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又被搞哭了》 1.第 1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发觉自己穿越了。 但是她现在没空惊讶这件事。 因为她的脖子正被一条白绫狠狠地勒住,她感到脑袋充血充到快要爆了,舌头不受控制的从口腔中挤出来,鼻子吸不进气,心脏因为缺氧疯狂跳动着。 她的身体正被三尺白绫挂在横梁上,俗称上吊。 此刻在她脚下,数名穿着古代服饰的女子,围着她痛哭流涕,就是没有一个人来救她一把。 她痛苦得要死,拼命蹬着脚。 幸好这条白绫质量不好,在她挣扎中居然断开了。 程千叶滚到地上,捂着脖子,拼命的吸着新鲜空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位穿着龙凤纹大串花绣娟锦长袍的中年妇人,一把扑到她的身上,搂着她直哭喊着:“吾儿,吾儿。” 程千叶喉咙火辣辣的疼,说不出话来。 心中骂道:“吾什么儿,你要是我亲妈还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吊死。” 此刻她的脑中闪过无数图片,影像,声音,就像把一个陌生人的一生,压缩了一下,一口气塞进她的大脑中,用闪现的速度,快进了一遍。 神的是她居然还都看懂了。 这位夫人还真的是她亲妈,啊呸,她目前这副身体的亲妈。 别人穿越,她也穿越。 别人穿到公主身上,一醒来七八个丫鬟围着,伺候着吃香喝辣。 她也穿越到公主身上,一醒来七八个丫鬟围着,伺候她上吊。 理了一下脑中一团乱麻的记忆,程千叶大概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战乱不休,诸侯割据的时代。 这副身体和自己穿越前的名字一样,也叫程千叶,她的父亲是雄踞一方的诸侯,晋威侯,自己是位公主,这身份本来很好。 可惜不久前晋威侯刚死了。 现在晋国的主君是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公子羽,获封晋越侯。 可惜的是,一个时辰前也被人毒死了。 此刻那具和她面容及为相似的尸体就躺在程千叶面前。估计还没完全凉透。 晋威侯妻妾众多,除了程千叶兄妹的母亲杨姬之外。另有一位宠妃俪姬,也育有一子,名公子章。 俪姬甚得晋威侯的喜爱,公子章一度和公子羽激烈的竞争继承人的位子。 后终因公子章心性过于暴躁残虐,被晋威侯所厌弃,贬斥到封地中牟去了。 近日新上任的晋越侯率军路过中牟,公子章曲意奉承,举宴相迎,宴席上给兄长进献了一对美丰姿的少年郎。 晋越侯见猎心喜,左拥右抱,一时大意,就着这对栾宠的玉手饮了一杯琼浆,当即毒发身亡。 虽得随侍的部将抢回尸身。 但此刻公子章率人把行辕团团围住,将随同晋越侯赴宴的一个姬妾剥光了衣物,挑在抢尖上,高举在阵前。扬言要将晋越侯的一众女眷如法炮制。 本部因失了主君,人心溃散,消极抵抗。眼见着就要被公子章攻破防线。 杨姬无奈之下,只好领着媳妇女儿一同在儿子的尸身边上吊,以免落入和自己积怨已深的俪妃手中,受那百般羞辱而死。 程千叶穿越之时,正是那性情刚烈的公主悬梁自尽,香消玉殒之际。 刚刚醒过神来的程千叶完全抽不出时间稳定一下情绪,吸收理解一下这个世界。 因为在她眼前,又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正蹬上椅子,扯着白绫,就把那雪白的脖子往里面套。 “别,别介啊。”程千叶拉住那人的裙子,在脑海中刷了一遍人物图谱,找出此人的称谓,“大嫂,你别死。” 虽然这位大嫂不是真的嫂子,但程千叶也见不得一个孕妇在自己眼前上吊,下意识的就一把抱住她的腿。 这位名为许姬的嫂子,是一位性情温和的美人,此刻她哭得是梨花带雨,“小姑,若是落入那公子章的手中,你也知道是什么下场。你就让我追随夫君去了吧。” 正撕扯间,房门被推开,随着寒冷的空气,跨进门一位年轻的男子。 此人面目俊朗,斯文儒雅,穿着一身甲胄,持着一柄带血的长剑,大踏步进门。 程千叶从记忆搜索到,此人乃是公子羽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也是他最信赖的属臣,姓肖,单名一个瑾字。 肖瑾行了一礼,面色沉重的说:“主公身殒,军心涣散,只怕是守不住了。请许姬跟我走,臣誓死为主公保住这一点骨血。” 许姬道:“那母亲和小姑呢?” 肖瑾脸色暗淡了一下,低头不语。 程千叶的“母亲”杨姬却抬起头来,拉过许姬,推上前去,激动地说:“好,好,瑾公,羽儿只有这一点血脉。你看在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务必要保住了她。” 肖瑾单膝跪地,“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程千叶,拔出了腰间的一柄短刀,哐当一声,丢在程千叶的面前。 程千叶被这个声音震了一下。 敞开的房门刮进一阵冷风,带来隐约可闻的厮杀声。 门外是漆黑的夜,隐隐透着腥红的火光。 程千叶低头看着眼前这柄沾着血的短刀,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一个战火连天的时代,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短短一瞬间,自己面前就只剩下两条路可选,一是用这把刀自裁,另一是等着外面那些野蛮的男人冲进来之后,把她拖出去折磨至死。 两条她都不想选。 程千叶深吸了一口气,在肖瑾拉着许姬就要转身出去的时候,站起身来,用她那被勒得沙哑的声音喊道:“请等一下,或许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 晋越侯身殒,公子章便是王位的顺位继承人。虽然他用卑劣的手段,谋害了兄长的性命。但已是既成事实,军中上下都失去了抵抗的心思。 公子章带着人马,杀到了行辕的最后一道防线前。洋洋得意的宣称,“缴械投降者,我事后不但不追究,还依旧委以重任。负隅顽抗者,待我继承王位之后,必徒三族。” 正说着,只见那烽火燃烧的高台上,一个头束玉冠,身着宽袍之人缓步从暗夜中走了出来。 明暗不定的火光,照映着他苍白的面孔。 他的脖子上绕着几圈绷带,同往日一般玉树临风,容姿秀美。丝毫没有任何身重剧毒的迹象。 公子章大吃一惊,“不,不可能,我亲眼见到你已经死了!” 然而,自己的那位兄长,立在高台之上,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宛如一只从地狱回来幽魂。 肖瑾站在他身侧,抽出佩剑,大喝一声,“捉拿逆贼!” 顿时士气大振,杀声震天,铺天盖地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墨桥生出生在一个奴隶的家庭。 他的母亲是奴隶,奴隶的小孩自然也只能是奴隶。 据说他母亲怀他的时候路过一座桥,突然腹中有下坠之感,已经有过多次生产经验的那位母亲,随便在桥墩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就把他生出来了。 因此他便有了这个名字,墨桥生。虽然看着起得很随意,但在奴隶中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名字了。 像他的兄弟姐妹就分别叫墨阿狗,墨铁蛋,墨二三,墨五六等等。墨二三这个名字还是分给个长得十分漂亮可爱的妹妹。 墨桥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有很多的兄弟姐妹,他们都属于同一位母亲。 母亲是一个消瘦而干枯的女人,艰苦的生活环境使她显得分外的苍老。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每天深夜回来时,带着浑身的伤痕和腥臭味,给他们带回来那一点少得可怜的劣质食物。并在每个孩子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一个温柔的吻。 这是墨桥生灰暗的童年中仅有,来自于女性的温柔。 随着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母亲越来越老,食物的短缺日益严重起来。 幼小的墨桥生每日饥肠辘辘的跟着最大的哥哥墨阿狗,四处收集可以吃的东西。 山林间摘野菜,河流中摸鱼。 在泥泞的集市中钻来钻去,捡一些别人偶尔遗落的废弃物。 有时候他饿得头晕眼花,实在迈不动步子,墨阿狗便从怀中掏出一小块昨日省下来的黑疙瘩,抠下小小一块,塞进墨桥生的口中。 又抠下多那么一点的,塞进更小的妹妹墨二三的口中。 墨桥生和墨二三含着口中那一点点的饼块,用口水慢慢给它泡软,忍着不吞下去,让自己总觉得有着在吃东西的感觉。似乎就饿得不再那么慌了。 在他们居住那个棚户区,有一个叫熊积的奴隶,他强壮,粗暴,一身的蛮力。 是这一圈子内最孔武有力的男人,没有什么人敢随意招惹他。 他是母亲的男人,男人之一。 最近他来找母亲的时候,时常把那猥琐的目光落在墨桥生和妹妹墨二三身上。 那死鱼一样的眼球转过来打量自己的时候,墨桥生总觉得有一种恶心的寒意从颈椎直爬上来。 这时候墨阿狗总会轻轻不着痕迹的把他和墨二三往自己身后推一推,用自己还很瘦小的身躯挡住弟弟妹妹。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躲避,命运都不可能放过这些可怜孩子,那恐怖的一天还是来临了。 熊积终于逮住了墨二三,少女尖锐的叫喊没有引起营地中任何一个人的反应。 熊积抓住墨二三细细的胳膊就往帐篷里拖去。墨桥生扑上前去,被他一脚踹开,连翻了几个跟斗。 墨阿狗扶起了他,他默默看了一会帐篷,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太小了,还是哥哥去吧。” 墨桥生茫然的看着哥哥掀开帐篷的帘子,钻了进去。 过了片刻,满脸鼻涕眼泪的妹妹墨二三完整的从帐篷里出来,她呆呆的走了过来,低下头用颤抖地手紧紧拽住墨桥生的衣角。 帐篷里传来一些怪的声响,夹杂着哥哥痛苦的哭喊声。 墨桥生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不知所措拉着妹妹飞奔去找母亲。 然而他们的母亲听了他的述说,只是默默地坐在哪里,一动不动的失神的盯着地面。 她那张被生活摧残得苍老的面容,显得那么无奈和失落。 墨桥生第一次开始憎恨, 憎恨自己的弱小和无力, 憎恨自己的出身这般的卑微和低贱, 憎恨那些肆意用暴力欺凌弱小的男人,那些残忍而变态的男人! 熊积折腾到半夜才从帐篷里出来,他一边抖着满身的肌肉一边系着裤子,瞥了一眼夜色中缩在帐篷外面等待的墨桥生,洋洋得意的哼着调子走了。 我不想,不想被这样的男人欺辱,永远都不要。小墨桥生吞着自己苦涩的泪水,默默的在心里想。 几日后的一场狩猎里,熊积的马不知道因何受了惊,把他从山坡上摔了下去。 大家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头脸不知被谁用石头砸得稀巴烂,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死人,对奴隶来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大家瓜分了他的马匹兵器和衣物,便不再有人提起此事。 主人也只是在名册上划了一笔,表示自己的财产少了微小的一部分。 那天晚上,一身伤痕的墨桥生很晚才回到家。 母亲看到他那身被茅草割得破破烂烂,染着血迹的衣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叹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脸,让他把衣服脱下来,在灯下为他缝补。 小墨桥生跪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那张被灯光柔和了的面孔,慢慢地平复了生平第一次杀人的恐慌。 他心中甚至萌生了一种,能够将这份安宁永远延续下去的错觉。 然而随着他的长大,很快他被他的第一个主人买走。 这位主人姓吴,名学礼,面白须长,是一位教的夫子,办着学馆,收着几个小学生,教着识字,读,做文章。 吴学礼平日里一副斯文做派,即使对奴隶也甚少打骂。 他家的奴隶,有遮体的衣服,很少挨饿。 对墨桥生来说,这算是一种从小都未曾体验过的优渥生活。 他十分珍惜这份这种生活。 主人每次吩咐下来的事,小小的他都用最为严谨认真的态度去完成,丝毫不敢有半点的松懈和偷懒。 有时候主人给学生上课,他在一旁伺候,便竖起耳朵,用心的把主人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待到夜深人静,忙完一天的活计之后,他拿起一根小小的树枝,在沙上写写画画,把白天听到见到的文字,一点点的练习起来。 渐渐的,吴学礼发现了这个小奴隶的与众不同。他勤快、好学、吸收得很快。 最重要的是,交给他的事情,无论大小,全都完成得井井有条,从不出错。 吴学礼把他调拨到身边使唤,慢慢让他打理自己的房,偶尔兴致来了,也教他一字半字的。 毕竟,能有一个会识字的奴隶做童,是家境殷实的象征,带出去会友也很有面子。 那段时间,墨桥生对这位主人,充满了崇拜和感激的孺慕之情。 他被允许夜宿在房中以便随时伺候主人。 因此他有机会可以夜夜偷偷翻阅那些美妙的籍。 这些籍,让他了解到在他头顶那狭窄的天空的外面,还存在着一片广袤无垠的世界。 他如饥似渴的学习,特别吸引他的是那些兵法韬略的知识。虽然有很多地方晦涩难通,以他的年纪很难看得明白,但他反复揣摩,记在心中。 他不敢向主人询问,但一旦主人在给那些学生授课时,提到一星半点,他便按奈不住得兴奋起来,像是一块海绵一样如饥似渴的吸收着。 年幼的他并不明白,他过度拼命的表现除了吸引了主人的注意力,还吸引了无数和他一样生活在卑微中的人的嫉妒。 一日墨桥生被一相熟之人诓出房。待回转之时,主人最为珍惜喜爱的一方金银星罗纹紫袍端砚,已明晃晃的摔在地板上,迸裂了一道口子。 吴学礼勃然大怒,不论墨桥生怎样匍匐在地上解释,吴学礼都拒不相信。 周围侍立的奴隶们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惊惧惶恐的他,没有一人出来为他分辨或是指证一句。 吴学礼脱了他的裤子,当众将他责打了一顿。把他卖进最为污浊下贱的楚怀馆为奴。 庆幸的是墨桥生五官过为立体,骨架太过宽大,不具有时下贵人们最喜欢亵玩的阴柔秀美的少年感。所以在他的强烈抵抗下,也就没有被马上压送去接客,而是被指派去贴身服侍一位当红的小倌。 这位小倌名叫绿袖,是一位容貌秀美的少年,有着一身雪缎似的肌肤。 他总爱穿一身青绿色的长袍,涂脂抹粉的歪在客人身上,娇滴滴的对着贵人们小意殷勤。 然而客人一走,他往往立刻变得十分暴躁,对着墨桥生非打即骂。 只要不让他去伺候那些恶心变态的客人,非打即骂的日子墨桥生觉得可以忍受。 但这种日子也没有维持几天。 这次,一名衣着华贵的客人餍足的离开,绿袖却很久没有出来。 墨桥生端水进去,看见了他毕生也忘不了的一幕。 绿袖那雪白肌肤上遍布着各种恐怖的伤痕,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他最喜欢的青绿色的长袍破败不堪,被鲜血浸染得看出本来的色彩。 地板上静静的躺着一锭金子,便是这位少年生命的价钱。 楚怀馆的主人,高兴地拾起黄金,挥一挥手,命令墨桥生把房间擦干净了。 墨桥生是一边呕吐着,一边趴在地上,将那似乎多得永远洗不净的血液一点点的擦去。 楚怀馆养着一队专业的打手,他们负责处理倌内任何需要暴力解决的事件。 领头的董三刀最近发现一个,本来迟早要去做小倌的奴隶,总是缠着他。 这位少年奴隶身上有一股狠劲,对他人狠,对自己也狠。 董三刀喜欢这股子狠劲,收下了他。 当然,董三刀不是什么具有慈悲心肠的大善人,在这种生存都艰难的环境下,谁又能有多余的善心分给一个奴隶身份的孩子。 他像锤炼一件兵器那样,打磨着墨桥生。 这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像一匹野狼一样咬紧牙关,在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训练中慢慢长大,长成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刀。 