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妻宝[重生]》 1.第1章 蝉鸣蛐和,新月如钩。 昌平侯府邸内,正院里熄了灯,眼瞧着像是早睡下了,没了白日里的热闹模样。因为天上月明星稀,豆蔻借着月光去到菊院外头倒掉姨娘的洗脚水,又拧了把被洗脚盆掀翻时水渍沾湿的袖口,便端着铜盆,半垂着眼准备往回走。 “你、你的香囊掉了。”黑夜之下,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一个穿着半新衣衫,肤色苍白中略有黯淡的少年弯腰捡起一枚香囊,抿着唇,略显局促。他五官生的清秀素净,一双清湛的黑眸透出三分温柔,两分怯意。 豆蔻停下步子,摸了腰间空荡,便知晓是自己掉的香囊。 转身接过少年递来的香囊,豆蔻面上带了些惊奇,歪歪行了一礼说:“大公子这个时辰不回屋睡觉,怎么还在后院里乱转?小心被夫人身边的奴才见了,回头又要罚你跪祠堂。” 白果掩了掩半旧单衣下被风吹凉的领口,任豆蔻说了他几句,才慢声说,“厨、厨房忘了饭,肚、子饿” 豆蔻是菊院兰姨娘的丫鬟,平日跟白果没什么交集,但这时也不禁有点怜悯起眼前卑微胆怯的少年人。明明该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可虽是嫡长子却偏又生母早逝,再加上不得侯爷喜欢,在这素来捧高踩低的府里头啊,就连随便一个下人,都能欺负他是个傻的。 不说老天爷总爱作弄人呢? 豆蔻寻思着侯府主子间的那些糟烂事,从袖口掏出几个铜板放进白果手里,语气打发道:“大公子就拿着几个子儿去门房那头,应该还能从冯三那里换个白面馍馍吃。” “我、我不用你”白果推拒两下,抿着的嘴边露出两个小巧梨涡。 豆蔻还忙着回菊院,路上耽搁时间长了怕又被姨娘训斥,面上就带了些不耐烦,“大公子既然不要,夜里就饿着肚子睡吧,赔得奴婢白好心一回。” 白果张张嘴,想解释说不是这样,可又看豆蔻翘着下巴,一副施舍乞丐般的敷衍神色,就垂眸什么也不说了。 豆蔻见他突然像个瘦木桩傻愣地站在原地,再想起侯府传言大公子不仅是个傻子结巴,且谁跟他相处多了也要被传染傻病的话,脸上不耐之余更忍不住地露出些嫌恶。 干脆把几个铜板往脚下一抛,豆蔻落下脸子,心道一声晦气,端着铜盆转身走了。 白果站在原地怔了会,没去捡地上散落的铜板,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裹起温凉参半的素包,叹了口气。 吃食他自己还是会讨的,再怎么可怜,他也不会去拿丫鬟施舍的铜板求食填腹。 说来白果自己其实也不愿摆出这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但无奈他性子随了早逝的生母,本就不善与人争锋,再加上身体上的一些缺陷,就是别人说自己许多难听话,也总难以回嘴,长久如此,再加继母冷待,父亲不喜,便让人觉得他越发好欺负。 拍拍发僵的脸颊,白果垂下眸子往东边自己住的偏僻小院里走去,然而就在他踏入偏院时,天际一道白色的亮光从顶头划过,掉下一枚米粒似的羊脂耳瑱,恰恰落在手心,稍微有些发烫。 被吓了一跳,白果左右看去,偏院四周漆黑一片,连个人气都难以瞧见。 手指微弯,天降的羊脂耳瑱四周散发着柔和的光,白果壮着胆子小心翻看手心,就听“叮咚”一声奇异的轻响,脑海中就多出了一道声线奇特的声音:“欢迎宿主购买星际最新款5s级备孕系统,本系统将在您未来的生活中为您挑选最优质的精.子匹配对象,并提供最贴心舒适的备孕方案,直至母体做好充分准备迎接珍贵新生儿的降生。” “是、是谁在说话?”白果后退一步,睁大双眸,面色发白。 系统:“咦?” 白果快被吓哭了:“神仙?妖怪?” 系统发现不大对劲,有点懵比,但还是礼貌问道:“请问是皮尔斯小姐吗?” 白果不懂它在说什么,浑身僵住,动也不敢动。 系统:“”妈耶,好像时空节点传错了。 白果几乎想把烫手的耳瑱扔出去。 系统察觉到他的紧张,忙出声说:“年轻人你不要怕,我是个好系统,不害人。” 作为一代星际备孕系统,如今的系统也懵逼的要死,它内核都启动了,才发现物流出了差错,不仅送错了时空,还被眼前的小伙子给签收了。 而且最重要的,它们备孕系统一经传送,就概不退货。 这就很尴尬。 可眼下要怎么办?备孕系统正愁得慌属于自己的的使命要怎么完成呢,白果的心理活动也不少。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好系统”,但奇异声音里那句“不害人”却让白果听仔细了。他抿着嘴,想着,若手里的东西照它说的是个好的,那就求它放自己一命,要是个不好,这个不知是妖是怪的东西又骗了他,那他也只能认命,早早去地下见生母了。 左思右想,白果竟然逐渐平心静气下来。 于此同时,侯府菊院外。 身着一身桃粉色裙衫的艳丽少女挟着几个丫鬟怒气冲冲进到院子里。 “姨娘睡下没?” 守夜的丫鬟摇头,不敢多拦就让少女钻进屋去。 前后脚地,豆蔻也端着铜盆回到菊院。 跟守夜丫鬟碰了头,丫鬟见了豆蔻忙帮她端过铜盆,匆忙小声说:“方才大姑娘来了,奴婢瞧着大姑娘脸色不大好,劝姐姐还是待会再进去伺候主子,别去触了大姑娘的霉头。” 豆蔻轻出一口气,小声同丫鬟嘀咕:“大姑娘又来闹主子了?” 守夜丫鬟“嘘”了一声,缩缩脖子,可不敢多说。 菊院主屋内,烛火昏黄,穿着里衣的美妇剪了台烛芯,微垂着美目坐回榻前。 “姨娘!”白雨薇拥着李氏坐在一块,半趴在生母肩头哀哀戚戚地落泪,眉眼间满是怨怼,“您这回可一定要帮帮女儿,女儿真的不想入宫!” 早在三日前,太后娘娘下发懿旨,言先皇后凤逝三年有余,陛下后宫无主且高位嫔妃有所空缺,故特命朝中凡七品以上官员与世家中适龄且尚无婚约在身的女子跟双儿皆需在半月后入宫待选。 昌平侯为异姓侯,府中子女也正符合入宫选秀的资质,按如今侯夫人的意思,便是要府中姑娘顶进这个名额。 白雨薇自然不愿意。 “大姑娘命苦。”李氏柔弱的美眸中满是哀愁,哀哀戚戚:“是姨娘没本事把大姑娘托生到大夫人肚子里,不然这会儿便不会让二公子先你一步夺了大姑娘的心上人,也不至于让大姑娘落到如此地步。” 说别的还行,可只听“心上人”三字,白雨薇就心绞痛的要死。 她捏紧手里的帕子,冷哼强撑说,“二哥是嫡子,拥有的东西自然都比女儿好,夫人将二哥许配给顾家郎,自然也是证实了女儿眼光不差,只是姨娘仍要帮女儿想想办法,女儿只愿嫁顾家郎,才不要去给皇宫里的老皇帝做妃子!” 李氏匆忙捂住她的嘴,“大姑娘慎言!当今正值清明壮年,岂是你这等形容?” 白雨薇见李氏害怕,便用少女纤细温软的胳膊抱住她撒娇不放,“求姨娘帮帮我吧。” “大姑娘这是又来讨姨娘的绣活了?”李氏正替女儿忧愁,豆蔻在外收拾好了掀了帘子进来,见李氏神色不大好,便行了一礼说,“奴婢来给姨娘铺床。” 李氏见她回来,蹙眉问:“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豆蔻便忙回:“奴婢在院外碰见大公子,耽搁了会时辰。” “如此便罢,下回不许再迟。”李氏她一句,转而神色一变,若有所思片刻,就拉着白雨薇去到小榻上,只让豆蔻铺床。 “姨娘?”白雨薇又唤李氏几句。 李氏蹙着一对动人黛眉,抬手抚摸过少女滑腻柔顺的长发,思虑再三,才轻声慢言道:“其实,进宫一事本该也轮不到大姑娘。” “毕竟元后辞世,当今后宫尚不充盈,高位嫔妃欠缺,若只是让世家的庶子庶女入宫待选怕是不妥。” 白雨薇心头一动,娇声说:“姨娘的意思是让府里嫡子进宫?是了!二哥虽无可能,可上面还有大哥呀,不过那人可是个傻的,能行吗?” “大公子只是不善言辞,哪就傻掉了?”李氏玉指点点白雨薇的红润脸蛋,一双美眸泛着温柔慈光,“圣上选妃立后到底是大事,夫人只怕是一时想差了,嫡子在却让庶女充数像什么话,赶明儿姨娘在夫人面前提起一二,怕夫人也能想明白。” 白雨薇闻言,一张俏脸露出明艳笑容,满意极了:“果然还是姨娘对我最好。” 李氏也笑了,搂着她悄声说:“姨娘自然是要替做你打算的,大姑娘回头啊,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旁边,豆蔻垂眸小心伺候,一时菊院内温馨宁静,仿佛不见半分算计。 等半夜里菊院的悄悄话说尽了,屋里燃的蜡也烧过了半。 白雨薇气冲冲来,又兴冲冲去的阵势不小,侯府正院那边的下人得了风声,但又想侯夫人难得同侯爷一榻睡的安稳,便小心退了下去,待第二日再将此事告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2章 “夫人,昨儿个夜里,奴婢几个听下面的奴才说,大姑娘深夜去了李姨娘屋里,瞧着动静不小。” “大姑娘这是不喜欢我叫她进宫,觉得委屈,连夜去找自己生母闹呢。”何氏坐在梳妆匣前,从丫鬟捧着的托盘里点了一只金蝉簪,冷笑一声,“不是从一个肚子生出来的,还真就养不熟,我倒拿她娇养着,可宠出来的心眼儿都是歪的。” “谁说不是呢。”何氏身边的大丫鬟玉枝边陪笑,打着扇子说,“夫人还不清楚,今儿天方亮,那李姨娘就托丫鬟过来说要给您请安,这会已经在前边侯着您了。” 何氏不紧不慢地喝了盏茶水,用帕子轻拭嘴角:“这是心急自己肚子里掉的这块肉呢,若放在往日,她哪能这么勤快。” 正院后屋跟前屋隔了一条长廊,何氏带着丫鬟去到前面,就瞧见李氏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金丝绣花裙,坐在侧边绣凳上喝茶。 何氏走近了,坐到主位上。 玉枝站在边上轻咳一声,李氏仿佛才看见来人,纤细婀娜的身段不紧不慢朝何氏拜下,慢言细语道,“妾身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何氏没叫起,故作关切问:“前阵的风寒可大好了?” 李姨娘半弯着腿,额间隐隐冒了点细汗,心知何氏是给她下马威来了。不过她今日来请安,目的本不是与何氏争锋,便堪堪忍了下去。 蹙起一双黛眉,李氏盈盈说,“妾一切安好,多劳夫人费心惦念。” 何氏见李氏面有难色,终于放她起身,嘴边挂着丝笑:“你平日伺候侯爷用心,身体可不能差。” 李氏抿嘴浅笑说,“夫人说的是。” 何氏点头,笑意未达眼底。 自从嫁与昌平侯做了填房夫人十几年,她这后半辈子便注定要与侯爷后院里的女人双儿们争来斗去。李氏是个聪明小意的,虽然以前在勾栏院里做事,但开苞就跟了侯爷,身份倒也算得清白。且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妖艳贱货何氏也斗下去不少,可偏每次都被李氏钻了空子,不说替侯爷诞下一儿一女,便只宠爱也要比自己多些。 若非李氏出身太低,自己身后还有个做宫妃的嫡亲姐姐,只怕她这填房夫人的位子还坐不了如此安稳。 而这十几年间,李氏如此低姿态地凑到她跟前,还是头一回。 何氏把玩着手边珠串,老神在在。 李氏今日前来也的确是有所求。 尤其喝完了丫鬟递上的一杯清茶,也不见何氏出声,李姨娘多少有点按捺住,于是直言道:“妾今日里来,是听说夫人想要让大姑娘进宫?”她攥着手帕,似是忐忑。 “雨薇同你讲的?”何氏抬抬眼皮,拨弄着手上的指甲套,也不避她,只道:“她是侯府大姑娘,太后娘娘下来懿旨给陛下选秀宫妃,身份上自然再合适不过,况且我是她母亲,还能害了她不成。” “夫人的嫡姐是当朝惠妃娘娘,若再叫雨薇进宫,岂不是乱了辈分?”李氏轻抿唇瓣,意有所指说,“况且,夫人就不怕大姑娘进宫会分了娘娘的宠爱?” 何氏笑了,摆手屏退周围杂役,只留几个心腹丫鬟,起身俯视李氏说道:“那不正好,左右一个是本夫人的嫡姐,另一个是养在本夫人名下的庶女,雨薇进宫不过是亲上加亲罢了,若再说远了,到时不论是谁诞下皇嗣,都能给咱们侯爷增加站队的砝码,这也够了。” 李氏只从绣凳上下来,咬咬牙,跪在何氏脚边,轻声道:“可如今宫内高位嫔妃空缺,陛下恐怕还不能将区区一名侯府庶女看在眼里,况如今圣上正值壮年,膝下皇子均已长成,侯府等不等得起那不存在的小皇嗣诞生还是未知。” 何氏问:“那要你说,大姑娘不去,谁去?” 李氏说:“妾妄言提一句,大公子不是还未许配人家?” 那野种?听到“大公子”这称呼,何氏这才想起人来。 若说嫁进侯府让她最忌惮的,其一莫过于眼前的李氏,其二就是前头那早死原配留下的儿子。白果虽是个生育低下,地位不高的双儿,但偏又占了这侯府里嫡长子的位子,若非自己肚子争气,前几年又诞下一子,早早便被侯爷请封了世子,只怕如今这侯府还不知是何光景。 须知在大晋之前,双儿的诞生曾还被视作不祥之兆,但大晋自立代以来,初代君后便是双儿出身,这便也让双儿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虽仍不及女子,却也不再被视作敝履。再后来,晋朝几代帝王更迭,世家中又出现了几次双儿被请封的例子,虽只寥寥几桩,却也足够让世家夫人们警惕非常。 “大公子身负顽疾,进宫只怕冲撞贵人,不妥。”何氏抠着甲套,轻轻瞥一眼李氏,拒了。 李氏便说:“大公子不过是口齿不如旁人利落,不善言辞了些,夫人又在担心什么?且大公子是嫡长,身份不低,若入了陛下的眼,说不准还能帮惠妃娘娘固些宠爱,毕竟双儿的身子本就难以怀胎。” 何氏听到这里,皱着的眉像是在权衡些什么。 之前没想起白果,不过是她以为,唯有将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才能安心,等过两年对方年纪熬大了,再随便指个夫家给他,便就彻底没了威胁。 可眼下这会儿让李氏一说,何氏又免不了多想一些。 双儿身体不易怀胎,若是将人送进宫,再跟嫡姐通通气 毕竟,在宫里悄声无息弄死个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送走李氏,何氏回屋靠在榻边,让玉枝给她捏腿。 捏到一半,何氏半阖的眼突然睁开:“叫人去把大公子带来。” ———— 侯府里的院子大多都有各种名儿,但太过偏僻的院落,府里下人为了叫起来方便,便统称偏院,最多提起的时候,在偏远前头加个东南西北,也就知道说的是哪间了。 白果在侯府府里地位尴尬,当初何氏进府,便占了他与生母原先住的院子,又因着侯爷不重视,何氏也拿他做不讨喜的眼中钉,便打发他住到南边的偏院里,一住便是十几年。 “我是好系统,不害人!你别扔我!” “好、好系统是什么妖怪?” “妖怪?不不不,我可是神器!” “那你、就、就是神仙?” 清晨,白果揉着肚子从梦里醒来,脑海里还混沌想着昨夜那枚被自己拿回屋里并且还会说话的神仙耳瑱,屋门就被人用大力推开。 一个穿着花袍子的老嬷走进来,面带不愉之色:“这都日上三竿了,大公子竟还未起身?世家子女历来行止有度,不提勤勉二字,只像大公子这般的懒人,倒还真闻所未闻了!若是传到府外,怕侯府的脸都要被您给丢净了!” 屋门口大敞着,正对外面的院门,白果这时只穿了一身里衣,外头便是随便一人经过就都能瞧的清楚。 皱了眉,白果只装作听不见老嬷嘴里那些令他难堪的话,拿过身边的长衫虚虚披在肩头,光着脚趾下地把门关上,转身问站在屋里的老嬷说:“嬷嬷,来找我是、是有何事?” 一张嘴连句话都说不通顺!老嬷嫌恶地瞥开眼往另一边看,却又见偏院小屋内墙角竟然肮脏到挂上了的蛛网! 铁青了脸,老嬷在屋里待不住了,阴沉着脸说:“大公子快些收拾,夫人唤你去正院请安。” 去给何氏请安对白果来说并不是什么高兴事。 拧眉想着自己又在哪里冒犯了这位侯夫人,白果被老嬷盯着,更衣的动作不敢慢下。 他换好衣衫,还来不及洗漱,就被老嬷伸手抓住。 “洗什么洗。”老嬷自上到下地打量他,满脸的鄙夷之色眼看都要掉地上了,“夫人要等急了。” 白果被她大力一拽,脚步踉跄几分,老嬷低头看他,又待骂他几句,却皱着眉,狐疑问,“大公子耳朵上的东西呢?” 白果下意识摸摸左耳垂,那里本该扣着一枚耳瑱,此时却空了下来。 心头一慌,白果低头四下看去,焦急说:“耳瑱不、不知掉在哪、哪里了。” 双儿的身体于外同男子无异,但却会有一花纹胎记,因胎记极为隐秘,故自双儿出生之日起,便需在左耳扣一枚耳瑱,以区分同男子间的区别,且统一将其姓名记录在府册之中,以防混淆。 若有人家以双充子,一经发现,便是牵连全族的杀头之罪。 “丢了?”老嬷看他表情不似作假,便强忍着偏院的简陋与四壁蛛网,浑浊的眼珠逡巡在角落,直到看见桌角放着一枚小巧朴素的白玉耳瑱,便伸了指头捏起来,转身不顾白果瞬间睁大并拒绝的表情,狠狠按在了他的耳垂上。 “唔。”灼热刺痛的感觉蔓延在耳尖,白果闷哼一声,就想伸手去摘。 可那枚耳瑱却仿佛生了根一般,怎么都弄不下来了。 老嬷看作弄自己耳垂的白果,掐住他的手腕,恶狠狠说:“大公子这是对夫人心生怨怼,想要拿整个侯府给你赔命?” 白果惊恐地睁大眼:“我、我没有!” “老奴可不管您是怎么想,有些话还是亲口去到夫人面前说去吧!” 过门槛时,老嬷故意推搡白果一把,白果脚下不稳,头连着身子一起向前倾。 可就在这时,老嬷不知怎的双腿抽筋似地一疼,浑圆臃肿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前面白果胡乱往后伸手一抓,“咚”地一下,整个人都坐在了老嬷膘肥的肚皮上。 “哎哟!我的娘啊!命没了,我的命没了!” 一个刚过十七的少年人就算再瘦弱,一身筋骨加起来也轻不到哪里,更何况是白果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老嬷的肚腹上。 老嬷四脚朝天,眼泪鼻涕齐飞,疼得是哭爹喊娘,乍一看像是只翻了壳的乌龟,搞笑又滑稽。 她肚子上坐着的白果还懵着呢,就听脑海里又想起昨夜的那道奇异声音:“系统检测:有人类生物对备孕中母体产生直接伤害,系统自动启用三级防护罩一次。” “神仙?”白果惊了。 他朝左右看去,小心轻抚微烫的耳瑱,试探般地在心底问:“是你救的我?” 系统做完好人好事,倒不介意逗他一下,于是故作深沉说:“本大仙,做好事,从不留名。” 白果没忍住,偷偷弯了弯眼,心里突然有了些底气。 老嬷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不过她向来有些迷信鬼神之说,一跤后就觉得这处偏院里妖风阵阵,吹得她浑身发凉。 于是,老嬷起身后,只单纯地狠狠瞪了白果一眼,便干脆利落地扭了屁股走出偏院,倒也没再为难白果。 从南偏院到正院的路不算太长,不过多长时间,白果跟着老嬤就走到了正院门口。 “大公子到了呀。” 远远的,玉枝从后院屋里迎出来,边笑边用丝帕掩着唇,将白果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才行了半礼,意味深长说,“夫人等您许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3章 大晋选秀后宫,历来规矩颇多。自太后懿旨从宫中放出,世家勋贵们闻风而动,早早便开始为半月后要入宫的子女做好行止礼仪的教导,以免入宫不懂规矩,冲撞贵人。 宫里,惠妃前几日就派下两个颇有经验的教养嬷嬷送到了昌平侯府,个中意义不言而喻。 何氏先前将两个教养嬷嬷安顿在正院内,正好今日将白果唤来,便派上了用场。 “大公子乃原配夫人所生,本夫人为后来者,虽叫我声母亲,但我也总不好对他多加管束。”何氏请两位嬷嬷坐在绣凳上,拿起世家夫人的尊贵做派,沉稳而不失慈和道,“二位嬷嬷奉娘娘的命令前来教导礼仪,也正替本夫人解了难题。” 正说着,白果随玉枝走进屋里,还未见礼,何氏恰好话音一落,便熟稔地招手叫白果去她身前,给他指道,“这是宫里来的平嬷嬷、桂嬷嬷。” 白果还未弄明白眼前状况,又不清楚何氏打的什么主意,只跟两位嬷嬷行了一礼。 桂嬷嬷跟平嬷嬷都是宫中的老人,什么大风小浪的没见识过?二人打眼往白果身上虚虚一瞧,就看出了不少内容。 只怕是个不受宠的双儿,偏又恰好占了嫡子的名头。 不过两人到底是惠妃派下来的,自然知晓何氏乃是惠妃娘娘的嫡亲妹妹,于是眼观鼻鼻观心,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何氏要的就是两人这般知趣,又转头对白果道,“大公子今日起,便跟着二位嬷嬷学规矩。” 白果一怔,觉得何氏不太会突然间改了性子对自己好起来,但他心里也明白何氏既然吩咐下让他跟着嬷嬷学规矩,那不论这事对自己来讲是好是坏,他也决计没了拒绝或是反抗的可能。 侯府后院向来都是何氏的一言堂。 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都是人精,手段厉害不说,处事上也十分滴水不漏。 何氏作为侯府填房夫人,最好面子、爱名声。即使府内上下皆心知肚明她亏待原配嫡子,但这十几年间,却从没有过任何风声走漏出侯府半句。外头世家夫人们提起来,莫不是夸昌平侯夫人大度贤良。而如今,何氏既然决心让白果进宫参加选秀,走出侯府,便绝不会让对方有机会毁了她十几年来辛辛苦苦经营的好名声。 教养嬷嬷们正看出了这一点,于是对白果在规矩上的教导更加紧凑严密。 举止礼仪不许有半分差错,仪容仪表也不可有任何疏忽之处。 至于说,琴棋书画通通不会?身为教养嬷嬷自然有她们的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叫白果一一速成。 桂嬷嬷与平嬷嬷在白果身上用尽十八般武艺,不过短短七日过去,就让原本在府中毫不起眼的嫡长子撑起了一个世家公子本应有的架子。 系统:虽然是个空架子。 “这身行头进宫怕是不符规制,还是要让绣娘们继续赶制一件更精巧的。”主院的一间精致小屋中,平嬷嬷拿着件练色直襟长袍翻来覆去地同何氏派来的丫鬟挑剔款式过于老旧,面料也不好,“这料子太粗糙。” “嬷嬷不知,今年下来的好料子府里是有数的,前头给公子姑娘还有各院的姨娘一分,早都做了成衣,就连夫人库里也只剩几匹去年的缎子。”丫鬟撇嘴说,“而且下月初八是二公子与顾家少爷成婚的大喜日,绣娘那头正熬夜赶织凤冠霞帔,实在腾不出人手。” 平嬷嬷闻言,眉头皱得深:“进宫选秀是面圣,公子仪容乃头等大事,若开头便失了仪容,那就是御前失仪的大罪,牵连整个侯府!” 丫鬟一听,大惊失色,哪里还敢说别的,悻悻地地去找何氏了。 “大公子莫要听旁边人讲话走神,老奴且问您,这杯茶又是如何滋味?” 这边,白果一身竹青色的崭新长袍,同桂嬷嬷一起坐在案几旁安静品茗。 已经连喝了几壶茶水,白果抿抿嘴,口里涩的很,小腹也涨起来,但桂嬷嬷看起来还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 倒不是为难他,只是桂嬷嬷此人严厉惯了。 经过七日,白果已经从两位嬷嬷口中得知了何氏要安排他进宫参加选秀的事。但与白雨薇的哭闹不同,白果几乎算得上坦然地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于十几年都被困在侯府偏院的少年人来说,被大多数人视为华丽牢笼的皇城,还真称不上“笼”这个字。 左右再不会比侯府更差了,白果单纯地想。 品茗过后,就到了每日用饭的时辰。托两位嬷嬷的福,为了给白果进行全方位的礼仪教导,整七日,白果用膳时便没见过桌上有一样重复的菜式,同样,在不同菜式上,夹菜抑或斟汤,也各有要求。 虽然学起来有点累,但肉眼可见的,白果却被两个嬷嬷喂胖了整整一圈。 晌午小憩过后,白果在学习礼仪的屋子里慢慢睁开眼,看见桂嬷嬷正半睡半醒地靠在床头一侧,显然是在床边一直守着的。 心中微微闪过一丝暖意,白果小声在脑海中说:“神仙神仙,我觉得虽然嬷嬷们嘴上总是严厉,可她们跟侯夫人不一样。”跟现实中说话磕绊不同,习惯了脑中对话,白果与系统的交流几乎毫无障碍。 相处几日,系统早摸清了白果的性子,虽然对“神仙”这个称呼有点无奈,但前头它把逼给装过了,现在就还是得继续装下去,深沉道:“她们二人,也算得良善之辈。” “神仙说良善,那嬷嬷们肯定是好人。”白果弯弯眼睛,露出一丝天真的笑,“好人是会有福报的对吧?” 系统不忍心跟他说出“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种话,只哄他说:“当然。” 下午,平嬷嬷安排给白果的是书写毛笔字,写小楷,誊抄的是孝经。 “在宫里,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就是以孝为先的小辈。”桂嬷嬷研着磨,状似随意感叹道,“当年淑贵妃娘娘在世时,曾为太后娘娘誊抄数本百孝经,太后娘娘感念其孝道,历来在宫妃中对淑贵妃娘娘最是抬举宠爱。” “淑、淑贵妃、娘娘?”白果停下笔,好奇抬眸。 皇宫大内对白果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这还是两位嬷嬷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宫里的贵人,虽然是位已逝的后妃。 “桂嬷嬷说的是宫里的旧事了。”平嬷嬷拿起白果誊抄过半的孝经,满意点头后接话道,“当年,淑贵妃娘娘出阁前为当朝太傅嫡长女,也是名冠京华的第一才女。嫁与当今后,娘娘第二年便诞下一子,便被加封了贵妃,荣宠无限。说起来,大公子在侯府中,可曾听说静王其人?” 白果摇头,心底略有羞窘。 他自幼从未出过侯府半步,府中也素来无人同自己交好,对外自然一无所知。 别人说他傻,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什么也不懂? “静王乃当今三子,淑贵妃娘娘便是其生母。虽说静王殿下不比太子,却也是风仪之姿,清贵非凡,非常人所能及,在一众皇子中也是出类拔萃。”平嬷嬷语气中不觉带出几分不易查的赞叹,之后又浅笑道,“待大公子日后进了宫中,便可亲眼一睹静王风姿了。” 白果眨眨眼,虽不知这静王容貌到底有多好看,风姿又有多出众,但只凭平嬷嬷不遗余力的夸赞与吹捧,却足以让他在心底对静王烙下些许印象。 “嗯,不错。”前面说完静王其人,平嬷嬷又恢复往日刻板的模样,“大公子字迹越发娴熟了,明日起习字可先放下,改成随桂嬷嬷练一练琴技。”白果见状也收了心,继续跟着两位嬷嬷学习起来。 又过了两日,表面上平静的昌平侯府突然被刚从郊外游玩归来的二公子给打破了。 “贱婢!是谁给你们狗胆来动本公子库里东西的?”白意脸上泛起怒色,一脚踹翻身边跟着小厮,“本公子几日不在,你这狗奴才就是这么给本公子看院的?!” 小厮跪在地上猛地磕头说:“二公子!二公子饶了奴才们吧!是、是夫人吩咐我们做的!不然就算给小的们天大的胆子,小的也不敢动您的东西呀!” “是母亲?你若是骗我一句,本公子回来揭了你的皮!” 白意自然不肯相信小厮的话。何氏素来疼他,且被拿走的那匹锦缎早说好了是要留给他下月出嫁做添妆的,母亲怎会出尔反尔? 可再追问到何氏身边,又见何氏亲自点头后,白意就更不敢置信了。 “娘!你竟然拿儿子的添妆去给那个野种做新衣裳?”白意忍不住大喊,却被何氏捂了嘴。 “不过是匹绸缎,意儿你且忍耐一回,等娘送人进了宫,就再给你寻一匹更好的缎子来做添妆。”何氏一面安抚他,一面转移了话题说,“前几日与顾家少爷去郊外玩的可曾开心?” 白意压下怒火,眼神四处乱窜,神色地敷衍说:“还行吧。” 何氏笑笑,拉着他的手同他慢慢讲:“我儿可别小瞧了顾子修,他虽只是小小一位翰林院编修,身后却靠着豫王呢,且他性格温和宽厚,日后只要不行差踏错,少不了好日子在后头。” 白意撇嘴:“可我怎么看他就是个榆木脑袋,整日里之乎者也地挂在嘴边,真烦死人了。” 何氏叹气,见白意浑身还是一股小子的娇蛮之气,不免又留他多说了些。 正院另一头的小屋里,白果刚换上绣娘赶制好的新衣。 平嬷嬷替他整理好前襟,再挂上玉佩,面露赞色:“大公子如此穿着,俊秀清隽,可堪世家子弟仪容之典范。” 白果头一回被夸,脸红成了苹果,本来自然垂放外侧的双手突然无措摆放起来。 桂嬷嬷笑他:“大公子不必这般紧张,快快放松些。” “哼!” 一道冷哼声贸然从门外传来,白意原本便憋着一股气,而此时更盛。 他方才忍着脾气听何氏叨念完,走出后院却又看到方才的场景,怒火不禁飙升。 “以为穿上件好衣裳,就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了?这老嬷说你是世家子弟的仪容,你还真信,可别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他看着白果身上,那件本该是属于他的陪嫁之物,心头屈辱之意更重。 抓起旁边针线里的一把剪刀,白意毫无预兆将剪刀刺向白果衣服的下摆。 系统:“小心!” “大公子小心!”平嬷嬷跟桂嬷嬷同时大惊失色,但扔来不及阻止,白果身上的新衣便被剪刀划出硕大的一个口子。 “大公子有没有伤到哪里?”桂嬷嬷推开白意,紧张地撩起白果的衣衫去看,见没有血迹,才大松一口气,紧接着转身对满目快意的白意沉声道,“二公子可知自己犯了大错?!” 不亏是宫里出来的嬷嬷,气势非同常人,桂嬷嬷一句话,白意便在冲动过后心虚地软了腿。 “不就是一件衣服!府里布料那么多,我剪坏这一件又如何?”白意色厉内荏,“你一个奴婢,竟然也敢对本公子大吼大叫!” 平嬷嬷眯眼,拦住略冲动了点的桂嬷嬷,平静说:“奴婢二人乃是奉惠妃娘娘命令特来教导贵女贵子们入宫的礼仪,其中仪容一项更是重中之重。如今大公子衣衫尽毁,怕是一时难以再找到合适的衣衫。” 白意抬起下巴,“那又如何?” “二公子怕有所不知,历来,进宫选秀之人便代表了各家脸面,若因大公子没有合适的衣衫,而面圣时被判御前失仪之罪,那牵连的可是侯府上下!不奴婢斗胆问一句,这个罪过二公子担不担得起?!”桂嬷嬷被白意气笑了,“还是说,二公子将大公子的衣衫剪掉,其实是想替大公子进宫选秀?奴婢听闻您手中颇有几件拿的出手的华服美饰,既符合规制,也不用绣娘赶织,倒是正巧。” “我不要!我才不要进宫!” 白意脸色一白,看桂嬷嬷说的认真,眼神落在他身上更是一番端看货品般的估量之色,这才真的慌了! 他有婚约在身,他才不要嫁给老皇帝做小! 白意转身飞也似地跑出屋,狼狈神色犹如丧家之犬。 “嬷嬷,这要怎、怎么办?” 起初被白意剪了衣摆,白果不是没怕,但后来身边两位嬷嬷纷纷护着自己,还有脑海中系统的不断安抚,他很快压下心底的慌乱,继而心疼地抚摸着被他抓在手心的零碎布料,磕绊说,“会不会、耽、耽误选秀的事情?” 桂嬷嬷跟平嬷嬷对视一眼,以为少年还在害怕,便哄似地说:“大公子莫要担心,此事错都在二公子,奴婢们晚些会去找夫人讨要个说法。” 不知是不是白果的错觉,在听两位嬷嬷说到“讨要说法”时,二位嬷嬷的语气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而事实证明,这的确并非白果错觉。当天夜里,平嬷嬷与桂嬷嬷便向去何氏讨了个确切说法。 白意虽然做错了事,但他毕竟是何氏溺爱大的儿子。 面对两位宫内教养嬷嬷的,何氏只得好言承诺侯府定会在最短时间里从其它地方弄到符合规制的高级布料来为白果量身制衣。 两位嬷嬷得了准,方才告退。 但何氏不知,正是这一承诺,却在后来几日里,险些将她活活逼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4章 “回禀夫人,东街永济布庄的绸缎皆在昨日卖完了!” “西街的祥宇绸缎铺的好料子也卖空了,奴才去的时候正巧碰着那家掌柜在给伙计说,这月的布料卖的太快,要找人先去南边补货,一趟来回据说至少要七日!” “夫人,小的带着人跑遍全皇城的布庄,符合规制的布料都已经卖没了!” “怎么会!”何氏惊地从榻上坐起,脸上是止不住的诧异,“皇城里十几家布庄怎么可能一家都没有!” 前面几个跑腿小厮皆苦着脸,为首的那个在何氏的逼视中硬着头皮开口解释,“小的隐约听那些掌柜的说,好像皇宫里下了选秀的懿旨不久,氏族各家便纷纷将布庄跟绸缎铺里的好料子买空了。” 何氏闻言,眉心隐隐作痛,心口满是烦闷,却又不得不再继续想办法:“皇城脚下卖完了,你们就去临近皇城的府县,快马加鞭的去找。” 小厮几个对视一眼,苦着脸说是。 又过不久,李氏带着几个姬妾来给她请安,众人围着衣服料子的事,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何氏到底忍不住,挥退下人,亲手撕烂了一块帕子。 “玉枝。” 玉枝小心上前替何氏捏肩,小声在何氏耳边担忧说:“夫人,咱们如今要怎么办?” 何氏在府上对待子女尤为偏颇,不说自幼被侯爷带在身边教养的两位少爷,只论公子跟姑娘,除了白意公子,大姑娘跟大公子是都没有份例分到好料子的。 而且进宫选秀的日子眼看不足五日,选秀名册也已在昨日便上交宫中,都成了定数,所以,若在三日内还弄不到合适的布料,那侯府到时真就麻烦大了! “你且去何府一趟,找我母亲。”何氏毕竟是侯府主母,即使心中再怎么不快,也很快就缓过神,镇定道,“母亲素来节俭,想必今年府上的新料子还未用完,你先去借一匹来。” 玉枝忙说是,小跑着带着几个丫鬟出了府。 不到半个时辰,玉枝满头细汗地回到侯府,跪在何氏面前:“夫人,右通政夫人说她府上的新料子早在月前就已经全做成了成衣,如今只剩几匹粗布了。右、右通政夫人还偷偷告诉奴婢,其实原本府上还是有好料子的,不过宫中惠妃娘娘用度颇多,余出来的好物都送往宫中去了” 何氏听完几乎要仰倒过去。 竟然全送进了宫! 这个关口上,何氏若想递牌子进宫也要安排在几日后了,那又如何来得及?! 何氏感觉头要痛炸了。 “夫人,四日后大公子就要进宫选秀,不知新的衣裳料子可是准备好了?” 午膳过后,桂嬷嬷来给何氏请安,又是催促一番。 何氏只能勉强说:“下面人办事慢了些,料子还在采买的路上。” “劳烦夫人上心。” 桂嬷嬷又跟何氏说了几句,之后又去厨房提了一笼新做下的热乎糕点,带回小院里。 “嬷、嬷嬷回来了。” 院子里,白果手里拿着支箭,正在同平嬷嬷一起练习投壶。 他投的不准,十只箭都难中一次。 “大公子又输了。”平嬷嬷将箭投如壶中,从桌上斟一杯清酒给他,是罚。 白果喝下酒杯里清透的酒水,脸颊变得水嫩红润,恨不得教人伸手捏一把,肯定很软和。 喝过酒的身体变得暖洋洋,白果眼里浮起一阵迷茫之色,仿佛是醉了。 平嬷嬷轻唤他一声。 白果茫然抬眼,一双清湛的眸子里像是煨着一汪清泉,温润而柔软。 “大公子困了便回屋睡吧。” 平嬷嬷牵着少年的手,素来淡漠地眉眼间隐约浮起淡淡的慈爱之色。 “怎的一杯就倒了?”桂嬷嬷将食盒放下,见平嬷嬷从屋里出来,责备似地说,“你便欺又负大公子吧。” “大公子这几日练习颇为用功,该歇歇了。”平嬷嬷面色淡淡,把地上的箭支捡起收好,转头问桂嬷嬷,“昌平侯夫人可是买到符合规制的料子了?” 桂嬷嬷笑了起来,压低声嗓道:“那位哪能这么便宜了她,你只看后面还有的磨呢。” 第二日,去临县采买的几个小厮回了侯府,一堆人面容疲惫却两手空空,何氏的怒意终究忍不住,狠狠掷出盏茶杯,砸在一个小厮的脑袋上:“侯府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连匹布料都置办不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厮们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外头的好料子都早早被人抢光,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冤,真冤。 可何氏气急了,眼看就要把几人发卖掉。 小厮几个哭饶起来,整个侯府后院里的奴才跪了一片。 昌平侯进门就看见这么个场面,紧紧皱着眉问:“这是怎么了?哭闹不休,都成何体统!” “侯爷!”何氏心头一惊,站起身迎出去,“侯爷今日怎么这般早便回来了?” 昌平侯被几个奴才哭得头疼,烦闷地推开何氏坐到主位上,瞪她一眼说,“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让本侯今日成了全皇城上下的笑话!” 何氏脸色青白,作为昌平侯正妻,她还是头一次被自己夫君这般数落。 “都滚下去。”昌平侯将满院的下人挥退,只留何氏一人。 “妾身哪里做错事让侯爷蒙羞了?”何氏红了眼眶问昌平侯。 “哪里做错了?”昌平侯冷冷地抬眼看她,“派下人满皇城大肆采买进宫规制衣料的不是你?虽说平日里你是对老大冷淡了些,但本侯也不好说你什么,可是你看看现在你都做了什么!全皇城的人都知道本侯的夫人苛待原配嫡子,连着本侯都被外面那些人说三道四地笑话!” 何氏腿脚站不稳,摇着头说:“怎么会这样?” 不过是叫下人采买布料罢了,前阵子其它氏族不也纷纷去布庄跟绸缎铺里置办过?怎么轮到她这里,大家便都觉得是她苛待长子? 何氏不清楚的是,那些置办布料的氏族不过是一些小家族的分支,家底并不深厚,那些符合进宫规制的料子这些人置办起来自然不会有人议论,但昌平侯府这种世家门第就跟他们不一样了。 你说你是世家大族,可竟连一身合规制衣服都要临时采买,不是惹人笑话是什么? 经营了十几年的贤良淑德的好面皮被一朝撕下,何氏彻底慌了。 而昌平侯也因此在外面丢尽了脸,这时更不愿面对何氏这张让他心烦意乱的面孔。 眯眼瞧了会何氏,昌平侯拂袖道:“等老大进了宫,你就去祠堂跪着吧!前几年没给卫氏上过一炷香,这回就好好在祠堂里给她祈福!”说完,昌平侯便起身离开。 何氏不敢置信地惊声道:“侯爷!” 昌平侯脚步不停,只过偏头冷着脸说:“这几日本侯会歇在菊院,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来找本侯了。另外,最近就罢了世子的请安,本侯给他找了几个夫子启蒙,你无事不要去打扰他的功课。” 这是侯爷要把世子跟自己隔开? 何氏面色惨白,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昌平侯冰凉刺骨的目光中,浑身凄凉,如坠深渊。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昌平侯前脚走出后院,玉枝等贴身丫鬟纷纷惊慌失措地跑进院里。 何氏浑浑噩噩的看向昌平侯离开的方向,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仿佛是生了病,来势汹汹的,卧床不起了。”平嬷嬷伺候在白果身边不远处,一边看白果笨拙作画,一边同桂嬷嬷低声说,“不过她那料子的事还没办好,得催。” “催也没用。”桂嬷嬷摇头,“别以为她倒了,那位就会心软几分。” 平嬷嬷淡淡皱眉:“可这日子再短下去,只凭侯府的几个绣娘,怕是来不及。” 桂嬷嬷若有所思说:“许是那位还有别的打算罢。” 离白果进宫选秀还有两日,何氏虽然缠绵病榻,但料子的事却不会因为她的倒下而凭空变出一匹。两位教养嬷嬷好似是没瞧见她的病容,一日里要来催三次,到了后面,昌平侯更是叫人来给她传话,话里意思便是如果大公子因为没有穿符合规制的衣裳御前失仪连累了侯府,那她这个侯夫人,也就不用继续当了。 何氏被下人递来的传话又惊又气到再次晕了过去,可等她醒来后,还是不得不催促下人四处寻找合适的衣料。 而就在白果即将进宫的前一日,何氏几乎已经快被逼疯要放弃时,东街的永济布庄却新到了一批精致绸缎。 “料子肯定符合规制,而且是南边时兴过来的新款花样。”打听到消息的小厮激动地跑进后院同何氏禀报说,“那掌柜还说,他们这次还请来了南边的绣娘,据说技艺了得,四人合力便能将衣服连夜赶制出来!” 何氏躺在榻上,刚喝下药的她嘴里还有一股浓重的苦味。 玉枝给她递了一枚蜜饯,何氏吃下,顾不上钝痛的太阳穴,语气急促:“那还不快把绸缎买下,请绣娘来做!” 小厮听了,激动的表情下有略微的犹豫。 “还愣着干什么!”何氏催他。 小厮跪在地上说:“夫人,那掌柜还说了,这么一件衣服赶制出来,恐怕要花不少银钱。” 一件合规制的新衣顶天了能花多少银两?何氏想也没想便说:“不管多少银钱,让他们赶紧做!府上银钱不够,就从本夫人的私库里拿!” 小厮得了准,匆匆退下。 正院里,玉枝伺候在何氏身边,脸上陪着笑,讨好何氏说:“果然是老天爷保佑,这下夫人可以放心了。” 何氏也终于露出连日来第一回笑。 起码,她侯府夫人的位置还是坐得稳的。 次日一早,永济布庄按时将新衣送来侯府,同时宫里的太监也抬着轿子到了侯府门前。 白果穿戴好衣衫,被桂嬷嬷小心塞了一个放着点心的荷包在手里。 “若是大公子饿了,便吃些里面的点心。”桂嬷嬷嘱咐道,“宫里不比外面,一言一行皆被众人看在眼里,大公子需谨言慎行,莫要轻信它人。” 白果紧张地点头:“嬷嬷放心,我、我会小心。” 平嬷嬷只替他仔细整理好发髻,没有说话。 匆匆告别了何氏又远远对着昌平侯在的方向一拜,在略显局促而好奇的心情中,白果踏上青色小轿,在朝露中出了侯府。 而此时的侯府中—— 账房跪在地上支支吾吾。 “你再说一遍,大公子那件衣服,花了府上多少银钱?!”氏几乎喘不过气地问。 账房苦着脸,磕磕巴巴道:“一共是,二、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 何氏低喃着重复一句,想到侯府里的一年开支加起来都没有这般数量,瞳孔便猛地一缩,竟是直直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再次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5章 何氏一倒,昌平侯府上的兵荒马乱暂且不提。 另一边,宫里来的太监们将百十位被各族精心挑选的姑娘公子们聚到离宫门处不远的一处朴素院落中。 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们早便在此等候多时,待备选的姑娘公子齐聚,才开始动作。 这是大晋朝选秀的第一轮,备选之人不得下轿,只等嬷嬷们挑开轿帘,对各家小姐公子的仪容做出初步评估,唯仪容端庄,品貌秀丽皆在上乘者,方能顺利入宫。 先前,两位嬷嬷已将选秀时会发生的大小事与白果交代仔细,所以轿帘被突然挑起时,白果并不十分慌张,只是更努力提醒自己控制住好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自在些。 “容貌中上之姿,行止有度,不骄不躁,家世可堪。”宫嬷嬷点点头,执笔太监将她的话记录在册,之后在白果的名字上打上一个标记,“许。” 这就是被选过关了。 而有个未来系统在身,白果很快也知道了结果。 白果羡慕说:“做神仙好厉害呀。”他都一点也听不到轿子外的人讲话。 系统谦虚:“其实我也不能听到很小声啦。” 过一会,系统又告诉白果宫人们已经离他的轿子走远,白果终于放松心情,小小声地在小轿中虚了口气,又偷从桂嬷嬷给的荷包里掰下一角桂花糕,甜了甜嘴巴。 系统好奇问:“桂花糕好吃吗?” 白果一怔:“神仙没有吃过桂花糕吗?” 作为一个备孕系统,它肯定是没吃过的,但系统也要面子的,就只能继续装逼道:“你们人类的东西,我们系统是不吃的。” 白果眨眨眼,腼腆说:“我一时忘记,嬷嬷有告诉我,你们神仙都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子跟仙女。” 系统:“差不多吧。” 宫里嬷嬷相人的速度很快。 初选结束后,晨露仍未散去,但原本百十顶青色小轿中却只留下了三十六顶,其余皆被刷下。 三十六顶青色小轿这样就在晨曦中被悄无声息地抬进了赤色宫墙围起的皇宫中。 “储秀宫到,请诸位公子姑娘下轿移步。” 轿子停下,在宫人的提醒中,被选中的三十六人皆在或是好奇又或是谨慎不安中走下轿子。 本就是些正逢妙龄的少年少女,又各自打扮的娇俏华贵。之前皇城的庄严肃穆让众人先前憋紧了,这时互相一看,巧了,都是平日皇城里玩得来的世家子弟。于是,本就熟识的相视一笑,凑到一起叽叽喳喳,而不甚熟络却又耐不住性子的,便找合眼缘的人,拉着说起话来。 一时,储秀宫内热闹非常。 白果微微垂着头站在一处阴凉角落,他不善言辞,说话又磕绊,只盯着自己脚下的青石板,悄悄跟系统一起数蚂蚁玩。 “喂,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说话?”后背被人轻轻一拍,一道活泼清亮的声音在白果身后响起。 白果转身,就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清秀少年站在自己面前,面带好奇。 “我叫谭青松,你呢?”少年笑眯眯地问。 白果第一回被人主动搭话,手心微微冒了点汗,语气磕绊说,“我、我叫白果。” 谭青松哈哈一笑,十分不见外地伸手去捏他的脸颊,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哇,你好可爱!” 白果被他捏的脸颊一痛,却见谭青松面色自然眉眼开朗,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大力,只好抿着嘴唇对他腼腆地笑了笑。 两人站的位置都不大显眼,谭青松见白果似乎不爱说话,也不是太在意,只撇了嘴角,抬手指向人群中被几个姑娘公子围在最中间,衣着华贵、神色淡淡却又最受众星捧月的女子。 “瞧见没,那位是宁国公家的幼女,宁安容。” 白果依稀从平嬷嬷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似乎是元后的嫡亲幼妹,此次也是当选之人。 “你之前听过宫外的传言没有?”谭青松压低声音说,“听闻这次选秀其实已经内定了新后人选,咱们剩下的这些人,都不过是来给人家新后娘娘做衬的。” 本来,元后凤逝,后位空缺,各大世家大族自然盯紧后位跃跃欲试。但晋元帝因对先后爱切,三年以来不论朝臣多次提议立新后一事,也绝口不允。直到宁国公府幼女宁安容方过及笄之日,晋元帝却突然松了口,在太后懿旨下大肆选秀后宫,而国公府也顺势,毫不犹豫便将幼女送入宫中,足见其心思昭昭。 如此以来,坊间传言一时也倒显得有理有据。 “对了,待会儿内侍监来的宫人给咱们分房,你跟我一屋吧?”谭青松说。 白果一怔,还未开口,人群中突然一静。 “我如果是你,可没那个脸来进这宫里。”太傅之女李仙儿仰着下巴高傲地站在一株柳树下,脸上是不屑一顾的嘲讽,“姐死妹继,也亏得是你们国公府恬不知耻才能做出来的事。” “仙儿你少说两句吧。”她的好友曲华烟,也是吏部侍郎的胞妹绞着手帕小声说。 李仙儿冷哼一声:“我说她这做妹妹的对不起自己嫡亲姐姐,难道哪里不对了?” 嫡亲姐妹共侍一夫在晋朝的确并不多见,但也并非十分特殊。但李仙儿与宁安容素来不对付,李仙儿觉得宁安容假清高,一副冷淡样子只会做给人看,宁安容也以为李仙儿刁蛮任性,高傲张扬,是个绣花草包。 两人家世相当,自幼便常被人拿来作对比。 这次选秀李家本不愿让李仙儿进宫,偏李仙儿自己一哭二闹,非要与宁安容在宫里争个高下,此次更是拿了筏子,想要好好让宁安容在宫里丢脸一回。 她骂宁安容的话音不大不小,宁安容只假做没听见,笑了笑同身边人道:“哪里来的狗吠,吵得人耳朵疼。” 李仙儿气急:“你——!” “咳咳。” 突然,一位手拿浮尘、面白无须的大太监不知何时来到了人群中,轻咳一声,便在无形中化解了一场即将到来的争执。 众人也都各自回神,收了看戏的心。 “各位公子姑娘怕是等急了,现在请听老奴所言,被念到名字的公子姑娘请站到前面来。”大太监环视一眼四周,笑眯眯地挥了挥浮尘让拿着文册的小太监上前唱念。 在小太监的唱念声中,三十六人分别按顺序排成六人一排,之后由大太监站在给众人讲解一些宫里的粗浅规矩,并安排了接下来几日里众人将要住的房间。 这便是大晋朝选秀的第二轮,入选之人还要需在宫中被贵人们定期复看行迹举止是否有差,待复看结束后,方能面圣。 储秀宫的房间是三人一间并住,不知是不是凑巧,李飞仙跟宁安容被分到了同一屋,而与两人一起的另一位世家千金听到后,差些没忍住要哭出来。 余下的贵女莫不替这位倒霉千金鞠了一把同情泪,同时又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之后,白果也跟谭青松并一位容貌绮丽的双儿分到一处。 排完房间,众人一路劳顿,便早早各自回屋整理休息,且待晌午过后,再一同被宫嬷嬷们进行礼仪教导。 “白果同我真有缘分。”进了屋,谭青松笑的颇为灿烂开心,仿佛与白果同屋是天大的幸事,颇为亲密地拉着他的胳膊说,“以后咱们可就是好朋友啦。” 白果受宠若惊,局促地抿起双唇露出嘴角两边浅浅的梨涡。 谭青松嘻嘻笑着,之后挑了最靠右的床榻,边铺床边同白果说话。 又过不久,谭青松状似突然般地想到屋内还有一人,便起身走到正在整理衣衫的另一位双儿身边,指了指自己又指指白果,笑问:“我叫谭青松,他是白果,你又叫什么名字?” 动作微顿,容姿不凡,五官艳丽的年轻双儿撩起眼皮,定定看过谭青松一眼,方才淡淡开口道:“江州通判之子,闻素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6章 “你是江州来的?那还真是巧了!我是从青州府人,就在江州隔壁呢!” 从州府选进皇城的官家子今次选秀不过区区三人,谭青松也是其中之一。比起众多京中选进宫的贵子贵女,他那点儿身份便显得不够看了,而乍一听闻素书也从地方选进来的,虽是通判之子,却不免让他心生一丝亲近,想与熟络熟络。 闻素书性子冷淡,不喜与生人太过亲近。谭青松凑得太前,他眉心微微蹙起,指了指窗外高挂的午后日光说:“谭公子,我要休息了。” 他语气平淡,偏偏本身还不觉这是落了人的面子。 可谭青松虽是青州一小官之子,但因母亲是当地知州嫡女,因此自幼便常在州府受人恭维吹捧。他将自己一张脸面看得比谁都重,而闻素书不咸不淡的话音一落,就犹如给了他轻飘飘的一个巴掌,不疼不痒,但足够让他觉得丢人。 这还是自己入京以来头一回被人冷待! 不过一区区江州通判之子! 表情僵硬了一瞬,谭青松眼色微沉,但想到自己如今进了宫,一言一行都被宫人看在眼里,他到底是压下心里的那股不舒坦,强笑说:“是我打扰你,毕竟烦累一早,也还小憩片刻了。” 在闻素书那头碰了得了冷遇,谭青松心思一转,转头又找上白果,只说这储秀宫房间里的被褥竟不像是新的,便想去叫白果跟自己一同去找宫人来换。 白果看左边闻素书已经散了发髻合衣躺下,觉得此时喊宫人来不太妥当,便摇了摇头。 谭青松只以为白果性子老实,好拿捏,万万没成想自己会被拒绝,心底一时气急,脸上的笑就更挂不住了。 “你不同我去,那我便自己去找人来!”谭青松的语气仿佛是遭到什么天大的背叛般,红了眼眶咬牙道,“亏得我还把你当好朋友!” 系统:“这人戏怎么有点多?” 白果也被谭青松说的一懵,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坚定的没有同意,并且劝道:“这被子虽不是新的,盖起来却也干净舒服,肯定是宫人们仔细晾晒过。” 谭青松听不进去,留下一句“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是我看走眼”,便起身跑出屋去。 白果眼看谭青松离开后屋子里安静下来,又见那边温素书又睡的安稳,终于偷偷轻出了口气,心情也却放松下许多,反倒没了之前的局促。 其实对于这谭青松这人的脾性,只让从小被侯府上下各种冷待欺负大、对人的心思变化敏感的白果来看,也并不是很难看穿。虽说刚入宫中,谭青松便对他热络非常,笑意盈盈,又百般靠近,但这也只仅仅是建立在自己的身份是皇城脚下的世家公子,是于对方看来值得交好稳固的对象罢了。 谭青松仿佛与白意是同类人,被娇惯着长大,宠出一身坏脾气,心眼儿不大、最是欺软怕硬。他们的真心与假意也最容易分辨的清。 白果向来最怵这种人,所以对于之前谭青松的热络,便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 皇宫大内,规矩最是严谨。 选秀为后宫大事,所以在备选之人进宫前,储秀宫内的一应物品便都经过了司仪处宫人们早上好的精心挑选与统一清查。 谭青松在家被宠惯了,一时脾气上来便忘了自己是在皇宫。于是理所当然的,他贸然更换被褥的要求并没有得到宫嬷嬷的应允,甚至还被一脸更年刻薄相的老嬷嬷说教了一番宫规礼仪,更是一顿没脸。 而他这事也不知是被哪个多嘴多舌的瞧见了,小憩过后,储秀宫的众人凑在院子里说话,有贵女便打趣般地拿这事跟同伴聊起来。 “中午那事儿你听说没,青州府来的公子可是被宫嬷嬷好一顿说。” “听说了听说了,小地方来的就是不懂规矩,进了这宫里还把自己当家里颐气指使的主子拿乔呢,也不知是哪来的底气!” “可不是嘛,说那被褥不是新的,嫌弃的很,难不成咱们姐妹盖的就是新被?便是再难受,你看谁又跟他一样多说一句了?” “论家世底蕴,连宁姑娘都没说一句嫌弃话,怎么就轮到他了?” 众人无形中先是拍了一顿宁国公家姑娘的马屁,之后又将谭青松拿做乐子戏说一通。 白果跟闻素书一同从屋里出来,便见谭青松气红了眼,身边站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拿帕子正帮他擦眼泪,嘴里还细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你别气了,不值当的,待会儿被宫嬷嬷瞧见,又要说你了。”邢沁儿眉目间是少有的天真之色,也是闻素书与谭青松之外最后一个从地方被选入宫的官家女。 谭青松咬着嘴唇,看向院里那些无形中对他流露出轻视与嘲讽的世家子女,愤懑说:“原来京中的世家子弟这般没有教养,跟那些无耻小人一般无二,皆喜欢背后说人!” 他这声音不大,却也让临近几个说着话的贵女们听见了。 地图炮这东西向来不分年代,况且地方上来的小官之子罢了,京中贵子贵女本也没怎么把人放在眼里,谭青松还不知自己一句话捅了马蜂窝,原本众人只是拿他做新鲜乐子聊,这会儿又让脾气比任何人都娇惯的李仙儿听了,便直接走到前面,抬手赏过他一巴掌,捏起他的下巴,冷笑一声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谭青松猛然被吓住,邢沁儿也是腿脚一软,神色焦急,又见自己阻拦不下,不由朝素来跟李仙儿不对付的宁家姑娘那里投去目光,希望宁家姑娘能帮忙说上几句。 可宁安容只安静地站在原地,神色温和,姿态娴雅,仿若是没有看见李仙儿跋扈无理的动作。 而另一边,从小被欺负着长大的白果却最是知晓现在谭青松如今的孤立无援到底是什么难受滋味,他几乎身体比想的要快地就要踏出一步,却被旁边的闻素书伸手虚虚一挡。 白果回过神,蓦地冷静下来。 闻素书淡声说:“收回你没有意义的好心,你救了他,他也未必会领情。” 白果心中一怔,再看向谭青松,却发现他虽被李仙儿掐着下巴,眼中满是惧意,但对方偶尔用余光瞥向那名唯一还站在他身边,替他说话求情的女子的眼神,却慢慢从一开始的希冀渐渐变得复杂阴郁起来。 看明白谭青松神色间极为隐晦的变化,白果抿起嘴唇,磕绊着对闻素书说:“谢、谢谢你。” 闻素书诧异地看他一眼,轻轻摇头:“不必。” 毕竟是皇宫内院,有些事闹大了不好收场,李仙儿还正欲再教训一下眼前之人,那边一直鲜少说话的户部尚书之子陆止凉却缓缓开了口:“谭公子是青州来的,不懂京城的规矩,稍微教一下让他明白规矩便好,仙儿你别闹过了火。” 李太傅与户部尚书在朝野中交情不错,陆止凉虽是双儿却也是陆府嫡长子,平日里在世家子弟中颇具威严。李仙儿在同辈中少有怕的,但陆止凉却算一个。 陆止凉不开口便罢,一经开口李仙儿就不得不给陆止凉一个面子。 她将掐着谭青松下颚的手指松开,又面带嫌恶地用帕子反复擦了擦指尖,语气高高在上:“陆家哥哥既替你求了情,那本小姐就暂且放你一回,若是下回你还敢说我京中子弟半字不好,本小姐便卸了你的嘴巴!” 谭青松被她威胁的脸色发白,抖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仙儿不屑再看他,冷哼一声,转身领着几个与她交好的贵女往储秀宫侧殿去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便空了不少。 “嬷嬷叫咱们去偏殿学习规矩的时辰快到了,大家也快些过去吧。” 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剩下几个屁股还黏在石凳上看热闹的贵子贵女拍了拍衣袍,也脚步款款地起身往侧殿去了。 通往侧殿要途经一处景致清幽的小花园,花园不大,只有一条卵石铺就的细长小径,余下两旁皆是湿润的泥土,只容一人前行。 前面李仙儿刚带着人走过,后面紧随而来的贵子贵女们也跟了上来。 小径前的人数一时多起来,自然就要分个你我先后。而不知是有意无意地,陆止凉与宁安容两行人恰好撞在一起,两人目光也于半空相遇。 有同伴小心扯了扯宁安容的袖口,宁安容便与她笑笑,拿手帕擦擦嘴角,脚步一顿,轻声说:“陆公子先请。” 陆止凉站在她三步远距离处,神色淡淡:“还是宁姑娘先。” 宁安容闻言,嘴角微弯,露出一抹浅笑:“如此,也好。” 同是处在世家子弟最耀眼的位置,陆止凉进宫也是备受众人期待的目光。若说谁有能力与宁安容角逐后位,单从家世地位品貌才艺上各自对比,陆止凉甚至略胜于宁安容。但同也有一个问题,那便是晋元帝偏宠女子颇多,后宫之中除却如今一掌后宫事务的张贵君,竟再无任何一位公子,所以从这点来说,宁安容的赢面又反比陆止凉大了不少。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在白果的思考内,于他看来,谁会是新后,谁又有可能被当今纳为高位宫妃,这些都是神仙打架,显然与自己无关。他想要的,不过是能被留用在宫中,无所谓什么帝王宠爱又或者后宫位分,只要能让他离开侯府,好的话再分给他一处安静院子,有足够的月例让自己不愁吃喝,无人欺侮,就能特别心满意足了。 不过,有时候,有想法总是天真。而白果此时也并不知晓,命运向来都有这么一种说法,常被人们叹为—— “反复无常,不从人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7章 接下来在储秀宫的几日,宫嬷嬷对贵子贵女们的礼仪教导越发严苛,除掉每日里让人疲惫不堪的练习,宫嬷嬷还安排了宫人随侍,目的在于监督她们的言行举止,仪容仪态。 