小的孩子,竟然就会用筷子了谁家里不是乳母喂的 生煎包与水饺又是不同,圆滚滚的,连个可以借力的褶皱都没有好在他已是有经验了先用一根筷子轻轻戳个眼儿,然后以另一根筷子借力,如此便可轻容拿到。 正好生煎内富含肉汁,戳个小洞也好散热。 待放的不烫嘴了,先在皮儿上咬个小口子,美美的吸一口汤汁,再蘸一点姜醋,啊呜一口连皮带陷,享受的魂儿都要从天灵盖飞出去了。 瞧着儿子熟门熟路的动作,蓝源夫妇都不敢想这几个月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只是木然的吃包子。 “哎呦” 心不在焉的一口下去,滚烫的汁水狠狠给他们提了个醒。 不过,这也太香了吧 这馅儿到底是怎么调的又甜又鲜又香,吮吸一口都觉得飘飘然。 蓬松的面皮薄薄的,外头是油香和芝麻、香葱的香气,内层是被肉馅儿和汁水充分滋润过的,并不比馅儿逊色多少;下头被油煎的酥脆喷香,一个包子两种,哦不,三种口感,何其丰富 他们自认出身大家,这些年又走过许多地方,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蓝源更是在中状元时进宫吃过宴席,龙肝凤胆无所不包,却都没有一种蒸饼、肉馒头之流能与其相提并论 这位展姑娘还真是深藏不露,接触的越多便越觉得她不凡。 不过既然如此,她有这样出色的手艺,为何不去更大更繁华的省府却偏要屈居在这黄泉州,还是四野无人的城外是否有何隐情 当官的一般都爱脑补,蓝源越想越复杂,思绪飘出去老远,不知不觉都连吃五个包子了,速度还越来越快,汤也喝了一碗,一旁的蓝夫人看的眼睛都大了,几次三番干咳提醒却没得反应。无奈之下,她只好从桌子下面掐了丈夫一把,回过神来的蓝源一看,也是老脸微红。 他向来讲究用饭只用七分饱,晚上更是要少吃,为何今日如此失控 众人吃完了饭,席桐和夏白两个男人挽着袖子收拾桌子,展鸰泡了一壶清茶与大家清口。 眼瞧着天要黑透了,展鸰知道诸锦不好留的太晚,便去厨房包了一大纸包的生煎,“拿着家去当个宵夜,吃的时候略热一热便好了,今夜若是吃不完,明儿就不要吃了。” 诸锦同她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多谢展姐姐。” 她私下同展鸰说过好多回,诸清怀也甚爱这里的吃食,只是抹不开面儿明着叫捎带,故而每每都是以给诸锦做宵夜的理由带回去。 久而久之,好些人都瞧见诸家大小姐总大包小裹的从外头带吃食回来,如今都传言她是个大肚汉,等闲人家根本养活不起 对此等流言,父女二人均嗤之以鼻,且不说流言无稽,便是真的又如何她堂堂知州千金,难道还要嫁给那些连顿饱饭都管不起的臭男人吗想什么美事儿 “对了姐姐,”诸锦刚要走又折返回来,目光灼灼,“还有卤味么我这几日得了几卷好书,不忍释手,日日读到深夜呢,时常肚饿,得多用些。” 实则是这几日诸清怀必然要忙着与人收拾王同知极其一众党羽,哪里顾得上正经吃饭只好弄些宵夜填补。 “有,你且等着,猪耳朵多弄些” “是是是,还是姐姐懂我” 说来好笑,当初诸清怀有多怕猪耳朵,如今就有多爱,日不吃便好似缺了什么似的 晚上蓝源夫妻二人回房休息,蓝源径直去铺纸磨墨,将白日里自己想到的两首诗抄写下来,又细细品读、反复修改几回。但见字迹飞扬、酣畅淋漓,乃是近两年内少有的佳作,这才心满意足的吹干了,放在一旁,然后又拿出一本路上没读完的书,就着灯慢慢研读。 蓝夫人也不闲着,拿着几张纸在旁边,不住的念叨,时不时还反手捶捶酸痛的腰背,扰的蓝源书都读不下去。 “如今你还怀着身子,这样晚了,怎的还不歇息” 蓝夫人叹道“今儿我观察了一日,将展姑娘做的说的都细细记了下来,这会儿再回头瞧,便是这世上最难打发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来。就是这睡觉之前也没疏忽呢,我才刚又见她亲自热了一杯羊乳叫辄儿喝下,好似还加了杏仁和茉莉花,十分讲究。” 蓝源听罢点点头,过去替她按了按腰背,“确实如此,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民间亦不乏藏龙卧虎之辈,如今瞧着,先前倒是你我轻狂了。” 顿了顿又道“白天你与那展姑娘离开之后,那位席少侠同我说了些话,倒是有些个意思。我观他谈吐举止自成文章,难得又沉稳不卑不亢\\\039,并不比同龄的世家子弟差,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 蓝夫人也唏嘘,“你我自认出身书香世家,如今竟也犯了一叶障目的毛病,忘了世间何其之大。” 夫妻二人沉默半晌,都有些惭愧。 蓝夫人感慨了一回又道“我琢磨着,即便这几日你我再如何努力,恐怕辄儿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肯与我们亲近,我先细细跟展姑娘学着,看辄儿一日要做些什么、吃些什么,家去之后咱们原样照搬,也好叫他少些生疏感。” 往事不可追,如今也算因祸得福,他们且得用心弥补。 蓝源点点头,“你考虑的甚是周到。” 说着也凑过去瞧。 蓝夫人与他说了几句,不免又有些犯愁,“只是这记下来容易,可真要做起来我的丫头、乳母商量了一回,总觉得有些艰难。旁的不说,这姑娘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这一日下来弄的诸多花样菜色,我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却如何是好难不成还要同她讨要方子” “你这话又糊涂了,”蓝源道,“人家是开着门做生意,方子何其重要,你张口就要了来” 蓝夫人也觉得不妥,暂且按下不提,自去了钗环上炕歇息,谁知刚躺下又忽然鬼使神差的来了句,“那展姑娘与席少侠年纪相当,举止亲密,可瞧着也不大像夫妻,不知” 蓝源就笑了,摆摆手,不愿掺和这些,“如今你真是要当娘的人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好端端的,又管人家的私事做什么,快些睡吧。” 蓝夫人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笑了一回,就不再提。 夫妻二人愁了半宿,都没睡好。 次日一早两人醒了一看,店里竟凭空多出来好些人,俱都喜气洋洋干劲十足的,由里而外透着一股鲜活气儿。 两人找不到展鸰,问了一回才被告知正忙着,到底耐不住好奇,又寻了过去瞧。 李氏也带着一套针脚细密的衣裳鞋袜回来了,“家里人听说掌柜的您肯收俺为徒都欢喜的不得了,还特意谢了祖宗保佑呢。也实在没什么拿出手的,只好按着旧例做了一套针线,师父您千万别嫌弃针脚粗糙。” 展鸠也没推辞,打开细细的看,见淡淡的鹅黄色十分娇嫩,领口袖口都密密的绣了时下流行的吉祥如意纹,用的也是如今黄泉州所能寻到的最好的上等精细棉布,一匹便要数百文之多,价格远超其他棉布数倍。若非给自己做衣裳,李氏家里人是断然不舍得买此等好布料的。 “你这样用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也替我同你公婆家里人道谢。只是这几日我手头着实有几件大事要忙,一时半会儿的也顾不上,不如就初八,初八摆拜师宴,如何” 只要能拜师就成,李氏哪里还计较这些便是再等几年也成啊当下磕了头,心里算是安稳了,又欢欢喜喜忙活起来。 正说着,席桐就端着个盆子从外头进来,“米浆磨好了,现在做河粉么” “做”展鸰接过来瞧了,果然细腻洁白,又狠狠夸了他一句,便去将牛肉切片,加了料腌着。 李氏如今巴不得像伺候老太君似的伺候展鸰,见状连忙过来烧火,把席桐挤得没位置,后者脸色就又习惯性的不大好看。 哼,好端端的,收什么徒弟如今又多了个巴巴儿往跟前凑的。 河粉的做法与凉皮差不多,都是将浆糊倒入扁平器皿内以热水烫熟或蒸熟,而出来的也都是白色的半透明饼皮,只是这河粉的吃法更多些。 展鸰一口气摊了六七张灶台那么大的,这才将米浆用完了,放凉之后又叠着切成粗条。 牛肉片已腌制入味,先将它炒个半熟,再加豆芽和河粉爆炒,这样不仅容易入味,且河粉不易碎,出锅之后莹润如玉,形态完整十分好看。 牛肉盐津津香喷喷,肥嫩弹牙,以土豆粉抓过后格外松软,并不需费力咀嚼,十分受用。 河粉绵软不失弹性,又吸收了牛肉的油脂和香气,合着清爽的豆芽格外香甜。 再来一口以五花薄片、嫩豆腐、香菇片、牛百叶起底做的辣白菜汤,滋味十足又解腻,吃了还能再吃。 原本蓝夫人身怀有孕,食欲不振,近来又要赶路,越发吃不下,谁知在一家客栈一顿饭所用竟能比得上过去一日还多 她都不想吐了 一边啜着酸甜可口的山楂饮,蓝夫人就忍不住想,要不,先叫老爷去上任,自己陪着辄儿在此地多住些日子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快停下,可别这么想了 此地如此荒凉,哪里是孕妇能住的且瞧着那位展掌柜能避则避的模样,即便自己想留,估计她也不肯的。 唉,还是趁早走吧 大不了走的时候多多的买些又酸又辣的泡菜,还有那什么粉的,卤味又麻又辣,十分过瘾,也要些,嗯,回头叫丫头过来一同合计,还能带点儿什么,辄儿定然也是要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三十九章 转眼两天过去, 在蓝源夫妇的不懈努力下,展鹤总算把对他们的态度从人贩子提升到了路人, 虽然依旧没有笑脸儿,可好歹见了不跑了, 真是令人欣慰; 而在展鸰的不懈努力下,上到蓝源夫妇,下到大树大宝等一干人等,都齐刷刷胖了一圈儿 晚上等展鹤睡了, 蓝源夫妇就道“展姑娘, 席少侠, 你们看” 两人就这么眼巴巴看着,等着展鸰的回答。 展鸰放在膝盖的手攥了攥, 忽然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蓝源夫妇以为她临阵变卦,都急得不得了,刚要起身追上去, 却听已经走到门口的展鸰丢下一句, “明天一早就走吧。” 左右都是要走的, 长痛不如短痛 这一夜, 展鸰没睡,也睡不着。 她把能打包的东西都打包了一份,衣裳、零嘴儿、各色吃食, 并一一写了条子搁在里头, 该什么时候吃, 该怎么吃,都有。 席桐也没睡,也没劝,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跟在她后面看她忙活。 一直到外头公鸡叫了头遍,展鸰才如梦方醒的坐下,然后看着满桌包袱叹了口气。 “我这还没结婚呢,怎么就儿行千里母担忧了呢” 她的本意是说句笑话调节气氛,谁知事到临头才发现一点儿不好笑,根本笑不出来。 席桐看了她一眼,倒了杯热热的姜枣茶放到她手边,“想了就常去看看。” 、 说完,他又去从火堆里扒拉出来一个地瓜,小心翼翼的拍掉外面的浮灰,剥去脏兮兮的外皮,露出来里面金灿灿热腾腾的瓤儿来。再从铁板上取下切开两半烤着的白馍,瞧着外壳已经微微泛出金黄,这才嗙嗙将一块卤牛肉剁碎了,又加了点辣椒酱和豆芽菜,做了简易版的肉夹馍,“忙活了一整夜,先吃点东西垫垫,不然胃又该难受了。” 他们这些人风餐露宿、三餐不定是常态,要么一连几十个小时没得吃,要么赶时间顾不上细嚼慢咽,久而久之,没几个肠胃好的。 展鸰本来没胃口的,可难为他一番心意,且瞧他吃的香,渐渐地也觉腹中饥饿,不知不觉将眼前的食物吃光了。 看着她面前空荡荡的盘子,席桐也放了心,又摸摸依旧干瘪的胃部,“没吃饱,我瞧着还有昨儿剩下的饺子,做个煎饺吧,你要几个” 展鸰张了张嘴,倒也觉得烦闷暂时远去了,一狠心,“十个” 席先生向来都是以沉默无声的眼神和表情、动作明示、暗示自己下厨,如今好容易亲自动手,不吃倒是对不起他一番心意。 席桐嗯了声,挽了袖子,将昨晚剩下的饺子拿出来,挨个分开,又倒了油在锅里。 饺子是木耳、香菇、虾仁的三鲜饺子,有些素,却鲜的很,如今加了蛋液做个煎饺,又是一番滋味。 他没怎么下过厨,可架不住手巧,做起来倒也像模像样,饺子底部金黄,上头也油亮亮的,更难得的是竟一个都没破。 展鸰心里总算欢喜了些,“瞧着往后也不必我下厨了。” 席桐瞧了她一眼,又去剁了姜末倒在醋碗里,这才连盛着煎饺的大盘子一道端过来,唇角微勾,“照葫芦画瓢罢了,趁热吃吧。” 整天看她做饭,便是个傻子也该会了。 这几天展鸰食不下咽的,都没怎么正经吃饭,如今倒有了胃口似的,又咔嚓嚓蘸着香醋吃完了大半盘煎饺,剩下的席桐都收拾了。 吃饱喝足的两人缩在高背椅子里烤火,懒洋洋的,又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忆了下之前做任务时候的事,外头就渐渐亮起来了。 展鸰苦笑,想说什么最后又都统统咽回去,最终憋出来一句,“就这么着吧,我可不想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我自己还经常吐槽那种掏心挖肺给人养孩子的圣母电视剧呢,随缘,随缘吧我去准备早饭。” 早饭是金灿灿的两样饼子,一个土豆丝鸡蛋饼,里头点缀着碧绿的葱花,外酥里嫩咸香可口;一个冬日常有的黄番瓜饼,软嫩多汁,又带着瓜肉本身特有的清甜软糯,也十分好吃。 粥是腊肉蔬菜粥,先将肥瘦相间的腊肉切丁煎了,然后再与上等白米一同小火熬煮,快好的时候加入各色菜干儿,出锅后红黄白绿多色相间,不肥不腻,咸津津香喷喷,色香味俱全。 再弄一碟香油和香醋拌的风干鸡丝,点缀上绿色的芫荽,切一碟金黄流油的腌蛋,几样凉拌的萝卜丝、腐竹、白菜心等开胃小菜,虽不算特别丰盛,也很过得去了。 展鹤照样自己吃的饱饱的,饭后还拍着圆滚滚的小肚皮给展鸰看,展鸰笑着笑着眼睛就开始发酸。 “来,姐姐跟你说件事儿。”她冲展鹤招招手,小朋友就乖乖过来,搂着她的腰,仰着脸看她。 展鸰这会儿是真笑不出来了,她抬手摸摸小家伙热乎乎的脸,又指了指对面望眼欲穿的蓝源夫妇,“鹤儿,那是你的爹爹妈妈。” 其实这两日展鹤已经知道了,可就是不说话,听了这个就把脑袋往她怀里一扎,鸵鸟似的不肯接受。 “乖,”展鸰拍拍他的脊背,尽量委婉又轻柔的说,“爹爹妈妈很想鹤儿啊,你是小男子汉啦,先去陪陪他们好不好姐姐呢,最近实在抽不开身,过几日同哥哥一起去看你” 话未说完,展鹤就拼命摇头,一双小手死死抓住她的衣服,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绝望挣扎的小兽。 蓝夫人看了,忙满脸堆笑的上前,又试探着伸手摸他的脊背,“我儿,娘想你想的肝肠寸断,你就当陪陪爹和娘,好不好” 可这会儿的展鹤哪里听得进去,啪的一下反手打在她的胳膊上,干脆又绕到展鸰另一边,一边哭一边摇头,一张小脸儿水淋淋的。 被亲儿子推开的事实如同给蓝夫人来了当头一击,她的脸刷的白了一层,若非丫头扶着,只怕要跌坐在地了。 蓝源上去拍拍她的手,蓝夫人好像找到了情绪宣泄的闸口,也捂着嘴哭了出来,“老爷,他不亲我,不亲我,我们的儿子,他不亲近我呀我不怨他,可是我恨我自己,是我无用,护不好自己的儿子” 嫡子被抓一事本就是她的一块心病,数月来压得她快死了,如今好容易看见一点光亮,却骤然被告知这光不过是海市蜃楼,汹涌而来的失落和自责瞬间将她吞没。 她自责,蓝源又何尝不是饶是他满腹经纶,此刻也说不出任何开解的话来。 作为父母,却让无辜稚子卷入政治风波,他们确实失职,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人哭,孩子叫,院子里乱作一团,谁心里都不好受。 展鹤已经哭得打嗝,流下来的眼泪把衣服前襟都打湿了,还在拼命摇头。 展鸰自己都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强忍着没掉泪,又强迫自己板起脸,“鹤儿不是最听话的好孩子吗就当去做客,成吗你先走,过几日哥哥姐姐就去看你” 她是真不想叫这孩子走啊,可瞧着蓝夫人那痛不欲生的样儿,若果然说出口了,只怕就要一尸两命 再者,这本就是人家的孩子,她有什么理由在孩子还不懂事的时候强行留下 想到这里,展鸰一咬牙,朝蓝源大声道“大人还等什么,快叫人备车啊” 听了这话,展鹤哭的越发大声,抓着她衣服的小手都泛白了。 见此情景,蓝源也有些不忍,可想到自己子嗣艰难,如今妻子这一胎还不知是男是女,到底是吩咐下去,“备车,准备回驿站” 今儿是最后一日了,考虑到妻儿如今的状态都不大好,他准备先在驿站休整片刻,明日一早便出发。 展鹤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稍后被抱上马车时也死活不肯撒手,展鸰一咬牙,干脆将外袍脱下来,一起塞到车上,然后猛的转过身,“走吧” 小孩儿的哭声骤然放大,他试图手脚并用的冲下车,可是却被蓝源死死抱住,只得死命的扒着车窗,努力伸着脖子往后看。 展鸰不敢回头,生怕忍不住追上马车抢人。 蓝夫人生怕事情有变,连忙叫启程,马车嘎嘎响着,终于缓缓朝南边驶去。 哭声越来越远,展鸰把自己的掌心都掐出了血,席桐叹了口气,过去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抓起她的手使巧劲儿掰开,“何苦呢。” “不,不走” 沙哑稚嫩的声音随风飘来,两人俱是一震,然后齐齐回头。 就见不远处蜿蜒的道路上车队飞快行进,带着车帘不断晃动,中间一扇车窗中探出个憋得满脸通红的小脑袋来,一边哭一边朝这边撕心裂肺的喊 “不走” “姐姐,不走” “鹤儿不走” “姐姐” 有那么一瞬间,展鸰觉得自己像死了,大脑停止运转,胸膛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看,眼前只有刚才那幅画面翻来覆去的回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鸰终于回神,她呆呆的看着已然空了的大道,喃喃道“席桐,你听见了吗” 席桐知道她现在其实并不需要人回答,所以自己只需要安静聆听即可。 “鹤儿说话了。” “他说,他不想走。” “他喊我姐姐啦” 席桐叹了口气,觉得她的手在自己掌心一点点变凉,便扶着她往回推,“回去吧。” 展鸰跟丢了魂儿似的,木然的跟着他走,走了几步,忍了几天的泪终于吧嗒掉下来一滴,烫得她的心都疼了,五脏六腑都纠结到一块。 鹤儿不想走,可终究是被他喜欢的姐姐亲手送走了。 席桐把她按在炕上,又点了火盆,这才瞧着她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他去取了药酒,掰开她的掌心上药,“别伤心了,等回头他们安顿好了,我陪你去看就是了。” “不一样啊席桐,你懂的,”心里的疼痛完全压过了掌心的疼,展鸰长长叹了口气,“许是我自私了吧其实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的,或许这一去就是永别啦。” 人都是善变的,而孩子,更加健忘。 或许现在还与自己难舍难分的鹤儿要不了多久便会重新投入到亲生父母的怀抱,而更多更精彩的新鲜事物也会逐渐占据他的视野,等全新的世界完全接纳他之后,他还会记得自己这个姐姐吗 人都是感情动物,而感情却是处出来的。 诚然,距离或许会产生美,但更多的,却还是距离。 哪怕是再好的朋友,再亲密无间的关系,当他们之间同时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截然不同的环境,无论多么浓烈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磨灭,最终消逝于无形。 古老而有限的回忆能支撑多久谁也不敢说。 不管是亲人、恋人还是友人,所处的环境不同,接触的人不同,双方的差异会越来越大,共同语言则会随之减少,那些曾经被珍视的回忆也会耐不住一次次的冲刷,开始变得黯淡无光,最后支离破碎,彻底消散在成长的路上。 “席桐,”展鸰垂下头,看着给自己认真上药的席桐,“谢谢你帮我争取。” 她知道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席桐肯定跟蓝源说了什么,不然对方前后的态度不可能变的那样多。 席桐鸦羽似的两排睫毛抖了抖,没抬眼,“即便争取了,也没什么用,对不对” 展鸰笑了笑,缓缓吐出一口气,无限唏嘘的仰头看着房梁,“是啊。我只是不死心罢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即便争取了探视的权力,可于大局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不然若果然只是一次短暂的分离,日后他们依旧会亲密无间的话,她又何必这样执着,这般伤心 困兽犹斗,她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王同知的儿子害了他老子,然后他老子又害了旁人的老子,众人见这次诸清怀雷厉风行,同时上报了沂源府知府和圣人,都知道他是要动真格的了,纷纷决定自保为上,素日里帮着王同知撑腰的也都一个两个哑了火,任凭他再如何上蹿下跳的打点也不敢冒头了。 开什么玩笑 那诸清怀摆明了是算总账,贴出告示去叫差役日夜宣读,招了成百上千的百姓进来诉苦,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多年来积压的冤屈一朝爆发,简直触目惊心喊冤的、叫屈的、递状纸的,不一而足,还有当场撞柱的,血流满地。 那王同知在黄泉州作恶多年,分明只是一介知州,然其穿着用度极尽奢华,庭院庄园修建的如同宫殿般华丽,身家丰厚不敢预估短短几日,就有上百户农民来哭诉,说他多年来强买强卖,侵占良田数千亩;又强行上门勒索收钱,但凡谁家开个铺子,若不提前打点好了,隔日必然有地痞上门勒索,若是不给,轻则有人隔三差五捣乱,重则晚上一把火点了,只叫你做不成买卖,落个家破人亡。 又有他们父子俩强抢民女,收受贿赂帮忙打点考试的,各类案件堆积如山,令人发指。 原本诸清怀只知道王同知有罪,但却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竟连科举考试都敢插手,试图左右朝廷用人,当真罪无可赦 一连数日,诸清怀都带人彻夜忙碌,觉都顾不上睡,如今好歹才算有了点眉目。 诸锦心疼不已,一日三餐都要亲自过来催着,诸清怀越发感慨了。 既然是当官,就该为民做主,可为何有的人偏偏要祸害百姓你自己勤勤恳恳的,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自己也共享天伦,难道不好么 诸清怀叹了一回,诸锦就帮他捶背捏肩,十分周到。 “说罢,你这丫头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几日如此殷勤,必然有所求,快说了吧,省的爹爹日夜猜测。” 诸锦嘿嘿一笑,没口子的拍马屁,“到底是爹爹,果然慧眼如炬,女儿什么心思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诸清怀给的说的笑出声,摇头道“你呀你。” “爹爹,”诸锦给他剥了个蜜桔,眨巴着眼睛道,“这次若果然能处置了他们,是大功一件吧” 听说都惊动圣人了,又牵连甚广,数据巨大、情节恶劣,许多百姓都说了,若是诸大人再治不了王同知,想来后头的官儿也没这个胆量,左右都是死,与其让王同知及其党羽继续作威作福,倒不如大家拼死一搏,上京告御状 如此这般的,上头的人想压都压不住。 诸清怀点点头,想到这里有些激动。 他又联络了不少官员,一同发力,想来此番政敌一派不伤筋动骨是不可能的了,少不得要有人抄家灭族。 如此一来,国库充盈,圣人又可继续安插心腹,自然是高兴的。而圣人高兴了,自己一来无愧于天地良心,二来不怕说句世俗的,他也升官有望。 官大一级好办事。锦儿没了娘,又没有兄弟扶持,外祖家渐渐地就疏远了,小事儿小情倒罢了,可若是真碰上大事,也未必靠得住。而偏偏自己的兄弟又不靠谱趁活着的时候,自己多往上升一级,这些家人也多些依仗,百年之后他也多放些心。 “那个,爹爹,”诸锦眼珠转了转,鬼兮兮的,“展姐姐他们此次,算是头功吧” “说什么傻话,”听到这里,诸清怀大约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不由失笑,“展姑娘固然有功,却也有限,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多少人都蛰伏已久,此刻借这个由头厚积薄发罢了。” 诸锦说的理直气壮,“若不是赶巧了展姐姐有本事,能降服了王雄,不然此事定然又要叫王丙抢在前头,抹的干干净净,你们哪里这么容易抓到把柄还不知得再等几年呢” 她叽叽喳喳的吵得诸清怀头疼,且展鸰确实有功,谁能想到一个纤纤细细的弱女子有这样大的本事呢 “好,算你说的有道理。” “不是算,本来就是”诸锦一瞪眼,“再说了,她还救了蓝家弟弟呢” “前头的就罢了,此事不妥,”诸清怀摇头,“公私分明,此乃一家私事,如何能与国事相提并论休要胡言乱语。” “那行吧,”诸锦也知道轻重,便按下不提,又继续争取道,“爹爹,嘿嘿,我听说,那王丙名下好些店铺” 诸锦揉面似的缠磨了自家父亲许久,然后便如同得了大便宜似的兴冲冲跑出来,差点撞到迎面过来的夏白。 “大冷天的,你这是去哪儿” “快闪开”诸锦难掩兴奋,三步两步绕开他,飞快的跑远了,只在空气中留下一句话,“我去找展姐姐” 夏白站在原地瞧着她橙黄的斗篷在空气中鼓的老高,如同春日下天上飞的纸鸢,好似把他的魂儿也带走了似的 诸锦来的时候,展鸰还有些失魂落魄的。 今天是展鹤走的第二日了,她还没习惯,常常无意中就喊出他的名字,周围众人都想劝又不敢劝。 这档口,敢直接提及此事的也只一个席桐罢了。 “你不必担心,如今天气已然转暖,他们走的又是官道,还正经带着护卫,每日住的也都是驿站,重兵把守,不会有事的。” 展鸰叹了口气,短短几天,她都觉得叹的气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的都多。 “我自然是知道安全的,只是怕他不适应罢了。也不知他哭没哭,闹没闹,早上吃的什么,晚上睡得好不好” 席桐才要说话,外头又响起来诸锦欢快的声音,“展姐姐,我来啦我有礼物送你快先上些好吃的哄哄我” 这个姑娘身上好似永远带着一股欢快劲儿,只要听见她的声音,便叫人不由自主的跟着欢喜起来。 展鸰噗嗤一笑,本能的丢开思绪,拍拍衣裳上的褶子迎出去,“大小姐请坐,好吃的没有,不过些乡间野食罢了,还望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诸锦哈哈笑着,大咧咧摆摆手,大马金刀的捡了张椅子坐下,先瞧了她的脸色,见虽然有些黯然,但整体瞧着还好,就先松了口气,才敢继续开玩笑了,“晌午饭还没吃呢,正肚饿,来些酒肉” 展鸰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心下感动,便笑着拧了拧她的脸,“好好好,有上等肥鸡肥鸭,只还没熟呢” 两人笑了一回,诸锦眼前就多了杯茶,一抬头,竟是席桐 她登时就吓了一跳,本能的觉得后脑勺发凉,猫踩尾巴似的蹦起来,很有些受宠若惊的道“不敢不敢,不敢劳烦席少侠” 席桐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诸锦给这一笑吓得浑身发毛,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再次战战兢兢的坐好之后,才小心翼翼的问展鸰,“展姐姐,你今儿给席大哥吃了甚么东西” 平时她跟夏白过来,席桐总是面无表情的爱搭不理,偶尔他们缠着展鸰的时候,时不时还得个眼刀子,或是肆无忌惮的释放冷气,像今儿这样端茶倒水的,谁敢想夏白在这儿估计也得是这个反应 展鸰轻笑出声,转头冲席桐柔和一笑。 她知道席桐这是在别别扭扭的对诸锦变相开导自己的行为表示感谢,不过做得太隐蔽,估计这粗神经的姑娘也想不明白。 罢了,自己知道就成。 难得席少侠纡尊降贵的给倒茶,诸锦觉得哪怕里头下了巴豆也得喝光于是端起来就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完了之后打个水嗝,这才心满意足道“展姐姐,我记得前儿你说想在城内开家铺子来着,可选好地方了” 连日事多,展鸰都没顾得上这个,闻言摇头,“还没呢。” 黄泉州经济繁荣,经商风气极盛,故而好铺面也是一处难求,不光拼财力,还得拼人脉、运气,缺一不可。 展鸰不过是个中途来的外来户,短时间内还真没能挑到合适的。 她就在琢磨,若是实在不行,就先去福园州瞧瞧,左右这两座城池距离都差不多,且也有张远和赵戈两个熟人,想来也未必行不通。 诸锦就笑嘻嘻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铺平了给她看,“展姐姐你看。” 展鸰和席桐都凑过来瞧,就见上头横七竖八画了好些线,虽然构图简单却看得人眼晕,一时有些茫然,“这是” “这是城中几条主干道呀,”诸锦浑然不觉,又兴冲冲的指着其中几个朱砂画的红圈道,“你们瞧,这几处铺面可好” 能不好吗城中央最好的临街位置,都是两层或三层的小楼,光是租金就足以吓退绝大部分人。 “你的意思是”展鸰知道诸锦不会胡乱开口,心头忽然一动。 “这是王丙,哦,也就是那个王同知被查封的家业中的一小部分,我想着你要开店,与其舍近求远,去找那些次一等的,倒不如从这里头挑,又便宜,地段又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动,不过该问的话还得问明白。 “锦儿,我知道你对我好,也想逗我开心,但决不可叫你爹做什么徇私舞弊之类的事情” 诸锦哈哈大笑,摆摆手,“展姐姐你放心吧,我才不敢呢,这本来就是常理。因他们霸占的田庄地铺等都带不走,除了特别出色的直接原样收了,后面圣人亲自处置之外,一般小的和家具摆设等不是特别值钱的都折成现银转卖出去,只记录个大体数额折算多少银子,大的才要列个单子交上的。这卖也有门道,往往在还没正式公开买卖就陆续开始交易了,价格也远比后来的低,你要是不抓紧些呀,后面就不剩什么好的了,也不合算呢。” 说完又挤眉弄眼的笑道“其实不过是你应得的罢了,若非此次案件敏感,爹爹必要亲自替你们向上头请批嘉奖银子呢。” 即便贪赃枉法了,当官的也是当年正经科举出身,算来都是天子门生,对内差不多就是打圣人的脸了,这样的事儿,谁敢请功 说的三人都笑了。 听说是惯例,展鸰这才放了心,果然选了城中央一栋位置极好的三层小楼。 诸锦又道“机不可失,依我说,展姐姐你还是趁此机会直接买了的好,日后不干了或租或卖,都绝对亏不了本。” 展鸰和席桐一合计,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又算了下钱,倒也够了,便应了。 诸锦点头,“不必着急,我先家去同爹爹说,叫他知会下头的人,说此处地产已有人要了,银子且等最后一同买卖的时候再给也成。” 展鸰松了口气,又对席桐笑道“还得多亏席掌柜入股,若非如此,我可没法儿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两。” 诸锦收了“地图”,闻言笑道“这算什么姐姐不还有我么还怕你日后不还不成” 三人说笑一回,展鸰忽然又想起了一事,顺便问诸锦有没有马,诸锦一怔,倒是拍手笑了。 “瞧我这记性,似姐姐这般飒爽人物,自然是要骑马的这个好说,也不必急,回头我一道说一声就是了,夏白甚是识马,就打发他挑去,这些日子他没白吃了这里的饭,也该出些力气了” 三人正说着,忽听外头一阵马蹄乱响,紧接着铁柱便带着一人进来,说是蓝大人那头来的侍卫。展鸰一看,果然是个熟脸。 好端端的,蓝源那边遣人来做什么他们不是今天一早就上路的么 三人齐齐站起,异口同声的问“可是鹤儿出事了” 那侍卫跑的满脸是汗,闻言抱拳道“小公子自昨日便一直啼哭不已,不吃不喝,如今嗓子都哑了,还有些发热。夫人本就抱恙,心急如焚,两相交加便病倒了,大人特遣小的来请展姑娘过去。” 展鸰发誓,她对蓝夫人的印象确实一般,但绝对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可听了这些话,她心底深处依旧无法克制的感到一丝窃喜。 因为她明白,她的鹤儿,很可能要回来了 正好诸锦也挂念的很,事不宜迟,三人立即启程。 如此紧急,自然是不能骑骡子的,席桐便叫她与自己共乘一骑,三人两骑马跟着那侍卫沿着来时路狂奔而去。 这是展鸰第一次上官道,果然平坦又宽敞,马儿跑的又快又稳,两侧景致也比别处更讲究,可偏偏她没心思看,满心满眼都是想象中鹤儿可怜巴巴的样子。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驿站终于近在眼前,外头早有一个丫头等的着急上火。 那侍卫提前出示了腰牌,众人滚鞍落马,脚下一刻不停的往里走。 丫头带着绕了几个圈,就见蓝源热锅蚂蚁一般在院子里打转转,见他们来了也顾不上许多,连连拱手作揖,“展姑娘,小儿啼哭不止,如今大夫说喉咙略伤了些,也不吃不喝,劳烦展姑娘去劝一劝” 展鸰顾不上跟他多礼,略拱了下手就往里走,到了门口却又生生刹住,转过头去,一字一顿的问“蓝大人,您想好了吗我此番进去,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展鹤那小东西瞧着软绵绵的,实则是头犟驴,一旦他认准了什么事,绝不会回头。如今能闹成这般模样,就说明蓝源夫妇前些日子的努力尽数前功尽弃,即便自己哄得了一时,也哄不了一世,那么让步的只能是蓝源夫妇。 蓝源果然僵了下,片刻之后摆摆手,整个人都好似苍老了许多,“去吧,不日我将把鹤儿的老师与乳母送过去,还望展姑娘多费心思日后能时常相见足矣。” 短短几个时辰,他的脑海中便如同爆炸一般进行了无数次挣扎,最终在成才和儿子的性命康健之间,他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他们夫妻已经对不起孩子一次,如今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即便他不说,展鸰后面也得开口。她跟席桐两个人教导孩子识字和做人的道理就罢了,可若说到传授学问,那是万万不能够的,专业的事情还得专业人士来做。 至于乳母,客栈的事情一日比一日多,展鸰本就时常觉得左支右绌的,若能有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照看鹤儿,自然是求之不得。 她真心实意的跟他道了谢,这才进屋,果然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 是展鹤。 想来小家伙哭得太久太用力,这会儿听着都没什么力气了,叫人心疼。 他们进去的时候,还有几个丫头正在变着法儿的哄着他吃东西,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一个劲儿唉声叹气,“小少爷不进点东西可不成,如此下去,可怎么撑得住” 见那几个丫头急得直哭,展鸰上前道“我来吧。” 众人齐齐抬头,连展鹤的哭声都停了片刻,不过马上便哭的更加大声,又朝她张着胳膊要抱。 才分开一日而已,可展鸰却有恍如隔世之感,先上去抱住软乎乎的小东西,“姐姐来了,鹤儿不哭,不哭。” 展鹤还是哭,死死搂着她的脖子喊道“姐姐坏,鹤儿乖,不走,不送鹤儿走” 听他的嗓子哑的这样厉害,展鸰一颗心疼的直哆嗦,忙安慰道“不走,不走了姐姐同你爹爹说了,咱们吃了饭便家去,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被骗过一次的小东西还不信,还是诸锦和席桐等人轮流说了,这才渐渐止了。 连大夫加丫头一大群人见他总算不哭了,都松了口气。 这下可好,本就粘人的小东西如今成了树袋熊,跟个大挂件似的吊在展鸰脖子上,谁往这边一动弹他就要哭。 无奈之下,还是展鸰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从挂在脖子上改成抱着胳膊窝在怀里。 不吃饭可不成,展鸰又托丫头送了碗粥进来。 好几顿不吃了,一次可不能吃太多。 小东西也是饿狠了,老老实实喝完一小碗粳米粥还有些意犹未尽,哼哼着还要吃。 展鸰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家去再吃,啊,乖。” “鹤儿乖,”展鹤赶紧说了一句,点头如啄米,也不敢要了,生怕被丢下。完了之后还补了一句,“姐姐做的好吃。” 真是的,这会儿还知道挑食呢 众人既心疼又好笑又好气,到底是舍不得怎么样他。 从昨天过来到现在,展鹤就一直没正经合过眼,现在身边有了最信赖最亲近的哥哥姐姐,再加上也吃饱了,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没多久小脑袋就一点一点的了。 展鸰心疼他,“先睡吧,醒了姐姐带你回家。” “不睡”展鹤赶紧摇头,又抱着她的脖子,眼泪汪汪的道,“睡了,姐姐送鹤儿走” 他总算开始说话了,可因为长时间不开口,难免有些生疏,如今大部分时间还是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听起来就格外可怜。 “不走了”展鸰道。 “不信”展鹤哑着嗓子道。 展鸰“” 这倒好,如今自己的信用值恐怕是负分了。 正僵持着,外头又进来一个丫头,“展姑娘,夫人醒了,想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展鸰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走吧。” 这次可是正经带人家儿子走了,她总得有点表示,想来蓝夫人也是满肚子的话想嘱咐。 谁知刚一起身,展鹤就大声道“不去” 展鸰无奈,若抱着他去,还指不定把蓝夫人刺激成什么样儿呢她说了半天,总算各退一步,叫席桐抱着展鹤,自己速去速回。 展鹤委屈巴巴的看了她许久,又伸出手指,眼泪汪汪的道“拉钩钩,姐姐,不走” 展鸰一阵心酸,“不走,等会儿咱们回家” 两人拉了勾,展鹤这才转移到席桐怀里,又熟练地找好了位置,“哥哥。” 席桐嗯了声,抬手拍拍他的脑袋和屁股,“睡吧。” 小家伙摇头,死命抻着脖子盯着展鸰的背影看,可到底困极了,此刻的怀抱又格外安心,挣扎了许久后,终究一点点合上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四十章 见到蓝夫人后展鸰吓了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不敢认。 蓝夫人散着头发,穿着家常衣裳, 面容惨败,嘴唇上也没多少血色, 甚至脸颊都好似凹陷了不少,衬的肚子越发大了。 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算好看,见展鸰进来,还颇有些过意不去的“叫展姑娘见笑了, 快请坐吧, 我这身子也实在是” 展鸰自己坐下, 又谢了倒茶的丫头,这才道“夫人不必介意, 您知道我是不在乎这些的。” 蓝夫人就笑了笑,牵动嘴角,干巴巴的嘴唇裂开来,从里面渗出几滴鲜红的血珠。 她咳嗽了几声, 沉默良久, 忽然挣扎着要起身, 吓得周围的丫头和展鸰赶紧去拦。她不肯, 非在炕上躬了躬身,好歹过了这个意思,这才躺了回去, 又气喘吁吁的道“展姑娘, 我知道你心善, 是个好人,以后辄儿,就托付给你了” 就这么点儿动作,她已经满头虚汗,瞧着倒有几分可怜。 展鸰扯扯嘴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是被发好人卡了 沉默片刻,等蓝夫人被丫头喂了一盏参汤,展鸰这才开口道“其实夫人,即便您不这么做,我也不会苛待他的。” “我知道,”蓝夫人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眼里又滚出泪来,瞬间打湿了一块帕子,“展姑娘,我知道您其实也瞧不上我们家,可我好歹也是个当娘的,若不做点儿什么,这心里,哪里放得下” 先前她总觉得世家大族无所不能,也一直引以为傲,可事到临头才发现,原来这世上也有好多事情是他们无能为力的。 罢了,罢了 事到如今,蓝夫人什么旁的想法也没了,只是苦笑着道“展姑娘,你也瞧见了,就我这样子,指不定能熬到什么时候,辄儿” 展鸰忽的站起来,心中惊骇不已,这是在托孤了 “夫人慎言”这事儿她可绝不能现在就应下,不然这蓝夫人恐怕真就绝了生机了,“您才也说了自己是当娘的,可如今怎么就又敢说这个” “命该如此”蓝夫人给她吓了一跳,可一听也知道是好意,笑容中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如今她也不敢多指望什么,就盼着拼了命把这个孩子好好生下来 “这就是胡话了,”展鸰嗤之以鼻,决定下点儿狠药,“还命该如此呢,依我说,您这话出口,自己先该脸上臊得慌。” “大胆”蓝夫人听住了,她的贴身丫头却听不下去,然而刚呵斥一声,就被蓝夫人叫住。 “展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便一并讲了吧。” 展鸰谁也不怕,果然放心大胆的继续道“您是想说自己命苦吧” 见蓝夫人不说话,就知道是默认了,于是越发哭笑不得,“您若真有本事,就该站在田间地头说去,看那些天天累死累活土里刨食的百姓们什么反应。” 不拿石头和土块砸死你就算好的了 “您出身大族,从小到大都没吃一点儿苦,衣食住行无不讲究,嫁个夫君更是三元及第,风光无限,现在年纪轻轻就是知州大人,这也叫命苦” “您自己才名在外,夫妻又敬重恩爱,长子乖巧懂事,如今眼瞧着次子也要出生,何其美满还有什么苦” 蓝夫人依旧沉默,她的丫头们偷瞧了好几眼,虽然也没开口,但其实心里都顺着琢磨,觉得展鸰说的可在理儿哩 是呀,人一辈子想求的功名利禄都有了哪儿有什么苦的若她们这些给人当丫头做奴才的但凡能沾上一样,那得高兴地不知自己姓什么。这些个贵妇人几乎是十全十美的,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还天天迎风流泪、伤春悲秋的 展鸰又道“不怕说句您不爱听的,若您真没了,剩下两个孩子,一个还不懂事,一个要吃奶,谁养活蓝大人吗他如今正值盛年,您自己觉得他还会不会再娶”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到时候继夫人自己再生几个,您这两个就是墙根儿的野草再说了,如今我爱养着这个,谁知过几年如何或许一时不耐烦就又转手丢了呢不过也罢了,既然您这个当娘的都不疼,我一个外人,也不操这份闲心,任他自生自灭去吧。” “你”蓝夫人给她一波接一波刺激狠了,脸都憋红了,又开始剧烈咳嗽,几个丫头给她拍了好一会儿才罢。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展鸰觉得自己也算仁至义尽,想了想,就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她又转回来说“蓝夫人,有那功夫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先过好了眼下的日子是正经。平时少多愁善感,多出来活动活动,食物也不必太精细,各样儿都吃几口,身子好了、胃口开了,自然百病全消,比一切灵丹妙药都强” 蓝夫人活了这么些年,见过的、接触过的无一不是类似出身的大家小姐,真要说起来,谁也不比谁强些,都是打小吟诗作画、娇娇弱弱的。且里里外外说的都是女子娴静为主,何曾听过此等狂放言论 可是 她出了半日神,忽然咬牙道“饿了,端碗粥来” 是啊,她还有两个孩子,得活着,好好活着 展鸰和蓝夫人进行“触及心灵”的交流的时候,那边丫头们已经将展鹤的行李打包好了。 虽然他从数月前不知所踪,但蓝夫人一直坚信他还活着,照样每个月都叫针线上的人给儿子做几件衣裳,如今大大小小里里外外也攒了一大口箱子,正好一起带回去。 另有以前他用惯了的物事,以及蓝源给的一些上好笔墨纸砚,也都带着。 此番回去还多了个人展鹤的乳母。等过阵子,听说他的老师也会过来,生活和学业都有人照应,展鸰也觉得放心了。 席桐和诸锦在前头骑马,展鸰抱着展鹤与乳母一起坐车。 小孩儿本来在席桐怀里睡得死死的,结果展鸰刚一靠近便忽的起来了,迷迷瞪瞪的冲她伸胳膊,“姐姐,不走” 展鸰无奈的冲席桐使了个眼神,转头跟乳母一起坐车去了。 乳母手里还拿着她的外袍,有些不好意思,“展姑娘,您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洗呢。” 自昨日被送走之后,展鹤就将她的外袍当成最后一点念想,又如同绝望中的人抓住唯一能抓住的一根蛛丝,死活抱着不撒手,谁碰一下都不成,如今十多个时辰过去,厚实的外袍都被小家伙的眼泪泡的湿漉漉,可不得洗 展鸰叹了口气,又屈起手指去刮展鹤的鼻子,“羞羞。” 能跟姐姐回家了,展鹤瞬间神采飞扬,捂着脸儿傻笑,也跟着说“羞羞”,逗得展鸰和乳母都跟着笑起来。 姐弟俩你羞羞我羞羞的闹了半天,额头上都隐约出了汗,这才慢慢停下,又喝温开水。 展鸰又对乳母道“我们那地方比不得知州大人的后院,倒是委屈您了。” 若非她带着展鹤回来,乳母自然是要跟着蓝源夫妇上任去。那样的人家但凡请了人,轻易不会打发了,何况是照顾过儿子的有功之臣,自然更加体面。所以乳母本可以在蓝家颐养天年,如今却要跟着他们在城外荒野生活了,想来生活质量下降的不是一星半点。 乳母连称不敢,很有些惶恐的道“当不起您这话我本就是少爷的乳母,如今能继续服侍,已是菩萨庇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是个本分厚道人,本就觉得这几个月的月钱烧手。且给人白养着听着体面轻松,却不是好过的。 眼下倒还好,可时候久了,或是自己老了,少爷也没个影儿,她指望谁去说句不好听的,老爷太太在不在还不定呢,不过前头三四年的情分,且那么些年过去,倒时早就磨没了谁还管她死活。 跟着少爷吧,一来真有感情,二来也能奔个前程,她也有男人和孩子呢且瞧这展姑娘一行人都十分好相处,想来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挺好的。 来的时候忧心忡忡,回去就轻松了,好似溺水的人终于被救上岸,什么压力都瞬间消散,只剩下头顶的蔚蓝天空和无暇白云,美的惊心动魄。 展鹤那小东西也有心欣赏风景了,抱着展鸰的脖子一个劲儿笑,走到半路上还眼尖的指着外头路边喊道“兔子,兔子” 展鸰和乳母就笑,“亏你还有这精神,才刚是谁犯困了” 展鹤只是嘿嘿傻乐,坚决不提方才的事,又眼巴巴的道“兔子。” 乳母瞧了瞧展鸰,满脸的慈爱,又对展鸰道“想是孩子心性儿,也喜欢养个活物解闷儿呢。” 解闷儿展鸰就笑的意味深长,“您老可别多想。” 她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走寻常路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展鹤满是向往的道“兔子,烤肉肉” 乳母的笑就僵在脸上“” 展鸰搂着小孩儿哈哈大笑,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傻小子,那个太瘦了,得过些日子。过些日子它们养肥了,姐姐亲自给你抓,皮毛做帽子、袄子、褥子,肉咱们可以烤着吃、炒着吃,还能卤着吃。冷吃兔吃过吗可好吃了” 这会儿的野物都刚猫完冬,食物匮乏和严寒导致它们自身的脂肪都消耗的差不多了,瘦得很,根本不好吃。 展鹤听得只流口水,拼命点头,“吃养肥吃” 外头诸锦听见了,也笑着打马过来凑趣儿,“好姐姐,那什么冷吃兔的,听着就馋人,倒时可别落下我” 展鸰掀了帘子冲她笑,难得调皮,“偏不叫你” 诸锦笑的得意非常,十分嚣张,“我不管,不叫我我就天天来,总有一日能撞上,到时候不光吃,还要打包带走了家去,哈哈哈” 说完,越发的神采飞扬了。 旁边的席桐默默瞅了她一眼,眼神十足轻蔑。还打包带走问过我了么哼 看着这几位大小贵人说笑,乳母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最后干脆默默低头做起针线。 老天爷,这些人大姑娘、小少爷的都怎么了 如今谁家的少爷小姐的不都一个劲儿的文雅,谈些个风花雪月,说些个诗情画意的,怎么到了这儿,就硬生生的成了吃 算了,她就是个乳母,以后只闷声照顾少爷起居就是了。 眼下做针线,做针线就挺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四十一章 铁柱等人原本看展鸰他们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生怕有什么事,都担心的很, 连活儿都没法儿集中精神做了,谁知转眼就见这些人竟又带着展大爷回来了 “回来了, 回来了” “展大爷回来了” 一群人你告诉我,我告诉他,没多会儿就传遍了,然后成群的挤过来问。 “掌柜的, 这回不走了吧”二狗子十分忐忑的道。 “不走了”展鸰这话真是底气十足, 响亮得很, 笑容满面挥手的样子颇像领导检阅。 众人纷纷欢呼出声,兴奋的好似被剥削人民迎来解放, 眉梢眼角都透着喜色。 展大爷生的粉雕玉琢的好看,人又乖巧伶俐,谁不稀罕听说他要走,二狗子和桃花还偷偷哭了一夜呢 最高兴的就是二狗子了, 又心疼, “这才一日, 瞧着大爷瘦了好些, 得好生补补。掌柜的,要不杀只鸡来吃” 展鸰指挥着铁柱他们卸行李,听了这话略一思索, “杀只鸭子吧, 啊, 要两只,一只李氏你炖个老鸭汤,加些补气养体的药,记得撇油。另一只留着,我预备做新式菜。哎对了,鸭毛你都留出来,我有用的。” 人齐了,接下来就是继续搞生意了话说冬日的棉袄和皮袍果然还是厚重了些,略穿多点就压得不行,得空还得琢磨下羽绒服 李氏巴不得一声儿,乐颠颠去了,又想着回头师父必定又有新花样,如今大爷也回来了,客栈的人就齐全了,过几日自己又要拜师,果然是三喜临门,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啦 索性院子里还有一间空厢房,乳母便先住在那里,展鹤此刻还是惊弓之鸟,死活不肯去自己的屋,非要跟着展鸰。没奈何,只好随他,过几日精神放松下里再说吧。 席桐瞧了瞧院子,如今各个房间都填满了,“不是说小孩儿的老师还要来得盖房子了。” “可不是么,”展鸰就道,“如今过完了年,天气渐暖,正是动工的时节。我已大约画好了图纸,叫人沿着这一带再起几间屋子,连成片。” “将这一带都盖满了才好呢”诸锦笑着看了一回,“如今姐姐这里的买卖越发蒸蒸日上,想必要不了多久,这里的面貌便会焕然一新啦。” 这里经济发展起来,对当地百姓也是好事。 “借你吉言”压在心头的大事没有了,展鸰只觉得浑身轻松,也有兴趣说笑了。 客栈的地理位置特殊,要求自然也与寻常土地不同,登记造册之后虽然可以破土动工,但唯独一条一应房舍只能继承,不得转手买卖。若是这家人没了后代,在此的一切产业便也要随着此人的死亡同时收归国有。 因地处荒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费事八道折腾一通还不能买卖,故而甚少有百姓来此开垦,不然展鸰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申请下来了。 不过有利有弊,虽然房屋不能买卖,但成本有限,且方便展鸰做买卖,也算相互抵消了吧。 正说着,展鸰就觉得肩头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再一瞧,小孩儿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笑的无奈,对席桐说“你先带他去屋里睡一会儿,我准备午饭。” 席桐摇头,“你也一夜没合眼,你先去睡,午饭什么的也不差这一顿,随便叫人准备些什么也就是了。” 他固然是喜欢展鹤的,可凡事都分个轻重,若真要从眼前这两个人里头选一个,他的答案不言而喻,且永远不会更改。 “太激动了,睡不着,”展鸰老实摇头,直接把展鹤塞了过去,“先去吧。” 这一番动作下来,展鹤就醒了,抬头一看正对上席桐的下巴,顿时又有些慌,忙私下里找人,“姐姐” “不走,”展鸰笑着亲亲他的小脸儿,“先跟哥哥去屋里睡,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吧,啊” 大约是亲眼见着回家了,展鹤稍微卸下心妨,越发抵挡不住困意,到底是迷迷糊糊的嗯了声,然后便沉沉睡去。 见展鸰进来厨房,李氏忙殷勤的迎上去,一边帮她系围裙,一边唏嘘道“得亏着大爷回来了,不然我们想也要想死了。师父您昨儿没睡好吧瞧这眼底下一圈乌青,怎么不先去休息” “哪里睡得着”展鸰笑道。虽然身体是疲惫的,但精神却说不出的亢奋,完全没有睡意。 “姐姐又要做什么”此刻诸锦无事可做,又不想这么早家去,便也跟着进来东看西看的凑热闹。 经过蓝家的事之后,诸锦越发觉得自己同这个展姐姐有缘分,也越发敬重她的为人,干脆就开始称呼“姐姐”,更显亲近。 “既然有鲜肉,烙点火烧吧”说着,展鸰就去舀了几瓢面出来,又比平日多加了好些水。 “火烧”诸锦茫然,“那是何物” “我们老家那边这么叫的,还有叫馅儿饼的,好吃着呢” “说起来,咱们认识几个月了,我还不知道姐姐仙乡何处哩”诸锦捡了张椅子倒着坐下,双臂撑着椅背,满脸好奇的问道。 想来能孕育出姐姐这样出色人物的地方必然不凡,倒是勾的她也想去瞧瞧了。 展鸰面上也浮现出一点追忆和怀念,心情复杂的道“我的家乡啊,离这儿远得很,恐怕没人听说过。” “说说嘛”诸锦越发心痒难耐,不停催促道。 展鸰无法,只好说了,果然见诸锦双目迷茫。 展鸰笑着摇头,她自然是没听说过的,不光版图不同,便是时空或是位面都不一样了,地名重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就算地名相同,位置也一样,可却也不是她曾经生活过的故乡。 “那,”到底是个无忧无虑的年轻姑娘,诸锦没想太多,又歪着脑袋问道,“席大哥与你是同乡吗你们这般熟稔,莫非是青梅竹马为何又不远千里来到黄泉州” 话本上不都这么写的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 “没事儿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书,都是写书的人瞎编了糊弄钱的。”展鸰失笑摇头,“来这里本在意料之外,不过错有错着,如今看来也不算坏事。我与他倒不是同乡,只是机缘巧合认识了,又一同经历了些事情。” 当然更难得的,却还是他们又阴差阳错的一起来到这里 诸锦听不大明白,可又本能地觉得这两人必定情感深厚,便就此打住,识趣的不再问了,转而专心的盯着展鸰忙活。 展鸰耍匕首不如席桐灵活,可用来操刀剁肉馅绰绰有余,但见两把沉甸甸的大菜刀上下翻飞、银光闪闪,因速度太快只剩下残影,靠的近了甚至能听见呼呼的破空之声,瞧着就杀气腾腾的。 先前诸锦还觉得有趣,可没多会儿便被这气势凌厉的场面唬住了,一张俏脸微微泛白,僵硬着往后缩了缩。 鲜美的五花肉很快就成了肉泥,展鸰尤嫌不够,又麻利的将嫩黄的新姜切成片,片切成丝,丝斩成小粒,小粒又与几根大葱一起跟肉剁成泥。 “取只大陶盆来” 正在手脑并用记笔记的李氏恭敬的应了声,飞快的抱了个巨大的陶盆来,还不大确定的问“够了么” “够了”展鸰将肉馅转移进去,又加了些酱油和盐,不紧不慢的搅拌均匀,又示意诸锦过去闻。 “生肉呢,姐姐莫不是拿我做耍呢”诸锦瞪圆了眼睛,一个劲儿的往后缩。那可都是生肉,她亲眼瞧见的,必然腥气的很 “好闻呢,香”展鸰笑道,又招了招手。 到底是信任占了上风,诸锦犹豫再三,还是磨磨蹭蹭的过去闻了下,然后眼珠子都亮了,“好香” 是真的香 “好姐姐,别是你变的戏法吧”诸锦惊叹道,“分明不过几样最简单的东西,怎么经你的手一料理,就这样香呢”也没怎么着,咋就变了个味道嘛 “听听这小嘴儿甜的。”展鸰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等着吃吧” “哎”诸锦欢欢喜喜的应了。她就喜欢吃。 这火烧也分很多种,猪肉的牛肉的驴肉的,都特别好吃,只是现在她手头只有新鲜猪肉,若再想吃其他的,就得随缘了。 炉烤火烧的面要多多的沾油,如此烤出来的才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肉嫩多汁,满满的都是鲜香。 沾了油之后的面皮软的像一滩烂泥,一个劲儿的从她指缝往下滑,看的李氏和诸锦都着急上火的,一个劲儿的嚷嚷快掉了 展鸰自己却云淡风轻,往那软趴趴的面皮中央放上馅儿,十指翻飞的捏了口,又按成圆饼,小心的放到大铁盘上。等一个盘放满了,便递到火炉里去。 李氏在展鸰的指导下做了一回,手忙脚乱的,馅儿漏了一地,羞愧的不得了,“师父,我太笨了,给您糟践东西了。” “没事儿,慢慢学,掉地上的给鸡鸭猪吃了也是一样的。”展鸰说着,就将被李氏弄的一塌糊涂的皮包馅儿抖开,把里头的馅儿剃干净,重新揉了面皮包,果然妙手回春,又是一只漂漂亮亮的馅饼。 诸锦赞不绝口道“今儿我才算是知道什么行行出状元,好姐姐,你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功夫真是绝啦” 不知是不是出身官宦世家的缘故,这小姑娘说起甜言蜜语来都不用打草稿的,偏偏听起来格外真诚,叫人想不高兴都难。 几人说说笑笑,肉火烧就出来一锅,果然金灿灿油汪汪,表皮还有在余温作用下持续炸裂的细小油花,香的不得了。 回来的路上诸锦就被她说的什么冷吃兔馋的不得了,如今自然是等不得,也不怕烫,狠狠吹了一口就拿了一只,左右手倒腾着拼命吹气,到底是咬了一口。 “哇,烫死我了”诸锦大口大口的呼吸,眼泪汪汪的,可是死活舍不得把嘴里的吐出来,又朝展鸰竖大拇指,“真好吃啊哎呦,还有肉汁儿呢” 她又龇牙咧嘴的吸了吸肉汁儿,二重美味攻击叫她有些飘飘然。 这什么肉火烧的真是绝了,外酥里嫩,外头的壳子轻轻咬下去便咔嚓嚓碎成一片,金黄酥脆的外皮比一般的零嘴儿都好吃;而里头的馅儿细腻无比,又有葱姜调和,一点也不油腻,一口下去满是肉汁,唇舌一抿就化开来 里头还有葱呢,那么多葱 其实诸锦并不爱吃葱,可偏偏展鸰加了许多,谁知竟一点儿邪气都没有,肉泥与香葱的香气完美融合,倒比旁的吃法更心思奇巧。 “太好吃了,姐姐以前为何不做这个”诸锦飞快的吃掉一只,满足极了,一边喝着李氏倒的茶,一边暗搓搓的琢磨自己还能吃几个。五个嗯,好像不大够那就八个嘶,是不是太多了些 “你哪回不说这话倒是稀罕了”展鸰笑道,“再说了,我做这么些,你吃的完吗” 她本是随口一说,不曾想诸锦竟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嗯,自己今年十七岁,算一天吃一样好了,若是活到六十岁那是多少 头疼,看来哪怕为了多吃点好东西,也得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呀。 席桐得看孩子,展鸰就洗干净手之后亲自端了一盘过去。这人本来是挺感动的,谁知一听诸锦先吃了,脸立即就以肉眼看见的速度黑了。 “她先吃了”席桐捏着个火烧,面无表情的问,好像在获取叛徒的叛国罪状一般严肃。 展鸰点头,倒是没太往心里去,“嗯,她在现场嘛,我想着你这么辛苦,一时半会儿也过不了,这不,就亲自给你送来啦。” 席桐的面色又飞快的好转了些,不过马上又阴了,还是重复刚才的问题,“她先吃了” 她竟然敢第一个吃 谁批准了你打报告了吗 睡梦中的展鹤鼻翼微动,睁开眼睛迅速定位,然后干脆利落的表达诉求,“饿了” “鼻子倒灵,不用叫自己就起来了。”展鸰失笑,过去给他用热手巾抹了抹脸,批了外衣,“过来吃饭吧。” 展鹤欢欢喜喜的嗯了声,撅着屁股爬下炕,果然桌旁边乖巧坐好,一双满是渴望的大眼睛里头隐隐发绿。 那都是活生生给自己饿的。 席桐瞧了他一眼,顾不上跟诸锦那没眼色的争长短,自己先默默地吃了个。 得抓紧,若再不赶紧的,眼见着连个第二都要排不上了 配着肉火烧的是香喷喷的金黄小米粥,有好喝又养胃,在场仨人都很对症。 方才展鸰在等火烧熟的时候也没闲着,去咸菜缸里摸了一块出来洗净切丝,拌了面糊和鸡蛋,煎了点咸菜饼子,十分下饭。 三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喝粥吃饭,虽然没有太多话,可十分温馨。 吃完了饭,席桐熟练地收拾桌子,忽然又来了句,“今儿吃了肉火烧,倒是又想起了那日吃的素面烩火烧了。” 展鸰闻弦知意,“成,过几日得闲儿了给你做” 席桐这才满意了。 素面烩火烧之所以特别好吃,就是因为那是他们俩单独关起门来吃的小灶,谁也捞不着,哼 几日后,诸锦又带着夏白过来了,这回也不是空手,大老远就兴冲冲的喊道“姐姐,你快出来瞧瞧,我把什么给你送来了” 展鸰正在外头跟席桐和展鹤慢悠悠的打太极拳,听了这话三人齐齐抬头,然后又发出整齐的“哦” 是一匹高大雄健的五花骏马,长长的鬃毛飘逸柔顺,一身油亮的皮毛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好似流动的碎银一般美丽。 它的眼睛圆溜溜的,睫毛格外长些,瞧着却很温顺的模样。 展鸰痴迷的围着看了几圈,这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结果瞬间就被那种顺滑的手感征服,摸了几下觉得不过瘾,干脆趴上去用脸蹭。 啊啊啊啊啊马啊,她也是有马的人了 那五花马也和气,不跟某人的黑马似的孤傲,头次见面也不使性子,只是轻轻地用脑袋蹭她,简直温柔的一塌糊涂 “倾家荡产我也买了”展鸰斩钉截铁的说,并信誓旦旦的宣称自己已经在电光火石间与这匹马产生了深厚的革命战友般的情谊,擦出激烈的火花,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割。 诸锦笑的前仰后合,夏白也是一脸不忍直视。 那么问题来了似此等价值千金的宝马,在已经购入一套房产的前提下,即便倾家荡产,她还买得起吗 “不必担忧”诸锦笑道,“这本就是王同知那厮家中查抄出来的,下头的马贩子孝敬了好些,偏生那厮是个不识货的,听说当时查抄的时候,十多匹骏马都脏得不成样子了,挨挨挤挤在一个马棚里,十分萎靡,差役们还以为不过寻常劣马,结果刷洗之后真相大白,把那些爱马之辈心疼的要死了如今弄来倒也没花几个钱。” 展鸰毫不犹豫的道谢,并且平生第一次涌出一点非常可耻的念头若是为了这匹马,或许她厚颜无耻的请诸大人徇私枉法也没什么不好的 原本诸清怀的意思是叫下头的人寻几匹性格温顺的小母马,谁知诸锦就不悦道“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展姐姐果敢利落不输男儿,身量又高挑的很,那等劣马驽马岂非折辱了她便是同儿郎们一样的坐骑也没什么不行的。” 夏白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后来直接就奔着高大的健马去了。 展鸰和席桐都上过马术课,骑术好得很,也是爱马之人,对这匹五花宝马的到来自然不胜欢喜,谁知这匹五花马的到来却瞬间打破了牲口棚沉寂已久的宁静,掀起了新一轮血雨腥风 本来展鸰那匹大青骡和席桐的大黑马是互看不顺的,一天不打仗就难受,最频繁的时候弄的铁柱他们一听是牲口棚这头就腿肚子打转,十分不愿去。可自从上回两货大半夜自己作妖弄塌了棚子之后被迫相依为命,便迅速凝结出了坚定的情谊,一切隔膜都消失于无形,如今倒也相安无事。 、 可现在不同了,它们两人的牲口棚里,竟然又被塞进来一个外来户且瞧着两位主人都甚是喜爱,日日抚摸,时时夸赞 这还了得 绝不能让新人夺了主人对它们俩的宠爱 于是这唯二的牲口棚一霸就开始瞎蹦跶,各种排挤,偏偏那匹五花马好像是个老实的,从未反抗过,惹毛了也不过小声哼哼,只是在每次展鸰和席桐去的时候都会格外睁大了那双本就鹤立鸡群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渐渐地,里头就湿润润水汪汪。 展鸰a席桐“心疼死了” 于是待它加倍的好。 然后大青骡和黑马就越发不待见它,直接把挤兑上升到明面上,好几回当着展鸰和席桐的面就敢去咬人家漂亮的尾巴,又用屁股怼人家的脸。 于是五花马继续无辜可怜看,俩主人加倍疼爱呵护,大青骡和黑马加倍欺负 如此循环往复了大半个月之后,展鸰和席桐才忽然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咱俩是不是被耍了” 瞧这五花马胖了一圈儿的模样,恐怕胆小柔弱是假,扮猪吃虎才是真吧 他娘的,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拙瞎了眼,他们俩身经百战的人民战士如今阴沟里翻船了 但最可怕的是习惯成自然,饶是这么着,等下次那匹分外漂亮的五花马再哼哼唧唧扮可怜的时候,展鸰还是痛苦万分的专门给它开小灶 又过了几天,展鸰和席桐二人终于有些崩溃,深夜窝在厨房里对坐着,嘶溜嘶溜往嘴里扒素面烩火烧配卤鹅掌,双眼都有些无神了。 火烧劲道弹牙又入味儿,卤鸭掌肥厚味美回味无穷,可两人此刻却无心品鉴。 俩人唏哩呼噜吃完了宵夜,对视一眼,忽然感慨万千的来了句“后宫三千、雨露均沾什么的,真不是人干的” 那仨牲口可不就是在变着法儿的争宠吗还是各有所长的那种 偏偏他们俩这喜欢坐骑的还就吃这一套,今天黑妃马脾气爆裂不好惹,咬了两位的尾巴;明儿青妃骡子性格率直有话直说又要拆牲口棚一泄私愤;后儿五花妃马又温柔凄婉特别能忍,但是尤其擅长告黑状 前两位是旧人,感情深厚;后一位是后起之秀,仪态万千 展鸰和席桐还能怎么着,只能绞尽脑汁雨露均沾的宠着啊 实不相瞒,这阵子光苹果都买的有点肾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四十二章 马上就是元宵节, 考虑到刚经历了一场风波,展鸰觉得很有必要庆祝一下, 比如说做点儿好吃的。 如今眼前就有木匠,展鸰着实方便了一把。她跟孙木匠商量着刻了几幅木头模具, 有小胖鱼的,小花儿的,蝙蝠的,还有十二生肖的, 都十分憨态可掬。 众人看了都觉得有趣, 尤其是两个小的, 简直拿着当玩具,翻来覆去看个不停。 席桐有些想不通, “年都过完了,还做花馒头吗” 他们两个原来生活的地方以馒头为主食,每到逢年过节都喜欢做各种花样的馒头,用的就是这种木头模具。 可眼前这些貌似也忒小了点儿吧不过半个指节大小, 若是做馒头, 也发不起来啊, 蒸出来都成死面疙瘩了, 哪里能吃 “不是馒头,”展鸰兴致勃勃的摆弄着手里的模具,“我想着, 甭管汤圆还是元宵, 千百年来都是圆的居多, 吃来吃去都是那几个馅儿,也没什么意思。既然馒头能做花儿,汤圆为什么不能而且这些以后还能做点心呢。” 如今市面上倒是也有馒头模具,只不过都是写实派或是抽象派,说老实话,做出来的效果挺吓人,反正展鸰不喜欢,所以从没用过。 见展鹤和桃花都对模具爱不释手,展鸰心头一动,招手叫孙木匠过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回,又飞快的画了几样图纸。 席桐在旁边瞧了就笑,“做积木” “嗯呐,”展鸰笑笑,“这年间的小朋友玩具忒匮乏,多以摆设为主,也没个意思。” 孙木匠仔细听了,不住点头,笑道“这个容易,用做家具的下脚料便可得了。掌柜的且放心,俺必然给打磨的一根毛刺儿都没有。” 展鸰画的这些方块啊三角之类的单线条木块完全没有任何难度,随便个学徒都能轻而易举做出来的。他想了一回,到底觉得太过简单,有些不好意思下手,又问是否要刻些花样在上头。 展鸰就笑,“知道你能干又勤勉,这个简单些才好呢。哎对了,若是得空,回头再做些拼图。” 听了这话,孙木匠本来精神为之一振,心道总算来大活儿了,结果再一瞧,顿时哭笑不得,“掌柜的莫要玩笑,这,这实在是” 得,比方才的什么积木还简单,就是些木头薄片切开来 席桐想了一回,帮着补了几笔,也埋头画起来,“以前倒是见过木马。” 小孩儿骑个木马玩也挺有趣的。 他细细画完,孙木匠见了,这才稍微流露出点兴致,“倒也不难,有些像摇椅,不过以几处榫卯链接也就罢了。” 好歹是比方才的什么木块、木片的略有些意思,不然老这么清闲,他都不好意思吃饭了。 这人实在是老实,展鸰和席桐就笑,笑完了之后忽然又有了个主意。 “孙师傅,不如这样,您做家具之余若是再得空,不若多做些这个,放在店里头卖,所得银钱咱们对半开,店里多个进项,您老也能给孙女攒些嫁妆。” 孙木匠一听就连连摆手,惶恐道“掌柜的仁厚,收留俺们爷孙,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分钱不好,不好” “话不好这么说,”展鸰劝道,“即便我是东家,您给我做东西也就罢了,可如今是做了往外卖钱哩,即便没有分红也得给月钱。再说,您老即便不想着自己,难不成也不想着孙女儿” 他签的又不是卖身契,自己也不是那黄世仁,哪里好这样剥削 孙木匠还欲推辞,可到底被戳中死穴,难免有些意动。 他已是这般年纪,桃花既是孙女,又是徒弟,小小年纪便十分辛苦。若果然能替她攒些银子,将来孙女不想干了还能另寻条活路哩 这么想着,孙木匠就面红耳赤的点了头,不过到底不敢对半开,硬是自己降到三七,他三,客栈七,不然就要立刻带着孙女离去。 展鸰拗不过他,只好依了,几人又凑在一处商议半日,差不多就有了主意 积木、拼图什么的极简单,成本也低,即便他们是头茬儿,只要卖出去两份,想来不日就有仿造的了,索性从一开始就放弃这块利润,也省的生气。回头有熟客或是消费较高的客人来了,走的时候送他们几套,礼轻情意重嘛。如此一来,客人得了实惠高兴,他们也顺便打了一波免费广告,不怕人家记不住。 至于摇摆小木马,这个不仅成本颇高,而且对于技术要求十分严格,手略生一点儿的,粗糙不说,还随时有散架的可能,轻易仿造不来,倒是可以一试。 “托王同知的福,前儿我也置了一处三层小楼的产业,”展鸰笑道,“回头就摆在店里,多么省事”看看若是卖得好,还可以弄些小拖车什么的,完全可以辟一条流水生产线嘛 孙木匠虽一把年纪了,但着实是个工作狂人,得了主意后一刻待不得,立即就开工去了,拦都拦不住。 “回头在外面种满了果树,再搭两个葡萄架子,”展鸰托着下巴畅想,眼神中满是期冀,“再请他做几把摇椅,届时鸟语花香、绿树成荫、香风阵阵,咱们往树荫底下一趟,闭着眼摇几下,吃点好吃的,喝点好喝的,可不就是城郊度假啊,多么惬意,不就是以前咱们日思夜想的退休生活吗” 春日繁花漫漫,夏日绿柳茵茵,秋日硕果累累,冬日大雪皑皑,白天赏景看人,夜里观星望月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竟无一日浪费的。 自然是好的,席桐就在旁边笑,“你知道什么时候种树么” 展鸰一噎,瞬间从幻想回到现实,她还真不大清楚 “那不是有铁柱他们么”这话她说的可理直气壮了,“我是掌柜的,哪儿有掌柜的事事亲力亲为的那必须得捡现成” 如今客栈的生意步入正轨,展鸰这个对栽种事宜一知半解的干脆直接撂了挑子,一股脑交给铁柱他们,倒是省事了。 “你是掌柜,你说什么都对,”席桐笑着摇头,纵容又无奈,“什么时候包元宵” “现在吧”展鸰满意的晃了晃脑袋。哼,算你识时务。 桃花给爷爷帮忙去了,展鹤一个人抱着好些模具巴巴儿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兴冲冲的喊,“元宵元宵” 喊了几声又有些茫然的问,“姐姐,什么是元宵” 展鸰和席桐齐声大笑,不知道你喊个什么劲 想来他年纪小,肠胃也弱,去年这会儿蓝家人未必敢给他吃,即便吃过一口两口的,如今也早忘得一干二净。 厨房里格外暖和,席桐帮他摘了皮帽子,又顺顺毛茸茸的头发,捏捏软乎乎的耳朵,耐心解释道“好吃的。” “好吃的”展鹤跟着重复一遍,眼睛都亮了。 姐姐做的好吃的都可好吃了想吃 “我看你就像个元宵”展鸰失笑,“瞧穿着这些。” 展鹤就跟着笑,又晃了晃胳膊,活像一只小肥鹅。他垫着脚尖把模具放到案板上,然后熟练地爬上高背椅专座等着。 “吃什么馅儿”展鸰挽着袖子问道。 席桐等这话等了好久,张口就来,“芝麻” 芝麻浓香又养人,听说还能滋润秀发不知是不是水土的问题,他之前听说不少同乡不到三十岁就纷纷谢顶、秃头,老远望去片片反光,简直无限光明,十分愁人。眼下他虽然还是乌发浓密,但总得提防着点儿 “成,”展鸰点点头,“那你去磨芝麻,顺便剥些花生。” 展鹤急急忙忙举手,“红豆沙”完了之后还十分忐忑的捏着手指问道,“可以吗” 他最喜欢红豆沙了,不管是蒸蛋羹还是吃月饼,必须得有豆沙的。 “早备下啦”展鹤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脸儿,又把旁边泡好的一大盆豆子给他瞧。 芝麻、花生、红豆沙,对了,还有前儿做的山楂酱,这段时间节日接二连三,客栈里也免不了跟风庆祝,冬日又惯爱大鱼大肉的,想必大家都吃腻了,不如来些酸甜的山楂馅儿,必然十分清爽开胃。 且做这四样吧。 这年头的米面造假的不多,或许不如后世的白净,但口感香甜,人吃了十分受用。 她估算了下人数,再加上可能会来的诸锦等潜在人口,挖了几大瓢糯米出来,“多包些,回头若是吃不完,干脆就送给往来的客人,图个喜庆。” 如今没有磨粉机,一应的皮、馅儿都得他们自己来弄,麻烦是麻烦了,可一家人一起动手,也越发有过节的气氛。 正忙着,展鹤的乳娘找了来,一脸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展姑娘,我,我做些什么” 来了这两日后她算是发现了,感情即便换了个地儿,她也还是吃白饭的 自打跟了展姑娘之后,少爷活像变了个人似的,什么都会自己做了自己穿衣洗脸用饭,现在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贴着展姑娘,自己这个乳母除了帮忙收拾屋子、做针线外,竟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客栈上下一派繁忙景象,越发显得她“好吃懒做”的,她真是坐不住了。 这展姑娘瞧着非同寻常,之前连老爷夫人都服了软,更何况自己这个没服侍几年的乳母若不拿出诚意来,只怕没个善终。 乳母的一举一动展鸰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知道这也是个老实人,倒没故意难为,此刻见她主动过来找事做,自然是欢喜的,毕竟谁也不想平白无故的供一尊佛爷不是 “也好,正有些忙不过来呢,那您来帮我磨糯米” “哎”好容易得了个活儿,乳母欢喜的什么似的,立刻就小跑着过去了,又满脸堆笑的对展鸰道,“展姑娘这样客气,喊我秦嫂子也就是了。” 展鸰笑着点头,“好,秦嫂子” 听说许多权贵人家的乳母总爱仗着身份作威作福,原本她还对这位秦嫂子颇多顾忌,谁知如今看来,倒也是个本分人。 见展鸰改口,秦嫂子也跟着松了口气,瞬间觉得融入了许多,推起磨来也越发有劲儿。 她本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因体格健壮、做事仔细才得以被选中成了蓝少爷的乳母,如今再做起活儿来也甚是麻利,没多会儿就磨好了一大盆糯米粉,又主动帮着细细筛过,将粗糙的颗粒再磨过。 有席桐和秦嫂子打下手,展鸰一时竟清闲起来。 她四下看看,见还有好一副肥瘦相间的上等猪肋排,便拿刀剁了几根,先用黄酒、白糖、酱油等腌制了,预备等会儿做坛子煨排骨。 如今外头虽然已有不少地方见了星星点点的绿意,可总体天气还是冷的,不吃些硬菜着实扛不住。 这煨排骨又与炖排骨、煮排骨等不同,是一点儿水都不加的,一应只用酱油、上等黄酒小火慢煨,大功告成之后排骨色泽深红亮润,肥而不腻,半点儿腥气都没有,格外浓香可口。 正捣花生的资深美食品评家席桐先生见了,立即提出宝贵意见“该配米饭的。” 这么好吃的排骨配馒头太暴殄天物了,就该用米饭接着等那浓稠的红褐色汤汁顺着酥烂的排骨肉淌下来,滴到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米饭上,使它们也都挂上同样的诱人色泽等到最后,哪怕不吃肉,光是这被汤汁浸透的米饭他都能连吃三碗 展鸰笑,“那是自然,晌午先煮几个元宵过过瘾,等排骨煨好了估计天也黑了,到时正好吃晚饭” 席桐点头,又往外看了看天,“今日天色甚好,云彩不多,也不大冷,想来晚上出来看星赏月亦是不错的。” 展鸰失笑,这人想得倒是齐全,合着打从一开始就冲的吃撑了外出遛弯儿去的是吧 等腌上排骨,展鸰才去弄猪板油,将它剥掉筋膜,弄得细细的,分成等份调和到芝麻、花生和豆沙馅儿里头,弄的油光发亮的喷香,这才以糯米粉和面,准备包元宵。 虽说吃荤油易胖,也容易诱发各种心脑血管疾病,可是对于绝大部分食物来说,没点荤腥真的不好吃就好比这元宵,若是用植物油来做,连猪板油的一星都比不上 席桐很自觉地抢占了展鸰右手边的黄金位置,展鹤也手脚并用的爬下椅子,举着胳膊跳脚,“姐姐,包包” 常言道,君子远庖厨,从出生到现在,秦嫂子还是头一回见男人进厨房,惊得嘴都合不拢,可她是个懂得看眼色的人,席桐只微微往这边扫了一眼,她就立刻老老实实垂了头。 不管了,左右她只照顾好少爷就是,旁的与她不相干何必摆谱讨那没趣儿 包元宵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只要保证别漏了馅儿就成,故而众人都做的很是欢快。 揉了些圆的之后,展鸰又用模具做了些花样。想来糯米粉熟了之后有些透明,这些小鱼儿、小花之类的回头浮在水中晶莹剔透的,必然灵动可爱。 秦嫂子见了忙奉承道“展姑娘好心思,瞧着倒是怪好看的。” “秦嫂子过奖了,”展鸰也不当真,“您是在知州府做过的,想来知州大人家中一针一线都不同凡响,我这里又算的了什么” 秦嫂子赔笑道“固然是讲究的,十分精雕细琢,只是却没有姑娘这里这样多的花样。” 读书人嘛,就喜欢讲究个典故啊风雅什么的,而且主子不发命令,下头的人也不敢胡乱琢磨,故而跟展鸰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比起来,难免有些迂腐了。 几人正说着,穿着一身玫瑰蜜色绣祥云纹皮袄的诸锦又说说笑笑的进来了,“展姐姐,我又来了” 展鸰抚掌而笑,对着席桐道“瞧我方才说什么来着不多做些,光是这丫头的都不够了。” 夏白照样在后头跟着,手里还提着两个竹筐,“展姑娘,这些放在哪里” 这俩人三天两头的来,简直就跟进自家后花园似的,熟的不能再熟。 不等展鸰问,诸锦就道“许是大家都叫王丙的事儿吓破了胆,今年送东西的格外多些,偏爹爹又严苛,他们便纷纷转了性儿,弄了好些吃食来,我们哪里吃的完只好又转手送出去罢了” 说着,就指着那两个筐道“这是西边来的语儿梨,皮薄肉厚核小,又香又脆甜得很,一点儿渣子都没有,也算难得。我想着换季大家都容易咳嗽,为了这个吃药倒有些犯不上,”她伸手捏了捏展鹤的小肉手,笑道,“就送了些来。做冻梨可惜了,或是姐姐你熬了冰糖梨子水,或是用川贝枇杷炖了,一时吃不完也不要紧,且摆在屋子里熏熏也好闻呐。” 又指着另一个筐道“那是蜜桔,金灿灿的喜庆,一点儿酸味没有,难为这个时节他们还凑了这么些上来。可惜不耐放,爹爹胃不大好,吃不得太多生冷的,你们这边人多,也替我吃些” 展鸰道了谢,也跟着笑,“诸大人这一回雷厉风行的,他们可不是吓着了生怕下个拿他们开刀呢”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诸锦去火边略烤了烤手,不屑道,“不过做贼心虚罢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无事,父亲自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可若是果然违法乱纪,难不成父亲便是个收受贿赂的坏坯子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 “不过病急乱投医罢了,还能怎么想”展鸰拉着她坐下,又笑,“你送了这样厚的礼,我倒不好直接打发你走了。” 大家都笑了,诸锦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打蛇随棍上,“那是自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收了我的东西,可不得任我点菜好姐姐,上回那个肉火烧我想的紧,还有什么炸藕合的,今儿可还有没有” “再好的东西也别连着吃,回头我做酥皮的驴肉火烧给你尝尝,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别有一番风味呢,”展鸰道,又指了指那头刚坐上火的黑瓦罐,“今儿有红煨排骨呢,不过你来的不巧了,那得等到晚上才行,晌午且先尝尝我包的元宵吧。” “这有何难晌午吃元宵,我在这里耍上半日,晚上吃了红煨排骨再走就是了”诸锦回答得十分顺畅,自觉完美解决一切问题。 “噗”夏白直接将才喝进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 “你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给一口茶呛着。”诸锦挺鄙夷,不过还是主动丢过去自己的手帕子,“快擦擦吧,衣裳都湿了,虽然过了年,天儿还凉着呢。” 手帕算是女儿家相当私密的物件儿了,夏白哪里敢用不过自己胡乱拍打两下,又往火堆那边挪了挪罢了。 “小姐,”夏白苦着一张脸烤衣裳,语气都有些沧桑了,“出门前同大人说好了的,午饭后便回。” 您倒好,一张嘴就成了晚上才回去堂堂知州千金见天跑出城蹭饭吃,传出去多丢人呐 然而诸锦一点儿都不觉得,回答得也很理直气壮,“左右父亲这几日忙得很,即便我家去了又如何也见不着他的人影儿还不如等夜里,没准儿我还能给他带些好吃的呢。” 话音未落,展鹤的乳母秦嫂子已经听不下去,碳烧屁股似的跳起来,满面涨红的蹿了出去,“没我的事了,展姑娘,我先回屋给少爷做春衫” 说完,也不等展鸰回答,眨眼功夫就跑没影儿。 娘咧,这些姑娘少爷的说话也忒大胆,怎么连知州大人都编排上了他们敢说,自己可不敢听还是走吧 做针线,做针线就挺好 屋里众人先是一愣,继而都放声大笑。 展鸰拍着诸锦的胳膊道“瞧你,把人家都吓跑了。” 夏白也有些同情诸清怀。 亏他家大人还努力维系着光辉伟岸又不苟言笑的雅士形象,可哪里知道,自家女儿早在私底下把他多少年攒的老底儿都揭光了 诸锦也跟着笑,又道“马上就是元宵节,姐姐去进城看灯不看今年拿了王丙,除了一害,百姓们越加兴致高涨,好些舞龙舞狮的,还有各色花灯展,听说还有灯王哩,十八朵莲花凑在一处,上头浮上来一位仙子,身姿袅娜、容颜娇媚,你们不去猜灯谜么” 展鸰a席桐“” 这话扎心了啊姑娘 咱能愉快的进行除了猜灯谜之外的庆祝活动吗 两人难得有些尴尬,正想着如何转移话题,就听外头小五敲门进来,笑道“掌柜的,福园州的张远、赵戈两位大爷来了,正在外头坐着吃茶哩。” 张远和赵戈也是有日子没来,眼见着一家客栈生意又好了许多,正暗自赞叹,忽然就见厨房里头走出来展鸰、席桐、诸锦、夏白等一串儿人。 张远和赵戈“” 是他们落伍了吗这年头什么时候时兴在厨房里待客说话了 “诸小姐,掌柜的,夏兄,席兄。”两人先跟诸锦见了礼,然后又跟展鸰他们打招呼。 众人分别落座,展鸰又叫上了茶果,这才问他们的来意,“可是又有逃犯了” 张远笑道“福园州治安不差,展姑娘多虑了。” 又对诸锦拱手,“还未恭喜令尊大人,当真令人敬佩,想来升迁之日亦不远矣。” 诸锦并非那等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孩儿,类似的话听得多了,类似的场面也经历的多了,应付起来十分从容。她云淡风轻的笑道,“多谢,不过臣子本分罢了,若要恭喜,不如张捕头亲自同父亲说去,他私下还时常夸赞你能干哩。” 张远连连摆手,谦虚道“不敢,不敢。”倒是不再提。 两位大人特别喜欢互挖墙脚,他哪里敢去 因这回的事,诸清怀大出风头,一下子就把劲敌陈淼给比下去了,圈内外的人都推测诸清怀升迁只怕就在这一二年了。 陈淼跟诸清怀是同科进士,早年还在太学的时候便是对头,后来的恩师也不对盘,直接导致他们二人的关系雪上加霜,为官多年一直相互“攀比”,如今一方陡然声名大噪,另一方的压力可想而知。这几日陈淼当真是吃不香睡不着,熬得两眼喷火、口舌生疮,腮帮子都肿了。若是知道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竟在这个时候跑去诸清怀眼前亲自道喜 赵戈抓了一把松子,咔吧咔吧掰着吃,笑道“张大哥同我此次前来,是想请展姑娘去咱们福园州看灯、逛庙会哩” 呵,这松子真香,上回张大哥给他带的那点儿点心零嘴儿都被几个大哥厚着脸皮抢没了,他压根儿没捞着吃几个,今儿一定要吃个够本 张远也看她,掌心里头出了一层汗,心跳的砰砰的,生怕展鸰拒绝。 赵戈这个人看着大咧咧的,其实着实心细。 上回回到福园州后,张远连续数日萎靡不振,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本以为瞒得众人好好的,谁知赵戈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又道他糊涂,“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者,展姑娘可曾说过她倾心于那姓席的么大哥你甚么都没问便先失了斗志,可不是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的作为依着我,你心里怎么想的,嘴上便怎么说,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好歹有个结果,也强过整日吊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哪里是你素日的风范” “倘若他们如今只是有兄妹之情、同门之谊,你却望而却步,反而便宜了旁人。回头他们若果然因为你不战而败成了事,你到时再知道了,岂不是要悔的肠子都青了” 张远一听也是这个理儿,不过到底谨慎惯了,斟酌再三,决定还是打着请人看灯会的名头,届时再寻合适的机会表白心迹不迟。 想着上回他就来晚了一步,这次特意提前好几天,谁知竟直接跟诸锦撞个正着,他刚才一看到那位大小姐就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赵戈才说完,诸锦就笑靥如花,“还真是不巧了,我才刚已经邀请展姐姐他们,不如下次吧。” 张远心里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来。 还下次,上次也是你们抢了先,这回我分明都早来了,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大小姐您的嘴皮子能别这么利索吗 赵戈飞快的朝他丢了个眼神,张远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是啊,自己可还有后招呢 “对了展姑娘,其实我此番前来也是有正事的。” 正喝茶的席桐那双隐藏在水汽后头的眼睛刷的斜过来,氤氲的雾气下竟也透出几分凌厉。 男人最了解男人,他第一眼看见张远就觉得不顺眼了,因为那人的眼神根本什么都藏不住 张远故意不看他,笑着对展鸰道“前儿我们大人整理卷宗,发现历年犯案人员中不乏刑满释放后重犯者,可往往在将凶手缉拿归案之前无法判定。他就想着,若是能将一应案犯都画了像再归档,日后查阅起来也更精准有效。” 大庆朝律法规定甚是严苛,绝大部分百姓望而生畏,都奉公守法,治安确实是好的。可仍有好些亡命徒顶风作案,往往被抓到后便面临长久的牢狱之灾。 而等这些人熬到刑满释放,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说,左邻右舍也都十分鄙夷,也难再找到像样的活儿,故而相当一部分都忍不住再重操旧业。 一般官府倒也会警示,可那些个类似于“年三十有五,方脸,面黄有须”之类的容貌描述和一言难尽的画像罪犯略一乔装打扮照样劫杀抢掠,根本没在怕的 许多官员对此都深感头痛,陈淼自然也不例外。 恰好前几天王丙的案子发了,有人传出消息说是因王雄在城外一家客栈闹事,这才被抓了现行。 结果陈淼一听一家客栈的名号,立即就想起来展鸰和席桐这俩人的画技,岂不正对症只是这俩人似乎颇为孤傲,上回自己左右试探、明里暗里邀请那位席少侠都不为所动,这次虽只是画像,却也未必能成。 又琢磨着张远与他们相熟,陈淼干脆就打发他来了。 张远就说“陈大人的意思是,想请展姑娘你去帮忙画几幅画像,也有工钱呢。” 最后一句他是笑着说的,一来可活跃气氛,玩笑一回;二来也是表明陈淼并无他意,只是单纯欣赏。 展鸰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本该为国效力的,只是如今我实在有些走不开。”展鸰一下下的抚摸着身边紧紧抱着自己腰的展鹤,有些为难。 展鹤本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这会儿刚一听到个“走”字,整个人都绷紧了,当即红了眼圈,大声道“姐姐,不走鹤儿不走” 展鸰连忙搂紧了他安慰,“不走,不走,没人要送鹤儿走。” 展鹤到底掉了两滴泪,抱得更紧了。 见此情景,张远和赵戈虽然有些疑惑,可也隐约明白这次大约是请不到人了。 “倒也不妨事,”展鸰笑道,“我虽然去不了,可我的老师想来不会推辞。” 话音未落,席桐和张远就齐刷刷看过来,两双并不相同的眼睛里竟罕见的迸发出空前一致的信息 谢谢,并不想约 张远的笑容显得有些艰难,“这个,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展鸰笑道,“难为有陈大人这样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咱们这些百姓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是吧” 最后两个字,却是对着席桐说的。 席桐额角的青筋隐晦的蹦了两下,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忽然温和一笑,如春风抚柳一般柔和,“好啊。” 张远“” 事反常理必有妖,有诈 “这个忙,我愿意帮。”席桐微笑道,格外将“帮”字重重的咬了一下。 张远的脸色都有些灰败了。他完全不想欠这个人情好吗 谁也不知道,貌似简单的请人画像一事内中竟然有这样多的曲折和波澜,以至于后头众人欢聚一堂吃元宵的场面都有些诡异了。 元宵很好吃。 煮熟了的元宵都乖巧的浮在水面上,一条条小鱼、小花、小蝙蝠灵巧可爱,又圆滚滚的,很是讨人喜欢。若说是食物,倒不如说是艺术品更恰当些,诸锦等人看的都舍不得下嘴了。 洁白的糯米皮轻轻咬破一点儿便会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饱满的馅儿,流动的黑色的浓香芝麻、暗黄的喷香花生、暗红的清润豆沙,以及酸甜可口的山楂,鲜明的色彩对比进一步激发了大家的食欲。 先吃个山楂的开胃,再吃芝麻的、花生的香嘴,然后来点儿豆沙的润肺,吃到这会儿差不多就有点腻了,那就再来个山楂的嗯,还能来一轮 诸锦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碗,然后还想再吃,被展鸰和夏白联手拦住了。 “这东西吃了不消化,略有个意思就是了,晚上还吃不吃红煨排骨了” 赵戈的耳朵动了动,有些羞涩的问“展姑娘,还有红煨排骨啊” 那还等啥,咋不上么 展鸰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还没熟呢,得等晚上才软烂好吃。” 赵戈期待的表情就这么冻结在脸上,简直痛不欲生。他们为什么要上午来过了晌午多好这样就既能吃点心零嘴儿,又能吃元宵,还可以吃美味的红煨排骨了 算来元宵是点心类的,不好做主食,展鸰还额外做了一大锅炒饼。 大发面饼子切成厚丝,加一点葱姜蒜起锅爆香,切上腊肉片、白菜丝、木耳丝和干菜丝,再打几个鸡蛋进去,略加点调味与饼丝一同大火炒,出来之后五颜六色十分好看,而且香的吓人 面饼劲道弹牙,虽然略加了一点水,可完全没有被泡囊了的感觉,反而因为吸收了腊肉、蔬菜等多重美味后变得咸香无比 赵戈就想不明白了,瞧着平平无奇的面饼子和寡淡的菜蔬,怎么混在一块儿就这么好吃还是说得看是谁做的 吃过午饭,诸锦非拉着不情不愿的夏白去看猪,并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已经完全能够分清它们叫什么名字。夏白有些无言以对,死活想不明白他们二人一个知州千金,一个堂堂从六品官员,为什么非要在元宵佳节之前去看猪大小姐您的爱好能不要这样特立独行吗 席桐则跟张远和赵戈去福园州,后者怀里如愿揣了一大包干果零嘴儿,什么瓜子松子核桃各种口味都有,美的嘴都合不拢了。 脸面算什么,吃到嘴里的东西才是实打实的。 展鸰姐弟俩出来送行,席桐的表情就有些幽怨。 虽然这么一来确实是成功打击到了张远,可细细想来,他何尝不是自损八百 很可能吃不到刚出锅的排骨了啊 简直心痛的呼吸困难。 展鸰忍笑,“不要紧,这么些年下来,估计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三天两日如何画的完你估摸着快到饭点儿就回来呗。” 不远处正竖着耳朵听的张远一挑眉,嗯席少侠并非公门中人都甘愿奉献,此等精神令人敬佩,他不请一顿饭顺便拉着喝酒到天亮简直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钦佩之情 目送席桐等人上马出发了,展鸰才拉着展鹤往回走,正巧碰见一家子气喘吁吁的进店歇息。 典型的一家五口,当爷爷奶奶的估摸也就四十岁上下,爹妈更是还带着婴儿肥,顶了天二十岁,怀里抱着个不过一两岁的娃娃,那孩子脸涨得红红的,不住咳嗽,呼吸也急促,瞧着叫人心疼。 展鸰顺手帮他们倒了茶,又问去哪里做什么,那奶奶就满脸愁苦的道“娃娃病了,要进城哩。” 最近正值换季,好些人都病了,小孩子抵抗力差,病的更多,连展鹤的咳嗽都卷土重来了呢,倒也不足为奇。 展鸰点点头,深有同感道“孩子遭罪,大人心疼,是该好好找个靠谱的大夫瞧瞧,早治好了早安心。” 谁知那当爷爷的闻言却神秘兮兮的道“看甚么大夫,净是坑人骗钱来着,掌柜的恁不知道,近几日城里来了个大仙,姓黄,十分灵验” 黄大仙还灵验 展鸰就觉得这些说辞说不出的耳熟,当即就带几分不屑的嗤笑出声,“黄鼠狼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四十三章 见展鸰竟敢公然对黄大仙语出不逊, 那一家四口齐刷刷变了脸色。 那个奶奶还和煦些,只是赶紧示意她别说了, 又苦口婆心的劝,“丫头, 你年纪轻不晓得厉害,这黄大仙果然十分灵验的,你这样嘴上不敬重,当心大仙发怒降灾。” 还降灾 展鸰也不恼, 就笑着反问“老人家, 那您是怎么知道它灵验的” “那还用知道吗”老太太一拍大腿, 张开胳膊一划拉,煞有其事道, “十里八乡见过的人都这么说” 那爷爷却已经重重的哼出声,又叫家人赶紧走,“休要听她多言,咱们快快离去, 当心叫大仙迁怒了。” 只是家中两位女眷已经走得十分劳累, 尤其是那年轻的媳妇, 还抱着孩子, 大冷天热的气喘吁吁满头是汗,闻言就有些迟疑,小心翼翼的道“爹, 不知者不怪, 想来那黄大仙仙术高超、普度众人, 也不会在意的。” 男人心疼自己的老婆孩儿,也跟着劝和,“是哩,爹,坐坐再走吧,也给狗子喂口水。” “歇什么歇,你这混账,当真是要气死我,或是惹怒了黄大仙,咱们全家人都跟着不得好死吗”老头儿眉毛眼睛都竖了起来,唾沫四溅的骂道。 眼见着当家的发了怒,一家人都噤若寒蝉,只好强忍着站起来,那小媳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很有些无奈又委屈的瞧了瞧大堂里面大快朵颐的客人们,眼眶微微发红。 他们一家人天不亮就出门了,如今腹中饥渴难耐,嘴里火烧火燎的,偏那里头的饭菜又那样香,真是想吃一口啊 可到底是记挂着孩儿,她咬了咬牙,也只好转身跟上去。 “且等等,”展鸠叫住他们,飞快的命小五拿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好了,塞到那男人手中,“拿着路上吃吧,瞧你媳妇累的,你既心疼她,如何不替她抱着孩子” 那孩子连衣裳带小被子的,差不多能有二十斤重,且山路难行,瞧那小媳妇瘦巴巴的样子,一路走来只怕是累惨了。此处距离黄泉州城门还有四十里,都快赶上专业人士负重越野了,真是想想就替她累得慌。 男人有些迟疑,不知要不要接,听了这话也有些脸红,不过还是理直气壮的喃喃道“出门在外的,哪有男人抱孩子的道理看了叫人笑话。” 这还有理了展鸠都给他气笑了,“旁人笑话要紧,还是媳妇要紧” 那小媳妇听了当下感激一笑,却也不敢说叫男人帮忙的话。 那男人又手忙脚乱的去找钱,前头的老头儿、老太太却已经回过头来,展鸰赶紧说“快拿着走吧,也不值几个钱,莫要多事了。” 顿了顿又正色道“听我一句劝,去看大夫吧我早年闯荡江湖,多有见这类江湖术士满口胡诌,骗人钱财事小,却也有许多病患耽误治疗,一命呜呼的你们莫要偏听偏信,耽搁了孩子” 孩子这样小,抵抗力差的什么似的,哪儿经得住什么大仙瞎折腾 那男人正迟疑,前头老汉却已经发现了,当即勃然大怒“你这个孽障,如今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吗还不快些滚过来若果然吃了这里的东西,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没奈何,那男人只好讪讪地去了,倒是那女子又渴又累,落在后头,委屈的几乎要掉下泪来,却还是勉强对展鸰笑了笑,小声道“多谢您,我,我走啦。” 说完,就步履匆匆的跟了上。 展鸠捏着几个包子站在原地,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是谁呀好端端的,姐姐你叹什么气”如愿看完猪的褚锦正巧过来,顺着看了一回,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颇感好奇的问了一句。 展鸰将包子重新还给小五,又把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褚锦听后大怒,就是夏白也皱了眉头。 “简直岂有此理,那老汉忒不讲理生病了自然要看大夫,再不济还有游方郎中呢,哪里又轮得到什么大仙了” 到底夏白是从底下上来的,对民情十分了解,闻言道“此事绝不罕见,多有一些江湖术士招摇撞骗,坑害人命,然而百姓中不乏愚昧者,上头履禁不止,也着实头疼。” 阳光甚好,展鸰索性叫小五弄几壶茶出来,又取了些小点心,也不往里头去了,就在外面对着路边生出来的嫩绿色蓉芽说话,倒也清净的很。 “哪怕最常见的风寒药都要几十文钱一副,而想要治好怎么也得连吃六七服,可底层百姓生活艰难,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文花,大病忍小病熬,这大半两银子对他们而言也是沉甸甸的负担,能省则省了。”说完,展鸰又微微叹了口气。 能说不的能说的她都说了,可若那家人实在不听,她也真的没有法子了。 管天管地,她还真管不了旁人凑上去送死只是可怜那孩子了。 哪怕诸清怀为官清正,可到底出身世家,又有朝廷默认的各路孝敬,诸锦的日子素来优渥,哪怕一身不起眼的单薄夏衫也要十几两银子,何曾知道穷字怎么写听了这话就有些愕然,一时无语。 展鹤在她身边抱着个大手炉玩耍,听她叹息便赶紧抬起头,又模仿着平日她安慰自己时的样子,用小短胳膊拍拍她的手臂,“姐姐乖,莫哭,莫哭。” 童言稚语短时间内驱散了抑郁之气,三人都笑出声来,逗着他说笑一回。可说笑完了,这桩心事便再次盘旋在心头,令人久久难以平静。 良久,褚锦才叹了口气,“可即便这么着,也不能信什么大仙呀那不是谋财害命吗” “若换了你,一边是花费大半两银子,将养大半个月,另一边却是区区几个铜板,扬言日便好,而偏偏你手头拮据,换了你,你信哪个”展鸠缓缓道。 她的表情平淡,可说出的话却扎心的疼。 类似的事她曾见过太多,也曾努力过,可被贫穷与愚昧深深蒙蔽的人群,却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劝服和拯救的 褚锦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都说下人愚昧,但贫穷也脱不了干系。 诚然有些人迷信,不聪明,可更多的人却还是被利用了贪小便宜的心理。觉得左右自家穷,吃药是吃不起的,如今既然有些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能马上治好,死马当活马医,倒不如试一试。若再恰巧碰上几个瞎猫撞到死耗子的,或是有托儿扯着嗓子吆喝几回,他们侥幸的心理便瞬间占据上风,这才是真正的走火入魔,谁劝也不听了。 “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让他把那什么大仙的抓起来”褚锦气道。 “小姐莫要冲动,都说捉贼捉赃,如今你没凭没据的如何拿他”夏白劝道。 “就是这个理儿,”展鸠也叫她稍安勿躁,“听方才那几个人的意思,那位黄大仙着实蛊惑了一批人心,如果你贸贸然将他拿下,却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反而是你犯了众怒,叫诸大人下不来台呢。” “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就放着这样不管”褚锦道,“如今因着王丙的事儿,父亲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眼红,恨不得日日夜夜盯着拿他的错,若这回真的闹出什么祸事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此等奸人最是油滑警醒,好似泥鳅一般刁钻难缠,更有许多爪牙分布各处专管通风报信,往往稍有风吹草动就跑个无影无踪,此番咱们知道得早,若能抓住就好了。”夏白思索道。 “不急,”展鸠沉吟片刻,道,“稍后你吃了晚饭家去,便同诸大人说说此事,先叫他偷偷派人盯着,暗中查看,瞧瞧那黄大仙与何人来往。此类案犯一般都是团伙作案,须得有人与他捧场、唱双簧,那些托儿也不无辜,到时来个一网打尽、人赃并获岂不更好” 也罢,左右无事,且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夏白和诸锦齐齐点头,“此计甚妙,只是,终究只能止一时止痒。” 类似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端的是屡禁不止,往往这回驱逐了个什么黄大仙,待几个月后风波平息,又会从犄角旮旯里冒出个什么张大仙李大仙赵大仙的,便如同春日的野草般疯狂生长,永无断绝之日。 “自然是釜底抽薪的好,”展鸰就笑着摆手,“如今我心中已有对策,回头咱们且去瞧瞧,若果然是,我便当众扒了他的皮也好叫百姓们警醒,日后再有人以类似的招数蛊惑人心也不中用了。” “当真么”诸锦和夏白又惊又喜。 “这个又挣不来钱,我说谎作甚”展鸰笑道。 古代术士招摇撞骗无非就那么几个招数,什么平地起火啊、捉小鬼啊之类的,说白了就是些最简单的化学反应,早年他们集体接受思想教育的时候都放过多少回宣传教育片了,早就烂熟于心。 赶明儿就去瞧瞧热闹,说不得自己还能反过来给那什么黄大仙捉个鬼呢 展鸰胸有成竹的样子给了诸锦和夏白极大的信心,几人在外头说笑一回,天就渐渐的暗了,风也变的又大又凉,于是干脆回屋。 席桐还没回来。 展鸰往福园州的方向翘首看了一回,见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便亲自去点了外头几盏灯笼。 橘红色的灯光在微黑的冬日傍晚随风摇曳,瞧着便叫人心里暖暖的。 “席大哥还没回来么”诸锦也问了一回。 展鸰摇摇头。 之前刚穿越来的时候,展鸰身边只有铁柱二狗子和展鹤,前头两个对自己总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而展鹤根本就不开口说话,所以很多时候她一天加起来都说不了几个字。 开始确实是不适应的,但就那么过了些时日之后,竟也慢慢习惯了。 谁知自己刚习惯,席桐又误打误撞的找了来。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原来有事儿没事儿聊几句的日子,这一天天过的,虽然单调,却觉得充实愉快得很。 眼下席桐不在,其实才离开没几个小时,可她竟已经又觉得有些孤单了。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找点事儿做,等自己忙起来,自然就顾不上想了。 展鸰盘算了下晚饭的菜单,转头问诸锦和夏白,“先准备晚饭吧,你们可有什么想吃的” 话音刚落,诸锦和夏白两人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然后争先恐后道 “肉火烧” “香肠” 展鸰就笑,诸大小姐对肉火烧的执念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肉火烧做起来有些麻烦,今儿时候不早了,改天吧。晚上有红煨排骨,那个就米饭吃最好。香肠倒是有,有甜辣和五香的,我叫人都切些来。对了,今儿有几只鸡打架伤的不轻,懒得治了,正好杀一儆百,再加个辣子。” 说完,她又笑眯眯的看向夏白,“夏大人没事吧要不额外替你炒个青菜” 夏白脸一僵,立即道“无妨我也是能吃辣的” 展鸰和诸锦同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哦 早先买的几只母鸡孵蛋十分勤快,如今壮年鸡鸭已经有好些了,渐渐地就有些不大安分,导致管理难度急剧攀升。 尤其是几只小公鸡,争地盘抢食物不说,还特别爱到处撩骚,隔三差五就要打一架,有时候吓得那些小母鸡连续几天都不下蛋,气的大宝和大树他们不行。 展鸰解决问题向来简单粗暴且高效,听大宝反应几回之后就觉得不可思议,“多简单呐,先把母鸡隔离开来,单将那群公鸡召集起来,当着它们的面儿把几只带头惹事的杀了不就完了” 效果果然显著,先前还趾高气扬,动不动就啄人的公鸡们眼见着自己队伍中战斗力最强的几只给人生生切开脖子,没多会儿就没了气息,都吓的扯着嗓子尖叫,转眼功夫毛色都黯淡了许多。 等大宝他们心满意足的拎着几只死公鸡离开去褪毛时,剩下的那些公鸡们哪儿还有一点儿嚣张气焰都瑟瑟发抖的挤在一处,比小母鸡们还像鹌鹑了。 展鸰去处理公鸡,诸锦和夏白也熟练地跟进来,前者兴致勃勃,后者面露担忧。 辣子鸡啊,辣子光听名字就觉得很刺激 现在说回去跟大人报信儿还来得及吗可是又有点舍不得近在咫尺的红煨排骨。 夏白夏大人心中激烈的斗争着,时不时飞快的瞥一眼那口正在噗嗤噗嗤喷出诱人白汽的瓦罐,左右摇摆不定。 展鸰手起刀落,将去了血水的公鸡剁成块,又漂洗干净,整齐的码在大陶盆里,到了白酒、盐、糖等腌制。 诸锦好奇的问,“那是什么,闻着味道好生熟悉。” “五香粉,”展鸰将小陶罐往她鼻子下头扇了扇风,笑道,“前前后后费了好大功夫,好歹算是置办齐了,除了灌香肠的时候,就再没舍得用。” “原来是香肠,难怪。”诸锦深吸一口气,忽然就开始打喷嚏,两眼泪汪汪的,逗得展鸰直笑。 腌制鸡块还需要些时间,展鸰又点点展鹤的鼻子,“吃个红糖炸糕吧” “红糖炸糕”展鹤开心的道,尽管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丝毫不妨碍他期待。 这红糖炸糕还是原来有一回展鸰放假在家,实在懒得出门,可偏偏家里也没什么能吃的了,就翻箱倒柜把所有食材堆在一次,凑合着用手头的材料胡乱作了一回,没想到还挺好吃。 她用的是糯米面和小麦面的混合面皮,糯米多些,小麦少些,这样依旧弹牙适口,咬开后莹白可爱,却不会太难消化。 这个做起来很简单,只要将面和好了,包进去红糖馅儿也就是了。正巧还剩些豆沙,展鸰又做了几个豆沙的。 烧热了油锅进去炸,也不必太热,七成熟即可,须得小火,不然容易炸糊炸黑,不好看也不好吃了。不多时两面就都鼓起来,熟了之后捞出来控油晾凉,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下去了。 趁热吃,外皮金黄酥脆,内里又软又糯,既有糯米的香,还有小麦的醇,配着里头粘稠的红糖汁或是细细的红豆沙,甜甜蜜蜜的,却不怎么腻人。 几人都抓着吃了一个,因是油炸的,外头虽凉了,里头却还有些烫,都坐在那里呼呼直吐热气,可还是不舍得停下来。 展鸰自己也十分满足。油炸食品确实不益于健康,但架不住它好吃啊 正吃着,门帘一动,席桐裹着一身寒气进来了。 众人齐齐起身,嘴里咬着红糖炸糕,含糊不清的道“回来了” 席桐没做声,只是点了下头,又将斗篷解下来挂在一旁。 展鸰敏锐的察觉到他的表情不大好,不像是生气了,倒是挺一言难尽的,就过声问“怎么了” 席桐的眼皮抖了抖,刚要开口,外头竟传来一道颤巍巍的嗓音,“师父,师父啊,还请师父不吝赐教” 随着这声音响起,席桐的脸更黑了。 展鸰一怔,表情也跟着微妙起来。 她一手举着咬了一半的红糖炸糕,一手飞快的将门帘挑开道缝儿,悄悄的往外看了眼,“噗” 就见外头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汉,穿着一身挺干净整齐的青色棉袄,肩上还背着个小包袱,正一脸焦急的抓着小五比划,只说是跟着师父来的,又问人去哪儿了。 小五跟他问了个满头雾水,“客官,您且坐下喘喘气,慢慢说。” 那老汉跟了一路,累得够呛,因为过分干渴还干呕了一声,赶紧坐下来,咕嘟嘟吃了一大杯热茶,这才呼哧带喘的说了几句,又连比带划的说了自家师父长什么样子。 小五一听,愣了,那不他家二掌柜么 可 他满脸狐疑的打量着这位足够当自己爹的老者,心道也不对啊,二掌柜才多大年纪怎么会有这么老的弟子没听说过啊 展鸰憋笑,用胳膊肘撞了撞席桐,挤眉弄眼的道“呦,出去一趟,还带回来一位高徒” 都什么时候了,这妮子竟然还打趣自己席桐万般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有些不自在的将视线从她唇上移开,“饿了。” 方才展鸰在吃热乎乎甜滋滋的红糖炸糕,双唇上难免蹭了油,在昏黄的灯光下便显得格外饱满莹润,看上去特别好亲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席桐就觉得自己心尖儿好似被鸟羽轻轻扫了下,痒得很。 “张远没请你吃饭吗”展鸰去给他倒骨头汤,又拿炸糕,“怪冷的,你骑马回来灌了一肚子冷风先别吃东西,喝点药汤去去寒,炸糕占肚子,吃一个意思意思就完了,不然等会儿吃不下排骨了。” 那边第二个炸糕都快吃完了的诸锦和夏白“” 呵呵,女人 席桐嗯了声,端起碗来喝浓白的骨头汤,随着热汤下去,冻透了的四肢百骸都跟着暖和起来。 展鸰伸手在他手背上试了试,只觉触手冰凉一片,就有些心疼,又抱怨道“张远也是,这么冷,又这么晚了,也不叫人吃了饭再回来,空着肚子跑多遭罪赶明儿咱只去上午。” “他倒是想请,”席桐心中十分受用,就觉得被碰到的肌肤瞬间变得滚烫,哪里还觉得冷“只我不愿多待,越晚了越凉。且到底不是自家地盘,待着也没意思,还是早些回来的好。” 张远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分明是自己吃不到好吃的排骨,也不想叫他吃,他哪里会上当爬也要爬回来 “也是,”展鸰点点头,“还是叫秦嫂子帮忙缝个手套吧,不然骑马太难受了。” 那头的诸锦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姐姐,我们也是骑马来的,也手冷呢” 展鸰装没听见的,起身去看鸡,“差不多了,我先做上,都起开,有辣椒,别呛着。” 席桐低头浅笑,满满的把那个还有些烫嘴的红糖炸糕吃了。 诸锦就撇嘴,哼,区别对待。 展鸰开始热锅,先将那鸡块炒了一回煸油,这样等会儿做起来格外的香。 夏白是个老实人,展鸰也就不糟蹋他了,今儿便没放特别多的辣椒,夏白瞧了之后便十分感激,最后千言万语都汇成一揖到地。 他方才不该腹诽的,展姑娘真是个好人 鸡块已经渐渐变成漂亮的金黄色,与里头鲜红的辣椒相映成趣,十分好看。 空气中鸡肉特有的咸香迅速弥漫开来,再加上花椒、辣椒等的香气,越发浓郁,勾动了众人本就难耐的辘辘饥肠。 席桐把盘子端过去,展鸰就问“外头那人怎么回事儿天都黑了,怎么还跟到这儿来了” 说起这个来,席桐也是头大如斗,只觉得这么多年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儿。 今儿他去帮陈淼给犯人画像,同在现场的除了张远和赵戈外,还有一位原本陈淼手下的御用画师,就是外头那个老汉。 那老汉本职并非这个,他早年在外经商,前些年才将大权放给儿子,颇有些家业,也算是福园州小有名气的富户。 只是老汉忙了大半辈子,如今一朝放权,却哪里闲得住可巧他自小便喜爱绘画,又同陈淼相识,便去衙门里头领了个闲差事,有事儿时帮着画画,没事儿了就自掏腰包买些零嘴儿与众人唠嗑,权当打发时间,人缘十分不错。 前些日子他就听说什么神技的事儿了,只是陈淼将此事捂得尤其严实,他一直无缘相见,今儿就用心观摩。 结果这一看了不得,他竟当场激动地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挨到席桐画完,竟干脆直接跪下了,非要拜席桐为师 席桐哪儿是个喜欢麻烦纠葛的人呐,一口回绝,二话不说拔腿就走,谁知那老汉竟倔强非常,竟也骑着自己的骡子一路追到了这儿 听他说完之后,厨房内先是一静,继而迸发出齐声大笑。 展鸰笑的直不起腰,“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早前儿这人还挤兑自己,说李氏再大几岁的话都能当她娘了,可如今倒好,他自己带回一个爷爷辈儿的来 诸锦笑的眼泪都流了满脸,“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位老先生果然令人敬佩,席大哥,你可好歹成全了人家吧” 夏白到底与席桐惺惺惜惺惺,如今倒不好明着挤兑,憋了半日,只冲他拱拱手,试探着道“席先生” 席桐“”塑料兄弟我信了你的邪 展鸰和诸锦一听,笑的更厉害了,一个举着红糖炸糕,一个举着锅铲,抱在一起发抖。 席桐自己望着屋梁看了会儿,身形说不出的孤单可怜。 等展鸰好不容易笑完了,这才抹抹眼泪,将辣子鸡装盘,“答应不答应的,天色已晚,等他回去也该关城门了,等会儿我先叫人给他安排个房间住着,甭管什么事儿都赶明儿再说。” 大庆朝虽然没有宵禁,可每日入夜后却会关城门,次日一早才开,那老汉死活不可能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去了。 那老汉白手起家,乃是经历过风浪的,被席桐拒绝了也不怕。 左右他进门之前已经看过了,席先生的坐骑宝马便在马厩内,可知自己没跟错 不等展鸰安排,他自己先就不紧不慢的叫开了间房,又叫了一桌酒菜,舒舒服服的吃起来。 诸锦偷偷从门缝里看,笑的不行,“席大哥遇上对手了。” 席桐斜她一眼,“你们就不怕关城门” 诸锦笑嘻嘻道“这儿距离黄泉州本就比福园州近些,况且我们骑马快得很,他是骡子,又是老人家了,自然不同的。” 哼,你冷眼瞧我我也不走,等都等了半日,怎可事到临头功亏一篑 展鸰将炖了大半天的红煨排骨瓦罐端到里间他们自家人吃饭的餐桌上,其余人都帮忙摆了碗筷。 红煨排骨、辣子鸡、酸辣土豆丝、腊肠双拼、葱烧豆腐、雪白牛骨浓汤,四个大人一个孩子吃足够了。 自己做饭就是舍得下功夫,煨了大半日的排骨已是骨酥肉烂,哪里还需要嚼轻轻一提,那中间的骨头便自己脱落,赶紧将肥瘦相间的排骨肉带着汤汁一起挪到米饭上,肥肉略呈透明的颜色,瘦肉已然变成了深沉的酱红,一口下去,嘶溜一吸便碎了 辣子鸡腌制入味,虽然是大块大块的,但最里面也滋味十足,又香又辣,鸡肉软糯劲道,一口下去满嘴油,比普通的炖鸡好吃太多倍。再蘸一点盘底的汁儿,火辣辣的刺激味蕾,不管多么疲惫的心灵都被安抚了。 吃吧,吃吧,美美的吃吧 外头寒风呼啸,室内温馨动人,既有美食相伴,又有知己相随,人生之自在得意事莫过于此。 诸锦和夏白还赶着回城,也没多聊,飞快的吃完了就走了。 席桐和展鸰慢悠悠的吃,也没起身相送,展鸰顺便将今天遇见的黄大仙的事儿说了。 “本来我也不大愿意管这个,现代社会什么保健品案件还少吗”她有些颓然的叹道,“事实证明,这种事情就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哪里清理的完呢” 席桐给她夹了两块去掉骨头的排骨肉,又给展鹤把鸡肉上面的辣椒拨掉,“可还是忍不住,对不对” 展鸰失笑摇头,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是啊” 确实忍不住。 总不能因为可能潜在的不确定性就索性不努力了吧 以前他们上课的时候、训练的时候,不都是这样说的吗实际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 哪怕前路再难,也要坚持走下去 哪怕知道不能一劳永逸,也得坚持做下去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不能斩草除根又如何出现一个,打掉一个好歹能叫他们知道厉害,也叫他们收敛,懂得忌惮 席桐笑了笑,“明日咱们便去会会那位黄大仙。” 展鸰一挑眉,“不去画像了” “正事要紧,”席桐摇摇头,“左右陈知州那边也不是十万火急,不差这几日。” “那,”展鸰忍笑往外头指了指,“你这位弟子” “没完了是吧”席桐面无表情看。 展鸰撇撇嘴,转头去跟展鹤嘟囔,“哼,小气吧啦的。” 展鹤就点头,跟着鹦鹉学舌,“哼,小气吧啦的。”姐姐说什么都对。 席桐都给气笑了。 这妮子真记仇。自己当初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她竟记到现在,还翻来覆去的说个没完了 可是他还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席桐也真是给那五十岁的上门徒弟吓怕了这个铁定是自己给他送终好吗次日天不亮就拉着展鸰进城,后者照例带着展鹤这根小尾巴。 明儿就是元宵节,城内已经提前热闹起来,几条主干大道上正忙活着,好些有名的酒楼饭馆门前那过年期间立着的门楼压根儿就没拆只是因风吹日晒,上头的彩绸颜色暗淡了些,如今便拆了换新的。 三人先找汤饼铺子,叫了三碗牛杂面权当早饭,又买了两包蜜饯点心果子和糖炒栗子边走边看,吃的嘴巴不停。日头升起来的时候,就遇见了出来接应的夏白。 “就在城东河边上。昨日大人听说后十分重视,已经派人乔装打扮混入人群。”夏白道,“小姐在河对面的酒楼要了包间,正好能看见下头的景象,又隐蔽又便宜。” 黄泉州外头有几条小河,建城之日便开凿河道,引了些活水进来。一来增添景色,二来也利于治安,万一走水什么的,灭火也方便。 如今几条河边都修葺的整整齐齐,一色青石板铺路,又栽种高大柳树,现在柳树也有些发芽了,细嫩的柳枝随风摇摆,很是赏心悦目,俨然有了几分料峭的春意。 三人顺着人群上酒楼,里头诸锦果然已经叫了一桌干湿十八个碟子和两壶清茶,见他们进来便连连招手,又指着外头,“快快,已经开始了” 众人赶紧过去,席桐身材高大,便将展鹤抱在怀中,叫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正好可以扒着窗沿,探出颗小脑袋看下头的戏法。 就见河边大柳树下摆了个摊子,旁边立着个青布白幡,上书“黄大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摊子后面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穿一身灰突突长袍,带着青色发冠,手边放着木剑、拂尘、烛台、水碗等,脚底下还有一个背篓,上头盖着一块布,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家把什儿。 摊子外头已经围了几十号人,有老有少,面上除了木然就是激动和狂热。 展鸰皱了皱眉头,“整个一大型洗脑现场。” 那黄大仙长得倒是有几分文雅白净面皮,三髯美须,身材清瘦,打扮的也仙风道骨,瞧着倒也有些说服力。 周围肃然无声。 就见黄大仙忽然睁开眼,将拂尘抓在手中一扬,另一只手飞快的掐了一下,拿腔捏调的说“本仙掐指一算,我与此地有缘,恰逢佳节,今日便白送三卦。不管你是问前程、问姻缘、问康健祸福,皆可”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冲出去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先跪倒在地,神情惊恐的喊道“大仙,大仙救命啊” 黄大仙又抖了一下拂尘,不紧不慢的道“你不必说,本仙早已算到。现观你印堂发黑,形容憔悴,周身隐约有青气泛出”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最后斩钉截铁道“你是被妖物缠身呐” 那托儿十分配合的啊了一声便瘫软在地,周围人群也纷纷惊呼出声,七嘴八舌的问该怎么办。 黄大仙呵呵几声,捻着胡须轻笑道“不必担心,小小妖物,区区百十年道行,也敢在本仙面前猖狂诸位乡亲父老,且看本仙这就收了它” 说完,黄大仙面前香案上的蜡烛就自己烧了起来,靠近的好些百姓都吓得不行,两腿一软跪下就拜,无比虔诚。 黄大仙满意地笑了,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空白的符纸,又放下拂尘,抓起桃木剑,闭着眼睛叽里咕噜念了一通,然后突然严肃面容,中气十足的爆喝一声“妖孽,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连同楼上吃着茶果看戏的展鸰等人带下头的百姓们,都被他极其投入的演技和骤然爆发的大叫吓了一哆嗦 说时迟那时快,黄大仙已经辗转跳跃了几个圈,所到之处众人纷纷低呼避让,他便如摩西分红海一般自己又扩出去一个偌大的半圆,最后一个干脆利落的盘腿坐下,然后用桃木剑挑着符纸往蜡烛上头一放,上头竟渐渐地显出来一只张牙舞爪的狐狸 “呀” “妖精,真是妖精” “黄大仙,大仙显灵了” “狐狸精,都来看啊,黄大仙捉住了狐狸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四十四章 百姓们热烈的反应明显取悦了黄大仙, 他面带微笑,轻轻捋了几下胡须, 用桃木剑挑着那张符纸绕了个圈儿,“诸位请看” 现场众人都信以为真, 觉得那纸上就是一只狐狸精,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细看纷纷哎呦乱叫着闪避开去,一时间你推倒了我, 我踩到了他, 乱作一团。 黄大仙却丝毫不受影响, 衣袂翩翩的转了个圈儿,如同一朵轻盈的云, 颇有出尘之态。他过足了瘾头,又眼花缭乱的掐了个诀,然后干脆利落的从筐里掏出来一个铜钵,反手将符纸扣在下头。 那托儿又不失时机的喊道“大仙, 您既然降服了它, 为何不即刻灭了这孽畜” 本就提心吊胆的百姓们也跟着此起彼伏的喊, “是呀, 是呀求大仙发发神威,别再叫它害人了” 黄大仙一派高深的摆了摆手,眼神悠远的唏嘘道“这世上万事万物, 有因才有果, 狐妖虽可恶, 可为何会缠上你,也是有缘由的。才刚我问了它,你十年前可是救过一只狐狸” 那托儿大吃一惊,再次跌坐下去,目瞪口呆,“大仙,您真是神了” 众百姓哗然,议论之声嗡嗡作响,觉得这大仙果然有能耐,连十年前的事情都算得出来。 楼上诸锦就撇嘴,又玩笑道“等会儿他该不会说这狐狸是来报恩的吧” 话音刚落,就听黄大仙道“那狐狸天生灵性,心存感激,千方百计循着你之后特来报恩” 诸锦“” 展鸰a席桐a夏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齐齐笑出声,又对着诸锦拱手道“诸大仙” 说完,几个人都笑作一团。得亏着下头气氛热烈,不然他们笑的东倒西歪的,一准儿给人发现了。 笑完了之后,诸锦脸红红的说“我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的,这些说辞话本上早就讲烂了,我看这个黄大仙也没什么稀奇的,百姓们肯定不信” 不等她说完,窗外便传来一片呼声,百姓们纷纷感慨,“真是了不得,果然狐狸也是有灵性的。可既然是报恩,该是好事,那为何这汉子又不好了呢” 诸锦“”你们还真信啊 展鸰笑得不行,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艺术来源于,咳咳,话本之类的东西,本就是依托现实生活衍化出来的,下头的百姓多有信以为真者,看开就好。” 诸锦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怎么可能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信啊动不动谁家小姐跟哪个书生私奔了,又是谁家小姐死而复生的” 她这么年轻都早就不信鬼神之说了,下头分明有好些人的年纪数倍于她,怎么还这样糊涂 就听旁边夏白幽幽道“可小姐您之前不也一门心思的想当女侠么” 头一次听说的席桐眉毛都扬起来了,表情戏谑,好像在说“呦,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远大的理想”。 展鸰噗嗤笑出声,诸锦的脸刷的一下子红透了,抬腿踩了夏白一脚,气鼓鼓道“扣你两个月月钱” 有你这么拆台的吗 夏白眉头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道“小姐,属下觉得您可能是忘了,如今属下并不是您的护卫了。” 言外之意,您没得扣了 几人正闹着,下头黄大仙已经说到什么“人鬼殊途”之类的话。 “人和妖也是一样的道理,人妖殊途,这狐妖本是好意,奈何却忘了这一条。再一个,它到底是个畜生,野性难驯,报恩之前也造了不少杀孽,功力见涨如今我倒是能替你除了它,只是它到底是为了报恩来的,在仙君跟前是挂了号的,我须得打点一番。” 来了,来要钱了 总算等到了,展鸰等人精神登时为之一振,也顾不上斗嘴了,都屏息凝神的望着下面。 那托儿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哪里有叫大仙您破费的道理若大仙果然能保我一家平安,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说着,他就将腰间钱袋解了下来,将钱袋整个倒过来,哗啦啦倒出来几十个铜板,又面带愧色的道“只是大仙,小的家境贫寒,也没什么积蓄,如今老母亲尚且卧病在床,实在没有更多了。若您不嫌弃,小的愿意在您身边当牛做马” 旁边就有人点头,“唉,孝子啊孝子。” 黄大仙也不在意,笑着将铜板收下,道“无妨,心诚则灵,不过是个意思罢了。你母亲也不必担忧,她本就是被狐妖所累,如今我替你们除了它,老人家自然马上就好了。看在你纯孝的份儿上,再与你一个符纸,家去烧了之后化在水里喝了,三日之内必好” 那托儿就跪下砰砰磕头。 黄大仙又张牙舞爪的跳了一回,然后将铜钵翻开,左手从空中装模作样的抓了一把,往里一丢,铜钵中突然窜出一股火苗,那张符纸瞬间被烧成灰烬。 “仙火,仙火啊” 那托儿又带头喊起来,百姓们也如梦方醒,跟着跪拜不已,如同大型邪教现场。 展鹤何曾见过此等戏法也转过头来看席桐,满脸兴奋的道“火,狐狸没有了” 席桐摸摸他的脑袋,顺便用手指搔搔肉嘟嘟的双下巴,淡淡道“骗人的。” 展鹤歪着脑袋,一片茫然,不过还是选择相信他,又憋着嘴,气鼓鼓道“骗人不好” 席桐轻笑出声,给他剥了一颗核桃,“对,不该骗人的。骗子都该得到惩罚。” 展鹤吧唧吧唧嚼核桃,先吃一半,却把另一半递给展鸰,“姐姐吃。” 展鸰笑着接过去吃了,“谢谢鹤儿,真乖。” 席桐斜眼儿瞅她,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到底是有个亲疏远近。” 他虽然是爱屋及乌,可算来待这小东西也算至真至诚,现在回想起来,竟没有一回被主动投喂的。 展鸰失笑,也学着他刚才对待展鹤的动作飞快的摸了下他的脑袋,又伸出根手指挑了挑他的下巴,“乖,姐姐给你剥。” 席桐冲她扬了扬眉毛,非但没恼,反而从眼底流露出点期盼来。 一边的夏白无意中看见这一幕,只觉得眼角直抽抽,满嘴的牙也跟着酸倒了。 我的个亲娘,青天白日的,这俩人真是简直旁若无人 他心中惊涛骇浪,然而展鸰和席桐这两位当事人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大大方方,没一点儿不好意思。 展鸰果然剥了几颗核桃,席桐跟怀里的展鹤两个大小男人都熟练地张开嘴接受投喂,十分满足,心情瞬间美丽极了。 夏白默默地别开脸“”老子就不该站在这儿 正趴在窗口看热闹的诸锦有幸没看见这一幕,幸运的保住了狗眼,这会儿才回过头来,百思不得其解道“说也奇怪,咱们在这上头看的清清楚楚,确实什么都没有,怎么自己突然就着了” 的确诡异,但若说是仙法,诸锦是万万不信的。 “糊弄人的罢了。”展鸰笑道。 听她这么说,诸锦心中竟神奇的平静下来,也不深究,只是又问另一个问题,“黄大仙既然是来诓骗钱财的,为何那托儿只掏几十个铜板难道不是多多益善么” “自然得先抛砖引玉,由浅及深才得长远。”夏白深深地吐了口气,强迫自己把刚才看到的刺激性场面从脑海中驱散。 他看着外头已然被推上神坛的黄大仙,皱眉道,“那些富贵人家自然是不差这几两银子的,多少不计较。可下头的百姓人数众多,集腋成裘,他也是舍不得放弃的。百姓手都大多不宽裕,若一上来就张口要几百个钱,你且瞧着吧,这群人早就吓跑了,如此一来,谁替他传名声” 只要名声传出去,大家都深信不疑了,届时即便黄大仙略提提价,想来大家也不会反对。而且万一能吸引几头肥羊过来,说不得便开张顶半年呢 外面黄大仙已经顺利开张,无数百姓将他的摊位堵得水泄不通,争先恐后的喊着,叫他帮自己瞧瞧。 展鸰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有哪儿不对劲,“怎么全都是算卦、看家宅和中邪的依照常理,卖假药不也应该是大头么可这都看过十来个去了,竟没有一个病人” 她就怕有些病人家属一时犯糊涂,来讨要什么神药,这才一大早进城,想着能拦一个算一个,谁知瞧了半日竟一个也没有如今老百姓们的思想觉悟已经这么高了吗可不对啊,昨儿客栈里还来了狗子那一家呢。 诸锦笑道“多亏你们提醒,昨儿我就同爹爹说了,他老人家今儿一早便召集了黄泉州商会里数名骨干,还有城中几名富户,例行勉励几句,又提了王丙的事儿,最后还一反常态的夸了几个报上来说要开粥铺、放粮的。爹爹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今儿却当众夸人,被夸的自然欢喜无限,而没被夸的,自然也被触动心肠这里头难免也有几个开药铺的。” 不必她继续说,展鸰和席桐已然明白了。 诸清怀为人谨慎勤勉,又洁身自好,甚少掺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下头一干人等想讨好都找不到地方。如今他忽然罕见的表明态度,夸那几个人做得好,对这些人而言,便是一个难得的讯号 常言道,投其所好 既然诸大人喜欢他们施舍,那他们就做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展鸰恍然大悟,“难怪今儿城中好些个开粥铺的,药铺门前也人山人海的,我正觉得奇怪,原来是这个缘故。” 比起外头来的大仙,百姓们内心深处自然是更认同正经药铺的,以往买不起也就算了,可今儿人家却义诊,一个大子儿也不要的。有病的自然是要去瞧病,就算没病的,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大部分百姓也一定要去凑个热闹 “正是,”诸锦正色道,“爹爹说了,人赃并获要得,可他身为一方父母,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给人害了性命去。其余的被骗些钱财也就罢了,银钱没了还能挣,可命就一条” 展鸰和席桐齐齐点头,由衷感慨道“令尊真乃大才。” 其实在很多统治者眼中,或许底层百姓的三两条贱命根本是无足轻重的,若能借此为自己的政绩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谁在乎你的死活但诸清怀没有。 真正有才华的人并不仅仅是文章做的好,更难得的还是这样真正关爱百姓的仁义之心,不然任凭你满腹经纶也不能说有才华。 席桐眉头微皱,“只是这么一来,恐打草惊蛇。” 突然出来这么多义诊赠药的,黄大仙会不会有所察觉,然后按兵不动,叫他们的打算都落了空 “那倒不会,”夏白道,“不光黄泉州,各地皆是如此,逢年过节富户施恩者不在少数。且城内刚拿了贪官,百姓欢喜,商人重名利,借机宣扬名声也在情理之中,即便那黄大仙着人去问,也对的上。” 诸清怀敢这么做,自然是早就算到了。 展鸰又感慨了一回,玩笑道“黄泉州人口不少,他们义诊施药只怕开支不小,倒也不容易。” “姐姐莫说这话,”谁知一直嘻嘻哈哈的诸锦却突然冷笑起来,“那些人早该放放血了。早年王丙在时,他们没少为虎作伥,每年孝敬上去的少说也有万两之多。王丙得了银子,又勾结本地官员,替他们遮掩。还有卖假药坑害人命的呢如今却都装的没事儿人似的,见爹爹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倒是老实了起来。可光是爹爹上任来翻看的旧卷宗就有颇多可疑之处,如今先叫他们放松警惕,少不得一并算账” 原来如此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不由得对诸清怀更多一层钦佩。 当官的脑子跟他们这些执行者的可能真不是一个构造,走一步看十步,若不是今儿无意中听诸锦透露出来,谁能想到貌似简单的抓捕王丙一事竟会牵扯到如此多的方方面面 先借一家客栈的小闹扣了王雄,又借由王雄的过错停了王丙的职,之后借着还他清白深入调查,结果自然是越查越深,越查越黑,王丙彻底凉了。证据确凿之后难免又牵出其他官员,而诸清怀此刻先发制人,先上了证据又上了折子,并由亲近官员帮忙造势叫想拦的人拦都拦不住 如今又借由王丙一事叫黄泉州内外一众商户人心惶惶,先借着他们打黄大仙一党,等那些同党放松警惕,自然露出马脚,届时再一网打尽 当真应了那句话,牵一发而动全身,拔出萝卜带出泥,若非诸清怀蛰伏多年按兵不动,只怕也没有如今的成效吧。 不容易,实在是不容易。 正想着,外头有人敲门,夏白去看了看,不多时便回来了,又抱进来一包白纸、炭条,对展鸰和席桐抱拳,“大人已派人查明黄大仙一行人的来处,能否劳烦二位将黄大仙及其党羽的画像画几幅,外头有衙役等候,即刻将画像贴往其他几处州镇,若有其他苦主也一并办了。” 瞧着黄大仙这业务熟练的样儿,必然不是头一回了。这回诸清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他离开,再辗转旁的地方继续害人。 只是有诸清怀在一日,就不可能让黄大仙害了人命,而依照律法,若只是诈骗钱财的,不过略打几板子、关两年也就完了,要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斩草要除根,”展鸰点头,“诸大人想的甚是周道。” 像这种江湖骗子,想坑害人命太容易不过,只要找,总能找出几起来。即便没有,苦主多了,罪过深了,判的刑罚也越重,或是牢底坐穿,或是流放千里生不如死。而若是到了一定程度,即便没有造成伤亡,可为了平息民愤,当地官员也是可以适当加重刑罚的,比如说斩立决 展鸰和席桐当即埋头对着下面的黄大仙做人像速写,两人一边画一边飞快的交谈几句,顺带着把那几个有高度嫌疑的托儿也一并画了。 展鹤是头一次见他们作画,很是感兴趣的样子,眼巴巴的看了会儿,又扯扯夏白的衣角,“夏哥哥,鹤儿也想画画。” 小孩子总是喜欢模仿,大人做什么,他们也要跟着做什么。 夏白笑了下,将他提到椅子上坐好,又帮他抽了几张白纸,先把炭条用布裹好了才递给他,“哝,画吧。” 展鹤欢欢喜喜的道了谢,也有模有样的划拉开了。 只有头部和上半身的速写画起来不难,且正对着“模特”,根本不必思考,两人又都是熟练工,当下越画越快,不过几个时辰就已有了一摞。 夏白将画像交给外头的衙役,又格外嘱咐了别走漏风声,这才回来继续盯着。 展鸰和席桐起来活动因为久坐而有些麻木的手脚,又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块点心,问一直左右兼顾的诸锦,“外面什么情况了” 诸锦啧啧几声,“真叫你们说着了。” 才刚那托儿已经回来了一趟,表现的越发真挚,涕泪横流的表示经过黄大仙降妖伏魔之后,老娘果然好了很多,想必烧了符水喝下之后不日便能好了。 众人见如此灵验,越发深信不疑,都挤上前来,这个要看相,那个要祈福的,一时比东城外的青龙寺还要热闹。 黄大仙也始终维持着自己的原则,每个人都没要太多钱,少则几个,多则百十,可饶是这么着,陆陆续续也堆了一座钱山。 诸锦在心里大略估算了下,“只这么会儿,恐怕少说也有七、八两进账了,这银子来的果然容易。” 几人都唏嘘一回,展鹤也停了手,开开心心的举着那张纸喊道“鹤儿画了哥哥姐姐” 众人暂且丢下黄大仙不提,都凑过去看,然后齐齐沉默。 展鹤指着纸上的几个黑球和几条黑线,非常认真的介绍道“姐姐,哥哥,鹤儿家” 众人睁大了眼睛,极其艰难的辨认着,视线频繁在几位模特和画像之间移动,死活认不出一点儿相似之处。 良久,展鸰眨了眨眼,抱着展鹤夸奖道“鹤儿真棒,眼见着就是画中的写意了吧” 席桐a诸锦a夏白“高,实在是高” 不过显然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举动对展鸰自己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挑战,说完之后,她的耳朵尖儿都有些红了。 大家又看了一回,展鸰和席桐在心中默默总结,慢慢的就有谱了。 眼见日上三竿,诸锦提议道“左右一时半会儿抓不得,也累了大半日,不如咱们先去用饭。这酒楼吃酒赏景使得,饭菜却做的无甚出彩之处,且如今下头乌烟瘴气的,景致也毁了。倒是两条街开外有家锅子店,听说今儿杀了几头肥羊,还有些个新鲜洞子货,我提前叫人给留着了,这会儿不早不晚,咱们便去吃。” 展鸰和席桐点头,“也好,对了,这附近可有炼丹的道观” 自古以来,道观都走在化学实验的前列,想要破了黄大仙的“法术”,为今之计,只有从道观找点东西了。 “好端端的,姐姐找道观作甚” “借些东西。”展鸰道,眼下却不急着将一应谜底都揭开。 诸锦茫然,摇摇头,“这我倒是不清楚,夏白,你可知” 夏白拧眉略思索片刻,“倒是有两处,只是不知是否有丹炉,派人去问问倒也不难。” 展鸰点头,“那就有劳了。” 几人先叫人继续盯着,夏白又叫了人如此这般吩咐一回,这才往楼下走去。 他们都是骑马来的,自有酒楼的伙计帮忙将马牵了过来。 今儿还是展鸰头一次骑马出来,格外高兴些,不等伙计将马牵到近前便先一步唤出声,“冰淇淋,过来” 那匹五花马果然打了个响鼻,甩着漂亮的鬃毛,踢踢踏踏踩着小碎步就往这里来了。 “冰麒麟果然好名字”诸锦笑着打量不过短短数日便大变样的马儿,又对展鸰赞叹道,“麒麟乃是护主的瑞兽,性情温和,岂不正合了它的脾性且它的鬃毛也格外长些,果然有几分麒麟的威风模样。” 席桐突然噗嗤笑出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大黑马,意味深长的道“麒麟啊” 此冰淇淋,可非彼冰麒麟 展鸰就觉得耳根一阵阵发烧,可也实在不好意思当众解释,只好含含糊糊的应了,“咳咳,好说好说,过奖了过奖了,不过突然灵光一现” 前几天她跟席桐说起来得给两匹马起个名儿。 原本席桐觉得自己的大黑马通体漆黑,难得没有一根杂毛,最适合黑夜前行,就想叫“夜行者”,结果刚一喊出口两人就齐齐打了个寒颤,异口同声的说不妥不妥。 太羞耻了,太中二了 他们真的已经过了喊这种名字的年纪了 夜行者什么的,跟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叫奥特曼有什么分别 思来想去,席桐就退而求其次的给大黑马安了个“刺客”的名儿,倒是又威风又凌厉,展鸰也很喜欢。 而那匹五花马么,展鸰当时就笑,“一说起五花马,我脑海中总是会第一时间浮现出一句词,五花连钱旋作冰。” 上学那会儿他们总被要求背诵古诗词,当时年纪小,人生浅薄,还领悟不到作品之中蕴含的沉甸甸的情感,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唏嘘。 席桐也跟着点头,“果然是经典好词,现在读起来也觉得唇齿留香。” 展鸰就过去轻轻估摸着五花马漂亮的皮毛,十分深情地道“好马儿,五花连钱旋作冰,既如此,不如你就叫冰淇淋吧” 席桐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啥玩意儿 一行人去了诸锦极力推荐的锅子店,里头果然极热闹。 