威北侯华宇直来楚怀馆消遣做耍,无意中见到了墨桥生。于是他掏出两锭银子把这把利刃收入军中,成为他麾下的一名武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穿越之前便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兄妹两打小感情就很好,日日厮打胡闹着长大。 程千叶小时候最喜欢的恶作剧之一,就是打扮成哥哥的样子,模仿哥哥的言行举止,假冒哥哥的身份溜出门去。 为此她特意一直留着和哥哥程千落相同的中性发型。 每当那些把她当做程千落,和她玩得正开心的小伙伴,看见一模一样的真·程千落迎头走来,一个个露出惊掉了下巴表情时,程千叶就会抱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 因此,一穿越过来,就让她女扮男装,伪装被毒死的孪生兄长,顶替成为晋越公,程千叶觉得也不算太难的一件事。 但是她忽略一件点,她跨越了时代,这是个充满战火和杀戮的时代。 在程千叶穿越之前,此地西北部的游牧民族犬戎攻破了首都,杀死了名义上的天子,强悍的部落骑兵一路杀进内地,直至汴州。 于是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打着匡扶皇室,驱除鞑虏的口号,实着个个都想借着这战乱之机,壮大自己的势力。 凉州刺史李文广发出讨伐犬戎的檄文,各路诸侯皆争相呼应,引领文官武将率军汇聚而来。 晋越侯新晋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见这等好时机,便也带领着部将兵马,兴冲冲地赶来会盟,想在天下诸侯面前崭露一下头角。 谁知还没走出自家大门,就出师未捷,死在自己亲弟弟手上。 程千叶作为和他长相相似的双胞胎妹妹,临危受命,女扮男装,顶替了晋越侯程千羽的位置。 收拢了惶惶的军心,拿下起兵反叛的公子章,惊险的保住了自己和一众女眷的性命。 本来程千叶和杨姬都想赶快收拾收拾,先返回自己的老窝再说。 然而晋越侯生前的好友肖瑾私下进言: 主公新任,根基未稳,公主同主公虽容貌相近,但匆忙之间,举止言行难免有所差异,若此刻回京,亲熟之人众多,恐被瞧出端倪,事有不密。 二则,主公年少继位,若此刻于途中折返,失信于众诸侯,恐遭天下人耻笑,引得群雄觊觎我大晋主弱可欺。 不若暂不回京,继续前往会盟。 程千叶听了肖瑾的话,无可奈何,只得把杨姬和怀孕的大嫂送回去,自己却赶鸭子上阵,糊里糊涂坐着这个主公的位置,领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参与了这场讨伐犬戎的战争。 此刻,程千叶正和众多诸侯一起,站在高高搭起的将台上,看着眼前真实的、流血的—古战场。 战争的场面,在荧屏上程千叶看过许多,各种气势恢宏的,炮火连天的,波澜壮阔的。 然而此刻,真真正正的站在这里,迎着带着血腥味的风沙,她才知道真实的战场,是任何影视作品都表达不出来的。 无数将士和奴隶的生命,像蝼蚁一般丝毫不值钱的向着前方战线堆去。 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年轻的士兵,在冲锋的过程中绊倒了一下,后方同伴的马蹄,便刹不住车地从他肚子上踩踏过去。 那个鲜活的身躯痛苦地举手嘶喊。 然而巨大的战争机器,看不见个体卑微的痛苦。 一匹又一匹自己人的烈马,毫不留情的从他身上奔驰而过。那一只高举着的手臂,很快便在尘埃间淹没不见。 一名冲到城墙下的勇士,刚刚举起兵器,便被巨大的滚石砸中倒地,地面上瞬间抹出一道血液和脑浆混合的红白之物,压在巨石下的身体尤自拼命抽搐。 …… 程千叶转过头去吐了。 她的一个幕僚轻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慰:“主公无碍吧?” 此人姓张名馥。 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她父亲晋威侯座下的第一幕僚。 他面如满月,眸若点漆,一脸关切的望着程千叶。 然而程千叶知道,此刻他心中对自己充满了鄙夷。 在她的眼中,张馥周身散发着漂亮通透的紫色光泽,只是那光中朗朗升起一道浓浓的铁青色。 铁青色代表了强烈的失望和鄙视。 程千叶看着张馥那近在眼前,春风和煦的脸。实在是丝毫也看不出他内心对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强烈的不满。 是的,穿越之后,程千叶多了一副能够看透他人真实情绪的异瞳。 也许是穿越的太突然,又或是穿越的环境太险恶,上天还是施舍了她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金手指。 只要她集中注意力,她便可以在所有人身上看到一种带着颜色的光芒。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颜色,有的人浑浊,有些人清澈,大部分人都十分暗淡,极少数的人身上的光芒分外耀眼而明亮。 比如眼前这位的张馥,便有着紫水晶一般漂亮的亮紫色,但这道紫色时常会因为他某种突然的情绪而掺杂上另外一道色彩。 他的面孔之上,几乎随时保持着一派温和斯文之态,如果没有这份异能,程千叶估计永远不会知道他内心的情绪是那么的刻薄多变。 而肖瑾,这个唯一知道陈千叶身份的男子,他的身上是一种鲜艳而温暖的赤土色,每当他看着陈千叶时,这份光芒的边缘便混上淡淡的金色,那是代表忠诚的色彩,他把对公子羽的忠诚转移了一点到程千叶身上。 随侍的武将贺兰贞的是一种明快的钴绿色。而另一位新近被程千叶提拔上来的年轻小将俞敦素,带着一种鲜艳的橙黄色。 此刻两位武将的双目凝视着战场,周身光芒蒸腾而起,带上一抹赤红,显然是双双战意彭拜。 程千叶穿越过来,啥也不懂,四处抓瞎。 既然只有这么一个金手指,那就只好先把看得到的,颜色漂亮的人收拢到自己身边,虽然她还不是很清楚这些色彩有什么含义。 但她发现色彩纯净,明亮的人非常之少,可以算得上是凤毛麟角。 比如此刻,在这个将台之上,除了自己身边的四人,程千叶只看到李文广身后的上将凤肃延,身染一片烈焰般的赤红色,北宫侯身侧的大将军公孙辇,身带明晃晃的孔雀蓝。 这两位大将的光芒周围皆带着一圈坚定的金边,显示着其对自己的主公的绝对忠诚。 而大部分的人,不管外表看起来多么气宇轩昂或是仪表堂堂,身上的光都很暗淡甚至浑浊不堪。 坐在她身边的威北侯华宇直,紫檀面孔,国字脸,倒八眉,看起来很有些威仪。 但陈千叶清澈的看到他身上的颜色分外的污浊不堪,一但靠近说话,那搅和不清的颜色恶心得程千叶又想吐了,她急忙关闭了自己的异瞳之术。 “晋越公年纪轻轻,这第一次上战场,有些不适应吧?”华宇直笑眯眯的说。 “好说,好说。”程千叶应付道。 “听说公子羽是晋内数一数二的风流雅士,身边随侍的无不是容姿秀美的少年郎。老夫的账内倒也收着几个颜色姣好的栾宠,等这汴州城拿下了,我请诸公到帐中一聚,做耍取乐,放松放松。哈哈。” “……” 程千叶望着眼前尸伏遍野,鲜血横流的战场。 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看着这样的画面,脑袋里却想着下半身那点猥琐之事。 攻城战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盟军的将士不停的往城墙上爬,又落雨似的被敌方击落下来。 城墙脚下的尸体,不,残躯断肢,不断的堆积起来。暗红的血液渗透了那一整片的土壤。 悲壮的战鼓,激起每一个人心中的热血,连程千叶这个异界来客,都忍不住捏紧拳头。 快一点,冲上去,攻破城墙,结束这一切。 她看见一个身着黑甲的战士,身手敏捷地躲过众多的滚石、箭矢,迅速的攀上城头。 加油!程千叶的心不由为他鼓气,希望他能够不要失手掉落下来。 那个将士终于一步跨上城头。 同时,一把敌人的长矛刺进了他的肩膀。 然而他毫不畏惧,迎敌而上,举手挥刀把敌人斩落城墙。 随即他一把拔下肩上的长矛,扎进另一个敌人的身躯。 有他打开的这一个缺口,他的身后一个又一个士兵紧跟着登上城头。 胶着许久的战况终于向着盟军这一方倾斜了过来。 将台上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好,好,干得好!”威北侯华宇直哈哈大笑,问他身边的幕僚“这好像是我部之人,汝可知是哪个?” 他的幕僚回道:“小人瞧着,似乎是一个名叫墨桥生奴隶,还是主公亲自买回来的,因作战勇猛,不久前方提的百夫长。主公英明,慧识才啊!” “哈哈,好,打下汴州,我亲自赏他!” 持续了数日的攻城之战,终于以盟军的胜利告终。 对于普通的将士,他们可能会欢欣期待着升迁和赏赐。 但是对于最底层的奴隶们来说,活着,就是最好赏赐。 或许主人因为一高兴,能给今天的晚餐加上两三点荤腥,多几块紧实的面饼,那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墨桥生捂着伤口一步步走在回营区的路上,奴隶营内泥泞的道路两侧一片吵杂和混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男人,比平时更加的粗暴和疯狂。 此刻在奴隶聚集的营区,随处可见尖叫的女人,被数个男人拖进阴暗的角落。 有时候不只是女人,年轻却弱小的男人也不能幸免。 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奴隶用这种方式,来排解杀戮过后的空虚,来宣泄濒死之后的残留的恐惧。 墨桥生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柔弱可欺负的孩子,他在地狱般的训练中磨练出来的武技,让这整片营区再没有随便敢招惹他的人。 同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容貌长开来,五官越发立体冷峻,身量修长,猿臂蜂腰,一身紧实的腱子肉,皮肤在沙场的磨砺中遍布伤痕且粗糙。 除了腰部细了一点,此刻的他没有任何引起男人欲望的少年模样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摆脱了那种被男人欺辱的命运。 但他依旧十分恶心和反感这种行为,他加快脚步,只想快一点回到休息的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恢复他几乎虚脱的体力。 “生,这是您的份额。”一个负责分发食物的女奴低头跪在他的面前。 她嘴唇厚实,颧骨突出,眼睛细小,并不漂亮。 但她年轻,年轻又是女人,在这里就已经很难得了。 她被指派来给墨桥生这样奴隶中的百夫长派送食物,同时也派送她自己,如果百夫长们有需要的话。 墨桥生看着她,那个女孩低着头,脸颊带着一点通红,有一份少女独有的娇羞和温柔。 他接过女奴手中捧的面饼。 褐黄色的面饼,比普通奴隶们食用的黑漆漆的硬疙瘩看起来好很多。 这是百夫长以上的奴隶才能享受的,在粗粮中掺杂了一点荞麦和野菜的食物。 那个女奴不敢抬头,她的心砰砰直跳。 墨桥生不是百夫长中最漂亮的一个,百夫长中的阿凤才是众多女奴心中渴望的对象。 然而负责配送食物的她知道,桥生,才是最为温和的人。 阿凤虽然漂亮,但阿凤太残暴了。无时无刻不冰冷着的面孔,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脾气。只要一靠近他,就让人害怕得全身发抖。 桥生好像还没有女人,真希望自己能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女奴这样想着。 她手中微微一重,多了小半块褐色的面饼,是墨桥生掰下放在她的手中的。 然而她真正期待的事没有发生。 那位年轻的百夫长步履蹒跚的拿着剩下的食物离开了,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留下拿着小半块面饼的她失落的站在原地。 墨桥生来到属于自己的“领地”,这里有一排用木片,竹竿简易隔开的,四面透风的小空间。每个隔间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堆着些稻草,和一块破烂不堪的被褥。 但总算是一个相对私密的,属于个人的空间。 这是他在战场上几番流血拼命,才得到的“殊荣”。让他可以不用像畜生一样,人挤着人,和众多奴隶挤在一个泥圈中睡觉。 墨桥生趴上了自己的那张“床”,掰下一小块面饼,含在口中,让唾液慢慢的把它泡软。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让他感到体力的不断流失。 太疼了,太累了,先睡一会。他闭上了眼。 刚刚才恍惚了一点点时间,就感到有人把他拍醒。 “桥生,桥生。” 墨桥生艰难的睁开眼睛,见到住在隔壁的阿云正在喊他。 “桥生,主人召见我们,说要在庆功宴上给我们赏赐呢。”阿云高兴地对他说。 阿云是所有百夫长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他甚至还未脱除少年的稚嫩感,性格有些活泼跳脱。 难得的是,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中长大,他依旧是个爱笑的少年。 只是一旦踏上战场,他会瞬间变为一条格外凶猛的野兽,冲锋号一响,他便不要命的往前冲。 在他的右手背上蜿蜒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他便是靠着这道疤的功勋,当上了最年轻的百夫长。 墨桥生爬了起来,默默地跟着走出营区。 他一点都不想去参加这个宴会,但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走在最前面的是阿凤。凤的面孔在男人中算是相当漂亮的,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然而,对于奴隶来说,不论男女,漂亮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既漂亮又能活着,还当上了百夫长,只能说明他在背后比别人不知多付出了多少。 他和墨桥生一样沉着脸,默默地走着。 “不知道主人会赏赐些什么?阿甲,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肉呢?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阿云一面幻想着一面舔着嘴唇。 “我也想吃肉,做梦都想。”长得五大三粗,像熊一样强壮的阿甲的吞咽着口水。 “别做梦了,主人面前都紧着你们的皮,一个不小心肉没吃着,反倒丢了性命。”须发花白的老常冷冷地打断他们。 一行五人是此次立功最大的奴隶,他们或兴奋,或忐忑,或沉重的跟着主人身边的一个侍从,来到威北侯所在的营地。 侍从把他们带到一个水房,一人发了一把刷子和一个大勺。 “把自己都洗刷干净了,换上新衣服,宴席上有许多贵人,不要给主人丢了面子。”侍从用尖细的声音,指着边上一叠制式相同的衣物。 墨桥生蹲在地上,勺起一勺冷水,哗啦一声从头上往下浇。身下流出的是浑浊而带着腥红的污水,冰冷的水刺激了一下他昏昏欲睡的神经,他心里有些沉重,隐约觉得即将面临的不是什么好事。 对他们这种奴隶来说,不论功劳再大,也不能和那些正真的将军相提并论。运气好的话,他们能得到一块熟肉,一件铠甲或是武器,作为主人大发慈悲的赏赐。 但若是运气不好,一个举止不当,都有可能惹怒主公,或是招惹了某个贵人,那便是杀生之祸。 而且,他们的这位主公,威北侯…… 墨桥生哗啦一声把整桶水淋在自己头上,他不愿回想起初次在楚怀馆见到威北侯的时候,看到的这位主公的那些猥琐变态的行径。 也许我错了,不该那么拼命。 但是当时爬在那城墙之上,不拼命,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那些跟在自己身后的兄弟们的死。 身边的阿凤和他一样,脸色凝重,咬着牙默不吭声的往身上冲水。二人不意间交换了个眼神,均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安和恐惧。 洗刷完毕,确定身体不再带有异味,他们穿上统一制式的黑色滚红边齐膝直裾短衣。为了显示军人特有的英武整齐,还被指令穿上紧身轻便的坎肩式皮甲。 阿云摸着身上细棉质的衣服,啧啧赞叹,“这衣服真是柔软又舒适,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穿得这么漂亮。” 