相较于多数人的叫苦不迭,白果得益于之前桂嬷嬷跟平嬷嬷的悉心教导,应付起来倒也没有那么艰难。 而除了百果之外,宁国公之女宁安容、户部尚书之子陆止凉、当朝太傅之女李仙儿、威武将军之女薛雅茹等京内顶尖世家子嗣的代表则仿佛早已将礼仪规矩刻入了骨子里,一呼一吸间,尽是举止得体,仪容端庄,脾性气度皆在众贵子贵女中出类拔萃地很。 又几日过去,贵子贵女们之间的派系也渐渐变得分明起来,摩擦偶有,但都是些私下腌臜的小伎俩。但大晋宫人都是人精,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大事,他们便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时间,看似表面平静的储秀宫内,看不见的角落里尽是暗流涌动。 白果其实在这群贵子贵女中并不打眼,他虽是侯府公子,但因着寡言沉默,看起来性子慢又好拿捏,便也有那么一两个有歪心思的在暗地里将他盯上,并筹谋在众人一同练习走路步态时偷偷伸脚,欲让白果出丑。 在宫嬷嬷面前当众失仪,要是摔出个四脚朝天的难看模样,最严重是要被取消选秀资格。 白果对别人的恶意尚还一无所知,系统却早早在心底拉响了警报,许是针对白果的恶意太浓烈,那两人的腿脚还没蹭到白果鞋尖分毫,系统就自动开启了三级自卫模式,实现星际中独有的恶意反弹程序,在重力最作用下,压得两人一阵腿软,小腿抽了筋似的不听使唤,甚至抽搐不止。 “啊,好痛!” “我的腿好痛呀!” 两人同时叫出声,抱着小腿痛到在地上打起了滚,什么世家子弟的形象皆无。 白果听到两人的痛呼,被吓了一跳,吃惊转过身,赶忙在心底问系统:“神仙,他们这是怎么了?!” 系统得意说:“两个想欺负你的坏胚子罢了,本仙方才小施一法,对他们略惩一二。” 白果不解,看向两人的目光满是复杂:“可我都不认识他们,他们为何要害我?” 系统:“就是觉得你好欺负呗,人类么,都喜欢拿软柿子捏。” 他们在脑海中对话时,储秀宫的众人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自食恶果的两人身上,纷纷小声惊呼。 “停!”宫嬷嬷看出队伍里的骚动,拨开人群走到中间,惊诧问,“钱贵子跟刘贵女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站在两人身边的贵女率先道:“嬷嬷,她们的腿似乎抽筋了。” 李仙儿的同伴曲华烟却在此时小声说:“可我怎么瞧着,这两人像是得了羊癫疯?” 宫嬷嬷耳朵灵敏,闻言厉声道:“曲贵女慎言!” “可我以前见过别人犯那羊癫病,也是这种模样!”曲华烟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年前她从外与好友从郊外游玩归家,守门的门房却突然犯了病,四肢抽搐又口吐白沫地在地上打滚,她当时被吓住了,后来才从下人口中得知那病叫羊癫。 见她如此神态,偏殿里的贵子贵女们不由信了许多,纷纷捂起口鼻离钱、刘两人又远了些。 甚至有人小声去问曲华烟:“这病会不会传染人呀?”要知道前几日,她们可都是在一处同吃同住,若两人真的有病,那岂不是要害惨她们?! 宫嬷嬷神色冷厉,只得赶紧吩咐了几个宫人将钱、刘两人抬到软塌上,又另外安排脚程快的去唤太医来看。 白果站在人群中,见太医院御医前来为两人号脉,翻看眼皮舌苔等动作,小声在脑海担忧说:“神仙,你不会让他们真的得了曲姑娘说的羊癫病吧?那病好治吗?” “羊癫病是不可能了。”系统仔细给他解释说,“防护系统只是反弹了他们的恶意,按照系统针对恶意程度的判级,这两人的腿疼之状三日后才能够渐渐恢复。” 白果抿唇:“这样啊。”一段话下来,他虽听明白了大概,却也不由心道神仙就是高深莫测,净又说一些他听不懂的神仙语了。 而长榻边,诊脉的太医替钱、刘两人虚虚探完脉,缓缓眉心蹙起,莫测道:“还劳烦诸位将这两位公子姑娘移入室内,方便老夫替他们施针一二,减缓痛楚。” 宫嬷嬷问:“大人可知钱贵子同赵贵女是得了什么病?” 太医捋捋下巴上的一撮胡须,闭眼摇头,摆手道:“不好说,不好说。” 待两人被宫人抬到室内,侧殿内等候的贵子贵女中则越发议论纷纷,有人觉得钱、刘二人是被人用计陷害,但像是曲华烟之类则坚定以为两人就是犯了羊癫之病。 但不论如何,钱、刘二人出了这事,肯定是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了。 果不其然,半盏茶后,宫嬷嬷便吩咐了宫人去宫外钱、刘两府上递话,只让家里人用马车来接。 众人唏嘘不已。 许是钱、刘两人被遣回宫外刺激了剩下的三十四位备选之人,后面两日,储秀宫倒陷入了真正的平静中,就连总是与宁安容针锋相对的李仙儿也偃旗息鼓,彻底消停下来。 到第九日,按大晋例,便到了贵子贵女们殿选的日子,也是决定去留与命运未来的最后一轮。概因当朝元后凤逝,后宫无主,所以此次大选,殿选便被安排在了太后的寿康宫中。 终于迎来这一日,贵子贵女们终于换下储秀宫中发放的统一选秀服,在忐忑与不安中换回符合皇宫规制的华美衣衫。而宫人这回也算体贴,特意给每间屋里送了上好的水粉胭脂。 贵女也就罢了,这是让贵子也一起用? 白果手足无措地托着手里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香盒,捧给闻素书:“闻公子,你、你用吗?” 闻素书面色不变,脚下却浅浅退了一步:“不必。” 白果抿唇,苦恼说:“我、我也没用过。” “东西拿来!”谭青松从门外走进来,一把抢过白果手里的胭脂盒,毫不客气说,“你们既都不用,那就都给我好了!” 白果虽气他抢东西的动作粗鲁,但那胭脂盒自己也的确用不来,便随了谭青松去。 等众人在储秀宫的院子里集合时,白果这才惊奇地发现,除了贵女们盛装打扮过之外,有许多贵子也画上华丽精致的妆容,便是平日里只有七分好看的,此时也成了九分惊艳。 白果咽了咽嗓子,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不用觉得自己不如别人。”闻素书淡淡的声音响起,“你比他们好看。” 白果眨眨眼,小声羡慕说:“闻、闻公子才是真的、真的好看呢。” 闻素书看出白果是真心实意地称赞自己的容貌,露出一丝清浅微笑。 话又说了几句,之后两人便各自归入宫嬷嬷安排的位置,在宫人们的带领下,缓步往寿康宫的方向走去。 此时,寿康宫内。 “张贵君到!” “荣妃娘娘到!” “惠妃娘娘到!” “丽嫔到!” “今儿个哀家这里倒是热闹。”赵太后手里捏着一串佛珠,她虽年近花甲,但身体不错,经过细心保养的圆润面容上挂着佛爷般慈和的笑,“你们这几个小蹄子,平日连个请安都是懒散,今日一早倒是坐不住了。” 荣妃入了坐,不由捂嘴笑道:“太后娘娘莫要说笑,臣妾可没有,只不过是听说宁国公竟将府里的姑娘送进宫,这心里实在好奇罢了。” “你好奇什么。”惠妃拿着茶盏,轻抿一口,“左右等她与咱们成了一家姐妹,你何时想看不成。” 丽嫔插嘴说:“嫔妾听说,宁家姑娘颇有文淑德皇后当年风姿。” 她口中的文淑德皇后即是先皇后,而在座诸位嫔妃听丽嫔一言,脸上虽笑意不变,却不免在心头嗤之以鼻。本来么,都是嫡亲亲的姐妹,哪有全然不相似的呢? 赵太后心底也跟明镜儿似的,只在这时转头看向张贵君,面带担忧道:“贵君身体可大好了?” 张贵君素来病弱,每日都需先服用一枚凝气丹后方可起床活动。往常时候太后怜惜,都是免了他的请安,但今日帝王选妃,张贵君身为如今宫妃第一人,却不好推辞不到场,于是这会儿气色看起来便颇为憔悴苍白。 张贵君轻咳了几声,面色透明一如白纸,低声说:“劳烦太后娘娘体恤,臣妾无事。” 赵太后不放心他,命身边嬷嬷端了一盏人参燕窝粥来,待张贵君喝下几口,看他脸色逐渐红润了才罢。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到!豫王殿下到!静王殿下到!秦王殿下到!” 太监一长串的唱报传入寿康宫中,一众嫔妃起身,躬身相迎。 赵太后也站起身,往前迎了两步笑道:“陛下怎么这般早便来了?” 晋元帝正值壮年鼎盛,上前伸手扶住太后,坐上主位后示意宫妃起身,这才笑着说:“还不是老四等不及想看一眼他未来王妃的模样,催得朕耳朵生疼,才提前下朝好遂了他的意。” 赵太后摇摇头,无奈道:“秦王素来是个泼皮户,也就是皇帝你总爱惯着他。” 秦王谢诚不愿听了,忙开口说:“皇祖母,孙儿哪有你说的那般?”他面上一番紧张,模样像极了怕是被别人听去话笑话他,而几位宫妃则颇为配合地纷纷捂嘴轻笑,谢诚就更加愤懑了,“皇祖母您瞧几位娘娘,这就笑上了,若是待会儿贵女们来了,还指不定怎么看待孙儿呢!” 赵太后了然,无奈偏头同晋元帝说:“秦王这是怕自己名声不好娶不成媳妇了?” 晋元帝眯眼,哼笑一声,展开手中折扇,沉声道:“他可得了吧,老三那凶名在外的都不怕娶不到媳妇,怎么就轮到他来担心自个儿了?再说,朕的儿子各个出类拔萃,谁敢瞧不上?” 赵太后连说是是是,见人都到齐了,偏头去问一旁的内侍官:“贵子贵女们可到了?” 内侍官垂眸:“贵子贵女们皆在外等候多时。” 赵太后挥手:“那便宣进来吧。” 这时,等候在寿康宫外的贵子贵女皆被引入殿内,殿选也就正式开始了。 晋元帝坐在上首,内侍监呈着名册一一宣读,被读到名字的需站到最前排,供晋元帝与太后娘娘端视问询,若是晋元帝被看入眼,便赐玉牌,若是被指赐皇室子弟,则是赐下次一等的檀香木牌。 晋元帝对选秀一事并不上心,大多贵子贵女只是被他上前端看几眼,剩下的便由太后稍问几句,若有被几位王爷中意的,再由太后或是他们出面。 殿选开始,先被叫到的两轮贵女都不怎么显眼,十二人之中,最后也只被晋元帝留了一枚玉牌。来到第三次太监唱名,刚一出口,寿康宫的众人便都来了精神。 “宣宁国公之女宁安容,太傅李乾光之女李仙儿,威武大将军之女薛雅茹,户部尚书之子陆止凉,江州通判之子闻素书,吏部侍郎之妹曲华烟上前——觐见——!” 六人之中,偏属闻素书容貌最为出众,而其余五人则皆是此次选秀的大热人选。 “这是谁排的名册,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荣妃捂着嘴角,轻笑似地同身旁的惠妃说,“妹妹要不要猜猜看,这六人待会儿陛下要留几个?” 惠妃抬眸,看一眼殿前年轻貌美的少年少女,摸了摸头顶的发钗,状似随意说,“谁知道呢,只是说不准咱们日后要跪拜的新后妹妹正就站在里面呢。” 荣妃似笑非笑:“我看倒未必。” 宫妃之下暗流汹涌,各自心思,而被宣叫上前的六人,也是内心各自紧张。 晋元帝高居在上,在内侍监唱作时心中便有了数,但此时却还是叫六人一一抬起头来:“哪个是宁国公之女?” 宁安容稳住心神,区区一拜:“臣女宁安容,叩见陛下。” 晋元帝上下打量她一眼,帝王威仪尽显,沉稳宽厚的面孔浮出一丝笑意:“倒是颇有乃姐之风。”说罢抬了抬衣袖,内侍监忙上前将玉牌交由宁安容,便是中选了。 宁安容面色不变,再叩首:“臣女谢陛下。” 之后,陆止凉、薛雅茹、曲华烟皆被点到中选,六人中也只剩下李仙儿与闻素书两人。 “江州通判之子,倒是生的好模样。”晋元帝眉心不知为何浅浅皱起,神色间颇有些犹豫,看向诸王为首而坐的太子身上,“昭儿以为此子赐你做侧妃如何?” 太子谢昭生性温文,因前些日子太子妃刚因难产去世,一时间还颇为神思不属,这会儿被晋元帝点到,便下意识看向殿中央闻素书那张俊秀明艳的侧脸,沉默片刻,复又垂眸道:“儿臣单凭父皇做主。” 晋元帝颔首。 闻素书被晋元帝钦定为太子侧妃,这让许多贵子贵女不由都露出些羡艳的目光,而白果彼时为闻素书掐了一手心汗,如今得到这个结果,倒是意外之喜。 “太傅李乾光之女。”上方,晋元帝虚虚闭上眼,摆手。 这就是落选了。 李仙儿原本面容上的自信之色倏然退成一片无力的苍白,她正欲开口说什么,那厢诸王座上的秦王却摸着脑袋,红着脸地开了口:“父皇?” 晋元帝睁开眼,无奈道:“老四你又怎么了?” 秦王谢诚支吾,眼珠一转看向赵太后,眼中满是祈求。 赵太后素来喜爱秦王,而秦王生母丽嫔又是个分位低的不好开口,这会儿便一时心软替他说道:“诚儿府上还缺个帮他打理后院的贴心人,皇帝你看这李家姑娘合适不合适?” 晋元帝闻言,双眸微眯,思索片刻:“朕之前倒没想过,这老四倒是个眼尖的。” 秦王眼中满是委屈道:“儿臣对李姑娘乃是一见钟情。” 那边李仙儿却满目惊讶,被秦王这般直白的话说红了脸。 晋元帝见状,冷哼说:“罢了罢了,瞧你这点儿小家子气,哪有朕的半点气度,若是不同意你,你岂不是要还哭出来?” 秦王则笑嘻嘻道:“若是哭一哭便能得到佳人,那儿臣也是愿意的。” 晋元帝拿他没办法,只能允了他。而落选的李仙儿摇身一变,得了刻着“秦王”二字的檀香木牌,秦王妃的身份没跑了。 如此在几位王爷里,此时便只剩静王一人还未求取王妃。 而说起来,静王倒也挺沉得住气,一打进了这太后的寿康宫,这人连一个眼神儿都欠奉,只撑着手肘半阖着眼,仿佛这场大选与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大理寺少卿之女裴青青,温婉贤淑,才貌双全,老三,你且睁开眼瞧瞧,此女如何?”又一轮选过去,晋元帝终于点了静王谢临。 而谢临还未开口,裴氏女就差些吓软了腿脚。 怎么就是这个煞星王爷了? 素闻,当朝皇帝四子中,太子贤德,豫王敦厚,秦王跳脱,唯有静王一人,生性乖戾暴虐,脾性不定,喜杀伐。 坊间有传言,静王曾帅兵马三千生生涂了南边的数万盗寇,一日内暴尸百里,生生吓疯了偶然路过的一支商队,以为撞进了十八层地狱。 静王因此一战成名,但其秉行暴戾却亦被人说道至今。 于是待他缓缓睁开眼,一双如墨般的冷眸看向殿中人时,裴氏之女已经忍不住抖起了双腿。 “父皇便是要次给我指这么一位王妃?”谢临抬起眼皮,玉石般的磁性嗓音嗤笑说,“只怕这位姑娘还未嫁入王府,便要被吓死过去。” 晋元帝没想到自己这儿子在外的凶名竟已到了如此地步,叹口气,摆手叫人把吓怕了的裴家姑娘扶下去,说了句选秀继续。 谢临半阖了眸子,又恢复之前作态,只不过他拇指上有意无意转动着的扳指,却被晋元帝看进了眼里。 虽然表面看着像是不在乎,但心底也还是想要求娶王妃不是? 晋元帝耐下心,一时决心要在剩下的人里给他这不省心的儿子挑个好的出来,便又打起十分精神,连问话都变得多了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次选秀被选中者已十位有余,而接下来皇帝替自己选人的几率已经不大,只怕皆是奔着替静王相看静王妃去的。 如此以来,再被叫上前的贵子贵女们只能面甜心苦,内心的挣扎更是冰火双重天。她们一时惧怕于静王暴戾的脾性,贪生怕死,一时又以为能够成为静王妃,做个正室不比留在宫中强? 而众人之中,却唯独白果心思最为平静。 毕竟平嬷嬷曾跟他提起过静王—— “虽说静王殿下不比太子,却也是风仪之姿,清贵非凡,非常人所能及。” “待大公子日后进了宫中,便能亲见到静王风姿了。” 心底还回荡着平嬷嬷对静王的评价,白果对周围人眼底隐隐的惧意没有任何察觉,只是悄悄动了动站地有些僵硬的小腿,并趁着又一轮贵女贵子上前觐见的空隙里,人生第一次地大着胆子,偷偷奔着方才静王讲话的方向好奇地看。 而远处,谢临似有所觉。 他睁开如墨的双眼,眼底竟像是隐隐带着些笑。 诗经常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白果心底莫名记起这句古人言,竟当立在场,悄悄红了耳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8章 心跳如同擂鼓,就连呼吸也乱了几分。 白果虚活十七载,还从没想过自己会因别人的区区一副容貌,就乱了心神。不过他见识人与事本就少,心思单纯,只堪堪不舍得移开眼,模样看着呆傻了一会儿,倒没有被别人发现。 待他回神后,新上殿前的贵女已经被晋元帝盘问了几个问题,只不过几人不是家世太低,就是些庶子庶女,皆不合适选为静王正妃,至于侧妃 晋元帝摇摇头,到底还是把这心思往旁处一放,让宫人把眼前正问的带下去,又喝了口参茶茶润润嗓子,然后耐下性子继续。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毕竟太后年迈,这选秀的时辰长,时间久了精神头便更不太好,而静王又是个母妃早逝的,这婚事上自然就没了人替他早早相看一二,尤其前两年宫里还发生了件荒唐事,一闹过后,静王便于婚事上更不上心,如此一拖再拖,静王的婚事就拖成了个老大难。 晋元帝毕竟是做人父皇的,这时也不免对自己这个三子心软几分。 “宣左都御史之女柳灵飞,昌平侯之子白果,青州同知之子谭青松,湘州化缘县令之女邢沁儿上前——觐见——” 长寿宫大殿之下也只剩他们最后四人,内侍监唱完名,白果浅浅地轻吸一口气,记着嬷嬷们教自己的话,面色一定要恭谨自然,行止上也要尤为注意,当朝晋元帝是个好规矩的皇帝,越是规矩做的好,便越不会出错。 白果四人皆垂眸走上殿前,晋元帝从左往右依次看,缓缓开口问:“哪个是左都御史之女?” 被点到名的女子穿着一身俏丽的水绿色金丝绣花长裙,盈盈一拜,眼神颇为灵动大方:“臣女柳灵飞拜见皇上。” “柳灵飞,好,好名字。”晋元帝观此女姿容端庄大气,比之先前中选的几位贵女也不逞多让,再一看柳灵飞的家世,想到左都御史素来为官清正,品性更是正直不阿,在朝中多有谏言,晋元帝沉稳的面上便露出一丝笑意,自然而然的看向静王谢临,心思不言而喻。 可就在此时,大殿中央,柳飞灵身旁安静站着的谭青松却突然动了一下身子,手指蜷缩几下,头也垂地极低,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内侍监站在晋元帝身侧,对大殿下方贵子贵女们的小动作更是一览无遗,见有人行止便不免警惕几分。而大殿上的晋元帝与赵太后两者中,赵太后神色也已是不悦。 张贵君坐的地方要比赵太后看得更清楚,他素来是个心软良善的,便忍不住问了一句:“左数第一位贵子身上可是有什么难处?” “嗯?”晋元帝抬眼。 谭青松早已忍了半个多时辰,整个人都被脸上的痒意折磨地十分敏感,乍一听到张贵君的声音,又感受到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自己身上,他脑袋里的一根弦仿佛绷断,恍惚着抬起脸来,蜷缩的手指也终于再也不必忍了,突然抬起手,使劲地扣挠自己的脸颊。 不过眨眼间,谭青松一张扑了脂粉的脸就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紫红色,他指甲利落,竟是生生在脸皮上挠出数到血痕! “皇上,您要为臣子做主,定是有人要陷害臣子呀!”谭青松像是感觉不到脸上的痛楚,眼睛生红地直视着晋元帝,跪趴在地上便抓便哭诉道,“皇上,求皇上快救救臣子,臣子的脸,臣子的脸真的好痒!” 晋元帝跟赵太后被这张脸着实吓了一跳,那头本是好心问询的张贵君也惊魂未定,惨白了一张脸,差些没喘上气。 “内侍监!朕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晋元帝沉声道,指着谭青松怒气满满,又急又气,“还不快去叫太医来看看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贵子别用手抓,别抓了!”殿下的宫人也吓坏了,纷纷上前抓住谭青松的手臂,可惜她们反应的还是太慢,谭青松的脸已经被他自己抓毁了将近大半。 白果几人也被谭青松吓得不轻,其种邢沁儿尤甚,竟是扑上前去,呜呜咽咽哭起来:“谭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呀?是谁害的你这样?是谁这么狠的心呀!” 白果虽不与谭青松交好,但看到此时邢沁儿替他真心实意担忧哭诉的模样,还是不由动容几分。 他实在不忍心再看谭青松脸上的惨状,轻轻偏过头,却恰好对上静王的一双略带探究思索的幽深眉眼。 谢临状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如墨的眼珠微转,与他相对而视。 心头一惊,白果陡然垂下双眸,眼神再不敢倒出乱飘。 倒是谢临身边,太子见他眸中带笑,很是无奈道:“一个贵子把自己脸抓花了有你这般高兴的?你再这样下去,信不信明日京城内又要将你噬杀嗜血的名声传遍了。” 谢临轻笑,无所谓说:“那又待如何?” 太子摇头叹息,很是拿他没办法。 太医提着药箱来的飞快,谭青松此时已经痒的失了神志,只被宫人扶坐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唤着痒。 太医替他擦拭过脸上的血痕,又沾了他脸颊渗出的血珠与粉脂分别轻轻放在鼻尖一闻再尝,陡然间便换了脸色,跪趴在地上朝晋元帝说:“皇上,微臣斗胆有言,这位公子的脸上乃是用了掺了酥梨枝的脂粉!酥梨枝本身没有毒,但与脂粉混在一起,却可以产生一种剧毒,症状便与谭贵子一般无二!” 晋元帝沉下脸:“谭贵子当真是被人下了毒?” 太医犹豫说:“陛下,这、这总不可能是这位贵子自己把酥梨枝掺了抹在脸上的吧?” “定是有人陷害谭哥哥!”邢沁儿闻言,捏着谭青松的衣角,死死咬着唇,也跪到地上,红了眼眶道,“请皇上替谭哥哥查明下毒真凶!还谭哥哥一个公道!” 晋元帝冷着脸说:“内侍监!” “奴才在!”内侍垂首上前,“回禀陛下,今日贵子贵女们用的胭脂水粉皆是尚仪局备好后给各屋贵子贵女们自行挑选分发,若是谭贵子用的脂粉有问题,那么与谭贵子同屋之人,也合该同谭贵子一样中了此毒才对。” 晋元帝问:“与谭贵子同屋的是何人?” “臣女记得与谭贵子同屋的该是闻素书与白果两位。”柳飞灵突然站出来说,“不过他们二人似乎皆未用过尚仪宫分下的脂粉。”说罢,她的眼神放在殿中白果那张白嫩洁净的脸上,歪头笑道,“会是巧合吗?” 白果心头一惊。 “柳贵女的意思是我与白果二人是蓄意陷害的谭贵子了?”闻素书不知何时被内侍监带了上来,一双明艳的眸子中透出冷厉之色,朝晋元帝行一礼后,道,“还请柳贵女慎言。” 柳飞灵却说:“素闻谭贵子与你二人关系并不好。” 闻素书站到白果身前:“所以呢?” 柳灵飞眯眼,又欲开口,邢沁儿却突然说道:“是了!谭哥哥曾跟我说过好几次,你二人与他关系并不热切,况且你们三人本是一屋,分到的脂粉盒该是一个,怎么偏偏只他用了,你们二人却一点也没用!不是知晓那盒子里的东西有毒又是什么!” 闻素书冷下脸:“没有证据的事,也请邢贵女莫要随意冤枉人!” 白果也艰难开口说:“那胭脂盒,是谭青松从我手上抢走的,与闻公子无关。”大概是冤枉得很了,而闻素书偏又拦在自己面前,白果此时再顾不上嬷嬷说过的行止仪态,只想着闻素书已经被封为太子侧妃,便是自己出了事,也不能让对方跟他一起。 “那么说,那胭脂盒除了白贵子与谭贵子,别人都没碰过了?”柳飞灵道。 白果抿唇:“是、是这样。” 与此同时,邢沁儿走到他面前,语气咄咄逼人道:“如此,那便是你下的毒手?谭哥哥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害他!” 白果被她逼的往后退一步,而与此同时,正替他十分担忧的系统却突然在邢沁儿身上检测到了有二级威胁成分在,而就在系统即将自动开启防护模式的前一秒,一柄折扇突然出现在白果身前,替白果挡开了邢沁儿越发逼近的动作。 白果抬眼,是静王。 “姑娘未免也太过激动了些。”谢临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中央,他神色冷淡,垂眸瞥向邢沁儿的目光透着渗人的寒意,“这是本王皇祖母的寿康宫,不是给你用来喧哗闹事的。” 邢沁儿被他看得后退一步,“静、静王殿下是什么意思,臣女是为谭贵子伸冤,又有何不对?” “有何不对?”谢临轻笑一声,讽刺意味十足道,“姑娘无凭无据,单就自己的臆想就断定他人是下毒陷害的凶手,还以为自己是在伸张正义?若刑部之人全是像你这般妄断,那我大晋朝一年内还不知要出多少冤假错案。” “老三,”晋元帝知晓静王素来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偏偏此时跳出来说话,便不免多想了些,沉声问他,“你可是对谭贵子受害一事,看出了点什么?” “是看出了点,”谢临笑笑,转身看向邢沁儿,淡声说,“姑娘不如先把指盖里的药粉搽干净,再重来一回方才的贼喊抓贼?” 此话一出,寿康宫中顿时满座哗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9章 “静王殿下,您在胡说什么!”邢沁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什么叫贼喊抓贼?您的意思难道是我害了谭哥哥吗?” 谢临淡淡说:“若姑娘不曾心虚,又为何将手遮挡起来?” 邢沁儿正要说什么反驳,大殿之上,晋元帝眯起双眸,示意太医上前:“你去看看邢贵女的指甲里是不是如静王所言的有问题。” 邢沁儿见太医来到她面前,缩手摇头道:“不,不是我害的谭哥哥!” 太医见状,却丝毫未有心软。 他唤了两名宫人将邢沁儿的双臂压住,之后抬起她的手腕,冷静道:“贵女见谅,多有冒犯。”说罢便拿起一根纤细的木条,从邢沁儿纤长的指甲缝内挑出一小挫白色粉末。 “这粉末可就是那害人的毒物?”惠妃掩着口鼻,没忍住出声问道。 太医将粉末碾在指尖,细嗅轻舔半晌,却摇头道:“不对,不对!静王殿下,这邢贵女指尖粉末似乎只是普通擦脸后残留指尖内的脂粉,并没有谭贵子脸上酸梨枝粉末的气味或是味道!” 邢沁儿闻言,跪在地上哀哀哭诉道:“皇上,臣女是被冤枉的!” 晋元帝眉心隆起三道重重的竖纹,此时已颇有几分不耐烦:“老三?” 被皇帝叫道,谢临也并不慌张,单单垂眸轻笑道:“父皇且再等等,本王只劳烦太医再仔细看看邢姑娘食指与中指指尖的颜色?” “静王殿下的意思是?”太医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片刻,毫不犹豫地上前抓住邢沁儿的手腕,在看清对方食指尖上泛黄的色泽后,大惊失色道,“不是酥梨枝粉而是酥梨枝水?” 荣妃闻言,忍不住捂着口鼻,好奇问道:“太医,这酥梨枝与酥梨枝水又有何区别?” 晋元帝也看向他。 太医方才从吃惊中回过神,仔细同众人解释说:“酥梨枝水,味甘,若为水状则无色,但干于衣物则为淡黄,味甘而涩!微臣初时以为,谭贵子乃应是用了提前被人掺入酥梨枝粉末的脂粉膏而引起的面痒溃烂,但如果是酥梨枝水的话,其与脂粉混合的毒性便也更大,只怕是谭贵子的容貌日后是难以恢复了。” “好生歹毒!”荣妃惊呼一声,又怜悯道,“真可怜谭贵子竟遭受如此苦痛。” 此时,之前被内侍监悄悄安排去往储秀宫寻找证据的宫人端着一枚脂粉盒回到寿康宫中。 “大人,这是谭贵子用过的脂粉膏,您瞧瞧看?”宫人小心翼翼打开盒盖。 太医试过其中的脂粉后,拱手同晋元帝道:“此盒中的脂粉膏没有任何问题。” 晋元帝点头,随后又一位宫人匆匆走进寿康宫中传道:“皇上,谭贵子醒了。” “他怎么说?”晋元帝沉声问。 宫人跪伏在地道:“谭贵子说,他从白贵子手中拿过脂粉盒后便去了邢贵女的屋子,因着自身与邢贵女同属江南一带的州府,江南湿润而京内干燥,所以在涂抹脂粉后,便只觉得脸上干燥异常。谭贵还子说,也是邢贵女同他讲,若觉得脸干了,便用些带香的花露提前抹在脂粉前,并亲手帮他涂了一遍。” 宫人说完,原本还挣扎说自己的冤枉的邢沁儿神色蓦地一变,脸色惨白,神色惶惶。 差些就被一小小女子瞒了过去,晋元帝重重砸下手中茶杯,指着邢沁儿道,“邢贵女可还有话要说?!” 邢沁儿跪趴在地上,事迹一经败露,只有眼泪滚滚落下:“臣女,无话可说。” 晋元帝神色凌厉道:“身为化缘县令之女,你不仅蓄意加害青州同知之子,使其毁去容貌,还妄图栽赃昌平侯府嫡子,更是罪加一等!来人,将邢沁儿拖出宫去,押入大牢交由刑部处置,另化缘县令教女不严,罚其三年俸禄,降为典吏!” 邢沁儿闻言,双眸失神片刻后,忽的在侍卫上前时起身冲也似地往寿康宫中的圆柱上撞去。 白果震惊于邢沁儿的举止,被惊得后退一步,却不想被人虚虚往前一拉。 “小心撞疼了。” 玉石般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白果抬头一看,瞬间红了耳朵,磕磕巴巴说:“静静王殿下” “嘘。” 谢临轻笑一声,摇摇头,指向他身后。 原来太医的药箱不知何时落在白果身后,再退一步怕不是要人仰马翻了去。 面上有些无措,白果心里一时在心中责备自己竟然这般笨手笨脚,而谢临却已经松了手,只失笑地看着他。 两人动作不大,而邢沁儿撞宫柱的举动更是吸引了寿康宫中所有人的视线,所以并无人察觉。 至于一心求死的邢沁儿,可惜了在皇宫大内,侍卫们皆身手不俗,在众位宫妃的惊呼中,到底是将她拦了下来。 彼时,一直作壁上观的赵太后见状,撵着佛珠的手微顿,低声叹息一句:“又是何苦。” 邢沁儿求死不成,到底是被皇宫侍卫押了下去。 案情就此告一段落,晋元揉着额头坐在大殿之上沉默不语。 偏秦王谢诚仿佛没看出宫里的凝重气氛,还颇为惊奇地问向回到座位上的静王说:“三哥,你倒是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了?” 谢临觑他一眼,淡淡说:“草木花经中曾有记载,酥梨花有红黄双色,微酸,性寒,每逢酥梨花开,便可将其枝叶一同摘下放入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黄汁后,即可出茜色染料。四弟若是不知,不如回去多读读书。” 秦王谢诚脸上笑意凝固一秒,又故作轻松道:“三哥说的在理,是弟弟无知了。” 晋元帝听这兄弟二人对话,一时心中的躁郁之气也散去不少。 此时殿上只剩柳灵飞与白果两人,选秀却仍要继续。 晋元帝自然更属意于让左都御史之女柳灵飞为静王正妃,但再想到自己这儿子的乖戾脾性,只点了谢临的名字问:“老三,你看柳贵女,聪慧机敏,容止出众,赐其静王正妃位如何?” “儿臣以为,不如何。” 谢临瞥一眼柳灵飞,原本淡淡的眉眼却微微皱起,话里竟是一点顾忌皆无:“柳贵女自然品貌出众,聪慧机敏,是一等一的好女子,但于儿臣来看” 晋元帝绷着脸问:“你又看出个什么?” “柳贵女只怕话多了些。”谢临顿了顿,又说,“父皇有所不知,儿子喜欢话少的。” 柳灵飞闻言,原本红润的面色此时却变得有些发青。 晋元帝也被谢临这话堪堪气到笑:“混账东西,这话竟也说得出口!” 谢临面不改色。 晋元帝拿他没办法,心中却因谢临的诸多挑剔而压上了一团未发的怒火。 摆了手赐于柳灵飞几样贵重赏赐全做安抚,见当场又只剩下昌平侯之子白果一人。晋元帝几乎想也未想地,便一时迁怒道:“既然你喜欢话少的,那这昌平侯之子倒是个沉默寡言又老实憨厚的,便赐你做正妃又如何?” 说罢,晋元帝便眯起双眸,几乎是等着谢临立马跪下,好求他改了主意。 而宫妃们也纷纷一惊。 要明白,于大晋立朝之时虽出过一位双儿皇后,双儿的地位也因此在大晋朝得到多方面的提高,但于最重皇家子嗣繁衍的皇室来讲,娶一名在子嗣上难以繁衍生息的双儿为妻,便好似是断了属于自己一半的嫡系血脉。 这也是大多数皇宫贵族都不愿求娶双儿为妻的缘由,而皇室中但凡被赐婚双儿的,也都被默认为退出大位之争。 而谢临身为当朝皇帝三子,堂堂静王,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晋元帝赐与一名双儿为正妃 这意思,是皇上对静王彻底失望了? 一旁,赵太后亦觉得晋元帝对谢临不免也太狠心了一些,正要出言替谢临说上两句,好劝让谢临便娶了先前的柳氏女,就听殿下谢临淡淡的声音响起:“既是昌平侯之子,得体识礼而言浅克娴,倒也合适。” “好好好!”晋元帝被气了个仰倒,干脆拂袖一挥,沉声说,“内侍监,给朕好好记下,昌平侯之子白果,克娴奉礼,性行温良,现钦赐其为静王正妃,择吉日于年后与静王完婚!” 这还真赐婚了! 晋元帝话音方落,几个育有皇子的宫妃便各自拿手帕掩了脸,再也掩饰不住眸中的暗喜与兴奋,甚至差些要笑出声来。 她们只看着大殿之中,面色依旧平静无波的谢临,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想到—— 这静王莫不是脑子被驴踢,进水了吧! 而至于白果,他的脑海中却早成了一片混沌。 自己竟然被赐婚给静王殿下了? 白果愣怔地看向谢临的方向,十指攥起,偷偷地用力掐上手心。 “嘶” 口中小声倒吸一口气,白果眨眨眼,颇为严肃紧张地紧抿起双唇。 疼的,原来他不是在做梦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10章 寿康宫中选秀告一段落,而在这之前,天还没亮,各府里来接人的奴才便一早儿地守在了宫门口,只紧张地等着宫里传出消息。 昌平侯府的几个小厮百无聊赖蹲守其中,神色颇为不耐。 宫里头选秀,宫外头是有传信太监的。 最开始,先是宁家那边得了信儿,说是姑娘选上了,于是便是一番欢天喜地的讨赏。随后陆家、薛家、曲家也都传来在入选之列,各自脸上的笑自然不用提。中间还有个小太监出来报了个不显赫的姓儿,姓闻,说是被指给了太子殿下做侧妃,那家来的人高兴地赏了那小太监一锭金元宝,可把之前给别家报信的太监给眼红死了。 “闻家祖宗保佑!”闻家来的小厮谢天谢地的在地上磕了个头感谢皇恩浩荡,“我们公子总算熬出头了!” “哼,得了个侧妃就觉得了不起了?我们家姑娘以后可是要坐那凤位的。”宁家来的奴才在旁边瞅着,觉得自家风头全被后来的闻家给抢了过去,气不顺地小声嘀咕道。 殊不知地是,周围下人都是些耳聪目明的,宁家这话说完,立时就惹得陆薛两家不高兴了。不过宁家到底是出了个元后与现太子,而如今宫里传来的信只是中选,册封后宫的圣旨还没下来,几家人不高兴归不高兴,可到底还是忍着脾气没吭声。 不多时,众人还在等着喜信呢,偏生喜的这次没等来,反而是亲眼见到几个侍卫将一名贵女从宫内拖出,又押上了牢车,瞧着显然是在宫里犯事了! 是自家小姐!邢家的奴才当场被吓得腿软,什么中选落选都忘在了脑后,只觉得天塌了,哭天喊地的就要上前拦车,反被侍卫一个个打了出去。 在这之后,同时从宫内太监口中得知谭青松被方才那邢家女毁去容貌的谭家家丁也被又气又吓得差点没喘上气! 当场,那谭家人再看向邢家的眼神都是仿佛是淬着毒,只恨不得生撕了他们! 这两家的仇也算就此结下了。 一旁,昌平侯府的小厮只冷眼瞧着热闹,心里想的却是自家那大公子怎么还没信儿?这都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放在别的日子,他们这时候都吃了午饭睡起大觉,哪还会在这里顶着个大太阳受这罪过。且大公子在府上又是个不受待见的,他们这回出来听信儿接人,府上合计着只支了二十两银子作为中选后的打赏,说句实话,就他们掂量着那点银子重量,比起别家,还真是抠得有够拿不出手,丢人! 在几个小厮的眼里,这大公子选上倒不如没选上,省了递银子丢脸不说,他们兄弟几个还能拿着这几十两银子出去乐呵乐呵不是? 可千万别中了! 小厮心里这么想着,有宫里的小太监脚步利索匆匆跑出来。 “昌平侯府的公子被圣上亲赐为静王正妃!” 上一秒还在幸灾乐祸看戏谭邢两家热闹的众人突然就被这太监的一句话转移了注意。 呦呵!静王正妃的分位竟被指给了一个声名不显的侯府公子?!还是皇上亲赐! 真奇了! 众人暗自心惊,想的是这老子亲自给儿子挑了个不好生养的儿媳,又是个什么个说法?难道是静王临近几年性情越发乖戾暴虐,终于惹得皇帝不高兴了?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突然就把目光齐齐放到了昌平侯府的车架附近。 几个原本懒散站着的小厮这会儿倒也傻了眼,那不被在府中待见的大公子不仅没被落选,还被皇帝亲赐为了静王正妃?都说麻雀就是麻雀,可怎么才一个错眼就飞上枝头了?是到底他们疯了了,还是宫里的贵人疯了? 不过任他们再不愿信,可眼前太监脸上明晃晃的笑却也提醒着他们—— 该掏赏银了。 二十两银子,搁在普通人家,还是比不小的巨款。可放在宫中这些油滑的太监眼里,还真不拿这二十两当钱看。放手里颠颠重,那太监脸上的笑便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看向几个小厮的眼神更是意味深长:“咱家想着,昌平侯府的夫人是咱们惠妃娘娘的亲姊?” 几个小厮对视一眼说是。 那太监闻言,阴阳怪气地笑了:“日后侯夫人再进宫里来,咱家定吩咐下面人好好给夫人引荐着。”说罢便拉下脸,拂了袖子往宫里走。 小厮们拦不下人,苦着脸不去看旁边人眼底的嘲笑,只心道这宫里太监就仿佛是阎王殿里的小鬼,何氏因不喜大公子不愿多给宫人支赏钱,却万没想到那一向最不起眼的大公子竟摇身一变成被晋元帝赐婚给了静王,于是这一经转折,却让自个儿惹上了这难缠的小鬼,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至于别家,眼下自然也闲说起昌平侯府的八卦。 本来,昌平侯府的何氏素来以贤良淑德的姿态混在京中的世家女眷中,可不说前些日子临近世家子女进宫时昌平侯府闹的那一出“买布”的笑话,就看眼前昌平侯府来的下人给宫里太监那抠抠巴巴的打赏银,就叫这些人看出大半真相。 “怕那何氏贤良淑德的名声不过是外面的一张皮,而人家如今对待侯府大公子竟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有人这么说,也有人颇为赞同道:“那何氏在私底下还不知对那侯府可怜的大公子又是如何的恶毒呢。” 但其实,这回还众人还真是冤枉了何氏。 那二十两的赏银,其实她原本是让账房支了五十两出去,但账房有私心,私自克扣了几两银子又交给管事,管事因着何氏最近精神不济,病恹恹的不怎么管府上的内务,便又大了几分胆子,再瞒下几两如此层层盘剥,到那几个小厮手里,也就只剩下那二十两的碎银。 何氏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回的跟头,她竟是栽在自己掌控了数十年的侯府后院下人的手里。 ———— 宫外人有宫外人的八卦闲聊,而皇宫御花园内,寿康宫中的选秀结束,晋元帝移驾前朝处理奏折,宫妃们也纷纷回到各自寝宫。 “气死我了,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柳灵飞狠狠折下一束花枝,同落了选的世家子女走在一处,由宫人引着往宫外去,“不过是个没名没气的双儿,本姑娘是比不得他好看还是比不得他家世,静王殿下真是瞎了眼!” 她身边,落了选的几个世家女不由远离她几步远,不太想与她同行。 柳灵飞见状睁大眼,一股气地将花枝扔在地上踩几脚,将那花枝踩烂了,指着几人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仅聒噪,还没什么脑子。”李仙儿被赐为秦王正妃,此时心情好着呢,她心情好了又见别人心情不好,于是心情就更好了,“我若是静王殿下,只怕真瞎了也不敢选你。” 柳灵飞一时气急,瞪眼看她。 李仙儿就喜欢她这副气死了的样子,冷嘲热讽地笑着说,“左都御史大人养了你这么个聒噪的女儿,也不知日后要祸害了那家的少爷。” “你!”柳飞灵差些要被李仙儿的话气疯。 李仙儿只抬高了下巴高傲的看着她,真实演绎什么叫做比跋扈之人还要更跋扈。 “安容你看,才一个秦王正妃的位份就把她给嘚瑟到天上去了。”威武大将军之女薛雅茹远瞧着李仙儿跟柳飞灵斗嘴,跟在宁安容身边颇为不屑说,“这日后若是再见了,还指不定她要如何仰着下巴看人。” 宁安容淡淡的看李仙儿一眼,嘴角若有若无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怕是她蠢得将秦王对她一见钟情的话当了真,却不知秦王近日在前朝的那点动作,是拿她当个物件用呢。” 薛雅茹也笑,垂眸道:“想来李太傅这会儿怕也已知晓圣上赐婚一事,正心肝脾肺地疼着呢。”毕竟对方向来都是忠于皇帝的纯臣一个,如今亲女偏死活要进宫,若真是被皇帝看上也就算了,可偏偏被秦王要了过去。 有趣。 宁安容拿手帕擦擦嘴角,眼神却不经意瞥到御花园一头闻素书与白果的身上,微微一冷。 “不过是两个走了狗屎运的。”薛雅茹察觉到了,撇撇嘴说,“一个是小官之子,另一个更是被侯府养在偏僻小院的废物罢了,安容,他们不足为惧的。” “是吗?”宁安容眯眼看着两人,心底却是一阵莫名的不舒坦,只对薛雅茹道,“不过合适的时候,还是需要拉拢一二。” 薛雅茹无所谓地点点头。 白果这时还不晓得自己被人盯上了,还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一株含羞草。 他小心伸手摸摸含羞草的叶子,那叶子便仿佛怕痒般蜷缩起来,惹来他一阵惊奇。 “这是含羞草。”闻素书见他玩的开心,淡笑说,“不亏是大晋皇宫,在这个季节还能看到含羞草的地方怕是不多见,需得好好精心养着。” 白果腼腆地笑笑,磕绊着问:“含羞草,很、很名贵吗?” 闻素书摇头又点头说:“倒也不是太名贵,只不过这种天气很难养的活。” “这、这样啊。”白果被关在侯府侧院中长大,见识怕还不如从江州来的闻素书多,他怕闻素书笑话自己,只将手背在身后,也不大好意思再去摸那株含羞草,只怕自己万一摸坏了,要惹了宫里贵人发怒。 一行人出了后宫,又安静地走了一段路来到宫门口,便看到各家前来接人的车架。 都是等急了的,这会儿见着自家主子,下人们自然高兴又激动。 与闻素书了道别,白果往有昌平侯府标志的车架走去,那边等候多时的小厮们就围了上来,笑容灿烂中带着不少恭维与谄媚: “恭喜大公子!贺喜大公子!” “大公子如今可熬出头了!” “大公子累不累?要不要小的给您捶捶腿?” “大公子要不您先上车小睡一会!” “大公子渴吗,要不要小的给您买点点心吃?” 白果被几个小厮围着,一时紧张又受宠若惊地说不出话来,晕晕乎乎就被几人扶上了马车,还说要他只管好好歇着,这马车稳得很,回侯府的路上必不会颠簸。 被小厮的热情吓懵逼的白果:“” 好在他身上还有个系统,安慰他说:“咱们往日同今时,你现在是被皇帝亲赐的准王妃,他们肯定要巴结你的。” 白果小声说:“可是太夸张了。” 系统用过来人的语气,十分老道说:“放轻松,更夸张的还在后面呢。” 一路回侯府的路上果真如几名小厮所言平坦顺遂,先前白果被晋元帝亲赐为静王正妃的消息彼时已传遍了整个昌平侯府。 昌平侯自然欣喜不已,没想到自己这儿子虽平时不声不响,但一有动静就是个能办大事的。而何氏养了半个多月的身子方才有了起色,一听到白果被封为静王妃的信儿,堪堪没有打烂屋里的玉器。 “怎么就让这野种走了大运!” 何氏捏着手帕,原先想好让白果进宫的计划都打了水漂,心底恨得牙痒不说,却还不得不挂上一脸僵硬的假笑,同昌平侯一起等在府门前迎接。 等到白果下马车,看到的便是昌平侯满脸的欣慰与亲自迎上前扶他下车的何氏。 “母、母亲。”白果垂眸唤她。 何氏用帕子掩了唇,笑道:“大公子回来了。” 白果双睫微颤,到底对何氏心底还是有所惧怕。方巧昌平侯也跟了过来,只让何氏闪开,亲自摸着胡须同白果说了好些话,这才一起进了府。 晚上,昌平侯高兴,难得在侯府里设了一次家宴,连同偏房的几家人都喊来,一同热闹到后半夜才作罢。 而白果的院子也按照昌平侯的吩咐,从叫不上名的南偏院换到了西侧阳光最好的定安居。 于同日夜里,静王府书房内。 谢临正誊抄着一本经书。 他抄到一半,落笔唤了早在门外听吩咐的王府大太监王有全进来,头未抬便问:“大公子今日都做了什么,可有碰到什么不愉快?” 王有全躬身垂眼,例行公事般回道:“大公子今日随侯府一起用了家宴,过程中虽有拘束,却并未有不长眼之人上前招惹,且宴会散去后大公子便早早歇下了。另外从随影卫在宫里传来讯息,大公子似乎对御花园中的含羞草颇有几分喜爱。” 谢临抬眸,眼中有些惊讶。不过也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干脆放下手中誊写经文的狼毫笔,轻笑着吩咐道:“既是大公子喜欢的,你便叫人将王府中的含羞草侍弄好了,过两日给大公子送去。” 王有全垂眼:“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11章 昌平侯在外面虽然颇好面子规矩,但回了侯府里却就是个脱靴上炕旁事不管的。白果被晋元帝亲赐为静王妃,别管说外头疯传静王是遭了皇上厌弃的流言,但在世家之间却着实给昌平侯长上不少脸面。 第二日午膳用完,昌平侯突然对何氏道:“今年新买进府的丫鬟小厮你瞧着好的给大公子多指几个,别让外面人又说我们侯府小家子气,连个公子都用不起几个下人。 何氏面色一僵,勉强笑笑:“不如让大公子亲自打眼去挑几个合心意的,妾身与大公子到底是隔了张肚皮的母子,只怕妾身挑的,大公子还不乐意用呢。” “哼!你是他的嫡母,他敢不乐意!”昌平侯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但一想到白果今时不同往日,毕竟是从他侯府出去,要做静王妃的嫡子,就皱眉摆手道,“罢了,倒时候就让他自己去挑,你别插手。” 闻言间,何氏垂了眼遮住表情,不再说话。 午后,管事去了定安居请白果到杂役院里挑人。去的时候,杂役院内就只稀稀拉拉站了几个面黄肌瘦,穿着灰色衣裳,像是刚逃难来的下人。 白果跟在管事身后,发现这些仆役虽容貌不显,但都是些左耳扣着木制耳充的年轻双儿。 “大公子,这就是府里今年新进的下人,侯爷说了,您只管按着自己喜欢的挑便是。”管事道。 白果看一眼站成一排的杂役,想到进宫选秀前两位宫嬷嬷曾经教给他的话,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管事说:“侯府嫡子按世家规制,贴身伺、伺候的一等下人该有四人,二等下人八、八人,三等随侍若干。” 白果好像还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心跳加速下就更是慢吞与磕绊。 但想到系统总说给自己,人最是欺软怕硬的道理,白果便在心底咬牙,尽力克服自己内心的惧怕与同人交流时的畏缩,在管事略微惊讶的目光中坚持说道:“这、这里的仆役,加、家起来还不足十人。” 管事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白果说完,随后苦笑一声道:“大公子这话不如去跟夫人说,小的也不过是听命令做事的。另外您觉得这里奴才的数量不够,小的也就不瞒您说,这些个奴才都是进府有几日的。前些日子大公子您进宫的时候,府上有缺人伺候的主子早早就把新进府的下人挑走大半,如今也就只剩这几个了。” 这话说白了就是府里没人,只有这些被挑剩下的,爱要不要了。 白果紧抿双唇,偏头看向几个杂役。 管事兜着袖口,看动作就知晓这大公子是打算把这事轻轻放下,心里嘘了口气,微笑道:“大公子您且看看这几个,若是喜欢就算都选走也没问题!” 白果是个性子软的,可系统坐不住了。 “你不知道,他们这是欺负你呢!”系统气急,直接用备孕系统中,识别家庭保姆是否合格的那一套程序帮他一个个扒皮说,“本系统掐指一算,左数第一个人,面相油滑,那双眼珠子打你进来就一直乱转,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是个心术不正之人!第二个更不用说,他得了肺痨,都快病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你家侯府的,别以为扑了层粉就能瞒过本系统的眼!还有第三个,腰肢细软,胯宽,五官普通但一举一动都透着媚俗气,跟你来一起的管事从进了这处院子就跟这人眉来眼去了六七次还多!还有第四个、第五个总之没一个好东西!” 系统语速飞快指摘完院子里一溜的仆役,若非它没有实体,不然嘴巴都要说秃噜皮。 白果听完,脸上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似乎除了震惊以外,对侯府的抗拒感又多了几分。 但他的这份抗拒感在管事跟院里杂役的眼里,却成了大公子正神色严肃地看着他们。仿佛白果每一道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都透着股让他们心惊胆颤的凉意,好像是将他们背地里的那点小秘密全看透了。 不过这又怎么可能? 管事看着小相好正暗里给自己使眼色呢,便欲言又止地上前试探道:“大公子可是有看好的了?” 白果回神,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他被系统的描述吓到了,只坚定摇头:“都、都不好。” 管事问:“大公子这是没一个看上的?” 白果垂眸,慢吞道:“不然,你去跟夫人说,让她从、从自己院子里拨几个小厮左右,夫人院里人也是最多的。” 管事大惊,讪笑道:“这小的怎么敢替您跟夫人说。” 白果抿唇:“那、那我便去同父亲要、要人。” 这话让管事一听,大惊直接变成大惊失色:“大公子,不可,这绝对不可啊!” 白果不听,转身走出杂役院,看着就要往昌平侯的院子里去。管事被他吓得一身冷汗,连忙脚步飞快地上前拦他,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求着白果。 白果说:“那你去、去找夫人吗。” 管事心里苦,擦着额头上被吓出来的汗,哭丧着赶忙说:“小的去,小的立刻将您的意思说给夫人听,想来夫人也是心疼大公子,定会给您支足了下人。” 白果驻足:“那最好了。” 管事见事情不会被捅到昌平侯那头,终于松了半口气。等把白果这位小祖宗给小心伺候着地送回定安居后,管事就小跑着去了主院跟何氏哭诉起这事来。 “夫人,那杂役院里安排的人,大公子他一个也没要。”管事冷汗涔涔道,“而且大公子还威胁小的,说如果小的不来找您请了院里下人去他院里伺候,他就去找侯爷要人了!” “以前说他傻,原来都是装的。”何氏冷笑道,“如今他有侯爷替他撑腰,看来是不打算继续跟我装了!哼!也罢,左右府上二公子与顾家的婚期将近,本夫人还要替二公子打理婚前琐事,也懒得同再他计较。” 管事:“夫人的意思是?” 何氏冷着脸说:“他要人,你便拨了院里的去他跟前伺候,就看看他那副穷贱命受不受的起了。” 管事闻言,点头称是,但这心底,却总归隐有点不屑。 本来么,何氏托他找那几个有问题的下人故意给大公子挑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少生事端,不与大公子计较。而现在何氏偏被大公子反将一军,这说到嘴边的话却反倒像是自己放了大公子一马般,听起来就着实让人觉得 可笑了些。 不过不管大公子如何在府里崛起,这手握着侯府半边天的毕竟还是何氏这个正经侯夫人。她只从自己身边伺候的三等奴才里拨出十几个分给了定安居,便什么也不管了,只说剩下的让白果自己安排去。 而白果也心知这已经是何氏能让步的极限,于是在系统帮他分析了一遍新来下人的性情后,就只在身边留了两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其余都被他安排皆在了院子里,平时只做些打杂事。 至于侯府,也正如何氏所言,白意与顾家的婚事将近,侯府上下几乎都陷入忙碌中,何氏等人再腾不出心思去找白果的麻烦,于是接下来两日里,白果倒是安静歇在自己的小院里乐得安稳。 直到第三日,何氏正在主院里翻看着顾府下人递来的聘礼明细。那头,守门的小厮从突然忙来报—— “夫人,静王府来人求见!” 何氏头痛一秒,皱眉问:“静王府的人来做什么?” “说是特意来找大公子的,”小厮看了眼何氏的脸色,小心说道,“来人乃是静王殿下身边的王公公就以前在淑贵妃身边伺候的那位。” 在淑贵妃生前伺候的有名太监,又姓王。 难不成,竟是护驾有功的那位?这可是为了不得的,不能怠慢了! 何氏心头一惊,赶忙起身骂道:“你们这群有眼不识谈山的蠢货!还不快快请王公公进来喝茶!” 小厮见何氏就要出门相迎,咽了口唾沫,缩着脖子跟在何氏身后吞吐道:“夫人,您且慢两步走王公公说了,这回他是来替静王殿下送东西的,不便打扰夫人跟侯爷,说只要见过大公子,送完东西就走。” 何氏脚步一顿:“你说,是王公公亲口说只见大公子?” 小厮点头。 何氏停下步子,拧着手里的帕子觉得脸颊生疼。 她倒是小看了那继子。 没成想进宫一趟,还真给静王灌了壶迷魂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12章 王有全是淑贵妃生前伺候的近侍,十七年前淑贵妃还是淑妃之时,王有全曾因护驾晋元帝有功而在宫中太监里领着独一份的封赏,颇受宫人敬重。直到淑贵妃香消玉殒后,王有全受淑贵妃生前所托,之后随静王出宫建府,做了静王府的掌事大太监,平日出门在外,其言其行在某种程度上都代表了静王本尊的意思。 像王有全说了不必打扰昌平侯与昌平侯夫人,那何氏便就真没了那个胆子敢迎上去。 毕竟,昌平侯乃是祖上外姓封爵,于京中勋贵世族也不过是一小小二等世家,比起秉性暴戾又是晋元帝亲子的当朝静王,自然是一万个不敢冒犯招惹。 这次王有全登门,何氏不管心里再怎么嫉恨白果走狗屎运迷了静王的眼,也还是不得不吩咐了身边的下人去到定安居里,瓜果茶点地伺候好,绝对不能对静王府来的人有任何怠慢。 王有全惯是伺候静王的,脚程不慢,临到定安居的时候,前面报信的小厮竟然还没赶到。 “公公,上前敲门吗?”跟王有全一起来的小太监屁颠颠道。 王有全摆摆手,让小太监轻手轻脚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正在值时的下人,他稍稍打量了一下来人,就面带疑惑地问:“您几位是来找谁的?” 小太监道:“咱家几个是静王府的奴才,这不是静王殿下前些日子刚得了些好物件,心里又记挂着咱们侯府的准王妃,特差咱家几个来送点东西。” 下人一惊,忙打开门,手足无措地挠着头,木愣愣说:“那什么大公子这会儿刚用过午膳在房里睡下,约么有半个多时辰才能醒过来呢,几位公公若是等得了,就先在花厅里喝杯茶歇歇脚,小的这就去屋里喊大公子起。” “咱家几个又不是什么金贵身份,哪里就值得惊饶大公子休息。”王有全低眉垂目地望着前方,前头小太监一个激灵,笑着说,“咱们只管等着大公子睡醒了再说。” 下人愣了一下,倒是没敢再说什么。不过刚把几人迎进院里,后脚何氏身边的大丫鬟玉枝就领着一众婢女提着瓜果茶点之类的过来了,定安居的小院里难得热闹起来。 “公公看还缺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这茶是今年新下的雨后龙井,您且尝尝看?” “还有这桂花糕,也是府上请来的江南厨子做出来的,味道要比咱们京内的都要更香甜软糯。” 不过纵使玉枝等丫鬟再百般讨好,王有全也并不买侯府的帐。 喝过一杯茶水,王公公就以人多吵闹怕惊扰大公子休息清净的由头,将这群烦人的奴婢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却在这前院里起身转悠起来。 静王府里跟王有全一起来的小太监,也就是王有全的徒弟许小眼跟在自己师父身后,小声追问说:“师父,您四处瞧什么呢?” 王有全虚虚抬眼瞥了他一下,又看一眼站在门口角落里神色木讷的侯府仆人,不动声色晃悠到偏厅中,拿起桌上的一本诗集翻了几页。 院里有被丫鬟玉枝叮嘱过定要好好伺候招待来人的侯府仆人跟上来,见王有全好似对诗集感兴趣,便说道:“这是我们大公子这两日里惯用来临字的诗集。”说完就从旁边书屉里翻出另一本来摆到王有全眼前,说是诗集分了上下两册,若公公喜欢大可慢慢看。 王有全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但没出声说什么,只是略翻了几页就放下了。 小太监觑着自家师父的神色,摸着鼻子又缩了缩身子,正偏头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呢,就看到一个穿着单薄衣衫,五官清秀素净的少年人正轻抿着唇,眼神里还带了点刚睡醒的茫然,安静又疑惑地站在门外。 “你、你们是谁?” 白果险些以为自己睡醒后走错了路,毕竟他不过是刚小憩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小院里突然多了几个陌生人,这换谁都要慌一下。 王有全面上带笑,迎上前去躬身说:“大公子好,咱家几个是静王府的奴才,今日贸然前来,是托静王殿下之意,特来给您送东西的。” 静王殿下啊白果脸色有些微红,愣了一下,磕磕绊绊说:“多、多谢静王殿下关心。”这东西没见着,他却已经有些受宠若惊了,再回想起上次在殿中静王小心拉住自己的那一次,白果脸上的热度,就更臊了些。 王有全笑着,给徒弟许小眼使了个眼色,许小眼立马就让几个跟他们一起来的王府壮丁把先前搬来的木箱又抬了过来。 “静王殿下说自己也不晓得公子喜欢什么,就把近日府上得的几件稀罕物都给公子送了过来。”王有全命人打开箱子,从里头抱出盆被养得颇为水灵的含羞草,状似漫不经心道,“大公子看看,可都喜欢?” 白果长这么大着实没被人送过什么东西,他不懂静王送来的这箱金银玉器放到外面会让多少人眼热不已,但这含羞草不是说在这个季节很难养得活吗? 白果略微犹豫地看了眼王有全手中的那盆含羞草,手指微弯,垂眸轻声说:“王府送的东西太、太贵重了,我、我担不起的。” 王有全面上的笑没落下,只是将含羞草放到桌上,同白果低声说道:“大公子怎么会这般想?您可是咱们静王府未来的正经王妃,便与静王殿下是一家人,也是奴才们未来的主子,哪里又有什么担不起的?奴才只盼大公子日后啊,还是少说这些话折煞奴才们咯!” 