跑堂的带他们上了包间,笑容满面的问道“诸小姐,您要的羊肉都备好了,这会儿便上么” 这里的锅子汤底都是固定的菌菇,没得选,这会儿已经端上来了。下头坐着上等木炭,一点儿烟熏气都没有,红彤彤的火苗微微跳动,不多时,锅中汤底已经微微起了水泡,香气慢慢散开。 展鸰稍稍凑近了,用手掌扇了扇风,只觉骨香扑鼻,点点头,“好个火候。” 跑堂听了,当即笑道“原来这位姑娘也是行家,正是如此,本店用的可是多年的老汤,又不断加入新鲜骨头,一回回熬煮下来,香的很呐。外头再没有本店这样在汤底上头下这般功夫的了。” 诸锦脱了外头的狐皮披风,露出来里头一身满身绣仙鹤翔松的鹅黄缎子袄裙,闻言笑道“知道你们好,我们这才来的,休要啰嗦,都饿了呢,有些什么新鲜的么” 跑堂的麻溜儿报了一回,“倒是也有东边运来的虾,还有些个新鲜山货,又有青菜,想必您爱吃。” 诸锦下意识看向展鸰,“姐姐以为如何” “虾就不必了,”展鸰道,“其余的你有经验,你看着办吧。” 这年头并没有现代社会的发达保鲜手段,从产虾的地方到这里便是快马加鞭也得跑好几天,就算冻在冰坨里头匀过来也已经不新鲜了。这要是下在汤锅中,本来羊肉就难免略带一点腥膻,再加上水产的腥气真是不必吃了。 唉,看来什么时候还得去海边住一阵子。 海鲜啊海鲜,烧烤啊烧烤,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夏天吧,夏天就去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诸锦就点了一回,又打发人去外头买鸭子,笑道“姐姐不知道,下头斜对过那家铺子专卖鸡鸭,那鸭子也不知怎么弄的,酸甜可口,姐姐也尝尝。” 不多时,鸭子先买回来,店家都给细心的切成小块,小心堆在银盘中,十分好看。 展鸰夹了一块,但见鸭皮呈现出一种好看的棕红色,油亮亮的,凑近了便有一股甜丝丝咸津津的味道,入口皮酥肉嫩,咸甜适口,倒是有几分像她在现代社会吃过的甜皮鸭。 她点点头,“店家是南边人吧” “姐姐果然知道”诸锦笑开了,“正是呢,听说就是从南边来的。刚开始只是租个摊子卖,后来喜爱的人越来越多,摊主挣了些钱,便买了那个铺面,如今已经有六、七年了。” 展鸰挑了块连皮带肉没骨头的给展鹤,“类似的我倒也做过,尚可入口。不过说起鸭子,我最擅长的乃是烤鸭,啧啧,外皮金黄,内里软嫩,沾着甜面酱,加上葱丝、黄瓜丝用薄饼略卷了吃,香极了,也鲜美极了,一口一卷都不带腻的。光是我一个人呐,就能吃一整只鸭子呢” “要了命了,好姐姐,快别再说了”诸锦告饶道,“我这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展鸰得意地笑,“回头到了夏日有了黄瓜我做给你吃。” 吃烤鸭不卷黄瓜丝简直不能忍。 “黄瓜”诸锦有些茫然,“那是什么,好吃么” 不光她,就连夏白也是一脸不解,显然并未听说过。 展鸰心道坏了,肯定是称谓不同,当下把黄瓜的模样和口感描述了下,诸锦就笑了,“嗨,我当是什么,不过胡瓜罢了。原是从西边胡人那里传来的,故称胡瓜,倒是正如姐姐所言,十分清脆爽口。” 说着又拍案道,“这有何难若只是缺胡瓜,早同我讲啊,冬日卖的最好的洞子货里头就有胡瓜,昨儿我同爹爹还吃来着” 她就有些痛心疾首的,唉,他们错过了多少好吃的啊 这回轮到展鸰和席桐惊讶了,“冬日竟还有胡瓜” 倒是他们孤陋寡闻了。 想也是,据史书记载,汉代时期的温室栽培技术就已十分发达,有史可查的温室作物就多达二十多种,唐宋时期瓜类蔬菜的室内种植技术进一步突飞猛进,后期已经成功端上餐桌,只是价格昂贵,等闲百姓不能得。 大庆朝虽然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可瞧着经济人文发展情况,怎么也能与宋明抗衡,若说已经有了温室栽培的黄瓜,倒也不算意外。 夏白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们两个,“怎么,莫非展姑娘和席兄家乡没有么” 素日里瞧着他二人好似无所不知,又十二分的见多识广,难不成竟不知有胡瓜 展鸰和席桐心中一跳,面上却若无其事道“实不相瞒,我们二人早年艰难,后来四处奔波,也实在没有余力吃那洞子货,虽是听过这三个字,奈何囊中羞涩,又哪里会去留心有什么,没有什么倒是有些少见多怪了。” 这解释倒也说得通,即便有不尽不详之处,想也没什么要紧的,夏白便没有继续追问。 展鸰和席桐暗中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有些大意了,同时暗下决心,以后必然更加谨慎。 “想来眼下那胡瓜很贵吧”展鸰问道。 诸锦点头,“确实,一斤肉也不过几十文罢了,听厨娘说,就那么几根胡瓜就要一两多银子呢我们也不过偶然吃几回罢了。” 也就是跟展鸰熟悉了,长期潜移默化之下,诸锦才开始对食物材料多加关注,不然若放在以前,她哪里知道什么肉多少钱 一两多 展鸰哇了声,“果然是贵,都够买一群鸭子了。” 可冬天吃点黄瓜真的很美啊 拍黄瓜、黄瓜猪头肉、凉皮凉皮啊之前她给诸锦吃凉皮的时候,怎么就没逮住黄瓜狠狠的提几回不然早就吃上了 见展鸰想的出神,席桐就笑了,转头问诸锦从哪里买。 这下倒是把大小姐问住了,她能知道多少钱已殊为不易,至于这个去哪儿买实在是难为她了。 到底还是靠夏白,几人当即约好,等会儿先去道观,下午他们出城之前就去买胡瓜 说笑间羊肉并几样青菜已经上来了,众人纷纷举著。 羊是现杀的,肉十分新鲜,都切成细瓷一般的薄片。且那羊羔极肥嫩,白色的脂肪部分厚厚的,与红色的瘦肉形成美丽的纹理,看着便叫人食欲大增。 席桐夹了一片羊肉涮了,先放到展鸰碗里,然后再弄了一片给展鹤。等喂完了姐弟俩,他这才自己吃。 羊肉果然极好,蜻蜓点水似的几下便卷了起来,入口即化。 腥膻是不大有的,唯剩羊肉特有的香气,一块又一块下肚,热气叫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打开了,懒洋洋的,着实叫人欲罢不能。 展鸰吃了几块,大呼过瘾,只是不免遗憾不知今日要吃锅子,没带佐料啊 黄泉州百姓不大能吃辣,且羊肉又讲求鲜味,几乎没什么配料。可她和席桐都是重口惯了的,先前几口白的过瘾倒也罢了,若要一直这么吃到饱,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显然席桐也想起来上回逛庙会他们三人在城中吃锅子的事儿,当下默契一笑,轻声道“下回再来就是了。” 诸锦自顾自吃的欢,倒没觉得如何,而前不久刚被反复刺激过的夏白就觉得噎得慌,非常想跟他们分桌而食了 笑笑笑,还有完没完了 羊肉燥热,平日他们就没多吃,今日也不宜过量,四个大人一个孩子吃了三盘就停了,又煮了些冬日少有的青菜吃,方才的油腻便消失了。 吃到一半,众人身上就热起来,一个个额头见汗,便又叫了酸甜可口的梅子饮,一盏下去沁人心脾,整个人都舒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四十五章 饭后, 众人又吃茶解腻,不等一盏茶吃完, 外头又有人禀报。 夏白去开了门,同来人问了句便点点头, “进来说。” 左右这些事儿也都是展鸰拜托他们打探的,他也不知道什么必要、什么不必要,还是直接当着面儿说的好,省的经过几张嘴转述反而本末倒置了。 来的是个比他略小些的年轻人, 打扮的十分精干, 闻言便进来见礼, “大小姐,展姑娘, 席少侠。” 展鸰与席桐都起身还礼。 来人姓方,因在家中一干同辈内排行第九,大家都称呼他小九。 当初诸锦第一次去尚未竣工的一家客栈时,他也曾与夏白一起随行护卫, 故而展鸰对他有些印象。后来夏白时常与诸锦往城外跑, 隔三差五也往回带东西, 因展鸰给的多, 夏白每次都随手散给下属不少,众人一吃就都爱上了。只是僧多肉少,这群年轻人又都是嘴馋的时候, 得了假就呼朋引伴去一家客栈吃喝, 一来二去的, 大家也就熟了。 小九又冲夏白抱了抱拳,这才道“大人,方才属下去城外看了,如今尚且看得下去的道观只剩三家,其中两家有丹炉。只因香火不旺,都十分萧条,其中一家的丹炉已然积灰已久,许多年没开过了,倒是那座叫清宵观的,几个道士痴迷炼丹,名下几样丹丸销路尚可。” 诸锦就看向展鸰,“如何” 她虽不知道展鸰问这些到底做什么,只是认识这么久了,她认定展鸰不是个做无用功的,所以干脆选择全面信任。 展鸰立即起身,“走,去清宵观” 众人也不多言,噔噔噔下楼,骑马朝城外奔去。 虽然还带着个孩子,但展鸰艺高人胆大,依旧策马狂奔,一行人不多时便出了城,路上也明显空旷起来。 诸锦有日子没这样肆意狂奔了,着实兴奋。她看着两侧飞速后退的景色,心情越发激动,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仗剑天涯的女侠一般,此刻正奔驰在锄强扶弱的路上 多少无辜百姓正等着她的拯救,诸女侠,上啊 夏白简直太了解她,一瞧这表情就将她的心思猜的差不多,也不好泼冷水,只是无奈摇头。 清宵观与青龙寺只隔着一座山头,可情景却大不相同 青龙寺远近驰名,一众达官显贵及其家眷得空就来,信众更是不计其数,外头的路都给踩得梆硬锃亮,真真儿的香火鼎盛; 可一山之隔的清宵观却十分荒凉,好大一座山头也因人迹罕至而杂草丛生,原本敞阔的青石大路被两侧疯狂生长的植被挤占的只剩下中间一小条,他们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竟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展鹤差不多是给席桐抱上去的,剩下几个人里头数诸锦体力差,爬到一半就满头大汗,脸都红了。 展鸰瞧了瞧她,笑道“其实你也不必非跟着来,不如且在下头歇歇。” “来都来了”诸锦直接抬起袖子来擦汗,一咬牙,继续拖着两条打颤的腿儿往上爬,“走吧” 展鸰和席桐相视而笑,忽然就有种入伍拉练时候的感觉了。 小九挠挠头,想劝也不好开口,倒是夏白冲展鸰他们偷偷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得了讯号的展鸰和席桐点点头,当即不再保存实力,撇开长腿就走,不多时就同众人拉开距离。 诸锦看的目瞪口呆,小九也跟着感慨道“了不得,展姑娘和席少侠到底是什么来头还带着个孩子呢” 诸锦吞了吞口水,心里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力气,又觉得有劲儿了,“再走” 她可是要当女侠的人呐,连座山头都爬不上去像话吗 当初负重拉练的时候可比这累多了,展鸰和席桐不多会儿就站在了清宵观门口,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只是脑门儿微有湿意。 许久没登山了,这会儿身子活动开只觉说不出的舒畅。两人习惯性的往四下看了看,但见大半个黄泉州城都尽收眼底,又有远处绵延不绝的群山起伏、河流蜿蜒,好些地方已经初见绿意,十分赏心悦目。 都说登高望远,如今他们站在山顶,好些原本雄伟出众的建筑竟都如火柴盒似的渺小了,更何况是人如今竟都是瞧不见了的,令人惊叹不已。 虽说高处不胜寒,两人走了一路,身上已经热起来,冷风一吹倒也舒坦。便是展鹤,中间也曾下来走了一段,如今披着皮斗篷,瞧着也还好。 小东西从未站的这样高,看到这样远,一时都惊呆了。 席桐将他扛在肩头,展鸰不失时机的指着远处景致一一讲解,“那是城门,那是城内最高的酒楼那是上回咱们去的潘家酒楼” 小孩儿口中不断发出惊呼,又随着展鸰的介绍不断点头,还时不时提出各种在大人看来理所应当的疑问“怎么这样小为什么看不见人为什么站得高看得远为什么这里这样冷” 问题越来越多,展鸰也不嫌烦,尽量将这些科学原理掰碎了,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出来,“人体构造是很神奇的,这个视角啊空气分稀薄,哦,这个空气啊便是你我日常呼吸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无处不在” 展鹤听了半日,有些听懂了,有的似懂非懂,不过还是非常欢喜的道“姐姐好厉害” 席桐轻笑,将他放下来摸摸头,“确实很厉害。” 展鸰自己也笑了。如今回想起来,也确实挺厉害,来了之后她可干了不少朝前的事儿,早先借助公鸡母鸡给诸锦普及性知识启蒙,如今又给展鹤开展科学小讲堂了。再这么下去,她完全能带一个班 简单的科普教育解释后,两人也已完全休息好,整理好了仪容后先去树下栓了马,抬头就见观门上头好一块大匾,上书清宵观三个大字。 因年岁久远又不得修缮,那匾额已然褪色掉漆,大门也已开裂,可依旧能从匾额斑驳的青色底板和金色边框,以及大门的分量中一窥早年的辉煌。 展鸰和席桐飞快的看了一回,又带着展鹤往里走。 据说这清宵观乃是八十余年前一位青云子所创,也曾轰动一时,每日都引得成百上千的信众前来,可渐渐的,佛教兴盛,道教没落,清宵观也就无人问津了。 地上的青石砖磨损严重,缝隙中也满是青苔,形成了天然的绿色方格,瞧着倒也颇有野趣。 因人手不足、银钱短缺,原本精致的院墙也有多处垮塌、墙皮剥落,上头长满了随风摇曳的杂草 展鸰不免有些唏嘘,“可惜了。” 方才在门外看时就觉气势不凡,进来之后才发现更是别有洞天,眼下虽然已经寥落,可依旧令人不敢小觑。再看了这格局和摆设,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虽不似庙宇内那般处处辉煌,但无不精致大气,不难想象其红火时的场景。 两人本想找人问路,可一路走来都没碰见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一连转了两个弯儿,经过了一个莲花池,这才瞧见一个穿着深青色道袍扫地的小道士。 “小道长”展鸰赶紧上前,“请问这清宵观的观主在何处我们有要紧事同他商议。” 那满脸稚气的小道士瞧了他们几眼,回了个礼,摇摇头,“没有观主,师父在后院儿种菜,师伯和师叔在丹房炼丹,道友若是想看卦,可往回头左转找我三师叔。” 种菜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齐声道“不知丹房在何处” 稍后诸锦他们一进山门,就见门口立着一个笑眯眯的小道士,见了他们就问“可是诸小姐一行” 诸锦点头,“正是,不知小道长可曾见过我两位友人” 小道士便道“两位道友正与师叔伯探讨炼丹,托我在此等候诸位哩” 道友还炼丹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 小九眨眨眼,“没成想展姑娘和席少侠还有这等本事” 诸锦更觉不可思议,心道展姐姐确实整天摆弄炭火,可那是做饭呀,难不成还兼职炼丹 见她满面疑惑,小道士就道“两位道友与师叔伯说的投机,不好打扰,且不知要到甚么时辰,三位居士不妨先到茶室饮茶歇息。” 眼下好似除了等候也别无他法。 三人道了谢,果然随小道士进了茶室,就见门口一侧挂着个木牌,上书两个大字陋室。 进去之后才发现不是自谦,确实够简陋的仅有几张小桌并几条长凳,四面刷白的土墙上抄满了道德经,角落里随意搁着两盆矮松,除此之外再无装饰,茅檐草舍不外如是。 小道士生了火,帮他们煮了一壶茶,也不过是清宵观中自己种的竹子做的竹叶茶,微微发涩,却别有一番风味。 诸锦和夏白倒是坐得住,将那墙上的道德经念了几遍,只小九实在不是干熬的性子,索性出去帮小道士扫地去了。 这一等就到了金乌西坠,小九才听见展鸰和席桐的声音从东南角落传来,忙朝着陋室喊道“来了” 三人齐齐往那头看,果然见两个年长的道士送了展鸰他们出来,一边走还一边低声讨论,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十分投入的模样。 小九咋舌,还真是道友啊 展鸰也看见了诸锦他们,“两位道长留步吧。” 两位道长也不勉强,略笑了笑,又跟他们行了一礼,“也罢,今日得益于两位道友,颇有所感,想必来日必有所悟。往后若得闲,只管来观里坐坐,虽不如尘世繁华,却也可静心养神,我等必然扫榻以待。” 展鸰和席桐忙还了一礼,展鹤也一模一样的跟着做。 两位道长只送到门口就停住了,然后便步履匆匆的往回走,单看背影就十分迫不及待的样子。 见展鸰和席桐手中拎着两个小竹筐,诸锦不由得好奇道“ 姐姐,你们进去做什么了竟这样久。” 展鸰打开竹筐给他们看,就见里头是一堆瓶瓶罐罐,“业务交流。” 她颇有些神秘地说。 “什么交流”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诸锦越发不明白了。 展鸰笑道“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跟他们要了些东西,赶明儿便能同黄大仙打擂台了。” 席桐将两个小竹筐绑在黑马刺客两侧,这便牵着马下山去了。 “打擂台” 这下诸锦他们真是来了兴致,“怎么打” 展鸰道“其实抓黄大仙是再容易不过的,可抓了又如何呢没了这个黄大仙,赶明儿还会冒出什么张大仙、王大仙、李大仙,总是治标不治本。换句话说,只要老百姓一天信这个,这些人渣败类的生存空间就还在,他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夏白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要釜底抽薪” “不错,”展鸰道,“我跟席桐琢磨着,如果能将这些骗术都当场揭穿了,百姓知道来龙去脉,知道自己被骗了,日后自然也不会再信。即便日后还有些新的出来,可好歹也能保一时太平吧。” “那同这道观又有什么干系”诸锦似懂非懂的。 “理论我们懂,可苦于没有工具,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来,倒是这炼丹与此道颇有相通之处,所以来借一借。” 众人恍然大悟,小九又问,“只是听说这清宵观上下几名道士颇有遗世独立之感,不大于外人往来,清高的很,展姑娘你们竟能借得” 展鸰轻笑,“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才说是业务交流。” 事实上,在华国古代,炼丹术一度是古代化学的核心内容,而道士们也在这一活动中积累了许多实际知识和经验,并且逐步发明并改善了许多器械,比如说蒸馏器等,而好些举世闻名的化学成就也是道士在炼丹过程中发现的。 说白了,黄大仙那些戏法不过就是些简单的化学实验罢了,而眼下能跟化学实验扯上关系的,莫过于炼丹。 这一时半会儿的,展鸰和席桐也凑不齐做实验所需的器械和原材料,于是很自然就将主意打到这上头,这才有了今儿的道观之行。 遗世独立这词儿用的倒也不错,这几名道士也确实颇有风骨,很有些凌然出尘之气,黄大仙跟他们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分明道观已经这样穷,可这些道士竟还守得住,既不像和尚似的出去化缘,也不四处拉拢什么香火钱,只是自己安安分分的耕地种菜,偶然下山帮人看看风水算算卦,再卖点丹药什么的。 值得一提的是,许多炼丹师本身就精通医术,这两个也不例外,他们做的什么清心丹之类的便是清宵观相当大的一个收入来源。 刚进去的时候展鸰还担心他们也痴迷于长生之术,拐弯抹角的提了重金属什么的,谁知人家清楚得很,从来不轻易给人服用,只是觉得万无一失了才用禽畜做实验,一旦发现有死亡的就立刻停止,并改良丹方。所以迄今为止长生丹就没成功过一回。 这么多年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竟还没有气馁,也着实令人敬佩。 展鸰和席桐都是学理科的,也曾学习过基础医学和急救知识,去了之后跟他们简单聊了几句就被引为知己,又深入交流了几回,对方基本上就是予取予求了。 两人也没多要,就拿了点儿酸、碱、白磷什么的,然后回赠了点儿基础化学知识,没准儿来日这清宵观还能出几个大庆朝的化学家呢 这么想着,也是有点小兴奋呢。 本想着当日就将黄大仙拿下,谁知回城问了夏白那边留下盯着的人才知道,人家黄大仙早收摊了 “那厮十分警醒,很会拿捏,天色擦黑便收了摊子,又叫百姓们回去的路上小心,明日也不必赶早,怕太早了天黑难行,说自己明儿上午才出来呢” 众人有些无言以对,憋了半日也不知谁才憋出来一句,“倒是体贴” 诸锦不死心,“果然不出来了么如今却在哪里作甚” 盯梢的人点头,“属下看过了,确实不出来了,已经回客栈歇着了。城内有位做妆粉买卖的杜老板才刚还想请他去看宅子风水,张口便开到纹银五十两,那黄大仙只道他有自己的规矩,眼下已然收了神通,不再动。那管家又开到百两,难为他竟还是不为所动。” 小九倒抽凉气,“百两也不肯动么” 在场众人非但没怀疑自己是否冤枉好人,反而是齐齐觉得黄大仙着实可恶。这招明显是以退为进,摆明了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了。 “经此一事,黄大仙的名声越发传了开去,”夏白拧眉道,“旁的不说,若那杜家再来人请,难道还能少于百两么众百姓见他这样守得住,自然越发推崇,只怕越闹越大。” 若他迟迟不走,再者名声渐大,谁又能保证义诊的计策能一直起效 “展姐姐,席大哥,明儿就靠你们了。” 既然黄大仙提前收摊,没了打击对象,展鸰他们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也施展不出来了,只好各自散去,又约好了明日午时相聚砸场子。 展鸰和席桐先兴冲冲的带着小孩儿去了夏白说的卖洞子货的商铺,果然找到了胡瓜 这会儿的胡瓜同后世的黄瓜还有些差异,不光个头小,且外貌也不是那般出挑,不过味道是不差的。 除了胡瓜,还有一些他们没见过的绿叶菜,像菠菜又像油菜,味儿不坏,也买了些。 这是他们穿越一来头一次买洞子货,结账的时候着实吓人不过两斤小胡瓜,外加几扎小绿菜,竟然就要三两二钱银子 有个妇人也进来看,一听这报价就吓得掉头就走,速度之快活像后头有鬼在追。 席桐眼睛也不眨的付了账,展鸰笑着打趣,“之前你说自己四处游荡居无定所,可我瞧着你着实财大气粗,着实是个土豪。” 其实她一直都挺好奇,席桐那么些银子到底哪儿来的 当初他来找自己时就交了一笔巨款上来,据说自己还有私房,后面又买上等料子做衣裳,又买各种食材的,如今又是洞子货,花起钱来从没手软过 虽说席桐从来不是个吝啬的,可眼下这份豪爽,也着实不像经济拮据的。 那么问题来了当时他跟自己见面时才来了短短半年,一个没有身份、居无定所且心灵时常陷入茫然的黑户究竟是如何迅速集聚起这样一笔巨额财富的 席桐瞅了她一眼,“你想知道” 展鸰歪头想了下,“老实说,自然是好奇的,不过我相信你,什么时候你自己想说,我就听着;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虽然跟席桐关系亲近,但也不会强迫对方做什么事,这是原则,也是他们双方默认的底线。 席桐微微抿了下唇,“我没想过瞒你,只是没想到你会在意。” 展鸰睁大了眼睛,“肯定会在意的好吗谁不想有一笔巨额的意外横财砸到头上啊白手起家开饭馆真的很不容易” 要是她没点儿本事,别说开饭馆了,恐怕穿来第一天就要被野猪吃了 即便这么开挂,头几个月不也还结结实实节衣缩食了一把吗 席桐轻笑出声,一双好看的眼睛在微黑的夜色下闪着光,简直比路边的灯笼还要亮了。 两大一小一边往城外走,一边道“说来话长,简单地讲,这些钱大多是我劫富济贫得来的。” 展鸰长长的哦了一声,竟有几分遗憾,“这么好的事儿你竟然不叫上我” 席桐失笑,“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你也来了,只是觉得茫然,不知道前路在那儿” 那会儿他是真的茫然,一天到晚就是随便找个地儿发呆,也不知道饿,也不知道困,好似一头迷途羔羊,又好像黑夜荒原中迷失方向的旅人,完全看不到一点儿光,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去哪儿呢 去做点儿什么 一直支撑着他前行的信念轰然倒塌,他一下子就无所适从了。 他谁都不认识,谁也不认识他 席桐看着展鸰,两排长长的睫毛抖了抖,认认真真的说“谢谢你。” 展鸰一怔,转过来的半张脸都藏在灯火映照形成的阴影里,“谢什么我可是收了你的银子的” 席桐没解释,只是笑,如同六月那温柔的湖水,并不算烫,却能缓缓渗入心房。 或许他从来未曾宣之于口,可他是真的很佩服这个姑娘。 她比自己强大太多,哪怕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瞬间一无所有,甚至包括信念和理想,她也能够迅速调整过来,并立刻为自己制定全新的奋斗目标 这真的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特质。 见席桐不再说下去,展鸰耸了耸肩,也没继续问,只是笑道“今儿回去的早,又难得有黄瓜,准备着做烤鸭吧再拍个黄瓜、做个凉皮。” 天知道几个月没闻过黄瓜味,她都快疯了 三个人刚一回家,二狗子就迎上来道“掌柜的,今儿早上您几位刚走,诸大人那边就送了东西来,说是给侄儿补的年礼,还有眼下的元宵礼,都放在您那边正厅里头了。” 展鸰一听,先叫李氏去挑肥鸭,自己则带着席桐和展鹤去看礼。 因是两个节加在一起,送的东西正经不少呢,正厅中央的八仙桌和四张大椅子都摆的满满当当,还摞了好几层高,附带的礼单就有好几叠。 诸清怀是个稳妥的人,送的倒也没什么出格的,不过是些文房四宝衣裳布匹,虽说是给侄儿的,可瞧着那十来匹料子中,一半的花色都明显是给成年男女穿的。 他是见过世面的,眼界也高,出手的就没有寻常货色,便是这些料子也俱都溜光水滑,沉甸甸厚实的很,握在手中流水一般,黄泉州的布庄内竟找不全的。 展鸰随手摸了一块绣着江南风景暗纹的竹青色缎子,对席桐笑道“瞧见没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如今咱们收了人家的礼,日后越发要上心了。” 席桐也笑,“难不成不收,你就不管了” 展鸰拿起那匹万字不到头的朱红缎子给展鹤比了比,又将那匹雨过天晴的梅花纹往他身上比了下,点点头,“不给也要管,只是他做的这样周道敞亮,心里更舒服了。” 管不管是她的事,可若是这些长辈明知孩子在这里,还跟理所应当似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那就真叫人寒心了。 “蓝源也说过几日会送东西来,连带着他的老师什么的,眼见着得开个库房了。”席桐道。 “也是,”展鸰点点头,“已经找人准备盖房子了,倒也不怕。” 正说着,李氏就在外头道“师父,鸭子杀好了,您去瞧瞧吧。” 展鸰哎了声,又摸摸展鹤的小脸儿,扬声喊进他的乳母秦嫂子来,“我去做饭,你看着小少爷,盯着他写几张字,念几页书。这是诸大人送来的节礼,你挑些好的给他做些衣裳吧。你也辛苦了,也做两件。” 秦嫂子跟过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小包袱,换洗衣裳不过三两套而已,且是冬装。如今眼见着要开春了,自然穿不得。 “这如何使得”秦嫂子也是跟着开过眼界的,一眼便知这都是价值不菲的好料子,自己哪里敢穿“这样娇嫩的颜色,我这样年纪的人如何穿得倒是姑娘好个年华,又是这样的模样,若是不嫌弃,我便替姑娘裁几身。” 只说给展鸰做,至于席桐,她是提也不敢提。 到底男女有别,自己一个乳母,如何能提无亲无故的成年男人做衣裳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展鸰瞧了席桐一眼,忽然觉得家里真得赶紧雇个专门针线上的人了。 不然依照故人走亲访友的尿性,送礼的首选就是各色布匹,偏偏他们这一群人就没个针线活儿好的 一边想一边摇头,两人又去了厨房。 烤鸭好吃,可步骤也同样麻烦,又是去内脏,又是烫皮,又是腌制打糖色,又是风干的,今儿憋足了劲儿忙活一夜,明儿早上起来正好挂在烤炉里头,晌午带去与诸锦他们一同分享。 对了,还得回一只给诸清怀。人家送了这么多东西,一只鸭子固然简薄,但胜在稀罕,光这份奇巧心意就可抵挡一切。 她摆弄鸭子的当儿,席桐就默默地去洗面筋,晚上他们果然吃到了完整的凉皮和拍黄瓜。 面皮劲道,面筋多汁,黄瓜鲜脆清爽,一筷子下去魂儿都要飞了。 展鸰吃了一口,捂着嘴激动道“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啊” 大约是知道今儿要跟黄大仙斗法,展鸰格外的战意盎然,大清早就起来忙活了。 今天早上吃小馄饨。 两种馅儿,猪肉和鸡肉的。 她去和面,照样是席桐剁肉,细细的弄成蓉。 展鸰是熟手了,包起来跟飞似的,李氏只瞧着她十指纤纤穿花似的飞,一只只长着翅膀的小圆包就规规矩矩在盖垫上排了队,打眼一看,竟都一模一样 何等功夫 “师父这样厉害,俺不知得花多少年功夫才能习得一成。”李氏羡慕道,拿着一小块面皮反复练习。 展鸰就笑,又拿着竹片挑了点肉蓉,轻巧的在面皮一端抹了下,另外几根指头再一转一翻,一只馄饨又出来了。 “不必妄自菲薄,你聪明得很,也有韧劲儿,会学得很快的。” 李氏给她夸得脸红,有些臊得慌,“师父总是夸俺,弄的俺自己都以为俺聪明了,倒是不好意思。” “真的,我从不说谎话。”展鸰正色道。 李氏真的不笨,甚至对厨艺也是真的有几分灵性,往往只要展鸰教过的,她就会牢牢记住。 只是这个女人前头二十来年过得太苦太压抑了,所有的人都在否定她,告诉她女人只能老老实实窝在家中侍奉公婆,不必学习,也不能学习,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无关。要记住,你只是一个女人,而女人只需守好本分便可 这种来自社会大环境乃至亲人的持续不间断的打压几乎泯灭了她的天性,并将她牢牢绑缚,因此也造就了这个极度自卑、极度不自信的李氏。 她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对了,你想不想给自己起个名字”展鸰装着不经意的问道。 李氏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刚要习惯性的说不敢,可当她看到自家师父眼底的鼓舞,也不知就从那儿来了点勇气,忽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俺,俺,俺想要个名字” 最后几个字,简直像是喊出来的。 而随着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李氏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好像有什么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镣铐碎裂了。 对,名字,她想要个名字,只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展鸰笑着点点头,略一思索便道“慧,聪颖,聪慧,有灵性,这既是我对你的评价,也是我对你的期待。李慧,如何” 李氏,不,李慧怔住了,着魔似的跟着念了几遍。 “李慧,李慧” 最开始她念的磕磕绊绊的,好像有些不适应,可是后来她念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溜。 “李慧”她咧着嘴笑了,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俺有名字了,俺叫李慧” 李慧,真好听啊。 等会儿吃完了饭,她要去问问二狗子,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馄饨包好了,猪肉的用大骨汤煮,雪白的浓汤里俏皮的翻滚着小巧的馄饨,里头再撒一点翠绿的芫荽和葱花。 鸡肉的用清水煮,里头加一点之前诸锦给的干海菜和小虾米,十分鲜香。 趁热吃上两碗馄饨,连带着汤也趁着烫嘴的时候喝了,撑得肚儿圆,暖烘烘的舒服 邻近晌午的时候,薄饼好了,烤鸭也做好了。 虽然是头一回用土炉做烤鸭,但之前展鸰已经用这个烤过好几回地瓜、火烧什么的,对于它的温度把控十分熟练,故而很是成功。 刚出炉的烤鸭表皮棕红,泛着油光,光是看着就是一种视觉享受,更何况还有扑鼻的香气 展鸰飞快的偏了,又装好了薄饼和葱丝、黄瓜丝、甜面酱等,将鸭子趁热装在大食盒内,外头严严实实的包了用棉花套子保温,赶紧招呼席桐进城。 今儿是大日子,更难得烤鸭在手,可不能耽搁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因注定了要出乱子,他们就把展鹤留在家里了,叫乳母看着。 小孩儿还不大乐意,可到底耐不住展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又有好吃的陪着,好歹算是留下了。不过临走前还是跟展鸰拉钩,说要是天黑之前不回来,他就不认这个姐姐了。 展鸰顿时压力如山。 她跟席桐飞也似的进城,与诸锦汇合后的头一句话就是“快快快,快把这个送给诸大人” 见她这着急上火的样儿,诸锦和夏白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人命关天的证据,谁知就听她又丢出来下一句话,“不然烤鸭该凉了” 诸锦a夏白“” 烤鸭外皮劲道内里鲜嫩,咸甜适口,配着甜面酱、葱丝、黄瓜丝用薄饼一卷,一个人吃半只鸭子那都不嫌撑的 诸锦也不用人伺候,自己卷的飞快,赞不绝口道“好姐姐,回头你在城里开铺子,可得有这道菜” 展鸰不敢答应。 烤鸭算是她截至目前为止做过的难度最高,专业性最强的菜了,一般人还真是做不来。且看看再说吧。 等他们心满意足吃完了烤鸭,打着饱嗝儿合着茶清口时,昨儿风光了一天的黄大仙终于再次出现。 因今日又多了些百姓,黄大仙又将昨儿抓鬼的招数演了一遍,成功的从几位百姓身上抓了邪祟什么的,赢得阵阵喝彩。 诸锦实在看不下去,百思不得其解,“这一看就是骗人的,为什么还有人信啊” 可事实确实如此,很多百姓来之前也心存疑虑,但很快就被这气氛感染,跟着一起深信不疑了。 小九蹬蹬跑上楼,面带兴奋的道“成了成了,兄弟们在黄大仙对面摆了个摊子,展姑娘可以下去打擂台了展姑娘叫埋的东西也埋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香” 此话一出,展鸰四人齐齐僵住,然后疯狂对视 坏了,忘了给他留了 四人飞快的交换了下视线,然后夏白就发现其中三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夏白“” 他娘的,突然就不想合作了 他干咳一声,“走走走,赶紧的,快下九儿别傻站着,赶紧的” “啊哦”被他这么一打岔,小九果然顾不上许多,也傻乎乎的跟着走了。 众人下楼一看,外头果然一个摊子,小九还兴冲冲的从下头翻出来几件道袍,“来来来,展姑娘,这是新的。” 展鸰死鱼眼看,“什么意思” 小九眨巴着眼,一本正经的说“捉鬼的不都是道士么昨儿咱们去清宵观,我瞧着那些道袍穿着正经挺气派,立即就仙风道骨了,多可信呐。” 夏白捏了捏眉心,把他按到一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道“不用这么周道。” 这孩子的细心咋用不到正点儿上呢 被否决了道袍提案的小九也不气馁,丢了道袍之后又欢欢喜喜的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幡子挂起来,上书三个大字“展大仙” 展鸰“” 现在打死这厮还来得及吗她真的挺想继续在黄泉州当个低调的掌柜的。 不等她付诸实践,小九已经又掏出个锣来咣的敲了一锤,扯着嗓子喊道“父老乡亲们,今儿我们展大仙姑路过贵宝地” 展鸰“” 还他妈的仙姑 旁边席桐忍笑已经快把自己憋死了,诸锦和夏白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一看小九掏锣就落荒而逃,又蹿回楼上包厢里窝着了,展鸰毫不客气的朝天比了个中指。 这都踏马的什么塑料队友 上头的诸锦本就有些心虚,见此动作越发不安,偷偷扯了扯夏白,“姐姐打的什么信号” 夏白也不懂,摇头,“估计是要开始的信号了吧” 打的什么信号他确实不知道,不过本能地觉得可能不大友善比如说或许不是想打信号,而是想打人什么的。 那边黄大仙正和风细雨的给一个大娘说她不孝顺的儿媳妇是被附身了,需要大仙亲自出马,私下里单独给那媳妇彻底“检查”一番,谁知对面就青天白日炸开一声锣,登时吓得一群人人仰马翻,黄大仙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听明白动静之后,黄大仙的脸刷的拉了下来,感情是遇上不开眼的来砸场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四十六章 眼见着对面上百人都好似闻到腥味的鲨鱼一般齐刷刷扭过头来, 展鸰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可事到如今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没有退路,只能闭着眼往前走。 好在席桐和小九仗义哪怕后者有点儿坑 黄大仙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几声, 又换了个动作,越发显得飘逸了,“这位姑娘莫要胡闹,当心神明怪罪。” 百姓们定睛一看, 竟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杏眼桃腮笑盈盈, 漆眸清澈水汪汪,瞧着倒是十分赏心悦目。可她头上戴着漂亮的银钗, 穿一套墨绿色绣梅花的绸缎袄裙,袖口领口出的好风毛,越发衬得肌肤白皙明艳动人,端的是个俗世好女子, 跟什么大仙岂有半分关系 男人和老人们倒罢了, 先就在心里暗赞一声, 又七嘴八舌的道“小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大冷天的, 快家去耍吧。” “你年轻不经事,不晓得厉害,当心叫神明着恼” “黄大仙大人大量, 且不会怪罪你, 姑娘, 快走吧” 只是那些女人们却已经恼了,夹着嗓子道“什么大仙,这就是个妖女” “正是,黄大仙你瞧瞧她是不是狐狸精变的快收了她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看向展鸰的眼神十分可怕,好像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怨,随时都可能冲过来把她撕碎了。 下面的席桐和小九,上面的褚锦和夏白,见此情景都不禁绷紧了神经,与暗处潜藏的士兵一同戒备起来。 他们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这位姑娘当真能够兵不血刃的将黄大仙从神坛上拉下来自然最好,可若是不成,也只好来硬的了。 被洗脑之后的人疯狂起来狗都不敢惹,现在百姓们已经对黄大仙深信不疑,十分拥护,如果展鸰不能拿出切实有效的证据,只怕先就要被这些人砸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庭广众之下,只要自己小心些,黄大仙也不好怎么样。 想开之后,展鸰忽然就觉得不紧张了。 她冲黄大仙笑了笑,一本正经的道“路过贵宝地,且见道友作法,一时技痒难以自持,也想着与道友一同分担。毕竟我等修习仙法,初衷便是造福天下,泽被苍生,道友不必客气。” 还不必客气他一点儿都不想客气 没想到这姑娘年纪轻轻的竟这般不要脸,光明正大的想从自己这里分一杯羹,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叫黄大仙想拒绝都不好开口了。 人家都说了要“分担”、“造福天下苍生”,若他再开口撵人,岂不是自己打脸 黄大仙直勾勾的盯着展鸰看了会儿,勉强挤出一丝扭曲的笑,“好说好说,客气客气。” 小娘们儿,回头有收拾你的时候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叫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么想着,黄大仙又甩了下拂尘,缓缓吐息几次,对展鸰做了个请的手势,“仙姑请” 且叫我瞧瞧你有何本事 展鸰微笑,“仙长请” 当然是你先走,我随时拆台的好 “仙姑请” “仙长请” “还是仙姑请” “还是仙长请” 两人你来我往了五六个来回,谁也不肯先动,弄的一众百姓也跟着看过来看过去,场面一度十分滑稽,可谁都没敢笑。 上头诸锦沉默半晌,“展姐姐干嘛呢” 夏白想了半天,有些迟疑的道“攻心为上,或许是策略吧” 毕竟他们对黄大仙知之甚少,若是贸然发力恐失了先机,倒不如先暗中观察,谋定而后动。 展鸰最不怕的就是拖时间,只是慢悠悠的跟黄大仙打太极,可渐渐地,那些信众不干了。 方才正叫他“诊治”儿媳妇的大娘有些不大着急的道“大仙,您还是先给俺儿媳妇瞧瞧吧,这邪祟一日不除,老身阖家难安啊” 正跟展鸰斗气的黄大仙给她这一打岔,险些岔了气,展鸰不失时机的道“是呀仙长,人命关天,还是莫要推辞了,请吧” 那大娘也顺着道“是呀大仙,仙姑说得对啊,人命关天啊。” 黄大仙咬了咬后槽牙,心道仙姑个屁还不知是哪儿冒出来的臭娘们儿 哼,既如此,也别怪我不客气,非给你点颜色瞧瞧不可,且叫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黄大仙冲展鸰颔首示意,又环视四周,正色道“诸位乡亲有所不知,这邪祟好生厉害,若要彻底祛除,还得本仙亲自下场也罢,待我作法,暂且将它略压制一回” 因半路杀出个展鸰,他不得不将淫辱女子的计划延后,打定主意给对方来个下马威。一来好叫她知难而退,二来若是能唬住,嘿嘿,瞧这小娘子竟是难得上等姿色,如此放过岂不可惜 这么想着,黄大仙作起法来越发卖力。 他从袖子里掏出个花纹繁复的铜铃,闭着眼睛疯狂摇摆,与杂乱的铃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他口中叽里咕噜念的所谓咒语。 黄大仙像模像样的踩着八卦步转起了圈子,每当走到展鸰跟前便越加折腾的厉害,不多时,展鸰就给他闹得头疼。 可算见着现场版的跳大神了 若说席桐打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没好印象,那么等看了刚才对方看展鸰那淫邪的眼神后,席桐就很有点儿将黄大仙抽筋剥皮的念想了。 眼下虽不好打杀,可叫他出个大丑还是可以的。 因黄大仙动作幅度十分之大,等闲场地根本施展不开,百姓们直接给他让出来中间一个大圈,张牙舞爪的他落在席桐眼中简直满是破绽。 席桐冷笑一声,垂下眼睛在地面飞快搜索起来,很快便锁定了一块小石子。 黄大仙兀自闭着眼睛唱跳的投入,却忽然觉得右膝弯猛地一疼,整条右腿瞬间麻木,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哎呦一声面朝下扑了下去。 展鸰先是一愣,然后飞快的扭头看席桐,冲他挑了挑眉。 席桐回了个眼神,继续瘫着脸当护法。 小九这不顶事儿的已经噗嗤笑出声,好些围观百姓也纷纷惊呼出声,生怕黄大仙有个好歹。 展鸰他们几乎已经准备好了看热闹,谁知这黄大仙也不是省油的灯,千钧一发之际竟豁出去了,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之后抓紧拂尘和铃铛来了个就地十八滚,然后“嘿”一声爆喝,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没起来,之后又毫不气馁的顺势甩腿盘膝,终于将自己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 展鸰a席桐“” 这他妈也行 还别说,这一套动作下来袍袖翻飞,正经挺赏心悦目 众信徒先是一惊,继而也不知谁开始带头鼓掌喝彩,“好” 刚才忙乱之中,黄大仙的额头磕在地上红了一块,周身看不见的地方也都摔得火辣辣的疼,可难为他竟还撑得住,依旧面容肃穆,好似刚才的摔倒并非意外,而是必要的整套动作而已。 楼上的诸锦和夏白“” 拿诸大人的清白发誓,他们活了这么大,都没看过这么精彩这么卖命的街头卖艺的 等众人的喝彩声渐渐低下去,黄大仙才一脸严肃的站起身,轻描淡写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铜铃放回竹筐,又抖了抖袖子,不紧不慢道“才刚是我作法,这邪祟甚是厉害,损耗了我不少功力。唉,你们肉眼凡胎,本是瞧不见的,只是我等本就是慈悲心肠,少不得叫你们开开眼” 刚才折腾厉害了,这会儿他脑门儿上都微微见汗,且有些气喘。 众人俱都激动不已,屏息凝神等着他大显神威。 展鸰和席桐他们也都目不转睛的瞧着,准备等会儿见招拆招。 就见黄大仙先用一块手巾给自己擦了擦手,又掐了个诀,这才抓过那女子来,将她的衣袖往上一撸,露出一段浑圆藕臂来,一声爆喝,化手为刃,在她胳膊上用力砍了下。 被当众掀了衣裳的妇人又羞又气又害怕,再加上黄大仙砍得甚是疼痛,当即哎呀叫了一声。 “啊血” “有血” “真有邪祟” 人堆儿里忽然炸开了锅,好些靠的近的一眼就看见黄大仙拿开手之后,那妇人胳膊上赫然几道血痕 人群中好似油锅里丢入盐粒,瞬间乱作一团,以那妇人为中心的百姓拼命往后褪去,生怕给邪祟沾上。而后头那些看不见的却十分好奇,拼命抻着脖子、垫着脚尖往里钻,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一时间乱作一团。 那妇人跌坐在地,看着手臂上的鲜红血痕,浑身发抖,喃喃着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头嗡嗡做响,竟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被邪祟附体了。 她生性憨直,奈何婆婆刁钻、丈夫无用,一味的将怨气撒在她身上。前几日婆婆又骂她成亲三年来只生了两个赔钱货,挑唆着男人要休了她另娶。奈何这妇人在乡间名声甚好,婆婆想了许久,听说城中来了大仙,这才想出来邪祟附体这么个由头 额头上顶着大包的黄大仙得意极了,偏还要故意做出一副没什么的表情来,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不停的瞅着展鸰,似乎是想看她如何应对。 楼上的诸锦和夏白也啧啧称奇,又不由得替展鸰担心起来,她该如何应对 展鸰笑着点头,也跟着拍了几下手掌,然后拿眼睛在人群中一扫,忽然冲一对四十岁上下的夫妇招招手,“两位且往这边来。” 那夫妇二人本是冲着黄大仙的名头来的,当下有些犹豫,谁知黄大仙竟亲自发话了,“不必担忧,想来这位仙姑也是个有才干的,必然不会叫你们失望,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既然黄大仙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吧,大不了看不准不给钱就是了 夫妇二人磨磨蹭蹭过来,有些不大情愿的唤了声仙姑,眼中明晃晃的流露出怀疑。 这样年青,打扮得还这样好,哪里像个修行的人 展鸰也不在意,只是叫小九拿了个条凳请他们坐下,忽然开口道“二位是要卜卦” 那两人登时一惊,脱口而出,“你是如何知晓的” 展鸰笑而不语,也装模作样的掐了掐手指头,慢悠悠道“令郎” 她故意拖着个长腔,旁人倒罢了,那对夫妇却已然变了脸色,腾地站起来,“仙姑” 众人登时一片哗然。 瞧这个情景,分明是猜,不对,是算对了 黄大仙的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险些维持不住自己仙风道骨的高人形象。 怎么可能她还什么都没问呢 小九一张嘴都合不拢了,悄悄碰了碰席桐,面带敬畏的道“娘咧,展姑娘莫不是真的能掐会算” 席桐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一脸的讳莫如深。 他越是这样,小九心里越没底,整个人都有些毛毛的,再看展鸰的时候,眼神都带了恭敬。 感情还是真仙姑 眼见着仙姑一张嘴就把他们想问什么都说出来了,那夫妇二人顿时疑虑全无,忍不住开了话匣子。 原来他们家中有个儿子正在读书,前头已经考了三回都不中,眼见着又到了二月中,再有几日又要下场,一家人都十分忐忑。这老两口今日本是去青龙寺替儿子烧香拜佛的,回来的路上又无意中听见什么黄大仙,本着多多益善的想法,也就挤过来了,想再请大仙给儿子算一卦,心里也好有个底。 展鸰垂眸叹息,轻飘飘丢出来一句话,“求的签文不好吧” “您真神了”男人心悦诚服道,又有些愁眉苦脸的,“乃是个下签” 大娘唉声叹气的,“他日日苦读到深夜,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人都消瘦了好些,我这个当娘的看了心都要碎了” 她说一句,旁边的男人也跟着叹一句,又抱着手哀求道“仙姑神通广大,既已知道小人心事,还望仙姑施展神通” 上头诸锦和夏白一边吃茶一边叹道“酣畅苦读何曾是个享乐的事了想当年爹爹皇榜登科之前,也是如此的” 夏白是武举出身,虽然没有特别多熬夜苦读的经历,但他们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也是极其艰难的,听了这些颇有共鸣,可也越发替展鸰担心了。 这科举一事,该怎么帮总不能叫大人徇私舞弊吧 展鸰一脸严肃的听着,时不时跟着点头,完了之后沉吟片刻,悠长一叹,“罢了,我本不欲过问红尘俗世,奈何却算到有此一遭,我与你们有缘少不得施展一二” 那夫妇二人一听,欢喜无限,连连道谢,又眼巴巴的看着她。 展鸰问了他们儿子的名讳,双目微合,又装神弄鬼的掐了几下指头,觉得差不多了才道“我算过了,令郎命中有此一劫,不过却也不全然是坏事。常言道,福祸相依,他早年颇有不顺,多些磨砺,只要过了这道坎儿,以后就都好了” 她这么一说,那当娘的眨巴着眼想了一回,立即一拍大腿,转头对自家男人道“仙姑说的很是,咱们儿子从小到大可遭了不少罪又是摔着腿,又是发烧的,前儿上街不是还叫人偷了钱袋去如今身子骨也是越发虚了,吃药竟比吃饭还多呢” 夫妻两个煞有其事的交流了一回,越发觉得展鸰算的准,态度也更加恭敬了。 展鸰微笑,“难得缘分,这又是我在黄泉州头一回施法,少不得的破个例。常言道尽人事听天命,如今我也助你们一臂之力。这里有个符,你们拿回家去挂在令郎书房正北的墙上,再叫他每日早晚绕着院子走三圈,每走一圈歇息一刻钟,头一圈由东往西,次一圈从西往东,第三圈再由东往西,千万不可错记。若是遇到刮风下雨等天气不好的时候,便在屋里走上两刻钟,每走一刻钟停一刻钟,也是这个方向,万万不可中断。如此一来,倒是多几分把握。” 说完,她就朝席桐一伸手,席桐一言不发的开了个扁平的书袋模样的东西,从里头抽了一张黄纸。 展鸰拿着那黄纸,先空手往桌上两根蜡烛的烛心轻轻捏了下,便见那两根蜡烛忽然凭空着了 众人不由得发出阵阵低呼,又小声议论起来,觉得这展仙姑没准儿是货真价实的,没瞧见连昨儿黄大仙的招数也会使么 展鸰面不改色的将那黄纸虚虚往纸上燎了片刻,众目睽睽之下,上头竟慢慢显出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来 “文昌庇佑,邪祟不侵” 下头还有好些奇形怪状的符号,瞧着果然是深不可测的样子。 展鸰将符纸抖了抖,又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好叫众人都看清了,这才递给那对夫妇,“且拿回去吧,莫要沾水。我已加了法力在上头,只管叫令郎照我说的做,保管身子骨就好了。科举一事两位也暂且放宽心,前头说了,令郎有此一劫,若是这回得中,自然是好事;若是不中,也不必担忧,厚积薄发,来日必然一鸣惊人,他福气造化且在后头呢” 二人听她非但能管文昌老爷的事,竟还带着治病强身,越发恭敬的不得了,双双起身,弯着腰,伸出两双四只手小心翼翼的将那符纸托在掌心,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瞧了好几回,引得众人也都使劲瞅,十分艳羡。 呵,瞧这些纹样,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果然是极深奥的 展鸰也不要钱,那对夫妇越发感激不已,千恩万谢的去了,脸上也比来时多了好些光彩。 经此一役,展仙姑的名声瞬间打响了,几乎与黄大仙不相上下。 原本围拢在黄大仙周围的百姓差不多分出一半过来,争先恐后的喊仙姑,又求她发神威。 诸锦他们看得过瘾,觉得比外头那些舞龙舞狮、跑旱船的有意思多了;展鸰一回生二回熟,做完了之后也觉得十分过瘾。 她先谦虚了一回,又抬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非常宽厚且大度的道“诸位不必着急,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想必黄仙长也十分精通,大家可以去他那里,道法自然,都是一样的。” 黄大仙笑的就有些扭曲。 谁知话音刚落,一个汉子就忙不迭的拍马屁,大声道“还是仙姑更厉害些您方才甚么都没问,却什么都算准了” 此话一出,当真回响万千,好些人纷纷表示展仙姑才是真正的仙风道骨、德行高远,能掐会算,更难得的是竟然连一个铜板都不要的 于是展鸰越谦虚,过来的人反而越多 黄大仙恨得直咬后槽牙,恨不得现在就拿拂尘甩花了前头那张如花似玉的妖精脸 没想到这小娘们儿竟还真是同道之人,做的如此熟练 接下来,展仙姑又替两个大娘解了梦、帮一个大爷抓了邪祟,信众都是坐下的时候忧心忡忡,起来的时候一身轻松,显然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不过刚开始展仙姑那手卜卦明显过于震撼,以至于众人虽然也相信她肯定其他法术也很在行,不过显然找她算卦的更多些。 眼见她算得飞快,将自己的肥羊一个个白白送走了,黄大仙心疼的五脏六腑都揪起来了。 他兀自生气,一个托儿却悄悄跑过去低声耳语,“大哥,这么下去不成啊,您的先立威,赶紧把这些人的心意转还回来不然咱们可真要空手而回了” 黄大仙一惊,赶紧收敛心神,也顾不上生闷气,马上就又努力“工作”起来。 为了压制展鸰的气焰,他也散出去好些符,且因为对方不要钱在先,他也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也强笑着分文不取 接下来,黄大仙又十分出色的展示了抽小鬼儿、空手下油锅等神技,引来惊呼阵阵。 可不等他得意的,对面的展仙姑就好像跟他作对似的,也不慌不忙的抽小鬼儿、空手下油锅 黄大仙的冷汗就下来了,终于知道自己这回踢到铁板。 这几乎就是他会的所有招数,眼见着对方竟然一样不差,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那托儿又小声道“大哥,她好似不会看风水” 黄大仙精神为之一振,确实 方才有好几个人点名想请那娘们儿看风水,可她都无一例外的推了,只说日子不对,忌风水 她不会,自己会啊 看风水算是黄大仙为数不多的一点真本事,虽然也是仅懂皮毛,有些不入流,可比起那些焚烧符纸治病什么的,已经算是真才实学了。 见黄大仙那头窃窃私语,席桐也不动声色的凑到展鸰身边,附耳低语,“差不多了。” 黄大仙本就是个江湖骗子,如今自己却生生断了他的财路,此等大仇不共戴天,再这么下去,眼见着他就要狗急跳墙。 展鸰点点头,冲对面使了个眼神,席桐便退了几步,悄无声息的从人群中消失了。 却见那边黄大仙已经与同伙商议的差不多了,他整了整衣裳,分开众人往这边走来。 到了展鸰跟前,他先笑哈哈的行了一礼,“道友果然功力深厚,原来你我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如此甚好相逢即有缘,不如你我坐下来,略吃杯茶,一同探讨精进。” 谁跟你这诈骗犯精进展鸰只是胡乱应付,也不答应。 见她这样不识抬举,黄大仙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语气有些冷淡的问道“不知仙姑于风水一道如何我有心讨教,不如你我二人比试一场” 展鸰瞅了他一眼,又飞快的往他摊子旁边的大树瞧了眼,这才对面前过来看卦的年轻男人道“实不相瞒,你便是个生闺女的命” 说着,也不管那男人瞬间垮下来的脸,又端着他媳妇的手看了一回,叹道“你倒是个有福的,你媳妇命中带子,只是你命硬,给你克住了前头那几个女儿你也没给过好脸色吧我一看你面相便知晓了命格越发硬了不然如何这第二个媳妇也生不出儿子若是你实在想要儿子,须得好生待她们,收敛了你的锐气,如此方可减轻影响,倒还有几分希望” 那男人略有些犹豫,觉得下不来台,可他老娘却已然点头如啄米,又对着儿媳妇赔笑,又是对着展鸰作揖的,又狠命推着自己的儿子,叫他答应。 “仙姑放心,俺们家去了必然好生待这儿媳妇,啊,那些孙女也好好地” 到底是儿子的诱惑大,那男人踟躇一番,也咬牙答应了。 只要真能生出儿子来,便是多陪送几幅嫁妆又如何 那年轻的女人受了这么多年的气,以前总有人说她不中用,如今忽然得了这话,瞬间觉得扬眉吐气,又冤枉的很,眼泪汪汪的狠命锤了男人几把,男人垂头丧气的,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故而不敢还手。 那老娘也对着儿媳妇好生安抚,又对展鸰赔笑道“仙姑,只好生伺候就行了么您,您不给个符么” 对这样的吊癌晚期患者家族,说实话,展鸰其实一根草也不想浪费,只是可怜那女人罢了。 她故意拿腔捏调的哼了半日,这才一脸无奈的道“大娘,实不相瞒,你儿子的命格太硬,我今日说破已然是泄露天机实属不该,若是再给符咒,唉,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殊不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越这样推三阻四,千不肯万不肯的,那对母子就越发望眼欲穿,非要不可。 两边拉扯了一会儿,这母子二人竟跪下了,“求仙姑发发神威,施展神通吧不然俺们老邱家要断了香火了” 连带着那女子也跟着跪下了。 展鸰这才叹了口气,作势叫他们起来,痛苦万分道“罢了,罢了,我本立志造福天下,泽被苍生,自然是无怨无悔唉” 说完,到底是抽了张符出来。 她无声念了一段,又去火上一燎,上头渐渐显出些花样和字迹来。 那男人是识字的,看过之后就有些迟疑,赔笑问道“仙姑,俺是想生儿子,如何却是什么妇神庇佑,福泽绵延” 根本就不是给他的啊 “你懂什么”展鸰毫不客气的斥道,“都说过了,你的命格奇特,太过刚硬,命中属女,轻易更改不得,若强行施展,必然命数有损我本是见你们可怜见的,没奈何,只好提一提你媳妇的命气,护住了她,回头才好将你的命格压一压,将她带子的气运分一些过去,即便如此,我也是耗费心血,勉力一试罢了,不然你还想如何” 那男人和老娘一听,感情若不怎么做,自己想要儿子就得短命那如何使得 当下真是什么意见都没了,一个两个笑容可掬的,又面红耳赤道歉,并小心翼翼的捧了符咒,赌咒发誓的会好生对待妻女。 等着家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黄大仙已经等得不耐烦,“如何,道友到底应不应与我比试” 展鸰却斜眼瞅他,又示意百姓们安静,自己退后两步,忽然指着黄大仙的鼻子大声喝道“诸位乡亲,此人乃是骗子我今日是特意来清理门户的” 如此巨大的反转简直太过震撼,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沉寂过后,却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哗然。 黄大仙终于端不住云淡风轻的形象,勃然大怒,“胡言乱语我乃师从” 展鸰哪里肯叫他胡说八道当即抬高声音道“诸位若是不信,我且证明给你们看” 见她如此信誓旦旦的,黄大仙怒极反笑,“好,好好,我且等着,看你如何证明” 他就不信了,这娘们儿自己都坑蒙拐骗的,难不成还敢自己打脸 眼见着就是想独吞罢了 展鸰冷笑出声,叫大家回头,“此人四处招摇撞骗,我暗中观察许久,本不欲搭理,奈何同出一门,哪里能眼睁睁看他如此行事而坐视不理少不得要清理门户了” “他行的乃是天地不容的错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瞧,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黄大仙摆了两天的摊子竟然突然烧起来了 “走水了” 百姓们尚且惊恐不已,更何况黄大仙 他是清楚的,蜡烛什么的之所以能够自燃,是因为烛心上头抹了白磷,可这桌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的,青天白日,如何自燃 若说是这什么姓展的娘们派人动手脚,也不可能,自己那边好几个人围着,明里暗里看着,绝没有任何可疑分子靠近 这,这是何道理 莫非,莫非真是老天发怒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黄大仙自己掐灭了。 他是不信什么天理循环、阴司报应的,不然前些年他做的孽也够多了,怎么还是顺风顺水,一点儿官司都没惹上若是真有报应,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可若不是报应,这火从何而来 难不成这娘们儿会邪术 可是也不对,若她果然会邪术,上来就能轻而易举将自己收拾了,何须费这般大的力气 黄大仙额头冷汗涔涔,百思不得其解,脑袋里面嗡嗡的,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其实也不必他反应,因为这会儿百姓们看他的眼神已经染上了怀疑。 展鸰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张符,熟练地往火上一烤,不多时,上面竟然显出来一只黄鼠狼 她将那符纸展示给大家看,又指着黄大仙道“这厮才是被黄鼠狼黄皮子精压覆了” “她是胡说八道的”黄大仙恼羞成怒,指着展鸰道,“你才是妖精鬼魅不,这本就是骗人的” “谁信呐”展鸰冷笑道,“才刚你不就是这么卖给百姓们符纸的么如何轮到自己反而就成了骗人的” 黄大仙给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脑袋上冷汗滚滚而下,脸都泛白了。 “何人在此喧哗” 正说着,夏白就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了,他分开人群,看着被烧的一塌糊涂的摊子,再看看展鸰和黄大仙,一脸严肃的道“白日纵火,又吵闹不休,实乃扰乱秩序,藐视王法” “大人,大人恁误会了”才刚被展鸰看过相,说她会五世同堂,活到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忙出来,颤颤巍巍道,“这位仙姑是好人哩,她见不得俺们上当受骗,要、要做什么清理门户哩” “是呢是呢”另一个老太太也站出来,神神秘秘的道,“才刚降下天火,分明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好大的火球” 面对未知,人类总喜欢充分发挥想象力,于是在一群人的描绘下,事实真相已经变得展鸰和席桐这两位“始作俑者”都不认识了 “好大的火球,从天而降,滚烫滚烫的,吓人的很” “是哩,不愧是天火,就是同咱们凡间的火不一样,格外热些” “俺也看着了,分明是天兵送下来的,哎呦呦那铠甲,比戏文里头说的还好看哩” 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依旧对黄大仙信心十足,反而说展鸰有问题的,顿时闹得不可开交。 夏白给他们吵得头都要炸开,索性一抬手,将一干相关人等都带了回去。 “展姑娘,得罪了,大人那头,还得您亲自去说。” 原本大家的计划是叫展鸰当众揭穿黄大仙的真面目,证明一应什么神仙手段都是假的,叫百姓不要相信,可现在呢她确实指正黄大仙是骗子了,至于那些手法,却一点儿都没漏 展鸰点头,“无妨。” 正好,自己也有些事想说,且容她去会会这位与众不同的诸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四十七章 刚还隔空斗法大显神威的两位大仙瞬间给官差带走了, 顿时将这些百姓们闪得慌,一个两个愣在原地, 如同忽然失了头雁的鸟儿一般迷茫,喃喃着说不出话。 若是平地里蹦出个人来红口白牙的说黄大仙是骗子, 大家当然会觉得这是污蔑,可那位展仙姑摆明了道行高深,就连黄大仙自己也承认了的,他还想与人家一同切磋、探讨哩 试问这样一位高明的仙姑, 一不图财二不为名, 会无缘无故冤枉旁人么 莫非, 那黄大仙果然是骗子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嘛 不管是展鸰对诸清怀, 还是诸清怀对展鸰,双方都已神交已久,中间也曾有数次碰面机会,只是两人都出于各种考量避开。一直到蓝源夫妇到来, 展鸰去帮忙画像, 这才初次见面, 如今算来, 还是第二回。 夏白先命人将黄大仙及其一干党羽押入大牢听候发落,然后便带着展鸰和席桐去了诸清怀平时处理公务的正厅。 进去的时候,诸清怀正在品茶。他穿着一身月白的半旧莲花纹直缀棉袍, 扎着青色儒巾, 简简单单, 板板整整。 早年这直裰本是僧侣打扮,后来随着佛教兴盛水涨船高,也被人推崇,十分风靡,如今文人雅士更是爱的紧,若谁没有几件讲究的直裰穿出门去,简直要被人笑话死了。 诸清怀生的儒雅,更兼眉目清正,穿着这一身越发得益,端的是少有的美中年。 想来是最近诸多繁忙,这才多久不见他就瘦的多了,只是精神头倒是更好了,翩然出尘的气质更胜从前,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便好似翠竹成精,说不出的雅致。 因是好友的爹,展鸰也没好意思多看,只是不由得想,若是诸清怀一朝想不开了去诓骗世人,光这通身的气质吧,就比那黄大仙之流有说服力的多了。 见他们进来,诸清怀也不拿架子,放了茶盏叫他们坐,当下开门见山的道“才刚听下头人来报,展姑娘似乎并未依计行事,可有甚么缘故” 吆喝了大半日,又绞尽脑汁的忽悠,展鸰也实在是喉咙冒火、头脑发晕,并不同他来虚的,坐下之后先痛痛快快吃尽一盏热茶,又不紧不慢嚼了几块酥皮枣泥核桃糕,这才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 席桐微微挑眉,一开口便好似冰水肆意流淌,“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他平时直来直去,并不代表他看不透,只是对这些弯弯绕绕本能的不喜。此时见诸清怀将心眼儿耍到展鸰身上,自然不悦。 他不高兴就是不高兴,管你是知州还是知府,都是一般的懒得遮掩。 展鸰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慢慢用杯盖刮着茶水表面的茶梗,几乎能感觉到胃中点心一点点被茶水润开,越发舒坦了。 谁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当官的想协调好方方面面自然更难,只是人家问什么就乖乖说什么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夏白若有所思,到底是诸锦耐不住性子,张口问道“什么事” 诸清怀有些意外的瞧了席桐一眼,忽然笑了笑,点点头,“话虽如此,却也想听听两位是怎么想的。” 这就是承认了,语气也比方才自在许多。 这才是平等公开的对话,展鸰安抚性的拍了拍席桐放在桌上的手,也不扭捏,在脑海中略略理顺了思绪便道“非我不愿不忍,而是不能不可。” 昨天晚上她跟席桐两人熬夜做那些吓唬人的符咒时,就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细节被忽视了,只是两人一时间也分辨不出,直到今天展鸰替那对中年夫妇的儿子“占卜”,她才瞬间醍醐灌顶 他们最初版本的计划可能无法完全推进 原本他们想的是当众揭穿黄大仙的骗局,将他批的一无是处符咒倒罢了,可这么一来,就势必会牵扯到占卜,因为卜卦是这两天他做的最多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占卜,恰恰是碰不得的。 最大的阻力便是来自皇家,来自朝廷,来自整个大庆朝的百姓 哪怕是科学高度普及的现代社会,占卜算卦依然大行其道,无数人趋之若鹜,更别提在“鬼神”横行的封建社会。头一个,圣人就极其崇信卜卦,上至文武百官,下至乡间百姓,都对此一道深信不疑。而朝廷中更设有专门的龟鹤所,便是汇聚天下占卜大师的所在,专门为王公贵族们占卜。 不管是他们真心推崇,还是为了平衡佛道两教,但占卜之术几乎是全民认同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说的更实际一点,好歹什么抓鬼、除邪祟的都有实打实的证据,拿出那些溶液来现场演示一番百姓们就会恍然大悟,可占卜呢本就是玄而又玄的事情,怎么证明 谁也无法证明它是真的,可同样的,也没人能够证明它是假的 这种事情她都能想到,常年在政治圈儿打滚的诸清怀不可能想不到,可他为什么 想到这里,展鸰下意识看向夏白,后者被她看的一怔,又本能的望向诸清怀。在得了诸清怀的颔首之后,夏白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今日一早,大人就嘱咐过了” 言外之意,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展鸰能掌控局面自然是最好的,大家都省事;而即便她弄砸了,也已经消磨了黄大仙的气焰,开了好头,夏白他们只需要随便找个诸如“聚众闹事”的由头便能将他们带走,之后就都好说了。 这才对了,展鸰点点头,总算觉得一直缺着一块的拼图归位,一切都完整了。 夏白有些歉意的冲她跟席桐抱了抱拳,却听上头的诸清怀忽然来了句,“并非本官有意隐瞒,实在是无奈之举。” 一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二来若是提前知会了,谁知这位展姑娘能否接受临时闹开必然全盘皆输,倒不如先瞒着。 展鸰和席桐起身行礼,“大人多虑了。” 尽管席桐的表情还有些臭,不过却也明白诸清怀说的是实话。 本来么,为官一方的当政者就该是这个样子,也无需把计划中的每一个步骤都细细解释,不然效率低下不说,也确实容易出纰漏。 见他们是真的不在意,诸清怀倒是又多了几分赞赏,心下也松快了些。 此二人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和最器重的下属交好之人,若是因此事起了龌龊,他也不会好受。 如此甚好。 “我已派人去往其他州镇打探,不日就有结果,届时叫了苦主来,一同揭穿他的真面目才好。” 即便现在展鸰将他的戏法公之于众,也不过是点江湖骗术,且黄大仙这两天统共也没骗多少银子,即便百姓们发怒也有限。若他顺势认罪,依律也不过打几板子就得放了,反而不美。 展鸰点头,又正色道“于占卜一道我实在是个外行,虽不推崇,却也觉得无需一棍子打死。若是用的好了,反而有助于民生安定。” 其实日常生活中的占卜很大程度上发挥的是心理暗示的作用,就好比她劝的那对夫妇和后面被逼着生儿子的女人如果真能往正确的方向引导,百姓们不管干什么都信心十足、欢欢喜喜的,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诸锦打从刚才就没说话,却也敏锐的觉察到周围气氛先松后紧,如今终于彻底松快下来。 她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姐姐你还是个外行我倒瞧着是个大家爹爹,你不在现场不知道,展姐姐好生厉害,生生将那黄大仙比下去了,大家都心悦诚服,一个个的喊仙姑呢” “哦”诸清怀笑得和煦,如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长辈,“我倒是想听听了。” 展鸰一看他笑的人畜无害的模样就有些发毛。如果可能,她是真心不想跟这些玩政治的深交。 心思太细密太复杂,稍不留神就给他们牵着鼻子走哪怕跟这些人对坐喝茶吃点心呢,全身上下的弦儿都不得放松,若是隔三差五就这样,她非消化不良不可。 展鸰先给他们演示了一遍江湖术士们常用的戏法,什么捉鬼、驱邪、空手下油锅的,又自嘲一笑,“至于我,不过是推理罢了。攻心战,心理诱导加上一点观察以及合理推测,差不多就是那样了。” 诸锦他们却不信,也似懂非懂的,就听夏白惊讶道“可是方才那夫妇二人分明一言未发,展姑娘你便什么都料到了” “猜的”展鸰笑道,“他们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既然两人都身体康健行动自如,那么不是问父母便是问儿女。” 众人点头,确实。 展鸰看向席桐,对方冲她举了举茶盏,示意她继续。 你就躲懒吧展鸰斜了他一眼。 席桐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我不善言辞。 展鸰隐晦的翻了个白眼,只得继续道“世人所求无非功名利禄、康健与否,我见他们满面忧愁,却又不是火烧眉毛的样子,想来也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再者,这几日城中许多药铺义诊,若是有病的,只管那里看去,又怎么会有人舍本逐末,放着好好的大夫不看,却先跑来这里如果不是看病,那么十有八九是关乎儿女,便是卜卦。” 诸锦追问道“为何不是看风水” 展鸰反问“你见过几人看风水带着女人的” 时下女子地位低微,许多事情都是不许沾边的,看宅邸风水便是其中之一。 众人点头,夏白又问“那你又如何得知他家有儿子,还知道去青龙寺求的签不好” “大凡这个年纪的人,只要身体好,总能熬到生儿子,”说这话的时候,展鸰脸上就带了点儿旁人看不大懂的冷笑,“世人如诸大人这般看重女儿的又有几许又何须巴巴儿出来算卦即便算,恐怕也是婚姻大事,而此事往往会交托给媒人,爹妈轻易不会出马。至于签,若是在青龙寺求了上上签,他们又何须愁眉苦脸更不必再来麻烦第二回。” 听到这里,就连诸清怀也多了几分兴趣,不由得追问道“那若是他家中果然没有儿子呢” 就好比自己,一把年纪了,不也只有一女承欢膝下么 “所以我说一半是猜,”展鸰笑眯眯的,“若是没有,自然另有一套说辞,也不过混过去就罢了。” 经她这么一掰扯,众人只觉得如拨云见日一般,细细回想,果然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若想在瞬间将这些细节整合起来,绝非寻常。 展鸰解释完了之后,几人非但没觉得稀松平常,看她的眼神反而越发敬重了。 诸锦最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当即一脸求教的问道“好姐姐,那你同那夫妇说的什么叫他们儿子转着圈儿的走,也是糊弄人的了倒也有趣。” “那倒不是,”展鸰摇头,“符咒是叫他们有个心理依托,转圈儿么,听他们的意思,那书生身体羸弱,即便满腹才气,也未必能受得了考场之苦。眼下他最需要的不是埋头苦读,而是先把身体锻炼好了,可若是直接说,他们心焦气躁,哪里能听不进去少不得费些功夫描补一回。” “换方向是怕他走的腻烦了,中间停一会是觉得他肯定一口气吃不下这么大的运动量这法子虽然简单,却极其有效,等他累的什么似的,哪儿还有心思想些杂七杂八的自然是倒头就睡。睡得好了,精神头自然好,神思清明,饭也能多吃几碗如此下去,岂有不遂心顺意之理” 说的众人都笑了,诸清怀也满面笑意的摇头,罕见的风趣了回,“虽然难免促狭,却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如此看来,占卜果然不能戳破,不然岂不是给他们当头一棒” 毕竟展鸰的招数是给他们“占卜”之后提的,若是当真大肆宣扬占卜是无稽之谈,那么文昌君的符咒自然就是耍人玩儿的,后头的炼体之法也就没必要遵从 听了这话,展鸰心头一动,“大人不信佛么” 诸清怀笑的淡然,“左不过人自己骗自己罢了,眼下尚且顾不过来,哪里还管的了什么来世若果然有那阴司报应的,还要官府衙门和律法作甚” 若果然佛祖在天有灵,他当年为了妻子四处请医问药求神拜佛,恨不得一颗心都挖出来供奉,何曾见佛祖菩萨显灵过什么救苦救难,可见都是人自己编出来骗自己的。 展鸰和席桐飞快的对视一眼,都觉得里头有故事。 如今圣人都信佛,虽不至于打压其他教派,可也算上行下效,在任官员也大多或真或假的信佛,诸清怀这么说,几乎就是明晃晃说不信了,倒是稀罕。 诸锦听得津津有味,又问黄大仙桌子起火是不是他们做的,展鸰就看着席桐笑,“此事还需请教席少侠。” 见她有意给自己表功的机会,席桐推脱不得,只好瘫着一张脸言简意赅的说了“琉璃、冰晶之类透明的凸面可聚热,彼时正午阳光正好,我只需远远地站着,将光汇集到桌布之上,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得将其引燃。” 从一家客栈进城之前,他们俩还特意下了一趟地窖,用里面存放的冰砖简单的打磨了个凸透镜。因天气尚冷,一路上用棉花包捂着,倒也没化多少。 自古以来,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水火不相容,此刻他却信誓旦旦的说乃是以冰取火,怎能不叫人震惊 这回算是连诸清怀都听住了,诸锦更是等不得,一迭声的打发丫头去弄了冰来如法炮制,果然点燃了纸张、布帛 众人兴致盎然的说了一回,太阳就渐渐西沉,小九忽然兴冲冲进来报告“大人,才刚有人飞马来报,说是平西村那头有一村妇认出黄大仙乃是坑害她孩儿性命的元凶,愿意来指正如今她正在家中收拾行囊并状纸,明日一早便能到了” “好好好且派人看住平西村所属衙门长官,辖下出了人命却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他难辞其咎”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诸清怀也忍不住一连叫了三个好,又对展鸰和席桐道,“你二人此番堪当头功,待此案一结,再论功行赏” 这是好事,也是该得的,展鸰和席桐也不是那种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傻子,当即大大方方站起来谢了。 要说大庆朝其实还是挺人性化的,律法严明,有法必依,而且还特别鼓励大家协助破案律法条文中明确规定,百姓之中如有协助断案者,可依据功劳大小给予嘉奖。若是小功劳,那么当地父母官就能做主了,而若是大功劳,当地官府给一份嘉奖,还能再上报朝廷请求进一步犒赏。当然,后者往往得是轰动一时的大案,而且难免牵扯党派之争,十分复杂,能不能批下来也两说。 退一万步讲,即便批下来了,能否真正发放到个人手中,以及发多少,也得看当地父母官。碰到诸清怀这种厚道的,自然分文不少;可若是碰到王丙这种喜欢从油锅里捞银子花的,只怕层层盘剥之下,真正的有功之人反而成了陪衬。 天色已晚,展鸰也怕展鹤在家苦恼,便跟席桐起身告辞。 诸清怀亲自送他们出了院门。 “二位今日辛苦了”诸锦十分夸张的一揖到地,笑道,“且家去好生休息,来日得了赏银,也好叫我沾沾喜气。” 展鸰笑着捏了捏她的腮,道了别,临走之前却又转回身来,神秘兮兮的道“且等着吧,仔细盯着那黄大仙摆摊的地方,日后还有好戏呢” “什么好戏” 展鸰却打定了主意要卖关子,任凭他们再如何追问也闭口不言。 方才几人说话的时候小九不在场,展鸰在他心中的形象依旧神化,故而他这会儿看展鸰的眼神还是充满敬畏,简直连腰都弯下去了。 几人有心戏弄,也不说破,眼睁睁看着他恭恭敬敬的送展鸰出去。完了之后还在门口目送,“仙姑慢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小九还各种唏嘘,“不曾想展姑娘竟还有另一重身份,日后我若是再去,可得注意些” 出城回家的路上,席桐想起来又笑,“进了一趟城,你倒成了仙姑了,不知何日飞升回天” 真要说起来,他们的身份也够多变的了。穿越之前经常角色扮演那是工作需要,没成想都到了这儿了,竟然还是各种折腾。 展鸰忍笑,摇头晃脑道“天上冷冰冰的有甚好耍滚滚红尘人世间,烟火繁华竞相连,甚是有趣,本仙姑已然决定留下不走了。” 两人相视而笑,朝着一家客栈疾驰而去。 暂时解决了黄大仙的事,且还有奖赏可拿,展鸰心情甚好,一夜无梦,次日便起了个大早,做了一大堆米线。等李氏他们收拾好了上工,就见院儿里已经搭起来好几排木头架子,上面飘飘荡荡挂满了晶莹剔透的米线,十分好看。 李氏看的入了神,“师父,您这又是弄得甚亮晶晶门帘子似的,倒是怪好看的。” “米线,南边的吃食,北方少见,煮着吃炒着吃都好。” 李氏凑近了细细观看一回,啧啧称奇,“这样晶莹透亮的,当真好看的紧。” “上好的稻米做的,能不亮么”展鸰道,又给她讲了关于米线的基础知识。 竟是稻米,那可真是金贵了,光是成本就老高,回头一碗得卖多少钱呀李氏用心记下,又飞快的去洗手洗脸,挽了袖子过来,不由分说的抢了展鸰推磨的活儿。 “师父,不早就说了么,日后再有这样的体力活儿,您只管叫俺这也忒见外了您这样细嫩的肌肤可莫要磨坏了,俺瞧见都心疼死了。” 本来么,她是徒弟,替师父干活儿天经地义奈何自家师父太亲力亲为,逼得她见天的得见缝插针的抢活干 天下就没有她这样自在舒坦的徒弟家里人都说她是上辈子烧高香才有今日造化,李氏,不对,李慧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 被抢了活儿的展鸰笑了笑,当即退居二线,跟席桐两人一个递一个挂,配合的十分默契,偶尔再瞧瞧硬跟着出来的小孩儿。 展鹤这小子也逞能,非要跟着早起,死活不肯进屋,结果这会儿困的不行,被乳母抱着坐在旁边点头。 也不知这小东西梦见了什么,嘴角就没放下来过,时不时傻笑几声,砸吧着嘴儿道“嘿嘿,姐姐,香” 展鸰失笑,才要说话就见二狗子过来了。 “掌柜的,之前您说的托人牙子买人什么的,昨儿他来了一趟,说人都备齐了,问您甚时候得空,他好带着送来挑选。昨日您回来的时候就不早了,我怕打扰您休息,就没说。” 席桐点点头,想了下,“你叫大宝进城知会一声,吃了晌饭就来吧,顺便再去确认下过几日来盖房子的人手够不够,一应的砖瓦木料也都别短着。对了,来人盖房子少不得要管饭,你找铁柱列个单子出来,看回头却账上领钱筹备。” 眼见着客栈添人势在必行,可眼下的屋子明显不够住了,展鸰早就想新盖房子了。只是寒冬之下土地都冻透了,只好挨到现在。如今雪已经存不住了,泥土也一日比一日软乎,可以开始了。 二狗子得了信儿去了,展鸰转头问席桐,“想吃什么米线” 这会儿米线本来就没干透,略用开水泡一会儿就能煮了,倒也不费事。 “大清早的,微辣复合的吧,”席桐想了想,又补充道,“煮的,多加点豆芽和豆皮。” 所谓的复合就是展鸰自己创的菜谱,荤素都有,南北杂糅,口感极其多变,内容十分丰富。 她这个人的活力和机动性也真切的体现在做饭上,最直观的就是展鸰很少循规蹈矩的按着菜谱来,总喜欢在里头加些自己的理念。虽然也偶尔失败,可一旦成功了的,周围人给的评价往往比在馆子里的更好。 “行”展鸰将最后的米线放到笸箩里,径直抱到厨房去,席桐简单整理了下就跟过来,自己熟门熟路去找了香肠切。 他不擅长用菜刀,可架不住擅长玩儿匕首,故而切东西的功夫极好,一小截香肠切出来也能摆满满一大盘,都能透过香肠看见下头的花纹了。 展鸰瞧了一眼就笑,“那些卖牛肉面的老板指定喜欢你这样的伙计,卖上一个星期的面,愣是费不了一块肉” 席桐轻笑出声。 “对了,我最近让李慧他们杀了不少鸭子,鸭绒攒了好些,等会儿咱俩试着消消毒,看能不能做点儿鸭绒被啊鸭绒服什么的。鸭血也攒了不少,晌午可以吃毛血旺,大冬天不吃点辣的发发汗真难受。” 北方冬天太冷了,他们又是在野外,即便烧炕也得盖厚被子,两个轻快惯了的时常觉得压得慌。 席桐嗯了声,去替她洗豆芽。 展鸰泡了米线,仰头想菜谱,“再来个白菜炖豆腐,只用小几片五花肉炝锅爆香,豆腐炖成奶白色,干干净净的。” 席桐这么个人爱吃甜,爱吃辣,还爱吃豆制品前几日没顾得上,今儿就多照顾一回吧。 席桐果然欢喜,又认真看着她表达看法,“其实我挺想吃肉火烧的。” 上次的都没吃够 可既然今天中午做毛血旺和白菜豆腐锅,那么配肉火烧就不对味儿了 展鸰想了下,“乖,下回吧,先轮着吃。” 她实在是想毛血旺想的不行,等不了了 “姐姐”展鹤揉着眼睛进来,身后跟着乳母秦嫂子。 “醒啦”展鸰擦干净手过去抱了抱他,柔声道,“先去洗漱,等你写完一张大字,早饭就好啦” 展鹤点了点头,又捏着手指道“鸭子,姐姐,想吃鸭子。” 刚才他梦见金灿灿的烤鸭了,表皮盐津津的,又香又脆,肉也肥肥的,用薄饼卷着可好吃啦 他最喜欢吃鸭皮,可是姐姐却让他连鸭肉一起吃,嗯看在好吃的份儿上,还是一起吃了吧。不然若是姐姐生气了,回头该不做了 被这么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盯着看,展鸰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他说的任何要求,当下用力点头,“好,咱们晌午就吃鸭子” 展鹤小小的欢呼了声,蹦蹦跳跳的洗漱去了。 看着他圆滚滚的背影,展鸰就觉得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然而下一刻她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吓得她哎呀一声险些跌回去。 这双眼睛毫无疑问是好看的,成熟中依旧透着纯粹,可里头那些沉甸甸的幽怨着实令人承受不住。 席桐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胳膊,微微抿紧了唇,沉默片刻,忽然道“肉火烧,想吃肉火烧。” 不管是语气还是语速,都与方才展鹤惊人的相似。 展鸰“” 稍后,展鹤就发现自家席哥哥一个人坐在厨房外头的桌边,面无表情。 他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垫着脚尖将自己的胳膊送到桌上,拍了拍席桐的手,很认真地问,“哥哥,你不高兴吗” 席桐看了他一眼,刚要习惯性的摸脑袋,可还没动手的就硬生生忍住了。 他要冷酷一点这小东西从某个角度来说就是自己的大敌 见席桐没有反应,小孩儿的两道眉头都皱起来了,忧心忡忡道“哥哥,你不舒服吗” 席桐的手指动了动,我忍 “哥哥,你饿了吗”小家伙想了想,从自己口袋里翻出个荷包,非常珍视的打开,将里头的糖瓜掏出来,“哝,吃了糖就不饿了。” 白嫩嫩肉包子似的掌心里托着一颗米黄色的糖瓜,并不算出色的一幕,却惊人的拥有温暖人心的力量。 席桐忍不住了,“我吃了,你吃什么” 展鸰虽然疼爱展鹤,可该严格要求的地方也从未放松,比如说读书练字,比如说控制饮食。如今展鹤每日只能吃一块糖果,谁求情也不管用,故而总是将这个荷包随身佩戴,宝贝的什么似的。 在小孩子有限的世界里,小小的糖瓜便是他每天最甜蜜的梦。 然而现在,他毫不犹豫的将这个梦送给自己。 展鹤眨了眨眼睛,“我明天还,还可以吃呀” 说这话的时候,小东西一双大眼还是忍不住的往糖瓜上面瞟去,口水明显泛滥,导致说到一半就先吞了吞口水,这才顺利讲完。 糖瓜香香的甜甜的,吃一颗可以快乐一整天 可是现在哥哥不舒服哦 席桐忽然浅浅的笑起来,大手不再犹豫,轻轻按到这颗小脑袋上,“哥哥没有不舒服,只是,罢了,你自己吃吧。” “真的吗”展鹤还不信。 “真的。”席桐点头,再次确认。 “那,”小孩儿又吞了下口水,很认真的说,“那鹤儿要把糖瓜收起来喽” 说着,小胳膊就极其轻微的往后缩了一下。 席桐忍笑点头,“好。” 于是展鹤就欢欢喜喜的将糖瓜收了回去,动作轻柔又小心的将自己甜蜜的梦塞回锦袋。 席桐拔葱似的将他提到自己大腿上,故作认真的逗弄道“哥哥不开心,是因为姐姐说中午要做鸭子,可是哥哥想吃肉火烧。” “啊”小孩儿有片刻的茫然,随即一张肉嘟嘟的脸都皱起来,“这样啊” “怎么办”席桐继续逗他。 “那个,那个,”小孩儿拼命开动小脑筋,艰难的组织着语言,最后小小声的说“鸭子很好吃的。” 见席桐眼中泛起一点笑意,小东西又挪了挪小屁股,凑近了哼哼道“哥哥,吃鸭子嘛鸭子好吃的” 糖瓜每天都有,可是鸭子不是呀 席桐哈哈大笑,提着他荡了下秋千,忽然就理解了展鸰的心情,“以后有什么事大可以说自己想说的,不必犹豫。” 看着这小东西壮着胆子表达自己的想法,还真是挺有意思。 谁知展鹤听了这话,也不知想到什么,一双眼睛刷的就亮了。 他捏着手指头,期期艾艾的问“那,那鹤儿可以一天吃两块糖瓜吗” 席桐瞬间变脸,面无表情,“不可以。” 展鹤撅起嘴巴,委屈巴巴的跳起来,“不要哥哥抱了” 哼,骗人明明说可以讲的 他是有志气的小孩,才不要抱咧 之前蓝源夫妇一事就能看出,展鹤这小东西脾气颇执拗,这会儿自觉被哥哥欺负了,就下决心要很凶。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就离得席桐远远的。 可问题来了,统共就一张方桌,席桐总是跟展鸰挨着坐,他远能远到哪儿去最远不还是对面么 所以展鸰就发现饭桌上氛围有些诡异 小孩儿一个人抱着脑袋大的碗嘶溜嘶溜吸特意给他做的牛骨汤米线,吃几口就要将控诉的目光投向席桐,然后低头,嚼嚼嚼。再啊呜喝一口汤,哇,好香哝 不行,我在生气,特别凶 于是抬起头来再瞪一眼,然后再吃一口豆芽;再看一眼,再咬一口卤蛋 展鸰都替他纤细的脖子累得慌 席桐凑过去飞快的把事情经过跟展鸰说了,后者哭笑不得, “你们俩就为这个” 你也是,席少侠,您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较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四十八章 大概是最近为了攒羽绒, 试验羽绒服羽绒被而宰了太多鸭子的缘故,展鸰连续好几晚噩梦连连, 屡次梦见自己被一群没毛的鸭子围攻,形容惨烈 为了安抚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她决定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烤几炉烤鸭 先叫李氏带人去杀鸭子、拔毛,展鸰自己则拖着席桐去剁肉馅儿,没办法,人家想吃肉火烧么。 正剥葱姜, 二狗子愁眉苦脸的从外头进来, 先瞅了席桐一眼, 这才小声对展鸰道“掌柜的,前儿来的那老头儿又出来找师父了, 您看” 席桐剁肉的动作一僵,展鸰一怔,“还没走啊” 这两天事儿多又杂乱,她直接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屈指一算, 这都三天了吧竟然还在 二狗子点头, “是呢他儿子都来请过两回了, 十分哀求, 结果人家死活不挪窝,喊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没法子,他儿子就家去给送了几套换洗衣裳来。” 他脑瓜子活泛, 为人又机灵, 这会儿模仿的绘声绘色, 一会儿儿子一会儿老汉的,效果堪比后世说相声唱念做打。 展鸰眨眨眼,笑了,“还真有毅力。” 她扭头看着席桐,用脚尖碰碰他的小腿肚,语带笑意的问“席老师,您看这怎么弄” 人家好生在这里住店吃喝,他们开门做生意的,总不好撵出去吧 席桐头也不回,“不知道。” 说着,越发嗙嗙的剁起肉来。 展鸰哈哈大笑,冲满头雾水的二狗子摆摆手,“成了,我们知道了,回头他若再问起,你只管先劝他家去,若是不走,再继续敷衍着,这两天必定有个结果就是了。” 得了准话的二狗子心中一颗石头落地,哎了声就出去了。 二狗子走后,展鸰又盯着席桐的后脑勺看了会儿,噗嗤一声。 “行了,我知道你为难,可这不是遇上了么一味的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席桐剁肉的动作停了停,眉头紧锁,抿着嘴唇不说话。 席桐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乖,中午吃肉火烧。” 席桐瞅了她一眼,垂着眼睛飞快的思考了三秒钟,“还要水煮肉片。” 展鸰都给气笑了,合着这会儿您还没忘了见缝插针的给自己争取权益 “成” 水煮肉片就水煮肉片吧,反正她也挺想吃的。哎,不过那个配大米饭更好啊晚上吧,晚上蒸米饭。 说起当老师这事儿来,还真不能怪席桐。 谁也不是十项全能,要说这世界上最不适合当老师的名单,里头绝对有席先生。 他不爱说话,而且不是一般的不爱说话,这就很要命了 很多人不爱说话可能是为了耍酷,但席桐不一样,他是真的能不张嘴就不张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和气场,像展鸰,正常情况下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不带侵略性的柔和,而席桐,就是安静。 极度的安静,陌生人第一眼看到他后浮现出来的第一印象可能就是这个人跟嘈杂不沾边儿。 说起来,席桐因为这个特质还闹过一次大乌龙,曾在军校轰动一时。 有次校方请了一位大拿来给他们上课,理论课,主要是人家讲,他们在下面听,不过也有抢答的机会,然后一上午两节课下来,席同学完美地保持了零回答。 结束后,几位教员跟这位大拿吃饭,说起学员们的表现,那位大拿简单评价之后,又非常谨慎的问“贵校今年是不是有语言障碍学员的特招” 教员们简直不用问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此事一时传为笑谈,席桐在某段时间出操、上课、去食堂甚至进澡堂都会引发围观,众校友纷纷表示想一睹传说中的自带哑巴气场 展鸰和好了面,一边捏肉火烧一边对席桐道“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就跟他明说,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就是。” 捏火烧得用油,软趴趴一个饼子似的,光亮亮的。用面粉就硬了,发柴发干,烤出来不够脆嫩好吃。 席桐帮她往烤炉里送,又添柴,听了这话沉默片刻,有些闷闷的道“倒也不算不乐意,只是我怕教不好。” 嗨,也不是教不好,而是压根儿就不会教啊 展鸰笑着看他,“怎么不会,你不还教会了我么” 席桐瞧了她一眼,别开脸,低低道“你不一样。” “嗯”他说的声音太小了,竟被火炉下头噼啪燃烧的柴火响动压下去,展鸰没听清。 “没什么,”席桐摇摇头,一张脸被火光映红了大半边,“这是好事,若能将这个传开,想必能极大的提高破案率,不过古代和现代的绘画技法、理念相差太大,他又一点儿相关基础也没有,就相当于从零开始” 若虚拟人像速写的技能能在这些官府衙门里传开,势必会迎来一场犯罪分子大清洗,无数逍遥法外的坏蛋都将无处遁形,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只这一个理由就叫席桐说不出拒绝的话。 干他们这行的难免有点职业病,总忍不住多替百姓考虑些。 可是他教难啊 展鸰光是操持客栈这一大摊子事儿就累得够呛,哪儿能再抓一把这是他自己惹来的麻烦,总不能叫旁人替他担着,不成。 展鸰想了下,说“要不这么着,昨儿你不还应了教鹤儿么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就叫那老汉在一旁看着,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能学多少是多少,你也不必太过刻意。” 对展鹤,席桐倒是能说上几句。左右也是从头学起,就让那老汉当个旁听生呗,也不算正经师徒名分。若是他果然有天分,想来也能学到几分;若是没有天分,过几日打发了也就是了。 席桐想了一回,点点头,“也好。” 肉火烧在烤炉里头滋滋作响,浓郁的香气随风传播,小五又腆着脸进来,挠头不已,“掌柜的,二掌柜,这个,外头客人老问哩,说什么这么香。我本说是您自己做了吃的,他们死活叫我进来问一回,看等会儿有没有剩的,他们愿意花钱哩” 席桐黑着脸看他,小五就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欲哭无泪的喊道“二掌柜,真不是我愿意的” 他就是个跑堂,客人老催,他有啥法子么 好端端的,谁这么想不开的非要跑进来面对他们二掌柜的他是被逼的啊 展鸰捏了捏席桐的胳膊,笑道“咱们自己先吃够了再说。” 见席桐脸上略见和缓,她又道“这个当顿吃最好,不然外头都不酥脆了,软趴趴的,味道大打折扣。” 言外之意,吃不了的就卖了吧。 席桐哼了声,到底没再说话。 展鸰简单的估算了下,对小五道“去外头说,实在是自己做着吃的,并没有多少,一人最多买俩,统共也就能剩十个二十的,先到先得吧。” “好咧”小五巴不得一句,得了话立马麻溜儿的走了,不多时,外头就跟炸了锅似的,“我我我”响成一片。 烤着火烧的空档,展鸰又去将腌了一夜的鸭子挂到另一个烤炉里,预备做好了之后给诸锦他们送几只,自家留几只吃,余下的就卖出去。 过几日城里王同知那栋三层铺面就会正式过到她名下,这会儿之所以选择把火烧、烤鸭、凉皮等稀罕菜品陆续搬出去,也是为了提前打响名声。 李慧端着盆子进来汇报,“师父,豆子泡好了,您要的面筋俺也洗了,洗出来的粉水也搁在一旁沉淀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俺做啥” 好几天没正经吃点心了,展鸰自己也想得慌,昨儿特意嘱咐了李慧泡绿豆红豆,等会儿肉火烧烤完了之后,她再做些红豆酥、绿豆酥。 正值换季,绿豆清热败火,吃些也好。 展鸰点点头,又带着她飞快的做了些火烧,边做边见缝插针的教导“这酥皮点心好吃与否,其一自然是馅儿,其二,便是皮了若是不酥,怎么能叫酥皮点心揉不出好皮子,这点心差不多就废了一半” 不多时,头一炉火烧好了,展鸰将它们用长柄铲子小心盛放到大托盘里,先叫了秦嫂子来,给展鹤送了两个去。又添了小米粥。 “他脾胃不大好,劳烦嫂子你好生盯着,千万细嚼慢咽。吃饭前先喝几口粥滋养肠胃,之后再吃饭。这个小咸菜开胃的,不过吃多了也不好”、 秦嫂子仔细听用心记,又重复了一遍才小心的去了。 李慧去给豆子搓皮,稍后蒸熟了再细细的碾成泥,预备用猪油炒过,忙碌又开心。 反正师父叫她干点什么她都高兴 昨儿她跟二狗子学写字了,如今她也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回头家去就教给两个娃娃也好叫他们知晓,他们的娘也是识字的人了 展鸰和席桐两人对坐着吃肉火烧。 有热热的稠稠的金黄小米粥,另有一碟用盐和香醋凉拌的心里美萝卜丝、油焖辣椒小咸菜,还有一碟卤味、卤蛋,再配着外皮酥脆掉渣的薄皮火烧,简直美到心里去。 慢悠悠吃完了饭,展鹤又跑过来耍了一回,还给他们背了今儿才学会的一首诗。 展鸰没口子的夸奖,就见小东西眼巴巴瞅着不断散发香气的烤炉,“姐姐,鸭子好了么” 展鸰笑道“还得两刻钟呢。” 展鹤吞了吞口水,又眨巴着眼睛道“那,那我能吃块糖吗” 展鸰跟席桐对视一眼,毫不留情的揭穿他的小算盘,“当然能,这块糖你想早上吃、中午吃、晚上吃都好。” 不管什么时候吃,不都还是只有一块嘛 喂猴子朝三暮四的典故他上个月就听姐姐说过,哼 展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下午姐姐做点心,鹤儿想不想吃红豆酥、绿豆酥” 一听到吃这个字,展鹤口中就本能的口水分泌加剧,“好吃吗” 过去四年的人生太过短暂,他压根儿没能吃多少东西,跟着展鸰之后问的最多的话就是“那是什么”“好吃吗” 展鸰点头,“可好吃了” “好”展鹤答应的毫不犹豫,至于不能拥有第二块糖瓜什么的,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姐弟俩闹了一回,就见展鸰突然伸出手来,指着上面的一条血管问道“动脉还是静脉” 展鹤毫不迟疑的答道“静脉” “要是不小心割破了,怎么办” “按住下面” “动脉呢” “按住上面” “鹤儿真棒”展鸰夸奖道,又朝席桐怒努嘴儿,“好了,跟你哥哥去学包扎吧,等会儿就有香喷喷的点心吃啦。” 展鹤跟着欢呼一声,美滋滋的转向席桐那边了。 展鸰笑着看他们把自己包扎成各种形态的木乃伊,这才不紧不慢的去给烤鸭出炉。 展鹤这个孩子太聪明,如果只是单纯学习科举内容的话实在有些暴殄天物。恰好他的哥哥姐姐拥有这个时代的人所无法企及的庞大知识储备,一切顺理成章。 席桐没来之前,展鸰就已经在教导展鹤启蒙之余传授给他各种各样的知识,内容包容万千,领域更是上天入地,只要有用的,她都教。 如今席桐来了,两人相互分担,展鸰瞬间轻松很多。 这几天两人开始给小孩儿讲解基础人体构造和急救常识,放在这个年代,那是能救命的。故而两人要求格外严格,小孩儿学的也格外认真。 展鸰出了厨房,来到后院的烤炉旁,只一眼就判断出现下正是最佳火候。 为了攒鸭毛,最近她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风干鸭、卤鸭、烤鸭齐上阵,自家养的鸭子除了下蛋的都杀光了,只好从外头买,附近一个村子的鸭子都给她收购的差不多了。 烤鸭尚未正式对外投放,不过前头两样都卖了有些日子,外头食客们评价相当不错。尤其如今天儿渐渐暖了,好些人专程从城里找过来,一边欣赏城郊绿草茸茸,一边吃些个美味的菜肴,若再有小酒浅酌一番,那就更美了。 今儿外头的客人依旧不少,正是叫烤鸭隆重登场的好时机。 她用特质的长铁钩将一只只红褐色的冒着油的烤鸭取出,积攒已久的浓郁香气便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在院中肆意流淌,熏得里头两个教学班子成员都忍不住齐齐往外窥探。 好香啊,满脑子里都是鸭肉葱丝黄瓜条儿蘸酱卷饼,根本学不下去 展鸰飞快的片了几只,一只分给李慧等一众元老级员工尝鲜,另一只她跟席桐、展鹤三个人分吃,还有两只打发铁柱立刻进城送去诸府,给诸锦、夏白他们,剩下几只都端到外头去。 食客们正对方才的肉火烧赞不绝口,抢到的嫌没吃够,没抢到的更是念念不忘,这会儿见那年轻貌美的老板娘端着几只大托盘出来,上头一片片鸭肉连皮带肉码放的整整齐齐,旁边一圈儿葱丝、胡瓜丝、巴掌大小的薄饼和甜面酱,几个小碟子中间还摆着一朵淡紫色的大萝卜花,很是好看。 “老板娘,甭管这是甚,我先要一份” “对对对,要一份” “这边,别忘了这边,才刚火烧没抢到,这回的这个什么总得有吧” “抢没抢到有什么要紧好吃是好吃,偏不叫多买,就那么两个,还不够塞牙缝哩” 经历过方才的火烧抢夺战,好些人都有了经验,当即喊起来。 展鸰将托盘放在一张空桌上,笑道“都有,这个多些,诸位先不必着急,我先弄些你们尝尝,不要钱的。若是觉得好呢,只管要,若是吃不惯,也不怕叫了后悔不是” 里头单是胡瓜丝一样就注定了这烤鸭套餐的价格会令相当一部分人望而却步,倒不如这会儿先免费试吃,想来大家尝过之后,即便不舍得日日吃,也会忍不住隔三差五就勒紧裤腰带买些来打打牙祭。 众人就见她一边说笑,一边麻利的动作着 小薄圆饼不过掌心大小,十分小巧,一拎起来就能隐约看到对面的情景,可见其薄。 老板娘先夹了两片连皮带肉的鸭子蘸了面酱放到薄饼上,又依次放入葱丝和胡瓜丝,然后手指移动,就卷成一个小巧玲珑的饼卷,影影绰绰透出来里头的翠色来,很是赏心悦目。 有个穿着宝蓝五福同寿长袍的中年男子就惊讶道“竟用了胡瓜丝” 那可不是什么便宜玩意儿,如何掌柜的竟舍得 可到底他也是做买卖的,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展鸰的打算。 这年头早已不时兴空手套白狼了,想有回报先得投本儿,只要东西真好,就不怕没人买。既然掌柜的都舍得用胡瓜丝,想来这东西的滋味必然妙不可言。 一个饼卷里头不过两片薄鸭肉,在座二十位客人下来,也不过用了半只鸭子、一条胡瓜罢了。 一家客栈甚少弄的这样阵仗,众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稍后小五用小碟子一人一个饼卷送过来的时候,都本能的先看再尝。 只这一入口就了不得了。 冬日酷寒难熬,更兼少有青菜瓜果,吃的本就油腻,可这一口下去,咔嚓嚓,胡瓜丝的清香瞬间满口,非但没被鸭肉的咸香油嫩抢了风头,反而进一步催发了肉类的醇厚滋味 更有葱丝的轻微刺激也杀出重围,并未觉得违和,竟意外与这些呈现三足鼎立,互不相让却又缺一不可。 “好痛快”宝蓝袍子的男子拍案大笑,招呼道,“掌柜的,且将这新式鸭肉的新式吃法依样上一只来” 这会儿他倒是庆幸火烧只有两只了,不然若是填饱了肚皮,此刻却又从哪里找空来塞这烤鸭 展鸰一摆手,小五就上去了,笑眯眯的唱道“烤鸭套盘一只,诚惠纹银一两” 那中年男子早有准备,且本身也不缺银子,故而并不惊讶,只是在座其他食客未免有些倒吸凉气。 一两银子 一只鸭子,竟就要一两银子 纹银一两,都够在集市上买多少活鸭了 这年月,能巴巴儿跑出四十里地来这里吃饭的,手头都不算拮据,可饶是这么着,还是有不少人惊着了。 他们本能的想嫌贵,可偏偏方才又吃过,且不说滋味如何美妙,光是里头的胡瓜丝,只怕就衬得起这个价钱了。 这么一想,倒也不算多贵了。 贵吗其实确实是贵的;可值吗太他娘的值了 胡瓜乃是卖得最好最贵的洞子货之一,一个两个又称不大着,说不得要论斤卖,故而绝大部分家庭都是问都不敢问的,只要冬日菜里有它,便好似甭管多贵都无可厚非了。 对大家的反应,展鸰早有预料,当即十分贴心的道“这烤鸭套盘,若是一回吃不了一只的,可分开半只买。” 如此一来,就是五钱银子了。 众人略一琢磨,嗯,这倒是勉强在承受范围之内,倒也罢了。旁的不说,回头他们一来能吹嘘吃了谁也没吃过的新鲜美食,二来,好歹还沾了个洞子货的边儿呢 买 于是好些人都你半只,我半只的叫开了,不多时,倒也卖出去三只。 从来就没有白花的银子,付账的时候虽然心疼,可等这烤鸭吃到嘴里,谁都觉得物有所值 罢了,贵就贵些吧,左右不是顿顿如此,一月几回打打牙祭也不错。 二狗子在旁边记账,算盘打得啪啪响,美的嘴都合不拢了。 展姑娘就是厉害,什么平平无奇的东西到她手里,转眼就成了无上美味。早先他觉得一罐泡菜五十文就够惊世骇俗的了,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一两银子,一只鸭子一两银子,不过是多了点儿胡瓜丝而已,试问还能有第二个么 嘿嘿,他就知道当初自己一门心思跟着展姑娘混绝对是这辈子做出的最明白的决定。 展鸰又挨着桌子送了碟泡菜,笑道“多谢诸位大老远过来捧场,不过日后啊,想吃什么就不必跑这么远了。” 众人一听,纷纷问道“可是要搬到城里去” 那宝蓝袍子的男子一口一个薄饼烤鸭卷,吃的舔嘴抹舌的,闻言笑道“早就该如此了,”又对着邻座几个食客笑道,“若是早搬进去,我也不必为了几罐子泡菜日日打发人过来买。” 他就是最早尝试泡菜的人之一,也是当初潘家酒楼引进泡菜后头一个点的,一早就认准了这个味儿。哪怕后来雨后春笋般涌现出许多仿冒的,价格也便宜,可他还是坚持非一家客栈的不吃,只道外头的味儿都差了些。 在场有人识得他,便笑道“说起财大气粗吃喝讲究,谁也比不上您胡掌柜,听说上月喜得千金恭喜恭喜” 这胡掌柜买卖做的好,花钱也大方,前头几个月只要家中婆娘略提一嘴,他便打发人满城找东西吃,一时传为笑谈。有好些男人说他不够硬气,被个娘们儿治的服服帖帖,殊不知,更多的女人们却羡慕他的媳妇。 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这辈子也不枉了。 “同喜同喜”胡掌柜冲道贺的人拱了拱手,当即喜气盈腮道,“我那婆娘甚是争气,女儿乖巧的很,长得也好看,又白又嫩,大眼睛小嘴巴,不似我一般粗拉,哈哈。我只要一见了她呀,便觉得再苦再累也值了” 那人也知道胡掌柜疼爱妻女,当下顺着奉承了些好话,“那是那是,当爹娘的一辈子,不就是为了给后头的儿女多积攒些家私么” 那胡掌柜点头称是,笑声爽朗,当下又叫了一只烤鸭,先打发了随行的小厮快马加鞭的送回家去,“与夫人说,这是一家客栈出的新式烤鸭,我尝过了,甚是美味,且给她换换嘴。” 展鸰笑道“胡掌柜是个难得顾家的好人,胡太太胡小姐都有福啦本店不日将在城内东区玄武路一带开设门面,一应的泡菜、腌蛋、松花、卤味等都有,还有近几日的烤鸭、凉皮也有,还请诸位多多捧场” 众人都叫好,又七嘴八舌的问那什么凉皮是怎么个味道,其中尤以胡掌柜最为积极。 “胡掌柜好兴致,展姑娘买卖越发好了。”正说着,外头忽然进来一对父子,当爹的不到五十岁年纪,慈眉善目的,儿子与他六七分相似,约莫二十来岁,瞧着更腼腆些。 “潘掌柜”胡掌柜和展鸰都回了一声。 来得正是黄泉州内潘家酒楼的潘掌柜和他的次子潘圆。 巴巴儿找到一家客栈来的食客颇多老饕,故而亦识得潘掌柜,见他同展鸰的关系竟这般融洽,都有些惊讶。 不都说同行是冤家么缘何这二人非但不打的头破血流的,反而和和气气的 展鸰亲自将这父子俩引到桌前,“怎么有空来的” 小五笑容满面的问了好,忙递上两条雪白的热手巾与他们擦手,又倒了热热的麦仁茶,然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端的训练有素。 潘掌柜打量四周,笑道“今日日头好,便出来走走,也认认菜,谁知越走越远,索性便出了城往这头来了。” 他又与胡掌柜略寒暄几句,抬头见好些人正眼神复杂的盯着这边,便呵呵一笑,“这位展掌柜与老朽乃是忘年之交,她的手艺,你们只管放心” 竞争对手跑到自家地盘上替她打广告什么的,展鸰真是有些不好意思,“瞧您说的,我这脸上着实臊得慌。” 潘掌柜依旧笑呵呵的,摆摆手,“实话实说罢了,这有什么” 他这是第二回来了。 头一回来的时候,展鸰也惊得够呛,跟旁人一样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后来才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免十分羞愧。 当时她曾经忍不住问潘掌柜,“您好歹也是酒楼掌柜的,就这么大摇大摆跑到这里来,不怕人瞧见说闲话吗” 不怕说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放在后世,这就好比百事可乐的经理跑去可口可乐家买东西,麦当劳总裁去肯德基叫全家桶一样 当时潘掌柜就笑了,然后说了一番叫展鸰佩服的五体投地,且终生难忘的话 “展姑娘,许是人老了,难免多些唠叨。世上之人,便如天上繁星,看不尽数不清,星星每日起落,人亦有生老病死,旧人犹在,新人却层出不穷,哪里看得过来” “莫说天下之大,只是这区区一个黄泉州,这样多的人口,生意买卖又岂是一个潘家酒楼做得完的若每每有新酒楼出现,我便寝食难安,恨不得与人斗的你死我活,只怕早就死了,还做的甚么买卖” “我瞧得出来,展姑娘你并未真心愿意与旁人争斗,这很好,在年轻人里头也很难得我就想着,若是人人都这般,天下也就太平了。” “咱们这些做菜的,每日琢磨菜品尚且琢磨不过来的,又何苦勾心斗角叫外人看了笑话” 打那之后,展鸰就忽然明白了为何潘家酒楼能数十年来屹立不倒了。 这人活得实在太明白 再往后,她跟潘掌柜真就有点儿忘年交的意思。 “这是新做的烤鸭,潘掌柜、潘公子且品鉴品鉴。”她叫小五上了半只。 潘圆慌忙起身接了,“不敢劳动展姑娘。” 潘掌柜算是展鸰的前辈,他与展鸰是同辈人,却不好干坐着。 展鸰笑了笑,又对潘掌柜道“不怕说句您老恼的话,令郎青出于蓝,日后潘家酒楼必然越发红火啦” 潘圆有些不好意思,连道不敢,潘掌柜却笑呵呵的,捋着胡子假谦虚,“谬赞了,谬赞了,哈哈哈” 做老子的,自然是希望下头一代更比一代强,所以展鸰这么说,他非但不会恼,反而美的慌哩 展鸰就笑,“我也是实话实说罢了。其实我不说您自己个儿何尝不清楚这十里八乡的,多少人羡慕您呐” 她这确实是实话。 潘掌柜有两个儿子,长子潘方为人粗豪爽朗,于厨艺上头没多少天分,难得为人大气,如今便管着外头一应采办、账目和买卖往来。次子潘圆为人和软腼腆,厨艺却好得很,对经营酒楼也有些天分,如今便管着里头。 这兄弟两个都随了潘掌柜为人处世的好心性儿,一家子正直实在人。 前不久展鸰跟席桐俩人私底下还说呢,只要这家人不鬼迷心窍想不开,光是这两代三个人吧,就至少能保潘家酒楼再红火十载 潘掌柜果然吃了烤鸭,十分夸赞,又对潘圆道“你比展掌柜还痴长几岁,可是这天资,却差得远了。” 被当着外人的面数落,潘圆也不恼怒,反而很是诚恳的点头,“父亲说的是,展掌柜年纪轻轻聪慧过人,我不及也。” 展鸰哪里敢贪功忙道“本也不是我首创,都是,嗨,都是我师父教的,我便是有些改进,也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因她频频端出现下没有的新鲜玩意儿,叫人想不注意都难,先前同潘掌柜说的时候还道是从旁人那里学的,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谁知次数多了,潘掌柜就渐渐觉得是她一味谦虚,反而越发推崇她。 展鸰无奈,又不愿将旁人的功劳都拉到自己身上,索性给自己编了个已然仙逝的师父,果然一切就都好解释了。 潘圆就笑,“展掌柜客气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即便师父再出色,若是做徒弟的天资有限,也弄不出什么名堂。” 他也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根本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家的竞争对手而故意诋毁。 潘掌柜含笑看他们说话,心中却不免遗憾 若是儿子的婚事略晚一些这二人年纪相当,瞧着性格也对付,难得展姑娘为人沉稳大方,倒不失为一个好媳妇的人选。 倒不是说现下的二儿媳妇不好,只到底太过和软了些,操持小家没的说,可对家中事业,就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罢了,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之八九,既然错过了,那就是无缘,多想无益。 做不成夫妇,做个知己朋友也是好的。 他老了,这位展姑娘却才刚刚崭露头角,听说又与知州千金从往甚密,又听说连知州大人也十分欣赏。所以哪怕她自己无心称霸,日后也必然不容小觑,崛起已是既定事实。与其两虎相斗,却叫旁人坐收渔利,倒不如先把关系打好了。 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 饶是日后自己撒手去了,有今日一点薄面在此,但凡潘家酒楼有个什么,想来展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也不会袖手旁观。 唉,为人父母的,总是想尽可能的替子女铺平了路不是吗 几人说了半日,潘掌柜又说分店开张之日去捧场,这才去了。 晚上展鸰跟席桐、展鹤一起吃饭还说起这事儿,“潘掌柜这人实在没的说,活的忒透彻。人但凡到了这个份儿上,基本上外界什么狂风骤雨的都影响不到了。” 她果然做了水煮肉片,红彤彤一大盆汤里浮着老些肉片,鲜嫩麻辣,一口肉片一口米饭,说不出的过瘾 席桐也十分欣赏潘掌柜为人,听她说后也跟着唏嘘一番。 “对了,说起朋友,”展鸰忽然好奇道,“我来这里才几个月就认识了不少人,你都来了半年之久,想必不会没有信得过的朋友吧” 话少也不妨碍交朋友的吧 席桐夹肉片的动作顿了顿,果然表情微妙的道“若说朋友,倒也算有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四十九章 难得听席桐说起朋友, 展鸰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不断催促道“哦能得你另眼相待的必非常人, 快说来我听听。” 说真的,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了, 这还是展鸰头一次听席桐亲口承认另一个人是他的朋友。 席桐果然认真思索片刻,一开口却忽然先笑了声,“他为人有些乖张。” “当时我在南边,有个县令自己贪赃枉法不说, 还纵容怂恿亲戚横行乡里, 诸如霸占良田、强抢民女之流的恶事当真罄竹难书。我正心烦意乱, 越发见不得百姓过得猪狗不如,就想着顺道过去警醒一下, 不曾想有人捷足先登。” 展鸰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是你那个朋友” 席桐嗯了声,从青花瓷盆里捞了几块肉片,又特意在红彤彤的汤汁里涮了涮才心满意足的放入碗中。 红色的汤汁立刻沿着洁白的米粒滑下去, 氤氲的蒸汽中仿佛也被沾染了火辣辣的香气, 浮浮沉沉间勾人心魄。 席桐吃饭认真, 不管是什么都分外郑重, 很容易带起同桌人的食欲,展鸰也跟着吃了几口。因这盆菜放足了葱姜蒜花椒辣椒等物,厚重尖锐的滋味简直深入骨髓, 若谁在吃的时候一不小心岔了气, 一股浓烈的刺激便瞬间窜至五脏六腑, 好似能把肺给咳出来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了小半碗米饭,这才听席桐继续道“我去的时候,他已将那县令从他第十六房小妾屋里拖出来,要将两人剥光了衣裳吊到城门口。” 展鸰愣了半晌,噗嗤笑出声,结果给自己呛到了,瞬间咳的惊天动地。 席桐过去给她拍背,又倒了水,先使劲吹了吹才递过去,“不烫,快喝些润润,冲下去就好了。” 展鸰咳的眼泪汪汪,咕嘟嘟喝了水又自己趴在桌上乐了半天,“你没劝” 这样极端的手段,十个席桐也想不出来 席桐重新坐回去,笑笑,“劝了,所以最后两人都穿了里衣,小妾绑在自己屋里,只吊了县令一个人。” “哈哈哈,该说好歹手下留情了么”展鸰不禁唏嘘,“不过在这个讲究风雅的社会,衣衫不整吊着给全城百姓看光,之前那县令又那般嚣张,中间落差之大何止云泥真是生不如死了。” 席桐吃完了一碗米饭,又吃凉皮,一边往筷子上绕面皮一边不紧不慢道“一开始我觉得不大好,可后来想象,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今儿这凉皮的醋蒜汁儿还是他自己调的呢,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总觉得到底不如展鸰那常年做的,隐约有些失了味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展鸰笑道,“对那样的人,温和派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好歹是一方父母,朝廷在册官员,杀不得、伤不得,也只能戏弄、吓唬了。 展鸰自己嘶溜着啃鸭脖。因卤的入味,煮的时候长,细小的骨头都酥了,根本不必吐,略一用力也就跟着嘎巴嘎巴嚼碎了,满嘴喷香。 偶尔咬到一个花椒,嘴巴里就跟着了火似的,木呼呼的没知觉,若这时再喝一点热水,那滋味可真是酸爽。 “吊完了之后呢”她可不觉得那样的人被吓唬一次就能改过自新,没准儿反而恼羞成怒,变本加厉的折磨百姓呢。 说到这里,席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下才老实道“他说这官儿得的都是不义之财,就,就要劫富济贫。” 展鸰长长的哦了一声。 她算是知道席桐那一大包银子、银票是哪儿来的了。 虽然有些不自在,可真说出口了也就那样,席桐又道“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当夜就分别了,只是我却觉得那县令吃了这样大的亏,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的,就乔装打扮一番,去外头小店住下了。” 没有他们两个人的画功,伪装后的席桐大摇大摆的观察了好几天,迎面遇上过好几回衙役都没认出来。果不其然,那县令勃然大怒,刮地皮似的敛财,于是席桐又在一个晚上趁黑摸了进去。 任谁睡到五迷三道的时候,夜里一睁眼看房梁上吊着个人,直勾勾盯着你看,还把冰凉的匕首往你脖子上比划都得吓够呛 那县令吓个半死,嗷嗷叫的嗓子都哑了,连滚带爬的磕头喊爷爷,又一迭声的保证日后做个好官,并于次日将搜刮来的钱财原样返还。 若是旁的事,他好歹还能摆出县令大老爷的款儿来通缉人贩,可这个他哪儿敢到时候逼急了,那俩歹人直接跑到知州、知府老爷们前说了实话,他如何解释区区一介县令,统共一年才多少俸禄瞎子都该知道那堆金山银山有问题 从县衙出来之后,席桐再一次变装,小半个月后再一次将故态萌生的县令抓了个正着。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他直接给那县令剃了秃瓢,对方硬生生吓破了胆,连着发了好几天高烧,之后再也不敢有歹心了。 前前后后待了一个月,基本确定不会有变之后,席桐这才继续北上。 本以为就这么着了,谁知席桐又在一次进山剿匪的时候碰见了上回那个人 “嘿,你这一路上过得够精彩纷呈的,也没闲着。”展鸰打趣道,起身去翻出一小篓山楂来,准备等会儿煮山楂饮。 席桐抽出匕首,跟她一起剔核,听了这话就笑,“我那会儿浑浑噩噩的,心里空落落的,也没个底,若再不找些事分散注意力,只怕就要崩溃了。” 这山楂极好,红彤彤圆溜溜,皮薄肉厚,掰开一个里头亮莹莹的透着沙。他忍不住丢了一个进嘴巴,酸甜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刺激的口水疯狂分泌,叫人不由得眯了眼睛。 展鸰点头,“那倒也是。” 或许外人瞧着她总是乐呵呵的,可刚来那会儿也着实不安,只是硬逼着自己每天忙得陀螺似的连轴转,都没工夫去想七想八的,这才渐渐的好了。 想开也就好了,人嘛,到哪儿不是活着如今他们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同时也得到了许多,换种活法未尝不是一条新出路。 “那回我去一户人家投宿,夜里来了山匪,抢东西不说还烧房子” 那一带的山民十分朴实,热情又好客,对他这个来历不明的路人也没有半点排斥的心,不收住宿银子不说,还专门给他杀鸡,又取了家中好酒 现代社会压力大、风险大,尤其是大城市之内的人心冷漠已久,何曾有过这样的淳朴席桐花了好几天才适应,只觉一颗心都给捂热了、捂化了。人家不要银钱,他便帮着砍柴、扫院子,做些力气活,只觉亲热的不行,哪里能眼睁睁看着村民吃亏第二天就循着痕迹摸过去了。 山匪虽然号称有几十号兄弟,可基本上都是附近的地痞流氓,不过乌合之众罢了。 席桐一个人进山就跟回家似的,搞了几个陷阱就把土匪窝弄的鸡飞狗跳,相互猜忌起来。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渐渐确定还有另一个人在暗中做跟他一样的事。 等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那群担惊受怕的土匪都快崩溃了,结果转头就见自家粮仓起了火 当时席桐也惊着了,他这几天千方百计的避开粮仓,为的就是捣毁土匪窝之后还能剩些东西还给百姓,可这一出几乎就使他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 等那群土匪捆猪似的丢做一堆儿,只能哼唧的时候,席桐终于见到了那个同样在暗中动手脚的人,还是熟人。 天下之大,能再次相见也是有缘,两人先将土匪直接送去见了官,然后便去酒肆吃酒,越聊越投机。 那人名叫肖鑫,是个游侠,为人豪迈不羁,惯好行侠仗义抱打不平。 两人又在当地盘桓数日,这才分开了。 都是生性洒脱之辈,也没做什么执手相看泪眼的依依惜别,只是相互留了话,大约往什么方向去,若是便宜只管留个讯号云云。 “我的刺客黑马也是在那儿无意中找到的,”席桐道,“因人数较多,倒也不好劫富济贫,我们便只略取了一点银子,有自用的,也有拿下去还给下头百姓的。” 展鸰就跟听故事似的,半边身子都趴在桌上,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追问道“然后呢” 席桐最受不了她这种眼神,不自觉错开视线,“没了。” 见展鸰面露失望之色,他只好又补充道“不过我留了讯号,或许他什么时候找了来也未可知。” “那可就有意思了,”展鸰笑道,“我还真想见见这位敢把县令吊在城门楼子上的牛人” 席桐剥山楂的动作不易察觉的顿了顿,旋即恢复正常,又若无其事的道“他啊,一脸大胡子,又黑黢黢的,身材魁梧,瞧着跟头熊似的。” 展鸰眨眨眼,仰头想了会儿,噗嗤一笑,“果然是副好汉的身板。” 席桐垂了眼,不经意间将山楂扎个对穿,“想吃山楂糕,酥皮的。” 展鸰冲他皱了皱鼻子,“大爷您可真会吃得,好歹听你讲了回故事,哎对了,还有点红豆泥,你去剥几个咸蛋黄出来,我顺便做点红豆蛋黄酥。” 席桐特别喜欢这些小点心,当即拍拍手去了,结果一推门就怔住了,扭头道“下雪了。” 他们两个在屋里说的起兴,也不知外头什么时候阴了天,暗沉的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针尖儿似的冰晶,细细凝神听去,还能分辨出它们落地的磕碰声哩 “啊”展鸰闻声过来,一脸惊讶的看,“呦,可不是怎么的,这都二月底快三月了,倒也算难得。” 说着,她就伸出手去接那些从天而降的白色结晶,雪花与掌心接触的那种清脆冷硬叫她不自觉笑出来。 她喜欢暗色的料子,偏肤色白,丝毫不显老气。这会儿烟灰蓝的对襟长袄中露出一截玉似的手腕,与上头的祥云纹样相映成辉,越发好看了。 她纤瘦,却并不羸弱,露出来的几根手指也又细又长,上头均匀的覆盖着一层莹白的皮肉,十分赏心悦目。 就是这双手,能轻而易举的制住敌人,果断又狠辣;也同样也是这双手,却又可以做出天下独一无二的美食。 席桐的视线不受控制的挪到她脸上,就见她眼底一片澄澈,好似什么心事都没有,只是这么瞧着,就叫他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觉得,大约从很久之前,他就已经从这个姑娘身上找到了永久的宁静。 “你等等,我去给你找把伞。”展鸰说着,就转身风风火火的去了,乌压压的发间那只银簪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芒,亮的好似夜幕下的星。 看着她迅速隐去的背影,席桐转身望着外头的雪,学着当地人一样往两边袖子里抄了手,嘴角不自觉上翘。 嗯,一支簪子,似乎单薄了些,总要再加些什么才好 等席桐左手撑着雪落红梅的油纸伞,右手单手提着一大罐正出油的青皮鸭蛋过来时,展鹤也咯咯笑着从屋里出来。 老远见了他,小东西便撑开两只手往这边奔,“哥哥,下雪了” 他欢乐的笑声洒出去老远,穿的又多,人又矮,在席桐这么看着,简直就像土豆成精 席桐两只手都不得闲,便抬起一条腿将他拦下,把伞往那边挪了挪,“进来些,仔细冻着。” 乳娘秦嫂子在后头跟着,又对席桐行礼,“二当家的。” 她是有些怕席桐的,总觉得虽然都是掌柜的,可一点儿都不像展姑娘似的那样温柔和气,若说是掌柜,倒不如叫当家的更硬气又贴切。 席桐本不在意这些,也就由她去,谁知李慧等人听了,也都有样学样的跟着喊起来,如今只叫他二当家,而不叫二掌柜的。 他低低嗯了声,见展鹤穿戴的仔细,皮帽子也老老实实扣着,便带他一同进了厨房后头的小隔间。 秦嫂子不敢打扰,只留在外间同李慧说话,又插空帮忙打打下手。 “呦,咱们鹤儿写完大字啦”展鸰正埋头将山楂果肉碾成泥,一听这脚步声,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姐姐,下雪啦”展鹤笑嘻嘻的跑过去,自己麻溜儿踢了靴子上炕,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手,“山楂” “山楂,”展鸰笑道,“等会儿做山楂酥和红豆蛋黄酥。” 展鹤低低的欢呼一声,趴在小桌上看她忙活,撅着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只看背影就足以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欢快。 席桐把小东西往里头提了提,省得等会儿不留神滚下来,自己去展鸰对面坐下,挽了袖子就开始剥蛋黄。 展鹤看的有趣,也张着两只手凑趣,俩大人也不拦着,叫他自己忙活去。 他们两个人是没有那些君子远庖厨的理念的,人生在世,多些不一样的体验才好。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做出来的东西也格外香甜些。 雪越下越大,西北风又起来,呜呜咽咽的响着,吹得窗户纸都一抖一抖的。 外头李慧和秦嫂子低低的说笑声传进来,展鸰敏锐的捕捉到了枣子几个字,就道“也该做些枣泥酥。” 红枣益气养血,真正的老少咸宜,今年他们初来乍到的,好吃的吃得太多,倒是没弄太多红枣。 席桐食指翻花似的动作着,两半蛋白就乖乖分开,露出来里面一包油的透着金红色的蛋黄。他右手边已经攒了大半碗,俱都滚圆,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家里倒是没多少枣子了,”他喜欢说“咱们”“家里”这样的词,只觉得每说一次,心里就舒坦一分,“等回头雪停了,再进城买些好的也就是了。” 沂源府山货多,枣子也好,这会儿虽然没有鲜枣了,可还有提前晒好的,红色的,邹巴巴的,吃起来绵软劲道,与新鲜的脆枣相比,更多几分浓郁的回甘。 这样的干枣,不管是当零嘴儿吃,还是蒸年糕、煮稀饭,亦或是做点心馅儿,都很不错的。 展鹤刷的抬头,笑嘻嘻道“进城玩” “你倒是机灵。”展鸰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平日里已经够自律了,有空倒是也该玩玩,多少换换脑子。 三人笑闹片刻,外头李慧就悄没声掀帘子进来,小声道“师父,外头小五说,人牙子来了。” “这会儿来了”展鸰隔着窗户听了听外头妖精下山似的狂风大雪,略皱了皱眉,“带了几个人来穿戴的如何” 跟了这许久,李慧也差不多摸清自家师父的脾性,早就问过了,“才刚小五说了,那人牙子带了十二三个呢,估计来前儿收拾过了,瞧着倒是板板整整干干净净的,只是都干瘦些。” “不干瘦就不是人牙子带的了,”展鸰冷笑一声,起身洗了手,对席桐和展鹤道,“我先去瞧瞧,你们等会儿弄完了先搁着便是,等回头李慧弄完了皮儿,我过来一起弄。” 这样冷的天,又下雪了,合该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围着火炉吃点心,至于外头那些糟心的事儿,关起门来谁管它 因大堂里还有不少客人,才刚小五已经叫大宝大树他们将人带到住的那院儿去了。 展鸰撑着伞出来,外头等着的铁柱就迎上来,“掌柜的。” “也该紧赶着盖院子了,”展鸰叹了口气,“先前人少也就罢了,如今事情也多,总觉得地方不够使的,咱们自己人住的院子,到底不是买卖的地儿。” 铁柱点头称是,“已经催着了,先紧着一个院子盖,如今已经晾的差不多,只是还没来得及起炕,若是住人,应付几天也还使得。” 年前展鸰就已经从附近村落召集人帮忙盖房子,过年那会儿地基就打好了,如今日日都干的热火朝天,一天一个样儿。 也是时间不凑巧了,正赶上冬天急等着新房子用,一应土地都冻的邦邦硬,铁锨铁锹齐上阵,半天下去也挖不动多少,反倒震的手臂酥麻,远比平时来得艰难。 若非如此,这么几十号人日夜忙活,只怕这会儿都起来了 她给钱给的实在,难得一日几顿饭又那般美味,一天总能见着点荤腥,来做活的人都说比村上人成亲吃的宴席都好,一个个吃得嘴上冒油,明晃晃的,不出半月都胖了好些 雪下的越发大了,纷飞的雪花遮天蔽日,严重模糊了视线。 展鸰眯着眼睛看了一回,略一思索,“也罢,先集中收拾一间屋子,之后再挨着来,好歹弄出个能住人的地方来。眼见着又下雪了,难不成还叫人支个棚子在外头” 她这次买人是有大用处的,一来一家客栈这边人手严重不足,二来稍后要在城里开铺子,那头也得有人盯着,还得算上往来运货的,劳动力越发短缺,只靠现下几个人当真分身乏术。 多招些员工,已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铁柱一一应下,“那我先叫人把门按上,孙木匠那头已经做好了的,好歹还能挡个风雪,夜里略支个铺盖,点几盆火也不算冷。” 展鸰点点头,“且这么着吧。” 说话间已经进了院门,那人牙子果然带着十来个男孩儿女孩儿站在廊下,见她进来,忙满脸赔笑的迎上前,“姑娘好” 一转脸对上孩子们,却又瞬间黑下来,“还愣着作甚没眼色的东西,还不问好” 一群孩子都吓得直哆嗦,结结巴巴的问了好,有几个胆大的还飞快的偷瞟展鸰,见她回看过来,又狠命低了头。 这些孩子都是人牙子按照她的要求找来的,都十来岁,瞧着也是老实本分的样子。 大宝搬了椅子,又端出来火盆和手炉,请展鸰去门口坐了。 “都会做些什么”展鸰问道。 她打扮出色,一身绸子衣裳哪怕阴天也微微泛着醉人的光泽,身后又跟着身强体健的伙计,这样慢吞吞的问话倒是果然有些地主婆子的架势。 一群孩子也不大敢说话,先齐刷刷抬头去看人牙子,就听那人牙子讪笑道“都粗手笨脚的,何曾会什么倒是这两个丫头,”他拖出来两个干瘦的小姑娘,“手还算巧,会些针线。那些个小子体格都好得很哩,掌柜的只管放心使唤就是了” 展鸰一抬手,大宝就很有眼色的凑上来,“你带着两个丫头去找李慧,叫她随便出个什么题,先看看基本的针线功夫如何,再来同我说。” 虽然看着这俩孩子像是老实人的样子,可也不能听人牙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总得略考察一番才好。 大宝干干脆脆的应了,果然带着那俩丫头走了。 展鸠又观察剩下的人,心中渐渐有了谱。 人贩子拐卖孩子本就是招人怨恨的事,为防夜长梦多,往往在短时间内根据各自特质出手,或是卖去烟花之地,或是卖去戏园子,或是卖给富贵人家当奴才,很少会从小养到大。 眼前这些孩子的年纪尴尬,不上不下的,要么是被爹妈卖了的,要么是谁家奴才犯了事撵出来的,所以大多有记忆,且也会些技能,买来直接就能使唤。 不过也有坏处这么大的孩子,远不比小时候能糊弄,而且基本上也都定了性,万一有什么陋习或是左性很难改过来,所以挑选起来尤其要谨慎。 如今要做的事情多了,手底下养的人口也多了,银子花起来很有点流水的意思,越发该精打细算着。 展鸰也不说话,只是细细打量他们的表情,见果然有几个眼珠不住地转,颇有不耐之色。 她就乐了。呦呵,还真是有意思,感情是都落到人贩子手里了,还瞧不上她这个开客栈的 “你原先在哪里做什么”杀鸡儆猴是一干措施中最简单粗暴却又行之有效的,屡试不爽,展鸰就指了那个看上去最心浮气躁的男孩儿。 人牙子心头一跳,才要开口,展鸰就一个眼刀子丢过来,他登时打了个哆嗦,觉得简直比天上下的雪还要冷几分,哪里还敢出声 娘咧,这掌柜的看着年纪轻轻的又是女流之辈,何曾想到眼神恁般锋利这眼光也忒毒了些,一下子就问到了自己最担心的地方 那男孩子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眉宇间傲气的很,听了这话便回道“曾服侍过淮西江知府家的少爷” 虽是垂着头回话,可他的胸脯都挺起来了,眼见着是十分骄傲的模样,说到谁谁家少爷的时候还习惯性的加重语气,活像示威似的。 展鸰嗤笑一声,大宝先就看不下去,黑着脸喝道“混账,这是咱们掌柜的,且放恭敬些吧” 那男孩子给他吓得抖了抖,可还是倔强的咬着唇,攥着拳头,看过来的眼神越发锐利了。 展鸰忽然觉得挺没意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身处逆境依旧不忘初心,想要使劲往上爬,当个人上人并没有什么错。可错就错在根本认不清现实 你说你都这会儿了,还跟谁要强呢什么资本和本事都没有,到头来吃亏的是谁 反正不是她展鸰 “原来是服侍过知府公子的,”展鸰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那又为何到了这里” 那男孩子刷的涨红了脸,片刻又变得惨白,然后又有些红,变来变去好不滑稽。 有几个孩子也偷偷去瞧他,脸上露出羡慕和鄙夷交织的神色,十分复杂。 人牙子最是个人精,已经看出展鸰有些不高兴了,忙出声道“那江知府草菅人命,年初就给砍了头,家中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成年女眷尽数罚没官奴他是受过调教的服侍人很有一手,伺候笔墨文书也是好的。” 主子都这般不堪,下人自然也是四处飘零,给人卖到这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这人牙子说话的语气却有些怪,除了推销底层工作人员之外,似乎还有那么点拉皮条的意思 “原来如此,”展鸰轻笑一声,淡淡道,“既如此,我倒是使唤不起,也不敢劳动大驾。” 她不是什么霸道总裁,玩不来,也压根儿不想玩那种欲拒还迎的把戏,既然你觉得我这小庙盛不下你这尊大佛,索性两边都不要勉强。 那自视甚高的男孩子瞬间面色如土。 见惯了知府家的财气富贵,他哪里瞧得上这偏远城郊的破酒店到底年轻气盛,一股怨气憋不住就流露出来。可谁能想到,这客栈瞧着虽不大像样子,年轻的女掌柜竟这般敏锐,一眼就发现了。 他若不能留下,下头就更没有好买主了 那男孩子脸上好一阵风云变幻,刚要鼓足勇气替自己辩驳,却见展鸰已经飞快的伸出手点了好几下,视线有意无意的掠过自己身上,可唯独没喊停。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就要这八个吧,其余的劳您再原样带回去。” 十三个人,展鸰剔出去五个,除了这个男孩子之外,其余四人都是方才眼神不老实,或是偷偷嘲笑同伴的。 这会儿都不安分,敢四处乱看乱瞟的,必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懒得费工夫调教,自然要不得。 至于方才嘲笑旁人的,也不是什么好货都身处泥潭,哪怕麻木、冷漠也好过嘲笑旁人,这样的她自然也不要。 五个白跟着走了一遭的孩子脑袋里嗡的一声,四肢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了。 他们不想再回去 这个结果出乎人牙子和这十三个孩子的预料,谁能想到这女掌柜放着机灵的不要,却将这些木讷的都一个不落的挑走了呢 可事已至此,展鸰已经起身往外去了,只留下大宝和刘嫂子叫他们男女分开,先去洗澡,又领了统一颜色和款式的新衣裳。 这些孩子都不知多少年没穿过新衣裳了,只觉脚下如踩着棉花似的,漂漂浮浮的不真切。 这,他们这就出了火坑了 过了会儿,刘嫂子过来跟展鸰形容方才的情形“好生可怜见的,那么两大盆面条,眨眼功夫竟就吃完了,一滴汤汁也没剩下舔的比刷过还干净若不是您吩咐了不敢多给,只怕这会儿撑死的都有呢” 她只道二狗那深不见底的胃就已经够吓人了,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孤陋寡闻,这几个足以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一旦发起攻势,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展鸰同她唏嘘一回,可巧又有附近百姓来找活儿,展鸰都赶紧看了,也留下几个。 其中两个叫她印象最深刻 一个是唐氏,约莫二十来岁,十分年轻清秀,一手针线活儿鲜亮无比 才刚展鸰给了她一块布,就见她好似被瞬间激活,飞针走线的忙活片刻,竟戳出来一对儿活灵活现的燕子这还是费功夫的绣花,若是单纯的缝衣裳,那就更了不得了。 还有一个是高氏,生的刘氏一般粗壮,略懂些厨房活儿,以后就给李慧打下手。 忙活完了这些之后,展鸠才算有功夫回去喘口气。 展鹤巴巴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有亲自捧过来,“姐姐吃茶。” 展鸠瞬间就觉得什么疲劳烦恼都烟消云散。 “好,姐姐吃茶,吃完了给鹤儿做好吃的” 稍后山楂酥、豆沙蛋黄酥都做好了,一颗颗圆球玲珑可爱,外头还有重重叠叠的酥皮,略一碰就要掉渣。 外头的皮儿是极酥的,与嘴唇碰撞的瞬间却又显得柔软起来,再细细品味,里头细细的豆沙蓉以及咸蛋黄 蛋腌制到一定程度会出油,而这个出油也伴随着蛋黄的板结、变硬,平时佐餐吃起来倒没什么,可今儿是做蛋黄酥哩讲究入口即化,疙疙瘩瘩的如何是好 展鸰便提前将这些蛋黄碾成细细的蓉,然后分开分量分别包到酥皮点心里去。 如此一来,不仅点心是货真价实的酥皮,而且又真材实料,滋味也更加匀称。 展鸰一边给席桐讲今儿来的这些人,一边难掩兴奋道可算是有了几个能做衣裳的,咱们家堆着那些料子好歹有了去处往后咱们再看见好的,也只管先买了料子回来,能省好些工钱呢 席桐就笑,“何苦这样自己为难自己钱没了,再去挣就是了。” 他是一贯不讲究什么经济的,反正有钱就花开心就好,为人十分洒脱。 “算了吧,我还是喜欢未雨绸缪。”展鸠笑道。 就好似已然是默认的规律,一群人里头总要有一个精打细算的,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如此两相配合,g不至于寅吃卯粮,也不至于抠死。 