路过他身侧的阿凤,冷哼了一句,“蠢货!” …… 在威北侯组织的庆功宴上,程千叶饶有兴致的看着对她来说十分新的古代歌舞表演,品尝着宴席上的各种美味佳肴。 在她身边伺候的是两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一名吕瑶,一名萧绣。 他们是公子羽的贴身随侍之人,和公子羽有着十分亲密,不可言述的关系,公子羽不论到哪里,都带着他们两。 所以程千叶也不得不带着。 他们小意殷勤的围着程千叶,看向程千叶的目光水汪汪的,都是一般无二的充满着仰慕和柔情。 在程千叶的眼中,萧绣看向自己之时,实实在在的散发出一种意味着爱慕和□□的玫红色。 而笼罩着吕瑶的确是一层无可奈何的灰绿色。 于是程千叶明白了,萧绣是真心实意的和哥哥搞基,而吕瑶是被迫无奈的假意委身。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不需要。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顺理成章的打发了这两位大爷。程千叶在心中泪流满面地想道。 宴席中穿梭着不少年轻漂亮的侍女和侍从,在贵人之间端菜倒酒。若是参宴的客人看中了哪个,便会招手留下伺候,很多时候还会在宴后把人带回自己的帐中。 威北侯华宇直,和汉阳太守韩全林,云南王袁易之三人各自左拥右抱着两名容色秀美的栾宠,臭味相投地打成一片,聊得火热。 他们把程千叶也划归为和自己有着相同癖好的同类人,不时的拿黄段子来同程千叶分享一下,令程千叶应付得很是郁闷。 就在这时,门外一溜的进来了五位身着皂衣黑甲的武士,他们屈身匐跪,双手交叠在前,以额磕地,行的是奴隶的跪礼。 华宇直对众人笑而言之:“这便是鄙人麾下此次立下战功的奴隶,最边上那个就是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勇士,叫墨……哦对,墨桥生。” 墨桥生抬起头来,磕了一个头。 程千叶坐在席间看着这个身份卑微的男子,心中感到十分惊,此人在她眼中宛如一整块纯粹剔透的蓝宝石,带着如同海洋一般纯净而辽广的蔚蓝色,是她前所未见的迷人色彩。 盟军的发起人凉州刺史李文广站起身来,端起桌上的酒杯道:“虽身为奴隶,却为我盟军立下一大战功,吾当亲自敬你一杯。” 酒上众人皆赞李文广礼贤下士,纷纷效仿给几位立功的奴隶赐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看着眼前满满的一大杯酒,墨桥生的面色白了白,他奋战了一日一夜,几乎滴水未进,只来得及勉强咬了两口麦饼。 此时腹中饥饿,又失血过多,实在不适合饮酒。 他怕的是自己一时喝醉了出丑,丢了主人颜面,引来祸事。 但他并无拒绝的余地。 他恭恭敬敬的上前,接了李文广的酒,跪着一饮而下。 又接过主人华宇直所赐的酒,叩谢饮尽。 然后是汉阳太守韩全林,云南王袁易之…… 程千叶坐在位置上,看着那位正在饮酒的年轻奴隶,他周身那种漂亮的蔚蓝色,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一股浓厚的红紫色不断升起萦绕期间,显得压抑而痛苦。 他接过酒杯的左臂微微有些不自然,带着点轻轻的颤抖,左肩皮甲下的黑色衣物,渗透出一片水迹。 不,那应该是血迹。 程千叶想起那城墙之上扎进他肩膀的长矛。 墨桥生饮下来自于云南王袁易之的赐酒。 果然就觉得头晕眼花,腹中翻滚了起来。 又见着一位年轻的侯爵,在向他招手。 墨桥生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 但他不敢懈怠,拖着发软的脚步来到桌案前,匍地行礼,接过年轻的晋越侯递过来的金杯。 酒入口中,墨桥生突然愣住了,酒杯中装的不是酒,而是一杯香醇乳白的牛奶。 他诧异的抬起头,看见那位少年公子模样的晋越侯悄悄冲他眨了下眼。 墨桥生低下头,不露声色地慢慢喝下这杯温热的牛乳。他感到那隐隐刺痛的胃,被这股热流轻轻的抚慰了一番,慢慢平复了一些。 他多磕了一个头,带着心中的感激,默默的退回自己的位置。 阿凤在领赐了云南王袁易之的酒之后,就被留在了桌案边。 阿凤一反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展露明媚的笑容,温顺地跪坐在袁易之身边伺候。 袁易之眯起鱼泡一样松垮的眼睛,伸出那苍白臃肿的手捏起阿凤的下巴:“诸公不晓得,有时候再娇妍柔媚的美人,都比不上这种在战场上奔驰的野马,老夫觉得征服这样的野马,才是吾等英杰最高的享乐。” 阿凤毫不抵抗,笑容满面的低下头去。 众人哈哈大笑。 李文广略有不快,却也不当一回事,没有多言。 汉阳太守韩全林吹捧道:“袁公高见,弟等皆不能及也。” 威北候华宇直招招手,示意阿云到自己身边。 阿云一脸慌乱,手足无措地跪坐到主人身侧。 华宇直心中不悦,狠狠地在他腿上掐一下,吓得阿云面如白纸。 墨桥生跪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的低下头,他紧紧拽着双手,知道有一道猥琐的目光正打量着自己。 汉阳太守韩全林坐在酒宴之中,捻着胡须,像是评估着一个货物一般,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跪在门边阴影处的他。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的名字。 他不由想起幼年时期,缩着身体在帐篷外等着哥哥出来时的情形,那像怪物一般昏暗而破败的帐篷中,传来哥哥痛苦的哭声,好像永远没有止境一般。 这些年我拼劲全力,就是为了避免落入这样的境地,难道还是躲不开!避不了! 他痛苦的想着。 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墨桥生,到这边来。” 他不知所措地抬起脸,看到一张年轻而温和的面孔,微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 是刚才递给他一杯牛乳的晋越公。 墨桥生来到程千叶身边,他匍匐在地上,把自己的额头紧紧的贴在手背。感到自己心中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口气。 难道只是因为这位贵人温柔一些,你便能欣然接受这样的耻辱了吗?墨桥生在心中唾弃了一下自己。 他听见额前的地面响起轻轻的一个声音。 墨桥生抬起头,他看见自己眼前的地毯上,摆了一个黑漆的托盘。 那位晋越侯,并没有看向他,只是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歌舞表演,嘴上随意和临座的韩全林应酬着。 似乎对身边的这个奴隶毫不在意。 但那光洁漂亮的手,却随意的端起桌上的一个青釉瓷碗,貌似不经意的顺手摆在了他眼前的托盘之上。 那精致的瓷碗中盛着热气腾腾的人参鸡汤,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 贵人这是什么意思? 墨桥生不敢乱想,也不敢乱动。 但他的身体比大脑更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欲望,肚子发出了咕噜噜一声响。 “威北侯的歌舞姬却是调|教得好。” “甚是,甚是。” 这位晋越侯侧着身子和临桌的人说话,他的左手却从广袖中伸出来,在墨桥生面前的托盘上微微点了点。 墨桥生惊疑不定地跪直了身体,捧起这个碗,小心翼翼地喝进口中。 他觉得从未喝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那带着浓浓肉香的鸡汤,轻轻刷过自己的咽喉,他几乎忍不住的想要叹息一声。 特别是汤中带着一股他没有体验过的中药味, 强劲的药力瞬间就钻进了四肢百骸,让他流失的体力凝聚了起来。 墨桥生一口气喝完了这碗汤,他愣愣的把空碗放回盘子,有些无措,还来不及想该用什么行为来表达感谢。 一个装满点心的青花碟子又落在他的面前。 那持碟的手松开来,在他眼前微微一抬掌,示意他继续吃。 于是墨桥生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吃下了一份又一份从未接触过的美食。 酒宴接近尾声,许多人喝得熏熏然,那些身份地位崇高的贵族,却开始猥琐的当场便对身边的侍从动手动脚。 场面逐渐污秽了起来。 袁易之搂着阿凤的腰,哈哈笑着往外走。 威北侯却有些不尽兴,他身侧的阿云跪在地上面色惨淡,浑身瑟瑟发抖。 “你跟我来一下。”程千叶站起身来。 墨桥生顿了一下,慢慢站起来,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到了程千叶的帐内,随侍的吕瑶和萧绣解开墨桥生的皮甲,把他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 但没有脱下他的布衣,这是留给主公享受的乐趣之一。 他们反剪墨桥生的双手,用牛筋紧束在身后。把他推在床上,方才双双退出帐外。 墨桥生知道这是为了防止暗杀和预防他不识时务时的反抗,是保护贵人安全的常规手段。他默默的忍受了,没有抵抗。 程千叶托着一个铁盘进入帐篷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奴隶垂着头,坐在床边。 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面色一片木然,毫无表情。 但程千叶知道他心中此刻正搅动着狂风骤雨,那本来一片宁静的蔚蓝色,正像是暴风雨中的大海一般,卷起惊涛骇浪,海面上涌起一层层死气沉沉的灰黑色,显示着这个灵魂的主人处于悲哀和认命的痛苦情绪之中。 程千叶几乎都不忍心看下去,她关闭异瞳,宽慰他道:“别害怕,我不对你做什么。” 程千叶知道这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自己并不想解开束缚他的绳索。 虽然喜欢他身上带着的漂亮色彩,从而对他有所怜悯。 但在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陌生男子面前,自己的安全还是胜过的一切的。 她把手中的铁盘放在床头,命墨桥生躺在床上。 墨桥生看着盘子上摆放的剪刀、镊子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心沉到了谷底。 在楚怀馆的那些年,他深知有些贵人,面上看起来斯文俊秀,但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 绿袖,便是接待了这样一位客人,便再也没有从床上起来。 事已至此,越是反抗,伤害越大。 他闭上眼,紧崩着下颚,躺下身去,慢慢的把修长的双腿挪上这张柔软的床。 冰凉的剪刀伸进他的衣领,剪开他的衣物,他忍不住颤栗着,滚动了一下喉结。 也许我的人生就此结束了,他悲凉的想。 程千叶剪开墨桥生胸前的衣服,小心的揭开那被鲜血浸透了的布料。 果然看见那结实的肩膀上,有一个狰狞恐怖的血洞,犹自往外渗着鲜血。 血液染红了整片肩头。 宴席之上,当墨桥生在自己身侧俯身叩首的时候,程千叶清晰的看见他的脖颈之下透着一片鲜红。 但他是别人的奴隶,自己也不好过度关怀引人注目。 本来程千叶想给他些食物,便放之不管。 但酒宴临近结束之时,看着那片楚楚动人的蔚蓝色近在眼前,只因为一点点的食物,便满满洋溢起代表感激之情的嫩黄绿色。 程千叶终究还是觉得不忍心,找了个借口把他带回帐内。 至少给他包扎一下,她对自己说。 墨桥生紧闭着双眼,然而想象中的痛苦久久没有出现,反而是一条温热的毛巾,覆上了他的肩膀。 他诧异的睁开了眼,看见那位晋越侯,亲手在温水中拧干了一条洁白的面巾,正为他清理身上的血渍。 也许这位大人生性喜洁,不喜欢我这样满身血污。要亲自清理干净了才开始。他这样对自己解释。 他看着这位侯爷,用镊子夹起一块浸泡了烈酒的纱布,温和的对他说:“会很疼,你忍着点。” 高浓度的酒精给伤口带来一阵刺痛感。 这算什么疼,墨桥生在心中想道,作为一名经常受伤的战士,他知道,重伤之后,如果有机会用烈酒冲洗伤口,那存活的概率会大很多。 但是基本没有奴隶有资格享受这种奢侈的治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请喜欢的亲们能来支持原作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那位侯爷又用镊子镊起了一根像鱼钩一样细小的弯针,针上穿着一根缝衣服的细线。 口中安慰道:“忍一下,有点疼,但你的伤口太大了,还是缝合一下比较好。” 他又说有点疼。 缝合?缝合是什么意思? 墨桥生感到一些对自己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轻微刺痛。 他比较惊恐的是,眼前这位贵人,像缝衣服一样,用针把他的伤口一点一点的缝合了起来。 虽然不太熟练,但他的神情十分专注认真。 一面缝还一面交待:“这个只是暂时的,回去以后三天,你要自己把线头剪开,把线抽出来,知道了吗?” 形式看起来很恐怖,但是效果确实很好。墨桥生看见自己肩膀那个本来很难愈合的菱形伤口,终于收紧不再流血。 晋越侯打开一个瓷瓶,仔细的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层黄色粉末,再压上一块干燥而洁白的纱布。 墨桥生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给自己疗伤。他下意识的想抬起手,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手被绑着,动弹不得。 “别动。还没固定。”一个温和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 那人俯身在自己耳畔,一圈一圈的在自己的肩头绕上透气的纱布。他说话的气息不意间吹拂到自己的面孔之上。 墨桥生的心中滑过一种莫名的情绪,像被猫爪子偷挠了一把,又酸又疼,却抓不住痕迹。 这位侯爷,会放过我吗? 他暗暗的期待了一下。 随即又马上告诫自己,不要做这种奢望。 能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的贵人,不折磨我,还替我处理完伤口,再……再对我做那事,已经算我运气很好。 程千叶剪开墨桥生余下的衣物,那副纤瘦的躯体展现在自己面前之时,她的心真正的疼了一下。 年轻的身躯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腹部有一道比肩膀还要严重的刀伤,只用一块污浊的布条紧紧勒住。 明明应该才脱离少年感的四肢,却已经有些关节因为过度的训练而微微变型。 真是一个残酷的时代,一个可怜的人。 程千叶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柔一些。 墨桥生看着那张在灯下面孔,那位地位尊贵的王侯,亲自给自己缝合伤口,一面还轻轻叹息。 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灯光在的他脸部泛起一层细微的光辉。 尖针穿过皮肤,明明是一个很诡异的场景。 墨桥生却觉得心中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极度疲惫的身体便涌上一股浓浓的睡意,一日一夜没有休息的眼皮沉重起来。 控制不住的想要合起。 他警醒了一下,强迫自己挣扎着撑开眼。 不,不,我不能睡。 睡着了,把身体交到陌生人手中。他不敢想象醒来时会面对怎样的情形。 而且,你忘了你的身份,和你是要被用来做什么的吗? 这位侯爷这么温柔的为你包扎完伤口,等到一会想要使用你的时候,你却睡着了,难道不会激怒他吗? 墨桥生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睡吧,想睡就睡一会,你累了,好好睡一下。” 他说我可以睡, 他同意的, 就睡一会, 一会。 他控制不住自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 程千叶总算处理完了各种伤口。 她擦了把汗,心中想道,还是叫军医来看一眼吧。 那腹部的伤口因为她的不熟练和紧张,缝得歪歪扭扭。 可惜这时候好像还没有缝合术,我这么不熟练,肯定把他弄得很疼吧。 