白果抿着唇,依然有些不确定地看向王有全,旁边许小眼是个心眼儿活泛的,只哭丧着脸站出来说:“求大公子把这些东西收下吧,不然奴才几个没办法回去给静王殿下复命,这殿下的命令若是完不成,奴才们是要挨板子的。” “不、不会吧?”白果吓了一跳。 许小眼只苦巴巴地看着他。 “那那这些东西我先收下,你们请、请替我多谢静王殿下。”白果略迟疑了一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让他们等一等,就出了偏厅,过一会又小喘着气跑回来,微红着脸,低声说,“请、请公公,帮我把这个锦囊带、带回给静王殿下,只当做、当做是回礼。”说完,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指。 因为比起静王送的东西,他的实在是太简陋了。 但白果也实在再找不出别的东西了。只说这枚锦囊,就已经是他这几年里努力存下的所有零碎玩意。 也不知会不会被静王殿下看不起。 白果有些丧气地想。 而得了锦囊的王有全却丝毫没有露出其它表情,反而十分郑重地垂眸道:“奴才定会将此物交给静王殿下。” 白果抿唇说:“静王殿下不嫌弃、就好。” 是日,王有全回到静王府中,由侍卫通报后进了静王书房。 彼时,谢临正在书案前作画。 拿着蘸了墨汁的毛笔,谢临画得十分用心,他将心底所想在画纸上小心仔细地勾勒描摹,不过片刻间,一身白衣青衫,站在远山雾凇间星眸含笑的翩翩少年人便跃然纸上。 “王爷这是又在想大公子了?”王有全看了会,没忍住低声问。 谢临画下最后一笔,抬眼看他一眼:“东西都送过去,大公子可是喜欢?” 王有全垂眸道:“大公子自然是喜欢的不过,大公子也还是觉得东西贵重了些。” 说东西贵重?谢临几乎能想象到少年内心会是何等的不安与局促,但他依旧只摇头轻笑道:“不过是些俗物,哪里有什么贵重不贵重,若他不喜欢,便纵使千金,于本王眼里也同样是一文不值。” “王爷说的是。”王有全笑着躬身应和,之后又从袖中小心掏出东西,垂眼道,“王爷,这是大公子要奴才交由您的,说是回礼。” “回礼何物?” “回王爷,是一枚锦囊。” “竟然是这个。” 谢临面带浅笑地将锦囊拿到手中,拇指按在锦囊表面粗糙的图案上反复摩擦。可不知又想起什么,片刻过去,谢临面上的笑意却逐渐微敛,神色竟一时怔忪,眼神也逐渐变得幽暗深沉。 “王爷?”不多时,王有全轻唤他一声,眼底略有些担忧。 “无事。”谢临猛的回过神,垂了眸将锦囊收入怀中,突然问起一句,“本王听闻顾家探花与昌平侯府婚期将近,可有给王府递请帖来?” 王有全愣了愣,道:“自然是有的,不过顾氏门楣低微,如今三代也不过只出了个探花郎,府中便不曾备礼。” 谢临摇了摇头说:“虽顾府式微,但白氏毕竟是大公子的嫡亲弟弟,你且去备礼一番,本王那日自会出席喜宴之上。” 听完这话,王有全欲言又止,忍不住低声劝道:“可王爷顾家一脉早已被秦王殿下拉拢!王爷亲去未免也太给顾家面子了些便是为了大公子,也不值当您走这一回罢?” 谢临皱了皱眉,抬手止住他的话,淡淡道了一句,“无妨。” 他心中自然早有定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13章 晋元二十七年,十月初八,宜动土、嫁娶。 顾家迎亲的队伍早早就出了门往昌平侯府上去。何氏一宿没能合眼,顾家迎亲队伍到门口的时候还红着眼给白意交代着不少事情,其中内容大抵是去了顾家要学会收敛脾气,为人妻需上敬公婆,下侍夫君。白意听了她唠叨整整四五个时辰,早就不耐烦翻了白眼,但碍于周围还有人看着,今日又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才撅着嘴没说话。 何氏把话说净了,又特地请两位皇城脚下十分有名的全福太太来帮给白意身上洒了如意水,吃了福寿糕,这才把门打开,叫早早等在门外的白恪进来背新妇。 “母亲,我来送二哥出门。” 白恪是李姨娘的儿子,也是侯府庶长子,是个文弱书生,与何氏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这些年几乎都在书院里潜心苦读,一心考取功名,也就是碰上白意出嫁,白恪作为年龄大的兄弟,需要出面送嫁,才被突然喊了回来。 何氏看着白意出了门,头也不回的被顾家长子给接进轿子里,突然就忍不住哭出声来。可惜昌平侯对自己这个儿子感情不深,尤其他对这门婚事其实不满意,只是碍着何氏的亲姐姐惠妃一力促成才次不得不答应,所以看何氏哭哭啼啼地样子,不禁冷了脸就在侯府口训斥起来。 “大好日子你这妇人哭什么哭,哭你儿子丧呢?!” 何氏被骂地浑身一个激灵,刚要说什么,就见昌平侯一甩袖子冷着脸回了府内。 旁边下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何氏咬碎了牙,原本心里对白意的不舍也全变成了对昌平侯的怨怼,拿帕子草草地擦了擦眼,也匆匆回了府上。 白恪见两人都回了府,一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又看向站在自己身边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仿佛是侯府透明人的白果,好奇中夹着些探究地打量白果几眼,到底忍不住问道:“迎亲跟送亲的队伍看着都走远了,咱们也该出发了吧?” 作为侯府中的年长后辈,他们二人晚些时候是需要去顾府陪席敬酒的。 “嗯,我们也该走了吗?”白果一脸没睡醒地揉着眼,眼皮仿佛是在打着颤,说话小声又慢吞吞地。 白恪看着他把自己眼角搓红了一片,着实觉得好笑不已。 白恪是姨娘所生,六岁被送往书院读书,之后便几乎没怎么归家。他对白果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被何氏故意冷待的府内嫡长子,但嫡庶有别,再具体的李氏从不跟他讲,他一人在外就更不知晓侯府里的那些腌臜事了。 这次回府,白恪只听李氏说正是这位嫡子被皇帝赐婚给了静王,便不由对白果本人产生了些好奇,想瞧瞧能被皇帝亲自指婚为静王妃的侯府嫡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而现在,比起白意的骄纵,白果表现出来的性格已经让白恪觉得舒服得多。 但白果可不知道白恪正拿他与白意做比,只是用力拍了拍脸颊,想努力让自己变得精神些。 说来白意出嫁,他却因被晋元帝赐婚成了板上钉钉要做准王妃的人,身份变得一时金贵,所以临到白意出门,便被忍着不喜的何氏抓作壮丁,派人叫他去了白意屋里,硬是被按着陪白意坐了一整天,说是替他这嫡亲的弟弟攒福气。 白果不想在这关头招惹何氏,就一宿没睡,而这会儿他困得不得了,差不多要白恪唤了轿夫过来,才勉强有了点精神。 昌平侯府跟顾府隔了三条长街,白果趁着这段路在轿子上睡了会,但还隔着不远就被顾府门外的鞭炮声给震醒了,掀起轿帘往外面看,顾府大门口宾客如云,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下了马车,下人去停轿,白果以前没出过侯府们,除了进宫哪一次,这回还是第一次站在皇城的街角下,周围又是人来人往,就不免有些局促不安。 他紧紧跟在白恪身边,一边好奇打量着身边街景,一边生怕跟白恪走丢。 白恪同他笑笑,眼底倒也没什么偏见的意思,带着白果慢慢往顾府门前走去。 “你们怎么才来。”一个穿着海松色锦袍的少年在顾府门口见到他们,上前拍了白恪的肩膀,眼底隐隐有些不耐,“我父亲都问了你们好几回,还以为你们是不是路上出了事。” 白意出嫁,送亲的便是他的两位亲舅舅,眼前说话的这个少年眼宽鼻阔,便是何氏长兄之子何青,与白恪有过几面之缘,但皆不相熟,跟白果就更没见过。 要是放在平日,何青才不屑与白恪这等庶子打交道,但奈何今天日子特殊,他只能忍着脾气道:“快跟我进去。” 白恪耸肩,朝白果丢过一个无奈的眼神,白果抿唇莞尔,默默摇了摇头。 顾家嫡长子大婚,虽说是个落末许久的末流世家,但因为娶的是昌平侯家公子,所以京中世家贵族也给足了面子,不少亲自上门道喜。 何青带着白果两人往里走,路上有碰上不少世家子上前跟他打招呼,什么李家少爷,孙家叔伯,林家姨母,五花八门地什么身份的人都有。白恪跟白果跟在他身边默不做声,何青鼻尖轻哼,整个人却得意地很。 顾芙作为顾子修的胞妹,远远就看见何青带着的人往摆宴的院子里走,她招待过一位前来道喜的闺中小姐妹,脱身后满脸笑意地迎上前,热情问:“何少爷,这两位公子跟少爷我竟瞧的面生,可是侯府来的贵客?” 何青见顾芙今日一身桃粉色裙衫,趁地她整个人腰身愈发纤细,肌肤晶莹剔透,眼睛不由直了直,嘿嘿笑了两声才说:“芙妹猜的没错,这是侯府的大公子跟三少爷。” 顾芙眼底笑意淡了些,没再跟何青搭话,反而拿着帕子上前亲热地挽住白果的手臂,边带他往里走,嘴上边说:“既是侯府公子,那就是亲家了,还不快快入座吃些喜酒,莫要拘谨。” 白果很少与人贴的这样亲密,顾芙这般热情让他略有些不自在,说不上的别扭,但也不好推拒。 好在顾芙拉着他走了两步就松开手,让白果偷偷松了口气。 “大公子是不喜欢我离的太近?”顾芙轻笑着问他。 白果红了脸,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脸上纠结的小表情直把顾芙给笑开了怀。 两人去的是双儿跟女眷的宴席上,而白恪跟何青早早就被别家少爷引到另外的几张桌子吃喝去了。顾芙带白果入了坐,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局促,倒没急着走,反而帮白果小声介绍了一下桌上几位姑娘公子的都是哪家的。 白果自然是感激顾芙,但两人低声说话的时间一长,旁人的视线也经不住落到二人身上,小声嘀咕议论起来。 “那就是昌平侯府的大公子?长得倒是挺清秀,但瞧着有股小家子气,畏畏缩缩的,也不知是哪里入了静王殿下的眼。”桌上一个年轻小妇人吃完一块糕点跟左手的小姐妹低声说着,眼里似有轻视亦有羡艳。 “不过是陛下指婚罢了,哪就说静王殿下也喜欢了。”小妇人的姐妹不赞同地摇摇头,又说,“不是说今日顾家着实来了几位大人物?似乎除了太子殿下,豫王、静王、秦王三位殿下竟是都到亲自喝喜酒来了!你说,若是静王殿下对这御赐的王妃果真满意,又怎么会不过来看他?” “真的假的?”旁边有听两人讨论的双儿也插进嘴,兴奋说,“三位殿下都到场,那这顾家还真是有大脸面了!” “可不是。” 其余人隐约听到三位王爷一同到场,心中不免多了些震惊,但紧接着,他们落在白果身上的隐秘视线就不免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与轻视。 毕竟只看白果在众人面前展现出的局促神情,就是瞎子也能看出对方根本不清楚今日静王也是来了顾家道喜的,由此可见两人关系也并不亲密。所以说,是皇帝亲赐的准王妃又如何,嫁到静王府里不得静王喜爱不还是白搭? 白果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人心里需要怜悯的对象,顾芙给他说完桌上几人的来历跟身份后便起身又去招待新来的世家小姐跟公子,他便只一人安静坐在角落里,吃着眼前盘子里的糕点,时不时静静听身边的几个姑娘公子聊京城里的八卦事,倒也觉得新鲜。 正黄昏的时候,京里起了风,吹进院子里的风带了些凉意。 白恪与何青坐在一处,他没心思去听何青跟旁边的世家少爷们聊那些纨绔事,目光只落在院子外的一条小道上,树叶卷起又被吹落,有年轻姑娘的裙摆被吹风起一脚,露出精致的绣鞋—— 等等!姑娘? 白恪突然抬眼,一道熟悉而纤细的身影迈着碎步偷摸着跑进拐角的走廊后消失不见。 刚刚那个背影不是雨薇?! 可她怎么会在这儿! 从椅子上倏地站起,白恪的动作吓了何青等人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何青眉头皱了起来,也不跟旁边的几个少爷喝酒了,烦躁地拉了白恪一把说,“还不快坐下!” 白恪回过神,歉意地朝众人笑笑说:“我刚才仿佛是看到了一个相熟之人,诸位继续吃喝,不必管我,我去去就回。”说完,便挣开何青的手,朝院子外面匆匆跑去。 “犯病了他?”何青喝的上了头,低声咕哝了几句昏话,也是不高兴地转移话题说,“你说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咱们的大新郎顾子修来敬酒?” “许是前院里太忙,走不开。”有世家少爷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囫囵说,“毕竟三位王爷突然亲自前来道喜,子修肯定是要先顾着这三位的,你得理解理解人家。” 何青撇了撇嘴道:“也是。” 众人说到这自然又是一番吃吃喝喝,一时也没人再去在意起突然离开的白恪了。而距他们不远处双儿跟各家姑娘们的宴席那边,原本正热络聊天的众人却也因一人的前来变得安静下来。 “问大公子安。”许小眼屁颠屁颠地走进院子,瞧也没瞧整个院子里的世家小姐又或者其它双儿公子,直奔了喜宴角落处白果的坐的位置,面上带着恭敬而不失礼节的笑,“天气有些凉,静王殿下想着公子今日来的时候应是没有多穿,又怕您着凉,便嘱咐奴才将这件披风给公子您拿来。” 又是静王殿下。 白果红了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眨了眨眼,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了句:“多、多谢静王殿下。” 许小眼闻言,笑着说:“大公子您这话别跟奴才说呀,等日后与我家王爷相见,再与殿下说也是一样的。” 白果抿唇,面上不由越发红了起来。 披风上似乎还带着静王温热的体温,干燥又温暖。 许小眼解开披风上的带子上前给白果披上后,众人才发现这披风显然要比白果本人的身形要大上不小,如此一来,这披风原本主人是谁似乎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先前那些还说白果可怜的小妇人们则干脆闭了嘴,只安静如鸡地羡慕地看着,一句话再不敢乱猜了。 许小眼环视院子里一周,满意地点点头,又帮白果整理好衣衫,又道:“王爷说这喜宴会持续到很晚,若是大公子觉得待不了了,顾府外面有王府的车架特意替您候着,您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的。” 白果心中一暖,似乎心跳也莫名加快。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想着即便是陛下亲赐的婚事,可静王殿下对他似乎未免也太好了些。 而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匆匆跑进一小厮,环视院子里一眼,陪着笑地问:“请问诸位公子小姐,可是看到过顾子修顾少爷?” “今日拜过天地后就不曾看到哥哥了。”顾芙恰巧在此时走进来,皱眉问道,“哥哥此时应是在前院待客才是,你找他做什么?” 小厮见是顾芙,原本苦着的脸更苦了,忙凑到顾芙耳边低声道:“小姐,少爷好像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14章 “胡说!哥哥怎么会不见了!”顾芙快速止住小厮的话,正色道,“今天是哥哥大喜的日子,许是他太高兴喝多酒晕了头,找了间房便休息了,你再带些人去找找,前后院的都别落下,就是要注意别惊扰了客人。” 小厮听顾芙说完,先苦哈哈地点了点头,又愁眉苦脸道:“可是小姐,前院里几位王爷还等着喝少爷敬的喜酒,小的这一时半会找不到少爷去哪儿歇脚还是小事,可万一让几位王爷等烦了,发起脾气来怎么办?” 顾芙拧眉,想了想干脆说:“算了,我让几个丫鬟跟你一起去找哥哥。” 两人话说的小声,没让旁人听见。 那边许小眼替静王送了披风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之前打扮光鲜的小妇人忙起身,笑着去请白果上座,又说自己有眼无珠,竟没认出白果时昌平侯府家的大公子,说完就自罚了三杯酒。 跟小妇人相熟的几个小姐妹跟双儿暗自鄙视小妇人惯会是个拍贵人马屁的,于是也纷纷效仿,拿起酒盏,各自找了些勉强过去的理由后就凑上前跟白果这位准静王妃套近乎。 白果被众人围拢在正中间,呼吸逐渐紧张起来。 他本是被圈在侯府偏院长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最难过的时候,侯府内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下人会愿意跟他交流,哪怕只说一句话。白果是在安静与孤独中长大的孩子,他从没接触过很人,更别说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人在不停地围在他身边讲话,而眼下年轻姑娘跟双儿们一起突然的接近对他来说压力实在太大了,像是超过了某种安全范围,让他会紧张害怕地喘不上气。 “对、对不起。”白果手指攥了攥,在小妇人几个惊讶而不解的目光中,抿着唇局促道,“天色有些晚了,我想先回府了。” 准静王妃说自己要走,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拦?小妇人几个还在想着是不是自己马匹拍的太明显,惹得这侯府公子觉得烦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白果已经匆匆埋头走出院子。 系统原本是全程沉默,但这时候便不得不出声安慰道:“周围没人,不紧张了。” 白果小小松了口气,略微不安地在脑海中小声问他:“神仙,我刚刚是不是很失礼,一点都没有嬷嬷们教导的世家公子的风仪。” 系统哄他说:“可风仪是日积月累来的,你已经在努力了呀。” 白果捏捏手指,轻声在心里道:“可是如果不快点学习好的话,以后”以后会怎么样呢?白果眼神微微晃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苍白的面色上竟泛起抹红。 此时,天色渐暗,晚霞升起。 离了院子,白果寻着来时的记忆往顾府门口走去,可奈何顾家廊道迂回蜿蜒,走了差不多有半盏茶的时间,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这”白果眨眨眼,左右看了看长得仿佛一模一样的两条石子路,一时犯了难。 走哪边,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白果想等一等,看有没有顾府的下人可以问路,可偏偏他运气差极,路边许久都没有任何人经过,而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 “神仙,我该走哪边?”白果只好小声向系统求助了。 但系统是个伪神,前些时候装逼过了头,而古代又不是星际,没有gps导航,它作为备孕系统的技能要被限制了一多半,于是只硬着头皮说:“要不走左边?”俗话说,男左女右,这么选应该没错吧? 它下意识忽略了白果的性别。 而白果有了系统“指引”方向,毫无防备地就走上了左边的石子路。这条石子路不长,穿过一处假山,眼前的景象就明朗开阔起来,远远就能看到前方灯火通明的院落与来来往往好不热闹的宾客与仆从。 “公子怎么寻找到这里了?”有个年长的仆妇端着果盘正要往屋里伺候,路上瞧见呆愣愣站在院前的白果就是一惊,“这里是爷们儿喝酒的地方,不适合您待着,公子您还是快些离开罢。” 白果张张嘴,正想问问这是何处,就见不远处有几人打着灯笼往这边走过来。 这时天已经大暗了,白果抬眸,旁边的仆妇先认出来人,慌不迭就拉了他一把站到旁边低声道:“公子慢些动作,那边来的似乎是静王殿下。”说罢就低下头,不敢乱动。 白果只听是静王来了,忍不住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心跳加快了。 “顾子修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脸,本王屈尊降贵来给他道喜,他倒是好大的架子让本王等上一天!”豫王谢渠面色不虞地走在前头,给他打灯笼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一口,垂着脑袋又缩着脖子。 “顾少爷许是忙于别院的应酬。”谢临步履不紧不慢地走在谢渠身边,声音平静,“二哥也是大婚过的人,又何必与他顾家较这个真。” 谢渠冷哼一声,便是三王中脾气最好的他,这时候也忍不了被顾家这般怠慢。不过,谢渠气归气,气完了倒是看向谢临又意味深长说了句,“几日不见,三弟的脾气瞧着倒是收敛了不少。” 谢临闻言,抬眼道:“弟弟近些日子抄了几本佛经,深有所感,若是二哥也想静静心,弟弟回头便差下人捎几本给二哥瞧瞧?” 谢渠皮笑肉不笑:“那就多谢三弟了。” 谢临,“不客气。” 两人只说着,不过又两三步,谢临脚下踩过一片树叶,再抬眸便看到左前方站着一细瘦身影,身上还披着身略长一寸的披风。恍惚是与记忆中重叠了一般,谢临顿下脚步,像是又看到了经年之后,面容干净苍白的青年站在假山石边,垂眸发呆时的模样。 “怎么找来的这里。”谢临几乎是一瞬间走近白果身边,手有些颤抖地捂上白果冰凉的手背,哑声问,“手这么冰,下人都去干什么了?” 白果没想到静王殿下能在这么黑的夜里一下就把他认出来,心跳的似乎更快了些,连呼吸都也开始有些不顺畅了。 像小动物般敏感地缩了缩脖子,白果感受着谢临手心干燥的温暖,小声说:“我、我在顾府迷了路,不小心走来这里的没、没有下人。”至于手凉,却是许多年来的老毛病了,白果一时不好解释太多,便抿了唇,小心看着谢临。 谢临听着他磕磕绊绊又小心翼翼的语气,眼中的情绪一退,低低叹口气,捂着白果的手却没松开:“侯府的下人没有陪着你么?” 白果摇头,许是跟谢临挨的太近了,他心如擂鼓,表情也多是局促不安。 谢临心知他如今与人亲密接触便会有些害怕抵触的毛病,也不逼他,只是替他又拢紧了些披风,便转头对一脸惊讶看戏的谢渠道:“二哥不如先走一步?” 谢渠没成想能在这儿碰见谢临家的准王妃,不由着拢拢袖口说:“原来三弟这是今夜有粉红佳人作陪,怪不得之前能忍着脾气那么好呢。” “这是昌平侯府长子,哪里就是二哥口中的粉红佳人了。”谢临淡淡看谢渠一眼,又转身同白果轻笑说,“这是豫王殿下,也是本王的二哥,父皇既是将你赐婚于本王,按规矩,你便是提前喊豫王殿下一声二哥也不为过。” 白果愣了愣,见谢临正浅笑地望着自己,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随着谢临说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喊了谢渠一句:“二哥。” 谢渠听过,略皱了眉,扯扯嘴角,略有些敷衍道:“三弟妹客气了。” 白果对别人情绪的转变尤为敏感,察觉到豫王突然变得有点不悦,他便忍不住悄悄挨在谢临身后,又靠近了一点。 细微的小动作连白果自己都没发现,却没瞒过早就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他身上的谢临。 谢临唇边带了些笑意,待谢渠终于先一步离开后,回身摸了摸白果披风下衣衫的温度,温声嘱咐道:“这几日天气转凉,若是出门,一定要记得多穿些。” 白果还没被这么仔细关心过,况且对方还是堂堂帝王之子的静王殿下,这真是天大的恩赐与温柔了。 这么想着,白果心头便多了些惶恐,只一边小心翼翼地贪图谢临能再多与他好好说些话,一边又怕自己又蠢又傻还笨嘴笨舌,根本不值当静王殿下的如此用心。 而谢临看着白果那不知掩饰变来变去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硬是忍住想要低头亲亲白果,与年少许多的少年人诉衷肠的冲动,谢临到底只是揉了揉他的发顶,吩咐了太监去找了个手炉来给少年抱在手里,便不再有更多的动作。 “多谢静王殿下。”白果抱了手炉,耳根略微红了。 谢临轻笑,扶了衣摆处坠着的玉佩,走在白果身前一步距离,状似不在意道:“上回下面的小太监回来,也是与我说,你多谢于我。这如今你在我面前了,还是只会说这一句?” 白果愣怔一下,脸倏地更红了,停下脚步磕磕绊绊道:“殿下、殿下是好人,白果心里是、感激殿下的,您对白果的关切,白果万、万” 他说的急切又磕绊,一句话既还没说完又结巴地特别招人不待见,若是那没耐心的只怕早就打断他了。 可谢临不觉得,甚至满心满眼只有心疼,轻声说:“我知道的,你且慢慢说给我?” 白果抿唇,不确定地看了谢临一眼才又尽力克制掉心底的畏缩。 但他正要继续说,再一抬眼,白果却突然看到不远处,本该在宴席上的白恪突然出现在了顾府的一处屋檐下,面色惨白,双拳紧攥,仿佛是失了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15章 顾子修迷迷糊糊从榻上转醒,醉酒后的头疼让他半闭着眼,只能扶着床沿坐起,心里想的还是要去前院给来贺喜的宾客敬酒的事。 他怎么就睡着了? “子修哥哥你醒啦?”顾子修脑子里还没清醒透,一道娇嗔婉转的声音突然在屋里响起,还伴随着声音主人的惊喜,“你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喝碗醒酒汤?” 顾子修睁开眼,白雨薇站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屋内只有两人,烛火跳动,窗外是漆黑的天色,但顾子修眼下已经来不及思考自己昏醉了多长时间,他捂着偏疼的脑袋,声音里莫不是对白雨薇出现的惊讶:“雨薇你怎么在这里,我的贴身小厮去哪了?” “我是来喝子修哥跟二哥哥的喜酒呀。”白雨薇扶着顾子修的手臂一起坐在床边,亲密地贴在他身边,语气甜而无辜道,“而且我也不晓得子修哥哥的小厮去哪里了,原本想着进屋里歇歇脚,可没想到子修哥你也在。” 顾子修喉咙有些干,把手臂从白雨薇手里拿出来,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今日不该来的。” “怎么你跟二哥成婚,我就不能来找你了?”白雨薇语气微顿,眼里多了些可怜巴巴的神色,她小步跑到顾子修身后抱住他,不甘心说,“明明是我先遇到你,明明我们两情相悦,可就是因为一句嫡庶有别,如今你娶了二哥,倒是一眼也不想看看我了?” “我没有!”顾子修回身,太阳穴还在顿顿地疼,却还得先哄好眼前人,“雨薇,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不记得了?” 白雨薇垂眸不语。 顾子修将白雨薇靠在自己怀中,轻声说:“雨薇你也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你二哥进门是我作为顾家嫡长子的责任,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待过个一年半载,我把你迎回家门,到时候我们一起努力要个孩子,到时候你与白意就是平起平坐的。” 白雨薇捶他胸口说:“可万一二哥不愿意怎么办?我二哥在侯府中素来飞扬跋扈,骄纵惯了的,他哪能会让我这个卑贱的庶妹与他平起平坐?” 顾子修说:“我的傻丫头,你二哥既然进了我顾家门,那就是我顾家的媳妇到那时,就不是他说了算的了。” 白雨薇眼中闪过点满意,从顾子修的胸前抬起头,拉扯着他的手腕,更加得寸进尺道:“可一年半载太远了,万一昌平侯夫人中间做主将我指给别家了可要如何是好,不如子修哥哥你”她逐渐放低了声音在顾子修身边耳语几句。 顾子修听完,皱眉道:“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白雨薇稍微抬高了声音,眼中突然蓄满泪水,“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若是不将我娶进门,那就是存心逼我去死!还是说,还是说你对我二哥动了真感情,舍不得他了?!” “雨薇,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子修头更痛了,“我怎么会喜欢他?” 白雨薇仰头,泪水涟涟:“那就等你们回门的时候,立刻向我父亲求亲!” “白雨薇!现在不是你耍小性子的时候!”顾子修被她逼急了,忍不住吼了她一声,白雨薇着实被顾子修吓了一跳,顾子修见状,沉下脸又道,“你让我回门的时候向昌平侯求娶你,可想过昌平侯府的脸面往哪搁、顾家在京里的脸面往哪搁?我顾子修可以不要脸不要名声,可顾家还要!” 白雨薇脸色白了一下,咬住嘴唇,不敢说话了。 “今晚你先回侯府去,等过几日”顾子修想了想,也不好真把白雨薇给吓坏了,又放低声音轻哄,“少则一月,多不过半年,我顾子修发誓定娶你回府,好不好?” 白雨薇小心抬眸看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够了。” 哐啷一声门响,屋里的门被人推开,白恪青白着一张脸,抬着手指向顾雨薇:“四妹,你过来。” “三哥?”白雨薇抓着顾子修的衣角,惊讶地看向白恪,“你怎么在这里?” 白恪压着心底说不出的怒气:“过来!” “三哥,我与子修哥哥是真心相爱的。”看白恪的表情,白雨薇虽不清楚白恪早在门外听到了多少内容,但自己与顾子修的事肯定是瞒不住了,“哥,你就当成全我们,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好不好?” “你住口!若非是我无意在酒席上看到你跟了上来,只怕是怎么想不到我的好妹妹,竟然与人私定终生,甚至还不知廉耻地”白恪闭了闭眼,再睁开是对白雨薇浓浓的失望之情,“白雨薇你清不清楚,今天是你二哥与他顾子修的洞房花烛?!” 白雨薇被白恪说的面色一白,顾子修也慌了,他上前一步,愈要辩解些什么,可紧接着白恪身后出现的人,却让他彻底惨白了脸,险些腿软跪下去。 “静、静王殿下?!” 谢临踱步走至屋前,仿佛没有看到众人脸上露出的各色惊恐,声音平静:“本王在不远就听见附近有些动静,好奇过来看看,没想到”他轻笑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趣事。 白果站在谢临身后,悄悄探出个脑袋,小心往屋里看,发现不止顾家少爷,竟然连白雨薇也在。 而在静王身边的几个太监跟顾府下人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静王之前是听侯府大公子说看那白恪公子神色不对,才带着他们不放心地跟过来,原是以为白恪公子碰上了什么事,可如今一看,这大晚上的,顾家少爷身为新郎官不仅没在前院里同宾客陪酒,还跟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孤男寡女地待在一间屋里 几个顾府下人心里升起股不好的预感,觉得今晚怕是要坏事。 顾子修还在故作镇定,同谢临行了一礼,道,“子修先前因不胜酒力,故而在屋里小睡了片刻,没成想睡过头,醒来时恰好看见白姑娘正要进屋歇脚,于是便说了两句话,谁知不过片刻,又被来寻白姑娘的白少爷瞧见了,便因此发生些小误会。” 他的语气里似是带着些太过巧合的无奈,看向谢临的目光既忐忑又假装坦然。 “哦?”谢临神色淡淡,“白少爷怎么说?” 白恪一张脸此时又青又白,他心底存的是对妹妹的失望,但事关雨薇跟昌平侯府的名誉,白恪垂下头,低声说:“回静王殿下话方才,是有些误会。” 顾子修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而白雨薇心底却多了些计较。 她本就对白意抢了她重上的男人有着说不出的嫉恨,所以今日白意成婚,她原是想要与顾子修成事,再逼迫顾子修干脆收她做为白意出嫁的陪滕,好先恶心白意一把。但没想到她还没有动作,顾子修便先醒了过来,于是就坏了她之前的一番打算。 后来她又退而求其次地让顾子修在回门日提亲,但谁想顾子修这个负心汉竟还要她继续等下去! 抬头看向静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白雨薇失神片刻,再面对顾子修,反倒觉得这个男人没了之前那般吸引她的魅力但事情都走到如今这一步,她连自己的身子都在一个无名的夜晚交给了这个男人,决计是头也不能回了! 咬了咬牙,白雨薇暗恨于白果的好运气,竟被赐婚成了静王的正妃,羡慕而嫉恨的同时,她望着静王,双眼突然潸然泪下,好不委屈。 谢临见状,十分配合道:“这位姑娘怎么哭了,可是有什么委屈,你大可同本王说说。” 白雨薇看一眼顾子修,梨花带雨地摇摇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其中定有很大的隐情。 顾子修看白雨薇这副作态,眉心一跳。 “子修哥哥既然不愿说,那雨薇便直言了!”白雨薇一不做二不休,跪在地上哭诉道,“静王殿下有所不知,臣女与顾家少爷曾相知相许,互定终生,奈何家中主母偏爱嫡子不喜于臣女为区区庶女,于是便将我二人强行拆散,又将家中嫡子许于顾家少爷!臣女心中有情,终究还是忘不了顾家少爷,今日前来顾府原是想要与顾家少爷一番诀别。” 顾子修闻言,即使知晓白雨薇说的与之前两人相处时大有出入,但还是不忍心中动容:“雨薇,你” 白雨薇止住他的话,“子修哥哥,我心知你心底还有我这就够了。日后雨薇回到侯府,只希望你在与二哥哥恩爱之际,还能对雨薇有一点点的思念与怀恋,那雨薇便是死也甘心了。” 顾子修:“雨薇!” 两人双目而视,仿佛天雷勾地火。 “够了!我昌平侯府的礼义廉耻的只怕都要被你丢尽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又让你二哥那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白恪看着这二人好似唱戏般的来往深情,内心只觉得一番作呕,他不明白为何曾经天真无邪的妹妹如今竟百般心机地想要嫁给顾子修这个男人,是因为十几年来她于府上同白意争来抢去的惯了?还是说真爱的力量有那么强大,便是让白雨薇委身做妾也甘愿? 白恪不懂,只觉得白雨薇疯了。 然而面对白恪的训斥,白雨薇却红着眼说:“三哥,二哥他失去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脸面,可我失去的是爱情啊!妹妹是给昌平侯府丢脸了,可情之所至妹妹实在管不了” “好一个情之所至。”谢临突然轻笑着出声,“白姑娘与顾少爷的爱情故事感人肺腑,本王又向来心软,最看不得的便是棒打鸳鸯”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白姑娘与白二公子本便是兄妹,若是充作陪滕嫁与顾府,兄妹二人共侍一夫,倒也算是一桩佳话。” 顾子修闻言一怔。 “白姑娘再不必哭,只是委屈你如此一来便只能他顾子修的妾室,你可愿意?”谢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笑着说,“若是同意,你只点点头,这桩婚事本王便替你做主了。” 话音方落,在场众人都震惊地看向静王。 白雨薇心漏跳了一拍,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被世人传说性情乖戾暴虐的静王殿下竟然如此善解人意。但不论如何,这对白雨薇来说,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她舍不得放手,便屈身跪趴在地上,喜极而泣道:“臣女多谢静王殿下赐婚。” 白雨薇听见自己声音颤抖着说。 谢临淡淡“嗯”了一声。 既然是王爷亲自点了头,下面的事就好说了。 他身边的几个太监先是请顾家老爷跟夫人前来,与他二人知会一声,又让太监往昌平侯府跑了一趟,只与何氏说了情况是静王殿下赐婚,别管府上愿意不愿意,单单嫁个庶女做不入流世家子的妾罢了,连嫁妆都不必仔细准备,打包点金银首饰打发了就成。 如此以来,还不过半个时辰,顾府的下人只端了两根喜烛过来,就让白雨薇跟顾子修站着拜了拜天地,这礼就成了。 “恭喜白姑娘与顾少爷有情人终成眷属。”顾府几个下人象征性地恭喜道。 顾子修这一天娶了俩,还都是昌平侯府的儿女,自然是高兴的很。 他甚至从袖子里掏了把金瓜子,全赏给了屋里的下人,说让他们去吃喜酒。 下人们欢天喜地。 但白雨薇脸上的笑,就有些勉强了。 因为她没想过做顾子修的妾室,竟然只在这么简陋的一间屋子里,没有嫁衣,没有嫁妆聘礼,甚至没有对拜,没有见过高堂,只凭两根喜烛,就成了亲。 这、这跟她之前想的根本就完全不一样! 而此时,谢临早带着白果从顾府离开。 解决了白雨薇与顾子修的凄美爱情故事,他不再管新婚之夜的白意在知晓自己刚嫁入顾府便多了个做妾的庶出妹妹与之争宠会是如何心情,也不管白雨薇是否会后悔今晚的选择,谢临只坐在亲王规制的精致轿撵中,专心逗弄起身边的少年。 白果:“”超紧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16章 京中子弟的车架为彰显世家仪容,男子轿帘多是绣有四君子,佩以宝剑短刃,是为文武兼备之意,至于女子与双儿的香轿则是复杂些,多是红顶彩缎,绣有牡丹、芍药,海棠花,再缀上些珍珠宝石的串帘,精致而娇贵。 而皇室车架的规制跟普通世家子弟的香车不一样,只拿亲王规制来说,其车架皆由紫金色的尊贵绸缎披就,并绣有繁复精致的五爪蛟龙,其外观上几乎不需有珠宝镶嵌,京中百姓只要一眼望去,便能知晓轿中主人权势滔天,随意招惹不得。 所以,皇室车架所过之处,百姓莫不回避让路。 白果自从被谢临带上马车,就一直挺直着脊背,拘谨不安地坐在软塌上,动也不敢动了。 他本就没有出过几回门,连坐轿子都只觉得新鲜,可换成是静王殿下的马车,眼下又与静王四目相对,那点新鲜感就更多成了局促与惶恐。 “你”谢临倚在软塌上,想让白果放松些,但想到少年现下仿若惊兔的性子,他话没出口就先自己摇了头,只从旁侧暗屉里拿出碟精致的桃酥点心推到白果面前,“本王晓得喜宴上的饭菜总是叫人吃得不安稳,你若是饿了就先吃这个填填肚子,看如今的时辰,等你回了侯府,恐怕也早错过晚膳。” 白果先前在顾府就吃得不多,桃酥一端上来,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下。 谢临笑了笑:“不需拘礼,吃吧。” 白果这才红着脸捻起一块桃酥小咬一口,可酥脆香甜的小桃酥入口即化,他愣了愣,抬眸又见静王殿下不知从哪里拿了本书倚在软塌上看,于是便松下口气,稍微大了胆子,再捏悄悄起一块小桃酥,小心又认真地安静吃起来。 车架缓慢地前行,谢临手里拿着书,但却一页都没翻下去。 他只用余光沉静地看着白果,眼中闪过点点温柔的笑意。等白果吃的差不多了,他又从那百宝箱似的暗屉里拿出一壶尚且温着的清淡花茶,给白果倒上一杯解腻。 “甜的。”白果受宠若惊地喝下静王殿下亲自斟来的茶,没成想茶水入口竟然清甜无比。 “好喝吗?”谢临一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浅浅饮了一口,“这是今年江南上供来的花茶,味甘涩淡,冲泡之后的味道倒是与平常茶水有些区别,也算别有风味。” 白果抿抿唇上甘甜的味道,小声说:“很好喝。” “若是喜欢,我明日便差人给你送去些,这花茶性温,多喝对身体也好。”谢临笑着点头,又问,“点心喜欢吃么?” 白果脸红:“也,喜欢的。” “那就一起。”谢临合上手中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书,唇边是闲散的笑,“左右静王府跟昌平侯府骑马不过也就盏茶的时辰,让下人送些东西总是方便的。” 白果见谢临说的认真,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终于憋不住,呐呐开口:“静、静王殿下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当初,选秀之时,明明”明明家世比他高,性情比他开朗大方,仪容才能比自己优秀的世家小姐公子有那么多,怎么静王殿下偏偏就选了自己? 说是当今圣上赐婚,可白果表面不说,心里却看得明白,当今说要将自己赐婚给静王时,分明是在与静王殿下闹他们父子间的脾气。 可静王殿下还是答应了。 这便让白果很不解,同时也在惶惑不安着静王是不是只是因为迫于圣威才应下的这场婚事? 白果的一番问话让谢临愣了愣,他望向白果如今比记忆里更羞涩稚嫩的容颜,与之眉眼深处的不安与疑惑,闭了闭眼,顷过身子认真而温柔地伸手揉了揉白果的发顶,轻声道,“莫要妄自菲薄,你比他们都要好,选你,是我喜欢你啊,没有别的原因。” 白果听到“喜欢”二字,眼睛不由睁大,却被谢临笑着用手虚虚捂住:“眼睛睁那么大,不会累吗?” 许是谢临话里的调侃意味太浓,白果红了脸,胆子稍大一点就要去抓那只虚放在自己眼皮上的手。 谢临只任他抓住,笑着说:“你抓了本王的手,是要对本王负责的。” 白果心跳快了一些,想要迅速松手,谢临的另一只手却又将他的手背盖住了。 “不许耍赖。”谢临轻笑。 明明静王殿下才是在耍赖啊,白果心想着,心跳地更快了。 谢临看他仿佛是害了羞,到底没忍住又松手揉了揉少年发热的耳垂。 “讨厌吗?”谢临低声问他。 白果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冒烟了,晕头转向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摇摇头:“不、不讨厌的。” 谢临轻笑一声,见白果脸蛋红的都快滴出血了,正要出声轻哄一二,外头贴身太监许小眼却小心掀起车帘的一小角,低声道:“殿下,昌平侯府就在前头了。” 谢临应了一声,略有遗憾地收回逗弄着白果小巧耳垂的手,复又同白果失笑道:“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便到了。” “马儿跑的很快的。”白果眨了眨眼,没了谢临又是摸头又是揉耳朵的动作,他呼吸终于顺畅了些,唇边抿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谢临只望着他笑,语气似有无奈:“只是太快了也不好。” 白果颤抖着眼睫,红着脸只当没听见静王殿下话中的深意。 车架停在昌平侯府门前,有小太监上前去叫门,车里白果起身,正要下车,却被谢临又拉了一把。 “静、静王殿下?”白果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只是忘了同你说件事。”谢临掀开车帘,看着昌平侯与何氏匆匆迎出来的身影,转头看向白果,笑道,“镇北军统领卫西洲在边关打了胜仗,不日便要班师回朝。” 白果茫然这,大将军打仗同他有什么关系? “卫西洲是”谢临捏捏白果细瘦的手腕,又看少年疑惑的表情,想到上辈子的那些阴差阳错,他稍叹口气,余光打量到走近至车架前的昌平侯与何氏,又松开白果,轻声说,“罢了,你先去,我改日再同你说。” 白果迷糊糊地下了马车,心里默念着“卫西洲”三个字,心底隐隐泛起些陌生的熟悉感,好像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但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了。 一边,昌平侯正带着何氏凑到马车前,欲向谢临行礼。 谢临撩起车帘,受了两人一礼,神色淡淡道:“今日天色不早,本王不便叨扰,这便先回府上,只等改日有空再与侯爷相叙一二。” “这是自然,臣随时恭候静王殿下大驾。”昌平侯不敢拦他,退后一步,十分恭敬道,“静王殿下还请慢走。” “侯爷不必送了。” 满身贵气的车架缓缓从昌平侯府门前离开,直到静王一脉的身影皆看不见了,昌平侯这才转过身,同站在不远处的白果沉下脸道:“方才你下车时候,静王跟你说了什么?”他好似依稀听见镇北军什么的,可是镇北军不是早在几年前就听说被蛮人打散了,静王又提起这个做什么? 昌平侯问的急切,白果愣了愣,便慢声同他说:“静王殿下好像是说镇、镇北军统领卫西洲在边关打了胜仗,不日便要班师回朝这、这跟父亲有什么关系吗?” “镇北军卫西洲竟然打胜了?”昌平侯神色恍惚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一片。 何氏也跟过来,乍一听到昌平侯嘴里喃喃的话,被吓得倒退一步,惊声尖斥:“不,这不可能!那卫西洲不是早几年前就战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17章 昌平侯跟何氏从白果口中听到镇北军卫西洲的名字后仿佛跟双双见鬼一样。 白果轻轻眨了眨眼,越发觉得卫西洲的名字熟悉了,姓卫的镇北军,难道是他母亲家的人? 正待他细细想着,那头白恪晚一点也单独坐着侯府的轿子回来了。 白恪下了轿,脸色就一直不大好,他见了昌平侯跟何氏只唤了一声人,又神色复杂地看一眼白果,沉默着不再开口。 一群人站在侯府大门前着实不太好看,昌平侯沉着脸,语气匆匆:“天色不早,既然都回来了就早些回屋休息吧。” 说罢,昌平侯甩袖回府,何氏紧跟着他,两人回到主院后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青白。 何氏是惯常钻营后宅的妇道人家,出了侯府的一亩三分地,碰上事就要比昌平侯更沉不住气。她看着昌平侯在屋里来回踱步,于是越发坐立不安道:“侯爷,那卫西洲竟然没死,当初咱们收到的消息,不是说他卫家人都死绝了么,怎么现在又说卫西洲成了镇北军统领莫不是、莫不是那静王知道了什么,故意说来试探我们的?” “我哪知道!”昌平侯是袭爵的闲散侯爷,朝廷政要军机压根不是跟他这种天天陷在女人窝里的老纨绔能了解到的,他原本听见卫西洲的名字就觉得大事不妙,心底烦躁的要死,偏偏何氏这个女人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问来问去!昌平侯一想到卫家人即将要归京的情形,就忍不住狠狠瞪了何氏一眼,袖子狠狠一甩:“你这几日最好清点一下府库,要是卫家真有人活着回来当年你叫人从卫府拿走的东西,该还的都尽快给卫家还回去!” 何氏拧着帕子,红了眼道:“侯爷说的可真轻巧!还有什么叫‘妾身从他卫府拿走的东西’那些东西能拿,不还是经了您亲自点头同意的吗!再说当年边关急报,明明白白说他卫府的人都死绝了,照理,您是卫姐姐的夫君,又有大公子是卫府外甥,这卫府一脉断绝,那他府上的东西也合该是由侯爷您来接替的!妾身只说,咱们这些年将卫家的东西用了便用了,没道理再还回去!” 何氏说到这里,面上委屈,但心底只有丝丝冷笑。 他昌平侯不过是一个闲散侯爷,整日不思上进,若非是当年从卫府里搜刮的那些金银家财,他昌平侯还以为自己能有现在这般钱财不愁,光鲜华贵的好日子过? 只是何氏只顾埋怨昌平侯,却下意识不去提自己是如何侵吞卫氏嫁妆,又如何暗中转移家财给自己的娘家贴补用度、给宫里的惠妃娘娘进献奇珍。 “你”明知何氏是在强词夺理,可昌平侯听完却不免觉得有些赞同。本来卫氏是他亡妻,卫家又没人了人,那卫府剩下的金银财宝不给他给谁? 想当年卫氏嫁于昌平侯府,昌平侯其实惯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相当惧怕于岳家。虽说卫氏自幼被养在深闺,是温柔体贴的性子,可卫家世代从武,嫡系一脉的男儿向来信奉能动手的就绝不动口,只说卫氏的亲弟弟卫西洲当年便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一言不合便能把人揍到地上的哭爹喊妈,最厉害的时候还揍过当朝圣上的亲弟端王。 昌平侯曾对卫西洲深以为惧,就算到了现在,想起来依旧是印象深刻。 许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年窝囊,昌平侯再看向何氏那委屈涟涟的双眼,就忍不住将那些窝憋气撒在了卫家人的身上,而他原本对卫西洲要回京的惧怕也竟被这股气临时压了下去,只是皱了皱眉,烦躁道:“罢了,本侯管他卫西洲是生是死,这么多年过去,他卫家早没了当初在京里的地位,便是知晓本侯拿了他卫府的东西又如何,他敢闹吗?” 何氏擦擦眼:“侯爷说的是,区区一个卫西洲,咱们侯府还真怕了他了?” 昌平侯得意了,冷哼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遇事就知道哭哭啼啼,我真是叫你吵得头疼!今晚你且自己睡吧,我去菊院歇着。” 何氏一听菊院,眼神立马变了,语气有怨:“侯爷又要去菊院?” 昌平侯不耐地抬抬眼皮:“怎么,你又想说什么?” 先前,卫西洲还活着的消息扰乱了何氏的心神,让她暂时忘了还有李氏这个大贱人生出的小贱人今日做的一番好事。 何氏本就被李氏母女气得牙痒,哪里还能放昌平侯今夜再去那李氏的院子里让那女人得意?沉默片刻,何氏勉强笑了笑道:“妾身只是原想着,李氏最近伺候侯爷的日子多,恐是力有不逮,便特意安排了几个新进的丫鬟来伺候侯爷,不过侯爷若还是觉得李氏伺候的好,就只当妾身没说这话。” 昌平侯正要起身离开的身子顿住,状若掩饰地轻咳一句:“那几个丫鬟可在外面候着了?” 何氏垂眸,“都在侧院里等着侯爷您呢。” 昌平侯内,昌平侯与几个府里的丫鬟怎么厮混一夜,何氏又如何心灰意冷,辗转难眠不提,白果那边却是累极,回到定安居简单洗漱过后,只是念着卫西洲的名字便迷迷糊糊合衣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谢临果真如他昨日所言,早早便差了静王府里的太监给白果来点心跟花茶。 这回还是许小眼领的差事,他屁颠屁颠进了定安居,见这院子里的下人着实木讷,干脆挥手让那些人都去院子里锄草,只说过几日静王殿下还要送大公子几尾珍贵锦鲤来养着玩儿,得让他们先挖出个池子。 侯府的这几个下人纷纷叫苦不迭,先前白果性子软,也用不惯人,平日并不会多管他们,他们也就在这定安居里偷懒惯了,这突然一干起活,不出半个时辰就开始喊苦叫累的。 许小眼冷笑地看着屋子外的下人,给白果沏好果茶端了点心,就撸起袖子走到院子里。 “怎么,这就累了?”静王府规矩森严,许小眼这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还有这等偷奸耍滑的奴才,眼看着院子里东倒西歪的几人,许小眼眯眼,语气森凉,“算是本公公眼拙,没成想这侯府的下人竟然都是这幅德行,你们这一个个缺德的狗东西,怕不是念着大公子脾气好,就忘了本分,好把自己当主子了?!” 几个下人闻言混身一哆嗦,见许小眼那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后背寒毛直竖。 “咱家是静王府的奴才,虽不懂侯府里奴才对主人该是个什么行事规矩,但好歹还能在侯爷面前说上两句不是。”许小眼垂眸,尖细的嗓子捏着笑了笑,“只是说下人偷奸耍滑与奴大欺主这两样,就是放在哪里也说不通,想必侯爷肯定也是厌恶的,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下人现在哪还敢说是或不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抖着身子只知道求饶。 “许公公可真厉害。”白果小声在心底感叹一声,眼底有些羡慕。 他嘴皮子不灵光,连话都说不好,哪怕自己是侯府里的主子,却也是最好被欺负的那个,许是以前被恶奴欺负,看下人面色讨食惯了,即使最近日子好过了一些,也还是难以立起属于主人家的威严。 而系统碍于前阵子装逼总受挫,这两日出现的频率便格外少,此时白果难得在心底发出声感叹,系统却酸溜溜地冒了泡,吃醋巴巴说:“若是你想要教训那些不听话的下人,我也可以帮你的。” 白果抿抿唇,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乖乖巧巧说:“神仙跟许公公一样厉害的。” 系统沉默:“”为什么它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不,不对。 作为一代星际备孕系统,它这是混的有多惨,竟然沦落到要跟个小小古代阉人来比厉害? 系统不禁陷入深刻的自我检讨与反思。 秋日的晌午还是略有些热劲,往常这时候,定安居的下人肯定是去各自找地方躲懒睡觉,但今日许是被静王府来的小许子公公吓住,就算对方离了侯府,几个下人也不敢停下动作,生怕过几日小许子公公再来看时池子没挖好,惹得静王殿下发怒,不得拿他们的命去祭池子不可。 再晚一些,侯府里突然发生了些骚乱。 起因是离定安居不太远的侯府花园里,外出菊院散心的李姨娘恰好跟昨夜伺候昌平侯的三个丫鬟碰上,也不知是谁先招惹的谁,李氏只拿出自己侯府后院第一人的姿态,罚跪了那三个刚得了宠的丫鬟。但许是李氏运气不好,她前脚刚罚了人跪,后脚昌平侯就给瞧见了,那三个丫鬟哭哭啼啼一阵,事情一下子就全成了李氏善妒,于是李氏又被昌平侯当着丫鬟吓人的面斥责几句,离开时好一顿没脸。 但事情到了这还没完,何氏那头听了李氏的笑话简直笑的合不拢嘴,能让李氏丢脸就是让她高兴,她一高兴,干脆将那三个丫鬟全从没名没分的通房提成了跟李氏平起平坐的侍妾。 三个丫鬟从奴才变成主子,自然是欣喜不已地对何氏感恩戴德,而李氏在菊院得了消息,差些没被气晕过去,干脆手一挥把屋里里的瓷器全扔了个碎。 “姨娘,你这是发的什么脾气。”白恪被豆蔻急忙叫来,看到碎了一地的瓷器,眉心紧皱地避开碎片走到李氏身边,“若是姨娘不小心划伤身体怎么办?” “总归没人心疼,划伤不划伤又有什么关系?”李氏斜倚在软塌上,拧着帕子幽幽道,“左右我已经被那几个丫鬟欺负死了,也没个人替我说句话,撑撑腰,还不如就此一头撞死了算了。” 她这话说的戳心,白恪面色一变:“姨娘慎言!” 李氏虚虚看他一眼,葱白的指尖落在白恪的眉眼间:“便是你,昨日不也一样给我撂了脸子。” 白恪呼吸一滞:“姨娘,我” “不必说。”李氏手指轻点在白恪嘴边,柔弱笑笑,“我知晓你在书院学的都是君子教义,自然是不齿于我这般的后宅争宠手段,昨日你那脸色,是瞧不上你妹妹,觉得是我教坏了她?毕竟么,别人家的正妻愿不做,偏要去做那偷来的妾,可不就是跟我一样。” 白恪沉默不语地看着李氏。 “原来我儿还真是这么想的啊。”李氏垂眸,似是轻嘲地笑笑。 “姨娘到底想说什么?”白恪问她。 “只是突然想到三少爷与大姑娘都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但你们却与我都曾不亲近。”李氏望着地上的瓷器,单单出了会儿神,复又直直地看向白恪说,“三少爷六岁离侯府启蒙读书,多年来少有归家,是与不是?” “是。”白恪垂了眼。 “如此,那你可知大姑娘在我这边,与你我的相处光景也是差不多。”李氏在白恪略微惊讶的目光中轻声说,“侯夫人为人强势,对侯府上下掌控欲极强你昨日,也是同大公子相处过的,可见其身上有一丁点儿的世家风采?” 白恪又沉默了。 李氏又说:“其实不说大公子,只说大姑娘自出生后便被夫人抱去身边教养,可凡只要是我想多关心大姑娘一些,都要惹来侯夫人的猜忌与怀疑!我不愿大姑娘落得与大公子一个下场,于是只做不闻不问,仿佛不曾生过这个女儿是不是这于你看来,也是我的错了?”说到动情处,李氏红了眼眶,美眸中泪水打着圈地从脸庞上滑落。 “姨娘没有错。”白恪离家许久,从来不知这深宅大院中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一时被李氏说的惭愧,不由愧疚道,“错的是孩儿,是孩儿想错了。” “不,姨娘也有错。”李氏摇摇头,拿帕子擦擦眼泪,“姨娘没有能好好保护你们兄妹,如今害的大姑娘走了岔路总归一切都怨姨娘没什么本事,现下,姨娘也只盼着三少爷自己能快些立起来,未来不止能够摆脱了侯府的束缚,也盼着日后你能再拉扯大姑娘一把,莫让她活的像我这般。” 白恪握住李氏的手,低声道:“姨娘,我会的” 李氏红着眼,欣慰地点点头。 母子二人一番话毕,那边豆蔻已经带着几个奴婢把地上的瓷片扫了个干净,白恪见李氏面色疲惫,不好在菊院里继续多待,直到看着李氏进屋慢慢睡下,才掀了帘子出去。 而与此同时,静王府内。 谢临把手里几张薄纸扔在桌上,上头记的是侯府一天内的事无巨细。 “且让她们继续算计着。”谢临淡淡道。 王有全侍立一旁,看了几眼那纸上的字迹,忍不住皱眉劝说:“可是殿下,这昌平侯府内终究还是不得安宁,只看眼下的这些小事摩擦还未波及到大公子头上,可这日后就难说了呀!奴才见识浅薄,但总觉着让大公子继续呆在这侯府内,着实不是明智之选” 谢临沉吟:“眼下镇北军即将归京,皇城的形势尚不明确,还是要等卫西洲回来,他毕竟是白果的舅舅,将人暂时交给他我是” “放心”二字还未说出口,却不知谢临又想起了什么事,眼神锋利片刻,干脆摇了摇头又道,“算了,等明日一早,你就派人去侯府接上大公子,只说是安宁在行宫内设秋菊宴,邀京中的贵子贵女们前去赏花。” 王有全闻言,嘴角微抽:“”殿下,您这么替安宁公主安排,安宁公主自个儿晓得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18章 安宁公主是元后嫡女,与太子谢昭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先皇后凤逝后,晋元帝怜爱女忧思过重,于是便赐了安宁一处冬暖夏凉的行宫,充作放松散心的用途。