一口气烤了两种四炉酥皮点心,香气浓的简直像是化不开,引得外头那些盖房子的壮汉们纷纷议论,这是掌柜的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吃的了真是香煞个人了 展鸠先去洗了澡,换了衣裳,去了身上的味儿,这才不像是一颗移动的点心了。 天色微黑,屋里点了灯,黄澄澄的光芒均匀洒满屋内边边角角。 她去火边烤干头发,松松挽起,舒舒服服的出了口气。 “这身衣裳好看,”席桐递过来一杯淡红色的山楂饮,又特别王婆卖瓜的补充一句,“我给你挑的那几双都挺好看。” 展鸠接了,噗嗤一笑,“也不嫌臊得慌。” 清凉的果汁下肚,瞬间缓解了方才洗澡流汗造成的干渴,畅快极了。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席桐对色彩搭配这方面确实蛮在行呢。 眼下她身上穿的这套袄裙主打银灰和淡柠檬黄,底纹是凤尾花,简单又大方,很是雅致。 席桐眼带笑意,转身去把围棋翻出来,冲她招手,“来,咱们也提升一下文艺素养。” 展鸠噗嗤一乐,果然去他对面坐下,手持白子。 两个臭棋篓子堪称棋逢对手势均力敌,场面胶着,一度十分“激烈”,往往走一步就愁眉苦脸的想半天,下了半宿,谁也没奈何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五十章 二月底三月初的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两日方停, 地上积雪将近一尺厚,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本来已经翻出春衫的人们也只好再不情不愿的放回去, 一边咒骂这鬼天气, 一边重新将厚重的棉衣裹紧了。 小九蹚着雪来了一趟, 沾着满身寒气混了一碗鸭肉馄饨吃。 他脱了跟夏白同款的皮斗篷, 露出来冻得青白的一张脸, 对着火炉狠狠打了几个哆嗦, 抱着碗喝了一口混着紫菜和蛋花的馄饨汤,这才痛痛快快的吐了口气,“这倒春寒,冻杀人了。” 骑马走了这一路,胳膊腿儿都冻僵了,一张脸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展鸰看着他结了霜的眉毛,就觉得自己的脑门儿也跟着抽抽, “这大冷天的, 巴巴儿跑来作甚” 说着又对大宝道“去将他的马牵去暖和暖和, 给些好料, 饱饱的吃一顿。” 小九又嘶溜嘶溜的喝了几口汤, 觉得身上渐渐暖和了,这才夹了个馄饨吃, 口中含糊不清的道“无事我也就不遭这个罪了。外头来的几名苦主俱都录了口供, 画了押, 黄大仙自己也招了, 大人预备后日在城西菜市口公开审案, 特叫我来说一声,问你们要不要去瞧一眼。” 鸭肉也不知怎么弄的,一点腥气没有,格外鲜嫩。汤汁瞧着清亮,一口下去才知道有多鲜鸭子、紫菜、蛋花三样鲜物凑在一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也该去瞧瞧,”展鸰又给他端了一盘包子来,转头对席桐道,“冷天该吃锅子的,正好咱们顺道去那牛肉铺子瞧瞧,看能不能多买些。” “这个不难那卖牛肉的原是一个兄弟的远房叔伯,”小九笑嘻嘻的抓了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只觉一股鲜香的汁水在口腔中喷溅出来,“稍后我先去同他打声招呼,提前替你们留出来也就是了。” 如今牛肉买卖管控严格,黄泉州内成规模的牛肉铺子只此一家,故而哪怕展鸰不说,小九也知道是哪儿。 “那敢情好再没想到你们还有这层关联的,”展鸰喜不自胜,“多多益善肥些才好。” 回头可以将牛脂肪炼一下,弄些个牛油储存,然后就可以经常吃牛油火锅啦 今年冰窖立了大功,前儿她叫铁柱等人又趁天冷,多多弄了些大冰坨放下去,如今还结实着,放眼望去恍若一片冰晶琉璃世界。若是保存的好,想来到了三伏天还能有点凉气呢 “好说好说”小九连连点头,说话间已经吃到第二个包子。 直到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吃的竟然是素包子 里头分明只有豆腐、粉条、木耳、鸡蛋,随便挑出哪一样来都能叫人嘴巴里淡出鸟来,可吃起来怎么会这样鲜压根儿没有全素饭菜的寡淡气 “好吃吧”展鸰有些得意的解释道,“是用去了浮油的大骨头汤调的馅儿,自然美得很。” 小九连连点头,稍后走的时候又带了一大包,美的走路直蹦高。 两天后,展鸰、席桐果然带着展鹤进城。 因才刚下了雪,地上满是半化未化的雪水,十分泥泞,且化雪之时又格外冷些,二人便都一同坐车。 有日子没跟着主人出来的大青骡欢喜的什么似的,站在牲口棚里昂吭昂吭叫了半日,又冲着刺客和冰淇淋各种尥蹶子、喷口水。先前两匹马都不大爱惜的搭理,谁知那厮蹬鼻子上脸,也不知道收敛,结果最后给两匹马狠狠收拾了一顿,一时间烟尘纷扬,最后屁股上的毛都少了一大块 展鸰和席桐哭笑不得,只好又挨着喂了好料,这才磨磨蹭蹭的上路。 车上除了火盆和水壶之外,还有好几个大礼盒,装的便是这几日展鸰做出来的绿豆酥、红豆蛋黄酥,另有一个盒子包裹的格外精致些,里头是她失败了好几回才得的鸡蛋糕。 因前些日子攒了好些鸡蛋,又收了不少上等山楂,一时间也消耗不完,展鸰灵光一闪,就想着做些鸡蛋糕,回头涂果酱吃。 做蛋糕最重要也最关键的步骤之一就是打发蛋白,可如今并没有打蛋器那等玩意儿,只好纯人工。席桐自告奋勇的替她打了几回,豁出命去折腾了几十分钟才叫蛋白立起来,隔天起来整条胳膊都发抖,然后就十分和气的将大宝他们叫了来。 一群壮汉平日吃饱穿暖,正愁没个施展才华的机会,见自家两个掌柜都略带忧愁的模样,只恨不得上刀山下油锅一表忠心,立刻就着拍胸脯嗷嗷叫,再三保证必定完成任务,结果 反正现在只要展鸰一出现,或是席桐的表情稍微带点温度,这群铁打的汉子就本能的浑身发抖,双臂尤其酸痛,恨不得拔腿就跑。 要了老命了,事到如今他们才算切身实地的感受到,原来做好吃的也不容易 今儿进城来,展鸰他们要先去诸府拜访。 若放在之前,她不过是与诸锦往来,与诸清怀并没有什么相干,自然犯不上巴巴儿上门。只是现在展鹤身份大白于天下,他正该喊诸清怀一句伯伯,且上回诸清怀还特意派人送了节礼过来,哪怕为了不欠人情呢,于情于理,展鸰他们都该走这一回。 城中各处已张贴了告示,说明今日会在某时某地公开审讯黄大仙,并请城内外百姓前往观看云云。 对百姓而言,似黄大仙之流并不算陌生,基本上哪年都能来几个,可像这回这般公开抓捕,并断言他是心怀叵测、坑害人命的匪徒的,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不过区区几天前,黄大仙还是备受推崇的仙长,谁知转眼间竟成了杀人犯 百姓们茶余饭后没少议论,许多人更是今儿一大早就去告示上说的地点占位置了,只等稍后看个究竟。 席桐挑着车帘看了一回,转头朝展鸰笑道“仙姑,等会儿咱们也去瞧瞧。” 两人笑了一回,说话间就到了诸府。 诸锦早得了信儿,在外头等着,见他们到来不胜欢喜,亲自带着从前门进去了。 “以后大家就算是亲戚了,只管来,爹爹嘴上虽然不说,心中也是欢喜的。” 他们家满打满算就两个主子,外头的亲朋好友也都天南海北的散着,平时少有往来,冷清得很。如今因着展鹤的关系,两边越发亲近了,也觉得生活中添了许多滋味。 展鸰失笑“亲近归亲近,却不好乱攀亲戚,传出去到底不美。” “哪里是乱攀”诸锦指着展鹤正色道,“他是你弟弟,他爹妈是我义父义母,我们俩便算是义姐弟。姐姐你又是他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如何就不是亲戚” 亏她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这一大堆兄弟姐妹的倒也掰扯的清楚,随行伺候的婆子听得头都大了。 展鸰摇头,心中依旧清明,“说不过你,凡事还是低调些的好。” 但凡当官的都长着一堆心眼儿,后头的龌龊又多,不管她还是席桐都无心亲近,如今也不过是维持基本交际往来罢了。 稍后众人拜见了诸清怀,展鸰让展鹤乖乖喊了伯伯,诸清怀果然露了笑模样,又亲自问过他的功课,并频频点头,显然十分满意。 “有劳你们费心了。” 展鸰道“也没什么,不过胡乱教着罢了,回头蓝大人亲选的先生来了,我们便也功成身退,免了误人子弟才好。” 众人说笑一回,分别落了座,诸锦又巴巴儿地开了展鸰带来的盒子,索性直接叫丫头装盘,一同吃了一回。 酥皮点心并不罕见,不过比别处做的更细腻精致些罢了。难得有那一样蓬松柔软的新式点心,见所未见,闻着浓香扑鼻,瞧着金黄灿烂,吃起来柔嫩适口,端的色香味俱全。更兼它中间还夹了一层红色的山楂酱,酸甜可口,十分解腻,多吃几块也不打紧。 诸清怀最近几个月忙的什么似的,十分上火,口舌生疮,牙齿也有些红肿、松动,稍微咬点什么便疼痛得厉害。这点心柔嫩香甜,吃起来并不费劲,叫他很是受用。 不知不觉,诸清怀手边的点心盘子已然是空了。 小丫头颇有眼力界,赶紧又添上,诸清怀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在小辈面前失了体统,老脸微红,忙借着吃茶的动作垂头遮掩。他虽不再动,可唇齿留香,难免不断回忆方才的甜香 活了一大把年纪,他竟从未尝过那般美味 诸锦倒没那么多忌讳,同展鹤两人结结实实吃了一大盘,这才意犹未尽的问道“好姐姐,这是什么点心略略有些像发糕,口味新奇的很,倒是不大像咱们平时吃的,也不知是个什么名堂。” 蛋糕是西式点心,自然与中式糕点大不同,诸锦这么形容倒贴切的很。 展鸰也不贪功,只是道“原本是师父从旁人那儿得的方子,如今虽然缺了不少东西,多亏客栈众人陪我研究许久,倒也好歹得了。” “这叫鸡蛋糕,原料是不稀罕的,只是手法难得,若是胃口不佳了,涂些果酱吃吃倒好。如今时节限制,只有山楂酱,回头等杏子、杨梅、蜜桃等下来,自然也能做旁的果酱,抹上都很好吃。对了,赶明儿你再去我那儿,我与你做冷饮,对着火炉吃锅子,完了之后吃点浇了酸甜果酱的冰淇淋,实在是痛快” 冰淇淋什么的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在座除了展鸰和席桐二人都不知是个甚,更难以想象滋味。可只是听她这么说,诸锦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回想起这些水果的香甜爽口,忍不住口水泛滥,空前迫切的期待起来。 众人吃了蛋糕,这便起身前去公审黄大仙。 诸清怀先行一步,换了官服便带着衙役去了,诸锦带着展鸰和席桐他们坐了屏风后头的官员家属席。 除了他们之外,在座的还有黄泉州其他官员的家眷,展鸰略扫了眼,就看见好几张熟面孔,打头两个赫然是灯会那日带人找诸锦和她麻烦的几位小姐。 只是与上回的针锋相对不同的是,今儿对方才刚对上她的视线,就立刻回了个近乎讨好的微笑,还有点儿想过来套近乎的意思。 展鸰不耐烦应付这些,索性装没看见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但凡之前做事留一线,不那样嚣张跋扈,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尴尬境地。 早前她们追捧奉承王同知的女儿,一味挤兑诸锦、联合父兄一同试图排挤诸家,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现在王同知倒了,她们却又飞快的扭过头来,试图重新攀扯诸锦,没了自尊不说,也看轻了旁人诸锦又不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瞧着大咧咧,实则心里有数的很哩,似这般墙头草的,便是送上门她也不会稀罕。 她虽不至于同几个小姑娘记仇,可也不是什么任人编排的圣母,又懒得敷衍,索性丢开手罢了。 那几个姑娘迅速涨红了脸,十分别扭的坐回去,可到底一句话都没敢多说。 诸锦看见了,当即嗤笑一声,“瞧瞧,这就是原先王小姐的好姐妹们早前儿何等嚣张哪回见了我不是绵里藏针这回倒好,老实了” 展鸰接了丫头低的热茶,略吹了吹,很有些感慨的道“诸大人雷厉风行,一口气便端了王丙的老窝,又连带着下了好些党羽,这般大的动作,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员只怕吓得食不下咽夜不安寝,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他们,哪里还敢有旁的心思这些少爷小姐的不过是他们态度的缩影罢了” “缩影”诸锦微怔,将这个词翻来覆去的念了几遍,忽然心生感慨,“这词儿着实精妙,我竟找不出能替换的来了” 两人又说些八卦闲谈,就着黄大仙的事儿吃零嘴儿,下头一群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就呼天抢地的哭嚎上了,当着众人的面儿将黄大仙的伪装狠狠撕下来摔到地上。 “俺是个傻的,公婆男人说什么就听什么,可怜俺那两岁的闺女,生了病也不给抓药吃,这杀千刀的只说喝了符水睡一觉就好了,谁知俺闺女上吐下泻,又打摆子,第三天一大早就不成了” 说到这里,那女人干脆趴在地上泪流满面,浑身瘫软,任谁都搀扶不起来,“俺恨啊,俺悔啊,俺想报官,可公婆不乐意,只说女娃家家的,死了就死了吧” 旁听的百姓们一片哗然,好些人都红着眼眶,目眦欲裂道“简直混账” “女娃就不是条命了吗” “好狠的心,虎毒不食子,好歹也是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自家骨血,竟还比不上一个骗子” “这是什么窝囊男人,自己的娃娃给人害死了,连个屁都不敢放了吗” “就是,若是换了俺,非同他们拼了这条命不可” 又有人说黄大仙与同伙里应外合,借着替妇女治病的当儿行那禽兽不如的肮脏事,事后女人一个想不开就投了井,家中老人知道后也先后气死了,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儿没人管 又有人被黄大仙假借看风水之名,先后数次行骗,几乎叫他们倾家荡产 一桩桩一件件,光是直接或间接死在黄大仙一党手中的人命便有六条之多 这还是短短几天之内,单从黄泉州辖下挖出来的,可想而知,在那依旧被迷雾掩盖的黑暗下,还会有多少数不清的罪恶 群情激奋之下,不必诸清怀说什么,愤怒不已的百姓们就齐声喊着要将此等贼子凌迟处死 因有孩子在场,展鸰和席桐没看到底就带展鹤走了,只是后来听说黄大仙等人被判了斩立决,流的血将行刑场的地都染红了。 除此之外,另有几个胆小怕事,只管政绩好看而专门和稀泥的知县、同知等也被一撸到底,永世不得录用。 黄大仙一案,至此便告一段落,而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好些百姓开始对所谓的鬼神妖魔之说产生怀疑,警惕心也跟着提高了。后来再有诸如此类的“大仙”“神棍”来到黄泉州,往往还没开张的,就先被百姓们集体打出去了。 诸清怀是个说到做到的君子,砍了黄大仙之后就立刻叫人奉上赏银,展鸰和席桐转头就用这些银子买了一整头牛 如今年也过完了,元宵也没了,购买牛肉的人急剧减少,本来那卖肉的还预备少带些,谁知这几日地上的雪水反复冻了化、化了冻,十分滑溜,而他们养的肉牛又格外肥壮、笨拙,竟有一头牛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腿摔折了 断了腿的肉牛恢复起来分外麻烦,尤其是这种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宰了吃的成年壮牛,养病的成本还不够卖肉的,那人一合计,索性直接杀了吧 且瞧瞧黄泉州能卖多少,若是卖不完,趁着天气还冷,能保几天,便是打发小伙计去旁的州镇上走街串巷,想来不出几日也就卖完了。 谁知白合计了,城外一家客栈的女掌柜竟豪爽的很,抬手就甩了两锭大银出来,直接将一整头牛包圆了 嗨,这样干脆果决的客人最招人待见,若是日日都有就好了 展鸰笑的合不拢嘴,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跟席桐和展鹤念叨“太好了,能吃牛油火锅了” 才刚到家,李慧就满脸慌张地道“掌柜的,不好了,咱们厨房里进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五十一章 “你说哪儿招贼了” 展鸰脑海中空了几秒钟, 这才瞪圆了眼睛问道。 头可断血可流,厨房的位置不能丢 不管那贼摸到哪儿去偷了什么, 展鸰都能接受, 反正她自认也没什么贵重东西, 金银财宝藏得除了自己没人找得到, 唯独一个厨房, 那是圣地 她都恨不得立一块“私闯禁地者死”的牌子在厨房外头了, 哪里来的小毛贼,竟然敢擅闯厨房 活的不耐烦了吗 “是不是之前那家黑店的人来捣乱了”席桐提出自己的猜想。 展鸰一怔,还别说,倒也有这个可能。 同行是冤家,自己到底是后起之秀,忽然立起来就等于断了人家的生路,且又“顺水推舟”的把那一伙人送进去吃牢饭了, 对方怀恨在心也不是不可能。 “不大像, ”李慧却又摇摇头, 伸出手来摊开掌心, 里头赫然是一块亮闪闪的碎银, “虽丢了一只风干鸡,还有一些个鸭掌、鸭脖、鸭翅等的卤味, 今儿早上掌柜的您特意留着说晚上要吃的鸡蛋糕也没了, 可灶上却凭空多了一块银子, 少说二两多重。” 这么些银子, 都够买好几份了。若是贼, 偷着就跑了,哪里有白花冤枉钱的道理 “鸡蛋糕没了”正在后头努力试图跟上谈话内容的展鹤听了,登时有些崩溃,眼睛里迅速溢满泪水,又扯着嗓子喊了句,“鸡蛋糕没了” 眼下他最喜欢吃的香喷喷软乎乎的点心,没了 “不哭不哭,姐姐晚上再给你做”展鸰忙先去安慰了小朋友一回,到底见他红着眼睛怪可怜见的,索性一咬牙,“今儿许你吃两块糖瓜。” 展鹤抽泣的动作果然顿了顿,憋着一大包眼泪仰头看他,小手揪了揪衣角,小声哼哼道“也要鸡蛋糕。” 展鸰“行” 嘿这小东西,还学会讨价还价了 她正忙着安慰小孩儿,那头席桐却在听了李慧的话之后沉默下来,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他高高扬起眉毛,一声不吭的转身往外走去,先围着客栈周围查看一番,然后忽然退开几步,冲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顶喊道“刚下完雪,不冷吗” 展鸰一见他的动作就顺手将展鹤推给李慧,又示意他们往里去,也跟着席桐出去了。 就见席桐话音刚落,尚有积雪的屋顶上突然拱起来一个人形,一条大汉猛地显了出来。 他穿一身灰色皮袄,扎着绑腿,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狂野生长,只是随意一束,依旧在脑后炸着,远远看去几乎跟脸周围的胡子融为一体。 嗯,活像一颗巨大的猕猴桃。 那人站在房顶放声大笑,三下两下将方才作伪装的白布卷起来,“没想到吧哈哈哈,席兄弟,数月不见,我也不必问你,瞧着就好的很啦” 席桐的笑容里透出几分无奈,转头对展鸰介绍道“肖鑫。” 展鸰恍然大悟,感情这就是席桐的那个游侠朋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果然不是一般的乖张。 此时天色已晚,西北风大作,肖鑫又是趴在房顶,便是有些动静也被遮掩过去了,若不留心还真不容易发现。 展鸰仰头冲他抱了抱拳,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不如屋里去,围炉夜话的好。” 下头一个小小女子,穿一身讲究的绸缎衣裳,打扮的大户小姐也似,可眉宇间满是勃勃英气,嘴角含笑,眼神戏谑,不像是他吓着了人家,反像是人家守株待兔一般了。 肖鑫定定的瞧了她几眼,复又大笑几声,往前两步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边走边说“我本想着,若是你一眼识破,想必还没忘了我这个兄弟,少不得出来一见。可若是认不出来,你我缘分已尽,我也不必自讨没趣,就此去了也就是了” 席桐笑得有些无奈,不过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作风,“大哥此时可以放心了” 肖鑫重重点头,又瞧瞧展鸰,再瞧瞧慢一步跑出来搂着她的腰的展鹤,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便笑着拍着席桐的肩膀喊道“好小子,怪道你一去几百里杳无音讯,原来不光藏着美娇娘,儿子都这么大了,瞧瞧这小子长得真像你” 混迹江湖听着爽快,其实也艰难的很,便如一叶浮萍随波逐流,三不五时的,谁不幻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若是他家中也有娇妻佳儿,那是死都不会出门的 冷不丁喜当爹、喜当娘的席桐a展鸰“” 旁的也就罢了,后面这两句可真是睁着眼胡说八道,光说席桐是单眼皮,展鹤却是双眼皮,脸型五官也没一处相像的 展鸰轻笑一声,对肖鑫的第一印象却不大坏,只侧开身往里让,“席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大哥来这里便如回家一样,且进来坐吧。” 说着,便在前头引路。 肖鑫又捏了捏席桐的肩膀,笑道“贤弟,这小弟妹的性子果然有趣,跟你倒是天生一对。” 小弟妹天生一对 席桐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他飞快的看了看展鸰的背影,却发现对方没一点儿反常,可也没一点儿反应。 按理说,她该是听见了的。可既然听见了,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是觉得与肖鑫头回见面,不方便解释澄清么不,她不是那样瞻前顾后的性子。 那么,是觉得没必要解释吗 为什么没必要,是完全不在意,还是另一种另一种他忍了许多年,等了许多年,却始终不敢宣之于口的原因 席桐心中忽然乱作一团,好似有百八十个小人儿拼了命的敲锣打鼓,连肖鑫破锣似的大嗓门在耳边炸起都听不见了,脑海中只剩一座天平,一会儿往“是”那边倾斜,一会儿却又落到“否”上。 到底是不是呢 直到一股熟悉的浓香窜至鼻端,席桐才如梦方醒的回了神,耳边肖鑫还在嗡嗡说着什么“这客栈果然要的,你这手艺当真是十二万分的出色,我走南闯北这些年,竟没尝过今日这般好吃的鸡,啃过今日这样好的鸭掌素日吃的竟不及一个零头” 此时他跟席桐坐在厨房后面的里屋炕上,中间隔着一扇窗户和一道门帘儿,阻隔了油烟却挡不住声响。 展鸰一边麻利的炒着锅底,一边笑道“不过瞎弄罢了,大哥可吃得辣子” 大铁锅足有她的脑袋好几个大,里头明晃晃的滚着热油,热腾腾的气息呼啸而至,烫的肖鑫整个人都软了。 有多久没听人问过自己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了虽没有什么奉承的话,可待着就是舒坦 恐怕,这就是家的味道吧。 “吃的吃的”他难掩兴奋的搓搓手,欠着身子从门缝探出去半边,一个劲儿的点头,“这般冷的雪天,自然要吃些辣子发发汗才痛快。” 说着,又使劲嗅了两口,没口子的夸赞,“竟这样香” 才弄来的新鲜牛肉,展鸰就砍了一块下来,下剩的都叫李慧出去和铁柱他们分解了堆到地窖冰库里冻着。 她先用脂肪多的部分炼了牛油,又倒了好些葱姜蒜、花椒、辣椒的进去,锅子里嗤啦啦响成一片,空气中迅速弥漫开细小的油雾,呼吸间都是火辣辣的浓香。 展鸰开了窗,叫外头的风顺着烟道进来,顺利驱散烟雾,然后又加了牛骨和骨头汤熬煮。 肖鑫又狠狠闻了几口,十分满足的笑着缩回炕上,又用胳膊肘拐了拐席桐,挤眉弄眼道“你小子有福啦” 瞧弟妹这能干的,也不知这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席桐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只是站在地上,又伸出两根手指挑起帘子,盯着展鸰的侧脸看起来,心思翻滚。 做他们这行的,是不允许对内谈恋爱的,因为危险太多、风险太大,而陷入爱情的人很容易被情感冲昏头脑,进而影响判断,造成任务失败。 所以哪怕这么多次出生入死,席桐也还是死死将这份感情压在心底最深处。 他不敢说,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理性和感性的挣扎,可那份情谊却有些不受控制,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厚重,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如今更没了束缚,好似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终于随着肖鑫无意间的一句话爆裂开来,急剧充满了他的内心。 他喜欢那个姑娘,无论安宁还是战争,无论贫穷或是富足,都想跟她过一辈子。只要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她,看见她开开心心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要偶尔对自己笑一笑就够了,仅此而已。 “席桐,你想吃什么” “席桐,先去洗手” “席桐,帮我把筷子摆上” 他喜欢听她说话,喜欢跟在她后面,喜欢听她使唤 席桐不是什么粗拉的人,相反,他对周围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他很确定展鸰对自己的亲近和包容性,或者说,她也是极其重视自己的。 但席桐不敢赌,他有些怕。 怕这份重视并非自己期望中的爱情,而仅仅是友情亦或是长期并肩作战、生死相依间演化渗透进来的亲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假如自己不问出口,他们依旧能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生活在一起,或许就是渴望中的一辈子。 可若是说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假如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将永远告别这份得之不易的安宁祥和,不得不从温柔乡中彻底脱离,然后一个人去无边无际的孤寂中游荡,直到死亡 屋里地龙烧的足足的,炕头也是热乎的,肖鑫没多会儿就觉得浑身暖洋洋,顺手脱了厚重的羊皮袄子,又顺便活动了下筋骨。 结果一扭头,他就发现才刚那个小娃娃抱着一只小木马趴在门框上看。 肖鑫一乐,咧开大嘴笑了,瓮声瓮气的冲展鹤招招手,“我是你爹爹的朋友,快过来。” 瞧这小子长得,忒俊了,大眼睛小嘴巴高鼻梁的,由里到外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想到这里,肖鑫这光棍儿心中越发羡慕,酸溜溜的擂了席桐一拳,“好小子,瞧你这福气” 凭什么呀,他还在外头四处漂泊,过去一个月统共没吃几顿热乎饭的,这小兄弟竟早已有了个漂亮儿子老天爷忒偏心眼儿了。 席桐被他一拳打回神,听了这话就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纠正道“此事说来话长,乃是故人托付在这里的。” 肖鑫当场愣在原地,张了张嘴,老半天才眨巴着眼睛道“啊托付不是你儿子啊” 席桐点点头,又对展鹤招招手,小孩儿就一溜儿烟跑过来,坐在他身边大大方方的打量起这陌生客人来。 “嗨瞧我这笑话闹得”肖鑫有些窘迫的拍了一巴掌,为了缓解尴尬,他忙干笑几声,又顺口胡诌道,“哈哈哈,他不是你儿子,难不成妹子也不是你媳妇” 这话简直如同一柄利刃,直拉拉的刺中席桐的心事,他的脸瞬间垮下来,没做声。 不否认那就是承认,肖鑫满脸尴尬的笑就这么僵在那里,越发尴尬了。 “这个,哈哈哈,”肖鑫一双牛眼都要瞪出来,回想起刚才见面时自己说的话,越发臊得慌,屁股上跟着了火似的坐不住,“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想来姑娘家面皮儿薄,听了这话哪里好意思再解释我却是个没眼色的东西,竟越发曲解了这,嗨,这可如何是好” 席桐张了个张嘴,心里瞬间滚过无数个念头,最终都汇聚到一处。 他忽然轻笑一声,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外头,声音不高不低,“兄长不必担忧,我自有打算。” 声音飘忽,渐渐散开,可外头那做饭的姑娘,却好似顿了顿似的。 席桐的唇角止不住往上翘,眼中一圈圈荡开情谊。 原来有些事只要下决心去做,大约也没什么难说出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五十二章 不多时, 火锅里的汤汁便沸腾起来,一团团热气呼哧呼哧冒的汹涌, 将上方一整片空间都模糊了。 这锅子还是特意托城内铁匠打的鸳鸯锅。因他们这些人多吃辣锅, 故而中间挡板并不对称, 红域约莫占了三分之二, 下剩的一小部分是给展鹤这小东西褪辣用的。 到底年纪小, 还是得注意些。 再就是偶尔诸锦和夏白来了如今大家都知道夏大人是个不能吃辣的, 他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不再强撑,每每都跟展鹤两个人挤在一处,共同分享那一片小小的区域。 展鸰端了两个巨大的托盘来,上头摆着各式大小盘碟,都是孙木匠用下剩的木头做的,虽样式简单, 但打磨的圆润光滑, 很是好用。 她将火调小了些, 分别往两个格子里加了些不大好熟的菌子、肉丸, 慢慢煮着。 肖鑫正因方才的事不自在, 此时坐的无比老实,活像一头闷闷的黑熊。 这会儿展鹤已经不大怕他了, 仰着脑袋看了许久, 忽然十分好奇的问道“叔叔为何这样多胡子” 肖鑫搔搔头, 又摸着下巴纳闷儿, 莫非自己果然那样显老分明自己与席桐兄弟相称, 这娃娃喊他哥哥,可到了自己这儿,竟生生高了一辈成了叔叔 正想着,低头见那小娃儿还在睁着一双懵懂大眼盯着自己瞧,肖鑫朗声长笑,索性伸手将他提起,满脸骄傲的道“叔叔生来如此,便比旁人多些男子气概。” 他体格雄壮,站似铁塔,坐如小山,一条胳膊便恨不得比展鸰的腰还粗,此时拎着展鹤,便好似拎着个玩偶似的轻松。 展鹤只觉身体一轻,下一刻便腾空而起,再低头,便见一只蒲扇似的大手横在眼前,屁股下头也硬邦邦的。 他一张小嘴儿溜圆,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铜墙铁壁一般的胸膛,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又好奇的捏捏身下大腿,硌得手疼。 肖鑫任他捏,复又哈哈大笑,十分得意,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不必羡慕,日后你勤练武艺,假以时日,便也如此雄健了。” 如此雄健 展鹤顺着想了一回,觉得若是自己的脑袋瓜儿套着这样一幅身躯十分惊悚,忽然就憋着嘴要哭,猛地扭过去看席桐,可怜巴巴的喊道“鹤儿不想变熊” 这个叔叔活像哥哥姐姐给他形容的那些熊瞎子 肖鑫一怔,如同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似的。 “熊” 他,他这般魁梧雄健,何等出色如何,如何就与熊相提并论了 席桐忍笑,先将要哭不哭的小孩儿提回来,又没什么诚意的安慰道“童言无忌,莫要当真。” 肖鑫瞅了他一眼,“你不说话还好些” 说着,又上上下下将他打量几回,心中愈发有些酸溜溜的。 真是世风日下啊,如今那些个女子们都爱煞了这等小白脸儿似的人物,对他们这些好身板儿反而退避三舍,这不是笑话么 当真是涝的涝死旱的旱死,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一旁的展鸰笑得不行,又冲展鹤招招手,拿着匕首三下两下给他渴了一朵萝卜花,小东西瞬间破涕为笑,席桐看着他们的眼神柔和的简直想要滴下水来。 肖鑫哼哼几声,就觉得这个兄弟没说实话。 瞧瞧吧,孤男寡女的,又男未婚女未嫁,如今这眉来眼去的模样,不是小两口儿还是啥 哼 火锅不断翻滚,空气中的香气越发浓郁,勾的肖鑫满腹馋虫闹翻了天,口水也不知擦了几回,到底是忍不住腆着脸问道“好妹子,这样香,我先来碗汤尝尝。” 展鸰噗嗤笑出声,估计了下时间,又拿了只小陶碗,放了些香油、麻汁、酸豆角、葱花、花生碎、芝麻盐等搅和匀了,这才舀了几块菌子和肉丸递过去,“大哥且尝尝我的手艺,那肉丸内有汤汁,烫的很,先放一会儿凉了再吃,烫着了可不是好耍的。这还是我自己的口味儿,大哥且试试,若是觉得哪儿不妥了,自己再改就是了。” “就冲这个味儿,再没什么不妥的” 都这会儿了,肖鑫哪儿还顾得上计较这俩人在自己跟前眉来眼去的事儿,当下点头如啄米,忙不迭的接过来,喜滋滋的搓了搓手,将那菌子用力往酱料中按了几下便放入口中。 刚一嚼,他便不由得睁圆了眼睛,面带狂喜的加快了速度,吞下去之后冲展鸰竖起拇指,“哈哈哈,妹子这手厨艺当真要的我早年也在外头吃过几回锅子,当时也觉得不错,如今再一回想起来,竟都成了白水,食之无味了” 说完,他又迫不及待的夹起肉丸,胡乱吹了几下就一口咬下,滚烫的肉汁瞬间喷溅而出,烫的他眼眶都红了,本能的想吐出来,可偏偏又舍不得这鲜美的味道,只好拼命张大了嘴巴用力呼吸。 饶是他自诩皮糙肉厚,这一下也给烫的够呛,嘴里头火辣辣的,吐着舌头狠命喘气。 就这么着,他还不忘夸赞,“美得很,美得很也不知这汁水如何裹进去的” 席桐失笑,给他倒了两盏才从外头拿进来的山楂饮和雪梨饮,“快先冰冰吧。” 肖鑫这才想起来人家才刚提醒了自己别烫着,结果自己转头就给烫个现成的瞧瞧,不免有些尴尬。不过他到底是粗拉惯了,脸皮儿也厚实,自己笑了几声就一饮而尽,又欢喜不尽的道“了不得,连杯水都这样好喝,妹子,你别是玉皇老儿的御厨下凡的吧” 此话一出,展鸰和席桐都笑翻了,正用勺子端着肉丸吹啊吹的展鹤见他们笑,也跟着笑起来。 展鸰本还担心肖鑫这样传统的大汉会觉得水果饮不对味儿,谁知他竟喜欢的很。 不过话说回来,貌似这个年代的男人们对甜的接受度很高啊,像是自己认识的张远、赵戈、夏白乃至一方知州的诸清怀,都远没有现代社会那样界限分明的排斥,什么糖水、糖瓜、甜口点心的,都是来者不拒,个别人士的喜爱程度甚至远超女士。 想到这里,展鸰脑海中忽然一亮,明白了。 如今的大庆朝,糖依旧是贵重物品之一,更没有后世糖精、添加剂横行的现象,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性别区分 肥牛卷绝对是涮火锅最不可或缺的食材之一,夹着它的一角,飞快的在汤锅中按几下,薄薄的肉卷便转着弯儿的卷起来,也变成漂亮的深色。不管是直接吃,还是蘸料,都美味得很。 肖鑫甩开膀子吃的起兴,一大盘牛肉眨眼就消失了。大概他也觉得自己的吃相不雅,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抱了抱拳,“见笑了” “大哥哪里话”展鸰笑道,“不过点儿东西罢了,好容易来一趟,便是吃一头牛也就那么着了。” 说完,又起身去切了好几盘。 她切,席桐就帮肖鑫涮肉,没多会儿堆了一盘子。 倒不是多么爱帮人动手,实在是肖鑫这厮太过粗糙,好好一盘难得肥牛肉,偏给他烫的老了,叫席桐这个老饕着实看不下去。 真正的美食家最后的尊严和底线绝不能容忍好食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糟蹋 肖鑫性情豁达,也不跟他们瞎客气,抹了把汗,复又大吃大嚼起来,完了还摸着脑袋憨笑,“有酒无肉,倒是缺点儿什么。” “这有何难”说话间展鸰便去外头提了一坛酒进来,笑吟吟道,“请不起怎的” 一看到酒坛,肖鑫眼珠子都绿了,立刻起身接过,一掌拍开封泥,先深深地嗅了一口,喜形于色道“好酒好酒前儿我在福园州找了一圈儿,寡淡的好似清水着实喝不得” 说着,先就自己倒了一大碗,又要给席桐和展鸰倒,两人都摆摆手不要。 肖鑫也不勉强,自己当即灌了一大口,大呼痛快。 展鹤皱着小鼻子,满脸嫌弃,“臭” 肖鑫笑着把酒碗拿的远了些,又一本正经的道“如今你还小呢,不懂得这世上的好东西,回头等你大了,没准儿爱的比我还狠些” 展鹤不信,抱着蜂蜜柚子茶,梗着脖子道“才不会” 他才不要喝这种臭烘烘的东西 席桐道“这酒到底薄了些。” 肖鑫听不得这话,双眼发亮的凑过来,“莫非你还有更好的比那关外的白刀子还烈” 他素酒,如今走遍天下名山大川,也吃遍了天下各处有名没名的酒,其中既有名扬天下、价值千金的玉液琼浆,也有偏远村落那粗陋的农家浊酒,其中最合他口味的便是关外粮食酿造的烈酒白刀子。 白刀子,顾名思义,颜色清澈透亮,莹润如玉,入口如火烧,咽下似刀割,一路烧到五脏六腑,酒量略小些的,只怕一碗就要被放倒了。 眼下席桐拿出来的这坛酒固然比不得白刀子,可也算是中原内地少见的烈酒,他见席桐这般轻描淡写的,就有些心痒难耐。 白刀子之名如雷贯耳,席桐自然也尝过,可也就那么着了。 若换成后世的度数,白刀子顶了天也就二十来度,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度,但已经是当世独一无二的烈酒,许多号称千杯不倒的酒鬼去了也不过三两碗就醉倒了。 不怕说句夸大的话,大庆朝的所谓烈酒绝大部分也就是个高度葡萄酒的程度,更别提一般酒水,那可真是水。只要膀胱和肠胃盛得下,千杯不倒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神话。 席桐和展鸰都不是嗜酒之人,但酒量都相当可以。诚然有天赋,可也有很大程度是后期为了工作需要刻意锻炼出来的。 两人真要喝起来,一口气焖两瓶二锅头都没什么感觉,更别提这什么白刀子,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他们不喝,可总有往来的客人要酒,一家客栈倒也常备着。 席桐有个毛病,要么不干,要么干到最好,如今自然看这些低度白酒不顺眼。 尤其上回和展鸰一起从青宵观回来之后,他就琢磨着蒸馏白酒的事儿,若是成功的话,少说也能将度数提高到五十度以上。若是再费一番功夫,进一步提纯,或许可以用来充当医用酒精。 现在这个时代,伤口感染仍然是致死的最大诱因之一。他跟展鸰都自问没有那个本事做出盘尼西林,或是其他抗生素,不过比起这些需要高级专业技能和精密器皿的,医用酒精操作简单、材料便宜且来源广泛,可行性倒是很高。 如今他们虽然已经不再是肩负重担的公务人员,但某些习惯和理念,早已深入骨髓。 前几天晚上两人笨拙的下围棋时,也曾就这个问题深入探讨过,觉得可以一试。 一来他们两个对医用酒精的使用和制作流程了解颇深,二来如今也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工艺相当成熟的蒸馏器,第三,却也是最要紧的,那就是遇见了诸清怀这么个好官。 医用酒精想在这个时代顺利推广,仅靠民间力量是不现实的,而且也很容易被有心人垄断、利用,变成他们敛财的工具。 跟诸清怀接触,双方都存了审视、考量和试探的心,如今通过一系列大小事宜,又有诸锦和夏白从中周旋,关系已然大大缓和,双方也赢得了彼此的初步信任。 至少目前,他们两个都觉得诸清怀此人可信。 回头若医用酒精真的成了,他们完全可以托诸清怀想办法在军中推广,同时在民间应用,如此一来,每年光是前线将士们的伤亡率就能降低多少还有那些大病忍小病熬的百姓,又会有多少人逃离死亡 本来若非这几日大雪封山,山路难行,展鸰和席桐就打算再次前往清宵观,请他们传授蒸馏器的制作方式。当然,也不白要,他们自然也有回礼就是了。 眼下这个想法尚未有第三人得知,肖鑫自然更不知道两人已经透过随处可见的一碗酒水想了这样多、这么远,他只是对这位兄弟口中的烈酒心存向往。得知尚未付诸实践之后不免失望,不过还是反复声明,要他们回头做得了,务必给自己留一坛。 当晚,肖鑫久违的吃了个肚儿圆,又痛痛快快的沐浴一回,再热水桶里狠狠搓洗半日,整个人都变得红彤彤的,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换了干净衣裳,往炕上一趟,瞬间鼾声如雷。 席桐睡不着。 他在院子里,具体说应该是在展鸰卧房外的屋檐下走了半天,心里头成千上百次的转过念头,又无数次放下。一双手不知多少次举起来,又放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嘴巴里呼出来的白汽在睫毛眉毛上结了霜,整个人都快没知觉了,这才狠狠吐出一口气,在窗前站定。 可不等他的手背敲上木楞,窗子便吱呀一声,自己从里头开了,露出来一张带着戏谑和笑意的美人面。、 “你在外头拉磨似的转了几百个圈子,到底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说” 看见她的瞬间,席桐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他笑笑,然后很认真的说“我想打个申请,把咱们的关系转正一下。” 展鸰噗嗤一笑,歪着脑袋看他,“什么关系又转的什么正” 席桐才刚平静下来的心却又忽然狂跳起来,跳的他的脸都热了,不过还是强自镇定道“席桐,男,二十六岁,汉族,未婚,现在大约是无业游民,现申请成为你的合法丈夫,与你缔结婚姻关系。当然,先恋爱也是可以的,你,同意吗” 没有领导,没有当事人和见证人,需要表态的只有他们两个,可气氛却格外凝重似的。 哪怕曾数次面临九死一生的陷阱,多少次都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下来了,席桐都从未这样紧张过。 他的喉头耸动几下,贴在两侧的掌心里都冒出汗来了。 这些话,他曾在梦中演练过无数次,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说了,谁知忽然间斗转星移,他们先是毫无征兆的在彼此的生命中消失,然后却又神乎其神的重逢 席桐觉得,如果自己再不把握住这次机会,哪怕死上一万次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外头的月光好得很,映着尚未化净的雪,暗登登的白,如同给眼前人的脸上罩了一层流水一般的纱。 展鸰忽然扑哧一笑,“傻子。” 席桐一怔,压抑已久的喜悦如盛开的烟花铺天盖地的涌来,将他整个人重重包围。 过于强烈的兴奋和激动在胸腔中肆意奔流,让他觉得周围如梦似幻,仿佛不在人间。 分明是撼天动地,可他却觉得自己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你是不是”一张嘴,他就发现自己很没出息的声音发颤。 展鸰灿然一笑,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席桐本能的往前扑去,下一刻,就贴上了两片琼脂般柔软的温暖。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下 天旋地转。 “你是刚从冰库里出来吗”展鸰松开他,哭笑不得的抱怨着。 席桐有些精神恍惚的抬手摸摸嘴唇,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余温和馨香。 “天都要亮了,”展鸰抱了抱胳膊,推了他一把,“赶紧回去睡觉去,赶明儿还有正经事儿呢” 说完,竟直接关了窗子 席桐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她分明还穿的严严实实的,根本就是在这儿等着呢。 他眨眨眼,干脆敲了敲窗子,“谈恋爱也是正事儿啊” 里头的展鸰抿嘴儿一笑,也不理,换了衣裳之后麻利的把自己裹成个大蚕蛹在炕上打了几个滚儿。 到底不过瘾,她拽着被角吃吃笑了几声,脸上有些热辣辣的,索性整个人钻到被子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五十三章 肖鑫有点懵逼。 作为一个在外游荡将近二十年的侠客,他自认见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眼下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睡过去的短短一夜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以至于当他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门, 看见井边那一对光明正大眉来眼去的“狗男女”时,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这他娘的算啥事儿 不是昨儿还“不是媳妇”么那谁来跟他说说,这算咋回事 说好的一起当光棍儿,你却暗中叛了变 肖鑫面无表情站在原地, 觉得自己是不是现在就告辞比较好时, 前头肩靠肩、脸贴脸的俩人终于找回了失散已久的机警, 总算听见动静,齐刷刷回过头, “大哥醒啦” 看这眉梢眼角堆的笑 肖鑫默默地别开脸, 扭过头, 心道我宁肯自己沉睡不醒, 也不至于大清早上受此等刺激。 太欺负人了 昨晚上你们分明不是这样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肖鑫闷闷的嗯了声, 绕过他们去打了一桶凉水,就这么开始洗手洗脸。 展鸰看着里头若隐若现的冰碴子,就觉得自己身上也跟着打哆嗦,忙劝道“大哥, 厨房里头有热水, 且兑兑吧,怪冷的。” 虽说人家是游侠, 可能早已习惯了, 但这会儿都到家了, 怎么能还眼睁睁的看着客人这么艰难 谁知肖鑫却嘎巴嘎巴扭过头来,幽幽道“不如我的心凉。” 他真是凉透了 看看,看看光天化日的,竟然还拉手了真是要了命了 展鸰沉默半晌,转过脸去以眼神示意“跟昨天的壮男猛汉画风差的有点儿大啊,感觉忽然就娇弱且多愁善感了呢。” 席桐“其实我们彼此了解不多” 昨儿夜里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儿吧 早上是外皮酥脆喷香,内里厚实绵软的鸡蛋灌饼。 展鸰将那面用油多揉了几遍,搁到刷了猪油的平底锅上,烙的半熟时用筷子从一侧上面挑开,将打好的蛋液灌进去,然后小火焖熟。 饼出锅之后,在上头薄薄的刷一层甜面酱,搁点菜叶子、胡瓜丝、烫熟的豆芽、酸辣的土豆丝、切好的卤肉条等,或是切成小段,或是下头垫一层油纸,直接抓着吃,大口大口的,又香甜又过瘾。 汤是豆腐菠菜咸汤,一清二白,中间又有细嫩的黄色蛋絮漂漂浮浮的打着旋儿,好看的紧。 将那嫩嫩的豆腐切成小块,先用热油爆香,加进去翠绿鲜嫩的菠菜叶颠一下,尽量保持豆腐块完整,这样比较好看。加水后打个鸡蛋增色提香,飞快的搅成蛋花,适量的撒些盐,清香却不寡淡的菠菜豆腐咸汤就成了。 豆腐也是展鸰自己用上好的黄豆做的,又滑又嫩,细细白白,比外头卖的都好,这几日前头食堂里一道清清爽爽的小葱拌豆腐就卖的极好。 冬日漫长寒冷,绿色菜蔬本就稀罕,这道菜不过卖五个铜板,可口味儿奇特清新,来的人都爱点一道,一天能卖一大板豆腐呢。 嗯她就琢磨赶明儿做豆腐脑吃 展鸰做的时候,李慧就在旁边拼命记,心道才刚的什么鸡蛋灌饼又是猪油又是精细白面的,还一个里头就要一个鸡蛋,又夹那样多的肉、菜,等闲百姓家里谁吃得起还是这个好,统共就是些菠菜豆腐的,多加些水一家人都够了,也花不来几个铜板,可是滋味儿却好,回头做了给家人尝尝鲜。 展鸰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味儿还不错,也叫她和高氏两个略尝了。 先前高氏还不敢,分明五大三粗的一个壮实女人,举止却拘束的很,只一个劲儿的往后缩。 “掌柜的,李大姐尝了就是了,俺,俺看看就行。” 她微微涨红了脸。 人家是正经师徒,将来是要养老送终的,便是李慧年纪大,走得早,她的儿女也得孝敬着,故而怎么样都不为过。可自己不过来干活的,本该只打下手的,人家两人却大方的很,许她在旁边瞧几眼,自己却不敢细看,只抢着做些生火、洗菜、刷锅之类的粗活儿。 这一家客栈上下的规矩都严谨的很,连后头打扫牲口棚的都得先跟着作甚么叫培训的,学着问好、待人接物之流,她来了之后先就紧张了。 且这厨房并不似旁的地方那样又脏又乱,东西多却有章程的很,十分齐整,又日日打扫的干干净净。再者,她们做的就是靠火的活儿,很是暖和,吃的也好,每月也有几百个钱,高氏满意的了不得,哪里还敢再私底下吃东西 只要下头的人用心做活,展鸰很愿意时不时给她们点儿小福利,就笑,“不为旁的,这个也是我来了这儿后头一回做,到底没个谱儿,你们只当替我尝尝味儿。” 见自家师父发话了,李慧也跟着说了一回。高氏这才别别扭扭的应了,忙去拿了个小勺儿,小心翼翼的舀了一点儿。 真是,真是好喝啊 若非才刚她一直在旁边,真不敢信这就是一锅菠菜豆腐熬出来的 一点儿也不寡淡,汤汁儿也稠稠的,又咸又鲜,她活了二十多年都没喝过这样好的汤。 瞧着高氏这般小心的模样,李慧不由得心中泛酸,只觉得如同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她能拜掌柜的为师是何等幸运的一件事 稍后她们帮着展鸰将早饭端出去,李慧就安慰高氏道“掌柜的和其他在此地做活的都是厚道人,你不必害怕。” 一个女人孤身在此,看见的听见的又都是迄今为止从未接触过的,难免胆怯。 高氏不大好意思的笑笑,搓着手道“我瞧着这地儿严谨的很,怪怕的。” “不必怕,”李慧笑道,“我才来的时候还不如你,多亏师父开导,如今客栈的买卖日渐多了,不几日又要在城里开个分店哩咱们日后只会更好。眼下人多时忙,掌柜的许是不能跟从前似的细致了,可她还是先前那个热心厚道人哩” 高氏抿嘴笑了笑,还是有些放不开。 李慧也不急,一边麻利的给他们这些员工做饭,一边以过来人的身份道“这几日你们都忙着学规矩,旁的倒是顾不上,等过几日学的差不多了,大家一同识字,慢慢的就熟了。” “什么,还识字”高氏失声道,“难不成这里也有学堂” “什么学堂”李慧笑道,很自然的用那种与有荣焉的语气道,“咱们两个掌柜的怕不比镇上的先生知道的都多呢大凡在客栈做活的,每日晚间盘完了账,都要跟着外头的账房先生学识字。” “不成,不成,俺不成”高氏拼命摇头,吓得什么似的,“俺蠢笨得很,哪里能当了读书人” 在她有限的记忆和见识里,读书识字这种事情,尤其是对女人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或许只有那些吃喝不愁、穿金戴银的大家小姐才有这个福分。她不过是出来找活儿贴补家用的农妇,如何能成传出去叫人笑话。 “有什么不成的”李慧劝道,“再说了,如今你在客栈做活,那是不成也得成了。你没见着外头翻地的大宝大树他们便是他们如今也识得几十个字哩他们也不比咱们多几个脑袋几只手,总不能叫他们瞧不起” 说到这里,李慧不免骄傲的挺起胸脯,十分得意的道“俺也学了一百一十多个哩便是这名字,也是师父替俺取的她还说,天下就没有蠢笨的人,单看能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事儿。” 她可是师父的徒弟,哪怕就是累死了,也不能给师父丢脸 开始李慧确实是怕的,可只要想开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过去几十天她每日早起晚睡,豁出命去识字、练写,一遍记不住就十遍二十遍,木棍儿都磨秃了不知多少根。如今除了铁柱和二狗子这两个最早跟着展鸰的元老,已经没人能与她相提并论了。 家里人知道后也是惊骇不已,她还能趁家去的时候教导一双儿女哩还省了上私塾的钱呢故而现下公婆、男人越发敬重她,日子也更和睦了。 高氏听得出了神,十分艳羡,胆怯和本能的逃避中却又忍不住有些向往。 她舔了舔嘴唇,怯怯的道“果然么俺,俺也能成” 谁家没有孩子呢谁也知道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可上学堂也是要银子的,便是朝廷拨款,不要什么束脩的,可每日所需的笔墨纸砚,也不是等闲人家能负担的起的。 若果然自己也会了,岂不又省了一大笔开支便是家里的丫头,略识得几个字,来日说婆家时人家也不敢轻看了,还能有余地使劲挑一挑选一选呢 李慧用力点头,“你跟俺才来时那是一模一样你只瞧俺不就知道了师父说了,叫什么,哎,叫咱们别老那什么,啊,妄自菲薄潜力大着哩原先俺也不信,可如今名字也有了,字也会写了,可不就信了你只记着吧,但凡是师父她老人家说的,一准儿错不了” 高氏听她一口一个“师父说”,越发羡慕。她将李慧方才说的话暗自回味一番,不觉发自内心的称赞道“你真厉害啊,才刚是不是还说了个读书老爷才会说的四个字的词儿” 她不说,李慧还真没发现,当下一回想,也美得不行,一拍巴掌,“可不是怎的师父说了,那叫成语可厉害了,短短几个字,就能说出咱们一大篇才能说得意思哩” 她越说越兴奋,喜得抓耳挠腮的,“可惜师父不在,没听见,俺回头得跟她说说,俺也会说成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五十四章 吃过早饭,展鸰又去烤炉那儿看了一眼, 见饭前挂上去的一炉烤鸭已然通体红棕油亮, 浓香袭人, 显然火候已到。 李慧照例跟在后头,见状笑道“师父,您的手艺越发好了,如今光闻着味儿俺就香的不行了。” “无他, 唯手熟尔”展鸰欣然接受了徒弟的夸赞, 又顺手挂上去几只, “等会儿我同你们二掌柜要进城一趟,晌午约莫是赶不回来了。我把火弄小些, 你且好生瞧着这几只, 顺利的话差不多就在午饭之前烤好了, 到时你片了, 请来做客的肖先生吃, 你们也分一只。” 李慧一一应下,麻利的动作着,“最近好些人城门刚开就往这里赶了,如今排了老长的队” 烤鸭横空出世才不过短短几日, 可已经光明正大的跟卤味、凉皮呈现鼎足之势, 吸引了许多不差钱儿的富贵人家前排抢购。且因滋味儿惊艳、别无分号,故而势头十分良好, 假以时日独占鳌头也绝非不可能。 展鸰每天只在早上烤一炉, 空闲时也不过两炉, 顶了天三十只罢了,虽然烤鸭套盘昂贵,可基本上日日都能卖光,好些时候还供不应求,令不少晚到的客人抱憾而归。 现在李慧早上也是忙碌的很,被师父拖着狂练技术之后,早饭后便去前头帮忙片鸭子,再叫新来的打下手的帮忙将薄饼、葱丝、胡瓜丝、面酱等分别打包,很是红火。 “对了师父,这些日子着实攒了好些鸭绒,您说的量俺估摸着差不多了,是不是去瞧瞧” “你不说我还真把这事忘了”展鸰一拍脑袋,“最近事多烦乱,感觉记性也不好使了” 她笑了一回,想了想才说“这么着吧,你先叫才来的那几个给收拾一回,洗干净之后,仔细挑拣,将那些绒毛再看几遍,一定要把里面的渣子和羽毛的硬叉都挑出来,务必细腻柔软。等我回来之后就要用的。” 现在春寒料峭,穿衣上倒是有些麻烦,穿厚了晌午出汗,穿的薄了,早晚又冷容易感冒,若是弄一件轻薄的羽绒马甲就方便了 李慧满口答应,转头就吩咐去了。 展鸰亲自片了两只包好,又叫了展鹤及其乳娘秦嫂子来嘱咐一回,这才喊上等候已久的席桐出门去。 客栈外头专门搭建的棚子下头果然已经有好些人等候,有正主亲自来的,还有打发小厮过来的,此刻听见动静,都呼啦啦站起来,伸长了脖子,拼命往前凑。 如今不年不节的,也没个消遣,众人正乏味,骤然听闻城外最爱折腾花样的一家客栈又有了新式吃食,便都来了。远超其他的价格自然是吓退了一大部分人,可照样有留下来的。 贵怎么了我们买得起 回头出去别人问起,就说买的一家客栈的烤鸭套盒,谁不艳羡 故而现下好些人每每买了烤鸭,到了人多的地方都不肯坐车或是骑马,非要自己下来走,又故意将席桐亲自画了图样找人印刷的烤鸭油纸包使劲晾出去,瞧见周围人或是羡慕或是眼馋的眼神后便神清气爽了。 当然,最好还是有人问起,这样他们便可以借机将思索良久的说辞滔滔不绝的说几遍 这几日黄泉州、福园州两地的百姓茶余饭后说的热门话题之一便是这一家客栈的烤鸭套盘了,吃过的自然是口水横飞的吹了又吹,将味道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没吃过的也跟着流口水,在脑海中将那味道美化了一回又一回。 许多年轻后生做起活儿来越发卖力,时常在心中想着,且好生劳作,回头也咬牙狠心攒银子给家中老爹老娘或是妻儿的买上半只尝尝,也不枉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 铁柱带着大宝大树维持秩序,又拿着茶壶分发热腾腾的茶水,伺候的很是周到热心,众人十分受用,倒也没那么焦躁了。所以哪怕排队的人多,一家客栈门口也从未出现过推搡的现象。 倒不是没遇到过那些特别不讲理的,可铁柱等人如今越发魁梧了,结实的肌肉将衣裳撑得鼓鼓的,再略将脸皮子往下一拉,抱着粗壮的胳膊往人前一站,谁不害怕 见展鸰出来,有几个熟客便大声同她套近乎,“掌柜的今儿做了多少我们这大老远披星戴月的过来,好几回没排到就没了哩” 这话简直引发共鸣,众人纷纷点头,当下又有好几个人出言附和 “是呢,老娘在家念叨了许久,这次再买不到,俺头都抬不起来了” “儿子读书累得很,得补补” 不过其中也有些欠揍的,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抱怨道“每人最多买一只实在不美,一家七八张嘴,区区一只鸭子,没尝出味儿的就没了好不痛快”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言一出,四面八方火辣辣的视线便如利刃般恶狠狠插过来,众人都七嘴八舌谴责起来 “后生好不要脸” “掌柜的,这般厚颜无耻之辈还留着作甚合该拖到对面去填了茅房” 说的众人都笑了。 展鸰也跟着乐了一回,又道“对不住得很,近来忙得很,着实抽不出空来多做。不过也不必担忧,十日后城内一家客栈的铺面就开了,但凡这里有的零嘴儿小吃,那里也都有,都是这里做了之后快马加鞭即刻送回去的,大家伙儿出门略走几步就到了,也不必遭这个罪。” 好些人就喜形于色,开始畅想起来,但有一部分人却愈发哭丧了脸。 “我说掌柜的,咱不好这样厚此薄彼吧他们黄泉州的是亲娘养的,我们福园州的便是后娘的不成” “是了是了忒也不公” “这回黄泉州的家伙们越发得意了” 这要是都没有门脸也就罢了,大家都一样的,该跋山涉水就跋山涉水,谁也不笑话谁。可如今为何那黄泉州忽然有了门面,不必折腾,他们福园州却还要千里迢迢 展鸰只好又笑着安慰一回,并许诺若是有合适的铺面,也一并开了就是,众人这才渐渐歇了。 等说完了这些话,她才瞧见等候的人群中竟还有个熟人潘掌柜之子潘圆。 她忙上前寒暄,“您怎的来了” 潘圆还了一礼,笑道“父亲前儿吹了风,如今正吃药呢,只嫌嘴里没味儿,听说展掌柜这里的鸭子做得好,我便来买只家去。” 如今讲究孝道,潘圆这样亲自过来,众人只有夸的份儿。 这爷俩也是个实诚人,分明是个开酒楼的,却巴巴儿跑到旁人家去买吃食,丝毫不在意外人说什么。 展鸰笑道“这不值甚么,说来我也有日子没见令尊了,合该前去探望的。” 潘圆忙道“父亲说您如今事忙,倒不好打扰。” 他是个守规矩的,分明与展鸰相熟,却不打算叫她破例,反而也这样帮着维持秩序。 展鸰简单算了算人数,潘圆的位置很靠前,想必是开城门头一批过来的,必然买的上,倒也放了心,又道“我倒是听说你们家又出了一道红焖鹿筋,好吃得不得了,有意去吃,却没得空闲” 见她夸奖自家,潘圆脸上越发喜气洋洋,瞧着整个人都神采飞扬了,倒是没再继续谦虚,“都是父亲的功劳,相邻的赏光罢了,不敢当夸,不敢不敢。” 话虽如此,只面上终究是欢愉的。 两人大大方方说了一回,在场众人越发知道这两家要好了,没瞧见两边的掌柜的还当众相互捧场么 这时铁柱也帮他们牵了马来,展鸰便与席桐进城去了。 展鸰和席桐一走,肖鑫就有些无所事事。 可巧见展鹤这小子像模像样的站在院子里打拳,那软绵绵的小拳头倒也像模像样的。他觉得有趣,便过去瞧。 展鹤也不分心,抿着嘴儿眼神坚定,老老实实将席桐教的一套入门炼体拳照葫芦画瓢的打了一遍,这才乖乖去洗手洗脸。 小小的娃娃,却把自己照顾的挺好,除了乳娘帮他调和热水之外,一应的挽衣袖、涂胰子、擦手、抹面脂都是自己来,十分的有条不紊。 做完这些之后,展鹤才去正经玩耍,拿着席桐和展鸰帮他弄的积木、木马等物摆弄起来。 他玩玩具,殊不知肖鑫看他的眼神也跟看个活动玩偶似的,前前后后跟着看得起兴。 肖鑫老大一个人,为了配合小家伙的身高,也使劲蹲下去,远远望山包似的老大一团,把展鹤比的越发小巧了。 看展鹤玩儿了一会儿,竟开始慢慢收拾起来,肖鑫心道,果然是孩童没个定性,想来是玩腻了。 他挠着头往外瞧了瞧,见阳光明媚又有风,便笑道“叔叔与你扎个纸鸢如何” 本以为小孩儿会欢呼雀跃,没准儿自己还能顺便哄着他改口叫个哥哥啥的,谁知就见小孩儿竟朝自己投来复杂的目光,片刻之后又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肖鑫“” 我,我又说错什么了 展鹤自己把玩具放回原地,拍了拍人家比自己的脑袋都宽阔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叔叔,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能总是想着玩儿啊。” 肖鑫“哈” 啥,啥意思 展鹤伸出小短手指了指外头席桐亲自给客栈做的小型日晷,“辰时已过,我该去读书了。叔叔,你,唉。” 肖鑫“” 自己这是被嫌弃不思进取了 这家人到底什么情况 他好好的一代游侠,无数人心目中的榜样和向往,怎么还就给个孩子怜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五十五章 铁柱带着人巡视到院门口的时候,就见前儿来的那位二掌柜的朋友正蹲坐在外头墙根儿底下, 炸着一脸大胡子, 抄着两只手, 满脸茫然和沧桑的晒日头。 今儿风不大,可偶然吹过,也照样能叫他头发胡子糊满脸。 那感觉咋说呢反正瞧着挺心酸的。 大宝挠了挠头,小声对铁柱道“大哥, 听说这人是个游侠咋瞧着神神道道的” 头里就从房顶上下来, 这回更是魂儿似的窝在墙角, 若非是青天白日的,他简直要以为见鬼了。 铁柱朝后摆摆手, 示意大树带着那几个新来的继续巡逻, 顺便去翻地, 他则上前一步打招呼, “肖大侠, 晒日头呢” 肖鑫慢一拍的仰起头,耷拉着两只眼皮,有气无力的道“甚么大侠,快别寒碜人了, 我痴长你几岁, 喊声肖大哥就罢了。” 他还作甚的大侠啊头前儿来了给个反复无常的兄弟刺激一回,今儿就更带劲了, 连个娃娃也嫌自己不思进取了 好端端的, 谁家里还专门弄什么日晷谁想出来的那玩意儿 想到这里, 肖鑫又靠墙缩了缩,长长的叹了口气。 活着咋就这么艰难 唉,好歹听说晌午还有烤鸭,闻着就怪香的,倒是不舍得走 他的视线无意中瞥见大宝手中提着的斧子,倒是起了点兴致,“这是要作甚去找人干仗么” 大宝哆嗦了下,给吓得够呛,拼命摇头,大声解释,“不是俺都是好老百姓,没有打仗的砍柴,这是要上山砍柴的” 娘咧,太吓人了,难道外头混江湖的都这么着么张口闭口就干仗,谁家干仗用斧子啊那不是干仗,那是杀人 铁柱也道“如今客栈一日要烧好些柴火,等闲枯枝落叶不够使,咱们便要砍柴的。” 肖鑫想了想,站起身来,随意拍打下身上的尘土,又紧了紧裤腰带,“也罢,闲着浑身做痒,我与你们同去。” 到底不好意思在这里白吃白住,给银子吧人家又不要,瞧着这家大业大的,也不稀罕,便做些活儿吧。 大宝还想往后缩,却被肖鑫一个斜滑步堵住,轻而易举的抓了斧头。 他先单手刷了个花儿,又在掌心掂量掂量,点点头,“砍柴倒也罢了。” 铁柱“啊啊。” 不是,那您还想砍啥啊 “走吧”肖鑫提了斧头,倒是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周身都不由自主的透出几分意气风发。 嗨,果然还是干体力活啥的适合自己 没奈何,铁柱只得一招手,示意大宝拿了绳子跟上。 肖鑫人高马大的,走得也快,一边走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一带倒是天然的柴火场。” 铁柱点头,道“是呢,掌柜的也这么说。” 又走了几步,见路边空地上好些细小的树苗,周围的土也是翻新过的。肖鑫愣了愣,“还有种树的” “掌柜的特意买了树苗叫大家种的,”铁柱笑的憨厚,“掌柜的说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们如今砍的也是前人栽的,长起来不容易,不能吃白食。故而叫我们砍了多少树,都要双倍的栽下去。” 说着,又抬手朝远处画了个大圈,“您瞧,那一片是砍了建房子的,如今也都种了树。还有后头那片山丘,先前是一片乱七八糟的草丛,掌柜的都叫他们清理干净了,种了果树,说是做什么园林绿化带的,好看也好吃,很实用。” 每日开地、买苗种树的,听着不像什么,可零零散散的花费加起来着实不少,每月也是颇大一笔开支,他们这些干活的只瞥见一点儿就心疼得紧,可掌柜的却叫他们一定坚持下来。 先前大家还不理解,觉得是花瞎了钱,可前儿下雪,外头照样泥泞不堪,他们种了树的那一片却都干爽利索的很,且风也小很多,就都感叹起掌柜的有成算来,如今再干起活儿来都积极主动了。 肖鑫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沉默着点头。 砍柴砍树的他见的多了,顶多就是只砍大的,留下小的罢了,同捕鱼捕猎一般,可有几个还记着回头补种回去的 没有至少他记事儿的这么些年,今儿听见的看见的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那个姓展的小掌柜,真是不简单。 展鸰和席桐进了城一路往东,横穿整座州城之后直奔着清宵观所在的山头去了。 中间路过青龙寺,就见依旧云雾缭绕,好一派仙家风范。 两人在心中默念几声阿弥陀佛,直接就擦着过去了。 清宵观照例清净的很,连个人影儿也瞧不见。二人牵马拾阶而上,呼吸着沁凉清透的空气,看着翠绿松柏上未化的白色积雪,便觉得心里的世俗气都消散了些似的。 台阶不宽,展鸰和席桐自己在前面走,两匹马牵在后头,时不时甩甩尾巴,低头叼一口新鲜的草尖儿,倒也惬意的很。 如今是在谈恋爱,席桐就大大方方的拉了展鸰的手,心里满足的不行。 展鸰也任他拉,嘴角亦是带笑。 俩人不紧不慢的走着,两只手在中间晃悠悠,十分悠闲。 山上冷,可向阳面日日接受光照,又有雪水滋润,倒是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几朵嫩黄的小花。那花瓣不过指甲盖大小,娇娇嫩嫩的,在风中摇摆,叫人怜惜。 席桐弯腰采了两朵,又细心沾去上面的泥,抬手替展鸰簪于鬓边,退后两步,点点头,“好看。” 这会儿也没个随身的小水银镜什么的,展鸰也瞧不见,只是用手轻轻摸了下,笑得挺满足,“人好看还是花儿好看” 席桐果然认真端详了会儿,眼睛亮闪闪的,然后斩钉截铁道“人好看。” 顿了顿又补充道“人最好看。” 展鸰噗嗤一笑,“这话我爱听。” 席桐捏了捏她的指尖,低笑出声,“爱听我就天天说,时时说。” 再没想过能有这样的日子,大大方方牵着喜欢的人行走在阳光下,而不怕也不必承担任何后果的日子。 此刻他万分满足。 “老说就没意思了,”展鸰跟他继续往上走,“还是得讲究点儿。” “好,”席桐点头,笑的如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泉水,温柔的包容一切,“都听你的。” 后头两匹马齐齐打了个响鼻。 也听不懂主人在说啥,反正就是突然觉得牙酸 唉,春天到了,倒是也该找匹小母马了 刺客和冰淇淋同时歪头看了看对方,下一刻又用力别开唉,都是公的啊 稍后展鸰和席桐进了清宵观,上回那个小道士照例在扫地,见了他们就笑了,“两位居士又来了我这就去回禀师父、师叔伯。” 展鸰和席桐行礼道谢,又将手中那套着棉套子的巨大食盒递过去,“不好接连叨扰,自家做的一点儿吃食,略是个意思。” 那小道士上前接了,才凑近,脸上就放了光,欢欢喜喜的道“好香,是肉” 上回展鸰就打听清楚了,这清宵观属于正一派,除了牛肉、乌鱼、鸿雁、狗肉这四样之外,是可以吃肉的。只不过这清宵观的人太过清心寡欲,沉迷炼丹、种地,没什么额外收入,平日根本吃不起肉,想来也是有日子没见荤腥了。 小道士眉开眼笑的道了谢,却也不敢说收下,只是小跑着捧着进去向师长请示了。 不多时,小道士的师父和上回那两个炼丹房的道士都出来道谢。 小道士的师父行了一礼,倒是挺大方的收下了,又邀请他们留下吃午饭。 “虽没有旁的,可青菜倒有几样,豆腐也可入口。” 他们成年炼丹,丹房周围一带的温度远比别处高,故而也着实种了些菜,倒是不大缺的。 展鸰和席桐还礼,笑道“不瞒几位,此番乃是有事相求,一时半刻恐怕说不完,本也打算赖下的。” 众人都笑了。 小道士和师父去厨房准备午膳去了,展鸰、席桐跟那两个炼丹的道士进了丹房。 此二人一个略胖些,姓张,便称张道长;另一个略瘦些,姓宋,便称宋道长。 进去之后,张道长先给他们倒了茶,又笑道“前儿难得有个香客来,说起城里头一桩事,言道有个展仙姑大发神威,拿住了一个四处谋财害命的野道人,叫人好不痛快。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仙姑,咱们师兄弟想谢却没处谢去。” 眼下道教本就萧条,偏外头又有黄大仙等一干歹人挂羊头卖狗肉,叫他们的名声越发坏了十倍不止。 如今清宵观众人听说了这件事,自然是感激的。 展鸰和席桐就笑,“道长说笑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们谋财害命么” 宋道长就摇头,“话不要这样讲,世间千百件事,最难得的便是这举手之劳。两位仗义出手,已然是做了大多数世人能做却又不去做的,实属难得。” 说着,他竟起身与张道长一起,朝展鸰和席桐行了一礼。 两人慌忙避让。 一阵忙乱之后,四人这才重新落座,说起正事。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自从上回见识了贵观的丹炉之后,我二人便牵肠挂肚的,这回来,是想着能不能请二位将那蒸馏,啊,就是甘埚子的制作之法传授我们” “甘埚子”张道长和宋道长齐齐低呼出声,面露难色,“这个,只怕是有些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五十六章 原本展鸰和席桐也是觉得清宵观的道长们淳厚大方才尝试开口请求,谁知对方竟一脸为难, 心下不禁一顿。 也罢, 他们自己也知道是不情之请想来这个也是个中辛密, 之前人家愿意给他们瞧已属破例,此刻便是不答应,也没什么好说的。 想到这里,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 琢磨着还是自己慢慢研究吧。左右原理都知道, 哪怕具体细节不清楚, 想来多试验几回也能有些眉目,不过慢些罢了。 “既不炼丹, 不知两位道友要那物作甚”张道长十分好奇的问道。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席桐就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末了又补充道“只是以前我也只是纸上谈兵, 并未亲自实验过, 能不能成的,如今也不好说。” 张、宋两位道长都吃了一惊,齐声问道“那什么高浓度白酒的,果然能治病救人么” 展鸰和席桐点头, 郑重道“果然。” 两位道长沉吟片刻, 到底是略年长些的宋道长捋着胡须吐露实情“实不相瞒,并非我等不愿, 唉, 实在是此物并非我与师弟二人所做” 言外之意就是, 即便他们有心帮忙,恐怕也有心无力 “啊” 这还真是没想到的。 席桐沉默片刻,又试探着问道“我自认对工科一类略有涉猎,能否容我二人再细细观看一回” “那是自然。”宋道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若你们果然能做出什么酒的精的,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等虽然是修道之人,到底也生活在这尘世中,是些个凡夫俗子,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呢” 他们平时连吃肉都不亲自动手,能不杀生就不杀生,如今眼前却有能济世救人的良机,自然也会迎头赶上。 展鸰和席桐都起身行了大礼,两位道长忙过来搀扶,四人心情都颇有些激动。 高处不胜寒,这清宵观地处山巅,人烟稀少,冷风一吹难免刺骨,可此时几人心头一片火热,哪里还能感觉到寒冷 宋道长打头,后头三人都紧紧跟着,不多时便开门进了丹房。 刻着蝙蝠纹样的木门吱呀一声朝两边缓缓开启,一股热气骤然朝四人面庞袭来,空气瞬间扭曲,连带着毛孔都打开了。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给中间那座青烟袅袅的巨大葫芦丹炉笼了一层光晕,竟叫人一时间难以逼视。 丹炉下头还有炭火徐徐燃烧,不时迸发出细小的爆裂声,张道长有些惭愧的指着里头道“这里的物件多是祖师爷爷那头传下来的,师父他老人家也添了几样,可惜我们这些个不肖子孙,非但没炼器的天分,如今荒废半生,连一枚像样的丹丸也没得” 说罢,两人都是满脸愧色的垂了头。 上回展鸰和席桐来的时候,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找对付黄大仙的原材料,为了打开僵局,光是交流化学知识和试验经验就花了半日,竟没能细细观察这里的器皿,只有个大概印象罢了。 这会儿他们再一看,也觉得有些棘手。 原来那甘埚子不过是其中相当简单的一件,可以说只是其中一个零件 完整的蒸馏器分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酷似后世的圆底烧瓶,如今人称“石榴罐”,下半部分为桶形,才是他们口中的“甘埚子”。 甚至那丹房里头光是蒸馏器就有三种之多,这种跟另一种都是很简单,或者说有些简陋的,最后那种才令他们大开眼界。 这金属蒸馏器是一整套的,十分精密复杂下面是加热用的炉子,上层是盛丹砂等药物的密闭容器,旁边还通着根管子。加热使用时,上面封闭容器内产生的蒸汽便会沿着那根管子流入外部专用的闭合冷凝罐内。 一整套设备收拾的整整齐齐,边边角角都打磨的光滑圆润,表面幽幽泛着光,还被人用古文字做了一套道德经的阴刻在上头,甚是考究。 这么一套下来,不光蒸汽液化率极高,而且因为基本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使得蒸馏后的液体纯度可以达到相当高的水平 可以说,这样的蒸馏设备,即使放到后世的现代社会,也能担得起一句“完善”,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相当的试验了。 喜出望外是自然的,可大量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最要命的就是太复杂 若是之前他们看的那套最简单的一个圆底瓶、一个桶,哪怕不找专业铁匠,给席桐几天,或许他自己就能叮叮当当的折腾出一套来。可这个 莫说席桐这个半吊子门外汉,就算是铁匠,想做到如此精密圆润,非积年的老铁匠不可。而且部分细节的技术难度很高,乃是外头的铁匠们不常接触的方式和技巧,不失败几回估计够呛。 展鸰捏着眉心叹了一回,十分感慨的问道“敢问一句,令祖师出家之前作何营生” 果不其然,就听张道长非常谦虚的道“铁匠罢了,倒是十里八乡有些个名声,如今观中还在用的好些铁家什都是他老人家在世时亲手做的。” 这就是了。 自己既有想象力又有动手实践能力,不做出点儿玩意儿来简直天理不容。 唉,果然技术宅不管在哪片时空都令人敬佩,也叫人头痛 张、宋两位道长显然也希望能帮上忙,本来也没什么刻意营造的仙人姿态,当即将外头累赘的大袖衣裳除了,四个人就凑在一处,或趴或站的研究起来。 如今展鸰和席桐早已养成了随身携带炭条和小本本的习惯,就边看边讨论边画草图,宋道长他们又对这等神乎其神的画技赞不绝口。 尤其是宋道长,本来他平日就爱描两笔画儿,观内许多都是他的大作。他又是个酷爱观摩钻研的,除了炼丹也就是画画消遣,如今见了此等全然陌生却又自成一家的技法,登时有些挪不开眼睛。 素知自家师弟脾性的张道长见了,忙扯了他一把,正色道“师弟慎重” 宋道长登时惊醒,额头上立刻见汗,十分惭愧的对展鸰和席桐作揖,“是贫道失礼了,见谅,见谅,出了这门就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时人颇重书画一道,一旦哪里出了大家之作,众人便竞相模仿。或是字体,或是绘画技法,多以创造者的名字命名,不说明出处和来源的模仿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这大概就是古代的版权意识吧。 又不乏刻苦钻研之辈,惟愿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琢磨出独具一格的新式技法,一来宽慰自身,二来也可名扬天下,叫世人流传称颂。 方才宋道长骤然见了前所未见的画法,难免激动,只顾着观摩鉴赏,哪里还记得许多此刻经师兄提醒才想起来竟未求得他人允许不问自取是为贼故而也觉得羞愧万分。 展鸰和席桐却不在意,且不说这速写及其分支虚拟速写都不是他们原创,即便是原创,此等技法若果然能传播开来,自然比他们敝帚自珍来的好。他们能允许那福园州的老者旁观,自然也不介意再多传授一个人。 展鸰先飞快的给他们做了速写像,实事求是道“若论起写意,这个自然无法与毛笔水墨相提并论,可若要论求真求快,放眼天下,如今倒再也没有旁的能望其项背。” 眼见着不过寥寥数笔,自己师兄弟二人的肖像就跃然纸上,两位道长越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想如今但凡找人画像,再快也得数个时辰可这个还不到一刻钟哩且这样像 张道长就忍不住屏住呼吸,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摸,一碰之下就跳起来,看着指尖沾染的墨色惊喜道“果然是真的” “道长不必介意,这画技也是先师所授,非我等自创。先前倒是曾借此协助官府捉过几名罪犯,道长若是想学,也未尝不可。我们那里本已有了一个老者旁听,道长画工了得,想来去听几回,也就会了。” 张、宋两人听了大为惊骇,尤其是宋道长,声音都打颤了,“你,你们竟允许旁人习得此技” 若换了旁人,似此等技法,自然是珍而重之,绝不肯轻易示人若是有人想学,少不得要执弟子礼 展鸰和席桐又不指望拿着个谋利,实在不愿动不动收徒桃李遍天下对他们而言,负担大于成就感,便坚持说这也是他们老师的临终意愿,宋道长这才好歹接受了事实。 只他到底不是个白占便宜的人,死活要问他们的师承门派,赌咒发誓的说日后但凡有人问起,他也要帮着广大门楣。 “我于贵派,便好似那外门弟子,虽不是正经师徒名分,可好歹有了师徒之谊,断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辈” 要说穿越之后最让展鸰和席桐头痛且感动的,古人的刻板守礼绝对名列前茅 或许本该如此,只是现代社会杂乱非常,且信息文化传播途径又多得很,还能有多少人恪守礼仪传统不过说笑一回罢了,何曾有人真当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头大。 本来那先师什么的就是他们随口捏造,十分虚无缥缈的,如今又去哪里再找什么师承门派的 展鸰偷偷从桌子下头踢了踢席桐的小腿,意思是叫他想法子。 席桐面无表情的沉默片刻,忽然瘫着一张脸语出惊人道“种花家。” 展鸰“” 张宋二人却已经十分郑重的念了一遍,啧啧有声,又齐声夸赞 “啊,果然是世外高人的风范” “是极是极,种花种花,何等闲云野鹤尊师门之孤傲清高可见一斑” “大俗即大雅,这名字听着便叫人悠然神往,此生若得一见也不枉了” “不错,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诞于天然,到底比后人矫揉造作捏出来的名姓强多了” “师兄,我觉得这家字用的极妙试想,有人既为家,国为大家,人为小家,便是天地生灵,又有几个是没有由来的这由来,便是家了” 那师兄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热火朝天,展鸰和席桐想解释想插话都找不到机会张嘴,面容一度十分扭曲。 种花家真要说的话,你们两位也算是啊 展鸰痛苦的捏了捏额角,小声对席桐耳语,“古人都这么喜欢发散思维吗” 包括她早期认识的铁柱、诸清怀,甚至那些街上猜灯谜的,好像都特别喜欢自己脑补 莫非这就是他们猜灯谜猜不过古人的原因 席桐忍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说不准,现代社会科技泛滥,人们习惯了直接从外界摄入信息,绝大部分人已经差不多被养废了” 四个人心思各异的激动了一回,宋道长坚定不移的将自己定性为“种花家”门派的编外弟子,又朝着东方郑重拜了几拜,这才得以继续方才的进程。 绘图纸什么的,外部结构倒是好说,瞅一眼就画出来了,就是那个内里构造,因为清宵观也没留下个图纸什么的,席桐生怕内中有机关,迟迟不敢下笔,最后还是请张道长取了油灯,在里头细细的照了一会才罢了。 油灯远没有现代的手电筒干净便利,四个人看了半日,再抬起头来,看清彼此模样后便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一个两个刚还干干净净,如今都熏得满面黑灰,有两个人的额发都被烫焦了一大块,如今正可怜兮兮的扭曲着。 屋里就有水缸,四人赶紧打水用力清洗一回,又狠狠打了几个喷嚏,这才发现连鼻孔里都是黑的 清理完毕的几个人正扑在案上不断修改图纸时,外头的小道士来敲门,“师叔、师伯,两位居士,午饭好了,趁热吃吧。” 四人这才察觉,原来不知不觉中半日已过 几人先后站起来,嘎巴嘎巴的活动下僵硬的关节,再看一回已经初具雏形的图纸构造,都很是欣慰。 宋道长揉着酸痛的腰背感慨道“到底是年纪大了,比不得往年。” 刚才的激动和兴奋过后,疲惫和酸痛便排山倒海的用来,瞬间压倒一切,竟有点儿不堪重负了。 他瞧着也不过三十来岁,竟也作此感慨,不觉有些滑稽。 展鸰笑道“道长何出此言不过是整日在屋里窝着不动弹,久而久之的,身子难免倦怠,回头每半个时辰便出门走走,自然身强体健。” 宋道长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没什么反应的表情,点点头,“言之有理。” 午饭是展鸰他们带来的烤鸭和卤味,还有清宵观自己种的豆子做出来的豆腐,并自己种的白菜和萝卜炖了一盆,虽然清淡,可味道不坏。 不过也只是不坏罢了。 也不知清宵观的大小道士们多久没吃过肉了,一个两个视自家出产的白菜豆腐萝卜为无物,略带矜持的频频朝着烤鸭和卤味伸筷子。 到底是方外人,脑瓜子就是好使,压根儿不必展鸰演示,人家自己就悟出了吃法,薄饼卷的一个赛一个溜。 又有那卤味,空口吃着满口油,却过于奢侈了,小道士无师自通的把馒头掰开,往中间厚厚的夹一层,一口下去满嘴喷香,十分满足,美的眼睛都眯的瞧不见了。 他年纪小,生的灵秀可爱,这般豪放的吃相非但不粗鄙,反而有几分质朴的天真。 见他吃的这般香甜,在座其他大人也都胃口大开了,倒比往日多吃两碗饭。 见展鸰和席桐反而对着素菜频频动筷,张道士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见笑了。” 人都有点口腹之欲,他们平日生活清苦,身子早就有些缺乏油水,渴望的紧。如今骤然得了几大盘美味的肉,大人倒罢了,好歹忍得住,略吃几块解了馋虫就罢了,可怜那几个小孩子,却哪里停的下 展鸰摆摆手,“无妨,东西做了就是叫人吃的。再说,孩子还小呢,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天儿又冷着,不多吃些如何撑得住” 张道士他们几个年长的略尝了味儿就歇了,大部分都留给年轻的小道士吃,叫展鸰和席桐感慨万千。 饭后日头正好,众人便在院内的石桌周围坐了休息。 清宵观的生活虽然清苦,不过几位道长的精神世界却繁华的很,若细细观察就会得知,这破败的院落中处处透着意趣。 就好比前方的一块空地上歪歪斜斜的长了几棵树,众人也不刻意纠正,任它胡乱生长。 用张道长的话说就是什么修剪树木之流不过是人自己觉得好看罢了,可谁又知道这些草木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万物皆有灵,何苦来哉且由它去吧。 于是观中的树木真就肆意生长,歪的直的横的竖的不一而足,如今树叶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瞧着张牙舞爪的,果然比那些刻意修剪打造的多几分趣味。 宋道长亲自泡了茶,用青灰色的粗陶茶碗盛了,“这是前头几个月观里的菊花,我采下来洗干净了晾干,倒是清甜的很。” 不多时,热水里泡着的几朵干菊花纷纷绽放开来,在水下肆意舒展,十分美丽。 雾一般细密的水汽缓缓升腾,展鸰深吸一口气,笑着赞道“好香” 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宋道长就笑了,“道友若是喜欢,走的时候且包一大包” 吃了人家的东西,又得了允许找空去学画,他们正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呢,难得瞧见人家喜欢什么,自然是巴不得多送些。 才刚的小道士笑嘻嘻跑过来,将用道袍前襟兜着的一大包核桃、栗子的放到展鸰身前,哗啦啦堆了一座小山,“这是今年我与师兄们在后山摘的,一个个挑过了,没有虫眼,可香了” 核桃皮已经去了,只剩下里头淡褐色的圆核桃,有的表面纹理内还嵌着一点脉络,很是有趣。 席桐弯腰捡起几枚,手指微微用力,那核桃壳便咔嚓裂开,露出来里头白中微微泛着黄色的饱满果肉。 果然新鲜。 他点点头,“多谢。” 说完,就将里头的果肉挑出来,转手递给身边的展鸰。 展鸰笑着接过吃了,也对那小道士道谢。 这核桃味道不错,香甜之中带着一点天然苦涩,回味无穷,倒是可以拿来做些核桃板糖。 对了,瓜子和花生的也很好,又香又脆,不过就是现在花生太贵了些。 罢了,回去就做些瓜子和核桃的吧 见他们喜欢,小道士笑容越发灿烂,跟张道长他们行了礼,转身欢欢喜喜的跑走了。 席桐轻笑一声,又麻利的捏开几个核桃,不紧不慢的剥肉,“后生可畏。” 这几个小道士都被教的很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且也知道礼尚往来,着实不易。 张道长就唏嘘道“如今道教没落,已经许久没有人家主动送孩子过来,这些都是我与师兄弟们收养的孤儿” 说到孩子,他又忽然转头看向展鸰和席桐,微眯着眼睛算了算,笑道“好事将近,恭喜。” 两人刷的扭头,动作整齐划一,“这个也算的出来” 张道长就笑,“仙姑也精于此道,莫要打趣贫道了。” 这二人印堂微微泛红,眉梢眼角透着喜气,任谁都看得出。 大约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两个相处自然,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作为局外人的张道长等人看的就很清楚了。有情之人相处起来是瞒不了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乃至一个眼神,都饱含着绵绵情意,恨不得叫人溺毙其中,如何看不出 席桐笑了笑,神情柔和的紧,“日子还未定,若果然定了,还请两位道长也去吃杯喜酒。” 他们两个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又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自然要好好规划的。 一应新房、彩礼、嫁妆,都不能缺了,各样东西都得慢慢筹备。听说古时候婚姻嫁娶流程十分繁琐,倒也很有意思,他们既然来了,少不得入乡随俗。 张道长笑着摇头,“恭喜自然是要恭喜的,只是我们清净惯了,远离人群,贸然前去恐叫旁人不便,届时只奉上贺礼也就是了。” 展鸰也不像一般待嫁女子那样扭捏,大大方方道了谢。 众人吃过茶,歇息一回,便又回到丹房内研究起来。 这一弄就到了太阳西斜。 图纸已经反复修改的差不多,几个人先后对比几遍也觉得无甚差别,一时半会儿的也添补不了什么。即便是有哪里不对劲,想来只有先把蒸馏器做出实物来,真真正正的操作一回,这才能查缺补漏。 因展鸰和席桐还要先从黄泉州的东城门入,横穿州城之后自西门出,若是晚了,可就出不去了。故而张宋两位道长也没过分挽留,只叫他们有空常来,又麻利的用青布袋子装了一大包干菊花。又不知谁从哪儿翻了个巨大的麻袋出来,结结实实的塞了一袋子核桃、栗子、干枣等山货,少说也得有几十斤。 两人并未推辞,很实在的接了,丢到马背上的时候还把两匹坐骑压得刨了蹄子。 出了城门一路疾驰,回到一家客栈的时候天果然黑了。 然后俩人恍惚间就发现有个陌生人跟铁柱一同站在路边等着。 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端的好个体格,不过这谁 两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那人颇有些眼熟,可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铁柱上前帮忙牵马,那人也跟了过来,冲他们咧嘴露出满口白牙,“呦,回来了” 展鸰a席桐“肖鑫” 那人点点头,笑的有几分得意,“认不出来吧” 展鸰眨眨眼,指了指他光溜溜的下巴,“不是,你胡子呢” 肖鑫哈哈大笑几声,摸了摸下巴,也觉得凉嗖嗖的不大习惯,可还是豪爽道“之前是在外头奔波,也没工夫看顾,如今且停在此处,到底得讲究些,别给你们吓跑了客人。再说了,你们一个个都收拾的溜光水滑,回头冷不丁冒出来我一个大胡子,指不定要叫人当了土匪抓起来哩” 众人失笑,席桐无奈摇头,“哪里就那么着了” 肖鑫不理会他,只是看向展鸰,笑着向她展示自己焕然一新的脸,“怎么样妹子” 展鸰果然仔细打量一番,点点头,“还是刮了利索,瞧着精神,容光焕发的,又年轻了好些哩” 若说昨儿满脸络腮胡的肖鑫看着足有四十五、六岁,现在这光溜溜的脸蛋一亮出来,嗯,眼见着也就三十岁嘛 他身材魁梧,五官开阔大气,典型的北方大汉长相,叫人看了便觉得痛快。又因常年在外游荡,举手投足间难免有些不羁,不过这丝毫不会让人生厌,反而给他平添几分与众不同的洒脱魅力。 展鸰笑着打趣,“大哥这般的好个人才,之前那样藏藏掖掖何等可惜你若这个模样进城,不知道勾得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魂儿去” 她倒不是单纯的哄人开心,肖鑫是真的生的不错,很有一种开阔粗犷的野性美,身板儿又棒,若是放到现代社会,妥妥的能去当个模特或是电影明星,不过生不逢时罢了。 只是他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原先被胡子遮住的部分明显要比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好几个度,也嫩,不比别的地方皮糙肉厚,简直像两个人似的,瞧着倒有些滑稽。 肖鑫性格豪爽,跟合得来的人交流都是只听愿意听的,当下喜不自胜,“是呢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自己便放声大笑,十分受用,非常不害臊,还真有几分期待,又搓着下巴美滋滋的想了一回。 嗨,到底还是妹子有眼光他就说嘛,似自己这般人才,不说风靡万千少女,好歹也会叫许多少妇心跳不已吧 之前没人看中不过是她们没眼光罢了 对,就是如此了。 其实他本来是喜欢留胡子的,觉得这样才有男子汉气概嘛。可跟着铁柱他们从外头砍柴回来之后,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心境不同了。也说不清究竟是哪儿不同,反正就觉得这里的人都特别精神饱满又干劲儿十足,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感染,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鞭策他前行,就觉得应该做出些改变。 改变,说来容易,一时间肖鑫也想不出自己要改变什么,思来想去,罢了,先从外貌改变吧 他把胡子剃了。 下巴和脸颊露出来的瞬间,模样变了,而内心好似也有什么已经不同了。 他开始真正喜欢这个地方了,想多待些日子。 众人简单的吃了晚饭,展鸰又亲自检查了展鹤的功课,顺便例行夸奖一回,这才准备睡觉。 展鹤今儿好似格外兴奋,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晃来晃去,展鸰问起来,他就笑道“新来的叔叔好有趣,他特别喜欢砍柴,今儿的柴火都是他砍的他还拿斧头刮胡子” 展鸰“” 斧头刮胡子一家客栈上下内外是死活找不出一把匕首还是剪刀了 自从上次跟铁柱他们一起砍柴之后,肖鑫好像就彻底爱上了这项劳动,每天都特别积极的起个大早,抢第一波跟铁柱他们出门。 他力大无穷,砍柴劈柴的活几乎被他一手包了;经历又格外丰富多彩惊心动魄,对铁柱这些没能成功走出去的男人女人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短短几天下来,他就一跃成了一家客栈员工们最喜欢相处的人 并非他们喜新厌旧或吃里爬外,而是不管展鸰还是席桐,虽然为人舒朗大方,说话做事也叫人心悦诚服,但包括铁柱和二狗子等一干人对他们的态度还是过于敬畏,总觉得中间隔着一层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到底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无论思维模式还是说话做事,终究无法完全一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但对于肖鑫,此人虽然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可实际相处起来竟意想不到的随和,没多久就跟众人打成一片。 于是一家客栈里又出现了新的西洋景 每天早上他们就会主动在门口集合,等着肖鑫一同外出砍柴,活像约好了一起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小学生。 而每天午饭晚饭过后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又有包括刘氏等女眷在内的一众员工眼巴巴的盼着肖鑫给他们讲述精彩纷呈波澜壮阔的江湖故事,像极了茶馆里摆龙门阵的说书先生和他的忠实听众们。 刘氏对听故事的活动格外热衷,无比积极,每天都是头一个到,又巴巴的准备茶水瓜子,对肖鑫的态度非常像现代社会追星的迷妹。 就连私底下也没少讨论,包括她在内的女人们经常凑在一块儿兴奋的说些什么 “哎呦呦,你们是没瞧见,做劈柴的时候他把外套大衣裳都脱了,露出好个雄健的体格”刘氏两眼放光连比带划,说的唾沫横飞,显然是兴奋到了一定程度,“那肩膀那样厚,胸膛那么宽,腰啊,却细得很呐” 虽然细,可是却结实得很,想必很有劲儿 李慧等几个女人就都齐齐发出压抑的低呼,眼睛里疯狂涌动着奇异的神采。 另一个也不甘示弱的道“还有还有那日,我亲眼瞧见他洗头洗脸了,哎呦喂,那样冷的水就直接往脸上泼,偏他没事人似的,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一群女人忍不住顺着她说的话在脑海中想了一回 大冷天的,一个壮汉用冷水洗脸,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将衣裳撑的鼓鼓的,一抬头,一仰脖子那些水珠就顺着下巴往下滴 也不知道是谁响亮的吞了一下口水,众人面面相觑,就发现彼此脸上都有点红。 高氏才来,又是成亲不久的新媳妇,面皮到底有些薄,就有点不好意思的捂着脸道“快别说了,臊的慌” 若叫她们的男人听见了,可如何是好 刘氏和李慧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怕什么你当那些男人背地里不说女人吗不过说着玩罢了” 一辈子长着呢,几十年如一日的对着家里那一张脸,可早就腻味死了,得空出来瞧瞧外头的好模样倒有些个意思。 李慧更是底气十足的道“俺师父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是人的天性罢了,咱们只是瞧瞧看看,同欣赏美景也没什么分别。又没碍着谁,也没对不起谁,他们得意,咱们高兴,有何不可” 师父说的话都是对的 刘氏年纪大,又风风火火的很有点泼辣,更加不在意了,“到底是新媳妇,哪里知道这些来来来,我同你讲,那些男人啊,表面上瞧这一本正经的,其实肚子里好些坏水就没有不爱炫耀的巴不得咱们女人多瞧几眼哩” 高氏听得脸都红了,有点不好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两腿就跟生根扎在地上似的,挪都挪不动,不由自主的继续听下去。 再多听一会儿一句,她就再多听一句 李慧也笑出声,挤眉弄眼神秘兮兮的道,“可不是怎的,不光咱们爱看,你没瞧见,这几日过往的女客们啧啧。” 不光她们女人愿意,男人们也巴不得呢 她们几个虽然成了亲,可往来的客人之中待嫁闺中的,自打肖鑫来了,瞧着那些男人们干活越发卖力了 好像前儿大树谁的还学着人家脱了外头大衣裳劈柴,十分卖弄,结果一阵冷风吹来,转头就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他生怕着了风寒,只好又连滚带爬的穿上了 唉,到底是磨练多了的游侠,光是人耐寒抗冻的本事就是一般人学不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五十七章 自从一家客栈的经营步入正轨, 名声渐渐传开,慢慢的也有附近村落的百姓提着自家产出的农副产品上门推销。这些人往往是自己弄点小东西贴补家用, 什么鸡鸭鹅蛋的, 还有各色菜干儿,甚至针线活儿的, 价格给的都很实惠, 基本上差不多的展鸰就都收下了。 食材自不必说, 店里每日消耗甚多, 眼下单纯依靠一家客栈自己产出已然不能维持运转, 他们送上门倒叫展鸰省事了。便是那些针线活儿,即便展鸰和席桐他们的衣裳鞋袜有李慧和城内裁缝铺缝制, 可其他员工少不得也得买些使唤,另有过往客人,偶尔也不免遇到需要的,店里常年备着, 一时半刻卖不出去也不打紧, 或是当福利送人,或是给他们应急买了使用, 不过十几、几十文的事儿, 都很方便。 因为她不光给钱痛快, 为人又和气, 并不似某些眼皮子浅的人店大欺客, 见百姓大老远的来了, 还主动给热水喝, 又有棚子歇息,众人十分感激,家去之后说起来也十分推崇。渐渐地,外头村落好些人手头但凡有了点东西,竟也不大往城里去了,反而直接拎着往一家客栈来。 先是本地农户,后头竟也掺了各地小商贩,来的人多了,推销的东西也越发五花八门稀奇古怪,这日展鸰竟意外收到了一大捆干海带这可把她欢喜坏了。 来卖海带的那个汉子四十来岁模样,姓赵,因在家排行老三,故而外头都称呼一句赵老三。拿出海带的时候他还十分忐忑,眼瞧着是被人拒绝多次,连自己都没了信心的模样。 他满脸愁苦,见展鸰没有直接开口说要,脸上更露出几分急色,急忙解释道“掌柜的,俺真不哄人,这真是好东西,好吃呢。这还是俺去沿海那边收的,炖汤做菜都甚好,只是咱们这里的人吃不惯罢了” 这一听就是个老实人,要么之前没买卖过东西,要么生意根本不好,不然哪有上门推销张嘴就说本地人吃不惯的却叫人家怎么卖 展鸰回过神来就笑,“果然是好东西,你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黄泉州什么都好,可惜是个内陆城市,如今的运输又不发达,想吃点海味都没有。来了这么久,也就是之前托诸锦的福,他们吃了一回风干海虾,可那点儿顶什么用便是省着吃,如今也见底了。展鸰都数次琢磨着专门委托人往东边沿海走一趟呢,谁承想天上掉馅饼,平地里就有一个人上门,这是何等的运气 凉拌海带丝,海带炖排骨,麻辣海带,红烧海带等等,什么不好吃她都快馋死了 赵老三一愣,还以为她在说笑,“掌柜的,您可千万别哄俺。” 本想做了这笔买卖给家里添置些东西,谁料大半个月了都没人要,眼见着钱砸在里头,家中婆娘日日数落,老娘也唉声叹气,直叫他抬不起头来。 “当真不哄你,你这些我全要了,若是家里还有的,我也要。”展鸰又问,“你是经常往海边那边去吗还是偶然过去的” 眼见着当真有些眉目,赵老三一颗心都活泛了,忙搓着手道“俺本是个行脚商人,平日就将各处特产调换着买卖,好赚些差价度日。上月到了东边,也是听人说觉得这些是好东西,我自己尝着滋味儿也不错,便狠狠买了些,本想大赚一笔的。谁承想竟砸在手里了” 饮食差异本就是很要命的事,东西再好,人家不吃你就没招儿 回来之后赵老三四处推销,可那些商户一闻到这浓烈的腥气先就退避三舍,死活不肯要。眼见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非但没挣到钱,如今反而连本钱都要收不回来,他急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满嘴上火、口中生疮,又羞又急又气,这才忍痛准备低价贱卖了。 展鸰点点头,又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赵老三仿佛泥沼中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救命浮板,喜形于色道“这玩意儿还有两筐这么大的捆,足足八捆,另有一些小鱼干儿、什么虾米做的酱,掌柜的,您若想要,俺这就家去拿来给您瞧瞧,不买也没关系的。若果然要得,俺便宜些卖给您” 说完这些之后,他又犹豫了下,最终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只是那小鱼干颇有些腥气,酱也臭烘烘的” 莫说黄泉州,就是沂源府一带的百姓食谱中也甚少有海鲜,顶了天不过吃些附近河湖出产的虾米、螺罢了,这些海草之类的玩意儿何曾上过餐桌寻常人压根儿不会料理这些,这位女掌柜年纪轻轻,心也善,可千万别一时冲动砸在手里才好。 赵老三眼下所面临的情况分明已经十分窘迫,又恰好出现了展鸰这个自愿接盘的,难为他竟不急着脱身,还有心为别人着想。 展鸰笑笑,眼神柔和许多,十分肯定地说“你说的那些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也会做,若果然不错,我不光这回要,日后但凡你再弄了来,我还要。对了,我还要写个单子哩,若你什么时候再往那边去,可帮我找找。钱的事儿你不必担心,我先付订金便是。” 听她说的这样,赵老三激动地脸都涨红了,“是是是,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讲想要什么玩意儿也只管说,俺必然尽心竭力的替您找寻即便俺一人找不着,还有旁人哩” 每日走街串巷才能整几个钱眼见客栈生意这般红火,光是日常消耗就海了去,若他果然能搭上这条线,不知能省多少事且还不必担风险呢。 眼见着开春了,四月家中娃娃上学堂,笔墨纸砚和新衣裳又是一大笔开销;婆娘和闺女也该扯几块新花布做衣裳,买个花儿戴戴;老爹老娘年纪大了,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哪天就去了,合该多买些好吃的孝敬 想到这里,赵老三挠挠头,憨憨一笑,道“掌柜的,打个商量成么俺,俺听闻您这儿的饭食好吃的紧,俺只要一半的钱,下剩的都换了吃食成么” 那甚么烤鸭的太贵,他是不敢奢望的,可还有那卤味、风干鸡鸭呢不过几十文一只,想来还能入手。 村中颇有几个富户,也学着城里人的做派,自家不大开火,隔三差五便往这头买卖,将这些都吃了个遍。前儿竟也敢买甚么烤鸭了,虽然只有半只,可也足足半两银子呢听着便叫人心疼。 吃了烤鸭之后,那家人顿时觉得十分与众不同,有些瞧不大上村中邻里,日日坐在村口场院满面红光的吹嘘,只说多么多么好吃,将一干孩童馋的涎水直流 不管什么年代,外头挣了钱第一反应就是想着改善家中生活的男人,必定是好男人,这样的人便是同他做买卖也是值得信任的。 展鸰对赵老三又多了几分欣赏,便呱呱的将自家店内如今方便外带的吃食都报了一遍,问他要什么。 赵老三想了一回,到底底气不足,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掌柜的,这些您能给多少” 万一统共也没几文钱,他想了也白想。 展鸰虽然愿意帮衬别人,可这帮衬也得有个限度,被人当了冤大头就不美了。她就问,“那你想卖多少” 这年头做点海货买卖不容易,尤其是黄泉州一带,平日见都见不到,也没个比照,她是不能先开口的。 赵老三老老实实的交了底,“俺收的时候十几文一斤,如今急等着用钱,您看着给些吧。” 展鸰笑出声,心道你这么老实,就是拼了命干到死才能挣多少 “一捆海带我算你五十文一斤,稍后再有鱼干儿和虾酱的,待我看了品质再定价,若也好的,也同这个差不多。” 后世的海带多有人工养殖,自然卖不上价去,只是如今的可全都是纯天然野生,再加上交通不便,人力艰难,光往来就得将近三个月,五十文倒也合适。 赵老三听了,果然欣喜若狂。 这些海货在海边遍地都是,就如同这边的萝卜白菜似的,谁也不拿着当回事儿,都稀烂贱。他赶车大车往来一趟能买好几百斤,便是扣了往来衣食住行的成本,一斤里头差不多也能挣一倍的可比他四处上蹿下跳的素日折腾强多啦。 若后头的鱼干和虾酱也都能出手,这回少说能纯挣一两多银子呢 有了银子就有了底气,赵老三想了一回,发了狠,“将那风干鸡鸭各来一只,另有什么卤味的,也要一斤。再来一壶酒吧” 男人就没几个不爱喝酒的,他爹年纪虽大了,可也爱吃几口。只因家中没得闲钱,老头儿也只好忍耐,五文钱一罐的下等浊酒足足吃了半年。 如今有银子了,他便买些好的,家去之后爷俩好好吃一回。还有各色花布甚的,也都能买了,婆娘和丫头见了不知得有多高兴。 只是这么想着,赵老三粗糙的脸上就泛了喜色。 展鸰亲自去给他挑了两只肥大的鸡鸭,又包了卤味,高高的给足了秤。顺便又包了半斤夹了山楂果酱的鸡蛋糕。 赵老三见了,惶恐的了不得,死活不敢要。 这鸡蛋糕黄澄澄香喷喷的,他也是听过大名的,据说香甜绵软,细腻无匹,好吃得很,一斤也要好几十文,几乎与肉同价,等闲人家素日也只能一回买一块解馋呢。 展鸰就笑,“出门在外不容易,原不值什么,我可还指望你给我运货呢这点儿东西权当我给家中老人、孩子的一点心意,拿着吧。” 蛋糕和果酱的原材料随处可见,一斤的成本统共才几个钱不过是打发蛋白麻烦些罢了,拿来做人情倒是又实惠又体面。 赵老三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吃尽了苦头,如今且还没个奔头,如今给她说的眼眶都红了,当下也觉心中火热,一咬牙,也接了。 “谢掌柜的赏识,您只管放心,日后但凡您要的,俺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想法子给您弄了来” 展鸰失笑,“心意我领了,你这条命还是好生留着吧。” 他心潮澎湃,自己又何尝不是 只要赵老三果然能成,展鸰就相当于有了海产品的稳定供货商,好些原本不能做的东西也都可以尽快安排上了 后头赵老三果然带着半车东西去而复返,什么海带、鱼干、虾酱的,都是些上好的,展鸰验收了,美滋滋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哎呦,什么味儿”从外头进来的铁柱给熏得退了几步,捂着鼻子问道。 “海货”展鸰心情大好的道,“帮我抬到库房里去。” “怪道这样腥气,”铁柱有些惊骇的道,说着就去帮忙,又递了一张帖子过来,“掌柜的,外头来了好几辆马车,说是南边平陶府新明州的蓝府的人。” 蓝家的事,展鸰和席桐都没对外说,故而铁柱他们只是一知半解的,倒也很识趣的没问。 展鸰一听,就知道是之前蓝源说的给展鹤找的先生,一算时间,可不就对上了么忙站起身来,“你且别弄这个了,叫旁人弄去你立刻出去好生招待,说我即刻就到,叫人上蜂蜜柚子茶润喉。去跟李慧说,将鸡蛋糕好生切了上两盘,另有枣泥酥皮饼、红豆蛋黄酥也挑个好看的盘子摆了。对了,跟着来的人也别怠慢了,我换了衣裳即刻就去” 她才摆弄了海货,身上难免有味儿,这样去见客忒也失礼。 其实该叫席桐接待的,那人虽然话不多,可不管是见识还是待人接物,到底比寻常人强些,不怕关键时候掉链子。只是他这几天日日都往黄泉州内跑,找铁匠筹备蒸馏器的事儿,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铁柱哎了声,麻利的去了。 如今铁柱和二狗子越发扎实能干,很有些独当一面的意思,展鸰吩咐起来也很放心。 稍后展鸰飞快的洗了手脸,又换了一套藕合色绣水仙花的绸子长短袄,这才往前头去了。然后一进门,就见两个老头儿正吃得有滋有味。 她过去见了礼,得知那个略胖些的是纪大夫,清瘦的是郭先生,差不多都五十来岁的样子。 到底是蓝源,想的很是周到,不光有教书先生,现下竟连大夫都弄来了。 因是头回见面,且是蓝源把关,想来人家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展鸰也不多说废话,只去他们对面坐了,笑道“两位老先生大老远来了,日后便跟住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有什么事儿只管说,能办的,我尽量就办了。” 两个人倒也算和气,便是郭先生这个读书人也颇随和,当下略拱了拱手,“有劳。” 倒是那个纪大夫胖乎乎的,人也更随和,当下笑眯眯的道“我二人这把年纪了,正想找个去处归隐,这一带倒是清净,景致也不错,难得吃食也新鲜,日后便叨扰了。” 想他也是见识过宫廷繁华的人,什么好东西没看过、没吃过那枣泥和什么蛋黄的点心倒也罢了,倒是这黄黄的糕儿酸酸甜甜,滋味甚是美妙,难得竟是他们二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才刚这女子来之前,他们还偷偷研究过哩,尝着有鸡蛋香,却也不知怎么弄出来的。 展鸰忙道不敢,又说“两位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一应柜子、桌案、被褥都是新做的,您去瞧瞧可还合心意么” “有劳了,”见她这样周道,便是郭先生也挑不出一点儿错来,当下道了谢,又道,“来之前蓝大人有言在先,我二人的一应开销都从他那头走,在这里的衣食住行等额外的,我们自然同他人一般的过明路,该怎么着便怎么着,展姑娘且不必在意。” 虽说这些都是应该的,可见他们这么摆在明面上,展鸰也觉得办事敞亮,心中痛快。 花不花钱是一回事,想没想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蓝源夫妇二人旁的不说,人情往来的事儿到底有数。 纪大夫和郭先生到底有了年纪,饶是体格不错,接连坐车颠簸大半个月也有些够呛,强撑着说了半日话,眼皮就开始耷拉。展鸰瞧的明白,顺势请他们去休息。 俩老头儿正又困又累,也不多废话,这就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铁柱拿着一本厚厚的礼单进来,道“展姑娘,跟来的人都在外间吃茶,领头的是个管事的中年人,您要不要见见” 宰相门前七品官,即便是个管事儿的,好歹是知州大人府上的,怠慢不得,自然是要见见的。 稍后那管事进来,展鸰就见他穿了一身灰色长袍,打扮的挺体面,四十来岁年纪,十分精干的样子,就请他坐了,又问蓝源夫妇好,转头又叫铁柱,“去把大爷请来,叫他过来得时候把我书房架子第二层左边那个黑漆盒子一并拿来。” 蓝源夫妇正经重视这事儿,竟把上回跟着他们升迁的管家派来了,到底得叫他见了真人,回去说了也放心。 见她这样伶俐,蓝管家心下暗叹,也不多说,满脸堆笑道“姑娘客气了,我算哪个牌面的人呢实在当不起。老爷夫人也都记挂着姑娘呢,只说又添了俩人,倒是有您劳累的了。” 来之前蓝源夫妇就反复叮嘱过了,这位展姑娘怠慢不得,不光因为大爷养在她这里,单是冲她的为人,也该好生敬重着,只管将她当府里的大小姐那么对待就是了。 所以这回蓝管家来越发热情恭敬,称呼的时候索性直接喊“姑娘”,也不管什么展不展的了。 展鸰就笑,“也没什么,再说,还有个大夫呢,也是我们占便宜,日后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也不怕了。” 说的蓝管家也笑了。 不多时,展鹤走了进来,先问了姐姐好,又见屋里还有一个人,不由得有些好奇。 展鸰拉着他介绍道“这是上回的蓝管家,也该问好的。” 像这些大家子出来的有年纪的管事,大多很受重用,主人也很礼遇的,更别提是管家了。展鹤年纪又小,虽说是主子,略问一声也应该。 展鹤一听什么“蓝”,就有点不大痛快,可还是规规矩矩的问了声,“蓝管家好。” 蓝管家也是知道轻重的,心下高兴却不敢受全了礼,连忙起身避让,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重新坐下了。 他细细的将展鹤打量一回,感慨道“大爷瞧着又长高了不少,气色也好,家去我说给老爷夫人听,他们必然欢喜。” 文臣大家里头出来的孩子大多文弱,蓝管家这些年四处往来,也见了不少官家孩子,却哪里有一个现下他们家大爷这般好气色的 再看看站在门口的秦嫂子嗨,连奶娘才来了一个月都胖了好些呢 展鸰一笑而过,又叫铁柱把展鹤带过来的黑漆匣子递过去,“这是我平日给他画的像,吃喝坐卧玩耍读书,什么都有,你带了家去,给蓝大人、蓝夫人瞧了,一来是个念想,二来也放心。” 现下没有什么相机录影的,也只好画画了。 得亏着她会画,不然真就该写日记了 饶是蓝源夫妇心生七窍,再没想过展鸰能这样细致,考虑的面面俱到的,更别提蓝管家。 他慌忙起身接了,飞快的开了,只看见最上面那一张正是他们家大爷放纸鸢的。小小一张画,也没个颜色,可却形神兼备,只这么看着,就好像上头的人随时会笑出声来似的,当真灵动的很了。 蓝管家的爹就是蓝家的管家,对蓝家几个主子感情颇深,当下感动的眼圈都红了,二话不说便行了大礼,“老奴替老爷夫人和大爷谢过姑娘” 这是他第一回心甘情愿的对展鸰自称老奴,也是打这会儿起,打从心眼儿里把展鸰当成了自家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五十八章 稍后展鸰又叫厨房做了几桌好饭, 请蓝管家和跟来的一众小厮吃了, 略休息片刻,又收拾了一堆什么腊肉腊肠风干鸡鸭的,还有展鹤平时写的大字, 都按照时间顺平排好了, 跟干了墨的礼单一并叫他带回去。 蓝管家千恩万谢,唏嘘一回, 又诚恳道“到底不是外人,夫人还特意叫人收拾了院子,带着小厨房呢日日打扫, 姑娘有空了也只管家去坐坐, 只当走亲戚吧。” 展鸰自然能觉察出他前后态度由浅及深的变化, 也不往心里去,只说了一句国人常用的万金油交际用语, “我知道了, 替我谢谢老爷夫人,得空就去。” 其实她这话真是24k纯客气, 就跟咱们平时见了道一句“什么时候有时间了一起吃饭”“下次一起玩儿”是一样的, 往往就没空、没下次了。 她想的挺明白,当初收养展鹤本也不是图什么报答,以后这孩子回自家走动那是正理儿,她跟着去还真没必要。 谁知那蓝管家也是人老成精, 把她当成自家人之后越发放得开, 当下硬是将一张脸笑成老菊花, 很是诚恳的道“哎,好咧,那老奴回去就实话实说了,姑娘回头天暖得空了就来,老爷夫人听了必然日盼夜盼的。” 展鸰“啊。” 她还能说什么 罢了,只当外出旅游去朋友家了,左右也不是她吃亏。 蓝管家欢欢喜喜脚下生风的走了,展鸰摇头失笑,这才回去比着他带来的礼单看东西,果然吓了一跳。 蓝家也是下了血本,一应上等文房四宝和药材就不必说了,看着那个分量,一准儿是连她和席桐的都算上了,怕是一年都用不完,可礼单却说只是这一季度的,往后也是三个月一送。 还有一封三百两银子,说明了是给展鹤当日常开销的,可话虽如此,这个年岁的孩子能用的到的衣料、皮子、药材和文房用具人家也都送了来,说白了,就是给展鸰。 光是衣裳料子和皮子就满满装了一大车,展鸰略看了一眼就头晕。各色细棉布占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都是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黄泉州都见不大着的,价值不好估算。 展鸰叫人收拾着入了库,又取了几匹料子叫针线上的唐氏裁衣裳。 唐氏长得清秀,人也温温柔柔的,看着料子倒难得露出点欢喜模样,“这样好的料子,我倒是没见过的,也不知会不会缝坏了。” 如今展鸰身上穿的这套衣裳就是她的针线,自然知道深浅,“莫要过谦,我可是知道你的本事的,这月白的给大爷做两套夹衣,杨桃色的做一身单的春衫,梧桐色和竹色的给二掌柜裁两身,栀子和茉莉提花的给我做几身,哦,还有这匹银线夹灰的,给那两位才来的老爷子做。纹样回头我画了图案给你送过去。对了,先紧着大爷的做,完了之后便是那两位,我们的且往后挪挪。” 唐氏应了,想了一回倒“薄衣裳简单些,这些料子大半又都自带花纹,也不必再费事绣花了。便是这些绣的,只要不算太繁杂,满打满算一个月也就能得了。”、 她手脚麻利,且展鸰也不给她派别的活儿,故而效率很高。 展鸰点点头,“不必很繁杂,略点缀些,有个意思就是了。” 她也见识过诸家和蓝家人的风范了,知道时下虽然崇尚刺绣,可寻常衣裳不过是在衣领、袖口,或是前胸后背下摆等处绣些个纹样罢了。倒也有通体满绣的,只不过多是逢年过节以及郑重场合的礼服大衣裳,一年到头也穿不来几回。 且时下多有提花、印花料子,好些根本不必多费事绣花,不过略掐牙镶边即可。 唐氏笑了笑,“掌柜的说的是,那我便去做了。” 她刚要走,展鸰却觉得不大对劲,细看去,不光双颊消瘦凹陷,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空荡荡的。还记得前些日子唐氏刚来应聘的时候,虽不大胖,可衣裳都是合体的,如今才多久怎么忽然瘦了这么好些 “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瞧着气色着实不大好。”展鸰问道。 就见唐氏似乎一下子慌了,强自镇定道“没有的事儿,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做了几个梦,没睡好。” 见她不愿意说,展鸰也不强求,便叫她去了。 瞧着唐氏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展鸰想了又想,到底放心不下,便偷偷叫了李慧来。 “你跟刘嫂子、高氏和唐氏在一个屋,素日还好么可还住的惯” “都挺好的,”李慧笑道,“大家说说笑笑,也有个伴儿,倒比在家里还痛快些呢。” 这是真话,平日在家的时候,谁不是起早贪黑的忙活还得伺候一家老小。如今日日热汤热饭的,众人分工协作,好吃好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展鸰点点头,琢磨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可谁会因为几个噩梦骤然消瘦那得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梦 谁知又见李慧眨巴着眼想了会儿,有些不确定的道“不过师父您这么一问,俺倒是想起个事儿来。唐氏这几天不大对劲。” 果然是唐氏 展鸰叫她慢慢想,细细说,李慧又回忆了下,一拍巴掌,“真是越想越不对哩因大家平时都忙着,倒也没怎么留心,现在回想起来,早就有兆头了。唐氏不比俺们这些糙货,怪心灵手巧的,人又文静,大家都挺待见。她平日也不大说笑,只是闷头做衣裳,每日上识字课的时候也都学的又快又好,账房先生还夸过几回哩可这几日,她就跟魔怔了似的,上课分神不说,听写也错的多了,我们还奇怪呢。” 唐氏人本分勤快,手艺又出色,展鸰十分看重,如今听了这个,越发不放心了。 “这么着,你回去先什么都别说,也别问,再留心观察几日,看是不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不好意思说,若是能帮的,咱尽量帮帮。”说起来,她还真是不知道唐氏家里有什么人。 “哎”李慧应了,又觉得这是自家师父委以重任,越发干劲十足。 “行了,你先忙去吧。”展鸰点点头。 李慧答应一声,走了几步却又转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满怀期待的道“师父,俺,俺今儿又同刘嫂子说了个成语哩,叫她别太逼迫着家里娃娃,不然拔苗助长就不好了,俺说的对不对” 这是来求表扬了。展鸰失笑,一本正经的夸赞道“正是这个理儿,你学的扎实,用的实在,我很欢喜。” 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表扬之后,李慧整个人脸上都放光,喜得见牙不见眼,这才欢欢喜喜的去了。 看着她努力压抑着雀跃的背影,展鸰也很是欣慰。 李慧来了也才短短几个月而已,但前后发生的变化之巨大,足以令任何人震惊。 当初那个怯懦、自卑又不自信的李氏正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如今勇敢、自信又有担当的李慧,更难得的是,她也在认真而努力的帮助身边跟自己有着类似经历的人。而终有一日,那个曾经的李氏会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成为永远的记忆,留下的,唯有日益强大的李慧。 哪怕只看着她,展鸰就觉得自己没白来。 她真的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 感慨一回之后,展鸰先处理了一点海带,又取了些排骨备用,准备晚上吃海带炖排骨,就去前头准备三日后城内新铺面开张的事宜。 前儿从人牙子手里头买的那八个人,如今已调教的差不多,两个体格好的分给铁柱,负责干活和跑腿儿,一个给小五带着当跑堂,两个负责客房收拾打扫,一个在厨房打下手,另外两个最机灵的展鸰亲自带,便教他们制作小吃,如今已经小有所成,能独立的做出很好吃的凉皮、腌蛋和卤味了。 前两个没什么特别大的窍门,只要多练习就行,倒是最后的卤味,看似最简单,只要掌握火候即可,但最关键的却是老卤,如今倒也不用他们调配,还维持着先前展鸰做的那一大锅,注意别弄坏了就好。 这算是第一家分店,意义重大,由不得马虎。 展鸰正密密麻麻的写单子,肖鑫就满脸喜色的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袱,喜滋滋道“妹子,才刚上山,弄了好些野菜回来,又在后头溪水里摸了几条小鱼儿,你瞧瞧可还能入口么” 说着,便将手中大包袱放到桌上,露出来里头小山一般的绿色野菜。 展鸰见那包袱赫然是他脱下来的外袍,估计是临时找不到东西装急的,先就笑了一回,又见那里头正是水灵灵的荠菜,满目绿色十分好看,越发欢喜,“能,怎么不能好吃着呢我这就叫人收拾了,晚上便吃荠菜饺子” “好好好”肖鑫喜不自胜,兴奋地直搓手,又道,“山上还有好些,若是妹子觉得好,回头我再去摘” 这几日他几乎把附近一带的山头转遍了,每日砍树劈柴不亦乐乎,空闲时分还帮着翻地,周围有什么他简直比展鸰这个掌柜的都熟了。 展鸰笑道“先不必着急,这些野菜还能长些日子,现吃现采新鲜,等略过几日再多弄些,晾干了日后好吃。” “听你的” 算算时间,席桐也快回来了,展鸰暂且收了本子,自去厨房忙活。 野荠菜是好东西,本就是一味药材,吃了和脾明目。当然,最要紧也最关键的是好吃 饺子要想好吃,一个在馅儿,一个在皮,面要和的略硬一些,使劲揉,这样擀出来的皮子才劲道透亮,便是略使劲煮了也不会软烂。 荠菜洗干净后跟一点儿肉一起剁碎,略加一点盐,清新却不寡淡。 天还没擦黑呢,席桐就回来了,梳洗后又换了套衣裳,这才来厨房找人。 “辛苦啦,累了吧”展鸰正包饺子,抽空看了他一眼,笑道,“且先吃口热茶润润,外头还冷吧” “还好,”一天没见,席桐就觉得想得慌,趁李慧她们不注意,飞快的欠身在展鸰面颊上亲了一口,“这样就不累了。” 展鸰噗嗤一笑,斜他一眼,“傻样儿。瞧着带点喜色,可是事儿办成了” 席桐端着茶杯暖手,点头,“虽尚未成,倒也差不多,那铁匠说有八分把握。我瞧了他的手艺,倒是靠谱。” 若非清宵观的道士们忙着炼丹,一日也离不了蒸馏器,况且那玩儿意也不好挪动,他们干脆就借了来了。 展鸰也松了口气,“那就不用见天往里跑了。” 席桐轻笑,“心疼我” “自然心疼,”展鸰大大方方的承认,又凑过去细细打量,皱眉道,“瞧瞧,这才几天黑了,也瘦了。到底春寒料峭的,整天骑马也不是好受的。” 席桐过去,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展鸰才要开口,就听见一声破了音的“哎呀娘咧”,却是李慧无意中抬头瞧见了,登时吓了一跳,脸都憋红了。大庆朝人都十分内敛,便是相互喜欢也二十分克制,何曾有人这样光明正大的 展鸰和席桐这俩始作俑者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吭哧吭哧的笑,真是坏透了。 两人笑了半天,自己没怎么着,反倒把李慧等人都笑的脖子脸通红,又凑在一起包饺子。 席桐哪儿在乎做什么只是跟她挨挨挤挤的,又凑过去捏了几个,俱都不成样子。 展鸰笑的打跌,直接将他挤开,又嫌弃道“你快边儿去,或是摆盘或是烧火的,我可不敢用你,瞧瞧,都什么样儿了等会儿吃不成饺子,倒是有一锅荠菜肉汤” 李慧等人也都笑了,只是不敢大声,埋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席桐一脸不在意,笑道“坏了的我自己吃,你要尝一个也成,却不能给旁人。” 展鸰听得目瞪口呆,这人还真是不要脸啦你弄得这些歪七扭八的,除了我略帮一帮,谁瞧得上 海带排骨汤加一点酒,小火慢炖了将近两个时辰,俱都软烂了,汤汁透亮,鲜美无比,哪儿还有什么腥气更有海鲜独有的鲜,席桐分外怀念,一边吃饺子一边喝汤,先来了两大碗。 荠菜饺子皮薄馅大,且又是漫长冬日过后难得的天然新鲜菜蔬,单吃好吃,略蘸一点儿姜醋更显鲜美,比什么大鱼大肉的都舒坦,遂得到了一致好评。 新来的纪大夫和郭先生睡了一下午,也晕头转向的,此刻倒是有了力气,过来跟他们一桌吃饭。 纪大夫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又犯了职业病,“这是难得的好东西,和脾,利水,止血,明目,男女老少都吃得。” 郭先生瞅了他一眼,只是称赞展鸰好手艺,又趁他说话的当儿猛吃。 纪大夫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被展鸰和席桐狠狠夸了几句,正觉飘飘然,可低头一看,盘子里连个饺子皮儿都不剩了,转头一瞧,好么,一同来的那老货吃的满面红光,正打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五十九章 晚饭过后, 展鸰亲自给大家上了柚子茶, 郭先生就说要考教下展鹤的功课。 “既然蓝大人托付了老夫,老夫必然不负众望,”郭先生微眯着眼睛, 不紧不慢的道, “少不得要问一回,也好知道该从哪里教起, 如何教起。” 展鸰点头,“因材施教,应该的。” 说着, 便示意展鹤上前, 又叫他问好。 虽未曾见过, 但展鹤见两位老先生面容和气慈祥,并不胆怯, 当即上前规规矩矩的作揖, “郭先生好,弟子有礼了。” 郭先生见他年纪虽小, 可行事大方, 毫不扭捏,又生的唇红齿白好个相貌,就先点点头,暗自赞了一回。 纪大夫也没走, 席桐在旁边作陪, 两人中间的小桌上隔着几盘果子, 分别是糖炒栗子、裂口松子、五香瓜子、酱梅子和椒盐牛舌饼,色香味俱全039。大约是因方才饺子没吃够,胖胖的纪大夫这会儿边看边吃,并不算纤长的手指十分灵活,手边不多会儿就堆了老些果壳。 那头郭先生正问题,耳边却总有细微的咔嚓声,不由得眉头微皱,朝那边重重的咳了声。 读书一事何等郑重他却在旁边吃东西,成何体统 纪大夫眨了眨眼,正要去抓栗子的手就在半空中拐了个弯儿,掉头去摸了个牛舌饼。 这个没动静了吧 又咸又香,还甜丝丝的,外皮酥的什么似的,稍微用一点力就哗啦啦掉渣,好吃得很呐 席桐看的好笑,就漫不经心的问“两位瞧着是故交” 分明就是老小孩儿之间的斗气,若是之前不认识,换个陌生人,指不定这会儿就相互掐着脖子打起来了。 “嗯”纪大夫把掌心的酥饼渣滓抖了抖,一起攒着放入口中,听了这话就外头瞧他,笑眯眯的,“小子,套老夫话呢” 席桐也笑,瞧着比他还人畜无害的,“哪儿能呢,干坐无趣,寒暄罢了。” “小滑头,”纪大夫摇摇头,吃的胡子一抖一抖的,“倒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二人原本是在县学时候认识的,后来那厮高中进士,皇榜登科,我进了太医署。如今年纪大了,呆在那里讨人厌,便告老还乡啦。” 他说的云淡风轻,乍一听好像没什么破绽,可席桐却本能的觉得他隐瞒了好些关键信息。 说是告老还乡,可他们两个也才不过五十来岁,瞧着身体强健的很,不管是做官还是太医,都可谓正值壮年。尤其是大夫,那可真是越老越值钱,怎么就忽然要告老还乡 不过既然人家不说,席桐也不继续追问。想来谁都有点难言之隐,更何况是天子脚下,想必事儿更多。 既然如今他们选择急流勇退,又是蓝源亲自选的,若他们两个果然有问题,先完蛋的就是蓝源,想来他也没这么傻 那边郭先生已经问完了三字经,开始问百家姓,纪大夫大约是闲的难受,也想找点事情做,便对席桐道“来,老夫给你拿个脉。” 说着,就拍了拍手上的果皮沫沫,到底不大干净,索性往自己裤子上抹了抹。 席桐半晌没说出话来,他以为大凡是大夫,基本上都有洁癖的,可这位 到底人老成精,也不必他开口,纪大夫自己就笑呵呵回答了,一副你大惊小怪的模样,“该讲究的时候自然讲究,平时哪儿那么多瞎讲究也不嫌累得慌,年轻人,人生苦短,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席桐竟也真点点头,“前辈言之有理。” 他跟展鸰也差不多算是死过多少回的人了,除了几条底线之外,什么富贵荣辱的,早已抛之脑后。如今两人又能堂堂正正的在一起,真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就敞开了活吧 痛痛快快的活 纪大夫倒是多瞧了他几眼,“嗯,你这个年轻人倒不错。” 顿了顿,又指了指展鸰,“那闺女也不错。” 很少能看见这个年纪的孩子肯安安静静听老家伙说话了,他也知道自己唠叨又闹腾,难为这么长时间了他都没一点儿不耐烦。 听见纪大夫夸展鸰,席桐可比听见人家夸自己还高兴,当下依言露出手腕,又眉眼带笑的道“那是我未婚妻。” 纪大夫几根胖胖的手指搭在他脉上,没好气的瞪了眼,“谁问了” 哼,瞧这得意样儿吧,得亏着人没长尾巴,不然这会儿早甩起来了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媳妇吗这还没正经成亲呢,哼 席桐也不恼,任他说。 说罢,反正也不痛不痒的,他就是有女朋友了呀,他心里高兴,难道还不许往外说了吗天下可没这个道理。 真正拿脉的时候,纪大夫就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正经起来,闭了眼,一手捻着下巴上一点山羊胡子,一手在他腕子上试探,渐渐地就皱了眉。 他掀开眼皮,很有几分谴责的道“你年纪轻轻的,底子怎的这样差瞧瞧你这身子,筛子的眼儿都比你密些” 席桐笑笑,老老实实的道“肺被打穿过一次,四肢大约骨折过五六次吧,第四第五根肋骨也折过” 至于其他的皮外伤,那都是家常便饭,也懒得说。 纪大夫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看他的眼神跟看鬼似的,发自肺腑的感慨道“就这么着,你还活着” 席桐点头,笑笑,“活着。”他跟她都活下来了,马上还要成家了呢。 纪大夫使劲想了想,摇头,“我不信。” 他曾出入宫廷,在太医署的藏书阁内熟读天下所有医书,也曾见识过天下最好的大夫和医术,可他敢断言,即便是太医署中的任何一人来了,也绝不可能叫一个接连遭受如此重创的人活下来,还这样的活蹦乱跳 单是内脏破裂一样就没救了。 要说民间高人有,却绝不会这样高明,这俨然是神话了。 太医署有天下最齐全的药材,最详尽的医书,最久远的方子,乃天下医者心之所向,又因考取太医的最低资格也是秀才,故而每年如太医署的考试之激烈简直匪夷所思,并不比考取进士更加轻松 一句话,没有任何一个学医的人能抵挡太医署的诱惑 要说有人当真有这般神乎其神的医书,早就被破格录取,哪里还会籍籍无名 纪大夫越想越想不通,简直要钻牛角尖了 席桐生怕老人家出个好歹,忙主动问道“前辈可知人身上有多少骨头” 纪大夫瞪圆了眼睛,“老夫又不是女娲,这等事情如何知晓” 席桐笑笑,“206块,颅骨29块、躯干骨51块、四肢骨126块,婴孩的要更多些,足有两百一十多块。” 郭先生还在问,便听那头纪大夫忽然尖着嗓子站起来,“此事你又如何知晓” 认识这么些年了,哪怕差点被后宫争斗卷进去,他也未曾见过老友如此失态,当下不免诧异。 展鸰一看就知道必然是席桐说了什么,勾的那老头儿失了风度,也不担心,只是问郭先生,“先生,如何” “啊,”郭先生忙回神,又惊又叹,“你们教的很好,我竟说不出什么来了。” 如今这孩子满打满算才五岁吧去年才启蒙,之后又出了那样的事,说真的,寻常五岁的孩子能读完三百千都艰难的很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只要能读完三字经他就敢教 谁成想,倒是自己少见多怪了,何止三字经啊,人家连千字文都会背了不说,这些书里头话的意思也都基本明了,如今都开始念诗经,已经会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了 一般来说,学生们学习诗经都是按照顺序来的,头一首是铁打的关雎,可这竟直接学了无衣 展鸰的理由很简单,也很清楚,“郭先生,您是正经科举出身,向来比我更清楚,前头那几首都是说什么的。这孩子才几岁亲戚都认不全呢,您硬叫他读那些情情爱爱的,他知道什么” 郭先生竟无话可说,顿了顿才道,“都是这么过来的。” 谁不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呢都是先生念一句,学生跟着念一句,摇头晃脑背熟了之后再挨着解释意思。便是如今不懂,等以后长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这是教育理念的问题,展鸰自然理解,却不苟同,甚至她非常不赞理解。先弄明白意思之后再背的效率多高啊,为什么偏偏就不呢 “我明白的您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这些东西自然是先明白了意思,才能真正背诵且融会贯通,不然即便是死记硬背记住了,又能记住什么他会用吗再一个,我始终认为,与其让孩子打小就跟风随大溜的背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不如先给他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向他展示这个世界有多么辽阔,外头尚未涉足的世界又是多么精彩” 说了一大通之后,展鸰又道“当然,这不过是我的一点短见罢了,以前也只是胡乱教着,好不好的我也不敢说什么。日后他肯定是要上考场的,您是个有经验的,又是他正经的老师,具体该怎么弄,还得您做主,我不过说说罢了。若您老觉得果然有两分意思,那自然好;若实在不堪入耳,您权当乱风刮过,我什么都没说。”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既然郭先生是蓝源亲自请来的先生,展鸰自然信得过,也不打算越俎代庖。 但这并不代表她完全丧失了发表意见的权利,而且所谓的“大家都这么着”“一直都这么着”也未必就是对的。 尤其是现下学生们动不动就按着一篇文章读几百遍的任务,实在是丧心病狂。她已经亲自教导过展鹤几个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孩子的聪慧和通透,只要给他说说意思,莫说几百遍,那小东西遍读下来就已经背会了,何苦再白白的浪费时间呢 这就好比一个已经在奥数赛上拿奖的人,你非让他走流程天天抄写乘法口诀一百遍,注定了费时费力还没有任何进展,这不折磨人呢吗 她做事有分寸,不是那种仗着有点功劳就敢对所有的事情指手画脚的性子,可也不会自认低人一等,明知某件事情是多余的,而连说都不敢说。 人和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更别提她跟郭先生生长于不同的时代,不管是从小接受的教育、经历的事情还是看过的世界都截然不同,这就必然导致他们拥有天差地别的教育理念,这么两个人凑在一起没有一点碰撞的火花是不可能的。 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郭先生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论断本能的想驳斥,可又隐约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老头儿沉默半天,冥思苦想,最后憋出来一句话,“那什么观的,作何解释” 真正有文化的人一般求知欲都极强,也从不会轻易又不断的否定别人。当天晚上,不管是展鸰还是席桐,郭先生还是纪大夫,都没能睡好,你来我往各抒己见,侃侃而谈大半宿,茶喝了好几壶,灯油都熬干了,直到东边天空泛起鱼肚白才胡乱眯了一会儿,正常点儿起床之后眼睛里满是血丝,下头淡淡的乌青。 展鸰和席桐到底年轻,虽有些疲惫,倒也不算什么,对视一眼,都噗嗤笑出声。 “好久没这么折腾了,”两人一边洗脸,展鸰一边感慨,又揉着脖子道,“我还想着要不了多久就能歇了,毕竟那么大年纪了,谁成想越说越有精神,倒是把我给累得够呛。” 昨儿夜里,她困得都睁不开眼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几次笔直的磕到桌面上,愣是给连疼带吓的清醒了,这才一阵一阵的强撑着。好容易推着郭先生回院儿,她一进屋就跟踩了棉花似的,一脑袋扎在炕上就精神昏迷,再一睁眼就是现在了。 席桐擦干净手,先在自己脖子里捂了一会儿,捂热了之后才伸手给她按脖子,“落枕了吧” “可不是么”展鸰苦着脸哼哼,给他一捏,疼的简直要跳起来。 “别乱动,”席桐找准地方轻轻按了几下,“早前听说的一个诀窍,也不知管不管用,先试试。” 展鸰哼哼道“不知道你就给我用合着当我做试验品呐” 席桐笑,揉捏的动作却越发柔和了,“哪儿敢呐,除了你,谁能请得动我按摩” 展鸰眉眼带笑的哼了声,依旧嘴硬,“我可没请你呐。” “那是自然,我上赶着还来不及呢。”席桐点头,又有些感慨,“老一辈的人心性更单纯,求知欲可比后世强烈多了。如今我们掌握的知识,或是固有的思维理念在现代社会可能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但与他们而言,丝毫不亚于核爆式的冲击,这点儿激动也在意料之中。” 蓝源也有心了,想来是因为之前跟自家接触过的缘故,知道他们两个都不是传统意义上乖顺的老百姓,不管郭先生还是纪大夫,都是那种很善于听取别人意见的人,丝毫不因为他们年纪轻或是偏居乡野就目空一切,这着实难能可贵。 昨天晚上他们四个进行了穿越以来头一次也是最激烈、最全面、最深入的交流与辩论,内容涉及并不仅限于教育理念、价值取向、医学常识与急救知识等,他们谁也没有轻易向谁折服,同时也都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收获。 四个人显然都很喜欢这种类似于学术交流的氛围,越说越带劲,越聊越深入,所以直接停不下来了 “这倒是,”展鸰点头,觉得舒服了些,“成了,你也够受的,别再忙活了。对了,想吃点儿什么。” 昨儿事儿忒多,过程特别刺激,她觉得自己不光胃空了,如今就连脑袋也累的慌。先是疯狂的信息输出,同时又要承受汹涌的信息录入,全程高速运转,如今累的什么似的,必须得好好补补。 展鹤也起来了,巴巴儿过来说早,展鸰就问他想吃什么。 小东西仰着脑袋想了会儿,“鸭子”完了还不忘补充,“要连鸭皮一起。” 烤鸭肉好吃,可最好吃的还是皮呀,又香又脆,滋味儿十足,光是就着鸭皮,他都能喝光两碗小米粥啦。 展鸰就笑,“这都吃了多少天,还没吃够” 烤鸭倒是不缺的,眼下哪天不烤个一炉两炉的只是这孩子咋就认准了烤鸭,再这么下去还不吃伤了啊 席桐按着他的脑袋晃了几晃,对展鸰道“他想吃就由他吃,等日后吃够了,你强迫他吃都不吃了。” 小孩听了心生欢喜,仰着脑袋冲他笑,又脆生生的喊“谢谢哥哥。” 