程千叶抬起头,不想却看见那个年轻的奴隶早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微微张着毫无血色的双唇,睡得正香。 在没有麻药直接缝合的痛苦中都能睡着,可见是疲惫已极。 算了,不吵醒他了,就让他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 别人可能会误以为我是,咳,临幸了一个奴隶。 不过反正这位“兄长”的名声一贯如此,我这样还显得逼真一些。 程千叶扯过被褥,轻轻地盖住那副赤|裸的身躯。自己在躺椅上凑合了一夜。 墨桥生从沉睡中惊醒时,天光已经大亮。 他一翻身滚下床,看着身后那张华美的大床,心中惊疑不定。 疑惑的摸了摸自己刚刚爬出来的被窝,那里既柔软又干燥,带着自己热乎乎的体温。 我,我睡了一整夜? 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手上束缚自己的牛筋已经被解开。 身上的衣服都不见了,裤腿被剪去,只留着短短的一截勉强遮羞。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干净而透气的纱布紧紧的缠起来,透出一股淡淡的药香。 墨桥生把自己来回检查了两遍,确信自己的身体没有被使用过,也没有任何被伤害过的痕迹。 他有些惶然地掀起帐帘。 这间大帐被布帘隔成里外两间。 此刻,昨夜的那位贵人便坐在外间。 他斜倚在桌边,一手持卷,一手捧着一杯热腾腾的香茗,轻轻抿着。 逆着晨曦的光辉,只看得清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么温柔的一位大人,即使,他要对你做点什么过分的事,你也不要忤逆他。 墨桥生摸着肩膀上的雪白绷带,反复在心中叮嘱自己。 那种事其实也没什么,不会疼很久,比起被砍上两刀好受多了。想开一点,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第一次的时候,能遇到这样一位心地善良的人,你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墨桥生强迫自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走到程千叶身侧,跪在她脚边。 他捧起程千叶衣袍的下摆,想像楚怀馆中的那些小倌一样,亲吻客人的衣角,以示祈求贵人垂怜自己之意。 然而他发现自己的脖子僵硬地耿着,始终弯不下去。 他拽着衣角的手轻轻颤抖起来,过度用力,以至于把那精美的布料都拽得皱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呢?”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我……”他抬起头,双唇颤抖了一下,始终说不出楚怀馆中,那些小倌常说的羞耻话语。 我不愿意, 对不起, 我真的不愿意。 您能不能放过我? 求求您了,放我走。 他在心中拼命的呐喊。 一碗放着红枣和桂圆的甜粥塞进了他的手中。 “喝吧。喝完就回去。”就好像听见了内心的呐喊一样,那个声音说道。 墨桥生在茫然中喝完了粥,完全不知那粥喝进嘴中是个什么滋味。 他又浑浑噩噩的走出帐篷, 刺眼的阳光一照,才醒过神来。 他摸着身上那位晋越侯所赐的新衣服和怀中的那瓶伤药,简直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墨桥生舔了一下嘴唇,尝到了一丝的,甜味? 他的整个口腔都残留着这种甜丝丝的味道。 这是糖吧?传说中的糖。 我不是在做梦,他对自己说,做梦如何能梦到这样甜美的事物。 墨桥生回到营地,走回自己那小小隔间的路上,他看见阿凤的房门没有闭合,房中的地板上倒着一具衣衫凌乱的躯体。 墨桥生走了进去,把人从地上抱起,放到床上。 他看着那惨不忍睹的身躯,叹了口气,摸出怀中的药瓶,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拔下瓶塞,把瓶中淡黄色的粉末,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撒在阿凤身上最为严重的几处伤口中。 “哪来的药?”阿凤转过脸来,他那漂亮的单凤眼肿了一边,嘴角裂了,淤青了一大片。 墨桥生沉默了一下,“晋越侯赐的。” 阿凤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哼了一声,“运气那么好。阿云那蠢货呢?” “还没有看到他回来。” “那个蠢货。不知还见不见得到。” 阿凤不再说话。 墨桥生为他简单处理完伤口,走出门来。 不知道阿云情形如何,墨桥生知道,阿云基本还是个孩子,比自己还更为刚直,更加控制不住情绪。 他有些担心的加快脚步,想尽快回到自己的住所,看一看隔壁那并肩作战的年轻兄弟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 此时,两个奴隶抬着担架从过道的另一头走来,担架上是一具破布覆盖着的尸体,污秽的破布下,露出那尸体布满血迹的双腿。 这样的情形,在奴隶营时常司空见惯,墨桥生麻木的错身通过。 担架上突然垂下一只胳膊,那苍白的手背上蜿蜒着一道狰狞伤疤。 墨桥生猛的顿住,他瞳孔微缩,拽紧拳头。 那惨白的手臂毫无生机的,从他身侧摇晃着交错而过。 阿云。 是阿云。 刚刚过了一夜,那个爱笑的少年就没了。 昨日,他们五人路过这里,阿云笑着说话的声音似乎在空荡荡的过道里响起, “不知道主人会赏赐些什么?有没有可能是肉啊,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世道是如此不公,一个那么努力而鲜活的生命,只因为高高在上的那些贵人们的一点点喜怒,就这么随便的葬送了。 墨桥生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握紧手中那个小小瓷瓶,似乎想从这冰凉的瓶身中汲取出一丝的温暖,用来填补他心中那巨大而悲凉的空洞。 ————————————————————————————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希望喜欢的亲们能来支持原作者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汴州城经过一日夜的打扫战场,大开四面城门,迎接联盟军入驻。 这一日,诸色战旗遮天蔽日,各路诸侯点齐本部人马,浩浩荡荡入主汴州。 墨桥生领着自己的小队,默默的在城墙投下的阴影中等待。 奴隶组成的部队,人数众多,没有入城的必要,在恭送主公入城之后,会被分区安排在城外的空地上驻扎。 当绣着晋字的大旗招展而过之时,墨桥生忍不住探头搜寻那个身影。 果不多时,只见龙文剑掣,精兵强将簇拥着一顶罩着华盖的八杠舆浩浩荡荡的过来。 舆上懒洋洋地坐着一位头束金冠,面如冠玉的年轻主君。 他微侧着身子,正听着随行的侍从说话。 一个容貌俊美的侍从,手扶舆轿随行,昂着微红的面孔,说了几句什么,晋越侯便轻轻笑了起来。 墨桥生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他那张阳光下的笑颜。 “就是那位晋越侯?看起来确实是一个温柔的主人。”阿凤并立在墨桥生身边,微微侧身说道。 “你在幻想成为他的奴隶?别傻,我们这样的人,生死都只能听天由命,哪里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阿凤那刻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然而“成为他的奴隶”这句话像一颗种子,瞬间种进了墨桥生卑微的心田中,甚至立刻就冒出一颗楚楚可怜的嫩芽来。 晋越侯的目光似无意间的看了过来,墨桥生心中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那位大人,会看到我吗? 不,不,这么多的人,他怎么可能看到我这样一个奴隶。 可是那高高坐在舆轿上的君侯,似乎冲着他笑着点了点头,还稍稍抬了一下手指示意。 墨桥生拽紧双手,低下头去。 他感到心中那一点妄念的萌芽,像是原野中的蔓藤,疯狂的生长起来,狠狠的捆住了整颗心脏。 这个主人,他不仅给我食物和衣服,最重要的是,他不强迫我,不强迫我做那我最厌恶的事。 他那么温柔,体贴我身体的虚弱,给予我各种照顾。 甚至他还尊重一个奴隶的尊严,即使是上药,也没有随便脱光我的衣服。 如果,能有幸成为这样一个主公的奴隶,我一定誓死效忠与他。 可惜, 这都是妄念。 …… 程千叶坐在摇摇晃晃的舆轿上,百无聊赖地听着萧绣在身侧说着逗自己开心的话。 程千叶想着,特权阶级真是好啊,这么多人抬着走路,还随时有貌美如花的少年在身边,使劲浑身解数哄你开心。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打战、当主公、抢地盘这一套啊。 我的兴趣爱好是弹琴、泡吧、欺负我哥,最多再加一条挣点小钱钱。 我的神明啊,什么时候能让我脱离这个以称霸天下为目标的人生,回归我充满低级趣味的现代社会啊,我把金手指乖乖上交回去还不行么? 在黑压压如蚂蚁一般的人群中,程千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那一身清澈透亮的蔚蓝色,在一片浑浊的色彩中显得那么的鹤立鸡群。 是前夜的那个奴隶,他也正在看我。 虽然程千叶还没有搞清楚,为什么个别人会有这么漂亮的色彩。 但是它既稀少,又迷人。 就像人天然会被美的事物吸引一样,程千叶也忍不住对这样的人更和蔼一些。 程千叶微微举了一下手,算是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低头了,是害羞了吗? 真是既可怜,又可爱。 这么密集的人群中,只有他一人的颜色既漂亮又抢眼,让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像是一块巨大的宝石,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 程千叶摸摸下巴,我要把他弄到身边来。 她对萧绣说:“去打听一下威北侯那个老变态,除了喜欢男人还喜欢什么。” 进城之后,程千叶首先给自己抢了一块建筑华美,环境宜人的驻地,据说还是前朝的一个公主府。 既然已经看出了吕瑶不是真心实意的在自己身边。 程千叶也就懒得和他表演虚情假意,索性把他打发去处理庶务。只留着萧绣一人跟在身边伺候,好让外人不至于觉得公子羽的性情变化太大。 吕瑶对这个新委任的“庶务大总管”之头衔,显然比起对“主公身边第一男宠”的头衔更为感兴趣。 以极大的热情迅速投入到新岗位中去,把程千叶的生活起居打理得舒舒服服,井井有条。 可惜程千叶目前没什么时间好好享受一下这种古代贵族的奢侈生活。 她不得参与进李文广召开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军事会议中去。 这些男人被胜利刺激得个个兴奋异常,没日没夜地讨论着各种军务,战术。 有人提议水陆并进,成犄角之势,直指镐京,一举夺回失地。 有人提议兵分三路,相互呼应,徐徐扩大根据地。 争论得不可开交。 程千叶是听也听不懂,走又走不了。 但她是真的不想打这种,对她来说莫名其妙的战了。 于是她表示她可以率部留下来守城,巩固后方根据地,为前线提供安全保障。 众诸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齐声夸赞她端方持重,顾全大局,忠义可嘉。 但程千叶很清楚的看见,人人身后升起一股,看见白痴时才会出现的情绪颜色。 程千叶面上打着哈哈,心中吐槽: 都滚去抢你们的地盘去吧,老娘自从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里,一会上吊,一会打战,乱糟糟的没一刻清净。 等你们都滚出这里,让我好冷静冷静,休息休息,捋顺一下,自己到底穿到了什么鬼世界。 她从会议室出来,她的幕僚张馥跟在身后,用那张一贯温和的面孔,问询道:“主公为何想率我部留在汴州呢?” 程千叶心中其实很喜欢这个张馥,尽管她知道张馥有些看不上她。 在她继承来的记忆中,这位张馥确实是一位足智多谋的名士,年纪轻轻便是老晋威侯最为仰仗的幕僚。 程千叶初来乍到,到处抓瞎,其实也很希望得到这样一个谋事的真心相助。 而且他身上自带的那一种紫水晶般的色彩,实在让程千叶喜欢。 所以程千叶总是下意识的,对他带着些讨好之意,希望他能慢慢喜欢自己一点。 这时候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想要休息,害怕打战。 于是她吞吞吐吐的说道:“我觉得盟军虽然人数众多,但人心不齐,虽然一时打了胜战,看起来士气高昂。但战线长了,就不好说了。不如我们就占着这个汴州,稳扎稳的,把这个城的民生和城防弄好,归入我大晋版图,也就够了。” 张馥稍微挑了一下眉毛,露出一点点吃惊之意,“原来如此,主公果然深谋远虑,臣不能及也。” 程千叶长呼了一口气,他知道张馥心中其实没有并认同她的说法。 但是总萦绕在他身上的,那股鄙夷和看不起的情绪颜色,至少没有因自己这一通胡扯而加深。 对于穿越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白领来说,此刻需要面对解决的问题,简直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无从着手。 她只能先把军需后勤等要务,委托给她唯一能信任的肖瑾。 然后把自己喜欢的贺兰贞和俞敦素,安插去分管士兵的操练。 当然晋威侯留下来的那些老将,程千叶目前是不敢轻易挪动他们的位置。 虽然他们很多和张馥一样,表面上对程千叶恭恭敬敬,实际上心中时时透着一股不屑之色。 但这也怪不了他们,谁叫程千叶顶替的这位兄长,原来确实是一个不怎么靠谱的酒囊饭袋呢。 这些事都还可以慢慢来。 眼下,对程千叶来说,最为紧要的却是一件小事。 她,不会骑马。 在这个战争年代,作为一个诸侯国的主君,不会骑马实在是说不过去的一件事。 公子羽虽然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酒色之徒,骑术也不精湛,但好歹总会骑马的。 而她程千叶,如果总是坐着舆轿,或者在关键的时候连马都爬不上去,那可是要露馅。 因此,一从会议中脱出身来,程千叶便悄悄的挑选了几个亲随,牵上她那匹黄骠马,到城外择一空地练习骑术。 这匹黄骠马是老晋威侯留下的坐骑,乃是鼎鼎有名的千里良驹。 它鱼目瘦脑,龙文长身,通体油光水滑的黄毛,散着点点梅花状的白斑,端得是神俊非常。 程千叶作为一个,对骑术一无所知的现代人。 她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越是神俊的烈马,越不适合新手。 她好不容易在随从的帮助下,爬上那高头大马的马背,刚刚把脚塞进脚蹬,那黄骠马便风驰电掣的冲了出去。 程千叶吓得把各种骑术要诀都丢到脑后,一把紧紧抱住了马脖子。 身后传来乱七八糟的喊声。 “主公抓紧缰绳。” “夹紧马肚子。” “快,快来人救主公!”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两侧是疾驰后退的景物, 程千叶再也顾不得形象,大喊一声:“救命啊!” 她的余光瞥见路旁飞掠出一道黑影。 那黑色的身影发足狂奔,在奔马身后紧追不舍,竟渐渐拉近了人马之间的距离,越追越近,终于赶到程千叶身侧。 那人速度快,竟能和马齐速奔驰,他伸出一只大手,抓住黄骠马的缰绳,收紧缰绳,慢慢缓下速度。最后一收手,双脚蹬地,强迫那烈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程千叶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下马来,她腿软脚软,心脏碰碰直跳,喘了半天气才定下神来。 这才看清前来救援的男子,正是那个奴隶墨桥生。 此刻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对襟短衣,单膝蹲跪在自己面前,一双明若星辰的眸子,关切地望着自己。 程千叶劫后余生,抚着胸口冲他勉强笑了笑。 墨桥生双掌交叠于额前,伏地行礼。 程千叶的侍从们,此刻才追了上来。 他们围着程千叶,或搀扶,或拍灰,或忧心问询,无不露出真挚的关切之情。 但在程千叶的眼中,这些人大部份身上,都升腾起或多或少的铁青色。 