安宁公主素来是个好热闹的,元后去世后消沉过一阵,便收拾收拾包袱离开了据说是让她想起来就伤心的深宫后院,平日住在行宫里就只种种花养养草修身养性,若觉得无聊了就爱给京城里的贵子贵女们下帖,也不拘是饮酒作乐还是赏花赏月赏秋风,只要人多热闹她瞧着高兴就行。 当然,安宁公主能过的这般恣意,也少不了太子谢昭在后面替她撑腰。而在京城中若说骄纵排行,安宁自问第二,便没有哪家的公子小姐赶去争那第一,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就莫过于六岁时调皮拔了晋元帝的龙须,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荣宠不衰。 但即便如此,身份显贵又性情骄纵如安宁公主也是有见了就怵的人。 而那人正是谢临。 “三皇兄净是爱给本宫出难题。” 行宫中,安宁公主捻着一根青草逗弄着脚边蹲着的肥兔子,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天色跟花园里受邀前来赏菊的世家公子与小姐,颇有些提不起兴趣地懒洋洋问,“昌平侯府的大公子还没到呢?” 伺候她的宫嬷嬷道:“回公主话,还没呢,这个时辰还没到,兴许是路上耽搁了。” “本宫倒是挺好奇,能被三皇兄看上的小双儿到底是个什么样。”安宁扔了手里的草,任那兔子嚼吧嚼吧几下吃净了,托起香腮,只是看着花园里矜持说笑的世家子女,撇嘴道,“先提前让本宫猜猜看那肯定跟是个可人心的小公子,不然哪能迷得三皇兄竟因此欠了本宫一个人情。” “可听说那侯府公子,口齿似乎不太利落。”宫嬷嬷想起选秀后京中流传的一些闲话,斟酌着说,“他生母是个早逝的,继母不慈,后来便被养的撑不太起场面,传言讲他本人还是略小家子气了些。” “原来京中还有这些说法?”安宁公主抬眸瞥了宫嬷嬷一眼,哼笑道,“不过依本宫看,能被三皇兄看入眼的双儿,定是有他自己的独特本事。那小双儿撑不撑的起场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三皇兄的心中有多少分量,还有那些说人家小气的,本宫隔着流言都能品出里头的酸气。” 宫嬷嬷垂眸:“公主说的是。” 另一头,白果临早就被静王府的太监下人接出了侯府。 他这次出门坐的还是谢临的车架,说起是受安宁公主的邀,心底便有点受宠若惊。世家公子小姐们的宴会对白果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但依着旁人的描述,似乎就是吃吃喝喝喝玩玩,更多则是联络世家年轻一辈们的感情。 从昌平侯府外的街道出来往郊外公主行宫的路上颇有一段远路,白果坐在马车里吃了些点心,相熟的王府太监许小眼怕他无聊就挑着京中有趣的八卦说给他听。 临出了京,路上都是一片坦途,但事无万一,就在许小眼告诉白果还有半盏茶时辰就能到行宫的时候,车外却传来一阵骚乱。 “外面出什么事了?” 白果听着似乎车外有小孩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掀起车帘往外看,发现不远处几个衣衫华贵的小姐公子正骑在马背上,手里扬着马鞭,神色倨傲而不耐,在她们附近,粗布衣裳面色惨白的妇人跟哭到快要晕厥的孩童正围在一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男人身边,嘴里哀声哭喊着什么。 “哭的吵死了。”骑在马上最打头的,也是撞到人的那名年轻公子扬着马鞭往空中一甩,耷拉着脸色对身边随从说,“赶紧把这几个平民给本公子打发了,本公子还要赶着去参加公主的赏菊宴,晚了你们谁能担待的起?” 随从点头哈腰,就要上前推搡拦路的妇人跟孩童,原本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经虚虚回了口气,只是再次被生拉硬拽出路边好几米,便是再大的命也没得活,不过片刻,男人口吐鲜血,翻了眼白,面色灰败,眼看是活不成了。 “晦气!”年轻公子脸色难看极了。 旁边几个小姐公子倒是没说什么,但脸上不悦的情绪也是摆在那里。 “京城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自己男人一死,之前跪在他身边抱着孩子的妇人立马发了疯,不顾孩子哭昏过去,直冲到年轻公子面前,被几个随从硬生生压住,嘴中绝望地尖叫着喊,“你们把我夫君的命还回来,把我夫君的命还回来啊!” 她伸着手往年轻公子的方向胡乱挥着,仿佛是想叫他一命抵一命,年轻公子脸白了白,身下的马儿突然受惊般前蹄抬起,狂躁不安地原地踏着步子。 年轻公子勒紧马绳稳住身子,气急败坏地说:“这个疯婆娘!你们快把她远点!” “给她点银子赶紧打发了!” “就是就是,安宁公主的赏菊宴去晚了,咱们怕不是又要被笑话了。” “走了走了,这大清早的闹这么一出,兴致都快要被败尽了。” 仿佛是怜悯般地从袖子里扔下几锭银子在发疯的妇人面前,几个公子小姐扬了马鞭就不管事地往前跑了,剩下几个随走到妇人身边,捡起银子动作强硬地塞进对方的手里说:“赶紧拿着银子把你男人给葬了吧,剩下的银子就当是我们公子心善补偿你的,毕竟最开始就是你们的不是,哪条路不好走,偏要朝我们公子马蹄上撞呢?” 随从一番话下来直接颠倒了黑白,好似将那死去的男人说成了碰瓷的。妇人愣愣地看向那说话的随从,仿佛失了理智般,伸手就朝随从身上猛抓过去,恨声道:“这天子脚下果真没有王法了?你们撞死了我夫君,我要你们替他偿命!” 随从没避开,被妇人抓花了脸,一抹一脸血,直接抡起胳膊就要往妇人的脸上扇一巴掌。 “你说要王法?那老子在这里就告诉你,这皇城脚下,宁家人说的话就是那王法!”随从扯着妇人的头发,低声在她身边道,“要是识相的就拿着银子滚,你要是不识相” 还不等随从撂完狠话,一队亲王规制的车架就缓缓驶了过来。 “哟,这么热闹呢。”许小眼下了马车,似笑非笑地看着随从,“咱家耳朵有点不好使,刚才仿佛听到有人提到‘王法’二字?怎么着,咱们大晋的王法,难不成就是你们这般以多欺少,一群大男人围着欺负这小妇人?” 随从眼尖地认出静王车架,面色不由一变,谄笑着送了扯着妇人头发的手:“公公许是听错了,小的这不过是在替主子教训走路不长眼的”顿了顿他又小心看向马车,“若是惊扰到静王殿下,可真是小的们的罪过了。” “哼。”许小眼轻哼一声,“既然知道是惊扰,还不赶紧滚?” “是是是,小的们立刻滚,立刻滚。” 随从们头上溢满了紧张的汗珠,生怕下一秒一个不好就冒犯于静王殿下,慌忙朝马车行了一礼,翻身上马就头也不回地溜走,只剩下颓坐在地上面色愣怔呆滞的妇人。 “大公子,人都走了,您看这妇人跟孩子要怎么办?”许小眼撩起车帘。 白果紧抿着双唇,眸色担忧地看向妇人:“许公公,可不可以先找人把她们送进城里?”他心下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气那飞扬跋扈的世家子弟不把普通百姓的人命放在眼里,又觉得就算自己碰见了,却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着静王殿下车架的威仪才能唬得那些人离开。 “大公子只管吩咐便是。”许小眼看了眼妇人,差了几个侍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死去的男人还孤零零躺在地上,有侍卫过去探他脉息,已经没了心跳,剩下孩童只是哭昏过去,倒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白果叹口气,想要安慰妇人两句,但似乎眼下说什么都是多余。 妇人流着眼泪趴在自己丈夫的遗体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又过了半晌,她抱着昏睡过去的孩子,走到马车前给白果磕了个头,表示对贵人的感谢。 “你、你不用”白果自问自己并没有帮到妇人什么,局促不安地要她不要再磕了。 但妇人不停,跪在地上道:“还请公子再帮帮我们母子二人吧,那纵马撞死我夫君的人身份尊贵,小妇人只怕日后报仇无门。” “我家公子帮你母子二人平安送进京已是大善,你莫要纠缠不休。”许小眼见妇人眼底恨意翻滚,不由上前拦住妇人的看向白果的视线,沉声道,“况且皇城脚下规矩最是森严,大晋朝里素来都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你真的想为你相公报仇,去报官才是正理。” 白果也跟着点点头。 “报官”妇人猛地回过神,“对,报官,我要进京报官!” 路上碰见的事不过只是去往行宫路上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可白果的情绪却为此低落了不少,直到车架来到公主行宫前,他才拍了拍脸颊,恢复了些精神。 他来的晚了,行宫外已经停了十几驾公子小姐们的车架。 守在外面的丫鬟们看到静王车架纷纷一惊,又见从车架上被请下来的竟然是昌平侯家的公子,心底的震惊就更是遮不住了。而常年伺候安宁公主的奴婢谁不是心思清明,等白果走近了,便纷纷笑靥如花地迎上去,凑近了道:“白公子可算是来了,咱们公主念叨了您一早上,这会儿还在花园小亭里等着您呢!” 白果面皮薄,听安宁公主等了自己一早,立马红了脸说:“让公主久等了。” 丫鬟们见他脾气是个软的,捂嘴轻笑着催他一句:“白公子快些进去才是正理。” “你们看到没,昌平侯府大公子来时坐的可是静王殿下的马车。” “我记着李家小姐今天也来,她坐的是哪家的轿子?” “就自己家的轿子呗,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家小姐跟昌平侯府家的大公子,一个是准秦王妃,一个是准静王妃,前些日子京中人不是还说,那李家小姐是秦王殿下在大殿上亲自向圣上求娶的,而昌平侯府的公子却是静王惹怒圣上后才草草赐下的?可你叫咱们今日看看,李家小姐这会还坐着自己的轿子呢,人家侯府公子先有了王妃仪仗了到底是谁更受宠爱些,剩下的,不用多说了吧。” 白果进了花园就被请进安宁公主的小亭中,在园中赏花游玩的贵子贵女们见他进了亭子,不由凑在一起对这位新晋受邀来的侯府公子一番指点议论。 “而且要我说,京中有些流言才不可信。”一名贵女小声同自己的闺中密友小声道。 “京中流言那么多,你这是说的哪个?”对方也捂嘴问。 这贵女是朝中一品大员家中的嫡女,她借着从树上摘下一片嫩绿的叶子,瞧着左右无人才说,“世人都传言秦王殿下为人脾性温和风趣幽默,而静王殿下性情乖戾,冷酷暴虐,可就我所知,前日里几年的新科探花成婚当日,静王殿下还生怕这白公子冷了,特意派人去送了披风至于李姑娘那边,好像最近除了在家中待嫁,便也没别的动静了。” “这论体贴关切,秦王殿下真是略输静王殿下一筹啊。”贵女感叹一句,却又突然幸灾乐祸地笑道,“只是不清楚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李家小姐得了这些落差对比,心里又是个什么想法。” 李仙儿心里是什么想法? 她心里如今的想法那可是多了去了! 同样都是准王妃身份,同样都是受邀来参加的赏菊宴的,怎么偏偏那昌平侯府的公子一来就被安宁公主请进亭子,而她就没得这种待遇? 想到以往安宁公主总是在聚会时对自己不冷不热,外加上旁边一些贵子贵女们落在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指点跟细细密密的议论嘲笑,李仙儿越想越气,手指绞着帕子干脆起身往花园外走去。 她惹不起安宁公主,还不能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了? “我方才还在想,你别是迷了路,找不到我这处地方了。”小亭子外的飘纱被侍女撩起,安宁公主逗弄胖兔子的动作停下,面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被请进来的白果,语气里带着些熟络劲儿,拍拍身边的石凳,“快过来坐。” 白果抿了抿嘴唇,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微红着脸轻声说:“公主殿下好。” “怎么见到本宫就脸红的这么厉害,是在害羞吗?”安宁揉揉胖兔子,脸上却绷不住又笑了起来,“先前三皇兄就跟我说你性子软,让我少些欺负你,我初时还答应下了,可今日一瞧见你我怎么突然就有些后悔。” 白果不是很自然地露出一个浅笑,抿着唇有点无措。 “模样可人,性格软绵,说话还会脸红。”安宁抱起胖兔子到石桌上,笑开了,指尖抵着白果的滑嫩嫩的脸蛋,压低了声音道,“不要想过瞒住本宫的眼,本宫已经看透你是什么了。” 白果呆滞了一秒,望着眼前艳气逼人的公主,小声说:“公主说我是什么?” 安宁笑着眯了眯眼,抱起胖兔子在眼前:“你是兔子精转世呀!” 白果懵了一下,脸蛋唰地一下白了,使劲摇头说:“公主殿下,我我不是妖怪转世的。” “嗯,不是妖怪转世,那也是小可爱转世。”安宁公主见白果神色焦急,心知自己是把人给逗过了,忙捏了块酥点递到白果嘴边,笑眯眯说,“来尝尝,这是行宫的厨子自己做的点心,三皇兄来我都没给他吃过呢。” 白果被转移了注意,小口小口地吃着酥脆香甜的小点心,安宁公主问他好不好吃,他便点头说很好吃,如此三两块小点心下肚后,白果突然顿住吃东西的动作,后知后觉地想到安宁公主先前怕不是在拿兔子打趣自己? 亏,亏得自己还当了真 愣怔片刻,白果看着安宁公主笑眯眯的双眼,白净的脸蛋“唰”地一下涨红了。 有侍女在旁边沏茶倒水,安宁公主将怀里的胖兔子放到地上,任它跑去了旁边草地上吃草,手里捧起被温茶水,浅浅喝下一口后慢声说:“虽说是今天请你来赏菊,但我这行宫里玩的东西不少,你是头一次来,就玩够了再回去等待会儿你也不用再陪我,出去跟那些贵女也说说话,到下午咱们去踢蹴鞠,晚些听乐师歌姬唱唱曲儿,累了今晚就歇在行宫里,到了明日,你在陪我再去湖上游两遭” 她说的仔细,白果静静听着,不时认真又乖巧地点头,浑然不觉自己接下来两天的日程竟被早早安排好了。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有丫鬟神色匆忙地跑进亭子,“噗通”一声跪下,面色惊慌道:“公主不好了,李家小姐跟宁家公子打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19章 “这两人是怎么打起来的?”安宁公主隐约透过亭外听见几声不清晰的惊叫声,撩起薄纱向外看去, 脸上没太多惊讶, 反而是挑了挑眉, 嗤笑道, “稀奇了。” 世家大族最看重的向来都是自家的那张脸面, 能在宴会上不顾家族颜面当众打起来的例子几乎少之又少, 不过这会儿李、宁两家人真打起来了, 安宁公主又毕竟是宴会主人,她就算心底再怎么想事不关己地瞧个热闹,那也是不行的。 慢吞吞起了身,安宁公主拉拔上白果, 抬抬下巴说:“走,咱们去看一眼。” 丫鬟走在前面给安宁公主跟白果带路,脚步匆忙。 而或许是世家小姐公子们在端庄贤淑的外表下都有一颗看热闹的心, 一路上, 那些本该在花园里赏菊的公子小姐都没了踪影, 直到走出花园外,众人的踪迹一下明显起来,三三两两地站在回廊里, 捂着帕子遮了眼,嘴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呼。 李仙儿跟宁左庭被丫鬟们强拦着分开,李仙儿头上的发钗被打掉在地上, 发髻摇摇欲坠, 而宁左庭也不比她强到哪里去, 头皮整个都被李仙儿扯红,发冠也是歪的,整个人的脸色青黑如锅底,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 “公子且冷静冷静,别再动气伤了肝火,您歇歇气,有什么话不如跟李家小姐坐下来慢慢说。”拦在宁左庭身边的是行宫里的一个管事奴婢,她是最先瞧见李仙儿与宁左庭打起来的那个,也是最倒霉的一个,拉架时还被宁左庭抓了好几下,这会儿手臂肩膀都疼着。 宁左庭跟李仙儿先前打架的由头暂且不提,但只说这时候他心底憋得怒气没地方发泄,却被个不知名的小奴婢给拦在面前,还说什么让他好好跟李仙儿说话?这宁左庭着实忍不住冷笑一声,大力推开眼前奴婢的手,啪得一巴掌就扇在对方脸上:“你这算什么东西,本公子跟别人怎么样,还用得着你这么个贱婢来说教了?” 管事奴婢被打的一愣,那厢拦着李仙儿的奴婢不忍,松开拦着李仙儿的动作,扑过去端看被打的奴婢的脸。 宁左庭下手重,被打奴婢的脸肿了一圈不说,嘴角直接被打破了。 “宁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李仙儿虽不是什么善心的主,但瞧见宁左庭气急了却拿拦架的奴婢撒火,就对他更看不上眼了,直言嘲讽道,“别不是宁家的好家教全用在你那几个姐姐身上,独独忘了教你?也是,怪不得上次选秀,你们姐弟二人分明是要一起进宫,但谁知你却独在第一轮选拔后就就被请了回去。” 她话音一落,那头宁左庭已经气急败坏地尖声说道:“你给我闭嘴!” 选秀第一轮就被请回了家可谓是宁左庭含着金汤勺出生以来最大的痛脚处。 说起宁左庭的身份,他与宁国公府的嫡女宁安容原是双胎,虽说因为是双儿的缘故要比身为女孩的宁安容不如受外界关注那么多,但在宁国公府上素来都是宁安容有什么,他便有什么,如果说宁安容的骄矜是内敛的,那宁左庭的高高在上就全然是写在了脸上。 李仙儿与宁左庭的嫡姐宁安容本就不对付,相看两厌,宁左庭作为宁安容的亲弟,李仙儿瞧见他的厌恶就更不用说,况且今日宁左庭不仅出言挑衅在先,后面还跟她动了手,李仙儿可不是个被欺负的好好小姐,定是要再还回去,方才她故意拿选秀的事刺宁左庭,就是找准了往他痛处上使劲戳呢。 宁左庭整张脸都被李仙儿气得扭曲,眼看着就要失了理智。 行宫里的几个奴婢压不下他,正怕两人又要打起来,那边安宁公主带着白果终于赶到了。 “你们二人是在这里给大家表演什么武打戏呢?怎么不叫上本宫一起看,多热闹。”安宁公主一到,之前拦架的奴婢几个立时就找到了主心骨。 “公主怎么过来了”李仙儿先是看到行宫的主人出现,怒气随之一收,在安宁公主含笑的目光中略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头发。之后再抬起头,她目光不经意掠过跟在在安宁公主身边的白果,便着实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至于白果倒是没察觉到李仙儿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反之,他看见宁左庭的第一眼,表情就是一愣。 他认出来,宁左庭就是之前在路上纵马撞死了人的那个跋扈公子,却也没想到竟然也是被安宁公主邀请来参加赏菊宴的世家子弟。 “怎么,又不闹了?”安宁公主走到两人身边,见李仙儿跟宁左庭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眉头皱起,脸上的笑容也适时地淡了些。 看她落下脸子,就是再娇惯跋扈不把天王老子看在眼里的宁左庭也不敢再多出一声。 毕竟,世家子弟便是身份再高贵,那还能高贵过当朝最受皇帝跟太子宠爱的公主不成? 于是,宁左庭勉强压下脾气,只狠狠瞪了一眼李仙儿,两人这才算是偃旗息鼓。 花园外的一场闹剧以安宁公主几句话告终,之后她又分别拨了几个丫鬟“照看”二人去行宫的偏殿房间里洗漱整理各自仪容,千防着这两个舍了脸面不要的又再打起来。 前来参加宴会的其它世家小姐公子们纷纷看足了热闹又再次回到花园中,安宁有心带着白果融进世家子弟的圈子,便笑着下场跟她们玩了一轮以“菊花”为题的赛诗会。 白果在作诗上没什么天赋,但也好在先头进宫选秀前,宫里出来的桂嬷嬷跟平嬷嬷两人曾给他做过不少功课,于是轮到自己的时候,虽有些紧张,但还算磕磕绊绊造出来一句。 “白公子好文采!”一个脸胖的双儿在他刚说完就笑着称赞了他一句,有几个贵女也跟着点点头,其中一人更是轻声道,“虽不如公主的那句诗来的精致,但也是大巧若拙的妙句。” 白果抿了抿唇,被这一番夸赞弄地有些局促。 诗词不过是随意拼凑起来的,他其实根本不觉得自己勉强造出来的诗词有多好,但看着众人丝毫不作假的夸表情,还有安宁公主含笑望向自己的双眸,白果手指微弯,突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有了前面赛诗的好开头,再到后面投壶又或是打玉珠的游戏,行宫里的气氛便越发和谐起来。 晚一些的时候,有丫鬟从偏殿过来说宁李两家的公子小姐分别请了辞,回京城家里去了。 白果当时在剥着一枚橘子,他剥下橘子皮,撕了两瓣橘肉吃进嘴里,却不想被酸倒了牙,整个心思都在沉浸于世间怎么会有那么酸的橘子的思考中,于是就没有看到后来安宁公主眼中眼中闪过的意味深长。 玩闹的时间总是过得快,宴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白果陪着安宁公主送走一行来的公子小姐后,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小心拍拍自己泛红了一整日的脸颊。 “是觉得别扭了?”安宁公主笑看着他,两人一起往行宫里走。 白果没想到自己一天下来的情绪都被安宁公主看透,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诚实地点了点头。 “是觉得她们对你恭维过了头对不对?”安宁公主却只是轻笑一声说,“你是三皇兄的准王妃,本宫未来的小三嫂,身份尊贵,他们不巴结你巴结谁?待日后你与三皇兄成了婚,各种宴会上要碰到的次数还多,你可得快些习惯才是。” 她语气里说的认真,白果听在耳中,忍不住抿唇,垂了双眸。 晚间他同安宁公主一起吃过晚膳,安宁跟他说明儿一早便带他去游湖,湖中鱼虾肥美,到时候可以抓来做中午的吃食。 入夜后,有行宫里的奴婢早早便给白果收拾出了屋子,床榻间被褥都是新的,软和蓬松地仿佛是晒过太阳。 算是玩累了一天,躺到床上,白果合眼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到了第二日清早,安宁依着前晚说过的话,用过早膳后就带着白果去了离行宫不远的湖边,趁着日头不高,两人在船上一人拿了一根鱼竿垂钓。 白果性子安静,人也耐心,等到他收了竿,旁边鱼篓里已经落了三四条鱼。 反光安宁公主虽然钓的少,但她人可高兴,一拍手就让奴婢把那些鱼送去行宫的厨房里,让厨子赶在中午前好做顿全鱼宴出来。 经过两个白天,白果跟安宁公主这才算真的相熟起来,等下了游湖的船,安宁看了眼天色,叹息一声,笑着同白果说:“不若今日你也别回去了,再在这行宫里多陪我几日?左右这行宫里只有我一人,那些个奴才又怕我怕得很,各个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让我住着也是无聊极了。” 白果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应下,不料远处跑来一个神色匆匆的奴婢,说是宫里来了人,叫公主立刻进宫的一趟。 安宁公主脸上露出点诧异,挥退了奴婢,又偏头跟白果说:“倒是不巧了。” 白果摇摇头说:“公主还是快些进宫去吧,别、别让宫里的贵人久等了。” 来叫安宁公主进宫的是太后宫里的奴婢,安宁耽搁不得,稍稍收拾一二,跟白果在行宫前分别,就各自坐着马车离开了。 依旧是乘着来时的车架回到昌平侯府,白果下了马车,正好看到昌平侯府门前有几顶小轿离开,不由多看了几眼。 “公子,那好像是顾府的轿子。”许小眼昨天送白果去了安宁公主的行宫便有事离开了,走之前他给白果留了个挺机灵的小太监陪着,小太监挺有眼色,这时候凑上来说,“奴才记着,今天该是白二公子带着顾家姑爷回门的日子。” 白果恍然地点点头,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大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刚一进府,惯常伺候在昌平侯身边的老奴就跟白果打了个照面,脸上原本慌乱的神色在看到白果时明显变了变,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在白果惊诧不已的眼神中,果断扑到了白果脚边,哭天喊地地说,“大公子,侯府出大事了!您快去主院里瞧瞧吧,那李姨娘说是要当面吊死在夫人的院子里,夫人被她气晕过去,这会儿李姨娘还在跟前闹着要上吊呢!” “李姨娘为什么要上吊?”白果神色紧张了一下,磕磕绊绊问,“我、我父亲呢?” 老奴抹着眼泪说:“侯爷也晕了。” “也晕了?”白果眨眨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老奴说:“大少爷还是快随我进去看看,这侯府已经乱的不成样了!” 不过是离开一日,侯府再乱能乱成什么样?白果抿着唇,怎么也想不透这一侯府的主子怎么全都晕了过去,可等到他被侯府的奴才带到主院一看后,白果才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再问一遍侯府里到底发生了何事,那老奴一番吞吐言语,终于把事情经过全细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本是顾家姑爷跟白意回门的日子。 何氏早早起了身就盼着人回来,她等了又等,等到时辰却没曾想盼回来了三个人。 李氏生的那个贱蹄子竟然也死乞白赖地跟了回来。 而白意自打嫁入顾府这几天,更是里外都过得不顺心。先是嫁的丈夫本不合自己心意便罢了,而他的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庶妹竟然无耻下贱到在他新婚之夜生生抢了自己的男人,偏生顾子修是顾家独子,顾母对顾子修的偏颇疼爱更比何氏还要不讲理,只看顾子修喜欢那白雨薇小意温婉,就对那贱人和颜悦色,反观到了自己这里,却变成了左一句规矩右一句规矩。 白意忍无可忍,在嫁进顾府的第二天就给了白雨薇一巴掌,用正妻的身份罚她在院子里跪着。而白雨薇也不是好惹的,转头就装晕了过去,让顾家下人好一番大呼小叫地又把顾子修引来,让他好好与白意闹了一顿。 这不今天是白意回门的日子,白雨薇便又不知使了什么手狐媚段,竟然求得顾子修也把她一起带上了。 而回到侯府,面对何氏的质问,顾子修只道说:“雨薇也是养在您身边的女儿,您便不盼着她回来看您吗?” 何氏一时哑口无言,心想这白雨薇不过是那贱妾生的小贱蹄子,自个儿不要脸地自荐枕席去给你顾家做妾就算了,哪里还有小妾回门的道理? 可白雨薇也的确是养在她名下的女儿,她便是想与顾子修讲讲前面的理,可顾子修一上来就给她打了张感情牌,若她在这时反驳,不免就要被惯上个为母不慈的名声。 硬是压下心底的不悦,何氏忍着脾气喝了顾子修敬的茶,便要打发顾子修去昌平侯那里,留下白意跟白雨薇说话。 谁知白雨薇是个心眼儿多的,趁着顾子修没走,哭诉着想再见见自己生母,顾子修被她迷晕了头,也跟着一起跪下来求,白意气得翻了白眼,差些扔了茶杯摔在顾子修头上,而顾子修看向白意的眼神却仿佛是他在无理取闹。 “惠妃娘娘真是看走了眼!”眼不见心不烦的干脆放人离开,何氏又气又怜地把白意揽在自己怀里说,“可怜我的儿竟然嫁给了这么一个有眼无珠的。” 白意这几日被白雨薇气得太多,往日的骄纵脾气一时也消了下去,只扯着何氏的袖口,红了眼眶说:“母亲,我想跟顾子修合离。” “莫要再说这句话!”何氏一惊,捂住白意的嘴,“你这婚事是惠妃娘娘亲自做主,哪里说是想合离的?再说,你是他顾子修亲自求娶的正妻,那贱蹄子再得宠也只是个妾,如何也不会越不过你,便是一时得了些委屈,也不过是顾子修如今对她正当新鲜,等日后你加倍从她身上讨回来的机会还多的是。” 白意不甘心:“那眼下我便没有能整治她的法子了?” 何氏摸着他的衣衫,垂眸冷笑道:“你只让她跟姑爷热乎着,等她生下一儿半女,剩下的就不是她能说了算的了,毕竟你是正妻,孩子合该养在你名下,只是这孩子要怎么养,她还不得看着你的脸色时刻小心着?” 白意说:“可顾子修向来是个耳根软的,若她生了孩子再哭一场,孩子根本不抱给我怎么办?” 何氏闻言,笑了起来,摇头说:“男人向来喜新厌旧,她怀孕伺候不了人的时候,你不会替自己加把劲?便是你不喜欢顾子修,找几个忠心的奴婢趁机笼络住他也是一样的,到时候男人心不在她身上,她就是哭再多也没用。” 白意恍然,脸上露出个笑:“还是母亲厉害。” 而这厢两人说着话,那头菊院里,李氏跟白雨薇母女也见了面。 李氏心疼自己女儿被白意打了脸,红着眼说:“大姑娘可是在顾家受了委屈?” “不算委屈。”白雨薇笑着接了豆蔻拿来的湿帕子,敷在脸上,“子修哥哥虽然娶了二哥,但他对我还是好的,况且他已经承诺过我,待我生下儿子,便扶我做平妻,日后与二哥也是平起平坐的。” 她说话时眼中不无得意,本来双儿的身子就难以怀胎,而如今顾子修又大多歇在自己屋里,对白意碰都不碰,如此一来,白意在她眼中就更没了威胁。 李氏闻言,总算放下心来,点头道:“只盼大姑娘身子争气些。” 原本回门的三人各自分了三路,虽然各有各的心思,但总归还算是相安无事,但事情到了这里,偏偏在前些日子刚被昌平侯收了房的小妾身上出了事。 那小妾是个心大的,又正得昌平侯宠爱,就不免多了些炫耀之意。她挑的时辰不好,偏生挑了白雨薇在李氏院子里的时候去找李氏的麻烦,被白雨薇撞了个正着。 白雨薇先前被白意扇了一巴掌,那点恨意还记在心头无处发泄,这小妾偏又正好送上门来耀武扬威,她便再也忍不住使劲推了小妾一把。 谁知那小妾倒霉,后脑勺直接装在桌子一角,磕出来个大洞,汨汨流了一地鲜血,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白雨薇慌了神,李氏也慌了,小妾身边的奴婢见势不好,溜到何氏的主院里通风报信一番,直接惊动了侯府众人。 白意听说那小妾似乎是活不成了,还是白雨薇下手推的人,不禁幸灾乐祸问:“杀人是要坐牢的吧?” 何氏瞥他一眼,眼底不见对那小妾生死的担忧,只是垂了眼说:“虽是妾室,但好歹也是咱们侯府里的半个主子这大姑娘手下向来没轻没重,如今一遭却是要得要她长长记性了。” “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滑倒摔死的!”白雨薇惨白了脸尖叫说。 白意冷笑一声:“这院子里的奴婢都瞧见是你亲手推的人,别不承认了。” 白雨薇颤抖着看向他,恨不得白意那张嘴给生撕了。 而昌平侯与顾子修是最后听到消息赶来的,彼时小妾已经躺在地上死透了,眼睛只瞪得大大的仿佛充满了不甘心,整个面目都是扭曲与狰狞,半点不见活着时候的清秀美丽。 昌平侯走进屋里一眼看到死妾的尸身,被她那双直勾勾的双眼吓了一跳,登时心口一阵血气翻涌,双腿一蹬,竟是被吓晕了过去。 这下昌平侯府算是彻底被捅了马蜂窝,何氏立马命人去请了太医来,一面又指着白雨薇大骂她是个丧门星,白雨薇哭得梨花带雨躲在顾子修身后,白意咬碎了牙,只说白雨薇身上沾了人命,要送去官府。 顾子修不可思议地看向白意:“她是你妹妹!” “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妹罢了。”白意冷着脸看他,“还是说你想要包庇自己的妾室?” 顾子修白了白脸,白雨薇扑在他怀中冲他死命摇头:“人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撞的,子修哥哥,不关我的事,二哥二哥你怎么如此狠毒?” 几人这厢你来我往,白恪那头刚从外面跟几个书院里的好友小聚回府,进到菊院后看到的就是这一番混乱场面。 白意跟白雨薇几乎是撕破了脸,他暗中叫小厮去后府外找人报了官,只等官差来府上办案捉人,而白雨薇见白意是狠了心想把自己除掉,一时失了理智,干脆摸了簪子就要往他身上扎。 白恪便是这时候进了屋,眼疾手快地替站在门口的白意挡了一簪。 “三哥?”白雨薇拿着簪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白恪捂住被割伤个右手,冷吸一口气,沉声说:“白雨薇你疯了?!” 顾子修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上前夺下白雨薇手中的簪子,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侯府中又是一阵纷乱,何氏惨白了脸被白意扶着,李氏抱着白雨薇呜呜呜地哭,而顾子修跟白恪两人却双双沉默,直到外面的官差匆匆赶来,确认小妾是真的死去,被指认的杀人凶手也在当场,便要把白雨薇带走再次审讯。 “这下你满意了?”顾子修无力地看着白雨薇被带走,冷着脸甩开白意,只先一步回了顾家。 白意咬碎了牙,在何氏的暗中示意下,即便再是不情不愿,也还是跟在顾子修之后离开。 白恪右手被簪子划伤,简单被大夫做了包扎,待官差走后,他看李氏扑簌簌落着眼泪,到底还是担心亲妹,便跟李氏说了一声,往衙门去了。 这一遭人都散去,何氏捂着帕子,眼底得意。 而之后,姗姗来迟的太医为晕厥的昌平侯诊脉,却发现他似有中风前兆的颇多症状。 何氏早就对昌平侯冷了心又失望透顶,闻言后,她眼底只故作了几分担忧,问太医昌平侯何时能醒。 太医说要过个半日好让昌平侯自己缓过来,何氏点头。 而李氏本就因白雨薇被官府带走而恨极了何氏母子,乍一听到自己多年来依靠的昌平侯竟然有了中风前兆,整个人便崩溃至极,再也不顾丫鬟阻拦,跑去何氏的院子里只说何氏要生生将她逼死。 何氏只当她是来闹事的,冷笑着刺了她几句:“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何时逼你了?大姑娘失手杀了侯爷的小妾是我栽赃陷害她了?你来找我闹什么,要闹你只去官府闹,不如听听到时候官老爷都是怎么说?” “何世香!”李氏神色恍惚了一阵,突然阴阳怪气地低低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凑在何氏耳边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上一胎的孩儿为什么没能出世?” 何氏脸上的冷笑僵住,猛然看向李氏:“是你做的手脚?” 李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 “贱人!你还我孩儿命!”何氏被刺激的突然眼眶发红,正想要伸手去掐李氏的脖子,却不想她前些日子生了几场病,身子没有调养好,如今又一回怒气攻心,便直直倒了下去。 李氏眼中闪过快意,看着屋里几个丫鬟又尖叫起来,只低声道:“若是大姑娘出了什么事,我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自己又不知从哪里扯了一块白绫,就要闹着上吊不活了。 而白果刚回到侯府的时候,这一段荒唐的闹剧便正进行到这里。 “这也太精彩了吧。”纵使是在静王府里见惯了风浪的小太监,听那老奴将事情讲完,也不觉得被这事情的经过给惊呆了。 白果就更不用说,眼睛都瞪大了。 那老奴也是难受,心想若不是这侯府眼下一个正经能做主的主子都没了,那他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请了这最不受宠的大公子来做主了! 不过李氏眼下还在闹着要死要活,丫鬟们不敢伤害她,只能拼命拦着。 旁边晕过去的何氏被丫鬟们送进屋里去陪一起昏着的昌平侯了,两人夫妻俩躺一张榻上,都紧闭着眼,瞧着有种诡异的和谐。 “姨娘莫要再闹了。”白果进了屋,看见李氏正坐在昏暗的屋内,几个丫鬟守在她身边,生怕人下一秒还要发疯。 李氏听到白果的声音,抬起头幽幽看了他一眼,脸上又哭又笑地像是个疯子:“若是大姑娘出了什么事,我要白意跟何氏二人给她陪葬!” “姨娘!”白果抿着唇看她,努力让自己尽量不磕绊地说,“您该回菊院休息了。” 李氏看他身边站着的几个王府太监,状似疯癫的眼神下闪过一丝光,只是又象征性地哭闹了几声,就平静了神色问:“大公子,你说大姑娘会没事的对吗?”她模样柔弱,端的是一副慈母心肠。 白果微微拧着眉没有回答,只是让菊院里的丫鬟豆蔻端了一碗中药过来。 李氏望着那汤药,问:“大公子,这是什么?” “是安神汤。”豆蔻小心看一眼白果,将碗里黑色的药汁递向李氏面前,低声道,“姨娘将这药喝了,再睡上一觉,就不觉得累了。” 李氏脸色突然一变:“是大公子吩咐太医煮给我的吗?” 白果站在一旁垂了眸子,一句话说的极慢:“姨娘若是不再闹,药就不必喝了。”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再闹,李氏就直接跟躺在榻上的昌侯府夫妻一起睡死去吧。 毕竟,睡着的人最老实不过了。 李氏无法,又见屋里多是静王府派来跟在白果身边的太监。她突然意识到再闹下去倒霉的还是自己,便敛了神色,只在心底暗道一声,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这平时不声不响的大公子竟也有如此手段。 乖觉的喝下安神汤,李氏再不敢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实回了自己的菊院里。 等看李氏带人走得远了,白果站在屋里,紧攥在身后的手才骤然松开。 他屏退了身边的奴才,独自坐在一处软塌上愣了足足半晌,方才用手捂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缓缓吐出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20章 昌平侯府上没了李氏故意闹事,晚些的时候白恪终于从外面回来, 温和的眉眼之间有点愣怔, 又夹杂着些许放松。 他从下人口中得知自己走后李姨娘又把何氏给气晕过去, 最后还是白果将她给压了下去, 不由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提步去了定安居。 白果彼时在听着何氏的大丫鬟玉枝说太医临走前对昌平侯跟何氏病情的大致描述, 玉枝刚把何氏的病情说了一半多, 下人就通报三少爷来了。 “三少爷好。”玉枝伏了伏身。 白恪朝她点点头,走到白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有茶吗?” 玉枝忙给白恪倒了杯茶。 白恪下午跑了一遭,累的够呛,在白果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喝净了整整一壶苦茶, 才接过玉枝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苦笑着说:“今天回来是不是被吓得够呛?姨娘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白果看见他右手缠着的纱布,摇了摇头说:“我、我没事只是四妹那里, 她还好吧?” 白恪看了眼守在旁边的几个下人, 神色犹豫间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是被关起来了?”白果又拧着眉, 猜测着问道。 毕竟侯府小妾也算是半个主子,白雨薇过失杀人,官府内若是定罪, 那也是不小的罪名,真说起来,她恐怕要在牢内好受一番罪过。 白恪看着他面带疑惑的目光, 心下叹了口气, 干脆将周围下人挥退, 才缓慢斟酌着说:“四妹她暂时算是没事了,我回府前,顾家已经派人将她从衙内接了回去。” 白果点头:“是、是顾家姑爷从中疏通了?” “不是顾家。”白恪闭了闭眼,方才难以启齿的复杂表情再次浮现,低声道,“是四妹她,怀孕了。” “怀、怀孕?”白果惊讶道。 白恪苦笑一声说:“是听大夫说,雨薇怀孕有三个月了,我问过她是顾子修的孩子。” 三个月? 可白雨薇不是才嫁给顾子修三天吗,那、那白雨薇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成了两个人婚前私通的罪证了? 白恪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不过好在府衙上的官员并没有想到这一点,而白雨薇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又是顾子修的第一个孩子,若说顾家之前对白雨薇还不算看中,但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顾家人便是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她出事了。 白果也想到这一点,微微叹了口气。 白恪又说:“我还打听了那个被雨薇失手推死的小妾的家里情况,好像说只剩下个幼弟毕竟这件事错在雨薇,小妾无辜,所以我打算用这些年来攒的一些银子当做对那家人的补偿。” 白果抿唇,点头说,“应、应该的。” 两人又说几句话,白恪的意思是等去给那枉死小妾的家里人送过银子,他便打算回书院继续读书,剩下侯府里的事情,他一个庶子本也不好出面多做指手画脚,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白果捏捏手,看着白恪坐在他对面,眼底是对未来前程的展望,不禁有些羡慕。 “那我走了。”白恪起身,撩了衣袍同他笑道,“不必送。” 白恪走后,李姨娘那边应该也是得了白雨薇无事的消息,昌平侯接下来几天总算安静了些。 白果在何氏苏醒后便关了定安居的院门,呆在里面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期间偶尔会有静王府的太监过来给他送些吃食或者玩意儿,白果有一次问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许公公了,那送东西的跑腿太监才挠挠头说,最近朝中发生了不少大事,其中镇北军打了胜仗归来,晋元帝十分看重,特命几位朝中大臣与几位王爷一同着手准备庆功宴,所以静王殿下近几日忙了都是宿在宫中,而连带着身边几位亲随的公公们也跟了过去。 白果点头表示知晓,送走小太监后,他却不免又想起那日静王殿下在马车上同他说的那几句话。 “镇北军统领卫西洲” 白果小声低喃几句。 在模糊的记忆里,他终于恍惚想起,自己的生母好像也是卫姓。 彼时,大晋皇宫中,晋元帝批完最后一本奏折,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闭目养神。 他身边的老太监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突然听见御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惠妃带着宫女来给晋元帝送燕窝粥来了。 说来着惠妃不过是小官之女出声,能位及四妃之一这也是之前谁也不曾想到过的,老太监身为皇帝身边的近侍,多有听说这位娘娘手段了得,却没想到对方竟能仗着宠爱来前朝书房中走动。 心思回转,老太监在惠妃踏进宫殿前便垂眸往外走了几步道:“老奴给惠妃娘娘请安。” “公公请起。”惠妃道。 晋元帝听见身边太监请安的动静,眉心微皱着睁开眼:“惠妃来了?” 惠妃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踏进门里道:“今日臣妾去了太后娘娘宫中请安,听闻陛下最近忙于朝政疲于休息,心下不免担心,便在厨房里亲手熬了一碗燕窝粥,送来给陛下去去疲,补补身子。” “你倒是个有心的。” 晋元帝抬眼,身边的老奴才便从惠妃婢女手中接过那碗燕窝,试过毒后才端到晋元帝眼前。 晋元帝用勺子喝了几口,想到这半月忙于朝政竟未曾踏入后宫,便同侍立在一旁的惠妃道:“朕听太后说,你近日自己又学做了几道菜式?稍晚些朕去宫里尝尝你的手艺。” 惠妃眼底闪过道惊喜,巧笑倩兮道:“那臣妾现在先回去准备。” 晋元帝点头:“嗯。” 是夜,晋元帝果然翻了惠妃的牌子,在惠妃宫里用过晚膳后,惠妃缠着晋元帝在床上耳鬓厮磨半宿,等晋元帝快要入睡时,却突然在榻上睡不安稳了。 “闹什么,”晋元帝疲惫地揉着额头,“惠妃你有心事?” 惠妃干脆起身,班晋元帝捏起肩膀,神色间犹犹豫豫说:“皇上你果真决定要将昌平侯府的公子赐给静王殿下做正妃?” 晋元帝睁开眼,神色淡淡:“怎么,你觉得不好?” “不是不好。”惠妃轻轻叹了口气,“只不过妾身只是在前些日子想起了淑贵妃娘娘在世的时候,似乎是与一家人在口头上订过娃娃亲的。” “娃娃亲?”晋元帝皱眉说,“朕怎么没听淑贵妃提起过。” “那是因为当时静王殿下尚还年幼,陛下您又日理万机,况且也只是口头上承诺的一门亲事罢了,淑贵妃娘娘又怎么会拿这种话来跟您说?”惠妃低声道。 “那你又为何跟朕说起这件事。”晋元帝看她一眼,淡淡说,“朕隐约记得,那昌平侯的夫人似乎是你的嫡妹,怎么,你不想让静王与你嫡妹家结亲?” 惠妃察觉到晋元帝语气中淡淡的不悦,眉眼间登时多了许多委屈:“陛下这般想让臣妾好生委屈,静王殿下能跟侯府结亲自然是臣妾欣喜见到的,可淑贵妃娘娘生前于臣妾有颇多照顾,臣妾只是心想道贵妃娘娘生前对静王殿下婚事的一番慈母心意就觉得于心不忍。” 一番话下来,晋元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惠妃看不出晋元帝心中所想,心底慌乱之下红了眼睛,跪在榻前说:“臣妾只是在这几日里突然想起了旧事,陛下若是不喜欢听臣妾说这些,就当就当臣妾是一时魔怔了吧。” 晋元帝沉默地看着她,就在惠妃背后冷汗涔涔时,突然开口问了句:“旧日里淑贵妃口头给静王指的是哪家的亲事?” 惠妃一愣,心底陡然升起一阵狂喜,但表情上却依旧是一片小心翼翼道:“淑贵妃与臣妾聊起的时候,依稀说的是裴修德、裴大人家的姑娘。” 晋元帝闻言,若有所思。 第二日散朝后,谢临与诸位朝臣一同往大殿外走去,不想晋元帝身边的老奴却拦住谢临,说是陛下有请。 谢临问:“公公可知父皇找本王是所谓何事?” 晋元帝身边的老太监笑着说:“圣上与王爷之间的事老奴可没法知晓,不过陛下吩咐老奴来请殿下之前,尚还用了一小盏桂花羹,老奴自个儿瞧着,陛下心情许是不错。” 谢临颔首。 到了御书房外,门外的太监将门打开,谢临走进去便看到晋元帝正坐在御书桌前端详着一卷画,画上内容好像是几个年轻女子。 “来了?”晋元帝抬起头,见谢临正要行礼,便挥手免了他的礼道,“你且过来看看,这画卷上的女子,可是有中意的?” 谢临闻言,紧锁了眉头,一打眼看到晋元帝手中的画卷,上辈子的一些记忆瞬间翻涌而来,让他瞬间握紧双拳。 虽然心中明了这是来的哪一出戏,但谢临微微垂眸,仍只是克制住情绪地问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朕是什么意思你不懂?”晋元帝放下手中的画卷,抬起眼皮淡淡说,“上回朕只当你是与朕在怄气,便不想与你再多争执些什么,可你毕竟是朕的皇儿,朕思来想去,那昌平侯府的公子对你来说都不是合适的正妻人选。况且朕也想过了,若是你真喜欢那侯府公子,便是娶他做个侧妃也值当,不过这正妃之位,还是需要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当得。” 谢临陡然沉下脸色,看向晋元帝:“儿臣不答应。” 晋元帝看他神色果决,也皱起眉:“这事容不得你自己做主,朕已经替你看过了,太常寺卿裴修德家的姑娘就不错,性子安静贤淑,配你是正好。” 谢临神色冰冷,看向晋元帝时的目光沉沉:“这裴家的姑娘您若是看着喜欢,不如自己收进后宫留着。” “荒唐!”晋元帝被他这话气到,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那画卷落在了地下,“你可知这裴氏之女乃是你母妃在世时替你说下的?”他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激烈了些,又想起淑贵妃在世时的场景,便忍不住揉着眉心,压低了怒火道,“临儿,你从前向来是朕的儿子里最有孝心的一个,怎么如今性情变得如此冥顽!你说你如今变成这幅模样,朕百年后要如何在地下与你母妃交代!” “连京中百姓都知我性情乖戾暴虐,父皇难道是今日方才知晓儿臣本性如何?”谢临冷笑一声,在听到晋元帝提起自己生母时,眼底神色又剧烈波动几分,嗤笑道,“况且儿臣是何等模样您自然不必替儿臣操心,反倒是您要我娶那裴家女才是真正荒唐!” 晋元帝眼神凌厉:“你说什么?” 谢临面无表情地看着晋元帝:“父皇还记不记得,七年前,京中有一干纨绔当街纵马,意外撞死了杨家年仅三岁的嫡次子。” “是有此事。” 晋元帝眸色微动,隐约想起七年似乎是有这么一件轰动朝野的世家子弟纵马伤人案,死去的正是淑贵妃家那一脉的子嗣,但各种内情,似乎不曾有牵扯到裴家人才是。 “那么您又是否知晓,那真正纵马伤人的却是裴家二房长子裴茂才。”谢临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脑海中反复出现的上一世里裴茂才在他好四弟的喜宴上口吐的那一番得意不已的言语,不禁让他眼中杀意翻滚,声音嘶哑道,“裴家男丁香火不旺盛,裴家二房长子唯有他一根独苗,裴茂才撞死了人,但其余那些纨绔却成了他的替死鬼。父皇您说,若儿臣母妃在九泉下知晓您将儿臣的正妃之位指给了这杀害她娘家幼弟的裴家人,又是什么感受?” “你这是妄言!”晋元帝从御书桌前站起,指着他问,“将近十年的旧案,你说是裴家人撞死的杨家幼子,又有什么证据能拿出来?依朕所言,你就是不愿娶那裴家的姑娘,也不必编造这么一段谎言!” “谎言?证据?”谢临抬眸,蓦地突然笑了一下,声音冰冷道,“父皇既然想要证据,那儿臣自然会亲手奉上。” 父子两人又在御书房中不欢而散,而晋元帝也被谢临提及的旧事扰了心神,本要给谢临更换正妃的心思则不了了之。 谢临出了宫,周身都透着股冰冷阴寒的阴郁之气。 站在宫门口,谢临闭了闭眼,同伺候在马车旁的王有全说:“你去昌平侯府打探打探,今日大公子都做了些什么。” 王有全不敢多说一句话,领了命令就往昌平侯府去了。 到定安居的时候,白果正在院子里好奇地看下人栽花。 花种是前几日静王府上的太监拿来的,恰逢今天日头正好,而自打上回被许小眼公公教训过后就变勤快的下人在挖过池子之后,就自发勤劳地种起了花。 “公公怎么来了?”白果抬眸就看到王有全正被下人请着往院子里走,嘴角不由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王有全笑道:“老奴这不是替殿下来看看大公子近日里是否安好么?” 白果本就面皮薄,再听是谢临让他来的,立刻红了脸:“劳烦、劳烦静王殿下挂念” 王有全笑眯眯的,心知这侯府大公子是个什么性子,也不难为他,只是换着法子问过他这一日里都做了些什么,得知他在院子里小坐了半天,便笑着开口说:“这天气入了秋,午头瞧着太阳虽然好,但待会儿落山就要凉了,大公子平日里还是要多注意些,免得着凉。” 白果点点头,抿着嘴说:“公公的话我记下了。” 王有全闻言,看了眼天色,便又对白果行了一礼:“那如此,奴才便不再多打扰大公子了。” 白果看着他,神色间略微闪过些犹豫,但再一想到这几日里便是从静王府里送来的那些东西,他便又局促地喊了一声:“王、王公公且慢。” 王有全转身来,似有疑惑。 “王、王公公等一下。”白果脸色微微红的走进屋里,不一会儿又提着个红色的木制食盒走出来,颇有些迟疑地抿了抿嘴唇,才又小声开口说,“一些糕点,是给、给静王殿下的回礼。” 王有全摸着食盒尚且温热,似是刚做好不久,不斤微微惊讶地猜测道:“这糕点,可是大公子亲手做的?” 白果红着脸点点头,手指微微抓着衣摆。 这食盒里是他白天无事在定安居的小厨房里试着做的豆沙糕,配方还是神仙系统教给自己的法子,先前他有尝试做过几回但都失败了,今天这份还是第一回做成功,他只尝了一块觉得味道好,原是想下次手法熟练后再多做一些送还给静王府去的,不料王公公今日倒先过来了一趟。 于是心下犹豫几番,白果决定还是送了出去。 “大公子果真是心灵手巧,老奴定将这盒糕点亲自交给静王殿下。”王有全脸上笑容更真切了些,高兴道,“想来殿下定会十分喜欢。” “静王殿下真的会喜欢吗?” 白果眨眨眼,紧抿的嘴唇微微弯起细小的弧度,眼底亦有了些期盼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21章 王有全提着食盒往静王府走,刚过了静王府的前院, 就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从静王书房的院子里传来。 王有全心道一声不好, 怕是出了什么事, 小步颠着跑地进了院子。 书房的门此时是敞开的, 王府侍卫分立两侧, 中间跪了个模样看不清的奴才, 一边磕头嘴里一边求饶, 鼻涕眼泪都糊了一脸,就声音听起来还算凑合。 王有全皱着眉越过跪在地上的奴才,进到书房内。谢临正坐在书案前,脚边是一盅四碎的瓷片, 地上还有些油渍跟肉块,闻着味儿好像是才炖下的鸡汤。 眼尖地看到谢临袖袍边沿被鸡汤浸染的污渍,王有全心下怒气腾腾地回头看了那哭饶一眼的奴才, “这是哪个嬷嬷训出来的奴才, 怎么这般不懂事!” 跪地的奴才瑟缩几下, 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抹了把脸,露出清秀干净的面容,颤巍巍道:“奴才知错了, 奴才再也不敢莽撞!”他说话的时候间或抬眸看一眼谢临,却见男人面无表情的模样,心口一颤, 匍匐叩首地哭诉不休, “求王公公替奴才说几句话吧, 奴才真的不是故意的,请王爷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他模样可怜,瞧着仿佛是个来给王爷送吃食却不小心失手打翻的冒失奴才。可王有全眯了眯眼,只看着谢临从桌案前起身,缓步慢踱地走到奴才跟前,用脚尖将对方的下巴给抬起来,声音平静道:“谁让你进本王书房的?” “是是厨房里的嬷嬷说,说王爷早前上朝回来没有用早膳,那鸡汤是一直煨在火上的,才叫了奴才给您送来。”奴才赤红着脖子,他趴在地上,偏偏一张脸却被谢临强迫着抬起,话音委屈又有些断断续续,“奴才是刚进府的,万没想到王爷的书房随意进不得,求王爷饶了奴才一命呀!” 谢临俯视他,音调都没有丝毫起伏:“哪个嬷嬷让你来送东西的?” 那奴才摇摇头,只带着哭腔说自己刚进府,掌事嬷嬷们的名字没记全,那厨房里的嬷嬷先前更是没见过。 “一派胡言!”静王府的规矩有多森严,新选进来的奴才都是由特定的嬷嬷跟管事太监亲自教导,这奴才嘴里满满都是漏洞,王有全在旁边都忍不住抠抠耳朵快听不下去了,直接走上前一脚踹在那奴才肩膀,看王爷并没有阻拦的模样,又尖细着嗓子问,“你这狗奴才,事到临头还在瞎编乱造,还不快说你是谁派进来的奸细?!” “什么奸细呀,”那奴才被踢得仰倒在地,哭都来不及哭,只委委屈屈道,“奴才不懂公公在说什么。” “不说是吧?”王有全看静王一眼,又一脚踹到他心窝口,“你说不说?” 那奴才被他那一脚差些踹断了气,眼中闪过丝惊恐,捂着胸口摇着头,却依旧泪眼涟涟地看向谢临,并且还有意无意地露出了他遮挡在耳边碎发后的小巧耳瑱,竟是个小双儿。 可惜谢临一眼都未曾看向他,只是慢条斯理地走回书案前,淡声吩咐一直站在旁边当做壁花的几个侍卫一句:“把他带到地牢里,审出是谁派来的奸细。” “王爷!奴才不是奸细!奴才不是奸细!” 那奴才声音悦耳清脆,纵使是大喊大叫也有着说不出的美感,可惜在场的人不是失了根的阉人就是心性坚毅之人,几个侍卫面无表情地一左一右将他架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就把人拖到了院外,声音逐渐便也没了动静。 “公公手上提的是什么?” 书房中重新归于安静,谢临坐在书案前手中拿了一本兵书,眼睛落在王有全提着的食盒上,目光一错不错,“让你去侯府,你带回来这个?” “您瞧老奴这性子!”王有全回了神,一拍额头,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侯府大公子交给自己的糕点。 想着先前的奴才让他恍惚忘了事,王有全忙将食盒端到谢临面前,额头忍不住出了一层冷汗,带了些许谄笑地说,“殿下您快尝尝,这是大公子亲手给你做的点心,从侯府拿出来的时候可还热乎着呢。” “他亲手做的?”谢临听到王有全这么说,脸上的惊喜反而没有那么浓重,而是略微迟疑了些,才伸手打开食盒上方的盖子。 清甜的糕点香气在盖子打开时内扑面而来。 内陷儿暗红外皮晶莹透白的四块豆沙糕整整齐齐摆在食盒的抽屉里,给人一种十分精致美味的视觉体验。 看起来就很好吃了。 谢临眼中仿佛有些惊讶,试探地捏起其中一块尝了一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着摇了摇头。 王有全以为是味道不好,不禁担心道:“殿下,可是大公子做的这点心不和您胃口?” 谢临望着手里漂漂亮亮的豆沙糕,嘴里分明是清甜的味道,却让他尝出了一丝涩,脑海中前世的回忆像是被披上了一块昏黄的纱布,旧日里的少年将一块硬的发苦的花馍喂给自己,明明自己也饿的很了,却硬是对自己说已经吃过。 “我做的时候掺了些粗粮,你吃的时候得慢些啊。”破旧的茅草屋里,体格瘦瘦小小的少年暗自咽了口口水,却还勉强笑着说,“你别担心,我从王婶哪里找到活可以做了,过两日村隔壁有家人要搭新屋,我去做帮工,一天能挣十个子。” “结了工钱我就能找村里的赤脚大夫先给你瞧病,等咱们再攒多点钱,还能带你进县城里看腿。”