还挺会顺杆儿爬,席桐失笑,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你们俩倒是一伙儿的了,”展鸰笑道,“我要再劝几句,可不跟坏人似的” “什么坏人,哪儿呢”正说着,刚巧外头经过的肖鑫就大步流星的进来了,一听见“坏人”俩字儿兴奋的眼珠子都亮了,一边搓着手一边目光锐利的打量,好似随时都能跳出去给那人来一斧头。 展鸰和席桐都笑得不行,“大哥早,说笑呢,正要去做早饭,想吃什么” 肖鑫就瞬间失望了,不过听到吃饭,又马上开心起来,挠头道“昨儿的荠菜饺子倒是挺好吃,还没吃够呐。” 本来那么些个野菜,他们这几个人吃倒也够了,谁能想到忽然又凭空多了俩老先生瞧着头发都花白了,谁知道那么能吃 尤其是那精瘦的什么教书先生,瞧着文绉绉不争不抢的,蔫儿坏,真不愧是读书人,满肚子心眼儿,人家初来乍到的说话热闹,他一句话不说,埋头吃,整整一大盘子,竟也没撑坏了 想起昨儿餐桌上的事儿,展鸰也有些忍俊不禁,纪大夫自己就气得够呛呢。 “现下手边也没有荠菜,倒是有些来不及,晌午吧,大哥你多多的弄些来,咱们再包饺子。早上我炸些酥肉,弄点儿土豆合,晌午也能吃,如何” 冬天的时候时常能买到莲藕,炸藕合滋味儿最美莲藕又香又脆,肉馅儿喷香绵软,不管是当小菜还是干脆做主食都是好的。 如今天气渐暖,莲藕少了,便退而求其次,炸土豆合。虽不如莲藕自带清香,可土豆也有土豆的好处。比起莲藕,土豆更加绵软细腻,略略一炸,吃起来便粉糯的很,里头的肉汁儿也能更好地渗入进去,滋味儿十足。 肖鑫巴不得一声儿,回答的响亮极了,欢欢喜喜的去了。 众人各自分开,席桐久违的带着展鹤去打拳,展鸰也跟着练了会儿,然后便去厨房忙活。 每当这时她就要感慨有人打下手的好。若放在以前,哪怕最简单的烧火、淘米都得自己来,繁琐不说更耽搁时间,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如今有李慧带着人操持,什么前头准备都做好了,自己根本不用急,慢悠悠做好了早操,进了厨房就能直接下手,多好啊。 现在春寒料峭,早晚还颇有凉意,一家客栈的人还是习惯早饭桌上来一碗热腾腾的粥,几口下去,肠胃舒缓,这才开了胃口,方便吃正菜了。 腊肉来一点切小丁,再将各色菜干来一点,俱都弄成小的碎片,待到洁白的大米熬得粘稠,上头腊肉丁、菜叶交相呼应,十分好看。这样有荤有素的一碗粥,既好喝又有营养,便是不爱喝汤水的人也忍不住来几口。 把切好的里脊条儿调味后丢到蛋液里滚几滚,因如今天儿还冷着,蛋液也远比夏日来的粘稠,倒是容易挂,只加一点儿面就够了,回头炸出来的酥肉因为面少就更有味儿。 李慧照旧给她打下手,“师父,一大早就吃炸的啊” 如今在一家客栈待得时间长了,李慧自觉胆量和见识都很见长,现在见了这一大锅油都不害怕了呢谁能想到当初的她得前后鼓好几回勇气才舍得放两指甲盖油 展鸰道“配粥么,粥已经略有些清淡了,这个有味儿,口感也扎实。” 李慧心道,确实够扎实的,这是肉啊,不光口感,本钱也扎实呢 就听展鸰又道“左右都是费一回事,不如多弄些,等下顿不大酥脆了,还能跟白菜一块儿炖,对了,加些粉皮子在里头,香着呢” 李慧听了直捂嘴,跟她不住告饶,“师父您快别说了,这一大早的就引着我发馋。” 展鸰就笑,顺手夹了一条刚炸出来的酥肉给她,“尝尝咸淡。” 她对自己人是真大方,现在李慧也麻木了,当下熟练的接了,一合嘴巴,酥肉表面金灿灿的皮儿就咔嚓嚓碎的响成一片,肉香油香混在一块儿,连带着那些大料的香气,刺激的她口水一下子就满了。 真好吃啊 表情说明一切,展鸰压根儿不用问她,只是又夹了一块出来,这回却是搁到小碟子里,又对一直眼巴巴瞅着的高氏道“你也尝尝。” 高氏本能的想推辞。 能不推辞吗这可是扎扎实实的肉,还是油炸的,谁家媳妇敢这么做饭,日子不过了吗寻常百姓人家过年都不舍得这么吃呢偶尔谁家买了肥肉炼油,剩下的油渣都得数明白多少块,掐着个儿吃呢 这掌柜的倒好,她不过是雇了来干活的,上来就叫她吃肉 一天三顿饭,一个月三十天,一年十二个月,这得多少钱啊 高氏不敢算,也算不过来,反正到最后自己心疼的肝儿都在抽抽着疼了。 现在李慧非常致力于掰扯高氏和下头那些跟原先的她一样畏畏缩缩的女人,自然看不下去,当即强行给她塞过去了。 酥肉进嘴后,那种浓郁又陌生的美味让高氏登时呆成了木雕泥塑,哪儿还舍得嚼 含着吧,最好能这么含一辈子 炸完了酥肉的油也不浪费,正好再接着炸土豆合。 清洗土豆和刮皮的事儿高氏抢着做,嘴里还含着半块酥肉,美的眼睛都瞧不见了。若非李慧瞧不下去,她简直能含到天荒地老。 掌柜的这么大方,她还要什么工钱呐光这些伙食费都超了多少回了 肉馅儿是展鸰指导着李慧拌的,葱姜蒜都放了些,还浇了点酒去腥。 于是稍后的早饭桌上也满满当当摆了好些盘子 莹白米粒中混杂着腊肉和蔬菜的粥,金灿灿的炸酥肉、炸土豆合,另有一个凉拌海带丝、一个菠菜干和白菜心丝拌的热合菜。 没办法,如今人口多了,不多弄些也不够吃的。 郭先生和纪大夫都是一步步挪过来的,坐下之后还不住的敲打腰背,眼见着展鸰和席桐这俩跟他们同时睡,早起竟还有精力打拳、做饭的,这会儿却又俨然已经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不由得十分唏嘘。 “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纪大夫就叹气。 想他当年读书的时候,哪次不是挑灯夜读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白日学习君子六艺,甭管多累,哪怕躺下的时候累的死狗似的呢,可一觉醒来不照样活蹦乱跳么 老了,到底是老了,熬一次夜大半个月就养不过来,真是元气大伤。 “多吃些补补,”展鸰笑着给他们盛了粥,“尝尝合不合口味。” 若是来之前,这俩人还真担心过到底不是沂源府的人,万一吃不惯可如何是好不过显然昨儿的几顿饭和点心已然成功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还担心什么吃不惯呐,别过阵子胖的走路就喘就谢天谢地吧 纪大夫是个喜欢吃肉的,只不过自己就是大夫,明白好坏,强忍着吃了三块酥肉就停筷子,转头去吃凉拌菜。 凉拌菜确实滋味不坏,一点儿不像平时吃的那样,酸酸辣辣的,很是开胃,配着粥吃真是绝妙。 他自己连着吃了好几口海带丝,美滋滋的,眼角余光瞥见郭先生竟又夹了一块酥肉,瞬间心态失衡,“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吃多来点儿菜吧” 说着,就狠狠夹了一大筷子菠菜和白菜心的凉拌过去。这下好么,一筷子下去,半个盘子都空了 郭先生不领情,直接当场给他推回来,不仅如此,竟又夹了一块,慢条斯理的吃了,边吃还边点头,“这酥的呀” 纪大夫气坏了,刚要说话,就见郭先生慢悠悠擦了擦嘴,视线有意无意的从他微微鼓起的肚皮和肉乎乎的下巴上扫过,轻飘飘来了句,“我太瘦了啊,我怕什么” 是啊,他这么瘦,他怕什么啊 纪大夫气的眼前发黑,恨不得端起手边的凉菜盘子给他扣到脸上 这都不算什么,偏展鹤这小东西也跟着火上浇油许是见纪大夫气的厉害,他就爬下凳子,很乖巧的塞了个块展鸰平时给他磨牙的地瓜干过去。 纪大夫先是一愣,继而感动的什么似的,谁知还没来得及想好夸奖的词儿,小孩儿又抬手拍拍他,一本正经的安慰道“爷爷,肉吃多了要胖了。” 纪大夫“”、 这会儿展鸰和席桐都吃得差不多,见势不妙,赶紧三口两口扒了饭,夹起展鹤拔腿就溜。 跑吧,也是他们该的,谁叫这小东西说什么不好,偏偏戳人痛脚,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桌上只剩下一个肖鑫,正埋头大吃呢,谁知一抬头,嗨,人都哪儿去了才刚还满满一桌子,怎么眨眼就剩下一对老头儿 那老两位相互火花四射的瞪了会儿,又齐刷刷扭过头来看他,肖鑫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挠挠头,“二位不吃了吗” 那俩人给他一句话噎得出不了声,肖鑫就误以为他们真不吃了,简直高兴坏了,当即狠狠夹起最后几块炸酥肉丢到自己碗里,非常实在的说“剩下怪可惜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吃了吧。” 他还真就唏哩呼噜就着粥吃了 完了之后还特别体贴的把其他几个盘子都清理干净,一滴汤都不带剩下的,后头去厨房还盘子,肖鑫还特别得意的跟李慧她们显摆,“瞧瞧,刷碗都省了工序了。” 李慧低头一瞧,险些笑出声来。 可不省了么看看这干净的,跟舔的没什么分别 且不说郭先生和纪大夫俩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一个肖鑫 本以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前头那两个青年都鬼精的跟什么似的,你眉头一动,他们下一句就准备好了,想来这人同他们一处坐卧起居的,估摸着也差不多。可万万没想到啊,还真就差的挺多 肖鑫是个直性汉子,你跟他七弯八绕的弄那些没用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想吃你就说呗,你瞅瞅你自己又不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这上哪儿知道去” 展鸰笑着跑了,可巧见李慧站在墙角冲她拼命打手势,顺手就把展鹤塞到席桐怀里过去了。 “什么事儿” 李慧往四下瞧了瞧,神神秘秘的,见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师父,前儿您让我注意着唐氏,我才刚见她又跟前几日似的偷摸出去了,她怪警醒的,四下看顾着,我怕给她瞧见,就没敢跟着上去。” 偷偷出去这倒是奇怪。展鸰都敢夸下海口,这一家客栈绝对是眼下大庆朝数一数二开明开放又气氛活泼的地儿,只要里头的人不违法乱纪、不违背良心、不吃里扒外,她绝对不会管既然如此,唐氏偷摸个什么劲、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展鸰又干起了老本行 她悄无声息的就跟了上去,分明脚下还有些个落叶、石子的,平日里大家走上去都会发出细微的响动,可她也不知怎么弄的,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一家客栈外头就是大道,并没什么遮拦,展鸰略一思索就往前头林子那边摸着走了一段儿,果然在一颗大柳树后头瞧见了唐氏,她对面还站着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男人。 因为中间没有遮拦,展鸰生怕被发现,也不敢靠的太近了,根本听不清他们再说什么。只是瞧着唐氏的模样,倒是又急又气,脸都涨红了。 倒不是展鸰单纯看脸,实在是相由心生唐氏对面站着那个男人满面油光,头发乱蓬蓬的,衣裳也满是褶皱,一双小眼睛似笑非笑又时不时闪过阴狠,任谁看都不像个好货。 两人似乎在争执,那人还狠狠推了唐氏一把,又冲着她高高扬起巴掌,好歹没打下去,可也将身材纤细瘦削的唐氏吓得跌倒在地。见她熟练地抬起胳膊保护自己的样儿,想来这事儿发生了绝不是一回两回。 过了会儿,唐氏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手帕,里头似乎包着些什么,那人根本等不及,直接上前劈手夺过,打开看了一回,似乎不大满意,可也无可奈何,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一直等他走出去老远,唐氏才像后知后觉回神似的。到底委屈,可又不敢惊动旁人,先趴在地上抽抽噎噎哭了半日,这才慌忙擦了眼泪,重新拍打了衣裳往回走。 在她哭的那会儿,展鸰就悄悄原路返回,然后在书房里一边最终确认分店开张的相关流程,一边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是谁若是家人,唐氏为何不敢公之于众若不是家人,那他又是什么人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那人来的目的是什么,唐氏给他的东西又是什么 事关客栈一群人的活路,她不能不谨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六十章 接下来的两天,唐氏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只是缩在院子里没日没夜的熬着做衣裳, 一时半会儿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明天就是一家客栈首家分店开业的日子, 展鸰、席桐他们肯定会到场,郭先生和纪大夫听后略一琢磨,表示也想去凑凑热闹。 在某些事情上,展鸰并不介意做最坏的打算,这样即便发生最坏的情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可若是比自己预料的要好,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她生怕有人趁此机会生事作乱, 遂悄悄叫了铁柱来嘱咐,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前儿隐约瞧见有人在外头鬼鬼祟祟的,今儿我同你们二掌柜的都不在家, 你多提点着兄弟们些, 叫他们都警醒着, 万万不可出了纰漏。” 她甚少这样严肃, 铁柱忙应了,又拍着胸脯保证道“掌柜的只管放心, 兄弟们如今正手痒哩, 若不来倒是他的运气,只要来了, 保管他竖着进来, 横着出去” 连着从附近村落雇的短工, 现下一家客栈足有十多号青壮年劳力, 都给展鸰喂得面色红润、身高体健,一个个膀大腰圆,瞧着就够唬人的,又都跟着学了拳脚,等闲角色还真轻易奈何不了。 他办事展鸰自然是放心的,想了下又道“若是碰到硬茬,莫要硬拼,安全第一,且先紧赶着去报官。” 铁柱就笑,“晓得。掌柜的您放心就是,这几个月了,兄弟们还没怕过谁” 这话不说也就罢了,一说,展鸰反而笑出声,“没怕过谁感情是我这几日花了眼你们怎么一个个的老远看见纪大夫就跑” 说来那场面当真滑稽的紧纪大夫年纪大了,须发花白,任谁看都是个和气好捏的;反观铁柱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健正当年,恨不得几个人加起来就敢上山打虎可偏偏就是这样实力对比悬殊的两方人马,一旦相见,必然是后者望风而逃、溃不成军 见是这话,铁柱瞬间苦了脸,苦哈哈道“掌柜的,这个不一样啊您能不能跟纪大夫说说别老盯着兄弟们看了,大家这心里都一阵阵的发毛如今肖大侠都顶不住了” 他记得早前儿纪大夫来的时候挺正常啊,与寻常的富态老爷子别无二致,可谁又能想到,短短几十个时辰过后,他就判若两人呐 其实这事儿铁柱他们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自从那日展鸰他们四人进行了划时代的科学文化交流之后,两位老先生都充分迸发了自己的求知欲和钻研精神。郭先生也就罢了,不过是写几篇文章,顺便调整下教育方式罢了,倒也影响不着旁人。只是这个纪大夫么 他对席桐口中“成人骨骼有206块”的结论尤其执着,日思夜想的,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也不知想些什么,又缠着席桐画了图,又憋了半日,然后忽然就主动提出给客栈上下员工免费把脉坐诊。 这年头,只要不是病的要死要活,寻常百姓家那都是见不着大夫的,如今骤然遇上这等好事,自然喜不自胜,众人都排着号请他把脉。 展鸰这个掌柜的“首当其冲”,先就被骂了一顿,连着家属席桐也挨了二遍骂,“瞧瞧,瞧瞧,才几岁这身子就给你们破败成什么样儿了若不是亲眼见你们活生生站在眼前喘气,我只当你们死人堆儿里挖出来的” 展鹤听得目瞪口呆,这个老爷爷好严肃哦。 展鸰和席桐垂着头听他骂,又对视一眼他们可不就是死人堆儿里出来的 秀才出身就是有依仗,纪先生不重样的骂了大半个时辰,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又敲着桌子叫他们给自己倒茶,特别理直气壮。席桐闷不做声的倒了,展鸰麻溜儿的叫人给添点心,配合十分默契,跟提前演练了无数遍似的。 挨骂还得赔小心,多稀罕呐。 展鹤向来是他们两个的“小跟屁虫”,此刻脑袋紧随他们的动作摇摆,犹豫了下,也小心翼翼的从随身荷包里掏出来一日一次的那块珍贵的糖瓜,微微瘪着嘴巴,很有些心痛的用小胖手推到纪大夫手边。 纪大夫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是干什么 展鹤用力咽了下口水,很艰难的将视线从糖瓜上挪开,小声道“给你糖,不要骂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很好的,每天也很辛苦,他不喜欢别人骂他们 纪大夫哼了声,老脸上头微微有些不自在,火气倒是噗嗤一声灭了,可嘴上依旧不饶人,苦口婆心的指着他们道“如今你们还年轻,硬撑着倒也罢了,自然不当回事,可再过些年又该如何且当心着些吧” 说完,又给展鹤把脉,这小东西调养的倒是好,可见照顾的人着实用了心。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个月就与正常人无异,永无后顾之忧。 上了年纪的人大约都蛮喜欢乖巧懂事漂亮可爱的小孩子,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孩儿圆鼓鼓的脸蛋,看着自己长满老年斑的手与那细腻白皙的孩童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一时有些唏嘘。 他顺势抬起头,难免再次看见展鸰和席桐,又摇头又叹气,笔走龙蛇的开了方子,“先照着这个调理几日看看效果,回头我再看了细细调整。” 展鸰和席桐都乖乖谢过,才接了方子,又见纪大夫瞅了她一眼,哼道“你体寒的厉害,得好生调理一回,不然日后如何要娃娃有你受的。” 展鸰眨眨眼,“好。” 以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牺牲,每次出任务都会提前写遗书自然从没想过孩子的问题,因为实在太不现实了,可如今时移世易,若是有个倒也不坏。 席桐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捏了捏她的手,忽然对纪大夫道“不必非要。” 干他们这行的,谁身上不是千疮百孔女同事们往往因为环境严苛和训练强度过大导致内分泌失调,听说一年半载不来大姨妈的都有早年他们出任务的时候还冻伤过 怀孕这种事儿本来就辛苦得很,若是母体受过伤,后期更难受,他宁肯不要孩子,也不想展鸰再遭罪。 他们有今天真的太不容易了,宁静的生活、喜欢的人他已经拥有了太多,别无他求。 心潮澎湃的展鸰还没说话,纪大夫就挺诧异的瞧了他一眼,“呦。” 如今男人们有几个不想有人承继香火的这小子 展鸰笑了笑,也不知怎么的,眼眶就微微有点发热,酸酸涨涨的。 纪大夫看了看他们光明正大拉在一起得手,就觉得碍眼的很,当下没好气道“你懂个什么她体内有旧疾,每月小日子疼得很,是也不是这倒罢了,再这么下去,她上了年纪之后四肢便终日冰凉,行动日渐僵硬,你瞧着也忍心” 治病救人,救的是眼前之人,娃娃什么的还不是娘生的如今影儿都没有一个,谁去管他不过顺嘴一提罢了。 骂完了人之后,纪大夫这才痛快了些,当下很不耐烦的冲他们摆摆手,“走吧走吧,莫要杵在这里挡光对了,我记得你这里有个壮实的,替我给他叫进来” 两人连着展鹤给轰了出来,又依言推了肖鑫进去“遭罪”,这才慢慢走远了。 二人一路无话,气氛略有些沉闷,展鸰就先打发秦嫂子带展鹤回去读书,自己则轻轻推了推席桐,小声道“生气了” 席桐两道眉头几乎锁在一起,脸上表情也不大好。听了这话,他转过脸来怔怔的盯着展鸰瞧了会儿,“怎么不跟我说” 展鸰失笑,“说什么都这样,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大事儿,难不成我见个人就嚷嚷,说我自己月经不调这不搞笑的么” “咱俩不一样。”席桐笑不出来。 她怎么能不跟自己说呢 若不是纪大夫,他是真不知道展鸰还有这个毛病。记得以前总在网上看见,说女孩子们痛经的时候都能把自己疼昏过去。可展鸰但凡出现在人前,总是笑吟吟,敢打敢拼敢杀,一点儿端倪也瞧不出来。以前他不敢流露心思,自然就更不可能抓着个女同事问人家这么私密的事儿了。 以前席桐不是没抹过脸,不过大多是耍点小脾气讨福利,三言两语就哄回来了,可这会儿展鸰说也说了,笑也笑了,他的情绪却越发低沉,眼见着是真不高兴了。 展鸰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干脆欠身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吧唧一声响亮得很,又放软了声音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都这个样子了,席桐哪儿还气的起来,满腔乱糟糟的心思都化作无奈,长叹一声,伸出胳膊把人抱住了,又吻了吻她的发心,“以后,试着依靠我一下,成么” 展鸰抬手回抱,老老实实道“不大习惯呢” 早年他们并肩作战,谁还在意性别那都是可以相互托付性命的战友真执行起任务来,单看个人作战能力和实际情况,谁还因为你是个女的就放你一马吗该冲锋就冲锋,该掩护就掩护,谁行谁上赤手空拳跟那些体型有她两个大的对手殊死相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若那会儿她总想着依靠别人,觉得自己是个姑娘就得靠后,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说白了,她之所以能过关斩将杀出重围,晋升为一线作战队里的重要队员,不知是k掉了多少男队员才踩过去的,什么怜香惜玉,什么依靠,谁敢有这个想法 痛经疼吗确实疼,可当你胳膊断了的时候,也就觉不出来了 想到这儿,她就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笑,“我掩护你的时候可不少。” 席桐越发无奈了,“那是自然,不过现在咱们关系不是转正了么我心疼你,成不成” 他知道她很厉害,很能干,比起自己一点儿也不差,说白了,就算没他席桐,这姑娘照样活的好好的。可现在不同了,他把她结结实实揣在心里,降温了怕她冷,升温了怕她晒,就是生火做饭,也怕熏着了 跟以前危机四伏只顾保命的时候,真是不同了。 展鸰心里甜丝丝的,抿着嘴儿点头,“成那你疼吧。” 顿了顿又道“我也疼你。” 这人虽然话不多,可心思着实细腻的很,有什么事儿也爱憋在心里,以后她可真要细心留意。 两人正磨叽,就见那头刚被推进去的肖鑫嗷的一嗓子冲出来,面带惊恐衣衫不整。 大老远看见他们,肖鑫就跟见了亲人似的,死命往这边冲,一边跑一边扎腰带,声音颤抖的控诉道“那老头儿进去就叫我脱了衣裳,还往我身上摸” 展鸰a席桐“” 两人交换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悚,异口同声道“走吧。” 娘咧,太重口了 肖鑫老大一条汉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当年孤身一人勇闯土匪窝眉头都不皱一下,如今却被一个胖乎乎的老大夫吓得屁滚尿流且他这会儿衣衫凌乱,胸前尚未合拢的衣襟内露出来的赫然是一片黑乎乎的胸毛和遒劲的肌肉 展鸰“” 太辣眼睛了,她是造了什么孽才被如此处以极刑 说时迟那时快,席桐已经飞快的抬手挡住她的视线,“咱们回去。” 展鸰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他的好意,俩人转身欲走,却被肖鑫横在面前继续控诉,简直出离悲愤,“你们两个在这里你侬我侬,却将我丢进去受苦这事儿没完” 惊魂未定的他简直都不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这词儿是这么用来着吧 纪大夫先是给他把脉,很精准的说了一系列症状,肖鑫平日最佩服有真本事的人,当下便五体投地,哪儿还有疑心后面纪大夫叫他脱了衣裳,肖鑫也不疑有他,只当是人家给他瞧瞧旧伤 想他肖鑫堂堂大好男儿,站着老高躺下老长,也算对得起天地良心,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说的就是他他自问问心无愧,谁成想却阴沟里翻船,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的,他竟被一个老胖子非礼了 被拦住去路的展鸰和席桐愣了半晌,忽然齐齐迸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直笑的肖鑫脸上都要滴下血来。 展鸰快要笑趴下了,席桐跟她相互搀扶,也笑的前仰后合,磕磕绊绊才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 肖鑫艰难的消化完毕,然后更加艰难的道“怪道他老戳我肋骨” 感情是想弄明白自己身上有多少块骨头啊。 不是非礼就成肖鑫长长的松了口气,可如释重负的笑容刚浮现在脸上又瞬间僵住,整个人都僵硬了。 等会儿,他们刚才说啥弄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块骨头 听听,这是人话吗那岂不是更危险 没想到那老头儿瞧着胖胖的,十分和气的模样,背地里怎么就生出这样令人发指的可怕想法 要想弄清人身上多少骨头,除了跟杀猪宰牛似的拆开来细细数,还能有什么法子 反正打那天起,一家客栈上下众人对纪大夫的态度就从热情洋溢骤然跌至避之不及,其中警惕性最高,跑的也最快的就数肖鑫。 想想吧,你好好儿的走在路上,干活干的正起劲,忽然迎面走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可下一刻他的视线就在你身上扫来扫去,口中还不住的喃喃道“也不知这身上多少块骨头” 吓不吓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六十一章 三月初八,黄道吉日, 诸事皆宜。 也是天随人愿, 好日子有个好天气, 万里无云晴空高照,虽然早晚还略有凉意,这会儿日头一起来就满满暖和起来,许多人早已换了略薄一些的棉衣。等再过几天,恐怕就能舒舒服服的穿轻快、漂亮的春衫了。 因日子好,许多百姓都挑在这天办喜事, 从进了城门口到铺面这么短短一路, 光是花轿就瞧见了七、八顶。又有迎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俱都穿的红彤彤明艳艳,一个个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很是感染人。 鞭炮放的震天响, 空气中都是浓浓的火药味儿;唢呐声吹得又高又亮, 直冲天际, 若是有神仙过路,必然也要被勾的下来玩耍一番。 肖鑫生怕纪大夫再趁他们两个不在家跑来研究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块骨头, 也死活跟来, 这会儿主动承担了将展鹤扛在肩头的任务,席桐倒是轻松得很了。 他瞧着大咧, 其实粗中有细, 展鸰和席桐也放心, 就看着他跟展鹤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似的, 兴奋地哇哇乱叫,遇见什么都想上去瞅两眼。 席桐也看的空前专注,展鸰顺着他的视线瞧了,就跟发现新鲜事儿似的笑了,“怎么,你也想坐一回花轿” 席桐轻笑出声,认真道“以前总听电视、里讲什么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如今我自然要好好瞧瞧,但凡能给的,我一定要给你最好的。” 一辈子就这一回了,他不想有任何遗憾。 展鸰一颗心都跟泡在糖水里似的,热乎乎温润润,甜的发腻。 她的两只眼睛好似两颗最上等的琥珀,在眼光下熠熠生辉,里头波光流转,甜的好像要滴出蜜来。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一个仰头,一个欠身,极轻缓又极温柔的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 仅仅是这样浅尝辄止的碰触,便已令他们感到莫大的欢喜,好像整颗心都跟着颤了一颤。 这在后世司空见惯的举动放到这儿却引发了轩然大波,好些过往的行人看了纷纷“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年纪轻的看的面红耳赤,年纪大的摇头叹息,又有读过几本书的人痛心疾首,大喊什么世风日下的。 两个始作俑者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拉着手,开开心心的向众人宣布,“我们要成亲啦” 其实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们谁也不是在意外界看法的人,只是此刻幸福温暖的情谊在胸腔中不断膨胀,发酵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几乎要爆炸开来,所以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大声说出来。 这样的好事儿真是憋不住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要成亲啦 听了这话,不少人的脸色倒是好了些。大庆朝的风气倒并不多么封闭,已婚或是未婚的青年男女拉个手什么的并不算太出格,只是这当街亲嘴儿 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用力在他们细腻俊秀的脸上剜了一眼,又瞧着他们抓在一起的手,再恶狠狠瞪一眼自家男人,大声道“谁没成过亲似的,也不必这般没正形。” 席桐眉头微蹙,展鸰就笑嘻嘻道“是呀,那谁也没拦着你们亲热呀。” 那女人跟她男人虽然是一起走的,可两个人脸上都明晃晃的挂着烦躁,估摸着不当街打起来就不错了,上哪儿的亲热去 周围一阵低笑,那女人就涨紫了脸,愤愤的扭头走了,男人不大耐烦的跟上,都走进人堆里了还能隐约听到抱怨 “你是死的吗也不知道出个声儿却叫我给人当众笑话” “还不是你多管闲事人家未婚小夫妻的,亲热些也没什么,自讨没趣却又来怪我” 又走了几步,肖鑫扛着展鹤挤过来,满脸都是笑,“这黄泉州当真繁华,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他在外漂泊多年,去的大多是边远荒凉之地,甚少在大城停留,更何况是久待,也是有些年头没逛过了,自然稀罕。 席桐道“黄泉州整体来说地势开阔平坦,虽不算兵家必争之地,可交通便捷、气候适宜,天灾人祸并不多见,经济自然就上来了。” 肖鑫点头,抱着他脑袋的展鹤也听得似懂非懂,跟着点头。 展鸰看的直笑,这俩人年纪差出去不知多少,又是明晃晃的两种风格,任谁看都是黑熊和兔子的组合,可这反应和表情竟都如出一辙。 见展鹤额头上微微见汗,展鸰又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坎肩,“效果倒是还好。” 前些日子她将一家客栈折腾的人仰马翻,换了好几种方法,总算将羽绒的味儿去的差不多,又用大口袋装了,挂在风口上狠吹几日,这才罢了。 因消毒去味的时候失败了几回,糟践了好些鸭绒,剩下的那些只够给他们仨各自填充一件大坎肩,外加一条羽绒薄被。坎肩一人一件,今儿都穿着,轻薄极了,穿脱也方便,正好这时候穿。下剩的羽绒薄被谁都没跟个孩子抢,他们也只好等下半年了。 鸭子倒是常年有,可但凡这类带毛的动物也都根据季节变换不断更换装备,冬半年的毛不管是厚度还是保暖性、光泽,都远胜夏半年。所以皮子、羽绒,都得要用冬半年的。 席桐就道“今年有了经验,入了冬多收些鸭子,做几件大羽绒服和羽绒被。” 展鸰深以为然。 皮草固然暖和,可也忒沉了些,而且边边角角也容易灌风,里头到底得套点儿什么才好。 没经历过全球气候变暖的大庆朝冬天真是太冷了再加上如今人口稀少、建筑分散,越发的雪上加霜。 所以寒冬的最佳搭配便是以棉布贴身衣裳打底,中间夹一层羽绒服,外头再罩一件薄皮袄就成了,既暖和,又不妨碍行动。 展鸰还唏嘘,“现下看见的布都太稀了点儿,不大抗风,不然要是有那种户外专用的布往外头一缝,也不用再巴巴儿套一件皮袄挡风了。” 什么羽绒服的,肖鑫并不清楚,只是也看清了这仨人身上的新式坎肩儿,也有些向往,当下很积极的道“这个不难,关外风大,织的布也比中原厚实许多,就是难免粗糙些。若你们果然想要,我托人寻一回也就是了,若果然成了,我也要一件你们这样的袄子。” 中原冷,殊不知关外更冷,那简直是冷到骨头缝,哪怕最彪悍的侠客也不敢轻敌,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暖和是暖和了,那可真他娘的沉啊一个个跟熊瞎子似的臃肿,连带着打起仗来都笨拙了。 都说关外人身强体健力气大,照他说就是逼的,那么大的风、那样沉的衣裳,略单薄点儿的人都活不下去 若回头他也得了这样的轻便衣裳,人家还没拔出刀来呢,他都杀将过去了想想也是挺美。 展鸰满口答应,“粗糙些不妨事,只要细密防风便好。一件衣裳有什么难的若果然能行,我再给你一床被还有那专门户外露宿用的睡袋,保准受用” “好好好”肖鑫喜得蹦高,又指着席桐道,“我这兄弟也在这里,便是见证,可不许耍赖。” 席桐就笑,“她是我夫人,便是有什么,我自然也偏向她的。” 肖鑫头一回见人耍赖都这么堂堂正正,一时目瞪口呆,最后才叹道“没奈何,到时我也只好吃个哑巴亏了。” 三人大笑,推推挤挤的往铺子走去。 诸锦和夏白早就等在那里,大老远就看见肖鑫肩头坐着的展鹤,也分开人群迎上前与他们汇合。 “恭喜恭喜”两人笑着作揖,“预祝展老板财源广进,日入斗金,往后我们也好越发理直气壮的去打秋风了。” 展鸰大笑,“同喜同喜只管来,旁的不说,饭菜管够。” 席桐也跟夏白问了好,又跟他们介绍了肖鑫,众人各自见过,便进到店里去了。 今儿是头天,难免忙乱,展鸰怕新来的那些做不好,一早就打发二狗子过来帮衬,老店那里则是新人和小五顶着,倒也不乱不了。 大凡认识的都多多少少送了贺礼来。 诸锦和夏白自不必说,潘家酒楼不光礼到了,小掌柜潘圆还亲自来贺,并预备留下晌午一同吃酒席。 就连远在福园州的张远和赵戈,虽然忙的不可开交,还是抽空托下面的人送了几个大红盒子,算是心意。 吉时已到,展鸰和席桐两个挂名掌柜的亲自去点了鞭,又有提前请的舞狮队,热闹的不得了。 前段时间从人牙子那里买的八个人里头,一个叫红果的小丫头今年十三,另一个叫石头的小子十一,长得都很好,展鸰特意将他们拎出来培训几天,又都换了新衣裳,如今一个正在外头捧着小筐给过往行人发糖,一个端着大木盘,上头摆满了切成小块的店中产品,插着孙木匠和桃花祖孙两个削出来的木签子。 两人口中还脆生生的喊着“一家客栈分店开张,买一斤送二两,都进来瞧瞧吧” 人都是贪便宜的,一听有实惠,先就动了心。便是本来不想进去的,瞧着有免费的东西可吃,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念头,先挤过来尝几口。谁知这一尝可就跟脚下生根似的挪不动步了。 这是甚么,怎生得这样香甜 红果机灵,又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单独表现的机会,很想叫主子赏识自己,便每每拉拢宣传道“我家掌柜手艺十分出色,味儿就不说了,难得价格也实惠,便是各色肉食也不过几十文一斤罢了,您或是自己吃,或是待客,说不得便能切上一盘,又好吃又体面,且还省事,岂不比自己买了做更好” 那客人便十分心动,后头红果手上略一使劲,便晕晕乎乎的跟着进去了 展鸰瞧了便笑,“那丫头倒天然是个人才。” 席桐见缝插针的夸奖,“还是你眼光好,不然给了旁人说不得就埋没了。” 展鸰很是得意,仰着下巴的模样瞧着很有几分小骄傲。 见这两个旁若无人的模样,诸锦和夏白再加上肖鑫都本能的往旁边挪了挪。 他娘的,忒也牙酸 谁知肖鑫一扭头,就见那位千金和官老爷面上没事儿人似的,下头竟也偷偷拉着手 左边一对儿,右边一对儿,唯独自己是个光棍儿 他恨不得仰天长叹,还叫不叫人活了 正出离悲愤着,展鹤在上面拍了拍他的脑袋,“肖叔叔,你是不是要哭了” 肖鑫“” 这小屁孩儿,老子才不会哭 一家客栈近来生意是不错,可有闲工夫巴巴儿跑出去四十里地的人毕竟是少数,如今将店面开到城里来,这才算是进了大本营。 饶是连卖代送的,仅仅一个上午就进账了十多两银子二狗子算账算的都欢喜疯了。 展鸰飞快的算了下,扣掉成本和人工,少说也能有个两的赚头。不过这才刚开始,开业头一天哪个店的生意都不会太差,关键还是看后面,若能稳住,那才是真成了。 席桐就安慰道“不必着急,饶是每天只挣一两,再去了税,一年也能有个两、三百两进账,够使唤了。且铺面是咱们自己的,也不必担心房租。” 展鸰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咱们也不求什么富甲天下的,且随他去吧。” 便是两、三百两也十分可观了。要不怎么说虽然好些人瞧不上商籍,可还是去做买卖了呢来钱多又快啊 展鸰想的挺明白,她的一家客栈很大程度上就是取巧、求新鲜,冲的就是招牌上的独一份儿若是跟其他铺面卖一样的东西,还真未必干的过人家。 来的客人们也确实觉得新鲜,进来之后看什么都没见过似的,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 泡菜、腌蛋、松花和卤味倒罢了,多少有人吃过,甚至有两种一度风靡整个黄泉州内外,还有外地人专门跑来买哩 烤鸭也是,最近百姓们茶余饭后说起吃食,不出句必然提到的便是它了。饶是贵得很,也多的是人巴巴儿跑出去排队。因那一家客栈每日限量,略晚一会儿就没了,抢不到的人难免抱怨。可抱怨归抱怨,去都去过了,若就此放弃,岂不亏得慌到底不甘心,于是跑的越发勤了 都说自己会吃,可如今若连最时髦的烤鸭都没尝过,还算什么老饕 买,必须得买 这些就够稀罕的了,偏今儿还多了两样一个是什么鸡蛋糕,一个是鸭血粉丝汤 那鸡蛋糕实在香的很,站在外头大街上都闻见香喷喷的,进去一瞧金黄蓬松,很是讨喜若是一口气买一斤,还送一点什么果子酱的,有人抢着在外头试吃了一回,果然酸甜可口,就忍不住想掏钱买。 几十文一斤,几乎与肉同价,听着很是唬人,可耐不住它不大压秤,一斤肉只那么一小坨,可换成蛋糕便有飘飘忽忽一大块呢回头家中待客切开来,也能结结实实摆出好几个盘子去,当真体面的很呐。 这么一算,倒也不大贵了,陆续有人买了好些。 后头的人原本还在犹豫,可一看那鸡蛋糕下的嗖嗖的快,也急了,顾不上许多,忙跳脚扯着嗓子喊道“一斤,一斤,也给我来一斤别忘了送的二两” 那伙计便笑着与他瞧,“客官且看,称给的足足的。” 众人都看了,果然见撑杆挑的极高,又有精于算计的人拿到手后细细掂量一回,果然有多无少,越发满意了。 这几样倒罢了,唯独那鸭血粉丝汤有汤有水,如今且还不让外带,众人便去楼上、楼下坐着吃。 鸭血粉丝汤材料简单易得,卖的也既便宜,满满当当一大碗也才九个钱,里头好几块暗红色的鸭血和粉丝,上头堆着不少鸭肠鸭肝等鸭杂,又洒了碧绿的芫荽,香气扑鼻,很是可口。 时人虽口口声声的不吃下水,可那也不过是有钱人的讲究,换到每日一文钱掰做两半花的寻常百姓,便是骨头也给敲开了掏骨髓吃,心肝脾肺的谁没尝过如今不过区区几块鸭血,吓得住谁 更因九文钱的价格比起烤鸭、鸡蛋糕等傲视群雄的几十文一斤,实在算是接地气的狠了,好些人买不起那些,便都大大方方的排出来几个大钱,也凑热闹坐下了。 只花九文钱也是花钱呐,好歹的,我们也都算吃过一家客栈的主儿了,回头也有的说嘴不是 伙计身上穿的也是一家客栈老店那样的青色制服,打扮的干净利索,许多原先去过老店的人瞧了都暗自点头,也觉得放心了很多。 下嘴的地儿,本就该讲究些。 不多时,鸭血粉丝汤上来,先趁热喝一口汤,浓香醇厚,显然是正经大骨头熬出来的,美得很呐。 多喝几口,整个人都跟上面的日头似的暖洋洋,这会儿再夹些鸭杂大吃大嚼,又香又劲道,什么都不必加就叫人舍不得咽下去。 粉丝细细滑滑,嘶溜一下便吸入口中,陪着软糯的鸭血,越吃越想吃,根本停不下。 桌上还有用小罐装着的香醋、油辣子,自己想吃随便加,并不多要钱。 连汤带水一大碗下去,便是个壮汉也有六七分饱,更兼手脚都暖和过来,便伸伸胳膊蹬蹬腿儿,满足的打个饱嗝,嗨,别提多舒坦了 得了,赶明儿还来,日后早起就吃这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六十二章 开业典礼整体进行的非常顺利, 只是在快结束的时候意外出现了一个很戏剧化的高潮。 作为大掌柜的展鸰少不得要出面感谢各位来宾和食客的捧场, 谁知忽然就有个人喊出声“展仙姑” 包括展鸰在内所有人的视线刷的转过去,又刷的转回到她身上。 就这么一小会儿, 展鸰已经很顺利的回忆起那个喊话的男人是谁可不就是她公开大战黄大仙那日, 那位去青龙寺求签的考生老爹么 这就非常尴尬了。 同时问题也来了, 这个人到底是要捧场呢, 还是要砸场子的 答案很快浮现就见那中年男人非常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 对着展鸰狠狠作了几个揖,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托仙姑您的福,犬子考中了,考中了呀” 展鸰大惊,这样也能行你莫不是在驴我 那人的情绪越发激动, 又唾沫横飞的对周围满脸好奇的乡亲们解释原委, “前几日城中不是来了一个骗子黄大仙吗这位展仙姑当众揭穿了他的骗局, 这还不算,她老人家又大显神威给了小老儿一张符纸,还传授仙法, 我夫妇二人家去后令犬子照做,果然侥幸得中,如今已是正经的秀才,过不几日就要去州学上学去了早就想亲自谢谢仙姑了, 奈何找来找去找不见” 说着说着他不禁泪流满面, 一边卷起袖子来擦泪, 一边哆哆嗦嗦, 感慨万千的道“我与拙荆年纪大了,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统共这么点儿念想,当真是日思夜想的盼着他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奈何他打小身子骨弱,接连几次又不得中,本以为今年也不成了,没承想天无绝人之路,碰上了展仙姑这样一位得道高人” 店内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有几个当日也在现场的此刻也认出了展鸰,都煞有其事的说了一回,可信度大大增加。 其他不知道的更是满脸好奇,又七嘴八舌的打听起来,看向展鸰的眼神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掌柜的,而是包含了仰望、憧憬和敬畏的目光。 展鸰不禁一阵头皮发麻。说老实话,若非自己明白前因后果,她简直要以为是误闯了什么可怕的宗教洗脑现场 这中年人真不是自己安排的托吗 她自认脸皮不算太薄,可饶是这么着,面对这样庞大的攻势也有点承受不住。 她抽了抽嘴角,连忙抬高声音止住对方狂热的演讲,“过奖了,过奖了,不过侥幸罢了能中是你儿子火候到了,实力出众考官大人自然录取,与我没有任何相干。” 展鸰自己是那么想的,可其他人就未必了。尤其是那秀才爹,便以为她着实是个谦虚过人、不贪图名利的高人越发敬畏了,又朝着众人大喊“诸位,诸位乡亲呐,这才是真正的高人,世外高人” 展鸰“” 她就觉得事情好像已经在朝着一个她无法掌控的方向狂奔,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直直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心道,什么世外高人啊,你说这话别人能信吗你见过开餐馆卖烤鸭的世外高人吗 然而大家还真信 不说外头那些本来就打心眼儿里敬畏鬼神的寻常百姓,就连后头的夏白和诸锦也已经开始议论,十分不确定的找席桐确认,“她是不是真会这个呀” 在这之前,他们也都以为那日的一切不过是展鸰临场发作,随机应变而已,算不得数。毕竟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可如今看来,怎么竟还真有用啊 此刻席桐跟展鸰的心情差不多都是如出一辙,宛如一片轰炸过后的杂乱和难以置信,哪儿还顾得上思考当下晕晕乎乎的胡乱嗯了几声,喃喃道“或许吧” 话说自从确认穿越之后,这两位曾经坚定不移的科学唯物主义者就时不时的会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一点儿微妙的小动摇。 若说世上没有鬼神和超自然力量,那他们两个又是怎么穿越的难不成现代社会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可他们的本事、能力以及身上的伤都明晃晃的宣告着过去经历的真实性。 可若果然穿越了,这件事本身就极度匪夷所思,试问连这样无法解释的事情都发生了,好似再有点儿其他什么怪事,也都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经过这么一闹,肖鑫看向展鸰的眼神都不大对了,非常诚恳的说“妹子,给句准话成不你到底是干啥的” 展鸰哭笑不得,十分无力地解释道“难不成大哥你也信这个你觉得我像吗” 没想到肖鑫还真就认认真真的盯着她打量了好久,然后点点头,“我觉得像。” 早在他认识席桐的时候就觉得那小子十分与众不同,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看上的姑娘必然也有十二万分的过人之处。而且那一家客栈怎么瞧怎么不同于寻常客栈,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如今看来只怕事情就出在这上头 得道高人开的店跟那些凡夫俗子开的店能一样吗那必须不一样 展鸰听了想打人。 偏还有展鹤这小东西出来凑热闹,仰着脑袋,很有几份兴奋和期待的问道“姐姐会飞吗能带鹤儿一起飞吗” 他做梦都想飞一回哇 平时光被哥哥和叔叔他们扛在肩头就够过瘾的了,若果然能飞起来,那得多有趣呀。 展鸰面无表情“不会,不能。” 展鹤就长长的叹了口气,失望极了。 展鸰无言以对,心道,你本来就不该对这事抱有期望好吗 于是接下来的小半天就更热闹了 本来许多人已经买好东西想走了,可谁成想忽然又冒出来一个仙姑,由受益者现身说法证明十分灵验,于是纷纷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更多的人闻讯赶来,登时就将那三层小楼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外头的人想进来,里头的人不想出去,一时间寸步难行。 这会儿来的人里头已经不光是纯粹的食客了,相当一部分是慕名前来,想一睹展仙姑的仙姿风采。当然,若是她老人家心情好,能顺便给看看卦、相个面、赠个什么符的,那就更棒了。 展鸰一时间只觉得头大如斗,任她说破嘴皮子,反复解释说自己并非什么仙姑,不通道术,外头的人也死活不信,而且反驳起来也是理由充分。 你这会儿说自己不通仙法之前对黄大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再否认,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她说自己只是权宜之策,可那些人反驳起来就更振振有词了 “那张老汉家的儿子都中了秀才的前头分明连续失败了几年,一家人求神拜佛,什么法子都想尽了也无济于事,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做不得假。可今年只是听了你的话,挂了你给的符就得偿所愿不光身子骨好了许多,连秀才都中了这不是显灵又是怎么的” 一通话说下来简直铁证如山,不容人辩驳。几个回合打下来,展鸰脑袋里面嗡嗡嗡作响,连她自己都快被洗脑了,觉得自己是不是道行高深、法力无边 天晓得她当时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借助心理学给了点儿力所能及的小建议,即便确实起了点效用,那张秀才之所以能考上,靠的绝对是自己的真本事,她的作用微乎其微,如今百姓们这个样子不过本末倒置罢了。 所幸现场还有一个清醒的席桐,两人飞快的交流下眼神,重试对于马克思和科学唯物主义的信赖,如此这般的紧急商量一回之后,这才给出了新措辞堵人的嘴。 “我本下山游历,不欲过问世事,奈何中间出了一些波折,如今已然还俗。再不碰道门中事。若非那日实在看不下去黄大仙诓骗钱财坑害人命,也是断然不会出手的现下奸人已经伏诛,我也该重新遵守承诺,承蒙错爱,如今的我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个买卖人罢了” 眼下百姓们已经认定了她有神通,在他们看来解释就是掩饰,当真越描越黑,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承认,只说自己有苦衷,无法重出江湖,已然封山退隐就罢了。 果不其然,她这么说后大家都平静许多,显然是信了这套说辞,只是难免遗憾。 新任张秀才的爹更是捶胸顿足,唏嘘不已,“仙姑,您又何必如此当初也是您说的,您本来学这个就是为了福泽众生,如今好容易习得一身本事,悄然退隐岂不暴殄天物” 又有不少人附和,“真是造化弄人,似黄大仙一般的丑角儿反而上蹿下跳,生怕人家不知道他的大名,而展仙姑这样道行高深的却不问世事不图名利” “瞧见了吗果然是高人风范” “可不就是吗,那话怎么说来着有理不在声高,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大庆朝的土著们真的太爱脑补 此时的展鸰俨然已经被众人联手推上神坛,哪里还下得来当然头一个挖坑的就是她自己也怪不得旁人。 若非当初多管闲事,哪儿还会有今日遭遇 接下来的时间,展鸰一而再再而三意志坚定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重出江湖,让大家死心 众人不免大呼遗憾,可见实在无法勉强,只得罢了,只不过有相当一部分人表示一定会支持仙姑的店。 席桐在后面憋笑憋的肚子疼,悄悄的跟她说“如今你也是有大批粉丝的人了,跟那明星开店似的,不愁买卖不好做。” 展鸰又好气,又好笑,偷偷往他腰上拧了一把,“都这会了,你还打趣我。” 席桐闷笑几声,“笑你我有什么好如今我也是天下人眼中你的道侣了。” 如今两个人正经是一对,既然展鸰是仙姑,他可不就是道侣了 两人正乱七八糟的说些闲话,就见下头张秀才的父亲已然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儿子考上秀才已经是一件十分脸上有光的事,可如今他的身份越发不凡了 这可是展仙姑退隐江湖之前做的少数几回大事 文昌君的符咒是没影了,可这并不妨碍大家七嘴八舌的跟他打听展仙姑教他儿子的那个法儿 谁家没有孩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皇榜登科都赶紧学起来吧 张秀才的老爹也是个十分无私的人,当下毫无保留的跟大家分享,就见他满脸肃穆说的十分正经,时不时穿插着拍仙姑一句马屁,如同一名货真价实的粉头。而旁听的众人也是屏息凝神,恨不能拿个小本本当场记下来,唯恐错过了一句。 “每日绕着屋子转三圈,每圈中间歇一刻钟对了,千万记住,这三圈的方向可不一样,千万别错了,错了就不灵了” 众人纷纷称是,又都相互检查,确保记住了。 这不是现场传销是什么邪教,邪教啊 展鸰现在已经有点麻木了,整体情况就是可以吐槽的点太多,以至于无从吐起。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再这么下去,黄泉州学子们的画风会不会与众不同起来比如说多一个有事没事儿就在屋里转圈的怪癖 本以为展仙姑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以后就没人再提了,谁曾想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一家客栈在城外的老店忽然来了好些应聘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和羞涩扭捏,看的展鸰头都要炸了。 到底是有个姑娘主动站出来说明原因,“俺娘说了,您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打发俺出来干点活,一来能贴补下家用,二来若是能沾染点仙气,那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没准仙姑瞧自己勤快或是有什么潜藏的资质,能破格收为徒呢 其他人也都一个劲的点头,显然是抱着同一个目的来的。 展鸰“” 神踏马的仙气儿她连脚气都没有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遥想他们初期招聘的时候,一整天下来也招不到几个人,都怕是黑店。这会儿倒好,她没想着招却乌压压的来了这么些个 以前大家确实担心,但现在不会了呀那可是展仙姑开的店,仙姑越有本事,他们的日子就也好过。仙姑的仙法是为了造福百姓,她连银子都不肯要的,能坑人吗那指定不能啊 虽然动机非常可疑,但如今一家客栈也确实需要人手,展鸰就选了几个有特长的考核一下,又问了家中有什么人,一一记录在案,跟他们说先试用一月。 被选中的喜气洋洋,高兴的什么似的,没被选中的难免长吁短叹,可好歹也跟展仙姑近距离说过话了,不算白来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六十三章 仙姑效应接连发酵三四天, 弄得展鸰一度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外头全是看稀罕的人,搅和的都没心思做好吃的了。 这后果显然非常严重, 一家客栈上下伙食水平急剧下跌, 尤其是新来的两个老头, 明晃晃的表达了不满。 纪大夫一天到晚往展鸰跟前凑, 也不直说, 就是唉声叹气,语气凄凉的道“活了这么大半辈子,黄土埋到脖根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口气上不来就撒手去了,什么钱财富贵功名利禄, 如今都不敢指望了, 不过是趁着还能喘两口气, 把能吃的多吃两口罢了” 说完,又是叹一回气。 郭先生就在旁边先瞅他一眼,然后再飞快地瞧展鸰几眼, 跟着附和道“瞧你这胖的,还吃什么呢要吃自己做去,也不伺候你。就该饿死你算了。” 大概是读书人的通病,郭先生整日家就爱板着个脸, 瞧着特别严肃, 说话也慢条斯理的, 现下说这个就特别有反差。 纪大夫嘿嘿两声, 抄着两只手笑的贱贱的,“是啊,那就饿着吧,左右我胖总能比你这瘦子多撑两天” 俩老头子一唱一和跟唱戏似的,说到最后展鸰都笑了。 你们俩这么闲,怎么不去门口支个摊子说相声呢瞧瞧这说学逗唱厉害的,真要开起来,没准比他们客栈挣的还多呢 展鸰笑着摇摇头,搁下手里边画了一半的速写,起身就往厨房走,“早起吃豆腐脑吧顺便炸点油条。” 黄泉州原本是没有豆腐脑和油条的,甚至整个大庆朝出现豆腐脑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儿,油条这玩意还不知在哪儿呢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可是这掌柜的说出口的东西能难吃了吗那指定不能啊 俩老头对视一眼,飞快的跟上,一边走,还一边像模像样的劝,非常的欲拒还迎 “也不必这样麻烦,这几天你也辛苦了,简单些就好。” “说的是呢,忒麻烦了。” “听说那豆腐脑做起来极其繁琐,又要泡豆子,又要磨磨的” 展鸰都给他们气笑了,真是老小孩,老小孩 她就猛地停住脚步,后面俩老头刹车不及当场撞作一堆,哎呦呦叫了几声,就听前头的掌柜的道“可不是嘛,是麻烦了点,倒是还有昨儿夜里剩下的大白馒头,外头也是少有的,一人一个馒头,喝碗白开水得了” 俩老头儿险些没噎死,恨不得这会儿就左右开弓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叫你假惺惺的嘴贱。 这大清早的,吃什么白馒头呀再香也就是个馒头 想他们两个折腾了大半辈子,九死一生的,活到现在容易吗又千里迢迢跑到这地来隐居,难不成就为了两口馒头吗 郭先生到底是个读书人,还是挺要面子的,这会儿老脸微红,抖着几把花白的胡子喃喃着说不出话来,老半天才语无伦次的道“啊,馒头啊,也,也挺好” 忽然就觉得没啥胃口了。 纪大夫觉得不成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满打满算一天照三顿饭吧,就他们俩这年纪还能吃几顿呐这事能将就吗 他为什么这么胖啊就是因为对一口吃的格外执着当初在太医署的时候就跟几个御厨关系特别好 想到这儿,纪大夫狠狠一咬牙,就开始挽袖子,“是挺麻烦的,要不然我替你推磨” 展鸰瞅了一眼他胖乎乎圆滚滚的胳膊,心里都快笑死了。 就你还推磨呢好歹也是太医署出来的,这不大材小用的吗外头人知道了得把我给骂死。 “得了,也用不着你们,外头找个地儿等着去吧”展鸰颇有些无奈的冲他们摆摆手。 “哎您受累了。” 俩老头一颗心重新放回肚子里,非常郑重的道了谢,脸上带着笑意,十分矜持的去了。 哎呦,蓝大人这份委托他们算是接对了,瞧这小日子过的,啧啧。 舒坦,美 有了帮工的就是好,如今这些细枝末节的活都不用亲自动手,只需要指挥着李慧、高氏她们就行了。 豆子是昨天晚上泡好的,本来就打算今天早上喝豆浆,如今变成豆腐脑也不过略多两步工序罢了,不算多么麻烦。 热油烧开了锅,把那油亮亮的面团抻开往里面一丢,气泡汹涌翻滚,面团迅速定型,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金黄。 展鸰用长长的竹筷子轻柔的拨动,好似江南河湖里撑船女郎那样熟练而灵动。 火候差不多了,筷子头一挑,那油条就轻巧的翻个儿,露出来金灿灿的底面上依旧有滚烫的油花迸裂。 豆腐脑莹润如玉,细滑软嫩,都乖乖的挤在一个大陶罐里,用手轻轻敲击罐子外壁,里头的豆腐脑便迅速荡开一层涟漪,水似的晃动着,表面折射出一点诱人的光泽。 用块大铁片在豆腐脑表层轻轻刮几下,不多会儿就攒了一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好看 黑色的陶碗里映着白生生的豆腐脑,上头再根据个人的口味撒些卤子,或是浇点红艳艳的辣椒油,强烈的色彩对比冲击视野,诱人的香气调动味蕾,等回过神来,口水都流了老些。 这一口下去可真是琼脂一般的嫩滑,再将刚出锅的那外壳酥脆内里柔嫩的油条咔嚓嚓咬一口,或是直接把它按到豆腐脑碗里一通下肚,美的很 得偿所愿的俩老头儿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说呀不光他们两个,在场这些人都没功夫说嘴了。 历史惨痛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们,有好吃的东西就赶紧吃吧,一说话就给别人抢光了。天大的事也等吃饱喝足了再讲。 正吃着呢,许久不往这边来的夏白就带着小九他们几个人风尘仆仆的进来,一边走一边吸着鼻子笑道“呦,什么味儿这么香” 展鸰从豆腐脑碗里抬起头来往外瞧了一眼,大约么明白了,“这是外出公干才回来吗” 以往但凡出城,他跟褚锦都是形影不离的,可这会儿身后却只带着几个手下,而且又这么早,显然是一夜未归,那必然是外出做正事儿的。 接触的久了之后,如今夏白对她见微知著的能力都见怪不怪了,当下点点头,招呼几个手下坐下,“展姑娘,还有吃的能匀兄弟们几个吗” 昨天在外跑了两日一夜没合眼,统共就只胡乱塞了一顿饭,还是凉水就干粮,这会儿当真又饿又累,若再不来点热乎的,只怕就要趴下了。 展鸰点头,“有热腾腾的油条配豆腐脑,还能给你们浇一勺卤鸭肝,细腻绵软,对身子也好呢。” 内脏富含多种微量元素,是平时那些菜蔬和大鱼大肉都赶不上的,多吃些确实有好处。 小九几个疯狂吸口水,又嚷嚷着告饶,“展姑娘您快别说了,咱直接开吃不成吗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出去这两天倒也罢了,只是每到饭点就想起这儿的东西,越发咽不下去了。” 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造反了,打雷似的响。 展鸰做东西向来是只多不少,就怕后头有人不够吃,这会儿城门刚开,也没多少人专门跑40里地到这儿吃早饭,他们几个来倒也够了。 当下话不多说,跑堂的小五带着人端了几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又用竹筐盛了好些蓬松柔软的油条,再加一大碗香气扑鼻的卤鸭肝,另有翠绿的葱花、芫荽等都用小碗盛着摆上。 夏白他们哪还顾得上多礼,飞快的道了谢就埋头狂吃,这一口下去就觉得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刚才他们一个个逃命似的策马狂奔,大老远看见一家客栈招牌的时候,简直比看见自家热炕头都亲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兄弟们冲啊”,本就快的可怕的速度再一次提了上去,方才下马的时候,几匹座驾都累的吐白沫了 一群饿狠了的正值壮年的汉子们敞开肚皮狂吃着实惊人,那一大罐子豆腐脑眼瞅着就不够,展鸰赶紧下厨,把那几个白面大馒头切成厚片,按在蛋液里头单面蘸了,用平底锅略略煎成金黄,再刷一层甜面酱,夹着菜叶、卤肉和咸菜丁,两个一组,用油纸一包端上桌,让他们直接用手抓着吃。 席桐也过来帮忙,替他们把最后一点豆腐脑分了。 夏白亲自接了,还有点不好意思,“见笑了。” 展鸰就道“没什么,不够再说,还有呢” 这就是累狠了饿狠了,身体极度缺乏能量,一边吃一边就给身体消耗了,吃的自然比平时多。 这种情景于她而言并不陌生,甚至很有几分熟悉的亲切。想当年有几个教官特别狠,拉练的时候就故意把饭做的不够,先到先得,一群人玩命似的跑,冲进食堂的劲头比恶狼还吓人。 那段时间食堂器材的报废率就特别高 瞅一眼桌上干干净净的几个碗,“有厨房里才熬好的小米粥,谁要” “我我我” 刷拉拉举起来一片胳膊的森林。 也亏他们头都不抬,还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就这么不停歇的吃了小半个时辰,一群人才算是缓过神来,渐渐放慢了速度,拍着肚皮打着嗝的大呼过瘾。 小九乐颠颠的过来结账,又劈头盖脸的夸了好些话,说赶明还来。 如今衙门里这些人几乎都要把这里当成自家食堂了,出来办差的没得说,自然是顺道拐进来吃喝一番再回去。便是没有差事,只要得空也都成群的往这边来。 东西好吃,又自在,两个掌柜的待他们自家兄弟似的,谁不愿意来 一群人轰隆隆来,又轰隆隆跑了,只看见路上一阵烟尘滚滚,声势惊人。 纪大夫揣在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倒是好些个身板。” 展鸰才要说话,就听他又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这些人身上是不是也有206块骨头” 展鸰“” 合着您老还没放弃啊 一大清早客栈里就这么热闹,展鸰全身的积极性就被调动起来了,又想起来前阵子做的豆腐乳,忙去看了一回,又叉出来一块尝尝,果然细腻如膏香气醇厚,已经是好了。 以前她就自己做过豆腐乳,有时候懒得做饭了,就买几个热馒头掰开,往里面夹两块豆腐乳吃,绝对是懒人最爱菜单上的头几名。 这次成功了,以后再做就不难,回头可以送点儿去城中的分店卖。这个成本低廉,完全可以一文钱两块,销路肯定差不了。 说起夹馒头,还有一样江湖地位超然的神器不得不提辣条 没有辣条的童年是不完整的,也是没有灵魂的 展鸰就琢磨着什么时候用那些辅助做点辣条吃,若是反响不错的话,也可以放到城中店面里卖,没准还能引发新潮流,提前开启大庆朝的辣条时代呢 她在前面浮想联翩,李慧照样在后面跟着尝味,觉得这东西又咸又香,真是不错。 展鸰想了想,拍拍手,愉快的定下晌午的菜单,“煎个荠菜猪肉水煎包,配上凉拌海带丝,再来个腐乳肉吧” 豆腐乳不光能当咸菜,还能做调料呢,腐乳肉腐乳土豆都好吃的很,以后再涮火锅,蘸料里头加点腐乳,那味道就更丰富,更有层次了。 李慧欢快的应了,才要挽着袖子去做准备,就见高氏很有几分慌张的冲进来,“掌柜的,外头小唐要辞工哩” 一见展鸰出来,二狗子就见了救星似的长长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对唐氏道“你瞧你瞧,掌柜的来了,有事你同她说吧,我也做不了主啊。” 展鸰特意挑了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问唐氏,“怎么突然要走” 在这儿用正常音量说话,前头的人听不见。 唐氏犹豫了下,一双手死死揪着包袱,下决心似的道“实在是家中有事,我,我得回去照应。” 展鸰点点头,“人之常情,倒也应该。” 唐氏脸上迅速划过一抹不舍和留恋,可很快又被决绝代替了。 这里是她活了这么些年,觉得最舒坦的地方,若能长久的留下自然是好的,可罢了,到底是自己没福气。 不等她道谢,又听展鸰道“既然如此,我就准你半个月假,回去安心把事情处理了吧。” 唐氏一脸惊愕的抬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的道“不不不掌柜的,我不是要请假,我是辞工,以后都不做了” “这就奇怪了,”展鸰轻笑出声,斜着眼睛看她,“既然是有事,你只管家去处理就是了,这难道不是旧例吗再没有哪家店因为家中有事就直接把人解雇了的,我可不爱开这个头。再说了,你也知道,如今我十分倚重你,一应几个人的里外衣裳都交给你做,如今你突然要走,一时半刻的我又在去哪里找好的若是缺银子,也可提前预支工钱,我是实在不够的,我借给你就是了。” 唐氏不由得十分动容,两只眼睛里也隐约有水光,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回去,只是咬紧牙关要辞工。 “你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不是因为最近总来纠缠你的那个男人”展鸰忽然石破天惊的问了一句。 唐氏浑身一震,面容惨白,两片嘴唇剧烈颤抖,“您,您都知道了” 展鸰点点头,“他是你男人” 话音未落,就听唐氏咬牙切齿的道“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只这一句,她的眼泪就下来了,索性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掌柜的,您就让我走吧” 客栈一应雇工都是签订了长短不等的合同的,若是掌柜的不同意他们就随便跑了,告到官府里去直接就能被打成逃奴,轻则罚款重则拘捕入狱,所以唐氏才会如此。 展鸰就道“我叫人去打听了,你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亲,一个哥哥,两个女儿,想是与他十分不睦,索性和离了也利索。” 事到如此,唐氏也不再隐瞒,泪流满面道“他对我和女儿动辄打骂,又酗酒又烂赌,我忍无可忍,年前就与他和离了想着自己好歹还有些手艺,只要肯做,哪里活不下去呢只那个畜生简直不是人,还是苦苦纠缠,如今又逼着我盗取客栈的银子或是秘方,我不听,他就扬言要放火把客栈烧了,又纠结了一干流氓地痞去我家中吓唬我的家人,打的打砸的砸,我老娘和两个女儿都吓坏了,昨儿又有人来说他们把我哥哥的头也打破了” 她哥哥是个老实人,因天生是个哑巴,小时候又摔了一跤跛了腿,如今还没娶上媳妇,却也不怨天尤人,只在家中安心种地侍奉老娘,是十里八乡都称道的孝子,如今却因为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子受了这等横祸,叫她于心何忍 听了这些话,展鸰不由得对唐氏十分敬佩。 像这种家庭暴力,别说是封建的古代,哪怕就是高度文明的现代社会,也有相当一大部分女性选择忍气吞声,死活都不敢踏出离婚这一步。 可就在这大庆朝,眼前这个瘦削的女子竟有这般强大的内心,敢于带着两个女儿和离 展鸰一直都觉得唐氏很顺眼,却因未曾深究而弄不明白这感觉究竟来自何处,直到这会儿听了她的哭诉才恍然大悟。 时代也好,容貌也罢,都千差万别,可内心强大的人,往往都会具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这个人,她还真就留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六十四章 “入室抢劫, 最少也得刑五年, 仗三十。然后根据数额累计,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五百两等等,若再持械, 甭管伤没伤人流八百里可若是偷盗,只要不伤人,数额不算特别巨大的, 顶了天也就五年, 仗五十, 差太多了。唐氏的男人之所以叫她里应外合, 恐怕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后手,若是有人先在里头把咱们放倒了,他们进来完全可以被定为偷盗,什么大事儿唐氏都顶了” 穿越之后赚的第一桶金展鸰就买了律法书,后头陆陆续续就都配齐了一套, 如今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 大庆朝的律法制定的相当细致严苛, 甚至有点儿死板, 对于人证物证的要求颇高, 缺一点儿都有可能判不成罪。就像之前唐氏兄长给打破头, 只因当时没得人证,所以没法儿判。 可也恰恰因为审理精细, 冤假错案极少, 且一旦认定了, 刑罚极重, 也算有弊有利。 展鸰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转圈,两只眼睛亮闪闪的,显然是在谋划着什么。 席桐坐在桌边咔嚓嚓剥核桃,剥一颗给她递一颗,等吃到四颗的时候就不剥了,开始抓过干红枣来去核。 核桃油性太大,像他们这些胃不好的,一次性吃太多了容易不消化、恶心呕吐。 “你说的不错,偷盗和劫掠性质相差太多,那些杂碎们虽然没读过书,可趋利避害的本能还在,自然是想方设法给自己开脱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席桐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不急不躁,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会儿生气了。 要说他一辈子最恨的,头一个便是通敌卖国的叛徒,第二种,就是这类分明自己有手有脚却不做正事儿,只知道欺负老弱妇孺的人渣。 都说保家卫国,他们在前线九死一生、马革裹尸,可不是给这种杂碎卖命的 “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可若轻轻巧巧的叫他去大狱里走一遭,三年五载出来后少不得报复,越发肆无忌惮了。再说了,入狱对常人是灭顶之灾,对他们可未必,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还有吃有喝,这是什么美事儿可不能便宜了他们”展鸰嘴里嚼着喷香的核桃肉,可心里想的却是狠巴巴的计划。 其实真要对付那几个混混倒也不难,随便他们谁出去都能打折了腿,站都站不起来还作什么妖可不值当的呀。他们动手成什么了受害人反而变成罪犯,脏了手 再说,那些都是混不吝,若是一回弄不死,回头他们闹起来要去告官,诸清怀又是个负责的,到时候他们两边对上多尴尬 所以,还得是走正经渠道,名正言顺的掐了这些祸害才好。 “这事儿也不难办,他想要里应外合,我们就给他来个请君入瓮,然后瓮中捉鳖。”席桐垂着眼睛,用匕首轻巧的将红枣破开两半,刃尖儿一挑就将里头的核剔了出来,左手将丰满肥厚的枣肉丢到甜白瓷碟子里,右手又熟练地抓了一颗完整的重复方才的流程。 这枣子品质很是不错,香气浓郁,口味甘甜,熬粥实在浪费了,还是这么空口吃最好,越嚼越香。 展鸰笑着去他对面坐下,伸手抓枣子吃,又往他嘴里塞,席桐张开口衔了一颗,又顺势亲吻她的指尖,不紧不慢道“若直接叫唐氏告诉他们带着器械来,难保不打草惊蛇,不如就让他们从厨房后门进来,在显眼的地方都摆上刀子什么的,厨房么,即便他们瞧见了也不会生疑。未免伤亡也不必近身搏斗,届时叫夏白他们偷偷带了弓箭在暗地里埋伏着,等人都在控制范围内便点灯,人在受惊之下必然会本能的就近抓住能抓住的一切来保护自己,这个持械便名正言顺了。你再给唐氏透个意思,叫她往手上略拉个口子,将这一伙人都流放了就完了。若是他们还能走回来,我倒佩服了。” 这年头的流放基本上就跟丢出去死了没什么分别,且不说一路上的艰辛磨难,能不能活着走到还两说呢。便是到了流放之地,也多是煤窑、矿场、采石场之类最危险最劳累的活儿,若无人打点,他们在那里的待遇还不如个牲口,看守们也是日日非打即骂 只要那些人被判了流放,就跟判了死刑没分别。 展鸰越过桌子亲了他一口,啵的一声响亮,笑吟吟打趣,“如今你越发的野了,这会儿还钓鱼执法呢。” 她想坐回去,席桐却不让了,眼疾手快的丢了红枣,微微起身,拉住她又狠狠亲了起来。 这会儿没别人,又定了名分,俩人就有些肆无忌惮的,这一吻格外绵长深入,细细密密的。等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都水汪汪的,嘴唇也红彤彤的有些肿,还有点儿麻嗖嗖的疼。可这心里呀,着实欢喜的很,全身酥酥麻麻的甜。 席桐用指腹轻轻摩擦着眼前这两片红菱唇,眼神之中满是迷恋和向往。 展鸰轻笑一声,忽然趁他不注意,又飞快的咬了他的耳朵一下,低声道“我很喜欢。” 耳朵上温热的碰触稍纵即逝,席桐脑海中嗡的一声炸开,眼圈儿都有点儿红了,展鸰就在对面眨巴着眼睛看他,一本正经道“别走神,商量正事儿呢。” 席桐都给她气笑了,狠狠的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妮子,撩完了就跑 他们两个在这里如此这般商议对策,顺便打情骂俏,后头唐氏依旧惶惶不可终日。 李慧热心的帮她打了热水擦洗,又取了干净的大手巾,“你不必担心,师父都开口了,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 在这里这么些天,唐氏也知李慧对展鸰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当下勉强扯了扯嘴角,却依旧放心不下来。 掌柜的会怎么办呢 官府也不是他们客栈开的,怎么能说抓谁就抓谁再说,若是进去马上就出来,那厮必然气急败坏,说不得就要与他们一家人同归于尽的。 之前她不是没尝试着报官,可差爷们都说没法子、不好办 李慧又帮她倒了热水,愤愤的骂道“呸,什么阿物,老天爷怎么不一道雷下来劈了他依我说你也不必走,孤儿寡母的,又没银子傍身,你去哪儿呢本来一个女人家找活儿就够难的了,你再带着两个孩子,也没个住处,乞讨不成若是他们不放过你们呢他们身强力壮的,说撵也就撵上了,到时候荒郊野外,你们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唐氏本来没想这么多,这会儿听李慧叭叭说了,也是一阵后怕,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抱着胳膊哀求道“快别说了,我怕得很。” “怕什么有师父呢”李慧拍了拍她的手,又咬牙切齿的说,“天下就没有这样的混账道理,没得叫恶人猖狂,好人却背井离乡的,不走,咱就不走” 有人安慰陪伴着到底比独自一人承受好得多,在李慧的安慰下,唐氏总算稍稍平静了。 她抱着微烫的水杯出神,忽然心头一动,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对李慧道“听说,掌柜的颇有神通,你说能不能叫她弄个符” 干脆咒死了那些杂碎算完 李慧一怔,竟也真跟着认真思索起来,可转念一想,却又摇头,“不好不好,那么一弄,俺师父可不就成了杀人犯不成不成,没得为了那些人白担了罪名。” 她堪称展鸰在这大庆朝的头一号粉头,狂热程度比那王秀才的爹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有人说展鸰能上天呢,恐怕她也会认为自家师父这会儿不飞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唐氏的脸刷的红透了,有些惊慌的道“对不住,我,我实在没想那么多” 她是打从心眼儿里感激掌柜的,可也实在是又急又怕,这才胡思乱想了。 李慧笑笑,“甭怕,俺们都知道你不是坏人,这事儿本也是师父最先发现了,这才打发俺留心你哩,她生怕你家里出了事儿,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张嘴。” 唐氏眼眶又开始泛酸,喃喃道“掌柜的是好人。” 李慧用力点头,“那是” 唐氏被她无比坚定的模样逗笑了,转头却又忧愁起来。 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呢若是自己能长长久久的留在这里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六十五章 次日一大早, 展鸰和席桐就快马进城, 找了诸锦和夏白把事情原委一说,两人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展鸰跟席桐松了口气,又问“需不需要知会大人一声儿”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还用了人家手底下的人呢。 夏白笑道“无妨,大人日理万机,忙得很, 哪儿有空理会这等小事回头报一回也就是了。” 诸锦更是拍着胸脯保证, 若是诸清怀那头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一力挡着就是了 四人如此这般的商议一回, 夏白又叫了小九进来,小九一听此事,登时怒不可遏,“混账,反了天了,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还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 真他娘的讨打, 一家客栈是什么地儿, 那可是他们兄弟们的后厨房想饿死他们是怎的 兄弟们必然要守卫他们的烤鸭、火锅、凉皮、卤味、肉火烧、酥肉、炸丸子等等 众人就笑, 夏白又拍拍他的肩膀,略一琢磨便安排道“我是个熟脸, 不好乱动, 你且叫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去唐氏家附近潜着, 那些混子瞧着不成样子, 有时候办事倒也缜密,也未必就全然信任唐氏,没准儿扣了后头的老弱当人质呢。” 席桐抱拳,“果然缜密。” 大家又都笑了,夏白摆摆手,“快别打趣我,听着倒像是没了我办不成事儿似的。” 展鸰就道“可不是没了你们办不成事儿么我们统共才几个人遇到这种事儿也顶不上去。” 专业的事情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办,如今铁柱他们虽然学了点儿功夫,看家护院没的说,可若论到依计行事这样的活儿,还真够呛。说白了,就是缺乏必要的历练和组织性纪律性,这些单纯依靠平日的训练是远远不够的。 诸锦笑吟吟道“如今你们正经是夫唱妇随了。” 小九带头哈哈大笑起来,展鸰也不羞,先冲诸锦使了个眼色,可不就是夏白的位置么,诸锦到底是个古代闺秀,哪儿比得上她这个老司机,刷的红了脸儿,哼哼几声就不好意思说话了。 忽然又听席桐道“不是夫唱妇随,是妇唱夫随,她是大掌柜的,我凡事跟着她走。” 除了展鸰之外,其余三个人俱都目瞪口呆。 说老实话,怕媳妇疼媳妇的好男人不在少数,可那都是私底下的,有几个真能丢开面子放到明面儿上说还不叫人笑话呢 这席桐也算响当当光明磊落一条好汉,还真就这么轻飘飘的说出口了瞧这那份气定神闲,一点儿不勉强啊。 小九就冲他比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他们这些光棍儿就得学着点儿,有这一手不要脸的好本事,还愁娶不到媳妇么 诸锦就不自觉的看向夏白,恰巧夏白也在偷偷瞧她,两人就这么对了眼儿,同时一愣,又都不自觉的转开去,耳朵尖都有些红,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终究诸锦是被展鸰“带歪了”一点儿的,率先回神,抓着她的手强作镇定道“什么时候办喜事,可得叫我去吃喜酒才好” 两人当真是一点儿不扭捏的,对视一眼后就道“夏天太热,又仓促了些,冬天太冷,又太远了,如今且定在秋天,还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合日子。” 入乡随俗,既然来了这里,少不得要按着这里的规矩,一丝一毫都不能错的。 夏白就笑,“听说你们这些日子时常往清宵观跑,何须舍近求远那位张道长算日子极准,青龙寺的大和尚也是当众承认过的,有人找他算日子时,他还时常劝人去清宵观呢。”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有些欣喜,又联想起之前张道长瞧破他们心思的话,如今想来,确实有几分道行。也罢,就他了 说来这大庆朝着实有些神奇,绝大部分的人心性都十分淳朴,也看得开,就好比潘家酒楼与自家,青龙寺与清宵观,都算是直接意义上的竞争对手,按理说合该斗得你死我活,可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样儿。 如今一家客栈在城内开了分店,早已跟潘家酒楼正式联动,两边菜单上都多了对方的当家特色,客人点菜的时候也帮着推荐、跑腿儿,整个黄泉州上下谁不知道这两家要好 还有那青龙寺和清宵观,之前他们去清宵观的时候,从几位道长的只言片语中就不难推测出其实两边关系不错,甚至相互欣赏,如今再听了夏白的话,就更确信了。 当然,这也得看人,心胸宽阔想得开的自然淳朴,天性狭隘的怎么着都不成,不然也不至于有前头的黑店和黄大仙等货色了。 说了正事,诸锦又十分兴奋的抓着展鸰问道“好姐姐,你的嫁妆可准备起来了么想做什么衣裳,打什么首饰那嫁衣自己做么用什么料子” 展鸰给她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一个头俩大,只好老老实实的道“嫁妆什么的,一家客栈算不算我也有点积蓄,回头现置办也就是了。” 她不是那种细腻婉转的小女儿心性儿,还真没想那么多,又怕麻烦,本来都只想到时候请几个熟人吃个饭就是了,还是席桐坚持,这才得公开摆大宴。 至于什么衣裳首饰的,首饰可以找人订做,衣服她自己做快饶了她吧 “那怎么能成”谁知诸锦反倒恼了,一脸严肃的教训说,“婚姻大事一辈子就这一回,如何能这般敷衍多少人家都是女孩儿出生了就开始攒嫁妆,你已是晚了许多,若再将就,成什么样子了” 在场四个人都给她吓得一哆嗦,谁也不敢反驳,大气也不敢喘。 倒是席桐有些喜色,先冲诸锦拱了拱手,真心实意的说了句多谢,又对展鸰道“听人家的。” 诸锦那个得意呀,老天爷,席桐竟当着旁人的面儿给自己道谢,这滋味儿忒美了 哼,非得给他们瞧瞧本姑娘的手段 见她要摆开龙门阵,小九先溜去办差了,展鸰叫苦不迭,倒是席桐和夏白这两个大男人竖着耳朵听的最仔细。如今且好生听着吧,早晚用得着。 “姐姐你针线活儿不成,临时抱佛脚来不及,还是找江南的绣娘好生做一套,如今还有小半年,紧赶慢赶的,倒也来得及。”诸锦当下划算起来,又兴致勃勃道,“且叫他们送了新式料子的样子上来,一应的衣裳被褥所需料子都从里头挑,到时候都是最新的。江南的料子又好,花样又新奇雅致,精巧的很,便是多放个几年也不过时,姐姐以为如何” 展鸰一听这么麻烦,脑袋早就炸了,才要说不必,那头席桐却点了头,“如此甚好,便麻烦你了。” 说完,又转过脸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道“大事你做主,可这回,你得听我的。” 诸锦越发得意,歪着脑袋斜着眼瞧展鸰,“听见了么这事儿啊,我也不听你的,我听席大哥的。” 展鸰无奈,只是摇头,实话实说,“你的做派我是知道的,料子、首饰的,这么一折腾,没有几千银子如何下的来” 她跟席桐两个人的老本儿加起来倒是勉强够了,可难不成都办了嫁妆以后还过不过了 “这个你不必担心,”诸锦笑道,“不怕说句猖狂的话,官宦人家采买东西本就与外头两个价儿,也是朝廷许了的,不然谁还愿意读书做官呢再者,咱们是办喜事,又是大宗,他们便是图个吉利,也必然会将价格再往下压几分,那银子非但够了,到时候还有的剩呢” 听她这么说,展鸰倒是松了口气,只不过肩头担子还是有些沉甸甸的,可席桐已经拍了板,只委托诸锦去做,又请她顺便将聘礼的门路也摸一摸。诸锦又是个爱折腾的,当下立了军令状,欢喜的什么似的。 “周围已经许久没有喜事了,我家去告诉爹爹去。你们两个是他极其欣赏的晚辈,又不算外人,他老人家知道了,必然也是高兴的说不得要随份子哩对了,还有蓝叔父那头,也得去信儿呢。”诸锦开开心心掰着指头算。 “诸大人倒罢了,你上蹿下跳这样折腾,想瞒也瞒不住,倒是蓝大人那头,”展鸰摇摇头,“且先压着吧,等什么时候定下日子了,提前十天半月去个信儿也就成了。” 若这会儿就大张旗鼓的告诉人家,万一人家以为自己是在变相的讨嫁妆、要报酬就不美了。即便不这么想,可若他们成亲的事儿给蓝源夫妇知道了,即便蓝源不来,蓝夫人也肯定会亲自到场,到底是太兴师动众了,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自己卡着线给他们送信儿,一来仓促之下来不及准备,即便送礼也是有限的;二来蓝家人平日肯定各种公事私事的交际都安排的紧锣密鼓,骤然得知喜讯也必然没空亲自过来,顶多再打发蓝管家来就是了 诸锦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相处了这么久,又知道展鸰为人,当下叹了一回,“好姐姐,咱们行的正坐得直,你又何须这样谨慎” 展鸰笑笑,也不往心里去,“我不大爱闹腾。” 见她执意如此,诸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下决心,必然将此事当做今年的头等大事操办,一应衣裳首饰都得选好了。且自己作为小姐妹,少不得也得送点儿东西压箱底,嗯,送些什么好呢 四个人说了一回,展鸰和席桐就出城回家,才刚进屋,就见唐氏已经满脸惊惶的等着了,“掌柜的,那畜生说后日就来,我若是不听,他先一把火点了这里,再烧了我家” 那男人的原话是“如今你吃香的喝辣的,一家子跟着受用,偏我这个男人没份儿若是你乖乖听话倒也罢了,若是不听,老子先一把火点了这客栈,再一把火烧死你全家回头等官府的人来了,老子早就外头逍遥去了,看谁抓得到” 展鸰冷笑一声,“他想得倒美” 还真让夏白说准了,可不就抓人质了么 见她还笑得出来,唐氏简直都要急哭了,“掌柜的,要不然就让我走吧,若是回头给他跑了,那可如何是好” 展鸰反问,“他既然敢这么说,你家那里必然就有人盯着了,想跑,跑得了吗” 现在这朝代也没有天网系统,若是这事儿他们没有提前通气儿,一旦那些人跑了,还真有可能抓不到。但如今不一样了。 叫李慧把唐氏带到后头去,展鸰先叫了铁柱来,飞快的将各色吃食攒了个食盒,又写了个纸条放在里头,“你这就进城去找诸小姐,大大方方的去,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前儿她说的帮我采买料子,我送的谢礼。” 两边时常往来,诸大人府上的门子都认得常去的铁柱了,所以不会有什么阻碍。 铁柱也没问是什么,当下就飞快的架着骡车去了。 席桐也叫了肖鑫来,肖鑫一听,反应倒比小九更暴烈些,“打劫打到贼祖宗头上来,眼见着是活的不耐烦了若是叫他们得手,我还有何脸面混江湖” 向来只有他劫旁人的富济贫的,哪里又有旁人来劫他的 展鸰a席桐“” 那什么,你在意的重点是不是有点儿偏 算了,唐氏与他而言也不过外人罢了,肖鑫此人又是游侠出身,法律意识淡薄,更没什么保护百姓的概念,目的一样就成。 怒发冲冠的肖大侠在屋里转了几圈,将两只拳头捏的嘎巴响,又瓮声瓮气的问道“妹子,兄弟,若是不小心失手打死了算谁的” 展鸰表示不想说话。 席桐失笑,上前解释道“大哥,莫说这么几个毛贼,便是再多上两倍,又哪里会是你的对手咱们只为捉人,尽量不要大开杀戒。再者,倒是也有官差在场,强弓劲弩,只怕不必劳您大驾,你坐镇即可。” 听他夸奖自己本事,肖鑫倒是十分受用,当下哼哼唧唧的美了会儿,又挠挠头,到底不死心,“那,那若是他们拒不就擒,我不小心给打断了胳膊腿,这总怪不得我吧”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好笑和无奈。就没见过上阵之前这么死抠着要阵亡指标的 末了,展鸰一咬牙,“成但咱们可说好了啊,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绝不开第一枪对了,你可得帮忙护着郭先生和纪大夫他们” 就肖鑫这身板儿,这本事,一窝子土匪都不够他杀的,那些混混能不能塞牙缝都是个未知数,若不约束着点儿,回头他真要在夏白眼皮子底下闹出人命可就坏了。 断手断脚就断手断脚吧,左右算是合理反击,且夏白是自己人,只要不闹出格,也就抹过去了。 郭先生倒罢了,一听纪大夫,肖鑫就不自觉头皮发麻,当下苦了脸,“好妹子,亲妹子,这活儿你派给旁人成不成我留他们的狗命就是了” 那纪大夫看人的眼神就不像个看活人的他瘆得慌 死道友不死贫道,展鸰和席桐笑的特别幸灾乐祸,可嘴上一点儿不带松快的,“没事儿,纪大夫不能把你怎么着了,大不了回头我给你开小灶,做好吃的嘛” 放到后世,纪大夫就是个科研狂人,一般人受不了。 肖鑫挣扎半天,纠结的抓耳挠腮的,最后到底没抗住小灶的诱惑,又反复确认只要对方主动攻击,或是有明显意图自己就能出手,留口气就成,这才一咬牙一闭眼,跟英勇就义似的沉痛点头,“成” 展鸰又笑着安慰,“放心吧,纪大夫睡觉沉得很,轻易醒不了。再说了,你只暗中保护就成,也不必跟他面对面坐着,或许从头到尾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你在呢。” 得了这话,肖鑫才算是高兴了,美滋滋就往外走,瞧着背影十分急切。 席桐鬼使神差的多嘴问了句,“要吃晚饭了,大哥哪里去” “前儿我瞧着那砍树的斧头倒挺趁手,且去磨磨兵刃” 展鸰a席桐目瞪口呆“大哥斧下留情” 你赤手空拳就够他们受得了,若再扛着斧头,到时候还能剩几个囫囵的 也因着他们俩这话,肖大侠生气了,稍后晚饭时只闷头扒饭,俩人一左一右的赔不是都不管用。 郭先生和纪大夫还不知道这事儿,俩人年纪大了,展鸰也不想没事儿叫他们担惊受怕的,就没说,这会儿俩老头儿就纳闷儿了。 瞧着这位肖大侠平时最大大咧咧的,今儿怎么一反常态的闹起来想不通,想不通。 可想不通归想不通,手下夹菜的动作那是一点儿没慢了 为了哄肖鑫,展鸰今晚上也是下了大功夫 糖醋排骨酥烂软糯,虾酱炒鸡蛋风格独特,腐乳肉红彤彤烂乎乎,又咸又香,光是看着就叫人口水直流。 还有那外酥里嫩的鸡蛋豆腐丸子,一口一个,外头壳子香脆适口,里头满是炸开了的蜂窝状,若是与那老鸭汤一同吃,清凉鲜甜的汤汁噗嗤一声溅出来,满嘴都是,美得很嘛。 还有那早上摘来的荠菜做的菜合饼,老大一个往手里一卷,沉甸甸满当当,里头再塞几块抽了骨头的排骨肉,狠狠咬一大口,又是菜又是肉的,既清香又实在哎呦呦,就没有这么奢侈的 若是嫌连着几天的荠菜饺子、包子、合并吃腻味了,还有白花花的米饭,夹一块排骨铺上,再往上头盖一块红色的腐乳肉,尖儿上挑一点虾酱炒蛋。这一大口下去,娘咧,腮帮子都满了,又咸又香又过瘾,满口肉味儿,还有海货特有的腥气,头一口或许有点儿不习惯,可越吃越上瘾,哪里停的住 俩老头儿都端着碗吃的起劲,都腾不出嘴来问原委,只是努力将两只眼睛从饭菜上面露出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无奈等他们吃撑了也没等到什么说出来的内幕,虽然心痒难耐,可若直接开口问,岂不是显得他们多么长舌妇似的左思右想,到底抹不开面儿,只好抱憾而去。 等郭先生和纪大夫走了,展鹤这小东西又眨巴着眼睛凑上来,小声问道“叔叔生气啦” 肖鑫揉了揉他的脑袋,“叔叔没生气。” 展鹤不信,“可叔叔才刚光吃眼前的腐乳肉了,排骨都没怎么吃。” 他就只吃了一小口,再看就发现被叔叔一个人吃光了 肖鑫语塞,心道那不是生气吗谁还有工夫满桌子夹菜,这会儿想起来倒是心疼,唉,那排骨油亮亮香喷喷,一看就好吃极了倒是便宜了那俩老头儿。 说到这儿,他倒是觉得齁得慌一个人下去大半碗腐乳肉还真是有点儿咸 等打发走了展鹤,肖鑫才一脸郁闷的道“我只说磨斧头,又没说一定劈了他们,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可见是不信任我” 一句话,肖大侠伤自尊了。 他是这么没轻没重的人嘛当着官差的面儿杀人,得多想不开。 展鸰和席桐也有点不好意思,可到底是给他连把县令扒光了吊到城门口这么无法无天的主意都想得出来话又说回来,肖大侠您但凡有这个念头就很叫人吃不消了 展鸰就语重心长道“大哥,不过区区几个毛贼,何须你这样兴师动众的传出去倒叫江湖朋友们笑话,知道的是你谨慎,不知道的,保不齐就以为你怕了呢。” 谁成想肖鑫就抱着胳膊看她,又拿着竹签子剔牙,哼哼道“妹子,你这激将法对我可没用。” 展鸰干笑几声,心道你这还真是不愧席桐的评价,果然粗中有细 席桐就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又表情不变的对肖鑫道“大哥不必担忧,我是信你的。” 肖鑫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才要说话,就见这个兄弟又笑眯眯的来了句,“毕竟我可没有什么杀人如麻的兄弟。” 肖鑫“” 得得得,我不用斧头了还不成吗 转眼唐氏的男人,诨名滚刀肉说的日子,果然一入夜就带人摸到客栈外头的树林子藏起来。 展鸰和席桐趴在屋顶看得分明,一共足有十二三个,虽看不大清容貌,可瞧那走路的姿势仪态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 事到临头,唐氏也豁出去了,左右也不会比娘儿仨流落天涯更糟了,一咬牙,就按着展鸰吩咐的开了厨房后门,又举着点燃的蜡烛往外晃了两个圈儿。 这是滚刀肉提前交代好的信号,两个圈儿就代表事成了,可以进去。 滚刀肉没想到展鸰这个做掌柜的对下头的人这样掏心掏肺,也没料到自家那怯懦的婆娘竟真的敢不顾家人安危违背自己,压根儿就没下迷药,当下不疑有诈,一群人顺着墙根儿就溜进来。 虽然是晚上,可好歹外头还有明晃晃的月亮,倒是能看清。可这会儿骤然进屋,视野之内一片漆黑,众人都本能的站在眼底适应黑暗。 滚刀肉也看不清唐氏在那儿,就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贱人,值钱的东西在哪里” 唐氏吓得要死,可想到自己的家人,还是咬牙壮了胆子,一边轻手轻脚的往事先说好的角落躲藏,一边哆哆嗦嗦的道“在,在里头。” 这些人都是地痞无赖,得了滚刀肉的蛊惑才决定铤而走险,也没什么见识、能耐的,如今听闻大好的富贵就在前头,真是心花怒放,难免得意忘形,有人就开始划算银子到手后先去找几个貌美的妓女痛痛快快的嫖了,或是先去赌上三天三夜。 当下还有几个开始吸鼻子,垂涎三尺道“早就听闻一家客栈的名头,这都收拾了吧竟还这样香” “正好兄弟们又冷又饿,倒不如先饱饱的吃一顿” “嘿嘿,吃算什么如今他们死人一般动弹不得,我可听说这里的老板娘十分年轻貌美,倒不如,嘿嘿嘿” 滚刀肉这会儿也馋的不行,又想着反正都迷晕了,吃点儿估计也不打紧。刚想说话,旁边有个人沉声道“大事要紧,有了银子,日后还怕没得吃喝么” 众人转念一想,这一家客栈怕不是日进斗金,也都暂时压下食欲,满心满眼只想找银子 刚走了几步,一个地痞忽然惊喜的低呼起来,“银子” 众人正疑惑,这厨房里头哪里来的银子,可顺着一瞧,就见窗户棱子漏进来几束月光,照的下头一长条的东西银光闪闪,可不正像银子么 那地痞见钱眼开,哪里还想得了许多,当下伸手就去摸,可一碰就觉不对,怎的这样薄这样轻 正疑惑呢,忽见屋内火光大盛,那人一看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众人大叫不好,滚刀肉就从腰里抽出一把短刀来,要抓着角落里的唐氏开张。 谁成想,就听哇呀呀一声大叫,房梁上轰的跳下来一个人,小山似的将地面都震得抖了三抖,瞬间压趴下三个。不等众人回神,那人又将一条沉甸甸的木棍舞的呼呼生风,场中登时一片哀鸿遍野,还夹杂着骨头断裂的闷响,不多时就倒了一大片。 那些地痞才刚进来,对里头的地形一点不熟悉,又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偏还技不如人,哪里有什么还手之力只是成了滚地葫芦,又想抱头逃窜,可哪里还开得了门 那边夏白和小九看的都呆了,事先埋伏好的弓箭手也面面相觑,这,这哪里还有他们的用武之地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六十六章 像肖鑫这种底层摸爬滚打出身的江湖游侠一般都不大要脸, 就好比现在, 他三下五除二将这些人打成滚地葫芦、满地找牙, 完了之后还一脸后怕的对夏白他们道“可吓煞人了, 半夜三更的, 怎么进来这么一群贼差爷快看看,莫叫我失手给打死了” 一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撒这弥天大谎的时候好歹把这手上沾了血的棍子丢了行不行 两拨人正陷入诡异的沉默中不知该如何出声, 就见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唐氏突然泣血似的嚎了一声,发疯一般扑到地上那个被打的满脸血的男人身上, 又打又咬又踢, 一边打还一边哭着喊着痛骂 “你这畜生,你不是人,你竟敢动手打自己的闺女,她才三岁, 三岁呀” “可怜我那老娘六十岁的人了, 生生被你气死过去好几回” “我哥哥是个老实人, 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到头上去, 你如何忍心我同你拼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这个老实本分的女人还只嚷嚷着替别人报仇,对她自己所受的委屈和折辱却一字未提。 其实一直以来, 大家对唐氏都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因为这个人实在太过安静太过柔顺。她就好像一株小草, 随便有点风就能把她压倒了折磨, 而她每次却又悄无声息的站起来, 你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变化。 就是这么一个任谁看了都如水一样温柔的女子,此刻却仪态全失,披头散发涕泪横流的骑在一个男人身上拼命厮打。 牙齿咬指甲挠,甚至拿脚去踢他刚才被肖鑫打断了的手臂,发疯似的嘶吼,眼睛都红了,喉咙也喊的嘶哑了。 在场众人无不心惊胆战,却不是对唐氏的失态和疯癫感到震惊,而是疑惑于这个女人之前这么多年究竟受了多大的委屈,竟有着这海一般的深仇,以至于一朝爆发竟至于斯 那滚刀肉之前就已经被肖鑫打得动弹不得,这会儿又被一个发了狂的女人狠狠磋磨,拼命反击了几下也只蹭破了唐氏的油皮,不多时就吐出两口血来,奄奄一息,夏白这才命人上去拉开唐氏。 小九气性大,头一个上去,先狠狠冲着滚刀肉吐了两口鄙夷的唾沫,又好声好气的对唐氏道“大嫂,您请这边坐,莫要为这事伤了身子。” 唐氏这会儿已经快要哭昏过去,眼前一阵阵发黑,痛恨、后怕、羞耻、喜悦,种种情绪是那样的强烈,如同一波一波的汹涌浪潮将她席卷,可却始终有一股劲撑着她不至于昏死过去。 她浑浑噩噩的被小九他们搀扶着坐下,又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展鸰等人砰砰砰砰命磕了几十个响头,一会儿功夫脑门就见血了。 “谢谢大掌柜的,谢谢二掌柜的,谢谢肖大侠,谢谢夏大人,谢谢诸位大人,民妇给你们磕头了” 众人又连忙一窝蜂似的冲上去扶她,中间也不知有谁不小心踩了滚刀肉他们几脚,也不在意。 乱了一阵子之后,展鸰亲自给唐氏倒了一杯热水叫她喝了,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李慧也没睡,这会儿被展鸰吩咐着去煮宵夜。展鸰对众人道“大半夜的,兄弟们辛苦了左右如今城门都关了,也回不去,倒不如在这里歇息一夜,赶明儿一大早再回去。” 夏白就有些不好意思,看肖鑫的眼神十分复杂,“我们倒也没出什么力” 就是埋伏了几个钟头,完了之后拉弓搭箭,一箭未发的就叫这个肖大侠给一窝端了 没有一人伤亡,这自然不是什么坏事可不知怎么了他感觉总不大美妙。 你说我们来都来了,好歹留点儿给我们施展的余地不成么他还就是不 也不知是真迟钝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肖鑫没事人似的,突然又指着唐氏刚才因为疯狂殴打滚刀肉而不小心磕破的几处伤口道“这些个厮不光想着入室抢劫杀人放火,竟还真的伤了人,端的罪无可恕。差爷,你们慧眼如炬,可不能放过他们呀” 众人就有些无语,心道你这谎撒下来真是越发的不要脸了,都不靠谱啊。 不过原本的计划就是叫唐氏在自己身上拉道口子,坐实滚刀肉入室持械伤人的罪名,如今看来,倒也省事。 小九鬼主意最多,眼珠一转,当即指着滚刀肉义愤填膺道“这是持械入室,图谋不轨,又有火油、刀子等物,罪证确凿又见这妇人是个清醒的,竟意图谋害她,亏得这位肖大侠碰巧撞见了,又仗义出手,这才得救了” 肖鑫当即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拱拱手,一脸严肃的道“正是,事情经过便是如此了。” 就是瞎子也能看出唐氏身上的不是刀伤,他们这一群人造假也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呐。倒是小九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滚刀肉的罪名就这么三言两语被定下了。 滚刀肉已经彻底被唐氏最后那几下打昏过去,可还有几个混混只是断手断脚,如今且清醒着呢,听了这话竟破天荒的觉得冤枉,当即声嘶力竭的嚎道“你们蛇鼠一窝、官匪一家这是陷害” 正是没想到啊,风水轮流转,有朝一日,他们也会有被人陷害的时候 还有人干脆扯开嗓子嚎起来“来人呐,来人呐,官差打人了” 小九冷哼一声,当下就有一个同伴上去将那人踢了一脚,十分干脆利落的将他们的下巴卸下来,“也不嫌吵得慌。” 这荒郊野岭的,左右都是自己人,不上去打你们就不错了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们 瞧这兄弟卸人下巴的熟练劲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想必不是什么善茬儿展鸰小声问夏白,“这么干,褚大人那边能成吗” 夏白也小声回答道“没事儿,左右他们就是些危害社会的杂碎,又因总犯不着大错,衙门也拿他们没法子,这一个个的都是几进几出的,谁见了不恨得慌如今都挤在一处,也好一并发落了,回头都牵着他们出去游行示众,百姓们不定欢喜成什么样呢” 这又不是什么疑难大案,迷雾重重分不清真假虚实的,摆明了就是钻法律空子,游离在灰色地带的社会败类,无人不想处之而后快。如今正好借这个由头拿了,褚大人即便明面上不夸,背地里也必然称许的。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某些人因为身份的限制没办法去做,一些事就必须要有另外一些人用自己的方法来出头,大家相互配合,这样才能战无不胜。 对付正人君子自然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法,可对付这些狡兔三窟的渣滓,自然也要用点阴谋诡计 当年展鸰和席桐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也经常会遇到这种需要自己变通的事情,只要结果是好的,上级往往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真的较真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展鸰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因为对诸清怀的了解依旧不够全面深入,不大确定他的底线和弹性到底能放到哪儿,这也是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决定拉诸锦和夏白下水的最大原因。 此刻木已成舟,夏白又这么说,展鸰和席桐就彻底放下了心来,同时也在心中把诸清怀的底线又往下压了压。 这位诸清怀瞧着刚正不阿的,其实也是一个很晓得变通的人嘛那么以后若再遇到类似的事儿,该怎么办,他们心里就有数了 折腾了大半宿,兄弟们却都几乎没有出力,这会儿见展鸰还要挽着袖子亲自下厨犒劳就有些臊得慌,七嘴八舌的拦下了。 展鸰也知道这些人是无功不受禄,就笑了,“也罢,今儿晚上请叫我的徒弟露两手,明儿一早我给你们做卤煮吃” 众人纷纷叫好。 不多时,李慧端着几个笼屉出来,里头都是晚上刚蒸出来的猪肉大白菜包子,一个个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精细的白面做的,此刻散发着小麦的香醇。面皮发的蓬松柔软,光洁的表皮轻轻按一下就会凹陷,可手一松开又会很快弹回去,一看火候就好。 都是新陈代谢最旺盛的青年,即便没怎么出大力也熬了这么晚,本就有些肚饿,此刻见了雪白喷香的大肉包子都不自觉开始分泌口水,哪里还说得出推辞的话 大家都知道展鸰和席桐虽然身在民间,但身上很有些江湖气,又若有似无的带着点儿公门中人的做派,最是仗义疏财豪爽无比,也不跟他们瞎客气,纷纷成群的分两张大桌子坐了,对上一盆盆的大包子,伸手开凿。 猪肉和白菜都剁得很细,尤其是白菜也没特别使劲捏了去水,此刻馅儿内十分柔嫩多汁,轻轻掰开面皮,里头先流出一点汁水,叫人下意识先伸嘴吸了,口中便立即充满了咸香。再看那馅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肉核 一群大小伙子扎堆儿吃饭的场面堪称壮观,都是大口大口的豪爽,光看着他们吃的模样就能感受到这饭菜多么香甜。即便本来没胃口的,看着他们吃一回也会觉得饿了。 席桐直接用个大木桶去厨房盛了雪白浓香的大骨头汤来,挨个碗里撒了芫荽和葱花,给他们一人一碗端上桌。众人纷纷道谢,起身接了,略吹了两吹就使劲吸了一大口,就觉得一股热流蜿蜒而下,五脏六腑都狠狠地舒展了,然后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 这趟差事,单纯这顿饭就值了啊 小九年纪轻性子也活泛,除了夏白之外,就数他跟展鸰和席桐关系最亲近,当下也不见外,三口两口塞了个包子,一边又去抓,另一个一边笑嘻嘻的问道“展姑娘,有小咸菜吗” 夏白抬手往他脑门上呼了一巴掌,却也没阻止。 展鸰就笑,“有有有,有大白萝卜丁做的泡菜,还有辣辣的海带丝凉拌着,对了,腌蛋要不要切几个来等着啊,我去给你们弄” 小九拼命点头,嘿嘿直笑。 如今新院子也盖了好几座,空房间有的是,众人敞开肚皮狠狠吃了一回,又泡了热汤,两人一组去房间睡了。至于滚刀肉他们则是直接丢到猪圈里,几个人轮流看守,预备明日一早一车拉到城里大狱去。 次日展鸰和席桐起了个大早,仔细清洗了两副猪肠和猪肺,用各色大料一锅煮了,火烧切井子刀,干豆泡切三角,回头也放进去。 正好前儿出来的豆腐乳十分对味,跟辣椒油、香醋、韭菜酱等等调成碗底,热腾腾的来一勺 猪下水反复清洗了几十回,如今干净的很,唯剩一股正经红白肉没有的异香,叫人只要尝一口便欲罢不能。 火烧是后来才放进去略煮了一下的,熟透了,却不显得绵软,十分劲道。豆泡吸饱了汤汁,一口下去,便喷溅出来,在嘴巴里边汇成河,又有趣,又过瘾。 夏白原本是一点辣都不能吃的,可是被诸锦几次三番拖过来之后也跟着下了水,如今已经很有点火候了。 他吃完了一碗之后,像模像样的往碗中汤底加了半勺辣子,又额外挑了大半块豆腐,用心将整碗汤底搅和成淡红色,这才巴巴儿的端着碗去锅子边又要了一大勺卤煮。 这会儿天气已经不算冷了,几口热腾腾微辣的卤煮下去,额头上面迅速渗出来细细密密的汗珠,狠狠吐一口气,太他娘的舒坦了 小九他们吃的头也不抬,一个两个有说有笑 “往后多来这么几回就好了。” “可不是嘛” “哈哈哈,同屋那些牲口一听说是来一家客栈办差,都鬼精的什么似的,一个两个的要跟兄弟抢,你说我能让他们抢了去吗” “够味儿展姑娘,俺能再吃一碗不” 那一桌也在吃饭,展鸰闻言笑着应了一声,“甭说一碗,十碗二十碗都舍得,你们不够只管自己去舀” 这会儿纪大夫和郭先生也都起来了,进门之后看见满屋子的壮汉还愣了一愣,不过也没说什么。 展鹤对卤煮显示了充分的热情,自己抱着个脑袋大的碗吃个不住,还掂着脚尖要去够辣椒油,被展鸰按住了。 “最近换季,本就干燥容易上火,你这两天先不许吃辣了,且多喝些水吧。” 昨儿纪大夫给这小东西把脉,说有些火气上涌,得控制着点儿。 展鹤委屈巴巴的瘪了瘪嘴,试图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攻陷对方,可满桌子的人都对他这一手心知肚明,一早就埋头吃饭,谁也不跟他对视,于是大眼睛攻势宣告破产。 纪大夫美滋滋的吃着卤煮,还不忘忙里偷闲挤兑老友,“读书人最是清高,猪肉低贱吃不得我记得昨儿夜里好像还剩几个大白馒头,正合了你们读书人清清白白的身份,你咋不吃呢” 展鸰和席桐就偷笑。 这老头嘴真毒啊 郭先生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卤子,也不嫌齁得慌,只是斜眼瞅他,“你也是秀才出身。” 言外之意,你也是读书人,你咋不回去啃干馒头呢 纪先生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立即就被辣椒油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郭先生轻哼一声,一步三摇的晃一圈又给自己盛了大半碗。 我瘦,我就该多吃肉 展鸰和席桐偷偷在碗底下对视一眼,心道真不愧是进士出身,不鸣则已,一击毙命啊 纪大夫咳了半天,身上的小肥肉都跟着哆嗦,指着郭先生说不出话来。 众人本以为就要这么着了,谁知他下午就以最近天气干燥,要给大家煮降火茶喝的名义挨着分派了碗,然后偷偷给郭先生的碗里加了一大把黄连 少时饭毕,小九溜溜嗒嗒的蹭过来,笑呵呵的对展鸰道“展姑娘,你这豆腐乳的滋味甚是可口,这里有的卖吗我顺道带些家去给老爹老娘尝尝。” “本不值几个钱,你们大老远的帮我忙活了一整夜,我这就叫人给你们装上。” 说着就叫李慧用装泡菜的那种小坛子装着豆腐乳,每个坛子里装了十几块,每个人都有。 分明没出多大力,这又吃又住又拿的谁也过意不去,于是夏白带头,每个人都掏了钱。 “一码归一码,这钱你得收” “本不值什么,咱们是朋友,我爱送给你们还不成吗”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传出去我们成什么人了” “哎呦,连这点东西都不肯要,瞧不起我了是不是啊” “你连这给几文钱都不肯叫我们掏,这才是瞧不起我们呢 展鸰死活不要,他们死活不拿回去,于是一行人就跟过年亲戚间相互送礼一样,你追我赶在路上跑出去几里地 有几个附近村镇过来吃早饭的人瞧见了,还觉得稀罕,“大清早的,展仙姑这是干嘛呢” 席桐望天,“锻炼身体呢。” 一群时刻纷纷点头,不由得肃然起敬,“呦,真不愧是有道行的,大清早就这样勤勉,且连早上练个体都这么不同凡响” 虽然展鸰明面上不准大家叫了,可是好多人私底下还是叫她展仙姑,如今见她做点什么都觉得别具一格,然后偷偷记下,回去竞相模仿。 席桐就有点不太忍心看了,心想过不了几天没准儿乡间土路上就会又出现新的西洋景,比如大清早一群人,你追我赶着撕扯,尘土飞扬的跑步什么的 几天后,滚刀肉等一干罪犯被诸清怀轻轻松松判了八百里流放,走之前先打了四十板子,然后挨个装到囚车里,带着镣铐绕城游街,还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因为这些人都已经被肖鑫打的亲爹都认不出来,也有许多老百姓不识字,不知道挂的牌子上面写的什么罪行,诸清怀还特意挑了一个嗓门大的衙役,一边走一边敲锣,一遍遍的数着他们的罪行。 然后老百姓们一听就激动了。 这一听就是坏蛋啊,你听听,听听都敢抢的展仙姑门上去了这不是触怒神明吗 一定是他们罪有应得你瞅瞅,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可巧碰见差爷在那里歇息 在场的展仙姑的粉丝们尤其愤怒,非常想拿点东西砸一砸这些混蛋,这电视剧上常有的菜叶子、鸡蛋什么的是肯定不舍得的,卖了能换钱,留着还能自己吃,哪能浪费在这些杂碎身上 说不得得在地上使劲瞅,好不容易发现个小石头、土坷垃之类的,都是空前的激动和亲切,赶紧抓起来砸过去。而这些东西往往都比较沉,砸起来比菜叶子可厉害多了,于是本来新伤摞旧伤的滚刀肉一干人等回来时又多了好些血口子,心肠软和点儿的路人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不过反正是皮外伤,要不了命,大家也就懒得替他们包扎,只是拿水胡乱洗了下就算了。 左右过两天就是要流放的人,快别浪费东西了。 要说百姓们最喜闻乐见的,除了那些打把式卖艺玩杂耍的之外,就是这种罪大恶极的混蛋被抓起来游行示威的活儿了。 这种事对于感官上自然是没有什么美感可言的,但是大家都能得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满足感和痛快 瞧啊,又有坏蛋被打倒了,咱们的日子肯定更加太平。 至于那些坏人,也能起个杀鸡儆猴的作用,好歹安分两天 百姓们兴致勃勃的看完了坏蛋游街,又成群的去一家客栈分店那儿吃饭。 黄泉州经济繁荣,娱乐相对丰富,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能冒出点新话题来,而最近一段时间讨论热度最高、频率最高的就是展仙姑和她的一家客栈。 如今城内最时髦的吃法就是早上去一家客栈分店门口一坐,花五个大钱要两根油条,再花九文钱要一碗鸭血粉丝汤泡着吃。或者花六文钱要一个抹着酱夹着菜叶子的鸡蛋灌饼,再花十文钱要一碗卤煮,自己美美的配上酱料,大口大口吃到冒汗,恨不得对着街就来一嗓子“痛快” 前者的价钱略便宜,份量相对少,比较适合饭量相对小的人或者是老弱妇孺;后者当然也很经济实惠,只是到底略贵了几分钱,可又有鸡蛋又有荤菜下水的,自然要管饱许多,男人们大多爱这个,往往一碗不够,还要两个人再叫一碗分着吃。或是食肠宽大又不差钱儿的,干脆自己要上第二碗,一边看着过往行人,一边慢吞吞吃的得意洋洋。 有的人自己赶早出来吃一趟,手里还拎着食盒,走的时候再打包几份,带回去给老婆娃娃吃,十分的其乐融融。 早饭,就这么心满意足都过去了,转眼日头上正中,一家客栈的早饭结束了,晚饭还没出来,剩下那个零嘴小吃下酒菜的晌午不大管饱,那些伙计们就会笑眯眯的劝你去潘家酒楼,直道那里的饭菜又实惠又新奇,还有他们一家客栈新出来的一样叫豆腐乳的小吃。 “当然,咱们这店里就有卖,一文钱两块,若一口气买五文钱的,咱们就给你包十一块” 展鸰把豆腐乳放在潘家酒楼寄卖之后,还把腐乳肉的方子进行了分享,如今但凡潘家酒楼卖出一份腐乳肉,展鸰就能躺着收三成的钱。 一开始的时候李慧和二狗子他们还不大理解,觉得特别肉疼,“掌柜的,您这样也太冒险了,如今方子才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呀,谁都宝贝的什么似的。您把方子给出去,咱们赚什么呀” 展鸰就笑,“你们也忒小看潘家酒楼的老厨子了,人家这么多年了,什么没见过甭管是经验还是火候都比我强了去了,我凭借的也不过是几分新鲜罢了,真要是拼厨艺,我虽然未必会输,可也真不敢说能赢。腐乳问世之后,难不成他们就看不出这是一味料只要肯花心思研究,用不了几天也就能做出来了,我又何必藏着掖着,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还不如如今就明堂正道的摆出来,大家联起手来合伙赚钱,岂不是皆大欢喜” 事实证明,展鸰的想法是对的,她主动把腐乳肉的方子贡献出来,潘家酒楼上下都佩服的五体投地,谁说起来不竖起大拇指来夸一句仗义大气对她提出的分成那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如今但凡她经过潘家酒楼,哪个见了不笑脸相迎叫她进去坐坐真跟自己家似的。 转眼谷雨已过,若换到现代社会的国际通用历法已经是五月上下了,天气正式暖和起来,走在街上已经很难看到有人穿厚重的棉衣,入目皆是颜色鲜亮的春衫,就连人们脸上冰封已久的表情也好像随着寒冬的结束跟着化开来,时不时就能听见一阵欢声笑语。 城外绿草如茵,展鸰叫人种的树也都发了芽,新鲜的小叶子同原本就有的那些大树相映成趣,忽然就有了新旧交替,生命循环不息的哲学感 纪大夫越发爱往山上跑了,还真叫他找到了几味可以入药的草。如今都清洗干净了晾干,以备不时之需。 郭先生也开始给展鹤的功课里加了作诗一项,每日都讲一些起承转折仄仄平平的话,展鸰和席桐两个大家长因为好奇也过去旁听了几次,如今倒也能像模像样的作几首打油诗,郭先生的评价就是“工整确实是工整的,只是意境全无实在算不得上乘。” 他的本意是叫这两个学生知耻而后勇,更加精进,谁知这两个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十分沾沾自喜的跟他道谢 气的郭先生骂了他们一回,又狠狠地布置了几篇作业,两个人连着熬了好几个晚上,眼圈都黑了,十分的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不去当什么插班生了,好好作他们的掌柜的不行吗你看这给自己找罪受的 肖鑫在客栈呆了差不多一个月,到底是耐不住寂寞,跟他们告别之后带一大包干粮就往西北去了,说是已经接到了之前提到过的那种挡风棉布的消息,他要亲自去看看。 展鸰和席桐苦留不住,也只得由他去了,又叫他若是有空的话,帮忙再物色两匹骏马,重点得是母的,预备给家里两个祖宗当媳妇的,顺道问问能不能弄几株西域的葡萄和甜瓜的苗苗回来种着。 肖鑫满口应下,反复保证一定回来过年。 他是个爱闹腾的,这么一走,客栈里好像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众人花了好几天才缓和过来,只不过还是时不时的念叨也不知肖大侠走到哪儿了 这日展鸰实在是要被郭先生的作业给逼得崩溃了,干脆明目张胆的拉着席桐逃课,俩人去外头游山玩水,整整消磨了一整天时光,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大包新鲜槐花和香椿芽。 郭先生气个倒仰,一点没给面子的训了一通,又要他们三日之内写十篇大字,做五首绝句和五首律诗上来。 两人自知理亏,并不敢讨价还价,唯唯诺诺的应了,进厨房的时候就有点垂头丧气的。 天呐,他们都多么大年纪了,好不容易穿越,有了自己的事业,这会儿竟然还要补作业 天理何存呐 “姐姐哥哥”展鹤巴巴的跟进来,先看了看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习惯性的问道,“这个好吃吗” 展鸰失笑,捏了捏他开始逐渐褪去婴儿肥,眉目越发清晰的脸,“当然好吃啦” 展鹤就笑。他先跑到外头去看了看,然后又噔噔噔跑回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对哥哥姐姐道“先生夸我的诗做的很好啊,我可以帮你们写功课哒。”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的提议。 前头也说这么大年纪了,好歹要点脸吧真的不能再堕落到让一个五岁多的孩子帮忙做作业的份上 “乖,哥哥姐姐虽然是后进生,可这点东西应该还是能准备出来的” 两个人都认命的叹了口气,开始打理带回来的槐花和香椿芽。 展鹤哦了声,乖乖去洗了手,也像模像样的帮着清洗,然后又问“前儿先生说起来,快到端午了,姐姐,端午节有什么好吃的吗” 离端午节还有一个月呢,这就惦记上了,席桐笑着对展鸰道“这就是受你的影响,逢年过节的别的不说,先问有什么吃的没。” 展鸰冲他挑挑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食色性也,饮食男女,民以食为天,饱暖思淫欲类似强调饮食关键和重要地位的话还有好多,要我再说一些吗” 席桐失笑,很识趣的举手摇头认输,面不改色的改口风,“你教导的很好” 展鹤仰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嘿嘿傻笑。 香椿芽之所以能以野味的身份倍受追捧,正是得益于其散发的特殊香味,而这种香味在鲜香椿的身上却很淡薄。所以若要论起吃新鲜,自然是这种才摘下来的最好;但真要论起好吃,还是要像她这样先处理过后用盐巴揉一揉,稍微腌制一下才够味儿。 展鸰把大部分的香椿芽都腌制起来,准备以后隔三差五就上山看看,多摘一些储存,若是保存得当,能一气吃到冬天菜蔬缺乏的时候呢。 她想了一回,就叫李慧和高氏出去切一点上好的五花肉剁成肉泥,“剁的细细的才好,咱们中午吃槐花肉包子” 槐花口味清香,空口吃着玩或是拿来熏屋子都不错,但是如果单纯做成包子和饺子馅儿的话,难免有些寡淡,还是要稍微加些肉才好。 李慧麻利的去了,外头唐氏又进来笑吟吟道“掌柜的,您吩咐的衣裳都做好了,可要看看么若是有哪儿大小不合适,我马上修改。” 自从滚刀肉一伙人被流放之后,唐氏一家老小都过来感谢,还可以拿了家里舍不得吃、喂了好几年的老母鸡。展鸰唏嘘一回,却不好不收,只是又回了不少东西,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而打那之后,唐氏整个人都好似涅磐重生了一般,跟之前判若两人。她不再怯懦,开始爱说爱笑,两只原来犹如死水的眼睛里也渐渐焕发出光芒,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长了不少肉,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多。 人的心态一变,做出来的活儿都不一样了,唐氏的手艺原本就出色,如今自然更上一层楼,绣出来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都添了一股灵气和活泛劲儿,看了只叫人爱不释手。 包包子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有李慧和高氏去做了,展鸰他们正闲来无事,席桐就带头拉她出去看衣服。 他跟展鹤的衣裳倒罢了,男人嘛,统共也没有几个花样,不过是斜襟对襟的区别而已,换来换去也没有多少新意。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像模像样的对着炕上摊开的六七套女装评头论足 “姐姐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你姐姐皮肤白,气质也好,自然是穿什么都好。” “姐姐个子高高的,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很是,你姐姐高挑颀长,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唐氏在旁边闷头发笑,展鸰自己脸上都有点热辣辣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这是看衣服吗两个马屁精。 结果俩人齐刷刷抬头,一脸严肃的说“我们从来不说谎话。” 就是好看嘛,怎么还能不让说实话了呢 唐氏忍不住笑出声来,“二掌柜和大爷说的本也不错,掌柜的您长的这样花容月貌的,又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劲儿,宜喜宜嗔,或是娇俏或是爽快的衣裳样子都使得。” 好话人人都爱听,展鸰自然也不例外,当下就美滋滋的。 大约是春天繁花烂漫,人们身上所穿的春衫也多取色彩轻柔妩媚的样子,像是年轻姑娘们的衣裳料子就大多透着股粉嫩,什么粉蓝粉红鹅黄柳绿的,看着就温柔似水。 展鸰实际年龄不小了,可架不住面上显嫩,如今心性放开,越发显得年轻,穿这些就没有一点违和感。而席桐也跟想不开犯了病似的,见了颜色好看的布就往家里划拉,隔三差五就叫唐氏给她做衣裳,如今几个衣橱已经挂得满满了。 展鹤打小就对蓝色情有独钟,当下指着那套湖水蓝绣着青山绿水的留仙裙道“姐姐,这个好看,穿这件” 席桐却看中了另一件浅鹅黄配着银灰色线绣栀子花的对襟琵琶袖长裙道“还是这件好。” “不要嘛,姐姐要穿蓝色的。” “浅鹅黄的好,正好最近栀子花如火如荼,应景的很。” 唐氏就抿嘴儿笑,“掌柜的穿什么都好看。” 最后展鸰谁的意见也没采纳,直接抓了一件杨桃色绣回旋纹的斜襟上衣,配了条墨绿色银线掐边的裙子,又用席桐这个月才送的亲手雕刻的竹节纹木簪,果然瞧着就春意盈盈,十分清爽。 席桐和展鹤动作一致的抱着胳膊看了会儿,齐齐竖起大拇指,“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六十七章 端午将至, 不光展鹤这小东西挂念,蓝家也已经在准备着了。 官场人情往来更胜民间,而且更严苛,讲究更多。什么人送什么样的礼,什么时候送,怎么送,那都是有门道的。一个闹不好, 送礼不成反倒结仇了。 因各自住的天南海北, 远的早发,近的晚送, 就是为了保障都能在差不多的时候收到礼, 若是特别远的, 惊蛰刚过就打发人出去送端午节礼的事儿也多着呢这些大家族的贵妇们基本上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备着了。 蓝源晚上回来的时候,蓝夫人正在灯下顺着礼单子,见他进来只是笑着招呼一句,倒也不起身。 如今她的月份越发的大了, 行动也不很方便, 蓝源也颇为挂念, 偶尔公务繁忙回来的晚了,必要提前打发人回来问几句才能安心。 蓝源自己摘了发冠, 脱了外套的大衣裳,换了轻便的家常衣服, 头发只用青色布巾做儒生打扮, 散着裤腿, 瞧着清爽利落很多。 他们夫妻二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士,故乡冬半年滴水成冰,谁知现如今越升官越往南边来了。这新明州物产丰富,原是不错的,可显然比他们之前待的地方热的既早又狠,且湿气也重,容易出汗。如今才四月出头,早晚已经穿不得夹的了,府中上下皆已换了单衣裳。 蓝源洗了手脸,驱了整日燥热,就着灯光往妻子脸上瞧了会儿,笑着点点头“瞧着你如今的气色反倒比以前好多了,晚上睡的也安稳了。这几日热起来,又有蚊子,我还怕你吃不消。” “可不是么,”蓝夫人不禁感慨一回,自己拿着金边葵花扇摇了几下,耳畔的翠玉坠子就滴溜溜打转,“如今我心病已去,自然跟着好了不少。又听得展姑娘说的,每日有事没事多出去走走,果然饭也吃得多了,觉也睡得安稳了,就连大夫日日过来请平安脉的时候也说呢,如今我身子骨好了不少,生产的时候再没什么不妥当的。” 大夫已能确定这是个男胎,如今她且好生养着,日后两个孩子互为依靠,也能放心了。 蓝源也唏嘘一回,“那位展姑娘” 话到嘴边,他竟发现没有一句能形容得尽的。托着茶盏想了半日,茶梗儿都刮的打了旋儿,到底是笑着摇头。 先前他说收展鸰为义女,大半不过是权宜之计,想着赶紧还了这份恩情,日后也不必牵肠挂肚的。可如今看来,竟还是自己想当然了,人家何尝稀罕 话说回来,若自己果然有这么精明能干又沉稳细致的女儿,还真是福气了 蓝夫人也笑了一回,又把礼单推给他看,顺便挑了挑烛心,好叫光更亮些,“快到端午了,我算了算日子,最晚后日应该叫车队上路了,不然若是路上有什么事,只怕赶不上呢。” 顿了顿又道“不怪锦儿与展姑娘投缘,两人都是一般的活泛性子,不爱寻常姑娘家的女红针线,一个赛一个的爽利,且又读诗书,我便做主将文房用具多加了些。” 便是这么个靠谱的人带着才好呢,也省的辄儿被移了性情,沉迷玩乐。他是蓝家这一辈的头一个嫡子,日后肩头担子且重着呢。 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嫡长子,蓝源也十分慎重,果然接过来细细看了几回,修改几处,又有些不大确定的道“我记得前儿江南那头送来了一些个新鲜料子,你去裁了衣裳的,也加进去些吧,那展姑娘到底年轻,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不爱美的” “若等着老爷想起来,指不定都过年了”蓝夫人嗔怪道,顺手将礼单翻到第三页,指着上头“绫罗绸缎若干”的字样道,“都在里头了,各种颜色花样和材质的,单是给展姑娘的就有二十匹,还有给辄儿的,席少侠和两位先生的也都有了。也一块进了不少上等丝线,虽说她不大爱动针线,可难道身边就没有做针线的人我也给了些,回头缝补绣花都使得,不然若只是料子是好的,却拿了次一等的针线,到底不美。” 又不免担忧,“也不知她那边针线上的丫头可心不可心,回头我再写个条子一并给锦儿,她们两个要好,也叫她帮着留心些。还有各色女孩家用的到的玩意儿,什么洒金纸,花笺子,香墨,并各色新式绒花、扇子等物,另有端午的五色绳结、五毒香囊,我都照着给别家大小姐的又添厚了两分,寻常俗物索性不要了。难为她身边没个亲人长辈,这些细枝么叶零星琐碎的东西也未必想得到,我又不好明着说,便暗自给了吧。” 他们有心亲近,可那位展姑娘却十分公私分明,颇有些生疏。如今两家也不是明面上的干亲,她自然也不好以长辈自居,许多事情就不方便说了。 蓝源就呵呵的笑,“我不过白说一句,夫人事事妥帖,心细如发自然稳妥。” 他到底是个男人,还真是不大了解女孩儿日常起居会用到什么,如今听了,也觉得大开眼界。 江南自古以来便擅桑蚕织造,产出来的丝远比旁的地方更为柔软细腻,那里出来的料子自然也是最好的。送二十匹只有厚重,没有简薄的。一来这是端午节,一年里少有的几个大节日之一,而且如今他们也真心把展鸰当做自家干女儿对待,便是厚重几分也是应该的。 蓝夫人又道“正好两家都在一处,赶明儿我叫管家一同送了,给大哥和锦儿他们的礼也一并归在一个车队里,到了地方再分开。一来省了事,二来多些人一块走,也相互有个照应。” 两人随意说笑一回,又拿出之前展鸰叫蓝管家带回来的关于展鹤的日常画像,从头到尾看了第不知多少回,端的是笑容满面十分的慈爱。 “瞧这孩子,养在身边四年多,我竟从没见他笑的这般开心。”蓝夫人拿着一张展鹤踢毽子的画感慨道,“展姑娘当真有心了。” 本以为能偶尔通个信就谢天谢地,何曾想到人家竟然做的这样妥帖,亲自画了日常坐卧行走嬉戏玩耍读书识字的小细节来,便好似他们亲眼见了儿子一般。 蓝源也叹,又不免有些惋惜,“若是个男子,只怕也是个栋梁。” “那也未必,人各有志,”如今蓝夫人倒是想开了,“老爷难不成还没看见那席少侠吗说话做事无一处不稳妥,形式风范无一处不大气,怕不也是个人中龙凤,可如今怎么样还不是跟展姑娘一块隐居。倒不是没志气,只是个人求的缘法不同罢了。且听锦儿说,两人虽身处民间,却着实是个古道热肠的,又有些个侠气,很是暗中做了些好事呢,倒是比有些个徒有其名的官还要好呢。可见这看人呐,也不能一味的去看他的门第出身和身份,好不好的又如何还不定怎么着呢” 女人们看这些事远比男人们来的透彻。也就是蓝夫人没说出那大不敬的话来罢了饶是出身皇家、公候门第又如何史书上难不成还少了昏君误国,或是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么 蓝夫人就十分诧异的看着她,“夫人这番话可叫我刮目相看。” 何止是一个蓝夫人,就连蓝源自己也颇受震动,虽不至于突然看破红尘大彻大悟的,可自从打一家客栈那边回来之后,两个人的说话做事都以前有了细微的差别。 再过几日便是端午节,城内外百姓们早就预备开了,一家客栈上下也都喜气洋洋。 门上都挂了艾叶,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艾草苦香。 “红枣、八宝、黑白米、豆沙、蛋黄、排骨,”展鸰站在厨房里排兵布阵,很有点儿指点江山的恢弘气势,她对着李慧等人掰着指头数了几遍,点头,“今年先弄这六样吧,且瞧瞧反响如何,若果然好,明年就多弄些。” 李慧用心记下,闻言笑道“瞧师父您说的,您做的东西还能不好吃吗” 客栈本店和分店都提前几日就放了消息出去,说开始接受粽子预定,一个人最多买十个。如今光是老客都写了好几张单子,保守估计能有七十多号人,再加上自己吃的,送人的,至少得照一千粽子包着。 这还是前期的,距离端午节还有三天,少说还能再涨一半。 是个大工程。 粽叶是提前买好了的,如今都清洗干净,码的整整齐齐,就预备着使。 李慧和高氏她们的家境都一般,平时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哪儿有余力包什么粽子便是逢年过节想吃点儿什么甜嘴儿的,也是家里大人狠心咬牙省几个大钱出来,略给孩子买一点儿,意思意思就完了。 没包过,就得现学。 展鸰就给她们示范,又道“端午当天和后头两天放假,你们每人每种口味的都拿两个家去,再给一百个钱,还是咱们的员工福利。” 一年到头统共就那么几个大型节日春节、元宵、清明、端午、中秋,便是福利再厚能有多少再说了,大家得了实惠,心里头欢喜,办事也更上心。 众人都道谢,想着家里人也能尝尝鲜,都很高兴,学起来越发带劲了。 原本粽子都是老大一个,胃口小些的大半个就饱了,难免有些蠢笨。展鸰就弄的小的,婴孩拳头大小一只,玲珑可爱,瞧着稀罕,吃起来也方便。 只要馅料和糯米事先处理好了,包粽子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几个人慢慢上手,不多时就包的很像样。剩下的,也就是提速罢了。 几个女人说说笑笑你追我赶包了一大盆,直接就做下午的点心。 粽子煮好了之后,也不必亲自去叫,那些人一个两个就都自己过来了。 纪大夫和郭先生照样一前一后溜溜达达过来。俩人都略上了点年纪,眼神不大好,老远光闻着香了,愣是没瞧出是什么。等凑得近了,这才看清了,感情是粽子。 纪大夫就拎起一只来端详,啧啧称奇,“不是没吃过粽子,这个倒小巧。” 说完,几根胖胖的手指就灵巧的将粽子皮去了。 糯米粘性大,揭开粽叶的时候就听见湿漉漉的粘连的声音,细细看去,还拉丝呢可想而知,回头咬在嘴里会是多么柔软。 粽叶的清香进一步提升了米的香气,晶莹剔透的,越发叫人爱不释手了。 纪大夫转了个尖儿咬了口,露出来里头暗红色的豆沙,又香又甜,细的流沙也似,没有一丁点儿的渣滓。他美滋滋的点头,“挺好” 正说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肉香从旁边飘了过来,纪大夫外头一看,登时了不得郭先生一抓竟就抓了个排骨的 肉 凭什么呀都是头一回吃,凭什么自己只能吃豆子,那厮就能吃肉 瞧那排骨,肥的地方都透亮儿了,瘦的地方呈现出一种诱人的酱红色,显然被腌制的狠了,估计连骨头都入了味。 郭先生挺高兴,美滋滋的吃了小半个,就觉得靠近排骨肉的糯米都被渗透了,一点儿也不寡淡,煮的娇滴滴烂乎乎,有咸有甜,那香的咧 熊熊妒火在纪大夫胸中燃烧,待要再去挑吧,又舍不得这豆沙的。虽不是肉,可甜丝丝的,却是另一种醉人风情,叫人连丢下的想法都起不来。 没奈何,只好三口两口吞下去一个,再去扒拉。 展鸰看着就笑,“纪大夫,别看着个头小,这东西吃多了不消化,一回吃三个就顶了天。” 这也算是她的恶趣味,今天的粽子都一个样儿,吃到什么全凭运气。大家显然都很买账,嘻嘻哈哈挑的起劲,你看看我是什么馅儿,我瞅瞅你又抓了个甚,有说有笑的,果然是过节的样子。 纪大夫头也不抬,忙着翻找。 旁边的郭先生就慢条斯理的吃,特别有优越感的看他挣扎。 找了半天,纪大夫总算下定决心,拆开了第二个,结果一口咬下去红枣的 他不信邪,三口两口吞了,又吃第三个蛋黄的 天要亡我 这会儿郭先生才开始剥第二个,是黑白米的,因没有馅儿,就显得特别香,他也吃的兴高采烈,还不让挤兑那张苦哈哈的老脸,“放弃吧,你就是个吃素的命啊” 众人齐齐大笑。 到底展鹤小朋友心善,过去很是不解的问道“为何不用刀子切开,或许就有别人想吃豆沙和蛋黄还找不到呢,到时候大家交换就是了。” 方才他就跟唐氏他们都是这么干的,大家一个粽子切成四块,相互交换,如今也没觉得撑,可六个味道都尝过了。 纪大夫“”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这茬儿 众人忍俊不禁,看过来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展鸰笑了一回,见席桐还没来,就抓着才刚进来的铁柱道“瞧见你们二掌柜的了么” “还在屋里弄酒哩”铁柱道,“才刚我去叫来着,说是一会儿就来。” 顿了顿又有些垂涎的问“掌柜的,这几日酒香越发浓烈了,不光兄弟们日思夜想,就是过往的客人也都问呢。”他活了这么大,还从未闻过这样浓烈的香气 前些日子城中铁匠总算将席桐订的蒸馏器送了来,两个人鼓捣了好几天,又修改了几回,如今已是好了。 “这得问你们二掌柜的,你先吃去吧,我去瞧瞧。”展鸰抓了几个粽子,用小竹筐盛了,出门又迎面碰上大宝喊来的孙木匠和桃花爷孙俩,“瞧这满身木屑的,辛苦了,快进去歇歇。” 这些日子孙木匠和桃花为了她嫁妆里的家具都忙的了不得,根本叫不出来,连一日三餐都是展鸰派人送过去的。也就是前儿刚做好了一张躺椅,几个柜子也都上了漆晾着,倒是略有些空,好歹叫大宝拉了过来。 那爷儿俩却不觉得累,只是笑的憨厚,“如今吃得好睡得暖,又有钱拿,如今又有什么点心的,再不尽心,老天都不容。” 自打来了这里之后,当真没有半点儿不好的。 掌柜的厚道,一处干活的也都实在,没有拉帮结伙或是欺负人的,孙木匠就觉得自己身子都轻快了好些。桃花这丫头因吃得好,短短几个月就拔高了将近两寸,又长了肉,瞧着水灵不少,掌柜的还专门给她做衣裳,祖孙二人都感激得不得了。 展鸰摸着桃花的脑袋笑道“我还有些过意不去呢,本该叫您做着木马什么的摆出去卖,如今且都紧赶着我了。” 原本是说好了孙木匠做了木马之类的玩具跟她分成,谁知才做完了客栈的活儿,又来了她跟席桐成亲用的新家具,孙木匠二话不说,非要使出看家本事给她做套好的,旁的竟什么都顾不上了。 “爷爷说难得碰上这样大的喜事,我们合该多沾沾才好,”桃花笑嘻嘻的道,又有点儿调皮的问,“掌柜的,您与二掌柜的成亲之后,是不是就会有小娃娃了” 这时代的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们都没接受过生理教育,基本上都是成亲前两天才有家中女性长辈填鸭式教育,平时难免好奇。 一听孙女问这个,孙木匠难免觉得唐突,老脸都涨红了,忙对展鸰赔不是,“真是对不住,这孩子打小没了爹娘,说话没轻没重的。” 桃花也跟着喃喃道歉。 展鸰笑道“无妨,”又对桃花道,“这个也说不准,小娃娃什么的,还是要看缘分。” 她跟席桐俩人都有不少旧伤,如今一天两顿的吃着纪大夫的药调理,现下果然初见成效,至少大姨妈相对准时了,且来的时候不疼了。而席桐两个膝盖都伤过,每隔三天还得去针灸一次,现在阴天下雨酸痛的也差了。 桃花似懂非懂的点头,又灿然一笑,当真如桃花灼灼,“掌柜的和二掌柜的都是好人,菩萨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展鸰点头,“借你吉言” 爷孙两个说说笑笑进屋吃粽子了,展鸰看着他们的背影也笑了笑,又转头往席桐所在的蒸馏房去了。 