那种程千叶最近十分熟悉的,代表着失望,鄙夷的铁青色。 只有眼前这个,匍匐在尘土中的奴隶,一身清澈的蔚蓝光辉中,萦绕着一道柔美的橙红。 无声的展示着,这个灵魂的主人,不曾出口的担忧和关切。 程千叶弯下腰,牵住他的手,把他扶起来。 “谢谢你。”她真诚的道谢,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想不想来我的身边?做我的奴隶?” 她看见墨桥生的嘴唇微微张了一下,双眸在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不需要他回答,程千叶已经知道了答案。 因为她眼见着,那象征着强烈渴望的色彩,在她面前如同火焰一般蒸腾而起。 他这么喜欢我啊。 程千叶带着一点高兴的心情,和墨桥生告别。 她换上侍从的一匹瘦弱温顺的马,打算继续溜几个圈。 等回去以后就去找找北威侯那个老货,问他要什么条件才可以把墨桥生卖给我。她这样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在威北侯的行辕之中. 威北侯华宇直,汉阳太守韩全林,云南王袁易之三人同桌共饮。 “袁公觉得,晋越侯其人如何?”华宇直闲话道。 袁易之嗤笑一声:“无谋小儿,不值一提。” 韩全林附和,“我军此刻气势大盛,必能大破犬戎,立我等不世之功。那位晋越公,年纪轻轻,却贪图享乐,胆怯畏战。晋国自晋威侯仙逝之后,晋国只怕是后继续无人了。” 华宇直举杯劝酒,笑道:“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我看他挑美人的眼光是很好,身边养得那两只宠物,皮肤娇嫩细腻,几乎能掐出水来,让我看了都心生艳羡。哈哈。” “说起识美人的能人,华公才是当之无愧啊。”袁易之搂着身边伺候的两位美人,眯着那双鱼泡眼,玩笑道,“那日在华公这,受用的那位百夫长,真是令老夫意犹未尽啊。” 韩全林捻着稀松的山羊胡:“说起来那日酒宴之上,那位第一个冲上城墙的奴隶,墨桥生,令我记忆犹新。可惜当日被晋越公先一步收用了。我也不好与他争抢,回去这几日却是念念不忘。不知华公今日可否传来来一见?” 袁易之一挥手:“诶,老韩你不会看人,那个墨桥生容貌过于阳刚,没有一点柔媚秀美之姿。而且别别扭扭,显然是个雏儿。没什么滋味。” 韩全林面露猥琐之态,侧过身靠近袁易之:“袁公也有走眼的时候,那墨桥生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虽然容貌不甚秀美,但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这种没什么经验的雏儿,调|教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听说那公子羽折腾了他一夜,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才把人放出来。” “哦,果真如此?那却要请华公将那奴隶招来,让我等品鉴品鉴。” 华宇直哈哈大笑:“这有何难,我即刻招他前来。” 墨桥生坐在营房中的一个石墩子上,他回想起晨间那一场意外的邂逅,心中有些忐忑慌乱。 他忍不住掏出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小瓷瓶,拽在手中轻轻摩挲。 我,也配拥有这种幸福吗? 他低下头,带着惶恐的期待起来。 “生。” 他听见阿凤在唤他,于是抬起了头。 阿凤走到他眼前,面色阴沉的看了他半晌, 缓缓开口:“主人和云南王,汉阳太守在饮宴。传你席上侍酒。” 哐当一声,那个白色的瓷瓶从手中滑落,在地面摔得粉碎。 阿凤黑着脸,下颚的肌肉动了动。还是伸出一只手来,把失魂落魄的墨桥生拽了起来。 “走吧。别死了,活着回来。” …… 程千叶骑马兜了大半天,总算能稍微摸着点门道了。她被马颠得腰疼腿疼屁股疼,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电视上看着骑马那么帅,原来是个受罪的活。 她心中抱怨着,一瘸一拐的步行回城。 在城门口就看见前来迎接他的萧绣,正在那里伸长脖子张望。 萧绣一见到他,顷刻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兴奋的跑了过来,递手巾,递水,殷勤得不得了。 程千叶看着笼罩在萧绣身上,那真真切切的粉红色,感到有些愧疚。 萧绣他,是真的很迷恋公子羽呢,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他,真正的程千羽已经死了。 “小绣。”程千叶看着眼前这位容貌秀美的少年,“你想不想和吕瑶一样,分管我身边的一项事物?” 萧绣的笑容一下凝固了,他无措的说:“主公,你是不是不喜欢绣儿了?” 程千叶叹了口气,萧绣虽然长得漂亮,但程千叶一开始并不十分喜欢他。 一来,也许是他年纪太小。另外,他身上没有带着那种让人一见惊心的色彩。 但这些日子来,他日日伺候在程千叶身边,无微不至,小意殷勤,无时无刻不用那带着崇拜和爱慕的眼神望着程千叶。 人心都是肉长的,程千叶也难免对他起了一丝怜悯之意。 “哪里,你想到哪去了。难道我这段日子,对你不好吗?” “主公这些日子,格外的温柔,对绣儿比往日更加的好。”萧绣咬着下唇,哀怨的瞥了她一眼,低头扭着衣角,“只是,主公最近夜间都不招绣儿伺候了。” 程千叶扶额。 这我可就没法了。 你这么小的美少年可不是我的菜。我就算是有那个心,也下不去那个嘴。 何况,你想要的是男人,我可是跨着性别呢。 其实她更希望萧绣能够慢慢的改变一下自己的观念,独立自主一点,不要一味只想靠着色相,依赖别人生存。 但他年纪还小,又是一贯如此,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事。 程千叶敲了一下萧绣的脑袋,“不要多想,走,跟主公我去一趟威北侯那里。” 程千叶领着萧绣和一众随从,牵着黄骠马,来到威北侯的行辕驻地。 行辕的门口,围着一圈人,看着一个奴隶被脱了裤子,压在长凳上打板子。 两个赤精着上身的大汉,持着朱漆长棍,一左一右,棍如雨下,远远的只看见那受刑之人,下半身一片鲜红,血水甚至顺着长凳的边缘,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程千叶有些不敢看,正要绕着往里走。 交错而过之时,从人群的缝隙间,瞧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蔚蓝色。 墨桥生? 受刑的人是墨桥生? 程千叶一把推开人群,看见那块纯净透亮的蓝宝石,正浸染在刺目的血泊之中。 “住手!”程千叶阻住施刑的人。 穿越到这个奴隶制的社会,看到了太多不公和残忍的事情。 但程千叶总觉得自己自顾尚且不暇,没有能力管,也管不过来。 她一向都用一种鸵鸟的心态,来回避这个世界的残酷。 此刻,直面这样血淋淋的施虐,程千叶初次被这污浊的世道,激起心中的义愤。 墨桥生一动不动的趴着在眼前,他的头发被冷汗湿透,遮住了面目,看不出死活。 程千叶小心翼翼的掰过他的下巴,分开那粘湿的黑发,露出那张惨白的面孔。 用手轻摸了一下,幸好还有微弱的呼吸。 只见墨桥生艰难的张开眼睛,一看见是她,那湿漉漉的目光便亮了一点。他的双唇微微抖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程千叶咬了一下牙,对不起,来晚了,我一定把你带回去。 “哈哈,晋越公今日怎生得空,大驾光临,真是让老夫这里蓬荜生辉啊。” 程千叶抬起头,看见三个令她恶心的老男人,正向着这边走来。 当先一人正是墨桥生的主人,威北侯华宇直。 “正巧路过,想来拜会一下华公。”程千叶压抑自己的情绪,开始和这些人打起交道,“不知这个奴隶所犯何事?” “哼,都怪我管教无方。本来想让二公做耍取乐一番,谁知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咬伤韩公的手指。”华宇直冷下脸来,指着墨桥生道,“给我狠狠打,打死为止!” 程千叶还来不及说话,韩全林先开口阻止道,“且慢!” 韩全林的手指上绑着纱布,隐隐透着血迹。 他阴着那张干瘦的脸,满面怒容,快步走到墨桥生身边,一把抓着他的头发,提起他的面孔,抖动着脸上的肌肉,阴鸷的说,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这个卑贱的畜生后悔他做出的蠢事!” 程千叶抓住韩全林枯瘦的手腕,咬着后槽牙,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怒火。 韩全林松开手,把墨桥生摔回凳上,“晋越公有何指教!” 程千叶侧过身,挡在他和墨桥生之间,向着华宇直一拱手,直言来意:“这个奴隶,伺候过我一夜,我对他甚是满意,不知道华公可否割爱,将他转让于我?” 韩全林冷哼一声,“公子羽,你不要太不晓事。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个奴隶,华公已答应任由我处置。你是要同老夫抢人吗?便是你的父亲,在老夫面前也不至于如此无礼。” 程千叶感到身后有一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裤脚,轻轻摇了摇。 程千叶侧头一看,墨桥生那双清澈的眼眸流露着乞求之色,紧张的凝望着自己。 她和这个年轻的奴隶,虽然接触的不多。但她知道这是一个克己内敛,寡言少语,不擅长表达自己情绪之人。 程千叶的印象中,几乎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见过他流露过过于明显的情绪。 此刻,尽管他身上蒸腾着浓烈的代表着害怕和恐惧的深黑色。但他也最多轻轻摇一摇自己的衣物,表示请求。 “要说起先来后到,我先收用过他,算起来是我先来。”程千叶稳下心神,拿出商业谈判的态度,跳开韩全林,直接对着墨桥生的主人华宇直说话。 华宇直打起哈哈,“两位贤弟,不值得为一个下贱的奴隶争风。吾帐中什么样风格的美人和栾宠都有。切莫伤了和气。” ————————————————————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请支持原作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听闻华公除了喜欢美人,更好宝马。”程千叶笑着说,她一招手,让随从牵过那匹黄骠马,“此驹名黄骠,能日行千里。都说宝马当赠英雄,我观此马,也只有华公这等英雄人物能与之相配。若华公将此奴割爱。在下便将此马赠与华公以为谢。” 萧绣大惊,他看了一眼墨桥生,对程千叶低声道:“主公不可,此马乃是老侯爷所留,岂可随意赠与他人,只为更换一个奴隶。此举恐寒了那些老将们的心。” 程千叶看了一眼墨桥生。 “没事,人比马重要。”程千叶随口应付了一句,她没时间和这些三观不一致的古代人慢慢解释。 华宇直见那黄骠马,神俊非常,嘶喊咆哮之间,有腾空入海之态,心中大喜。 搓着手道:“如此神驹,岂敢用一残奴换之。” 他一拍手,行辕中走出两行排列整齐的队列。左边一列是形态各异的美男子,右边一列站着颜色姝艳的美娇娘。 他们或妖娆,或清隽,个个养得是冰肌玉肤,体态柔美。 华宇直指着墨桥生道:“这个奴隶,我一时盛怒之下,没交代留手。观他之态,已是半残之人,贤弟取之无用。老夫这里有众多品貌上佳,才艺双绝的美人和栾宠,贤弟大可从中另择一二。” 程千叶正要说话,瞥见看见墨桥生从长凳上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他双臂颤抖,牙关紧咬,勉力撑起上身,似乎想证明自己并非半残之人。 但终究无力维续,又倒回血泊中去。 他趴在淌血的木椅上,散乱长发,口中不停喘息,紧闭双眼,充满悲观之意。 “行了,行了。”程千叶实在不忍心,在他头上轻轻摸了一下,安慰他那颗忽上忽下的惶恐之心,“我只要这个奴隶。” 她冲着韩全林拱了拱手:“在下真的十分喜爱此人,还请韩公不同我计较,割爱于我。” 韩全林看华宇直都同意了,只好就坡下驴,含恨点头。 程千叶当即同华宇直写了一份奴隶转卖的契结文。 一挥手让随从连人带椅一起抬走。 抬着一个血淋淋的奴隶,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程千叶火急火燎地往回走。 她知道这件事不出多时就会传遍全城,成为她“荒淫无道”的佐证。 给晋越公多添一笔,用父王留下来的良驹换“美人”的光辉事迹。 也许张馥那些人会更加的看不起她。 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此刻没心情管这些人,这些事。 那长椅上一路往下滴的粘稠鲜血,一滴滴就像敲打在她心上一样难受。 她一路挨着长椅走,不时的摸一摸那个极度不安的后脑勺,轻声安慰道:“忍一忍,回去就有医生了。” 走到行辕门口,正巧遇到张馥。 张馥那万年不变的面具脸,看到他们这怪的队伍,都忍不住裂开了一道缝隙。 程千叶没有搭理他,拱一拱手,从他身边穿过,径直奔卧房去了。 到了室内,程千叶指挥侍从小心地把墨桥生移到床上,招来军医为他疗伤。 年迈的军中圣手,一面处理着那些狰狞的伤口,一面皱着眉头啧啧叹息。 墨桥生紧抿着嘴,额上爆出青筋,强忍着一声不吭。 然而大滴大滴落下来的冷汗却骗不了人,昭示着这副身躯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也太疼了。”程千叶看着那些一块块换下来的血帕子,实在不忍心,“就没有什么能够止痛的药物吗?” “麻沸散倒是有止痛的功效,”那老军医回复,“不过此药精贵,不是一个奴隶有资格能用的。” “你!”程千叶差点给气笑了,“来,大夫。我和你再重复一遍,用最好的药,不管是贵人用的,还是奴隶用的,只用最好最有效的。清楚了吗?” 老军医惶恐应承。 不多时,便有仆役端着新煎好的麻沸散过来。 程千叶心疼墨桥生伤重,亲自坐在床头给他喂药。 墨桥生勉力抬起头,偏出床沿一点,一言不发,默默就着汤勺喝药。 程千叶看着他身上那一片漂亮的海蓝色,慢慢泛出一道金边,逐渐的就坚固,显眼,明晃晃起来。 代表着坚贞忠诚之意的金色。 这样就对我效忠了啊?程千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只是给他喂了个药而已。这个小可怜,可能从来就没有什么人对他好过。 嘴上却一声不吭的,要不是能看见颜色,我还不知道呢。 她叠了两个枕头,轻轻把墨桥生的额头搁在上面。找了根中空的玉丨管,一头放进药碗中,一头让墨桥生含在口中。 “来,这样吸着喝比较不累。” 墨桥生垂着头,眉眼隐没在头发的阴影中,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和含着吸管的薄唇。 程千叶静静的为他托着药碗,看着那褐色的药汁慢慢少下去。 突然一滴透亮的水滴,啪嗒一下,滴入了药汁中。 紧接着又是一滴。 程千叶愣了一下,抬头看见墨桥生那毫无血色的薄唇,轻轻抖动着,晶莹剔透的泪水至他脸颊滑落下来,滚进碗中。 “怎么哭了呢?”程千叶摸摸他的脑袋,“很疼吗?别哭了,喝了药就会好点。” 那薄唇微分,松开口中的吸管,别过脸去,他将整张脸埋进枕头中,那无声却微微颤抖着的肩膀,泄露了他抑制不住的情绪。 别哭啊。 程千叶有些手足无措,这男人哭起来要怎么安慰,我没经验哪。 她只好一直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他确实太苦了,以后我对他好一点就是了。 那位老军医为墨桥生处理好了伤口,直起身来。 对程千叶弯腰施礼:“回禀主公,病人的双腿固有旧疾,此次又添新伤。虽臣竭尽所能为其治疗,但也恐难恢复如初。” “什么叫不能恢复如初?” “习武打战是不要再想。”那老军医,看了一眼床铺,咳了一声,“床笫之间,倒是无妨。” 饶是程千叶自认脸皮很厚,听了这话也免不了红了面孔。 “先……先生外间请茶。” 你们这些人也太不把奴隶当人看了,这样的病情就直接当面说出来真的好吗? 她把那位军医请到外间,诚挚地施了一礼。 “请先生再尽尽力吧,他还这么年轻,苦练了一身武艺,若是就此残废,实在是令人惋惜。” 那老者摸着胡子,点头道:“主公宅心仁厚,实乃百姓之福。本来确实无法可想,不过因此时我等身处汴州,倒却有一线可行之机。” “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在汴州的西山之上,有一眼四季恒温的温泉。此泉形如弯月,名曰月神泉。