少年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虽说他们眼下住的屋子勉强只是用茅草搭起,雨天更是四处漏雨,但他却仍旧笃定一切能越来越好,并且轻声哄劝着眼前人,“谢临,你要坚持住呀,你的人生未来还有很长很长。” 谢临思绪沉浸在久远的记忆里,他记得那块花馍并不好吃,甚至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少年带给带他的食物都散发着过夜凉透的味道,比起在王府内让他习惯了二十多年的山珍海味,那些饭菜是如此的让人难以下咽。 可是人总得活下去,没了锦衣玉食,便是苦难到用黄土充饥,也得使劲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朝一日,手刃那些害过自己的人。 手指间松软的豆沙糕被捏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碎屑,谢临愣愣地望着手心里暗红色的豆馅,突然就回了神。 “殿下,您这是?”王有全惊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就要帮谢临擦拭手上的糕点末,忙说,“若是大公子做的点心不和胃口,那老奴现在就把东西拿下去。” “住手。”谢临却用干净的一只手挡开他,垂着眼淡淡说,“你先出去,本王要自己待一会儿。” 王有全心头是说不出的担忧:“那老奴便在门外候着,殿下若是有事便唤奴才一声。” 谢临点了头,王有全弓着身子安静走了出去。 手心碎成粉末的豆沙糕还黏在手上,谢临垂了眼,将手心凑到自己嘴边,一点一点地将碎屑舔干净,末了又十分慢条斯理地吃净食盒里剩下的三块。 咽下最后一口时,谢临从怀中掏出一枚老旧的锦囊。他幽深的目光落在锦囊并不细密的针脚上,蓦地轻笑一声,在空无一人的空气中低喃道:“若是又被你知晓我浪费东西吃,你是不是又要跟我发脾气了?”他眼中带了点难过,却更多的是无比的庆幸,“好在还有这辈子,我总不会因为这个让你吵我了。” ———— 是夜,谢临合衣而睡,眉心紧皱。 许是白天勾起的往事回忆太多,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殿下可是睡了?”门外有人小心放轻的声音问。 王有全守在寝殿外,看向屋里熄灭的烛火,刚要说“殿下已经休息了”,屋里便传来一阵淡淡的声音:“进来说罢。” 半夜踏着暗色前来的是静王府上地牢的管事首领,也是静王的心腹之一。 “殿下,下午那个有问题的奴才属下已经审讯完毕,是秦王那边派来的人。”管事首领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他原来的身份似乎是天香楼的一个清倌,秦王将他买下来,又找教坊的龟公带他们学习了许多规矩,之后才给他伪造了身份后混进王府,目的” 说道这里,管事首领顿了顿,神色复杂道:“是为了爬上王爷您的床。” 谢临揉揉额头,想到他那空有野心却手段总是百般低劣的四皇弟,就示意管事首领继续。 “秦王殿下不知为何,似乎认定了您会喜欢容貌清秀,气质单纯的双儿,除了今晚被审出来的这个,现在还有一个被安插在浣洗坊内,属下找人去监视了那人一晚,尚且还看不出他有别的动作。” 谢临闻言,冷笑一声:“本王的这个四皇弟还真是好大的能耐。” 管事首领垂眼道:“殿下,那眼下剩下的是等他自露马脚,还是我们先将人抓起来审讯?” “先抓起来吧。”谢临淡淡道,“虽然不是用培养死士的方法交出来的奸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你们把人抓回来,审讯结束后别把人弄死,直接把人扔到秦王的床上,且看他下回还敢不敢插人进来。” 管事首领低着头,沉声道:“是。” 待主仆二人说完话,王有全送走管事首领,又重新熄了屋内蜡烛,便要回到门外继续守夜。 临到王有全踏入门外,谢临坐在床榻边想了想,又同他吩咐道:“明日一早让厨房做份栗糕给大公子送过去,再大公子说一句点心很好吃,本王很喜欢。” 王有全点头称是。 ———— 第二日晌午,王府来的小太监又提了一盒栗糕去到昌平侯府上。 白果头一日送了豆沙糕出去,一夜做梦都是静王吃过糕点后的可能会有的样子,梦里反复无常,倒是折磨得他早早便起了床,神思不属的。 许是因为夜里的梦,白果收了栗糕,不等小太监说话,头一回率先忐忑地问那小太监说:“昨日的点心,静王殿下可还喜欢?” “殿下一人把那些点心都吃没了,应该是十分喜欢公子做的吃食。”小太监老老实实道,“原本今日早晨王公公还说让奴才来送栗糕的时候便用您昨天给的食盒呈着就好,结果说的时候恰巧被静王殿下瞧见了,之后王公公便挨了殿下顿骂。” “王公公怎么挨骂了?”白果紧张了一瞬,却着实有些想象不出静王殿下骂人的样子。 小太监便如实说:“许是因为大公子您送给殿下的东西,殿下都太喜欢了,王公公说要把食盒给您还回来,殿下就很不高兴,当时就吩咐下人开了王府私库,把那食盒给放进去了。” 白果睁大眼睛:“啊?” 小太监点点头,又问:“您不信吗?” 白果:“信。” 除去互送糕点这事,接下来几日白果倒是再没怎么见着王府来的太监们。 彼时,昌平侯府上何氏的身体终于养了差不多,可以跟李姨娘继续进行之前没完的争斗,而昌平侯对于自己有中风前兆的事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他更多是沉浸在美妾去世的阴影中,只觉得侯府内哪里都是那小妾死后无法瞑目的双眼,于是,接下来的一阵子,昌平侯便整日整日地流连在花楼柳巷,十天半月都不着侯府大门。 而等何氏与李氏双双斗完再反应过来,昌平侯再回到侯府,竟然还从外面领了个美姬回家。 那美姬据说是今年京城里的头等花魁,颜色艳丽,身段极好,是个极难得的美人,就连晋元帝的姑母,平阳大长公主的孙子,也就是宣平伯世子竟也为了这个美人在花楼跟众人好一番你争我抢。 但可惜美姬薄情,只选昌平侯一人成了入幕之宾。 昌平侯得了这么个尤物,恨不得将人疼宠到天上,给星星不摘月亮,那美姬说自己想要个名分,昌平侯立马便把她花重金银两买回,收房纳妾,那美姬又说自己不想矮着府里太多人一头,昌平侯立马就要抬她做贵妾。 贵妾,连李氏伺候昌平侯这么多年,替他生下了一双儿女都没能升做贵妾,那美姬轻飘飘一句就让昌平侯答应了,不仅是惹了何氏对她的忌惮,更是让李氏差些撕碎手里的帕子。 侯府中战火硝烟不断,偏生美姬傍着昌平侯,就是正大光明地趾高气昂,作威作福,李氏看她不顺眼,她便罚李氏跪那石子路,何氏看她不顺眼,她就搬来昌平侯,让昌平侯训斥何氏,叫她去祠堂里跪念昌平侯的原配夫人。 毕竟在原配面前,何氏这个继室跟她一样也都是个妾罢了,谁又高贵的过谁去? 白果在定安居里听下人讲了这件事,倒是头一回对那突然闯入昌平侯府的美姬起了一丝好奇。 恰巧地,正当这日下午,那美姬不请自来,带着几个丫鬟就踏进了定安居。 “赵姬无意从花园中游逛,看到定安居的匾额一时好奇,竟不想是大公子的居所所在。”美人一颦一笑皆是倾城,淡色纱衣外披在长裙外更加飘飘欲仙。 彼时白果正在心底与神仙系统模拟着下一份可以在小厨房里自己做的小点心,突然听到一阵娇柔的女子嗓音在院里响起,还颇为茫然地没有反应过来。 侯府里的下人素来都是看人脸色行事,定安居里的下人更是有苦说不出,原想着拦一下这侯爷新纳的贵妾主子,好给大公子通报一声吧,但这贵妾主子偏要硬闯,他们他们胆子小,不敢拦。 白果见身边下人面色惶恐愁苦,抿着唇起身道:“赵姨娘来定安居,是有什么事吗?” 赵姬娇娇软软地坐到白果对面,轻笑一声道:“大公子莫要这般唤赵姬,姨娘姨娘地喊,总觉得要把人喊老了。” 白果紧抿着嘴唇,却是不知道赵姬来意到底是好是坏。 赵姬看他神色紧张,似乎还夹着不少警惕,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托着自己香腮说:“大公子不必那么紧张,赵姬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白果抬眼看她。 赵姬笑了笑说:“大公子不请我喝杯茶吗?” 白果便给她斟了一杯。 赵姬又笑了笑:“果然大公子与令堂大人都是一脉相承的温柔之人。” 白果惊讶地看看着她:“你、你认识我母亲?” “不仅认识。”赵姬葱白的指尖扣着茶盏,语气清浅,似有怀念,“令堂当年却还救过赵姬的命呢。” 白果睁大眼睛,却不知赵姬说的是真是假。 “赵姬是来报恩的,也是来报仇的。”赵姬放下茶盏,仔细看向白果,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浅,凑近了白果,声音如幽魂般缥缈道,“还望大公子早日远离侯府这是非地才是,不然赵姬若是在复仇时波及了大公子,可就要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恩人了。” 她说完,脸上又是笑意一转,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白果拧了拧眉,略有磕绊道:“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赵姬轻笑着摇头:“大公子不会的。” 她来的突然,去的也快,白果还没想弄清楚赵姬是要找谁报仇,赵姬便带着婢女袅袅婷婷地又回后院里祸害一干昌平侯身边叫不上名的妾室们了。 接下来几日,侯府内依然鸡飞狗跳,因着赵姬的强势,何氏跟李氏之间倒是双双偃旗息鼓,反而专心致志地合力对付起赵姬来,可怜一干小妾只能在后院的漩涡里瑟瑟发抖,指不定哪天自己就要被做那顶锅的倒霉鬼。 而日子就这么过着,大晋朝的京城外十几里处,胜仗归来的镇北军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高举着刻有大晋朝祥纹与镇北军字样的烈焰旗帜,终于浩浩荡荡踏上了路途平坦的官道。 京城门外,进京盘查口。 “爹,我脚都要走断了,这队伍怎么还没排到。”卫良阴嘴里叼了根草,脸上扣着个稻草帽,皮肤被晒得通红,“早知道我就不听你的了,从北疆跑回来路那么远不说,马还在路上给跑死你说说,进城以后得怎么补偿我?” 卫西洲抹了把脸上的汗,只拎着卫良阴的后颈肉道:“行军打仗的时候也没见你小子这么娇气,怎么一到京城,都还没轮到你老子我摆谱,你这娇娇公子的脾气先上来了?” “我哪里就娇气了!”卫良阴挣开卫西洲的两根手指头,乌拉乌拉一顿说,“你不是说咱们卫家是世家大族,说好了回京就带我吃酒喝肉,怎么这都道城门口了,连个屁的世家排场都没看到?” “臭小子不准说脏话!”卫西洲皱了皱眉,排队终于轮到他们两个,交了两个铜板的盘查费,卫西洲撸起袖子,在盘查侍卫略带警惕与怀疑的目光中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随后便拎起卫良阴说,“别乱跑,老子来带你去看看咱们卫家的府邸,那可是有上百年历史的名宅!” 一炷香后,卫府府邸门前。 “爹,这就是你说的百年历史名宅?”卫良阴看着眼前杂草丛生,仿佛鬼宅般的卫府,拧紧眉头说,“这怎么瞧着像是荒废了一百年的宅子啊。” 卫西洲沉着脸,走到斑驳了红漆的大门前,伸手轻轻一推,生了锈的府门铁链便“哐啷”一声断开。 “先进去看看。” 卫良阴摸摸胳膊,“哦”了一声。 卫府荒废的不止是表面,卫西洲走进府内,看着庭院里干枯的草木,长满青苔的石板路,还有屋檐下那一个个结成块的蛛网,他一股推开前厅里的屋门,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像是被蝗虫过境了一般,除了破烂了的桌椅,竟什么也没有了。 “爹,咱们卫府别不是被强盗抢了吧。”卫良阴瞅着“干净”无比的屋子,戳了下卫西洲的后背,十分苦恼说,“咱们的人得还有两天才能到,这两天咱们住哪啊?” 卫西洲从看到卫府荒凉的那一刻起便沉默不已,听卫良阴问起来,他只把门轻用力地关上,沉声道:“我的身份眼下不好暴露,先去客栈借宿一宿吧待明日,你随我上街去打探一下,这些年京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卫良阴摸着饥饿的肚子说:“哦,知道了。” 两人在京城中的客栈里草草休整一夜,第二日晌午,卫西洲带着卫良阴去了京中最大的酒楼,卫良阴头顶依旧扣着那顶草帽,适时地挡住了他耳边一枚十分不起眼的红色耳瑱。 酒楼里的食客不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混在这里。 卫西洲跟卫良阴刚坐下,就听旁边桌上的年轻公子唾沫飞扬的说着京中近日里来最让人大跌眼镜的八卦。 “你说那天香楼的花魁到底是瞎了什么眼,不仅拒绝了宣平伯世子的心意,反而却从一堆达官贵人中选了那贪花好色不说,还是最没本事的昌平侯?”年轻少爷喝下一口酒,估计是也是没办法理解,猛推着身边好友说,“你快说说,到底是咱们瞎了眼,还是那花魁瞎了眼?” “你傻不傻。”那好友瞥他一眼说,“那花魁肯定是比你想的明白,你说人家瞎了眼,可眼下人家已经成了侯爷的贵妾,也就差了那侯夫人一头而已,况且,我可听说那赵姬手段不低,早前几日就逼的昌平侯夫人去罚跪了祠堂。” “真的假的?” “肯定假不了!这可是我听我舅舅的亲娘家的侄媳妇的表妹在昌平侯府做大丫鬟,回家亲口说的!你说说,这若是换成赵姬选了宣平伯世子,依宣平伯府上的规矩,她还真能被世子接进府里?要知道那宣平伯世子如今可还没有求娶正妻,顶了天的当个外室养着了!” “你说的没错。”年轻少爷觉得好友说的颇有道理,一晌想通了,眼底却又露出羡艳期许的嫉妒,“那赵姬我先前还隔着纱远远看过一眼,说实话,便是要我只跟她共度一个晚上,就是死了也甘愿哼!倒是平白让昌平侯得了这么个倾世美人。” “你就做你的春秋大白梦吧!”年轻少爷的好友撇嘴说,“你倒是想做那风流鬼了,人家赵姬还不愿意呢” “岂有此理!” 这厢店小二刚上了壶热茶,卫良阴正搓手准备喝一杯解渴,卫西洲便猛拍一把桌子,把众人吓了一跳。 “他昌平侯好大的胆子,竟胆敢宠妾灭妻?他白家难不成是欺卫家没人了不成!” 他这话声音说的大,倒是惹得周围人频频看向他。 “老兄,你这话说的。”旁边有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忍不住说了,“昌平侯宠妾灭妻,关卫家什么事?要气也该是何家生气吧,还是惠妃娘娘嫡亲的妹妹呢,竟然会被那青楼出来的妓子压了一头,也是够世家之间笑话的。” “你说的什么何家?昌平侯的夫人,不是卫家的女儿吗?”卫西洲听书生一眼,眉心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哦,你是说那个卫家。”书生惊讶地看了眼卫西洲,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说,“你别不是出京久了刚从外地回来,那昌平侯的原配夫人早在十几年前就病死了,现在的夫人可是他从何家娶来的继室。” “你说什么?!” 卫西洲瞪大了眼,整个人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22章 像是一场晴天霹雳, 从天灵盖活活劈进身体的躯干, 蔓延至四肢百骸。 麻木,胀痛, 狂癫, 怔忪。 卫良阴小心翼翼探手到卫西洲身前, 抓住他的手臂, 满目担忧:“爹爹,你没事吧?” 卫西洲站在原地神色恍惚, 他看一眼卫良阴, 闭了闭眼, 掩住眼中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勉强稳住心神, 再看向那方才讲话的书生, 目光里多了几丝凌厉与可怕的冷静:“我与小儿近日远游归来, 还望兄台告知,这些年来昌平侯府上都发生了何事,卫氏门庭为何零落至此,还有那昌平侯的原配夫人卫氏当年又是得了什么病, 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们跟卫家是什么关系?”那年轻书生不过好奇了一秒, 但紧接着卫西洲冰冷刺骨的眼神看向他, 书生便忍不住一个激灵, 捏着手中折扇暗自冷汗, 再不敢有多探究, 只老老实实将自己所知的一些内容慢慢说给了卫西洲跟卫良阴二人。 原是说当年卫氏嫁与昌平侯两人也有好一番恩爱时光, 暂且不论昌平侯当年到底是真心喜爱卫氏还是碍于岳家威严,卫氏在初出嫁入昌平侯府不到一年时间便有了喜,虽说没能立马替侯府诞下个嫡长的小少爷,但总归是个能生的。 可惜好景不长,卫氏在诞下侯府大公子后身体便一直不太爽利,恰好此时北方有狄人在大晋边关烧杀抢掠,卫家世代为将,受皇命所托领兵出征北狄。而没了岳家在京中震慑的昌平侯不过月余就展现出自己贪花好色的一面,不仅从府外纳了一名妓子回家抬做侍妾,更有传言说那小妾进府时便已经有了七八月的身孕。 卫氏性格温顺柔弱,乍一得知昌平侯的这一番举动不由悲恸不已,自此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如此熬了三年有余,而最先被昌平侯接进府内的小妾不仅命好诞下侯府庶长子不提,还为昌平侯再添一女。彼时北狄与大晋战事不断,从边关传过回来的消息却不太明朗,卫氏就在这样郁郁寡欢下,丢掉年幼的嫡子,香消玉殒。同年昌平侯又续娶何家女进门做为正妻。 至于卫氏门庭为何凋零,那年轻书生便撇了撇嘴说:“卫家人多年征战在外,除却一开始府中皆由老管事尚在打理,待又过几年老管事去世后,那昌平侯便以自己是卫家姑爷,京中再无卫氏族亲的理由强占了卫府说是帮着卫府照料家财罢,但明眼人都知晓他是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卫家多年来一直未曾有消息传入京城,这时间一长,渐渐也就没人去在意昌平侯的那点小心思了。” 身为读书人,书生实际上是很看不上眼昌平侯这样的世家老纨绔,一旦有了宣泄口,便一口气地恨不得将他平日对昌平侯之类人的看不惯全倒给卫西洲听。 卫西洲的面色由最开的铁青,逐渐便道黑如锅底,最后神情仿佛归于平静,但眼底却酝酿着惊人的恨意。 他在外征战十几年,杀过的人不下千千万,但却从未有今日这般,想要取一人的性命,就算将其碎尸万段也难消心头恨意。 但是 目光遥遥望向昌平侯府的方向,卫西洲想起胞姐当年出嫁时的音容笑貌,双手攥紧又松开。 先前偷偷进京时的种种期待仿佛都成了眼下最赤裸的嘲讽,家不是家,而亲姐也被磋磨至死。 卫西洲掩去眼底红光,声音喑哑地同卫良阴沉声说:“臭小子,带上你的东西,随我先回军队,待三日后镇北军正式归京”他眸光微眯,缓声道,“我要用昌平侯的命来贺卫家凯旋荣耀。” 卫良阴心底也很不是滋味,低低道:“好。” 此时,静王府中,谢临拆开一封未署名的信笺。 他目光中透出一股冷凝之势,细阅之后将信笺至于蜡烛之上燃烧殆尽。 而大晋皇宫中,惠妃于暗中等待许多日后,却因久久等不到晋元帝改赐静王婚事的消息而逐渐变得焦躁不安。 短短三日瞬间眨眼而过。 镇北军班师回朝的消息终于传遍京城内外,同日,当朝太子谢昭携豫王、静王、秦王亲自迎至京城门外,百姓莫不围堵在马路两边,只为看一眼能够带领将士们击退北狄人的镇北军统帅又是何种风采。 “真的是卫西洲?!”昌平侯也是前一日才得知镇北军竟然已经不声不响地驻扎在了城门外,于是打听到镇北军统领今日会亲自进宫面圣,他一早便等在府中,连赵姬的温柔乡都暂时抛在脑后,只为了弄清楚那镇北军的统领到底是不是卫家人。 “侯爷,眼下街上人太多了,小的挨的远,还没看清前头那位统领的模样,人就走远了。”前去打探的小厮回来,苦着脸小心翼翼说,“不过,小的隐约听后面跟随的一些将士喊那统领卫将军。” “真是他,他没死,竟然没死” 昌平侯喃喃几句,还不等回过神,宫里便来了个宣旨的太监,大致意思是镇北军大了胜仗,龙心大悦,今日要在宫中犒赏三军,于是特命京中三品以上的勋贵大员可携家眷入宫参加晚宴,为的就是一个热热闹闹。 “侯爷不如准备准备,快些进宫罢?”来宣旨的太监见昌平侯神思不属,眉心微微一皱,好言提醒。 昌平侯猛地回声,接过圣旨,心中慌乱暂且不提。 直到那宫里来的太监走了,他才恍恍惚惚地坐到椅子上,喝了口参茶才平复下心情,故作镇定地朝下人吩咐道:“去定安居跟大公子说一声,叫他今晚陪本侯一同进宫参宴。” 下人点头:“是。” 白果得知自己要陪昌平侯进宫的时候,心底不是没有惊讶的,不过宫中圣旨来的急,他匆匆换好入宫的衣裳,昌平侯那厢已经等在前院里。 昌平侯看到白果,眼底突然闪过几道光彩,原本阴沉的面孔上硬是被他挤出丝笑,“来了。” 白果有些敏锐地察觉到昌平侯投向自己来回打量的视线,脚步不由一顿,站在离昌平侯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抿了抿嘴唇,低声道:“父亲。” “好孩子,”昌平侯却仿佛没有看到白果对自己的疏离,语气中状似略有责备道,“今日天寒,你怎么才穿了这么些出来,晚上着凉了可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白果微微一惊,只小声说自己叫下人多备了件披风。 “如此就好。”昌平侯了然地点点头,又似回忆般得感叹道,“说来,你母亲在世时,身子就时长虚弱,生下你以后就更加大不如前,早早便抛下你我父子二人撒手人寰。本侯眼看着你长大,模样越也发与你母亲肖似,只道是睹物思人,本侯每每看见你便忍不住要升起对你母亲的思念与愧疚,故而时间一长,本侯有意逃避,便对你冷待了些”他似乎说到了动情处,看向白果的眼神也充满愧疚,“本侯且在这里问你一句,这些年来你可怨过我?” 白果一向对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昌平侯惺惺作态的愧疚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无奈正面对方,他只好垂了眸,低声淡淡道:“儿子从未怨过父亲。” “好孩子!”昌平侯眼底上过一丝满意,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试探着问道,“对了,你可知今日班师回朝的镇北军统领卫西洲可是什么人?” 白果心绪微动,却仍旧是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 昌平侯仔细端详着白果的神色,见他的确对卫家一脉的确毫无所知的模样,不禁暗自点了点头,便又同白果仔细说道:“卫西洲原是你母亲的胞弟,也是你的亲舅舅。说来惭愧,当年边关战事复杂,本侯只以为你舅舅战死,便从未与你说过,不想这么多年来竟是闹了如此一个大乌龙!唉” 白果睁大眼,饶是他心底已经有了些想法,但还是不由张了张嘴:“我的舅舅?” “没错。”昌平侯笑了下,又仔细嘱咐他道,“待今日晚宴上,为父便带你去见见你这嫡亲亲的舅舅这么多年未见的一门亲戚,也是该再重新联络联络。等到时候见了你舅舅,可一定要记得嘴甜一些,别都要等人问起来,还一句话也说不出。而且你舅舅这人啊,最是喜欢性格开朗的,你多与他亲近亲近,适时讨好一二,不管是对你自己以后还是对侯府,都会有好处,明白吗?” 白果闻言,不经意地拧了拧眉后又松开。 大晋皇宫内,犒赏三军的国宴早早便由礼部得了差事提前几日起仔细置办在了正泰殿。 卫西洲带着手下将领落座在宴会席位上时,京中的世家勋贵们也纷纷到场恭贺,一时间,宴会大殿上热闹非凡。 而与男宾一墙之隔的女宾跟双儿席上,因着宫里的贵人们都还没来,便显得略安静了些。 卫良阴便是左侧靠前的席位上,用胳膊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被动接受着周围世家小姐公子们好奇的打探。 “那便是卫将军的儿子吗,怎的举止竟如此粗鲁无礼?” “听说是自幼长在边关,兴许是将军疏于教导。” “是吗,我怎么听说,这卫小公子好像只是卫将军的养子啊?” “真的假的?” 各种明里暗里的视线落在卫良阴的身上着实令他不耐,尤其是这些小姐公子们自以为是的悄悄话压根就挡不住他的好听力,于是就更烦躁了。 “我说你们这些人能不能”睁开双眼,卫良阴正要忍不住提醒这些人两句,却突然看到大殿门口处缓缓来迟的一位年轻公子。 嘴巴不由张了张,卫良阴惊愕地瞪大双眼,激动地站起身来,忍不住揉了揉眼,复又在对方略微局促地目光中,兀自喃喃道,“像,真像,太像了。” “卫公子说什么像?”坐在卫良阴身边的不远一个世家公子听见了,好奇地抬头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轻咦一声忙站起来笑着道,“白公子怎么现在才来,我们这会儿都到好长时间了。” 来人正是白果,他被宫人请进大殿便听到那世家公子的声音,再一看却是上次在安宁公主的赏菊宴上见过的,依稀是姓宋。 “宋公子好。”白果微微抿唇,嘴角露出浅浅的笑。 他五官生的清秀温和,清湛的黑眸里习惯性地透着三分温柔,两分怯意,愣是叫旁边的卫良阴看愣了神,等白果被那宋公子拉着在旁边坐下,他原先的那点无聊跟困意早就不翼而飞,一下就蹭到两人身边,眼中带着些欣喜地问:“你是姓白吗?是昌平侯府家的大公子?” 白果被骤然问愣了下,轻轻点头。 他见卫良阴是陌生面孔,不由略局促地问:“公子又是哪家的?” “我是你娘家呸!我是我是你”卫良阴这会儿只想赶紧跟白果拉近一下关系,仔细跟自己这个小表兄弟处处关系呢,但他学识浅,从来都是跟军营里学来的摸爬滚打,要让他谈兵法跟人讲怎么领兵打仗,便是口若悬河地说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但换到眼下的环境里,真跟人打起交道,他就不怎么适应了。 难不成,要让他让直接说我是你多年未见的舅舅的养子? 这也太虎了,会不会吓到这个看起来就很文弱的小双儿。 卫良阴略出了点神,旁边宋家公子却眨眨眼,主动替他向白果介绍了一番:“这是刚回京的镇北军统领卫将军家的公子,卫良阴,白公子先前恐怕是还不晓得吧?” 白果闻言,怔怔地看向卫良阴,突然惊讶地想到,这就是母亲的家里人,他舅舅的儿子吗? 而卫良阴也回过神,眼神在白果的脸庞上扫来扫去,只在心底里暗道白果真是像极了自家老爹曾经给他看过的那几幅关于姑姑年轻时的画像。 白果犹豫片刻,见卫良阴眼底存着些许他从未在别人身上体会过的善意与亲密,心下不禁也多了些想要更靠近一些的温暖感。 但下一秒,却又有了难题将他难住了。 对面的少年人看起来年岁相仿,白果却一时不知,是该唤对方表哥还是表弟。 卫良阴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抓了抓稍有痒意的鼻尖,突然轻声说:“爹爹曾跟我说过,你好像是三月生人?我与你同岁,却比你早出生两个月,所以你该叫我一句” “表哥好。”白果眉眼含笑,一对梨涡在唇角若隐若现。 卫良阴也笑了:“唔,表弟有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23章 旁边宋家公子瞧着两人一副认亲相一脸懵逼, 直到被一侧座位上的相熟公子拉过去, 被悄声地做了回关于卫家的科普,这才明白昌平侯府原来跟卫家还有这么一层姻亲的亲近关系。 白果跟卫良阴自然坐在一起, 卫良阴是个话多开朗的, 见白果不好说话看起来很是腼腆, 便挑着行军打仗时的一些趣事说给白果听, 白果时而吃惊又时而被逗笑,一时间气氛颇好。但是他们两个聊得开心了, 肯定也会看不惯的人出现。 精致宽阔的大殿两侧, 宁左庭坐在不太显眼的一桌上, 瞧着白果的方向冷哼一声道:“这侯府大公子可真是命好,前头才被圣上赐婚给静王, 这后脚又出了个刚打了胜仗的将军舅舅, 真是什么好事都要被他占尽了。”从上回在安宁公主的行宫跟李仙儿闹了那一出, 叫他丢了不少世家子的颜面不说,接着第二天京中衙门里就有人上门状告他纵马行凶弄死了人,兴得京城府尹跟他家里有着姻亲关系,且那状告的小妇人也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身, 这才使了点手段把事情给强压下去。 不过之后此事到底被宁国公知晓, 不仅将宁左庭关进祠堂里反思, 并且还罚他抄了宁家祖训足足一百遍。直到前几日, 宁左庭实在受不了在祠堂里晕了过去, 这才被心软的宁国公夫人偷偷从祠堂里放了出来。 离开祠堂后, 宁左庭气身边的奴才办事不利, 连个小妇人都解决不了,要拿那群奴才出气时才又从身边下人口中知晓了在那日他离开后,原来是静王府的车架拦下了人,把那小妇人给送回进了京。 宁左庭那日也去了赏菊宴的,哪能不清楚那静王车架里的到底是谁?心里怨愤于白果的多管闲事,而宁左庭又向来善于迁怒,所以不仅是那胆敢状告他的小妇人,就连白果,眼下也一并给嫉恨上了。 “左庭,你小点声说,这里是皇宫,容不得你拿在家里的那套脾气放肆。”坐在宁左庭身边的是宁家二房的幼女宁安颜,容貌温婉秀丽,但眉目间却透着一股浓浓的不悦。 宁安颜这回进宫是受了宁国公夫人的嘱托,要叫她好好看着宁左庭,别又叫他惹出什么乱子来,再牵连了如今还未首封的宁安容,毕竟这个档口上可容不得他们宁家出任何差错。 宁左庭惯是看不起二房的几个,他冷笑宁安颜是拿了鸡毛当令箭,但又到底畏怯于前阵子被关祠堂的事,于是只阴阳怪气嘀咕了几句才作罢。 “那边那个穿着蓝衣的人,表弟以前得罪过?”卫良阴自小习武,耳力极好,宁左庭跟宁安颜距他跟白果的位置不算远,若非是提及侯府,他也懒得去听对方在说什么,但既然说了,卫良阴便姑且听一听,不想竟然是在说白果的酸话。 白果往殿上看了看,发现卫良阴口中的蓝衣人说的是宁左庭,略有茫然道:“只是、以前见过一面好像是宁家的公子,他方才、怎么了吗?” 卫良阴瞥眼,喂了颗盘子里剥过外壳的龙眼进白果嘴里,笑眯眯说:“没什么,只是表哥我觉得这人心眼似针尖,浑身都透着股酸巴巴的味儿,也不知几日没洗过澡,身上比军营里的小兵还臭。” 白果嘴里咬着被喂到嘴边的龙眼,愣了愣,那头卫良阴已经又继续给他说起了军营中的趣事,很快就把他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一旁,两人身边席宴上的宋家公子原本只是偷听着两人的聊天,没成想卫良阴竟然拿卫家公子跟军营里那些十天半月都不洗一次澡的小兵作比,还说对方比小兵身上臭 这卫家公子嘴不免也太毒了吧?宋家公子忍不住捂着嘴“噗噗噗”地笑出声,频频惹来身旁几个公子小姐诧异的眼神,正与此同时,晋元帝与赵太后也带着宫妃们也姗姗来迟。 “请太后娘娘安,各位娘娘安。” 席宴上的世家公子与小姐妹纷纷起身行礼,被安宁公主扶着的赵太后忙笑着说:“都快起来吧。” 赵太后坐上主位,让安宁公主坐在自己身边,待另外的宫妃跟皇公子、皇公主入座,看了一遍侍立两侧的世家子女,才轻笑着说道:“今日是陛下犒赏三军的国宴,诸位公子小姐在哀家面前也不必拘礼,只管热闹地吃喝玩闹便是。”顿了顿,赵太后又笑着问,“听说卫将军今日也把卫小公子带进了宫?” 卫良阴站在席宴的前端,闻言拱手弯腰,向赵太后行礼:“臣子卫良阴拜见太后。” “快过来让哀家瞧瞧?”赵太后招招手,笑容慈爱地看着卫良阴来到他面前,细细打量,“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你随你父亲在外,却是受了不少苦。” 卫良阴说:“不苦。” “好孩子,”赵太后摇了摇头,将手腕上的玉镯退下来,放在卫良阴手心,复又笑着说,“去吧。” 卫良阴恭敬道:“多谢太后娘娘赏。” 赵太后笑着点点头,紧接着也让各家的小姐公子们入了座。 丝竹声声,歌舞平起,宫殿内的宫人们得了吩咐,将一道道御膳端上席宴。 卫良阴回了席上,手里把玩着太后赏的玉镯,左看右看,到底是没把镯子戴上手腕。 白果原是安静地坐在旁边,见卫良阴要把玉镯收到袖子里,犹豫二三拦住他的动作,小心觑了眼上位赵太后的方向,见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正跟安宁公主笑说着什么,才抿着了抿嘴唇,小声同卫良阴说:“表哥,还是将这镯子戴上吧。” 卫良阴疑惑抬眼,语气略嫌弃道:“为何?表弟是觉得这镯子好看吗?”他说到这里,拧了拧眉,不待白果开口又说,“这镯子是太后赏的,现在送你不成,等咱们出了宫再给你戴着玩,行不行?” 白果忙像拨浪鼓一样的摇头,红着脸说:“不、不是” 卫良阴:“不是,不是什么?” 白果低声说:“不是的,表哥的镯子,是太后娘娘赏赐便是表哥不喜欢这等女子喜爱的物件,也不能、不顾及太后娘娘的颜面。”说到这儿,白果抿了抿唇,又劝说道:“这镯子,表哥还是戴上吧?” 这事儿说白了还是“脸面”二字,偏生卫良阴自小生长在塞外,不懂京城里的弯弯绕绕,只以为自己收下东西,还谢了赏就算完事儿。 不过他对白果颇有好感,既然白果说不能收起来,他姑且就听了自己这小表弟的话,将镯子往手腕上一套。 “倒是个懂事的。”主位上,赵太后身边的嬷嬷给她倒了一杯参茶,笑着同安宁公主说,“哀家原本还想着这卫家的小公子刚从塞外回来,多少会没什么规矩,没想到眼下瞧着倒是挺好。” 安宁公主笑了笑也说:“卫家世代出良将,佑我大晋边塞,是父皇的好臣子。卫小公子乃是卫将军之后,虽非亲生,却也不输亲子,便是有些规矩差了些,但安宁相信他也只是无意而已,并非是对皇祖母有所不满。” 赵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状似漫不经心道:“卫小公子身边那个孩子哀家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安宁公主闻言,垂了垂眸复又娇嗔着朝赵太后轻笑几声,随后故作叹息般地说:“皇祖母可是忘了,那位小公子可不就是父皇前些日子赐给三皇兄的小王妃?可怜这小公子看起来敦厚温吞,等赶明年嫁个三皇兄,就依着三皇兄那怪脾气,还不知道要把这小公子磋磨成什么样呢!” 赵太后听了她这话,不由笑骂安宁:“有你这么说自己皇兄的?” “安宁实话实说嘛。”安宁公主搂住赵太后的胳膊,娇声说,“不过皇祖母可千万别把安宁这话说给三皇兄听,安宁如今可还想再好好活几年呢。” “口无遮拦,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赵太后嘴上说的厉害,却面含笑意地伸手点点安宁公主的脑袋,“哀家可记得你母后是个温婉贤淑,太子也是礼仪仁厚,怎么偏偏教出你这个小调皮精?” 安宁公主便同赵太后笑的灿烂:“怎么能怪安宁母后跟太子哥哥呢,明明都是父皇跟皇祖母宠孙儿宠出来的嘛。” 赵太后摇头笑道:“你呀。” 被安宁公主一打岔,赵太后倒是将卫良阴跟白果忘在了脑后,她身边的嬷嬷似有所觉,看向安宁公主,却被安宁浅浅地一个抬眼给吓得复又低下头去,不敢再多想什么。 女眷这边气氛一时热闹又和谐,而男宾席上,晋元帝刚带着几位皇子王爷落了座,底下宾客席上就出了一阵小纷乱。 “这是怎么了?”晋元帝微蹙着眉,“赵林,你过去看看。” 被叫做赵林的贴身老太监得令,小步颠颠地跑到大殿尽头的宾客席上一探究竟,不多时在纷乱散去后又跑回来在晋元帝身边道:“是惠妃娘娘家的子侄不小心用茶水泼脏了裴家一位少爷的衣袍,老奴已经让宫人带着裴家少爷去偏殿外整理衣衫了。” “嗯。” 此时,晋元帝只是点点头,并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而席下,静王谢临收执酒盏,双眸微垂。 “三哥在想什么,怎么一句话也不说?”秦王偏头,状似无意地问道。 谢临饮下一口酒,抬了抬眸,淡笑着说:“本王初尝这酒香味醇,令人神醉,四弟不如也试试?” 秦王狐疑地看他一眼,叫旁边的太监给他斟上一杯:“弟弟倒是要看能被三哥夸赞的酒倒是有多好喝。” 谢临闻言,视线落在秦王手中的酒盏之上,似笑非笑着没有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24章 说实话,虽然脸面上没表现出什么, 但秦王谢诚近来对自己这个三哥着实是有些怕的。他见谢临微眯起的双眼, 喝酒的动作一顿, 虚虚抿了一口就放下, 撇开脑袋不再招惹对方。 毕竟,任谁一觉醒来, 侧卧之榻上突然躺了两个满身鲜血生死不知的人,都要被吓得魂都丢没了。尤其那两人还都是他在天香楼里亲自挑选的清倌, 这才调教好了送进静王府没几天, 竟然就被弄成这幅惨样给送了回来。 还是送到自己床上! 秦王谢诚明白这是谢临给自己发出的警告, 毕竟静王府的人既然能够悄声无息将这两个活生生清倌送进他房里还不惊动他府内的巡卫,那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真惹急了谢临 谢诚回想着那日自己背后陡然升起的寒意, 除了使劲训练自己府中的下人与侍卫, 增加府内的巡逻力度外,最近倒是真的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不过话说回来, 作为堂堂皇帝亲子, 当朝王爷, 秦王却在后怕之余,却实在忍不住对自己这位三哥升起了点关于男人那方面的怀疑。 就只论他派进静王府的两个小双儿吧, 多好的两个青涩腼腆的小美人儿啊, 这可是送到嘴边上的鸭子,就算知道是奸细, 可尝一尝味儿总归没什么问题吧, 可这静王府上都把人审讯成那样给他送回来了, 偏偏那俩小美人儿还都是没被开苞过的! 也不知是该说这两个清倌没什么本事,还是他这个三哥真的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谢诚自问自己的审美肯定是没问题,而两个清倌的本事他之前也稍微检验过,勾引人的手段不低,而且他可不认为谢临是什么好好君子柳下惠,所以 谢诚撇了撇嘴,偏头往谢临桌下小觑一眼,眼神狐疑。 别是他这位三哥那个不行吧?也怪不得这么多年静王府上都没什么女人跟双儿传出承宠的消息,他三哥的脾气也一日比一日难以捉摸了。 肯定都是憋的。 这么一想,谢诚倒是忘了方才对谢临升起的那点畏惧的心思,反倒是莫须有的怜悯跟优越顺势而起占了大半。 谢临却不知谢诚心中所想,此时他,正看着宴会大殿前方,晋元帝同一众即将受封的将士们说话。 最前头站的便是卫西洲,他脸上皮肤是经过长年风吹日晒后的粗糙,但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却明亮地吓人,单单只是站在那里,男人身为镇北军统领的气场便一时显露无疑,是个不声不响便能定人心神的人物。 “卫卿一去边塞十几载,朕可还记得你走时,还是个不经事的毛头小子,整天就喜欢熬在军营里舞刀弄枪,说是要跟你父亲一样保家卫国,守我大晋边疆。”晋元帝落了座,叫卫西洲上前,亲自抬起卫西洲正要跪下行礼的双臂,感怀似地叹道,“如今,你确实做到了。” “臣不负皇命。”卫西洲声音铿锵有力,“卫家祖训有言,当誓死守护大晋。” 晋元帝将卫西洲,抚掌大笑:“好!好!好!” 皇帝高兴了,底下的世家臣子们自然也要跟着拍马屁,几位颇有分量的臣子率先站出纷纷表示晋朝得此良将实乃一大幸事,说着就要下跪喊吾皇万岁,天佑大晋,晋元帝受了众人拜见,大殿之上骤时一副君臣相宜的和谐画面。 再之后,便是到了晋元帝加封在场将士的时刻。 圣旨是提前便拟定好的,老太监赵林手捧圣旨,宣读道:“镇北军统领卫西洲领兵大胜北狄,宣德明恩,立下汗马功劳,朕心甚嘉之,今特此擢封其为兵马大元帅,特赐荆州封地百里,食邑千户,钦此。” 到这时候就该是轮到卫西洲跪地谢恩了,可等老太监宣读完圣旨,等了又等,晋元帝却不见卫西洲起身,神色不由微微一变,意味深长道:“卫卿,可是觉得朕给的封赏轻了?” “臣不敢有这种想法!”卫西洲跪在地上摇头道,“只是在臣获封圣上恩赐之前,还想让陛下替我卫家做主!” 晋元帝一愣,眉心微皱道:“听卫卿所言,卫家可是受了什么冤屈?” 卫西洲双目通红,从殿前抬起头来,直直看向缩在大殿角落里,正心虚不已的昌平侯本人。 昌平侯心下一凉,背后冷汗四起,暗道一声要遭。 果然,下一秒,还不等卫西洲出声,身后火气正旺的年轻将士就替他诉怨来了:“陛下,将军领兵几十载未曾归家,可这一归京,却发现家没了,这心里能没有冤屈吗?” 晋元帝脸色微沉,疑惑道:“朕记得卫家的府邸不是与豫王府相邻不远,怎么就没了?” 卫西洲面色动容,铁血汉子红了眼睛道:“陛下且先问问豫王殿下吧。” “老二,你怎么说?” 突然被点名的豫王谢渠还在状况外看热闹呢,这乍一被点到,他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又在晋元帝充满探究的目光中,颇为无辜地从席上站起来说:“儿臣对此事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儿臣在建府之初时,隔壁卫将军的府邸就早已败落凋敝,儿臣也原以为,卫府许是因为多年无人,不曾留有仆人打理,才会落得那般破落,但看今日卫将军的意思,似乎太像是这样?” “我卫家一脉的根基都留在京城中,当年离京时曾留有心腹于京中打理一应事务,那心腹虽年迈但却亦有忠心后辈帮扶,但此日我归于京中,见卫府凋敝,心下大惊,以为是府上出了什么变故,却不想是枉遭小人侵吞家财!” 豫王也好奇:“是那所谓忠仆偷偷卷了卫府的财物跑了不成?” 晋元帝也如此这般看向卫西洲。 “非也。”卫西洲声音一冷,脸上满是沉痛之色,“那忠仆的确是忠心耿耿,可惜却没能熬到我回来便入了土,而我说的小人,便是趁的这一时机进入卫府,侵占了我卫氏百年基业。” 他说到这里,有些世家臣子不由想起了些什么,纷纷隐晦地向那已经两股颤颤的昌平侯投去了然的目光。 毕竟,当年昌平侯打着自己身为卫家姑爷的身份,以京中再无卫氏族亲的理由占卫府的事可是办得相当正大光明,没少叫京城中人知晓此事。虽然当时说的是由他来帮着卫府照料家财,但这么多年下来,昌平侯府的荣鼎一日更比一日,而卫家却仿佛凋敝成了一座空宅,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大家肯定是不信的。 不过,在这之前的京中世家大多都对此事睁了一只眼闭了一只眼,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昌平侯续娶的何氏女虽身份不显,但却命好有个在宫中风头大盛的惠妃娘娘作为嫡姐在她背后撑腰,世家众人谁也不想为了个远在边关的卫家人来得罪皇帝身边宠爱的宫妃,于是就更了那多管闲事的再去过问卫家到底如何。 可偏偏要命的是,眼下身为卫家唯一血脉的卫西洲回京了,昌平侯府登时就仿佛是捅了马蜂窝的人,怕是要不好。 果不其然,就在卫西洲刚一说完有小人作祟后,晋元帝便问:“那卫卿可知,胆敢侵吞卫氏家财的是哪个?你告诉朕,朕定要治他的罪!” “陛下此话当真?”卫西洲眼底闪过不信,面色故作纠结道,“那人或是与陛下宫中妃嫔有些牵扯,臣只怕” “怕什么怕。”晋元帝不耐烦了,“那人便是朕的亲子,朕也定会为爱卿出头,更逞论只是与朕后宫中的嫔妃有所关系,爱卿快快说那人是谁,莫要再纠结下去。” 卫西洲闻言,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对晋元帝感激涕零片刻后,又缓缓道:“此小人便是昌平侯,还请陛下替臣做主!” 此言一出,昌平侯就差吓趴到地上了,他双股打着颤地上前一拜,看向卫西洲的眼神充满愧疚道:“舅弟,你可算是冤枉姐夫了!” “舅弟、姐夫?”晋元帝听到是昌平侯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直接治那昌平侯的罪,可乍一听到昌平侯喊卫西洲舅弟,就反倒奇了怪了,“朕依稀记得,昌平侯夫人不是惠妃的胞妹么,怎么跟卫卿扯上关系了?” 卫西洲冷笑说:“臣可跟如今的昌平侯夫人无半分关系。” “舅弟!”昌平侯急忙看向他,“舅弟是要跟姐夫扯清关系吗?你难道是把你姐姐也忘了?西洲,你听到的那些传言不过只是市井流言罢了,姐夫这么多年其实是在帮你打理卫家财产,虽然虽然卫府只是看起来破旧了些,但姐夫那也只是为了防止有贼人上门偷窃,不得已而为之啊!”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卫西洲微眯着眼转向他,眉目间的狠厉凶残几乎让昌平侯吓软了脚,“那你来替我解释解释,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你姐姐乃是生产过后坏了身子,她的离开,姐夫我也很悲痛。”昌平侯心虚道。 卫西洲冷眼看着昌平侯,若非是在大殿上,他只怕早已把人给生撕了:“家姐去世,侯爷太过悲痛,所以不到三月便娶了继室进门?家姐生时身体虚弱,所以侯爷便悲痛到迫不及待给自己纳了十几房小妾?又因为家姐去世,侯爷对家姐的思念无以寄托,所以才在这时候进了我卫府,将一应家财全部扫荡进了自己的私库?呵!侯爷对家姐的感情,如今看来可真是感天动地啊!” 昌平侯听着卫西洲自己的谎言尽数拆穿,跪在地上心虚到不敢去看卫西洲的脸:“不是!舅弟你听我给你解释” “侯爷,您可别说话了。”一旁看戏的豫王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看了谢临一眼,在这时候缓缓插嘴说,“您就是一时贪心,快主动认了罪,赶紧清点清点卫将军家的财产,父皇也好从轻发落你。” “豫王殿下!”昌平侯不想豫王竟在此时横插一脚,眼神不禁落在旁边神色淡淡的谢临身上,想起谢临可是他昌平侯府未来的姑爷,这时候总该要替自己说句话了吧? 谢临发现昌平侯正在看自己,神色不变:“侯爷看我作甚?” “静王殿下替臣说句话吧,臣当年的确是抱着替卫将军打理卫府的心思才将那些财物收纳进了侯府啊!”昌平侯说完,又看向早年收了自己不少好处的秦王谢诚,“秦王殿下,您也快帮臣解释解释,臣真的不是如卫将军所言的那般” 秦王毕竟是拿人家手短,撇撇嘴朝晋元帝说:“父皇,这本就是卫家跟昌平侯两姻亲之间的家事罢了,卫将军方才归京就听见说了这么一段传言,本来就很蹊跷了,许是这之中故意有人是手段想让两家人不合呢?儿臣以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您下旨快让昌平侯爷将卫家家财尽数奉还,这事便罢了。” “不问自取便是偷,依我大晋律例,偷窃三十万两黄金以上,论罪当斩。”谢临抬了抬眼皮,神色平静,“四弟这话说的还是轻巧了些。” 秦王谢诚被他噎住:“三哥你怎么”不仅不帮着自己王妃家的人说话,反过来还怼他? 昌平侯见大势不妙,突然抓住卫西洲的袖口对他说:“舅弟,姐夫不是那样的人!你有所不知,姐夫之所以会那么做,却是听说你已经已经战死沙场了!你是卫家唯一的血脉,你死了,卫家的东西若非是姐夫替你收着,岂不就便宜了那几个下人?” 卫西洲在听到昌平侯说自己“死了”的时候眉心不经一动,正待在要开口,那边晋元帝却率先制止了众人之间的争辩。 “都住口!”晋元帝揉着疲惫的太阳穴,眉头紧皱地看向一脸冤屈相的卫西洲还有扔在苦苦挣扎的昌平侯身上,他像是在思量着什么,片刻过后,晋元帝蓦地沉声对昌平侯宣判道,“此事是你做得不对,就莫要再辩解了。静王说得对,不问自取便是偷,你自取卫氏家财却不过问,于世家大族中乃算是德行有缺,本应重重处罚。但朕念在你祖上曾立下汗马功劳,今日便暂降你为昌平伯,罚奉三年,且特令你即刻回府清点财物,三日内务必将卫氏家财皆数奉还。” 昌平侯不,昌平伯闻言,颤巍巍道:“臣领命。” 卫西洲在一旁听着,不想晋元帝竟然这般轻轻拿起又放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晋元帝一个隐秘的手势制止住。 “此事就此作罢,赵林,继续宣读加封。” 老太监赵林:“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25章 犒赏三军的国宴打一开始就闹了个不舒坦,晋元帝很是有些不痛快, 他眉目深邃地看向昌平伯, 干脆眼不见心为净, 招手直接让宫侍把他拉了下去, 叫他好好退到殿外反思己过。 深秋的夜透着股凉意,被贬了爵位的昌平伯浑身冰凉, 在众人颇为幸灾乐祸的视线中缩到角落里,不敢吭声再找任何存在感。 卫西洲冷眼看着他昌平伯退下不再说什么, 等诸位将领各自领封后, 才又叩谢圣恩。 大殿之中再次奏起歌舞乐, 不过片刻,众人便像是忘了之前殿上的不愉快, 喝酒的喝酒, 吃宴的吃宴。 赵太后那边不久也得了昌平伯被贬爵的消息,先开始的时候赵太后还稍有惊讶, 但在听闻昌平伯对卫家做的那点不齿之事后, 倒是拧眉觉得皇帝今日对昌平伯府罚的轻了一些。 边上安宁公主免不了要替太后宽宽心:“毕竟卫白两家尚属姻亲, 其中牵扯复杂不说,况且白家公子与三皇兄还有父皇的赐婚圣旨在, 父皇就是为了三皇兄的婚事着想, 此时也定不会太过责罚于昌平伯。” 赵太后拧眉,觉得安宁说的有理, 但依着晋元帝的性子, 却又觉得有点不应该。 她虽是深宫妇人, 但有些事情却瞒不过她的眼,只说晋元帝其实对静王的婚事早有悔意,以及惠妃在晋元帝身边吹枕头风,想将裴氏女许给静王的着点儿事,她也是知晓一二。 可偏偏眼下正好有让晋元帝顺理成章毁去自己先前赐婚圣旨的机会,而皇帝却只是将昌平伯轻飘飘处置了一顿 赵太后抬眸看向殿下,指了指桌前一碟点心,同身边嬷嬷道:“哀家尝着这糕点味道不错,你且拿去赐给卫家与昌平伯家的两位公子吃吃看。” 宫嬷嬷垂眸:“是。” 突然被赏了一碟糕点,白果与卫良阴两人皆不知赵太后是何意,受宠若惊地远远拜谢了赵太后之后,宫嬷嬷笑着说:“卫公子跟伯爷公子不必拘礼,太后这是喜欢二位公子呢。” “伯爷?”卫良阴敏锐地发现了嬷嬷对白果称呼的改变。 白果也抬眸望向宫嬷嬷,眸中略过一丝疑惑。 宫嬷嬷见白果仍是一脸无知的样子,垂了眼说:“二位公子有所不知,方才男宾席上昌平伯因着旧日的一些过错被卫将军掀出来惹了圣上发怒,于是当众被贬了爵位。” “父亲被贬爵。”白果愣了愣,本身倒是没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敛了眉眼,小声道,“多谢、嬷嬷告知。” 宫嬷嬷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伏了伏身就回到了赵太后身边。 殿下,卫良阴拉着白果坐到席上,捡了赵太后刚赐下来的点心自己吃一口,又熟练地喂给白果一口,认真望着他说:“父亲害你爹被贬,你生不生气啊?” “啊?”白果鼓着的腮帮子里还是刚被喂进嘴里的点心,他对世家品级高低的体感不强,况且昌平伯在头十七年里对他来讲也只比不认识的陌生人熟悉那么一丢丢而已,于是摇了摇头,老实说,“舅舅是大将军总不会无缘无故找我父亲的麻烦吧,而且如果是父亲真的有错”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愧疚的笑,低声道:“犯了错、总归是要受惩罚的。” 卫良阴点头,看着白果不知世的清湛双眸,突然就觉得有点心疼。 他突然想起了两日前与父亲卫西洲一起在镇北军营里收集到的关于他这位小表弟前些年里在侯府里的一些生活情况,当时只是觉得气愤非常,以为侯府欺人太甚,但到眼下,看到既乖巧又有些敏感的白果,卫良阴心里的想法就全变成了恨不得立刻冲进白家,将昌平侯夫妻狠狠暴打一顿,便是打死也不为过。 明明这么好的孩子,那些人怎么就舍得那么对待他呢? 昌平侯府的人只怕是眼瞎心也瞎了吧。 卫良阴叹了口气,到底是把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揉了揉脸笑着对白果说:“那是,父亲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理由,不过那只是针对昌平伯罢了,其实我父亲他可希望要见你一面了!” “舅舅会想要见我?”白果脸颊微红,眼底闪过一丝不确定与微弱的希冀。 卫良阴弯了弯眼:“当然了。” 说罢,还不等白果说些什么,卫良阴又打岔似的悄悄捏了捏白果的手指,换在一处赵太后看不见的角度对白果挤眉弄眼说,“这糕点你觉得好吃吗,我吃了一口,怎么觉得都快腻死了。” 赵太后年纪不轻,她那桌上摆的糕点大多都是御膳房顾忌到赵太后味觉而加重了糖分的点心,味道对普通年轻人来讲的确是过于味重。本来卫良阴不夸张地讲,白果也只是觉得略甜了一些,偏偏他故意添了些搞怪的成分在,白果便忍不住在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两人正说闹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小太监的声音插了进来。 “大公子。”许小眼不知何时从男宾席那边过来这里,他手里端着一个玉质的精致酒壶,先是笑眯眯地打量了卫良阴几眼,给卫良阴请了安,这才笑着同白果道,“天寒露重,王爷在隔壁担心您身子冷,特地让奴才来给您送一壶西域进献来的果酒,喝了暖暖身。” 身边挨着的是一脸好奇的卫良阴,白果又忍不住红了脸,低声道:“劳烦静王殿下关心。” 许小眼给他殷勤地斟了一杯果酒倒上,旁边卫良阴说,“也给本公子来一杯啊。” 便又给他再斟上一杯。 卫良阴在边关都是跟着将士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那里的风大天寒,酒水越烈越暖身,他原是想着静王给自家表弟送来的酒水怎么也该不赖吧,但一口喝下去,那味道仿佛就只是白水里加了那么点水果的甜味儿,淡出个鸟了! “这酒喝了能暖身?”卫良阴惊了,“你家王爷别不是拿这个来忽悠人的!” 许小眼抬眸看他一眼,恭敬说:“回公子,这果酒是时下世家公子们最爱喝的一种,也的确有健胃暖身之效。” 卫良阴不信,偏头问:“表弟觉得呢?” 酒暖不暖身白果还不知晓,但他小心喝下一口,清甜甘爽的味道却很让他喜欢,于是弯了弯眼说:“很甜。” 许小眼笑了:“只要大公子喜欢,便不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了。” ———— 这厢谢临派贴身太监去了隔壁席上,而先前被惠妃娘家子侄破了一身茶水的裴家少爷却终于回到了宴会的大殿上。 何青先前还在为自己不小心泼了裴飞章的衣服而有些忐忑,见他回来,忙在自己父亲的眼神示意下端着酒盏走过去给裴飞章赔不是:“裴少爷,之前是我不小心,还请见谅。” 裴飞章是礼部尚书裴修德之子,虽然是心高气傲之人,但在这世家子弟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看在眼里的宫宴上,他便是心底对何青的不满再浓,脸上也还是挂上了十分宽宏的笑,仿佛丝毫不介意地说:“不过是个小意外罢了,何少爷不必挂怀在心。” 何青心下松了口气:“那我先敬裴少爷一杯。” 裴飞章笑着让宫侍斟满酒盏,倒也很给面子地一饮而尽。 等何青回了自己坐的席上,何忠堂也就是惠妃的亲兄长沉着脸说:“这宫里全都是贵人,你若再像之前那么莽撞,下次就别跟着为父出来了!不仅丢我何家脸,连着惠妃娘娘的脸也被你丢尽了!” 何青被何忠堂说的缩了脖子,但还是忍不住撇嘴道:“可我怎么知道那裴家少爷突然就出现在我身后了?那茶水又不是我故意想泼他的。” 何忠堂瞪他一眼,忍无可忍道:“蠢货,你给我闭嘴。” 先前惠妃与裴家的合作,何家上下便只有何忠堂与弟弟何忠义两人知晓,而何青只是何忠堂众多嫡子中的一个,在宫宴之前,何忠堂还有意培养何青作为何家的继承人,但眼下何青招惹到裴家少爷后的态度却不免让他在心底多想了想,是不是该换个嫡子重新栽培才是。 可惜何青对此一无所知,几杯黄汤下肚,他的眼睛便直勾勾望向了大殿里翩翩起舞的舞姬,整一副京中纨绔子的草包样。 而就在不远处,谢临眯着眼望向何忠堂与裴家几人的位置,复又看了眼大殿外的天色,眼神冰凉。 盏茶过后,谢临仿佛是醉了一般,随后闭了闭眼,手指曲起,轻轻敲了敲酒盏杯沿。 与此同时,皇城之外,有一妇人趁夜敲响皇城门外的登闻鼓,鼓声“咚、咚、咚”地响了十下,证明前来喊冤之人想要告的乃是御状。 门口值守的侍卫上前,在黑夜摸索着看到妇人平静的双目,皱眉问:“小妇人你可知敲鼓十下是意味着什么?” 妇人身拿一张诉冤长书,直直跪在地上,抬眸道:“民妇知晓,民妇要告御状。” 侍卫眉梢不展,让宫里的太监搬来钉板,排成一个长排放在妇人面前,又问:“那你又有何冤情?” 妇人看一眼钉板,复又垂下眸。 而就在侍卫以为这妇人已然惧怕之时,妇人却陡然开口,声音透着一股毅然道:“民妇前来,乃是要状告当今国公爷与京兆府勾连并其子宁左庭当街纵马,害死我相公却被纵容法外!民妇不怕死,只是恳请圣上能为民妇做主,还我枉死的相公一个天理公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26章 依着大晋朝的律例,于登闻鼓前击鼓鸣冤者需先要滚过一个长宽皆有五尺的铁钉板, 在滚动过程中, 鸣冤之人必须将所述冤情口述而出, 由专职的内侍监详细记录, 之后方才能拥有亲自面圣诉冤的机会。 因为告御状的过程太过苛刻,若非是身负血海深仇或惊天冤案者, 几乎少有人敢敲响宫门前的登闻鼓,而大晋朝建朝几百年来, 登闻鼓被击响次数寥寥无几, 唯有几次擂鼓发声, 不乏牵扯到朝中重臣或是皇亲国戚,其中冤情皆令人唏嘘不已。 晋元帝在位几十年, 登闻鼓响还是头一回, 在宫中值守的侍卫见状无法,先差了宫侍去正泰殿禀报一声, 随即按照律例执刑, 皱着眉对妇人道:“你开始罢。” 那头通报有人击响登闻鼓的太监去了正泰殿, 晋元帝正坐在大殿之上同朝臣们言笑晏晏,通传太监匆忙着脚步走到老太监赵林身边耳语几句, 赵林脸皮抽了抽, 又低声将此事告知晋元帝。 晋元帝皱眉,脸上瞬时没了笑意, 蓦然沉下脸道:“果真如此?” 