越往那边走味儿越大,才刚推开门,就有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不禁掩住口鼻,调整着呼吸适应了一会儿才进去,“成了吗” 其实他们俩都不大喜欢喝酒,觉得那玩意儿又苦又辣又涩,简直是暗黑饮品,如无必要,他们是坚决不会自虐的。这会儿展鸰一张嘴就觉得喉咙里有些火辣辣的,眼睛也不大舒服,可见空气中的酒精浓度相当可观。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里头的席桐听见动静,走过来替她抱了竹筐,拉着去外头的木凳坐下。狠狠喘了几口气之后,登时觉得清爽了。 蒸馏房里又热又闷,如今天儿也暖了,席桐一身单衣都给湿透了,此刻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展鸰笑眯眯的托着下巴看,到底不过瘾,又大大方方伸手摸了几把,手感柔韧富有弹性,便称赞道“真不错。” 席桐失笑,其实对未婚妻这种小流氓举动还是挺受用的,这不正证明了自己有吸引力吗 摸吧,不摸白不摸。 展鸰摸了几把就停了,席桐还有点儿怅然若失,一本正经的道“最近我有加强腹部锻炼,腹肌线条明显了很多。” 自从来到这边之后,太过安逸的生活和太过丰盛的伙食左右开弓,直接结果就是他胖了 胖了 或许外人看的不大明显,但他自己面对日益模糊的肌肉线条真心觉得触目惊心,于是就主动加大了训练力度,然后这些日子又渐渐地重拾昔日风采。 展鸰笑的不行,推着他去换衣裳,“今儿有风呢,你都湿透了,别吹感冒了,快先去换了衣服再摸。” 行伍出身的人做事儿都麻利,连擦洗加换衣服,席桐统共用了不到一刻钟,然后就巴巴儿回来吃下午茶,不对,是下午粽子了。 身边坐着喜欢的人,嘴里吃着好吃的粽子,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灿然春色,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当真没什么遗憾了。 开春之后,客栈内外又种了不少树,大多数是果树,他们旁边这一株就是移植的现成桃树,外头果农种了几年的。不过如今花儿都谢了,已经能看见小小的绿色果实,等到了秋天便能吃桃子了。 路边种了成片成片的月季花,这种花生命力强,好成活,花儿开的热烈奔放,而且花期出奇的长,能从初春一直开到深秋,甚至是初冬,非常的无可挑剔。 现在前头这一大片就开的轰轰烈烈,大多是火一般的深红,还有不少粉红和黄、白,大的足有碗口那么大,看着就叫人身心舒畅。 花开的多了,自然就引来蜜蜂。原本展鸰还想自己养蜂酿蜜的,可后来才觉得不现实。 一家客栈每日人来人往的,若有蜜蜂频繁飞舞总是危险,也只得作罢。 好在上个月她从行脚商人赵老三那里打听到了一个可靠的养蜂人,买了一回蜂蜜,觉得味儿不错,已经决定往后都从他那里买了。 两个人各自掰开一个粽子,见一个是蛋黄的,一个是八宝的,就左手递右手,默契的交换了下。 “进度如何”展鸰问道。 他们两个和客栈的人都不会酿酒,且其实也没必要,就从外头买了现成的低度白酒蒸馏提纯。 席桐把嘴里的粽子咽下去,又喝了口水,这才道“约莫着能有二十来度的样子,退热是够了,伤口消毒还差得远呢。” “慢慢来,毕竟谁也没有经验,弄到这儿已经很不容易了。”展鸰道。 席桐点点头,又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莫说后期能消毒的,便是这些数次提纯后的高浓度白酒,应该如何处理。” 展鸰瞧了他一眼,闻弦知意,“你想交给朝廷” 席桐嗯了声,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高度白酒,就这几天咱们弄出来的这一批便是各中佼佼,更别提后头的四五十度的烈酒,一旦正式问世,必然引起哄抢。醉酒醉死或是酒后发疯还有那消毒酒精是可燃的,难保不被有心人利用,只靠咱们的力量,根本控制不住局面,一旦发生什么事故,你我便是罪魁祸首、众矢之的。” 虽然他们的本意是要做消毒和救命的东西,可外头那些好酒之人肯定忍不住会去喝的 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即将上市的烈酒便好似扑入羊群的老虎,所向披靡,根本没有任何一种现存的酒能与之抗衡,一家独大是可预见的必然。 随之而来的有滚滚洪利,自然也有巨大的风险,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或许那巨额财富可以让他们甘愿冒险一试,但对展鸰和席桐来说,这绝不是他们想要的。 展鸰点点头,“你想的很周到。” 一家客栈和展仙姑什么的,本就阴差阳错的太过出挑了些,若是再来个什么横空出世的烈酒,未免成了出头鸟,难保某些人不会为了夺利铤而走险。 上辈子他们各处冲锋陷阵,出的风头也够了,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 “听说如今圣人还算贤明,即便充公,想来也少不了咱们的好处。”展鸰笑道“找个机会拜会下诸大人吧,还得再去趟清宵观。” 席桐点头,“应该的。这蒸馏器本就是他们的功劳。” 诸清怀为人公正严明,可以说正是他的做派才促使席桐下定决心,不然若是换了别的假公济私的人,估计他得再好好合计合计。 如今他们都算作黄泉州百姓,这份儿功劳自然也有诸清怀的一份儿,于公于私,他都会尽心竭力。 两人主意已定,当下决定明日一早就去清宵观走一趟。 最近他们都忙得很,可巧现下不冷不热,风景如画,去山上转转也当郊游了。 粽子还没吃完,外头就踢踢踏踏来了一队车马,不多时就在院门口停下,从头一辆马车上跳下来许久不见的蓝管家。 两人对视一眼,都迎了上去。 蓝管家还没开口的就吸了吸鼻子,双眼一亮,“好香好香,没想到姑娘还有酿酒的本事老奴走了这许多地方,竟从未闻过这般香气。” 这几天但凡闻过的人差不多都是这套说辞,展鸰和席桐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当下拱了拱手,“好说好说,走时且给您老带几瓶,不过咱们有言在先,这个劲儿大得很,比什么西域烈酒更烈,您可悠着点儿。” 即便这会儿的酒也差不多要打遍天下无敌手,用来送人倒也稀罕得紧。 蓝管家连连道谢,又说了自己的来意,“老爷夫人挂念的很,只念叨着叫您去耍呢。” 对去蓝家做客这件事,展鸰的心情还是挺复杂的,现在很有点儿鸵鸟心思,能拖就拖。 “您也瞧见了,大过节的,这客栈且离不开人呢。再说,我记得夫人快临盆了吧想来府中也是忙乱,我就先不去添乱了。” 蓝管家早有准备,听了这话也不意外,当下笑眯眯道“来之前夫人还说呢,听了您的法儿,身子骨越发轻快了。方才老奴去给诸大人送节礼,又听诸小姐说起来,姑娘您也是有修行的人,老奴佩服得不得了。若是您能家去,老爷夫人欢喜都来不及呢,哪里还乱” 啥玩意儿连你也知道了 展鸰脸上又有些火辣辣的,才要开口解释,却见蓝管家先一步道“自然,您也是贵人事忙,一时半刻未必离得开,不若写一个符叫老奴捎回去,老爷夫人瞧了也放心。回头若是小少爷过百日,您跟大爷一同回去,自然就更齐全了。” 好么,合着还是来劝自己的。 展鸰就有些无奈,旁边的席桐已经替她点头,“好说。” 展鸰瞪圆了眼睛看他,你咋就答应了么 席桐失笑,既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断了往来,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的,早去晚去都一样。 再说了,回头若蓝夫人果然顺利产子,也是个正经大事,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去瞧瞧,不然日后叫人知道了,展鹤的名声也不好听。 展鸰叹了口气,也罢了。 见这般情形,蓝管家欢喜的什么似的,当下打蛇随棍上,“既如此,老奴回去就说了。” 、 展鸰有些无力的摆摆手,“说吧说吧。” 左右是躲不过去的,去就去吧。 蓝管家已经跟过年似的高兴了,又引着他们去看了节礼,特别点名是老爷夫人亲自张罗的,十分用心。 展鸰就有点受宠若惊,“太过了些。” 光是那些绫罗绸缎的就装了一整车,她都不敢想值多少钱 方才一掀开车帘,里头简直像有光放出来,搬出来在日头影儿里看更了不得,活像是一汪汪流动的宝石,璀璨却又不张扬。又有那轻薄的纱,瞧着小小一卷,可却有足足几十丈,抖开便随风飘荡,端的如云似雾,夏日穿上不定多凉快。 蓝管家恭敬道“过节本该如此,姑娘同诸小姐都是一样的。” 两个都是蓝源夫妇心中的正经义女,自然是哪个也不肯怠慢的。 都这么说了,又是节礼,展鸰还真不能叫人退回去。 可麻烦也来了,如此厚重,她拿什么回 她是开客栈、饭馆的,吃的倒是多得很,可如今天也热了,新明州又那样远,随便弄点儿什么半路上就臭了 罢了,也只好送酒了。 想来蓝源是个谨慎人,贪杯豪饮什么的是不会有的,权当个心意吧。 天色已晚,且展鸰还得专门进城去找些好看的瓶子装酒,预备分送蓝家和诸清怀他们,蓝管家少不得要在这里盘桓几日。 当晚,蓝管家就享受了这据说举世无双的美酒,然后一杯倒。 展鸰和席桐都愣了好么,亏您老下嘴前还夸口,说什么自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海量那得是什么海啊脑海吗 没奈何,只好叫人小心抗到客房里歇着。 次日一早,展鸰和席桐就进了城,然后直奔清宵观。 还是上回的张道长和宋道长接待的,两人一见他们拿出来的陶瓶就不由得惊喜道“成了么” 席桐摇头,“还早呢,不过是副产品,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可用于退热,比市面上其他酒都好,比大部分的退烧药也更立竿见影些。” 一般高烧中的人很难吃下药,且中药普遍见效慢,很多情况反而不如这外部的物理退热来的快捷。 清宵观虽没有明确的戒酒条文,可全观上下都滴酒不沾,对透瓶而出的酒香反应也跟展鸰和席桐如出一辙非但不垂涎,反而还有点不喜。 不过既然能退烧,那就算是药吧,张道长当下亲自收了,又珍而重之的写了个“退烧”的条子贴上。 重新落座之后,席桐才将自己和展鸰预备等大功告成之后将成品上报朝廷的打算说了。 “今儿过来也是想问问几位的意思,毕竟这蒸馏器乃是贵观之物,只我们贸然决定实在不美。” 张、宋两位道长虽不理世事,专心修道炼丹,但并不傻。 非但不傻,相反的,他们还非常精明。 席桐一番话说完,两人的呼吸都快停住了,心脏狂跳,好似随时都会炸开。 因为他们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天大的机缘 或许清宵观,不不不,或许道教能否复兴,便在此一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六十八章 道教没落至今已有近百年, 期间曾有无数信徒试图将其带回巅峰,可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间的流逝也带走了绝大部分人的热情和雄心壮志。太多的失败让他们几乎兴不起抗争的心。 张宋两位道长也是其中之一。 早在刚入门之时, 他们也曾像那些最普通不过的热血青年一样天真, 幻想所属教派一跃成为众教之首,重拾昔日荣光, 受万人敬仰。他们也曾努力过, 或者说挣扎过, 可渐渐地, 他们发现好像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 慢慢的就死心了。 罢了, 罢了, 且这么着吧。 然而此刻, 却突然有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闪在眼前 张宋二人一时无话, 不是不想说, 而是脑袋里瞬间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双耳嗡嗡作响,心脏狂跳不已, 喉头发紧发干,肠胃抽搐, 竟有点想呕吐了 展鸰和席桐也不着急, 安安静静的吃着茶等他们反应。 室内迅速安静下来, 只剩下红泥火炉中一点炭火小心燃烧的细微响动。 火炉上的茶壶内已然开始翻滚, 白色的水汽呼哧呼哧冒出来,将茶壶盖顶的一颠一颠的,磕的嚓嚓作响。 忽然,炉中一块炭啪的一声爆裂开来,不大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却格外刺耳,瞬间将两位道长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失态了。” 两位道长都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 展鸰和席桐也不见怪,只是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两位道长以为如何” 张宋二人对视一眼,张了张嘴,一开口却问了句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其实此事二位缘何特地前来告知” 就见对面两人一怔,齐齐发笑,眼神真挚,便如闲话家常一般顺理成章的道“理当如此。” 要不是人家无私的了蒸馏器,他们还不知怎么下手呢 张宋两位道长闻言俱是面上泛红,觉得自己果然是被狂喜冲昏头脑,竟问了这等孟浪的问题,又作揖赔礼。 实在不能怪他们失态。 “理当如此”,这四字说来容易,可背后代表的却是将近在咫尺的滔天巨利与人分享 莫说后头能治病救人的什么酒精的,单是这烈酒,只怕就够造就一方新兴的豪商巨贾。功名利禄,世人所追求的一切皆触手可得他们已然是不理世事了,而对方又与本地父母官交好,即便将买卖轰轰烈烈的做起来,他们这些个没落道士也不能怎么样 等众人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席桐又将自己和展鸰商量过后的计划说了一遍,“届时朝廷必然会在军中大力推广,民间也会有无数百姓受益,当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张道长和宋道长齐齐念了句“福生无量天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上不免又浮现出一点喜色和向往,脑海中也不自觉幻想着来日清宵观扬名天下的热闹场面。 “两位居士思虑甚是周全,”张道长到底老成些,率先道,“我师兄弟二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清宵观上下都不是特别擅长谋划,他们师兄弟俩已然算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儿,如今连他们都觉得可行,想来其他几位同门也必然没有意见的。 两人忍不住开始想象起来 嗯,若是回头有了银子,必定要多挑选些个好弟子进来,也要多置办几亩田地,种些个瓜果菜蔬对了,观内外坍塌的屋子、墙壁也得好好翻修一回,另那些斑驳褪色的造像也需重新粉刷、炸过 事情进展顺利,展鸰和席桐都很高兴,不过接下来他们想说的,却是另一个很可能犯忌讳,但是又不得不说的问题炼丹。 “恕我们冒昧,”展鸰正色道,“除此之外,若想将此事完好的推行开来,有一件事,还需两位道长务必应允。” 自打认识以来,这位道友都甚是和气,时常挂着笑脸儿,何曾有过这般严肃的模样张宋二人也不觉跟着紧张起来,肃容道“道友但说无妨。” 道教复兴之日近在眼前,就是要了他们的命去也在所不惜,哪儿还有什么不能应允的 “炼丹一事,可否就此罢手” 老实说,来之前展鸰和席桐就此事商议了许久,也曾模拟了无数种对方可能给出的反应,只以为准备充分,可等真正说出口的时候,还是难免有点忐忑,生怕一江水都喝了,只剩下眼前这一瓢灌不下去。 自古以来,炼丹就是道教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甚至一度成为道教的代名词,无数人为了追求传说中那虚无缥缈,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靠谱的长生不老而前赴后继,牺牲无数人力物力和财力,疯狂钻研。 最后长生不老没实现不说,倒是平添许多冤魂,实在不值。 而在炼丹过程中,委实诞生了不少伟大的发明和成就,竟大都无人问津,当真是本末倒置了。 消毒酒精等一系列产品想顺利推广,势必需要借助朝廷和官府的力量,这里头的水实在太深了,深的展鸰和席桐都不愿意去想,所以一开始就打算把这些最叫人头痛的关节推给诸清怀 尤其涉及到宗教,谁也不能保证后头会不会被有心人或是统治者利用,若到那时再兴起炼丹之风,只怕难逃流血漂橹的结局,这绝不可能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想看到的。 这会儿轮到展鸰的心砰砰狂跳了,生怕听到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善。” 她才刚说完,张宋两位道长就异口同声的出了声,一点儿没有想象中的犹豫。 “啥”展鸰和席桐都不自觉眨了眨眼睛。 宋道长有点羞涩的搔了搔脑袋,摆弄着自己因常年触碰丹炉而被熏得黑黄的手指道,“咳,不瞒两位居士,其实这两年我同师兄,咳咳,也渐渐觉得这炼丹一道,不大靠得住” 张道长的眼神也有些飘忽,清了清嗓子才接下去,“只是祖师师祖、师父他老人家,还有我们前头那些年都在炼丹,若是骤然停了,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诚然,长生不老具有天然的诱惑力和吸引力,自古以来都没有几个人抗拒的了,可要命的是,没人成功啊 都说张道陵他老人家带着弟子们飞升成仙了,可谁亲眼见过流传至今的,也不过是些个话本之流,开口闭口都是“人家说”“有人说”“某村妇曾见”“某农夫曾见”,可这个“人家”“某”到底是谁若果然有迹可循,难道还能找不出来吗就算本人死了,后代还在吧 说的再俗一点儿,若张祖师爷他老人家果然羽化升仙,眼见着这些个徒子徒孙落魄致斯,自己的教派给人排挤致斯,他真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前些年遇着天灾,清宵观种的菜和粮食都干死了,一群道士饿的面黄肌瘦,风大点都不敢出门,生怕给吹断了。一群人几次昏死过去,咋没见着他老人家显现神通,给口干粮吃那都是树叶子就水硬撑过来的 隔壁山头上那群秃厮讲究今生受苦、来世享福,可他们求的是长生,一辈子都好今生都快活不下去了,谁顾得来百年之后 道教为何凋敝至今最直接的打击之一就来源于前朝几个道士痴迷炼丹,还一个劲儿的往皇宫内院钻,结果就把好好一个皇帝给毒死了。朝野震动,太后和新帝大怒,一夜之间烧毁京城内外道观三百余间,屠杀道士数千,流的血把几座山都染红了,听说如今开的花都是血红血红的,味儿都腥气 打那之后,炼丹术虽然依旧存在,可很有点苟延残喘的意思,谁也不敢放在明面上提。且大家都吃一堑长一智,即便炼出点什么东西,也不敢轻易给人吃,先拿着鸡鸭猪羊的喂了,若是死了,就再改;若是没死当然,迄今为止就没有活下来的。 于是张宋二人越炼越怀疑人生 师父在世的时候也说过,他们二人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天资出众,没道理二十多年了毫无进展啊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不成,难道前头一百多年,成千上万的同道也都不成么 便是个瞎猫也该碰着死耗子了,如何他们就是不行呢 直到有一天,宋道长忽然鬼使神差的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不是人不行,而是这条路本身就有问题呢” 谁都没敢细想 “前车之鉴,后车之覆,旁的本事没有,好歹轻重还是晓得的。”张道长笑道,“若果然日后有旁的出路,炼不炼丹的也没什么要紧。” 前朝道教几近覆灭的血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如今谁还敢胡乱吃什么丹药尤其是那些皇室权贵人家,越发惜命,在他们跟前提都不敢提的。 这两位道长倒是实在的很。 展鸰和席桐交换下眼神,忽然就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亏他们还慎而又慎,合着人家根本就是“既然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只好先凑合着炼丹”的想法 这就好比考生连续突击,将那些个奥数集锦上的题目都背的滚瓜烂熟,谁知到了考场打开卷子一看一年有几个季节 最大的问题以一种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虽然无语,可到底皆大欢喜。 于是四人彻底放松,先畅想了下来日风光,又胡乱说些闲话。 “炼丹本不是什么好玩的,”展鸰又补充道,“可若是小心些也没甚要紧,只别往嘴里送就是了。” 科研还是要的,总不好因噎废食,若是好好弄,没准儿日后还能出个震惊中外的科学家、化学家啥的。 “道友说的是,”宋道长笑呵呵点头,“说来本观做的那些个驱虫丸、避暑丸等都甚好,本钱不多,也无甚风险。” 炼丹的人基本上都具备一点基础的医学知识,大多会做点丸药,只要不强行另辟蹊径,还是值得信任的。 张宋二人如今感激他们更到了十二分,硬拉着留了午饭。今儿展鸰他们也不是空手来的,就顺便将那一小筐粽子蒸上。 张道长就笑,“倒是又占了两位道友的便宜。” 说句实话,自打认识了这两位道友,前景如何暂且不论,清宵观上下的伙食倒是改善不少,那几个小道士瞧着都胖了 展鸰也笑,“不值什么,之前你们给的那些山货甚好,我用它们做的核桃板糖和栗子酥,叫人送了来,你们吃着还好么” 宋道长点头,“甚好,香甜得很,道友费心了。” 观中日子清苦,莫说甜,就连油花都不常见的,耗子都知道在这里找不出果腹的东西,已经许久不见了。 月初这位道友叫人送来好些个糖果点心,众人都甚是感激。先去先人和祖师爷跟前供奉了,然后按人头分了一点儿,几个小的多分,都是算着日子吃的。 张道长又给几个人倒了茶,也是欢喜的坏了,不由得突发奇想的问道“那若是我二人鬼迷心窍,非要炼丹求长生呢”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两位道友齐齐抬头看过来,眼神说不出的锐利复杂,如同利剑一般激射而出。 也不知怎的,张宋二人忽然打了个哆嗦,觉得脊梁骨有些莫名的寒意。 席桐收回视线,垂了眼睛,盯着茶水表面泛起的细小涟漪幽幽道“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任何一种行为都具有两面性,炼丹也不例外。这事儿本质上是科研,操作的好了,自然能极大地促进科技发展,改善民生;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便成了杀人利器。 今儿他们两个来,本也是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清宵观的道士们同意放弃炼丹,只专注于科研也就罢了,可若一意孤行,想借此为踏板大肆宣扬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哪怕是为了自保呢,他们也少不得先下手为强,将危险的苗头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张宋两位道长又齐齐抖了一抖,笑容有点僵硬,只是干笑,“哈哈,哈哈哈,道友说笑了。” 既然他们说是说笑,那么展鸰和席桐还真就默契十足的抬起头冲他们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着都有点儿瘆得慌。 张道长和宋道长对视一眼,都同时决定再也不提此事。 不提不提,就当压根儿没这个环节 四人默契的转移话题,挑着些个无足轻重的事儿说了会儿话,又去院子里欣赏了那几棵树,宋道长还亲自给他们指了当年被扒皮充饥,却又奇迹一般活下来的“功臣”,然后就去吃饭了。 饭后,两位道长照样送出门来,依依惜别的模样比前几回更加真诚数倍,展鸰和席桐迎着微微偏西的日头,一身轻松的踏上回城。 经过青龙寺所在的山头时,二人不约而同的放慢速度,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多瞧了那上头的烟火鼎盛。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一家独大的局面便会被改变,类似的香火和人气,也同样会在另一座山头出现 山上清净的很,去了大半天,除了那几个道士再也没见着旁人,可才进城门,耳边便忽的响起来热热闹闹的人声,扑面而来的都是烟火气儿。 展鸰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那城门巍峨伫立,上头石砖缝里很有点斑驳的青苔,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磋磨。 仅仅一道石门而已,便隔开了两个世界。 城内杂乱人多,不便骑马,两人便牵马步行。 席桐问她,“直接家去吗” 展鸰笑着摇摇头,“最近忙得很,竟是许久没出来了,难得只有我们两个,逛逛再去吧。” 快结婚的人了,如今还没怎么正经约过会呢。 想来,其实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真的不少了,可但凡有这样的机会,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的情况,哪儿有什么旖旎便是努力回忆起来,似乎也都是叫人肾上腺素激增的场面,哪儿算得上约会 黄泉州内大道很宽,四条主干大道同时可容纳四辆四驾马车并行,两人便一手牵着缰绳,空出一只手拉着,慢悠悠逛起来。 如今春日融融,草木繁茂,道路两旁排水沟前头的树都长得郁郁葱葱,很是喜人。树根儿旁边还有不少杂草野花,都拼命向上生长着,一朵两朵灿烂娇艳,虽不似牡丹芍药那般雍容,也不像兰花等名贵花种般娇贵,可自有一股风格,瞧着便令人舒畅。 这会儿好些瓜果蔬菜也都开始熟了,路边不少摊主正在努力叫卖,展鸰就道“最近铁柱他们好似种了不少菜蔬,等到了夏秋,咱们也不必急着买了。” 回头想炒个地三鲜了,就现去菜园里摘一个油亮亮的紫袍茄子,再扭两颗碧汪汪的青椒; 或是从那蜿蜒的绿色藤蔓上掐几把豆角、剪几个丝瓜下来,加点五花肉熬豆角、打个鸡蛋做丝瓜汤; 再过些时日,那南瓜、番瓜都慢慢的红的红、黄的黄,瓜子抠出来晾干了炒熟,冬日里磕着吃;瓤儿都掏出来,或是熬粥,或是煎饼子,或是混在面里油炸了做点心 席桐笑道“如今你这个甩手掌柜的当的越发如鱼得水,若我问你种了什么,想来也是不知道的。” “难不成你就知道”展鸰笑着反问了句,又道,“本来打算种庄稼,可思来想去倒不划算,且就那么两亩地,劳累一年还不够吃的倒不如种些个菜蔬瓜果的,又便宜又轻快。” 他们两个都不是农村出身,对这些庄稼地里的活儿知之甚少,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且现下的农作物远非后世那些一代代改良过的品种,又没有那么多药物培育,病害率极高,产量也低,收获和回报实在不成正比。 席桐点点头,不觉又想起肖鑫来,“若是他能顺利带回西域果苗就好了。” 什么哈密瓜、葡萄、香梨的,忒好吃 展鸰也给他说的有点流口水,不过也得做好心理准备,那边的瓜果之所以特别好吃,跟土壤气候息息相关,即便成功移植,味道未必不会打折扣。 可是换个角度想,就算滋味儿略差一点,有的吃总比没得吃要好吧因着交通不便的关系,眼前的水果品种实在不够看的。 两人说说笑笑,又路过了经常光顾的布庄,展鸰忽然想起来,席桐前前后后送了自己好些东西,光是簪子就有三根了,衣裳布料更是不计其数,可貌似自己竟没送他一点儿东西 之前没留心也就罢了,如今回想起来,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展鸰哪里还忍得住当下拉着他进了隔壁,张口就要男人带的发簪。 都说入乡随俗,如今席桐也跟绝大多数大庆朝百姓似的留长了头发。他属于头发天生长得比较快的类型,发质且黑又浓密,一年下来,差不多能挽个小揪揪了。 以前这人都是剪寸头,瞧着清清爽爽倍儿精神,现下留长了头发,人又安静,凭空添了几分忧郁的艺术气息,竟也好看的很。 没人的时候,展鸰总喜欢叫他散下来,美滋滋的欣赏。 什么发型都能抗住,颜值十分能打,这才是真帅哥呢 伙计毫不含糊的搬出来好几个匣子,夸得天花乱坠的。他说什么展鸰基本上没听进去,倒是一眼就看中了一支淡青色竹节玉簪,样式简洁大方,非常符合他们两个人的审美。 她拿起来比着阳光看了看,又对席桐招招手,“过来。” 席桐乖乖上前一步,任她摆弄。 两个人的身材都十分挺拔高挑,虽然差着大半个头,可展鸰这么举着胳膊比划,倒也不必委屈他低头了。 比了半日,伙计也在一旁奉承好看,倒也是真好看。 一问,不光设计好看,价格也很好看,竟足足要二十六两银子,都快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了,可这簪子实在是衬席桐衬的紧,展鸰也不还价,把钱袋里的银子都倒出来,抓了仅有的两张十两的银票子和一块五两碎银、一个一两多的银角子递上去,这才将所剩无几的一两多碎银收起来。 她冲席桐笑道“今儿也没打算买东西,倒是没带多少银子,好险好险。” 席桐低低的笑了,“若是不够,也只好暂且将我抵押在此处,你什么时候家去取了银子再赎我回去吧。” 两个人在一起,还是需要点儿仪式感的,这很有利于保持感情的稳定性。 所以展鸰一开始说的就是要送他礼物,席桐并未推辞,甚至在看到她身上的银子或许并不多么宽裕时,也没主动提出要帮忙付账。因为他们两个都很明白彼此的心思,也更享受这种互相馈赠的感觉。 不多时,伙计带着找回的几十个铜板回来,又小心地将玉簪包好递上,完了之后还送了个木头刻的五毒小木牌,笑道“贵客下回再来,这个且拿着玩吧,挂在门上正应景儿呢。” 临近端午,街上、店里到处都能看到五毒的形象,过节的氛围端的浓厚。 两人道了谢,又顺道去一家客栈的分店看情况,谁知一进门就瞧见个七、八岁的孩子正站在账房身边苦苦哀求,“掌柜的,求求您了,就收下我吧” 账房给他说的头大,“都说了多少回了,我就是个记账的,可不是什么掌柜的。” 展鸰和席桐闻声进去,“什么事” 账房一抬头,跟见了救星似的,同两个伙计一并上前迎接,“掌柜的” 见店里还有客人,展鸰摆摆手,对那两个伙计道“不必多礼,你们先去忙。” 两个伙计都去了,剩下账房将两个掌柜的请到里头坐下,三言两语把事情原委说了。 “这孩子是城西的,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好似前些日子那婆婆病了,这孩子想给她买鸡蛋糕吃,可是没有钱,就想在这干活,但年纪太小了,能做什么我也不敢收。难为他一片孝心,我本想自掏腰包送他一块鸡蛋糕,谁成想,这小子竟不肯要。” “呦,这倒是难得了。”展鸰和席桐都有点意外。 “可不是么”账房叹道,“如若不然,我也早叫人将他撵走了,可只这孝心一条儿,就叫人下不去狠手。” 这倒是。 展鸰屈起指头点了点桌面,朝外抬了抬下巴,“去将他叫进来,和气些,别吓着了。” “哎”账房也知道自家掌柜的是个善人,忙不迭的去了。不多时,果然领着那孩子进来了。 就见那小孩儿瘦瘦小小的,身上略有点脏兮兮的,一双鞋也破的能看见几个脚趾头。可一张小脸儿颇为清秀,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里头星星似的闪亮,这会儿看过来的眼神满是渴求。 听账房说眼前这两个哥哥姐姐就是掌柜的之后,那孩子二话不说,噗通就跪下了,动作矫健敏捷的连靠他最近的席桐都没来得及反应。 “掌柜的,您就收下我吧别看我年纪小,我力气大着呢,洗衣做饭搬东西,什么都使得” 谁也不差个孩子一跪,席桐单手就给他拽起来了,只觉得入手的尽是骨头,都有点儿硌人了。 “就这点儿劲儿”席桐微微挑了挑眉毛。 那孩子刷的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渐渐地,眼眶就红了,可还是倔,狠狠吸了吸鼻子,死活不肯掉下泪来。 展鸰推了推席桐,“行了,别逗他,孩子还小呢。” 说完,又问那孩子,“才刚账房同我说了,他想送你鸡蛋糕呢,为何不要” 那孩子用力抹了一把脸,大声道“我有手有脚,奶奶也说过,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自然得干了活儿才成”说到这里,又有点着急,眼睛里渐渐又水光闪现,再说话时也多了鼻音,“可是,可是他不要我干活” 所以,他自然也不能要人家的东西。 可他没有钱,奶奶自然也就没有鸡蛋糕吃了。 他想叫奶奶尝尝鸡蛋糕,听说配着里头酸酸甜甜的果子酱可好吃了 展鸰和席桐就在心中赞叹,好个三观端正的孩子。 “这么着吧,”展鸰想了一回,道,“你便在这里跑个腿儿,赚个嗓子,每日帮着在外头吆喝吆喝揽客,或是帮着楼上楼下传话甚的,具体怎么做,叫红果教你。” 说罢,又叫了红果来,指着那孩子道“你带带这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狗儿”那孩子忙道,又十分忐忑的看着她,生怕听到反悔的话。 狗儿 展鸰无奈的在脑海中将自己一干员工的名字过了一遍什么铁柱、二狗子、大宝、大树、石头的,如今又多了个小狗儿 “你姓什么”展鸰又问,心道若直接叫狗儿,总觉得还不如二狗子呢 “姓黄”狗儿脆生生道。 展鸰a席桐“” 算了,早知道就不问了黄狗儿 “咳,狗儿,”展鸰迅速消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对红果道,“你是个机灵的,这几日抽空带带他,也不许太出格,别影响了左邻右舍,教导他些个待人接物的,该怎么吆喝你有数。” “哎”红果便是开业那日显现出销售天赋的小丫头,人美嘴甜,如今俨然成了店里一面活招牌,展鸰十分看重,预备等再历练一段时间,过两年就给她提拔成店长。 狗儿又要跪下磕头,被席桐一把按住了,却又激动地哭了起来,又被他笑话果然还是个孩子,只好硬生生憋住,又反复强调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惹得展鸰也跟着笑起来。 红果又问“那掌柜的,他也穿制服么” 甭管长期短期,一家客栈的员工都是穿着同样的青色制服,听说入夏之后,还会换成更清爽的颜色呢。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身量总不至于差的太多,制服总能挑一套尺码差不多的,可这还是个孩子呢 展鸰道“这个也不难,等会儿到了休息时间,你拿一套新的,带他去街角的裁缝铺算算尺寸,叫裁缝现场将大了的缝起来就是了。” 也不必直接改小,瞧着这孩子正长身体呢,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得放尺寸了。且若只是缝起来,回头旁人要穿也不愁,只需拆了线放回来就行了。 红果一一记下,拉着欢喜无限的狗儿去洗手洗脸,顺便传授经验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展鸰又问账房,“这几日买卖如何什么卖得最好,什么稍差些” “好得很呐”账房眉开眼笑道,又去取了账本与她过目,“近来天气渐热,那些甜口的倒是比天冷的时候卖的略慢了些,可也算很好了。若论最好,自然是凉皮如今市面上的胡瓜渐渐的多了,早不是冬日洞子货的昂贵,咱们店里头的凉皮价格也按着您的吩咐下调了,利润没什么损失,可买的人越发的多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楼上楼下里间外间的少说也有十几号人在嘶溜嘶溜的吃凉皮呢每日也有不少外带的。 “哦,对了,还有烤鸭,本店每日巳时送来的二十只烤鸭,如今越发不够卖的了,往往不到日中便被抢购一空。且这几日端午佳节在即,家家户户都想吃些好的,好歹是个过节的意思,买的人更是多了几倍,小的还想着什么时候跟您请示一回,看是否要加些。” 展鸰看了账本,见他记录的甚是工整详细,便十分满意,“你做得很好,记得挂出去牌子,店里端午节和后头两日歇着,粽子只接受预定。另外,如今天儿热了,东西越发不耐放,一定小心着些,都是入口的东西,千万别有什么差错。但凡觉得有一点儿不妥的,莫要迟疑,也别怕损失了,立刻撤柜也不许胡乱丢了,省的给人吃了闹肚子,立即销毁,明白么” 夏天本就是肠胃炎高发期,这会儿医疗水平也很有限,一旦爆发了急性的,上吐下泻止不住是要死人的。 账房连连点头,表示十分严肃,“明白,掌柜的您耳提面命多少回了,小的晓得厉害。” 分店这边各司其职,是没有总管事儿的,如今还是展鸰和席桐时不时过来查看一回,其余的暂且都叫账房总揽。 吩咐完了之后,红果也带着狗儿出来了,展鸰就见那孩子白嫩嫩的,倒是一副好模样。 她又上下嘱咐了一回,瞧着客人们吃的眉飞色舞,显然是满意至极,这才放心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还在琢磨呢,这眼瞅着到了夏天,各色凉吃、冷食也该预备起来了。 凉面、冰淇淋、冰镇酸梅汤、冰镇绿豆汤 尤其是冰淇淋,不吃这个的夏天还能叫夏天吗 诚然,如今是不敢指望冰箱冰柜的,可想要冰也不是没法子,大庆朝也不乏有富贵人家采用硝石制冰的法子降暑取乐。 只是硝石制冰成本高昂,指望它大规模做冰砖、冰山什么的还不如建造专门的冰窖,通过人工储冰的法子来的一劳永逸,可若是做点儿小型的冰碗子、冰饮之类的,还是很好的。 在没有合适工具的前提下,冰沙是有点难了,但完全可以用果子水冻成冰块嘛正好家里还有酒,可以无限稀释,来一点酸甜可口的果子露才子佳人们想必也愿意顺这个风雅,没准儿还能成为新一代风靡万千的时尚饮品 或者用蛋黄和牛奶做点儿冰淇淋,上头浇上大量的果酱,又酸又甜又解腻消暑 想到这里,展鸰忽然就觉得自己已经馋的不行了,她赶紧对席桐招手,“走走走,回家做冰淇淋吃去” 不还有山楂干、酸梅干、酸杏干等各色干果条儿么,看能不能熬成果酱,哪怕滋味儿差一点儿呢,先来一碗果酱冰淇淋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六十九章 因没有冰箱, 展鸰和席桐又跑了一趟清宵观, 从那里要了些硝石来,准备家去制冰。外头硝石不易得, 但对炼丹的道士们而言倒不算稀罕。 回到一家客栈的时候就发现郭先生和纪大夫俩老头儿在院儿里拉了两张桌子, 上头摆着茶壶、纸笔等物,一个把脉一个埋头书写的, 后头排着不少人。 周围都是开的轰轰烈烈的月季花,空气中浮动着淡香,偶尔还有蝴蝶和蜜蜂打着圈儿的飞过, 果然好一副醉人春景。 穿梭其间的展鹤穿着一身掐金边万字不到头雪缎直缀, 外头罩着月白纱,一边帮两位老先生打下手, 一边聆听教诲, 形容严谨, 小小年纪便颇有风范。 展鸰看了一会儿,心中很有点儿吾家有儿初成长的欣慰,这才翻身下马, 又十分好奇的问过来牵马的铁柱,“那干嘛呢” 铁柱笑道“两位老先生说闲得慌,就出来坐个诊, 替人代写书信什么的。” 怪不得俩老头儿整天互怼,实在是有点无所事事 如今郭先生每天只教展鹤一整个上午以及下午的一个时辰, 其余的时间也确实没啥事儿可做。刚来那几日看什么都新鲜, 每日四处逛逛, 写几个字,画几张画,作几首诗也就打发过去了,尚且会经常觉得意犹未尽。只是眼下能看的都看完了,又忽然从早前那日日交际忙碌的生活中摆脱出来,难免有点不适应。 至于纪大夫就更别提了,一家客栈上下一众人们的身体都很不错,隔三差五把个脉就成了,压根儿不需要他忙活,闲的简直能发霉。 吃的好,睡得饱,却没什么活儿干,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快被养废了,正好天儿越来越暖,干脆就出来给过往的百姓排忧解难。 席桐笑笑,“这倒是不错。” 展鸰摇头,忽然想起来一个词儿,“中老年再就业” “郭先生还给几个孩子起名了呢,可好听”跟在后头的大宝笑道,又有点儿期待,“回头俺婆娘要是也生了娃,俺也厚着脸皮去请郭先生起一个。” 听见动静的展鹤跟郭先生请示了一句,便丢下东西乐颠颠跑过来,声音脆的好似玻璃碰撞,“姐姐,哥哥” “做什么呢”展鸰摸着他的脑袋,明知故问道。 “纪大夫给人瞧病写方子,先生替人写信哩,”小孩儿的心情显然很好,蹦蹦跳跳的往前走,笑嘻嘻道,“有好些人是从外地来的,先生便叫他们说一说故乡的风土人文,或是路上遇见的有趣的事,权当润笔,可有意思” “这倒是不错。”展鸰和席桐都有些意外,也觉得郭先生这法儿实在好得很。 如今交通不便,且也没有互联网,这倒不失为一个获取信息的好法子。 “你可学了什么说来听听。”展鸰问道。 展鹤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认认真真的伸着指头数,“有个婆婆是打南边儿来的,活了五十多岁都没见过雪哩还说他们那里只有夏天,没有冬天,有许多北边没有的果子,十分可口。还有人长在山里,说有好些可怕的野兽,能吃人呢。对了对了,姐姐,有人还说见过比人都大的鱼一颗牙都有这么长”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伸开胳膊比划,表情既凝重又向往,逗得大家都笑了。 大宝不信,“向来都是人吃鱼,哪里就会有那么大的鱼了岂不是能反过来吃了人” 展鹤争辩道“他就是这么说的嘛”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骗人 大宝和铁柱两人从出生就生活在内陆,莫说大海,便是成规模的大江大湖都没见过几回,实在想破头也想不出一颗牙一尺长的鱼会是什么样儿,只觉得匪夷所思,自然是不信的。 小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大人的信任,眼见着大宝和铁柱虽然不再反驳,可都只是一味的笑,便知道他们只当自己童言无忌,要糊弄着玩,急的展鹤直跺脚,嘴巴都瘪起来了。 “是真的,先生也说有的鹤儿才没有骗人” “当然有的。”席桐弯腰将他抱起,轻描淡写的肯定道。 展鹤抱着他的脖子,似乎是怕他不信,又急急的重复了遍,“真的有的” 席桐点头,眼神和表情都十分真挚,展鹤这才慢慢缓过来。只不过因为大宝和铁柱的怀疑,依旧有点委屈,窝在他怀里只哼哼,小嘴儿也撅着。 事到如今,铁柱他们还以为二掌柜只是哄孩子呢,却冷不防听展鸰道“自然是有的,不然山珍海味中的鱼翅又是哪里来的呢便是切的那海中鲨鱼的鱼鳍。海边的人称鲨鱼为鲛鱼、鱼昔 ,也有的称之为海狼、吞船、吞山,其体型之巨大、性情之凶恶可见一斑。” 除了席桐之外的几个人都听住了,大宝更是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道“掌柜的,难,难不成还真有那样大的鱼” 吞船吞山那得是何等的庞然巨物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便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尽览。眼见未必为真,可未曾见过的,也未必就没有,切不可妄下断论。”展鸰看着他们道。 铁柱和大宝都是一凌,忙收敛心神,乖乖道歉。 展鸰顺势又讲了些关于鲨鱼的常识,“鲨鱼性情凶猛,更兼水中是它们的天下,想要捕获谈何容易少不得要渔民以命相搏。可即便真的捕获鲨鱼,也不过只取其中一小部分食用,剩下的绝大多数都被人弃之如敝履这般血腥的美食,不吃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虽崇尚美食,也不走坚持素食不杀生之类的极端说白了,万物有灵,动物是命,难道植物就不是命了吗 可杀归杀,不过是食物链弱肉强食而已,也怨不得什么,但既然杀了,就好好珍惜利用,像猎鲨此等暴殄天物又代价沉重的活动,她宁肯没有。 展鹤若有所思,忽然又带着些悠然神往的问道“那,鹤儿能去看看吗那样大的鱼,在水里游起来一定很威风吧” 他只在客栈旁边的小溪中见过手掌大小的鱼儿,倒是可爱,却哪里威风 展鸰就笑,“那可不容易,鲨鱼那样大,等闲水域容纳不下,非深海不可。可若想去深海,得有大船哩又要碰运气,不然若是赶上它生气,可不美” 小朋友有点理想和向往不容易,所以她也只是说“不容易”,并未说“不可能”。 留着这个愿望吧,保不齐什么时候许就实现了呢 众人说说笑笑进了屋,铁柱帮他们把那一大包硝石放到桌上,“掌柜的,这是什么啊” 展鸰打开给他们瞧,一挑眉“好吃的。” “这个能吃”众人就见里头一对略有些透明的石头样的东西,难免有些疑惑。 若是摆着看倒还强些,可吃不怕崩掉大牙吗 席桐失笑,“此物乃硝石,可制冰。” 众人恍然大悟,这倒是听说过,貌似许多富商巨贾、达官显贵每到夏日便会以此制冰。只是铁柱瞧了瞧外头的天儿,问道“这会儿且还用不到冰呢。” 最近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即便晌午日晒最强的时候站在外头略有些汗意,可哪里就至于用冰 “这你们就甭管了,”展鸰神秘兮兮的道,“早起送来的牛乳还有么给我拿些进来。” 如今因每日都要烤一炉鸡蛋糕,牛奶是不可或缺的,便有专养奶牛的牧民每日清晨送来新鲜的牛乳。又因羊乳远比牛乳来的腥膻,如今展鸰他们每天早起喝的也都顺势换成了牛乳。 正好有两个壮劳力,展鸰取了几只鸡蛋,只要蛋黄,将它们与砂糖混合,命大宝打成均匀的乳白色。 自从客栈的菜单里多了一样鸡蛋糕之后,一众壮汉们对这“打发”二字便避如蛇蝎。天晓得掌柜的从哪儿得的这么些个稀奇古怪的方儿,直要叫人将膀子都累的碎了。 被抓壮丁的大宝登时一脸绝望,刚要回头喊自家大哥共患难,蓦然回首却发现那厮太有经验,早在展鸰分离蛋清蛋白时便脚底抹油溜了 展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莫担心,这个可比鸡蛋糕简单多了,不必打发成泡。” 大宝的胳膊本能的酸痛起来,苦着脸开始搅拌。 泡不泡的,左右如今是跑不了了 大宝在那头玩儿命似的搅拌,展鸰就去将山楂干泡开,又下锅加糖用小火熬成果酱,然后放到一边晾凉。唉,到底还是鲜果熬的味儿最好,眼下也只好凑合了。 蛋黄、奶、砂糖,其实自己做冰淇淋还是挺简单的,就是如果不加果酱的话容易腻。而且因为全是蛋黄和奶、糖,热量相当高,摄入需要适量控制,有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的人最好碰都不要碰。 根据以往的经验,展鸰又加了点豆面在里面,这样的话冰淇淋会比较粘稠,一来不容易化,二来口感会更细腻丰富,富有层次感。 把硝石倒到一口盛满水的小缸里,将盛有冰淇淋原液的小陶罐盖盖放到水上,要不了多久便会冻起来。然后将做好的冰淇淋分盛到合适的小容器里,从上头浇一勺红色的山楂酱下来,又酸又甜又过瘾,真是想想就忽然觉得干渴燥热的难以忍受了呢 那硝石晒干之后还可以反复利用,回头再做些冰块,借它的劲儿弄点凉面吃。 席桐和展鹤都在一旁巴巴儿的看,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渴望。 展鸰笑道“现在还不大热呢,不过吃个稀罕,每人只略尝一口图个意思便罢。” 席桐倒还好一点,毕竟吃过,就是展鹤托着下巴想得出神,时不时的还砸吧下嘴儿,显然是馋的很了。 彻底冻好还需要一点时间,众人各自散去,展鸰顺道去瞧了昨儿夜里被一杯酒放倒的蓝管家。 已经一天了,可蓝管家还是一脸宿醉的模样,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的坐在日头底下,眼见着是没魂儿了。 展鸰忍笑,轻声问道“昨儿吃醉了,现下如何了” “姑娘,老呕”蓝管家闻声抬头,刺眼的阳光让他本能的闭上眼睛,可才张口说了几个字就面色惨白的干呕起来。 随行的小厮熟练的帮忙倒水,蓝管家有气无力的接过,略吃一口便不再动。 就这海量 展鸰有些无奈的叫人取了点刚熬好的山楂酱过来,用木勺挑了些放在热水中化开,又搅了搅,然后将这杯淡红色的热饮推过去,“喝些这个吧,倒是比白水止呕。” “如何敢劳烦姑娘”蓝管家慌忙强撑着站起来,十分诚惶诚恐的道。 见他晕头转向的样儿吧,展鸰哪里好叫他多礼,忙示意小厮扶着坐下,“您老不必多礼,这会儿也别瞎讲究了,且好生歇着吧。” 蓝管家十分歉意的谢过。那山楂糖水微微有些烫,很是酸甜可口,还没喝呢便闻到一股清爽气息。他小口小口的喝完,果然觉得胸口顺畅了些,又十分唏嘘的道“倒是叫姑娘和席少侠见笑了。” 现在想起来,他也觉得有些臊得慌。 蓝管家也是个知酒爱酒的,偶尔得闲时也爱吃两口,昨儿那一盅酒那样香醇厚重,先就有些心动。且他素日也是能一口气吃一大壶的,便是关外的烈酒白刀子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上几杯,所以饶是姑娘和席少侠事先提醒,他也不过想着那便先吃一杯 然后一睁眼天就亮了。 光知道可能烈,谁能想到竟这般烈 一口下去,他只觉得喉咙里头着了一把火,那火顺着下去就到了肠胃,脑袋一下子就懵了,然后天旋地转。 虽然此刻难受的很,可吃醉了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飘飘欲仙,什么钱财富贵功名利禄的都好似不重要了 蓝管家又去避光的地方坐了坐,精神头倒是好些了,“姑娘大才,竟做得那样美酒。此酒一出,白刀子也难以望其项背,天下好酒之人都要闻风而来了。” “吃不吃的倒没什么要紧,”展鸰道,“原本我们最关注的也不是这个。” “哦”蓝管家倒是奇了,捏着脑袋问道,“难不成还有什么旁的用处” 天寒地冻的地方倒是尝要吃些取暖御寒,至于旁的 展鸰笑道“还不成个样子,回头弄好了,您老自然就晓得了。” 并非她有意卖关子,只是如今医用酒精的事儿只是八字一撇,为防节外生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两人正说着话,前头铁柱就找了过来,“掌柜的,福园州的张捕头来找您呢” 张捕头,张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七十章 蓝管家闻言朝展鸰拱拱手, “姑娘有事且先去忙, 老奴自己歇歇就好了。” 大约是公务缠身,最近张远轻易不往这边来, 饶是城内分店开张也只是托人送礼, 展鸰也怕他此刻过来是有什么要事,略一思索就过去了。 她三步并两步的转到前头去, 老远就看见张远站在大柳树下头,繁茂的柔嫩枝叶随风摇摆,几乎将他大半个人都挡在里头。他一手牵着马, 一手背在后面, 仿佛有什么心事。 “张捕头可是有什么紧急案情怎的连马都不拴”展鸰上前问道,“且先到棚子下头坐坐吧, 我叫人上茶。” “不必”张远抢道。他的喉头滚了滚, 神色罕见的有点紧张, “就在外头吧,我问一句话就走。” 这人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大对。 展鸰也不勉强,点点头, “好,有话请讲。” 她这样干脆,可张远却忽然犹豫起来, 此刻的他就好像一条被忽然丢上岸的鱼,只是嘴巴大张, 喉咙里竟发不出一个音节, 一张脸憋的通红。 展鸰静静的看着他, 也不说话。 太阳渐渐西沉,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被渲染成橙黄色的阳光不再刺眼,好似给万事万物都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晚风吹来,枝叶摇摆哗哗作响,空气中的花香也宛如有了生命蜿蜒流淌。 景色该是美丽的,可却无人欣赏。张远心跳如擂鼓,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忽然就有点后悔过来了。 或许,或许他今日过来本就是错的,若是不问,他们依旧是朋友 他正踟躇,却听前头的姑娘石破天惊的丢出来一句“你喜欢我,是不是” 轰隆,张远脑子里好像有一个闷雷炸开,将他整个人都震得懵了。 他本能的抬头望去,就见那姑娘一身烟灰蓝的衣裙与身后的树木似乎融为一体,随风摇摆,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世人大多情感内敛,于情爱一事更是羞于开口,可展鸰却一点儿也不扭捏羞涩,只是表情平静的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与席桐成亲在即吧” 这一句话就好似一瓢冻透了的冰水,直接将张远不停翻滚沸腾的内心浇透了,一片冰凉。 他本能的攥紧了拳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展鸰歪头看他,“既然如此,那你来问我什么呢” 也不等他回答,展鸰就好像有读心术一般,石破天惊道“有人给你做媒了,是也不是而且那人或许位高权重,令你无法正面回绝,对不对是你的上司陈大人吗” 这人过于忠厚保守,什么事儿但凡不逼到门上是绝不会迈出这一步的。 张远惊的眼睛都瞪起来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午时陈大人忽然说他家中有个侄女,只比自己小两岁,十分贤惠秀丽,端午节要过来走亲,想叫他俩见见。后头的话虽然没明说,可谁都知道若是没什么不妥,便定了这门亲 张远一直知道陈大人很器重自己,若放在之前,他听了这话自然是喜不自胜的。毕竟那陈小姐的祖父也曾做过县令,算个正经官家娇娥,他不过出身农户的小小捕头,实在是高攀了。 然而这一回 他到底还是不死心的。 事到如今,张远也顾不上犹豫,他猛地向前一步,有些着急的问道“你,你果然是非他不可吗” 只要她对自己有点情分,他就敢回去回了大人 展鸰毫不迟疑的点头,“对,非他不可。” 张远腔子里的一颗心骤然下坠,到底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又追问道“倘若,倘若你我相识早于” “没有倘若,没有或许,更没有如果,”展鸰的表情淡淡的,声音更是被风吹的轻飘飘的,仿佛在漫不经心的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可谁都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认真,“现实就是现实,又不是话本,可以随意涂抹,哪来的倘若” “情之一字,奇妙非常,一往而深,要的就是一个非他不可。” “若是没有这个非他不可,我宁愿孤独终老。有没有旁人,本也没什么要紧。” 爱情于她而言,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既然来了自然要牢牢抓住。可若是没有,也不必出那等丑态,好似饥渴难耐的人,非要抓点什么填补一般。 是他的就是他,不是他,换谁也无用。 张远惊的眼睛都直了。 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竟能这般坦诚的大谈情爱之事 “我没有别的意思,”展鸰没什么表情的看过来,“只是张捕头你如此行事,既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我和那位姑娘。” 既然是陈淼保媒,想来介绍的也是官门之中的姑娘,张远这样做,拿人家当什么了 顿了顿,她又有点不可思议的问“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我私交不多,自认也没什么值得日久生情的。更未同甘苦共患难,可若是一见钟情,又实在谈不上你这份情意究竟从何而来又或者,你所以为的喜欢难道真的就是喜欢吗” 只怕更多的,还是一时新鲜罢了。 而起于新鲜的情感,便如空中楼阁,既不稳固,也必然不会长久。 “当然”眼见着自己的感情被否定,张远十分迫切的喊道。 展鸰却笑了,摇摇头,“我是不信的,这话只怕你自己内心深处也存疑虑。” 见张远又要说话,她微微抬高了声音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你我的心思都已明了,既没有转机,张捕头还是请回吧。” 说完,当真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张远是真的有些急了,额头上微微沁出汗来,不由自主的向前跟了几步,可脑海中回响起方才展鸰说的话,却又不自觉停住,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 晚风微凉,吹在脸上倒叫他发热的头脑冷静许多,他不禁喃喃自语,“我,我当真倾心于你” 来时他便是这样想的,他自认自己的心意未曾改变过,可如今再说出口,却鬼使神差的弱了许多似的。 展鸰脚步轻快地转到前院,就见郭先生和纪大夫刚送走了最后一人,正在满脸放光的收拾东西,瞧着十分满足的模样。席桐和展鹤也搬了一张桌子坐在他们不远处,借着最后的日光,一个正垂头用小刀刻着什么,另一个对着一张人体骨骼表念念有声,时不时还伸手捏捏自己和席桐的身子两相比对,学的十分用工。 “走了”席桐不必抬头便知道是她。 “走了。”展鸰去他身边坐下,顺手摸了摸展鹤依旧肉乎乎的小下巴,“胫骨在哪里” 展鹤飞快的抬起小腿,刚要指,却又有点犹豫,迟疑片刻,才指了指下面。 “不对,”展鸰摇头,顺手纠正过来,“这里才是。” 展鹤就有点沮丧,不过旋即又振奋起来,背的越加认真。 “鹤儿真棒。”展鸰特别喜欢小家伙身上这股不服输的劲儿。 这会儿没法子解剖,许多细小的骨骼单靠摸是摸不出来的,但至少先把大块和经常会用到的骨头记住。多了解下人体,总没什么坏处的。 被夸奖之后的展鹤果然连残余的一点儿失落都没了,抿着嘴儿嘿嘿笑了几声,双手捂脸,有点害羞却又壮着胆子要求道“那姐姐你多夸鹤儿几句,鹤儿就更棒啦” 展鸰和席桐都忍俊不禁,这小东西 两人果然狠狠夸了一回,美的这小家伙都快飘起来了,自己搬着小板凳,脸蛋红红的去花丛边背书去了。 桌边只剩下展鸰和席桐,后者又继续刚才没问完的话“都说明白了” 展鸰点头,“说明白了。” 说完,又撑着下巴看他,眨眨眼,“危机意识起来没吃醋不” 席桐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认真点头,“自然是有的。” 他又垂头在那块木头上刻了几刀,“不过我对我们有信心。” 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他们自己好好的,外头再来十个八个张远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展鸰哼哼几声,心里鼓鼓胀胀的都是甜意。 “你刻什么呐”她有些好奇的往席桐手里瞧了瞧。 “龙。”席桐举起来给她看,说到下面的话时,眉目便不自觉柔和许多,“刻一对儿,回头成亲了,就摆在屋里。” 展鸰失笑,“成。你如今是越发能干了,竟连龙都刻的出来。” 两人说笑一回,展鸰忽然来了兴致,用力拍拍自己面前的空地,“来来来,我给你弄弄头发,换上才买的簪子。” 席桐难免有点踟躇。 做饭他自然是甘拜下风的,可这论起手巧天晓得直到今天为止,展鸰可就只会两个发型,还是李慧豁出去老命才教会的,这会儿又要给自己弄头发 然而到底是不忍心打击未婚妻的积极性,席桐老老实实挪到她面前,心道罢了,反正自己剃光头的时候她也不是没见过,这些头发且给她耍吧。 展鸰果然开始活动手脚,兴致勃勃的拆了他的头发。 席桐的发质很好,黑且亮,莹莹泛着光,每一根都饱含水分。以前短头发的时候看不大出来,如今留长了,竟叫人爱不释手。 也不必用梳子,展鸰用手指一勾,那黑发便乖乖去到一边,蹭在衣服上沙沙作响。 展鸰很有几分贪恋的摸了几把,感慨道“生不逢时啊,这要是还在现代,等你以后退了,完全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嘛” 席桐低笑,眉眼弯弯,便好似后头那溪水潺潺流动,轻快地透着亮。 像他们这些前线的人,哪个不是一身伤病职业寿命往往都不长。而等他们打不动了,拼不动了,若还侥幸活着,估计也正值壮年,那时摆在眼前的无非两条路彻底退了,从此做个并不十分普通的普通人;或是留下,不过必然要转成文职。 两人之前有事儿没事的时候也曾聊过这个话题,都觉得文职不适合自己,还一本正经的规划过乱七八糟的退休生活 没成想阴差阳错的,如今他们倒是提前圆梦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分明是不久之前的,可竟也有恍如隔世之感。 正说着,那头郭先生和纪大夫就一前一后背着手来了,见他们两个大咧咧坐在院里,还披头散发的,都有些吃惊,“这是作甚么” 展鸰忽然噗嗤笑出声,然后就趴在席桐背上哆嗦起来。 席桐本能觉得不妙,抬手一摸,好么,一条花辫子 俩老头儿也顺着绕到后头一瞧,一个两个俱都笑翻了。 最后到底还是席桐自己三下两下挽了头发,顺势换了新买的簪子。 纪大夫眯着眼睛瞧了,笑道“这簪子好看。” 席桐就语带笑意的强调了下,“她买了送我的。” 纪大夫刷的变了脸,哼了声,“谁没收过礼似的,哼” 说罢,气呼呼的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今儿晚上吃什么” 忙活了大半日,倒是有些饿了。 展鸰带头哄笑,最后拍着手道“锅贴吧” 锅贴是个啥俩老头儿都没听过,可既然掌柜的都说吃了,必然是好吃的,嗯,就是锅贴了 因外头燥热又有风,难免沾染灰尘,众人分别回去洗了手脸换了衣裳,这才陆续去大堂。 展鸰和席桐先迫不及待的去瞧了冰淇淋,见罐子里原本软软的液体已经成了淡黄色的固体,不由得欣喜非常。 李慧与高氏等人麻利的和面、拌馅儿,并严格遵照展鸰的指使,将那面团揉的十分柔软,馅儿调的润润的。 展鸰看了一回,点头,又给她们讲解,“这锅贴啊,不同于饺子、馄饨,下锅后本就会流失水分,若馅儿再干些,便硬茬茬的,没法儿吃啦。” 馅儿是猪肉蘑菇的,混了点葱姜,都剁的细细的,一加进去盐便窜出来一股咸香,叫人口水直流。 展鸰带头捏了几个,又指导她们做,自己转头去搅和粥水。 晚上吃小米粥对身体好,便是金灿灿的米里头切了小颗的腊肉丁,待熬到粘稠即可。 只两样,到底单薄,展鸰去抓了几把腌制过后的香醇出来,切成丁,与那鸡蛋、面粉调和成糊糊,在平底锅内烙了几张厚实的蛋饼。 没吃过的人不知道,这香醇蛋饼配粥,着实美得很 中间给锅贴浇水时不免要掀起锅盖,水汽翻滚,香味弥漫,外头等候的众人努力嗅着里头飘出来的香气,越发心痒难耐,急的抓耳挠腮。 纪大夫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肚子,忽然看向郭先生,“你离得近,去瞧瞧。” 郭先生瞅了他一眼,从鼻腔中发出一个高傲的哼,然后便转过头去对展鹤道“眼见着便是端午,不若你做几个灯谜来猜。” 展鹤称是,席桐就觉得眼皮子一跳,起身道“我去瞧瞧。” 说完便溜了。 展鸰听见门帘响动,转头看去,“呦,等不及啦” 如今厨房里人手多了,除非是情调,倒也不大用他进来帮忙。 席桐幽幽叹了口气,“郭先生叫鹤儿做灯谜过节呢。” 灯谜,灯谜,又是灯谜你们大庆朝的人这么痴迷的么 展鸰噗嗤一笑,心头一动,“前儿蓝府不是送了好些纸笔么我瞧着里头有几摞厚实硬挺的卡纸,据说是用来做拜帖、笺子的,只如今我们如何用得了那许多倒不如刻几幅扑克出来,也叫大家多些乐趣。” 字谜什么的,他们俩是真的菜啊去了那就是千里送人头。偏偏这边还雅俗共赏、老少咸宜 听了这话,席桐两只眼睛都亮起来了,情不自禁的上前用力抱了她一下,“你可真聪明” 这顿饭众人吃的都十分满足。 那锅贴底部金黄酥脆,表皮劲道弹牙,里头馅料满是肉汁,略蘸一点儿香醋,一口下去三种口感,都不知该怎么形容好了。 又有那香醇蛋饼,夹一口慢慢嚼,再吃一口热乎乎香喷喷的小米粥,那滋味儿,真是绝啦。 待吃了饭,展鸰又抱出来一个小罐子,从里头挖出一些个淡黄色的膏体,每人都用个小碗儿盛着,上头浇一勺山楂酱,光看着便是一种享受了。 谁也不知这是个甚,挖一口瞧瞧,凑近了便有一股凉意。入口细腻绵软,又酸又甜,竟叫人将一整天的疲惫和燥热都去了似的 可惜每人只有一小坨,不过三两口便没了,哪里过瘾只是意犹未尽。 蓝管家兀自擎着勺子,双眼微眯,不住回味着方才那言语难以形容的绝妙口感,“妙,妙啊” 嗨,若非几代人都在蓝家侍候,待日后告老,他竟也想在这长长久久的住下去啦 他暗自唏嘘一回,又问道“姑娘,这同素日老夫所见的冰碗子相去甚远,却叫个甚” “冰,咳咳,雪糕”展鸰刚要习惯性的回答冰淇淋,可又转念一想,自己的马如今就叫这个名儿呐,便又改口叫雪糕。 “雪糕嗯,好名字”郭先生先念了一回,含笑点头,“沁凉似雪,细腻如膏,果然不负其名。” 展鸰和席桐就笑,到底是文化人,一说就说着了。 纪大夫腆着脸道“这点如何够吃” “再多可不敢啦,”展鸰笑道,“这玩意儿凉的很,如今又不大热,不过尝个意思罢了,吃多了该闹肚子。” 说完又看他,当众点名道“尤其是您呐,体瘦的倒罢了,您如今有了点年纪,且得注意着呐。” 话音未落,旁边“体瘦”的郭先生就骄傲的挺起胸膛,纪大夫微微涨红了胖乎乎的老脸,重重哼了声 有啥了不起的 不就是瘦么,想当年,想当年我也瘦得很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七十一章 端午当日, 客栈里头有家的都回去过节,没家的留下一处热闹。 本来蓝管家该是送到了礼就往回走的,哪知一朝托大,阴差阳错醉倒耽搁了,转眼便是端午,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展鸰不忍心叫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过节,便强留下了。 他家世代为蓝家效力, 自己又是跟蓝源自小一处长起来的,情分非比寻常。这些年忙里忙外尽心尽力, 内外人只把他当半个主子,便是蓝源夫妇对他亦是礼遇有加。如今因故停留,回去说一说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故而略一推辞便应了。 蓝家一行人留下,客栈人一多,越发的热闹了。 端午节该是赛龙舟的, 不过北地水少, 便跑不得。孙木匠提前扎了数盏龙舟花灯挂在外头, 夜里点起来, 明晃晃亮晶晶,造型优美,十分好看。尤其一阵风吹来, 那些花灯便晃悠悠的动, 恰似龙舟行于水面, 甚是美丽。 李慧临走前还送了众人五色绳索编成的结子,如今都系在手腕上。唐氏也绣了好些五毒香囊,里头装上晒干的艾草,大家也都佩戴了,节日气氛登时涌现出来。 入夜之后,众人先出去赏了一回灯,又放了焰火,开开心心的吃了粽子,欢声笑语不断。 尤其是那龙舟彩灯,郭先生颇为赞赏,夸了又夸,只将孙木匠那等憨厚人臊的满脸通红,搓着两只粗糙的大手道当不得。 他不过乡间野人,听说这位原先可是能见着皇上的官老爷哩,叫人家夸一句,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郭先生赏了一回灯,又颇有些遗憾的道“该做些灯谜来猜。” 展鸰和席桐只当没听见,转头就推销他们的扑克去了。 大好的日子,谁跟你猜灯谜找你的老基友去吧 上回展鸰提了之后,席桐果然花了一天做了两幅扑克牌,也没弄什么jqk的,只标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正乾坤和四样花色,倒也很是好看。向众人说了一回规矩,又带着试着玩了几把,本就不是多么难的,众人就差不多上手了,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郭先生也耍了一回,笑道“倒也有些意思,回头不如将那花牌、骨牌一并取来作乐。” 也就是他这么一说,展鸰和席桐这才知道原来民间也有类似于后世麻将的骨牌,只是造价相对昂贵,且寻常百姓家忙都忙不过来,又哪里有闲钱和余力去购置骨牌玩耍故而他们来了这许多个月了,竟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孙木匠最是个能干的,时刻都担心自己没了价值,听了这话忙毛遂自荐道“这个不难,也不必非用骨头做,后头院子里还有许多木头,略取一点下脚料便得了,又不耗费什么。我同孙女细心打磨光滑,不出几日便也能得了。” 展鸰知他闲着便不自在,顺水推舟的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同你们二掌柜的还不会哩,”又对郭先生道,“回头还得劳烦先生教我们。” 郭先生尚未言语,纪大夫先就抢白道“何须他来竟是想法儿输呢你们不知道,他最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不打牌便罢了,但凡上桌,一年到头三百六十日,竟没有赢过一回的故而大家都爱找他玩。亏着他没得瘾头,不然早连裤子都输掉了。” 说到最后,众人纷纷大笑,郭先生面上微微泛红,到底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重重的哼了声,心中却暗自琢磨等会儿找过场子 只做耍无趣,二狗子笑道“不如弄些个彩头。” 众人都说好。 大树也壮着胆子道“只是大好的日子,耍钱倒也有些个不美,倒不如定下个规矩,输了的罚酒一杯” 大家都觉得有些道理。 赚钱不易,本来是为了玩儿的,可回头谁若是输狠了,难免杀红眼,一旦闹起来岂不尴尬还是吃酒的好。 端午佳节,上下百姓都要饮雄黄酒祛除邪祟,以求好运康健,客栈里也备了些货,或是贩卖,或是自己饮用,如今倒也不必外头找去。 席桐起身去拿酒,回来的时候手里又额外多了一个小坛子,“难得佳节,人多热闹,雄黄酒寡淡,只吃它却也没什么趣儿,倒不如将我新做的这一样烈酒也拿出来倒一盅,回头谁输了便吃一口。末了若是输狠了,便吃一杯。” 这几天他埋头做酒众人都是有目共睹,奈何除了展鸰和蓝管家外竟无一人有幸品尝。可那酒香四溢却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铁柱大宝等人早已按耐不住,偷偷问过多回,只没个结果。如今见他竟然主动拿出,哪里还忍得住纷纷起身拍手叫好,又自告奋勇的去拿碗。 展鸰忙拦住他们,“快别没数了,这酒你们若能吃一盅下去还面不改色,我就服了回头爱如何闹便如何闹。” 席桐拿来的这坛酒比前几日蓝管家吃的那一回更浓,已经是蒸馏过两次的,少说也有三十多度,这些吃水酒长大的货还拿碗呢,这不是作死呢吗 铁柱等人面面相觑,还有些不大信。 江湖好汉吃不都讲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吗两位掌柜的素日也是个豪爽的性子,怎的如今竟然要用酒盅了想那酒盅不过拇指高矮,便是斟满也就一口没了,是不是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唯独唯一的受害人蓝管家一看席桐拿出来的那个坛子,登时脸都绿了,慌忙起身,忙不迭的往外退,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老奴人老体弱的,先回去歇着了,姑娘、姑爷,你们自耍,自耍罢” 要了命了,前儿那一杯下去,他整个人便如同吃了蒙汗药一般,登时人事不省,如今还有些发虚哩,哪里还能再吃 也无人计较他口中“姑娘、姑爷”的称呼,只是哄笑出声,不必展鸰和席桐吩咐,便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纪大夫等人一马当先的冲过去,七手八脚将他拉了回来。 “当真是扫兴,又不是逼你上战场打仗,不过吃杯酒罢了”纪大夫取笑道,“难不成你这老货如今连口酒都吃不得了吗” 之前纪大夫曾入蓝府瞧病,倒也同蓝管家见过几回,勉强算认识,是以两人说起话来也更加随意些。 蓝管家叫苦不迭,心道我倒宁肯去打仗好歹还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只是叫苦连天,连连告饶,可谁听他的到底抵不住人多势众,死活被拉回来按下,整个人都快凉了。 你们这些无知的人呐,嘴上说的轻巧,回头真要是输了吃酒,有你们好受的到时可别怪我没时间提醒。 悔不当初啊,早知他就该连夜上路的,也不必遭此劫难 一时众人便将几张桌子靠在一处,围成一张大桌,中间摆了酒坛、酒杯并骰子、扑克等物。又有枣泥酥、绿豆酥、椒盐饼、牛舌饼、卤味,酸枣、山楂干、蜜饯、李条儿等各色干湿果品,满满当当一桌子。 说笑归说笑,可在座的也颇有几位上了年纪,更有新买来的红果、小翠儿几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哪里能成席桐新做的酒着实烈了些,若是逼着硬灌,难保不弄出个好歹来。展鸰便笑道“如此,且又有女眷在,有的还小的,也不必非吃酒,回头谁输了,或是说个笑话,或是说段故事,讲个什么奇闻的,大家觉得有趣便也揭过。” 听她这么说,原本还悬着心的几个人登时放松了,脸上笑容越发真挚。 展鸰开牌,众人嬉笑着玩耍,不多时两轮下来,输赢分明。 郭先生真不愧是丑牌手,两轮下来输了两次。 头一回是试水,倒是不必惩罚,可第二轮若再这样放过,着实说不过去。 郭先生也是个狠人,略在脑海中过了一回,一发狠,“倒酒” 众人大惊,片刻沉默过后都山呼海啸般的吆喝起来,屋里一时间鬼哭狼嚎,热闹的不得了。 大树就感慨,“没想到郭先生恁瞧着文绉绉的,竟是个豪客” 他们都以为郭先生会要求作诗哩 铁柱巴巴儿地跑去为他斟酒,将那甜白瓷的小酒盅倒的满满的,瞧着约莫能有一两上下。 头几轮不必吃一盅,可对没喝过烈酒的人来说,一口也够受的。 展鸰和席桐不免有些担心,这老头儿也别把自己个儿放倒了。 纪大夫就笑着安慰,“不必焦急,那厮瞧着风干茄子似的弱不禁风,实则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许多武将都喝他不过。” 得,又是一个千杯不醉的。 可问题是有蓝管家这前车之鉴,不管是展鸰还是席桐,对这个词儿都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怀疑 郭先生不愧是个雅人,都这会儿了还有工夫欣赏 他先观色,见那酒液澄澈透亮,宛如月光皎洁,先就满意的点点头。 再嗅其香,他用手在上面轻轻扇了几下风,直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香扑鼻而来,竟犹如实质,久久不散,脸上便泛起一点喜色。 “果然好酒。” 说完,郭先生便端起酒盅啜了一口。 酒液入口,他刷的瞪圆了眼睛,双颊微微涨红了,过了许久才咽下去,然后痛痛快快的吐了口气,少有的喜形于色道“哈哈,果然好酒” 一看这个架势,展鸰和席桐就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眼瞅着,这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老酒鬼呀 俩老头儿来了这么久,纪大夫倒罢了,是个上蹿下跳的老顽童,可郭先生一直都十分素整的模样,端的喜怒不形于色,何曾见他这般欢颜 纪大夫呵呵笑了几声,冲展鸰和席桐撇了撇嘴,“瞧我方才说什么来着” 展鹤看的眼热,忍不住凑过去看,可刚一接近了,便被那浓烈的酒气冲的将脸皱成一团,赶紧捂着鼻子跑到席桐这边,“臭” 众人大笑出声,郭先生笑道“黄发顽童,哪里知道杜康之美” 席桐拍了拍小孩儿的脊背,心道等他长大了也未必好酒 过了约莫一刻钟,郭先生不出意料的又输了第三局,也不必旁人催促,这老头儿自己就笑眯眯的搓着手道“哎呀,又输啦,哈哈,罚酒罚酒”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端起酒盅,滋溜一口将剩下的大半杯残酒喝干,然后痛痛快快的自己又倒了一杯。 众人“” 郭先生大大方方的道“哎呀,左右后头免不了还要输,我且自罚罢” 说完,竟还真就要抢先喝,众人纷纷回神,忙一拥而上,按人的按人,抢酒盅的抢酒盅。 郭先生还十分委屈,“何苦费这劲早喝了早完事” 展鸰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人人都逃,偏羊群里蹦出个活驴来,竟上赶着抢罚 蓝管家默默擦汗,下意识的挪了挪屁股,离得郭先生越发的远了。 惹不起,惹不起,敬而远之 若说他的千杯不倒是赝品水货,那郭先生这个便是原装正品 一阵闹腾过后,也不知是谁干脆将酒坛子搬开,放到离郭先生最远的地方去,后者表情分外怨念。 玩闹最大的乐趣不是想方设法叫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是千万不能让旁人遂意 大家伙一看,哎呦,再这么下去不行,没想到老头是个深藏不露的输了反而成了好事。 一个人老输也没意思呀,大家光看他喝酒了,图什么劲呢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轮之中,刚还参差不齐的牌技忽然集体滑坡,一个赛一个的臭,各种匪夷所思的愚蠢打法层出不穷 将分明可以凑对的牌硬拆开来打出去; 能打过的直接跳过去; 即便没什么可打的也要胡搅蛮缠 如此这般的闹下来,在座众人几乎都输了一遍,唯独郭先生一人傲视群雄,硬是被人联手拱到了蝉联冠军的位置上。 郭先生大怒,拍案而起,义愤填膺道“朗朗乾坤,尔等为何聚众舞弊” 众人纷纷把视线扭向各方,就是不与他对视。 听听,说的这叫什么话,叫你赢还不好么真难伺候 展鸰和席桐更是理直气壮,觉得他们这么做简直是尊老爱幼,完全可以被树立为典型模范嘛 中间铁柱和大宝他们输牌之后,就跟捡到宝一样,迫不及待的冲过去给自己倒酒,结果一口下去整个人的面皮都发紫了,也就是怕当众丢人这才没有喷出来,死活硬憋着咽下去,然后直挺挺的立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喝的是甚 瞧着清水也似,一入口就跟着了火似的,口腔内壁灼烧的火辣辣的疼。 含在嘴里疼,咽下去就更精彩了 他们见过街上耍把戏卖艺里头喷火的人,可如今,自己更像是吞了一口火,从唇舌一路燃烧到喉管和胃部 等狠狠憋下去这一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却愕然发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这酒的后劲竟然也颇大,待口中麻木的痛感缓缓过去,一股意料之外的劲头儿又从体内缓缓涌上,沿着原路返回,最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到脑门 有那么一瞬间,铁柱觉得自己耳边回荡着仙乐,眼前看到了玉皇大帝 二掌柜的究竟酿出些个什么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己受苦算什么更难得的是将别人也拉下水,看着他们一同受苦 于是头一个“遇害者”铁柱虽然痛苦万分,可愣是以超强意志抗衡,背对众人面目狰狞,一回过头来,没事儿人似的 大宝、大树等人万分垂涎,争先恐后的凑上去询问感想,铁柱想了一回,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入口醇香,回味无穷” 现在回味起来,口感确实美得很,唇齿留香,自己前头二十多年喝过的酒竟都成了马尿了 只是口感也忒刺激了吧 大宝等人对铁柱这个领头大哥那是万分信任,见他都这般推崇,越发红了眼,死活要输。 然后画面太美,展鸰并不想形容,反正一轮下来,大宝和大树就快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稍后,孙木匠输了一回。 他挠了挠头,憨笑道“我同孙女打南边过来,倒是见过当地赛龙舟的情景。” 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在附近打转,听了这个着实新鲜,都催着他说。 “南边河湖纵横交错,便如同北地大小道路一般常见,故而许多人家都有船,就好像咱们这儿有马车的人家似的。到了端午这日,便纷纷将船上绑了绸带,又有那船队,专门挑选一众精壮男儿,上身拖的赤条条的鼓声震天官府也不大管了,还有人专门开盘下注哩若是运气好,没准儿大赚一笔,一年都不愁了。只到底输多赢少a” 众人听得目不转睛,待听到后头男人们打赤膊时,红果等几个小丫头都纷纷红了脸儿,捂着脸吃吃的笑,可还是继续专注地听下去。 孙木匠的语言十分朴实,并未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可他说的详尽,众人眼前竟也好似徐徐展开一副赛龙舟的画卷似的,俱都十分过瘾。 接下来一轮输的是纪大夫,这老头儿知道自己酒量不济,倒也不逞这个能,抄着手想了一会儿,笑呵呵道“我说个故事吧。” 桃花、红果等年纪小的孩子们都来了兴致,一个个儿的托着下巴等着听,果然有了几分一家人过节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别爱看闲书的关系,他也没能中进士,文章做的不大好,可是着实满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众人一听都愿意,各自端了各色零嘴儿,一边咔嚓咔嚓的吃着,一边竖起耳朵来听。 结果听了几句之后大家的脸色就有点不大好哪里是方才孙木匠那样温馨快乐的,这他娘的显然就是个鬼故事啊 虽然心里难免有点怕,可纪大夫说故事的本事十分出色,寥寥数语就勾勒出引人入胜的大背景,叫人欲罢不能。 难得有这么一出,没奈何,便是怕些,也只好强忍着听下去了。 老头儿十分投入的摆开龙门阵,一人分饰数个角色,有少男,有少女,更有媒婆角色转换的时候言语神态动作尽不相同,堪称戏精。 “是日,春光明媚,那书生心中烦闷,正好出去踏春散心,不想这一去便遇上一桩怪事忽而狂风大作,刚才万里无云的天上顿时阴云密布” 讲故事的人投入,听故事的人更投入,众人就随着纪大夫的讲述各种唏嘘惊呼,最后竟连东西都顾不上吃了。 纪大夫说的都出了汗,当下挽起袖子,“却见方才还如花似玉的小姐忽然从一双含情目之中滚下斑斑血泪,她猛地朝着王公子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讲到这里的瞬间,纪大夫忽然将两只手弯成爪状,模仿着故事中小姐的动作朝众人啊了一声 在场所有人都已深深沉浸在他营造的氛围之中,何曾想到会有这一变故简直觉得那个化成厉鬼的小姐从他口述中跳了出来,活生生扑到眼前,何其恐怖 于是众人都撕心裂肺的嗷嗷怪叫起来,胆子小些的大宝等人直接就从凳子上摔到地下,手脚并用的往后蹿,小翠和红果他们眼泪都快出来了。 蓝管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倒不是不怕,而是因为过于恐惧而瞬间丧失了行动能力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拽出来一串佛珠,口中乱七八糟的念着什么无量天尊阿弥陀佛,玉皇大帝保佑等话。 就连展鸰和席桐也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浑身一哆嗦,桌子下的两只手死死抓在一起,都摸了一手冷汗。 展鹤这小孩直接吓呆了,二话不说一脑袋扎进席桐怀里,一边变着调的叫,一边喊着小姐好可怜 诡计得逞的纪大夫放声大笑,插着腰环视四周,十分得意。 然而就在此时,寂静无声的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猛烈急促的敲门声,正如他方才描述的书生的遭遇一模一样 正处在惊吓之中的众人便如同惊弓之鸟杯弓蛇影,根本来不及分辨,已经敞开了的喉咙里再一次迸发出穿云裂石的尖叫 就连纪大夫自己都被吓得够呛,哪里顾得了许多随手抓住身边的郭先生,两个老头儿缩在一处,面无人色抖若筛糠 前不久还其乐融融的屋子里简直乱作一团,哭的哭叫的叫,如同群魔乱舞狂风过境,哪里还有什么美妙可言 关键时刻,到底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发挥作用,两个生在新世纪长在红旗下的人最先回过神来,隐隐觉得不对。 这声音明显是从前面传过来的啊 有人来了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从靴子里掏出匕首反握住,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摸了过去。 现在他们所在的是一座二进院子,敲门的人在院墙外头,要先出了屋门,绕过照壁,这才能看见院墙。 今晚月色不错,不必点灯也能隐约瞧见对方的脸,不过这样也越发衬的随风摇曳的几盏灯形容可怖 两人先熟练地观察外部情况,确定没有异常后各自就位,展鸰清了清嗓子问道“谁啊” 外头很快有了回声,听上去又惊又喜且十分焦灼,“姑娘有礼,我们是过路的行人,因为前面错过宿头,如今又进不得城,只好打搅了” 这几日客栈放假,外头早就立了牌子说不接客,说打搅倒也不错。 分立门两边的展鸰和席桐飞快地交换下眼神听声音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而且他说话的时候另有一道低低的杂音,大约也是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女郎。 大过节的,又是这个时候,一对年轻男女来到这荒野客栈投宿,怎么看都透着点诡异。 尤其刚才又稀里糊涂的听了鬼故事 于是两位掌柜的就齐齐陷入沉默,显然都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接这单意外的生意。 他们的沉默可把外头的人急坏了,来人等了一会儿,见久久没有回应,再一次用力砸起了门,而且还剩比方才更加急迫 “姑娘,姑娘,求求你了,我们真的不是坏人呐有人生病了,我的同伴生病了她也如你一般是个年轻姑娘呐,求你发发慈悲,救我们一命吧” 虽然是五月的天,可野外更深露重,或许还有野兽出没,对一个病人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展鸰和席桐开了门,就见外头月色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衣裳的书生,他手里还牵着一截缰绳,后头灰色小毛驴的背上驮着几个小包袱和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 这副样子确实不像歹人。 见终于开了门,那书生喜出望外的上前行了个大礼,“两位好,我姓王” 姓王王书生 而且他身边还带了一个年轻姑娘 展鸰和席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天呐 想是这么想的,可看见这俩人在月亮底下显而易见的影子,大约也不会是鬼。 展鸰把人迎了进去,又喊人出来牵驴喂料,并准备热水、房间,席桐顺道去外头看了几眼才回来关门。 正是过节,又在深夜,多小心些总没错。 那个小姐约莫十八九岁,形容秀丽柔美,露出来的指尖葱白也似,头上的发钗、耳畔的坠子都不似俗物。又穿着件藕粉色的百鸟朝凤广袖长裙,那衣裙绣工十分精致,瞅着比平日里褚锦穿的也不差什么了。 可同行的王书生却很有一点“干干净净”的意思头戴儒巾,脚踩白底黑布鞋,一身白色的书生袍乃是最常见不过的棉布,上面沾了不少泥土,一星半点的配饰都没有。 两人的装扮天差地别,竟还一同星夜赶路 有意思。 刚才乱哄哄的屋子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见有客人来了,众人强打起精神来各司其职。 红果麻利的端上来一壶热水,“客官,且先用些热茶润润喉咙吧。” 小翠儿也递上来刚刚洗过的热手巾,“客官一路辛苦,且擦擦手脸清爽些。” 那小姐有气无力的嗯了声,王书生忙起身道谢,又笨手笨脚的倒茶,小心翼翼的端着喂那小姐喝了几口,顺道洒出来老些。 展鸰见那位姑娘着实精神不济,面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两片菱唇也有些干裂起皮,确实是病了,就主动问道“可巧我客栈里就有一位十分高明的大夫,又有药材,要不要请他来把一回脉” 王书生巴不得一句,当时感动的眼睛里都沁着泪花,一揖到地,“多谢多谢,有劳有劳” 刚才那一出闹剧的始作俑者纪大夫便上前把脉。 就见他双眼微眯把了一会儿,神情严肃道“这位小姐本就体弱,大约又连日奔波劳碌,且肝气郁结,如今着了风寒,已然起了高烧,我先开副药与她吃下去,把烧退了再说吧。” 这个年代发烧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一旦降不下去,人就这么烧死了也是有的。 展鸰就道“正巧我们这里有能降热的药酒,稍后我帮她擦擦。” 旁人倒罢了,这几日她和席桐也对这个药酒降温的事同纪大夫研究过,故而此时提出也无人反对,十分应景。 王书生刚下十分感激,眼巴巴的看着大家帮忙将小姐扶到干净整洁的房间躺下,这才松了口气,又说起要交钱住房。 听他说要开两间房,展鸰就漫不经心的道“你们一同赶路,我还以为是夫妻呢” 王书生刷的红了脸,喃喃道“不还,还不是。” 还不是 不多,小翠把药煎好了送来,那小姐已经病得起不来身,光靠她自己自然是吃不了药的。 王书生见状便上前喂,谁知十分笨拙,拿了药也不知道先吹吹,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要往小姐嘴边送,吓得小翠慌忙拦住,“客官,这药才刚从炉子上下来,烫得很啊” 您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呐 “啊”王书生如梦方醒的点点头,这才低头狠吹,只是显然喂进去的少,洒出来的多,小姐的下巴都跟洗过似的。 小翠儿着实看不下去,“客官,还是我来吧。” 再这么下去,谁知道是先喝完药呢还是这小姐先病死 王书生很有几分窘迫的退开,眼巴巴的看着小翠熟练的给喂完了药,又出去等她给擦完了身子,见小姐好歹算是平稳的睡过去了,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才要开口说话,肚子里便传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展鸰道“我们刚才也正在过节,也难免肚饿,客官若不嫌弃,且一同吃些吧。” “不嫌弃,不嫌弃”王书生诚惶诚恐的道,“有劳了。” 客栈里一群人又说有笑又闹,这会儿确实都饥肠辘辘,听说有吃的,都自告奋勇的要去帮忙。 因李慧、高氏等人都家去过节了,展鸰也不客气,将众人指使的团团转这个去和面,那个去剁馅儿,又有刷锅烧水的,不多时,竟都齐备了。 虽然是过节,但现下已是深夜,吃的太隆重恐怕消化不了,展鸰便打算做些小馄饨。 馄饨这种玩意儿馅儿不必太多,故而弄起来也很快。 前些日子小九那同僚的亲戚又送了好些肥嫩的牛肉来,便吃牛肉馄饨。 得了吩咐的铁柱嗙嗙将牛肉混着大葱斩成肉泥,桃花和小翠儿烧水看锅,展鸰十指翻飞的包馄饨,红果简直都来不及搬运,将一盖垫馄饨送下锅后,眨眼功夫回来再看,竟又有了一盖垫 “掌柜的,您可真厉害啊” 几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头一回近距离看她施展厨艺,都敬佩的了不得,眼睛里简直要冒出星星来。 展鸰失笑,手下不停,“嘴巴怪甜的,等会儿多吃几个。” 说话的功夫,她已是又包了十来个。 天虽然暖了,可众人早晚喝汤的习惯却保持了下来,如今厨房角落的大铁锅里还是滚着一锅牛大骨汤,煮馄饨用的便是这个。 煮馄饨的当儿,展鸰还快手快脚的摊了两张蛋皮,叠几下切成漂亮的细丝,又叫席桐捞了块小咸菜切成碎丁,每个碗里都放了些。 稍后一个个小元宝似的馄饨煮好了,连带着白色的汤一同舀出来,早前放进去的淡黄色的蛋丝同咸菜丁先后浮起,再撒点绿色的葱花,煞是好看。 众人狠狠称赞一回,端了碗唏哩呼噜的吃,王书生十分感激的接了,竟先要往后头客栈房间去了。 “与你同来的那位姑娘好容易睡下了,你又去打搅她作甚”展鸰忙拦下他。 王书生喃喃道“她,她今日早起便只吃了几口粥,晌午和晚上也未曾进食,我,我怕她饿着。” “才吃了一碗药,哪里还有肚皮吃饭”纪大夫百忙之中将脸从碗里抬起来,拧着眉头道,“如今她最需要的便是好生休息几日,只要有药陪着,吃不吃饭本也没什么要紧。再说了,现下她的脾胃十分虚弱,只得吃清粥,哪里吃得来什么牛肉馄饨简直胡闹” 王书生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又讪讪的回来了。 他坐在位子上出了会儿神,这才挽起袖子吃馄饨。因心不在焉的,头一个还给烫着了不过吃了一个之后,他的速度就骤然加快。 席桐照例在展鸰身边坐着,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在她膝盖上敲了一串摩斯码 有问题。 展鸰都被他煞有其事的谨慎逗笑了,也腾出来一只手,回敲一串 怎么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七十二章 从来都是只在和影视剧作品中看见过的私奔情节, 如今却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展鸰和席桐难免又兴奋,又感慨。 “聘者为妻奔为妾, 父母国人皆贱之。”短短一句话就道出了私奔女子地位的尴尬。 哪怕在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私奔也不是特别值得推崇的美谈, 更何况这极其注重名声的封建社会那姑娘, 当真不顾一切了。 夜深了,两个人在屋子里对坐, 一边下着围棋一边说着闲话。 他们两个的棋艺极臭, 简直能与郭先生的牌运并驾齐驱, 不过本人皆不以为意并乐在其中就是了。 “我对这段恋情并不看好。”展鸰捏着一枚黑棋子看了会儿, 轻轻地将它放在角落里。只要再多一枚, 她就能得到一条排成五子的连线了。 席桐嗯了声, 非常果断的把她的路堵死, 又道“想象很好, 现实太残酷, 即便不在这里放弃, 到最后也是感情夭折罢了。” 触手可及的胜利瞬间灰飞烟灭,展鸰也不气馁,又干劲十足的重新开疆辟土。 “真要是私奔的话, 哪怕她跟个武夫、农夫私奔呢,好歹还能养家糊口, 算有条活路。偏偏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难不成还要这小姐反过来养活他想想就没戏。” 展鸰啧啧道,又伸手放了一枚棋子。 席桐赶紧堵上。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单从外表来看,战况十分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局何等绝妙精彩的比试,谁能想到只是五子棋呢 所以单纯从理智和客观情况来讲,他们两个都不看好这对小鸳鸯,但眼见着两个人眼下是有情饮水饱,恐怕外人说什么也不会听的。 两人唏嘘一回,又说起给蓝家回礼的事儿,展鸰就笑,“如今家里可真是不缺布了。” 之前诸清怀那边就派人送了一车过来,然后福园州那个跟着席桐学画的老头家中财产颇丰,也亲自押了一大车过来做端午礼,如今又有蓝家的。而因着风气的缘故,不管谁家送的礼物也都有相当一部分是布料。 几家都不是缺钱的,送的料子又多又好,光华璀璨,光瞧着就叫人心生欢喜。 说起将来的事,席桐总是欢喜的,柔声道“正好先叫唐氏给你做些个衣裳,回头等诸锦那边的布料过来了,再挑些更好的添上,咱们或是做嫁妆,或是做彩礼,也好看些。” 顿了顿,又玩笑道“总归是便宜了咱俩。” 他们,真的是要成亲了呀。 不管什么时候,彩礼和嫁妆都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堪称多多益善。而且现在的衣料全是棉麻丝毛之类的天然材质,并没有后世那些花样百出的纤维,也就意味着很容易磨破,更新换代更快,自然要多备着点。 展鸰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棋子,两条腿在椅子下面晃了几下,想了想,“除了那些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平常人家婚丧嫁娶倒也没有什么特定的规矩可循,能出多少单看个家本事。我琢磨着先把一年四季的衣裳做了,咱们两个人的都一个季节做上八套出来,还有挂着的帐子啊被褥什么的,也都得用这些。” 其实现在库房里堆得那些也够用了,只不过用完了之后就没有压箱底的了。况且想必不如诸锦现从南边找的那些更时新、更好看,且先做着,后头慢慢添加就是了。 席桐点点头,“也罢了。” 说完又笑,“这会儿的衣裳繁琐又宽大,倒是格外费料子。” 说的展鸰也笑了,“可不是么”又去拽自己的大裙摆,“你瞧瞧这用料实在的,一整匹布差不多裁两条这样的裙子就没了,下剩的也只够做点儿手帕啊荷包什么的零碎儿。这还只是四副呢,听说还有六副、八副,用料更是海了去。若做成衬衣、t恤的,七件八件都够了” 席桐撑着胳膊听她唠唠叨叨的说,眉眼带笑,没一点儿不耐烦。 最后,展鸰说了半天,他又主动递过去热茶,“费就费了,咱们费的起,你穿着也好看。”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些阴沉沉的,而且十分闷热,外头燕子和蜻蜓飞得都很低,眼见着便是要下雨的样子。 人人手持一把扇子,不扇几下好像就要喘不过气了。 展鹤也不大高兴,难得撒娇,起床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摸胸口,软趴趴的对展鸰哼哼道“姐姐,难受。” 就是这么难受,也没说不上学了。 展鸰抱了抱他,久违的替他穿衣洗脸,“等会儿下了雨就好啦。姐姐给你做好吃的,晌午还能吃一口雪糕呢,如何” “真的” “真的。” 听了这个,展鹤总算有了几分精神,麻溜儿的出去跟哥哥姐姐做锻炼。 这鬼天气,实在太憋闷了,不动弹都能出一身油汗,他们几个做锻炼的,回来的模样简直把大家吓一跳活像水里捞出来的。 众人重新冲了澡,又换了衣裳,稍后吃过早饭,纪大夫又去给那个小姐把了一回脉。高烧已经退了,可还是微微有些热,人倒是清醒了,也能挣扎着坐起来,吃过药之后也好歹用了一小碗米粥。 王书生十分感激,关上门跟小姐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面色复杂的出来,找展鸰说想跟他们买一辆车和一匹马。 展鸰一怔,“我们这边还不大够使的呢,也没多余的往外卖,不过你们若是想要,我倒可以打发伙计进城替你们问一问。”顿了顿又道,“这位公子,想必你是有所不知,这马匹贵重,好马更难得,若你们只是赶路,倒不如买一头健骡。一来更实惠,二来骡子温顺,脚力和耐性又好,远比马匹来的合适。” 马匹娇贵,不用心根本养不好,单看你们俩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样儿吧,也别指望额外还能照顾一匹马了。 王书生听后恍然大悟,便改口要骡车,又道了谢,只说是越快越好。 展鸰眉头微蹙,忍不住道“公子莫要怪我多管闲事,只你同伴如今的情况并不大妙,还得好生静养。眼下天气多变,这样冒冒失失的上路,只怕病情反而会加重,到时悔之晚矣。” 王书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几句的样子,可是也不知想起什么来,又生生的咽回去,只是冲她拱手作揖,道了谢就默不作声的回去了。 许是他这么一打岔,又加上天气阴沉的关系,展鸰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烦,便道“热的很了,晌午吃凉面吧” 众人纷纷响应,她环顾四周,发现少了好些人,就问铁柱他们去哪里了。 铁柱道“难得客栈放假,又没有什么人,留下那些小的反而乱糟糟的,碍手碍脚,我就叫桃花带着他们出去耍去了。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使唤我这就叫他们回来” 展鸰摆摆手,“也没什么事儿,前些日子他们也辛苦了,既然说了是放假,自然是叫他们玩儿的。只过会别忘了叫他们回来。” 年轻真好啊,这样的天气竟还有心思出去玩 大约么是经历的关系,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八个孩子平时格外勤勉,生怕再给人卖了出去。客栈上下众人怜惜他们的身世,俱都十分怜惜,平时也爱多照顾几分。那几个孩子也不是不知好歹的,投桃报李,自然越发感激,做起活儿来简直勤快的不要命。 铁柱笑道“都巴巴的等着吃呢,您放心,到时候不必叫,自己先摸着回来了。” 不是他吹,自家客栈的伙食那是远近驰名的好,多少人过来找活儿可就是为了一口吃的,哪里会有人因为玩儿就忘了吃饭 展鸰笑了一回,倒是觉得心里畅快了些。 如今天气渐暖,各样蔬菜多了起来,价格也慢慢回落,饭桌上的花样也丰富了,大家都很是受用。 凉面,凉面,不凉就不好吃了,展鸰就去叫席桐制冰,自己则去和面,又顺便准备胡瓜丝等配菜。 这凉面并不算什么珍馐,许多地方都有,而做法和味道又因地而异。 她比较擅长和喜爱的是“麻将凉面” 将黄瓜、胡萝卜、火腿切成细丝,再浇上用蒜汁儿、麻酱、香醋、辣椒油、花生碎等拌好的汤,喜欢豆芽的还可以烫一点豆芽加进去,点上一撮泡菜,细细搅拌,一口下去又酸又辣,很是畅快。 可惜如今没有胡萝卜,也没有那种火腿肉,只好用腊肉和鸡丝代替,倒也不差。 两人正在厨房里忙活,桃花那一群孩子果然就兴高采烈的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竹篓,脸上都泛着笑意,迫不及待的跑来献宝。 “掌柜的,掌柜的,我们抓了鱼的,可肥了,您瞧瞧能吃吗” 众人闻言都围过来看,见里头赫然是两条大肥鱼 二狗子看清后又问了从哪儿捉的,就笑了,“也难怪,你们都是才来这里的,想来不大知道。这种鱼在这一带的河湖水里并不算少见,只是腥臭难当、令人作呕,刺儿又小又密,简直一无是处除非真的是走投无路,饿昏了头,不然便是啃草根也没人吃这个。” 谁敢吃啊,腥气的什么似的,到时候非但没填饱肚皮,反而要把前头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一并呕出来呢 “啊” 一群十来岁的姑娘小子正因为得了大鱼兴奋着呢,结果兜头就被泼了一盆凉水,不由得万分沮丧。 铁柱就道“自然是不好吃的,不然你们以为大家为何放着好好的鱼都不吃呢” 沂源府并不靠海,便是有水产也多是河鲜,而淡水鱼往往有自带泥土腥气,偏这一带的鱼更跟着了魔似的尤其腥气,故而除了极少数几种好料理的之外,剩下的都无人问津。 桃花和红果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甘心,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那,那我们要把它放回去吗” 多可惜啊,好几斤肉呐 “先不忙着丢,且拿来我瞧瞧”展鸰笑着冲他们招招手。 有些日子没吃新鲜鱼了,如今倒有些想着 左右也是闲着,倒不如放手一试,若是不好吃,也不费太多成本;可若是能入口,岂不是赚大了日后店里菜单上也能多几样菜。 展鸰和席桐也算见多识广,可不知是因为压根就不在一个位面了,还是好多古代物种到现代直接就灭绝了,这鱼放在眼前,他们俩竟然都叫不出名字来。 灰突突的,肥头大耳,一看就是淡水鱼模样,倒是十分凶悍,如今还在竹篓里拼命挣扎,肥大的尾巴拍的篓子啪啪作响。 展鸰跟席桐研究了会儿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又抬头问铁柱和二狗子,“当真腥气的很吗这会儿倒是没闻着。” “真的很腥气”两人一口同声斩钉截铁的道。 “就是这样才骗人上当呢,不做熟了根本尝不出来”二狗子干脆就说了一句叫她完全无法辩驳的话“当时这河里就有不少呢,若不是实在不能吃,俺们两个也不至于铤而走险,不然也遇不见掌柜的您了。” 有一阵他们实在饿得很了,乍一看见有鱼,简直欢喜的疯了,二话不说就抓了来烧,结果烧出来之后娘咧好不容易强忍着吃下去,谁知胃里迅速翻江倒海,直接就把早起才喝了几粒米吐了个干净,真是得不偿失。 后来他们进城买卖,顺口问起来才知道个中缘故原来根本就不是他们走运碰见了大鱼,而是因为太难吃,所以大家直接就不惜的抓这也就导致了这些鱼一年比一年多,而且越来越肥。 对于厨师来说,他们碰见过的难打理的食材还少吗展鸰并不是那种不尝试就直接放弃的性格,眼睁睁的放弃到手的几尾肥鱼,实在不甘心。 现代社会不少鱼也腥气呢,还不照吃不误只要没毒就成 她想了一会儿,道“辛苦你们了,也未必不成,等我先仔细琢磨琢磨。对了,既然有鱼,那有虾蟹吗” 蒸蟹、酱爆蟹、油焖虾、蒜蓉虾、凤尾虾啊,太美了 “有”二狗子抢先一步道,“那些虾蟹倒是颇为肥美鲜嫩,暖和的时候还能找到螺蛳呢,也有人开水煮了挑肉吃。只是因为好吃,所以抓的人也多,得抢,稍晚一步就没了。如今还早呢,得到中秋前后才肥。” 说到中秋,展鸰和席桐就忍不住回想起前世吃过的那些个大肥美的大闸蟹、海蟹、虾爬子、蛤蜊等,登时口中生津,简直忍不住要流出口水来了。 还是海货好吃啊而且花样也多。 唉太遗憾了,这沂源府怎么就不靠海呢 展鸰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心往东走 下一家分店就往东边开吧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总有一天能开到海边去 当然,如今想这些实在是有些遥远了,倒是过阵子可以跟席桐两个人先去海边住一段时间,就当度假了。说起来,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没出去走走呢 大约是习惯成了本能,但凡他们两个出门,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事,几乎没有单纯以玩为目的的时候。 展鸰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手下动作也不慢先将那两条鱼的腥腺和内脏去掉,然后在两边划了几道口子,里里外外都塞满了葱姜蒜,又加了白酒和各色大料腌制。 原本不曾想会有鱼,只打算吃凉面的,可这么一来,这两个东西凑在一起搭配难免奇怪。 展鸰左思右想,就顺道去找了几个饽饽出来,预备等会热了吃。想来这烤鱼又麻又辣又过瘾,吃到后头必然干渴难耐,届时再来几口清爽的凉面,真是给个皇位都不换的享受。 席桐帮她打下手,倒白酒的时候就笑道“且不说后头究竟能否顺利推行开来,只这高度白酒就值了咱们费的功夫。” 时下也有人以酒去腥,只是那些就寡淡的白水也似,想达到效果说不得得一大锅,炒菜什么的甭提了,也只得用到那些需要长时间熬煮的炖菜上头。 “是啊,”展鸰本想像平时那样搔搔她的下巴,可惜现在手上满是鱼腥,只好欠身过去蹭了蹭他的鼻尖,毫不吝啬的夸奖着,“我们二掌柜的当真能干。” 脸贴脸说话,温热的气息都洒在面上,旖旎暧昧,席桐这正值壮年的男人哪里忍得住干脆反客为主,抱住了狠狠亲了一回,结束后两人俱都面红心跳的,眼里更是水汪汪的要滴出蜜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鱼肉腌制入味,展鸰先将鱼架在火上烤,等到表面干燥去掉大部分水分之后下油锅煎,待两面金黄这才放到铁锅中,复又倒入白酒等,连同芹菜、豆皮豆泡一块儿小火慢煮。 此时鱼本身带的腥水已经去的差不多了,正好加入高度白酒缓缓渗透,进一步将鱼肉肌理内的腥味去掉。而随着加热,酒精成分逐渐挥发,剩下的便只有粮食自有的醇香。 做这一切的时候,席桐就跟个大壁虎似的从后面抱着她,连体婴一般亦步亦趋,时不时在她耳畔轻啄,简直舍不得放开。 展鸰给他逗得咯咯笑,回头赏了他一口,“乖,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席桐双眼微眯,两只手在她腰侧挠了两下,低笑出声,“谁是姐姐,嗯” 展鸰笑个不停,眼珠一转,“你是,你是” 说完又哈哈大笑。 席桐拿她没法子,只是低头细细密密的吻着,亲一下就说一句,“叫哥哥,叫声好哥哥。” 展鸰给他亲的要喘不过气,可若要真叫,又觉得太过羞耻,什么好哥哥啊,这人满脑子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她只是眼眸乱转,席桐的吻越发密集,简直要闭气啦 展鸰肺活量不如他,率先败下阵来,哼哼唧唧的红了脸,在他耳边飞快的叫了声,“好,好哥哥” 啊啊啊,羞死人了 随着时间流逝,香味渐渐的就出来了。 外头那群人哗啦啦挤到门口,拼命撑着脖子看,又使劲吸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铁柱和二狗子等更是惊得下巴都掉了,“掌柜的,您做的是刚才咱们拿出来的鱼吗怎么一点腥味都没有” 这还是他们看过的鱼吗跟他们以前吃过的真是一种 展鸰夹了一块鱼肉,发现腥味果然几乎已经没有了,且肉质鲜嫩细腻,除了刺多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毛病。 席桐就在旁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也不说话,展鸰笑着给他夹了一块,“小心有刺啊。” 席桐嗯了一声,舌头在嘴巴里灵巧的一搅,瞬间刺肉分离,雪白细滑的鱼肉吞吃下肚,剩下的鱼刺都吐了出来。 这两人一点都不避嫌,刺激的外头那一群男女光棍儿嗷嗷直叫。 美味吃不着,两个掌柜的又肆无忌惮的凑在一块儿欺负人,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展鸰非但不收敛,反而抱着席桐的胳膊冲他们仰了下巴,得意道“外头不还有些个迂腐的人,说什么当妻子的要恪守夫道,尽心侍奉夫君吗我这是学着呢” 席桐闷笑,也不做声,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你在闹,我在笑。 众人纷纷绝倒,跟着她时候最长的铁柱更忍不住吐槽道“掌柜的,您这样自欺欺人真的不大好” 还恪守妇道呢,你心里哪里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青天白日的骗鬼呢吗 众人笑了一回,红果更是两眼放光,无比崇拜的感叹道“掌柜的,都是一样的鱼,怎么您做出来这么好吃” 要是她有掌柜的一分本事就好啦 展鸰扭头,眨了眨眼,带几分狡黠的笑道“我是大厨嘛,自然是有自己的妙招了” 说完,她便拍了拍手,“来来来,准备吃饭” 众人群起响应,搬椅子的、抹桌子的、摆放碗筷的,都忙活的不行,心中充满期待。 正忙着呢,数日不见的诸锦披着蓑衣进来,一进门就笑着抽动鼻翼“呦,可见我又来着了。” 众人哄笑出声,纷纷对她行礼问好,又请她坐。 展鸰笑着说“我都不好说你什么了,也不知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真的是会挑时候。” 见她这幅打扮,身上也满是水珠,展鸰顺势从窗户里往外瞧了一眼,果然外面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天地浑然一色,花草树木都模糊了。 一阵风刮过,那漫天的雨丝都跟着倾斜、浮动,好似有人在天上抖纱似的,好看极了。树上的鸟儿喳喳叫了几声,有胆子大的还跳到枝头洗澡,黄黄的尖嘴儿一下下梳理着羽毛,又对着雨水拍翅膀 难怪都不觉得闷了呢。 “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现在倒是有一会儿了,只是并不大,可若是在外头待的久了,难免淋湿。”诸锦脱了外头的蓑衣,交给大宝挂着。又擦了擦脸,去火边烤了烤被雨水激的冰凉的手。 她来时还拎着一个用油纸包裹了好几层的包袱,此刻先把包袱放在桌上,又过去抱着展鸰的胳膊,亲亲热热的道“好姐姐,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的手艺出色又会的太多,莫说这会儿,便是我加上早上晚上一天来三遍,也都能碰见好的。” 蓝管家听了这话也连连称是,“姑娘,姑娘说的对极了。” 两个都是他家老爷夫人的干闺女,只是一个放在明面上,一个人家自己不爱认,倒是不好直接喊大姑娘、二姑娘,不然听着也热闹喜庆。 如今蓝家只有辄少爷一个,到底单薄了 “这雨天越发难走了,偏你还大着胆子骑马过来”展鸰恨的捏了捏她的腮帮子,“越发无法无天了,诸大人也不管管。” “爹爹不舍得管我。”诸锦笑嘻嘻道。 “诸大人可是把你宠坏了你且小心着吧,他虽然不舍得管你,可更不舍得你受伤,若当真磕着碰着的,回头你别再想出门了。” 诸锦亦知她说的是实话,当下吐了吐舌头,乖乖告饶,“好姐姐,我记住了。” 桌上已经摆了个碳炉,里头还有些微微燃烧的炭火,上面再搁上那口盛着烤鱼的大铁锅,大功告成 展鸰看了一回,道“到底不如平地铁盘。” 这样中间凹陷下去,四周就煎不到了。 席桐笑道“这有何难给咱们做蒸馏器的铁匠手艺甚好,人也实在本分,等回头雨停了我就进城叫他打一个。” “一个不够,”展鸰摇头,“先来三十个,回头也放到店里。” 沂源府百姓餐桌上甚少水产,想来铁柱他们觉得好的,旁人也差不多,倒是打出烤鱼的招牌去,没准儿又是个潮流。 锅里头浓稠的汤汁还在翻滚着,时不时顶起一个个气泡。随着气泡炸裂,香气越发浓郁了。 众人分别去洗手,展鸰又往门口那瞧了瞧,确定只有诸锦一个人之后不免疑惑“夏白呢今儿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他们竟也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大白天的我都跑了多少回了”诸锦笑道,“爹爹调他回军中了。前些日子听说西边有一伙儿山匪十分嚣张,抢东西不说,还杀害人命、强掳良家女上山,当地县令无用,吃了几回败仗才报上来,爹爹发了好大的火,叫他带这一带驻扎的厢军剿匪去了。” 展鸰长长的哦了一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十分暧昧的道“老丈人心疼女婿呢。” 诸锦刷的臊红了脸,到底是没否认。 如今天下太平,没有仗可打,武将的地位本就尴尬,现下要想升官进爵,自然更是难上加难。既然没有外敌,只好去平内乱,不过因为僧多肉少,这也不是谁都能抢到的差事。 诸清怀本就欣赏夏白,着意将唯一的女儿许配于他,难免费尽心力帮他划算。 如今的夏白是六品官员,可若是再努力些,立功提到五品上,女儿一过去就是诰命夫人了。 诰命、敕命,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诰命,那可是有资格入宫赴宴的。 到底朋友一场,展鸰不免要多问几句,“危险吗” 诸锦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白净的脸上飞快的闪过寂寞忧愁和凝重,“真要说起来,总是出去带兵打仗,哪里能一点危险都没有呢可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又非燕雀,端的志存高远,总该趁着年轻出去搏一搏的” 展鸰就感慨,“你可当真是个贤内,夏白兄弟好福气” 说起剿匪,难免有人伤亡,这个倒不失为一个令酒精顺势问世的好时机。 不过到底还得实验一回,跟诸清怀通个气,等有了详细可靠的实验数据,才好进行下一步。 诸锦抿嘴一笑,“姐姐老是笑话我。” “我可没有笑话你,说正事呢。”展鸰正色道,“都知道武将的军功是一刀一枪真枪实弹拼出来的,可事到临头,又有几人真的愿意亲手送自己的父亲、夫婿、儿子上战场呢,如今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令人敬佩。” 诸锦笑了笑,眼神有些悠远,“我也不过是能说几句话罢了,真正令人敬佩的,还是那些在前线拼杀的将士们,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到窗外沙沙的雨声,气氛不免有些凝重。 “对了,你做的东西实在太香,弄得我都差点忘了今儿过来的正事儿。”诸锦一拍巴掌,拉着往她的桌子边坐下。 展鸰失笑,“瞧瞧你,你自己东拉西扯的又想念情郎,如今反倒来寻我的不是了。” 诸锦再一次红了脸,哼哼几声,把那些包袱里的东西打开给她瞧,却是一摞硬纸板的布料样本。 “前儿我打发去的人回话了。你是办喜事,自然春夏秋冬的料子都要的,可南面的布料都是按照季节运过来的,这么着反而不好办了。索性先把这个本子拿来你瞧瞧,若有意的,便叫当地的发过来。” 展鸰接到手中翻看一回,只见都是自己未曾见过的上等料子,看着温润,摸着如水细滑,颜色花样更是多的叫人眼花。她不由得十分感慨,拉着诸锦的手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却为我操持这些,实在是难为你了。” 诸锦并不在意,脸红红却认真道“是好事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我替姐姐张罗这些也当练手了,回头弄起我自己的来也好有的放矢,一旦遇到什么问题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说到最后,她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原本这些事应该交给长辈来张罗的,可展鸰和席桐都没有长辈在头上;诸锦的母亲倒是精于此道,可无奈去得早,剩下的父亲大面儿上的大物件是懂的,可对女儿家需要的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不大清楚。原本等到来日出嫁,诸锦还得指望义母蓝夫人出面,可如今他们两家的官越做越大,隔得也越来越远。到时候还指不定是不是天南海北呢。如何敢指望她思来想去,到底觉得这终身大事托付到别人手上不保险,索性自己都办了。 诸锦的嫁妆都是从她出生之后就开始攒起来的,当年诸夫人走之前又拼命挣扎着,将自己所能说的话都说了,包括持家之道、驭夫之术,还有婚礼的夫妻相处之道、如何操办嫁妆等等,所以倒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那两条大鱼一条,怕不能有四五斤,又加了些豆皮、豆泡、腐竹、芹菜什么的,当真是满满当当一大锅,足够这些人敞开肚皮吃了。 先煎后烤,此时鱼肉便不像单纯水煮的那样寡淡,细腻又有弹性。夹一点雪白的嫩肉,细心摘去鱼刺,再往那红褐色的浓稠汤汁中狠狠地蘸一蘸,鱼肉的鲜香味美与汤汁的麻辣相互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瞬间把所有的味蕾都激活了。 诸锦笑道好爽快,又接连吃了好几口,吐着舌头喊辣,却舍不得放开筷子,只好狠狠地去吃几口凉面振一振神 最爱坐饭桌上说话的纪大夫也顾不上出声了,更顾不上挤兑老朋友郭先生,二话不说埋头就是吃,不多时,一张胖脸都涨红了,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瞧着亮晶晶的。 外头下着绵绵细雨,空气中微有凉意,可屋内众人却吃得热火朝天,挥汗如雨,只觉得积攒了一整个冬天和一个春天的寒气湿气郁气,全部在这一瞬间被集体激发出来,好不松快 铁柱这不怕死的还自掏腰包去柜台上领了一壶小酒,自然不是席桐酿的烈酒,而是寻常水酒,吃几口鱼肉,再抿一口小酒,口腔中登时火辣辣的烧,疼得眼泪都出来,可着实是语言难以形容的痛快。 大宝和二狗子等人看到眼热,也跟着学了一回,结果险些没跳起来,然后就再也不敢尝试了。 鱼肉好吃,可泡在汤汁里的蔬菜、豆泡等都吸饱了汁水,既有素菜清香,又有鱼肉甜美,十分入味,一点都不逊色于肉 二狗子去抓了个大饽饽,一口菜一口饽饽,吃的停不下来,美的魂儿都要飞啦 大宝等人不大会吐鱼刺,吃的极慢,眼见着纪大夫手边的鱼刺都要堆成一座小山,几个人却还在塞牙缝,急的眼睛都红了,干脆也去吃菜,哪知一吃就停不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七十三章 众人正吃的起兴, 在房里待了一上午的王书生终于出来了,见此情景还愣了一愣。 展鸰就出声招呼,“你也来吃些吧” 王书生的喉头动了动,明显是吞了几口口水,不过还是摇摇头“多谢美意,不过我还是喝粥就好了。” 展鸰就说“哎,你这一路走来, 想必也是累了, 每日只吃些清粥咸菜的,如何使得” 看他这面颊凹陷的模样, 想必连日来也是坐立难安、三餐不济吧。 王书生再三谢过, 依旧坚持道“芸娘身子尚未痊愈, 还只能吃粥, 我只道与她同甘共苦,如何能自己先在这里享乐” 说完也不顾众人阻拦,自己去厨房端了两碗粥并两碟小咸菜,都用个大托盘托着,又原路回房休息了。 众人唏嘘一回,又议论几句,复又埋头吃鱼, 显然是不大记在心上。 倒是褚锦又往后头看了两眼,觉得有些好奇, 小声问道“这人是谁他口中的芸娘又是谁” 展鸰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昨晚上来投宿的客人。” 到底是有点八卦的, 又更小声的跟她附耳道“瞧着倒像是私奔的。” “啊”褚锦骇然变色, 复又往后头瞧了几眼,然后拧着眉头道“那芸娘也是个傻的。” 顿了顿又道“若她还是执迷不悟,继续跟着那书生走下去,这辈子就毁了。” 平时大家倒也看戏啊,看话本什么的,其中确实有什么私相授受、私定终身逃婚啊私奔什么的,可到底画本并非现实,大家只是看的时候图个热闹一笑而过,哪里能当真呢 褚锦就百思不得其解,心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傻姑娘才会取这下下策,跟人私奔呢 吃完了饭,众人各自回房,或休息或做活或说笑,充分享受难得的假日时光。 展鹤人小体乏,正好又碰上阴雨天,吃饱喝足之后难免困倦,略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儿消食后就回房睡觉去了。 展鸰跟席桐三言两语说了夏白出去剿匪的事,也不必越往深了说,席桐已经瞬间领会到她的画外音,当下撑着伞又往蒸馏房去了。 既然夏白已经去剿匪,那么他们的事儿就不能再拖了。难得遇到这样好的机会,必须抓住,一旦失去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因雨势过大,道路湿滑,展鸰也不放心放任褚锦这么骑马回去,索性留下她玩。 两人靠窗坐下,一边玩扑克一边说笑,又翻开那布料样本子看,她说这个好,她说那个好,又随手画了许多纹样和新式衣服样子,预备回头叫人一块做出来。 院子里的草木都被雨水冲刷了个透彻,绿的更绿红的更红,角落里用石头堆砌起来的池子也满了,水里头几片小小荷叶已经飘了起来,在雨水击打下左右摇摆,如同翠绿的小舟,十分可爱。 满院子的月季花勇敢的迎着雨水,几个时辰过去竟然没有掉下来多少花瓣 褚锦就指着外头道“那几棵大柳树长得甚好,姐姐如何不在树下修一架秋千,或是搭个花架子什么的,待到夏日草木繁茂绿树成荫,香风满地,还能在上头小憩一会儿呢。” 展鸰顺着她说的想了一回,果然很美,不过又说“倒是也好,只那里原本是我为葡萄架子留的地方,若是搭了秋千,葡萄却往哪里栽呢” 她跟席桐成亲用的新院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若要搭秋千,到时候搭在自家院子里吧,玩什么的也方便,而且也不必担心自己在上面玩,外头一堆偷看的,一点隐私性都没有。 “葡萄”褚锦一怔,旋即惊喜道,“姐姐竟要种葡萄吗听说那玩意儿甚是难操弄,难为姐姐会的东西竟如此之多” 如今的葡萄尚且还算是西域珍品,往往在中原贩卖的不过是方便运输和储藏的葡萄干和葡萄美酒罢了。倒也偶尔会有豪商巨贾花费重金,使用大量的冰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运过来一些稍微新鲜点的,然想也知昂贵稀罕,价比黄金,寻常人连见都见不着 展鸰点点头,“以前有个朋友种过,我也跟着摆弄过两天,勉强算有些个经验,如今已经托朋友去弄苗子了,若是回头果然种出来,必然请你来吃个够” “一言为定”褚锦喜出望外。 可怜一堂堂知州家的千金,竟连新鲜葡萄都没怎么吃过 两人正说笑呢,却见那位几乎只存在于王书生口中的芸娘竟出人意料的到前头来了。 她换了一件粉绿色的交领垂袖纱衫,略绣一点玫瑰花,配着苍白的脸儿,越发显得可怜可爱了。 见她边走边咳嗽的样儿,展鸰和褚锦也跟着皱眉,真是怕她就这么摔在地上,忙过去扶了。 “姑娘,你病还没好呢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 芸娘又咳嗽几声,先去桌边坐了,这才道谢,又娇娇弱弱地说“劳烦掌柜的费心照料,芸娘不胜感激,这会儿出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展鸰顺手给她倒了杯热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既然相见,就是有缘,有什么事你说吧,能帮的我帮了。” 芸娘感激一笑,先低头抿了口水润润喉咙,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包着的一包东西放到桌上。她垂着头,咬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哀求道“掌柜的,我,我出来的急,没带多少现成银子,只怕过两天不够使的,能不能劳烦您帮忙将这些换成现钱” 换钱 展鸰用指头挑开那块绣着牡丹花和诗句的手帕,就见里头赫然是一对金镶红蓝宝石的镯子和两个金镶玉戒指,十分夸张招摇,瞧着很是值钱的样子。 展鸰只知道这些值钱,却不大清楚究竟值多少。可褚锦却是个行家,瞧了两眼后忍不住插嘴道“感情你要去置办宅子吗弄这些出来,也不怕路上给人抢了去” 芸娘啊了一声,表情十分茫然。 褚锦过去指着那对镯子道“单单这一个镯子,少说也有四五两重,这还只是金子,若要再算上头镶嵌的宝石,还有这做工,光这一对儿,没有四百两银子别想拿下来还有这玉戒指,成色也是难得,若遇到识货的,一只也得弄个百十两银子。你且自己说说,你弄这么一包来换了现钱,不是买房置地却哪里用的了这么多” 她说的透彻,可芸娘却越发茫然了,十分惊讶道“这些便能换座宅子了吗” 展鸰和褚锦对视一眼,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合着这是个被养傻了的大小姐啊 或许展鸰不大清楚,但褚锦一眼就看出来,这芸娘通身的气派并不像是官家小姐,想必是哪个地方土财主娇养傻了的女儿。 没有对比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亲眼目睹了芸娘这一番做派,展鸰再看褚锦就越发的欢喜了。 这才是个好姑娘呢 分明出身大家子,却一点都不骄矜,礼贤下士落落大方,更公私分明,一点不娇气。最最难得的是,她分明出身世族,但也深入民间,对于百姓疾苦了然于心。这是多少读书的儿郎都做不到的。 展鸰忽然感慨道“若你是个男子,只怕我就想要嫁给你了” 若褚锦果然是个男孩儿,也必然是个响当当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允文允武,不知引得多少女儿家倾心呢。 褚锦噗嗤笑出声,跟她玩闹两句,转过脸来又一脸正色的问芸娘,“才刚你同伴出来了,我也瞧见了,你们两个既不像一般朋友又不像兄妹家人,但也绝不是夫妻。” 芸娘俏脸微红,双手飞快地缠着衣角,蚊子哼哼似的道“王郎,王朗是我此生认定的人。” 展鸰和褚锦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抓着对方的胳膊然后感受到了对方皮肤上疯狂涌现的鸡皮疙瘩。 这个调调,真不是她们的菜啊 展鸰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自己对着席桐娇滴滴的喊席郎的样子,转头就给自己吓的要吐出来。算了算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现在倒觉得好哥哥挺不错了。 褚锦生活中也难得遇到这么一个活宝,哪里舍得放过就继续追问道“既然认定了,那你们定亲了吗” 多有意思呀,这活生生就是给画本害惨了的傻姑娘 芸娘脸色暗淡的摇了摇头。 褚锦这才长长的哦了一声,“那你们就是私奔了” 芸娘有些惊惶的看了看她们,既然她们并没有旁的意思,便鼓足勇气点头。 她也是给家里人娇宠养大的,这些日子连带怕又疲于奔波,心里早就憋的不行了,难得眼前这两个姑娘瞧着十分可亲,就忍不住想要说几句。 谁知还没等她开口的,就听褚锦突然来了句,“你是不是傻” 芸娘傻眼了。 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骂自己呢 褚锦抱着胳膊打量她几眼,问道“我且问你,你们好端端的做什么私奔呢岂不闻聘者为妻奔为妾,出了这事儿,你可如何立足” 芸娘的脸色就更白了,幽幽道“我家里人是不会同意的。” 不会同意展鸰和褚锦对视一眼,“莫非你们没跟家里人说呀” 她们还以为是被家里人棒打鸳鸯,迫不得已才逃走了呢。 芸娘的头垂的更低了,没做声。 褚锦平时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惹恼了连几个县令家的千金也照样甩脸子,哪里受得了这个当真是打一棍子支个声,不撵着就不动弹。 她还有点着急的追问道“你倒是说呀你爹爹知不知道你倾心于这个王郎你的那个王郎又有没有上门提亲” 芸娘给她逼得没法子,摇摇头,不过马上又辩解道“说也无用,爹娘哥哥他们都不会同意的” 褚锦和展鸰简直都要给她气笑了,这是什么逻辑 “你们说都没说,怎么就知道肯定不同意呢” 芸娘摇摇头,含着秋波的眼睛里有点淡淡的哀伤,“爹爹嫌贫爱富,那日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他便厉声厉色的不许我说了,何苦再招一顿打骂” “嫌贫爱富”这个形容简直太过狗血和俗套,展鸰就问道,“你爹爹平时可是为富不仁欺压百姓与人为恶看见那些穷苦人就非打即骂” 她问一句,芸娘就摇一下头,最后也有点急了,忍不住出声辩解道“我爹爹从来不是那样的人,有时候佃户们交不起租子,他还给免了呢逢年过节也经常搭棚子施粥好些人都感激他呢。” 哦,那这位芸娘的爹爹应该是位乡绅。 “既然如此,你又凭什么说你爹爹嫌贫爱富莫非他放着青年才俊不要,非逼着嫁给你一些个七老八十的土财主”褚锦就想不通了。 芸娘愣了愣,还是摇头,“倒也没有。” “那你爹可是真冤枉”展鸰和褚锦异口同声道,突然觉得这芸娘他爹真惨啊 这人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就被亲闺女说嫌贫爱富啊如今宁肯私奔,也不肯叫情郎上门求亲这都什么逻辑 芸娘显然没想到自己说的越多,反而取得了反效果,也是有点着急了,忙道“早前我姐姐原本倾心于一位秀才,那秀才上门求亲,没说完就被爹爹三言两语打了出去,转头就逼着她嫁给了旁人。如今,我与王郎自然就更不敢提了。” 展鸰就问“那你姐姐如今如何了” 芸娘眨巴着眼睛想了会儿,有些迟疑地道“她嫁了个举人,如今随夫君在外地上任,也有几年没见了,不过瞧着书信上写的,应该不坏吧” 顿了顿又有点气恼的道“只是必然是爹爹同她说了什么,有些不大像童年时候的姐姐了。如今她书信往来时也时常劝着,说些富贵繁华的好处了,唉。” 展鸰就在心里呵呵几声,那肯定不坏啊人家如今也是官太太之所以劝你是人家如今想开了,也觉得自己当年做的蠢事不靠谱,不愿意你这个妹妹再走她的老路罢了。 你的眼光还不如你姐呢,好歹当初人家挑的是个秀才,你看上的直接是个书生,白身书生,半点功名都没有 白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全然看不到希望的漫长未来 从白身到秀才的距离,或许有人一年就跨越了,可绝大部分人都倒在这上头,成了毕生难以逾越的天堑。成了秀才也还没完呢,除非能中选廪生,每月有些个朝廷拨下来的银米,好歹算是有稳定的收入了,不然还得继续投本儿,只进不出。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中举即便中举,若要继续往上考,还得花钱若要从这会儿就选官,也得拿银子疏通关节 两个字熬,钱 这么说或许有点儿俗气,可也是很现实的问题,老百姓居家过日子不就是开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七件事么哪一样缺得了银子你弄一个百无一用的白身书生,你养他啊还是他养你 就你们俩这私奔都不利索的样儿,怎么过活喝西北风吗 作为一个才亲自送着恋人上战场的姑娘,褚锦明显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很有些不耐烦的道“这有何难若你与那什么书生当真是两情相悦,就叫他向你爹爹求亲吧你私奔都不怕啦,还怕为自己争取下半生的幸福吗” 芸娘却好像吓坏了一样,只是摇头,翻来覆去的说爹肯定不会同意的。 褚锦气个倒仰,“你们连试都没试过,就下了断论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展鸰也是难得看见这样的傻蛋,左右无事,权当打发时间了,就耐着性子问道“那王生家中可有什么人他身上可有功名会做什么营生有何产业积蓄” 说到这个话题,芸娘倒是健谈许多,就道“父母高堂俱在,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如今都住在一处。他正在读书,来日定会有功名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一个读书人又怎么能去做营生,岂不失了体面” 至于积蓄和家业更是提都没提。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因为早从那书生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来看,就必然不是什么高门子弟,私奔连个车都没有,直接牵头小毛驴光着脑袋就出来了 不过该庆幸他好歹没叫小姐跟自己一块步行吗 如今就更好了,还没到目的地呢,就已经开始要小姐当首饰了 展鸰叹道“那你可曾想过以后” 芸娘点了点头,有些羞涩却又有些向往的说道“王郎说了,我们就往南边去,在那风景如画的江南置一所小院,也不必那般奢华,每日谈诗论画,观云起云落,赏湖光春色,不理世俗烦扰,平平淡淡地过此一生。” 对面两个姑娘听了就想翻白眼。 倒是挺会想的,还知道去江南,你们也不想想江南一座院子多少钱每日谈诗论画就这样也能叫平平淡淡 若是真平淡,你们两个就该荆钗布裙粗茶淡饭,随便找个山沟沟自己开荒挖地,养鸡养鸭种田种菜,那才叫真的平淡呢 展鸰被她的天真逗乐了,“那你们吃什么,穿什么呀日常消耗的银子从哪儿来呀” 听她的意思,两个人都不是干活的,说不得也得丫头婆子的买起来,便是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么耗费呀。 芸娘就道“我带了些细软出来。” 她还没说完就被褚锦不耐烦的打断了,“还不是从你口中那嫌贫爱富的爹那里拿来的” 她与父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来,感情远比寻常父女来得更为深厚,早在听芸娘莫名其妙的说自家父亲不是的时候就对这个姑娘的印象跌到低谷,这会儿又听她说这些傻话,自然忍不住了。 芸娘被她说得愣住了,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褚锦又冷嘲热讽道“你只说自己父亲的不是,却不想想他锦衣玉食的给你养了这么大,是多么不容易如今说着人家的坏话,又要跟人私奔,又要花人家的钱,这算什么道理” 就算养头狼也能熟了,若真有骨气,就该空着两只手出来,自己白手起家去 如今这芸娘的做派,岂不是吃里扒外端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就没这么没有良心的。 芸娘都给她骂傻了,愣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展鸰拍了拍褚锦的手,“稍安毋燥,不是每个人都跟你这样懂事儿。” 褚锦哼了声,终于没忍住,发了个白眼,“我就是瞧不上她这样儿” 这哪里算懂事只是最起码的人伦道德,小孩子都懂得知恩图报的,没道理你这姑娘这般年纪了还是什么不晓得 说着又巴巴的问道“我起来问你,你那什么劳什子王郎的,是会打猎还是会种田,或许会打鱼、做木匠” 芸娘听了皱眉,有些不大高兴的道“他是个读书人,自有锦绣文章。” 口口声声读书人,好像多么了不起似的,她偏不稀罕,偏偏就爱夏白那样的武将 褚锦冷笑一声,“既然是尊贵的读书人,那么我请问你,他的锦绣文章是能吃还是能喝炒菜时能当油还是当盐天冷了能当皮袄还是棉被” 芸娘本能的摇头,刚要说话就被诸锦打断,紧接着便是一连串问题,轰的她头昏眼花,来不及辩驳反应 “你可会织布” 摇头。 “那你可会女红缝纫洗衣做饭种田种菜” 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褚锦满面讥讽的道“感情你们两个什么都不会,专等着挖老丈人的墙角,就这样,还好意思说什么人家的坏话做什么春梦呢” 她这话说的又急又快,堪称犀利,直接就把芸娘说哭了。 “你们如何这般世俗” 展鸰和褚锦“” 两人强忍着恶心,齐齐翻白眼,然后异口同声理直气壮的道“我们就是这么世俗” 真清新脱俗的话,有本事你不吃饭睡觉啊 褚锦越发来劲了,恨不得抬手给这姑娘一闷棍,当场给她打醒了,“你们倒是不俗,整天想着风花雪月,有情饮水饱,日后喝西北风吗你瞧瞧你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你爹娘赚钱买来的还什么王郎读书光是他跟人私奔的名声就够好了,若要传出去,谁敢要他当官也不小了,连个秀才都不是,还指不定考不上考的上呢你只道科举是那样容易的事吗十年寒窗苦,三天两天还好,三年两年的,他还有功夫跟你整天风花雪月吗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外出交际、寻访名师,哪样不要钱” “你,你们莫要污蔑他,”芸娘给她说的脸都白了,很有点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过还是强撑着嘴硬“我能吃苦” 展鸰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对,你能吃苦。” 虽然她说的是肯定的话,但谁都能听出里头的讽刺。 才私奔了几天就在路上病的要死要活,呵呵,还能吃苦呢 展鸰站起身来,去后厨房拿了一块从没用过的干净抹布,啪的丢在芸娘面前,面无表情道“你试试这布。” 脸上还挂着泪珠的芸娘不知她怎么来了这一出,不过还是本能的伸出指尖摸了摸,旋即皱起眉头,“这样粗糙。” “你还真别嫌弃,”展鸰冷笑道,“既然都决定抛弃一切跟情郎同甘共苦了,且做好准备吧这不过是市面上的寻常棉布罢了,等闲人家也不舍得时常扯了做衣裳呢这还算好的,还有更粗糙的麻布棉布,穿惯了柔软丝绸的你且等着吧到时候你们没了银子就只能穿这样的兴许连这个都穿不上的。” 她打量下芸娘身上的衣裳,“你这料子虽然不是一等一的江南织造,可也是外头的好货,一匹少说得十几甚至几十两银子,如今光你身上穿的这一身,只怕也得三四十两银子呢,足够一户百姓过上一两年了若果然做好了同甘共苦的准备,且先脱了这个,换上棉麻衣裳 ” 褚锦最瞧不起的还是那王书生,口口声声喜欢人家,却连个其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给不了,就这样竟然也敢带着姑娘私奔 回头事情一旦发作出来,他是个男人,外头不过议论一阵子就罢了。等到风平浪静,只要没有政敌故意针对,他照样科举、照样为官作宰当然前提是你有本事,可瞧着这个模样也够呛。 可姑娘家就不一样了,跟着一个野男人出去带了这么长时间,孤男寡女日夜相处的还有什么名声可言若是果然能嫁了这人也到罢了,若是嫁不了,哪个好人家还愿意要岂不是自己抓了一顶绿帽子来戴 展鸰语重心长道“听我们一句劝,现在回头还不晚,若那王郎果然心思细腻,就回去跟你爹爹正式登门求亲三媒六聘,一切走流程,该怎么着怎么着,只是想着给你做脸。