原为汴州城主,私人独享之别庄。此泉有一特别之处,对筋骨损伤,瘀恶内聚,有效。长泡之,有去腐生新,祛风去湿,等诸多疗效。正和病人之伤对症。若能时常泡之,伤势痊愈倒大有可为。” 程千叶拍了一下掌:“这个容易,我部正好要留在汴州镇守,便是天天带他去泡温泉也无妨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墨桥生隐约听见一阵泠泠的琴音,身侧似有人在碎碎低语。 他从沉睡中醒来,发觉自己浑身剧痛。 但身体上的疼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习以为常。 让他感到紧张的是,他此刻竟然趴在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床榻之上,枕着一个干燥而柔软的枕头。 房间里暖烘烘的,一点寒冷的感觉都没有。他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丝被,避开了他下半身的伤口,轻柔的搭在他后背。 他感到身边隐约有人,于是警惕的没有马上睁开眼睛。 两个低低的对话声传来,似乎是两个仆役在说话。 “这人长得很一般啊,不知道主人看上他哪儿了?” “就是,比萧绣和吕瑶差得远了。你看他身上这么多的伤疤,简直恶心死了。” 其中一人笑了起来:“没准是那方面的技艺了得。” 另一人嗤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听说他是在威北侯的宴席上被主公看中,带回来伺候了一整夜,主人对就他念念不忘了呢。” “为了他,主人居然把老侯爷留下来的黄骠马都送人了,啧啧。” “真是一个祸水。你没听那些老臣们都是怎么议论主公的。” …… 墨桥生藏于丝被之下的手握紧了。 昨日的记忆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那位贵人, 不, 他已经是我的主人。 主人用温暖的手轻轻摸我的头。 怕我疼,给我用止痛的药物。 甚至还亲自喂我, 他那么温柔,为了让我喝得方便一点,翻箱倒柜的找一根管子,我连头都不必抬起,就可以喝到那奴隶根本不配享用的药物。 他担了这样的骂名,都是因为我拽着他的裤子求他,害得他不得不用那匹宝马来换我。 尽管主人毫不吝啬的给我用了最好的药。 可是…… 他想起昏睡前听见的那位大夫的话。 “习武打战是不要再想。床笫之间,倒是无妨。” 从此,只能依赖那,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事而苟活着吗? 我这样的奴隶对主公来说,除了增添不好的名声,又有什么用。 墨桥生突然开始后悔,如果那时候,我能忍耐一下…… 他想起那个三个令人恶心的诸侯。 其中一人向他伸出那干枯的如同树皮一般的手,掐住自己的脸颊,还企图把那手指伸进自己的口中。 不!他心中腾起一股怒火,我死也不能接受。 我就应该让自己死在当场。 为什么那个时候要卑微的伸出手,乞求主人的帮助,连累了这么温柔的一个主人。 他们都因为我,在说主公的坏话。 而我,一个半残的奴隶,已不能为主公挣回颜面。 甚至,都没有机会换回那匹宝马。 …… 此刻的程千叶,并不知道墨桥生正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她正坐在厢房内,轻拢慢捻,弹一架秦筝。 曲终凝皓腕,清音入杳冥。 萧绣和吕瑶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主公的筝技竟精进了这许多,这首曲子绣儿似乎从未听过。”萧绣一脸崇拜的说道。 程千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尖生疼,这个时候的筝竟然没有配备专用的指甲。 穿越到这个时代,什么礼乐画,君子六艺,程千叶是一窍也不通。 幸好小的时候,被母亲大人逼着去上古筝兴趣班,好歹考过了古筝十级。 如今在这个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可以娱乐的世界里,这个当初死活不爱学的技能,倒成为程千叶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娱乐项目了。 她拿了纸笔,画好了古筝专用的指甲图案,标注尺寸。 对吕瑶招招手,“用玳瑁给我打一副这个。要打磨得四面光滑,薄厚得宜。” 吕瑶是一个容貌秀美,眉目如画的美男子。他小心的接过纸片,慎重的收入怀中,“我这就去寻上好的玳瑁,令巧匠打磨,定不让主公失望。” 说话间,他又用那漂亮的手指,递上了一个黑檀木的匣子,轻轻在程千叶面前打开。 “这是新近得的一些小玩意,主公看看是否有瞧得上眼的。”他恭恭敬敬中带着讨好之意。 萧绣不高兴的偷偷撇了撇嘴。 他知道晋国公还是公子羽的时候,就喜欢这些玉佩啊,宝石啊之类的玩器。 吕瑶坐了这总管的位置,虽然陪伴主公的时间少了很多,但是确实更能讨主公的好了。 我是不是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萧绣心里想。 不不,主公最近对我特别好,我不能轻易离开他的身边,以免被那个墨桥生趁虚而入。 程千叶翻了翻那一匣子的珍玩玉器。 “真漂亮。” 作为女人,她还是很喜欢这种珠宝玉石的。 她从匣子里翻出一块硕大的蓝宝石,举在空中,透着光看了一会。 吕瑶凑着趣道:“主公的眼光真好,这是从西域进过来的宝石,品相纯度都是一等一的,十分稀有。” 真美,这么大又剔透的宝石,放到现代不知道得值多少钱。 但比起在墨桥生身上看到的光泽,却还是暗淡了不少。 小墨的那种蓝色,就像是纯净的冰川,又像是辽广的海洋。 有这样美的色泽珠玉在前,连这么漂亮都宝石都令人觉得黯然失色了。 一会就去看看他好点了没。 程千叶把宝石丢回匣子。 “吕瑶。”现在,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庶务大总管。 吕瑶躬着身,认真听着。 “我让你管理我身边的杂事,是因为我喜欢你,也是信任你。这些日子看来,你确实做得不错。你能揣摩我的喜好,又把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轻松了不少。” 吕瑶一撩衣摆跪了下来,“这是小人分内之事,担不起主公夸赞。小人能得主公赏识,心中对主公感激涕零。小人时刻铭记主公的恩情,日日兢兢业业,只怕出了纰漏,辜负了主公。” “希望你是真的这样想。”程千叶凝望着他身上变化不定的色泽,“你要知道,你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权利大了,诱惑就多,嫉妒你的人也多。无时无刻都有人盯着你,恨不得抓到你的小辫子,来告诉我。” 吕瑶背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悄悄瞄了一眼一旁幸灾乐祸的萧绣,莫非是这个小子背后告我的黑状了?还是前几日采购衣物的那个商人,回扣给得不甘心?又或者是我昧下的那块翡翠,被主公知道了? 以前的主公素来大方,只要事情办得好,从不在意账目钱财,如今怎么风向变了。 他想到晋越公那阴晴不定的性格,和狠辣的手段,心中害怕起来。 “你有这个管理的能力,又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所以一些小事,我就当做没看见。但你自己要有个度。这个度,一旦过了,你就是想再退回我的身边来伺候,和从前一样过日子,也是不可能了。” 吕瑶俯地叩头,瑟瑟发抖,口中求饶。 “行了,之前的就算了,你先下去吧。” 程千叶挥了挥手,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事,但她看着近日吕瑶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象征着贪婪和欲望的颜色,而且有越来越重的倾向。 所以点他一下,提醒他一句。 没想到把他吓得发抖,那看来管家这些日子,这位大总管确实是有所膨胀了。 肖瑾进屋的时候。 看到程千叶正笑眯眯的和公子羽的一个栾宠,对着一盒宝石,挑挑拣拣。 肖瑾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本来只是一位金尊玉贵,养在深宫的公主。 要她在面对父兄死亡的同时,日日扮做男子,挑起一个诸侯国的重担,也真是为难她了。 可是如果少了她,老侯爷的其余子嗣都过于年幼。 主少国弱,列强环绕,亡国之日只怕近在眼前。 只能暂时扶持着公主,等到其他公子们慢慢长大一些,再徐徐谋划。 程千叶看到肖瑾来了,连忙给他赐座。 同时收起珠宝,挥退无关人等, 肖瑾是穿越以后,第一个给她帮助,并且同她一起谋划了这个秘密的人。 所以她对这个男子,有着多一份的尊敬和信赖。 她不忘交代走到门口的萧绣,“小绣,你去帮我照看一下小墨,看他醒来了没有。” 肖瑾起身,整袖行礼:“臣听得一个传闻,说主公用黄骠马换了一名奴隶?” 程千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这个我和你解释一下。这个奴隶长得很一般,我不是看中他长得漂亮。” 她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下,小墨长得不是那种秀气的类型,但其实对我来说挺帅的,而且他内在美,这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那日攻城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冲上城墙的勇士,我对他起了惜才之意。昨日我在城外,差点掉下马来,凑巧又是他救了我一命。” “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威北侯那个老怪物活活打死。情急之下用黄骠马换他,也是无奈之举。” 肖瑾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主公心地善良,也是臣民之福。只是此举实在有损主公的威望,还望日后少为之。” 肖瑾身上,转着一种很有韵味的赤土色,温润柔和,像是久经岁月沉淀的铜器所带着那种光泽。 这份光泽的周围带着一股淡淡的金边,此刻那象征着忠诚的金色似乎更加暗淡了一些。 程千叶意识到肖瑾对她的忠诚,只是对晋威侯,公子羽的一种情感上的延续而已。 他把我架上这个位置,是无奈之举,其实他心中很是看不上我。 程千叶突然就觉得腻味了起来。 你以为我爱坐这个主公的位置,你们这里要电脑没电脑,要手机没手机。 整天打打杀杀,流血死人。要不是为了活命,我也懒得坐在这个位置上。 肖瑾还在那里说道:“如今,众诸侯大军陆续开拔出城。我部也该有所行动。”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程千叶应付道。 “众多要务,待要主公决策,首要的是巩固城防,安抚百姓,肃清治安,恢复农耕……” 程千叶听得头都大了,“这些我真的都不懂啊,交给你行不行?” 她简直可以清晰的看到肖瑾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程千叶此刻觉得能直接看见别人内心的情绪也不是什么好事。 等于把所有本来藏于他人笑脸背后的不满、恶意、嘲笑都直白的剖开摆到她的面前。 对她来说是无限的放大了他人的恶意,让这个世界充满太多本来看不见的负面情绪。 程千叶沮丧的打发了肖瑾,来到墨桥生的房间。 墨桥生见到主人到了,努力想要撑起身体。 程千叶轻轻按住他肩头,“躺着吧,伤得那么重,别乱动。” 这个身负重伤的男人,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似乎十分的悲观和自责。 但是当他看见程千叶的那一刻,他周身那漂亮的宝蓝色,顷刻便萦绕上一圈坚定的金边。 随即又慢慢洋溢上一道象征着感激和欣喜的明媚色彩。 这很大程度的安抚了一下程千叶此刻沮丧的心。 穿越了这么久,也就只有这个奴隶,对自己有着真正的忠诚。 他对自己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欲望的喜欢。 程千叶在墨桥生的床头坐下,摸了摸他的脑袋。 “走吧,我带你去泡月神泉。这样你的腿才会好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初秋的时节,下了一场秋雨,风中便透着一股凉意。 程千叶居于宝马香车之内,掀起帘子看着两侧的街道。 这座刚刚被战火洗礼过的城市,处处带着一种破败和萧条。 衣不遮体、神色灰败的流民三三两两地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 那些崩坏的墙根之下,不时可以隐约看见一团蜷缩着的物体。 程千叶不敢去仔细辨认,因为那或许又是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 “真是萧条,我们晋国比起这里好多了。”程千叶是从晋国内一路领军过来,亲身体会了两地民生的巨大差距。 “那是因为大晋有主公您啊。”萧绣凑过来一起看向窗外,“汴州最近几年都处在战乱之中,辗转于不同势力之手,每拨人马都只想着拼命搜刮一通就走,还有谁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也许是作为理科生的程千叶,中学历史和政治只学了个表面。 在她的潜意识里,封建帝制下的君王,就是个剥削和独|裁的象征。 他们站立在广大群众的对立面,养尊处优的吸取民脂民膏,应该是被百姓讨厌和憎恶的对象。 到了这里,她才发现。 在这种年代下,有一个固定的主君,一个稳定的国家,才是人民真正的期待。 所有的对于平等和人权的需求,那都是建立在温饱和社会富足之后的产物。 “这么说来,我还有可能是一个被这里的百姓期待的主公啊。”程千叶摸摸下巴。 “那当然,主公您是一位仁慈而善良的君主,是我晋国百姓之福呢。绣儿要不是遇到了主公,早就饿死街头了。”萧绣腼腆地说道。 程千叶点点头,她没有注意萧绣这句话。 因为在道路的前方正出现了一个人口买卖的市场。 说是人口买卖市场,其实也不过几个奴隶贩子在收购奴隶。 一堆走投无路的平民,或卖自身,或卖子女,插着草标站在那里供奴隶贩子挑挑拣拣。 如果挑中了,奴隶贩子就和卖身的人或者他们的父母签下卖身文,用一小袋粮食把人换走。 领到一个燃着炭火的火盆边上,拿起一个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在那人的身体上烙上专属标记,然后把所有新买的奴隶用铁链铐成一串。 不时的有一声短促的惨叫声,伴随着烙铁灼烧皮肉的声音响起。 人群却麻木而淡然,仿佛这只是理所应当,习以为常之事。 程千叶闻到空气中隐约飘来一股烤肉味,她看着那些不时从人肉上冒出的白烟,只觉得胆战心惊。 她突然回头看了俯卧在车上的墨桥生一眼。 墨桥生正偷偷地打量着她,被这猛得一回头逮了个正着,躲避不及,急忙闪开目光,红了脸低声说了一句:“主人还未曾给下奴赐印。” 他因为伤势不便穿衣,只在腰上盖着薄薄的一条锦被,露出后背肌肤。 那两块形状漂亮的肩胛骨上,重叠着显眼的烙印,旧的烙印被烫去,新的印记随意地加附其上。 赐你个鬼印,你居然还一副期待的样子。 程千叶差点要骂人,忍了忍:“从今以后,自称我,不许再称乱七八糟的东西。” 墨桥生垂下了眼睫,抿紧了嘴。 程千叶没好气的继续看窗外。 一位衣衫褴褛的女人,身前坐着四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孩子头上插着一根草标。 她不由吩咐停下马车。 这个母亲要把自己的孩子卖去做奴隶。 程千叶不敢想象,作为一个母亲怎么会舍得让孩子,去承受小墨曾经承受过的那种遭遇。 那个母亲形容枯槁,神态呆滞,仿佛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程千叶不是没有见过贫困的人,但是在她生活在那个富足安定的世界,无论再怎么想象,也没有亲眼见到这些孩子来得触目惊心。 那几个孩子,瘦到如同筷子一样伶仃的四肢,深深凹陷而显得巨大的眼睛,枯黄得和稻草一样的头发,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萧绣从车窗凑过脑袋来看着:“卖了总比饿死强。