老太监赵林道:“冤情皆从妇人之口出, 老奴也不知真假。” “岂有此理!”晋元帝狠狠拍了拍椅背, 厉声道。 而大殿下的众人被晋元帝骤然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奏乐的乐师先是停了曲,就连舞姬们也纷纷瑟缩着退了场。 太子谢昭作为储君,见晋元帝面色不虞,面色担忧:“父皇可是身体不适?” “朕没事。”晋元帝看了眼太子,却不免想到了宁国公府,眼中对太子不由露出些许审视。 太子谢昭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心中陡然升起些许不安。 而就在这时,由大内侍卫押送着一个身穿白衣却已然浑身满是鲜血的虚弱妇人进到殿中,不止是在场的王公大臣们被惊到,就连见惯了杀戮生死的将士们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民妇曾李氏拜见圣上。” 妇人面色苍白至极,身上滚过铁定的伤口还冒着鲜血,但这面圣喊冤的机会是她拿自己的命换来的,双眸中的光彩却要比常人更胜。 “你就是御前喊冤之人?”晋元帝垂眸望着她,半晌道,“有何冤情,又是状告何事,你且一一在这大殿上说来。” 曾李氏虚弱地磕了个头,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将目光死死凝视在太子座下不远的宁国公身上,声音凄厉:“民妇相公乃是襄州曾氏举人,月前,民妇携幼子与相公一同入京求学,不料在进京路上碰见一群世家子弟当街纵马狂奔,民妇相公当时为救幼子,生生被那为首的宁国公之子踢翻马下,横死当场!民妇心中有恨,欲与宁国公之子讨一个公道王法,不料那公子的仆从却说皇城脚下,他宁家就是王法,言语中更是威胁民妇,幸而当时有静王殿下车架路过,也是静王殿下身边的宫侍出面才堪堪救下民妇与幼子一命” 她说到这里,情绪悲恸,加之滚过铁钉板后的伤痕累累,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晋元帝见她不好,命太医前来给她医治一二,眼神阴沉地望向宁国公:“国公有何话要说?” “陛下,您切莫要听这妇人一面之词,她她必定妄图蓄意陷害我宁家!”宁国公在听着妇人话说到一半时就觉得大事不妙,尤其在对方所言“宁家就是王法”的时候,他额头的冷汗更是冒了出来,几乎是踉跄着从席上冲出来,怒斥道,“妖言惑众!真是妖言惑众!陛下,我宁家冤枉啊!便是、便是给我那小儿再多几百几千的胆子,他也不可能叫下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还请陛下明鉴!” 晋元帝冷笑一声,看着愣在一旁的太子谢昭道:“太子怎么看?” 谢昭见年迈的外祖父跪到在地,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中虽有不忍,但他身为储君,眼下又是当着几乎是全京城里王公大臣的面,谢昭便是再怎么以为外家不会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理智也告诉他这绝对不是求情的好时机。 犹豫了片刻,谢昭斟酌着开口道:“父皇,或许是这其中有何误会呢?” “误会?”晋元帝看了他半晌,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如何,又点了静王谢临的名字,“老三,曾李氏说你当日也在,不如你来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 “是有些误会。”谢临闻言抬眼,神色淡淡,“那日路过的的确是本王的车架,但本王那日却并不在马车之上,至于救下这妇人的却是本王身边的近侍,父皇倒不如让他来讲?” 晋元帝沉着脸,倒无所谓是谁,随意点了点头。 随即,跟在谢临身边的许小眼便站上殿前将那日一事缓缓说了一遍,他似乎像是个什么也不怕的愣头太监,直接把宁左庭当日的高傲纨绔之举给描述了个淋漓尽致,让在场的诸位王公大臣听完不禁频频摇头,拧眉。 “你这个狗奴才,简直是一派胡言!”宁国公见状,指着许小眼的鼻子骂。 许小眼倒也不怕他,拱手对宁国公道:“国公爷,奴才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若有一句妄言,奴才宁愿受天打雷劈!” “听闻国公爷家的公子今日也进了宫。”朝野中,有跟宁国公颇为不对付的朝臣这时突然捋着胡须,不经意似地说。 他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巧能让殿中的晋元帝听到。 晋元帝眸色一沉,袖口一挥:“宣宁国公之子进殿。” 正泰殿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女眷席跟双儿席上自然也早早听到了风声,宁左庭听闻有人宁愿滚过钉板前来面圣告他纵马杀人,早已经是六神慌乱、被吓到面无人色。 而宁安颜拧着帕子,接受着周边世家公子小姐们看过来的各种晦涩目光,才知道宁左庭竟然闯下如此滔天大祸! 说她宁家就是王法!这是何等地陷整个家族于不义! 宁安颜恨恨地盯着这个在家中素来被骄纵惯了,如今终于闯出大祸的堂弟,直到宁左庭被几名宫侍请走才作罢。 “宁左庭,你可承认是自己纵马杀死了曾举人?”晋元帝冷声道。 宁左庭面对晋元帝的威压,吓得面色惨白,但还是咬牙说:“臣子不认!臣子根本不知谁是曾举人,又何尝会蓄意纵马杀人?” 宁国公也附和道:“陛下,说是微臣之子纵马杀人,可也要讲究个人证物证,这妇人跟静王府太监的一面之词,万不可偏信偏听呐!” “哦?”谢临眯眼,淡声说,“宁国公的意思是,本王的奴才,是故意陷害您家中公子了?” 太子谢昭从中劝道:“三弟,眼见不一定为实,或许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呢?” 谢临闻言,突然轻笑一声道:“太子说的对,宁国公说的也对,断案历来讲究人证物证,不如还请父皇将当日在场之人都一一叫上殿来对峙一番?” 晋元帝冷声对宫中侍卫道:“就按静王说的。” 不过他话音方落,正泰殿外便有太监传太后跟安宁公主等人来了。 赵太后原本是与安宁公主说着话,但见隔壁闹大了事,被带走的还是元后家的亲弟,便怎么也没办法再继续让席上的宴会继续下去,只带着众位人往正泰殿去一探究竟,也正好是她进了大殿,先前被太医医治的曾李氏苏醒过来。 晋元帝冷冷地抬眼看见太后身边跟随的一众世家子弟,免了众人的礼,便同跪在殿前奄奄一息的曾李氏道:“你好好认认,那些世家子弟中,可有当日与宁家公子一起的?” 曾李氏仔细将人一一看过,中间有几个悄悄往人群后缩的世家子弟格外显眼,果不其然便是那日跟随在宁左庭身边的几个年轻公子小姐。 晋元帝命侍卫几个将那些人带上前,眯眼问他们:“你们说,那日是不是宁左庭纵马杀了人?” 几个世家子弟抖着身子,偷偷抬眼看向宁左庭,却见宁左庭正死死盯着他们。 都是在家被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其中胆子最小的那个浑身一抖,跪在地上声音都带了哭腔,颤颤巍巍说:“臣子不知,臣子真的不知。” “你又不是不在场,怎会不知?”秦王谢诚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嗤笑着插嘴说,“还是说你那双眼,其实生来是瞎的?” 胆子最小的年轻公子被谢诚说的恨不能钻到地里,而曾李氏看着他们,双眼里却是满目憎恨。 这群世家子牵扯到不少跟宁国公融成一派的世家,而就在众人皆人心惶恐时,有个年轻小姐却按捺不住心底惧意,将事情悉数招了出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只说那日是为了去参加安宁公主的赏菊宴,路上刚好碰到宁家公子这才一起同行,还是说宁左庭自己想骑马,他们拦都拦不住,又碍于宁国公府在京中的地位,就只好随他,宁左庭纵马撞人是确有其事,但当时她们都被吓傻了,而安宁公主的赏菊宴一时又耽搁不得,所以他们才 “皇、皇上,我们真的不知道那人到底死没死。”年轻小姐抖着嗓子说,却把几个世家子跟独独犯错的宁左庭之间的关系撇了个一清二楚,无辜至极。 几个世家子也不是傻的,纷纷附和道:“对对对,我们真的不知道那个被宁公子撞到的男人是不是死了。” 曾李氏冷眼看着他们将所有罪责都推脱到宁左庭身上,一时倒是没说话,因为她明白杀死她相公的的确是宁左庭不假,而她虽同样地憎恨这些在场的世家子弟,却也明白自己一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而事到如今,宁左庭骑马撞了人是真,那人在这之后的的确确死了也是真,曾李氏死去的相公是有功名在身的举子,无论如何,宁左庭的罪名都是既定的了。 而恰在此时,先前被晋元帝派出宫外去寻当日跟在宁左庭身边下人的皇宫侍卫也押着人入了殿内。不过是宁国公府的家仆罢了,自然跟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不同,皇宫侍卫为了逼问当日情形,对几个下人施以仗刑,下人嘴巴不严,不过十几棍子下去,就把当日之事交代了清楚。 晋元帝喝了几口茶,问:“宁左庭,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宁左庭早在那几个奴才抖落实事时,就瘫软在地上,鼻涕跟眼泪糊了一脸,爬到宁国公身边哭诉道:“父亲救我,父亲救我啊!” “你这逆子!”宁国公愤怒又伤心,甩袖挥开宁左庭,像是被气急了,指着他说,“枉为父还向圣上替你说是误会,没想到养你这么多年,却没想到白养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父亲?”宁左庭呆呆地看着宁国公,但乍一看到宁国公眼底的狠绝,还怎么能不明白他,这是已经被放弃了? 然而曾李氏面对宁国公的一番作态,却喘着气又向晋元帝道:“民妇今日所诉冤情,一是为宁国公之子纵马杀死民妇相公却纵容于法外,二则是要告宁国公与京兆尹相互勾连,百般阻挠民妇上报官府,且用民妇一家老小的性命相胁!”她浑身的力气几乎全用在了这里,重重磕了个响头,声音哀戚,“若非诉冤无门,民妇又怎会被逼到状告御前!” 先是宁国公之子,后又直接牵扯到了宁国公跟京兆尹勾连。 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要知晓,古往今来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朝臣之间结党营私,若只说宁国公与京兆尹只是两家交好便罢,可若是京兆尹从中涉及包庇了宁家,而又威胁曾李氏,那这事情可就不小了! 晋元帝并不怀疑曾李氏的话,他最开始若还是碍于太子颜面与对早逝发妻也就是凤逝元后的一点追思,才对宁家百般宽容,可眼下到了这份子,宁家的心思或许就是在皇室对其的容忍与宽厚中才越发膨胀不可收拾,晋元帝想到宁家居然胆敢与京兆尹勾连,并且还传出“宁家就是王法”的言词,心中怒意更盛,不由眯眼冷笑道:“宁国公真是好大的权柄,不如朕退位让贤,这皇位交由你来坐一坐啊?” 这一番话落在众人耳中,莫不如一声惊雷。 宁国公更是被吓到跪在地上,抖着嗓子痛哭流涕道:“皇上!微臣对您的忠心耿耿,您要相信臣,臣万万不敢有任何谋逆的贼心啊皇上!” 京兆尹也屁滚尿流地滚到大殿之前请罪。 太子谢昭默不做声地跪到在地,他知晓一旦此事晋元帝认定,那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晋元帝面有郁色,闭了闭眼说:“将宁国公、宁国公之子与京兆尹三人关进刑部大牢,宣刑部彻查尽快此案,待明日早朝再听从发落。至于曾李氏,便送由太医院内仔细诊治,伤势不得延误。” 奄奄一息的曾李氏闻言,虚弱道:“多谢陛下。” 几人很快被侍卫带了下去,太子谢昭一脸灰败之色,而正泰殿内,除却赵太后,众人却都跪在殿中,等晋元帝息怒。 晋元帝揉了揉疲惫的额头,宴无好宴,他烦躁地摆摆手,就要撤驾回宫。 而就在晋元帝走到大殿门口处时,一个滴溜溜转的酒壶却滑到他的脚边,险些就要踩上去。 老太监赵林眼疾手快地拉住晋元帝,尖锐的嗓音大声道:“大胆,是何人故意将酒壶掷于陛下足边,当真是居心叵测!” 晋元帝阴沉着眼,往人群中一扫,便看到一个身穿深蓝袍子,面色通红熏醉的世家子弟正歪歪扭扭地行着礼。 赵林顺势看到此人,便让宫侍见他拉出来,在晋元帝眼神授意下皱眉问:“你是哪家的少爷,当着陛下的面竟敢如此无礼?” 裴飞章被浑浑噩噩地拉上前,隐约只能意识到是个奴才在指着自己鼻子骂,脾气一下子上来,怒骂道:“你又是谁家的狗奴才,敢跟少爷这么说话?你知不知道少爷是什么人,信不信少爷我立马找人我打死你!” 当着晋元帝的面如此言行无状,即便是众人都能看出来他醉的狠了,也还是忍不住为他哀叹一声,心想这小子恐怕要完。 果不其然,裴飞章骂完老太监赵林,似乎还嫌自己惹得事不够大,竟然嗤笑似地对着晋元帝打了个酒嗝,得意洋洋地笑道:“这宁家人还真是蠢的要死,不就是纵马撞死了个人么,就被区区一个妇人给告上了御前,想当年小爷的二堂叔,那可是连淑贵妃家的幼弟都敢撞的人,可笑他杨家将这满朝世家怀疑了个遍,直到案情了解都还不知道,他们抓出来的凶手,其实都是我二堂叔的替死鬼哈哈哈哈哈不仅杨家人蠢,这宁家人,也蠢嗝!” “你说什么?”在场的杨家人如遭雷劈,不敢置信地看向裴飞章。 而裴飞章却还醉醺醺地站在原地傻笑。 “这裴家少爷是不是被人下了蛊?这发的什么疯?”站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卫良阴暗暗咋舌道。 白果摇摇头,想到淑贵妃是静王的母妃,悄悄抬眸看向远在大殿另一头的谢临,神色间带着些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他说的话若都是真的” “那裴家可是被他这个小祸害给害惨了。”卫良阴幸灾乐祸地嘀咕一句。 大殿门前,晋元帝几乎被裴飞章气到脑袋发晕,就在前些日子,谢临刚同他说了裴家与杨家之间的冤仇,他不信,原来是赶在现在来给他打脸了?看着裴飞章醉醺醺到浑然忘我的表情,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一些别人总听不清的话,晋元帝沉着脸,命令赵林:“去给他醒醒酒!” 说罢,晋元帝又似有所觉地看向谢临的方向,然而谢临此时却正被身边小太监死死拦着,眸中亦是许多的不可置信与无法抑制的怒火。 这份惊讶与怒火与殿中那几个对裴飞章充满恨意的杨家人如出一辙,完全不像是提前预知。 晋元帝原本是怀疑裴飞章今日言行如此出人意料乃是他这个好儿子搞得鬼,特地要把前几日里的所谓“证据”亮在自己面前,但看过谢临的表现,晋元帝似乎又有些不确定了。 心里正思量着,一旁赵林找来宫侍端着整盆的凉水,兜头从裴飞章头上泼下。 裴飞章被浇了个透心凉,整个人瞬时间打了冷战,眼底突然清明了一瞬。 而待他看清眼前站的人是谁,裴飞章瞪大了双眼,立马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皇、皇上。” 晋元帝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可还记得方才自己说了什么?” 裴飞章哪里会不记得,可就是因为记得,他才越发绝望,只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半盏茶前的自己。 可惜眼下事情已成定局,裴飞章不敢抬头,浑身颤抖着说:“臣子刚才、刚才那都是酒后胡言,乱、乱说的!” 晋元帝淡淡地冷笑一声:“可朕只听过一句酒后吐真言。” 话罢,晋元帝也懒得在与他多说,只对在场的刑部官员与皇宫侍卫道:“将他一起关进牢内,跟宁国公之子纵马杀人一案合在一起审讯,明日早朝朕就要看到结果。” 裴飞章闻言,瘫倒在地。 一晚上的闹剧仿佛是接着时辰上演,晋元帝再也不想停留在大殿里片刻,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而他离去后,赵太后自然也带着一并宫妃相继离开,剩下的诸位臣子与家眷也随之纷纷离席出宫。 好好的三军犒赏宴弄成这般,谁也不舒坦,卫西洲带着众将士往外走,就看到正躲在大殿角落里同一个清秀小双儿说话的养子。 “如果是换做我是那裴少爷,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肯定是自杀谢罪。”卫良阴如是说着,不料一个大巴掌从天而降落在他的后脑勺上,伴随着卫西洲的话音,“臭小子你躲在这里生蘑菇呢,嘴里嘚吧嘚吧说的什么浑话!” 卫良阴被着实打愣了一下,而白果也吓了一跳,抬眸看向来人。 “爹!”卫良阴低声吼了一下,揉着自己的后脑勺,抱怨说,“在表弟面前您就不能给我点儿面子吗?” 卫西洲先是重重“哼”了一声,随后目光落在白果白净的面容之上,整个人浑身一僵,猛地眨眨眼又是定定地一顿看。 白果听卫良阴喊眼前男人叫爹的时候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可眼下卫西洲只是迟迟看着自己不说话 白果犹豫了几分,试探着轻声唤道:“是舅舅吗?” 卫西洲闻言,面容坚毅的男人眼眶顿时一热,嗓音干哑:“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27章 卫西洲对白果的心底是存着愧意的,这部分愧疚有些是来自对白果的生母, 另外一部分则是对白果本身。昌平伯就是个酒色之徒, 对子女向来漠不关心, 何氏作为继室掌控后院十几年, 白果就被圈在后院中艰难讨生十几年,卫西洲在拿到情报的时候几乎不敢去想象, 一个没了母亲庇护的幼子,到底是如何在侯府吃人的后院中长成的。 掌心是常年手握刀枪剑戟留下的后茧, 卫西洲试探地伸出手, 在白果头上摸了摸:“是舅舅回来的太晚。” 卫良阴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卫西洲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谁过, 他站在卫西洲身后偷偷朝双脸通红,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白果笑了笑, 狠拍了把卫西洲的后背, 揶揄道:“爹,你看表弟都害羞成什么样了。” 卫西洲不是没看见白果脸上的局促, 少年容貌本就与其生母肖似, 就连这温软的性子也像了七八分。眼底透着些怀念, 他将手收回,低声笑着同白果说:“等过两天, 卫府收拾好了舅舅接你回卫府住一阵子好不好?” 白果闻言忍不住看向卫西洲, 道:“可以吗?”想到今晚伯府跟卫家舅舅之间闹出的矛盾,他心底还是有些担忧。 卫西洲笑着说:“舅舅说可以就可以。” “那我要跟表弟住一间屋!”卫良阴脸上透着开心的笑, 拍着白果肩兴奋说, “到时候咱们还可以一起上街玩, 我在边塞呆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呢!” 白果闻言,眼底不由带了些期待,抿了抿唇露出个腼腆的微笑。 正泰殿中的人大部分都散去后,昌平伯早已不见踪影,他许是因为被贬了爵位没脸继续在众人面前呆所以匆匆离去,又可能是故意将白果忘在脑后,待白果与卫西洲等人一起出了宫门,昌平伯府的马车已经不见踪影。 “昌平伯那个混账东西!”卫西洲忍不住骂他一句,又怕白果伤心,转身哄他说,“他走了便走了,舅舅送你回去。” 白果点点头,正要踏上卫家的马车,后面便有人把卫西洲叫住了。 “将军且慢一步!”来人是晋元帝身边的老太监赵林,神色看起来颇为匆忙,见卫西洲还没来得及离开,脸上露出个庆幸的表情。 卫西洲拧眉:“公公这是有何事?” 赵林一扫拂尘,捏着嗓子同卫西洲笑说:“是陛下想起今夜有些话还未与将军说,特命老奴来找您,这会儿陛下还在勤政殿里等着,还请将军快些腿脚,跟老奴走一趟罢?” 皇帝有请,卫西洲身为臣子莫敢不从,他对卫良阴交代了几句就要跟着老太监走,不想太子谢昭并几个王爷也走到了宫门口。 一时间,宫门处着实热闹起来。 “太子莫要太过忧心。”豫王谢渠出言宽慰面有疲色的太子,“国公爷与京兆尹的事尚未有所定论,说不定只是关一晚便无事了,父皇向来是个重感情又念旧的,总不会让国公府太过难堪。” 秦王谢诚听了掩住眼底的冷笑,只听谢渠在这里胡咧咧。 晋元帝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大家都心知肚明,爱时欲其生,恨时便欲其死,皇后凤逝他作为丈夫可以为了先皇后几年不纳娶新人,但作为皇帝,宁国公触犯到了结党营私这条红线,估计不死也要剥层皮。 太子谢昭作为储君自然也是深知晋元帝的脾性,谢渠的话并不能让他的神色多有放松。眼下,谢昭也只希望宁国公没有真的做出什么越矩之事,不然便是自己也保不了他这外家了。 心底低叹一口气,谢昭道:“本宫只送诸位弟弟到这里了。” 静王谢临沉声道:“更深露重,太子也快回寝宫吧。” 谢昭看他一眼,正欲点头,便看到了同样停留在宫门口的卫家马车。 “卫将军还没走。”谢渠突然出声说,“老三的准媳妇儿好像也在?” 天色阴暗,只有宫门口的两盏灯笼透着光,谢临与太子告辞后,便不管身边的豫王跟秦王,径直往卫家马车的方向走去。 “卫将军。”谢临对卫西洲点了点头,也不理会人被打招呼的人什么想法,只错不来到白果面前,微微垂了眼,低声问他,“昌平伯府的马车没来接?” 白果看见谢临就忍不住红了红脸,点点头说:“许是父亲走的快就先,离开了。” 谢临闻言,眉心微蹙,他伸手探了探白果被风吹得略凉的脸颊后,就解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给白果披上,斗篷带着一层兔毛做的高领围脖,正好虚虚掩住白果尖尖的小下巴。 旁若无人地替白果系好斗篷带子,谢临轻声道:“本王送你回府?” 白果还沉浸在谢临一连串的动作中愣愣地没能回神,旁边卫西洲却看不过去,出声道:“劳烦静王殿下挂念,不过白果是我卫家的外甥,自然由我卫家人护送回府,就不需静王殿下热心相助了。” 谢临笑笑,看一眼老太监赵林,意味深长道:“卫将军眼下不是正忙。” 老太监赵林也跟着催促说:“卫将军与老奴快些走吧,再晚陛下怕是等急了。” 卫西洲听了不由跟赵林吹胡子瞪眼,但他不想叫谢临得逞,便拍了把卫良阴的肩道:“阴儿,等会儿记得把你表弟好好护送回伯府。” “放心把爹,包在孩儿身上。”卫良阴点头,然后对着谢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笑眯眯说,“静王殿下,您虽然同我家表弟有婚约在身,不过眼下天色已晚,殿下身为既男子,便是为了家弟的名声着想也该适当与家弟让开些距离,以免让人说了闲话去,您说对不对?” 谢临看了看天,脸上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轻笑一下,复又点头道:“卫公子所言有理。” 说罢,他却仍旧没有离开,而是从身边太监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手炉递给白果,又轻声道:“若是冷了就在马车上拿着它捂手,最近一日比一日凉,还是要多穿些衣物再出门。” “我不冷的。”白果红着脸,抱着手炉呐呐道,“殿下今日送到偏殿的果酒,很暖身。” 谢临轻笑着让他将手缩回斗篷里,问:“是觉得好喝吗?” 白果点头:“好喝的。” 谢临笑了笑,又问:“好喝所以喝了多少?” 白果眨了眨眼,一股窘迫感涌上脑袋,要足足过了半晌,他才垂着头,很不好意思地开口慢吞说:“都都被我喝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28章 卫西洲看着谢临旁若无人地同白果亲近,腮帮子一疼又一酸, 那点护犊子的劲儿上来只恨不得不顾尊卑去把这静王殿下给拉得离白果远远的。 可惜老太监赵林实在着急, 凑在卫西洲跟前一直碎碎念道:“将军, 跟咱家走吧!快些走吧。” “走走走!”卫西洲狠狠瞪了一眼毫无所觉的谢临, 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谢临见白果实在窘迫,也不再逗他, 轻笑着说:“跟卫公子去吧,回府后早些休息, 嗯?” 白果赧然地点点头。 老太监赵林到底是把卫西洲请进了宫, 白果被谢临扶着上了卫家的马车, 卫良阴把轿帘放下。 “不劳静王殿下费心。” 谢临站在车架外目送卫家的马车沿着宫门外的红墙缓缓离开,许小眼上前小声道:“殿下, 咱们也回了吧?” 谢临点点头, 复又沉声道:“惠妃那里继续派人盯着,若是有裴家人进宫, 就把这消息送到勤政殿那位的耳朵边去。” 许小眼垂眸:“奴才晓得。” 天边银月如钩, 趁着月色, 卫良阴用了不多长时间便把白果回到了府门前。 说来吏部的动作倒是快得很,前面昌平侯刚被降贬成了伯爷, 这原本的牌匾就被立马摘了挂上了新的。 何氏先前听闻宫里来信说是家里的侯爷被贬, 早早被刺激地晕厥过去,这还没缓过气, 吏部就来人换了牌匾, 自然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后院的妾室们见府门的牌匾被换, 纷纷慌了神,都簇拥到主院里嘤嘤哭泣,卫氏本就心烦,见她们哭得大声,又是胸闷又是头疼,耷拉着眼训斥了她们半晌这才把人都赶回了后院。 “侯爷回府了!”何氏身边的大丫鬟玉枝从主院外匆忙跑进来。 何氏站起身,看到昌平伯在小厮的围簇下进门,起身喊道:“侯爷!” 昌平伯今晚在王公大臣前尽失颜面,还被晋元帝狠狠训斥,心中本就憋着一股火气发不出。但别看他在正泰殿是副什么唯唯诺诺,被晋元帝瞪个眼就能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怂人样,可回到府上,昌平伯这窝里横的脾性就尽数显现出来。 何氏刚喊了一句侯爷,便戳到了昌平伯的痛脚,他满身的火气立马像是找到了发泄处,抬手便扇了何氏一耳光。 这一巴掌不轻,何氏被打倒在地上,嘴角疼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满屋的小厮跟婢女都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爷就是被你这丧门妇才害的被贬爵位,现在你还喊爷‘侯爷’,是想爷死的还不够早?”昌平伯冷眼瞧着满目委屈与不可置信的何氏,恨声道,“若非是你当年怂恿我去谋夺卫家的家财,如今又怎会让侯府沦落至此!” 何氏捂着脸,尖着嗓子哭诉道:“爷在宫里受了气,拿妾身出气有什么用!您说妾身是那丧门妇,可当年我不过只是提了一句那卫家没人了,见财起意的可是侯爷您本人,难道您忘了不成!” “你闭嘴!” 昌平伯反手又给何氏一巴掌,何氏只觉得牙口一疼,嘴里一阵腥甜,等懵过了把嘴里的血沫吐出来,里头竟还夹着一粒牙。 “啊啊啊!!!”何氏起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到了后面嘴巴生疼,又认出那自己的一颗牙,便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可她嘴里的血跟止不住了一样咕嘟嘟往外冒,模样看起来着实恐怖,紧跟着便也吓坏了旁边的一干下人,贴身丫鬟玉枝更是嚷嚷着让腿脚快的小厮去请大夫。 主院里一时乱了起来。 昌平伯死死皱着眉,竟一点怜惜心疼的感觉都没有,他站在原地冷笑两声,便拂袖出了主院。 “怎么听着里面声音那么不对劲儿。”卫良阴站在侯府门前,不放心地拉住白果说,“你院子在哪头,要不然我送你进去?” 白果也听见伯府里的动静,似乎是从主院那头闹出来,因为离得远,他也听不真切里面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昌平伯今晚在晋元帝那里挨了挂落大家皆是心知杜明,白果能想象到依着昌平伯的脾气,眼下回府还不知要发多大的火,但他不知的是,府里到底是谁撞到了这档口上。 好在定安居与主院正好是两个方向,那边的混乱再怎么着也不会牵扯过去,心里这么想着,白果便小声叫卫良阴放心,再不麻烦他将自己送回院子。 “那我走了?”卫良阴对自己的小表弟依依不舍说,“过两天我跟爹爹接你回卫府玩,你可要等着我。” 白果轻浅笑着同他点头,转身进了府内。 “半夜了,大公子怎么还在府上乱走。”往定安居回的路上,赵姬领着一帮子漂亮丫鬟袅袅婷婷地往主院走着,见了白果,赵姬拿帕子捂着嘴拧眉说,“大公子身边怎的没跟着个奴才秧子?” 白果笑笑,尽量慢声说:“我方从宫里回来,先前跟着的奴才提前跟伯爷回了府。” 赵姬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赵姬这么晚了是要去哪?”白果见赵姬身边排场十足,不仅衣着光鲜华丽,甚至脸上还描了精致妆容,不似夜间出来散步,倒像是要去哪里耀武扬威一般。 赵姬脸上笑意盈盈地,也不瞒他说:“听说主院里夫人跟老爷吵了起来,赵姬这不是心里慌乱,想特意去关心关心。” 原来那个倒霉的竟然是何氏? 白果眨眨眼,又看向赵姬,觉得她赶在这个档口去怕是不好,便小声劝她:“伯爷心底存着气呢,赵姬、还是莫要去了。” 赵姬轻笑一声,却不以为然:“多谢大公子替赵姬着想,不过老爷素来宠爱赵姬,定不会对赵姬发火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放柔了声音说,“反倒是大公子,还是快些回院中休息去吧。” 白果抿了抿唇,劝赵姬不成,他便也就不再多说,告别赵姬后便回了定安居。 而不过盏茶时间,赵姬那边却已然带着美貌丫鬟们进了主院。 彼时,正有小厮从近处请来的大夫在屋里给何氏医治。 那大夫是个老郎中了,号脉问诊是一流,但却偏偏眼神不太好,何氏的伤口是在嘴里,老大夫不敢凑近了冲撞贵人,只能让丫鬟掰开何氏的嘴巴,自己寻思摸索着地方把止血的药粉往何氏嘴里倒。 药粉落在伤口上疼得要死,偏那老大夫看不清,只怕伤口处理不好引起炎症,于是一个劲儿地拿那药粉往何氏嘴里猛倒。 何氏起初是疼得不行,后来那药粉太多,混着口水糊了嗓子,她一时喘不上气,眼看就翻着白眼地憋晕了过去。 “夫人!”丫鬟们被吓了一跳,连忙拍打着何氏的后背,何氏喉咙一咽,才又喘了过来,手指颤颤巍巍指着那老大夫说,“来人啊,这大夫要害本夫人的命快、快把他拖下去咳咳咳!” 老大夫冤枉至极,是个有脾气的,撒手扔了药粉就说不治了。 “要妾身说啊,姐姐可真是不识时务。”赵姬踏进屋里,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她笑意盈盈地跟气呼呼的老大夫点点头,又凑近了一瞧何氏高高肿起的脸颊,啧了一声,责备似地说,“姐姐这到底是怎么惹着老爷了,怎的老爷下手如此之重,姐姐这脸啊,肿的像头猪,妹妹都差些认不出来了呢。” 一边儿老大夫还气着呢,乍一听赵姬的话,捋着自个儿白花花的胡须,乐了。 何氏被赵姬这明晃晃的嘲讽给气得不行,就要叫人把赵姬赶出去屋去。 赵姬带了那一帮子丫鬟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纷纷围在她身边,不让何氏的丫鬟靠近。而赵姬也垂眸笑笑,顺势坐到何氏床头,一副好妹妹的埋怨模样说:“姐姐脾气怎么这么大,妹妹来关心关心您还有错了,就这么急着赶妹妹出去。” 说罢,她仿佛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立马就红了眼眶。 恰巧也是这时候,隔壁院里本还怒意高涨的昌平伯又不知何为转悠回了主院,进屋就瞧见心尖尖儿上的美娇妾在自个儿正妻床前委屈兮兮地哭泣,于是这情绪一下子又上来了。 “她欺负你了?”昌平伯怜惜地上前扶起赵姬,心疼地拦在怀里哄。 赵姬梨花带雨地抬眸朝昌平伯柔弱笑笑,娇声道:“没呢,姐姐怎么会欺负妾身呢。”她说着没欺负,但眼底的忧郁可不是这么说的。 昌平伯气急,便又对何氏一顿冷言训斥。 可怜何氏嘴巴被打了,前头还被气昏几次,就是想爬起来手撕了赵姬这个小贱人都难,她瞪着眼狠狠地看着面前两人,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 昌平伯骂够了何氏,心头才爽利了一番,他拥着赵姬,不愿自己的娇妾与恶毒心思的正妻待在一处,就带着赵姬离开了。 “妾听闻,似是姐姐在十几年前做了坏事,才牵连得老爷被贬了爵位。”单独剩下两人时,赵姬坐在昌平伯身边,犹犹豫豫地娇声问,“姐姐她到底是做了何事呀?” 昌平伯闻言,不愿与赵姬多说。 赵姬垂了垂眼,掩住眼底神色,但不过片刻,她便扬起娇气的笑容,扯着昌平伯的袖子,撒娇问到底是怎么了。 昌平伯一届酒囊饭袋,最难消瘦的就是美人恩,被赵姬稍微缠着一问,他才假装叹了口气,只把侵占卫家家财的事说与赵姬听。不过这番话里,昌平伯有意把自己给摘了出去,只说是何氏拿宫里惠妃娘娘的名声压着自己,他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老爷被姐姐牵连甚惨。”赵姬很配合得红了眼睛,替昌平伯留下两点辛酸泪,“可既然陛下要伯府将卫家家财悉数归还,老爷便赶紧还了吧,这些财物多在老爷手里多待一天,外人又不知是姐姐逼迫于您,最后坏的还是老爷的名声呀。” 昌平伯面色一僵。 赵姬问:“老爷怎么不说话了?” 昌平伯舔了舔干起皮的嘴唇说:“爱妾有所不知,那卫家的家财,这么多年来早被那丧门妇销用了七七八八,眼下让老爷悉数归还,可咱们伯府哪里能拿得出来?” 赵姬天真说:“既然是姐姐销用,这部分自然便要姐姐来还了。” 昌平伯皱眉,眸光一亮。 赵姬笑眯眯的,到了这时候不由添把火继续讲:“况且妾身先前在天香楼的时候还听过一则市井传言,那些世家少爷谈论起宫里娘娘们的吃穿用度时,永远都是惠妃娘娘拔得头筹,就连元后在世时也比之不及,以前妾身听说还觉得有些不合理,毕竟姐姐与惠妃娘娘同为嫡亲姐妹,何家又出身不显,又是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在宫里支撑起惠妃娘娘的?” 她说到这,见昌平伯神色一变,似是不经意地轻笑了声,又柔柔说:“眼下想来,莫不是姐姐拿了那卫家的银两,偷偷用去补贴皇宫里的娘娘了?” “她敢!”昌平伯重重将手拍在桌上,脸色涨红,眼里是熊熊怒火。 侵吞卫家家财十几年,昌平伯早已将那些财产纳入私库,只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可直到临了被赵姬这么一提,他才惊觉这么多年下来,自己的财物竟然有很大的可能都被何氏暗中瞒着偷送进了宫,去养一个娘家姐姐! 这怎能让昌平伯不气愤呢? 恐怕气都要气死了吧。 赵姬垂了眸,掩住眼底深处的嘲讽,只待次日一早,受皇命前来替卫家清点家财的官员前来,好戏即将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29章 惠妃一早醒来就感觉到自己眼皮直跳, 太阳穴也有些胀疼。 昨日三军犒赏宴上裴家出了那等大事, 可把她吓了一跳,原本那裴氏一脉还跟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自己能把裴氏女跟静王的婚事促成了, 裴家便会毫无保留地在前朝举荐自己等上后位,可眼下这举荐还没能成, 裴家自己就先因为一个后辈的酒后胡言给抖落出当年的一些阴私之事。 惠妃半宿没能睡好,想着前些日子自己在晋元帝身边说的那些话,如今倒是只愿找时机赶紧把自己跟裴家撇清, 千万别沾上半点污腥。 雨霖宫里的大宫女碧玉是惠妃以前出阁前就跟在身边的,惠妃从榻上醒来后, 碧玉便拿着湿帕子准备为惠妃净面, 却被惠妃伸手挡开。 碧玉惯是会看惠妃脸色, 她见惠妃神色不睦,便试探问:“娘娘?” 惠妃揉着额角说:“本宫眼皮跳的很。” “娘娘是”碧玉脸色担忧地张了张嘴, 原是想问什么,但又止住说, “不如奴婢请太医来为娘娘诊治一二?” 惠妃淡淡说了句自己没事,偏生这时雨霖宫里正端着铜盆的小宫女为了在主子面前露脸,便凑上前说:“娘娘,奴婢进宫前,村里老人有句老话总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娘娘命格金贵多福报, 定然跳的是左眼。” 那小宫女机灵, 看惠妃手指按的是左边太阳穴, 便忍不住自作聪明上前恭维,殊不知惠妃跳的是右眼,按着左边的太阳穴也是因为胀痛所致,小宫女话音方落,惠妃便耐不住,落了脸色道:“你是哪个贱婢,本宫叫你说话了吗?” 小宫女面色一白,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噗通一下跪到在地。 惠妃厌烦地望着她:“碧玉,好好教教她规矩。” 碧玉垂眸说了句是,放下手里的帕子,捏起跪地的小宫女的下巴“啪啪啪”就是十几个巴掌重重地扇了上去。 惠妃冷眼问:“懂规矩了吗?” 小宫女哭都不敢大声哭,捂着脸抖着嗓子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大概是收拾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宫婢让惠妃心情好了些,右眼皮子直跳虽然让她心生忌惮,但到底还是没影响她早儿早地去给赵太后请了安,又与荣妃互相冷言冷语地刺了两句。 张贵君的身体仍旧一如既往地差劲,他因着先前流了一胎,之后整个人扶风弱柳地就仿佛是要见天升仙一样,晋元帝本就不怎么喜欢招双儿侍寝,之后就更是没进过张贵君的寝殿,虽说元后凤逝后,张贵君俨然已是宫中分位最高之人,但惠妃却丝毫不将他放在眼底。 “瞧他那病恹恹的,要人看着着实晦气。”给赵太后请过安,惠妃坐在宫撵上,言语间不觉多了些嘲笑,“这人跟人的命就是不一样,出身高贵又如何,还不是” 她正与碧玉说到这里,远处雨霖宫里的心腹太监匆匆向她小跑过来,低声附在惠妃身边道:“娘娘,裴家怕是不好了!” 惠妃脸色一变:“那案子结了?” 心腹太监垂了眼眸,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说与惠妃:“结了!奴才打听地说是裴家少爷在牢里没有熬过刑讯,将当年裴家二房老爷是如何撞死杨家幼子跟之后如何在栽赃陷害给那替死鬼的事都招了,杨大人在早朝上悲痛欲绝,差些就将裴大人打死,最后还是静王殿下拦了下来。” “静王”惠妃眉心一皱,又紧忙问,“那裴家后来如何,裴大人一脉可是被那二房老爷牵连了?” “有些牵连。”心腹太监低声道,“裴家二房老爷以谋害朝中重臣的罪责,被摘了乌纱帽,发配边疆,而跟他有关系的裴家人则是属于知而不报,以裴大人为首的裴家男丁皆被连降三级,罚奉四年,女眷除去裴老太君外,皆被收回命妇身份。” 惠妃闻言,眉头不展,轻咬朱唇道:“这裴家的确是完了。” 官职连降三级,命妇收回诰命,基本便是将这裴家逐出了主流世家圈子外,若是十年内,裴家再无后辈能在朝野上展露头角,只怕等裴氏祖上荫庇耗尽,便要彻彻底底泯然众人矣。 “不过娘娘,这裴家虽倒,但奴才这里还有个好消息。”心腹太监见惠妃拧着眉不说话,忙又添了一句。 惠妃削他一眼:“你有什么好事还不快说与本宫听?” “娘娘,您有所不知,早朝上宁国公府之子纵马撞人的案子也一并结了,宁左庭为国公之子却生性骄纵不将百姓性命放在眼中,陛下便判他入清灵寺内,削发为僧,余生都要为被他撞死的举子一家念经祈福,至于宁国公包庇幼子,与京兆尹结党营私,陛下亲口言他教子无方枉为国丈,不仅削了宁国公的爵位只留官职,更是命其闭门思过,说在明年太后寿辰之前,都不用来上朝了。” “此话当真?”惠妃听到了这,脸上的笑差点要止不住。 原本元后逝世,张贵君身为一宫之首便形同虚设,晋元帝不喜双儿,定不会封张贵君为后,而荣妃与丽嫔孕有皇嗣,便是以晋元帝的性子,太子为储君,定不会加封有皇嗣的妃嫔上位与太子争锋,如此以来,宫中高位且无子的妃嫔便只剩自己一人。 在选秀之前,惠妃曾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最有可能问鼎后位之人,但偏生宁家野心颇大,又送进一位肖似元后的嫡女,惹来晋元帝的不少关注,更是成为新后最炽手可热的人选之一。宁安容的存在仿佛是惠妃心尖的一根刺,只恨不得秀女尚未加封前,宁家女能够得了急症一朝暴毙在储秀宫内。 当然,惠妃的这种想法,完全是在半盏茶前,如今宁家自己作死,被摘了爵位便罢,偏生宁国公还被晋元帝一句“不用来上朝”给赶出了权利中心。 宁家再无以前风光,想要新后之位? 怕是悬上加悬。 惠妃脸上笑容明媚,早就忘了早上让她心烦意乱的眼皮跳,赏了心腹太监一柄玉如意,便打发他下去继续打听消息去了。 碧玉凑上去给惠妃捶腿:“不枉娘娘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拨得云开见月明了。” 惠妃淡淡看她一眼,眼底尽是志得意满,仿佛胜券在握。 与此同时的昌平伯府,前来府内为卫家清点家财的官员拧着眉对昌平伯道:“伯爷,您这库里的东西与卫家账本上的记录,恐怕对不太上号啊。” 昌平伯拱手说:“大人有所不知,这府上内务的都是由本伯爷的夫人操持,您若是觉得哪里不对,将她叫来一问便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30章 官员点头:“也好。” 可怜何氏重病在床, 身子虚得都起不来, 听了昌平伯吩咐前去传唤何氏的小厮麻溜地一趟来回,满脸尴尬地说夫人重病, 没能把人请来。昌平伯憋了火气,对在场的诸位官员道贱内深宅夫人, 不知礼数,话罢就要叫人去把何氏强拉过来。 前来清点替卫家清点家财的官员那是奉皇命行事,虽然以为昌平伯对自己这继夫人的态度着实差了点, 但到底是没出声制止。 毕竟早办完事,也好回去跟晋元帝交差不是。 约么等了小半柱香时辰, 何氏顶着一张苍白虚弱的脸被丫鬟扶进院里。 她不过是一届深闺妇人, 若是与后院的女人们争锋斗宠那自然是信手拈来毫无可惧, 但乍一见到满院的官差向自己投来探究的目光,何氏一个腿软, 忍着对昌平伯的怨怼,只问是怎么了。 那几个官员也不跟他绕弯子, 只要她这几年手里记录伯府开支的账本。 何氏心底一慌:“账本在账房那里都有,各位大人想看只叫他前来对账便可。” 几位官员也不是好糊弄的,昌平伯府的账房手里存着的账本也不过是这几个月里的公共开支,真正记录府里开支详细的账本,也只能是在这个曾经手握昌平伯府内务的伯夫人手中。几人来之前, 卫西洲早就想过昌平伯府的二人会相互推脱, 于是特意嘱咐几人带上了一队侍卫, 眼下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不顾昌平伯跟何氏两人眼底的惊慌与无措, 那队侍卫伺机而动,不论是何氏的主院还是别地的院落,都来了一回仔细搜查。 原本住在后院的小妾们见侍卫搜房,差些以为昌平伯府真的要被抄家。有几个心眼儿多的纷纷卷了铺盖财物就要偷偷跑路,却被侍卫抓住给扔到昌平伯面前,倒是把昌平伯气了个半死。 定安居里白果也被惊动到,但侍卫都是好侍卫,几人稍微在他院子里看了一眼,便行礼退了出去。 不过伯府中碰上这么大的事,白果不好继续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恰好赵姬从小径旁姗姗路过,笑眯眯问他要不要去前院里看热闹。 白果:“看什么热闹?” 赵姬“唔”了一声,低低笑了:“大概是狗咬狗的好戏吧。” 两人一起去到前院的时候,李姨娘正站在昌平伯面前哭诉,好像是前几年昌平伯赏给她的一个金镶玉的梅瓶被那些侍卫突然抢了去。 那梅瓶一直是李氏心尖尖儿上喜欢的瓶子,平日里她都会让丫鬟们每日仔细擦拭保养一次,只等着几十年后自己作古了,就抱着这个瓶子做陪葬。 可她眼见着今日里,那些侍卫突然闯进屋内,不分说就将她的宝贝瓶子给抢走!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闭嘴!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昌平伯先前还同那些官员说自己绝对没碰过卫家的东西,这后脚李氏就来给自己添乱,还说那瓶子是自己赏出去的,真是生怕来清点卫家家财的官员不知道自己说了假话? 脸上是“啪啪啪”地疼,昌平伯忍着火气将她推开,勉强镇定神色同几个官员道:“那瓶子当初本伯爷赏她的时候,许是弄混了私库里的东西。” 官员老神在在,略作惊讶地捋着胡须道:“那这可不是小事,伯爷可知那私库里的东西一旦弄混,可就不好分摊了,尤其是金银这东西,卫家账本上写了多少数,本官自然就要从伯爷府上带走多少,万一说那些弄混的金银珠宝里混了原本伯府的,伯爷就也只先忍忍吧?” 昌平伯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面色僵硬地笑。 然而李氏这边只是小头,不多时,去昌平伯书房搜罗的侍卫回来,也抱回了不少金银玉器,都是卫家账本上曾经记录在册的东西。 这下昌平伯面皮一抖,脸上笑是彻底挂不住,反倒是几位来清点的官员都挺高兴。 院子周围围了侍卫,白果跟赵姬不好进去,只站在院外往里看。 昌平伯面色灰败,何氏也好不到哪里去。 何家本就是个小门小户之家,根本不存在什么家底,她这些年的吃穿用度,莫不是偷用了当年卫氏留下的嫁妆,至于她屋里的金银玉器有多少用的是卫家的,只怕她自己心底都没个底。 又是盏茶时间过去,去到何氏主院的侍卫几个也返了回来,不过这几个侍卫只有一人手里单单拿着几摞账本,其余几人皆空着手。 何氏望着那手里的账本,目眦欲裂,眼底的惶恐显而易见。 侍卫几个还没走到官员身边,何氏便推开丫鬟,欲要争抢侍卫手中的账本。 “大胆!”有官员陡然冷斥一声,侍卫身手敏捷地躲过何氏的争抢,拧眉看着她道,“夫人莫要如此。” 何氏扑了个空,眸色怨怼。 李氏却突然道:“她的院子里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空手的侍卫看她一眼,又看向翻着账本同样好奇地官员,轻咳一声,一言难尽地将目光投向何氏:“这属下几人发现伯爷夫人屋里的摆设物件少有不是在卫家账本上见过的,所以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让人暂时封了起来。” 官员震惊:“” 白果惊讶:“” 赵姬了然低笑:“姐姐可真是厉害呢。” 不过何氏屋里摆设还是小头,等官员将手里厚厚的账册翻完一边,再看何氏的眼神都变了。被侍卫找到的账册其实在何氏屋内藏地极为私密,若是不是侍卫在摸索过程中无意触碰到机关,这怕这账本还难以见到天日。 账本上详细记载了何氏在往年里是如何将卫家家财送到何家、惠妃、甚至还有秦王谢诚的手中,财务之贵重、银两之巨大,显然已经超过了侯府可能存在的家财底蕴。 “夫人的手段,下官自叹弗如。”官员冷笑着收起册子感叹一声, 事情一旦牵扯到宫中贵人,倒是不好让他们继续做拿捏处理,只能将眼下昌平伯府中原本属于卫家的家财先给人家卫大将军送还回去,缺漏地再从长计议了。 几个官员一合计,将昌平侯府库门打开,让侍卫们搬着金银财宝,一箱一箱往卫家马车上搬。 昌平伯心疼地看着宝贝被搬走,几乎就要双眼一黑地晕过去,偏偏何氏已经恨极了这个男人,从地上站起,她仿佛失了理智地就扑到昌平伯身上,用细长的指甲将男人的脸、脖子挠出了一道道渗人的血丝。 昌平伯猝不及防,等脸上的疼痛让他反应过来,何氏已经抓花了他的脸,青黑惨淡的面容上尽是疯狂的笑:“昌平伯,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你以为我犯了事,你也能脱身?想得美!” “你这个贱妇!”昌平伯捂着自己流血的脸,一脚踹开何氏,“疯子!你这个疯子!” 何氏被他踢在墙角一声惨叫,随后没了声息。 院里的侍卫跟官员都被这场面惊呆了,官员忙道:“伯爷又是何必呢。” 院里的丫鬟跟小厮也吓怕了,还是大丫鬟玉枝连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官员点头:“对对对,请太医。” 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兵荒马乱。 “真激烈。”赵姬站在院外轻笑着同白果说,“大公子觉得这场戏好看吗?” 白果傻傻地看着院里,稍微贴近赵姬身边,抿了抿嘴,像是思虑了半晌,才小小声地说:“好、好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31章 来昌平伯府清点卫家家财的官员拿着账本跟金银财宝好歹有些良心, 几人找了侍卫将昌平伯与何氏分开,等宫里的太医一到,才摇着头回宫复命去了。 几个官员一走,伯府内也安静下来,先前触了昌平伯霉头的姬妾早就四散开,也就是李氏对昌平伯真有些感情,愣是守在昌平伯身边没离开半步。 赵姬轻笑着看了她几眼, 抬步就要进屋掺和几脚。 白果犹豫几分,到底没跟进去, 而是选择在门口等着。 毕竟清点卫家家财的人刚走, 他作为卫氏的儿子,想来昌平伯这时候该不是很想见到自己才对。 昌平伯的屋里拉着帘子, 前来的太医正拿着棉花,瞪大了一双老花眼给他清理脸上的伤势。 何氏是真的恨极了昌平伯, 那一道道指甲挠下去,少说都得沾着不少带血的肉,昌平伯脸上冒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 那些血迹一被清理干净, 饶是脸见过了伤口的太医都被吓得一机灵,就更别提还守在昌平伯身边的李氏,更是吓出了不小的尖叫。 赵姬瞧见了, 轻斥李氏:“李姐姐是没学过规矩吗, 伯爷眼下受了重伤, 身子正是虚弱, 若是被你这几声叫地伤势加重,姐姐你担待的起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氏急了,狠瞪一眼赵姬,又慌忙偏过脸忍着害怕对昌平伯说,“伯爷,妾身方才不过是太震惊,没想到夫人她对您真是好狠的心” 昌平伯见李氏眼底的惧怕,与表情犹疑间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眼神,终于在疼痛之外察觉到了不对。 “爷的脸到底怎么样了?!” 不顾众人的支支吾吾的阻拦,他冷喝一声,使劲压下心头的惊惧,放低了声音对赵姬说:“赵姬,你帮我拿面铜镜过来。” 赵姬红了眼眶,但动作却十分利落地取了屋里的铜镜。 铜镜是昌平伯自己要的,他从赵姬手中接过,面对着自己一瞧—— 不看不要紧,看了自己的脸,昌平伯险些要将自己今日吃的早饭给吐出来。他的脸完好之前虽说不上什么貌比潘安,但年轻时昌平伯也是有名的京城美男子,虽然如今年纪上去,肌肉松弛,可好歹也是能叫人瞧顺眼的正常相貌。 可眼下铜镜里的怪物又是什么? 细细长长又密密麻麻的鲜红伤口边缘皮开肉绽,最长的一道从额角一直蔓延到下巴,整张脸像是被人用红色的丝线细密地缠绕勒紧之后,又被泡在水里,肿胀过后,浮出水面的索命厉鬼。 只一眼,昌平伯便受尽惊吓地扔掉手中的铜镜。 他的头皮发炸,人像是疯癫了一般,突然伸手抓住身边的李氏,双目通红。 “伯爷!”李氏吓得浑身打颤。 昌平侯伯:“你怕我?” 李氏哭着摇头:“妾妾不怕” 昌平伯抓着她的手不放,转脸看向赵姬:“赵姬,你过来。” 赵姬走上前,面色担忧问:“老爷这是怎么了,眼下便是想与妾身再说些什么,也要等到太医替您的伤口上药后才是,不然若是耽搁了,伤口不好恢复了怎么办?” 太医也点头说是。 昌平伯眼色一变,松开握着李氏的手,忙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给本王上药!” 看着太医开始往昌平伯脸上敷药,赵姬突然对李氏道:“李姐姐还是先行离开吧,这里有妹妹陪着老爷便好。” 原本李氏还想趁何氏突然发疯,好趁机陪在平伯身边表现表现,可临到这时,她却实在被昌平伯吓出了一身冷汗,赵姬一句话出来,她心底便想要迫不及待地应下,可碍于面子还是不得不稍稍推脱了句:“姐姐比你稍长几岁,这照顾伯爷的事儿呀,合该要姐姐来才对。” 李氏说罢,正等着赵姬为了凸显自己对昌平伯的情谊而反驳自己呢,没料着昌平伯倒先出了声。 “李氏你留下,赵姬先回去吧。” 赵姬故作惊讶地出声:“老爷?” “你回去。”昌平伯沉着气重复一遍。 毕竟是自己最喜爱的贵妾,赵姬不比李氏,昌平伯心知自己现在的容貌吓人,因此多一秒都不想再让赵姬看到他眼下被何氏抓过的脸。 赵姬红了眼,委委屈屈道:“那妾身听老爷的。” 此时屋外,跟随太医一起前来的药童正在整理昌平伯之后需要煎服喝下的药包,白果闻着从房里隐隐传出的血腥味,抿了抿唇,低声问那药童一句:“伯爷,脸上的伤要多久能好?” 药童惊讶地抬起头,见面前的青年面色清秀,双颊微红,眼底对那昌平伯伤势的好奇似乎大过了担忧,便低低咳了一声,偷偷说道:“这屋里贵人的脸啊,便是用上最好的上药,也只怕恢复不到从前了。” “这么严重。”白果眨眨眼道。 药童是个年纪小的,正是调皮又藏不住话,平日里又被太医宠惯了,说话就也没什么顾忌。整理了半天的草药,好歹能有个看起来就很好说话的双儿哥哥来跟他搭话,他立时就把昌平伯的伤势全抖了出去:“贵人的脸是被他夫人抓花的嘛,脸皮带肉都一起被扯下来,就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让贵人的脸恢复以前的平整,只能说没能伤到眼睛都就是万幸”顿了顿,那小药童又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所以呀,惹谁也不能惹女人,老师跟我说,女人都是母老虎,会吃人的!” 白果抿起唇,想到何氏发疯时抓在昌平伯脸上的长指甲,忍不住跟着小药童一起点点头。 而与此同时的宫中,晋元帝下朝刚回到勤政殿,殿外就有小太监犹豫地跑进来,跪在地上道:“陛下,惠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惠妃娘娘身体有恙,似是整宿都没能休息好,想请陛下去探望一番。” 晋元帝揉揉额头:“请太医了吗?” 小太监道:“惠妃娘娘说自己那是老毛病,不值当请太医看。” 晋元帝睁开眼,皱着眉轻斥一声“胡闹”,之后又想了想说:“罢了罢了,且随朕去看看她又在闹什么。” 小太监忙笑了起来,旁边老太监赵林却瞪他一眼,到底没说话。 勤政殿离惠妃的寝殿不算远,晋元帝下了御撵,却见惠妃寝宫外尚停了一处宫外来的小轿也停在一侧。 “这是哪家的命妇又进宫给惠妃请安了?”晋元帝淡淡问了一句。 “看家徽,这轿子似乎是”老太监赵林定神一看,语气突然猛地一顿,垂下眸不敢去看晋元帝的表情,低声说,“似乎是裴氏的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32章 在早朝上,裴家的女眷除了老太君, 别的都被撤了命妇身份, 赵林一说惠妃宫门口的轿子是裴家的,晋元帝就忍不住皱起眉。 雨霖宫里, 惠妃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她前脚得了宁国公府大势已去的信儿还没能高兴没多久,这裴家的老太君就递了牌子捎带着亲孙女儿进宫请安来了。偏偏前些时候她与裴家走的近,宫侍几个竟然拦都没拦, 等碧玉通传到自己耳朵边的时候, 裴家老太君已经拄着拐棍到了雨霖宫外。 惠妃心里是不想跟裴家再多有牵扯,但碍于裴家老太君亲至,她就算心再怎么不乐意,也得挂着菩萨似的慈悲笑容将人迎进来。 “什么事竟然劳动了老太君亲自进宫一趟,便是有什么想说的,叫宫人捎话进来不也一样?”惠妃叫碧玉拦住老太君颤颤巍巍行礼的动作, 叫宫人赐座。 裴老太君入座,勉强笑了笑,谢过宫人上的茶水糕点,慢声说:“不瞒惠妃娘娘, 老身今日前来, 是有一事相求。” 惠妃用手里的帕子擦擦嘴角, 敛了笑:“老太君若是想要本宫为裴家求情, 那便罢了, 您老也明白, 后宫不得干政,本宫也僭越不得。” 裴老太君苍老的面容上露出愁苦:“娘娘就真的不能再帮帮裴家了,娘娘若能助裴家一脉度过此次劫难,裴家后人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裴氏败落已成事实,惠妃慈悲似地摇头说:“老太君又是何必。” 她不愿与裴老太君多提裴家事,只装作看不到老太君脸上的失望,转而笑着看向低着眉眼站在一边的小姑娘,轻笑着问:“这个丫头本宫倒是眼生,以前没见过。” “这是老身嫡亲亲的小孙女裴菱,她爹是老身的大儿。”跟裴老太君一起来的是裴家大房的嫡幼女裴菱,裴老太君用手推了她一把,道,“菱儿,还不快跟娘娘行礼!” 惠妃轻笑,等裴菱行过礼,她又问老太君:“裴小姑娘生了个好模样,今年多大了?” 裴老太君说:“这丫头年纪稍小些,今年才十五,正准备相看人家。” 惠妃心下了然,想来裴菱该就是先前裴家想让自己做媒,送给静王做正妃的丫头了。不过眼下裴家跟杨家俨然闹出那么大的事,杨家又是静王的外家,想来只要是静王不昏了脑袋,便必然不会娶裴氏女进门。 如此一来,裴老太君带裴菱进宫的意图,她便有些猜不出来了。 不过这时,裴菱却突然跪到惠妃跟前,低声道:“娘娘,臣女有一愿,还望娘娘能帮民女成全一二。” 惠妃愣了愣,拧眉说:“你像让本宫帮你什么?” 裴菱抬起头来,眼神坚定道:“臣女先前听闻淑贵妃娘娘在世时与家母曾替民女赐下一桩与静王殿下的亲事,然而事到如今,臣女亦知晓了臣女的家人对杨家犯下的是何等不可饶恕的罪恶,所以心中歉疚之余,便更多是想要替族人赎罪一二。