如他连这点事都不敢,叫人如何相信还谈什么未来” 褚锦又连恐带吓的说“照我说,你的王郎才是个嫌贫爱富的呢,如今喜爱你,只怕也是瞧上了过你家富贵和你的容貌。等到你真跟他过苦日子去了,风吹日晒粗茶淡饭,也没有人伺候,待过几年,你容颜衰老肌肤粗糙身段走形,是个外头常见的黄脸婆子啦待到那时,你还真敢如此斩钉截铁的说他依旧爱幕你,待你像当年那样吗” 褚锦的嘴皮子向来是利索的,更兼她眼下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对这些厉害得失更是门清,说起话来也跟刀子似的,一下下直直的往芸娘心口里扎,只将她刺的体无完肤。 一句话,别说什么情深意重的,王书生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就已经证明了他是个自私鬼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若你果然有担当有本事也无所谓,可问题是,你不是啊 假如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对这个姑娘一往情深,就该去正正经经的上门提亲,如今却闹出个私奔来,又算个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七十四章 结果就因为展鸰和褚锦给的精神打击, 这位自己口中非常能吃苦、共患难的芸娘小姐又病倒了 纪大夫过去给他诊脉,难免有点生气, “才刚好了些的,怎么又郁结于心了” 这会儿褚锦走了,剩下展鸰难免有点心虚, 也不跟他对视, 就是摇头,“谁知道呢出门在外的, 难免想的多点。” 送走了纪大夫之后,展鸰就叫过铁柱来, 暗中吩咐道“这两人来的那日你们二掌柜就出去看过了,确实是从北边来的, 你去安排兄弟轮流在东北的路上守着。” 铁柱闻弦知意,“您是怕有家里人来找吗” 展鸰道“我怕他们不来找” 瞧这姑娘肯定出身豪富之家,而且绝对是被家人千娇万宠着长大的, 以至于对外头的世界简直一无所知她一朝走失,家里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不出几日必然追上来。 那王书生和芸娘俩人都一个赛一个的菜, 能一路平安无事走到这里堪称奇迹,可谁能保证接下来也无事呢若是离开一家客栈后, 不幸遭了毒手,展鸰良心也过不去。 眼见着这两个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还不如就在这里把事情处理完了, 也省的节外生枝。 铁柱点头去了, 果然召集一家客栈巡查队的众人如此这般吩咐了一回,又轮流排班去路上等着。 端午节过后,天气便显而易见的热了起来。 席桐专注于蒸馏白酒,展鸰忙着研制新菜,虽然多了一对私奔的小鸳鸯,可一家客栈照样正常运转。 展鸰又把那些鱼反复实验了几回,各种烹调方式都用了,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种鱼真的是比一般的鱼要腥气很多,清蒸白灼什么的就不要想了,最好是红烧或者做麻辣重口的,用大量的白酒和浓重气味的配料把鱼肉自身的气味盖过去,这样吃起来比较好。 正好天气渐热,不少泡菜做好之后很快就变得极酸,成了名副其实的酸菜。这日她又做了一个酸菜鱼,弄了满满的大盆。 先把那些鱼片成大块的肉片,用蛋清白酒等抓了,加点自己做的泡椒煮开。 做好之后,酸菜鱼的鱼汤就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绿色,闻着那酸酸的香气,直叫人胃口大开。 因这些鱼都没人抓,又没什么正经天敌,个头十分肥大,数量也多,展鸰每次做都以盆计,众人吃的舔嘴抹舌十分过瘾。 展鸰自己喜欢舀一碗鱼汤泡饼,等到要软不软的时候吃,席桐却爱将鱼肉带鱼汤一同浇在米饭上,稀里呼噜大口吃。 说也奇怪,这鱼肉极腥,可是骨头却很好,熬出来的汤雪白浓郁,越喝越香。 席桐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是有所失,有所得。” 感情这鱼的精华全都长在骨头上了 这样好的骨头若浪费了实在可惜,展鸰取了些熬汤,又将下剩的鱼骨头裹了蛋糊糊,下锅炸成金黄的鱼排,撒点椒盐或者孜然的,当个下酒菜或是零嘴儿都很不错。旁人还好,唯独一个郭先生爱的什么似的,连着几天连卤味都不要了,只是点名要鱼排。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他搬一张小桌子在院子里,吃一口小酒,啃一口鱼排,吃的摇头晃脑眉开眼笑。 褚锦又来了一次,对酸菜鱼推崇备至,临走的时候还特意要了个大罐子,替父亲装了一罐走。 结果第二天来笑得不行,“爹爹先前还是皱眉头,直说沂源府的鱼吃不得,饶是我说破嘴皮也无用。谁知等我先用完退了席,他自己竟忍不住对着吃起来,尤其爱那又酸又辣的泡椒,虽然辣得咝溜咝溜的,却仍挡不住吃酒我在门外,还隐约听见他哼小曲儿的呢,可见是欢喜的” 褚锦歇了歇,喘了几口气,这才继续道“我还特意去厨房那里瞧了呢,只剩下鱼骨头,鱼肉泡菜泡椒都没了,连汤也少了大半盆呢” 展鸰也跟着笑起来,又道“如今天热,寻常饭菜难免有些腻歪,倒是这些气味刺激的能叫人胃口大开了。” “可不是嘛”褚锦就笑,“前些日子父亲着实操劳的很,正好如今带着叫他多吃些饭补补。” 本来诸清怀就是个工作狂,如今又多了那个县城的一个剿匪,越发忧心忡忡。眼见着天气渐热,又苦夏,冬天好容易才养出来的点肉都给消磨没了。 展鸰又给她装上了一大罐,额外用油纸包了好些鱼排,并附赠一包辣椒面,一包孜然粉,“这是我琢磨着做的鱼排,十分香脆可口,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撒些调料在上面,下酒最棒了。” 她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大庆朝的文人们颇有点魏晋时期的风格,个人特色鲜明,又享受生活,而且饮酒成风就是大家的酒量未见得多好,可基本上都能喝几口,而且爱喝 郭先生是如此,诸清怀是如此,甚至听蓝管家说,蓝源也是这般 两人正说着话,展鹤下课回来了,这小子跑的满头是汗,进门就先抱着展鸰的腰撒娇,“姐姐,热得很” 展鸰也不说话,强忍笑意的装糊涂,“嗯,那擦擦汗。” 热了就擦擦汗,没毛病 展鹤就这么眨巴着眼睛仰头看她,过了会儿,这才哼哼唧唧的说出后半句,“鹤儿想吃雪糕” 想吃雪糕,想吃凉丝丝滑溜溜甜滋滋的雪糕上面一定要加一点红彤彤的山楂酱啦 姐妹二人噗嗤笑出声,褚锦眼珠一转,也跟着使坏,“姐姐,锦儿想吃雪糕” 展鹤还不知道这是褚家姐姐逗自己玩儿呢,闻言登时喜上眉梢,又垫着脚尖重复一遍,“姐姐姐姐,吃雪糕,热得很啦” 姐姐说过啦,天气不热的时候不能多吃,每次只给一小口磨牙,都尝不大出味儿来呢如今天正经热起来,岂不是能敞开肚皮吃 展鸰搂着他笑了会儿,又跟褚锦挤眉弄眼的,倒也没推辞,果然去做了许多。 褚锦和展鹤两个人一人分了个浅底敞口碟子,里头稍稍堆了两勺,足够尝味道了,也不怕因为过量而伤害身体。 然后,展鸰就抱着一大罐转头去了蒸馏室 褚锦a展鹤“好不公平” 蒸馏室本来就闷热难当,更何况外头天儿也热了,更是雪上加霜,席桐每次进去都只穿一条绸裤,光着上身。不多会儿就汗如雨下,映的身上油亮亮水淋淋。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线条结实流畅的肌肉滚下来,一点点沿着人鱼线渗入裤子,将整条裤子都湿透了,勾勒出结实的大腿、修长的小腿,挺翘的臀部,以及两腿之间,嗯 展鸰表示秀色可餐 她完全可以对着此番美景吃下去两个大饽饽还不用喝水,光口水就够啦 席桐一扭头就发现自家未婚妻正双眼冒绿光的盯着自己瞧个不停,既好笑又骄傲,便又故意往她眼前凑了凑,“如何” 展鸰大大方方抬手摸了下,“不错不错。” 摸完了,她又忽然想起来一个小插曲,忽然清了清嗓子,刻意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矫揉造作的模样来,娇滴滴的道“席郎” 席桐先是一惊,继而一震,然后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他少有的睁大了眼睛,顶着满头的白毛汗,心有余悸道“你,你可千万别给他们传染了” 他实在是欣赏不来这个调调 他喜欢的,他所倾心的,乃是那个英姿飒爽,能与自己相互信任、相互依托,丝毫不逊色于任何男儿的,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展鸰 什么见鬼的席郎 喜之郎吗 别说他受不了,就连展鸰这个始作俑者都有点架不住,说完这话后自己都有点儿隐隐作呕,只觉得口中两排牙齿似乎都被酸倒了,当下摸着胳膊跳起来,后悔不迭的道“我错了我错了,要了命了”。 两人跟对方对视一眼,片刻的沉默过后便是惊天动地的狂笑,连腰都直不起来。 二人笑闹一回,先去外头吃雪糕。 席桐流汗太多,出门前,展鸰还特意在雪糕里头撒了点盐,也算是盐糖溶液,比单纯喝水强。 不等展鸰问进城,席桐就挖了一大勺雪糕,长长地吐了口气,如释重负道“虽不算成功,亦不远亦。” 虽然理论知识丰富,可论起实打实的操作,他们还是头一回,前面几次总有点不得章法,不是效率太低,就是回报不多,总是不美。直到这几日,席桐才算摸上点窍门,已经算是驾轻就熟了。 听了这话,展鸰不胜欣喜,两人又如此这般说了一回,决定过两天就跟诸清怀接头。 就这么两天功夫,一家客栈两家店面本就令人眼花缭乱的菜单上又多了三样菜,一个是铁板烤鱼,一个是酸菜鱼,还有一个就是这个黄金鱼排。 一开始人们也是不大愿意点这个鱼的,想法基本一样那玩意儿能吃吗 可架不住价格实惠,又是荤菜,而且一家客栈名声招牌都摆在那里,想来也不会坑人,就有大胆的老顾客试着点了一回,谁知一下子就停不下来了 那四面折起的浅底大铁盘内放着对半剖开一条大鱼,四周好些菜蔬,浓郁的汤汁不断翻滚,鼓起一个又一个气泡,香味儿像带着钩子似的往人鼻子里钻; 又有那水汪汪的酸菜鱼,一大盆汤汁瞧着清清亮亮的,谁能想到是用泡椒和泡菜连炒带熬煮出来的若是没防备的喝口汤,不怕一口气儿顶上天灵盖 真真儿的了不得,谁能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也能在沂源府吃鱼了 说的不好听一点,大约人都有那么点儿犯贱的心理,就好比在这个吃饭上面,越热的天越喜欢吃辣的东西,最好是能热的汗如雨下,这样才叫过瘾。 而这酸菜鱼和铁板烤鱼中卖得最好的就是泡椒味的和麻辣口味的,许多人不光带一家老小来店里吃,而且走的时候还要带一份呢 夏日天热,百姓们更不愿自己开火,基本上一日三餐都在外头吃,一家客栈这一招儿当真赶巧。 城内并无宵禁,不少百姓就爱太阳落山后出来纳凉,便在一家客栈点一盘烤鱼,边侃大山边慢慢吃。再叫一壶小酒或是凉水镇过的果子引,一口下去,心肝脾肺内的热气都被浇灭了。 听了店员的汇报之后,展鸰略一思索,干脆又推出了烧烤 肥嫩的五花肉在炽热的炭火上翻滚,脂肪随着热度升高不断收缩,里头渗出来一颗颗透亮的油脂再抬手往上撒一点辣椒面、孜然粉,一阵风刮过,语言之难以形容的复杂香气轰的飞出去,一整条街的人都闻到了 烧烤一出,甚至连烤鸭的人气都被压了三分 试问,谁不愿意在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之后,舒舒服服的与家人、友人畅谈欢笑奈何普通老百姓难免手头拮据,寻常饭馆儿连吃带喝一顿下来怎么不得百十个大钱得,大半天的活儿都白做啦 可这烧烤不同,一串串的肉看着数量不少,其实统共也不多,但足够消磨时间啦 可巧有个人来沂源府走亲戚,寒暄一阵之后主人也不叫浑家做饭,只带着亲戚和一家老小往外头去了,边走边道“你也有些年没来了,如今沂源府变得多了” 那亲戚顺着看了一回,并不当真,“瞧着同几年前也无甚大变化,倒是有些个小店儿换了东家。” 主人大笑几声,“沂源府本就是座大府,多有百年老店,若非子孙不肖,轻易不换。多少年吃惯了的老味道,即便他们想换,没准儿百姓还不答应呢” 顿了顿又道“倒是年前城外开了家新式客栈,多有大家没见过的新物,难得价格公道,味儿也好。就好比那个什么烤鸭套碟的,许多大老爷家里也都每日打发了小厮出去排队买呢年后城内开了铺面,更多花样,今儿咱们便去吃。”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多时就到了。 眼下还不到饭点儿,可店内已经颇有些个人头,几个机灵的小伙计身着一样的衣裳,跑前跑后的忙活,声音清脆,透着股欢快劲儿。 “客官来啦,客官里面请楼上靠窗还有空座儿,不如就去那里,边吃边看。” 伙计热情却不谄媚,态度拿捏的很好,叫人很是舒服。 那亲戚自恃故乡亦是大城,自己又曾去过京城,什么没见过起先听说什么新式酒店客栈的,也并不大放在心上,谁知一看菜单就傻了眼,竟十有八九都是没见过的 主人只当没瞧见他的脸色,熟练点菜“小二哥,那鸡蛋糕和烤鸭可还有 这两样是最抢手的,刚出来那会儿每每都得靠抢,如今热度虽然稍稍散去,但依旧是热门商品之一,莫说卖剩下,就是略来的晚些都没了呢 小二并不敢应承,先找同伴问了一回,这才笑道“您来的早,倒是都有,不过鸡蛋糕唯有两斤六两,烤鸭也只剩五只,您若要就这会儿点吧,等会儿正是饭点,那可就说不准了。若再想要,午后还未必有呢。” 主人一听,暗道侥幸,浑家和几个孩子也都喜形于色。 小儿子听了,忍不住口中生津道“爹爹,要吃鸡蛋糕” 小女儿亦不甘示弱,扒着他的膝头道“要烤鸭,油汪汪的蘸酱包胡瓜丝吃” 主人哈哈大笑,果然要了一只烤鸭和半斤鸡蛋糕,迅速摆满了半张桌子,瞧着很是好看。 连两个孩子说起吃的来都头头是道,点菜巴巴儿的,那亲戚看的兀自纳罕,本能的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了,便安静观察。 主人又道“再来个酸菜鱼,一个凉拌海带丝,再劳烦小哥帮忙从潘家酒楼买几个筋肉馒头过来。” 小二麻利的应了,不多时,果然带回来几个热腾腾的肉馒头,外头的纸包上赫然是“潘家酒楼”四个大字。 待到碧莹莹的酸菜鱼上桌之后,那亲戚便觉一股酸溜溜辣滋滋的味道直冲鼻腔,本来还有些胀气的胃中竟也有几分食欲了 他还有点迟疑,迟迟不肯动筷子,“你们沂源府地处内陆,无甚好鱼” 这个,当真能吃 记得小时候他们堂兄弟几个一处胡闹,随手抓了几条鱼来烧,谁成想烧熟之后非但无人争抢,反而人人避之不及 怎的,如今竟也能登堂入室了 主人哈哈大笑,“你只管吃,若不美嘴吐了便是,怕个甚” 那亲戚犹豫再三,狠了狠心,果然夹了块吃,然后一个人就造下半盆 心满意足的吃完了正菜,主人家又叫了些个烧烤肉串来吃,一气聊到金乌西坠,这才心满意足的家去了。 打那之后,那亲戚绝口不提沂源府不好,逢人便说“沂源府的美食当真多得很,有家叫一家客栈的” 88 消毒酒精大功告成当日,一队两辆马车轰隆隆停到一家客栈门口。 那马车乃是平头百姓所能用的最高级别双马驾车,上头描金绘彩,装饰的十分华丽,瞎子都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家。 马车停稳之后,先从上头跳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他对迎上前的大宝问道“敢问这里可是一家客栈” 大宝点头,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招牌,“正是,敢问您” “劳驾,我乃北边刘家的管家,我家小姐数日前不慎走失,老爷夫人急得不行,一路找来,可巧碰见贵店的大树兄弟在路边守候,特意引了咱们过来的。” 私奔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人家掌柜的想必也是个难得古道热肠又通情达理的,还特意遣了人等着,恐怕为的就是要赶在事情传开之前将消息压下来。他们自然十分领情,便将先前的理由一气拿了过来。 走失什么的,虽然听上去到底有些蠢,可终究比跟人私奔要强得多了 正说着,大树就从后头赶上来,对大宝点点头,“你快去告诉掌柜的一声,刘家来人了。” 刘家,便极有可能是芸娘的娘家。 大宝昨日才轮班回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便飞奔而去,不多时,展鸰果然带着一身酒气出来了。 事发突然,她正在跟席桐琢磨这个酒精,谁知刘家的人忽然上门,她怕对方着急,根本没空回去换衣裳。 这时,马车上也下来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俱都裹着绫罗绸缎,戴着珠玉翡翠,走起路来金光闪闪,活像是阳光下移动的珍宝架子,那叫一个闪闪发亮。 展鸰下意识闭了闭眼,心道真是扎的疼 “我那女儿芸娘,当真在此处”刘老爷上前问道。 展鸰仔细询问了刘小姐的形容样貌,确定便是芸娘无误,这才点头,“正是。” “谢天谢地”刘太太带着哭腔喊了句,又双手合十,哆哆嗦嗦朝四面八方拜了几拜,然后便求展鸰,说想见见女儿。 展鸰道“这是应该的,只是前些日子刘小姐病了,如今病体未愈,有些个虚弱。” 一听这话,刘老爷一张脸登时铁青,恨声磨牙道“那混账种子,下流胚子,亏他妄称读书人,一堆的圣人言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刘太太干脆就掉下泪来,一边用力捶打着胸膛,一边哭诉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啊,你自小体弱,爹娘挣命似的给你养了这么大,如今,你竟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惜了吗” 这对夫妇的穿着打扮实在有些辣眼睛,恨不得往身上挂个十斤八斤的珠宝绸缎,生怕外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似的。如今又在光天化日之下,站在客栈外头那人来人往的路上哭嚎起来,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过往行人无不纷纷侧目。 这年头,未婚女孩儿跟人私奔一事非同小可,席桐也担心这家人情急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也随后跟来了,见此情景,不由得眉头紧皱,沉声道“两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屋内详谈。” 单看这话的内容,可以说是非常体谅人的,但任谁看他黑透了的脸,以及因为着意压低而越发显得杀气腾腾的嗓音,也都会跟着打哆嗦。 刘老爷和刘太太还真就打了个哆嗦,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人家客栈门口哭闹的行为真有些不合适。 两人慌忙收了眼泪,又道了歉,这才进了后院。 经过席桐的时候,两人还忍不住偷偷瞧他,本能觉得害怕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想 这后生瞧着倒是一表人才的模样,又是个好身板儿,也不知成亲了不曾 夫妇二人带着管家、小厮和一众丫头婆子,端的是声势浩荡,展鸰看的眼晕,就只叫他们夫妻二人留下,剩下的人一律在外头等着。 众人分宾主落座,展鸰叫小翠儿去喊了王书生和芸娘来,只说自己有要事相商。 二人不疑有他,不多时便来了,谁知一进门抬头看见座上二人,登时魂飞魄散。 刘老爷一口牙咬得咯咯响,抬手将桌上茶杯照着王书生的脑门儿砸了过去,“畜生” 王书生连惊呆怕,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身茶水茶叶,脑门上也迅速红肿了一大块。 见自家珠圆玉润的女儿如今形容憔悴的模样,刘太太更是忍耐不住,嗷的叫了一嗓子,红着眼睛朝王书生扑去,疯狂厮打起来。 “混账,我,我同你拼了你这没人伦的畜生” “就你此等所作所为,还读什么书考什么试做什么官我,我打死你” 刘夫人的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但因为保养得当,身体还十分强健,更兼又在气头上,下手越发狠辣不留情。而那王书生本就手无缚鸡之力,连日又疲惫得很,且还不大敢还手,竟是被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一眨眼的功夫,王书生脸上就溅了血,衣裳也都被扯碎了,狼狈不堪。 被父母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个现实吓得呆住的芸娘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多说,只是扑过去拉架,“母亲,母亲莫要打他,是我自己愿意同他走的母亲” 而刘太太已经打红了眼,哪里肯听 芸娘无奈之下又去拽王书生,哭喊道“王郎,王郎你,你快同父亲母亲解释呀你,我对不起你” 刘老爷原本没打算当众丢人现眼的,可眼见着自家夫人许多年不曾这般失态,女儿竟还执迷不悟,又急又羞又气,捶胸顿足,一口气没上来,竟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展鸰和席桐都呆了好吗 这是何等狗血的发展经过 难道不该是刘老爷大显神威,直接抄起棍子棒打鸳鸯吗 眼见着刘太太、芸娘、王书生三人还在撕扯,又是哭喊又是叫的,简直乱作一团,竟无一人注意到刘老爷已经厥过去 展鸰实在忍无可忍,先上去踢了王书生一脚,他登时跟个滚地葫芦似的摔到桌子地上去了;又抬手给了鬼迷心窍的芸娘一巴掌,她立刻如秋日黄叶一般跌坐在地;再一把扯开刘太太,等她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站稳了,这才指着刘老爷道,“还打什么男人都要没啦” 刘太太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又是撕心裂肺的一嗓子,登时泪如雨下,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当家的”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得,还是得麻烦纪大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第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展鹤已经跟这个新认识的小姐姐玩熟了,一听她要走, 也很不舍得,过去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又指了指院中刚堆起来的大雪人, 意思是叫她再跟自己玩。 诸锦吸了吸鼻子, 强笑道“抱歉啦,我得回去了, 不然爹爹找不见我该着急了。” 展鹤瘪了瘪嘴巴,犹豫了下, 将自己很喜欢的野鸡羽毛的毽子塞到她手中,又轻轻晃了晃她的袖子, 面露哀求,一双大眼睛里已经有些雾蒙蒙的了。 诸锦刷的红了眼眶,蹲下来抱了抱他, 也解了自己身上的宝蓝色葫芦荷包,“下次吧,啊, 过几天我还来,咱们还一起玩。” 一旁看着的展鸰上前摸摸小家伙的脑袋, “乖,诸姐姐跟你一样, 天黑了就要回家了, 过两天又能见了, 快别难过。” 展鹤眼眶里就慢慢有了泪,不过还是很懂事的点点头,强忍着,一大颗眼泪晃啊晃的就是不掉下来。 他的玩伴少,难得碰上诸锦这么一个孩子心性的能玩在一起,一天下来,自然不愿面对分离。 展鸰叫铁柱抱了个巨大的包袱出来,在桌上打开一一指给诸锦看,“这是你喜欢吃的泡菜和腌蛋,这是我最近才做的腐竹,回去交给厨娘,想吃的时候提前泡一泡,或是蒸煮炒焖都好,凉拌最是爽口。豆子做的,对身体好,你父亲多吃些也无妨。这是炸藕合,油炸之物最易上火,就不给你多放了,你们爷俩一顿的量罢了。等你下次来了,我又有新鲜花样。” 诸锦这才破涕为笑,又跟展鹤拉了勾,约好几日后再见,然后便同夏白一起打道回府。 结果就跟诸清怀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父女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诡异的沉默了。 良久,就听诸清怀幽幽道“听下头的人说,你今儿同几位姑娘吃了一头獐子” 自己扯的谎,跪着也要扯完,诸锦硬着头皮点头“是。” 夏白望天,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装不存在的。 诸清怀眼神复杂的看着女儿明显肿起来一圈儿的嘴,再看看如出一辙的夏白,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老实讲,若不是对这个下属实打实的信任,他简直都要脑补出点不太美妙的事情了。 “以后再想出去大大方方的走,多带些人,偷偷摸摸成何体统”唉,闺女大了,远不是小时候那样什么事儿都同自己说了,诸清怀忽然就有点来自老父亲的伤感,一甩袖子率先进门。 诸锦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然后转头看向夏白,一脸惊喜交加,“父亲这是允我去了” 夏白叹了口气,“不然您以为属下是如何过去的” 诸锦压根儿没听进去,只是欢喜异常的追了上去,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被拌一跤,踉踉跄跄的喊道“父亲,啊,爹爹我给你带了好些好吃的你尝尝吧爹爹” 晚间诸家父女俩用饭,诸清怀果然看见几样新鲜玩意儿。 一个是红白相间的小菜,闻着酸酸甜甜,很是清爽的模样,正是他之前吃过的泡菜。 另有一个用天青色官窑瓷碟装着的蛋都切得纤细小巧,莲花瓣儿似的张开,青色的碟子、白色的蛋清、金灿灿的蛋黄,甚美。 最后一个是黑色瓷碟,里头切开了几块三角形的夹馅物事,外头一层灿烂的金色,中间是嫩生生纯白,最内层是肉馅儿三种色彩和不同质地相互融合,果然好看。 诸清怀先就点点头,倒是合了他的眼光。 知父莫若女,诸锦显然是明白自家父亲的,着实费了一番心思。不然若是直接丢一个没剥皮的腌蛋上来,叫他自己用筷子敲破了挖,诸清怀一准儿拂袖而去。 诸锦狗腿兮兮的,先替父亲舀了一碗青菜瘦肉粥,青白相间的粥水衬在翠色小碗内十分好看。又夹了一瓣“莲花”和一点泡菜,十分卖力的道“爹爹,这个可好吃了,特别下饭。您胃口不佳,又吃不下旁的,可身子要紧呀,多少百姓还指望您呢,用这个配着多喝些粥也是好的。” 女儿这般关怀体贴,诸清怀心中十分受用,可面上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拧着眉头道“这是甚么东西,怪难看的。” 诸锦就哼哼唧唧的撒娇,自己拿了勺子送到他嘴边央求道“爹爹,好爹爹,您就给女儿点薄面,尝一口吧,真的好吃呢” “哼,百姓的事乃是为父本分,倒也罢了,唯独一个你,终日上蹿下跳没个正形,谁家姑娘这样若你老实些,爹爹可就真的省心了。” 诸清怀心里美得不行,勉为其难的张嘴吃了一口,好悬没忍住叫出来。 果然甚是美味。 未曾想小小一颗腌蛋竟也会有这般丰富的滋味一股咸香,又因已经腌透了,蛋清蛋白都有些沙化,根本不用费劲咀嚼,用舌头略略一抿就开了。蛋黄也不知哪而来恁多油,又是那样的香 他的饮食素来清淡惯了,又不喜大鱼大肉,到了冬日菜单更是单薄,基本上翻来覆去就那老几样,何曾尝过这般滋味 唔,这是藕吧外酥里嫩的,又咸津津,该是配了些葱姜罢只是剁的细碎,倒是不妨碍口感,配粥甚好。 嗯,不过几样小菜,做得到也精细,可见是个细心周到人 眼见着哪怕不用自己催促,爹爹的筷子也是一下又一下的伸着,诸锦心中欢喜,又有些得意。 为了不让自己吃饭速度显得太快,失了体面,诸清怀又问了女儿白日里去做了什么,诸锦都一一说了,又格外夸赞了展鸰人品,说她比平日里与自己往来的官家小姐们还有气派、见识。 诸清怀正微眯着眼睛体验泡菜清脆酸爽的口感,听了这话就摇头失笑,“你才见过几个人,竟也敢这般口出妄言,头一个,她们出身便不同了。” 他与夫人都出身书香世家,自然对门第之说也最为推崇,现在听女儿竟将展鸰与诸位官家小姐相提并论,难免有些啼笑皆非。 “爹爹此言差矣,自古英雄不问出身,”诸锦却不以为然,出言反驳,“若只论门第,那还要科举取士做什么正如同寒门未必不能出贵子,我虽是女儿身,却也知道些道理。您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好处在所难免,可这般早的下定论却有失公允。 展姐姐虽未曾说过自己来历,可我观她时常在无意中口吐锦绣,便知必然家学渊源、底蕴深厚,许是不出世的大家子教导出来的也未可知。再一个,不怕说句狂妄的话,女儿算是闺阁女子之中所学甚杂、所见颇多者,亦走过不少山川大河,可几回接触下来,却发现展姐姐所见所闻远在我之上。她这样年青,也大不了我几岁,爹爹你自己说,这般出色的女郎,会是寻常门户能教导得出来的么” 诸清怀一时语塞,过了会儿才笑道“难得你与张捕头他们皆对那女子这般欣赏,我倒越发好奇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这丫头眼界颇高,同龄人之中少有能入的眼的,如今的几位手帕交也未必是真心,不过是大人官场往来,下头的孩子不得不随着罢了。 可如今,这心高气傲的丫头竟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子满口夸赞这才见了几面 嗯,有些个意思。 爷俩按下此事不提,吃过饭后,诸清怀又道“年后你干爹要往南边上任去,顺便带你干娘来做客,你也准备一下,莫要叫人笑话。” 今儿新得的两样小菜甚是下饭,他吃的有些多,稍后还得去打一套五禽戏才能入睡。 “他们要来弟”诸锦一听就来了精神,刚要问起弟弟,却又迅速回神,也跟着面容暗淡了,“弟弟,找回来了么” “谈何容易”说起这个,诸清怀就是一阵唏嘘,“当真最毒妇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第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退一万步说,她们自己凭本事挣钱, 你情我愿,有何不可是去偷了还是抢了若说伤风败俗,依我说, 罪过更大的却还是男人, 若他们洁身自好,难不成几个弱女子还能强了他们还是能叫人将他们从家里绑了来” “既然都有错, 又凭什么只将脏水往一方身上泼左不过是柿子挑软的捏,欺负她们无法为自己辩白, 更无法洗清自身罢了” 再说句更不好听的,你们这些所谓迫于生计入室抢劫盗窃的, 又比这些孤苦无依的女孩子们高贵到哪里去 铁柱和二狗子听得瞠目结舌,根深蒂固的思想让他们本能的想要反驳,可偏偏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叫人张不开嘴。 展鸰却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惊涛骇浪,反而在一个靠窗的妓女无意中跟自己视线交汇,又有些慌乱的想挪开眼睛的时候, 冲她露出个灿烂的笑。 那妓女早年流落风尘,早已看透世间冷暖, 受尽言语折磨,何曾见过这样一双坦坦荡荡, 没有半点鄙夷和轻视的眼睛登时就愣了。 展鸰并未等她的回应, 笑完了也就继续走了。她只是真的觉得那女子很美, 是一种温婉柔和之美,一种身处泥潭,却也努力挣扎生存的柔韧之美。 她不知道的是,那妓女回过神来之后,忽然冲她的背影回了个真诚的笑。 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单纯的笑过了,总觉得有些生疏僵硬,可心情却空前愉悦,眼底微微沁出的泪也不觉得苦了。 瞧啊,这世上并非皆是狠心冷面铁心肠之辈,忍忍吧,只要忍过去,就好了。 这年月,能在潘家酒楼吃饭的都十分富裕悠闲,有几个食客从窗子里瞧见外头的野猪,登时接二连三的叫起来,又呼啦啦的扑过来看热闹。 “忒那汉子,你这野猪卖不卖” 虽然同行的还有展鸰和展鹤,可谁会将这野物同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和奶娃娃联系在一起呢 铁柱忙道“我们就是来卖的” 那人又笑嘻嘻喊道“莫要卖给酒楼了,我家中明日设宴,你将这野猪给了我罢,我便开个野猪宴你若应了,这里五两雪花纹银的锭子即刻拿走如何” 说着,竟真就从怀里掏了一个银光灿灿的小元宝出来。 他还故意颠了几下,银子登时在阳光下折射出醉人的光彩,令人目眩神摇。 铁柱和二狗子何时见过这样多的银两,登时眼睛都直了,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五两,足足五两 郭家肉饼的大厚驴肉饼子一个六文钱,外酥里嫩满口香,五两能买多少个 还有那王婆包子四文钱一个,沉甸甸的肉核一口油,五两又能买多少个 他们素日累死累活一整天,上山打柴卖了也不过一百个钱五两,得卖多少柴 不行不行,太多了,算不过来 这时,却又有另一人讥笑出声,“郭老二,你这占便宜的毛病甚时候能改了这时节,莫说这好大一头野猪,净肉也能有四五十斤吧毛发还能卖到别处制刷子,骨头下水哪样不是个荤菜便是一条大鲜鱼也要二三两银子哩,区区五两,你如何张得开口” 众人纷纷哄笑出声,郭老二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小声嘟囔了几句。 铁柱和二狗子不觉有些羞愧,心跳却进一步加快了。 照这么看,五两竟不够么难道,难道还能十两 这里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掌柜的,掌柜的出来一看,也唬了一跳,再抬头看人却又笑了,“铁柱,怎的又是你才这么会儿功夫,便又去打了一头野猪不成” 他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酱色绸子长袍,带着四角方帽,四方脸、下垂眼,瞧着十分温和的样子。 铁柱臊红了脸,连忙摆手,又指着展鸰,“这是我们展姑娘。” 掌柜的就有些惊异,忙做了个揖,“老朽是这酒楼的掌柜,姓潘,不知这野猪可是展姑娘打的么” 展鸰弯腰将展鹤抱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潘掌柜如梦方醒,一个劲儿点头,“正是正是,倒是老朽疏忽了,快里面请。” 只是一面,展鸰就对这位潘掌柜印象不错。旁的不说,单看他对穿着破烂的铁柱和二狗子心平气和的态度,就知道这必然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 再者,他并不因自己的女子身份而改了态度,却是更加难能可贵的了。 潘掌柜直接领他们进了后院,又叫人上了茶,注意到有孩童之后,还特意叫人拿了一碟奶糕,换了酸甜的话梅盏,这才继续方才的问题“敢问那野猪,可是展姑娘所猎” 展鸰道了谢,又拿着奶糕喂展鹤吃,却不正面回答“潘掌柜,世人皆知鸡蛋味美,可又有几人去追究是哪只鸡生的呢” 潘掌柜哪里听过此等言论当即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妙,实在是妙展姑娘说得有理,倒是老朽迂腐了野猪味美,又何苦非要知道怎么来的呢实在是妙” 展鸰却没那么厚的脸皮,硬将别人的光彩揽到自己头上,等他笑完了就说“这话乃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文人讲的,我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潘掌柜又捋着胡子回味一番,感慨说“当真是位妙人,若是有缘一见就好了。” 展鸰挑了挑眉,只怕是不成的,你们隔的可是整个时空没准儿位面都变了,这可比跨越生死难多了。 “瞧我,人老了,话不免多些,”见展鸰没有继续玩笑的意思,潘掌柜这才言归正传,“老朽有意代酒楼收下展姑娘带来的野味,开个价吧。” 其实展鸰并不擅长跟人谈价格,所以也就很实在的说“老实讲,市面上野猪不多,没个比照,我也不知该要价几何。不过既然能抓了一次,也未必不会有第二次,素闻潘掌柜是个实在人,您老就开价吧,若是合适,一事不烦二主,往后我就常来了。” 潘掌柜微微眯了下眼,又看了看旁边正浑身不自在的铁柱和二狗子,再瞧瞧展鸰怀里乖乖吃奶糕的小孩儿,就有些疑惑。 这样几个气度、风范乃至说话做事都截然不同的人,究竟是怎么聚到一块来的 这位展姑娘瞧着年轻,说话也干脆,可才刚那些话着实有些意思。 “野猪不常见”,自然是物以稀为贵,奇货可居,她必然不肯贱卖的。 “未必不会有第二次”,就是以后还有,说这话的人要么不知天高地厚,要么真有本事。 “实在人”“若是合适,以后常来”,先给自己塞了个甜枣,又摆明了要公道价,不然以后就不来了。 嗯,小姑娘家家的,有意思,有些个意思 潘掌柜带着玉扳指的手往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心里就有了谱。 “好,展姑娘快人快语,老朽也就开门见山,二十两,如何若是您觉得不合适,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也别落了常来往。不过展姑娘,不怕老朽多一句嘴,便是您走遍这黄泉州,恐怕也找不出更高的了。” 时人多以猪肉为常,一斤不过二十文上下,肥些的可到三十文,却又独爱野味,小小一头野猪也能卖到十两上下。 野猪虽少,却并非没有,若真想要了,花几两银子叫几个猎户进山找些日子,也未必会空手而回。 只不过野猪生性暴躁凶残,且群居,轻易奈何不得,即便勉强弄回来也往往血肉模糊,皮毛根本没法儿瞧了,故而卖不出太高的价格。 可今儿送来的这头野猪不光个头大,且身上除了颈子上两个血洞之外再无伤痕,皮毛也干净,猪也完整,很是喜人,因此价格叫得上去。 展鸰就笑了,起身冲他抱了抱拳,“多谢潘掌柜美意,就这么着吧。剩下的兔子、野鸡也不值钱,只当个添头吧。往后没准儿常来,还请您多照应。” 兔子野鸡什么的,加起来撑死了不过几百文,跟野猪的几十两完全没得比。与其斤斤计较,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打开这条人脉,以后再来也好说话。 潘掌柜笑得爽朗,也没多说,只道展鸰痛快,麻溜儿的叫柜台上取了银子。 直到手上捧了两锭雪花纹银,沉甸甸的压了下去,展鸰这才觉得踏实了。 不过这么些银子倒不好拿,展鸰想了一回,主动要求换成一张十两的银票子,恒通钱庄的,全国通兑,贴身藏着。又要了一个五两银锭子,五两散碎银子,都用一个不起眼的蓝色钱袋装了,准备随时花用。 走时,潘掌柜亲自送到门口,还特意叫伙计包了一盒奶糕子、一盒酥皮枣泥饼并一纸包话梅,和颜悦色的对展鸰道“才刚瞧见小公子喜欢,并不值什么,且拿着磨牙吧。若是觉得好了,回头照顾小店也就是了。” 到这会儿,他口中赫赫有名的潘家酒楼已经谦虚成小店了。 展鸰喜欢跟这样痛快直爽的人打交道,就没拒绝,又摸着展鹤的脑袋叫他道谢。 小家伙到底没开口,只是笨拙却认真的对潘掌柜做了个揖。 潘掌柜就有些明白了,微微压低了声音对展鸰道“老朽倒是知道有位大夫十分出色,于儿科一道颇有心得,姑娘不如带令弟去瞧瞧。” 展鸰谢过,又摇头,“我已确认过,他只是不愿开口。” 捡到小家伙的第一天,展鸰就简单的替他做过检查,声带和喉咙并无问题,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如今的闭口不言只是心理问题,药石无用。 潘掌柜就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很有些惋惜的样子。 瞧这小娃娃颇聪明伶俐,又难得懂事乖巧,想来读书也可,然而只不会开口一条,就彻底绝了科举的指望了。 这姑娘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儿,连个像样的家具都凑不出来,用什么买别到时候把他们卖了吧 展鸰忽然咧嘴一笑,美艳不可方物,可铁柱和二狗子却齐齐后脖颈子发凉,一点儿笑不出来。 “把猎物卖了不就有钱了么” 事实证明,铁柱还是想多了,这位姑娘口中的猎物并非他们,而是大半边野猪和一串儿的野鸡兔子什么的。 那野猪足有半个人那么长,可全身上下只有脖子那儿有个整齐的伤口,其余地方的皮都好好儿的。野鸡兔子什么的,都歪着半边脖子,皮毛一点儿没坏,铁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它们是怎么死的。 二狗子这小子有点蠢,脑子一根筋,怕过之后就饿了,肚子叫的打雷似的响,把铁柱丢的不行。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二狗子特别委屈,虽然刚才吃了肉,可就半碗不说,还是俩人分,哪儿够填这空了几天的肚肠 展鸰对自己人还是很大方的,当即从靴筒抽出匕首,反手耍了个刀花,眨眼功夫便切下一大块肥瘦相间的肉来,又熟练地穿到木棍上,将它们架在火堆上方翻烤。 然后,她笑眯眯的对铁柱和二狗子说“水缸挑满就能吃肉了。” 顿了顿还特别提醒,“只能沿着正对门口的这条路走。不然,可能会死人。” 是真的。 两人咕咚吞了吞口水,然后下一刻便如脱缰的野马,争先恐后的冲出门去。 估计是被吓狠了,脑子才格外好使,就这么匆忙,他们还没忘了沿着展鸰刚才说的那条路走。 水桶水桶,我的我的,吃肉吃肉 野猪肉自然不比后世精心培育的肉猪,肉质发柴发硬,肥膘也不够厚,可有一点香 真的特别香 吃着纯天然饲料长大,终日漫山遍野的跑,想不健康都难。 是最纯正最原始的肉味,丝毫没有后世人工饲料和瘦肉精的邪气,闻了之后食欲会被最大程度的调动起来。 木棍缓缓转动,火舌一下下舔过肉皮表面,细小的气泡炸裂开来,滋滋作响。肉块从鲜红变成金黄。有油脂慢慢渗出,在肉上面跳跃舞动,噼啪炸开一朵细小的油花,然后顺着滴落下去,吱啦一声,从火堆里散发出浓香。 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没有盐,不然细细的撒上一点,再加一点辣椒面儿,弄点孜然或是胡椒,那才叫够味儿 还可以抹一点蜂蜜,或是弄一些蒜蓉甜辣酱,烤的外酥里嫩的,风味各异,却都一样的好吃。 香气越发浓郁了,小娃娃也自觉蹲在火堆旁,短胳膊短腿儿大脑袋,圆润的简直像一只撒了芝麻的元宵,展鸰忍不住又戳了几下。 他晃了两下,也不生气,反而扬起脸儿冲她傻乎乎的笑,又挪着小短腿儿往这边动了动,最后靠在她小腿上,拿肉嘟嘟的脸蛋轻轻蹭了蹭,如同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这才安稳了。 这样冷的天气,这样偏僻的地方,绝不可能是小孩儿自己跑丢或是家里人不小心弄丢的。再联想到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展鸰脑海中就忍不住自动浮现出一出波诡云谲的深宅大院伦理剧。 她叹了口气,又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回头给你做个兔皮帽子” 还没正式入冬呢,小孩儿光着脑袋可不行,皮肉又嫩,别冻坏了耳朵、脸蛋。 也不知他听懂没听懂,反正就是仰着脸儿笑,一双大眼都弯成月牙。 只是看他笑,展鸰心里就软乎的一塌糊涂。 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就给弄的不会说话了呢又是谁这样狠心,大冷天的竟丢到荒郊野岭若是自己没过来,这会儿是不是就已经是一具小小的,冰冷僵硬的尸体了呢 展鸰不愿意去想。 香气越来越浓,勾魂儿似的往鼻子里钻,外头二狗子和铁柱已经疯了似的跑了几个来回,每次倒水都会努力伸长了脖子狠吸几口,然后再憋着一口气跑回去打水,都快被自己疯狂分泌的口水呛死了。 太香了 那肉真的能给他们吃吗 可事到如今,也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肉里掺了毒,死也能当个饱死鬼 展鸰用匕首切了表面一层肉下来,放到嘴里咬了口,油香四溢,特别筋道,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极其忧伤的叹了口气。 “唉,没有盐” 打从几天前她就没摄入过盐分了,嘴里简直要淡出鸟来,明天必须得进城 小孩儿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的肉,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展鸰被他看得没法子,用匕首割了一小条,先吹凉了,这才递过去。 早起已经吃了几块肉,烤肉不比炖肉,很不好消化,这么点儿的孩子尝个味儿就成了。 谁知小孩儿接了肉,却又立刻掉了个头,擎着胳膊要往她嘴里塞,够不着还着急。 展鸰那一颗心啊,简直要化成水了,低头往他额头上亲了口,心满意足道“你自己吃吧,咬碎了再咽。” 小孩儿这才犹犹豫豫的含在嘴里,又眯着眼睛冲她笑,十分满足的模样。 食物的力量是无穷的,铁柱和二狗子以非人的速度挑满了水缸,然后以小媳妇一般的扭捏姿态蹭到火堆旁,直勾勾的盯着展鸰手里的烤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第七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不过当真一根毛没有的也确实少见,诚然, 天然秃的那没法子。 这也就罢了,关键此二人虽然收拾的干净,可衣裳破烂不堪, 跟前头两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如果不是展鸰主动表示他们是自家姐弟俩的护卫, 想必兄弟俩还没进城就先进衙门了。 铁柱还挺委屈,才刚自己进来的时候咋就没人问如今四个人一起, 咋就成了形迹可疑 展鸰还是头一次见真正意义上的古代城镇,虽然大庆朝并非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个已知朝代, 但也算里程碑式的一次经历了。 听铁柱说,黄泉州现任官员十分负责, 所以治安不错,经济繁荣,算是周边比较富裕的一个州镇, 与那西边百十里地之外的福园州不相上下。 黄泉州亦是四四方方的格局,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分别四面城墙之上一大两小三座城门,平时只开两侧小门, 一出一进,只有有身份的达官显贵来了或是重大事宜才会开启中间正门。 城外几条大道都是仔细夯实过的, 十分平整结实,等闲雨雪也不会泡囊, 城内几条主干道更皆以砖石铺地, 干净整洁。 展鸰重点观察了下衣服样式, 发现比较杂,记忆中唐代、宋代、明代的衫裙、袄裙和长褙子竟都能找到近亲,似乎经历了一次大融合。而发型更是各式各样,只叫人眼花缭乱。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以后穿衣裳也不必担心被人说异端了。 铁柱和二狗子曾多次来黄泉州卖柴,对这里的店铺分布十分熟悉,就道“展姑娘,咱们是从西门进的,这一带是卖杂货的,北面才是锅碗瓢盆什么的,一般的米粮铺子也都在那里。若是想卖肉,要么去南边鱼市、肉市找个地儿摆着,要么直接找酒楼卖了。您打的野猪忒大,等闲小店恐怕吃不下。” 展鸰点点头,瞧,这就是找土著人的好处了。 琢磨的功夫,她随手拿起路边摊上的一支木簪看了眼,那摊主立刻笑着上前奉承起来,“姑娘你花容月貌,眼光也好,这是我这里最好的一支簪子了,瞧这桃花开得多好,红红火火的,意头也好,正配您您若要,十个大钱拿走我还饶半尺红头绳,如何” 正配我十个大钱 展鸰这才仔细看了看手上这支做工粗糙,边缘还有毛刺,几个所谓桃花的凸起上简单粗暴的涂了红色颜料,还上的并不匀称 你大概是在驴我 自己这身打扮就够“出色”了,若当真再戴上这支木簪,啧啧。 二狗子登时就变了脸,唾沫横飞的道“十个大钱打量我们不识货么我再往里走几步,八个大钱买仨成不成莫以为爷爷是好耍的” 摊主本来是看展鸰面生,容貌却细腻,手里牵着的展鹤更是一身上等绸子衣裳,身后更跟着两个随扈,估计是哪户富裕人家的小姐胡乱换了衣裳溜出来玩儿的,随口讹一讹,没成想立即被喊破,就有些尴尬。 展鸰笑笑,随手丢下,也不在意。 二狗子倒是愤愤的瞪了那摊主一眼,这才拖着木排跟上去,还不放心的跟展鸰说“展姑娘,好些人都爱挑脸生的姑娘欺负,大多觉得女孩儿家面嫩,不好意思还价,你可千万别上当。十文钱呐,都够在酒肉铺子里叫个碟子了就前面那王婆肉包子,又白又大又软乎,热腾腾香喷喷的,也才四文钱一个呐” 展鸰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多谢,我晓得。” 二狗子只是看不过那摊主所作所为,压根没想到展鸰会说谢,登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涨红了脸,结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展鸰又问铁柱,“你刚才去哪儿卖的兔子” 铁柱挺羡慕的看了二狗子一眼,也后悔自己刚才没出声,这会儿连忙殷勤的说“去了前头潘家酒楼。姑娘,咱们来得晚了,市面上的地儿早就给人占没了,且也不知道如今市价,容易给人压了不说,还指不定得什么时候才卖的出去。那潘家酒楼是镇上老字号了,掌柜的颇实诚,以前收我们哥俩儿柴火的时候给钱就实在,也时常遇见猎户去送野物,没一个说不好的,才刚兔子就是卖给他。” 但凡想摆摊买东西的,基本上天不亮就在城门口等着,大门一开就赶紧过来抢占好位置,这会儿人家东西都卖了不知多少轮,哪儿还有地方 展鸰点点头,先去找了个卖鸡鸭的问了,得知活鸡五十文,活鸭五十五文,蛋是一文钱一个。 她又问兔子,那人就瞅了她一眼,“我不卖兔子,那个得找猎户,这时节不大好找,连皮带肉的估计得九十文上下哩” 这边但凡市面上有的都是猎户从野外捉的,物以稀为贵,好些人想吃个稀罕,所以哪怕肉少,也比常见的鸡鸭贵些。 展鸰想了下,兔子统共也没几两肉,最值钱的恐怕便是那一身皮毛,而自家兔子都是扒了皮的,价值自然要大打折扣,可那掌柜的却也肯给到六十文,想来也是个实在人。 大约是见展鸰久久不开口,那人还不死心的劝道“姑娘,那兔子又柴,肉也不多,只是个野趣罢了,做不好也实在不能入口。倒不如买几只鸡鸭,都已经开始下蛋了,活的养着能吃蛋,死的炖个汤也大补哩” 年轻小媳妇就是不会过日子,世道艰难,寻常人家哪里舍得买兔子省一省,这些个钱都够一家人两三日的开销了 展鸰确实有养鸡鸭的打算,毕竟小孩儿长身体呢,时常吃点鸡蛋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低头看了看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竹笼里的鸡鸭看的展鹤,“好玩吗” 小孩儿仰头冲她笑,又点了点头,一双白嫩嫩的小爪子跃跃欲试,有点想去摸里头彩色的鸡羽毛。 他年纪小,天性喜欢色彩艳丽的东西,之前展鸰就特意给他留了好几根五彩斑斓的野鸡羽毛,准备回头做个鸡毛毽玩儿,既好看又锻炼身体。 “姐姐买几只养着,回头咱们吃蛋好不好” 小孩儿又点头,唇边绽开两朵小小梨璇儿,还伸出嫩生生的指头指了指近前那只趾高气昂的。 展鸰一看,还没说话呢,摊主就先拍着巴掌笑了,“哎呦我的小爷,那是公鸡,倒是打鸣儿,只没得蛋吃” 展鹤不大明白他的话,只是觉得有趣,也傻乎乎跟着笑,整个人如同温暖的小太阳。 展鸰也摸着他的脑袋笑得不行,想了下,说“给我这只公鸡,再要两只小母鸡吧。对了,鸭子也要一公一母。” 不正经过过夫妻生活,怎么孵崽崽 辣子鸡好吃,鲜香麻辣,越吃越爱吃,根本停不下来光是盘底那点浓郁的汤汁都能下一大碗饭 烤鸭也好吃,鸭皮要烤的金灿灿,上头细细密密的覆盖着一层莹润的油脂,到时候连皮带肉切下来,蘸一点甜面酱,与葱丝一起卷在薄饼里头,哇 不过得等它们孵几轮蛋之后着,如今且先想想腌鸡蛋、鸭蛋吧。 嗯,用点粮食好好喂,回头把蛋腌的白是白黄是黄,筷子一戳就噗滋冒出来滚滚的油,又咸又香,不管是拌粥喝还是佐饭,都特别开胃 想的挺好,只是等到付钱的时候展鸰才想起来钱不够 之前三只兔子一共就卖了一百八十文,自己身上这红配绿的经典色外皮就去了四十文,如今统共也就一百四十文的家当,买三只鸡都差十文钱呢。 她难免有些忧愁,什么时候这么穷过啊。 摊主一看她只拿出来那一小串钱,态度明显不如方才热情了,不过还是迟疑着问了句,“姑娘,那还要不要小本生意,可不好赊账。” “要”展鸰斩钉截铁的说,又指了指不远处候着的铁柱和二狗子,“劳烦大哥帮我留一留,待我们卖了那批野味就回来买鸡鸭。” 那人一看,登时吓了一大跳,呵,那不是野猪这样凶猛的野物都打得到当真了不得。 这么一大头,怕不是能卖几十两银子吧到那时别说自家这几只鸡鸭,什么买不成于是面上瞬间又灿烂了。 “成成成,我一准儿给您留着,不过姑娘,咱可说好了,等会儿你可一定得回来买我的,不然这可都砸手里头了。” 就这么会儿功夫,那头野猪已然引发关注,好些人都凑上去看稀罕,议论的热火朝天的。 真正意识到自己一贫如洗的窘境之后,展鸰不再耽搁,直接叫铁柱和二狗子去了潘家酒楼。 越往里头走就越繁华,街边店铺也多以二层乃至三层、四层的小楼为主,装饰的十分光鲜体面。屋脊上皆是一溜儿小巧神兽,有些飞出来的屋檐下还垂挂精致铜铃,偶有清风吹过便叮咚脆响,与窗口腾空飞起的轻纱薄缦纠缠在一起,令人目眩神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第七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展姑娘,胡乱弄些什么都好, ”赵戈笑嘻嘻喊道,“我们略垫垫就走,实在不必麻烦。也急着回去交差呢大人催得紧。” “那好, 刚巧还和了面, 我给你们做臊子面吧。” 展鸰看了一回,发现还有泡好了没用完的木耳等各色菌子, 便从准备晚上蒸馒头的面团上揪了块,飞快的揉了几下擀开, 又洒了面粉叠了几层,快手快脚切成面条。 切一点肉剁成沫, 搁一点猪油起锅爆香,菌子切成细条翻炒,再加一点豆腐丁儿、鸡蛋碎。 有熬着的骨头汤, 就用它煮面,又香又浓,面条盛在碗里后浇臊子, 再在上面撒一点刚剪下来的蒜苗,好看又好吃。 “自己琢磨的臊子面, 也不知你们吃不吃得惯,且将就着吧” 喜欢做饭的人基本上都有自己的配方, 同一道菜经不一个人的手, 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同, 各有所好罢了。 赵戈忙起身帮忙端碗,听了这话就笑,“展姑娘客气,还没做好就馋煞人了,只有吃不够的,哪里会不好吃我们可都听说了,你这饭馆生意好的很” 展鸰噗嗤一笑,又去给他们夹了些泡菜,“这个下饭。对了,且等等,今儿头一罐咸蛋出油了,好得很,我去给你们切一碟。” 张远才说不用,却见她已然像一朵云似的飘远了,张了张嘴,笑了声,先夹了一筷子萝卜泡菜,下一刻就滋溜起来,“好过瘾” 赵戈也吃了一口,笑道“大哥,你不能吃辣,这个却是勉强了些,都给了我吧。” “去你的你小子倒是滑头,不能吃,少吃些就是了,且连日来阴雨连绵,吃些辣的发发汗也好。”张远拍了他一把,又夹了一口,不多时额头上果然渗出汗来,他一叠声的叫痛快。 不多会儿,展鸰就端着个粗陶盘子去而复返,上面莲花似的摆着一白一青两圈,俱是雪一般白的蛋清中间衬着金灿灿油汪汪一块蛋黄,刚一上桌就闻到一股咸香。 赵戈眼疾手快的用筷子一戳,噗嗤就冒出来一股金油,香气越发浓烈了。 两人道了谢,将腌蛋夹出来拌到面里,刚夹到嘴边口水就流出来,一口下去顿觉细腻如沙满口生香,唏哩呼噜吃面,一边吃一边没口子的夸赞,一张嘴巴眼见着不够使的。 他们也是真饿了,前些日子又忙的脚不沾地,何曾正经吃过饭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可不就胃口大开眨眼功夫一阵风卷残云,大海碗里头连口汤都没剩下,全叫他们俩人搬起来喝光了。 饭后展鸰坚决不肯要钱,见他们很爱吃腌蛋,就用布袋装了几个,“一来二去的,大家就是朋友了,今儿又劳你们跑一趟,不过两碗面罢了,我还是请得起的。” 张远和赵戈对视一眼,俱都哈哈大笑,“也罢展姑娘不嫌弃,咱们便是朋友了多谢多谢” 两人还急着赶回去交差,又是爽快的性子,略寒暄两句也就走了,只是对那一兜腌蛋显然十分爱惜,骑到马上还有些小心翼翼的。 展鸰站在外面目送他们远去。 马上就要正式入冬了,风刮的越发紧,可太阳倒好,圆滚滚一颗当空挂着,活似方才切开的咸蛋黄,照的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嗯弄点儿什么吃好呢 这头马蹄声刚刚远去,背后又来了一阵,展鸰转身回头一看,呵,那一身红色骑装的,不是前儿神秘的大小姐么 那小姐孤身一骑,骑得稳稳地,不多时就到了跟前,然后利落的滚鞍下马,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好看,展鸰就痛痛快快的喝了声彩。 看样子她那日没说谎,骑术果真要的。当日坐着马车憋屈的什么似的,今儿骑马而来,果然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小姐牵着马过来,冲她笑道“老板娘姐姐,我又来了,今儿可还有那芽菜同泡菜么” 这算什么称呼展鸰笑出声,“大冷的天儿,一个人偷跑出来就为了口吃的” 小姐撅了噘嘴,甩了甩马鞭,有些不大畅快,“家里闷得很,不许这不许那的,爹爹又罚我抄书,手都疼了且早几日泡菜便没了,家中厨娘废了好些萝卜都做不出那个味儿。大约是年底事忙,我瞧着爹爹也有些食欲不佳,便偷跑出来了。” “铁柱,出来牵马”展鸰喊了声,又对她道,“外头冷,进来坐吧,我给你弄些吃的。” “哎”那小姐欢欢喜喜的应了,爽快的将缰绳丢给铁柱,倒背着手跟着展鸰走。 只是她是个好奇心重的,走也不好好走,看什么都觉得稀罕。 “这才多久没来,怎的竟变了这好些” “这院子收拾的倒好,这样自在。” “呀,还有小鸡仔了毛茸茸的,真有趣” 展鸰笑道“你才来,可别随便摸,不然一个老母鸡护仔,仔细啄着手疼,我弟弟也吃醋呢” 几只母鸡和母鸭都非常勤快,已孵了一窝出来,毛茸茸的小鸡崽和小鸭崽非常可爱,吸引了现下展鹤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小家伙每天早上一骨碌爬起来,脸都顾不上洗的就要先去跟小鸡仔小鸭仔问好,然后亲自拿粮食仔仔细细的喂,确保每一只都吃饱了,睡觉之前还要挨个摸了道别之后才爬上床 培养小朋友的责任感当然很重要也很有必要,不过现在展鸰最担心的是他跟鸡鸭的感情日益深厚,以后杀了吃的话会不会有障碍 正说着,展鹤就蹬蹬从屋里跑出来,一脸警惕的盯着来人,神色模样同两只老母鸡简直神似。 小姐愣了片刻,继而哈哈大笑,完了之后就去展鹤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几岁了长得可真好。” 这小娃娃唇红齿白大眼睛,睫毛浓密,四肢修长,长大了必然是个翩翩佳公子,眼下确实讨喜的紧。 展鹤抿了抿嘴儿,抱着展鸰的大腿躲到后面,只露出半边脸来看她。 小姐有些尴尬,展鸰就道“他胆子小,小姐莫怪。” “无妨,”小姐倒是不在意,摆摆手站起来,“许是我吓着他了,爹爹也常说我性子浮躁。” 顿了顿,她又笑道“对了,老小姐小姐的听的耳朵疼,我姓诸,诸锦,姐姐贵姓” “免贵姓展,展鸰,”展鸰答道,又指了指展鹤,“这是我弟弟,乳名鹤儿。” 姓诸诸小姐这就有趣了。 黄泉州有名有姓的人家统共就那么几户,巧的是,如今的知州大人,便是姓诸 除了特意留出来敷崽儿的两窝蛋之外,剩下的鸡蛋鸭蛋都被展鸰存了起来,如今也攒了两个小坛子,前儿刚打开。只是数量不多,这头一茬儿展鸰并不打算外卖,只留着自家人吃。 腌制蛋中,鸡蛋的话咸鸡蛋最好吃,而鸭蛋除了可以腌制咸鸭蛋之外,还可以做松花蛋,只是家中没有生石灰了,展鸰准备吃过午饭就进城一趟,也顺便再采购些米粮和萝卜白菜的。 诸锦好容易瞒着众人跑出来,也坐不住,大尾巴似的跟在展鸰后头看稀罕。 偏还有个头号小尾巴展鹤,两人无声对视一眼,然后迅速达成共识,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内,这一大一小两条尾巴跟着东颠西跑的,也怪热闹。 诸锦就是奔着芽菜来的,醋溜豆芽当然要有,泡菜也夹一些。 另将一个土豆切成条,先用油爆锅,略撒一点面,大团的弄成面疙瘩,小的顺便增稠,临出锅的时候打一个鸡蛋,搅和成漂亮的絮状蛋花,撒一点盐,就成了一盆土豆咸汤,简单又好吃。 之前挂出来的野猪肉差不多变成了腊肉,展鸰切了一点肥瘦相间的五花,用蒜苗大火爆炒了。出锅后边缘焦黄,肥肉的部分全都变成透明,油汪汪亮晶晶,满是咸香,特别下饭。 因已过了饭点,单独为了一个人重新热干粮也费事,干脆她也吃面吧 忙活了一天,分明吃过午饭的展鸰这会儿竟又觉得微微肚饿,索性就算个“下午茶”吧。 诸锦倒不似寻常官宦家的千金一般不事劳作,主动帮着端盘子,倒是把展鸰吓得够呛,生怕她磕着碰着烫着,回头知州大人再点兵杀将过来 展鸰也切了一个鸡蛋一个鸭蛋,诸锦一尝果然爱上了,“早年我们在南边的时候,曾经也吃过类似的,好几年没吃过了。展姐姐,你手艺真好” “好吃就多吃些,只别撑坏肠胃。先喝些热汤垫垫,你这一路上骑马,灌了一肚子凉风吧”展鸰用公筷给她夹了点蒜苗炒腊肉,“冬日也该吃点荤腥,不然身子扛不住。” 小孩子最喜欢有样学样,展鹤见她们二人吃得香,也咬着手指蹭过来,抱着展鸰的大腿巴巴儿的瞧。 展鸰给他看得没法子,弯腰提到身边坐下,只用小碗盛了一点土豆蛋花咸汤给他润嘴儿,又夹了一片肥嫩多汁的腊肉给他磨牙。 见他自己吃的香,诸锦就笑道“真是乖巧。我曾见过旁人家的小孩儿,比这个都大好几岁呢,吃饭还得一群丫头婆子追着撵着哄着喂,我看着都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第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本来么, 像这样荒野路边的客栈大多简陋至极, 投宿的客人大多抱着凑合一宿的心思来的,左右别冻出毛病来、染了风寒就成,可谁成想进来一看, 又惊又喜。 呵, 如今天刚冷, 好些正经人家都没舍得起地龙呢, 这客栈竟先就烧起来了,进门之后一股温暖干燥的热气扑面而来,直叫人身心舒畅。 听说院子是才起的,一应桌椅板凳连带着被褥枕头都是簇新的,雪白干净, 叠的整整齐齐,屋内边边角角都扫得干干净净。那小二还贴心的送进来热水, 泡了澡烫了脚, 往暖烘烘的炕上一趟, 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舒坦 他们什么时候在路边住过这样讲究的客栈 就这么一晚上, 一间房才要一百大钱,前头二十里开外那家,房间里时常有老鼠,被褥也都洗的泛白了, 竟也敢要两百文呢不过是冲着众人没得挑罢了 如今好了, 走过的人都知道靠近黄泉州这头还有一家更好更实惠的, 回头之后再口口相传,以后谁还愿意当冤大头 这还不算,小二说了,早起还有什么新鲜热乎的豆浆、面点供应,按人头计费,只需要二十个钱,起床梳洗之后去前头大堂吃饭即可。 不少人都被房间的物超所值收服,自然也不在乎这二十个钱,绝大多数人都要了早饭,果然又是惊喜 豆浆不算稀罕,好些繁华州镇也有的,只是这家的滋味儿却更醇厚悠远,还甜丝丝的,一点儿尝不出惯有的豆腥气,连平日不爱喝豆浆的人也能喝上一大碗 早饭里头的面点有时候是猪肉沫儿的肉龙,有时候是糖三角,这就够奢侈了。而听有些走了狗屎运的家伙说,他们竟然还碰见过羊肉萝卜的大包子那叫一个皮薄馅大滋味儿足,半点不带掺假的,真是羡煞旁人 这也就罢了,要命的是,这客栈里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泡菜双拼,瞧着平平无奇,可一口下去就叫你胃口大开 又酸又辣脆生生的,好些人一吃就上了瘾,一口接一口的停不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那位年轻漂亮的老板娘就会神出鬼没的冒出来,笑眯眯的告诉他们说店里有专门外面的泡菜罐子,一斤一个,油纸封蜡,好好搁着能放几个月,只要区区五十文,要不要 要不要 那还用说嘛肯定要啊 有了这个,谁还愁胃口不开么 简直就是出行必备之佳品 或是遇到家中孩子、老人身子不舒坦,来一口保准“药到病除” 能舍得花一百文住店,然后花二十文吃早饭的,手头都宽裕,自然也不会将五十文放在眼中,于是但凡问了的,差不多都你一罐我两罐的拿着走。最多的一位中年商人,竟然一口气要了五十罐 连吃带住外加买一罐泡菜才一百七十文,前头那家老牌黑店可是只一晚就要足足两百文呢。早起两个实心素馒头加一碗没几个米粒的清汤就要五十文,足足五十文,爱吃不吃 先前大家习惯了倒也罢了,可如今货比货得扔不是 正经开张不过半月,可展鸰手头已经攒下来二十多两银子,比之前卖野猪赚的都多,其中一大半是卖泡菜挣的。 其实二十文的早饭本就不怎么挣钱,老弱妇孺倒罢了,顶了天吃个十文八文,勉强能剩些。可赶路的里头多有青壮男人,随随便便个包子那都不是问题,可以说他们一坐下就要往死里赔本。两边一综合,也就是收支平衡罢了,不过图个人气和好名声。 反倒是那些泡菜,因为好吃又是独一份儿,买的人很多,基本上一天不会低于十罐。一罐五十文,也就是说单单泡菜,一天至少就能有小半两银子进账 最要命的是,泡菜成本最低 萝卜白菜,都是如今市面上最常见的菜蔬,哪怕因为天气寒冷涨了身价,一斤也不过二十几文罢了。因展鸰要的多,给钱爽快,那常去的菜农便又着意降了几文可那一斤萝卜就能装少说五罐 算上粗陶罐子三文一个,盐巴、辣椒、糖反而是大头,一罐泡菜从头到尾也就十五文上下的本钱,可却能卖到五十文。 专门负责收钱的二狗子已经从最初的瞠目结舌过渡到了如今的麻木 他早就知道展姑娘有本事了瞧瞧,眼下萝卜白菜都能卖出羊肉价儿了 好容易送走了今儿最后一房客人,展鸰来不及喘口气就叫了二狗子来学着记账。 这小子对银钱分外敏感,又抠搜的很,倒是个管账的好材料。 相对应的,铁柱略沉稳些,为人也灵活,迎来送往倒是不错。 只是如今他们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展鹤需要照顾,时常觉得力不从心,有些忙不过来。 铁柱和二狗子穷怕了,自然是恨不得更忙些,可展鸰却觉得如今的日子跟自己曾经梦想的那种轻松闲适背道而驰,已经在琢磨雇人了。 挣钱要紧,可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享受生活更要紧 正琢磨着,竟来了两位熟人张远和赵戈 “展姑娘”不同于上次的警惕,这一回两人皆是满脸轻松笑意,刚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喊道,“大喜,大喜” “同喜,同喜”展鸰就笑了,先叫二狗子上茶,又请他们坐下,“不必问,必然是为民除害了。” 张远和赵戈哈哈大笑,“不错,早就抓到了,本想来告诉你知晓,只是案件审完之前不方便对外走漏风声,诸大人又要综合各地卷宗,游说受害女子及其家眷,一来二去的,便拖到了现在。” 大庆朝的律法规定,若有流窜作案的,案犯交于被捕地衙门审理,所以这次主审的就是黄泉州知州诸清怀。 因张远和赵戈乃是此次抓捕的主力,且画像也是他们的,故而福园州知州陈淼也一同协助审理。 “早晚没什么要紧,捉到就好,”展鸰也跟着松了口气,“如何判的” “斩立决”张远一字一顿道,“昨儿已经拖出去砍了,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真是大快人心。”、 “罪有应得,正该如此”展鸰听后顿觉身心舒畅,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回去复命么可吃过饭了” “先莫说吃饭,光顾着高兴,差点忘了正事,”张远一拍脑袋,丢了个颇有些分量的包袱过来,再次笑道,“展姑娘,大喜” “喜从何来”虽是这么问,可展鸰已经听到包袱落到桌上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之声,心中已然有了猜想。 她摇摇头,将包袱推回去,“不过举手之劳,我受之有愧。” “你当之无愧,”张远和赵戈一起将包袱推了回来,正色道,“若非展姑娘仗义相助,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将犯人绳之以法,而这期间他必然又要祸害其他无辜女子,说不得便会有女子自寻短见,她们的家人又如何受得住展姑娘,你口中的举手之劳,可是救了不知多少性命呢” 若不是那栩栩如生的画像,恐怕那贼子随意换个装束,转头衙役们就认不出了,天晓得猴年马月才抓得住 “就是,”赵戈快人快语道,“此番大案得破,辖区几位大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官府自然有赏银奖励有功者,你也不是开天辟地头一个,惯例罢了。” 当然,对那几位大人,尤其是在自己辖下捉到案犯的诸清怀而言,意义更为重大。 眼下已是年底,官员在位考核迫在眉睫,值此紧要关头他竟亲自主持破获大案,即便功劳要与福园知州陈淼老儿共享,可对他们的升迁之路也是大有裨益,如无意外,他们今年政绩必然是甲等来日还怕不能被称一声知府大人么 展鸰飞快的在心中估算下那堆钱财的价值,越发怀疑了,“可别打量着蒙我,胁从破案官府嘉奖是不假,可如何会有这么多” 这么一大堆,怕不下百两之巨 张远看她的眼神越发赞许了,“官府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这些银子本是之前那些女子的家人凑得,为的就是广征线索、尽快破案,如今案子破了,悬赏的银两自然也根据功劳大小分了。展姑娘不必介怀,不怕说开,我们兄弟俩和参与办案的诸多兄弟们也厚颜受了些。” 不过只是小头罢了。 那淫贼接连犯案,一度专挑富贵人家养在深闺的千金下手,十分的胆大包天。那些女子们的家人自然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贼子千刀万剐。几个豁出来报案的你一笔我一笔,几个月下来不知不觉就凑了两千多两堪称近两年来悬赏之最。 前后参与办案的官员、衙役近百人,表现最突出最卖力的几十人都得了赏银,又因展鸰起了关键性作用,且诸清怀有意拉拢,故而着意添了许多,两相叠加,这才这样多。 展鸰推辞不过,且看张远哥俩儿的反应,这种事情确实是惯例,最后也就收了。 看她收了银子,张远和赵戈这才松了口气,又笑道“展姑娘,可还有饭头晌刚交接完,还没来得及吃饭哩” “有,且等等马上就好。” 诸锦知道夏白说的有道理,只是却不愿意走。 展鹤已经跟这个新认识的小姐姐玩熟了,一听她要走,也很不舍得,过去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又指了指院中刚堆起来的大雪人,意思是叫她再跟自己玩。 诸锦吸了吸鼻子,强笑道“抱歉啦,我得回去了,不然爹爹找不见我该着急了。” 展鹤瘪了瘪嘴巴,犹豫了下,将自己很喜欢的野鸡羽毛的毽子塞到她手中,又轻轻晃了晃她的袖子,面露哀求,一双大眼睛里已经有些雾蒙蒙的了。 诸锦刷的红了眼眶,蹲下来抱了抱他,也解了自己身上的宝蓝色葫芦荷包,“下次吧,啊,过几天我还来,咱们还一起玩。” 一旁看着的展鸰上前摸摸小家伙的脑袋,“乖,诸姐姐跟你一样,天黑了就要回家了,过两天又能见了,快别难过。” 展鹤眼眶里就慢慢有了泪,不过还是很懂事的点点头,强忍着,一大颗眼泪晃啊晃的就是不掉下来。 他的玩伴少,难得碰上诸锦这么一个孩子心性的能玩在一起,一天下来,自然不愿面对分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第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大多来路不正, 年纪小的大约都是拐子手里拐来的;年纪大的, 要么抄家灭祖,要么家破人亡,总归也不吉利。 展鸰摇摇头, “你是没见着我发狠的时候。罢了, 即便想买人也未必能在一时半会儿买着合适的, 且慢慢寻么吧, 还是先从附近招几个能干的人来帮忙是正经。” 还心善呢,那得看对谁,若当初你们敢起歹心,这会儿坟头草都老高了。 在这个大环境下,直接买人倒未必不是一条解决之法, 不过想挑到合适的人太难了,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 还得从长计议。 铁柱又小心翼翼的道“姑娘, 小的说句不该说的, 若是雇人, 还是从附近村镇寻么合适。” 若是他不提这茬,展鸰还真就想就近从黄泉州里面寻,就近原则么。 “哦,为何” 不等铁柱回答, 二狗子先就抢道“城里的人总是心高气傲的, 未必能瞧得上咱们这活” 说这话的时候, 他脸上还带着点薄怒,想来先前流浪的时候没少受气。 铁柱也道“这是其一,其二,咱们这活虽不大重,却也又累又繁琐,那些城里人家中连饭都甚少做,只从外头买着吃,更是常年累月都不干什么重的活计了,日常不过是缝缝补补、沿街叫卖,骤然令他们来做这些体力活,未必做得来呢,只怕又是几场气。反而是外头那些村镇上的,打小劳作,风吹日晒雨淋都惯了,十分能吃苦受累,也没有多少抱怨,略略给几个大钱就够了,相较之下,自然是更合算些。” 顿了顿,他又道“再一个,咱们客栈距离城里少说也有小半日路程,城里人在城内做活,说不得每日也能家去,且又热闹,一应吃喝玩乐都是便宜的,骤然来了这荒郊野外的,未必熬得住。” 展鸰对这方面还真是没有什么经验,这会儿听他们一说便觉得很有道理。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也不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展鸰想了下道,“且先去黄泉州和附近几个村镇都贴几张告示,若有人来咱们再慢慢筛选。若有合适的,自然留下,不然叫他们原样回去也就是了,也不损失什么。对了铁柱,若是方便的话,也悄悄打听打听外头雇人是个什么价格,咱们虽然愿意厚道些,可也不能做了冤大头。”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世道便是如此,亘古不变。很多时候就是升米恩斗米仇,一旦从一开始表现的太过好欺,后头便有人按捺不住要蹬鼻子上脸的,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铁柱应下,又听展鸰道“回头人手起来了,我对你们的工作另有安排,二狗子心思灵活,字认了不少,算账也得手,日后便专门记账做个帐房先生。铁柱,你身材高大,如今也学了些拳脚在身上,便专司治安和跑外接待,也给你配几个人。这些个扫地抹桌喂鸡喂鸭的活便交给旁人去办吧。” 就二狗子那精打细算的模样,恨不得一文钱都能记半年,不做账房当真白瞎了这与生俱来的才能。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是喜上眉梢,立即又要跪下磕头。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们还在外面忍饥挨饿,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月,可转眼功夫,竟也能做什么帐房先生和保安队长了呢 当晚二狗子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拉着铁柱颠来倒去的道“大哥,如今你也做官了可算光宗耀祖。” 铁柱失笑,“莫要胡说八道,这算哪门子官当心给人听见,叫差爷打你板子” “怎么就不是”二狗子却一脸认真,“展姑娘说往后你负责这客栈的治安巡逻,还要给咱们做一样的衣裳,叫什么制服的城里那些衙役士兵们不也是这么着吗” 铁柱压根没往这上面想过,如今听他这样一讲,果然有几分意思,也觉得有些美滋滋的,不过面上还是强自严肃道“你越说越离谱了,咱们兄弟私底下说笑也就罢了,可别外头说去,给人家笑话事小,给姑娘招惹麻烦事大。” “晓得晓得,”二狗子点头如啄米,“姑娘待咱们这样厚道,当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我便是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又哪里会给她惹事呢” 铁柱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又说些闲话。 末了,铁柱双手枕着胳膊,仰面躺在炕上感慨,“你说,这展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这样年轻,却这样多的主意,当真是咱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跟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这个姑娘神奇。 对方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只要眨一眨眼睛,就会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法子冒出来 别是个什么深山老林里得道的精怪吧 二狗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懒得细想,翻过身去打算睡觉,“管她是个什么来历,我只认她待你我不薄,往后是生是死,都一门心思跟着干也就罢了” 人家仗义,自己不能不厚道,左右他这辈子是认定了这个大姐 话糙理不糙,铁柱自认自己不是那等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当下自嘲一笑,也觉得自己想多了,遂将这些念头抛开,一夜无梦。 铁柱的动作很快,次日天不亮就出门,上午刚过就带回了四个人,说是刚看见告示就跟着过来找活的。 展鸰不由得十分惊讶,“竟这样快” 铁柱一边抹汗,一边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会儿正猫冬呢,寻常百姓家便是准备过年也有限,左右没事做,倒不如出来找些活干,还是个进项。” 展鸰这才明白了,不过一看就有些无奈 一共来了五个人,三个孩子,顶了天也就十一二岁,还满脸稚气呢 有铁柱的解释在前头,这一次她不用问就能猜到是什么缘故。 留大人在家里头好歹还能照应一下,或是照顾老人,或是照顾小孩,倒是这些不上不下的孩子,在家闲着也不好干什么使,倒不如打发出来,混几个钱也算白捡。 唯独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还像是干活的,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与她举止颇为亲密,想来是夫妻,可也不知为何那男人看过来的眼神十分警惕,打从刚进门开始就不住地打量,等看到展鸰本人之后才略略放下心来。 铁柱在旁边解释说“那男的是那女人的相公,本不大愿意叫她出来做活,只是家里老人病了,有些揭不开锅,纵使不愿也不成。到底有些不放心,就跟着来看看。” 这一番话下来,展鸰对他的印象倒好了不少,只是又多问了句“那他自己呢他自己怎么不出来干活” 这年头还以体力活居多,再怎么看都是女人留家、男人外出务工更实际一点吧 铁柱就说“他家里老人瘫了一个病了一个,女人力气有限,哪里照看的过来没奈何,这男人就留在家里照看还有两个孩子呢。他家里还有几亩地,这个男人也十分能干,每天起早贪黑忙了家里忙外头,又见缝插针忙活农活” 展鸰点了点头,直接叫铁柱先把那三个孩子送回去。 这不搞笑呢吗她是想请人来卖力气干活的,弄几个豆芽菜的孩子来做什么又不好使唤,难不成还供起来养孩子吗光这雇佣童工的负罪感就要将她压垮了。 展鸰又问那女人会干些什么,那女人大约平时也不大出门,有些怯怯的,先扭头看了自家丈夫一眼,然后才深吸一口气,擦了擦掌心渗出来的汗水后往前一步,有些笨拙的行了个礼,这才结结巴巴的道“掌柜的好,俺是后头小李村的李氏,洗衣做饭,打扫屋子什么都做的,求您收下俺吧,管口饭吃就成” 来之前她和男人都想好了,哪怕人家不给工钱呢,只要能管吃管住就成,好歹家里少了一张嘴,负担还能轻些。 展鸰嗯了声,也不说话,只是单手托着下巴想着些什么。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李氏和她男人对视一眼,都显而易见的焦躁起来。 见自家婆娘满脸无措,她男人咬了咬牙,也上前一步,有些笨拙的道“掌柜的,我家婆娘确实能干得很,力气也大,又能吃苦耐劳,厨艺也能过得去,但凡村中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也都爱叫了她去灶间帮忙。求您叫她留在这里做活吧” 展鸰这才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的问“冬天出来干活,到底不是什么易事,如何不在家里做些针线听说也能卖些钱吧” 之前她也曾看过好些穿越,里头的女人们不管大小,基本上都会做点针线活计赚钱的,除非真走投无路,否则轻易不会叫女眷,尤其是成了家的女眷出门劳作。 李氏苦笑一声,“俺们倒也想,可掌柜的,如今那针线活也不好做了,又要花样翻新又要绣工出色,像俺这样普普通通的,料子、花色、针法没一点儿出挑的,忙活一个月也挣不了几十文” 但凡是个女子,基本上都会做点针线缝补,普通人家差不多都自己做了,富贵人家自然瞧不上他们这样针脚粗糙的,故而难免有些不上不下,十分不好卖。又因没有门槛,谁都能做,城里店铺收购的时候价钱一压再压,很多时候忙活大半个月得的利润甚至买不起一斤盐,哪里比得上在外头做活挣得多 “展姑娘,胡乱弄些什么都好,”赵戈笑嘻嘻喊道,“我们略垫垫就走,实在不必麻烦。也急着回去交差呢大人催得紧。” “那好,刚巧还和了面,我给你们做臊子面吧。” 展鸰看了一回,发现还有泡好了没用完的木耳等各色菌子,便从准备晚上蒸馒头的面团上揪了块,飞快的揉了几下擀开,又洒了面粉叠了几层,快手快脚切成面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第八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说不定以后还能开个连锁客栈呢 李氏夫妻听后登时喜极而泣,双双跪下磕头。 本来瞧着这客栈另外这样干净整洁,他们就有些怯怯的,怕人家不要。谁知这条件这样好,有的吃,有的住,竟然还给好衣裳, 这样就算了, 如今竟还有钱可拿 若非家中有老人孩子需要照顾,那男人自己都想留下来一块干了。 李氏千恩万谢, 展鸰就叫他先跟男人回去收拾一下简单的行李, 明儿一早再来报道, 夫妻两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抹眼泪。 接下来的几天,客栈又陆续来了一些找活的人,展鸰自己细细挑选了几回,最终留下了几个应急,其余的缺口尚可慢慢寻摸。 李氏负责厨房里的事儿,展鸰准备抓紧时间调理一下,以后但凡简单点儿的活儿就交给她做, 唯独那些难度高的菜还是自己亲自经手。 另一个女人刘氏生的粗壮,力气大, 便洗衣裳加打扫客房。 一个叫小五的才二十岁, 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大的才两岁,小的还在吃奶,为人倒是机灵,便是跑堂。 另有两个青壮男人,一个叫大宝,一个叫大树,便轮流跟着铁柱巡查,顺便做些搬柴挑水翻地等粗重活计。 原先展鸰还挺嫌弃铁柱和二狗子的名字,谁知这会儿听了才知道,感情不是人家不争气,合着整体社会就这样 听听,大宝,大树,小五如今倒觉得铁柱和二狗子还算顺耳了 订做的制服已经来了,一色的青色棉袄棉裤,另有一套灰的替换,只许上工的时候穿,平日还是穿自己的衣裳。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拿回家,然后回来说丢了什么的。 这些人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惯了的,如今骤然得了白给的新衣裳,都欢喜的什么似的,左瞧右看摸了又摸,生怕弄坏了一点,路都不会走了。若非展鸰的规矩放在前头,他们还真想拿回家给老人孩子穿呢 展鸰叫他们站成一排,仔细说了规矩,又对铁柱道“如今你手下有了两个人,且好生教导着,不光要把体格和警觉性练上来,见了客人该如何打招呼、如何接待也一样不能漏了。” 前些日子她已经教过铁柱和二狗子这两位元老了,如今也懒得再多说,只叫他们去做。 才刚升了官的铁柱满心热血,只巴望着做点什么叫自家姑娘夸赞,听了这话当即大力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只管放心。” 展鹤看着有趣,也站在旁边学他一样拍胸脯,结果用力过猛,险些又把自己拍倒了,众人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他原地摇晃两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不过到底跟着姐姐学的胆子大了些,也没像原先那样躲着藏着,小脸儿微红,也傻乎乎笑起来。 展鸰看后也觉得欣慰,又抱着他好一阵揉搓,满足的不得了,随后才叫李氏进厨房考核。 其余的人都跟着铁柱去参加“培训”,不用培训的二狗子却无事可做,见展鹤想跟上去看热闹,问过展鸰之后也就带他一起进来。 李氏刚一进厨房就被唬了一跳,只觉眼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活像赶大集,一双眼睛都觉得不够使的。 在家的时候她虽然也是操办一日两餐,可那厨房十分昏暗狭小,各色菜蔬调味料都是能省则省,何曾见过这样多的瓶瓶罐罐光是大小锅灶竟然就有四个之多这还不算那几个摆在角落的炉子呢。 展鸰冲灶台那边一努嘴,“捡几个你拿手的菜做来瞧瞧。” 眼下会做什么菜倒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基本功过硬,完全可以后期慢慢学。 李氏连忙回神,先用大手巾将头发好生包起来,又去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手,然后才去架子旁边仔细筛选。 见她这套动作,展鸰便暗自点头。作为后厨的人,头一个便是要干净,不然莫说卖给客人,自家人都难以下咽 客栈的厨房一应储备都是齐全的,萝卜白菜这些常见的自然不必说,便是各色干菜条儿也是有的,更别提窗边梁上挂着的鸡鸭鱼肉 李氏心脏狂跳,不由自主的幻想了下这些东西做好之后会是何等美味,很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 她面上微微涨红,有些慌张的道“姑娘,俺原先在家里也只是料理些家常小菜,这等鸡鸭鱼肉的只怕是没怎么碰过。” 寻常百姓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见到几回荤腥,一小壶油吃个一年都不见少,她今儿骤然见了这样多的肉,便如同乞丐掉到了金窟窿里,简直欢喜的要发疯,可随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惶恐。 乡间难得有肉,但凡有了,要么刨成肉末煮一大锅,大家尝个味儿。要么干脆胡乱大块炖了,吃个口滑,哪里会再浪费佐料着实粗糙的很,想来人家也看不上。 “这不要紧,你只挑几个拿手的做了就是,我不过瞧瞧你的基本功。”早在展鸰看见她的穿着打扮就明白了,自然不指望能做出一桌满汉全席来,今天的考核也只是看看她的水平,然后对症下药。 李氏这才稍稍放了心,去拿了一颗白菜,两条萝卜,洗干净刷刷切成大块。 她刚想象在家里那样清水下锅煮,可又转念一想,这是自己施展本事的时候,一咬牙,伸手去拿了油壶,然后滴了大约指甲盖那么多在锅里。 她刚要把油壶放回去,却又迟疑了片刻,一狠心,又倒了一指甲盖,打定主意要拿出真本事来。 展鸰“”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指望什么。 然而李氏却俨然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一张满是岁月沧桑的脸上难以抑制的浮现出一点激动和莫名的骄傲。 老天爷,她刚才竟然用了两回油,足足两回 这两大滴油下去,一锅白菜萝卜得香成什么样 这么想着,李氏就麻利的将切好的萝卜先下去爆了个锅。 热油和满是水分的萝卜乍一接触便滋啦作响,锅子上空迅速弥漫开一股伴着油香的水汽,氤氲了视线。 李氏本能的吞了吞口水。 倒油多了果然不一样,她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浓郁的香气 就着这些萝卜,她能把自己撑死 等大块的萝卜炒到约么三成熟,李氏又将满满一案板的白菜块丢了下去,飞快的翻炒几下之后咣咣咣倒了半锅水,这才心满意足的盖上盖子,然后非常恭敬的转过身说“姑娘,等熬熟了就好了。” 展鹤和二狗子齐刷刷抬头去看展鸰,表情就有些震惊,嘴巴都微微张大了。 这俩人都被展鸰养叼了,着实有日子没见过这样简单粗暴的烹饪方式 胆子日益大起来的小朋友更是撅起嘴巴,委屈巴巴的瞅着展鸰,大有要是你让我吃这个,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展鸰摸了摸他的脑袋做安慰,用力捏了捏眉心,有些绝望的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李氏心里一咯噔,紧张的搓了搓衣角,手足无措的抖了会儿,结结巴巴的道“姑娘,是不是我放油太多了” 唉,都怪她,早知道就不该放第二回 展鸰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怪你。” 对李氏而言,这一天可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她的老板展姑娘教她制作了两道菜 醋溜白菜,萝卜炖鸡,颠覆认知的同时简直打开新天地。 “白菜本身所含的水分就很多,所以千万不能再加水,不能再加水,不能再加,”展鸰一边麻利的颠勺,一边重点强调了这个问题,“火要旺,动作要快,不用想着替我省油,记住了吗” 白菜这种东西其实挺好料理,但关键有一点水煮的不好吃啊 “鸡肉剁成小块,记住下锅之前先把细小的骨头茬子清理干净,焯过水之后先干烧一下,煸出油来,然后再炖就格外的香。先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炖,这样才好入味,鸡肉又软烂又细滑。淋巴一定要摘干净,淋巴就是算了,反正你认明白这些黄不拉几软乎乎的东西坚决不能下锅就是了。” 李氏虽然因为时代和大背景的局限导致烹饪方法极度拘束且落后,但她真的是做惯了的,洗刷和切菜的动作干脆又麻利,圆滚滚的萝卜每一片都是差不多厚薄。 这并非刻意练出来的,而是长年累月辗转于锅灶之间磨出的本能。 李氏竖起耳朵拼命听拼命看拼命记,一边为展鸰豪放用油的行为心疼不已,一边又发疯似的觉得人家做的菜果然特别香 哪怕吃不到,闻着也解馋呐,真想叫孩子们也来闻几口 鸡肉炖的差不多了,再加入切成厚片的萝卜,展鸰指导她调火候,没一点不耐烦,“你很聪明,这些并不难做,多练几次就好了。” 李氏受宠若惊的笑了下,有些局促的说“姑娘拿俺说笑呢,俺,俺笨得很。” 她连笑容都带着这个时代的女子们特有的小心翼翼。 看着她,展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日在黄泉州看到的那名歌妓赔笑的情景,心尖儿就一阵阵紧的发疼。 “你不笨,”展鸰认真的看着李氏,又重复了一遍,“只是你从来没有得到过机会。” 是天下女子皆笨拙吗不,是她们何曾得到过公平竞争的机会 李氏怔了下,虽然有些不明白,可依然觉得心底涌出来某种奇异的感动。 她用力点了点头,“俺一定好好学” 在这样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竟也有一座小木屋,虽然歪歪斜斜破败不堪,叫人怀疑是不是一阵风就能刮倒了,可它的窗户里确实隐隐透出昏黄的光亮,证明的确有人住。 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下,空气中竟然浮动着一股奇异的浓香 沟边一人高的草丛里,同样饿的肚子咕咕叫的两个人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已经好久,只有四只鼻孔大张,拼命嗅着空气中的香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第八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这姑娘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儿, 连个像样的家具都凑不出来,用什么买别到时候把他们卖了吧 展鸰忽然咧嘴一笑, 美艳不可方物,可铁柱和二狗子却齐齐后脖颈子发凉,一点儿笑不出来。 “把猎物卖了不就有钱了么” 事实证明, 铁柱还是想多了, 这位姑娘口中的猎物并非他们, 而是大半边野猪和一串儿的野鸡兔子什么的。 那野猪足有半个人那么长,可全身上下只有脖子那儿有个整齐的伤口, 其余地方的皮都好好儿的。野鸡兔子什么的,都歪着半边脖子, 皮毛一点儿没坏, 铁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它们是怎么死的。 二狗子这小子有点蠢,脑子一根筋,怕过之后就饿了, 肚子叫的打雷似的响, 把铁柱丢的不行。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二狗子特别委屈, 虽然刚才吃了肉, 可就半碗不说, 还是俩人分, 哪儿够填这空了几天的肚肠 展鸰对自己人还是很大方的, 当即从靴筒抽出匕首, 反手耍了个刀花, 眨眼功夫便切下一大块肥瘦相间的肉来,又熟练地穿到木棍上,将它们架在火堆上方翻烤。 然后,她笑眯眯的对铁柱和二狗子说“水缸挑满就能吃肉了。” 顿了顿还特别提醒,“只能沿着正对门口的这条路走。不然,可能会死人。” 是真的。 两人咕咚吞了吞口水,然后下一刻便如脱缰的野马,争先恐后的冲出门去。 估计是被吓狠了,脑子才格外好使,就这么匆忙,他们还没忘了沿着展鸰刚才说的那条路走。 水桶水桶,我的我的,吃肉吃肉 野猪肉自然不比后世精心培育的肉猪,肉质发柴发硬,肥膘也不够厚,可有一点香 真的特别香 吃着纯天然饲料长大,终日漫山遍野的跑,想不健康都难。 是最纯正最原始的肉味,丝毫没有后世人工饲料和瘦肉精的邪气,闻了之后食欲会被最大程度的调动起来。 木棍缓缓转动,火舌一下下舔过肉皮表面,细小的气泡炸裂开来,滋滋作响。肉块从鲜红变成金黄。有油脂慢慢渗出,在肉上面跳跃舞动,噼啪炸开一朵细小的油花,然后顺着滴落下去,吱啦一声,从火堆里散发出浓香。 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没有盐,不然细细的撒上一点,再加一点辣椒面儿,弄点孜然或是胡椒,那才叫够味儿 还可以抹一点蜂蜜,或是弄一些蒜蓉甜辣酱,烤的外酥里嫩的,风味各异,却都一样的好吃。 香气越发浓郁了,小娃娃也自觉蹲在火堆旁,短胳膊短腿儿大脑袋,圆润的简直像一只撒了芝麻的元宵,展鸰忍不住又戳了几下。 他晃了两下,也不生气,反而扬起脸儿冲她傻乎乎的笑,又挪着小短腿儿往这边动了动,最后靠在她小腿上,拿肉嘟嘟的脸蛋轻轻蹭了蹭,如同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这才安稳了。 这样冷的天气,这样偏僻的地方,绝不可能是小孩儿自己跑丢或是家里人不小心弄丢的。再联想到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展鸰脑海中就忍不住自动浮现出一出波诡云谲的深宅大院伦理剧。 她叹了口气,又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回头给你做个兔皮帽子” 还没正式入冬呢,小孩儿光着脑袋可不行,皮肉又嫩,别冻坏了耳朵、脸蛋。 也不知他听懂没听懂,反正就是仰着脸儿笑,一双大眼都弯成月牙。 只是看他笑,展鸰心里就软乎的一塌糊涂。 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就给弄的不会说话了呢又是谁这样狠心,大冷天的竟丢到荒郊野岭若是自己没过来,这会儿是不是就已经是一具小小的,冰冷僵硬的尸体了呢 展鸰不愿意去想。 香气越来越浓,勾魂儿似的往鼻子里钻,外头二狗子和铁柱已经疯了似的跑了几个来回,每次倒水都会努力伸长了脖子狠吸几口,然后再憋着一口气跑回去打水,都快被自己疯狂分泌的口水呛死了。 太香了 那肉真的能给他们吃吗 可事到如今,也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肉里掺了毒,死也能当个饱死鬼 展鸰用匕首切了表面一层肉下来,放到嘴里咬了口,油香四溢,特别筋道,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极其忧伤的叹了口气。 “唉,没有盐” 打从几天前她就没摄入过盐分了,嘴里简直要淡出鸟来,明天必须得进城 小孩儿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的肉,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展鸰被他看得没法子,用匕首割了一小条,先吹凉了,这才递过去。 早起已经吃了几块肉,烤肉不比炖肉,很不好消化,这么点儿的孩子尝个味儿就成了。 谁知小孩儿接了肉,却又立刻掉了个头,擎着胳膊要往她嘴里塞,够不着还着急。 展鸰那一颗心啊,简直要化成水了,低头往他额头上亲了口,心满意足道“你自己吃吧,咬碎了再咽。” 小孩儿这才犹犹豫豫的含在嘴里,又眯着眼睛冲她笑,十分满足的模样。 食物的力量是无穷的,铁柱和二狗子以非人的速度挑满了水缸,然后以小媳妇一般的扭捏姿态蹭到火堆旁,直勾勾的盯着展鸰手里的烤肉 展鸰失笑,“得了,吃吧。” 她也曾因为出任务饿过,知道那种前胸贴后背,肠胃都疯狂灼烧的感觉足够将一个冷静沉着的正常人逼疯。既然已经决定搭伙,她不愿也不屑于用那种卑劣的手段折磨人。 话音未落,那两人就已经扑了上去。 他们甚至顾不上烫,直接用手抓着撕开,然后一边左右手倒腾,一边拼命往嘴巴里塞,时不时张开嘴呼哧呼哧的换气,连烫带感动,弄的热泪盈眶。 太香了 跟刚才的炖肉是完全不同的味道,那个又软又糯,入口即化,这个却十分劲道,还带着烤制食物特有的焦香。 几天没吃饭的人了,哪儿有资格挑剔放没放盐只觉得嘴里含的就是命,也顾不上烫嘴,拼死往里塞。 塞了没几口,二狗子突然掉了泪,一边哭一边混着眼泪继续吃,含含糊糊的嚎道“爹,娘我们遇上好心人了,你们二老也吃一口啊” 甭说被指使着干活,灾荒年间,为了一口吃的那是要出人命的,如今他都上人家里偷东西,还给拿了个现行,结果人家只踢了两脚,还给肉吃,真没什么不满足了。 铁柱爹娘死得早,闹灾头一年就没了,此时也被二狗子嚎的满心泛酸,眼眶里止不住的掉泪。 唉,这个世道 老天爷太不开眼了 展鸰叹了口气,用靴子尖儿踢了踢二狗子的屁股,“哭什么,以后只要你好好干活儿,少不了吃的。” 二狗子连连点头,三口两口吞了手里的肉,忽然噗通一声撅着腚跪下了,在地上咣咣咣磕头,“姑娘,以后我都跟着你干,只要管饭就成收了我吧,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不对,大姐大姐,收了我吧” 铁柱嘴里那半拉肉就忽然味同嚼蜡,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哽在嗓子里噎得难受。 他还能说啥带出来的小弟,突然当着自己的面认人家当大姐 你害不害臊,瞎子都能看出人家比你年轻多了好吗 左右也没个念想,铁柱胡乱嚼了肉,一咬牙,也跟着跪了,“大姐” 他们兄弟两个也没个一技之长,再这么浑浑噩噩的熬下去,即便饿不死,终究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如何告慰爹娘在天之灵倒是这位姑娘瞧着颇为不凡,行事做派也敞亮大气,跟着她,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现在的一声大姐、这一跪,就表示这俩人是心甘情愿想留下来,并且很可能是一辈子,跟刚才被迫留下还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认了主儿的铁柱和二狗子非常自觉地履行起跟班的职责,先撸着袖子将屋里能打扫的都打扫了,又去外头捡了许多枯树枝子、拔了好些枯草回来当柴火,完了之后还颠儿颠儿跑去展鸰跟前,狗腿兮兮的问“大姐,我们还能干点儿啥” 展鸰一扭头,露出来地上几只血淋淋的兔子,二狗子喉头一动,腿脚就本能的发软。 展鸰啧了一声,“挡光了。” 俩跟班赶紧退开,老老实实垂手在旁边站着,继续等候吩咐。 “我姓展,以后都叫我展姑娘,至于他么,这是我弟弟,”展鸰把下巴冲在旁边蹲着的小孩儿抬了抬,“自然是展大爷。” 铁柱和二狗子对视一眼,虽然都觉得叫一个奶娃娃大爷什么的有点臊得慌,可真要论起道理来,似乎又没错,当即规规矩矩的冲小孩儿弯腰,“展大爷。”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两排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然后嫩生生的脸上满是疑惑,一头雾水的看向展鸰,似乎在问这是叫谁 展鸰噗嗤一声,觉得他呆的可爱,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说“我不大会起名儿,你叫展鹤成不成咱姐弟俩都是鸟儿,鹤啸九天,意头也挺好的。” 其实她不大会起名字,脑海中浮现出的头一个名字就是使用频率极高的展鹏,可低头一看小孩儿精致的小脸儿,立刻就张不开嘴了。 太土了,叫不出口 展鹤吧,仙鹤高雅又美丽,且寓意吉祥长寿,甚美。 小孩儿很开心的点了点头,迅速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他低头掰着指头美滋滋的笑。 鸟儿,我跟姐姐都是鸟儿,一样的 婆子还没开口的,旁边的丫头已经喊道“连门都没有” 那小姐却置若罔闻,直接对展鸰道“姐姐便是老板娘休要同她们啰嗦,一路上聒噪的很,我却不耐烦听,只管挑几个好菜上来要现炒的,越新鲜越好。” 说完又对自己的一群随从道“我就要在外头吃,你们不愿意,自己缩到车里头吃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第八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沟边一人高的草丛里, 同样饿的肚子咕咕叫的两个人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已经好久,只有四只鼻孔大张, 拼命嗅着空气中的香气。 其中一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对身边同伴道“大哥,便是此处, 我前后看了三回了, 只有一个年轻姑娘, 屋里时常冒出些油烟气,香煞人了” 话音刚落, 他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在这空旷无人的荒野好似放了个爆仗似的响亮。 同伴抬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把, 低声骂道“他娘的, 二狗子你小声些” “这,这我也控制不住啊,都两天没吃东西了。”二狗子老大个人, 这会儿却蜷缩成一个蛋, 委委屈屈的道。 再没听说过饿到肚子叫还可大可小的大哥忒不讲道理。 “那就将裤腰带再勒紧些”大哥猛地扭过头来, 凶神恶煞的喝了一句。但见一头鸟窝似的蓬乱头发和下头乱糟糟的胡须纠缠在一起, 面上肌肤也黑黢黢的, 只剩两点眸子倒还算清明, 好歹能分清正面和后脑勺。 二狗子敢怒不敢言, 希希索索的去摸裤腰带, 结果下一刻就听到撕拉一声, 大哥额头青筋一跳,然后就听同伴惨兮兮道“裤腰带断了。” 一根裤腰带用了两年,也没洗过几回,早就沤烂了,哪里禁得住拉扯。 大哥恨铁不成钢的往他脑瓜子上拍了两巴掌,“接起来” 顿了顿又第无数次的嘱咐道“咱们只要粮食,也别拿绝了,她一个姑娘家不走投无路也不会孤身在此,想来也颇艰难。记住了,等她走了再动手,只要粮食,不许伤害人命” 二狗子唯唯称是,笨手笨脚的将断成两截的裤腰带系在一起,又往已经冻得没知觉的手上哈了口气,“明白,明白。” 又过了会儿,那木屋里忽然响起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细碎的滋啦声,像极了热油下锅。紧接着,那香气更浓,争先恐后从木头缝里挤了出来,飘飘荡荡的钻入草窝中两个人鼻腔内,简直勾魂夺魄。 “大,大哥真香啊”二狗子一张嘴就流了一下巴哈喇子,两眼放光的说“肉,是肉啊” 大哥到底有风范些,狠狠吸了吸口水,忍住了没吭声。 他当然知道是肉,还知道这肉肯定好吃的上天。光就着这香味儿,他都能啃四个大饽饽,那都不用喝水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想象,假如真有这么一块肉放在自己眼前,吃起来会是什么口感 必然是极细嫩的,大块大块的,煮的稀烂喷香,软乎乎颤巍巍,没准儿压根儿都抓不起来,只能把脑袋埋到碗里使劲嘶溜着往嘴里扒一到嘴里,五脏六腑都舒坦了,吃完之后满嘴油光,还沾嘴,打嗝都美的很 想到这里,大哥又忍不住用黑乎乎的袖子擦了擦湿润的嘴角,忽然就生出点疑惑来 大清早天不亮就炖肉吃,咋瞧着这姑娘的日子过得似乎并不像他们哥儿俩想象的那样艰难呢 又过了不知多久,小木屋的门终于被从里头推开,一个纤瘦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出来,一手拿着扁担,一手提着木桶,似乎是要去溪边打水吃。 大哥猛地推一把还在就着香气做梦的二狗子,“赶紧的,人走了” 两人刚要动作,却见木门又动了下,屋子里摇摇摆摆的晃出来一个矮小的影子。前头那女子听见动静,下意识停了脚步,转身将那影子稳稳接住了,又欠身说了几句什么。 那小孩子没什么动静,只是死死拉着不撒手,女子没奈何,只好一手扶着扁担和两个水桶,一手牵着那小孩儿远去了。 草窝里的兄弟两人就有些茫然,这哪儿又冒出来一个小崽子 不过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再不弄点吃的,他们兄弟俩只怕要饿死。 等木屋的主人消失在草丛后,二人立刻连滚带爬的从沟里冲了出来,跌跌撞撞越过三丈宽的土路,几乎是打着滚儿的撞进木屋里头。 大约主人也没想到这样偏远的地方还会有贼,所以出门直接没上锁,倒是便宜了他们。 屋子正中央有个深坑,上面高高的吊着一口旧锅,里头咕嘟嘟冒着水泡。下面生着火,一堆木头劈啪作响烧的暖烘烘的,兄弟二人被冻僵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就觉得舒坦了,然后手脚开始隐隐发痒是冻伤的预兆。 这会儿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微弱的晨曦穿透千疮百孔的墙体,均匀的洒在桌上,混合着火光,照亮了上头的半碗肉 肉碗旁边还有两个缺口的水碗,上头搁着两双没来得及刷的筷子,筷子头上隐隐泛着油光。 显然,方才那一大一小就是坐在这里,用这两双木棍削成的简易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肉 咕咚,静悄悄的木屋内瞬间响起两记沉重的口水吞咽声。 二狗子和自家大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冒出的绿光。 要了亲命了。 吃还是不吃大哥瞬间陷入到了空前的挣扎之中。 他自认是个有道义有原则的爷们儿,这次来本就是想弄点粗粮过活,哪里会想到竟然能碰到肉还是做好了摆在桌上的肉 “大,大哥”二狗子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说老实话,到这会儿了还没扑上去不是没饿惨,而是尝够了自家大哥的铁拳。 大哥一咬牙,“别看了,说好了只要粮食,快去找,拿了赶紧走” 二狗子满脸失落的吸了吸口水,又狠狠瞅了那碗肉几眼,到底还是乖乖去找粮食了。又不住地喘粗气,就为了多呼吸两口带着肉香的空气。 肉啊肉,这可是肉多闻两下也是赚了,回头闭了眼回味一番,只当已经吃过了 然而没想到,他们翻遍整个屋子,竟然一粒粮食都没找到 已经饿到崩溃的二狗子着实受不了这打击,抱着自家大哥的腿哀求道“哥,大哥,咱们吃了那碗肉吧一口,一口也行啊” 大哥也馋的够呛,略一挣扎,先在心里说了几声对不住,也妥协了。 本想只吃一口活命的,可那肉实在太香了 比他想的还香十倍,不,一百倍 早年他们也是吃过肉的,可大约是饿狠了,就觉得没有一次比得上这个 也不知道怎么煮的,一点儿没有水叽叽,肉皮有点弹牙,还有些脆,可是里头嫩的像豆腐,满是汁儿哪怕没有盐,也是绝世美味 一咬下去,满口浓香,魂儿就好像升了天,什么一口两口的承诺,谁还记得这会儿就算拿个皇位给他们都不换,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带后悔的。 半碗肉统共也没几块,两个饿鬼被美的魂飞魄散,几口就扒完了,二狗子一脸陶醉的闭着眼,不住砸吧嘴儿,十分后悔刚才咽的太快,应该留一块细细回味啊。 “好吃吗” “好吃” “还想吃吗” “想” 这么一问一答几个来回之后,二狗子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有哪儿不对劲,他大哥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跟黄鹂鸟儿似的动听了 他一睁眼,就对上自家大哥羞愤欲死的脸,若不是已经被五花大绑,估计这会儿早就跳起来打人了。 刚才跟自己一起吃肉的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人打了两拳,半边脸都肿了,一只眼框也高高鼓起,这会儿正被一个穿着白色短打的漂亮姑娘踩在脚下,而那姑娘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 “娘咧” 二狗子嗷的叫了一嗓子,一边往后缩,一边四处乱抓。无奈木棍早在看见肉的瞬间不知丢哪儿了,最后好歹把还沾着点汤汁的肉碗抓在手中当做武器,指着对方喊道“我们只是下山借粮,识相的就把我大哥放了” 到底是吃了肉,这会儿只觉得浑身是劲这丫头片子若敢反抗,他,他就,就吓死她 说话间,那碗的边缘又汇聚了一滴浓稠的肉汁,晃了几晃之后终于坠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二狗子飞快的凑过去吸走了,还一脸回味无穷的砸吧下嘴。 展鸰“” 她就没见过这么蠢这么馋的贼 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大多来路不正,年纪小的大约都是拐子手里拐来的;年纪大的,要么抄家灭祖,要么家破人亡,总归也不吉利。 展鸰摇摇头,“你是没见着我发狠的时候。罢了,即便想买人也未必能在一时半会儿买着合适的,且慢慢寻么吧,还是先从附近招几个能干的人来帮忙是正经。” 还心善呢,那得看对谁,若当初你们敢起歹心,这会儿坟头草都老高了。 在这个大环境下,直接买人倒未必不是一条解决之法,不过想挑到合适的人太难了,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还得从长计议。 铁柱又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若是雇人,还是从附近村镇寻么合适。” 若是他不提这茬,展鸰还真就想就近从黄泉州里面寻,就近原则么。 “哦,为何” 不等铁柱回答,二狗子先就抢道“城里的人总是心高气傲的,未必能瞧得上咱们这活”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点薄怒,想来先前流浪的时候没少受气。 铁柱也道“这是其一,其二,咱们这活虽不大重,却也又累又繁琐,那些城里人家中连饭都甚少做,只从外头买着吃,更是常年累月都不干什么重的活计了,日常不过是缝缝补补、沿街叫卖,骤然令他们来做这些体力活,未必做得来呢,只怕又是几场气。反而是外头那些村镇上的,打小劳作,风吹日晒雨淋都惯了,十分能吃苦受累,也没有多少抱怨,略略给几个大钱就够了,相较之下,自然是更合算些。” 顿了顿,他又道“再一个,咱们客栈距离城里少说也有小半日路程,城里人在城内做活,说不得每日也能家去,且又热闹,一应吃喝玩乐都是便宜的,骤然来了这荒郊野外的,未必熬得住。” 展鸰对这方面还真是没有什么经验,这会儿听他们一说便觉得很有道理。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也不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展鸰想了下道,“且先去黄泉州和附近几个村镇都贴几张告示,若有人来咱们再慢慢筛选。若有合适的,自然留下,不然叫他们原样回去也就是了,也不损失什么。对了铁柱,若是方便的话,也悄悄打听打听外头雇人是个什么价格,咱们虽然愿意厚道些,可也不能做了冤大头。”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世道便是如此,亘古不变。很多时候就是升米恩斗米仇,一旦从一开始表现的太过好欺,后头便有人按捺不住要蹬鼻子上脸的,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铁柱应下,又听展鸰道“回头人手起来了,我对你们的工作另有安排,二狗子心思灵活,字认了不少,算账也得手,日后便专门记账做个帐房先生。铁柱,你身材高大,如今也学了些拳脚在身上,便专司治安和跑外接待,也给你配几个人。这些个扫地抹桌喂鸡喂鸭的活便交给旁人去办吧。” 就二狗子那精打细算的模样,恨不得一文钱都能记半年,不做账房当真白瞎了这与生俱来的才能。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是喜上眉梢,立即又要跪下磕头。 谁能想到不久前他们还在外面忍饥挨饿,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月,可转眼功夫,竟也能做什么帐房先生和保安队长了呢 当晚二狗子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拉着铁柱颠来倒去的道“大哥,如今你也做官了可算光宗耀祖。” 铁柱失笑,“莫要胡说八道,这算哪门子官当心给人听见,叫差爷打你板子” “怎么就不是”二狗子却一脸认真,“展姑娘说往后你负责这客栈的治安巡逻,还要给咱们做一样的衣裳,叫什么制服的城里那些衙役士兵们不也是这么着吗” 铁柱压根没往这上面想过,如今听他这样一讲,果然有几分意思,也觉得有些美滋滋的,不过面上还是强自严肃道“你越说越离谱了,咱们兄弟私底下说笑也就罢了,可别外头说去,给人家笑话事小,给姑娘招惹麻烦事大。” “晓得晓得,”二狗子点头如啄米,“姑娘待咱们这样厚道,当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我便是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又哪里会给她惹事呢” 铁柱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又说些闲话。 末了,铁柱双手枕着胳膊,仰面躺在炕上感慨,“你说,这展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这样年轻,却这样多的主意,当真是咱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跟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这个姑娘神奇。 对方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只要眨一眨眼睛,就会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法子冒出来 别是个什么深山老林里得道的精怪吧 二狗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懒得细想,翻过身去打算睡觉,“管她是个什么来历,我只认她待你我不薄,往后是生是死,都一门心思跟着干也就罢了” 人家仗义,自己不能不厚道,左右他这辈子是认定了这个大姐 话糙理不糙,铁柱自认自己不是那等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当下自嘲一笑,也觉得自己想多了,遂将这些念头抛开,一夜无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八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她是真的饿,也是真的想念这里仅仅经历过一次的味道,质朴又纯粹,简单而直接,仿佛具有某种深入人心的神奇力量, 让她不止一次的回想起曾经父亲还是个小官儿时,一家三口在乡间温馨从容的日子。 诸清怀是个典型的文人雅士, 凡事都讲求意境, 口味十分清淡, 也不许厨房弄太过粗鄙的民间饭菜。若不是上回女儿带回去的泡菜坛子颇有野趣, 入了他的眼,也是断然不许上桌的。 而他与同样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妻子生出来的女儿却是个异端, 天性活泼好动,无比向往外面的世界, 诸夫人在世的时候, 夫妻二人就时常唏嘘, 感情是个男娃投错了胎 诸锦很喜欢这些看似不上台面的家常饭菜,一口一口吃的认真又仔细,她是真的很享受。 最后,她以一种绝对不符合千金小姐设定的饭量,吃光了一大碗面, 喝了一碗蛋花汤, 下了一整盘豆芽, 还有乱七八糟其他一些东西。 展鸰忍不住开始担心她的肠胃。 还有那咸鸭蛋、咸鸡蛋, 你一个人吃了足足两个,就不觉得齁得慌 诸锦却舒舒服服的伸了伸胳膊,笑道“好久没有这样尽兴了。” 展鸰心道,确实够尽兴的,估计我们客栈里也就二狗子那厮的饭量能跟您一较高下了。 这小小身躯,到底是如何装下那么一大桌子食物的 诸锦又道“得亏着我甩开了杜妈妈,不然她老人家又要喋喋不休了。” 可对着夏白,她却一点儿隐瞒的意思都没有,而夏白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自始至终眼皮子都没多抖一下。 当然,展鸰直白的视线经过的时候例外。 对此,展鸰表示不后悔 俊男美女本就是上天对人间的一种馈赠,如同行走的松茸,极其珍贵,世人本该尽最大的可能给予重视、欣赏并发自内心的夸赞,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 吃饱喝足的诸锦又一口气要了十罐泡菜,硬留下一两银子,这才恋恋不舍的出门。 不过问题来了 她和后面追过来的夏白都是骑马来的,如今回去的时候多了整整十罐泡菜,还都是怕磕碰的陶罐,怎么拿 展鸰回屋拿了件绣着翠竹花样的连帽斗篷,里头衬着一层羊皮,“可巧我要进城买些东西,顺便用车送你们一程吧。” 托泡菜的福,她的手头已然重新宽裕起来,大上回进城二话不说就连骡子带车的一整套都配齐了,足足花了十五两银子,买完之后瞬间一穷二白,险些把记账的二狗子心疼的当场厥过去 诸锦跟夏白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诸锦就道“也好。有劳展姐姐了。” 展姐姐夏白隐晦的看了展鸰一眼,这就喊上姐姐了 “谢什么”展鸰只当没看见夏白的小动作,“左右我都是要走一趟的。要采买的东西多得很,便是没有你们我也要套车,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你们束手无策么” 不多时,铁柱就帮忙套好了车,顺手喂了骡子一把上好的草料,这才将车赶出来。 原本展鹤也想跟着,谁知还没上车的,竟下雪了 诸锦欣喜地用手去接,“今年的头一场雪呢” 纯白的雪花从高空纷扬而下,随风舞动,带着一股不属于俗世的轻盈和高洁,竟叫这荒郊野岭也登时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正经腊月了,早该下了。”展鸰道,又叹了口气,蹲下来,直视着展鹤的眼睛道,“瞧,下雪了,晚上回来的时候估计冷得很,路也不好走,我还要顾着车,万一摔到你姐姐要心疼死了。你先在家同他们玩,顺便写一张大字,回头给姐姐看,好不好” 铁柱和二狗子要留下看家,她一个人既要驾车又要照看孩子,本就费劲,如今又下了雪,越发艰难了,索性把潜在的隐患都提前掐灭了 不过孩子再小也已经懂事了,得像对待大人那样尊重他的意见,凡事同他商议一回,也有助于培养他的责任心和安全感。 忽然被告知不能跟姐姐进城了,小孩儿难免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又乖乖点头,还十分乖巧的上前亲了亲展鸰微凉的面颊。 展鸰用力抱了抱他,“乖,姐姐很快就回来,给你带糖果点心好不好” 小孩儿这才开心了些,退到路边跟她挥手再见。 一行三人赶车骑马的上了路。 一开始诸锦还觉得雪天骑马威风的很,同话本里描写的侠女那样潇洒,简直是多年夙愿成真,激动万分,展鸰几回叫她上车都不肯,非要在下头待着。 谁知眨眼功夫就打脸了 她来的时候正午刚过,日头正好,骑马也不觉得冷。可这会儿太阳忽然被云彩挡的严严实实,温度骤降,又下了雪,还起了风,雪花打在脸上啪啪的疼 别说打马跑了,诸锦只是这么坐着就冻得浑身哆嗦,两排牙齿相互磕碰咔咔作响,哪儿有一丝半点的威风 展鸰看的好气又好笑,觉得这丫头简直傻乎乎的可爱。 她又开口催了催,这回知道厉害的诸锦也不推辞了,麻溜儿上了车,顺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谢谢展姐姐。” 顿了顿又道“话本上都是骗人的” 展鸰忍俊不禁,“哪里骗人只你到底是知州千金,哪里吃过苦自然受不了。可对好些平头百姓而言,夏日酷暑与冬日酷寒一般,不过是最不起眼也不得不克服的困难罢了。” 诸锦若有所思,刚要开口,忽然一惊,“姐姐怎么知晓我爹爹身份” 展鸰失笑,“猜的。” “这个也能猜”诸锦越发惊叹了。 外头的夏白觉得快要听不下去了,低声干咳一声提醒她注意。 自家小姐天真烂漫待人真诚,虽然比寻常官家女子多了些心眼儿,可到底涉世未深,她那点小花招在有经验的江湖人眼中,简直像是白纸黑字那样显眼。 不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展鸰越发好奇 那女子言行举止自带风范,又像是读过书的,绝非贫苦人家出身,可若是被娇养长大的,又为何会身居此处又懂得这样多这样杂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诸锦果然停住不问了,只是一双大眼睛咕溜溜看着展鸰,满满的好奇。 展鸰别有深意的瞅了眼声音来源处,问道“外头更冷了,你这护卫不要紧我这里倒还有一条多余的羊毛毡。” 不等诸锦出声询问,外头夏白就自己回答了,“多谢姑娘美意,这点寒气在下还受得住。” 诸锦掀开帘子往外看,这才注意到他一身斗篷都是沉甸甸带毛的,且风兜下头带着一圈像是面巾围兜的东西,这会儿拉上来刚好可以遮住脸,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显然是专门在北方冬日用的。 展鸰也顺着看了眼,点头笑道“瞧见了没人家那才是出门的打扮,谁跟你似的,倒是俏皮” 诸锦有些不好意思,抽手摔下帘子重新坐了回去,还不大服气的说“我不过是缺一套那样的衣裳罢了” 想来话本中那些行走江湖的女侠们,也都有类似的一套衣裳的吧肯定是的 展鸰失笑,心道这姑娘还挺执着。只是她的出身和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实现梦想的 梦想,可能一辈子都只会是梦想了。 说起行走江湖,倒是让展鸰回想起许多以前的事。她虽然不是行走江湖,可也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单纯从难易和复杂程度上来讲,没准儿比行走江湖还艰难呢。 结束回忆之后,她幽幽道“诸姑娘,我倒是想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 见诸锦又要说话,展鸰抢白道“且不说那些话本子上面究竟有几句实话,你所瞧见的,也不过是最光鲜的地方罢了。什么行走江湖,听着好听,可你也不想想他们吃什么穿什么,一旦出去方圆上百里没有人烟,住在哪儿什么大漠孤烟怒浪狂沙的,苍茫壮美固然令人向往,可其中四伏的危机你可曾想过” “为何行走江湖的人都说自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话可不是白说着吓唬人的,一不留神送了命的多着是呢” 什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哪里是容易做的反正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想了,只想安安稳稳过个小日子。 诸锦本来还想反驳争取,可越听越心凉,心中那点向往也瞬间被灭的差不多了。 展鸰又乘胜追击道“你瞧瞧你身上这身儿骑装,裁剪精致,刺绣精美,没有几十两下不来吧可很多时候,你所向往的那些女侠们,便可以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豁出命去” “她们没时间讲究吃穿打扮,因为想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就已经叫人筋疲力尽” 然后夏白震惊无比的发现,某个连带着多年来老爷夫人都头疼无比的问题,竟然就这么解决了 见诸锦情绪明显低落了,展鸰罕见的起了一点摧毁青少年远大理想抱负的愧疚感,然而并不想反悔。 嗨,谁小的时候没有三个两个的大侠梦呢可现实终究是现实。 她眨了眨眼睛,“你也大了,别老叫你爹妈担心。” 谁知诸锦动了动,从胳膊缝里看她,声音闷闷的,“我娘早没了,之前就是代父亲回老家扫墓的。” 她没有兄弟,又是打小当男孩儿教养的,这些事情从前几年开始就一手操办了。 意外勾起人家的伤心事,这回展鸰倒是真内疚了。 “对不住。” “也没什么,”诸锦倒是想得开,故作轻松道,“生老病死罢了,谁没有这一遭儿不过早晚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第八十五章 人多了吃饭香, 再加上饭菜本就好吃,大家难免吃的有点撑。 展鸰就提议大家出去挖知了猴。 除了席桐之外,一群人都满脸茫然的看她, 然后齐声发问“知了猴” 那啥玩意儿 听展鸰解释完后, 众人又都齐齐换上一副“你在驴我”的惊愕, “那玩意儿真能吃” 知了谁没见过黑黢黢的泛光, 身上老些个腿儿,还会飞, 挺吓人的。除了灾荒年间, 谁吃那个 郭先生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道“客栈最近还周转的开吧” 不然咋想不开要去吃虫子了么 其实他们两个老头子吃的不多吧就是略有点儿挑嘴, 再说还有些私房呢,真缺钱了他们可以帮忙支援 倒是纪大夫对展鸰信心十足,踟躇片刻之后就挽了袖子, 随手抓了个布兜挂在胳膊上, 兴致勃勃道“走, 走走走” 展丫头都说了,肯定好吃啊 再说了, 虫子算什么中药里头还有一味蚕沙, 那玩意儿说白了就是蚕的粪便这个都能吃了,虫子又算的了什么或许你们不知不觉中早就吃过有虫子入药的药了呢 秦勇挠了挠脑袋,也磨磨蹭蹭往外走, “早听说西南一带百姓酷爱食虫, 没想到展姑娘也擅长此道。” 杀狼杀熊的事儿他都经历过, 草原上那些老鼠之类的也入过口,虫子啥的就是长得吓人点儿,去就去。 展鹤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呢,哪里知道怕字怎么写早就兴冲冲跑去拿了之前席桐给他做的镂空刻花灯笼,又一个劲儿的催促,“姐姐,走啊走啊” 甭管是捉虫子还是捉鬼,只要跟哥哥姐姐一起出去玩就高兴 一群人都往外头走,瞬间把站在原地踟蹰不前的郭先生闪出来。展鸰也知道如今的读书人可能比较在意这些东西,也不勉强,就道“家里没人也不大好,要不先生您就在家里等着我们” 郭先生听后心头一松,才要说话,却听那头打头阵的纪大夫已经贱兮兮的喊道“甚么没人,铁柱他们不是人展丫头,你快别管这厮了,比旁人多念了几本书就矫情起来,他哪里是旁的,不过是怕虫子罢了啧啧,快别再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的怕虫子,传出去多丢人呐” 话音未落,郭先生就涨红了脸,二话不说跳上前来,劈手夺了他的布兜,气鼓鼓的冲了出去,然后一马当先跑到大街上了,还扭头冲他们喊,“还去不去啊” 众人相视一笑,齐声道“去” 大家都带好了灯笼、火折子、水囊和油布、小铲子,后面两样主要是为了防止意外着火,随时准备着灭火的。而且小铲子还能帮忙干活呢。 盛夏时节酷暑难当,白天烈日炎炎,甭管什么东西都给晒得蔫哒哒的,这会儿太阳落山,晚风习习,果然是外出散步的好时候。 难得皓月当空繁星满天,竟十分明亮,众人走在路上都不用灯笼的,只预备等会儿拿光引逗那些虫子。 叫了一整天的知了这会儿也歇了大半,只有草丛里的蟋蟀和蝈蝈此起彼伏的叫,你方唱罢我登场,也没个断绝,倒是有些个意思。 虽然出门时有点不大情愿,可走了一段儿之后,郭先生也欢喜起来,倒背着手赏月,又吟了几首故人称颂月光的诗,秦勇头一个卖力的拍手叫好。 纪大夫就挺纳闷儿,偷偷跟展鸰吐槽,“这年纪轻轻的,咋就是个小狗腿子了那老酸货有什么好的” 顿了顿又瞅着秦勇道“瞧着也是个虎背熊腰好身板,肩膀倒比常人更宽些,别是多了块骨头吧” 话音刚落,那头秦勇就觉得浑身一寒,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又狠狠打了个喷嚏。 路边轰轰烈烈开着好些红的黄的花,展鹤跑过去摘了一捧,都送给展鸰,“姐姐好看” 席桐先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小马屁精。” 展鹤嘿嘿傻笑,又满眼惊喜的指着远处草丛中忽然腾空而起的一片莹绿色光点喊道“火” “那叫萤火虫,”展鸰解释道,“它们腹部下方有发光器,很神奇吧” 说话间,又是一片,那些光点犹如坠入凡间的星火,逆着方向飞上天空,如梦似幻。 众人看得都呆了,那群萤火虫飞走许久才陆陆续续回过神来,然后又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 到了树林丛生的地方,展鸰和席桐就教大家如何抓知了猴。 这群人都是头一回干这个,先是找了半天没找到,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开始大呼小叫,兴奋地什么似的,其中尤以郭先生叫的最响 展鸰和席桐给他们吆喝的脑袋都要炸了,心道这哪儿是一群成年人呐,简直是带着一群熊孩子出来了 后来纪大夫兴奋过度,还差点摔倒了,得亏着席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饶是这么着,老头儿还是一脚踩进了路边的小河沟。 众人先是一惊,继而由他自己带头放声大笑起来。 展鸰笑着摇头,也过去搀扶,“罢了,快别笑了,虽是夏日,晚上溪水也有些凉呢,别冻坏了。” 纪大夫哎了声,抓着他们两个人的胳膊就要往上爬,结果刚一抬腿就大吼一声,“别动” 众人都给他吓了一跳,果然不敢动了。 纪大夫满脸凝重严肃的弯下腰去,撅着腚在水里摸索片刻,忽然抓上来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 他兴奋地脸都红了,十分得意的将螃蟹往展鸰眼前递,还不忘转过去冲着郭先生嘚瑟,“瞧瞧,瞧瞧螃蟹,来来来,展丫头,拿着,等会儿回去清蒸还是酱爆都随你” 展鸰满脸无语的看着手上这只约莫比啤酒瓶盖只大一圈的小螃蟹,,莫名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于是众人抓完了知了猴又开始摸螃蟹,俩老头儿和展鹤站在岸上,展鸰、席桐和秦勇三个壮劳力先后下水。 意外弄了一只螃蟹的纪大夫显然已经有些飘起来了,插着胖腰各种指挥,“展丫头,那边,那边儿,我觉得那块地形挺合适” 展鸰“” 这又不是打地基盖房子,还地形呢再说了,您知道螃蟹喜欢什么地形吗 “小席,你腿后面反光呢,是不是螃蟹上来了嘿,我觉得自己最近眼神好多了” 席桐“” 谁家的螃蟹大半夜反光啊 郭先生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嘚瑟劲儿,忍不住出声挤兑,“你快住嘴吧,不出声没人那你当哑巴,大吆小喝的成何体统” 纪大夫冲他挺了挺肚皮,满面红光道“嫉妒你就明说,这都不在宫里了,还什么鬼叫的规矩体统老子规矩了一辈子,如今黄土埋脖根儿的人了,有一天算一天,怎么痛快怎么来” 喘了口气又道“还说规矩呢,才刚谁滚在草堆儿里找知了猴嗯如今你俨然是上了贼船,下得去吗哼,真要体统,等会儿可千万别吃啊,读书人清贵,哪里能吃虫子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 真论起耍嘴皮子,那是十个郭先生绑到一块儿也不是一个胖胖的纪大夫的对手。 不多会儿,郭先生就给他气的够呛,狠狠一甩袖子,对自己的小学生道“鹤儿,你与为师去那边,莫要被这厮带坏了” 展鹤正看哥哥姐姐们摸螃蟹看的起劲,稀里糊涂就给带走了,站在不远处一块干燥的平地上欲哭无泪,可是到底不好跟师父辩驳。 哭唧唧,人家想看摸螃蟹啊,多有趣 当天晚上,一群人抓了六十多只知了猴,又额外抓了小半篓螃蟹,都是那种大瓶盖大小的,纪大夫的清蒸或是酱爆美梦都宣布告吹,展鸰当仁不让的给它们集体油炸了。 裹上面糊在宽油里打几个滚儿,炸的透透的,出锅后撒上孜然、辣椒面或是胡椒粉,再不济只撒点儿盐吃原味的,一口一个,螃蟹壳儿都嚼碎了,香着呢 平底锅里略加一点油,将知了猴放在里面爆炒,中间撒一点盐,熟了之后剥壳。上半身全是精瘦肉,下半身绵软,咸香怡人。像展鸰和席桐这种熟手,剥的时候那是一气呵成,连几根腿儿上的壳都能退下来。 郭先生这会儿哪儿还想得起之前自己放过的狠话 真香虫子好吃,以后吃虫子就挺好 听说还是害虫呢,他们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是不是 他美滋滋的要酒喝,结果被告知晌午就已经把每日固定的份额用完了,当下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只得退而求其次就着白开水,真是十分委屈了。 想他纵横官场小半生,如今急流勇退,临了临了了,连想吃口酒都得给人管着了 多委屈啊 展鸰看的好笑,给他倒了约莫一两的普通酒,“且吃点这个吧。” 谁知郭先生闻了一下就很嫌弃的别开头,“不吃这个” 如今天下也只白刀子和冰火两重天能入眼了,吃过好酒的人怎么可能自甘堕落的再来吃这个 他可是有风骨的人呐 众人憋笑不已,纪大夫就蔫儿坏的道“都别管他,这都是惯得,以前没得喝的时候多着呢,如今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就又要开始抖起来甭管他,德行吧,谁叫他自己晌午喝那么多” 郭先生气的跟他拍桌子,站起来甩袖子。 纪大夫就双眼放光的抢着问道“不吃了是不是” 快走吧,走了就都是我的了 郭先生恨得牙痒痒,又噗通一屁股坐回来,“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第八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展鸰不擅长安慰,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道“你父亲是个好父亲,一定很疼你吧” 虽然这小姑娘才刚吃饭的时候还抱怨父亲管得严,可若当真狠心严格,她一个闺阁女儿怎么可能马术娴熟且青天白日就能偷跑出城 由此可见,这不过也是个外严内松的女儿奴罢了 说起这些, 诸锦果然眉飞色舞起来,“他最疼我啦”不过马上又黯然, “如今也只有他疼我啦” 小姑娘抱着膝盖缩在一边, 小小的,如同阴影里努力生长的蘑菇。 展鸰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没说话。 车内忽然就沉默了。 然而诸锦是个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的好姑娘,过了会儿, 她也不知怎的就想起来之前未完的话题“展姐姐, 为什么没有公鸡,母鸡就孵不出小鸡” 外面的夏白迅速迸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大小姐不知道这些事,可他知道,这却该如何解释 展鸰笑的肚痛,忽然对夏白有了点同情和戏弄的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 对诸锦眨眨眼,一本正经的问“你真想知道” 诸锦用力点头。 展鸰再次笑起来,这姑娘的求知欲真是强烈到近乎实质化。 “也罢, 我就说与你听, 话说天下阴阳” 刚说到这里, 外面夏白的咳嗽声瞬间拔高,猛烈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展鸰笑的要打滚,诸锦却不乐意了,猛地掀开车帘谴责道“好端端的,你又折腾什么要咳嗽去后头,家去赶紧吃药你这动静大的,展姐姐说话我都听不清了” 又是这招,打量她还是小孩子好糊弄么 夏白的脸是真白了,越过自家小姐的肩膀看向后面那位,十分无奈的抱了抱拳,因为过分咳嗽而略显沙哑的嗓音中明晃晃透出疲惫,“展姑娘,您好歹悠着些。” 这可是知州家的千金,您听听您这都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回头若叫大人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不过天理人伦罢了,这本不是难以启齿的话,”展鸰笑的云淡风轻,“姑娘们间的闲话而已,我自有分寸。” 夏白哪里肯信刚要说话却见诸锦皱着眉头冲他摆手,直接开口撵人,“夏白,你前头探路去,我们女孩儿家的私密话你也要听吗当心我回头告诉父亲,叫他” “大小姐,属下的月钱已经快叫您扣光了,”夏白面无表情的道,知道大势已去,无法挽回,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冲展鸰作揖,“展姑娘,还望您看在大人的面儿上,好歹掂量着些。” 说完,果然打马去前头探路了。 展鸰就笑着冲他的后背道“我自晓得,回头若不好了,你再咳嗽便是了。” 夏白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下,一抖缰绳走的更远了。 展鸰和夏白对视一眼,笑作一团。 闹完了之后,诸锦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一个劲儿的催她快讲,表情激动且真挚,如同后世那些渴望未知的纯洁女学生 正是好奇的年纪,谁还没变着法儿的打听点儿特殊信息了 展鸰忍笑,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还是不要得罪一位前途无量的知州大人为好。 “其实单纯从诞育后代来讲,人与动物也没什么大的分别,人分男女,兽分雌雄”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整体水平和接受程度,展鸰极其谨慎而小心的将该讲的东西重新排列整合,尽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婉表达出来。当然,具体细节那是决不会讲的。 就是说想生娃娃,必须得男女雌雄在一起,经过某种亲密无间的神圣仪式,双方各自贡献一点东西,然后才会有后代。 所以,如果公鸡没了,即便母鸡继续生蛋,可生出来的也只是蛋而已,永远都孵不出小鸡。 诸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脸蛋红扑扑的,看向展鸰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仰。 这个姐姐可真是了不起,懂得这样多 展鸰看了她几眼,不由得感慨万千。 放在半年前,如果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跟她说,你马上要给一个跨越时空的年轻女孩子借由公鸡母鸡教导性启蒙知识,她一定是认为对方在扯淡,然而现在 因有夏白在前头开路,这回展鸰进城直接没有下车,守卫一看夏白的腰牌就抬手放行了,结结实实体验一把什么叫特权。 展鸰直接将二人送到知府衙门后门口,几个门子先还疑惑怎么来了辆骡车,结果下一刻就见自家小姐从车上跳了下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娘咧,他们家小姐是坐着骡车回来的 “行了,看你们到了我也放心了,走了啊”展鸰也没多说,而且看着夏白满脸的警惕,估计也不会让自己再开口,索性放下泡菜就潇潇洒洒的挥挥手走了。 诸锦还挺不舍的,在后头追了两步,“展姐姐,回头我再去找你玩啊” 展鸰没回头,只是伸出胳膊晃了两下。 再有小半月就过年了,她也该准备些年货,若是往来客人多,顺便卖上些个,若是没有买的,他们自己留着吃或是送人都好。 左右她如今有钱了 出门前去拿斗篷的时候,展鸰顺便开了张远送来的赏银包袱看了,里头足足一百二十两纹银而她如今手头上所有流动资金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几两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笔巨款。 先去买粮食,一问才知道,因到了年底,各色粮米菜蔬鸡鸭鱼肉都涨价了,这一车东西下来,恐怕要比平时多花一二两,若非如今有了巨款,肯定要心疼的不得了。 因展鸰前些日子来过几回,为人和气好说话,且给钱也痛快,掌柜的和伙计都甚是愿意同她做买卖。 “展姑娘,又来啦”掌柜的正在盘账,见她过来忙亲自迎上去,笑容可掬的问道,“距离上回来可才小半月呢,可见买卖是好的。” 但凡做买卖的,自然要出账入账流动起来,最盼着的便是东西隔三差五不够卖的。眼见展鸰三天两头的来,先来生意是红火的,不然断断消耗不了那么许多粮食。 “借您吉言,还算过得去,”展鸰也谦虚的笑,“白米白面各三十斤,豆面十五斤吧,再有五色豆子也都来十斤。对了,若是有糯米和黄黏米,也来几斤,糯米多些。” 要过年了,也得准备些年糕,南方的白年糕,北方的黄年糕,滋味儿不同,却一样的好吃。还有那什么麻团啊汤圆的,可不都得用糯米么 可惜啊可惜,这会儿竟然还没有玉米黄灿灿的粘豆包多么好吃还有煮玉米、松子玉米、金玉满堂等等 、 不知道周边有没有跑海运的商人,若是有,倒是可以考虑托他们往海外寻寻,毕竟若能成功引进并推广种植,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一桩。 “好咧”掌柜的爽快应下,转头打发伙计去了,又往里面让,“这大冷天的,且进来喝杯茶暖和暖和。” “不了,”展鸰摆摆手,“还要去旁的地方置办年货,瞧着雪越发大了,还是早些家去是正经。” “这话很是,冬日里到底是自家才舒坦,”掌柜的笑呵呵的,一张圆脸越发显得和气,“其实这大老远的,若是贵店用量稳当,留个地址,回头我叫伙计按月送去就是。若有什么要添减的,一并告诉了小子们也就是了,省的姑娘来回跑动。” 掌柜的倒是挺会做买卖,若是能送货上门,这一笔买卖基本上就能确定长久的做下去了。 能方便自然是最好,且这家粮店的货品相好,量又实在,展鸰选来选去才订了这里,轻易也不愿意换。 当下两人一拍即合,暂且说定下月还按这个量送去,若有要临时加减的,只需告诉送货的伙计,银子也是一月一结,交由伙计一并捎回来。 稍后算钱,掌柜的就道“本是涨了价的,不过姑娘你是老主顾,这回咱们就按原来的,下回再说下回的。” 展鸰道了谢,顺手从车里摸出来走时装的两罐泡菜和一小包腌蛋,“这是本店做的些小玩意儿,十分下饭,掌柜的不嫌弃就拿着尝尝鲜。” 掌柜的闻弦知意,也不推辞,又笑道“展姑娘办事爽利,我自然是欢喜还来不及。你且放心,若是用得好,回头我必然告诉了一干亲朋” 像这些积年的老字号,口碑要得,人脉也要得,若果然能得到他们的青睐,什么卖不出去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那边伙计们已经装好了车,展鸰同掌柜的道别,又去买了些油盐酱醋糖,另塞了半车萝卜白菜土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第八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画者身份”诸清怀缓缓念了一遍, 倒是没再多说, 只是又嘱咐道,“且不论那位展姑娘是何身份,如今看来并无恶意,且她这一手神技意义非凡,难保不叫有心人动了念头, 你再去将上下提点一回,叫他们都管住了嘴巴,莫要多言。” 不管是那罪犯同伙想要伺机报复, 还是其他衙门动了招揽的心思, 对那位展姑娘和自己都不是好事 在诸清怀的刻意纵容下, 诸锦没过两天就又高高兴兴“偷”跑出城了。 夏白什么都没说,老实骑马跟上,想了会儿, 又提醒自家小姐多带一件大毛的观音兜斗篷。 刚下了一场大雪,越发冷了, 寻常衣裳根本撑不住。 他本想劝诸锦坐车,又稳当又保暖, 可大小姐坚持认为坐车会被发现, 不如骑马轻巧灵便。 夏白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心道若大人不知道, 难不成您还真以为自己跑的出来再说了, 骑马是轻巧灵便, 可难道管马的都是死人,明晃晃少了一匹名驹都看不出来 到的时候展鸰正带人吃火锅。 果然如她所料,铺天盖地的大雪严重影响了生意,一连三天,客栈里一桩买卖都没有。 可展鸰却不慌不忙的,松弛有度么她不着急,铁柱和二狗子这两个曾被穷怕了的也就急不起来了。 展鸰终于有功夫认真琢磨吃食,并仔仔细细列了满满几张纸,大批大批都是年货。 炒松子、花生、瓜子等干果,腌蛋、做卤味,蒸年糕,做菜盒子,炸丸子太多了。 意外而来的穿越并未让她有多少慌张和失落,她只是在竭尽所能的享受生活,弥补过往的特殊职业给自己带来的人生缺憾,并且十分满足。 写了半天,她站起来活动下手脚,看着一上午的成果满意的点头,冬天么,吃锅子是最好的了。 以前每到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自己总爱跟他凑在一起吃火锅。 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室内香气四溢温暖如春,吃一口滚烫的热豆腐,喝一口刺激的小酒,别提多美了 只是如今,回忆也只能是回忆罢了 昨天展鸰就叫铁柱把买来的几斤黄豆磨了,豆浆煮沸,自己一点点揭了几层豆皮,挂在杆子上凉透了就是腐竹,炒菜凉拌都好,今儿正好给火锅加菜。 蘑菇木耳等几样干菜也都提前泡开了,再加上猪肚切丝、猪肺猪肝切片、鸡胗什么的,还有那粉丝、豆芽、蒜苗、土豆片,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就连展鹤这小家伙也是潜力无限,对泡菜无比热衷,可四个人里面唯独铁柱不敢吃辣,因此,他时常遭受来自三人不同程度的鄙夷 铁柱有点委屈。口味这种事情就是天注定,自打一出娘胎就这样了,他也想吃啊,可一吃辣就涕泪横流、两眼红肿,真是要了亲命。 展鸰准备了一大一小两口铜锅,大的做了红的辣锅,小的用鸡架鸭架熬了白汤锅,再丢几颗干蘑菇进去调味,亦是香醇浓厚,很完美的拯救了铁柱的狗命。 火刚点起来,水还没沸腾,外头就有人哐哐哐敲门,一开口说的直白,“展姐姐,我来蹭饭了” 展鸰失笑,亲自过去给她开门,“你倒是好鼻子、好长腿子,偏知道今儿我们做好吃的,进来吧,正好一处吃锅子。” 今儿诸锦学乖了,里头是兔子皮坎肩加两片棉裙,外头罩着狐皮观音兜长斗篷,遮的密不透风,进来的时候额头都微微见汗,红扑扑的脸蛋儿透着活力。 夏白还是上回的装扮,手里还提着一只獐子。 一只獐子少说几十斤,可他单手还提的稳稳当当,可见力气之大、下盘之稳。 诸锦就道“前儿下头庄子送上来的,外头倒是不好买,权当凑个趣儿。我琢磨着,送给谁都不合适,倒是给姐姐你正好。” 这东西确实不好买,一只怕不是要二三十两银子,展鸰就要推辞。 诸锦抢道“好姐姐,这个算饭钱,且我还想同你换东西哩你若不要,我可就不好开口了。” 她虽然是大小姐,可实际上一月统共就五两银子,若是找诸大人要,自然是没有要不来的,可她偏偏又不想叫家人知晓,左思右想,干脆从后厨要了一整只獐子来。 临走之前,诸锦还放出话去,“若是回头爹爹问起,你们就说我带出去同其他小姐们开茶会吃了。” 看管年货的人面面相觑,心道老爷那样精明的人,这鬼话能信 一群官家小姐,便是往死里吃,能吃几斤肉哪儿有您这样一拿就拿一头的 诸锦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展鸰还真不好一味推辞,不然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想了想,“也罢,往后你只管来,想吃什么都好。等会儿走的时候尽管瞧,看中了什么也只管拿。” 这位诸小姐也是够胡闹的,希望诸大人别以为是自己挑唆的吧。 干脆等会儿把那些腌蛋和早起做的炸藕合全都给她装上对了,刚好有鸡鸭,还可以顺便做些卤味,就是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眼。 这次夏白也坐下了,然后众人就发现他吃不了辣 诸锦给自己夹了一块被泡的红彤彤的腐竹,然后满脸惊讶的看着他,“你竟然不能吃辣” 不管是冰天雪地还是炎炎夏日,吃一口又麻又辣的东西是何等幸福 二狗子碰了碰铁柱,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道“大哥,你有伴了。” 瞧着这位官爷挺威风的,怎么连点辣都吃不得啧啧。看来这些吃皇粮的也并非无所不能。 铁柱看向夏白的眼神如同在看茫茫人海中邂逅的难兄难弟,油然生出一种亲近。 从未被人如此质疑的夏白心绪翻滚,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已经攥成拳头,可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道“并非如此,身为护卫,理应低调行事,沾染味道很容易暴露行迹。” 诸锦眨了眨眼,“青天白日的,也不需要你隐藏行迹。” 话说回来,以前她从未注意过夏白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总觉得这人话虽不多可十分能干,好似无所不能,今儿忽然有了这个发现,倒是觉得颇新奇。 展鸰眼带笑意的瞧了夏白一眼,觉得这人挺逗,分明不能吃就不吃呗,偏死要面子活受罪 锅子已经开了几个来回,热气咕嘟嘟冒出来,香气滚滚白雾蒙蒙,一群人举著如飞大快朵颐。 展鸰给诸锦夹了一块猪血,诸锦顺口问了句这是什么,得到答案后就一脸惊恐的往后缩,口中颤颤的道“展姐姐,这脏东西怪吓人的,快些丢了吧,如何能入口” 时下人们并不推崇内脏,往往除了那些实在吃不大上饭的偶尔弄些下水吃吃,权当荤菜打牙祭,但凡稍有余力的人家都绝不会碰。 诸锦是正经官家大小姐,双亲又是讲究风雅的,平时莫说吃了,便是见都未曾见过。 “好吃呢,”展鸰笑道,“对身体也有好处,尤其是女孩子,吃了补血美容呢。” 其实内脏之类真的是好东西,富含绝大多数红白肉没有的各色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多吃点没有坏处。 虽然才认识了不久,但诸锦对展鸰的厨艺和美食鉴赏水准颇为信任,犹豫再三,又见她吃的一脸陶醉,终于狠了狠心,下了莫大的决心,这才憋着气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猪血绵软又带点诡异韧性的神奇口感与她平时吃的蔬菜肉类截然不同,滋味也有些怪,然而并不难吃。 说起来诸锦也是个胆子大的,不然若换了旁的闺阁千金,只怕都要吓哭了。 “倒也没想象中那样怕人,滋味儿还不错呢”诸锦终于放下心,笑着点头。 “是吧”展鸰就笑,“一回两回可能不习惯,回头我再给你做个熘肝尖儿、炒肺片什么的,保管上瘾。还有鸭血也好吃,下回给你做个鸭血粉丝汤,热气腾腾吃上一碗,鲜着呢。毛血旺也好,又鲜又辣又麻,满嘴里都跟糊了似的,可还是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诸锦点头,听得口中汁水泛滥,只觉得短短几次接触所带来的新奇几乎超过了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心下越发雀跃了。 见自家小姐如今竟连可怕的猪下水都入口了,然而自己竟然连点辣椒都不能碰 夏白咬了咬后槽牙,用漏勺捞了大半碗的猪肺猪肝蘑菇等,强迫自己不去看上面淋漓的红油,面不改色的吞下,然后平静的回望桌上所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呦,还真能吃呢。 殊不知,夏白桌子下面那只手已经快把自己的大腿肉掐掉了。 嘴里好像被谁点了一把火烧起来,烧起来了 众人又热热闹闹的吃了会儿,就听夏白声音平静道“诸位慢用,我去瞧瞧马,莫因换了地方打起来。” 说完,就起身离去,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然而,有些人从后头看着依旧脊背挺直,可背对着众人的目光已然涣散了。 刚一出门,夏白额头的青筋就尽数暴起,脑门儿上刷的出了一层汗,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就刚才那么会儿的功夫,他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这会儿整个嘴巴连带着两片嘴唇都火烧火燎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第八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如今好了, 走过的人都知道靠近黄泉州这头还有一家更好更实惠的, 回头之后再口口相传,以后谁还愿意当冤大头 这还不算,小二说了,早起还有什么新鲜热乎的豆浆、面点供应,按人头计费, 只需要二十个钱,起床梳洗之后去前头大堂吃饭即可。 不少人都被房间的物超所值收服,自然也不在乎这二十个钱, 绝大多数人都要了早饭, 果然又是惊喜 豆浆不算稀罕, 好些繁华州镇也有的,只是这家的滋味儿却更醇厚悠远,还甜丝丝的, 一点儿尝不出惯有的豆腥气,连平日不爱喝豆浆的人也能喝上一大碗 早饭里头的面点有时候是猪肉沫儿的肉龙, 有时候是糖三角,这就够奢侈了。而听有些走了狗屎运的家伙说, 他们竟然还碰见过羊肉萝卜的大包子那叫一个皮薄馅大滋味儿足, 半点不带掺假的,真是羡煞旁人 这也就罢了, 要命的是, 这客栈里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泡菜双拼, 瞧着平平无奇,可一口下去就叫你胃口大开 又酸又辣脆生生的,好些人一吃就上了瘾,一口接一口的停不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那位年轻漂亮的老板娘就会神出鬼没的冒出来,笑眯眯的告诉他们说店里有专门外面的泡菜罐子,一斤一个,油纸封蜡,好好搁着能放几个月,只要区区五十文,要不要 要不要 那还用说嘛肯定要啊 有了这个,谁还愁胃口不开么 简直就是出行必备之佳品 或是遇到家中孩子、老人身子不舒坦,来一口保准“药到病除” 能舍得花一百文住店,然后花二十文吃早饭的,手头都宽裕,自然也不会将五十文放在眼中,于是但凡问了的,差不多都你一罐我两罐的拿着走。最多的一位中年商人,竟然一口气要了五十罐 连吃带住外加买一罐泡菜才一百七十文,前头那家老牌黑店可是只一晚就要足足两百文呢。早起两个实心素馒头加一碗没几个米粒的清汤就要五十文,足足五十文,爱吃不吃 先前大家习惯了倒也罢了,可如今货比货得扔不是 正经开张不过半月,可展鸰手头已经攒下来二十多两银子,比之前卖野猪赚的都多,其中一大半是卖泡菜挣的。 其实二十文的早饭本就不怎么挣钱,老弱妇孺倒罢了,顶了天吃个十文八文,勉强能剩些。可赶路的里头多有青壮男人,随随便便个包子那都不是问题,可以说他们一坐下就要往死里赔本。两边一综合,也就是收支平衡罢了,不过图个人气和好名声。 反倒是那些泡菜,因为好吃又是独一份儿,买的人很多,基本上一天不会低于十罐。一罐五十文,也就是说单单泡菜,一天至少就能有小半两银子进账 最要命的是,泡菜成本最低 萝卜白菜,都是如今市面上最常见的菜蔬,哪怕因为天气寒冷涨了身价,一斤也不过二十几文罢了。因展鸰要的多,给钱爽快,那常去的菜农便又着意降了几文可那一斤萝卜就能装少说五罐 算上粗陶罐子三文一个,盐巴、辣椒、糖反而是大头,一罐泡菜从头到尾也就十五文上下的本钱,可却能卖到五十文。 专门负责收钱的二狗子已经从最初的瞠目结舌过渡到了如今的麻木 他早就知道展姑娘有本事了瞧瞧,眼下萝卜白菜都能卖出羊肉价儿了 好容易送走了今儿最后一房客人,展鸰来不及喘口气就叫了二狗子来学着记账。 这小子对银钱分外敏感,又抠搜的很,倒是个管账的好材料。 相对应的,铁柱略沉稳些,为人也灵活,迎来送往倒是不错。 只是如今他们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展鹤需要照顾,时常觉得力不从心,有些忙不过来。 铁柱和二狗子穷怕了,自然是恨不得更忙些,可展鸰却觉得如今的日子跟自己曾经梦想的那种轻松闲适背道而驰,已经在琢磨雇人了。 挣钱要紧,可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享受生活更要紧 正琢磨着,竟来了两位熟人张远和赵戈 “展姑娘”不同于上次的警惕,这一回两人皆是满脸轻松笑意,刚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喊道,“大喜,大喜” “同喜,同喜”展鸰就笑了,先叫二狗子上茶,又请他们坐下,“不必问,必然是为民除害了。” 张远和赵戈哈哈大笑,“不错,早就抓到了,本想来告诉你知晓,只是案件审完之前不方便对外走漏风声,诸大人又要综合各地卷宗,游说受害女子及其家眷,一来二去的,便拖到了现在。” 大庆朝的律法规定,若有流窜作案的,案犯交于被捕地衙门审理,所以这次主审的就是黄泉州知州诸清怀。 因张远和赵戈乃是此次抓捕的主力,且画像也是他们的,故而福园州知州陈淼也一同协助审理。 “早晚没什么要紧,捉到就好,”展鸰也跟着松了口气,“如何判的” “斩立决”张远一字一顿道,“昨儿已经拖出去砍了,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真是大快人心。”、 “罪有应得,正该如此”展鸰听后顿觉身心舒畅,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回去复命么可吃过饭了” “先莫说吃饭,光顾着高兴,差点忘了正事,”张远一拍脑袋,丢了个颇有些分量的包袱过来,再次笑道,“展姑娘,大喜” “喜从何来”虽是这么问,可展鸰已经听到包袱落到桌上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之声,心中已然有了猜想。 她摇摇头,将包袱推回去,“不过举手之劳,我受之有愧。” “你当之无愧,”张远和赵戈一起将包袱推了回来,正色道,“若非展姑娘仗义相助,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将犯人绳之以法,而这期间他必然又要祸害其他无辜女子,说不得便会有女子自寻短见,她们的家人又如何受得住展姑娘,你口中的举手之劳,可是救了不知多少性命呢” 若不是那栩栩如生的画像,恐怕那贼子随意换个装束,转头衙役们就认不出了,天晓得猴年马月才抓得住 “就是,”赵戈快人快语道,“此番大案得破,辖区几位大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官府自然有赏银奖励有功者,你也不是开天辟地头一个,惯例罢了。” 当然,对那几位大人,尤其是在自己辖下捉到案犯的诸清怀而言,意义更为重大。 眼下已是年底,官员在位考核迫在眉睫,值此紧要关头他竟亲自主持破获大案,即便功劳要与福园知州陈淼老儿共享,可对他们的升迁之路也是大有裨益,如无意外,他们今年政绩必然是甲等来日还怕不能被称一声知府大人么 展鸰飞快的在心中估算下那堆钱财的价值,越发怀疑了,“可别打量着蒙我,胁从破案官府嘉奖是不假,可如何会有这么多” 这么一大堆,怕不下百两之巨 张远看她的眼神越发赞许了,“官府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这些银子本是之前那些女子的家人凑得,为的就是广征线索、尽快破案,如今案子破了,悬赏的银两自然也根据功劳大小分了。展姑娘不必介怀,不怕说开,我们兄弟俩和参与办案的诸多兄弟们也厚颜受了些。” 不过只是小头罢了。 那淫贼接连犯案,一度专挑富贵人家养在深闺的千金下手,十分的胆大包天。那些女子们的家人自然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贼子千刀万剐。几个豁出来报案的你一笔我一笔,几个月下来不知不觉就凑了两千多两堪称近两年来悬赏之最。 前后参与办案的官员、衙役近百人,表现最突出最卖力的几十人都得了赏银,又因展鸰起了关键性作用,且诸清怀有意拉拢,故而着意添了许多,两相叠加,这才这样多。 展鸰推辞不过,且看张远哥俩儿的反应,这种事情确实是惯例,最后也就收了。 看她收了银子,张远和赵戈这才松了口气,又笑道“展姑娘,可还有饭头晌刚交接完,还没来得及吃饭哩” “有,且等等马上就好。” 再说句更不好听的,你们这些所谓迫于生计入室抢劫盗窃的,又比这些孤苦无依的女孩子们高贵到哪里去 铁柱和二狗子听得瞠目结舌,根深蒂固的思想让他们本能的想要反驳,可偏偏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叫人张不开嘴。 展鸰却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惊涛骇浪,反而在一个靠窗的妓女无意中跟自己视线交汇,又有些慌乱的想挪开眼睛的时候,冲她露出个灿烂的笑。 那妓女早年流落风尘,早已看透世间冷暖,受尽言语折磨,何曾见过这样一双坦坦荡荡,没有半点鄙夷和轻视的眼睛登时就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第八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低于百分之七十的要在4时之后才能看见  “展姑娘, 胡乱弄些什么都好, ”赵戈笑嘻嘻喊道,“我们略垫垫就走,实在不必麻烦。也急着回去交差呢大人催得紧。” “那好,刚巧还和了面,我给你们做臊子面吧。” 展鸰看了一回, 发现还有泡好了没用完的木耳等各色菌子,便从准备晚上蒸馒头的面团上揪了块,飞快的揉了几下擀开, 又洒了面粉叠了几层, 快手快脚切成面条。 切一点肉剁成沫, 搁一点猪油起锅爆香,菌子切成细条翻炒,再加一点豆腐丁儿、鸡蛋碎。 有熬着的骨头汤, 就用它煮面,又香又浓, 面条盛在碗里后浇臊子,再在上面撒一点刚剪下来的蒜苗, 好看又好吃。 “自己琢磨的臊子面, 也不知你们吃不吃得惯,且将就着吧” 喜欢做饭的人基本上都有自己的配方, 同一道菜经不一个人的手, 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同, 各有所好罢了。 赵戈忙起身帮忙端碗,听了这话就笑,“展姑娘客气,还没做好就馋煞人了,只有吃不够的,哪里会不好吃我们可都听说了,你这饭馆生意好的很” 展鸰噗嗤一笑,又去给他们夹了些泡菜,“这个下饭。对了,且等等,今儿头一罐咸蛋出油了,好得很,我去给你们切一碟。” 张远才说不用,却见她已然像一朵云似的飘远了,张了张嘴,笑了声,先夹了一筷子萝卜泡菜,下一刻就滋溜起来,“好过瘾” 赵戈也吃了一口,笑道“大哥,你不能吃辣,这个却是勉强了些,都给了我吧。” “去你的你小子倒是滑头,不能吃,少吃些就是了,且连日来阴雨连绵,吃些辣的发发汗也好。”张远拍了他一把,又夹了一口,不多时额头上果然渗出汗来,他一叠声的叫痛快。 不多会儿,展鸰就端着个粗陶盘子去而复返,上面莲花似的摆着一白一青两圈,俱是雪一般白的蛋清中间衬着金灿灿油汪汪一块蛋黄,刚一上桌就闻到一股咸香。 赵戈眼疾手快的用筷子一戳,噗嗤就冒出来一股金油,香气越发浓烈了。 两人道了谢,将腌蛋夹出来拌到面里,刚夹到嘴边口水就流出来,一口下去顿觉细腻如沙满口生香,唏哩呼噜吃面,一边吃一边没口子的夸赞,一张嘴巴眼见着不够使的。 他们也是真饿了,前些日子又忙的脚不沾地,何曾正经吃过饭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可不就胃口大开眨眼功夫一阵风卷残云,大海碗里头连口汤都没剩下,全叫他们俩人搬起来喝光了。 饭后展鸰坚决不肯要钱,见他们很爱吃腌蛋,就用布袋装了几个,“一来二去的,大家就是朋友了,今儿又劳你们跑一趟,不过两碗面罢了,我还是请得起的。” 张远和赵戈对视一眼,俱都哈哈大笑,“也罢展姑娘不嫌弃,咱们便是朋友了多谢多谢” 两人还急着赶回去交差,又是爽快的性子,略寒暄两句也就走了,只是对那一兜腌蛋显然十分爱惜,骑到马上还有些小心翼翼的。 展鸰站在外面目送他们远去。 马上就要正式入冬了,风刮的越发紧,可太阳倒好,圆滚滚一颗当空挂着,活似方才切开的咸蛋黄,照的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嗯弄点儿什么吃好呢 这头马蹄声刚刚远去,背后又来了一阵,展鸰转身回头一看,呵,那一身红色骑装的,不是前儿神秘的大小姐么 那小姐孤身一骑,骑得稳稳地,不多时就到了跟前,然后利落的滚鞍下马,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好看,展鸰就痛痛快快的喝了声彩。 看样子她那日没说谎,骑术果真要的。当日坐着马车憋屈的什么似的,今儿骑马而来,果然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小姐牵着马过来,冲她笑道“老板娘姐姐,我又来了,今儿可还有那芽菜同泡菜么” 这算什么称呼展鸰笑出声,“大冷的天儿,一个人偷跑出来就为了口吃的” 小姐撅了噘嘴,甩了甩马鞭,有些不大畅快,“家里闷得很,不许这不许那的,爹爹又罚我抄书,手都疼了且早几日泡菜便没了,家中厨娘废了好些萝卜都做不出那个味儿。大约是年底事忙,我瞧着爹爹也有些食欲不佳,便偷跑出来了。” “铁柱,出来牵马”展鸰喊了声,又对她道,“外头冷,进来坐吧,我给你弄些吃的。” “哎”那小姐欢欢喜喜的应了,爽快的将缰绳丢给铁柱,倒背着手跟着展鸰走。 只是她是个好奇心重的,走也不好好走,看什么都觉得稀罕。 “这才多久没来,怎的竟变了这好些” “这院子收拾的倒好,这样自在。” “呀,还有小鸡仔了毛茸茸的,真有趣” 展鸰笑道“你才来,可别随便摸,不然一个老母鸡护仔,仔细啄着手疼,我弟弟也吃醋呢” 几只母鸡和母鸭都非常勤快,已孵了一窝出来,毛茸茸的小鸡崽和小鸭崽非常可爱,吸引了现下展鹤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小家伙每天早上一骨碌爬起来,脸都顾不上洗的就要先去跟小鸡仔小鸭仔问好,然后亲自拿粮食仔仔细细的喂,确保每一只都吃饱了,睡觉之前还要挨个摸了道别之后才爬上床 培养小朋友的责任感当然很重要也很有必要,不过现在展鸰最担心的是他跟鸡鸭的感情日益深厚,以后杀了吃的话会不会有障碍 正说着,展鹤就蹬蹬从屋里跑出来,一脸警惕的盯着来人,神色模样同两只老母鸡简直神似。 小姐愣了片刻,继而哈哈大笑,完了之后就去展鹤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几岁了长得可真好。” 这小娃娃唇红齿白大眼睛,睫毛浓密,四肢修长,长大了必然是个翩翩佳公子,眼下确实讨喜的紧。 展鹤抿了抿嘴儿,抱着展鸰的大腿躲到后面,只露出半边脸来看她。 小姐有些尴尬,展鸰就道“他胆子小,小姐莫怪。” “无妨,”小姐倒是不在意,摆摆手站起来,“许是我吓着他了,爹爹也常说我性子浮躁。” 顿了顿,她又笑道“对了,老小姐小姐的听的耳朵疼,我姓诸,诸锦,姐姐贵姓” “免贵姓展,展鸰,”展鸰答道,又指了指展鹤,“这是我弟弟,乳名鹤儿。” 姓诸诸小姐这就有趣了。 黄泉州有名有姓的人家统共就那么几户,巧的是,如今的知州大人,便是姓诸 除了特意留出来敷崽儿的两窝蛋之外,剩下的鸡蛋鸭蛋都被展鸰存了起来,如今也攒了两个小坛子,前儿刚打开。只是数量不多,这头一茬儿展鸰并不打算外卖,只留着自家人吃。 腌制蛋中,鸡蛋的话咸鸡蛋最好吃,而鸭蛋除了可以腌制咸鸭蛋之外,还可以做松花蛋,只是家中没有生石灰了,展鸰准备吃过午饭就进城一趟,也顺便再采购些米粮和萝卜白菜的。 诸锦好容易瞒着众人跑出来,也坐不住,大尾巴似的跟在展鸰后头看稀罕。 偏还有个头号小尾巴展鹤,两人无声对视一眼,然后迅速达成共识,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内,这一大一小两条尾巴跟着东颠西跑的,也怪热闹。 诸锦就是奔着芽菜来的,醋溜豆芽当然要有,泡菜也夹一些。 另将一个土豆切成条,先用油爆锅,略撒一点面,大团的弄成面疙瘩,小的顺便增稠,临出锅的时候打一个鸡蛋,搅和成漂亮的絮状蛋花,撒一点盐,就成了一盆土豆咸汤,简单又好吃。 之前挂出来的野猪肉差不多变成了腊肉,展鸰切了一点肥瘦相间的五花,用蒜苗大火爆炒了。出锅后边缘焦黄,肥肉的部分全都变成透明,油汪汪亮晶晶,满是咸香,特别下饭。 因已过了饭点,单独为了一个人重新热干粮也费事,干脆她也吃面吧 忙活了一天,分明吃过午饭的展鸰这会儿竟又觉得微微肚饿,索性就算个“下午茶”吧。 诸锦倒不似寻常官宦家的千金一般不事劳作,主动帮着端盘子,倒是把展鸰吓得够呛,生怕她磕着碰着烫着,回头知州大人再点兵杀将过来 展鸰也切了一个鸡蛋一个鸭蛋,诸锦一尝果然爱上了,“早年我们在南边的时候,曾经也吃过类似的,好几年没吃过了。展姐姐,你手艺真好” “好吃就多吃些,只别撑坏肠胃。先喝些热汤垫垫,你这一路上骑马,灌了一肚子凉风吧”展鸰用公筷给她夹了点蒜苗炒腊肉,“冬日也该吃点荤腥,不然身子扛不住。” 小孩子最喜欢有样学样,展鹤见她们二人吃得香,也咬着手指蹭过来,抱着展鸰的大腿巴巴儿的瞧。 展鸰给他看得没法子,弯腰提到身边坐下,只用小碗盛了一点土豆蛋花咸汤给他润嘴儿,又夹了一片肥嫩多汁的腊肉给他磨牙。 见他自己吃的香,诸锦就笑道“真是乖巧。我曾见过旁人家的小孩儿,比这个都大好几岁呢,吃饭还得一群丫头婆子追着撵着哄着喂,我看着都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第九十章 宴会结束后, 展鸰和席桐就按照约定去见了褚清怀。 许久不见, 褚清怀瞧着又清瘦了, 整个人如同一丛青竹, 不过双眼之中却更有神采, 约莫心情不错。 两边相互见礼, 分别落座,果然就听褚清怀道“前儿京里来消息了,圣人听说了这回的事后龙颜大悦, 特意口头嘉奖。如今京里正用你们进上去的那几坛酒精验证、比对,约莫年底就能有结果了。不过正经嘉奖许要拖到年后。” 酒精的事情上奏之后, 堪称朝野震动,连后宫的娘娘和公主们都惊动了。毕竟若此事果然能成,光是军中的伤亡率就能降下来一个惊人的数字。而等它广泛应用到民间, 更会有成百上千万的百姓受益,端的是造福后世、功在千秋史书上必然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毕竟结果要等一段时间才会显现出来,而年前那段时间事儿太多, 既有外地官员进京述职, 还有外国使者, 更有各种国宴家宴,圣人也要封笔一段时间,不可能处理政事,基本上拿不出空来讨论嘉奖的事儿。而等到年后, 究竟如何嘉奖, 又该奖些什么, 因为中间还涉及到政治,少不得要象征性的扯皮 展鸰和席桐倒没觉得失望,反而因为这会儿就听到风声而有些欣喜。 他们下头进上去的东西、报上去的结果,圣人和满朝文武总不可能听什么信什么,总得亲自试过了才能给信儿,不然还不乱了套 见他们这样坐得住,褚清怀心中暗自赞许,又缓缓吃了半杯茶,舒缓一下因为应酬而隐隐灼痛的胃,这才颇有几分慈祥的道“我腊月前就要进京述职,届时也会联络人尽量催一催。” 顿了顿,他又难得透了点口风,“如今的圣人是个做实事的,奈何老圣人功绩太过,后人轻易奈何不得,眼下你们也算是瞌睡送枕头了” 谁都有野心,谁都想青史留名,可这事儿也不是想就能成了的尤其当你的前任很能干,没留下太多可供施展的地方时,这种忧愁便越发浓郁了。 现如今外头没得仗打,境内又大体安定,试问哪个君主能在这样太平的大背景下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大事业不光武将难做,圣人也难啊,难 展鸰和席桐心头一动,都起身道谢,虽然知道他的动机肯定不单纯,不过还是道“我们并不着急,还望大人以大局为重、小心为上。” 毕竟如今他们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褚清怀还算是个相当不错的官方发言人,若他出了什么问题,往好了说他们是给旁人做嫁衣;往不好了说,大家一起玩完儿 褚清怀点头,也不多说套话,“我自省的。” 之所以催促,也并非全然为了给这两个孩子讨赏,还关系到他将来的命运。若是操作得当,嘉奖顺顺利的批下来,他少不得也能加官进爵若是一个不留神给人钻了空子,恐怕好事也能变成坏事 说完,他屈起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的敲打几下,“约莫十一月就会有人过来交接,稍后我进京述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面圣,若有人作梗,圣人一直想不起来,我也只好等着在驿站罢了。锦儿便不与我同去,可惜夏白也要随我一同进京,我的本意是送她去蓝兄那里小住,只是那孩子却是个倔脾气,死活要在家里等我回来,如此,还要劳烦你们多多费心。” 话音刚落,他竟站起身来,朝展鸰和席桐一揖到地。 唉,这就是家中没有夫人的坏处了,但凡他一走了,孩子就没个照应。官场险恶,他又是外来的,下头一众官员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时办差也就罢了,但倘若真叫他将女儿的性命安危托付给这些人却也不能够。 思来想去,竟还是这些个江湖侠客值得信赖一来大家有些个交情在,江湖人重义,心性相对单纯直白,关键时候反而比官场中人有骨气;二来不怕说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话,好歹自己还有点儿利用价值,哪怕冲着这个呢 两人慌忙避开,又齐声道“使不得” 稍后三人重新落座,展鸰才道“不怕说句往脸上贴金的话,在我心里,锦儿同我的亲妹子也没什么分别了。若您不嫌弃,回头我只叫她与我们一并住在客栈就是了那里人多又热闹,一来有个伴儿,不至于苦等难熬;二来也安全些。” 虽说一个官家小姐长期住在城外客栈传出去不大好听,可总比叫她一个人在家等着强。再说了,他褚清怀是那等会为了所谓名声就致家人于险地的迂腐之辈么故而褚清怀略一思索,也就答应了。 席桐有些好奇的问“蓝大人他们不需要进京述职吗” 俩人不都是知州么,怎么蓝源不用进京 “本朝官员每三年一任,任期到的那年进京也就是了,不然都天南海北的,光是往来加等候只怕就要个月,竟不能正经办差了,哪里还能为民做主呢”定下来女儿的安置问题之后,褚清怀瞧着便放松很多,这会儿也能笑得出来了。 貌似蓝源才上任不久呐展鸰和席桐恍然大悟,也跟着笑起来。 确实如此,这会儿可不是那拥有海陆空立体交通网络的现代社会,眼一闭一睁,半个国家过去了大家赶路基本上都是按月算的,若是再远些的,提前大半年动身也不奇怪。若果然一年一进京,那些远点儿的官员光来回奔波就行了,还当的什么官 三人说笑一回,也就散了。 回去的路上,展鸰还跟席桐唏嘘,“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席桐也点头,“这对父女,确实叫人没的说。” 当女儿的褚锦不管去了哪儿都想着给父亲弄点儿什么好吃的,哪怕是点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也想着那个亲爹;而褚清怀为了女儿,也是力排众议,不在乎外界眼光,叫她肆意活成了自己希望的样子,如今但凡有点风险,他头一个想到的也并非自身安危和前程,而是女儿自己在家可能会害怕 展鸰正感慨,忽然听席桐来了句,“以后我也是个好爸爸。” 如今他们每隔三天就去请纪大夫把一回脉,药方也改了几回,明显能感觉出身体轻快许多,睡眠质量也高了。根据纪大夫说,只要他们这么保持下去,根本不妨碍要孩子 她噗嗤一笑,“你想的也忒远了” 话虽如此,她自己却也忍不住顺着想象起来若是将来他们有了孩子,会是何种情境 若是个女儿,必然是千娇万宠的,只怕日后也是褚锦那般风风火火的模样,总不会叫自己受了委屈; 若是个儿子,嗯到时候再说左右是饿不着。 两人在马背上牵着手,晃悠悠的往前走,心情十分美丽。 本来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已是意外之喜,谁能想到如今他们还能堂堂正正的成亲呢周围那么些人都诚心诚意的祝福,直叫他们受宠若惊。 这几个月习惯了还好,打头里刚定下来那些日子,俩人连着多少天睡不好觉,时常半夜警醒,噩梦连连,唯恐眼前的一切美好都是虚幻泡影 唉,活着真好啊 前头郭先生他们的大部队已经先一步回了一家客栈,等展鸰和席桐慢吞吞晃回去的时候,就见大树提前立在路边,不等他们下马就道“掌柜的,城东清宵观的两位道长来了。” “两位道长”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滚鞍落马,又追问道,“可说了有什么事么” 两人平时三催四请都不肯下山,如何今儿突然到访 大树替他们牵马,闻言摇头,“我们问了,他们只不肯说,非要等您二位回来才肯开口呢,如今都被请到后院吃茶。” 顿了顿,又道“带了个包袱来的,两位道长一个包着手,另一个露着的肌肤也是伤痕累累,好像给什么灼伤了似的,怪吓人的,可瞧着心情不错。” 灼伤那俩人不是说了不炼丹了么怎么又弄伤了 而且既然伤着了,又兴奋个什么劲 两人快步往里走,席桐就低声道“可能是研究出不得了的东西来了,不然依那两位的修养,轻易不会动容。” 展鸰也是这么猜想的,而稍后见到的情景也很好的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来的果然是清宵观的张道长和宋道长,两人还是穿着那身洗的磨毛了边的旧道袍,正坐在后院吃茶,见他们进来便双双站起,难掩激动的道“两位道友,且瞧瞧这个吧” 说着,就要去解包袱。 “先别忙活了,”展鸰一看张道长露出来的伤痕累累的手就觉得直抽抽,“先把伤口处理了再说” 又叫小翠儿去拿包括医用酒精在内的纱布等物。 席桐也催着宋道长拆了手上缠的纱布,见一双手,尤其是十指和手掌前半部分都又红又肿,好些皮肤都有着严重灼伤的痕迹,就皱眉道“又炼丹了” “非也非也”宋道长赶紧解释道,“自打上回之后,观里就将炼丹的朱砂、水银等物尽数收了起来。只是到底闲着难受,可巧前儿有个小道士伤着了,我们便用了你们送的酒精给他抹了,这样热的天,竟一点儿没化脓,日不到就结痂了我们看的心热,也想试探着做了试试” 展鸰麻利的替他们用清水清洗了,又用酒精消毒,听后哭笑不得道“既如此,怎么就把手弄成这样对了,小翠儿,去后头煎两幅消炎败火的药来”现在天还有些燥热,偏偏伤在手上,并不容易好,还得是内服外用、双管齐下才好,不然回头感染就麻烦了。 还做酒精呢若真是做酒精,也就是个酿造、蒸馏的活儿,可这俩人手上明显是强酸或是强碱的灼伤 说起这事儿来,两位道长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宋道长刚想习惯性的挠头,却又牵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的,只好炸着两只手道“观中无酒,又没有闲钱到处买,可巧还有一袋子有些干瘪的土豆,我们师兄弟两个就琢磨着,索性先酿些酒” 展鸰和席桐听得一阵无语,心道你们这动手实践能力也够强的,做酒精就先从酿酒开始,那周期得多长啊得亏着手边还有几个土豆,不然可不得先耕地撒种 就听张道长接道“只是我们到底没得经验,又蒸又煮,胡乱发酵数日,倒也得了些酸液,谁知略碰了一下手就这样了。” 酸液 席桐仔细询问了他们的操作过程,然后恍然大悟,又惊又喜又无奈 这俩人估计是误打误撞做出醋精来了 那玩意儿可不是具有强腐蚀性么 展鸰目瞪口呆,傻了半天才喃喃道“你们还真敢啊直接就用手碰了” 怎么不拿脸接这安全和防范意识也忒差了点儿 两个道士给说的面红耳赤的,小声道“本以为就是些酒,最多没法喝罢了,谁成想” “还想呢这事儿能存着侥幸心理么”展鸰正色道,“一个不小心,那是能出人命的得亏着这个不蔓延,不然稍后我们看到的可能是您二位的尸骨啦,不对,没准儿尸骨无存,就这样,你们还划算什么清宵观重振的那日啊回头替你们上坟的时候捎个话儿也就是了,费这么大劲干嘛” 难得碰见两个具有科学探讨和实践精神的人,容易吗他们怎么就这么马虎 张宋二人给她骂的抬不起头来,脸涨得通红,偏偏口齿不如人,想插嘴都插不上,只好垂头挨训。 等展鸰后头骂的口干舌燥,抽空去喝水润嗓子的当儿,宋道长赶紧插空道“谁知也是因祸得福,后来我们琢磨了几天,又干脆用你们送的酒精打底,竟得了个稀罕物特带来给你们瞧瞧” 说着,张道长就将包袱里那团白茫茫的不规则固体物推了过来,两眼放光、满脸神秘的道“此物当真妙不可言,热时若水,冷状若冰,却遇火可燃我与师弟将其命名为火冰” 展鸰和席桐一看那玩意儿就震惊了,又顺手弄了点儿下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了,果然是固体酒精 展鸰就觉得满脑袋轰隆隆跑马,扶着席桐道“不行,我得冷静会儿。” 别说她了,就是席桐也给惊得不行,看向张宋二人的眼神都不大对了,里头满是敬意 没的说,这就是妥妥儿的古代化学家啊 他们先是误打误撞做出了醋精,然后估计是容器下头没清理干净,与后来陆续加入的高浓度酒精和石灰等发生了化学反应,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把固体酒精弄出来了 只是大概因为比例没找准,这酒精的成色不大好,烧起来并不算多么稳定,还劈啪作响,显然颇多杂质。 但这都不算什么大问题,最难得吃螃蟹已经解决了,剩下的提纯还不是小意思吗 张道长和宋道长被他们两个的反应弄的满头雾水,心下越发惴惴不安,有些踟躇的问“如何,你们觉得如何” 若放在以前,他们两个就是弄出点儿什么来也不过关着门瞎琢磨,难得现在有了两位志同道合,关键貌似还无所不知的同道中人,这才迫不及待的过来分享,可瞧着对方怎么情绪波动有些大呢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第九十一章 “两位道长, 贵观不崛起, 都对不起你们这豁出命的劲儿” 展鸰发自肺腑的说了句。这两位都敢直接伸手抓酸液了, 何等感天动地的精神啊 张道长和宋道长齐齐松了口气, 心头大石落地, 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 虽说失败不要紧,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可要是能一次成功的话难道不更好吗失败太多了他们也心累啊 席桐想了下,道“这个广泛军用化的可能性不是特别大, 因为造价太高,而且单纯从燃烧效率上对比起木头也没有特别大的优势,不过胜在稳定, 无污染,容易点燃且不怕淋湿,或许可以在餐饮或短期外出上大有可为, 倒也应该不愁销路。” 不管哪个时期, 军事订单都是最强大也是最稳定的, 而且能省去许多麻烦,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倒是两位道长并不在意,依旧笑的合不拢嘴,“无妨, 无妨, 有用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好歹没白费功夫。 展鸰道“不如两位道长且先留下来, 咱们几个顺道改良下配比,若果然能成,我一家客栈先就长期采购” 如今她家颇有几道需要后期持续加热维持口味的菜肴,像什么铁板烤鱼、小火锅的,现在用的是木炭,上等木炭价格也不算便宜,而且需要专门备个大炉子维持热度,用的时候拿出来,用完了用水浇灭,然后处理残渣,十分繁琐。可若是固体酒精就不同了,随用随取,省地方不说也不必担心谁搬运转移的时候烫着,便是湿了,擦擦也就成了。 张宋二人对视一眼,就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这个” 展鸰就笑,“难不成二位还要回去干活么就如今这样,只怕也使不动铁锨、耙子啦再说,两边离得这样远,难不成再叫我们巴巴儿的来回跑” 到底是张道长对这些人情往来上稍微通一些,一咬牙,应下了,“如此,倒是叨扰了。” 这么多年了,难得碰见两个跟他们志同道合又说的来的厚道人,到底是舍不得走了。 “不叨扰不叨扰,我们也想找个人说说这些呢”天晓得想在古代找具有初步化学知识和实际操作能力的人有多难展鸰立即叫人去清宵观传话,只说有事儿留两位道长住个日的,又问他们,“前儿打发人送去的月饼和果冻什么的吃着可还好么” 两人齐齐点头,宋道长笑道“道友实在客气,破费了,日后可别再这么着了。” 清宵观每年中秋倒是也会下山略买两个月饼,然后大家一人一小块分着吃,不过取个意思罢了,何曾有过对着满满两大盒子的时候还有那什么果冻的,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光看就够稀罕的了。才收到那日,一群人围着看了许久,到底不忍下嘴,供奉过了,又鼓了半天勇气才尝了。 “不过点儿吃的,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值什么”展鸰又麻利的给包了些,叫捎信儿的人一同带着,“顶了天才多少成本,偏你们倒记着了。” 两位道长说不过她,只好眼睁睁看着客栈的伙计提了一大包东西,骑着骡子走了。 “哎哎,这,这可真是”宋道长有些手足无措的道。 他们本是来与两位道友交流的,怎的又能要东西呢 展鸰和席桐也不过多解释,只拉着他们说酒精的事儿,这两位心思比较单纯,讨论起来之后,哪儿还能想起旁的这件事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混过去了。 两位道长都是做事十分仔细的,宋道长还特意带了小本本,上头详细记录着他们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加了什么几两几钱,又有了何种反应,无一遗漏。而一旦遇到情况比较特殊的,他们还会画个图,俨然已经满足了成熟实验记录的全部要求。 四个人坐在院子里讨论的热火朝天,展鹤和秦勇两颗脑袋从大柳树后头探出来看了半天,十分好奇。 这是干嘛呢 “你认识那俩道士么”秦勇问道。 可千万别是哪儿来的野道人骗钱的吧这展姑娘和席兄弟都十分乐善好施,为人也豪爽大气,并不如何计较细枝末节,莫要给什么人盯上了才好。 展鹤点头,脆生生道“是城东清宵观的道士哩,哥哥姐姐带我去过,他们给了我们好多好吃的栗子和核桃做板糖可好吃” 唔,说起来就又想吃了,回头问问姐姐还有没有核桃,能不能给鹤儿做点核桃板塘芝麻的也好吃唔,口水要流出来了。 秦勇失笑,故意问道“有多好吃” 既然去过,那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展鹤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抡起胳膊画了两个大小不一的圈,“果冻和雪糕这么好吃,板糖就这么好吃只,只差一点点哦” 秦勇笑着点头,“哦,原来有这么好吃啊,我知道了。” 展鹤又有些遗憾的道“可惜姐姐说了,我还小,每天只能吃一块,就这么一小块” 说着,他就用嫩生生的手指头小心翼翼的比了个大小,秦勇瞧着,也就一个指甲盖那么大了。 “呦,还真不多,不过你姐姐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道理。” “嗯,”展鹤老老实实点头,捂着嘴巴神秘兮兮的道,“哥哥也说了,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子,吃太多糖不好呀,牙齿会坏掉的,每次吃完要漱口。先生和纪大夫他们也不给多的” 哄完孩子之后,秦勇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这两个掌柜的实在不凡,交际也忒广了些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如今竟还多出来两个道士好像不管什么身份地位的人都能搭上话似的,最稀罕的是,大家的关系竟然还真不错 神奇,忒神奇 不过他们跟道士往来是要干嘛成仙吗 他轻轻戳了戳展鹤的肩膀,小声问道“你哥哥姐姐难道还要吃仙丹吗” “你不要胡思乱想啦,那个不能吃嗒”展鹤一脸郑重的警告他,说到最后还有点着急,“姐姐和哥哥都说啦,那些都是骗人的,能害死人的根本没有什么仙人,吃多了会死掉的道长伯伯也说啦,用来做实验的动物都臭啦,根本没有成仙你千万不要吃” 秦勇“”我闲的没事儿吃那玩意儿干嘛古往今来多少皇帝老儿都是栽在这上头。这不是随口一问,怕大厨想不开的要出家么 展鸰四人一气谈到深夜,晚饭后又一人端了一大盘牛肉、猪肉锅贴当宵夜。那外皮金黄酥脆、馅儿肉嫩多汁,一个不小心咬下去还能溅出汁儿来,单吃就够香的了,手边的小碗里还搁着香醋和油辣子,蘸一下再吃,那滋味更是绝妙。 一直到天色微明,四人才胡乱睡下,第二天一大早又因为生物钟的缘故早早醒来。 展鸰搓了把脸,去煮了一大锅卤肉面。 煮面的汤是牛骨汤,早已反复撇去浮油,清香浓郁。面条十分劲道,煮透了也不会软烂。吃的时候浇一大勺混着百叶、牛肠和牛筋的卤子,再撒点香葱、芫荽,根据个人口味加点辣子和醋,呼噜噜连汤带水一大碗扒下肚,出一身汗,整副肠胃都跟着舒展了。 郭先生和纪大夫虽然平时总隔三差五的喊自己年纪大了,可饭桌上照样声势惊人,两人结结实实吃了一大碗面,尚且意犹未尽,又哼哼唧唧的混了几个昨儿夜里剩下的锅贴,还很懂行的撒了点香喷喷的芝麻,这才打着饱嗝,心满意足的捂着肚皮出去遛弯消食去了。 两位道长是不吃牛肉的,展鸰就给他们浇的猪肉卤子,也是不一样的香,两人吃的十分尽兴。 展鸰觉得这样挺好,她跟席桐虽然也略懂点化学知识,可到底不如这两位道长心性坚定又沉得住气,搞研究是甭指望了。不如两家就这么着保持长期合作,他们有钱,就当个背后的资金和技术支持,而两位道长有经验也有毅力,完全可以当个专业的科研人员嘛后头但凡做出点儿什么来,他们能帮着销的就弄出去 不错,挺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第九十二章 席桐请孙木匠给放着蒸馏器和其他一些试验设备的院子刻了块匾研究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 两个掌柜的加一对道士几乎见天泡在里头。 他们俩人倒还罢了, 尤其是张宋两位道长, 恨不得就在里头打地铺。 其实那院子正经挺空快, 除了一溜儿正房搁着设备和各种原料之外, 两侧的厢房都空着,只是现下他们连那几步都懒得走。如今一天三顿都是这么着袍子一撩,利利索索的在设备跟前蹲下, 一手端着大海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瞅, 朴实的跟田间地头的务农老大爷似的。 接触的越多,展鸰和席桐就越确信了,这两位正经有点儿研究狂人的意思。以前那是没有目标没有盼头, 当然也没有如今这样源源不断的资金和材料,所以才没搞起来。现在每日衣食住行都不用他们操心,需要什么张口说一句就行, 于是直接就刹不住车了。 现在张宋二人都不大愿意跟他们讨论什么道家文化了, 每天就是搞实验、做记录, 忙得很 转眼到了十月底,清宵观前后来了两拨人请,原先是张宋二人不敢留下,如今索性不愿意走了 清宵观哪儿有这么便利的条件啊, 还得腾出手种菜这一来一回的得耽误多少事儿, 先拖着吧 这一拖, 就拖得俩人的师伯,也就是如今清宵观辈分最高的王道士坐不住了,亲自背着一大麻袋山果核桃的下了趟山,特别诚恳且谦卑的对展鸰和席桐表达了谢意和歉意。 “贫道这两个师侄虽然有点愚,好歹心眼儿还不坏,难得又有这么点儿爱好,如今可不是上了瘾么连菜也不正经种了,实在是叨扰了” 多吓人呐,清宵观的道士都要不耕地不种菜了,日后大家可吃什么呢结结实实俩壮劳力呢 展鸰就笑,“都是同好,不算什么。左右那些空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必在意。” 她又把固体酒精和医用酒精的事儿说了,“日后啊,你们也就不用再辛辛苦苦耕地种菜了,如今有了这两茬儿,多少银子赚不来没准儿还能得个御赐匾额什么的,回头那道观也好生整修一回,前人知道了也是个安慰。” 说起医用酒精来,前几天还闹了场小风波,倒不是坏的。 到底是新生事物,不管放在哪个年代也不可能一下子被接受了,更何况还关乎人命 所以一开始,展鸰他们的医用酒精根本推销不出去更别提赚钱了。头一批的几十坛子都那么积压着。后来还是他们自己不信邪,挨个药铺推销,结果基本上都给人撵出来。 酒么,在大多数人看来可能形象都不怎么正面,黄汤、马尿,民间多少个形容,就没一个好的。就这些玩意,你还敢往药店送又不是人参鹿茸虎骨泡过的药酒,这不讨打么 后来还是一家不起眼的药铺,眼瞅着随时可能倒闭那种,好说歹说,总算留了一坛,只是也被掌柜的随手丢在角落里,一个多月下去都积了一层灰。 也是该着时来运转,那日一个猎户被他家里人送了来,到的时候人都烧糊涂了,满身恶臭,掀开盖着的席子一瞧,右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都化脓了整条腿肿的跟猪腿似的。 那家人险些哭死过去,说是没钱看大夫,原本以为多喝点水,养两天就好了,谁知忽然发起高烧,这才连夜送了来。谁知跑了几家医馆都是摇头,只让准备后事 那医馆一看不成啊,怪不得一众同行不收,因为在这个时候,高烧加感染基本上就死定了现锯腿都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他却忽然想起来之前展鸰他们送来的医用酒精和退烧用酒,忙跟那家人说明利害。众人一听,好么,不拼一把死定了,拼一把,没准儿就能活,那还等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大夫也是头一回干这个,一边努力回想着用法,一边哆哆嗦嗦的好歹将腐肉都狠心刮洗干净,又全身用退烧酒擦洗了几回,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竟真的开始降温了 连大夫加患者,都是欣喜若狂,忙又如法炮制弄了几回。那男人也是命硬,几天之后,竟然彻底清醒 好了没事儿了 经此一役,那家濒临破产倒闭的医馆不仅起死回生,甚至还打出偌大的名头,猎户一家也问了原委,还特意带着好些野味跑来一家客栈道谢 闹了这么一出之后,医用酒精才算是被民间慢慢接受了。 不过到底是危险品,展鸰和席桐打从一开始就找了褚清怀合作,如今都在衙门专门设立的医疗署对外贩卖。 这医用酒精分大小坛子,每口坛子上都刻有编号,谁哪天买的,买了多少,编号是多少,都一一记录在案。这么一来,责任就精确到个人,甭管你买回去自己往死里喝还是放火,回头若因为这个闹出什么官司,也赖不着旁人,该抓谁就抓谁。 王道长一听,都有点懵了。 他是个正经道士,每天只是研究道德经,打扫下道观、种种菜什么的,虽然知道两个师侄跟外头的人瞎琢磨东西,但具体弄什么,还真没留心过。 毕竟他们这一派的规矩相对比较松散,只要不伤天害理,基本上爱干啥干啥。 如今骤然听说能挣大钱,王道长还给唬了一跳,“多,多少” 展鸰笑道“如今是咱们三家分账,一月一结,等回头数额大了,就按季度结算。再过几天就满一个月了,前儿我简单估算了下,少说也能有百来两银子,三家分,一家也能有三四十,扣了本钱,少说也能净赚二十多两呢” 王道长打了个哆嗦,再开口都结巴了,“二,二十多两” 那是多少钱 观中每日烧的上等清香才三十文一把,十天烧一把,二十多两都够买多少香了 他们一群大小道士每天吃喝开销也才几十文,这头一个月就能得二十多两 二十多两,足足二十多两 他们一年到头种地种菜还见不到几钱银子呢 王道长脑海中瞬间来了场轰轰烈烈的大爆炸,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了,脚下踩了棉花似的站不稳当。 福生无量天尊,二十多两,足足二十多两呐 到底是修道之人,王道长一个人呆滞了半晌,竟慢慢回转过来,朝展鸰行了个大礼,诚心诚意道“多亏道友提携贫道和清宵观上下感激不尽” 能挣这么多银子,还治病救人的,那俩师侄真有本事,竟遇到这般贵人还种的什么地,干脆别回去了就做这个吧 于是王道长忧心忡忡、满怀忐忑的来,欢欢喜喜、脚下生风的去,回到清宵观就满面红光的对上下一众道士,其实统共也就那么十来个人大声宣布“咱们清宵观重复昔日荣光的时候到了” 下头一众大小道士面面相觑,心道那一家客栈是有迷魂阵咋的,怎么先折了俩一去不复返,怎的如今王道长竟也魔怔了 他们倒是日思夜想的辉煌呐,可凭什么凭命吗关键他们这些穷道士的命也不值钱啊 所以下头响应的声音就不那么实在 然后七天后,吃胖了一圈的张道长和宋道长亲自回来送了一趟银子,直接惊掉了一群道士的眼珠子。 老天爷,真有银子 他们都多少年没见过这颜色了 张宋二人说的口水横飞,眉飞色舞的,只把做研究这件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炼丹什么那都是过去的邪教了,谁稀罕 一群道士少有的狠心点了灯,扎堆儿讨论到深夜,由资历最深的王道长亲自主持大会,张宋两位见过世面的“交际花”和“科研工作者”从旁协助。众道士深入讨论了面临的困难和美好前景,痛陈利弊,一致认为干这个比种地和炼丹、搓防暑防虫丸子有指望的多 于是第二天,清宵观破天荒不拾掇地了,都一窝蜂的跑去炼丹房那儿忙活起来,该收拾的收拾,该扔的扔,该添置的也都列个单子慢慢买回来。这群人兵分两路,几个心思比较灵活,平时对这个就略有点兴趣的年轻道士正式转到张宋二人手下,日后就专门搞科研,其余的继续打理道观。 打那之后,清宵观所在的山上就时常飘出浓浓酒香,经过的人闻到都有点儿飘飘欲仙。好些百姓都说世风日下,如今那观中住的都是野道士,每日也不好好念经、做法,只是醉生梦死了 那头清宵观上下大刀阔斧搞改革,这边就悄然进了十一月,展鸰和席桐的婚事正式开始走流程。 先是席桐下聘,他几乎把自己的私房都掏出来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卖酒、卖酒精得的分成,也是个天文数字,结结实实装了好几口箱子,什么绫罗绸缎、珠宝玉器的,一股脑儿送到预备成亲的院子里。 认识的人都去看热闹,有官家小姐,也有江湖游侠,还有几个道士现场构成也是挺复杂。 褚锦和展鸰这两个手残在唐氏的带领下老老实实痛不欲生的憋了半天,好歹弄出来两个歪七扭八的荷包,苹果形状的那个是褚锦做了准备送夏白的,预示平平安安;蝙蝠的是展鸰做了给席桐的回礼。 姐妹俩凑在一起,场面那叫一个惨烈,十根手指头扎的漏壶似的,缝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惨不忍睹,唐氏和中间过来看的李慧都有点儿绝望了。这哪儿是做针线呐,不知道的还以为刑讯逼供呢,瞧这血流的 这么一想,老天爷也是挺公平,这人有擅长的,就有不擅长的 因为荷包太过难堪,展鸰自己都觉得没眼瞧,任凭席桐吹得天花乱坠也不信了。 她是在谈恋爱并且准备结婚了没错,可又不瞎 于是众人便以私人物件不好公开为由,用块绸子包着递了出去,回头席桐自己贴身带着,谁也看不见就完了。 褚锦替展鸰联系的嫁衣也做好了,还带着个绣娘一起送了来,展鸰试穿了一回,对古人的手艺佩服的五体投地,当真精美绝伦,无一处不妥当。 因是冬半年成亲,嫁衣外头又加了一层厚实的锦缎,大红的颜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摸在手里跟捧了一汪沉甸甸的雪水似的柔滑细腻。上头用金线密密的绣了凤翔九天和牡丹花样,日头影儿里一照简直耀眼 一群女人都看呆了,褚锦也感慨道“姐姐真好看” 展鸰就笑,“银子堆出来的,能不好看么” 连料子带绣工,足足赶了三个多月,饶是有褚锦的门路在里头也花了一千多两,这还只是她的嫁衣呢,新郎礼服即便没这么繁琐,没便宜多少,先后几回结清了款子,两人口袋里也没剩几个大子儿。若非后头酒精挣钱,她跟席桐成亲后就对着这两套礼服喝西北风去吧 连带着绣娘也笑了,又说讨喜的话奉承,“一辈子一回的大事,姑娘又这般花容月貌,还这样大的本事,不郑重些岂不可惜” 可巧席桐那边也穿戴整齐了,正在外头敲门,问能不能进来。 李慧就笑,“新郎官等不及了” 这才试穿礼服呢,回头正经成亲可还不知得急成什么样儿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把席桐迎进来,就见他也是一身儿红袍子,绣着龙纹,收拾的利利索索,倍儿精神。、 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都纷纷红了脸儿,心道平时二掌柜的就挺俊了,没成想正经收拾起来更是叫人不敢逼视。金童玉女,这才是一对儿呐 席桐笑着打量展鸰一回,眼眶竟微微有点泛红,当着众人面儿,到底是忍住了,只是笑道“真好,值了,日后还能传给女儿、孙女呐” 如今都讲究什么福气绵长,若家中老人果然有值钱的老物件传下来,小辈们都很愿意沾沾喜气。 刘嫂子就拍着巴掌笑,“哎呦呦,这还没拜堂呐,闺女、孙女儿的话都出来了可见是想的很了” 众人笑闹一回,就听外头大树站在院儿里喊,“大掌柜的,二掌柜的,蓝管家来报喜了” 报喜展鸰和席桐一怔,瞬间明白了,估摸着是蓝夫人生了。 两人赶紧换了衣裳出去迎接,果然就听蓝管家满面春风道“姑娘,姑爷,夫人月初顺利诞下一位小公子,母子均安你,都是托了您二位的福呐” 展鸰和席桐都道同喜,后头出来的褚锦也恭喜了一回,又问了蓝夫人的具体情况。 蓝管家欢喜极了,美的见牙不见眼。 他这些日子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紧赶慢赶好歹冲了过来,如今使命完成,这才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想来是上火了,就抱着茶壶咕嘟嘟喝水。 一口气灌下去半壶茶,蓝管家这才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似的,也有心思问旁的,“怎么瞧着今儿客栈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自然是大喜事”褚锦笑道,“他们要成亲了,今儿正式下聘呐” “噗”蓝管家满嘴里的茶就给喷了个天女散花,都顾不上擦脸上的茶叶沫子,只是目瞪口呆的问,“谁,谁成亲” 褚锦指了指展鸰和席桐,“他们呀。” 之前虽然姐姐不叫通知,可如今人家都撞到了,再瞒也瞒不住。 蓝管家愣了半晌,心里忽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人家都瞒着不说,显然还是没拿自家当自家人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第九十三章 蓝管家维持着脸上滴水的状态呆了半天,这才百感交集道“这样大的喜事, 姑娘怎的也不给家里去个信儿。” 展鸰淡淡的笑了, “本也没想大操大办, 不过走动多的好友聚在一处吃个家常便饭罢了。” 其余的, 她都没再说, 可言外之意她跟蓝家,到底不算多么亲近。 蓝管家张了张嘴, 心里有些不得劲, “回头老爷夫人知道了,得多伤心呐。” 有些话总得找机会挑明了说, 不然始终骨鲠在喉。展鸰听了这话就笑, 反问道“非亲非故,为何伤心” 怎么这话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好像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对不起谁的事儿似的 蓝管家一噎, 刚要开口,就听展鸰又道“于公, 咱们两家并无官场或是生意上的往来;于私, 我同蓝大人和夫人前后也就见过两回,统共才说了几句话如今唯一剩的这点联系, 也不过是你们家大爷暂时寄养在此地罢了。我若给贵府寄喜帖,却要以何种身份你们家大爷托儿所的所长么” 既没有交情, 也就没有感情;既然没有感情, 又何来伤心不伤心之说 确实, 每到节日, 蓝家都会送很多东西过来,可展鸰大部分都用在展鹤和郭先生、纪大夫他们身上,自己和席桐只取了一小部分,下剩的暂时用不着也都封存起来,如今都好好儿的搁在库房里。便是用了的那些,每次她回的礼物也差不多能两抵,谁也不欠谁的。 眼下他们家日进斗金,往后挣得还会更多,哪里就贪图这点儿节礼了 蓝管家给她说的哑口无言。 话糙理不糙,这会儿是人家办喜事压根儿没想着通知他们,这才觉得不自在。可话又说回来,若是人家果然提前几个月通知了,谁能保证中间不生龌龊 可到底意难平。 蓝管家就道“其实老爷夫人是真心欣赏姑娘,之前说的想收您为义女也是发自肺腑,如今咱们府里头上上下下都被敲打了多少回,都拿着您当自家人呐您的院子里头好些摆设,可都是夫人亲自掌眼挑选,从她的陪嫁里头挑出来的。” “真心不真心的,这话原本也不是我自己说的,到底怎么样我倒不好讲了。”展鸰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看的蓝管家心里头一抽抽,觉得这姑娘当真是个眼里不容砂,没法儿糊弄的。 就听她又道“不过退一万步讲,蓝大人和夫人有提出的权利,我也有拒绝的权利,断没道理强买强卖的。递过来的东西我就得全盘接着么就算我不识好歹吧,可一来咱们两家没有老一辈的交情,也没有继续巩固的意义;二来么,我也不是七岁八岁的孩子了,还需要人照看,我自己好端端的有爹有妈有老师,如今虽然因种种原因暂时见不着了,可也实在不必再弄这个。” 甭管现在蓝源夫妇是否真心,可其实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他们当初之所以提出结为干亲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左右展鸰自己也不稀罕就是了 “劳烦您回去也捎个话儿,咱们一码归一码,我对蓝大人和夫人没有任何意见,你们家大爷原先在这里怎么样,日后还怎么样,我当初既然应承了这事儿,就必然会守承诺。可什么干亲的,还是断了这念头才好。若是大人和夫人觉得成,日后咱们还想继续往来,就当个寻常人家,或是忘年交的都成,平平淡淡就好,若果然日后真相处多了处出感情,那且两说着,可眼下倒还不至于;若是实在觉得我不识抬举,就此断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左右你们大爷不会受委屈就是了。” 人与人相识相处也需要缘分,君子之交淡如水,合则聚不合则散,实在没必要强求。 原本她跟蓝家也不过萍水相逢罢了,只因为展鹤这小东西才有了短暂的交集,如今天各一方,越发疏远也是情理之中。 蓝源夫妇也不是不好,甚至他们压根儿没资格说人家,只是不管是展鸰也好,还是席桐也罢,都跟他们有点儿合不来。若说官商有别家世悬殊倒也不尽然,他们倒是挺愿意跟褚清怀打交道的。而褚清怀此人最好的一点就是淡然,公私分明,凡事随缘,有什么问题不藏着掖着,明堂正道摆开来大家各自瞧,所以彼此间一直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远不近,所以很舒服。 如今她就想跟席桐和朋友们安安稳稳的过点舒心的小日子,若是有闲事找上门了就管管,若有力所能及的也帮一把,可强行扩展交际网对不住,实在不在他们的人生规划里头。 太累了,以前他们就够累的了,现在真不想这么着了。 展鸰痛痛快快把一直以来想说又没机会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可怜蓝管家瞧着就有些摇摇欲坠的,显然活了大半辈子,还没遇到过这个款儿的姑娘。 才刚那些话说的没道理吗不,太有道理了,所以他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可蓝管家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怀疑了,莫非做他们蓝家的义女就真这么不好 褚锦打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到底有些不忍心,小声道“姐姐” “你不必多言,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展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望着天边的云彩,认真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岂不闻那句话,汝之蜜糖他人之,或许我穷尽一生所追逐的东西,在他人眼中不值一提;可同样的,或许那些被旁人竞相追逐的东西,我也弃之如敝履。各有所好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蓝家乃一方世家,若果然成了他家义女,自然有数不尽的好处,行不够的方便,可她偏偏不喜欢。 褚锦咬了咬嘴唇,反手握住她的,正色道“无论如何,我只当你是亲姐姐。” “行啊”展鸰笑了。 等蓝管家重返蓝家,长吁短叹的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之后,蓝源夫妇愣了半晌没言语,显然也是没想到竟会是这个走向。 老实说,听了展鸰的话之后,他们确实有些羞恼,毕竟这种行为落到旁人眼里跟打脸也没什么分别了。可等冷静下来一琢磨,却又觉得那姑娘说的有道理。 收义女这事儿自始至终都是他们这边一厢情愿提出来的,人家打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了拒绝,只不过他们一直没当真,如今看来,却不好再这么着了。 “强扭的瓜不甜,既如此,此事就此作罢。”蓝夫人叹了口气,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小儿子,很有些唏嘘的道。 因着长子的前车之鉴,他们夫妻二人对幼子倍加重视,许多原本从不沾手的事儿也开始学着做了,那感觉还真是不同 蓝源轻轻拍了拍已经两个月大的次子,忽然道“如今我竟记不大清辄儿两个月大时是何模样了。” 蓝夫人失笑,“老爷那时还在外头办差哩,辄儿的抓周礼都险些没赶上,见都没见过,哪里会记得” 说到最后,她自己却也有点儿心虚,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老爷不记得,可她又何曾记得才生产完那大半年她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又要强撑着往来应酬,一应琐事都是乳母在办,她也不过得空叫人抱过来略瞧一眼罢了,故而印象不深 虽说是迫不得已,可如今想来,到底是有些对他不起,如今辄儿与他们生疏,也是正常。 只希望他长大后能体谅他们夫妻二人的苦衷,莫要记恨才好。 蓝源看着灯光下的妻儿,缓缓叹了口气,又道“罢了,就照你说的,此事作罢。日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对了,她还回了贺礼” “正是。”蓝夫人捡起礼单给他看,又道,“倒是颇重,其中不乏珍品,白酒、酒精暂且不提,还有好些呢。就好比这几匹榴开百子、江南风景、福禄寿喜并万字不到头的绸缎、薄纱,乃是江南织造今年才出来的新品,也就才进上去罢了,下头品级略低些、家世略差些的官宦人家还未必能得了,也不知她费了多少周折,倒是有心了。” 蓝源点点头,“没听管家说锦儿那丫头跑前跑后的帮她张罗婚事么,此事必然是她的手笔。” “她们两个倒是要好。”蓝夫人笑着摇头。 “人家虽然不愿意认你我当爹妈,可也不能断了往来,就按她说的,只当多几个江湖朋友吧我瞧着她与那席桐席少侠的为人,倒也颇有可取之处。你且费些心,好歹备些新婚贺礼,莫要失了礼数。”蓝源道。 也罢,当不起家人,便做朋友吧想开了之后倒也觉得不错,反而更容易放开手脚,更自在了呢 蓝夫人应了,果然亲自拟写礼单,送的东西全是照着平辈人家大婚的样子来,不过因他们是白身百姓,许多太扎眼的东西都不好用,只得剔除。 转眼到了婚礼前一日,一家客栈提前三天歇业,专门全力以赴的应对这场婚事。 清宵观的道士们集体下山,俱都穿的簇新的棉道袍,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排队上前送祝福的时候显得格外真诚。 因跟展鸰和席桐合作开发、贩卖高度烈酒、医用酒精和固体酒精这三样,如今清宵观每月光是分红就能有百多两,着实富裕了。故而月初王道长就狠心给大家订做了厚实的新棉袍,又买了一辆大车和一头骡子,行动到底是便宜很多。 虽然一头骡子拉不动他们十多个人,但大家轮流坐车,也就不妨事了。 展鸰和席桐跟他们道谢,就听王道长又一本正经的递过来一个荷包,“这是贫道昨日特意给两位求的签,竟是少有的大吉,日后必然百年好合的。” 两人诚心道谢,只是并不相信 就你们清宵观的业务能力说老实话,真心没什么说服力。占卜算卦之类的,但凡有一样略靠点儿谱,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下来穷到这份儿上啊 罢了罢了,心意要紧,这等细枝末节就不必在意了。 婚礼流程很多,明日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清宵观上下估摸着当天肯定赶不及,左右如今手头宽裕了,就提前一天下来,就住在一家客栈里。 又因一家客栈的出现一定程度上解决了附近村镇百姓的就业和产品销路的问题,也有好些听到风声的人过来凑热闹,这会儿见平地里冒出来一群道士,都是窃窃私语 “不是成亲么,怎么还有道士” “难不成是谁的亲戚” “别胡说八道了,那可是展仙姑,都是同门中人,想必也是清宵观的道士们仰慕她的本事和名望,这才特意来道贺的” 对啊,展仙姑啊,那可是法力高强的能人这么一解释,大家就恍然大悟了。 “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可不是么,这回知道了真不愧是仙姑啊,连清宵观的人都来了” 展鸰“不,你不知道” 虽说如今的婚娶规矩是头几天新人少见面,可展鸰和席桐却不管这些,下头的人也习惯他们不受这些繁文缛节,都随他们去了,于是一群人凑在一起核对明天的流程。 “明儿早上先晒嫁妆,铁柱你们可得看好了,到时候人多手杂,千万别叫那些三只手混进来。丢东西事小,坏了喜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论起来,李慧是展鸰的入室弟子,身份最高,且又是成过亲的,对这些熟的不能再熟,便总抓总办。 铁柱等人忙将胸膛拍的震天响,吼得脸红脖子粗,“没问题谁敢起坏心,还得问问咱们砂锅大小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李慧满意的点点头,又有些犯愁的说“按理说,该是男方的人带着来迎亲,女方的拦人,后面由女方的兄弟背上花轿,只是这迎亲好说,兄弟” 褚锦率先举手,兴冲冲对李慧等人道“到时候我带着你们拦人” 只是这兄弟嘛 众人都下意识将视线投向在场唯一一个符合身份的展鹤,然后又齐齐叹气加摇头这小子能背啥还不给压趴下啊 展鹤有点不好意思,拽着展鸰的衣角小声道“鹤儿很快就长大了啊,姐姐你等等我呀。” 众人发笑,展鸰也摸着他的脑袋道“这次的事情等不及啦,不过等鹤儿长大了,可要保护姐姐呀。” “没问题”展鹤脸上的沮丧瞬间一扫而空,也学着铁柱他们那样拍胸脯,又捏了捏小拳头,像模像样的道,“我,我也长个砂锅大的拳头” 众人哄笑不已,心道这个可有点儿难 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被新娘子上花轿的兄弟哪儿找去啊 秦勇挠了挠头,试探着道“要不,就我来” 褚锦皱眉,“不大好吧你不是还得跟席大哥一起来迎亲么” “能者多劳么”秦勇笑嘻嘻的顶着俩小酒窝道,“再说了,左不过是从一个院子迎到另一个院子,也不耽搁什么事儿。” 确实 众人都顺着他的话开始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都快点头了,却忽然听窗外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笑道“怎么,趁我不在家,就想抢我的活儿了么” 大家先是一愣,展鸰、席桐和秦勇已经齐齐站起,喜形于色道“大哥” 院门一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大步流星走进来,朝众人大笑道“是我,兄弟,好妹子,我回来啦” 数月不见,肖鑫黑了也瘦了,身上披着件厚重的羊皮袄子,脸上又支棱着长满了钢丝一般的胡子,活脱脱一个野人,铁柱他们竟一时没认出来。 他上去跟席桐和秦勇都用力抱了下,又看向展鸰,跟她击了下掌,这才从羊皮袄子里头掏出来一角深青色的布料,感慨道“好妹子,多亏了你们这个什么羽绒服的,还有那羽绒睡袋,今年可比往年过得舒坦多啦,当真又轻薄又暖和。如今天冷了,鸭毛越发的好了,你们可得再给我弄一套更厚实的” 羊皮袄子那么老大,一件怕不能有十多斤,饶是他这么个壮汉吧,时间久了也是块不容忽视的大负担。相较之下,这羽绒系列可就太温柔了 展鸰失笑,“自然,我正怕你寒冬腊月还不回来,在外面冻坏了呢” 肖鑫摆摆手,“你们俩成亲这样的大事,我哪里能缺席便是爬也要爬回来的对了,外头还有给你们的贺礼呢,幸不辱命” 众人都出去瞧,就见院墙外拴着两匹灰色的高头大马,甚是威武神俊,远非中原土地能养出来的宝马良驹。 在场一多半都是爱马之人,纷纷低呼出声,又忍不住上前围观。 谁知那两匹马都烈的很,隔着老远就开始发脾气,又撕又咬,竟将冬日那冻得梆硬的土地都踢出来几个浅坑。众人吓得不行,又如潮水退去一般纷纷退了回去。 肖鑫大笑道“马贩子手中倒也有几匹,只没入我的眼,便径直叫他带我去了马场。说是马场,其实大半都是无人的荒野,颇有些烈性野马。这两匹小母马好像还是姐妹哩倔强的很,这一路上没少给我苦头吃,不然我半月前就该到了的。” 说着,又对展鸰和席桐笑道“原本我还打算使个离间计,对其中一匹好一些,叫另一匹不平衡,两个小子闹内讧才好呢。谁知竟精明的很,白骗着我的萝卜和上等草料、黄豆吃了,转过脸去就死活不上当,还是见天的合起伙来欺负我” 众人哄堂大笑,看向两匹新马的眼神越发火热了。 有脾气挺好,有本事的才有耍脾气的资本 展鹤看的都呆了,“好大的马哦” 比家里那几匹公马都隐约更高大一点呢 “可不是么,当地人称其为龙驹”肖鑫说着,干脆熟练地将小孩儿一把举起,又捏着他的小手问道,“想叔叔了没” 展鹤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这才不大确定的问“肖鑫叔叔” 肖鑫点了点头,就听展鹤特别崩溃的道“你怎么又这么多胡子啊叔叔,你也长大了,不能这样邋遢了,不然会找不到媳妇的” 肖鑫刷的苦了脸,心道小少爷你能别上来就直捣黄龙吗扎心啊 众人大多闷笑不已,肖鑫的视线扫视一圈,经过纪大夫的时候本能的肝儿颤,飞快避过后视线落到秦勇脸上,就见他忽然阴测测的一笑,上前拍了拍那位小兄弟的肩膀,“勇啊” “大哥”小酒窝浑身上下都涌动着千里重逢的喜悦,欢快的回应道。 “胖了啊”肖鑫笑嘻嘻道,“原来的衣裳穿不下了吧” 秦勇“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第九十四章 被肖鑫当众说胖之后,秦勇明显表示不服。大哥咱俩前阵子在关外重逢时, 你那个胖瘦跟我现在谁胜谁负, 心里真没点数吗 所以第二天他跟席桐去迎亲的时候就格外的卖力。然而一山还有一山高, 殊不知他卖力, 肖鑫更卖力。 等一群人说着笑着闹着来到新娘所在的院门前时, 就发现重新打理一新的肖鑫手持木棍大马金刀的坐在门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本就生得雄壮, 如今又特意拉开架势, 瞧着就更具威慑力了。 来迎亲的人群很可疑的静了片刻,然后就听大宝有些不大确定的问“萧大侠, 手里拿的是颗树吧” 沉默半晌, 铁柱才道“别瞎说,就是根棍子,拿着吓唬人的。” 这话说的,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大宝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就觉得有点崩溃, “那根本就是直接掰断了一棵小树, 拿来当棍子了” 你自己瞅瞅,那树皮都没去呢, 上下两头的茬口也还新鲜的 这挡门的也忒吓人了,他们只是来迎亲啊难道要别人往死里打吗 里头褚锦笑嘻嘻的扒开条门缝, 看完了之后, 又巴巴的跑回去给展鸰转述, 逗的李慧等人俱都哈哈大笑。 李慧就拍巴掌, “肖大侠办事就是稳妥,就是这样才好呢,娘家人拦的越凶,说明越舍不得,婆家才会越重视呢。” 高氏到底温柔老实,就憨笑道“就是两个掌柜的关起门来过日子,也没什么公公婆婆的,倒也轻快。” “那也不能轻轻松松就放进来了,”李慧正色道,“女方矜持些是应该的。男人嘛,总得给点教训,若是眼下成功的太容易了,回头他们很可能就不珍惜了” 再说了,平时他们二掌柜的很有点冷若冰霜的意思,见了谁都不多说一句话,大家都不大敢上前的。今儿好容易有了刁难他的机会,谁肯轻易放过啊被选出来当娘家人的这些人早就暗中商议过好多回了 展鹤今天也被打扮的一身红,越发衬的小脸红扑扑白嫩嫩的,听了这话就从炕上跳下来,大声道“哥哥对姐姐很好的” 众人都笑了,又故意逗他,“那万一哥哥姐姐日后吵架了,你帮谁啊” “不会的”展鹤摇头道。 哥哥姐姐要好的很呢,纪大夫总说他们蜜里调油似的。话说,蜜里调油是什么意思 “万一呢”褚锦也跟着搅和,“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万一他们两个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你帮谁啊” “姐姐”小孩儿不假思索道,又信心十足的表示,“我以后会多多的吃饭,更加努力的练功,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我会好好保护姐姐的,谁都不可以欺负她” 哥哥和姐姐都很好,但如果真要分出个亲疏远近,那肯定是姐姐呀 再说了,哥哥是男子汉呀,他都说了会永远保护姐姐,不会让姐姐受委屈的。 褚锦笑着抱了他一下,“好小子” 这时,外头忽然迸发出一阵伴随着哀嚎的巨大哄笑声,吓得屋内诸多女眷一跳,不等展鸰问是什么事,桃花就笑着跑了进来,“肖大侠说先文斗,才刚从怀里掏出来一大卷字谜,要二掌柜的猜出来才能武斗呢” 众人先是一滞,继而哄堂大笑,这可真是戳死穴了。 娘嘞,一个斗就够呛了,没想到还分文斗武斗 两个掌柜的不擅长猜谜,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谁曾想竟在这当儿被拿过来刁难呢 展鸰笑得不行,“谁的主意” 桃花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我再去前院问” 后来建的院子都是两进三进的,现在他们在的这个院子就是三进,肖鑫立在大院门口,二院坐的是被选为展鸰娘家人的男人们。其实说白了也就是郭先生和纪大夫,再有一个就是老实的孙木匠。 “不必去了,我已经猜到了,必然是郭先生和纪大夫。”展鸰笑道。 能想出这个损招来的,除了这俩蔫坏的读书人再没旁人了。 褚锦笑得东倒西歪,“这下可好了,一时半会儿进不来,不如咱们先吃晌午饭吧” 端的是釜底抽薪呐 众人笑得越发厉害,一个两个眼泪直流。 席桐现在确实一个头两个大,他甚至提前准备了无数红包,谁承想把门的是肖鑫这油盐不进的,张口就说“我们不要红包” 这不开玩笑呢嘛,成亲守门,你不要红包还守什么门 字谜 席桐就觉得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发自内心的对肖鑫拱了拱手,“肖大侠真是个狠人。” 肖鑫十分得意的仰天长笑,一点也不谦虚的还礼,“哎呀,好说好说承让承让” 郭先生和纪大夫坐在二院里喝茶,时不时站起来溜达溜达往外瞅一眼,笑得蔫坏。 虽然即便成了亲,两人还是住在这儿,而且平时也没少眉来眼去卿卿我我的,可在这种日子,他们作为娘家人终究是有点难受的。 唉,天下最叫人难受的喜事恐怕就是嫁闺女了 猜字谜这主意还是郭先生想出来的呢,纪大夫少有的没跟他唱反调,俩老头熬了半宿,黑眼圈都出来了,然后整整写了一大摞纸,真要猜的话,估计能猜半个月不带重样的 纪大夫端着小茶壶往前溜达几步,眯着眼睛从门缝里往外看,笑得蔫坏,“哼,这臭小子,媳妇是这么好娶的吗” 你就猜去吧 席桐确实被难住了,最要命的是他的头号助手秦勇也不擅长这个 好歹还有清宵观的一群道士和赶来凑热闹的员工百姓们,大家分工协作,成群凑在一起冥思苦想。 王道长他们小时候曾读过私塾,对此略有心得,小半个时辰过后倒也解了十一二道,偏肖鑫他们动作特别慢,只是一口咬定说自己不知道答案,得分开一道一道的到往里面送,然后叫出题的人自己说是不是正确的。 秦勇就有些着急,“大哥,大喜的日子,咱就不能加点紧吗这样慢吞吞的,看的人好不着急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肖鑫拿着手里的粗壮棍子耍了个花,一咧嘴露出里面满口白牙,“心急吃不了烫豆腐,太阳还老高呢,你急什么” 郭先生都说了,成亲的正式流程本就该留到黄昏开始,现在也不过预热罢了。他们慢条斯理的弄,正好等到晚上多么的天衣无缝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第九十五章 因是冬日成亲,礼服难免厚实一些, 展鸰现在穿的礼服正经就有三层, 里面贴身衣裳不算, 头一层是绸子, 第二层是厚实的缎子, 外头还有第三层,则是用正经的皮子做的, 上面掐金走银, 十分雍容华丽,穿起来也很暖和。 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扎扎实实的绣了花, 回头天气热起来直接脱了外头的皮毛衣裳也算一套正经的成亲新娘礼服, 并不会单薄寡淡,算是非常实用且百搭了。 人皆有爱美之心,大凡女人, 恐怕天生就有对美好的向往,展鸰自己就对这套礼服爱不释手, 褚锦也颇为赞赏, 更别提李慧她们了,直接看直了眼。 等着外面猜字谜的当儿, 众人不免议论一回衣裳首饰,高氏就感慨, “我这辈子若能穿上赶这个一零儿的衣裳, 就心满意足了” 这衣裳一看就价值连城, 她们都没敢问到底花了多少钱生怕把自己给吓死了。 褚锦托着下巴感慨道“怪道人家都说新娘子才是最美的, 姐姐平时就够好看的了,今儿竟然又好看了一倍席大哥当真是有福气。” 李慧对这话很是赞同,当下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师父便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好女子,人又俊,手艺又要得,难得这般的能干、才貌双全,二掌柜的固然也好,可能娶到我师父那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展鸰失笑,捏了捏褚锦的小脸儿,“回头轮到你同夏大人成亲的时候,你可就是最美的啦。到时我就当你的娘家姐妹如何” 褚锦脸上微红,却也大大方方的点头,心中忽然期盼起来,“我是你的姐妹,你自然也是我的姐妹了,姐姐,这话说的倒是傻了。” 成亲啊夏白那傻子过几日就要随爹爹进京了,可惜忙的脚不沾地,不然也不必等到晚上才能得空过来了。 众人说笑一回,就听到外面还是乱哄哄的,高一声低一声,似乎有人尝试闯关未果,都被肖鑫轻而易举的识破,然后挡了回去。 褚锦不由得感慨道“肖大侠当真猛士也” 可惜生不逢时,如今没仗可打,若果然生在乱世,指不定就是一方枭雄呢 不过如今天下太平,他虽然没了扬名天下的机会,却也少了许多危险,百姓安居乐业,这般想来倒也不算是坏事。 日头渐渐往正中升起来,大家都等的有些无聊,展鸰就道“枯坐无趣,倒不如打些骨牌或是纸牌的” 如今她和席桐提出的扑克已经流行开来,不过到底不好叫原来的名字,就都改口叫纸牌。 李慧等人俱都笑翻了,“哪有新娘子打牌的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褚锦却头一个响应,二话不说就打发丫头出去找牌,又道“有什么不好听的正经礼仪都在晚上呢,新郎那标人马好歹还能说说笑笑,难不成咱们这一大群人就都这么傻坐着” 李慧等人对视一眼,也觉得有理,索性就放开了。 左右屋里的都是自己人,你不说我不说,外面如何知道 李慧看时候差不多了,就问“师父今儿起的有些早,又是化妆,又是穿衣裳的,折腾许久,想必是累了。如今也快晌天了,可要吃些东西,或是歇一歇” “倒不是起的早,而是昨儿没睡好”褚锦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牌盒子笑道。 展鸰失笑,顺手拍了她一把,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想了下才道“平时比这会可累多了,刚坐了半头晌,正想松快松快呢。况且外头乱哄哄的又热闹,睡也睡不着,倒不如打个牌,说笑一回也就混过去了。说到吃东西,只是略有些饿,不如咱们先打两圈牌,等会儿胃口上来了再一起吃,也香甜些。” 整整一上午都没怎么动弹,时间也早,属于吃不吃都行的情况,勉强喂下去也不香,倒不如再往后放放。 众人都说好,李慧就笑“倒是讨个彩头才好,今儿新娘子自然是最大的,等会儿看谁打牌打输了,就同我去厨房打下手去” 今天的宴席自然是没展鸰什么事了,如今的李慧却还不到能掌勺的火候,展鸰略一琢磨,跟潘家酒楼的老潘掌柜的一说,他十分爽快的拨了两位大师傅过来,还说晚上也要带着小掌柜的过来吃酒席呢。 众人打了一回牌,高氏和唐氏接连输了几把,倒也不觉得沮丧。 稍后,潘家酒楼的两个大师傅亲自送了午饭过来,却是他们得意的红焖鹿筋和一盘一口一个的小巧蒸饺。 “下午和晚上才是重头戏呢,新娘子不多吃些硬菜怕撑不住,如今穿着礼服不好吃那些汤汤水水的,这红焖鹿筋入口即化,直接拿勺子挖就行,蒸饺一口一个塞在嘴里,也不怕汤汁滴下来弄脏衣服了。” 就见那一罐鹿筋棕红油亮,迎着光的地方几乎透明,刚一开盖就是一股诱人的浓郁咸香,便是不饿的人闻到这股味儿也该饥肠辘辘了。 蒸饺都做成好看的元宝形状,取的是日后财源广进的好意头,皮薄薄的有些透明,清晰的映出里面好看的颜色。轻轻夹起来一个,还能隐约看见里面微微晃动的汤汁呢 蒸饺干了不好吃,可若带汤的,难免喷溅,这个做的这样小巧,一口一个不费劲,正好 展鸰道谢,又拿了两个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今儿辛苦两位了,拿着吃一杯茶。” 两位大师傅都连连推辞不敢要,笑道“来前儿掌柜的千叮咛万嘱咐了,咱们兄弟两个今儿过来就是帮个忙,沾沾喜气,断然没有要钱的道理,您也不许打我们的脸。” “正是这话呢,又都不是外人,且一应的材料用具都是您自己备下的,不过朋友之间顺手帮个忙罢了。您若硬要给,只拿我们不当朋友了” 一家客栈和潘家酒楼两边往来不少,彼此间都很熟悉,尤其是自打展鸰主动公开了腐乳肉的方子之后,众人就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自然不愿意要钱。 见他们这样坚持,展鸰也不好强求,只是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两位可是丢下一整天的生意过来的,就单为了我们这些人,若真这样空着手回去,我成什么人了” 两个大师傅爽朗一笑,对视一眼,“掌柜的仗义,既然如此,赶明儿我们走的时候,掌柜的送几坛子冰火两重天给我们得了,您不知道如今外头都抢成什么样了,咱们自己家卖都还得限量呢,不然那些个酒鬼能翻了天去” 冰火两重天那酒吃着好吃,关键对他们这些厨子来说也是一味做菜的好料,故而远比寻常人来的也要狂热些。 展鸰满口应了,两位大师傅顺势告辞,又回厨房那边准备晚宴去了。 众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又说又笑,不多时天色擦黑。 外头席桐他们也中场休息,吃了一回午饭,然后继续再战,到这会儿已经是眼冒金星了。 这群人都不是猜字谜的高手,难得出题的还是两位读书人,真是难为他们了。 忙活了大半天,只拆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实在不成了,席桐也不得不放软身段跟肖鑫央求起来。 肖鑫一看时候差不多了,装模作样,凶神恶煞的耍了一回棍子,又厉声警告道“既然成了亲,打从今儿起就好好收拾起来,日后莫要叫我抓住你的尾巴不然先叫你吃一棍” 席桐郑重应下,“她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生同寝死同穴,我这辈子就只认定了这一个人,大哥,尽管放心。” 一群人不由得十分动容,尤其是后头那一群光棍儿都是感慨万千,然后抄的抄背的背,心道这话说的太漂亮了,实在不行,以后他们就照搬去跟别的姑娘说 肖鑫这才满意了,大手一挥,让出一条道来,“放行” 众人登时一阵狼嚎,争先恐后的涌了进去。 褚锦等人又像模像样的抵挡一阵,变着法的把席桐和秦勇等人带的红包、荷包全都抢了过来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玩的起兴了,胆子也着实放开了,竟然把秦勇的外袍给扒了惊的这个正直的青年眼珠子都直了,一张俊脸臊得通红,死死揪住里头衣裳的衣襟,满脸惊恐的往后头躲,“好姐姐好婶子,求高抬贵手吧我,我可还没成亲啊” 肖鑫放声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男子汉大丈夫莫要这般扭捏,被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怕什么呢” 秦勇恨得咬牙切齿的,“说的轻巧,你倒是自己上啊” 只要纪大夫不过来,肖鑫还真就不在乎,当下噼里啪啦拍着胸膛,震耳欲聋的喊道“来来来,给你们摸不要钱不要钱” 见此情景,众人非但不上前,反而纷纷向后退去 不敢摸,不敢摸 肖鑫就一脸遗憾的对秦勇道“兄弟瞧见了吗哥哥也实在是尽力了他们都不摸,那我也不能硬抓着手按上来啊没法子,谁叫你天生长的就好呢,大姑娘,小媳妇的都爱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后生” 啧啧,这小子还有酒窝呢看着就软乎乎的,脾气又好,不抓着欺负你欺负谁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又见人堆里又神出鬼没的钻进来一只手,又准又狠的在他胸膛上摸了一把,吓得秦勇跳起来掉头就跑,结果一转身,屁股上又多了两只贼手 暂且抛开秦勇的献身精神不提,席桐到底是如愿接到新娘子,肖鑫亲自过来背着她上了花轿,众人吹吹打打的在外面绕了一大圈儿,然后才进到了旁边他们用来做婚房的新院子。 都是江湖儿女,也不大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席桐欢欢喜喜的挑了盖头,就见灯光映照下一张美人面冲自己莹莹发笑,笑得他一颗心都软了。 成亲了,他们竟然真的成亲了 汹涌的狂喜排山倒海的砸过来,让他头发昏、眼发胀、鼻子发酸,险些当众哭出来。 展鸰噗嗤一笑,“傻子。” 就是这么一声,却叫席桐一颗心都放回肚子里,也跟着傻笑起来。 从今以后,就都好了。 一时情难自禁,席桐就凑过去在妻子面上轻轻吻了一下,说不出的虔诚和珍重。 屋里先是一静,继而迸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哀嚎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还没洞房呢,就这般恩爱起来,只当咱们都不在呢” “要了命了,这不欺负咱们是光棍,没人疼吗” 席桐大大方方的拉着手道“我亲吻我自己的妻子,有什么不对的倒是你们,没听过非礼勿视的话吗” 展鸰就笑盈盈看回去,“你们自己是光棍就赶紧找去呀,哪有拦着不许人家亲热的道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从来新娘子都是羞答答的,别说打趣,就是人多了围着看几眼都不敢抬头呢,哪里像这位,竟还利利索索的反击开了 晚来一步的夏白也觉得大开眼界,自认学到了不少,反正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脸皮得厚,豁出去不要脸就对了 他偷偷捏了捏褚锦的手,小声道“等回头咱们成亲的时候也来这么一下。” “谁跟你来这个”褚锦到底火候差一点,听了这话整个人就要被煮熟了,连忙甩开他的手扭头跑了。 她一颗心跳的快的吓人,好像随时都能从腔子里蹦出来,可是这心里呀,却是甜的齁人了。虽说难免有点小羞涩,可竟然也有点期待呢 哎呀呀,褚锦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这可真是羞死人了 夏白嘿嘿傻笑,又跑过去追。 稍后出去吃酒,展鸰也去,众人一看他们夫妻两个携手出来了,都是鬼哭狼嚎的。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你们的酒量我们是知道的,这可不行啊” 这两个掌柜的虽然平时不爱喝酒,但酒量着实要得,就那个令无数人欲仙欲死的冰火两重天,这二位灌下去半斤都不带打晃的 更别提如今还有一个肖鑫,一个秦勇帮忙挡酒,那可都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海量,这么四个人搭伙,谁喝的过 于是当天晚上这四个人果然联手放倒了一片顺利洞房 作为陪客的肖鑫和秦勇非常责无旁贷的承担了主要火力,虽然敌军都已割麦子似的倒下了,可他们两个也已双眼迷离大了舌头,这时十分悲壮的拉着一对新人的手道“兄弟,妹子哥哥们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嗝” 敌军虽然酒量不行,可架不住人多势众,又很坏心眼的来了车轮战,他们俩光是茅房都去了不知多少回呢 展鸰和席桐都笑得不行,又招呼人把这些宾客能送走的送走,不能送走的,就睡在自家客栈里。 幸亏他们提前几天就打出告示去,今儿不接外客,不然还真盛不下这么多人。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这俩人穿越之前虽然没有凑在一起真刀真枪的实践过,可毕竟谁还没有点生理冲动呢声画资料也都偷偷的看过不少,可以说理论方面在大庆朝无出其右 把碍事的都脱了,一本正经的研究下人体肌肉骨骼分布和走向,这里拍拍,那里摸摸,然后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进行有利于人类繁衍大计且易于身心的活动 一回生两回熟,两个人先尝试着摸索来了一回,渐渐地得出点趣味来,调笑一回,又来了第二回第三回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第九十六章 要说成亲之后最大的感受,那可能就是两个人一起睡比自己睡暖和多了好吗 展鸰的体质偏凉, 虽然炕头热乎, 可每晚睡觉都要花好久才能将手脚暖过来, 而且往往不等自然醒就被自己冻醒了。可今天, 她是被热醒的。 简直像有个大暖炉子包着自己, 她都热出汗了 然后一睁眼,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小麦色的胸肌。 展鸰眨了眨眼, 花了几秒钟回神, 昨天的种种经历都跟放烟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她如今已经正经是个有夫之妇了。 想到这里, 她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又抬起胳膊对着眼前的美景又捏又摸,别说,结实有弹性, 滑不溜丢的,手感还真不错。 她正摸得起劲, 头顶就响起来一个无奈又放纵的声音, “大清早就耍流氓” 展鸰仰起头,就看见席桐顶着一头乱毛, 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眼睛里全是她的影子。 “那你给不给耍嘛”展鸰索性捏了一把, 非常不要脸的问道。 席桐笑的无奈, 整个胸膛都微微颤动起来。 他这个人的心性比较单纯, 或许这也就是他的眼神总是特别清澈的原因, 只是平时话不多,又天生五官锋利,总给人一种又酷又帅的冷傲错觉。可这会儿迷迷糊糊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刚睡醒的人特有的软乎乎的沙哑,周身一点儿戒备都没有,好像个全身心舒展的刺猬 太可爱了 展鸰噗嗤笑出声,吧唧在他微微冒出胡茬的下巴上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又奶又帅” 席桐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啃了一口,还微微有些刺痛,就一把搂着对方的腰,将人直接扣在怀里锁死了,然后一下又一下的啄回去,“可爱,嗯说你男人可爱嗯” 男人嘛,清早总是很容易有冲动的,更何况这憋了多少年的新婚燕尔,没亲几下呢,展鸰就觉得他下面已经非常尽职尽责的举行了升旗仪式。 两人都不是性冷淡,这会儿都结婚了,还克制什么呀对视一眼,都发现彼此眼底有些个小火苗熊熊燃烧,干脆把被子一掀,两个人直接包进去,来点儿清晨运动。 要说这个炕什么都好,唯一一点儿瑕疵就是没有弹性,太硬了哪怕下头铺了好几床棉被、羽绒被也硬动作激烈点儿那都跟平地格斗似的,硌的忒疼 所以等酣战结束时,两人除了例行腰酸之外,身上还有不少地方被磕青了 这院子还是当初建房子的时候,他们两个特意设计的,卧室墙上有道门,推门就是浴室,里头自己带着炉子和水缸、浴桶,洗完了直接倒到下面的下水道里,不用进进出出就能舒舒服服的洗澡了。 两人去泡了个鸳鸯浴,日上三竿了才起来。 原本以为这会儿才起来会叫人取笑,这对新婚夫妇甚至洗澡的时候就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谁知推门出去一看嗯没动静 外头一片阴霾,瞧着要下雪的样子,没有风,也没什么人声,故而显得格外安静。 两人正疑惑,就听斜对过那座院子门吱呀一声开了,肖鑫捂着脑袋从里头一步三摇的晃出来,歪歪斜斜的在大道上站了半晌,这才瞧见他们。 “呦,怎么起这么早不是说客栈歇业三天么” “习惯了,”席桐道,刚走近了就闻到他身上冲天的酒气,瞬间明白了,“里头那些都宿醉未醒” “那是”说到这个,肖鑫还挺得意,“兄弟办事你放心不到晌午他们绝对动弹不得这会儿还一个个跟死猪似的呢打都不知道谁打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住甩头眨眼,显然也尚未完全清醒。 “瞧着要下雪了,怪冷的,快回去睡个回笼觉”肖鑫搓了把脸,索性将他们两个往回推,“不都提前排好班了么别瞎操心好容易歇着,别起这么早,年轻小夫妻的,赶紧家去办点儿正事去去去” 展鸰和席桐给他推得踉踉跄跄的,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盛情难却,挣扎未果之后竟又回来了。 进屋之后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大笑。 “眼见着大哥是还没清醒呢,”席桐摇头失笑,“本来我还想去厨房弄点吃的” 展鸰也跟着笑,又四处看了一回到底是新房,哪儿有吃的 出去折腾了一圈,又做了那么些消耗体力的不可描述的事情,倒是越发的饿了。 她探头探脑的往外看了看,趁肖鑫回屋的当儿飞快的跑了趟厨房,结果就把正张罗早饭的李慧吓了一大跳 “哎呀娘咧”李慧举着刀就跳了起来,脸都白了,“师父您好端端的作甚这样鬼鬼祟祟的可吓煞了” 展鸰却觉得挺有趣,笑道“大哥到处抓人呢,不许早起,他还有些醉意,这会儿也不好讲理,就偷偷过来了。” 李慧也跟着笑了一回,又道“今儿起的都晚,这会儿大半都还在梦乡哩,竟没什么可吃的,要不师父您略等等我做好了先给您和师公送过去。” 展鸰摆摆手,“你忙你的,我自己来就成。” 说着就麻溜儿的翻找起来,一边动作还一边嘱咐道“瞧着要下雪的样子,别忘了给客人们添个防风驱寒的汤。叫小翠儿他们多烧些水,估计等会儿醒了都免不了要梳洗一番。对了,大爷醒了吗” “醒了,”李慧笑道,“他睡得早,还是原先那会儿起的,如今却也知道不好打扰你们,正在屋里练字呢。” 昨儿闹到凌晨,郭先生和纪大夫两个老头儿也跟着凑趣,少有的晚睡,这会儿自然起不来,也就没法儿上课了。 展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见还有昨儿剩下的厚发面饼,就灵机一动,取了一大块切片切丝。又去切了些好肥膘的五花肉丝,先煸出肥油,然后用葱姜蒜爆锅,完了之后加一点点牛骨汤防糊,将饼丝混着豆芽、菜丝和鸡蛋一起大火翻炒。 李慧泡发的干扁豆切丝,加上五花肉丝和辣椒段爆炒,又香又辣又过瘾,特别下饭。 做好之后,展鸰将炒饼装了两个大海碗,肉炒扁豆丝也装了一半,剩下的额外装起来,叫随后进来的高氏给展鹤送过去,“再添一碗牛骨汤,一碟小榨菜丁,小心别洒了。说好生读书,下午我跟他哥哥要检查他的功课呢,也别往外乱跑了。” 天气不好,别叫孩子出来了,省的感冒,只当放假了。 高氏应了,麻溜儿放到食盒里装好,又用厚实的棉套子盖了保温,这便去了。 才刚要走,展鸰眼角的余光又瞥见墙角郁郁葱葱的小蒜苗,不由喜上眉梢,“呦,竟差点儿将它忘了。” 冬日万物凋敝,有点儿绿色不容易哪儿能错过 她又将东西放下,麻利的扒了几根蒜苗,叫李慧拿块腊肉来切成大片大片的,然后飞快的来了个蒜苗炒腊肉。 因为是爆炒,时间很短,菜蔬基本上都保持了原有的形状和色泽,碧绿凝翠十分美丽。而那腊肉已经熟透了,原本的白色肥肉脂肪部分已经变成了略呈现金黄的透明,而瘦肉也挂上一层完美的油脂,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李慧就在旁边感慨,“师父,您这刀工真绝了火候掌握的也好,我得练到什么时候啊” 自家师父成亲,她这个做徒弟的却不能掌勺,哪怕大家都体谅她半道拜师,可到底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该自己尽孝心的时候却顶不上去,实在难受。 展鸰就笑,“我赶时间呐,所以格外快些,你进步很大,要不了多久就行了。” 毕竟两个人成长环境和理念不同,自己是打小就习惯了爆炒的,对大庆朝百姓而言,想要中途改掉已经习惯了几十年且深入骨髓的做法,并不容易。 离开厨房的时候,展鸰就见那天色比刚才更加阴霾,不由得加快脚步。 席桐已经过来迎着了,二话不说将食盒和展鸰后来加上的布兜放到一只手提着,另一只手掀开大外套将媳妇儿搂在怀里,“冻坏了吧天更冷了。” 他身材高大,肩宽体阔,足足比本就身量高挑的展鸰还高出去将近一个头,厚实的肩膀仿佛能扛得起坍塌的山脉这么一弄,好像把展鸰整个人都裹起来了。 “有点儿,等会儿吃完饭就好了”热源从四面八方涌来,展鸰打了个哆嗦,只觉得才刚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寒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有二十天就进腊月了,真是一天比一天冷。 席桐就觉得手里有点沉,低头瞧了瞧那鼓鼓囊囊的布兜,好奇道“你这又是弄了什么” 展鸰嘿嘿一笑,“地瓜、芋头还有板栗什么的,等会儿埋到火里,烤熟了咱们慢慢剥着吃。” 眼见着就要下雪了,想想吧,窝在炕头上,一边吃点儿零嘴儿一边说些闲话,看着外头风雪飘摇,室内却温暖如春,那得多美啊 席桐也跟着想象了一回,点点头,“成。” 一家客栈的年货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路过那座专门用来晾晒风干鸡、风干鸭和腊肉、香肠等的院子时,两人还指着说笑一回。 “后天香肠差不多就能吃了,到时候先做个腊肉煲仔饭要香香脆脆的锅巴” “嗯” 天儿虽冷,可两个人这么凑在一起,似乎也就感觉不到四周凌冽肆虐着的寒风了。 嗯,成亲挺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第九十八章 这对儿新婚大长腿一溜烟儿跑回院子, 关门的时候还默契的对视一眼,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好事儿,可就是觉得只是这么看着对方就欢喜, 当下忍不住笑的眼睛都眯起来。 挨挨挤挤进了屋, 麻溜儿脱鞋上炕。把角落的红泥小火炉拖过来,上头坐一把陶壶,撒一把大麦仁烧着,不多时就咕嘟咕嘟冒了泡,白色的水蒸气从壶嘴和壶盖的缝隙间挤出来, 慢慢散到空气中不见了。 炕桌的高矮刚好可以供人盘腿儿坐着,两人对坐吃饭。 炒饼什么的都还有些烫嘴,席桐端起来颠了几下才递给媳妇儿,又给她夹了些蒜苗炒腊肉,“多吃点儿。” 看她指尖微微泛红,就有些心疼,忙抓过来直接塞到自己衣服里, 按在胸膛上暖和。 “凉啊”展鸰往后缩了下, 没缩动, 还是给按得死死的。 席桐也不做声,觉得手温回来了,这才松开,又欠身抓了条羽绒薄被给她搭在腿上, “别冻着了。” 本就是易凉体质, 这要是再冻着了, 那可真遭罪。 展鸰笑眯眯的嗯了声,也真是饿了,埋头扒炒饼。 她都不用抬头的,想吃什么了,眼睛刚往那边一瞅,席桐的筷子就已经夹过来。如今成了亲,他做什么更理直气壮了。 一顿饭下来略微见汗,展鸰舒舒服服的靠窗窝在炕上,抱着热乎乎的大麦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呷着。 小火炉里头埋了一个地瓜和一把栗子,这会儿已经隐约有香气传出。为了避免之前烧炭的悲剧重演,席桐对此格外重视,时不时就上前翻动一回,展鸰都拦不住。 检查完了烤地瓜和烤栗子,席桐又通过墙上的小门去了隔壁储藏室,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提了个篮子,上面还很质朴的盖着一块扎染的蓝印花包袱皮。 这个搭配实在前卫的很,展鸰忍不住笑起来,“又拿了什么” “昨儿我听见你咳嗽了几声,吃个柿子吧,清火润肺。”席桐蹭到她身边坐下,掀开包袱,就见里头果然是几个橙黄透亮到已经微微泛红的大柿子和一个大柚子。 这种柿子一个就比成年男人的拳头还大,熟透之后里头软成糖浆似的,只要轻轻掀开一点皮,压根儿不必咬,用力一吸就都到了嘴里了,特别过瘾特别甜。 “太大了,吃不完呐。”展鸰哼哼道,自己都没觉得自己带了点儿软乎乎的鼻音,这是下意识的撒娇呢。 人呐,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胳膊断了都不带掉一滴泪的,可一旦有人疼了,所有坚强悉数瓦解,手指头蹭破点油皮都是天塌的大事,见了他就想撒撒娇 “吃不完的剩下给我。”席桐取出一只大柿子,小心的擦干净了,又摘了果蒂,直接从那里剥开一点皮,露出来里头莹润的果肉。他自己先尝了下,点点头,“甜透了,不涩。” 有的柿子熟的不均匀,底部和顶头往往带点涩意,若是不防备一口咬下去,甭管剩下的多甜都尝不出味儿来了。 展鸰刚伸手,席桐就往她嘴边送了送,“别动了,等会儿再脏了手,我就这么拿着你吃吧。” 这种软柿子特别好吃,但就是吃起来不大雅观也不大方便,反正是没什么仪态和形象可言的。 展鸰就着他的手吃了大半个,然后就揪着一张脸摇头,“太饱了。” “真不吃了” “吃不了了。”她抱着肚皮哼哼,觉得那儿就跟个熟透了的西瓜似的鼓蓬蓬。 席桐这才把她剩下的半个吃了,手上果然就沾了不少果汁果肉的,又去洗了一次手。 “也不知我弄的柿饼怎么样了。”展鸰半趴在靠枕上笑眯眯的看他,“还是头一回弄呢。” “才刚我略掀开瞧了瞧,已经起霜了,肯定错不了。”席桐一边擦手一边笑道。 去年展鸰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做柿饼的好时候了,今年早早就预备下。黄泉州一带山果特别丰富,而柿子树生命力又格外顽强,基本上什么山间地头都能歪七扭八的长几颗,好些都没人摘。 上月展鸰叫大宝他们上山砍柴的时候摘了好些,那些人也是实在,前后几回结结实实摘了两大车,一群人光是后面削柿子皮都累得够呛 两人说了会儿话,也不知谁先看见的,“呦,下雪了” 西北风呜呜咽咽的刮起来,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吹得远处景物都看不清了。 “我托孙木匠做了几架雪橇、雪车什么的,”席桐道,“过几日雪停了,咱们就去滑雪去。” “成啊,”展鸰笑道,“正好拿着小铁皮炉子,就用清宵观那边产的固体酒精做燃料,赏雪加野炊。” 现下固体酒精,广称“火冰”的卖的可好了,不光时常外出的商人们喜欢,更为深宅大户的人们所追捧,现下谁家里摆宴待客甭管多么花样百出,可若是没有三样潘家酒楼的红焖鹿筋和用清宵观的火冰架着一家客栈的烤鱼锅子,那可真是大大的落伍了 那火冰无烟无味,晶莹可爱,一点儿也不呛人。等吃完了也就烧完了,省了收拾的麻烦和起火的危险。 如今外头卖的固体酒精已经是第二代,第一代就是那类最简单的方块形状,第二类是展鸰和席桐研究过后专门刮土豪们的地皮的 将固体酒精原液提前倒入梅花、寿桃、蝙蝠、白菜、苹果等模具内,成型之后便是各样玲珑奇巧的了,哪怕不点呢,单是摆着也够好看的。 因为凭空多了一道工序,出模之后又要将细节地方检查、打磨,价格足足比第一代高出去将近三成,可饶是这么着,依旧销售火爆。还有好些人专门跑来订购,预备用作送人的新年贺礼呢 但凡跟酒沾边的都差不多带点潜在的危险性,所以一家客栈和清宵观非常大方的拉了官府衙门入伙,依旧实行实名编号制,如今倒还没出一点儿事故。 说说笑笑到了中午,大雪未停,地下却已经没过脚面了。 两人手拉手去了主餐厅,笑着问道“晌午吃什么” 里头肖鑫、秦勇、褚锦和两个老头儿连带着展鹤都已经到了,正围着火炉坐了一圈儿说笑,一看他们进来都噗嗤笑了,“呦,这是哪儿来的一对儿野人呐” 他们穿的是今年才做的户外羽绒服,模仿的就是后世的样子大口袋、简单剪裁,大帽子下面还带着一块围嘴儿似的挡风,全副武装之后整个人只剩下一双眼睛。 小夫妻两个也不在意,笑着脱了大羽绒服,又露出来里头的小羽绒服,“你们也都有呢,正好如今肖大哥带回来厚实的棉布,比这个更抗风又防水,我已经叫唐氏抓紧了帮你们换面儿了。” 北方风雪极大,这种普通细棉布一下子就吹透了,饶是羽绒再好效果也得打折扣。 众人一听俱都欢喜,又围着翻看那两件成品,稀罕的什么似的。 纪大夫眯着昏花的老眼看了半日,笑着点头,这个好,“又轻又软,我们老了,那些皮袄子和棉袄又忒沉,越发不爱动弹了。” 以前最愁的就是冬天了,可来了这边之后,先是什么鸭绒被的,轻飘飘云彩似的,暖和的不得了,晚上睡觉一点儿也不压得慌了。前儿又给了他们一人一件里头穿的薄羽绒服,也是几乎没有重量似的,可效果一点儿也不比大棉袄差呢。如今屋里头坐着的人,谁不是穿这个 “都是做好了的,只是换面,约莫三两日就能得了,”展鸰笑道,“正好过几日雪停了,咱们都去滑雪野炊去” 纪大夫和郭先生都笑呵呵的应了。 他们虽然年纪大了,可心不老,如今更是越活越带劲,也越来越年轻了似的,什么好玩的事儿也爱凑一脚。 肖鑫就道“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啊” “忘不了”展鸰道,“你跟秦兄弟的睡袋都有,只是到底是直接贴地皮的,更麻烦些,还得加些防水油布什么的。” 秦勇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么久,大哥也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众人一听,异口同声道“说什么胡话” 席桐就道“如今眼见着北风起来了,滴水成冰大雪封山,你往哪儿走作死呢少不得在这里待到开春吧” 秦勇还在坚持,却被肖鑫上来一把掐住了脖子,“哈哈哈,这小子就是太腼腆了些,总觉得欠情挂意的,没事儿,打一顿就好了。” 秦勇“”亲哥都没这么实在的 席桐知道这是个不爱占人便宜的好汉子,就道“我们这里的事儿可多呢,光冬日里扫雪吧。再说,冬天吃得少,这里又靠山,说不得就有野兽出来觅食呢。你瞧这客栈里头老人孩子的” 他还没说完,秦勇已经拍着胸脯站起来,“没的说,但凡兄弟在一日,这些畜生们便有来无回” 于是郭先生带头,众人纷纷对他表示感谢,“拜托了” “有秦少侠这番话,我们也都能睡个安稳觉。” 秦勇喜得见牙不见眼,只觉找准定位,再坐下来时也觉得踏实多了。 就是这么着才好,他可不是白吃白喝呐。 下雪嘛,就该吃锅子。 难为展鸰还能翻出来这么一口大锅,秦勇主动过去扛了过来,砰一声放到桌上。好家伙,登时去了半个桌面。 昨儿大家都吃了不少酒,这会儿胃里难免有点不大清气,就弄了个菌汤锅。 蘑菇、葱姜红枣和牛骨熬出来的雪白浓汤,肉是猪样牛肉卷儿,还有心肝脾肺肚等各色下水,涮菜是蒜苗、豆芽、韭菜等洞子货并各色菜干儿,还有泡发的木耳、银耳、粉丝、腐竹、豆干等等,自己攒的灌汤鱼肉丸子、牛肉丸子和猪肉丸子,又有预备着最后收尾的豆面条、绿豆面条,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至于酒 展鸰一问,在座众人一多半就都白了脸,又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纷纷摆手摇头。 唯独肖鑫和秦勇两个人,齐刷刷抬头伸手,“要要要” 吃锅子呢,有肴无酒岂不可惜 褚锦跟着大家忙活,又笑道“除了各色宴席上,我还是头一回跟这么些人吃饭呢,这还没动筷子就觉得胃口起来了。” “人多了吃饭热闹,”展鸰笑着往后看了看,“夏大人呢” “他明儿就要跟爹爹上京了,等不及吃午饭,早起扒了两大碗卤煮就走了。”褚锦道,说着又比划,“足足两大碗” 夏白昨儿喝的也不少,只是后来都吐了,虽然不大难受,可到底胃里什么也不剩了,这会儿自然饿得很。 展鸰算了算,“腊月初五官员到京,倒也不算早了。” “无妨,来得及,”褚锦道,“左右走官道,本就快些,且那一路上多是平原,几不怕山体坍塌,也不怕水面结冰,顺当着呢。” 说完,她的脸忽然红了,小声对展鸰道“昨儿他跟爹爹提亲啦。” “恭喜恭喜,想必回来就能定亲了吧”展鸰也替他们高兴,这实在是一对佳偶。 “恭喜什么呀,”褚锦心中也是欢喜的,只是却还故意矜持道,“爹爹头一遍给他吃了闭门羹呐。” 展鸰失笑,这褚大人真是够心疼女儿的。“那也不妨事,左右这一路上他都跟着,那就一遍遍的提呗” 褚清怀也不是不愿意,不然也不至于还放任两个小年轻同出同进了。只是有意刁难一回,叫夏白越发珍惜,且也是舍不得女儿这么快就出门子。 “嘻嘻,”褚锦捧着脸笑道,“他也是这么说的。” 说话间水就开了,众人纷纷举著,先涮肉吃。 席桐的动作又快又好,只是都不忘自己碗里夹,涮一块就放到展鸰跟前,不多会儿就堆了小半碗。 众人笑的暧昧,展鸰也不害羞,只是道“你吃你的,这个自己动手才有意思呢。” 又看着展鹤吃,“羊肉不许多吃。” 羊肉燥热,容易上火,小孩子抵抗力差,更不能多用了。 展鹤急忙道“我没多吃”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孩子了,才不会贪嘴呢 正说着,就见眼前递过来一大截剁开了的牛腿骨,里头满满的骨髓。一抬头,就见隔着一个人的席桐先将一块放到自家媳妇面前,这才声音平静地问他“骨髓,要么” 骨髓又香又滑,浓浓的,吃到口中琼膏一般,又带着点儿特有的醇厚滋味,许多人都爱吃。 “要” 啊呜,真香展鹤一个人抱着大半根骨头,美滋滋的用小勺子挖着吃,桌子下头的小腿儿乱踢,心道我还能再吃一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真第九十八章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 蓝管家又来了, 看他那似乎比上回更加恭敬的表情, 展鸰就知道蓝源的态度了。 这回的礼单跟前几次的也大有不同, 以前那些酷似长辈赏给小辈的玩意儿锐减, 却多了好些正经人家相互交际是会用到的东西,比如说华而不实的摆件。 “老爷夫人托老奴问您和席老爷的安,想请您得空过去坐坐。” 席老爷“” 展鸰的眉心狠狠抽了几下, 隐晦的瞧了他一眼, 忍笑道“罢了, 我们不过乡野小民, 且先不必这么叫,还是跟原来那样称呼即可。” 蓝管家点头, 试探着说“要不, 老奴还称呼二位掌柜的、二掌柜的或者是席爷” 席桐少有的积极,“掌柜的就挺好。”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席老爷什么的他现在完全不想被成为老爷,一点儿也不至少也要等有了孩子之后吧 至于什么席爷的,他总觉得像在称呼一个流氓 三个人简单聊了会儿, 又说起来相互走动的事儿, 蓝管家就道“老爷和夫人都说,两位掌柜的也是忙人,且寒冬腊月十分寒冷, 也不好赶路, 若是便宜, 不知四月如何” 官宦人家的应酬多到外人无法想象, 从年前的中秋开始,也就是一直到了来年三月底四月初,需要蓝源过问甚至主持以及参与的县试、府试、院试彻底结束,蓝夫人才好歹能倒出点儿空来。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时间段不错,“可以。” 蓝管家就松了口气,脸上多了些笑容,“既如此,老奴也不多打搅,这就回去了。” 展鸰和席桐起身略送了下,只到门口就不再动,转而叫铁柱一路送到路上,这才回来。 两人相视而笑,席桐就道“这回的态度,倒是叫人舒服很多。” 展鸰看着那份礼单,唏嘘一回,有些感慨的道“前番我说那些话,并非以退为进,而是” “而是你真心不愿与蓝家往来,是不是”席桐笑道。 “是。”展鸰冲他展颜一笑,“只是没想到啊,蓝源此人啧啧。” 人跟人能否愉快相处,很大程度上看的就是三观和处世准则,很显然,打从一开始,展鸰和席桐就不觉得他们能跟蓝源合得来。 说到底,蓝源和褚清怀就像是同样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两个极端。 前者更为冷酷精锐,凡事会第一时间筛选整合,尽量做到集体利益最大化,因而更能适应这个时代的要求,也更有利于本人和家族的壮大和发展。因为他早已将这些融入血脉,成为本能。 但褚清怀,则更多了几分人情味,做他的朋友和家人无疑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一件事,但若从整个大家族延续的角度来看,就未必了。 就拿他们的家庭成员来说吧 蓝源是有妾室的,而且不止一位,并且会为了仕途接受上官赠与的美人,哪怕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的眼线,可能潜在种种危险,但还是接受了。因为他知道这样的选择会为自己拉来盟友,减少正面冲突,降低阻碍,不管是对于自己将来的仕途,还是整个家族的利益,这样做都是最好的选择。 而蓝夫人,显然也是同意这种做法的。 反观褚清怀,夫人早逝,别说妾室,他连个正经的继室续弦都没有是他年纪太大吗是他资格不够吗并不以他的出身、地位,哪怕到了七老八十,也多得是良家女子甘愿入府为妾但他没有。 他没有经历过上官、同僚或是政敌塞人的事情吗肯定有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如今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在古人看来,这就是没有后代,香火断了,这一支后继无人要完了啊不要说外人眼热,恐怕褚家人自己着急的都不在少数吧单说各方面的压力,褚清怀身上背负的绝对数倍于蓝源,但他始终未曾妥协。 甚至就因为女儿喜欢,他无视外界眼光,任由其肆意成长,无拘无束,又顺着她的心意将其许配给心腹爱将。 不管是蓝源还是褚清怀,他们都有野心,也从未掩饰过,但蓝源自始至终挂念的可能就是我一定要光大蓝家,让我蓝家名望再延续百年可对褚清怀而言,他想的更多的却更可能是我想做个好官,想让我的女儿在我百年之后还能这般无忧无虑 谁都没有错,谁都有私心,可谁也偏心,所以展鸰和席桐都更喜欢跟褚清怀打交道,因为至少他们知道,这个人更重情重义,不会突然就翻脸无情。 至于蓝源,说老实话,不管是展鸰还是席桐,都有点儿敬而远之,甚至是有些怕的 平心而论,蓝源夫妇自始至终对他们也算谦和有礼,但这种和煦也只是建立在他们处于绝对优势地位、居高临下的前提下。他们确实出身大家,完美的礼仪是本能,令人无可挑剔,不会轻易失态,可正如一个成年人面对一个稚童一样,他会笑会有耐性,可却从未真正将双方看做平等。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从未将展鸰和席桐视为能够平等对话的人。 若展鸰果然顺水推舟的认了蓝源做义父,诚然,这会给她带来说不清的好处,可同样,也势必会叫人把自己看轻了。 而且这个时代的干亲远非后世走过场的干亲,那是真亲戚关系好些的,比正经父母也不差什么了。你得好生孝敬着、伺候着、走动着,他们对你的人生大事和一切规划都有着绝对的发言和插手的权利 她又不想跟席桐称霸天下,干嘛非要给自己套一层枷锁呢 咱们公事公办,该做的事情做好就完了 谁知误打误撞,蓝源此人也当真叫人捉摸不透,他竟还真就应了。 打从今儿起,她和席桐才算是以一家客栈掌权人的身份,初步跟蓝源夫妇站在了同一个平面上,实现了平等对话。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确定,对方之所以在短时间内做出这样大的转变和让步,是果真发自内心的承认了他们的品质,还是看中了酒精系列背后所能产生的巨大经济利益和政治效应 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面对这样的人精,展鸰和席桐真的是不敢掉以轻心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究竟结果如何,且行且看吧。 两人说了一回,眼见着快到晌午了,就去了食堂那边。 现在食堂和餐厅大约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对外的客栈食堂,专供往来食客们使用;另一个是他们这些内部人员专用的,并不对外开放,隐秘性也更好。 另外,展鸰他们的新院子里还有个小厨房,偶尔半夜三更不定点开些小灶什么的。 两人才刚过去,大树就迎上前来,后头还跟着个面生的年轻后生,“二掌柜的,他说是受人之托,特意送东西过来的。” 那风尘仆仆的后生冲席桐略一抱拳,“席少侠,之前您的委托俺们大当家的接了,一共收罗了一车,如今都在这里了。” 什么东西,竟凑了一车展鸰茫然看过去,就见席桐眼中飞快划过一抹喜色,先上前掀了其中一只筐子上面盖的棉被,这才笑着冲展鸰招手,“过来瞧瞧,看可合心意么” 展鸰稀里糊涂过去一看,眼睛都睁大了,“蓝莓” 确切的说,是蓝莓干。这年月想千里迢迢的运送新鲜水果显然不大现实,更何况是蓝莓这种娇气的,只怕不出几天就烂光了。 就见那垫着薄棉被的大竹筐里满满当当装着蓝到发黑的果干,小小的一颗,却是比现代社会的培育种小多了。 席桐先尝了一个,点头,“滋味儿虽然略有差别,但确实是它没错了。” 后世市面上风靡的水果都是不知经过多少代优选培育的,自然是个头更大、外形更美、果皮更薄、果肉更厚、甜味更浓,比现下这些纯天然的精细到不知哪儿去了。 展鸰也吃了两颗,只觉得酸味儿颇重,纤维也多点,可十分清爽。比起后世软糯甘甜的蓝莓,这个更有嚼头,倒也别有一番风味,算是各有千秋,一时间也说不出谁更好。 送货的人笑道“当初接到话儿时,大当家的还以为传信儿的人说错了,这些个小果子俺们那里多得很,又酸又小,羊都不大爱吃,更何况人了。听说有人愿意花钱买,大家都高兴地了不得,所以搜罗起来倒不大费事,只没成想晒干之后这样小,原本堆了一院子的,如今只剩下这些了。” 同车的除了蓝莓干之外,还有另一种红色的,酷似树莓的小果干,也是酸酸的,却还有些别的味道,也很可口。 展鸰欢喜的不得了,看的停不下来,抓着席桐笑道“我当初不过提了一嘴,你竟一直记着” 这都快过去一年了难为他还真上心了。 席桐正色道“既然你想要,自然要想法子弄了来的。” 玉米之类需要漂洋过海的暂时没用法子,可这些本国就有的东西却有何难 展鸰高兴坏了,围着马车看了又看,又请来人进去吃茶歇息,那人笑道“不瞒掌柜的,马上就进腊月了,风雪交加,往北的路更不好走,小人还想尽早回去过年呢” 这倒是。 席桐就额外给了他个红封,又道“替我跟你们大当家的道谢,只说来年再原样替我预备着,若有什么难处,也只管说。” 那人应了,又帮着卸车。 出门在外不容易,这千里迢迢的,还指不定得露宿多少回呢展鸰就打发人去拿了些风干鸡鸭、腊肉香肠、豆腐乳什么的给他装上,“都是现成的,若是不赶趟,这些个肉干伸手抓着就能下嘴。” 那人连忙推辞不肯受,非要给钱,“一码归一码,俺这一趟也不是白走的,该拿的银子席少侠一早结清了的,都在里头了,如今怎好白要你们的东西,万万使不得” 他坚持不肯,只说还想要些干粮、白米、豆面,展鸰只好一并算钱给他,又撅了零头,这才罢了。 送货的人也是来去匆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就重新上路,不多时身影就彻底消失在细雪满天的朦胧之中。 展鸰又去库房看了一回,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富豪 这么多果干,得吃到猴年马月去啊不光自己的零嘴儿有了,回头完全可以泡发之后做果酱嘛,什么蛋糕冰淇淋的,统统浇上、抹上 “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展鸰狠狠亲了席桐一口,由衷感慨道。 席桐给她扑了个趔趄,可还是本能的伸出胳膊圈住了,啼笑皆非道“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可很少这么激动,是喜欢我啊,还是喜欢果干儿” “都喜欢”展鸰斩钉截铁的说,“喜欢事事把我放在心上,连个果干儿都上天入地替我找的你” 两人正深情款款的对视呢,外头大树又硬着头皮来敲门了,“掌柜的,二掌柜的,又来人了,说是北望府刘家的人,拉了好几车东西呢” 老天爷,两个掌柜的咋交际这样广简直天南海北都有认识的人前儿专往东边沿海一带跑的赵老三还来送了好几筐什么海带、鱼鳖虾蟹的,如今还腥气着 北望府刘家两人略一沉思,异口同声道“那个私奔的刘小姐” 之前一家客栈不是曾来过一对儿傻鸳鸯么,后来被展鸰想法儿引了小姑娘的父母前来捉个正着,当时场面一度十分之激烈,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两人又重新穿好了大羽绒服出去,见来人果然是曾跟着刘老爷和刘太太一同来过一家客栈的熟脸儿。 那人估计也是得了嘱咐,见了他们不免十分恭敬,插着手,满脸堆笑的道“问两位掌柜的好自打上次分别,我们老爷太太都十分惦记,又不住地念您的好儿之前您提过的事儿,老爷太太也都记在心里,不等家去就现在路上打发人去找了,倒也没白费功夫,如今略有成效,先织了两卷料子过来,颇为细腻柔韧,却不知是否能入了您的眼。另有几样自家产的吃食用具的,还望笑纳,权当个意思罢了。” 难不成还真叫他们弄出羊绒来了 两人忙过去看,就见车上果然有两个油布包了几层的大卷,拆开一瞧,正是浅灰和白色两种料子,触手细腻柔嫩,竟真有了几分后世羊绒的意思 见他们面露惊喜之色,来人也跟着松了口气,又笑道“老爷和太太专门挑了厂房里最精细的几名工人做的,可还成么” “竟比我想象的还好呢”展鸰感慨道,“到是叫你们老爷太太费心了。” 那人就谦虚道“太太还说不够好,说若非赶着送年礼,必要将它们做的绸缎一般细滑才敢拿出来呢如今还在叫人继续琢磨,想必会越来越好。” “多谢多谢”展鸰喜不自胜。 大约是工艺局限,这些料子特别厚实,难免也有点儿刺挠,虽然不好做最贴身的衣裳,但用来做披肩、做大衣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展鸰想了下,碰了碰席桐,笑道“回头天气略暖和些就给你设计个连帽大斗篷” 她老公这样帅,回头羊绒大斗篷一穿,走起来必然气势逼人,那得多好看啊 席桐也笑,“做个情侣的。” “成” 除了尚且不大成熟的羊绒之外,还有许多刘家商号引以为豪的风干羊腿、羊肉脯、羊奶酪、羊皮、羊毛毡,尤其是羊毛毡和羊皮,前者工艺已经十分完善,不管是织造的形状、花纹还是颜色,都大气稳重,又因北望府地处边陲,民风彪悍淳朴,多以色彩浓烈的塞外场景为主,看着就叫人心神激荡,或铺或挂都是上上之选 而那羊皮更是绝了,揉的莹润有光十分细腻,入手后便如同捧着一团膏脂,简直叫人不舍得放开 这绝对是展鸰前世今生碰过的最细腻柔嫩的一块皮子了 来人也十分骄傲的道“这是咱家如今最上等的一类,做鞋、做袄子,什么都好,最养人的。” 展鸰和席桐都说是。 这样好的皮子,就是做贴身内衣也成啊 做,必须得做,什么鞋帽袄子小外套的,统统做起来 刘家豪富,行事本就大方,更何况一家客栈相当于救了自己的女儿,送礼越发不管不顾,那么老些东西直接堆满了整整一间库房 展鸰叫来人坐下吃茶,又问他家中情况。 “老爷太太都好,毕竟还有大爷、二爷和大姑娘宽慰,”那人意会,“老爷说了,请两位掌柜的不必担心,奸人如今且在采石场挖石头呢,小姐受了惊吓,早已主动请去庵内住着,也顺便给家人祈福。” 主动不主动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至于祈福什么的,那就更指望不上了。 北望府距离此地十分遥远,快马加鞭也得两个月,左右是得在路上过年了,那人倒也不着急走,非常从善如流的在一家客栈住了一夜,美美品尝了许多特色美食,走的时候也带了酒精和冰火两重天。 若说才刚那一大车果干儿让展鸰觉得是富豪,那么现在这位富豪俨然已经冲出沂源府,整个大庆朝都快装不下了 瞧瞧,她多富有啊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南边的、北边的、东边的特产,还有西边的骏马,哦,还有关外特产的猛汉一对如今她手里真是什么都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第九十九章 寒风呼啸, 新年将至, 有性急的人家已经忍不住提前放了几串鞭炮, 清凉的空气中难免就带了的味道, 将过年的氛围渲染的更浓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们和他们的后代们早就练就了鸡叫头遍就起来的本事, 等鸡叫二遍的时候,许多人家的灶台里已经晃动着火星了。 灯油价高,得来不易, 能不点就不点了, 大家这么些年都是摸黑穿衣裳叠被, 早就习惯了。等过会儿灶台里的火点起来, 可不就有光了么 若有那勤快的女人,还会就着灶火飞快的做点儿针线呢 二丫是个普通农户家的普通丫头, 这会儿正被她那再普通不过的娘亲在耳边第无数遍的念叨“说过多少回了, 这针要这么扎,不然就该不好看了。” 见二丫应的敷衍,她娘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嫌我烦, 可女红这样糟, 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公婆男人岂有不嫌弃的” 这丫头都十三了,再过两年也该说人家了,这些事不抓紧可怎么行 “娘”二丫拖着长腔叫了一声, 又哼哼唧唧道, “反正我不想学这个, 扎的手疼, 费几天劲也挣不来几文钱,到最后还落一身病。” 二丫娘皱眉,“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女人家哪有不做针线的” “那一家客栈的掌柜的就不做,还有村东头那李慧,原来手艺是十里八乡的好,可如今不也不做了吗”二丫心里早就藏了话,这会儿就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李慧”二丫娘愣了神,努力想了半天,“那是谁” “哎呀,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您老记不住,就是你们平日里总说的新光媳妇”二丫解释道。 她娘一听这个,总算是明白了,又笑道“新光媳妇新光媳妇的叫了半辈子了,我们年纪又大了,谁记得住” “她也比您小不了几岁,”二丫急道,“如今越发年轻了” 二丫娘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慢下来,两只眼睛里怔怔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丫丝毫没觉察到自家娘亲的失神,只是说的越发起劲了,“娘,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学什么针线,我想,我想跟李慧似的出去做工,每天好吃好喝好住,还月月给新衣裳,每月还有额外的几百钱拿,逢年过节还有什么员工福利呢对了,他们掌柜的为人又和气,从来不发脾气不说,还教他们识字呢听说如今李慧家的孩子都会写上百个字,会讲什么成语了呢竟比咱们村私塾教的还好他们都说过了年之后要把孩子往城里的私塾送呢” 跟她有类似想法的年轻人不在少数,尤其当他们亲眼目睹了李慧一天天的变化之后,内心更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原来那就是个弓腰缩背的落魄女人,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每天都跟揭不开锅似的,眼见着就要过不下去了,可谁成想如今竟起来了 不光吃的饱穿的暖了,最要紧的是连他们的精神气也不一样了,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老太太如今也能说会笑,话里话外都是对美好生活的期盼。 儿子孝顺,媳妇能干,孙女儿孙子又懂事,如今更不必额外费钱就能读书识字的,谁不满足 但凡去看过的乡亲无一不震动 尤其是这些年轻女孩子们,更是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巨大冲击原来女人也可以这样活呀 年轻姑娘们心思活泛,真是对外界最好奇最向往的时候,但凡有一点法子,谁又愿意真的一辈子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做针线 瞧瞧人家李慧,如今婆家人敬她爱她,家来了一点活都不用干,简直比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还享福,她们也想变成那样。 “听说李慧昨儿就家来了,娘,吃了饭,我想上她家去瞅瞅成吗要是能的话,我也想去做工。那一家客栈两个掌柜的本事可大了,听说如今都跟官府做上买卖了,新建了什么酒精厂的如今越发忙不过来,前阵子又招了好几十个工人呢就这么着,还是不大够忙的。” 二丫娘早已被女儿口中描绘的全然陌生的世界吸引住,也震慑住了,哪里说的出话来,只是喃喃道“好,好几十个工人这个如何用的完” 镇上孙老爷家就已经是十里八乡的富户了,听说也不过招了十来个长工短工丫头小厮的,这就已经是叫人想象不出的富贵繁华了,可一家客栈竟然招几十个 如今他们的村子在周边几个村落里,也不算最小的了,可全村上下加起来也不过三二十户人家,百十号人罢了。那一家客栈竟然雇了大半个村子的人 老天爷,那得多大的摊子,多大的营生啊 想象不出来,她那有限的贫瘠的脑力是真的想象不出来。 “反正具体怎么着我也不知道,但那可是展仙姑呀,莫说知州大人都亲自夸过,咱们头上可有满天神佛呢难不成她还会骗人吗” 一听这话,二丫娘也就深信不疑了。 是呀,人家本来就是有道行的仙姑,有本事也是应该的,当初不就说学道法是为了济世救人吗自然更不会骗人了 二丫往锅底加了一把柴火,又小声道“娘,您可知道那酒厂的工人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自己就已经克制不住怦怦狂跳的心脏,颤巍巍的张口说了出来“一贯钱,足足一贯钱呢包吃包住管制服,额外还给一贯钱” “啥一贯”二丫娘惊的声音都变调了。 这么多钱,她们得熬多少个日日夜夜,做多少份针线活计才能挣出来啊这还没算耗费的人工本钱呢 沉默半晌,二丫娘一咬牙,“等会儿吃了饭,娘陪你一起去” 说的直白一点,他们这些人活着不就为了扒拉几个钱吗 若,若果然是那样,便是不做针线,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因为有心事揣着,娘俩饭桌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胡乱扒了一碗粗粮碴子粥垫肚子,随口丢了个理由就匆匆出门去了,弄得剩下两个爷们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二丫娘俩本以为自己来的就够早了,可谁知到了之后才发现,这李慧家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少说也有几十号。屋子里根本坐不下,连院里都站满了人,此刻手上都或多或少的抓着点儿甜丝丝的点心,正满脸心思神往的听着李慧说些什么。 “我师父最是个爽快和气的人,客栈里的活也不重,大家忙完了,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 不少人都是抱着跟二丫娘俩一样的目的来的,听到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哪里有那个耐心再听只是扯着嗓子问道“新光媳妇你们那客栈还要不要人啊” 话音未落,就有许多人说道“什么新光媳妇,人家如今有名了,叫李慧呢” 那人就微微红了脸,又改口问了遍,还不忘见缝插针地推销自己“俺力气最大了,吃的也不多,能去做工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开头之后,后头就好办了,满院子的人登时嚷嚷起来这个说要去,那个也想去。 若放在以前,李慧见到这样的场面还不吓死呀可如今她连知州大人都见过,妥妥的见了世面开了眼界,这点小场面已经不放在心里了。 一直到众人的喊声渐渐自己低下去,李慧才笑眯眯的道“承蒙乡亲父老的关怀,我们客栈里的买卖越发的好了,这人手吗自然用的也多了,掌柜的前儿还说年后要招工呢,若有想去的,初五去报个名,若果然能通过审核就成。不过如今有好几个工种,具体能干什么,还得师父她老人家看你们的特长定哩” 一听还要做什么审核,下头登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不少人就犹豫了,李慧也不意外,只是笑道“咱们乡里乡亲的,对各自家里的情况都一清二楚,倒不怕什么,只是难保有些坏人起了坏心,想要借机浑水摸鱼呢,到时候若坏了咱们村里的名声如何是好” 她这一番话不轻不重,本就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只想凭本事挣钱的人听了心里舒坦;而那些真想过去混日子的却心头一咯噔,先就有些怕了。 才刚头一个发问的人就点头,“这话说的在理,咱们本本分分挣钱,可千万别混进来什么坏东西,一颗老鼠屎毁了咱这一锅汤可不行” 众人纷纷群起响应,都十分激动的样子。 这些人几辈子土里刨食,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剩不下什么,又不像城里人似的,能在自家家门口打工,早就憋的狠了如今好容易有了这样的天赐良机,都是拼了命的想抓住。 “不错,”有个老者忽然在人堆里点了点头,“咱们虽然穷,可祖祖辈辈穷的有志气,如今也要守住了,不能叫外人看轻了” 他年纪有些大了,说几句就要停一停歇歇,可众人都没人敢打断。 “难得人家还教导着读书识字,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大便宜,便是上公学,每年不也得交些个米粮吗若你们果然有心,就该好生学着,将来也教教家里的崽子,日后再进学也容易些。” 二丫娘俩这才发现村长竟然也来了,当下唬了一跳。 想想也是,事关整个村子后生们的前程命运,他老人家也不能不上心。 刚下就有不少人点头称是,“是呢就算是为了孩子呢” “是呀,前两天我还问呢,城里大凡好些的学堂都要提前考试,人家城里的孩子都认识了上百个字了,有的还会背诗呢咱们的娃娃却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教起来自然费劲,人家当然不愿意要” “可不是嘛,一步撵不上,步步赶不上一来二去,差的更远了” “咱们没出息也就罢了,哪里还能叫后头的孩子跟着咱们一样受苦少不得要试一回” 村长点头,沉吟片刻后道“你们这么想很好,不过想来其他村子里也是这么琢磨的,好事还得趁早,这么着,这几日你们也别一味憨吃憨睡,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体面些,初五那日就跟着新光,咳咳,跟着李慧去报个名。” 说到后一句,村长还特意转向李慧,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和气。 李慧一大家子都受宠若惊,也是与有荣焉,都满面红光的跟着挺胸抬头。 李慧点点头,“自然是应该的,只是村长,我师父他们最是个实心眼的人,咱们去归去,可剩下的我就没法子了。” “唉,你可千万别起这个心”村长竟先急了,“那可是仙姑,这样捣鬼天上的神仙哪里能不知道回头该发怒了” 众人也都大声道 “是呢,咱们各凭本事吃饭,考的上的自然好,考不上也不怨谁” “咱们都是老实人,怕什么呢快别弄那些虚头巴脑的,回头再叫仙姑动怒”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回,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一家客栈对这些人来说到底遥远了些,过不几日就要去了,心中难免惴惴,一群人又缠磨着李慧说了半天话,听得惊呼连连如痴如醉,到了晌天日头西才被村长赶跑了。 村长自己也要走,却被李慧一家强留下,“您老人家难得来一回,又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能走呢快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李慧的公公笑道,“媳妇儿还带回来那什么冰火两重天的,是仙姑给的什么员工福利呢我还没舍得吃,今儿正好借您的光了。” 如今人们还都十分信奉神佛,所以展鸰主业虽然是经商,可平时百姓们说起她来总是要尊一句仙姑。 村长一听,眼睛都亮了,装模作样的推辞几句就顺势留下。 哎呦喂,竟然还有冰火两重天那可真得尝尝。 如今那酒抢手的了不得,一斤就要100多文,寻常人家却支付不起,也只好在路过那店铺的时候狠命吸几口气解馋 村长倒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进来坐下,随意打量着这里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的屋子,再看看一家人纯朴的脸上满足的笑容,听着两个孩子清脆稚嫩的读书声,他打从心眼里高兴。 好,好好,真好啊 只要下一代人,下下代人都这么有干劲儿、有本事、有出路,他们这个村子就有希望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第一百章 自打成亲以来, 展鸰的小日子过的是真舒坦,不过舒坦之余,她也发现了点儿小细节越靠近春节,郭先生就越心不在焉。 今儿展鹤下课之后还跟她无意中说起,说是郭先生罕见的走神了,自己的书背完了他都没回过神来, 只是怔怔的望着窗外, 似乎在追忆, 又似乎在透过虚空看什么人的样子。 “可不是么, 之前他每天晚上都要喝一两酒的, 可昨儿我给忙忘了,没给上,他竟没问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展鸰跟席桐说了一回, “纪大夫倒是大约摸说过自己的情况, 一辈子没成亲, 无儿无女的, 可是郭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家里还有什么人, 咱们还真是一无所知。” 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喜欢打听他人隐私的,既然郭先生没主动说,他们也就很识趣的没问。只是如今瞧着, 或许这郭先生背后还真有故事呢。 他瞧着不大像是没成过家的, 既然如此, 那么家人呢怎么来这里都这么久了, 却连个信儿都没有的 “要不,咱跟纪大夫打听打听”展鸰十分谨慎的提议道。 席桐一琢磨,“也行。” 既然来了这儿就是自家人,万一老头儿心里真存着什么心事呢,他自己不好意思说,外人若不问,岂不是要生生憋死啦 两人就去找了纪大夫,一推门,胖老头儿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手忙脚乱的往被子里头塞什么东西,一边塞还一边拼命擦嘴,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跳起来道“我可什么都没吃啊” 展鸰a席桐“咱先把嘴角的酥皮渣子擦了在说话么” 眼见着给人抓个正着,纪大夫就有点儿沮丧,不过马上就决定破罐子破摔,麻溜儿从被底下拖出来一个黑色的大盖碗,里头搁着一块咬了一口的椒盐酥皮饼和一个牛头三合肉饼。 “我,我这不是晌午没吃饱,年纪大了,哪儿耐得住饿啊”纪大夫理直气壮的替自己解释。 展鸰就去他对面坐下,很无奈的道“也没拦着啊,只是您今儿的指标上午可都用完了啊,这个没收了。” 瞧这胖的,脸上都吹气似的放光了尤其冬天冷,人越发不爱动弹,又本能的想多吃点东西,他就更胖了。 这么大年纪的人胖大发了可危险的很呐,什么三高啊心脏病之类的问题,缺乏现代设备的人成活率很低啊。 纪大夫一听这话,简直要当场哭出来了,当下抱着那只碗可怜巴巴的道“这不是,这不是后儿咱们要去山上滑雪么,那多累啊,我得提前积攒点儿体力和肥膘。” 展鸰的视线先在他身上溜了几圈,又坚定不移的翻了个白眼,“您实在是多心了就您平日里积攒的那些就都用不完,还能分给郭先生呐” 听着这话,胖老头儿微微涨红了脸,才要说什么,就见席桐已经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却态度强硬的把碗拽过去了。 还别说,纪大夫正经挺怵他这张平静无波的脸的,虽然没有明显的怒火,但是有压迫感和杀气啊 老头儿不情不愿却又乖乖的配合着收缴,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了,没好气道“说吧,你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可能闲着没事儿就跑到我这个糟老头子这儿来了” 小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得,人家闹脾气呢。 展鸰忍笑,把郭先生最近的反常说了下,又道“我们就想问问,郭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要说当初来的时候还有戒心,这会儿早放下了。都是些好孩子,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纪大夫就叹了口气,从茶壶里倒了杯热水出来瞧瞧,瞧瞧,这展丫头管他管的忒严了,平时连茶都不能随便喝,说自己动弹的少,喝了茶怕晚上失眠真是的,胖人受的这些委屈呀 “他也是命不好。” “老郭跟嫂夫人算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打小认识,婚后也是琴瑟和谐。后来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结果后来次女夭折,打那之后,嫂夫人悲伤过度,身子一下子就垮了。若只是这么着,也就罢了,好生养着呗,也不是养不起。”纪大夫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又是悲悯,又是气愤,又是可惜,又是唏嘘,“朝堂上的事儿风云变幻,起起伏伏,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起来了,又什么时候毫无征兆的倒下去,本也没什么要紧的。老郭前些年风光的也够了,少不得得罪些小人,正好三年前他的老师仙去,朝堂势力瞬间失衡” “老郭的那个儿子,唉,怎么说呢,许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倒是做的好一手花团锦簇锦绣文章,却担不起事儿,眼见着自家陷入危机,老郭还没怎么着呢,他年纪轻轻的就先慌了,暗地里数次叫老郭示弱。那老郭当了一辈子的犟驴,端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哪里肯爷儿俩家里吵、外头也吵,满朝文武连带着前朝后宫都传遍了。” “估摸着也就是因为这个,那些人一时奈何不了老郭,就对着他儿子下手。就是前年,那小王八犊子竟瞒着他,偷偷拜了老郭的政敌为师,满朝哗然” 听到这里,饶是展鸰和席桐这两个局外人也不由得惊呼出声,“啊” 这,这还是亲儿子吗别是上辈子来的讨债鬼吧 你爹本就是名扬天下的文豪,你却舍近求远去拜别人为师,这已经够打脸的了;选谁不好,偏偏选他的死对头这已经不仅仅是脸皮,而是可能会死人的重大问题了 重新说起这事儿来,纪大夫自己也气得够呛,小胖手将桌子拍的砰砰响,“老郭两口子当时就气的厥过去了,醒了之后那混账还有脸说是被他逼的,这也是为了他们老郭家好,如此分开押宝,两边都有人,万一出点什么事也不至于绝后还不至于绝后呢,当时老郭恨不得当场绝后” 展鸰和席桐张了半天嘴,最终才干巴巴的道“真是咋想的” 怎么想的啊到底是 这玩意儿又不是买彩票、搞投资,讲究什么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你们是和平时期政坛上的爷俩啊又不是争霸天下,诸葛一家似的各为其主,关键时刻为家族延续争得一线生机。你说你瞎折腾什么啊嫌你爹死得不够快吗 还“万一出事”,你自己弄的这一出,已经是天下头一号大笑话了,人家还能等着看什么事儿啊 退一万步说,事情真的如你预料的发展了,你爹败了,你赢了,难不成人家真能信任你吗圣人以仁孝治国,总说忠臣必出孝子之门,他倒宁肯看见当儿子的为了维护父亲而付出一切,至死不渝你这样明晃晃大大方方朝着亲爹捅刀子的货,谁敢托付 纪大夫气的喘了几口气才道“老郭挺过来了,只是本就因为老师去世没缓过神呢,又被自家人釜底抽薪,精神气儿一下子就给断了嫂夫人,唉,嫂夫人本就坏了底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挣扎了一年,去年就撇下他一个人先走了。” 展鸰和席桐瞬间屏住呼吸,下意识抓住彼此的手,这才觉得稍微踏实了点。 “老郭整个人都不成了,也斗不动了,就顺势辞官他也是个厉害的,临走前公开上了折子,要请圣人亲自判定,同那个儿子断绝父子关系,发誓死生不复相见,并当场上交全部家产入国库” 哇,这老头儿也是牛人展鸰听得见简直要佩服死了。她完全想象不出来,在郭先生那冷淡的外表下,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副果决狠辣的灵魂 “那,那圣人怎么判的”她难掩好奇的追问道,席桐也是一副好想知道的样子。 “还能怎么判”纪大夫嗤笑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圣人也不例外。只是到底是鞠躬尽瘁一辈子的肱骨老人了,到头来发妻仙逝,俩女儿一个远嫁、一个早夭,唯一的儿子还是个白眼狼,圣人回去跟皇后、太后她们说起来的时候都替他心酸你们且瞧着吧,那小王八犊子就是自作聪明,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以为前程似锦呢,做梦去吧只这一遭,圣人就不可能重用了他” “后来圣人顺水推舟的收了他的家产,不过又赐了御笔亲书的腰牌一块,可全国上下畅行无阻,如今哪怕辞官也能继续走官道、住驿馆,又赏赐了财物。倒是一句没提那小王八犊子,不过也不用提,圣人收家产的举动就什么都明白了。大家都越瞧不上他” 谁都知道当爹的家产是要传给儿子的,除非这一支都断了。可如今爹还活蹦乱跳的,朝廷就提前把家产收了回去,这不是当那个儿子是死人了么打脸都没这么狠的 “那会儿我早就从太医署出来了,就在蓝家做贡奉,得信儿之后索性就叫他过来,再之后就是到了这儿的事儿了。” 展鸰和席桐听得老半天回不过神来,这么多的糟心事儿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说老实话,疯了都不为过真难为郭先生竟然还能坚持到现在。 “那他最近总往外看,”席桐想了下,问,“是在盼女儿么” 总不至于还念着那个儿子吧 “谁知道呢,”纪大夫叹气,“估计娘儿仨都挺想的吧。他的两个女儿我都见过,温柔娴静,知书达理,真是好姑娘可惜老天爷不开眼啊,早早的就叫了一个回天上去了。另一个早年就远嫁了,听说如今孩子都好几岁了,日子么,倒是过得不错。可惜隔得太远,又经常跟着天南海北的赴任,自从出嫁之后,老郭也应该足有七、八年没见过了。” “既然这么想,”展鸰就问,“左右如今他也告老还乡了,有的是时间,便是去看看又如何” “不敢啊”纪大夫就叹,“我也劝过好几回,他虽没明着说,可我都知道,还是怕连累呗如今他所在的那一派正处在劣势,儿子不帮忙落井下石就罢了,也不敢指望什么。他生怕自己跟女儿往来太过密切,一旦给有心人抓住把柄,再连累了自家姑爷和孙子就坏了。” 这,唉,这人一辈子过得,太克制,也太苦了些。 可即便见不着人,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第一百零一章 每逢佳节倍思亲, 郭先生又一把年纪了,哪怕不想念儿子,想必还是追亡妻次女,记挂长女的。 像这种刻骨铭心的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也不可能对他人感同身受,所以展鸰和席桐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去正面安慰, 而是想尽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让他尽可能的感受到温暖, 不要过多的沉浸在回忆的痛苦中。 纪大夫也没得说, 天天拉着他下棋说话, 又变本加厉的跟他抢东西吃,时时气的郭先生跳脚,倒也顾不上悲伤了。 转眼到了除夕, 一家客栈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 挂灯笼贴春联, 大家也都换了新衣裳, 端的喜气洋洋。 郭先生和纪大夫作为长辈还给了大家压岁钱, 连肖鑫和秦勇都有, 两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要。 郭先生就满脸慈爱的道“平日里也没少得你们照顾,看你们也跟看自家后辈差不多, 拿着吧。” 纪大夫也笑, “如你们这等好汉, 竟然被这几个锞子吓着了不成” 肖鑫和秦勇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略有些扭捏的上前拿了,又贴身放着,只觉得稀罕的不得了,时不时就要伸手摸一摸。 众人煎了红枣年糕蘸着红糖吃了,又分了饺子,一人嘴里含着一块糖瓜,欢欢喜喜上山上滑雪去了。 如今的科技水平还做不出正规滑雪板的复合材料和搭扣设计,薄木板又禁不住踩,只好做那种人拉和牲畜拉的大小雪橇。 正好家里四匹马整天都闲得慌,动不动就集体造反,闹着要出去跑,得了,今儿你们可跑个够吧 说起来真是一物降一物,原本刺客和冰淇淋这两个就不是什么省心的崽儿,今儿这样明儿那样,跟养个娇气孩子也差不多了。谁知两匹小母马来了之后,登时就把这两个厮给定住了 也顾不上瞎闹腾了,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凑过去献殷勤,最鲜嫩的草料给人家姐妹俩吃,最喷香的黄豆也让出去,就连如今最稀罕最贵的大苹果这个舍不得全让出去,不过也能隔三差五的留出小半来分。 没办法,苹果太好吃了,又香又甜又脆 现在的苹果也还是稀罕物,植物娇气不好伺候,产量又低,果子又小,是卖的最贵的北方水果,非常划时代的实现了论个卖而不是称斤。 展鸰和席桐特别喜欢吃苹果,再加上如今冬天水果少,不大有的挑,就更要买了。以前手头不大富裕,都是买几个分着吃。如今着实膀大腰圆,就又恢复了以往豪爽的脾性,叫了那苹果贩子来一车一车的买,就堆在仓库里,特别骄傲的占据了一整个角落。 铁柱他们就经常感慨,若真的有贼来了,也不必真去找那些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光是把这些苹果偷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再说回那几匹马,刺客和冰淇淋都这么献殷勤了,可人家那两朵姐妹花还是十分骄傲,对它们爱搭不理的。心情好了,给个正脸,甩甩尾巴;心情不好了直接撩蹄子,那可真是草原上刚抓回来的野马,战斗力非常强悍,踢的两匹大公马都没脾气。 一群人闲着没事经常跑过去看它们闹腾,笑得前仰后合,特别幸灾乐祸。 肖鑫就道“这两匹母马自己领了一个马群,也算是正经的头马,为了捉它们花了好大力气呢哪里就这么容易让人家给生小马驹子” 众人就都笑,转眼就见刚才被踹得满头金星的刺客和冰淇淋又颠儿颠儿的把自己的半拉苹果丢到人家马槽里去了 孙木匠做了几架马拉雪橇,刺客和冰淇淋倒是没什么,乖乖就套上。倒是那两匹母马费了好些功夫。人家那是野惯了的自由灵魂,能纡尊降贵的屈就在这小小马厩里已经很不容易,这会儿竟然还要给我套缰绳没得说,闹 一家客栈好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最后还是肖鑫秦勇展鸰席桐四个人齐上阵,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又废了好几个最红最圆的大苹果,这才好歹把雪橇套上了。 到底是当初收服它们的人,肖鑫的威慑力明显比其他三个人大的多,两匹马在他手底下最乖巧,不过就这么着,也还时不时去撕他的袖子呢 一群人坐在雪橇上被马拉着往山上走的时候,肖鑫还说“这些东西都特别聪明,跟人是一样的,你们得跟它耍心眼,也得吓唬,给它们瞧瞧你们的本事,动物骨子里流淌的就是向往强者的本能。趁着如今我还在这里,开春之前你们一定得彻底降伏了,至于感情,日后慢慢相处也就是了。” 展鸰和席桐深以为然。肖鑫在这儿都时不时要闹一回,等回头他走了,那两匹看人下菜碟的马还不上天啊 褚锦这几日都住在这里,虽说难免记挂父亲和情郎,可因为生活实在太丰富多彩,太有趣了,倒也不那么难熬了。 大约因为性别相同,而且又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两匹母马跟她的关系都不错。当然,展鸰觉得这跟褚锦每天都省下自己的苹果不吃,而是分给它们有极大的关系 雪地上,一匹强壮的成年马能够拉动远超自身的重量,更何况展鸰这些人是分散着坐在四匹马后面,非常轻松。 太阳已经出来了,雪却还在白砂糖似的细细密密的下着,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好像是一个水晶打碎了,磨成粉纷纷扬扬洒落人间。 众人越爬越高,越走越远,一家客栈的熟悉的景致都渐渐被甩在后头,远远望去如同雪地里丢开的几个小木匣子,竟也有几分可爱了。 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就连树木光秃秃的枝条上也堆了一层厚厚的雪,太阳一照简直光芒万丈 大家都不敢直视,就提前拿了透光的暗色布条蒙在眼睛和马头上。不然回头雪盲症发作起来可不是好玩的。 旁人倒罢了,就连郭先生和纪大夫这两个文人,年轻时也曾上山下海的游过学,端的见识广博。唯独褚锦和展鹤这两个大家的小姐少爷何曾深入过野外雪地都已看得呆了。 “真美呀”褚锦喃喃道。她只觉得自己丧失了一切言语功能,憋了老半天,也只能想出这三个字了。 任凭诗词文章描写的多么华丽,可一切文字到了实物面前就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大自然的雄伟壮丽岂是人类能描写的尽的 展鹤也跟着说“真美呀” 众人失笑,展鸰就道“这世界是很大的,不出去走走,看看永远想象不出山之高,海之阔,大漠戈壁之雄浑苍凉,草原森林之浩淼无边,那种美真的直击人心,恐怕文昌星下凡也无法描绘其一二。” 众人都若有所思。 褚锦细细想了一回,很沮丧的发现自己有限的见识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份想象,可旋即心底却又疯狂的升起一股冲动,“姐姐口中这样广阔美妙的世界,我想去瞧瞧,不是借助诗书文字,而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瞧瞧。” 这样野性十足,却又朝气蓬勃的话从一个官家小姐口中说出,众人不免有些吃惊,可随即又觉得理所应当。因为褚锦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这也不难,”展鸰笑道,“你爹爹那么疼你,夏白也更上一层,回头叫他陪着你到处走走就是了” 褚锦没想到三言两语又扯到夏白身上,到底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脸红红的点头。 那比一座城池还要高耸巍峨的雪山,那能吃人吞舟的巨大鲨鱼,那无边无垠满目苍翠的森林草原,她是真想去瞧瞧啊 众人都穿着厚重的户外羽绒服,不仅不冷,然后略动弹了一会儿之后竟然还出汗了 肖鑫和秦勇这两个一到冬天就把自己裹得狗熊似的满地打滚的汉子越发对这个爱不释手,“难为你们怎么想的出来,这个又轻又软,穿在身上云彩似的,一点儿不费劲儿” 羽绒服的外面是他带回来的厚实防风布,展鸰反复考虑之后没让唐氏拆了原来的细棉布面儿,而是直接加了纽扣,把这层布面又扣在了外面。 如此一来,这个就成了里外两层可以拆卸的。回头穿脏了,直接把外面那层扒下来洗了晒干也就是了,里面的根本不用动,无疑大大增加了实用性和使用寿命。 席桐就笑,“以后你们冬天都来这里过冬,每回走的时候再捎一件新的,这个也得替换,不然该不暖和了。” 现在科技有限,暂时找不到能替代那种黑科技内里的料子,羽绒服难免有点跑绒 几匹马跑的野了,拉着雪橇嗖嗖的,要不是几个人拉住缰绳,它们一准儿能给你来个漂移刺激的了不得。就连有心事的郭先生也忍不住面带笑意,暂时顾不上去想那些烦心事了,其他人更是大声说笑,快乐极了。 中午就在山上吃饭。 结结实实的扎起来大帐篷,外面挂上刘家送的厚重羊毛毡子,瞬间隔绝风雪。里头生火,真的一点都不冷了。 郭先生难得有兴致,凑上去细细的看那些羊毛毡子,“以前老夫在京城的时候倒也见过,只是沂源府不大多。前儿你给我们送过去的地毯也是这家里出的吧” “对,”展鸰一边准备调味料,一边道,“北边风雪大,冬季漫长,又有不少在外面渔猎的人,用的自然多些,越往南越少见。沂源府冬天习惯猫冬,自然就少些。” 席桐和肖鑫、秦勇都在一边打下手,片肉的片肉,捶打的捶打,都干的热火朝天。 郭先生和纪大夫很少这么近距离看做饭,还觉得有些新鲜,又看见了几样自己从来没吃过的东西,不由得有些好奇,指着其中一个盆子问“这是些什么也没个正经模样,这样稀奇古怪张牙舞爪的。” 展鸰笑道“这是海里的东西,因为手脚多,当地人叫它们八爪鱼。” 纪大夫就有些踟蹰,“这样腥气” 能吃吗 展鸰反问道“海带差不多也是跟它一个地方出来的,那个好吃吗” 俩老头想也不想的点头。 那肯定好吃啊海带排骨汤、卤海带、凉拌海带丝,啧啧,鲜甜味美,真是绝了。 展鸰今儿带了火锅和一个带铁盘的烧烤架,都是专门找当初帮忙做蒸馏器的那个铁匠打的。如今铁匠都认识他们了,知道一家客栈的人最喜欢弄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 她将泡发好的鱿鱼清洗干净,切了几道小口,用签子穿了,按到铁板上滋啦作响 鱿鱼干泡发的到底比不上新鲜的,可谁让他们住在内陆城市呢,有这个吃就不错了。 中间展鸰还几次撒了点白酒去腥,烤好之后又加了辣椒面、花椒粉、孜然等,味儿倒也还不错。 郭先生吃的频频点头,时隔数日,终于砸吧着嘴儿主动要酒喝了。 纪大夫也爱吃,只是他的牙口不如郭先生,吃了一串就觉得嘴里都酸痛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放下,又一脸幽怨的瞪着抿着小酒吃鱿鱼须的郭先生,“挺香啊” 郭先生乐呵呵点头,“香,香着呐” 因为有了刘家送的羊奶酪,展鸰又非常开心的用糯米白年糕做了夹心的年糕奶酪丸子,香香甜甜,老人和孩子都跟喜欢。 刘家夫妇身上有种北方人特有的豪爽大气,又有心交好,送起礼来那叫一个不要命,展鸰和席桐光是回礼就给了两车 因为吃了烤鱿鱼和羊肉产品,展鸰也怕这些人上火,今儿主要就吃的牛肉卷和猪肉卷火锅,里头还加了各色菜蔬、丸子和粉条。 玩了一上午,众人也都饿坏了,压根不必催促,还有人简直等不到水开就想伸筷子了。 这会儿的粉条可没有胶,都是纯正的红薯粉做的,煮熟之后只觉得软糯,根本不会出现咬不断的现象,老人和孩子略吃几条也不怕不消化。 要说冬日火锅最配的食材之中,冻豆腐绝对位居前三甲它独特的蜂窝状结构能充分吸收汤汁,跟什么都特别搭根本不必特别蘸,小心的夹起一块,略吹凉了,放到嘴巴里面一咬,噗嗤噗嗤,满嘴汤汁 展鹤就特别喜欢吃这个,展鸰十分怀疑他只是迷恋那种汤汁四溅的感觉,觉得好玩 中午吃的有些饱,正好趁着日头还好打个雪仗,肖鑫自己一个人就能打出移动战斗火炮的气势,一开始还四处招惹,结果最后犯了众怒,被人联合围攻,然后抬着胳膊腿的丢到雪窝里去活埋了 吃饱喝足,又玩了大半天,众人难免有些昏昏欲睡,这便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谁知还没下山呢,就叫客栈外头停了三辆陌生马车,瞧着是一个车队来着,装饰的十分好看,不似普通人身份。 大过年的,这是谁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第一百零二章 席桐说“你们慢慢走, 我且先行一步过去看看。” 肖鑫打马上前, “我与你同去。” “不必, 我一人速去速回。” 虽说速去速回, 可席桐眨眼功夫就回来了,众人才要诧异,就见不光他自己回来, 还带着本应守在店中的大树。 “掌柜的, 二掌柜的,才刚来了几辆马车, 本该及时通知的,只是又怕打搅了诸位的雅兴, 我便守在下山的路口, 不曾想二掌柜的来了,便带我一同过来。为首的是一对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夫妇, 还带着一双儿女, 约莫五六岁年纪, 穿着打扮甚是华贵, 言行举止也颇有风范。那夫妇自称是郭先生的女儿和女婿, 我瞧着倒也有几分相像,不过到底没叫过先生亲自确认了, 也不敢胡乱领进去, 如今只叫他们在不亦乐乎前院的会客厅里坐着吃茶歇息呢。” 如今一家客栈前后几次扩建的院落已经接连成片, 轻易望不到边, 大体分为四个活动区域一个是展鸰他们几个人住的院子, 还有一个是客栈员工的员工住宅区,这两处都不对外开放,外人也不放进来。另外还有两个区域,一个是连同餐馆带住宿的客栈,再一个就是专门接待个人亲友的。都是几座连成一体的院子群落,前者号宾至如归,后者则挂了不亦乐乎的牌子。 大树说的干干脆脆,众人一下子就都明白了。 展鸰就当面夸奖道“办的好,如今你也越发出息了,眼瞅着也能独当一面。” 后来招的这些人里面就数大树最像铁柱,很能在关键时刻担起事儿来,却又比铁柱更加机变。展鸰和席桐都颇器重他,也时常交代一些重要的事情叫他去办,如今再一看,果然不错。 秦勇一直对郭先生敬重有加,这会儿听说他的女儿女婿一家子来了,先就替他高兴起来,“来的正是时候呢,今儿是除夕,大家就在一处吃团圆饭” 谁知话音未落,郭先生就嗖的从车厢里伸出脑袋来,沉声道“老夫已无家人” 说完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就啪的一声甩下帘子,重新缩回去了。 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本还有所怀疑,见他这般反应反而确定下来了。 尤其是纪大夫、展鸰和席桐这几个知道内情的,越发觉得这老头可敬可爱,又可怜。如今他差不多就只剩长女一家子这么几个亲人了,却又因为种种顾忌而不敢相见,何其悲凉 展鸰冲大树使了个眼神,叫他走到才一边小声吩咐道“先回去好生招待,就说我们即刻就到。” 大树应了一声,麻溜的重新下山去了。 展鸰一扭头,就见秦勇和肖鑫正满脸不解的看过来,她冲二人微微摇头示意,那两个人瞬间心领神会,也就不问了。 这段小插曲好像把过去几个时辰积攒起来的浓烈的欢乐氛围瞬间打散,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四匹骏马的体力都很好,不多会儿就重新回到了一家客栈门口,而此时大树已经带着了听见动静的一家人站在院门口眺望。等后头郭先生从车上跳下来看清眼前的人后,身体陡然僵住了。 打头站着一个穿百蝶穿花大红长缎子袄的少妇,下头系的一条鹅黄棉裙,鹅蛋脸上隐约有几分郭先生的影子,轻搽脂粉,说不出的雍容大气。 看到她的瞬间,展鸰不自觉联想起蓝夫人,这两位虽然长得一点也不像,但是她们身上都具有某种相似的,大约可以被称作官太太的气质吧 与那女子并肩站着的是一个文邹邹的中年男人,穿一身宝蓝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儒生帽,上面镶嵌着一块小小翠玉,面容温和,直叫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夫妇二人手中各牵着一个孩子,男孩子大些,跟父亲差不多的打扮,约么五六岁模样,应该是哥哥;女孩子略小些,顶了天不满五岁,胖乎乎的小脸儿上尚且一脸懵懂,肯定是妹妹。她短短的头发被人勉强梳成一对小小的双螺髻,上面各用一条珍珠穿成的丝带系住了,十分憨态可掬。 一看见郭先生的面儿,旁人倒罢了,那女子已然泪如雨下,上前两步泣道“父亲” 这一声直接就叫回了郭先生的魂儿,他张了张嘴,脸上飞快的闪过激动惭愧气恼等等诸多复杂的神情,最后千言万语却都化成一声长叹,“唉,你们不该来呀” 这一句话却讲的女子哭的更厉害了。 郭先生又叹了一口气,冲展鸰他们拱拱手,“容我失陪片刻。” 众人忙道不急,“令爱一家好容易千里迢迢的来了,又是这样大的风雪,这样好的日子,还是进屋慢慢说吧” 等一家子慢慢进了院子,展鸰又赶紧叫过铁柱来吩咐,“先把空着的院子打扫一间出来,起地龙,另有随行的下人也都安排下,被褥先到火边烘一烘再放过去。” 这几日连绵大雪不断,都不大好晒被子了,好在用火烘烤效果也很不错。 虽说郭先生明显不想叫他们过多停留,可眼下这天气、这路况,根本就不是赶路的更何况今儿可是除夕夜呀,眼见着天色不早,难不成放着这里不待,非要将这一家四口赶出去睡大街吗 再说郭先生的一家子。 等进了郭先生所在的院子,关了门,郭凝才一撩袍子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哽噎道“不孝女拜见父亲,一别数年,父亲可还好吗” 一句话,未曾说完,她自己就中断数次,几乎说不下去,郭先生也是老泪纵横。 “好好好,好孩子,地上凉,你先起来说话。” 郭先生过去将她扶起来,父女两个不免又一场抱头痛哭。 待稍后情绪稍稍平稳了,郭凝这才擦了眼泪,同来的丈夫也顺势向前行礼问好“小婿贺衍问泰山大人安。” 他的声音也像这个人似的温和。 才刚发泄了一回的郭先生现在已经平静多了,俨然又是素日那个不苟言笑的严肃老头儿,只眼底到底涌动着几分暖意,念着他的字道“安,文泽请起。” 说完,又看向他们身边的两个孩童,表情温柔目光慈祥。 自打当年抓周过后,他还是头一回见呢,竟都长的这么大了,也出落的越发好了。可惜啊可惜,夫人看不见了 想到这里,郭先生的眼眶又忍不住微微湿润。 贺衍就轻轻推了推两个孩子,“蓉儿,茗儿,去给外祖父请安。” 兄妹俩对视一眼,见眼前的老者虽然陌生,但十分亲切,加上平日里父母也经常讲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情,心里到底有些向往,便乖乖上前行礼,“外祖父过年好。” “好好好外祖父好,你们也都好”这一声问候在郭先生听来简直如同天籁,当下喜的浑身发痒,又四处胡乱的摸着,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且等等,等等,外祖父去给你们拿见面礼压岁钱。” 说着就匆匆忙忙的起身,往后堂去了。 倒是有为了过年专门治的金银锞子,这两天也散出去不少,只是万万没想到几个小辈回来,还都在后头胡乱堆着,他还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郭先生在后面叮叮当当好一通兵荒马乱的翻找,听的郭凝和贺衍都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在后面摔了跟头的时候,老头这才匆匆出来,手里捏着几个荷包,直接塞到了两个孩子的手里。 “匆忙之间无甚准备,一点小玩意儿,拿着耍吧。” 兄妹俩下意识抬头去看向爹妈,见他们点头之后,这才乖乖收下,又道谢。 小姑娘人小力气小,捧着两个荷包,没多久就奶声奶气的道“母亲,手疼。” 郭凝一听,赶紧拿起那几个红包拆开一看,一个里头塞了满满的金银锞子,全都是万事如意、平安顺遂的吉祥话;另外几个则都是些玉佩之类的把件,玉质细腻无比,价格一时无法估量。 贺衍也被吓了一跳。才刚他光听着老丈人说是给孩子的玩意儿了,也没大往心里去,没曾想竟是这样大的手笔 夫妻两个才刚要推脱,郭先生就已经熟练的拉了脸,“人也见了话也说了,不要东西,这就走吧。” 于是两个晚辈就不敢说反对的话了。 几个人这才正经落座,郭先生就板着脸问“大过年的,你们拖家带口又拉着行李,这是要去哪里” 郭凝和贺衍对视一眼,犹豫再三,想着这么多年都没骗成功,如今也不必再挣扎了,到底还是说了实话“自从冰弟情况越发严峻了,您老辞官之后,小婿索性称病请假,只在家里写字作画陪伴家人,并不参与外头阴谋阳谋。后来小婿本欲效仿您,上折子辞官还乡,专心书法一道,谁知圣人数次都不准,上月又将我起复,派了县令一职位,命来年四月份之前就要上任,我们索性也不在京中过年了,一路且行且看。” 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可谁都能想象的出这几次三番是何等危机。 原本贺衍就因容貌俊秀风姿出众,更难得一手书法力压群雄,被圣人破例点了探花,几年下来,已经升到了六品官。如今却从正六品的京官被贬成了七品地方芝麻小官,其落差之大难以形容。 郭先生沉默片刻,“到底是我连累你们了。” 这个女婿出身诗书世家,为人十分谦和有礼,平时也从不拉帮结派,端的是如玉君子,哪怕冲他家中长辈的脸面,也该往上走的,如今却突遭贬谪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又岂会是那等黑白不分的糊涂之人”贺衍正色道,“本来小婿未到而立之年便能做到如今的位置,便是托了岳丈大人您的福,如今正好下放到下头去历练一番。再说您也是知道我的,其实比起在朝堂上同那些人明争暗斗,我到更愿意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哪怕每天只是写字,也不会觉得厌倦。如今远离是非之地,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好事您又何必说这些” 贺家世代专注琴棋书画乐等,能人辈出,堪称大庆朝的文艺世家,偏偏对争权夺利没特别大的兴趣。当然,也没有特别高的天分罢了。 郭凝也道“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如今女儿别无他求,更不需什么大富大贵,惟愿大家都平安顺顺就好。”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早年他们一家子也曾沉迷钱权富贵,拼了命的都想叫家族声望更上一层楼,可如今却反倒落得家破人亡 什么富贵荣辱,什么功名利禄,那都是虚的,便如水中月镜中花,仰头看上的过眼云烟,当时可能霎那芳华璀璨无比,可等那流星般短暂的片刻过去之后,剩下的便只有无尽的悔恨、遗憾和悲凉了。 郭先生百感交集道“老夫虽然不会教儿子,索性倒是没有眼瞎心瞎,你这个半子又何止比我那整个的强上十倍” 这就是说他的儿子郭冰了。 这个话题不免有些敏感,而贺衍的位置又着实有些尴尬对郭家以外的人来说,他跟郭家是一家人;可对郭家人来说,他也始终只是一个外姓人故而此时不便出声。 郭凝也有些不自在,“冰弟” 不等他说完,郭先生就冷哼出声,“那孽畜可是得偿所愿了吗” 郭凝摇头,“父亲明知会结果如何又何必说这些气话,平白坏了自己的身子。” 合天底下不管阴阳正邪,对于叛徒的态度都好不到哪去既然你今天能背叛他,焉知明日不会背叛我更何况这个人背叛的还是生他养他的亲爹 郭冰当时自作聪明的闹了大义灭亲这一出,本以为会为自己铺就通往荣华富贵的青云之路,谁知圣人竟一点都不待见自己,先是当堂准了郭先生将家产全数上交国库的折子,狠狠打了自己的脸;而郭先生辞官之后,之前还对他百依百顺无有不应的老师也好像骤然换了个人似的,开始对他冷冰冰的起来。 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郭冰非但没能如愿迎来期盼中的升官加爵,反而还被明升暗降,调到一个有名无实的位置上去了这官职放到地方上可能够吓唬人的,但在京里人家不落井下石就够厚道的了。 闹到如今这个地步,饶是有许多郭先生的政敌在背后说起来,也都替他不值。 这郭先生瞧着也挺精明的,养的两个女儿也都出类拔萃的,怎么轮到这个儿子忽然就失常了 单凭那个出身,那样的天分,那数不清的捷径和靠山吧,哪怕你是头猪呢,都能给你扶到树上坐稳了可他倒好,生生把自己一手好牌给打烂了 为什么人都这么爱惜自己的名声因为从白变黑,从好变坏真的太容易了,可再想从黑变回来,那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郭冰拥有太高的,却没有相应的承担风险的心理素质,太急于冒进,以至于自己暗搓搓的使了个昏招,不仅害了亲爹、亲娘,其实背地里也把自己的前程毁了。 有了这样不孝的人生污点之后,圣人也好,同僚也罢,都不可能再委托他做能出好名声的活儿,一来信不过,二来也怕他把这活儿给带坏了。 在生生掐断了自己的正常晋升之路之后,郭冰只剩下佞臣、奸臣这一条路可走 也就是说,他坑亲爹的这一把确实给自己消除了来自政敌的潜在的威胁,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可同样的,他也失去了几乎所有人的信心。 人老成精,这些事情,郭先生不用问就能猜出发展到哪个阶段了,心里头真跟翻了酱料铺子似的,又酸又涩又苦又辣又咸 解恨吗那是真解恨 心疼吗也一点都不掺假。他心疼自己的发妻,也心疼自己这么多年无私的付出和心血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气氛略有些沉闷,两个孩子就有点坐不到住了。虽然形态还依旧完美,可眼珠已经止不住的转了一圈又一圈,显然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十分好奇。 正好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方便叫两个孩子听,郭先生想了一回,就直接叫跟着女儿的婆子将他们送出去。 “正好蓝家本家的嫡长子蓝辙也在此处,你们年纪相仿,一处玩耍去吧” 两个孩子巴不得一声,乖乖行礼下去,郭凝和贺衍却很有几分吃惊的问“可是那三元及第蓝源蓝大人的公子” 若果然是他家的公子,又为何要住在这城郊客栈 郭先生就道“你们也不必多问,只知道这是蓝源自己的意思就罢了。”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垂首称是,果然不再多言。 三人又细细谈了一回朝堂局势,郭先生到底是在政坛打了几十年滚儿,还完好无损的老将,他的话虽然不多,可往往三言两语直指要害,四两拨千斤,轻飘飘的就将困扰贺衍多时的问题给解了。 贺衍接二连三的有了拨云见雾般的感觉,又道谢不已。 贺家人不大擅长这方面,今日不过听郭先生说了片刻,他就有了古人口中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当真受益匪浅。 听他们说了半天,茶都吃了两三盏,郭凝才言辞恳切道“父亲,今日我们过来是想接您过去与我们同住的。父亲,跟我们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第一百零三章 “父亲, 跟我们走吧” 郭凝说这话也是发自真心。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 父亲一下子就但变了个人似的, 也不说笑了, 每日只是怔怔的出神。如今他年纪越发的大了,叫这些小辈们如何放得下 贺衍也劝道“正是呢,岳父大人, 如今我要去上任的地方虽不算多么富庶繁华, 可也山清水秀民风纯朴,咱们一家人就在那里安静度日岂不好么” 郭先生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就挺好,不去。” 顿了顿又道“既然来了, 去里屋给你母亲上柱香, 明儿一早就走吧。” 如今形势尚未明朗,孩子们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郭凝和贺衍对视一眼, 知道一时半刻是劝不回来了, 也只好暂且按下不提, 便去里屋上香。 那就见里头一张整洁的黑漆大案, 被人擦得一尘不染, 上头放着一个牌位和一只灰色的瓷坛,左右两边各摆放着些糕饼点心之类。 这会儿的人们只讲究入土为安, 可郭先生却直接将亡妻火化了, 堪称离经叛道 从屋里重新回到大厅, 郭凝数次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劝道“父亲不如将母亲迁回祖坟” 话音未落, 就听郭先生凉凉道“迁回祖坟,又有什么好人死如灯灭,不过给外人看罢了,只要有那份心意,在哪里不行呢只她孤零零人在下面,她可怕黑了,万一遇到打雷更是睡不好,还得我陪着。待到日后我死了,我也这么着,也不必一定回祖坟,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挖个坑,把我们俩倒在一块也就是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眼见着是主意已定,任谁也说不动了,郭凝不禁泪如雨下。 她这一哭,直接把郭先生一颗心都哭软了,当下叹了口气,招招手叫她过去。郭凝便像小时候一样伏在他的心膝头,啜泣不已,“父亲,不如你就跟我们去那边生活吧,我实在想你了” 不管女儿多大,在父亲面前就永远是那个需要人呵护的宝贝。 郭先生也不禁老泪纵横,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脑袋,翻来覆去的说“糊涂,你们糊涂呀就不该过来” 他这一派如今正是式微的时候,躲着都来不及呢,这一家子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过来看他,唉 “女儿不在乎,文泽也不在乎” 郭先生第无数次叹了口气,可是他在乎呀 郭先生一晚上没睡,站在窗前想了一夜,终于在次日凌晨提笔,就着快烧完的残烛写了一封信,托人拿不停蹄的送到京城,分别交给褚清怀和另一个人。 瘦死骆驼比马大,如今他虽然退出朝堂,可余威犹在,人脉也没断,以前是他不想争了,可现在想想,哪怕就是为了女儿和外孙子孙女呢,他也该最后豁出去这把老脸争一回 他也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除了几个心腹,单凭以前的恩惠并不足以叫所有的人掏心挖肺,但他有法子 褚清怀此人,他还是知道的,算是新一派里的后起之秀,本事是不缺的,可唯独缺人脉。 而自己这边,基本上都已垂垂老矣,他一走,后生力量薄弱,尚未站稳,只剩些积年的老狐狸,到底耐不住时光磋磨,心有余力不足,很是面临着青黄不接的窘态。如果不拉外援,想重复昔日荣光怎么也得十年之后。 他等不了,他的女儿女婿孙子孙女也等不了。 如此一来,由自己在中间牵线搭桥并作保哪怕就是冲着这个呢,至少还能再保郭家二十年不倒等到那个时候,他的外孙子和外孙女也就站稳脚跟了吧 郭先生本来是想叫女儿一家,次日一早吃了饭就走的,谁知当夜又下起大雪,第二天莫说赶路了,站在外面都看不清一丈之外的东西 于是除了他之外,众人俱都欢喜起来。 “可见是天意了,”展鸰笑道,又亲自给大家舀了金灿灿热腾腾的小米粥,分发小笼包和油条,“正是拜年的时候,元宵节还没过呢,哪里能赶路” 虽然没有什么燕翅鲍肚的贵重食材,可这小笼包汤汁浓郁滋味鲜美,既可以跟油条搭配小米粥,也可以来一碗香醇的五谷豆浆,再配上五花八门的十几种小菜和卤味,也十分美滋滋。 两个小朋友昨晚睡得很好,早起胃口也好得很,正大口大口吃包子,十分香甜。 郭凝冲她感激一笑,“父亲平日多仗你们照顾了,大恩不言谢。” “谈什么谢不谢的,郭先生在这里可叫我们受益匪浅呢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客栈有郭先生和纪大夫这样的能人,可不正如得了两座宝山欢喜都欢喜不过来呢。”顺道也把纪大夫拉上,郭先生就不那么显眼了。 郭凝和贺衍就笑,又道“昨日匆匆见面,还未来得及好生打招呼,也不知在座的是哪些英雄” 席桐就替他们介绍了。 郭凝到底是个正常发展的官家小姐,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将一应感慨都藏在心里。倒是贺衍不加掩饰,十分骇然的拱了拱手,“失敬失敬,原来是秦大侠和肖大侠。” 如今他虽然遭到贬谪,好歹也是七品县令的官身,肖鑫和秦勇一介白身,哪里敢受礼慌忙起身避让,又大大的还礼,连称不敢。 忽然又听贺茗十分向往的问道“你们当真会飞檐走壁吗” 肖鑫刚要说小公子你话本看多了,却听贺衍斩钉截铁的道“那是自然” 贺茗就双眼亮闪闪的哇了一声,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凭空多了几分崇敬。 肖鑫和秦勇“” 不,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你胡说 习武之人最多就是会些功夫,跳的高些,看得远些,再会一点儿稀奇古怪的东西罢了,真没有画本中写的那么悬乎 还飞呢,你们去问清霄观的道士比较靠谱,感觉都要成仙了。 哎,也不对,如今的观里的道士好像也有些不务正业,已经放出话去再不练丹,只专心做酒了 展鹤难得遇见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见识谈吐也差不多的小朋友,昨天下午加半个晚上三个小孩就已经混熟了,此刻他作为小小东道主也很周到,不住低声跟两个小伙伴解释桌上稀奇古怪的菜肴。 过了会儿,展鹤又偷偷拉了下展鸰的衣服,凑过去神秘兮兮的道“姐姐,蓉蓉妹妹还想吃昨儿的鸡蛋糕,要蓝莓果酱的。” 这么点大的事竟也值当的他这样神秘兮兮,展鸰失笑,不过也很是配合的以同样的音量和动作反问道“又不是什么坏事,但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叫他们直接告诉我就是了。” 那对兄妹都长得十分可爱,又懂事,张口闭口哥哥姐姐叫不停,展鸰很是喜欢。 展鹤抿嘴儿笑,“叔叔婶婶不许他们在外面随意跟人要东西吃,不好意思说哩” 展鸰就笑了,“好。” 大户人家礼仪周全,管的也严,如今他们是在这里做客,自然不好主动开口跟主人要东要西的。 可大人忍得住,小孩子正是嘴馋和好奇的时候,肚子饿的也快,虽然有点害羞,到底还是主动开口了。 展鸰就觉得这群小朋友的小动作十分可爱,当下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盘鸡蛋糕来。 这些鸡蛋糕又与昨儿的有所不同,都用小花的模具刻出来五瓣花朵的形状,有抹了蓝莓果酱的,也有涂了山楂果酱的,红的紫的黄的凑在一起,十分好看。 两个新来的小朋友就看呆了,忍不住低呼出声,“哇” 展鸰笑道“慢慢吃,每顿饭后都能吃一块,不过千万记得要及时漱口,不然牙齿该痛了。” 两个小朋友就乖乖点头,“谢谢姐姐。” 展鸰心里软和的一踏糊涂,要不是人家爹妈在身边,真是恨不得上手捏捏软呼呼的腮帮子。 长的好看又懂事的小朋友,真是可爱呀 席桐就在下面偷偷拉着她的手,小声道“不用羡慕了,以后咱们自个儿生。” 展鸰笑着拍了他一把,“去你的。” 鸡蛋糕不光几个小朋友有,其他大人也有,郭凝夫妇就有些惊讶,“这是什么点心,我们之前就从未见过。” “鸡蛋糕,”展鸰道,“口感比较松软淳厚,老人孩子多吃几口也不怕。” 纪大夫往自己嘴里挖了一口蛋糕,乐呵呵笑道“凝丫头,你多在这里住些日子就知道了,这丫头稀奇古怪的主意多着呢保准都是你们没见过的。” 纪大夫此人年轻时曾为了采集草药走遍大半个大庆朝,端的是见多识广,如今他都这么说了,郭凝和贺衍越发惊讶,实在想象不出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客栈,为何又会这般与众不同。 稍后吃过了饭,众人又在后面的长廊里活动消食,打拳的打拳,说笑的说笑,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郭凝和贺衍何曾见过此等场面一个两个都看呆了。 正愣神间,却听到一阵齐刷刷的惊呼,原来是秦勇耐不住两个小朋友的央求,一个纵身就上了屋顶 贺茗和贺蓉兄妹都欢喜的疯了,拼命扇着肉呼呼的小巴掌,十分失态的对父亲母亲喊道“看呀看呀,大哥哥真的会飞呀” 肖鑫失笑,得,这下更解释不清了。 外头还下雪呢,秦勇也不敢久呆,不多时就又翻了下来,又给几个小孩看他身上刚落的雪花。 此刻雪花尚未化,凑近了还能清晰的看到它们浑然天成的精巧结构,又是引得惊呼连连。 逗弄完了小朋友之后,肖鑫和秦勇又去例行打拳过招,贺茗早已去了拘束,也兴冲冲地站在旁边跟着学,一招一式有模有样的。 展鹤看看人家的长胳膊长腿,十分羡慕“哥哥好厉害哦。” 席桐笑道“你还小呢,等开春了就带你去学骑马。” 才刚饭桌上他们都问了,贺茗足足比这小家伙大了一岁半,身子骨又天生健壮,自然长的高些。 当儿子的好奇就罢了,偏生贺衍竟然按捺不住下了场,奈何到底是书生,骑射等君子六艺不过是混过去的,笨手笨脚的模仿了几下之后成功的闪了胳膊,还差点重心不稳把自己整个人甩出去。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一窝蜂的过去问,谁知他自己却哈哈大笑,踉踉跄跄站稳了,一点都不觉得丢脸,还照葫芦画瓢的学着跟大家拱手抱拳,“大侠们真是不易呀” 众人不禁莞尔。 郭凝又有些习以为常的不好意思,“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看见什么都想过去试一试,叫大家见笑了。” 听了这话,展鸰才忽然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分明是头一回见面,可去看这个人这么顺眼了。 他像极了褚锦,身上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孩子气的天真,对一切未知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并丝毫不顾及什么身份体面,并不介意亲自尝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第一百零四章 今儿是大年初一, 是正经拜年的日子, 虽然外头风雪交加,一家客栈又地处偏僻, 展鸰一度怀疑说不定不会有人上门,谁知潘家酒楼就来人了。 “过年好啊。”老潘掌柜穿了身绛色棉袍, 瞧着越发精神了。 展鸰和席桐忙亲自迎上前, “过年好啊, 呦, 这是大公子吧” 今儿除了常来的小掌柜潘圆之外,还有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瞧着跟他们两个也有几分相似, 又举止亲昵,想必就是那位常年在外张罗,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公子潘方了。 潘掌柜笑呵呵点头,又叫潘方上前见礼。因他明显比展鸰他们大出去不知多少,两人也不好大咧咧受礼, 都侧开半身,又回了礼。 虽然是亲兄弟,可潘方的性子跟腼腆的潘圆甚是不同, 颇为豪爽外向, 果然是在外操持惯了的。 众人让进去坐下吃茶,潘掌柜见后头隐约传来好几个孩子的笑声, 知道这是有亲戚在呐, 便也笑道“今儿还得走好几处, 只在这里歇歇脚,讨杯茶吃,等会儿就得走了。” 展鸰就笑,“我们还没来得及去给您拜年呢,倒是叫您先跑这一趟,真怪难为情的。” 按理说,都是小辈先去给长辈拜年的。她跟潘掌柜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毕竟辈分小,而且认识这么久以来,人家都挺照顾自己的,比不少正亲戚都不差什么,所以本也打算出门,谁成想就给人抢了先。 褚清怀还在京城等着圣人召见呢,如今算来算去,她需要亲自登门的地儿,除了清宵观之外,竟没有旁的了 潘方笑道“掌柜的客气了,都是拜年,难不成您去了我们那儿,我们就不给您道贺不成都是一样的。我爹如今精神着呢,在家坐不住,必要出来走走。瞧,现下不是巴巴儿跑来这儿要茶吃了么” 众人就都笑了。 大清早的,估计他们后头还得走不知多少地方,展鸰也没给他们正经茶,怕吃多了伤胃,且也耽搁晚上睡觉,端的还是酸酸甜甜的蜂蜜柚子茶,清热润肺。 时下糖稀罕,男人们也爱甜,倒不觉得不妥,都欢欢喜喜的吃了。 众人又说了一回话,这便起身告辞。 展鸰和席桐送他们出去了,再重新回后院时,那儿已经闹开了。 纪大夫怂恿秦勇他们跟郭先生要红包,秦勇却不好意思,只说昨儿已经给了的,可纪大夫却振振有词道“昨儿那是去年的,今儿才是正日子呐昨儿给那是他自己乐意,初一不给红包,像话吗” 众人哄笑出声,郭先生狠狠瞅了他几眼,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摞红包,“听听他这张破嘴,跟我赖账似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给了么” 纪大夫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又把已经面红耳赤的秦勇往前推,“傻小子,快去拿着,他可有钱” 秦勇平时就尤其敬重郭先生,哪儿会来这个当下忙手忙脚乱的往后缩,脑袋甩的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使不得” 纪大夫才要说话,那头郭先生已经把自家人的发完了,又冲他招招手,连着肖鑫一块儿,“你们也算小辈,虽没得血亲,可如今竟能聚在一处,也是缘分,来来来。” 秦勇和肖鑫对视一眼,挠挠头,到底是上前,乖乖接了,又道谢。 这时,纪大夫也笑呵呵的道“来,过来这边,我也有呢。” 不同于刚才接郭先生红包的合不拢嘴,两条大汉一下子就僵硬了,干巴巴的道“这,已经有了,不,不必了吧” 这笑的也忒吓人了他们非常有理由怀疑,这要是接了红包,保不齐回头就给拖过去数骨头了 纪大夫刷的拉下那胖脸来,将手里那装着五两银票的红包甩的啪啪响,“怎么的,瞧不上是么要他的,不要我的好么,得了,以后也不必” 话音未落,俩人就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几乎是用抢的将红包抓了过来,又语无伦次的道谢。 纪大夫还不大乐意,又给一群人围着哄了半日,这才渐渐回转过来,不过还是趁机提要求,“今儿我受委屈了,得额外吃一盘酥皮枣泥糕才能好” “成不过只有这一回啊,没旁的了。”展鸰给他闹得没法子。多大年纪了,大过年的,巴巴儿瞅着你就为了一盘枣泥糕 见她真答应了,纪大夫登时欢喜的跟个孩子似的,美滋滋点头,“一回就一回” 挺好,平时一个都不多给呢 大家说笑一回,又围着赏了一回怒放的水仙花,贺茗还带着妹妹去外头折了几枝梅花送给郭先生。老头儿欢喜极了,轻轻摸着他们的小脸儿道谢。 到底是天然血亲,这才不到一日功夫,祖孙三人就迅速熟络起来,亲密的很了。 老人皱起的皮肤上满是斑痕,同小孩子圆润光洁又饱满的脸蛋形成鲜明对比,郭先生不由得心生感慨他,确实老了,谁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几天 纪大夫看出好友心思,就道“舍不得就跟着去呗。” 郭先生想也不想的摇头,望着孩子们欢笑的背影轻声道“人老了,难免讨人嫌。再说,孩子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乐得自在” 如今形势未定,还是莫要走的太近的好。、 纪大夫刚要再说些什么,就见展鸰悄悄站在角落里冲自己招手,当下收了声,若无其事的走过去,隐隐有几分兴奋地问道“要做什么” 大过年的,闲着多无趣呀,还得搞点事情。这丫头鬼主意多,没准儿 展鸰失笑,心道您这么激动干嘛 两人悄无声息的摸去隔壁房间,展鸰这才开口问道“您是不是见过郭先生的夫人和次女” “是呀,”纪大夫点点头,“年轻时候我时常去他家蹭饭呐,熟着呢。” 展鸰“啊,蹭饭啊。” 她还是头一回见有人把蹭饭这种事儿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纪大夫一点儿都不觉得有啥,他是光棍儿么,多正常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纪大夫好奇道。 “这不是平时受郭先生照顾颇多,”展鸰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好送的,正好见他家人来了,就琢磨着画个全家福。” 纪大夫就明白了,先赞叹她有心,不过马上就酸溜溜哼哼“也没瞧见对我这么上心啊。” 都是一起来的,他平时还一直给这丫头调理身子呐 展鸰哭笑不得,“这不是还给您许了枣泥糕嘛” 再说,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全家福可画啊 谁知纪大夫听了这话越发有意见,“啊,是啊,人家是先生么,我也就值一盘枣泥糕了” 展鸰都给这老头儿气笑了,合着眼见着自己有求于他,这是趁机提要求啊。 “成,您说,还要什么” “起码得三盘”纪大夫心里也不知想过多少回了,当下略带些激动的道,“还有那肥瘦五花腊肉做的牛头三合饼,也得有对了,以往这些都有些吃腻了,你得单给我,记住了,单给我,旁人都没有的,单给我做一份新式样的” 馋死他们 展鸰一阵无语,心道您能再有出息点儿吗 “成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展鸰道,“不过咱先说好了啊,可不许一口气吃完。” “那是自然”她正担心呢,谁知人家纪大夫想的可周全,“三盘酥皮枣泥糕,三盘牛头三合饼,还有一份新式点心,我今儿只要一盘枣泥糕,新式点心给你三天时间,剩下的且先存着” 展鸰“” 您还真会划算 好一通讨价还价之后,两人总算进入正题,纪大夫还不忘皱眉,“虽说是全家福,也不必都画上,大好的日子,没得叫人不痛快。” 这就是不想叫郭先生看见郭冰了。 展鸰点头,“我晓得。” 她一个外人听见郭冰的所作所为都快气炸肺了,更何况郭先生这个直接受害人,那得多糟心啊。自己若真巴巴儿画了郭冰在上面,这就不是送礼,该送终了 郭夫人倒罢了,头两年纪大夫还见过,他记性不算坏,印象倒也还深刻。倒是那位早夭的二小姐,因年岁久远,纪大夫想的头发都掉了一把 “您不必着急,”展鸰安慰道,“如今只要有个五六分像就成,回头我再问郭先生就是了。” 现下她不过是想给个惊喜,像不像其实反而在其次了。 纪大夫点点头,可还是一点儿不敢放松。既然都决定要干了,自然要做到最好。他一盘枣泥糕的订金都收了,哪儿能不尽力 、 难得头一回有这么多人凑在一起过节,展鸰心里也高兴,中午饭定的烤鸭、烤鱼、莲藕排骨汤、醋溜豆芽、红糖糍粑等等,都是平时的家常菜,看着就亲切。 大家都去厨房帮忙,贺衍和郭凝一家四口也不好意思闲着,都挤进来凑热闹,结果摔了两个盘子三个碗,吓得众人一窝蜂给他们撵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再这么帮下去一家客栈没准儿都得倒闭了。 那些菜都是做惯了的,又有这么多人打下手,倒不算什么,只是展鸰琢磨着想搞点新意。可巧刘家还送了好些上等羊奶酪,十分香醇,要不,就烤个匹萨试试 烤箱是现成的,匹萨的馅料搭配也十分灵活,只是现在菜蔬品种不像后世那样应有尽有,也只能尽力调节。 腊肉切片,嫩牛肉切丁,再来点胡椒粉,狠狠地撒点儿奶酪在上面 奶酪配肉的热量太高了,吃多了不好,展鸰就把蓝莓干、红莓干、杏干等果干拿出来,再来一个水果的清口。 贺衍和郭凝一家人对着满桌没见过的菜就够稀罕的了,饶是有礼仪拘束着也有些吃撑,如今再看她端上来两个奇奇怪怪的大圆饼,就更惊讶了。 “这,这馅儿没包住啊” 话一出口,郭凝就后悔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心道才来了一天,这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事情就见得太多,如今眼前这个保不齐也是其中之一,自己这么说出口,岂不是显得忒少见多怪了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因为其他人的反应也没什么两样。 纪大夫吸了吸鼻子,倒是挺香,可还是觉得不大能接受,“展丫头啊,是咱家面不够了么” 不该啊 展鸰就笑,“这是早年听一个外邦人说过的,今儿才想起来,就做了尝尝,也不知大家能不能吃得惯。” 众人一听是外邦人,头一个反应就是你这姑娘交际够广的啊,不过再看这什么萨的,也就释然了 外邦人,那就是蛮夷嘛包馅儿这么复杂的事儿连郭先生都干不好的,快别难为那些蛮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第一百零五章 匹萨果然有吃的惯的, 也有吃不惯的, 不过都觉得特别稀罕,贺衍更是追着问那蛮夷的事儿 “早年我在京城的时候, 也曾见过几个外邦人,长相与我大庆百姓极为不同。他们大多黄头发蓝眼睛, 倒也有旁的颜色, 只是不如这个多” 席桐点头, “不错, 贺大人果然见多识广。” 贺衍笑着摇头,“好些人都见过了,也不光我一个。说起见多识广, 我倒觉得你们两位才是深藏不露。” 明面上只是一家小小客栈的掌柜,可这不管说话做事还是眼界见识, 又哪里是寻常商人模样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 民间啊民间,还真是卧虎藏龙。 再谦虚就有装逼的嫌疑了,席桐也不好再说, 只是顺势岔开话题。 吃过饭自然要来些甜点的,展鸰又端了晶莹剔透的果冻上来,最高兴的就是几个小朋友了。 郭凝就觉得有些麻木了, 她忽然就有点儿明白, 为何本该郁郁寡欢的父亲孤身一人来到此地,非但没有消瘦, 反而还胖了一圈 换了谁也架不住这么一天多少顿变着花样的吃啊 三个小孩儿玩了半天也累了, 这会儿正好坐下来吃点心, 展鹤还凑过来跟展鸰和席桐道“贺家哥哥读过那么多书许多我都没读过” 谁知那头贺茗也跟父亲道“蓝家弟弟懂得那样广好些事儿我都不知道” 贺衍就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也是一样,别看人家年纪小,未必就不及你。” 相信蓝大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将长子留在此处,既然做此决定,必然是有缘故的。而自家岳丈大人自然不懂得什么“深海巨怪”“急救包扎”的,那么这些是谁告诉他的答案不言而喻。 贺茗也跟着笑,又替吃的腮帮子上也是的妹妹擦脸,“他有好些好玩儿的东西,才刚还带我们去玩木马来着,十分有趣。父亲,来日等我们安顿下,能请弟弟他们去家中做客么” 贺衍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他要上任的地方有点儿远啊 贺蓉咽下去嘴里的果冻,眼巴巴的看着贺衍,“父亲,我也想要小木马。” 那小木马多好玩啊 贺衍满口答应,把小姑娘给美坏了,又甩着小短腿儿低头吃果冻去了。 之前贺衍就看见客栈外头有摆着卖的小木马了,也不算贵,买一个自然不算什么。只是他就觉得,以这家人的热情劲儿来看,自己说买人家未必肯要钱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稍后略跟席桐一提,席桐果然道“不过玩具罢了,提什么钱不钱的,权当送孩子的。” 回头他自掏腰包补上孙木匠那块利润也就是了,却是万万不好跟人家要钱的。 早有预料的贺衍也不意外,只是马上说出自己的应对方案,“无功不受禄,白拿实在受之有愧,我瞧着外头的招牌不如我替你们重写一块如何” 那招牌也不知谁写的,真叫他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好歹勉强能叫字罢了结构框架、起承转合,简直没一处能看的。 席桐笑道“倒是我们占便宜了。” 他也听说了,眼前这位乃是如今大庆朝上数的大书法家,作品字少的论尺幅,字多的论个数,一张字轻轻松松破百两如今却主动要求用作品换小木马,他们忒赚便宜了好么 贺衍哈哈大笑,“不过几个字罢了,我哪天不在家里写个十张八张的” 不过写完就烧了。 众人见席桐拿了文房四宝过来,贺衍又开始净手,就知道他要写字,便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前来围观。 就见贺衍蘸饱了墨,略一沉吟,当下提笔落纸,一气呵成,“一家客栈”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端的酣畅淋漓。 一群人都鼓掌叫好,展鸰和席桐更是喜上眉梢,当下吹干墨迹,叫了孙木匠来,“您老人家受个累,尽快将这个刻成匾额做出来。” 名家真迹,这可真是如假包换的名家真迹啊若是贺衍兴致上来,也在他们店里“乱写乱画”就好了 晚上展鸰将画好的全家福拿出来,郭先生一下子就老泪纵横了。郭凝他们本想来劝,谁知一开口也撑不住,父女二人只恨不得抱头痛哭。 “如今我老了老了,身边却只剩下这一个”郭先生平时何其冷静,这会儿也都抛开了,模糊着一双老眼泣道。他一手搂着长女,又颤巍巍的想要伸手去摸亡妻的面容,却又不敢碰上去,只这么瞧着就够叫人心酸的了。 父女二人悲痛不能自已,贺衍抹了抹眼角,冲展鸰一揖到地,“多谢” 画上四个人,中间的中年男人赫然就是年轻一些的郭先生,他旁边那位眉眼含笑的贵妇人自然就是郭夫人,二人瞧着很是登对。而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巧笑嫣然的年轻女孩儿,其中一个明显是郭凝,至于另一个,说不得就是早夭的次女。 单看画上一家人何等幸福,可如今,却也只剩下右半边了。 郭凝抹了抹泪,招手叫一双儿女过去,指着上头的人,一边落泪一边介绍道“来,这是你们的外祖母,这,是你们的小姨。” 贺蓉还小,不太能理解死亡的含义,只是仰头问道“就是回天上去的外祖母和小姨吗” 郭凝泪如雨下,点头,“不错,就是她们。” 贺蓉忽然笑了,“外祖母和小姨真好看。” 郭凝终于忍不住,搂着女儿放声大哭起来。 郭家父女二人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回,好似把心里忍了这么多年的痛苦都一并发泄出来,虽然眼睛肿了、嗓子哑了,可瞧着精神头却更好了。 原来一味逃避反而无法释怀,倒不如坦然接受来的轻快。 世有悲欢离合,人有生老病死,不外如是。 下午清宵观的张宋王三位道长坐着牛车来拜年。因如今有了稳定的收入,他们不仅将道观修整一新,而且生活也得到了极大改善,逢年过节也有底气走动了。 “也没什么值钱的,不过自己观里种的菜蔬,还有自己做的柿饼,倒是甘甜可口,吃着玩儿吧。” 若放在以前,这些都是观中道士们关键时候救命的口粮,说不得出去卖了换粮食,又哪里舍得送人到底是财大气粗了,就是舒坦。 展鸰和席桐也不推辞,都笑着收下,又回了些估摸着道士们需要的东西。 正说笑呢,就见大宝从外头气喘吁吁的进来,“掌柜的,二掌柜的,黄泉州的张同知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问您二位是否得空。” 张同知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疑惑。 他们可不算熟人,也就是那回城内一家客栈分店举办评诗会的时候,张同知和褚清怀来过一回,算是打了个照面,但并无深交,人家更不可能大年初一巴巴儿跑来给他们拜年。 若是褚清怀京城来信儿了倒也不大像。褚锦还在这儿呢,若有什么消息,也该是她第一个知道才对。 不过既然人都到了门口,总不能这么晾着,是好是歹都得亲自出去瞧瞧。 三位道长听说本地同知大人来了,也不敢久留,顺势起身告辞,又叫他们得空过去做客,带着一捆好几大盒酥皮饼、三合饼、果冻、风干鸡鸭、腊肉,另有一样据说是才研究出来的水果匹萨的,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真香啊 三位道长闻着浓郁的香气,一致认为如今他们有了银子,越发该多多的走动才是 展鸰和席桐应了,略一收拾仪表,这便去前厅会客。 来的果然是张同知,可与之前的意气风发不同,今日的他却俨然满脸菜色,簇新的衣裳也挡不住一副大祸临头的紧张样子。 都已经上门求人了,张同知也不敢摆谱,见四下无人,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原委说清了,便是展鸰和席桐听后也吓了一跳,“竟有这等事” 要说大庆朝富有万里疆土,南北东西各有不同,可却有一样是都有的科举 每年二月份各地便会举行县府院三试,中者为秀才,这便是踏上仕途的第一步。虽然因为门槛低,与试者难免鱼龙混杂,更有许多啼笑皆非之人,不过到底是入门头一试,连同圣人在内的上下官员也都十分重视。 今儿是正月初一,今年的县试定在二月初八,满打满算也没几天了,各地应考的书生名单也都报上来。今年褚清怀进京述职,县试便由本地头一号文官张同知带人主持,谁知这一看就坏事了。 须知即便是县试,也不是谁都能考的,头一个便要有人作保。大庆朝讲究五人联保同参加考试的考生相互作保、两名邻居作保、所在地的村长或是镇长作保,最后一人,便是已经有秀才以上功名者作保。为的就是保证考生的才学、人品没有问题。 “其他人倒罢了,唯独最后一个有功名者,一般作保时都会多少不等的收些银子,这是多少年来不成文的规矩,算是朝廷知道他们生活艰辛,变着法儿的加些收入度日。”张同知知道他们不是正经读书人,恐怕有些内里的规矩不知道,便解释道,“因每年每人最多替五人作保,倒也不怕惹人嫉妒眼红。” 展鸰和席桐点头,“倒也应该。” 本来科举就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十年寒窗也未必得中,每个读书人基本上都是真金白银实打实堆出来的。若是家境好的倒也罢了,可对家境本就一般的人来说,负担真的太重了。 中了秀才其实也只是听着好听,除了廪生之外,余者没有一点儿收入,故而依旧有大批秀才穷的要喝西北风。他们又不好外出劳作,如今有了每年一回的固定收入,倒也能解燃眉之急。 而且只要考中秀才就不愁没人找你作保,也算是鼓励读书人奋进早点儿考上,早点儿回本不是吗 “有余力的愿意多给除外,实在给不起的也适当减少,如今黄泉州的规矩大约是每人一两,”张同知道,“五个人就是五两,听着不多,可若是省吃俭用,也够一个书生用几个月了。” 席桐嗯了声,问道“只我们并不知道这些与今日大人过来有何相干。” 张同知咬了咬牙,道“事情就出在这上头” 一直以来,每人最多替五人作保的事儿并没有什么强有力的约束和凭证,全靠个人自觉,而只有到了上报统计这日才能知道替你做保的那人一共保了几人,余者还有谁。 这会儿的读书人对待科举的态度堪称神圣,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谁知偏偏在今年出了事 前几日看,负责统计的人慌慌张张告诉张同知,有个姓蔺的秀才,竟然暗中替足足将近六十人作保张同知大怒,即刻签了公文,派人前去捉拿,谁知那人早跑了 “六十人,足足六十人啊”张同知捶胸顿足道,“事情根本瞒不住,当场就有几个书生厥过去,醒来之后还有人要跳河,好歹救得及时,只是也病倒了” 不少书生的家境并不富裕,那一两的保银还是全家人东拼西凑弄来的,如今银子飞了不说,保人也跑了,打击不可谓不大。 展鸰和席桐也都面色凝重。 还有一月就考试了,却出了这样大的事,即便后头那蔺秀才捉的到,也不知会有多少书生因怒急攻心而错过考试 张同知早已心灰意冷,知道自己这顶还没戴热乎的乌纱算是保不住了。 可怜他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爬了半辈子才到了如今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竟就大祸临头了 朝廷重视科举不是一天两天,丝毫不容作假,如今顶头上司在京中述职,他自然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我已签发缉捕文书,请周边府城协同捉捕,只是这画像” 大庆朝也有户籍制度,可概括的十分笼统,就好比这个蔺秀才就是年三十又二,身长五尺,面黄微须。然后就没了。 指望这个,鬼都捉不到 张同知也知道现在通用的画像不好使,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捉不到。倒是也有工笔画像十分酷似,可头一个要求得照着真人一笔笔细细画来,快的也得好几天,慢的几个月的都有。如今且不说他等不起,便是等得起,却去哪儿找蔺秀才换句话说,若是找得到蔺秀才,还画的什么通缉像 走投无路之际,张同知忽然想起褚清怀曾在无意中跟他提过一家客栈两个掌柜的颇有一手神奇的画技,能不见真人就描绘的栩栩如生,堪称通缉犯们的天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第一百零六章 其实似此等案情, 张同知本不该对外透露太多, 可他如今的处境十分窘迫且危急 唯一能替他主持公道的诸清怀不在,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下头许多官员依旧若有似无的将他排挤,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调派人手时明显感觉到了阻力,远不似褚清怀在时那般流畅。武官暂且不提, 尚在相互试探中的文官都恨不得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赶紧落马, 好给自己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一句话, 眼下张同知便是个光杆儿司令, 没有半个心腹可用 唯一一点能肯定的是,褚清怀不会害自己,倒不是对方的磅礴的人格魅力短短几个月就彻底征服了张同知, 而是褚清怀正是如今张同知的那个一人一下,且又升迁在望, 根本没必要再费心思弄倒一介小小同知。 爱屋及乌,既然是褚清怀推崇的人,近乎走投无路的张同知便不由自主的将希望挪了些过来。 展鸰和席桐也没辜负他的期待, 爽快答应。 六十名受害者不是全倒了,也有几个的意志依旧比较清醒,大概是本就觉得自己考中无望, 多一次少一次机会没什么差。如今也不过是被骗了一两银子, 略丢些脸面罢了,倒还撑得住, 今儿就跟了来, 势要替自己洗刷干净此番屈辱。 张同知忙叫同来的四人进来, “尔等且将那蔺秀才的形容样貌细细讲了” “还有,他生活中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习惯么”展鸰麻利的翻开画纸,“衣食住行,说话做事,什么都可以。他这个人的性格如何” 几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同画像有关吗” “自然有,”席桐淡然道,“听过相由心生这句话么一个人的样子的形成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先天和后天,先天就不必解释了,后天么,既包括各种痕迹、伤疤,也包括因为个人经历和性格造成的细微心态区别,比如说眼神,比如说眉梢眼角的细微角度。” 他平时话不多,今天能说这么些着实不易,张同知等人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四个书生就开始按顺序描述起来 “蔺秀才说他今年三十五岁,妻子难产的时候死了,一尸两命大约是因为这个,那人瞧着有些闷,偶尔还有些阴沉的样子,只是为人却很不错,也十分仗义,不然我也不会找他做保了。” 话音未落,另一个书生却已然大声反驳道“你记错了吧他分明二十九,之前订过亲的,可那姑娘却病死了,他是个痴情的,也没再娶。他为人十分豪爽,颇有才气,虽不大参加什么文会的,可颇多人赏识” 才刚说完,另外两个书生也坐不住了,又先后了两套截然不同的说辞,可归根结底都一条主线 蔺秀才原本应该有位心上人的,可因某种原因未能在一起;他颇有些寡言少语,只是为人很不错,亦颇有才气。 展鸰听得叹为观止,“听说读书人中颇多文会,即便他不去,你们四个也都相互认识吧既然都认识同一个人,竟然没穿帮” 四人面面相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听第一个开口的那位书生赧然道“到底是人家的伤心事,我岂能辜负了这份信任又哪里会再向外讲” 其他三人也纷纷点头称是,觉得君子立于天地间,头一个要做到的便是守信。 张同知就长长的叹了口气,跟窗外呼啸的西北风似的猛烈。 这些未经世事的傻书生显然是给人利用了 自古以来,向对方自爆伤心事便被视为交心的最强有力表现之一,蔺秀才此举无疑感动了许多人,瞬间拉近距离。再加上他一直以来的仗义,但凡相处过的,又有几人会怀疑他的动机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呀,你们倒是尊重他人,可人家根本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懒得给啊展鸰和席桐都摇摇头,又时不时低头交换下意见,将画像进行细微的调整。 这次的案件非同一般,他们首次双线开工,以保证更高的精确度。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综合了四位不同受害人描述的模拟画像终于完成 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文人,瘦长脸,细眉眼,瞧着很有点儿温和无害的样子,只是眼神太过漠然,竟有些阴骘,生生破坏了整张脸的协调。 “竟是此人吗”张同知十分诧异道。 他本以为做出此等恶行之人必然生的阴险狡诈、獐头鼠目,令人望之生厌,谁知竟然会如此普通 对,就是普通,如果只看五官的话,他简直跟走在大街上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什么分别,可能是早上在茶馆喝茶的张三,也可能是中午在饭馆吃肉的李四 可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却足足戏耍了六十名考生,将整个衙门上下近百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就是他了”四个书生异口同声道,“当初我就觉得这个人分明长得很好,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叫人下意识想避开,如今看来,竟是眼神” “亏我这般信任他,而请他去家中吃饭,恨不得将他做异姓兄弟” “不错,这眼神哪里像个正经的读书人” 正经不正经的,如今都已不重要了,张同知捏了捏眉心,叫随从将这两幅画小心收起,立刻送到城中官方合作的刻板木匠那里去,“天亮之前,我一定要见到黄泉州并周边村镇大街小巷贴满通缉告示” 若说来之前张同知还心存侥幸,觉得是不是那蔺秀才家中突然遇到什么难事,这才一时糊涂走了岔路。可如今看来,这几名书生中认识蔺秀才最早的都有八、九个月了,显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骗局。 只是蔺秀才花了这么多心思,用了这么长时间,竟就只为了区区六十两银子么 被骗的六十人中也有几人甚至十几人家境颇为富裕,既然他们的交情已经到了可以作保的地步,开口借上几十两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临走狠狠捞上一笔岂不更好为何他却只要一两 “报复,”席桐道,“张大人不如派人去其他州府问问,过去几年中可还有类似的案件发生,再拿着画像问问,此人是否还去过别的地方。此人计划缜密,行动干脆利落,并不像初犯。” 六十两说少不少,说多也实在不算多,即便一个人节衣缩食才能花几个月虽说大庆朝有不少秀才,可这点儿功名也不是好得的,谁会为了区区六十两银子搭上自己的前程呢 除了报复之外,再没有任何一种理由能够解释这样疯狂又决绝的大范围欺诈事件了。 张同知心头陡然一跳,忽然生出一点儿希望来 若是蔺秀才果然是个惯犯,那么他岂不是不必负主要责任了 大庆朝律法明文规定,若有罪犯流窜时,首次案犯且未告破的在任官员判主责 其实也很好理解,若是当地父母官反应及时,断案神速,那罪犯当时就会被抓获,又怎么有机会再去危害四方且犯案越多,积累的经验就越丰富,对后头所在地的官员压力就更大,自然是不公平的。 想到这里,张同知原本满是阴霾的心中忽然就漏出来一点耀眼的光亮,有希望了 他忽的站起身来,对着展鸰和席桐做了个揖,“本官替这些受骗的学子在此谢过了” “谢不谢的没什么要紧,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展鸰摆手道,“只是张大人,我们有个小小的请求,还请千万应允。” 张同知毫不犹豫的点头,“但说无妨。” 展鸰道“不管此人最后是否捉到、何时捉到,还请大人多多刊印些画像,尽快张贴出去,尤其是各地的官府衙门和文人经常出入的场所,最好都留档记录。” 这时候没有电子通讯和发达的立体交通网络,抓起犯人来也难免慢。尤其是这种提前跑了的,一个犯人一抓好几年也是有的。而县试一年一次,更要命的是大庆朝为了鼓励读书科举,特许举人以下考生都可就近考试,不必一定返回原籍,所以导致异地考试的人不在少数,若不提前预警,保不齐接下来还会有几十、上百人受害 张同知闻弦知意,“好。” “对了,”展鸰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才刚我突然有感而发,不怕说句您恼的话,其实这每人定额作保的事儿,跟饭馆儿里头卖菜也颇有相通之处。您想啊,都是有数的,又讲究个先来后到,可客人们彼此间并不知道啊,故而但凡是定量的菜,跑堂下单之前都会先去后厨问一回,还剩几道。若是有,就赶紧订上;若是没了,也好赶紧再叫别的菜。若是官府领头,开个大公布栏,将这作保名录随时上报更新,而非都攒到最后,岂不更清楚明白而且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情况,大家也有转圜的余地。” 说到底,就是一个信息实时更新反馈的问题。现代社会通过高科技手段建立了庞大的数据库,能随时同步更新各地信息,最后剩几个名额大家都看得见,抢得到就是抢上了,抢不到那就是没了,几乎不会出现名额重叠。 可如今的大庆朝不是啊 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谁找谁做保了,谁手里头作保名额还剩几个,除了头一波,后头的基本上都要问好几个人才能找到。耽搁时间不说,也影响心情。 可若是衙门里也弄个公告栏,将有资格替人作保的人名儿都写上,已经保了几个人,还能替几个人作保也写上,一目了然,既能替考生指路,又从根源上遏制了骗保的事情发生,多好啊 张同知一听,眼睛都亮了 是啊,多好的办法,之前他们怎么都没想到 以前是觉得读书人终日读圣人言,当修正自身,哪里会去做这些恶事所以压根儿没想着防备可如今看来,人心隔肚皮,世风日下啊,甭管嘴上将圣人言再如何的倒背如流,可没准儿一颗心都是黑的。 唉,以后也该防范起来喽 只是这么想着,张同知忽然就觉得有些悲凉,法子是个好法子,可不也恰从侧面证明了如今读书人的心已经不纯粹了么 防备的前提,恰恰就是信任的丢失。 公门中人来一家客栈这种事情,对纪大夫这些老住户而言早已司空见惯,算不得什么新闻。倒是贺衍和郭凝夫妇不免有些惊讶,等张同知走后,就十分谨慎的问道“两位掌柜的莫非还在衙门内兼职” 展鸰就笑,“什么兼职,不过会些个雕虫小技,略尽点绵薄之力罢了。” 她想谦虚,其他人却不让,就听郭先生道“才刚她画的那全家福你们也见到了,觉得如何” “神乎其神”夫妻二人齐声道。 郭先生微笑点头,又问“那,比起如今的通缉画像如何” “云泥之别”两人又默契十足的道。 说完之后,夫妻二人忽然福至心灵,难以置信的问“难不成,两位是帮着缉拿逃犯可那样精细的画,得费多少功夫” 寻常工笔画动辄以天计数,这种新式画派那样栩栩如生,肯定也是要慢工出细活的,难道不怕贻误时机么 展鸰笑着对席桐道“你跟他们说罢,我得去瞧瞧我的牛肉煮的怎么样了,等着做肉松呢”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剩下一个席桐孤独的承受贺衍等人热切的求知眼神。 每天都是煎炒烹炸的,日子久了难免絮烦,前番烤了匹萨之后,展鸰忽然就解锁了遗忘已久的西洋零食点心板块,一早就处理了大一块牛肉,又下各种作料入锅煮了,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吧 李慧和高氏的年假还没结束,厨房里只有小翠儿和另一个小丫头看着火,见展鸰进来,连忙起身行礼,“掌柜的,水熬的差不多了,您看看还用再加吗” “加的时候都是有数的,如今也不必再添了,不然味道一冲就不匀和,做成肉松也不好吃。”展鸰摇摇头,揭开锅盖看了看,又闭着眼睛在汹涌翻滚的白色香雾里头吸了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个味儿” 一边收汁儿一边将牛肉碾碎,倒出来之后重新热一点油再炒,最后得到的就是蓬松柔软的肉松。 回头可以做肉松面包、肉松蛋糕,或者干脆在安静粘稠的粥水表面撒一把肉松。记住,动作一定要豪爽要潇洒,喝的时候,一口下去既要有粥又要有肉松,咸咸的香香的,开胃健脾又暖肺,荤素搭配十分合理。 蛋糕好说,只是这个面包揉过面包胚的人都知道那滋味简直算爽,彪形大汉都能给你揉崩溃了 展鸰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近似于高筋粉的面粉,原本是做一种特殊的面条的,如今做面包倒也挺好。又因为尚未有那么多次的品种改良,现在的粮食远比后世的要粗糙些。将那种玩意儿生揉几个小时,一直揉出手套膜展鸰非常冷静地表示了拒绝。 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她忽然探出脑袋去,对铁柱、大树、大宝等人招招手,笑眯眯的道“来,我这里有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一排彪形大汉忽然齐齐打了个哆嗦。 娘咧,这说辞听着咋这么耳熟 爷咧,这胳膊咋忽然酸痛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铁柱猛地瞪大了眼睛,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他终于想起来什么时候听过了掌柜的叫他们打发蛋白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第一百零七章 当老板最大的好处就是说一不二, 饶是一群壮汉面露惊恐之色, 照样没能逃过展鸰的“毒手”统统被留下来揉面, 毫无反抗之力,简直令人发指 他们面目狰狞的揉面的时候, 展鸰还在旁边十分善解人意的道“大家都辛苦了,做的不错,这个月月钱翻倍。”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照样能让人揉面包 关键时候,什么心灵鸡汤都不管用,还是得白花花的银子才最能调动员工积极性丰厚的年终奖砸出去, 不怕砸不出奉献精神 于是刚还满脸痛不欲生的汉子们瞬间雀跃起来,都笑的合不拢嘴, “谢谢掌柜的” 掌柜的这人真是没话说, 平时就够大方了,逢年过节大家都有福利不说, 如今还能多得一个月的月钱, 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美差。 好些员工来之前都面黄肌瘦的,往往一个月下来就迅速鼓胖起来,脸上也有油水了,过得别提多滋润。 如今来一家客栈应聘做活俨然已经成了十里八乡最好的去处, 哪怕没有公开招聘, 每天还是会有人跑来问要不要人, 生怕自己被落下了。 “有什么事儿您尽管指使, 兄弟们绝无二话” 大宝就是个憨货,当即将胸膛拍的啪啪响,大声表白道。 “真的啊”展鸰有些惊讶的问。 见她似乎不大相信的样子,大宝急了,“那是自然,掌柜的仗义仁厚,待兄弟们没话说,咱们自然也要好好干” 脑子稍微活泛点儿的铁柱和大树都已经觉察出不对来了。 也都跟着这么久了,自家掌柜的什么人他们能不知道吗办事儿那是没的说,一句话仗义而且做得多说的少,平日甚少耍嘴皮子,可今儿这一反常态的表示怀疑,明显不对劲啊。 大树就偷偷碰了大宝一下,压低声音道“不做声没人当你是哑巴只要你正经干了,掌柜的自然看得见你的衷心。” 大宝才要说话,却见那头自家掌柜的已经笑眯眯的端出来两个盆,一个里头是几颗圆溜溜的鸡蛋,一个里头则是淡黄色的浓稠液体,“你如此积极,不叫你做点事儿我都过意不去,既如此,这些蛋白和奶油你帮我打发了吧” 大宝“” 大树a铁柱“该” 叫你嘴快 再过两日贺衍一家子就该启程了,展鸰挺喜欢这家人,就想趁他们没走多做点儿好吃的招待。 晚饭做了鸡蛋、木耳和香干这素三鲜的大发面包子,一个个白嫩嫩鼓胖胖,蓬松柔软,吃的时候略蘸一点香醋,滋味儿更鲜了。 还有一种今年展鸰刚发现的瓜,有点儿像倭瓜,又有点儿像番瓜,青灰色的厚皮,歪七扭八长得丑丑的,可打开里头却是金灿灿的瓤。这瓜的皮特别厚,种子特别多,脑袋大小的一个下来也不过能得一碗瓤,但味道特别醇厚,本地百姓经常用它做粥。 展鸰花几十文买了一大筐,将里头的肉挖出来打碎和面,略加一点糖,蒸了一大锅金灿灿的发糕,既可以当主食,又可以当点心。 过年期间大家难免多吃些大鱼大肉的,如今正有些腻味,用这个调节正好。 还有排骨焖豆角,都炖的烂烂的,那鲜美的排骨都炖的骨肉分离,不用使劲就脱了节,豆角吸收了排骨多余的油脂,滋味儿一点也不比肉差。 席桐最喜欢的就是那道红烧狮子头。将肥瘦相间的精肉混着葱姜剁成泥,中间加一点藕丁解腻,先过油,再加高汤小火炖熟,然后大火收汁儿,鲜香适口。哪怕只有这一道菜呢,用筷子夹半个狮子头下来,随便掰开个大饽饽,将狮子头搁在中间拍扁了,一口下去,香 还在过年,大家对肉食的向往可能不是那么强烈,上头这两道菜的分量远比平时小,倒是那用热水焯过的老菠菜、嫩豆芽和切成细丝的白菜心混着胡瓜丝,浇上足足的蒜醋汁儿做的凉拌菜最受欢迎。展鸰特意准备了一大盆呢,结果愣是一点儿不剩 郭凝往后厨房一瞧就给镇住了,她前头活了这么些年,哪儿见过这个阵势感情这儿做饭都是用盆的 这,这吃的完吗 结果,大家用实际行动给出答案嗝 饭后,郭凝一边吃茶消食,一边十分忧愁的摸着自己已经连续几天下不去的小腹,心道这么着不行啊 过节期间大家普遍睡得比较晚,且冬日酷寒,又容易饿,到了晚上,展鸰又带着一阵香气进来了 虽然已经反复告诫过自己了,可看着对方那温柔的笑脸,郭凝又鬼使神差的站起来,用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期待语气问“这又是什么呀” 展鸰示意小翠儿将几个大托盘放下,“下午炒了点肉松,试着烤了一炉肉松面包,还放了腊肉呢。这个是奶油鸡蛋糕,奶油只略抹了一点儿调味,左边的夹的蓝莓果酱,右边的是山楂果酱,都十分清爽。” 大宝打发了蛋白之后就恨不得跪下来痛哭流涕的求饶,展鸰是个善良的老板,所以只让他打发了一点儿奶油 鸡蛋糕这几天她是见识过了,香甜松软好吃得很,这面包又是何物 郭凝一家四口忍不住上前细细端详,就见那一个个椭圆形的暗黄色面食中间夹着一块暗红色略带透明的腊肉薄片,上头还洒了好些松散的肉,肉什么来着 纪大夫和郭先生早就习惯了这种吃不到头的生活,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速度更快了。 嘿,这个是咸口的,真不错啊 别看着这么大,其实都是发好了的,捏扁了也没多少,倒是不怕撑着了。 贺蓉有点儿矮,看不大着,就垫着脚尖,两条短胳膊扒着桌子使劲瞅,圆滚滚的脸上满是忧愁。 贺茗小声问妹妹,“你想吃哪个哥哥帮你拿。” “不知道,”贺蓉吞了吞口水,十分挣扎,脑袋上两条珍珠发链一晃一晃的,在灯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彩,“哪个都想吃” 好香呀,可是吃不下 想到这里,她不禁转过头去,无比羡慕的看着毫无压力左右开弓的秦勇和肖鑫。 唉,大人真好呀。 贺茗并不知道妹妹心中的遗憾,想了想,又拉上同一孩子阵营的展鹤,“不如我们三人分食。” 其实他也有点儿撑,可不吃也忒亏了吧 一个人吃不完一份,可他们三个人就没问题了,如此一来,既不必剩下浪费了,又可以同时尝遍所有味道,岂不美哉 席桐也跟展鸰分一块蓝莓果酱蛋糕,两人旁若无人的你一口我一口,时不时低声说笑,凑得极近,又拉拉小手什么的。看的郭凝和贺衍有些面红耳热,不好意思看,却又忍不住偷偷的看,偶尔还飞快的瞧对方一眼,也有那么点儿跃跃欲试。 夫妻么,自然是要亲密无间的,可他们这些人家出来的大多讲究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公开拉个手都算出格了,哪里见过这个 然到底是年轻夫妻,又不是那等呆板的,心中难免有所触动,过了会儿后也是越挨越近,又趁人没注意悄悄地在桌子底下飞快的拉下手,然后又飞快的松开。面上虽然没事儿人似的,可时不时对视一眼,也觉得浓情蜜意,耳朵尖儿跟烧起来似的火辣。虽只是稍纵即逝,可更因稀罕而倍加珍惜,便如初尝禁果似的,甜蜜满足中又透着点儿食髓知味 又过了两天,郭凝终于下定决心提出告辞,结果丈夫和孩子都有点不大乐意。 贺衍搔搔鼻子,一本正经道“岳父大人孤身在此,难免失落,左右四月中旬到即可,我们可以多陪你留下住几天。” 这几日他跟肖鑫和秦勇混熟了,连带着一个儿子,听那些江湖事迹正入迷呢,哪里舍得走 一个炕头上睡的夫妻,谁不知道谁郭凝微微眯起那双酷似郭先生的眼睛,似笑非笑,“就是父亲撵我走呢” 贺衍难免有些尴尬,又拖出儿子来,“他也不想走呢难得出来逛逛。” 猝不及防被拉过来顶包的贺茗一脸茫然和震惊,父亲,这不是君子所为 事关能否与大侠们亲密交流,谁还在乎君子不君子的贺衍视而不见,揣着明白装糊涂,循循善诱道“前儿你不同父亲说,与蓝家弟弟玩的极好,想多住些日子么” 哦,这倒是。 他家只他一个男孩儿,而且平时交好的人家要么是女儿,要么男孩子的年龄差距太大,玩伴不多,难得碰见蓝家弟弟这么一个年纪相当,学识和思维又敏捷且聊得来的伙伴,自然不舍得分离。贺茗点点头,仰头对郭凝道“母亲,蓝家弟弟可有意思,咱们多待些日子吧” 说完,小少年想了想,干脆效仿父亲,又将妹妹喊了进来,“蓉蓉,你今儿就多吃些吧。” 贺蓉啊了声,不明就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为什么呀” 说这话的时候,她手里还捏着个装有糖瓜和牛奶糖的小荷包,是进门前展鸰刚给的。 贺茗偷眼看了下郭凝,接收到父亲充满鼓励和暗示的目光之后,大声道“因为母亲说咱们明儿就走啦。” 咔嚓,一道雷又狠又准的击到小姑娘脑袋上,将她整个人都打懵了。 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忽然裂开嘴巴,呜呜的哭了起来。 “展姨说明儿要给蓉蓉做枣泥蛋黄酥和芝麻板糖” 走了,不就吃不到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第一百零八章 饶是不舍, 分别的日子也还是如约而至。 大年初六一大早, 贺蓉小姑娘哭成了泪人, 哽咽着被郭凝亲自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呜呜,母亲, 蓉蓉不想走” “等你长大了,不想的事儿且多着呢”这家里很有些严母慈父的意思,贺衍自己还有点儿童心未泯,时常忘形,故而许多时候都是郭凝自己板起脸来教训两个孩子。 贺蓉一听,吓得哭都忘了,稍后看见贺衍进来, 哇的一声,眼泪再次糊满脸, 一边哭一边冲他伸胳膊要抱, “爹爹,蓉蓉不要长大了” 长大好可怕 里头闹腾, 外头倒是安静得很, 贺茗和展鹤两个小朋友手拉手坐在一边,执手相看泪眼,时不时响亮的抽噎一声。 贺茗吸吸鼻子,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绸布包着的小砚台, “弟弟, 这是当年父亲给我的第一块砚台, 我十分喜爱, 如今将它转赠给你吧。” 展鹤接了,也递过去一个小荷包,“哥哥,这是秦哥哥给我的骨哨,本是一对儿,今儿我把其中一个给了你,你留着玩吧。” 两个小少年都是满脸稚气,十分郑重的交换着迄今为止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后头郭先生等人看的一阵唏嘘,“孩子真好啊。” 赤子心性,都是最纯真的时候,一点儿不掺杂其他的。 这种感情太有感染力,导致展鸰和席桐也都有些不是滋味,埋头替他们收拾行李。 昨儿晚上估计都没睡好,今天一个个都两眼通红满是血丝,话也少了。 正好天冷,许多平时不敢带的东西也无妨了。酒精自然是要带着的,保不齐什么时候能救命的。还有泡菜、卤味、烤鸭,万一驿站里的东西吃不惯,好歹能应付一二。 各色酥皮点心、肉松面包、糖瓜、芝麻板糖,又有如今格外珍贵的花生酥,展鸰都包了一大包,光是这些都能塞小半个车厢了。 因客栈众人帮唐氏处理了惹事的前夫,她便对客栈大小事宜格外尽心,初四一大早就回来了,展鸰赶紧拉着她和小翠儿等人加班加点的做了四套羽绒服和羽绒被出来。 羽绒本是现成的,如今这些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精细的针线,缝结实了就成,所以很快。 到底是官宦人家,不好像他们似的朴素,而绣花又来不及,展鸰就在原本的防风面料外头又额外加了一层自带花样的厚提花织锦缎的面儿,华贵非凡,出门交际也不怕了。 郭凝一家原不曾想到还有这个,俱都惊喜交加,连连道谢。 贺衍快人快语道“在这里住了几日,着实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往年哪个冬天不得盖几层被茗儿、蓉蓉他们年纪小,时常被压得哭,如今竟只要一床薄被就行了,又轻又软,我们还不好意思开口问呢,你们竟都给备好了,实在惭愧。” “这又吃又住又拿的,倒叫我们面上做烧。”几天下来,郭凝也有些放开了,不似刚来时那样拘束。 两个孩子身娇体弱的,每到冬天便十分难熬,更愁出门。光是那些皮袄、棉袍吧,一身下来怎么不得几斤累都累的够呛。如今有了这羽绒服,实在是受用的很了。 见气氛过于郑重,褚锦就笑道“我姐姐最是个好送人东西的,如今我这吃的玩的穿的,哪样不是她依我说,你们竟不必客气,回头等安顿下,只挑了当地有趣的玩意儿送些过来也就齐全了。” 众人就都笑,郭凝和贺衍果然点头称是。 是呀,送金银太俗,也辱没了他们的人品,还是送点儿稀罕又实用的玩意儿吧。 展鸰笑着推了褚锦一把,“你竟是坏我的名声呐”又对郭凝笑着嘱咐道,“她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回头到了,就时常来个信儿,郭先生知道了也好放心。” 那头装着没事儿人似的,实则暗中竖起耳朵偷听的郭先生冷不丁来了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也不必你们来信,我更清净”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在乎,郭先生又气鼓鼓的哼了声,倒背着两只手往远处去了。 走吧,他才不在意呢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齐齐憋笑,又纷纷交换眼神这老头儿,就是嘴硬吧,这两日跟孙子孙女玩儿疯了的是谁 大家虽然不知道他背地里给京里去了信,早已想开了,可也能觉察出他的态度变化,自然知道如今说的不过口是心非罢了。 展鸰继续道“等你们安顿好了,我再打发人送些替换的给你们,也不用洗的太勤快,不然该不暖和了,只需时常晾晒通风即可还有这酒精,发烧了就用退烧的那个擦洗全身,若是割破皮肉,就用医用的那个擦拭,尤其是天热的时候,可以防止化脓感染” 事关家人身体健康,郭凝都一一记下。 待吃过早饭,郭先生也顾不上装了,叹了口气,摆摆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趁早走吧,不然天黑赶不到驿站就不美了。” 都这会儿了,他担心的还是孩子受委屈。 一番话说的郭凝泪眼婆娑,又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父亲,我们先去了,来日再来探望您老人家,您多保重。” 郭先生胡乱嗯了几声,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摆手叫他们走,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一众人都泪洒当场,几个小朋友更是放声大哭,哭的此起彼伏,上气不接下气。 “弟弟,你,你以后要来我家做客呀” 贺衍平日小大人似的稳重,这会儿却鼻涕眼泪糊满脸,哭的嗓子都哑了。 装在大羽绒服里的展鹤跟个球儿似的上前追了几步,也哭着喊道“哥哥,你也要常回来玩呀” 相较之下,贺蓉哭的内容就复杂的多了,小姑娘一时望向爷爷,“爷爷,呜呜蓉蓉要爷爷” 一时又看向展鹤,“哥哥,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然后又看向展鸰,简直泪如雨下,“姨姨,肉肉,酥糖嗝” 郭凝一家子走后,一家客栈瞬间冷清下来,大家都连续几天提不起干劲。 又过了几天,展鹤突然满怀期待的问道“姐姐,可以给贺哥哥送信吗” “嗯”小孩子之间的友情总是来得又快又浓烈,展鸰笑着点头,“可以啊,不过得等他们安顿下之后,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具体住在哪里呢。” 虽然知道贺衍是去赴任,但展鸰和席桐都没问具体是哪个地方,如今也只好等着人家来信啦。 得了肯定答复的展鹤却欢喜起来,开开心心的回房间里写日记。 他跟贺哥哥约好啦,要把每天有趣的事情都记下来,就跟大家还在一起玩一样。 小朋友小心的抽出一沓信纸,抓着毛笔想了会儿,这才认认真真的落笔写道“正月十一,晴,今儿早上姐姐做了紫菜包饭,味道有些怪怪的,不过依旧很好吃姐姐已经在着手做元宵,我最喜欢吃花生和芝麻馅儿的,又香又甜,哥哥你跟蓉蓉喜欢吃什么样儿的你们那边怎么过元宵节啊” 等过了十五,众人吃完了元宵,肖鑫和秦勇也开口告辞“已经叨扰了几个月,实在无颜再留,如今天气已然渐渐转暖,这便去了” 展鸰和席桐不免有些不舍,“不再多住些日子了么” 秦勇灿然一笑,露出两个已经比来时深刻许多的酒窝,“不了,诸位也不必相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只要大家都好好的,还愁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么” 再待下去,只怕他们都飞不起来了 席桐点点头,“倒也罢了,若是无事,只管家来走走。今年冬天也来吧。” 肖鑫笑了笑,却不胡乱应承,“大丈夫一诺千金,若此时我夸下海口,到时失约反倒不美了。这半年我与秦兄都养的痴肥了些,都想着多往外走走,也见识见识你们口中那小山一般大的巨鱼,红头发蓝眼睛的蛮夷,若是走得太远,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虽有些不舍,郭先生还是点点头,“年轻人多长些见识是好的,且放手去做吧。” 肖鑫和秦勇都抱拳称是,“多谢郭先生,纪大夫,后日一早我们便走了,两位也多保重” 纪大夫道“也罢,我去收拾些丸药你们带着,出门在外的,也别仗着自己年轻底子好就胡来,再跟有些人似的,哼” 说到最后,老头儿一双眼刀子就狠狠往展鸰和席桐身上剜了几下。两人都有点儿心虚,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又对肖鑫他们道“羽绒服羽绒被和睡袋什么的都带着,使劲压缩下也占不了多大地方。酒精带着,还有肉干什么的,多取些盘缠,出门在外也别太委屈了自己。” 肖鑫和秦勇在外漂泊多年,再苦再累再凶险的时候也是有的,多少次命悬一线,可不都是自己咬牙硬挨过来的么如今听了这话心中亦是热乎乎的,当即应下。 郭先生凝神想了片刻,忽道“临别在即,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说起来,你二人是否尚且无字” 按照规矩,男子二十岁、女子十五岁便算成人了,不便直呼其名,一般都会由长辈或是德高望重者帮忙起一表字,以示郑重。 不过规矩是规矩,能得了表字的毕竟是少数人,绝大多数底层劳动人民别说表字了,连名儿都没有的多得是呢 肖鑫和秦勇对视一眼,都摇头,“没有。” “既如此,老夫便赠你二人表字,如何”郭先生素喜他二人为人,平日也没少了指点,这会儿也觉得他们实在该有个字号的,不然当真可惜了满身的英雄气概。 那两人一听,登时喜上眉梢,忙不迭行了大礼,“如此甚好有劳先生” 他们都没怎么读过书,家里人能给起这个名字就不容易,又哪儿来的余力起什么表字 这郭先生乃是当过大官的正经读书人,他老人家肯为自己取字,那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哪儿有什么不好的 郭先生满意的点点头,略一沉吟,便道“勇者,心也,气也,信也,为友人所托千里独行,一诺千金,发而扬之。鑫者,三金合之,天下之至刚至猛,可一味勇武也非好事,须得谨慎行之” 他看向肖鑫,“谨行,”又看向秦勇,“扬之。” 表字一般跳不出两个规则,要么是跟名同意,要么是相反或是规劝的话,郭先生取这两个字,前者是见肖鑫行为过于乖张,兴头上来了不知收敛,怕来日在这上头吃亏,故而借机规劝;而秦勇年纪轻轻却重诚守诺,不过有点儿太过真挚且死心眼儿,郭先生就希望他能在继续发扬优良品行的同时,让自己的个性稍微张扬一点。 两个人都算是心思灵活的,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当下郑重拜谢。 等他们说完了,展鸰才凑上去问道“先生,您来了这么久了,还没替我跟席桐起个呢” 虽说这俩人是分别在即,可这事儿好歹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没道理人家都美滋滋到手了,他们连个影儿都没瞧见呀。 谁知郭先生就哼了声,没好气道“且等着吧” 这两个小子分明这样年轻,说话做事却老爱老气横秋的,又又不许他吃酒 等着,就等着 先送走了郭凝一家子,又送走了肖鑫和秦勇两个人,原本热闹非凡的客栈瞬间冷清的狠了。大人尚且有些失落,更何况孩子展鹤连着好几天都接受不了现实,经常在无意中喊出诸如“秦哥哥你叫我吹哨子”之类的话,回过神来越发黯然神伤,被展鸰劝了许久才回转过来。 好在到了二月份,终于有了头一个好消息张同知调查的蔺秀才的事儿初步有了结果 那蔺秀才果然不是初犯 他本就不是沂源府人,早年是在外地中的秀才,又去不少地方游学,这才辗转到了黄泉州。 既然不是在黄泉州初犯,那么张同知就不必承担主要责任,只要后期操作的好,乌纱帽就算保住了 “听说当年他与一家油铺的小姐相恋,二人私定终身,非卿不娶、非他不嫁,奈何那小姐的父亲一心用女儿攀龙附凤,意欲将她许配给本地另一个读书人。那读书人的书读的未必多么好,只是乃家中长子,名下许多产业因蔺秀才和那小姐意志坚定,他便上门求亲,被羞辱一番也不改初衷。那姑娘的父亲也怕给人说嘴,与他约定只要能考中秀才功名便应了这门亲事。” 展鸰和席桐点头。早在听几名受害人说起蔺秀才五花八门却始终差不多一个主题的身世后,他们就猜到那人必定有过一段结局十分惨烈的恋情,如今听了这个也不过是意料之内罢了。 只是又不免好奇,“如今他早已是秀才,那为何亲事没成” 没道理啊 张同知也长长的叹了口气,十二分的唏嘘,“那女子的父亲着实糊涂,一心想要借助另一人的家业扶持自家,生怕蔺秀才正中了,竟暗中联合人做戏去骗他,说替他作保。结果蔺秀才一直到了进考场那日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拿在手中的担保文书竟是假的没有人担保,他自然是考不成试的,更何况功名心上人的父亲以此为由应了另一门亲事。” 展鸰和席桐大惊,“这也忒无耻” 就算是竞争,你也好歹弄个公平竞争啊,这么干不成啊愿赌服输,这人也忒不要脸了。 “这还不算什么,”张同知叹道,“若他不无耻,也不会有后头的事了。蔺秀才又羞又气,当下就病倒了,而等他好了之后再去,却被人打了出来原来那女子竟万分痴心,眼见着嫁情郎无望之后,也不愿草草一生,竟于被送上花轿的前一夜一根绳子吊死了” 原来竟是这样 展鸰和席桐心下极为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了解事情原委之后,再看蔺秀才如今的所作所为,便什么都明白了。 良久,席桐叹道“他终于是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一类人。” 想必,蔺秀才也曾对欺骗自己的人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可渐渐地,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模糊了他的神志,终于叫他从受害者转变为加害者,也开始用同样的方法叫别人饱尝痛苦和绝望 可怜吗确实可怜。 可恨吗的确可恨 分明该是冤有头债有主的,可蔺秀才却不分青红皂白,牵连无数无辜之人 展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他没报复那女子的父亲吗” “哪里没”张同知感慨万千道,“得知心上人死后,蔺秀才几乎没疯了,天天去她家门口哭泣,大半年里几乎什么都没干。次年那姑娘生辰时,又神叨叨的请人扎了纸做的花轿、新娘,青天白日的在那姑娘家门口举行冥婚” 展鸰和席桐大惊,这也是挺绝的 这是打击过度疯狂了。 “那姑娘的爹娘又羞又气,也病倒了,又要告官。只是当地县令本就颇为欣赏蔺秀才的才华,前番还重重责罚了那个欺骗蔺秀才的人。若非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那姑娘的爹做的,这会儿只怕那胖子都家破人亡了,还谈什么借助他人东山再起且而且也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故而只是警告一番,来年又亲自替他作保,果然中了秀才。当时好些知道他跟那姑娘的事儿的百姓还感慨,可惜了一对佳偶 说来也是可惜,其实蔺秀才本是中了举人的,结果放榜当日那姑娘的爹实在忍无可忍,与他当街厮打,结果反而被打伤事情闹得太大,当地官员虽可怜蔺秀才,到底不好再坐视不理,便将他的举人从名录上划去。按理说,虽然此次作废了,可官府并没限制他日后再考,按照蔺秀才的才华,再中也非难事,那打那之后,他就好像彻底绝了念头,再也没下过考场” “哀莫大于心死,”展鸰感慨道,“或许他发奋读书便是为了那姑娘,如今人都没了,便是他权倾一时,又给谁看呢” 心如死灰,说的就是蔺秀才吧 只是世上有许多伤心人,大家被伤心后做出的反应各有不同,有的选择自我治疗,有的选择适当发泄,有的选择伤害自己,而有的,却选择变本加厉伤害别人。蔺秀才无疑就是最后一种。 饶是有所预料,展鸰和席桐也没想到事实真相竟然这般残酷,一时都沉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同知起身告辞,展鸰忙喊住他,“那蔺秀才,会是个什么结果” “如今还没捉到,可饶是这么着,眼前这些罪行也够判他仗四十,流放八百里了”他自己疯了固然可怜,那姑娘也是可悲可叹,但蔺秀才闹得这么一出,可以说毁了多少家庭的美好未来,单纯从这方面看都有点儿轻了。 见他们问起蔺秀才,张同知还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道“你们可别想不开啊,他这事儿是犯了众怒,谁也不可能包庇的。” 展鸰和席桐哭笑不得,“我们包庇他干嘛啊” 可怜归可怜,世上本就有许多人被这个世界伤害过,可绝大部分的人依旧心地善良,并没这么极端的要去报复社会。 错了就是错了,哪怕你有天大的理由,哪怕可以被理解,但既然做错了,就得勇敢的承担责任。 你无辜,那些被骗的书生又何其无辜若原谅了蔺秀才,谁又来给这些受害人机会 蔺秀才的抓捕还在继续,而经此一役,张同知对展鸰和席桐也有点儿信任了。 转眼到了三月,两人正准备下个月带展鹤去蓝家做客的事儿呢,忽然外头来了一队人马,大声唱道“圣人有旨” 众人一惊,回神后早已扑倒在地,耳畔只有来人回荡的宣旨声。 原来是之前褚清怀进上去的酒精已经实验完毕,圣人和太后对这个结果都十分满意,不仅口头表扬,还给了极其丰厚的赏赐,更难得的是,圣人还亲自手书几个大字 忠、仁、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第一百零九章 医用酒精的效用结结实实震撼了整个朝廷, 若果然顺利推广, 不知能救多少性命, 当真是要流芳百世的。圣人只要一想到不久的将来那史书上的描述和后人的敬仰,就高兴得很。 前头的先人们太能干, 实在没能给他留下太多发挥的余地,想攒点儿拿得出手的政绩都不容易,如今有了这个,岂不是天赐的良机 于是不仅圣人龙颜大悦,就连后宫的太后、皇后等主子娘娘们也都分外欢喜。她们都是信佛的,素日无事都要吃斋念佛,如今若果然能推广开酒精, 岂不是最积德行善的大事故而不光圣人大肆嘉奖,她们也都各自表了心意, 赏了许多东西。 褚清怀举荐有功, 且是他治下的,自然算一份政绩;而原创者展鸰和席桐更是没的说, 唯独一个清宵观, 倒是有些难办。 若果然论功行赏,清宵观合该是跟展鸰和席桐两人一并位居头功的,只是如今天下大多推崇佛教,这冷不丁冒出个道教的大功劳不赏吧, 说不过去;可若赏吧, 又隐约有点儿不是味儿。 圣人在这事儿上犯了难, 前后召集大臣商议数回, 到底是疙疙瘩瘩,私下又不免觉得褚清怀此人实在是个公私分明的清官,办事儿利索不掺杂私心,可有时候未免也太过迂腐。就好比这回的事情,反正酒精是那两个百姓做出来的,你折子上只写他们二人的名字不就完了么做什么还要把清宵观扯进来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想绕也绕不开 到底是要脸面的人,圣人没好意思公开打自己“公正严明”的脸,也顺口表扬了清宵观几句,又赐了黄金千两,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至于展鸰和席桐,他不仅大方的赐了御笔亲书的“忠、仁、义”匾额一块,另有黄金千两,白银两千,因听说展鸰和席桐是江湖人,又赐了禁军中通用的宝刀两柄,神弓、劲弩各两副。左右如今也不大打仗,每年做出来的兵器都用不完,白堆着霉坏了,倒不如赏出去,又体面又物尽其用。 至于后宫女眷们,少不得是些绫罗绸缎、古器玩意儿的。 说来,褚清怀也是蔫儿坏,既存心与展鸰和席桐交好,便略使了点儿心眼儿 事先递上去的折子里,他只写了两个名字,并未提是男是女,而恰恰展鸰的名字又十分中性,又跟酒沾边,所以所有人都本能的将他们当成两个江湖汉子。 然后圣人封赏的当日,褚清怀先领了自己的赏赐和旨意之后,这才笑着道“都说好事成双,前儿微臣才得到消息,那二人已于年前成亲,可惜微臣不在,不然也该去吃杯喜酒沾沾喜气的。” 朝堂之上瞬间鸦雀无声,继而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圣人头一个诧异道“成亲” 两个男人成的什么亲 褚清怀这才一副“哎呀,微臣忘了”的表情,诚惶诚恐道“微臣有罪,光急着同圣人报喜了,竟忘了提前分辨,这展鸰,乃是一位女子,与那席桐是一对恋人。微臣有罪,还望圣人责罚。” 话音刚落,朝上的议论声就又大了一倍,圣人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十分和气的叫他起来,“此等微末小事,爱卿不必在意。” 他看重的只是自己的政绩,哪儿在乎弄出来这个的人是男是女莫说是名小小女子,哪怕是个太监呢,又有什么要紧 褚清怀就又谢了恩,顺嘴拍了一记马屁。 他自然知道圣人不会在意这些,可对于展鸰和席桐而言,这事儿先说和后说,差的实在太大了。 世人向来轻视女子,若他从一开始就点明两人性别,即便展鸰是首功,事后论功行赏时也必然会被大大的忽视;可这会儿都尘埃落定了再说,那就大大的不同了。一来,圣人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赏赐和夸赞自然不好收回;二来,众人必然会震惊于一个女子竟也有这般本事,不管是他黄泉州,还是酒精,亦或是展鸰本身,会被舆论进一步推到更高的位置。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一家客栈,都是好事。 多个朋友多条路,指不定日后自己还有用到人家的时候,而且难得女儿与她交好,权当卖个人情吧。希望她看在今日的份儿上,日后能多照顾锦儿些个 圣人果然越发欢喜起来,褚清怀又趁机道“正因圣人治理天下有方,这才能叫百姓安居乐业,又得人杰地灵。不然她一介小小女子,如何来的这般奇巧心思和本事” 众朝臣不甘示弱,都纷纷跟着奉承,圣人更加开怀,也觉得这女子不错。 “果然是双喜临门,他二人乃是大庆朝的功臣,如此,便再加赏一对如意,一对玉璧,两斛珍珠,取珠联璧合之意” 这些东西又跟单纯论功行赏不同,乃是完全的私人性质,这就算是入了圣人的眼。 不少朝臣都嫉妒的眼珠子都绿了,又暗骂褚清怀奸诈,他们兢兢业业一辈子,有几人儿女成亲时能得到过圣人的祝福和赏赐的此等荣宠,何止是祖坟冒青烟,只怕祖坟烧焦了也未必换的来那对夫妻还不对他死心塌地啊 消息传到后宫,正等信儿的太后和皇后等,以及几位过来听新鲜的公主们也都镇住了。 “竟,竟是位巾帼” 消息是小太监一段一段传回来的,一开始皇后听说展鸰是个年轻女子时心头就是一咯噔,生怕她身怀奇功被招进宫。外有褚清怀一党扶持,又有功在身,且想必那女子本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岂不是自己的劲敌 结果还没想出对策呢,后头小太监又气喘吁吁的进来,说了她成亲的事儿。 众位娘娘齐齐松了口气,再说笑夸赞时就真诚多了。 成亲好啊哪怕她是个天仙呢,已经嫁人了就没有威胁了当今颇好脸面,如何做得出夺人妻子的事儿 皇后带头笑道“难得亲身经历了巾帼不让须眉的故事,本宫是十分敬佩的,说不得要跟在圣人和母后后头,也再多添些赏赐” 她都表了态,其他的娘娘们也不好沉默,都或真心或假意的出了点儿,连带着几个公主也都跟着凑趣,或是两匹缎子,或是几样宫中首饰的,不一而足。 所以这会儿展鸰和席桐收到的赏赐就十分壮观,光是后宫女眷们指名给展鸰的,就足足装了六辆马车,还有赏给他们俩的,直接就将一座空院落塞满了。 将使者送走之后,褚锦带头上前贺喜,“恭喜姐姐姐夫,如今你们也算是京城的名人了” “什么名人,想必褚大人暗中出了不少力呢”展鸰笑道。 才刚使者就模模糊糊的提了一嘴,再一看这明显优厚的过分的赏赐和构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也是姐姐你该得的”褚锦浑不在意道,说着,又去问席桐,“姐夫你说是吧” 自打俩人成亲之后,褚锦就改了称呼,不再喊他席大哥,直接叫姐夫了。 这两声姐夫直叫席桐通体舒泰,浑身三万六七个毛孔都张开了,当下一本正经的点头,“不错,你姐姐最是个有本事的,都是她该得的。” 见他们一唱一和,展鸰也是无可奈何,又看着那足足摆了两间屋子的绫罗绸缎,只觉得眼睛都要被闪瞎了。给自己的六车赏赐里头,光是布料就能有五车 “大家还真是喜欢送布啊,”她由衷感慨道,“早前你从江南弄了那些来我就觉得够精致,谁知今儿竟也有福气看见更加奢华的,真不愧是皇家出品,这一匹匹的,简直就是艺术品,哪里舍得裁开来穿” 这么多,都够她和席桐穿一辈子了吧 而且像这种等级的料子也不敢随便送人 “如今我也跟着姐姐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呢”褚锦看的眼睛都花了,啧啧称奇道,“这里头一多半儿我都没见过呢” 她平日虽然能直接从江南织造那边拿货,可大多也不过是官用。而褚清怀不是京官儿,等闲得不到宫中赏赐,除非是宫用的料子被筛下来的多余的,等闲官宦人家哪里摸得着故而这里头她满打满算也不过见过一二成罢了。 展鸰笑道“前头你帮了我们,正好这回我们也能借花献佛回报一二。你只管挑,看中了就拿走,只当是我们给你添的嫁妆了” 褚锦俏脸绯红,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倒也没推辞。这样好的东西,等闲都是见不到的,若这会儿矫情,日后少不得要后悔。再说,她跟展鸰本也不必这样外道。 只她也没多要,只是象征性的挑了两匹大红蟒缎、两匹牡丹缠枝妆花缎,已经心满意足,又小声道“父亲被升了沂源知府,六月上任,夏白也因剿匪有功,被提到了五品,日后我与人会客也就能穿蟒缎了。” 其实若单纯是夏白剿匪的事儿,功劳实在有限,赏赐就罢了,最多从六品提到从五品。只是赶巧了,褚清怀又特意在折子里将他给将士们用酒精救命,降低伤亡的事儿一并说了,圣人大喜之下自然不计较小节,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区区五品武将,顺手一并晋封。 展鸰和席桐得的这些全是宫中破格赏赐的,爱怎么穿就怎么穿,谁也说不着什么。可她就不同了,既然是友人相赠,就不得破格。而蟒缎五品以下不得穿用,如今夏白成了正五品,成亲之后她就是正经的诰命夫人,都可以穿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替他们高兴,“只是如今沂源府的知府任期还不满吧那你父亲” 难不成是直接给撵下去 褚锦心思剔透,自然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就笑道“原先的赵知府已经在任上待了五年,连着三年考核都是优,早该动一动了。如今正好借着父亲这个机会,被调往江南那边做知府去了。虽然是平调,可江南富庶,也算暗地升迁,想必也是欢喜的。” “那就好。”展鸰彻底放下心来。 升官必然是好事,可若是以踢掉别人为前提,可就不算什么十全十美,少不得要结仇呢。如今因着褚清怀的关系,那位赵知府也能提前改任肥差,心情自然坏不到哪儿去。 接二连三的喜事总算彻底冲淡了年后一茬接一茬的分离。展鸰是真心为褚锦一家高兴,就又用心为她挑了两匹可以裁剪做家常衣裳的榴开百子大红提花绸子,两匹万字不到头吉祥话的宝蓝色锦,还有几匹月白、竹青、粉绿、鹅黄等薄料子做贴身和春夏之用,“前头两样你们做见客的衣裳和礼服也就罢了,我摸着这些都十分细腻柔嫩,不做家常衣裳可惜了” 褚锦推辞一回,到底推辞不过,只好受了。 展鸰又叫了唐氏来做衣裳,后者早在圣旨来的那一刻就吓软了,这会儿哆哆嗦嗦进来,只觉得整座院子都被那些珠宝玉器和绫罗绸缎映的光辉璀璨,睁不开眼,“掌柜的,这样好的料子,我,我实在是怕糟蹋了” 也不知她烧了什么高香,这辈子竟也能见到皇宫出来的宝贝,只唬的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动 寻常料子就罢了,她驾轻就熟;而之前江南来的料子就已经在挑战极限,正经大衣裳都是江南的裁缝和绣娘经手,她不过打下手,或是做点儿简单的被褥、靠垫荷包的。本以为那就顶了天到了头,谁知他们家掌柜的这么大本事,如今竟连宫里头的主子娘娘们用的都弄了来 可吓煞人了 展鸰就笑,“倒也不难为你,你只挑着给我们做几套贴身穿的,其余的我另找人。” 唐氏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应了。 倒不是展鸰不信任,实在是不同的料子对裁缝的要求也不一样。这些料子跟以前唐氏接触过的犹如云泥之别,说白了,她根本就不懂如何处理才能发挥其最大优势,一个不小心就白瞎了。 好在之前褚锦考虑的周全,眼见着一家客栈生意越做越大,他们日常穿戴也越来越讲究,区区一个唐氏俨然已经满足不了日常所需,就直接做主将成婚前从江南请来的一位绣娘、一位裁缝留下了。如今唐氏偶尔替他们做做家常衣裳,其余的时间就忙活一家客栈其他人的穿戴,分工协作倒也自在。 众人说笑一回,又有铁柱和二狗子笑着跑进来,“掌柜的,我们已经将那御笔亲书的金匾挂好了,您快出去瞧瞧,当真威风极了” 展鸰和席桐也是头一回接触这个,不免好奇,果然拉着褚锦出去看了一回。 就见客栈原址大堂入口处金匾高悬,四边都包着金箔,刻着精美的花纹,上书“忠仁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端的气势磅礴。 众人欣赏一回,展鸰就拉着席桐小声吐槽,“说老实话,我真觉得这皇帝的书法不如贺衍” 席桐忍笑,故意板起脸来,“大胆” 说完,两个人都吃吃的笑起来。 贺衍临走前替他们将一家客栈需要挂匾的地方都重写了一遍,那才是真的铁画银钩 当时他们还吃惊不小,没想到贺衍此人瞧着笑呵呵软绵绵的,一笔好字竟力透纸背,锋利大气的很,有点儿藏不住的霸气。 怪道他能跟肖鑫和秦勇那两个血性的江湖男儿聊得来,想必内心深处也藏着一股直来直往的侠气吧。 褚锦笑道“这可真是威风八面了,日后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本地官员也不敢轻举妄动,再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找茬,姐姐姐夫,你们便只管高枕无忧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褚锦只是满心欢喜,展鸰和席桐听后却隐隐觉得不妥。 两人下意识看向官场上退下来的老狐狸,就见郭先生也眉头微蹙,显然心事重重。 到底是,招摇太过。 他们因着酒精一事,本就被推到风口浪尖,若再这么大咧咧的炫耀,难免遭人眼红嫉妒,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惹出祸事来。 铁柱和二狗子正兴奋地嗷嗷叫,喊着什么祖宗保佑,如今果然是光宗耀祖了,就听自家二掌柜的平静道“将匾摘了,搁到后头供起来,日后那里便是祠堂。” “啊” 众人都惊呼出声,却见郭先生眼底已然沁出几分笑意,捻着胡须微微点头。 这两个孩子,果然是可造之材,倒是省了自己稍后点拨了。 纪大夫摇头失笑,小狐狸。 褚锦先还不明所以,可细细一想,也给吓出一身汗,忙拉着展鸰道“对不住,姐姐,我实在是高兴糊涂了。” 才刚她说的那话实在不应该,但凡遇见旁人,得了这样的好事儿只怕早已欢喜的昏了,如今再被自己一吹捧,岂不越发失态福祸相依,高兴过了头,再接下来可就不是什么好事。 “傻丫头,你又道的什么歉”展鸰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儿,“若非你的提醒,我们还要糊涂着呢” 展鸰又说笑一回,又赏了月钱,众人复又欢喜起来。 使者驾临这种事儿根本瞒不住,即便他们不张扬,要不了几天,外头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只怕也就都知道了。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低调 因不便大肆庆祝,展鸰只在客栈里摆了宴,自家人尽情吃喝一回也就罢了。 几日后,一家客栈和清宵观得了圣人亲口夸赞和赏赐的事儿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遍沂源府内外,潘掌柜自不必说,就连张同知也亲自来贺了一回难免又带了半车布 他简直都要对顶头上司的眼光和行事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任谁看,这两人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江湖草莽罢了,他堂堂知州,褚家嫡派子孙,怎么就肯纡尊降贵的同这些人往来 往来就罢了,竟还真能从这两人身上得了这天大的好处 难怪人家比自己年轻都是知州,啊,不,很快就是知府了。而反观自己,空耗岁月,眼下却连个同知都岌岌可危 张同知狠狠感慨一回,又主动把蔺秀才案子的最新进展说给他们听,“前儿已经有人发现了蔺秀才的踪迹,他大约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事情败露,可竟不往外逃,反而是往老家去了,如此一来,岂不是瓮中捉鳖” 抓人犯基本上都会满天撒网,而老家和向往的对方往往都是重点照顾对象。蔺秀才饱读诗书,听说也对律法、案卷颇多研究,岂不不知道这个道理 展鸰也觉得哪里怪怪的,“是不是想着束手就擒前,再去心上人坟前拜祭一回” 张同知点头,“本官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一旦下狱,再出来可就是数年之后了。” 话虽如此,可他们心里却都隐隐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线索漏掉了,那线索只在他们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又迅速消失,根本抓不住 如今旨意已经下来了,医用酒精和烈性白酒的生意已经正式划归国有,还是沿用了之前展鸰他们的销售方法每坛都编号,具体到销售个人,严格控制买卖,日后出事也有迹可循。 到底是直接拿了人家的劳动成果,圣人好歹还算有点良心,给留了点儿余地 除了官府衙门和正规在册的药铺之外,还特许一家客栈经营,不过每月都有定额,饶是这么着,也真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这会儿的酒精和白酒就如同盐铁茶,堪称暴利 展鸰和席桐也没想着独吞,又主动跟衙门那头合伙,还额外拉了清宵观那边。 其实他们颇有些替清宵观的道士们鸣不平的,到底是贡献了蒸馏器啊,竟然只得了一千两黄金的赏赐 别怪他们贪得无厌,只是这个赏赐比起他们得的,简直不过十之一二 好歹您老赐个匾啊也就是多写两个字儿的事儿,又隆重又体面,统共能有多少成本 为此,他们还特意跑了趟清宵观,生怕那群可爱的道长们因此事跟他们起了隔阂。 本来两人去的时候还有些惴惴的,路上都翻来覆去的斟酌了说辞,谁知还没进门的,几位熟悉的道长就笑容可掬的迎了出来,又连连道谢。 早前清瘦的王道长如今俨然是红光满面,胖了不知多少,“两位道友快请进” 展鸰和席桐两个人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七手八脚的拖了进去,一路上两人四只耳朵里灌满了感激和溢美之词。 “到底是你们有见识,又果决,这招果然好使” “无量天尊,咱们清宵观终于时来运转,竟得了圣人夸赞了” “一千两,足足一前两我做梦都没胆量梦见这么多银子那可是黄金呀” “正是,正是贫道的眼睛里头现在还有金光哩”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对这种反应有点儿惊讶。 宋道长看出他们的诧异,笑道“两位道友不必介意,我等本就是修行的人,青菜萝卜惯了,日日粗布麻鞋,那些个绫罗绸缎哪里用得上” 早前他们都没敢指望还能得到圣人的亲口夸赞 “托你们的福,如今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得了风声,连日来登门的居士见天翻番,香火旺了许多”张道长亦是心满意足道。 假以时日,他们清宵观必然能够重现祖上荣光,成为这大庆朝一等一的圣地 就听王道长又语重心长道“两位道友莫要介怀,我等所求不过如此罢了” 展鸰和席桐不由得十分震动,心道果然是修行的得道高人这个思想觉悟就是不一般 两人肃然起敬,心神俱震,忙收敛心神,也跟着行了一礼,“受教了。” 啊,他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都是大师啊,何其无私,何其出尘他们简直将人家想的俗了 罪过罪过 然后就听王道长继续严肃道“绫罗绸缎,珠宝玉器,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给了银子” 一众大小道士纷纷点头,“正是” 有了银子什么都好说,足足千两黄金,三五个清宵观都够整修的了 展鸰a席桐“” 等会儿,道长,你们是不是哪儿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