像我那死鬼老爹,就把我领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哄我呆着等他,自己跑了。” 他像是说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不但浪费了一袋可以换回家的粮食,还害得我差点饿死街头,真是蠢。” 程千叶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转换一下思维方式。 她知道萧绣的观念才是正确的,当人的生存都还困难的时候,温饱问题重于天理人伦和一切情感需求。 一个奴隶贩子走到那个那母亲面前,抓起年纪较小的那个女孩,上下打量,又捏开嘴巴看看了牙齿。 不满意地摇头放手:“长得还凑合,就是太瘦小了,说不定赐个印都熬不过。” 那位母亲有力没气地回答:“半袋粮食就够了。” 那奴隶贩子满意了,伸手去抓那个女孩。 那瘦骨嶙峋的女孩尖叫了起来,拼命往姐姐身后躲。 她的姐姐紧紧抱着她,跪地磕头,“主人把我一起买了吧,我长得没妹妹漂亮,但我力气大,能干活。” 奴隶贩子一面拉扯,一面骂道:“死一边去,我这是往窑子里供货,买你这种赔钱货来干啥?” 程千叶实在看不下去了,用手指敲了敲车窗,阻止了这场买卖。 她冲萧绣打了个眼色。 萧绣跳下车,随手抛了一小锭碎银子,抬了一下下巴,“跟我走,命真好,主公看上了你了。” 那奴隶贩子,见着他们一行随从众多,排场浩大。 知道是一位贵人出行。不敢争执,点头哈腰地离开。 那妹妹紧紧拽住姐姐的衣服失声痛哭,她姐姐却一把抹掉眼泪,把她推了出去,“快去,那是一位贵人,有饭给你吃,不饿肚子。” 程千叶扶着额头,冲萧绣打了个一起带走的手势。 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登上了车,华美干净的马车让她们无所适从,两人挤在一起,畏畏缩缩的跪在角落里,用两双因为饥饿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畏惧地看着程千叶。 本来宽敞的车厢,又添了两人便显得稍有些局促。 墨桥生撑着身体,挪动了一下。为她们腾出些空间。 萧绣不满地皱起鼻子,他觉得整个车厢多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但他从不违背程千叶的任何话语,因此没有多言,只在香炉里狠狠地添了一大把香料。 程千叶放下帘子,闭上眼,隔离开外面那个充满痛苦的世界。 那么多的孩子和那么多值得同情的人,我这样能救得了几个。 虽然,我这主公只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但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我姑且也稍微尽职一点吧。 程千叶分外的想念起自己那个安全又温馨的时代,想念起自己那真正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哥哥,和自己的那些家人朋友。 一行人入驻西山的温泉山庄, 那传说中的月神泉,只是一道小小的月牙形泉眼。 四季恒温的泉水带着点淡淡的浅黄色,水面蒸腾着袅袅白烟。 这座山庄的原主人显然很懂得享受,在泉眼的沿边砌上大块的汉白玉,修筑了扶手的栏杆和坐浴的阶梯,此外再无多余人工斧琢的痕迹。 温泉四面种植着大片的枫树林,此刻漫天红叶如云,零星小叶飘摇坠入水面,似幻还真,宛若仙境。 程千叶正沉醉于欣赏这片美景之中,突然听见萧绣不悦的低声斥责:“快下去,你这样是干什么?不识好歹的东西。” 程千叶看了过去,只见萧绣和两个侍从,正要将墨桥生抬入泉中,墨桥生那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抓住栏杆,不愿入水,身上泛起一股代表恐惧的浓郁黑色。 当看见程千叶看过来的时候,他身上那圈显眼的金边亮了一下,把那股黑色强压下去。 随后他放弃挣扎,把自己身体沉入水中。 程千叶感到有些怪,她走到泉边,蹲下身,看着泡在水中的墨桥生。 “你很怕水吗?” “不……不怕。”他虽然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却面色苍白,全身僵直,一直手紧紧拽住岸边的扶手。 程千叶挥退了其余的人。 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水中的墨桥生。 只见他紧抿着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显然是强忍着惧怕。 程千叶蹲在那里,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小墨,我自从当了这个主公,每天都有很多人,对我说着各种好听的,恭维的,关心的话语。可是我知道,他们都在骗我。” 她慢慢取下墨桥生头上的一片枫叶,看到那个湿漉漉的脸蛋,从水雾中抬起来望着自己。 “我希望你,能不骗我,好不好?” “我……”一个低沉好听的男音,从蒸腾的白烟中响起。 “我年幼之时,曾被卖入楚怀馆,那是一个男妓馆。一进去里面,当时的主人就要训练我取悦男人的技巧。”墨桥生低下头,软顺的黑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眉眼。 “我那时候年纪太小,脾气倔强,竟敢不服从主人的指令,拼死抗拒。主人惩罚我,把我按入水缸中,濒死之时,才提我上来。如此反复,延续数日。直至当时一个正红的小倌看见了,为我说情,把我安插到他身边做侍从,方才停止那种惩处。” “虽然过去了很久,可是,我……我依旧有些怕水。” “我,我虽然在小倌馆待过,但那方面技巧,确,确实一点都不会。” 墨桥生忐忑地想:我咬了韩大人的手,又违逆前主人,都被主人知道了。他会不会厌恶我这种桀骜难驯的奴隶。 这时他感到他的双眼被一道黑色的布条蒙上了。 身边响起有人入水的声音。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别怕,我陪你泡一会。我会看着你,不会让你掉进水中的。” 他听见主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眼上的布带不能摘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叠了一条厚厚地大毛巾,垫在池边的汉白玉石上。 “别怕,放松一点,好好趴着,”她把墨桥生那颗蒙着黑布的脑袋,轻轻按在柔软的毛巾之上,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呛到一点水。” 她耐心的轻拍那布满伤痕的后肩,直到感到那僵硬紧绷的肌肉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程千叶看了看安静趴在池边的墨桥生,也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泡进温暖的泉水中,悄悄解开了自己一直束在胸前的布带。 她舒服得叹了一口气,靠在池边,天上悠悠荡荡飘落下来一两片红叶。 和那张蒙着黑布,近在咫尺的脸一起靠在纯白温暖的石头上。 “真舒服啊。还是你在身边最轻松。如果不用打战,这样的日子也算是不错了。” 眼前这块神秘动人的蔚蓝色,清透的不含任何杂质,纯粹而真挚的喜欢着自己,没有一丝欺骗和隐瞒。 空山的寂静,泉水的温暖,似乎隔离了一切喧嚣和残酷,程千叶像鸵鸟一样一口气住了数日。 月神泉果然十分神,墨桥生的伤势好了许多,坚强的他甚至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走动。 一行人从西山回城,正是斜阳晚照之时, 经历了战火,伤痕累累的城墙之上,有不少民夫和士兵在修缮整顿。 城内其他诸侯的大军早已在程千叶上山之前就已开拔出发。此刻这些都是晋国本部将士。 城门外的空地上已搭起简易的粥棚,为那些在战乱中失去家园的流民,提供一碗薄粥。 粥棚前排着长长的队伍,虽然这些人依旧衣不遮体,但他们眼中都不再死气沉沉。 因为有了希望。 尽管只是一人一碗薄粥,但这就是生的希望。 车队驶过,程千叶掀起帘子。 “主公,是主公。” 沿途的士兵下跪行礼。 那些领粥的百姓也陆陆续续跪伏在路边。 “这位就是晋越侯哪。好年轻啊” “无礼,要称呼主公。” “多亏了主公施粥啊。” “听说还会提供临时的住所,让我们过冬。” “这回有希望了,孩子他娘。” “我汴州迎来了一位仁慈的王呢。” “最近城中,抢劫杀人的事情也少了许多。” “真是我汴州之幸。” …… 细细碎碎的议论之声传到车上。 原来肖瑾、张馥他们已经打着我的名义做了这么多事。 在这个时代,手握重权者,一念之间,或许改变的是无数人的命运。这么多活生生的生命,拯救或者灭亡,只在于做与不做。 程千叶低头看自己那只会弹琴的双手,这双手现在,就掌握着这种权利。 他们遥遥路过军营,军营的校场上正在举行一场擂台赛。 此刻擂台上,是一名年轻小将守擂。 他使一柄纯钢狼牙槊,槊长两米,柄锤上密排着八行铁齿,柄尾装有三棱铁钻。 那小将力大无穷,将此槊舞得虎虎生风,勇不可挡,连胜数场,无人可敌。 程千叶看着他身上那团明艳的橙黄色,认出那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俞敦素。 于是她停下车驾,只带了三两个人,不惊动围观者,悄悄站在远处观战。 刚穿越过来之时,她完全凭本能,任人唯颜色。现在时间久了,她慢慢琢磨出了些老天给开的这个金手指的用途。 只要她开启异瞳,这个世间所有的活人,在她的视线中,周身都隐隐约约笼罩一层带着色彩的光。 这些色彩分为“基础色”和“情绪颜色”。“基础色”是每个人无时无刻都自带的,和个人的性格、能力有关。但是当人们的情绪强烈变化之时,这些“基础色”之中又会掺杂上代表的内心变化的“情绪颜色。” “情绪颜色”对程千叶来说比较好理解,她已经基本能够分辨。 最熟悉的就是她最近常常见到的铁青色,只要有人的“基础色”中掺杂进这种颜色,就代表着内心出现失望和鄙视的情绪。 张馥每当鄙视她的时候,紫水晶般的“基础色”中就会升起一股铁青色的“情绪颜色”。 墨桥生对她发誓效忠,蔚蓝的“基础色”周边会绕上一圈金色的“情绪颜色”。 金色,就意味着忠贞;嫩粉色代表着动情和诱惑;明黄色象征高傲和扩张;红紫色意味着压抑而痛苦,灰黑色是悲哀和认命…… 程千叶能看懂代表情绪变化的“情绪颜色”,但象征着人性“基础色”却显得十分复杂,依旧不好便认。 目前她也只能大概有些概念。例如有些人尽管道貌岸然,气派非凡,但本性十分猥琐或者恶毒,他的“基础色”也就相应的十分浑浊不堪,类似华宇直,韩全林之流。 大部分普通人,他们的“基础色”相应平凡暗淡,混杂不清。 比如有些人性格随和稳重些,他的“基础色”就会是黄中带着点黑绿,成为一种类似橄榄绿的颜色。有的人趋于文雅,就会在红色的基调中带一点蓝。有的人过于强势就会在紫色中带点黑。 他们只有在情绪强烈变化之时,才会出现明亮的“情绪颜色”。 然而,有凤毛麟角的一部分人,他们的自带的“基础色”就十分的绚丽夺目,纯粹而明亮。 据程千叶这段时间的观察,这些人大部分都在某一方面具备异于常人的能力。 例如张馥有着紫水晶一般的颜色,可能表示他是一个睿智而情感复杂的人。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一位智计无双的谋士。 而肖绣的赤土色,彰显了他温润而缜密的性格。 名将们的色彩,大部分都偏向强烈而张扬。像是李文广身边的上将凤肃便是烈焰一般的赤红色。而北宫侯麾下的名将公孙辇是明晃晃的孔雀蓝。 这两位大将军战意澎湃之时,身上耀眼的光芒,每每晃得程千叶都几乎睁不开眼。 现在又证明了她挑出来的这位俞小将军,确实也是位武艺高强的勇士。 程千叶看着擂台上那越战越勇,几乎要熊熊燃烧一身橙黄烈焰的俞敦素,心中想道。以后我都这样挑人。 在她不远处,有两位士官远离人群,正在低声议论,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程千叶等人。 “听说这位俞将军是主公亲自从小兵中提拔的。想不到主公还有这等慧眼识人的眼力。” “咱们这位主公啊,好男风,从没见他干过一件正经事。也不知当初是看中人家的脸,还是看中人家的武技。” “你有没听到这个传言?主公把老侯爷的座驾黄膘马拿去和威北侯换了一个男妓。” “嗨,这谁不晓得。”那位士官压低声音在同伴耳边道,“这几日都见不着主公的面,听闻就是左拥右抱上西山泡温泉去啦。” 话未说完,他看见自己的同伴眼球突出,身躯倒飞,被人一拳击中腹部,撞在两米外的砖墙之上。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手臂剧痛,瞬间脱臼,被人扭着胳膊摁在了地上。一只铁钳似的大手箍住自己的脖子,只差一扭,就可取自己性命。 程千叶只见到身边掠过一道黑影,夹着狂风骤雨似的怒气,一瞬间就击飞一人,摁倒一人。 被击飞的士官口吐鲜血,软软倒在墙边。被墨桥生摁在身下的那人,惨叫连连,一脸憋成猪肝色。 墨桥生浑身腾起冰川一般森冷的杀意,抬眼看向程千叶。 似乎等她一个点头,就下手掐灭手中这条性命。 我怎么没想起来,辽广的大海,既有宁静温柔的一面,又有狂暴冰冷的时刻。 她突然读懂了一点墨桥生的色彩。 “住手,桥生。”她急忙开口。 墨桥生放开那人,回到程千叶身侧,单膝下跪,昂起脸,带着些微微的惶恐望着程千叶。他担心主人对他一时没按耐住怒火,擅自做出的行为不满。 程千叶望着这双湿漉漉的双眸,这里面方才冷冰冰的盛满有如实质的杀意。 他此刻的惶恐只是在意我的感受,在他的观念里人命是不值钱的东西,唉,这些也只能以后慢慢再教他。 为什么我心里还有点小高兴。程千叶摸了摸下巴。我的三观也被这些古人带歪了。 “起来吧,别跪着。此二人罪不至死,你惩处的已经够了。”程千叶摸摸眼前这颗脑袋,拉他站起来转了一圈,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车上休息吗?没事吧,伤口有没裂开?” 墨桥生低下头,摇了摇,“不妨事,我……我以前受伤从未休息过这么多天。何况刚才我只用了拳头。没有用到腿劲。” 程千叶发现他的脸微微的红了。 这么一个说几句话就腼腆的男人,想要杀人时居然毫不手软。变态的年代真是造就矛盾的人性。 这边闹了这么大一出,大家都发现了程千叶的到来。 俞敦素跳下擂台,第一个冲过来,将那二米长的狼牙槊一放,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参见主公!” 他声音嘹亮,脸带兴奋。 哦,这是求表扬。 “你干得很好,没有丢我的面子。”程千叶开始端主公的架子,“以后再接再厉,不要让别人在背后说我看走了眼。” “吾必不负主公!” 程千叶看着眼前这位目光灼灼的年轻小将,身上那骄傲的橙黄色,腾地亮起了一道明亮的金边。 呀。效忠了。 真是让人又惊又喜。 一行人马回到驻地, 行辕的大门进进出出着无数忙碌的人,有抱着各种文件的官员,有捧着军需设施的将士。 人人都行色匆匆,忙忙碌碌。 躲在山上泡了几天温泉的程千叶感到有些赫然。 她收拾收拾,来到了议事厅。肖瑾和张馥正挨着头低声讨论着,见到她来了,都起身行礼,口称:“主公。” 程千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刚刚回城,看到城内情况已经有序多了。辛苦你们了。” 张馥笑眯眯地躬身行礼:“臣等不过做了份内之事,能有些微成绩,那都是托了主公之福。” 在张馥心中,这位“少主”是一个很好拿捏的对象,他的心思都透在脸上,一眼就可以看穿。 年幼时庸碌无能,性格暴躁。最近不知是否因为连番遭遇打击,变得有些懦弱畏缩,连对自己这样一个臣子都时常带着讨好之意。 程千叶看着张馥,决定不再回避他这种明捧暗讽的心态。 她正视着张馥的眼睛,指着身边的椅子,直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知道,我只要好好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添乱。就算是起到了稳定民心的作用。” 她用两根手指比了那么一下,“但我觉得我应该还能多起一点作用。我也想尽一点点力。” “虽然我目前什么都不懂,但我想开始学。” 张馥微微挑了下眉,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 程千叶转向肖瑾诚恳地行了个礼,“请肖兄教我。我愿意从小的事情开始做起。让我去城门施粥也行。” 