臣女眼下再不敢奢望静王殿下风姿,但却仍旧怀着一点小小的期待,希望娘娘能够帮助臣女,便是叫臣女在静王殿下身边,做妾也好,为奴为婢又或者当牛做马也好,只要能让臣女以身来替家族洗清身上的罪孽,还裴家欠下的债。” 惠妃闻言,沉默良久道:“裴姑娘,真这么想?” 裴菱点头:“此乃臣女所愿。” 到底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惠妃倒是被裴家这一手给惊呆了。 明明是裴杨两家结怨,真想还债,那你倒是给杨家人为奴为婢去,然而裴菱看似真情实感地一段话下来,却偏偏直接越过杨家,反倒口口声声要去给静王做牛做马。 惠妃还真不明白了,这家人到底对静王爱的有多么深沉,才能在裴杨两家如此深仇大恨之下,还不愿放弃原先的打算。 没有直言拒绝裴菱,惠妃想了想,意味深长说:“裴姑娘深明大义,着实令人感动。” 裴菱:“请娘娘成全!” 惠妃低低叹了口气:“你是个可怜的,且让本宫再想想罢。” “想什么?”突然,晋元帝的声音在雨霖宫正门口响起。 惠妃蓦地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脸上勉强挂起个心虚的笑,迎上前去:“陛下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晋元帝淡淡看了惠妃一眼:“朕听宫里的太监说,爱妃今日精神不大好,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裴老太君也在?” 裴老太君起身同晋元帝行了一礼,晋元帝面色淡淡道:“老太君年事已高,没什么事,还是别总往这宫里来了。” 裴老太君面色一苦,低声说是。 晋元帝又说:“这丫头就是先前爱妃说过,淑妃在世时曾替静王订下的裴家女儿?” 惠妃不敢多说,只点头说是。 晋元帝闭了闭眼,道:“模样瞧着小了点,倒是跟静王不大合适方才朕来时依稀听说,这丫头自愿当牛做马,也要替裴家赎罪?” 惠妃听着晋元帝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的语气,低声道:“是这样。” 晋元帝似笑非笑说:“她倒是个心地好的。” 惠妃闻言,心中突然替裴菱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晋元帝的下一句,便将裴菱打下了十八层地狱。 “既然自己有心,那朕便做主,将你指给杨家三子。” 晋元帝如是说。 裴菱面色陡然一白,抬眸看向晋元帝,却被帝王眼中的透彻给看得心中一片冰凉。 那杨家三子,便是当年被裴家二房的老爷纵马撞死的杨家幼子的嫡亲哥哥,此人早已娶妻生子,裴菱过去也不过是个没有身份的姨娘妾室罢了,况且杨家夫人在得知真相后对裴家人更是怀恨在心,可想而知的是待裴菱进了杨家,下场会是如何。 帝王一言既出,那就是圣旨,绝没有反悔的可能。 裴菱毕竟是个小姑娘,眼下早已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跪在地上,求助似得看向裴老太君。 裴老太君心知自家算是彻底惹了晋元帝的厌弃,怜悯地看向自己素来最喜欢的这个嫡孙女儿,苍老的声音缓缓道:“菱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主隆恩?” 裴菱全身一凉,到底是颤着身子叩谢。 她尚不知晓,自己这一叩下去,便代表着自己将成为家族真正的牺牲品。 待裴氏祖孙二人拜别雨霖宫,晋元帝坐在主位上,闭了闭了眼,没再说话。 惠妃心底是怯的,她想了想,手指轻轻按上晋元帝的太阳穴,小心翼翼问:“陛下可是累了?” “不及爱妃操劳。”晋元帝睁开眼冷淡说。 惠妃心下一凛,忙跪在晋元帝脚边,红着眼眶道:“臣妾不知做错何事惹陛下生气了?” “若非朕知道静王乃是淑贵妃所出,倒差些以为你才是他的生母。”晋元帝垂眼看她,淡淡道,“什么时候,爱妃竟已经开始替朕操劳起皇后才需担心的事了?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33章 惠妃大惊,心虚道:“臣妾万不敢有这般心思!” 晋元帝眯眼道:“可朕怎么瞧着你倒是架势十足?” 纵使惠妃肖想凤位已久, 野心颇重, 但她本是京中小官之女,进宫以来身份不显, 惠妃一直明白自己这些年之所以能够爬到如今的分位,完全拼地是晋元帝对自己的宠爱。可眼下晋元帝似乎是对自己有了怀疑,惠妃在心底暗骂裴家之余,不禁更多是焦急与心虚。 惠妃垂眸, 掩面而泣道:“陛下误会臣妾, 臣妾之所以对静王殿下的婚事多有看重,莫不是因为淑贵妃娘娘在世时与臣妾情若姐妹,静王殿下既是故人之子,臣妾自然才会上心一二。” “哦?”晋元帝轻笑一声。 惠妃咬了咬薄唇,双手轻搭在晋元帝腿上,没沾过阳春水的十指如青葱白玉, 细细拂过晋元帝的龙袍,语气幽幽:“陛下既然怀疑臣妾心思不纯,那臣妾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宫柱上一了百了。” 说罢,她变哭哭啼啼地作势起身。 周围宫人都被吓破了胆, 碧玉更是惊叫着上前拦住惠妃, 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娘娘不要。” “怎么突然就闹脾气了。”晋元帝看着惠妃被宫人拥在自己脚边, 弯腰摸摸她戴着金钗步摇的精致发髻,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慢声道:“朕不过是随意与爱妃闲聊几句, 爱妃何至委屈于此?” 惠妃不敢抬头,小声抽泣。 雨霖宫里一阵沉默,谁也不敢吱声。 大概过了有半盏茶的时辰,晋元帝突然轻笑一声。 “朕本是听闻宫人说你不舒坦,才来看看你,你这倒好,竟然跟朕发起脾气来。”晋元帝这般说着,亲自扶起惠妃坐到自己身边道,“到底是朕宠你太过。” “陛下,臣妾是真心想着淑贵妃姐姐的好,才会对静王殿下多有关注。”惠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小心翼翼道。 晋元帝面色淡淡:“朕知道了,爱妃不必再解释。” 惠妃小心望想晋元帝,以为是皇帝不再计较自己,心下松了口气,又顺势委委屈屈地往晋元帝怀中一靠,小意娇嗔说,“臣妾能有今日在宫中独一份的荣宠,还不都是因为陛下愿意给?陛下如今反倒是怪起臣妾脾气骄纵了,臣妾可是不认的。1” 晋元帝闻言,笑了笑,眉目幽深:“爱妃说的是极,怪朕。” 朝中事务繁忙,晋元帝午时在雨霖宫里用了顿午膳,小憩过后方才摆驾离开。而大约刚出雨霖宫正殿不远,晋元帝脸上的笑便落了下去,谁都能看出他兴致不高。 “赵林,你说这惠妃,心是不是大了?”晋元帝缓步走在石子路上,状似漫不经心。 赵林是晋元帝身边伺候的老人,哪能不了解晋元帝的脾性? 斟酌二三,他垂着眼,在晋元帝身边赔笑道:“娘娘的心思奴才不得而知,不过依着奴才的想法,这宫里的娘娘们谁又不想离陛下身边更近一步呢?” 晋元帝偏头看他一眼,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而就在此时,雨霖宫的正门口低垂着眼站这个落单的小宫女,那小宫女许是胆子不大,在晋元帝走到离她不远距离时,小宫女却突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赵林眉心一皱,正欲开口说什么,但晋元帝却提前被小宫女的容貌吸引了注意,落在她娇艳绯红的脸蛋上。 晋元帝脚步一顿,走到宫女身边,命宫侍抬起她的下巴:“你是这宫里的宫女?” 小宫女细声道:“是。” 晋元帝眯眼:“脸怎么这么红,是擦了脂粉?” 低等宫女不可涂脂抹粉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小宫女被晋元帝问地直打哆嗦,得泪眼婆娑摇头道:“奴婢没有,奴婢奴婢是早上伺候惠妃娘娘的时候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得娘娘不开心了,被赏了几个巴掌的责罚才这样的。” 晋元帝眉头微微一皱,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瑟缩道:“奴婢名叫宝杏。” “是个好名字。” 晋元帝沉着脸,命宫侍将小宫女松开,没再说别的话,便又抬步离开。 帝王心思无常,饶是赵林这回也想不透晋元帝问那宫女的几句话,到底是出于突然兴致所至的随口一问,还是别有意味在其中。 与此同时,御书房前,谢临与从昌平伯府离开的那几位替卫家清点家财的官员不期而遇。 “王大人,苏大人,几位大人别来无恙。”谢临单手背起,神色淡淡,举手投足间端的是明月皎皎,玉树临风的天家风流姿态。 几位官素来听闻静王谢临品性暴戾,最是喜怒无常,他们互相看一眼,为首的王大人谨慎恭敬地拱手道:“臣等请静王殿下安。” 谢临轻笑,随意道:“几位大人不必如此拘礼,本王尚不知几位大人一同进宫是所谓何事?” 若是这话是旁的几个王爷问起,王大人恐怕还要犹豫斟酌几分,但偏偏问话的是静王,联系到其准王妃的身份一边是昌平伯府不受宠的嫡子,一边又是卫将军的亲外甥,便不由露出笑道:“臣等几人奉皇命前往昌平伯府清点卫家家财,眼下正是进宫复命。” “几位大人辛苦。”谢临敛了眉眼,淡淡一笑,“不知几位大人在昌平伯府的清点可还一切顺利?” 王大人闻言,先是叹口气,又摇头苦笑说:“王爷有所不知,昌平伯昨日虽在陛下面前说的好看,是替卫家保管家财,但卫氏家财与昌平伯府私库混在一起十几年,光是银钱便不知花去多少,光是对账,便足足缺了将近四十万两黄金!” 谢临配合地皱起眉:“这么严重。” 王大人说:“不仅如此,原属于卫家账上记载的珠宝珍玩,也足足消失了大半,而能在昌平伯府上找到的少数卫家珍宝,王爷猜猜都在哪里放着?” 谢临摇头笑笑:“本王可猜不出来。” 王大人压低声音小声道:“别只说王爷猜不出,最开始本官几个也是万万没想到,那昌平伯跟昌平伯夫人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将那些属于卫家的珍宝一一摆在自己的屋子里,其中亦有极少数的物件,还被他们拿做赏赐,赏给妾室又或是府上立了功的奴才。” 谢临早就知道昌平伯跟何氏两人都是什么德性,心下冷漠之余,面上却对着王大人的话表现出了十足的震惊,并皱眉沉声道:“昌平伯与其夫人这是将卫家家财占为己有了不成?” 谁说不是呢? 王大人正要继续感叹,几人的不远处,圣驾到了。 晋元帝从惠妃那里出来兴致不高,再看到御书房外来了不少人,便疲惫地揉揉额角,宣几人一同进了御书房内。 静王品级在身,进到御书房后便有奴才为其安座端茶。 在王大人等开口前,谢临给晋元帝请了安,淡声道:“儿臣要与您说的事不急,父皇不如先听几位大人讲话。” 晋元帝见是王大人几个,心中有了几分数,也就不避讳谢临,叫王大人上前说话,手中拿起本奏折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起来。 开头,王大人详述在昌平伯府清点出的卫家家财几何,晋元帝还没什么感觉,到后来昌平伯府私吞卫家钱财四十万两与卫家绝大部分珍宝消失,却让晋元帝不得不皱起眉,沉声问:“查出那些失踪银两跟珍宝的去向了吗?” 王大人垂眼:“回禀陛下,臣等查是查到了,不过这其中有几处卫家珍宝与银钱的去向,却有些、有些” 他犹豫几分抬起头,看向谢临。 谢临彼时坐在椅子上品茶,见状笑道:“王大人看本王,是需要本王暂且回避的意思么?” 王大人有些尴尬地笑笑。 晋元帝却不以为然,似笑非笑道:“无事,昌平伯此人庸碌,料是给他千百个胆子,他还能拿卫家的银子去养私兵造反不成?王卿莫要再吞吞吐吐,快说那些钱两倒是都被昌平伯花去哪儿了?” 王大人吞了口口水,跟身边的苏大人使了个眼色,苏大人从袖口中缓缓掏出一本账册,呈上前。 老太监赵林接过册子,检查并不问题后,递给晋元帝,晋元帝翻开账册,王大人紧接道:“这是微臣等人在昌平伯夫人何氏的屋子里发现的账册,此册中有详细记载这十几年中,何氏是如何将卫家钱财分别送入何府,宫中以及秦王殿下府中。” 朝臣之间与王公贵族多有结党拉派并不稀奇,但这事儿只要不捅到晋元帝眼前就没事儿,一旦送到眼前,那就是一捅一个大窟窿。 账册很厚,晋元帝粗粗翻过几页就勃然大怒地将账册扔到案上,脸色也沉了下来,气笑道:“好一个何府,好一个秦王,好一个惠妃!” 谢临起身道:“父皇息怒。” 晋元帝看完那账册窝了一肚子火,哪里是谢临一句息怒就能平息地下的?足足三十多万两黄金都被昌平伯府送给秦王,而秦王平白要那么多些银钱又是干什么?先前晋元帝还嘲笑昌平伯为人平庸,便是反了天地还能用来养私兵不成,可这回银两轮到了秦王身上,晋元帝可就立马坐不住了。 他做皇帝多年,疑心病最重,单从各个皇子成年后封王,只赐王爵之位却不分封地来讲,这便是晋元帝对几个亲自疑心与忌惮的开始。 而如今秦王谢诚与昌平伯府,又或者说与何家相勾连,且来往之间银两数量之巨,已经堪堪达到了晋元帝心中的那道临界值,触碰到了红线,晋元帝就更无法掩饰自己的怒火了。 王大人等见晋元帝盛怒,一时跪下同谢临一起请圣上息怒。 晋元帝是恨不得立马招秦王进宫劈头盖脸的骂他一顿,顺带彻查,但眼下宫中也与此事有所关联,他便不得不先压下脾气,命赵林拿了卫家交上来的对账簿,立刻一一去惠妃的雨霖宫中清算一番。 好看看他的好爱妃,到底在十几年里,从昌平伯夫人,自己的嫡亲妹妹手里得了多少好处? 而雨霖宫中,惠妃尚不知自己大难临头,仍在盘算着自己的皇后梦。 御书房内,晋元帝虚虚闭着眼坐在御案前,等着宫人回来禀报。 而雨霖宫中突然被降下的圣旨彻查让宫人与惠妃都慌了神,自然是一番三言两语之内绝对形容不出精彩的鸡飞狗跳。 后宫有些品级的宫妃听说这事,不免要对惠妃好生幸灾乐祸几句,就连赵太后那边都被惊动,派了身边的嬷嬷来问晋元帝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又知晓惠妃是跟前朝扯上了关系,便不再过问。 老太监赵林带着宫人几乎将雨霖宫翻了个儿,着实查出不少曾经记在卫家账本上的财物,而就在宫人们暗自咋舌之余,惠妃几乎崩溃到不行。 “惠妃娘娘,早知今日您又何必当初呢?”赵林捏着嗓子尖儿地怜悯道。 惠妃摇头,头上的金钗剧烈摇晃:“本宫不知!这些玩意儿都是本宫的妹妹从宫外送进宫来物件,本宫又怎会知晓这些东西原属于卫家!” 何府是个什么光景,那昌平伯府又是个什么光景?这满宫的金樽玉器,惠妃从自己亲妹妹手中接过的时候,心底难道就能没对东西的来历起过疑心? 赵林叹息地摇摇头:“娘娘这些话,还是留着它日见到了陛下再说罢。” 赵林腿脚慢,从雨霖宫中清点完,便差了年轻的小太监先回御书房复命。 小太监将雨霖宫中的情形同晋元帝一说,晋元帝沉默半晌,道:“朕欲拟旨,贬惠妃为惠嫔,几位卿家且看如何。” 几位大人站在御案前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惠妃是宫妃,若无天大的过错,又哪里是他们这些臣子能嚼口舌的? 不过晋元帝并不指望几个臣子真能说什么,只是草草写好圣旨,交给先前来的小太监,让他交由雨霖宫去宣读。 这一来一回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而宫中消息素来灵通,那边雨霖宫中惠妃还未受到被贬为嫔的圣旨,便有几处宫殿里的贵人提前得了消息。 张贵君犹在病中,对宫中嫔妃的升贬向来不大放在心上,他听近侍说惠妃被贬,只皱眉问了一句便不再挂心。 而最幸灾乐祸则是荣妃,直言得宠如惠妃也能有今天,真是老天开眼。 至于秦王谢诚的生母丽嫔眼下还不知自己的亲儿子也犯了事,听惠妃贬为嫔,脸上更是笑开了朵花。 “哼,且看咱们惠嫔姐姐以后还要如何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 丽嫔如是说。 从雨霖宫中清点出的卫家家财也是要还给卫家的,晋元帝揉着额角在御书房与王大人等又说了些话,正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来盘问秦王谢诚呢,谢临却突然说了句话,叫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 “儿臣依稀记得,这御书房中的屏风似是惠嫔娘娘在前些年进献给父皇的寿辰贺礼?” 晋元帝眉心一跳,看向屋内屏风。 便是这御书房中的这扇屏风,曾在七年前晋元帝的寿宴中拔得头筹,惠嫔当年之所以能一跃成为四妃之一,也有部分原因是这张屏风叫晋元帝太过喜爱,才引起了对惠嫔的诸多关注。 晋元帝这般回想着,面色陡然见便得铁青异常。 御案前的苏大人,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陛下恕微臣有话要讲,陛下的这扇屏风,的确与卫家账册上一扇名为檀木雕福禄寿的琉璃屏风外型描述极为吻合,若是卫大人在此,许是就能一眼看出此物是否也是原属卫家了。” “苏爱卿说的是。”晋元帝脸黑一如锅底,想到这些年惠妃在他寿辰宴上连年进献的珍宝,不由都一一怀疑起来来历,半晌后才沉声道,“待朕宣卫卿进宫,想来卫卿一眼便知。” 替卫家清查被昌平伯府私吞的家财去不料清查到了自己身上,晋元帝心情异常复杂,又与王大人等几句,挥退几人后,御书房中终于只落了静王还在。 晋元帝揉着额头,烦闷道:“说罢,你今日来找朕又是所为何事。” 谢临淡笑道:“儿臣外祖特意让儿臣入宫谢过父皇,替杨家了一个公道。” 晋元帝微微抬眼:“朕没能彻底撸了裴卿的乌纱帽,你外祖就没说怨朕?” 谢临敛了笑,面色淡淡:“父皇需平衡朝野上下,裴大人的位置关键,随意动不得,这道理儿臣与外祖一家都懂。” 晋元帝突然说:“你倒是许久没能跟朕这般心平气和说过话了。” 谢临垂眸不语,眼中满是淡漠。 晋元帝最不耐烦看他这个样,脾气上来免不了又要训斥谢临几句,于是父子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对于谢临来说,两人之前的父子情分早在上一世便尽了,虽说这辈子重来一回,晋元帝眼下对自己倒还存着些父子亲情,但这点亲情就像是即将崩裂而岌岌可危的吊桥,或许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草动,便足以将其摧毁殆尽。 “殿下,起风了。” 御书房外,王有全为谢临披上披风。 谢临看一眼天色,闭了闭眼道:“本王依稀想到,下月初三似乎是大公子生辰?”说是依稀,但曾经替白果庆过无数生辰的他,其实要把这个日子记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殿下记得没错。”王有全垂眼道,“前些日子钦天监方才比对了王爷与大公子的生辰八字,老奴看过一眼,正是这个日子。” 谢临点头,突然笑了笑说:“过了生辰,便是满了十八。” 话罢,他似是不知回想起什么事,眼底满是笑意。 “是个大人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34章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前有宁国公府与裴家被晋元帝亲自降罪, 后有近些年来独得宠爱的惠妃被贬惠嫔, 然而就在一众后妃与朝臣看热闹之余, 仅隔了两三个时辰的功夫,秦王谢诚又被匆忙宣进宫中,不知是因何原因被晋元帝狠狠训斥不说,竟还在御书房外被重赏了二十大板,可谓是丢尽了脸。 后宫中,丽嫔听说儿子被打了板子, 险些被吓到晕厥。 赶到前朝御书房前时, 谢诚早被赏完了板子,从小金尊玉贵地被宠爱着长大金贵主儿哪里受过这种最,早在宫侍下去七八板子时, 谢诚整个人就哀嚎着晕了过去。 晋元帝好歹没算太狠心, 说是赏了二十大板, 但数到第十下就叫侍卫撤了下去。 “呜呜呜, 我可怜的诚儿啊!”丽嫔哭倒在谢诚身边,泪眼迷蒙地看向晋元帝, 哭诉道, “诚儿自幼恭谦孝顺,妾身不知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要叫陛下如此责罚于他?” 丽嫔不问还好, 这一问起来, 晋元帝就止不住的恼火, 冷斥道:“朕为何要责罚,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孩儿,如今还尚未成家,这心却是不小,竟然已经通晓如何跟前朝结党派,相勾结了!” 晋元帝面色铁青,眯眼望着昏厥过去的谢诚,心底疑心不可谓不重,不管从昌平伯府流出的到的四十万两黄金是被谢诚单纯收入府库还是用作它途,但与昌平伯府相勾连却是真,早朝上宁国公与京兆尹刚结党营私被问罪当场,却想不到这短短一日不到的几个时辰里,他的好儿子倒也给了他如此大的一个“惊喜”。 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尚还正值壮年,而下面的儿子却已经偷偷起了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而谢诚与昌平伯府之间的来往已经超出了普通交好的范围,足足四十万两的黄金更是彻底触及到了晋元帝的红线。 丽嫔不知其中内情,只在御书房中替自己儿子喊冤。 晋元帝不耐听她哭哭啼啼,心里的怒火又挥之不去,拿气劲儿一上来就将手边的茶杯掷了出去,恰好摔碎在丽嫔脚边。 丽嫔被吓住,哭声一顿,再不敢发声儿出来。 “回你的寝宫里。”晋元帝冷声道,“没朕的旨意,这个月就别再出来乱走,扰得朕心烦!” 丽嫔面色陡然一白。 这就是被禁足了。 不愿再多看丽嫔母子两人一眼,晋元帝叫人送丽嫔回了后宫,又打发了几个侍卫将秦王送回了秦王.府,并下旨命人前去秦王.府中彻查一二。 可怜秦王就这么被昏迷着抬出宫去,丢脸丢到满京城上到七十老母下到三岁稚儿都知道了堂堂秦王殿下惹了自己的皇帝爹发怒,打坏了自己的屁股蛋儿。 “这皇帝还真是狠心,舍得叫自己儿子丢这么大一脸,反倒成了全京城的笑话。”赵姬赖在定安居里捡起颗葡萄吃进嘴里,喟叹道,“这个月份还能弄来这么甜的葡萄,静王殿下对大公子可真是有心。” 白果眨眨眼,不知自己要怎么接赵姬的话。 好在赵姬知他害羞,也不多逗弄,吃过几粒葡萄后,便擦了擦嘴角,似笑非笑地问:“主院里的那个丫头又来找过你了?” 白果点点头,抿了抿嘴说:“玉枝来找过我几次。” “她这是怕不是病急乱投医。”赵姬轻笑一声,“不过这丫头对何氏倒是忠心地很。” 白果喝了小半盏果茶,低声道:“我不知道怎么做。” 眼下昌平伯脸上受了伤根本不见外人,而何氏一连晕倒几次,这回来替她医治的太医竟也拿不准何氏几日才能醒过来。伯府内不可一日无主事者,上回白果临时被赶鸭子上架地主事过一阵,所以这回主院的奴婢自然而然又求到白果头上来,想要他在何氏苏醒前,替何氏坐镇几日。 言下之意也是切莫叫李姨娘又或是赵姬等妾室趁机抢了掌家权去。 赵姬对玉枝的心思摸得门清儿,白果又怎么能不明白?他不过是个转年便要出嫁的双儿罢了,便是掌家权一朝被他捏在手里几日,也不会让主院之人有所忌惮。 可就是想的越明白,白果才更不乐意。 赵姬见他情绪不高,伸出手指点点他的额头,轻笑道:“大公子若是觉得心底不舒坦,便不需去应那几个丫鬟的话。” 白果慢慢说:“那就不答应她?” 赵姬轻轻颔首:“不仅答应,赵姬还望大公子能将此机会留给赵姬呢。” 白果一惊:“你是想与” “嘘。”赵姬手指竖起在唇边,笑着说,“毕竟何姐姐如今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赵姬身为妹妹,又怎能不替姐姐分担一些烦心事?” 白果默然。 两人话罢,赵姬翩然离去。 白果望着赵姬的身影消失在定安居院门口后,又将目光落在玉碟上的葡萄串上。 他摘下一颗,去了皮,含进嘴里。 末了,偷偷红了脸。 雨霖宫里的惠妃被贬为惠嫔,便意味着往日的宠妃似乎已经失了大半圣宠,而丽嫔亦被禁足,张贵君缠绵病榻,荣妃年纪大而少有承宠高位妃子们的种种“让道”似乎叫一些低位分的嫔妃看到了某种机会,连连开始耍着手段在晋元帝面前露脸表现。 晋元帝本便心烦,见那些宫妃还不识趣地往上凑,一脸数落了好几个,后宫这才消停下来。 “皇帝似乎已有许久不曾临幸后宫。”赵太后在晋元帝来请安的时候面有忧色,手指间搅动佛珠道,“可是身有不适?” “未曾,”晋元帝垂眼喝了口茶,缓声道,“是儿子这几日忙于朝政,疏忽了后宫。” “哀家听说你这几日接连斥责了几个不懂事的。”赵太后叹口气说,“哀家知道那几个本就不得你喜欢,而原本得你喜欢的,却又做了叫你心烦的事哀家不懂前朝之事,就不多说什么,不过皇帝你瞧瞧这皇后去世后,后宫里头妃子七零八落,张贵君又是个撑不起来的” “母后有什么话便直说。”晋元帝拧眉道。 赵太后侧靠在软塌上,顿了顿又说:“哀家是想着皇帝若是不爱宠那几个妃子,倒不如提前将先前那几个纳入宫里的秀女都给册封了,也不用一定等到年后,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后宫也不能一日无后不是?” 晋元帝揉了揉眉心,垂了眼道:“母后的话,儿子会仔细考虑。” 从康寿宫出来回勤政殿的路上。 晋元帝坐在御撵上脸色看不出喜怒。 旁边,老太监赵林跟在御撵旁,正专心看着路,却听晋元帝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赵林,你替朕去召来前些日子在雨霖宫门口遇到的宫女,朕今晚便歇在勤政殿。” 赵林一惊,连忙应下。 晋元帝在位第二十四年,十一月中旬,召临雨霖宫宫女宝杏侍寝。 次日,有帝言道,此宫女子形容颇肖先皇后,遂封其为才人,赐居临水殿,一时宠爱非常。 同年十一月底,雨霖宫惠嫔无故掌掴宝才人,帝大怒,遂贬惠嫔为贵人,撤其封号,命其闭门思过三月整。 而与此同时,十二月到来的第一天,昌平伯府门外却迎来了一堆不速之客。 卫西洲骑于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对昌平伯府的门房道:“去叫你们伯爷出来,就说本将军是此次前来是为取回我卫家珍宝。” 下人战战兢兢,哭丧着脸问:“小的敢问将军,是要取回什么宝贝?” 卫西洲闻言,眯眼道:“自然是我卫家的无价之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35章 卫家来者不善,昌平伯府的普通下人不敢拦, 直接叫人闯进前院去, 直到前厅。 “卫将军, 您坐,诸位兵爷也请坐!几个没眼见的还不知道看茶?”匆匆赶过来的管事奴才腆着脸满眼苦笑走到卫西洲面前,点头哈腰道,“将军还请等一等,老奴这就去禀告伯爷。” “还不快去?”卫西洲瞪他一眼。 掌事奴才擦擦额头上的汗,脚底抹油地火速跑到昌平伯的院子里, 大喊道:“伯爷, 伯爷!大事不好了!” 昌平伯自从脸毁容了大半,就不愿自己院子里围着太多人,除了这几日李氏不分白日黑夜地被他硬留在屋里陪着, 就连赵姬上门来看他, 都只能候在屋外跟他说上几句。 掌事奴才也是个胆小的, 只敢在门外喊。 时值李氏正给昌平伯换着伤药, 原本日夜对着昌平伯那张怪物似的伤脸就够折磨人了,而掌事奴才在门外一嗓子吼出来, 着实猛地刺激到了她最后那点纤弱的神经, 手指尖一抖,正巧给昌平伯抹药的指甲就狠狠戳进了昌平伯的皮肉里。 “毒妇!你是存心想害死本侯不成!”痛苦地哀嚎一声, 昌平伯单手捂住脸, 一把将李氏挥到地上。 李氏一个后宅妇人, 身子羸羸弱弱, 哪里经得起一个成年男人的推搡。 她后脑勺正巧撞到床脚的木腿,哀哀戚戚地呜呼两声便虚虚晕了过去。 掌事奴才听着屋里动静不对,大着胆子试探地推开门进去,却发现屋里昌平伯铁青着张十分狰狞的面孔,一脚一脚疯魔了似地往李氏身上踹着,嘴里癫狂地喃喃自语:“贱人?想害死我?你怎么还不死还不死” “伯、伯爷?”掌事奴才被吓呆了,颤颤巍巍地跪爬到昌平伯脚边,拦住疯似的主子爷,“伯爷!这是李姨娘呀,您、您再踢下去李姨娘可就真没命了!” 昌平伯凶狠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阵恍惚,动作也缓缓停下来。 李氏被他踹了好几脚,眼看早就进气多出气少,昌平伯回过神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又偏头看向掌事奴才,羞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掌事奴才连忙爬起来,跪着道:“伯爷!是卫将军,他、他带了好多人来,奴才几个拦不住人,现下人已经在前厅了!卫将军还说,他是来为卫家讨要无价之宝的,指明了要伯爷您亲自去见他!” “你,你就说、说本伯爷不在府中!”昌平伯对卫西洲心底是存着怕的,十几年前怕,十几年后这股惧怕更是只增不减,况且昌平伯素来爱面子,眼下他自己这幅可怖模样,他就更不愿出面见人,阴沉沉道,“你去找何氏!让她去见卫西洲,不管卫西洲要什么东西,赶紧让他全部拿走!不要让这个煞神再在伯府上多呆!” “可是可是”掌事奴才苦着脸脸上全是为难。 昌平伯踹他一脚:“可是个屁!难不成你也被那小傻子传染了结巴病不成!” 掌事奴才被踹了一口心窝子,疼得直抽冷气,颤颤巍巍说:“可是伯爷,夫人她如今尚还在昏迷中,没、没办法去见卫将军啊!” 昌平伯怒气丛生,眼看又要踹人。 掌事奴才顺势一滚,大喊道:“不过现下是赵贵妾在管着伯府内务,伯爷若是愿意,小的便去请来赵贵妾前往前厅招呼卫将军!还有!大公子是卫将军的外甥,不然奴才也去请大公子往前厅与卫将军一续!” 昌平伯铁青的脸色一变,稍微闪过些犹豫。 不过于他来说,在卫西洲的阴影下,便是最爱的妾室如今也要往边站,昌平伯惹不起卫西洲,能推爱妾上前替他挡着,毫不含糊地指着掌事奴才道:“你就叫他们二人一起前往前厅,切记,就说本伯爷不再府中!” “小的明白。”掌事奴才点点头,又看向床脚边,犹豫道,“伯爷李姨娘她” 昌平伯脸上还疼着,看到脚边的李氏就满心愤懑,但想到李氏好歹为他生了一儿一女,便挥了挥手,厌恶道:“叫人把她抬回菊院,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掌事奴才忙叫屋外几个丫头进来将李氏合力背走,自己又小心翼翼关了屋门,这才小步跑着去了后院请人。 白果与赵姬两人纷纷得了下人的请,再去到前厅的时候,卫西洲已经等得颇为不耐烦。 他以为自己等来的会是昌平伯或是那位继夫人,但没成想到的竟是一个袅袅婷婷神仙妃子似的年轻女子,而且那张脸瞧着也有些面熟,但却到底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 “妾身这厢有礼。”赵姬笑意盈盈朝卫西洲一拜,“赵姬素闻将军大名。” 卫西洲搞不太清楚:“你姓赵,不姓何?” 赵姬捂嘴轻笑:“何姐姐身体有恙,如今还下不来床呢,妾身不过是暂掌伯府庶务的侧室罢了。” 卫西洲闻言一皱,对伯府下人冷声道:“我是来见昌平伯的,他便打发个妾室见我?” 赵姬倒是不怎么介意卫西洲将她看低了,笑着说:“伯爷现下不在府中,不过临走前说过府中一切事妾身都可以做主。” “你能做主。”卫西洲看她两眼,突然嗤笑一声道,“你一个姬妾能做得主什么?” 赵姬眨眨眼,敛了眸子定定地看着卫西洲说:“比如将军大人最想带走的卫家珍宝?” 卫西洲眉眼一厉,前厅的气氛陡然凝固几分。 白果就是在这时到了前厅,赵姬盈盈而立,听见脚步声抬眸笑道:“大公子怎么也过来了。” “是管事的喊我来。”白果环视一眼前厅,见卫西洲坐在一边,眼底带了些开心与腼腆,“舅舅?” “果果来了?”卫西洲脸上有些惊讶,站起来走到白果面前,细细看了看他的面色,将手放在白果肩头道,“正巧了,舅舅这回就是来接你的,等你收拾收拾,跟舅舅回家!” “卫将军。”赵姬打断卫西洲的话,笑盈盈说,“将军说的什么话呢,伯府便是大将军的家,您这又是哪门子胡言歪语,莫不是来伯府前喝糊涂了不成。” 卫西洲皱起眉,沉着脸看向赵姬:“本将军十几年没见着亲外甥,带他回府上住几日,不行吗。” “若只是带回卫府住几日,那自然好说。”赵姬笑着说,“大公子性子腼腆不爱出去,前几日妾身还同他说要出去散散心才好,不想将军先来了,既然如此,不如现下就叫大公子收拾收拾,随将军好好去卫府玩上几日。” 白果眼睛微眨。 卫西洲其实原想直接将白果带离昌平伯府的,既然昌平伯做了负心汉,十几年来对他姐姐的孩子更是不闻不问,那便不如还给他卫家。卫西洲早年在战场上负伤,他回京来便早想过这辈子都不在会有属于自己的亲子,而白果便是延续他卫家血脉的唯一子嗣。昌平伯如今既有继室所出的年幼嫡子,想来他若是向皇帝求一求将白果过继到他名下,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心底是这么想,今天来卫西洲也是做好昌平伯府撕破脸抢人的准备,但谁知却碰上了一个赵姬。 “若是大公子玩的开心,便是住上几个月也不妨事。”赵姬又添一句,“娘.亲舅大,想来卫将军定不会嫌弃大公子在卫府的叨扰吧?” 白果闻言,也有些紧张地看向卫西洲。 卫西洲忙对白果说:“怎么会!哪怕在卫府住上一辈子,舅舅也不会嫌弃你!” “卫将军言重了。”赵姬暗中朝白果眨眨眼,又对卫西洲笑道,“大公子与静王殿下可是姻缘天作,婚期早已定在年后不久,又怎能在将军府上住一辈子?便是将军不嫌弃,可静王殿下必定不依呢。” 卫西洲面色一暗,想到静王就来气,偏偏赵姬所言非虚,白果到底是个小双儿,说留他在卫府一辈子的话到底是不太合适。可他堂堂一国大将军又怎么会在一个小小妾室面前承认自己先前说错了话,只移开目光同白果嘘寒问暖几句,便催他去收拾衣物。 白果应下,又看一眼赵姬,赵姬便说:“不若我跟大公子一起回后院收拾快些,将军也好少等些时候。” 卫西洲自然说好。 两人一起回了定安居,进屋后赵姬还真的作势帮白果收拾起来,但双儿跟女子之间也有许多差别,白果窘然地拦住赵姬,红着脸说:“我我自己来” 赵姬“噗嗤”一声笑出来,停下手上动作,也没让白果动,反而是叫了屋外的下人进来继续收拾。 拉着白果去外面院子里等着,赵姬笑说:“哪里就真用得到我们亲自来。你舅舅是个行兵打仗不懂世家规矩的,大公子怎么也突然不懂了?府里不多得是下人听使唤。”她这话里倒是没有嘲笑白果的意思,反而带着点怀念般,“你们卫家人啊真是都一个脾气养出来的,够傻。” 白果抿了抿唇,想说自己不傻。 可赵姬一眼就看穿他,点点他的额头说:“不过卫将军傻的是呆头呆脑,大公子却是傻的可爱。” 白果红了脸,无奈地看向赵姬。 定安居的屋门里有一盆含羞草,这个天气已经开败了,就连叶子也变得枯黄,下人心知白果平日最爱的就是这盆既不好看又没香气的花,犹豫着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带着去卫府。 白果是想带的,可他顾及到自己是去卫府做客,带盆花会不会有些不大好,于是有点拿不准主意。 赵姬托着腮坐在一旁,轻笑:“便也拿上吧。” 白果抿唇说:“这会不会不太好?” 赵姬敛了眸子,笑说:“留在府里大公子才要担心这盆花好不好。” 她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叫白果一愣。 一盆花便是放在哪里能有个不好?最多便是枯败罢了。 白果问的分明不是花而是自己,但赵姬却将话点到花上,着实叫人纳闷不已。 不过这个话茬也就到了这里,定安居的下人手脚还算麻利,很快便帮白果收拾出了不少东西。 赵姬命下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将收拾出来的行李放上去。 “赵姬记得再过几日便是大公子的十八岁生辰。”临出定安居前,赵姬在白果身边顿住脚步,素来明艳的娇俏面容上带了些难得温柔的笑,“但恐怕赵姬在大公子生辰当日不能到场。”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精致小巧的镂空长命金锁,放在白果手心。 “这是,”白果惊讶地抬起眸子,“长命锁?” 赵姬笑了笑:“便当做是提前为大公子生贺。” 白果定定望着手心里的长命锁,半晌红着眼,低声道:“多谢。” “大公子也不必谢我。”赵姬敛着眉眼,浅笑说,“若非当年卫夫人于赵姬有恩,赵姬如今才不会管大公子过不过生辰其实,赵姬的心可硬了。” 白果愣愣地看着她,摇头说:“不是。” 赵姬笑:“什么不是?” 白果垂了眸,一字一句极慢说:“你若真是心硬之人必不会将十几年前的恩惠牢记于心,更不会为了一个已死之人,纵使亲入虎穴也在所不惜。” 赵姬闻言,出神半晌,突然冷笑一声,拂袖道:“那大公子可真是看错我了,我这人不仅心硬,实际上还坏的很,不过嘴上说着报恩罢了,但你知道我心底其实想着什么吗?” 白果摇头。 赵姬冷冷在白果耳畔说:“我想取何氏而代之,坐上正室夫人的位置,我想这侯府上下的妻妾全部死了,昌平伯便是我一人的,伯府也是我一人的,包括子女昌平伯的子女,我也想他们你明白了吗?” 白果捏着手里的长命锁,定定看着她不说话。 “所以大公子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罢。”赵姬冷笑一声,“或许等大公子再回来,这伯府眼下就再不是如今的光景了。” 说罢,赵姬便又瞬间变回之前那笑盈盈的面色,笑道:“大公子快些走吧,别让卫将军等急了。” 白果沉默地看着赵姬,却怎么也想不透赵姬为何要将自己说的这般坏。从定安居到前厅的路只有那么长,还不等他想清楚各种因果,路便走到了尽头。 随卫舅舅出府,又坐上卫家的马车,看着赵姬缓缓消失在伯府大门内,白果不知为何心中陡然升起一阵窒息感。 他仿佛是目送着赵姬迈入了一张巨大的血盆大口中,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并无法拯救这个在伯府中照顾自己颇多的女子。 “终于回来了!”卫良阴站在卫家石狮面前足足打了七八套卫家拳才将一行人等来,眼下十分抱怨说,“瞧瞧这天,爹你再墨迹点,就全黑了!” “屁!”卫西洲接了白果回卫府,心情高兴地不得了,见卫良阴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就忍不住拍一把他的后脑勺,脸上带笑说,“去,把你弟弟从马车上接下来,咱们赶紧回府上为你弟弟接风洗尘!” 卫良阴鼻子哼了声,拿开卫西洲的大掌,兴高采烈地去到马车边喊白果下去。 白果初临卫家虽然开心,但还是有些局促地,他下了马车随卫良阴一起站在卫府大门外,抬头看着卫府的匾额,心中有陌生却也有些亲切。 “快进去吧。”卫西洲站在两个少年人身后,一手拍着他们一边的肩膀道。 卫良阴拥着白果,扭头对卫西洲做了个鬼脸,又凑到白果耳边嘀咕说:“果果你喜欢吃什么菜?我跟爹爹都喜欢吃肉多一点,府上的厨子是从边塞跟回来的牧牛族人,做肉菜可好吃了,又香又辣,保证你吃了一回还想吃!对了对了,我还叫下人在后院给你收拾了个院子,听说京里世家公子都喜欢景致好的,我就特意给你选了府上最漂亮的院子,你到时候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咱再换也没关系!还有还有,爹爹请了个夫子说是来给我们上课,我提前去见过那个夫子,张嘴就是之乎者也,差点没把我给无聊死,说起来” 卫良阴说起来话来嘚吧嘚吧没完没了,白果微微张着嘴,被这股热情狠狠地震慑到了。 卫西洲忍无可忍地在卫良阴后脑勺上弹个脑瓜崩:“儿子,爹怎么才发现你是麻雀精转世。” “好痛啊!爹你在表弟面前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卫良阴抱怨一句,瞪了卫西洲一眼,转而拉着白果从他身边跑开,皱了皱鼻子道,“果果你听我继续说啊” 白果抿唇,眼底含笑。 卫良阴不经意看到白果眼底的笑意,脑袋顿时一阵卡壳:“等等,我刚才说到哪了?” 刚从昌平伯府讨要回家财的卫家不过转了几天就把昌平伯府大公子接到自家府邸做客的事完全瞒不过众世家灵通的消息网,这知晓其中内情的不过微微一笑,而不那些不知道的在最初的惊诧后,了解到昌平伯府大公子竟然便是卫西洲的亲外甥,便不免唏嘘一二,无不感叹他虽然前十几年过的差些,但最近这段日子可谓是时来运转,不仅先被赐婚给了当朝静王,又有了个班师回朝的亲舅舅给自己做靠山。 “要我说,那静王当初没反对这门婚事,是不是就看中这伯府大公子背后的舅亲了?”茶楼中,有人如是说,“听说卫西洲膝下仅有一个双儿,还不是亲生,眼下卫西洲又将伯府大公子接了回去,我看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说不定人家只是为了亲近子侄,接那大公子回自家做客几日。”同座有人不赞成,“也没想那么多呢?” “卫家如今手握兵权,不能不叫人多想啊” “那几人说的倒是在理。”二楼雅座间,豫王谢渠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三弟,前些哥哥笑话你娶个双儿回家,还真是有眼无珠,没想到那小双儿名不见经传,竟然默不做声突然蹦出来个做将军的舅舅。” 谢临手持酒盏,小酌一口,抬眸说:“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感叹你选王妃选得准。”谢渠放下筷子,拿一面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叹道,“哪像哥哥年少无知,选得王妃就是个讨债来的唉,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二弟慎言!咳咳咳”太子谢昭临座于席间,前几日宁国公府出事,连带着他忧心过度也生了一场病,此时他病情初愈,面色苍白间尚带着些怒气,“二弟妹出身跟脾气是都差些,但二弟妹为二弟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多年,也是不容易地很,你身为其夫不体谅便罢,怎么还能如此在兄弟几个面前说道她的不是!” “那是因为大嫂温婉贤淑,大哥自然体会不到弟弟的痛楚。”谢渠素来知晓谢昭脾性好,便是顶嘴一两句也不怕。 “你!”发妻初为自己诞下嫡子便撒手人寰,所以早逝的太子妃一直是谢昭心底的痛。 谢渠的话狠狠戳在他的伤疤上,谢昭的脸色越发白了些,喉咙一痒,咳地也更厉害了。 “太子若是身体不适,便早些回宫再叫太医看看吧。”谢渠见谢昭惨白着脸,终于有些心虚,“弟弟方才说错了话,叫太子难受了,实在是弟弟的不对。” 谢昭咳地说不出话,摆了摆手。 谢临叫了宫人来为太子披上厚重的披风,低声问道:“不若太子殿下便听二弟的话,先回宫吧,殿下还是身体要紧。” 谢昭喂下口热茶,终于缓过口气,叹声道:“本宫身体如何,心中多少还是有数的,此回不过是偶感风寒,不碍事。” 谢临欲言又止。 谢昭却笑道:“咱们兄弟几人难得小聚,别为本宫这点小病砸了场子。” “说起这伤病,也可怜了老四受父皇的一顿棍赏。”见太子一阵难受过去后又仿佛无事,谢渠垂了垂眼,又在席间叹息道,“听说他最近还一直在秦王.府中养病,许久都不曾见人现下咱们兄弟几人小聚却独独少他一个,本王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谢临微微抬眸,唇角似有轻笑。 谢昭拧眉:“二弟要说什么便直说。” 谢渠摸了摸耳根,憨厚笑笑:“我是想着今回正巧太子殿下也在,咱们兄弟几个聚会实属难得,便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去四弟府上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36章 说起秦王谢诚,他母妃丽嫔虽然在宫中不显, 但往日在京城众世家眼中, 这位性子素来跳脱, 可是最受晋元帝偏宠的成年皇子之一,但就是这么一位备受宠爱的皇子,竟被皇帝在御书房外毫无顾忌亲王颜面地赏了一顿杖责,是个稍微有脑子的都能猜出秦王必然是做了什么叫晋元帝厌恶非常的事。 谢诚当日是被晕着抬回的秦王.府的,脸面丢尽不说,尤其接下来趴在屋里养伤的日子, 更是叫他憋屈不已, 动不能动不说,还得眼睁睁地看着由晋元帝派来彻查他府内账务的户部官员,生生搬走了他库里的四十万两黄金。 当然这还是碍于谢诚是晋元帝亲子, 晋元帝虽然怒其与昌平伯府结党营私, 但好歹还顾念着些早日的父子亲情, 所以打了秦王一顿板子后, 晋元帝便只暗中派了心腹大臣秘密搜查,顺势收缴掉秦王.府府库中多余的四十万两黄金后便作罢。 京城中的朝臣国戚们尚不知晓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惹怒的皇帝, 但这群人的嗅觉向来灵敏至极, 京中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如同墙头草一般转了朝向,往日秦王受宠, 他们恭维抬举秦王, 但眼下秦王受罚不过区区几日功夫, 府前的门庭冷落, 又实在叫人唏嘘不已。 谢诚到底是舒坦日子过得久了,先前尾巴翘到天上,就是连脾性最差的谢临都敢惹,但最近几日他却看了个明白往日围在他身边的都是群什么货色。 “殿下,府外有李大人家的少爷拜帖求见。” 秦王.府中,谢诚身边的大太监赵光推了门躬身走进来说。 心中存着恼怒与失了颜面的愤懑,谢诚前后摔茶杯砸板凳地打骂了几个前来露脸的妾室与下人,这会儿正撅着屁股躺在床上生闷气,见赵光进来,满脸不耐地抬起眼皮:“哪个李大人家的少爷?本王正伤病着,可没空见那些阿猫阿狗的。” 赵光弯着腰,恭声说:“来人是李太傅李大人家的长子,也是殿下您准王妃的亲弟。” “他们家的人怎么来了。”秦王拧眉,冷笑一声道,“莫不是来看本王的笑话。” 李太傅虽为当朝太傅,但却是个少有的纯臣,当初李仙儿为了与宁安容一举争锋任性进宫参加选秀,而李太傅又素来宠女无度,无法之下便只能应了女儿心愿将其姓名登记在参选册,原是想念着晋元帝心知他作为纯臣的不易,且宁国公府家又野心勃勃,总该不会将自己女儿也纳入后宫,但万没想到秦王横插一脚,竟当场扬言对李仙儿一见倾心,且太后更是从中撮合,便叫皇帝亲赐李仙儿成了准亲王妃。 最开始,谢诚对自己的选择还是相当满意,毕竟李太傅是朝中重臣,且从不站队,求娶李仙儿为妃不仅能为自己拉拢整个李家的人脉,而且李仙儿模样生的娇俏可人,便是比之京城中宁国公府的姑娘也不差三分。 但后来几个月下来,谢诚却发现事情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他先是携下人登门拜访李府,却被拒之门外,言道是自己与李仙儿婚期将近,不适宜在婚前相见,而之后在朝中遇李太傅,谢诚本想与其攀谈一二,却又被这位准岳父避退不急,没个好脸色。 谢诚是谁,娇生惯养长大的皇帝亲子,堂堂亲王,什么时候被除了晋元帝以外的人甩过脸子?所以经过几次热脸贴李家冷屁股后,谢诚也就跟着看淡了与李仙儿将近的婚期,纵使李家多次派家中下人来询问起下个月的嫁娶事宜,他也只装作不知,一切权全都只叫宫里的母妃丽嫔帮忙看着。 但这次却是李家长子亲自前来 “帮本王将软垫拿来,”秦王虽心底不耐,但到底顾忌着李家在朝野上的地位,“叫人把那李家少爷请进府说话。” 赵光垂眸:“是。” 李子俞被请进秦王府,从前院一直走到谢诚在的院子,临到院前,他便听到好几道女子的呜咽声,跟着领路的小太监走进去才发现屋门外竟然跪了三四个年轻女子,挨在一起嘤嘤哭泣。 “这几位姑娘是”李家家风清正,娶正妻前不得纳妾是家规,李子俞乍一看到几个梳作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光见状忙道:“此乃秦王殿下的几位妾室,她们先前犯了些错处,府里如今也没个女主子,殿下便只能亲自责罚了。” 李子俞眉心不经意地微微皱起,瞥开眼不再看那几个秦王妾室,低声道:“烦请公公继续带路吧。” 赵光同他笑笑,推开前方屋门道:“李少爷有请,王爷就在屋里等着您呐。” 那边李子俞奉父命前去秦王.府探看秦王伤势如何,另一头豫王谢渠到底是说动了谢昭,同谢临兄弟三人离开茶楼后直接来到了秦王.府门口。 “四弟平日最要脸面,如今他伤势未愈,恐怕会不愿见本宫与二位弟弟。”谢昭站在府门前,攥着拳头轻咳一声,身边的太监上前匆忙上前地上枚药丸服下,突然又有些不赞成地看向谢渠,“不然还是莫要再叨扰四弟养伤了。” “太子殿下,这来都来一趟,再这么走了才是不好。”谢渠知晓谢昭性子里的那点优柔寡断,半点不退让,使眼色给了身边的随侍太监。 那太监得了命令,小心抬眸看一眼谢昭,碎步跑到府门前便要敲门。 谢昭皱眉,觉得不好,偏头看向谢临:“三弟以为呢?” 谢临想了想,轻笑一声道:“臣弟与四弟自幼时便不怎么亲近,他出宫建府多年,臣弟这做哥哥的倒是尚未登门拜访过一次,现下想想倒是觉得有些可惜。” 谢昭闻言一愣:“本宫倒也不曾来过。” 谢临笑了笑:“四弟此次气坏父皇惹了杖责,如今又伤势未愈,正是虚弱时候,若是我们这几个做兄弟也装做不闻不问,他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谢昭沉吟:“三弟此言有理,是本宫只想着四弟顾忌脸面的事,却一时忘了人在伤病中最是脆弱” 见太子终于被说服,谢渠不经意扯了扯嘴皮,暗里瞥了谢临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话。 上前叩门的太监在秦王.府门前叩了几声,很快门便从里头打开,小太监正要张嘴说话,却不想从门里走出一位面色铁青几乎是拂袖而出的少年人。 “子俞?”太子谢昭一眼认出李太傅家中的这位独子。 李子俞原本面色难看至极,不想从秦王.府里出来却突然碰上了太子并两位王爷正在府门外,眼中闪过些惊讶,沉稳地快步走上前向,行礼道:“臣子李子俞见过太子殿下,豫王殿下,还有静王殿下!” “子俞不必多礼。”谢昭笑着亲自将他扶起,问道,“你不在府上仔细读书,怎么来了秦王.府上?” 李子俞听见秦王的名字就气得慌,但眼下问话的是太子,他便勉强一笑道:“是臣子父亲听闻秦王殿下惹陛下不悦,身上又受了罚,特命臣子前来探看一二。” 谢昭点点头:“应该的,不过本宫方才看你从秦王.府上脸色似有不悦,是发生什么了?” 李子俞闻言,勉强挂在脸上的笑一下就坚持不住,扯了扯嘴皮子,垂眸道:“臣子与秦王殿下相谈甚欢,并未发生别的事情。” “你这面色都写满脸了,还要说没事发生,谁信啊?”豫王谢渠插嘴道,“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你难不成还要撒谎?” 李子俞面色一慌:“臣子” 谢昭微微拧眉,眼神疑惑。 “二哥还是不要再逼问了,”谢临抬眸看了李子俞一眼,轻笑一声,替他解围道,“四弟与李家有婚约在身,许是李少爷方才与四弟在关于其姐的婚事上产生了些分歧,才看起来有些不悦,毕竟婚姻大事,嫁娶双方总是想要给自己儿女最好的,而李太傅素来又是出了全京城地疼爱儿女。” 谢渠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三弟对此事颇有心得?” 谢临也笑着看他:“莫不是二哥没经历过岳家刁难?” 谢渠眯眼,撇嘴不言。 谢昭听着他二人对话,又问向李子俞:“是这样?” 李子俞感激地看了谢临一眼,很是不好意思说:“与静王殿下言相差无几,家姐与秦王殿下婚期将近,但是秦王殿下他” 说道一半,李子俞脸色又有些不太好了。 “好了,本宫知晓,子俞不便说了。”说到嫁娶,这就成了李家与秦王之间的家世,谢昭虽身为太子,却也没有插手指摘别人家事纠葛的道理,便说道,“本宫与两位王爷正要进府一趟,就不再与子俞你多说,天色不早,子俞也早些回家,莫要让李太傅担忧。” “子俞晓得。”李子俞暗中松了口气,恭敬地点头退下。 “看来四弟与李家小姐的婚事有些不太顺利。”望着李子俞乘轿离开,谢昭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到底抬步往秦王.府里去,“罢了罢了,二位弟弟先随本宫一起进去看看四弟如今伤势如何了。” 此时秦王.府主院内,刚送走李子俞的谢诚正龇牙咧嘴地被丫鬟从软垫上慢慢扶起。 突然,赵光的声音从屋门外传来。 “殿下!太子殿下,豫王殿下跟静王殿下一起来看您来了!” 谢诚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赵光跑进屋,擦着额头上的汗道:“是太子殿下还有两位王爷正往主院来的路上!” 谢诚心中大惊,情绪波动后脚下顺势一滑。 受过重伤的屁股又重新扎在软垫上。 “哎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37章 谢诚鬼哭狼嚎的痛呼声响彻在整个秦王.府的上空。 早被罚跪在院子哭哭啼啼的几个秦王妾室中,哭得最梨花带泪的那个被惊地抽噎停顿后, 憋不住从嗓子里打了个响嗝, 十分响亮。 “太子他们怎么突然来了?!”屋内, 秦王面色涨红,五官被疼得纠结在一处,单手捂着屁股全然没有往日的风度,另一只手揪着赵光的领子咬牙道,“太子他们说没说来找本王做什么?” 赵光苦着个脸说:“说了说了,太子殿下说, 王爷您如今有伤病在身, 今日偕同两位王爷来是特意来探望您的。” 谢诚面色漆黑:“他倒是好心,以前怎么不见跟本王兄友弟恭了。” 赵光不敢吱声,小心翼翼的:“殿下, 太子跟两位王爷怕是快到了。” 秦王见状, 冷哼一声松开捏着赵光的领子。 晋元帝的子嗣不算十分多, 成年皇子如今也只有四个, 再往下小的都还不知事,太子身为储君与身边几个兄弟私交最好的便是谢临, 至于谢渠与谢诚幼时关系不错, 但年长之后两人心思各异,慢慢便也走得远了。 正如谢诚所言, 他跟这几个哥哥间也就只是表面的兄友弟恭, 还真算不上多亲近。 像是今日太子等人的突然到访, 谢诚还真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 谢诚屁股疼得还来不及再坐回到软垫上,院外便传来了谢渠的声音。 模糊像是在跟他那个几个受罚的姬妾问着什么话,断断续续地听不太真切。 在谢诚眼里,比起太子的伪善,谢临的性情不定,最让他厌恶的便是这个面慈心毒的二哥谢渠,嘴上说着一套,但为人最是阴毒。 谢诚可还记得谢渠小时候经常推锅给自己的事,想起一次就越发讨厌谢渠一回。 “去叫觅蓉她们几个滚回自己屋里,这大白天哭哭啼啼地叫人看见是什么样!”谢诚扶着屁股小心翼翼坐下,撇嘴说,“不成体统。” 赵光闻言,心道这可是王爷您自己把几位姨娘罚跪在院子里才叫太子殿下几个正巧撞见的哟,可怜几位如花似玉的姨娘,偏生摊上了这么个不会怜惜人的主。 不过他区区一个阉奴,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腹诽几句。 眼瞧着谢诚刚说完,赵光就屁颠颠应了是。 院子外面,谢渠刚问完了几个小妾为何跪在此处受罚,又转头跟太子还有谢临叹两句四弟好好的美人儿不珍惜,反倒这么般作践,该要好好说说他的时候,那边赵光立马小步跑出来跟他们几个见了礼,随后忙打发了几个妾室回屋。 “太子并两位殿下在院外久等,奴才主子正在屋里候着您呢!”赵光躬着身子小心道。 太子点头: “就进去吧。” 三人被请进厅堂,谢诚坐在软垫裹起的凳子上,谢渠进屋一看,心里便大致有了个数,故作大声地问道:“四弟的伤可是大好了?” 谢诚屁股生疼,心里咯吱咯吱咬着牙,可脸上还得挂着亲近的笑:“弟弟的伤好的快差不多,叫哥哥们担心了。” 谢昭看他面色还有些白,不免关切说:“东宫里头还有一盒上次父皇赏下的顶级金疮药与生肌膏,待本宫今日回宫里后吩咐一声,叫奴才给四弟送来。” 谢诚闻言不免又开始多想。 太子说给他送药膏,还说是皇帝赏赐的,那不就是在明晃晃跟自己炫耀独得晋元帝宠爱,打他这个刚被厌弃了的皇子的脸吗? 于是心底冷笑一声,谢诚又说:“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不过先前皇祖母已经拆人给臣弟送了药膏来,臣弟实在不好意思再收。” 意思就是弟弟我在父皇面前虽然受了挂落,但还是有皇太后在背后撑腰,不需要太子你假好心了。 但谢昭没却那么多心思,只是点点头道:“若是你的药用完了,只管再叫人去东宫拿便是。” 谢诚一听这话可不得了。 他更气了。 心说觉得太子伪善,还果真不假,自己不过是拒绝了他一句,现下竟然先拐着弯子地咒自己的伤好不了了不成?! 真是欺人太甚! 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谢诚使压下那股子气,错开眼叫屋里的丫鬟太监上茶上点心,直言说几位兄长来的突然,他这做弟弟的实在招呼不周。 谢渠老神在在喝了口茶,等谢昭又问了几句谢诚的近况,便适时插.进两人的话题之间,状似不经意地笑笑道:“刚才来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四弟的几位妾室,倒是各个都如花似玉的。” “不过是弟弟纳入房中的几个歌舞姬罢了,没名没分的,要是二哥看上了,不如弟弟送你几个玩玩儿?”谢诚摆摆手,不是很在乎道。 谢渠连忙摇头:“二哥可消受不了这美人恩,只是有些疑惑她们是哪里惹了二弟生气,白日里被罚跪在院外,以为着实有些过了。” 谢诚皮笑肉不笑:“弟弟倒是忘了二嫂为人凶悍,二哥这几年修身养性,后院更是甚少有新人纳娶。” 谢渠面皮一黑。 但谢诚仿佛是没看见他黑了脸,还在继续说:“二哥身边没有美人在侧,肯定也难以理解弟弟的苦处,需知女子与双儿们心如海底针,尤其是这些舞姬,出身低微但心思却不少,弟弟若总给她们一味宠爱,心就容易变大,偶尔罚一罚,也是为了她们好。” “四弟说的在理。”谢渠看一眼不关己事的太子与谢临,眼神微暗,又道,“对了,方才进府前,本王与太子殿下还有三弟一起碰见了李太傅家的公子。” 谢诚一顿,脸色不太好:“二哥是说那李子俞?” 说到李子俞,谢昭倒也想了起来,皱眉问:“四弟与子俞间发生了什么,为何子俞临时,看起来气性不低。” “我怎么知道他突然发的什么脾气。”谢诚撇嘴,道,“素闻李太傅脾气刻板,我到瞧着李子俞倒是比他父亲更甚,李仙儿这还没嫁进王府做正妃呢,这李子俞先跟本王摆起那小舅子谱了,上来便指摘本王贪花好色,正妃未进门,就娶了那么多妾室,还问他嫡姐若嫁进府里要如何自处。” 就像是找到一个宣泄口,谢诚一说便停不下来了。 “他是这么问的,弟弟我便说这正妃能跟妾室一样?那妾室不过就是个玩意儿,高兴时宠宠而已,肯定是越不过正室半步。可我这话刚一说完,那李子俞又开始骂本王是个负心汉,可本王又负了谁的心了?”谢诚就觉得自己冤死了。 谢昭闻言,竟然一时哭笑不得。 要他说,李家家风纯正,李子俞有这等想法那是因为为人自律,严以律己,而他这四弟身为当朝秦王,性子跳脱,便是见一个爱一个娶回家中,最多也只叫人叹一声风流浪子,倒也算不得是做错。 谢诚觉得自己被李子俞莫名说了一顿,气的很,可李家人看谢诚,又何尝不认为自家女儿是所托非人? 谢昭正想着如何安慰谢诚,不想豫王先开了口。 “若真是合不来,二弟不若求父皇收回成命?”谢渠垂着眼,声音里仿佛带了些过来人的意味,“毕竟二弟与李姑娘尚未成婚,发现不妥之处,及时止损到还来得及你啊,切莫要像哥哥我一样,当年咬牙与你二嫂成了婚,如今倒是悔不当初啊唉,不说了。” 谢诚抬眸,突然有些意动:“二哥说的” 先前他求娶李仙儿,看重的就是此女背后李家的势力,可眼下李家人竟然这般不上道 “皇命哪里有随意收回的道理,二哥不免想的太轻巧了些。”突然,一直专心喝茶的谢临缓缓开了口,“本王依稀记得,四弟当时在康泰宫中曾当着众人面,说对李家姑娘一见钟情,而眼下不过两三个月过去,这份情谊难道已经消磨殆尽了?” 谢诚这会儿倒是突然想起当时他亲口说的话来了,脸色不免有些尴尬。 “本宫也记得。”谢昭拧眉。 谢昭说:“薄情不过负心汉,若四弟真要反悔,那李家少爷说你倒也没错。” “本王什么时候要反悔了?”谢诚素来要面子,不由梗着脖子看向谢渠道,“二哥日后莫要再提方才的话,我与李家虽有些矛盾,但对李姑娘却还是很喜欢的。” 谢渠张了张嘴:“四弟日后只要不像哥哥如今这般后悔就行。” 几人在秦王.府说完这个话题后又相顾无言,方巧谢诚屁股上的伤又到了换药的时辰,便对他们不做多留。 太子于宫中尚有政事处理,匆匆回了宫,而谢渠与谢临与半道中分别,各自向自家府邸去。 回静王府的路上,天色已经逐渐暗下。 谢临坐在马车中,看跟在身边的王有全欲言又止,抬了抬眼道:“公公有什么话想问?” 王有全犹豫半晌,道:“老奴只是心中有一疑惑,李太傅虽是纯臣,但不妨秦王与其结为姻亲后,心思不会有所改变,老奴懂得少,却也知晓李太傅桃李遍天下,于文人中声望乃是极高,秦王若是与李家趁此机会联合,恐怕会对殿下有所不利是可方才,秦王分明与李家在婚事上出现了些裂隙,殿下却为什么” 谢临神色淡淡:“公公未免过于担心了,李家家规严苛,断不会与秦王那般荒唐行事。况且李家小姐性烈,不同于普通世家小姐,秦王与这李小姐在一处,日后还不知是谁能压过谁,且那李家小姐若是个有能耐的,说不准往后还能帮上本王大忙。” 王有全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奴愚钝,还是殿下手段高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38章 李子俞从秦王.府出来后回到李府,先是去主院里拜见了自己的母亲钱氏。 钱氏见儿子回来, 放下手里刺了一半的绣品, 拉起李子俞的手, 笑的温柔:“俞儿今日出门怎么不跟朋友们多待些时辰,便是吃吃酒聊聊天,晚些回来也不碍事。” “儿子要不是早些回来,又怎能看到母亲又拾起这些伤身的女红了。”李子俞面色无奈。 身为李家太太的钱氏从年轻时身体就比常人柔弱些,而自她相继替李太傅诞下一女一子后,身体便越发大不如前, 平日里汤药不能断, 人也不能过多操劳伤神。与李家的婚事,李太傅与府里众人都只瞒着钱氏挑着好话说。而现下婚期临近,钱氏一心想着女儿, 便挑着精神头好的时候, 捡起了好些年未曾碰过的刺绣, 想在李仙儿出嫁前替她绣下一块鸳鸯帕。 “你姐姐要出嫁, 只辛苦你与老爷,我这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钱氏攥着李子俞的手, 轻声叹道, “我身子差不能事事替你姐姐张罗,但好歹绣块鸳鸯帕还是能够的。” 李子俞知晓母亲是对姐姐的一片慈母之爱, 抽出手回握住钱氏:“那母亲可千万不能累到自己, 不然姐姐也该担心了。” 钱氏笑笑说:“不会。” 李子俞点点头, 看了眼屋外的时辰说:“太阳快落了, 母亲今日便别再熬眼了。” 钱氏笑着说自己知道,叫了丫鬟将绣品收了起来,又打发李子俞说:“你爹先前还在书房里写字,想来不忙,你去给他请个安,再记得提一句快用晚膳了,叫他别又突然去忙开了。” 李子俞点头:“儿子晓得。” 他受李太傅嘱托去的事并没有告诉钱氏,所以钱氏只当李子俞是出门会友去了,并没有再问许多,而到了太傅那里,李乾光抬头见李子俞进来,沉声问:“子俞今日可是见到秦王了?” 李子俞在母亲那里堆着的笑脸到了李太傅这边立即崩塌,脸色难看道:“父亲,姐姐就真的只能嫁给秦王,没有能够让陛下收回圣明的可能了?” 李乾光皱眉:“怎么?” 李子俞沉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道:“秦王实非君子,姐姐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李乾光闻言,虽怒气勃发,却也实在无可奈何,半晌叹道:“圣命不可违啊。” 李子俞不甘心,还待说什么,可书房的门却从外面被猛地推开,李仙儿端着粥盏走进来,眼眶红红道:“爹爹,那秦王殿下真的如弟弟所讲那般不堪?” 李乾光面色大惊:“仙儿你怎么在外面。” “是祖母吩咐厨房煮了燕窝粥,女儿特意给您送来尝尝。”李仙儿垂着眼把粥放在书案上,复又抬眸苦笑道,“若不是这回恰被我听到,爹爹跟弟弟又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李子俞不忍心唤她:“姐” 李仙儿叹口气,自从她上回在安宁公主的行宫与那宁国公嫡幼子宁左庭撕扯那一番后,钱氏生怕此事会影响到自己在秦王心中的印象,于是便勒令了自己在家中学习女子三从四德,再未有出门半步。她以为自己与秦王是姻缘天定,为了能够在嫁入秦王.府后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秦王妃,纵使心中多有抵触,却仍沉下心的在家中向祖母与母亲讨教如何持家家务,为人贤妻 但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婚事实际上并非如同她以为的那样美好。 “仙儿”李太傅欲言又止,叹气道,“是爹爹不好,当初便不该许你进宫选秀才是。” 李仙儿摇头说:“那又怎怪得了爹爹,到底是女儿任性,只想着与宁安容一争高下,被自己争强好胜的性子冲昏了头脑。” 李子俞拧眉,上前一步说:“姐姐别再说这些了,只说现在姐姐若不愿嫁给秦王,弟弟便是进宫长跪不起,舍了这一身功名,也要求得圣上收回成命!” “子俞你莫言胡说!”还不等李太傅开口,李仙儿便冷斥一声道,“你是我李家嫡子,怎能胡乱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这般说法,是将苦心栽培于你的爹爹与夫子置于何地!又是将李家的未来置于何地了?!” 李子俞想说自己没开玩笑,却生生被李仙儿镇住。 “况且我也从未说过不愿嫁给秦王。” 于嫡女与嫡子间,李太傅自然更加看中寄托着着家族未来兴衰的嫡子,但李仙儿突然平静的声音,却又叫李太傅心疼不已,老脸哽咽道:“是爹爹对不起你。” “爹爹何必这么说。”李仙儿先前的那阵子伤心难过过去,这会儿娇纵的脾气上来,只扬起精致的下巴道,“女儿婚事是被皇帝钦赐,乃是风光大嫁,正儿八经的秦王妃,不说秦王殿下要敬着我了,只说咱们李家权势皆有,便是那秦王.府内姬妾成群又如何?本小姐还能怕了她们不成?” 李太傅叹道:“仙儿能这么想,便是长大了。” 李子俞沉默不语。 李仙儿见李子俞还是那副想不开的模样,上面拧了下他的手背,哼道:“李子俞,你说万一要是我以后在秦王.府受了秦王那的委屈” “秦王他敢?!”李子俞气急道。 李仙儿笑出声,之前的小女儿心态彻底不复存在,只骄傲道:“那我可等着你来帮我出气了。” 李子俞闻言,一时倒也想开了,沉声道:“姐姐只管做那风风光光的秦王妃便是,其余的都交给弟弟。” 李太傅捋着胡子,望着姐弟二人摇摇头,一时不知是悲是喜:“你们这两个孩子” “不说这个了,”李仙儿又端起燕窝盏,递到李太傅面前,“爹爹赶紧尝尝这燕窝粥,还是温的呢。” 李太傅接过喝下一口,李子俞正记起母亲方才的嘱托,只听院里管家一阵急促的通传惊起一树飞鸟。 “将军,不好了!太子殿下不久前在三通巷遇到数十名蒙面刺客偷袭,说是刺伤了要害,如今十几位太医都被招进宫去,据说伤势不明!” “你说什么?!” 卫府膳厅中,方才带着白果入座的卫西洲听到卫兵传信,震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沉声道:“可查出来是哪里来的刺客,竟胆敢在皇城脚下对太子动手?” 卫兵摇头,只说刺客在三通巷出现,被不少百姓看见,引发了不小的慌乱,而最近的一支官兵到时,那群刺客仿佛是提前得了信,刺伤太子后便迅速撤退了。 卫西洲眉头紧皱,沉思片刻,突然偏头略带歉意地看向白果。 白果抿了抿唇:“舅舅是要进宫吗?” “太子遇刺关系重大,舅舅必须要进宫去看看”卫西洲走到白果面摸摸他的头发,“对不起,舅舅今晚不能陪一起吃完这顿洗尘宴了。” 白果闻言忙摇头说:“舅舅还是快进宫吧我不用陪的。” 卫西洲又偏头看向卫良阴,卫良阴也催促他赶紧进宫去,于是便不再多留,立刻策马往皇宫去了。 “唉,做太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卫良阴托着下巴,夹了口牛肉感叹道。 白果紧张问:“太子殿下会没事吗” 卫良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 卫府膳厅内,两人安静地用完一餐洗尘宴,各自眼中都带着浓浓的担忧。 ———— 太子遇刺,伤势不明,生死不知。 想来,这将是注定有许多人难眠的一个夜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39章 直到晚上戌时三刻,宫内才有人得了晋元帝的准许, 传信儿到京中各世家府中, 说是太子殿下虽被刺客刺伤, 但伤势不重,只是被刺伤了右手臂,经过几位太医的仔细包扎后便再无大恙。而京中巡卫军统领与几位在朝中颇有声望的将军皆被留在宫中,受命追查行刺太子一案的幕后指使。 卫西洲当夜被留宿宫中,白果与卫良阴得知此消息后,终于撑不住时辰, 凑在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清晨, 卫西洲踏着晨露从宫中疲惫归来,他一夜未睡,匆匆洗了把脸才精神了些, 去到膳厅吃早膳时才发现白果与卫良阴两人正坐在厅内目光炯炯地等着自己, 眼底皆是夹着些问询与好奇。 卫西洲不免有些失笑, 问向白果道:“昨晚在府里睡的可好?” 白果点头, 自然说好。 “父亲昨晚在宫中与几位大人可是查出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之人了?”卫良阴捡了个香菇包子递给白果,自己又拿起个肉包塞进卫西洲手边, 忙叫他们坐下边吃边说。 卫西洲昨晚本就没吃多少东西, 一闻到包子香着实忍不住连吃了几个才舒了口气道:“审讯出来了,刺杀的刺客是前些年太子下江南彻查贪污粮仓一案后遗留下的罪党余孽。不过这次还真是多亏了静王, 若非是静王在回府的路上正巧碰上那几个看起来行踪可疑之人, 暗中命人将其拿下, 不然还这能被这些个刺客瞒天过海给逃出京去。” 卫良阴闻言不禁问道:“那静王殿下是怎么看出那些人形迹可疑的?” 白果也放下筷箸, 双眸里满是好奇。 “只能说是凑巧了。”卫西洲感叹一声道,“那几个刺客在行刺太子不成后便换装易容成了京里平头百姓的模样,静王说自己路过时正好坐在马车中看着几人挑着水果担子往城门外走,不想有百姓上前去买水果,那些人一开口打发,便暴露了自己的江南口音。” “只听口音静王便生疑了?”卫良阴咂咂嘴,小声嘀咕说,“那他这疑心病也太重了点吧。” 卫西洲耳力好,听见儿子的咕哝声,便拍了拍他的脑门,无奈道:“小心无错事,静王这次做的的确不错。” 白果坐在一旁,也跟着点点头。 卫良阴偏头见白果傻乎乎地跟着自己爹爹一起称赞那静王的好,便忍不住郁闷。那静王一瞧就是个疑心病重,情绪不好捉摸的,他这傻表弟听了这种事不仅还不觉得害怕,还跟着点头,真是 “爹,等用完早膳,我带表弟去街上逛逛。”卫良阴打断了这个话题,拉起吃完早膳的白果眨眨眼说。 卫西洲不想让这个混小子在自己面前晃悠,摆摆手说:“待会儿你们走的时候去账房多支些银子带在身上,看见什么想买的便买回来。” 卫良阴欢呼一声:“爹,你说的,想买什么都成?” 卫西洲瞪他一眼,看向白果,嘱咐道:“银子都放在白果那里,果果要监督你表哥,要是他浑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要给他付钱。” 白果局促不安地看向卫良阴,张张嘴正要替他辩解几句,却被卫良阴拉住,使了个眼色。 白果:“?” 卫良阴朝他眨眨眼,又对自己亲爹道:“行行行,钱就交给表弟管。” 卫西洲拧眉,狐疑地看着卫良阴。 卫良阴起身,拉着白果就跑:“爹,我们走啦!” 在账房那里支了些银钱,卫良阴果真将钱全部塞进白果的荷包里,随后便迫不及待的上街去了。 出了卫府,他们两人都是不熟悉京城地界的,只是走到哪里看到哪里,不多时,每人手里便多了一根糖葫芦。 那糖葫芦做的精巧,中间的山楂糖被劈开一个口子,里面包着些紫薯糊糊,被一层姜糖裹起来,吃一口酸甜软糯。 白果吃了一口,酸酸甜甜,不一会儿就全吃完了,相反卫良阴不是很爱这个味道,吃了一颗就把剩下的全推给了白果,自己又去街边买了个纸皮火烧吃。 两人就在街头这么闲逛着,碰见什么好吃好玩得都要试一试,那新奇的样子仿佛就像是初入京城的乡野小子,丁点儿世面都没见过。 况且两人出门时随意,身边没想带着小厮下人,于是,这就给了很多心怀不轨之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两个双儿,身边没人。”巷子拐角处,几个平头百姓打扮的人站在暗处,凑一起嘀嘀咕咕说着话。最终,为首的那个一锤定音,嘿嘿一笑,搓着手道,“是条大鱼,兄弟几个,准备准备发大财了。” 虽是天子脚下,但京城地界上也还是少不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惯偷,达官贵人出行身边总是跟着侍卫跟小厮的,这种人惯偷一是不敢惹,二是想偷也偷不着,所以以往的目标都是对准了一些将入京城,没什么跟脚的平民百姓。 “上!” 找准了今天发财的对象,几个惯偷也不再犹豫,低着头就往街中间走。 彼时白果跟卫良阴正站在一家做糖画的摊位前等着,丝毫不知有几双黑手正偷偷摸向他们的钱袋。 “几位可知,君子不乘人之危。” 突然,有一道清淡又熟悉的声音在白果背后响起。 白果回头,便看见身后有几个侍卫正紧扣着好几个陌生男子的手腕,神色恭敬。 而在侍卫身边,长身玉立站着的 “静王殿下?”白果微微惊讶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40章 几个惯偷原以为自己看上的是两头肥羊,却偏偏没想到羊的确是肥, 可耐不住有人护着。抓住他们的侍卫眼看着就是训练有素, 十分不好惹, 惯偷们十分有眼色,正要哭娘卖惨几句,好叫人放了自己,但白果一声“静王殿下”喊出来,倒险些让他们吓尿了裤子。 “静、静王殿下?”为首的惯偷颤颤巍巍地重复道。 要知晓静王声名在外,皆传他是性情乖癖, 暴戾无常的脾气, 他们不过是盯上了两个以前从未在京城里见过的双儿罢了,怎么就惹得这尊煞神出来做那英雄救美的人了? 这边几个惯偷还被吓得没能回神,紧扣着几个惯偷手腕的侍卫, 却冷漠地看着几个偷子, 恭声向谢临的方问道:“殿下, 这几人要怎么处置?” 谢临看向几人, 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地淡声道:“天子脚下胆敢行偷窃之事,便将他们押送官府问审。” “静王殿下饶命!” 几个惯偷哭爹喊娘似地惨叫, 惹来街上许多百姓的围观, 偏声他们平时作恶作得多,又是京城里最有名的些个地痞无赖, 这回终于不长眼偷到了贵人身上被当场抓住问罪, 不得不谓是大快人心。 街中央站了不少人, 谢临环视一圈, 与侍卫首领点点头,对方便抓着惯偷们先离开了,而围观百姓在之后也接连散去,只是仍时不时有那大胆的总把眼神往谢临与白果几个身上落。 白果对别人落在自己身上带有探究的目光总是不习惯,谢临走近他一步,替他挡开周围的视线,低声道:“先离开这里,我们到别处说话?” 白果立马点了点头,又看向卫良阴,眼中询问:“表哥?” 卫良阴虽不喜谢临挨得自家表弟那般近,但他也看出白果的不自在,而且谢临先前还帮他们抓了那几个惯偷,于是姑且点头道:“先走吧。” 虽然已经过了中午,但这会儿却也是不少贩夫走卒刚摆摊的时辰,离了先前的那条街市,再路过一条小巷,豁然开朗的长街上更是繁华,行人熙熙攘攘,仿佛稍不留神就能与同伴走丢了去。 “先前真是多亏静王殿下了。”走在拥挤的长街上,卫良阴将谢临与白果两人隔开,脸上笑容得体地说着场面话,自谦道,“刚才要不是静王殿下的侍卫突然出现,想来那几个偷子我一人也难以全制伏了去。” 白果闻言,眸中满是惊讶:“表哥方才也发现那几人了?” “那是当然。”卫良阴轻撇谢临一眼,笑眯眯跟白果说,“便是没有静王殿下,表哥一样能护你周全。” 他这几句话,一是将谢临替白果英雄救美的名头模糊了去,全将功劳牵扯到了那几个无名侍卫身上,二则是重点表示即便没有谢临出现,那几个偷子也得逞不了,好以此来证明自己肯定是要比静王这野男人靠得住。 谢临不是不懂卫良阴话里暗含的小把戏,但却只轻笑一声道:“卫小公子自然是身手不凡。” “表哥厉害。”白果也跟着点头说。 卫良阴见白果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丝毫不再分给那静王,这才在心里满意了。 至于谢临,却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边,一时安静。 “果果,你想不想吃糯米团?”走路走到一半,卫良阴突然道。 白果愣了一下:“啊?” “走了半天好饿,果果你不饿吗?”卫良阴皱皱鼻头。 白果摸摸肚子:“是有一点。” 卫良阴见白果说饿,笑了起来,挑眉看向谢临,缓声道:“能劳烦殿下身边的奴才跑走一趟,替我们买些吃食吗?” 谢临不知卫良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还是点点头对身边的近侍道:“去买两个糯米团来。” 卫良阴说:“不止不止,静王殿下有所不知,果果还喜欢吃茯苓饼、无花果、煨蕃薯、云片糕” 白果面色通红,拉扯住卫良阴的袖口:“表、表哥我没想” 卫良阴忙打住他:“哎,是我记错了,那些都是你不爱吃的。”说罢又偏头看向谢临说,“其实表弟他最喜欢吃的还是街角那家点心铺子里的栗子酥。” “是吗?”谢临看了眼卫良阴,见对方眼底是硬撑着的心虚,倒也不拆穿他,只是对白果说,“那家铺子的栗子酥倒是京城一绝,可以尝尝看。” 卫良阴闻言,眼睛一亮道:“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是走累了,想歇歇脚,可否请劳烦静王殿下走一趟。” 谢临轻笑:“有何不可。” 敢劳驾当朝静王亲自做跑腿买吃食,卫良阴还是第一人。 白果觉得不好,正要开口去拦,却被卫良阴拦住咬耳朵说:“果果你可得把眼睛擦亮了,这静王若是肯给你买点吃食都不愿,还嫁给他做什么?只看他长得好看吗?” 白果张张嘴,小声道:“这是陛下赐婚。” “那也可以是反悔的。”卫良阴撇嘴说,“老爹别的不行,可是在陛下面前还有几分薄面,总不能我卫家替他谢家征战几十年,到头来竟然连后人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吧?” 白果心下有些急了:“可是可是静王殿下人很好。” “他哪里就好了?”卫良阴点点白果的额头道,“给你送点吃的喝的就是好人了?你没听过京城里都是怎么传他的,性情暴戾,喜怒无常,府上的人一个不好说砍头就砍头,说杖毙就杖毙就这样,你还觉得他是你良配?” 白果脸色一白,摇头说:“静王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卫良阴叹口气,想到进京前亲爹卫西洲曾经暗中查到的一些事,知晓那静王眼下恐是心怀大位,便更不想让自己单纯的小表弟陷进复杂的宫闱纷争中,只咬咬牙道:“总之静王不是什么好人,果果你且看着表哥怎么让他露出真面目吧。” 白果愣愣地看着卫良阴,抿着唇,面色苍白着不说话。 卫良阴看得心疼,忙拉着白果,转移了话题说:“果果你快看,那边有杂耍!” 白果依言看去,隐约只能看到高抬脚尖抵着圆盘的女子站在另一个男子的肩头,动作看起来危险极了。 卫良阴是个爱热闹的,街市上有买杂耍的艺人,他乍一瞧见便忍不住好奇地拉着白果往人群里凑,不过他许是低估了百姓们看热闹时的热情,不只是他想挤到人堆前看个究竟,别人也是一样的心情。 于是挤着挤着,白果很快便跟卫良阴挤散开了。 “表哥?” 白果站在人群中,左右看不到卫良阴的身影,拧着眉鼓着勇气稍微大声地喊。 “小公子这是第一回来看杂耍,跟家人走散了?”白果身边,一位中年大婶抱着自家三四岁的小儿子,还在垫着脚往前看,嘴里还游刃有余地磕着瓜子,安慰白果说,“小公子你别慌啊,眼下人堆里乱,找人不好找的,不如就在这原地儿等着,等这杂耍完了,你许就能找着人了。” 周围拥挤的全是人,白果没太多安全感,脸色有些白。 那中年大婶儿也是好心,见他身上穿的料子都是顶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跑出来玩的小公子,于是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就要塞白果手里,还说:“小公子莫怕莫怕。” 白果正要局促地向这大婶道谢,却没想到前面的杂耍的艺人不知又做了什么,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跟呼喝声,人潮再次剧烈涌动,那抱着孩子的好心大婶儿也不见了。 但是那婶子的一番话到底让白果暂时压住了心底的不安与对人潮的惧意,他试探着人群外面走,却发现逆着人潮远比顺着走更加艰难,甚至在他往外走的时候,一些被挤到的百姓也被挤了出去,于是有的人便耐不下脾气道:“谁呀!谁呀!能不能别挤了!嗨,你这小公子这是往哪里走呢!” 白果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中,局促不安地低声跟人不停道歉,直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声在身后响起,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突然附上他的手背,扣住他的手指。 “为什么我一转身的功夫,你总是会变不见。” 谢临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言语中似是有些无奈跟责备。 白果转过身,似是不敢置信谢临竟然找了过来:“静王殿下” 谢临闭了闭眼,上前拥住白果,几乎是将全部人揽在怀中,复又低声道,“不怕了,我带你出去。” 白果手指微微蜷缩,额头抵在谢临的胸前。 他心底本来还是怕的,乍见谢临突然出现在眼前,便忍不住抿着唇默不做声地红了眼。 谢临心底叹气,他知晓少年一向胆小,方才一个人在人潮中还不知道要怕成什么样眼底隐隐的责备尽数变成了无可奈的心疼,所有心绪最终不过化作一道叹息,温柔地揉了揉怀里少年人的头发。 待两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谢临身边的几个奴才焦急地上前道:“殿下跟大公子没事吧?” 谢临松开白果,见白果身上衣服虽有些乱,但神色还好,便摆摆手说:“无事,卫公子可是出来了?” 几个奴才摇头说:“奴才们一直守在这周围,未曾见到卫公子的身影。” 谢临闻言,眼底略微闪过一丝不悦。 不过这丝情绪在他眼中转瞬即逝,他人尚未发现之时,谢临便又低头看向白果,语气中含着些轻哄的意味道:“卫公子许是还在人群中看杂耍,我给你买了栗子酥,先吃吃看?” 栗子酥一直被谢临放在怀里,白果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没回过神,便看到谢临不假身边的奴才的手,亲自拆开油纸包,拿了个尚还冒着些热气的点心,喂到自己唇边。 仿佛须臾前人群中的无措与迷茫仿佛全都是假象,只有眼下谢临在耳边的轻哄才是真切而有温度的。 白果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张张嘴,便被谢临轻笑着喂进一口甜甜的糕点。 “好吃吗?”谢临低声问他。 白果只尝着嘴里的甜味儿了,耳朵边净是谢临呼在耳边的热气,耳尖连着红了一片,半晌才抬眼看向谢临,小声说:“甜的可不可以,再吃一块?” 谢临笑了笑,将油纸包里的栗子酥露出来:“还有很多。” 白果抿了抿唇,便要去拿,不想被谢临拦开手。 “上面油多,莫要沾脏了手。”谢临如是说着,修长的指尖却又再次沾上那所谓油多脏手的栗子酥表皮,捏起一块喂到白果唇边,笑着说,“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41章 已经进了十二月,天气寒凉地很, 栗子酥被白果吃了小半包后谢临便不再让他多食。 “剩下的这些略凉了, 吃进肚子里怕是不好。”谢临将栗子酥的油纸包重新封起交给侍从, 用干净的锦帕擦净指尖后,见白果的唇畔沾了些糕点的碎屑,便伸手用指尖帮他轻揩掉,轻笑着说,“若是喜欢,下回再买来给你吃。” 冬日的风吹在身上很凉, 但被静王手指拂过的唇角却似火烧火燎地烫, 白果被谢临这几句话说的莫名害臊,开始有些懊恼于自己这贪食的性子。 他明明是不是很饿。 怎么偏就 白果偷偷抬眼去看眼前的谢临,却不想与谢临对视了个正着。 “嗯?”谢临笑了笑, 眉目如画。 白果微微看怔了, 半晌后, 他似乎有些模糊地为自己方才的贪食找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那边是赖于静王殿下他、他太过 秀色可餐。 谢临相貌有天人之姿,抛开他身为当朝静王附带下的凶赫声名, 只是简单的一个轻笑, 便足以惹来不少路过年轻公子姑娘们的偷觑与心动。 而眼下立足于闹市,便是这样一个天人容姿之人竟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 容貌似乎不算格外出挑的双儿身上, 立时便有人嫉妒心升, 暗暗起了想要取而代之的虚妄心思。 “呀, 我的玉佩!” 穿着海松色衣袍的年轻公子低促地惊叫一声,白果便感到肩膀似乎被撞人了一下。 他下意识晃动的胳膊扫过什么东西,紧接着谢临伸手将他揽住,袖口挡过一枚翠绿。 紧接着一个块晶莹剔透的玉饰便摔在地上四碎开来。 “你你这人!”海松色衣袍的公子红着眼眶从白果身侧跑过去,蹲在地上捡起碎地不成样的玉佩,再抬头更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瞧着十分惹人心疼。白果这边还愣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海松色衣衫的年轻公子便带着怨色地指向谢临,气不成声地开口道,“这个玉佩是我母亲过世前留给我的,眼下竟被你给撞碎” 他说的委屈兮兮,越说脸色越低落,甚至最后都带上了些哽咽的鼻音。 白果见状,想到方才谢临护住自己时的动作,抿了抿唇,在谢临开口前便忍不住小声道歉说:“对、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是个结巴? 年轻公子低垂失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的嘲讽,复又哽咽道:“母亲生前留给我的玉佩碎都碎了,你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白果心底更加愧疚,他一时看到自己的荷包,便小心翼翼道:“我、我可以赔你钱” “玉佩虽然不是顶好,但它在我心中却是独一无二,你说赔钱,可你赔的起它在我对我的重要性吗?”年轻公子瞧着柔弱,但嘴上却有些不依不饶,“公子,有些东西不是只用银钱就能赔得起的。”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公子的余光还装作不经意地扫过一旁,咬着唇委屈巴巴而幽怨地看着谢临。 “那你想要怎样?”谢临在这时淡淡开了口。 年轻公子眼神一亮,神色仍旧可怜巴巴:“这玉佩,是我母亲在世时留给我,说是以后要将此物留给夫君的可是如今你把他打碎了你、你必须要负责!” 谢临毫无波澜地看他一眼,淡淡道:“负责?如何负责?” 年轻公子面色微红,咬着嘴唇难以启齿道:“要你娶我!” 他这声音不高不低,但听到白果耳中却仿若雷鸣。 下意识攥紧了双手,白果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年轻公子俊俏清秀的容貌,心中惶惶惶惑不安,就连脸色都在自己还未察觉之时便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静王殿下会不会答应他? 然而就在白果胡思乱想之际,谢临突然淡淡道:“哦,娶你?” 那年轻公子见白果面色难看,不由得意了起来,也不顾及什么矜持了,“我乃是皇商段家嫡子,论身份,也不差京中的世家子弟什么,你娶我不亏。” “皇商之子”谢临点点头,他偏头看向自己的随侍,不紧不慢问,“若是接进府中,能给他个安排什么位分?” 他漫不经心的轻慢语气,仿佛不是在说一个人,而是在谈论什么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 随侍是静王近侍,闻言垂眸朗声谄笑道:“区区商贾之子罢了,若是殿下有意,接回府中替王妃做个提鞋的侍妾也是值当。” 谢临轻笑,微微低头温声道:“那便叫他以后为王妃提鞋可好?” 白果瞬间睁大眼,愣怔地张张嘴,却忍不住摇头道:“不、不要。” 谢临问:“不喜欢他?” 白果紧抿着唇,偏开头,垂落眉眼。 “看来本王的王妃并不欢迎你进王府。”谢临安抚似地抚摸上白果的后背,转而抬起黑沉的眸子淡淡看向一旁早被那随侍两句话气红了脸的皇商之子,“本王爱重王妃,若是公子你一意孤行想要本王为你负责,那么本王便是收你做个无名无分的通房也无不可。” “你你欺人太甚!”皇商之子哪里受过这种屈辱,脸色涨红道。 谢临眯眼:“实在是段公子要求过分,叫本王也很是为难。” 皇商段公子自诩见过不少王公贵族,庶姐更是嫁给秦王成为宠妾,眼看只要生下子嗣便能被抬为侧妃,而他嫡亲的姑姑更是宁国公府二房老爷的嫡妻,于京中世家里地位更是一等一的超然。 可以说,秦王能算是他半个姐夫,而就连当朝太子殿下,都勉强要叫他声表弟。 段小公子是个被家里人宠过头的,先前他被谢临的容貌给冲击到所以冲动了,而眼下谢临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与身边随侍欺侮般的贬低言语更是惹怒了他,叫他又丢脸又难堪,于是气愤道:“你是哪门子的王爷?信不信我叫太子表哥治你!” “你放肆!”随侍陡然出声,“尔不过是区区商贾之子,对静王殿下不敬便罢,还竟敢与当朝太子殿下攀亲戚,真是好大的胆子!” 段小公子蓦然被他的嗓音吓到,然而听到“静王”二字,他再看向谢临时,双腿便不觉地有些软。 “你你是静王、静王殿下?!” 就那个传言杀人不眨眼,凡是被他收进后院中的妾室皆无一不诡异暴毙的暴戾亲王? 他浑身发冷,想到京中那些恐怖传言,再看一眼谢临,后背不由冷汗淋漓,惊声颤道:“我!我之前是骗你的!那块玉佩不过是普通玉佩!不、不需要静王殿下您来负责!” 段小公子尖锐急促的嗓音一时惹来不少人周围百姓的围观。 “哎,你看那不是段家公子吗?” “嘘,小声点说话你没听见说静王殿下也在吗?” “静静王殿下?” 人群中的讨论声在出现“静王”二字的时候不禁低了下去,胆子小的更是两股颤颤,不敢再围观下去。要知道静王在京城中的声名在外,但凡是沾了他名字的,肯定是没有好事。更有传言道,静王性情不定,若是京城百姓走在街上,谁不小心多看了对方一眼,就会有可能会被不问缘由地折磨致死! “所以静王到底是哪个啊?”有胆子大的好事百姓躲在人群后小心翼翼问。 “就那个!” “哪、哪个?” “哎呀,就那个啊!” “能不能说仔细点?” “你怎么那么蠢,最凶神恶煞的那个肯定是了!” “原来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42章 因着有静王的威慑,街上的百姓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看热闹, 稍微驻足片刻, 便都讪讪地四散而去了。而先前街心里热闹的杂耍戏也唱到了尾, 卖艺之人手里的铜锣一敲,惊醒地不只是沉浸在杂耍中的众人,还有在街边神色惶惶,眼底满是惊恐的皇商之子。 谢临面色冷清,淡淡道:“说玉佩是假,那段公子难不成是在戏耍本王?” 段小公子心底怕的很, 他一面倾心于谢临的容貌, 却又惊惧于谢临在市井传言中的种种可怕手段,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面色也是苍白至极, 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 段家有人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 急匆匆地找过来, 拉住段小公的胳膊便责备道:“晚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大哥!”段小公子仿佛是看到了菩萨降世,见眼前的来人即便是他在家中一向不怎么看得起的二房堂哥, 也丝毫不嫌弃了。 “这是怎么了?”段小公子的堂哥不知内情, 看向神色冷淡的谢临,将段小公子往身后一护, 眉头紧皱, 神色警惕, “他们欺负你了?” 段小公子支支吾吾不敢出声向自己堂哥讲方才的事, 于是这位堂哥只当是谢临仗势当街欺侮自己弟弟,面容之间不由多了些怒火,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只摆出他皇商段家人的身份以及跟当朝太子间的亲戚关系,想要威慑住眼前这不明身份之人,替堂弟讨回场子。 谢临身边的随侍听他说完,忍不住语气嘲讽道:“皇商段家在京城里可真是好大的脸面,好大的威风,长房嫡子当街戏耍亲王,辱皇家威严不说,你这后来之人更是还不分是非,上来便拿家世压人,更甚者你兄弟二人还多番提及太子殿下,是存了心的以为我们王爷好欺负,想要分裂王爷与太子殿下不成?真正是狗胆包天!” 他这一番话出,段小公子的堂哥彻底懵了,猛地回头拉扯住自己的表弟,神色颤颤,却厉声道:“段晚,你方才到底都做了什么?” 段小公子先前没能拦住这位二房堂哥,眼下见自己堂哥得罪静王得罪地更深,直接吓破了胆,躲在堂哥身后只使劲摇头,神经兮兮地重复喃喃说:“我不要做静王的通房不要做通房我不要” 谢临淡淡看着两人,给了随侍一个眼神,不欲与这二人继续多做纠缠,牵起白果的手就要离开。偏那段小公子的堂哥回过神来,大骇眼前之人竟是当朝静王,惊惧之下欲要上前请罪赔不是,却又被静王身边的随侍与侍卫拦住了去路。 “段少爷若是想要与我们王爷道歉,倒不如先回头问问段小公子到底是怎么招惹的我家王爷王妃。”随侍冷笑一声,“我们王爷虽比不太子殿下身份显赫,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今日一事且先走着瞧吧!” 他这句话可彻底吓坏了段家兄弟二人,之后段小公子哭着回家在段老爷的逼问下将前因后果说完一遍后,又被怒气攻心的段老爷狠狠扇了一巴掌罚去跪了祠堂,至于段少爷也被二房关了禁闭,只待段老爷准备下登临静王府的名帖,再思量是否要押着逆子跟逆侄前去负荆请罪的这些事情便都成了后话,暂且不提。 离了找事的段家子,身边终于清静下来。 谢临牵起白果的手后没有松开,反而是握紧了些,由宽大的袖袍遮掩着看起来却并不十分明显。属于谢临的双手温暖而宽厚有力,白果抿着唇,他体质虚一些,双手交握的时间长了便有些盗汗,手心都是湿漉漉的。 “怎么不说话?”谢临偏头看着白果低垂的眉眼,脚步微顿,声音低下来,“方才的事生气了?” 白果生气倒是不至于,他知晓自己不过是晋元帝赐婚给静王殿下的王妃,况且还是未过门的,而且依着静王殿下的身份,便是他想纳什么人,宠什么人都不是他有资格去说的,但方才段小公子一事却叫他心底总有些闷闷的,感觉很不舒服。 于是他微微偏开头,不愿叫谢临把自己的表情看了去。 “真生气了啊。”谢临停下脚步,见随侍拉了马车过来,轻声道,“先跟我一起去车上?” 白果抿唇,想起走散的卫良阴,犹豫说:“那表哥他” 谢临揉揉他的发顶,又道:“我派了随侍去寻他了,若是见了人,便叫他直接回卫府,现下天色不早,我先送你回去?嗯?” 白果点点头,被谢临亲手扶着坐上马车。 马车内点了熏香,手炉也是早就备好的,谢临将一个温热适中的手炉递到白果手中后,将双手顺势压在白果捂着手炉的手背上,不顾白果因着难为情而略显湿润的双眸,凑近了低声问:“方才是在生本王的气?” “没有。”白果低下头,抿着嘴唇就是不说实话。 谢临见状,眉心微拧,只轻轻捏了捏白果的圆润饱满耳垂,神色略淡了些,慢声道:“这不过几日过去竟学会与我虚与委蛇了?” 白果闻言,紧抿的嘴唇微微泛白,听着谢临冷淡的语气跟声音,惊慌与失措齐齐袭上心头,一时便忘了规矩,慌乱地抬眸说:“殿下我没有” 谢临眼底微澜,但神色未变,不轻不重地问又一遍:“那你是不是在生本王的气?” 白果双手抱着暖手炉,眼眸微微躲闪,半晌才小声开口道:“我没有生殿下的气是” 谢临凑近了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语气低沉:“是什么?” 白果偏开头,手指紧张地抓紧暖手炉上的耳朵,垂下的眼眶周围微微泛红,低语说:“我不喜欢叫别人提鞋。” 谢临愣了下,不知想起什么,他微微看着白果难为情又有些害怕局促的表情,忍不住手指微蜷,便将人轻轻揽进怀中,叹息一声,神色里多了些了然,拍着白果的背,声音带了些无奈的笑:“我还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不理我了。” “不是这样的我、我怎么会殿下的气。” 白果眼眶还红着呢,突然被谢临带到怀里,心里那点闷闷的委屈瞬间就被满满的无措与羞臊给淹没了过去。他僵硬又不知如何是好地轻轻抵在谢临胸前,鼻尖划过谢临的衣衫,突然就红了脸,连呼吸都快不敢了。 谢临垂下眸,唇畔轻轻划过白果的额头,故意逗他说:“方才我若是真将那皇商家的公子接进王府,你也不生本王的气?” 白果心底一紧,不由伸手抓住谢临的外袍,任由手炉骨碌碌地滚落到塌下,半晌才艰难开口说:“我不生殿下的气。” 谢临闭了闭眼,手指落在白果的耳畔轻捏,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垂了眸说:“既然王妃不生气,那不如本王现在便叫人去给那皇商段家说,明日便将他家公子收做通房看那段公子生的清秀,你若不喜欢叫他替你提鞋,那便让他伺候你用膳也是一样的。对了,还有上次寿康宫选秀时的左都御史之女,虽说聒噪了些,但看她对本王有意,不如改日本王登门一趟,收她做个侧妃也无不可” 白果脸色一白,手指几乎无意识地抓皱了谢临的外袍,红着眼睛说:“不、不要” 谢临定定地看着他,眼底划过一抹心疼,却仍旧语气不变道:“王妃不是不生气本王纳妾么?既然如此本王也自然无需再顾忌” 白果这下彻底绷不住了,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大滴大滴落在谢临的胸口,磕磕绊绊说:“我、我气” “什么?”谢临拥着白果的手紧了紧。 “我生气的”白果呜咽一声,红着眼眶看向谢临,还打了一声哭嗝,“是、是很生气的生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43章 白果其实很少会哭,大多时候委屈了也只憋在心里不会说出来, 这次许是被谢临给逼急了, 一时间再也顾不得其它, 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就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不、不喜欢段公子,也、不喜欢御史之女”白果边哭着,脸埋在谢临的胸口,呜咽呜咽,像极了受气的小动物, 可怜兮兮的, 前言后语连起来更是乱七八糟,也不知自己到底再说些什么,“我不喜欢他们, 不要殿下收”他说到这里话音顿住, 咬着唇, 神色微怔, 到底是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从至今男子三妻四妾从来都是正理,白果恍惚想着他又是个什么身份, 哪里是能因着自己不喜欢, 就能叫静王殿下不娶侧妃,不纳通房了? 这般想着, 谢临却接了他的话头:“不愿本王收他们进府?” 白果回过神, 哭红的眼睛跟苍白的脸色对比强烈, 愣怔地看着谢临。 谢临到底是心软了一分, 低声说:“本王只要你说一句,愿是不愿?” “我” 白果张张嘴,眼泪又掉下来,却到底说出了真心话。 “不愿的。” 谢临终于逼着白果说出心里话,但心底却又有些后悔这么逼他,不过目的终于达到,谢临的眼神不由放柔下来,抬手摸上白果的额发,温声道:“既然王妃不愿,本王便不会娶他们。” 白果本以为自己说出了这种话,肯定是会惹得谢临不满,自己要被讨厌了的,却万没想到谢临竟然会这么说,一时仿佛以为自己幻听了,表情也呆呆愣愣的,间或打一个小小的哭嗝。 并不舍得让白果真哭急了,谢临将手放在白果的后背上温柔地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又从暗格里翻出块干净帕子,将白果从怀里捞起来,替他擦净脸上的眼泪,轻轻亲吻过他的额发,心疼地哄道:“是本王的不对,竟将王妃气哭不然,你打我一下,算是本王给你赔不是?” 白果的眼泪豆豆掉个不停,他自己面对着谢临真是又气又难为情,见谢临拿他做小孩似地哄,回神后便立马侧过脸去,只用自己的手背揉着眼睛,抿起唇红着眼眶不说话。 “方才我是逗你玩呢。”谢临看白果是真的起了脾气,轻轻握住白果的手,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低声道,“不生气了,嗯?” 白果被他这动作吓懵了一瞬,蓦地反应过来,这才抽回手,带着软糯的哭腔,神情无措道:“殿、殿下这是做什么!” 谢临问:“还气吗?” 白果这下哪还能顾忌自己的脾气,连忙摇头,小声又心疼地问:“殿下疼不疼?” “不及你掉一滴眼泪在本王心里疼。”谢临微微低头,凑近了白果的额头,唇畔划过他的发梢,低声道,“方才逼你说那些话,是我不好不过经这一回我总盼着你心底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能说与本王听。” 白果无措极了,低声道:“可我心思不好。” 谢临拥着他,将被眼泪打湿的帕子放回暗格内,轻轻捏了捏白果小巧的耳尖,轻声叹说:“只想叫本王属意你一人便是心思不好了?若是这么算来,本王的心思恐怕更是丑陋不已。” 白果愣愣道:“殿、殿下的心思又怎会丑陋。” 谢临闻言,蓦地轻笑一声,眼神定定地落在白果身上,轻声问:“你可知本王现下心里想的是什么?” 白果老实摇头。 谢临笑了下,缓慢且低沉着道:“本王只想着,让你只看着我一个人,无论是此时此刻,抑或是往后余生。” 马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驶到了卫府门前,守门的侍卫在瞌睡中被惊醒。 “殿下,卫府到了。”随侍凑在车帘前,压低了声音道。 不久,马车内传出声音来:“本王知晓了。” 谢临先是下了马车,之后又叫白果搭着他的手臂从车上跳下。 卫府的人奴仆此时也迎了上来,往马车里看过几眼,先同谢临行了礼,正想问问怎么不见自家公子的身影的时候,却突然看见自家表公子红红的双眼,震惊又紧张道:“表公子如何像是才哭过,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欺负了不成?” 欺负人的谢临就站在白果身边,白果面色微红,垂了眼小声道:“没、没有,是我眼睛不小心迷了沙子” 白果是个不会撒谎的,这般一说,在场的卫家侍从们压根就没一个信的,正巧这时卫西洲听说白果跟静王一起回来,又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那点儿老父亲般担忧的心思,他刚踏出卫府大门槛便听见白果说自己是被风沙迷了眼,眼睛便不由往那处被包的密不透风,丝毫风沙都吹不进的马车看去,立时便沉了脸。 那么严实个马车,哪里就能吹着眼了?卫西洲虽然同白果相处的不多,但血脉相连,白果着实像极了他生母生前的性子,最是软和又单纯不过,几乎是一眼就能看透。 而眼下白果说是自己被风沙吹了眼,卫西洲几乎想都不用想的就知道白果是在替谁打掩护。 没有好脸色地,卫西洲将白果带到自己身后,又黑着脸道:“有劳静王殿下护送我这不懂事的外甥回家。” 谢临看了眼脸颊微红的白果,见他眼神似有躲闪,便只同卫西洲点点头,道:“冬日风寒,既是本王将准王妃送到,便不再久留。” 卫西洲巴不得叫他快走,于是皮笑肉不笑说:“那静王殿下好走,卫某等就不送了。” 谢临并不计较卫西洲的失礼,只对白果轻笑了下,便又乘着马车离去了。 见静王一行走远,卫西洲这才转过身仔细端详起白果红红的眉眼。 是哭过不假。 “静王他欺负你了?”卫西洲问的小心翼翼。 白果想起自己在马车上哭的那一场,实在是太过难为情了,可若说是静王殿下欺负他,白果却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尤其是想到谢临最后与自己说的那句下意识红着脸摇了摇头,白果轻声说:“殿下对我很好,也没有欺负我。” 卫西洲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外甥,以为谢临是对白果说了什么威胁的话,心中只又气又愤,心思已经跑到了要如何进宫面圣,便是豁出去自己这半辈子的功勋不要,也得叫皇帝收回成命去,决不能叫自己外甥走了姐姐的老路。 白果不知自己舅舅心中所想,他站在卫府门前,被寒凉的冷风一吹,小小打了个颤。 卫西洲看到了,便催他赶紧进屋去,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卫良阴那小子呢?” 卫家奴仆跟在一边儿,也正纳闷,表公子不是跟他们公子一起出去的,怎么回来却不见了公子? “表哥他”白果与卫良阴在看杂耍的时候走散后就再没见着卫良阴,他心中有些不安与愧疚地将事情经过与卫西洲说了一遍,卫西洲眉头紧皱,脸色漆黑,忍不住骂了句,“那个臭小子,真是不能叫人放心,出门一趟就得出事!” 白果以为卫西洲是在担心卫良阴的安全,便慢声关切说:“舅舅不要担心,静王殿下已经派人去寻表哥,表哥一定不会出事的” “谁担心卫良阴那个臭小子了?”卫西洲气呼呼说。 而恰在这时,卫良阴气喘吁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衣角上滚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尘土,整个人像是去泥土地里滚了一圈,头发上还夹着根稻草,看起来狼狈极了。不过他对自己的狼狈并不在意,只是在看到白果的一瞬见紧绷的神色陡然一松。 “哎哟,我的小公子您可是去哪了?”卫家奴仆见着卫良阴这一身狼狈,忙上前去替他拍打尘土。 卫良阴推开他们几个,喘着粗气地跑到白果身边,还没等说话呢就被卫西洲捏住了后颈肉,一把糊到脑勺上,扑头盖脸地训斥声下来:“你还知道回来,叫你带着你表弟出去玩,玩到后面自己把自己玩儿没了,卫良阴你可真是厉害啊?” “爹,爹你放开我。”卫良阴被卫西洲提了起来,手臂跟腿脚张牙舞爪地乱挥,眼神却一直落在白果身上,释放着求救信号。 白果心软地很,见状便想替卫良阴说话,不想卫西洲也瞪他一眼道:“不许替这臭小子说话。” “舅舅”白果抿抿唇,虽有些怕,却还是忍不住给卫良阴求情,好说歹说,连着身边卫家的奴仆也跟着劝,卫西洲这才松了手,沉着脸跟揉着脖子的卫良阴说,“你说说,自己哪里错了?” 卫良阴溜到白果身边,苦着脸愧疚道:“我不应该自己贪图热闹,把表弟给落下了。” 卫西洲冷声道:“还有呢?” 卫良阴又缩缩脖子:“不应该发现表弟不见了,回头找人的时候还去多管别人的闲事” 卫西洲青筋一跳:“继续说。” 卫良阴都快被卫西洲黑漆漆的脸色吓破胆了,连忙拉起白果的手,自我忏悔道:“表弟,这次是表哥错了,你打我吧!” 白果抿唇,虽然跟卫良阴走散后自己是怕的,但 他摇摇头,小声道:“不、不怪表哥,是我胆子太小了。” 卫良阴闻言,当真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他明知表弟性子软,竟还拉他去看那人多的杂耍,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窍? 在卫西洲冷冷的注视下,卫良阴咬紧嘴唇,真是恨不得回到两个时辰前,给那时的自己一巴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44章 虽然家仆跟白果都极力求了情,但卫西洲向来不是那耳根子软的人, 直接关上卫府的门, 叫卫良阴回屋去抄卫家祖训, 抄不过五遍不许吃晚饭。卫良阴哀嚎一声, 表情十分愁苦,他自小随军在边关长大, 就是罚他扎十二个时辰的马步也好过抄写那劳什子的祖训。 不过到底是他犯了错,即使再哀叹着不愿意抄写,也只得受着。 卫家祖训的卷宗足有五卷, 便是以誊抄书册为生的穷苦读书人在短短一晚内也难以将其迅速抄写五遍,就更别提字迹歪歪扭扭的卫良阴,不过是抄了短短一卷完,窗外的天色便彻底黑了下来。 卫府膳厅中, 卫家一位年长的管事挥退侍从, 上前给白果呈了一碗汤,低声叹息道:“表公子先吃点吧,公子一时半会恐怕是吃不到今日的晚膳了。” 白果方才还撑着饿, 要等卫良阴来了再开动,不想管事开了口,他便略微担忧道:“舅舅对表哥罚得很重吗?” 年长管事摇摇头:“将军虽说面上不显,但他对表公子您的关心丝毫不输于公子, 况且此次公子行事莽撞, 是惹了将军动了真怒。” 白果抿抿唇:“都怪我, 若是我能与表哥一样厉害, 今日舅舅也就不会发怒,也不必连累的表哥受罚。” “表公子不必这般愧疚,毕竟是公子他做错了事。”年长管事揉了揉白果的头,又道,“若是表公子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先快些吃完了好去公子屋里瞧瞧,也省的您继续担心。” 白果点点头,挑着几样菜吃过几口,觉得胃里差不多有些饱了,便抬眸小声跟管事说:“伯伯,帮我把那道蟹粉蒸糕拿起来,表哥他” “听好了,今天你们谁也不许给那臭小子带饭。”卫西洲的声音突然在厅里响起,随后他便拔步走进,大刀阔斧地坐到了白果对面,冷着脸说,“要是让本将军知道谁又心软了,就按军规伺候。” 此话一出,年长管事垂下头,再不敢说话。 “舅舅。”白果犹豫了下,站起身道,“我吃好了。” 卫西洲捏了捏山根,见白果面前的汤的确用了大半,点头道:“今日你受惊了,用完饭便快些去休息吧。” “好。”白果唇角微抿,垂着袖子,脚步微快地离开屋内。 年长管事微微抬眼看着白果转过回廊,不想身边卫西洲缓缓开了口,无奈地揉揉眉心,疲惫道:“表公子拿了什么吃食走的?” 年长管事表情微顿,轻咳一声,到底不敢说假话:“就一枚花卷。” 卫西洲鼻尖轻哼:“还有?” “半颗咸鸭蛋。” 卫西洲顿了顿,叹息一声:“还有呢?” 年长管事苦着脸说:“没、没了吧表公子不会武,东西拿多了也没地方藏啊。” 卫西洲摇了摇头,半晌后才缓声道:“那臭小子倒是得了果果的喜欢,反而是我这做舅舅的还没能被这么上心地对待过。” 年长管事跟随在卫西洲身边多年,闻言之下不由低声道:“两位公子关系好,对将军来说不更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吗?老奴还记得,昔日将军受老将军责罚关禁闭,小姐她便是这般冒着被老将军发现的风险,给将军您送了足足一月的吃食,那是将军您也不过是正是少年时,小姐她也”话到这里管事话音一顿,复又缓声说,“想来,当时当日的小姐与此时此刻表公子的心情合该是一样的。” 卫西洲抬眸看他一眼,蓦地轻笑一声,低叹道:“你不说,我竟忘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现下当真是物是人非。” 年长管事也满眼回忆。 膳厅中主仆二人静默半晌,末了卫西洲拿起筷箸,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你也别再跟我身边紧张那俩孩子了,方才的话你也只当本将军没问过,本将军可一点儿都不晓得表公子偷偷带了吃食去给了那个犯错的臭小子。” 年长管事弯了弯腰,眼带笑意地恭声说是。 这厢膳厅里的主仆二人早已看穿一切,那边白果捂着吃食小步跑着去到了卫良阴的屋里,轻喘着气推开门,见屋里只有正拿着笔愣怔不已的卫良阴一人,立马合上门,小声道:“表哥,我给你带了吃的。” 卫良阴一惊,放下笔担忧道:“你怎么” 白果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事情,脸上还带着些惊疑不定与浅浅的兴奋之色,他眨眨眼,将怀里热乎乎的花卷塞进卫良阴手中,紧张道,“舅舅没发现,表哥快趁热吃了罢。” 本来屋里一股墨汁味儿,卫良阴还不觉得饿,可偏偏花卷被白果送来嘴边,细碎的葱香味隐隐飘到鼻尖,肚子便适时地发出了一阵饥饿的咕噜声。 脸红了红,卫良阴接过花卷,咽了口唾沫:“那我吃了?” 白果点点头,又从袖囊里摸出半个咸鸭蛋来。 卫良阴愣了愣,半晌感动道:“好表弟!” 白果轻抿唇角,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 卫良阴吃东西极快,三两下便吃完了花卷跟鸭蛋,肚子虽不能说饱着,但到底是算不得饿了。说来,他本就对白天的事尚且心中有愧,这会儿又吃了白果冒着被他爹发现的危险来给他送东西吃食,一时间,惭愧与感动在心底同时翻涌,竟偷偷红了眼。 好在这一幕他并未叫白果发现,只是转过身,抽了两下鼻子,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眨掉眼睛里的雾气,连声对白果道:“对了!果果,你猜我今日与你走散后,在街上见了谁了?” 白果愣了下:“表哥见了谁?” 卫良阴便拉了他坐下说:“我今日找不见你,便往回去找你,不想人群里太挤,我又不好用出武功,于是就被挤了出去也就是在之后,我原想大声喊你名字,却不料旁边布料店里走出来一人。”他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也怪我太心急,看那人容貌与你有那么几分相似,便把他当做是你,找了过去,却没想到” 白果眨眨眼:“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那人竟是你弟弟似乎是叫白意吗?”卫良阴不确定地拧眉,又缓声道,“我走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不是你,便准备离开,但谁知你弟弟突然惊叫一声,再抬眼,他便被一个陌生男子给抓住,就要强拉着走。” 说完,卫良阴停顿住,仿佛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白果屏息片刻,到底忍不住小声问:“白意他是招惹了什么人吗?” 卫良阴:“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