肖瑾露出了欣慰的目光,跪地回礼:“得主公如此,乃我大晋之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在会议厅呆到很晚,她多以旁听为主,不轻易发言。 虽然这些军务政务对她来说都既繁杂又陌生,但只要肯参,多学习,总能熟悉的。 我好歹是个职场女性,又不真的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闺秀。 程千叶给自己鼓劲儿。 回到寝室之时,萧绣还在那里等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这不需要伺候了。”程千叶不习惯有人伺候更衣起居,再加上她身份的秘密也不合适。 正说着,萧绣面色微红,温顺地跪在她脚边,捧起她的衣角,轻轻落下一个吻,又昂起头,一脸柔情的看着她。 程千叶知道,这个动作有个特殊的含义。 身份低下之人向贵人求欢、自荐枕席时需得如此。 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程千叶有些尴尬,又有些同情他,这是一份注定得不到结果的感情。 她尽量温和,但不留余地的说:“回去吧,小绣,我累了。” 我不应该再这样,天天把他带在身边,给他留着期望,却不给他回应。程千叶对自己说。 从第二日开始,程千叶让伤情已经好转的墨桥生自行乘车,往返西山泡温泉疗伤,委托萧绣陪同。 自己却脱下华美的宽衣博带,换上便于行动的直裾短衣。开始跟着肖瑾进出熟悉军政事务。 这一日,因肖瑾当心秋汛引发洪水,便和程千叶骑着马,带着一众侍从,前往视察城郊的汴河河堤。 在返回的路上,接连的下了几天雨的道路有些泥泞。 肖瑾笑着说:“主公的马技进步了不少。” 他这句里的进步,是对比先前那位娇弱公主的骑术而言。 “还是不太习惯,骑远一点就颠得全身疼。肖司寇,我们下马走一段吧?”程千叶不好意思地说。 相处了这几日,肖瑾对程千叶的印象改观了很多。 他发现程千叶不娇气,性格温和,为人谦逊,不懂的地方虚心请教,从不胡乱颐气指使。 比他想象中那娇生惯养,飞扬跋扈的公主好相处多了。 想要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埋头自怜自哀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主动接近,大方的展示自己的长处,才是有效的方式。 虽然也逃避低迷了一段时间,但程千叶本性还是一个有韧性并且说做就做的人。 自从认识到回家希望渺茫,而某些事注定不能回避之后,她开始决心积极的适应眼前的世界。 二人牵着马,缓步前行。 道路两侧都是荒废的田地,野草在无人管理的土地上肆意生长。 只有那些纵横交错的田埂,还显示着这里曾经也是一片良田。 “那么多人都饿着肚子,这里却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荒废着。不能让那些流民来开垦这些荒地吗?” 程千叶知道民政是很复杂的事情,这里面想必有她不知道的原因,所以她用的是疑问句,而不是反问句。 “这里公田,年连战乱,领主不停更替,耕种土地需要不断反复的被征税和服杂役。因而,民众四处流亡,无人安心于农耕。” “公田?” 肖瑾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方框。 他持枝点地:“这样纵横各一百步的土地为一田。” 树枝把方框的四条边延伸出去,变成一个井字。 “九田为一井,授予八户人家。其中为公田,周为私田,八家皆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 “这样看起来,好像还不错。只要种完中间公共部分,再种自己的田,收入就可以归自己所有了。” 程千叶蹲在那块树枝画出来的井字边上想,原来这就是井田制啊。 肖瑾发现这位养在深宫的公主,有时候十分单纯缺乏常识,但有时又非常敏锐。 她时常能一针见血的归纳出问题的关键之处,并且还能提出些让人惊讶的,有些超前的新想法。 所以他也就忍不住详细地解释起来。 “是不错,但前提是需要有一个固定的主君,并且国家少有战争。作为耕种井田的庶民,除了服杂役,还必须负担军赋和兵役。频繁的战争,不仅造成沉重的税务负担,还使得大量男人丢了性命或沦为敌军的奴隶。” “确实啊。”程千叶伸手点着那个井字,“而且没有积极性,种公田的时候可以偷懒耍滑,自己的田才精心耕作。土地属于国家,自己还不能买卖,会种的也只能种这么多地,无力耕种的,也种这么多。” 肖瑾整袖行礼:“主公见识非凡,臣所不能及也。” “老肖你别学张馥这套。”程千叶笑着举手遥点了点,“你在我心中可是半师一样的存在,我最能信任和依靠的人,也只有你。” 商业互夸谁不会啊。本姑娘也很在行的。 肖瑾听了这话十分感动,诚挚劝导:“张公当世人,智计无双,主公最近缘何对其冷淡了许多。” “他这个人啊,看起来整天笑眯眯的,实际上心里傲得很。他看不上我,我再贴他冷屁股也没用。不如先晾他一阵,效果可能还好点。” 想要张馥这块紫水晶向我效忠,短期内估计是拿不下了。 肖瑾心中想道:这样看来,公主不仅思维敏锐,见解独到,御下倒也自成一套,看人的眼光也很精准。只叹她是女儿身,不然兴许还真是我大晋的一代明君。 此刻的西山月神泉,墨桥生独自泡在水中。 没有主人在身边,他心中无端的又对水产生了恐惧。他悄悄伸一只手握紧栏杆,不让他人发现自己的紧张。 萧绣蹲在池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桥生,我觉得你都大好了吧,主公为什么还天天打发我们过来啊。也不知道最近是哪个妖艳贱货陪着主公出行。总不会是新来的那对丑八怪姐妹吧。” 墨桥生:“有劳你日日陪我前来。只是主人之命不容违背。否则我……” 否则我也渴望能跟随在主公身边。 “小墨。”萧绣左右看看无人,于是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主公在这里临幸了你好多次了吧?” 墨桥生腾地涨红了面孔,许久方道:“不,主人不曾招幸我。” “不可能吧?从来不曾?主公那么宠爱你。” 墨桥生不再言语。 “我说你。”萧绣倾下身,悄悄说,“你不会从来都不主动服侍吧?” 墨桥生一脸茫然。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主公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你不主动服侍他,他是不会勉强于你的。但是主公对你这般体贴,你还不识他的心意吗?” “你难道还要主公主动伺候你不成?” “难怪前几天我给主公侍寝,主公对你有所抱怨。我说主公最近都不来泡温泉了。原来如此,你真是傻的啊。” 墨桥生低下头道:“主人……他真的如此说?” “你这是有负主公之恩。” “我……” 萧绣和墨桥生回城的时候,见到城墙下的粥棚处人群涌动,似有什么热闹之事。 走进一看,他们的主公晋越侯,竟然亲自在粥棚施粥。 只见程千叶头束金冠,面如满月,穿一身胡服。正忙得满头是汗,一张俊秀白皙的脸庞透着潮红。 从他手中接过粥碗的百姓,个个感动得涕泪交加,不少人行礼之后都是抹着眼泪离开的。 “主公慈悲心肠,真乃菩萨下凡。” “日日来为我们施粥。” “我们有救了。” “真希望永远都做主公的子民。” 墨桥生和萧绣赶上前去伏地行礼。 程千叶抹了把汗,一左一右扶起他们。 “以后伏礼都免了,实在要行礼,跪礼就够了。” 萧绣跺脚道:“主公您怎么能做这种事,还天天来。” “诶,我现在也做不了其他事。只能先做点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程千叶脱下围裙,把勺子交给一旁的军士,“行吧,今天差不多了,我陪你们一起回去。” 她好的瞄了眼萧绣身后站着的墨桥生,在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上,程千叶却看出了怪的情绪。 这个小墨同学又钻到哪个牛角尖里去了。 这个什么情绪都能一眼看穿的能力,真是有好有不好啊。 不过谁叫他的色彩如此的迷人,让我想不管都不舍得。 “小墨好点了没?明天我有空,我抽点时间和你们一起去泡温泉。” 程千叶发现这句话说完,没起到安慰的效果,墨桥生反而显得更紧张而矛盾了。 第二日傍晚,程千叶在月神泉美美的泡了一会,松弛一下这几日奔波劳累的筋骨。 她走上岸边,束紧胸部的束带,穿上衣物。摸摸池水中那蒙着双眼的脑袋,“可以起来了。” 泡温泉真是种享受啊。 程千叶靠在池边的一张躺椅上,持着一个白玉酒壶,倒一杯琥珀色的果酒,赏着夕阳下的红叶林,自饮自斟起来。 她听见身后有人从池水中起来的声响。 不多时,衣角似乎被人轻轻扯了扯。 程千叶转头一看, 墨桥生跪在她身侧,只在腰上围着条浴巾,如墨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赤∣裸的身体上。 他神色慌乱,喉节滚动,持着她衣角的手微微颤抖, 突然下了决心似的,一低头,迅速在她衣角上吻了一下。 “你……”程千叶愣住了。 墨桥生侧过头去,满面飞霞,生涩艰难道:“望……主,主人垂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看着跪在眼前的墨桥生,他赤|裸的身躯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四肢纤长,肌肉紧实,湿漉漉的水滴顺着肌肤,一路溜进那引人遐想的浴巾之内。 他闭着双眼,面色绯红,连脚趾都紧张得微微蜷缩,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程千叶不得不承认心中被这样的他狠狠地撩了一把,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将人就此推倒在草地上法办了。 她伸出手,轻轻掠了一下墨桥生乌黑柔顺的额发,感到那指尖下的肌肤随着她的触碰紧张得微微战栗。 “桥生。”她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无端有些酸楚,“你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墨桥生诧异的睁开眼,他对上了一双如秋水一般温柔的眼眸。 于是,他把“我没有”,三个字中的“没有”两字咽了回去。 主人说过,最不喜欢欺骗。 他低头垂下眼睫:“我只是一个低贱的奴隶,主人对我的恩德,我没有什么可回报的东西。只有这副身躯,还勉强算是干净,若是主人喜欢,我……”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一双柔软的手捧住他的脸,把他的头抬起来。 那天籁一般的声音,似乎从最深的梦境中传出。 “桥生,我很喜欢你,也很欣赏你。” “我从未想过把你当做一个物品,只在床笫间使用。” “你既勇敢,又坚强,是一个优秀的人。在我眼中,你不仅武艺超凡,还对我很忠心。总有一天,你会和那位俞敦素将军一样,成为一颗耀眼的新星。成为我大晋不可或缺的将军。” “到时候人们都会说我慧眼如炬,只用了一匹马换来一位旷世才。” 最后那个声音笑着说:“但是,你需要自己先站起来。不能再这么妄自菲薄。” 墨桥生感到自己的胸口燃起了一团火,这火苗点燃了深藏在他卑微的内心中的渴望。 他不由在浑浑噩噩中站起身来。 程千叶看着眼前这位男子,徐徐挺直了脊背,眼中点亮了星火,站起身来。 她为自己成功的灌了一碗鸡汤感到有点得意,不由举杯欲饮。 就在这一刻,那条不识时务的浴巾,却好死不死的松开,从墨桥生的腰间滑落了下来。 程千叶噗的一声,把口中的酒都喷了出来。 尽管墨桥生慌乱的捡起浴巾,全身红得像一条煮熟的大虾,飞速撤离了。 但程千叶还是瞥见了那一点风景。 她在躺椅上翻滚了一下身体,摸摸自己的胸口。 她问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不是心动了? 程千叶牵着墨桥生离开温泉山庄的时候,墨桥生脸上的红晕还未曾褪去。 萧绣似乎特别兴奋,逮住程千叶不在的时候,便使尽全身解数和墨桥生打探情形。 墨桥生却闭紧了嘴巴,只字不提。使得萧绣很是失落。 …… 冬天来得比想象中的迅速。 气温一日日的低了下来。 但对汴州城的百姓来说,今年的冬季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难熬。 从大晋源源不断运送来的物资,安定了汴州军民的心。他们怀着对来年春天的期待,竭尽全力地投入到对抗寒冬的准备中去。 前线盟军却接连传来了节节败退的消息。 先是左路军北宫侯吕宋贪功冒进,折戟平陆。中路军华宇直鲁山受伏,大溃败走。 本来右路李文广部稳扎稳打连下数城。但负责粮草的云南王袁易之嫉李文广之势,刻意延误,扣发粮草,使李文广部止步南阳。 至此,盟军全线溃散,李文广自领本部兵马愤而回凉州。 近日汴州城外不时出现溃退而来的散兵游勇。 程千叶下令将他们打散收编。 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加紧巩固城防,整备工事,准备好迎接随时可能反扑回来的犬戎大军。 这一日,远处的地平线上渐起黄沙,一队形容狼狈的败军,仓惶直奔汴州而来。 威北侯华宇直在数名部将的保护之下,当先奔到城下,大喊一声:“我是威北侯,快开城门!” 等了许久,城墙上慢吞吞的出现了一个年轻幕僚的身影,此人笑眯眯地冲着威北侯一拱手道:“威北侯远道而来,我部自当为侯爷接风洗尘,只是如今主公此刻却不在城内,请侯爷稍安勿躁。” 华宇直气急败坏:“你是何人?犬戎骑兵顷刻既至,不是做耍,速请晋越侯前来说话。” 那幕僚依旧不紧不慢振袖行礼:“在下张馥,乃一小小幕僚尔,委实做不得主,还请侯爷先行率部抵御敌军,等我家主公从西山回来之后,整备军队,点齐兵马,必定出城为侯爷助威。” 华宇直看着那高耸坚固的城墙上,林立着威仪肃穆的将士,铠甲蹭亮,刀枪争鸣。 心中知道这些都是推脱的借口,晋国军队占着地利,不肯出头,要让自己的部队打头阵。 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调拨军队,背靠城墙,摆下战阵迎接那凶猛的异族追兵。 威北侯的部队被犬戎一路追击,本来早已失去战意,只望能速速入城躲避。 谁知却被拒之城外。 此刻后无退路,前有追兵,将士们反倒都激起背水一战的决心。 阿凤带着他的小队站在队伍的最前线,迎接敌军的第一波冲锋。 作为奴隶组成的部队,向来是被摆在最为凶险艰难的地方。 此刻的他,身躯中箭,既伤且疲。 但是他不能退, 退, 就意味着死亡。 他像一匹受伤的野狼,大吼一声,挥刀向着迎面而来的敌军冲去。 他的刀砍进敌人的肉体,敌人的刀也砍进他的身躯,眼前不知飞溅的是谁的鲜血。 阿凤觉得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痛苦。 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麻木,意味着死神的临近。 他举刀替身侧的一个兄弟接下敌人的攻击,然而前方又亮起一道刀光。 此刻他已经没有第二把刀去挡这道夺命的锋芒。 就到这里了。 那一瞬间,阿凤这样想,死在战场上也好。 这样无趣的人生,为什么我还如此的恋恋不舍。 一柄闪亮的银枪从他身侧探出,破开那道刀光,去势不停,直接没入敌人的腹部,将那犬戎武将挑下马来。 一骑黑袍小将,策马横枪,越过阿凤,领着一队鲜衣亮甲、精神抖擞的骑兵,向着敌方战阵迎头冲去。 那名小将一马当先,勇不可挡,如一柄利刃撕开了敌军的方阵。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那样的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桥生。”阿凤干涩的喉咙里,轻轻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在晋军及时的支援之下,威北侯部击退了犬戎的追兵。 劫后余生的军队在城外安营扎寨。 此刻的威北侯中军大帐,华宇直怒气冲冲,把一个酒杯砸在他面前的张馥脚边。 “晋越侯竟敢对我如此无礼。只让老夫带家眷亲随入城。他这是将汴州视为你晋国私产了么?” 张馥一点都不生气,笑眯眯地回复:“侯爷误会了,主公对侯爷素来尊敬,岂敢怠慢。这正是想着侯爷军旅辛劳,才在城内设宴,为侯爷接风洗尘。若是侯爷执意和将士同甘共苦,要宿在这军营之内,那小人也只好惋惜告退。” 他态度谦和,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错处。 但言语间却没有退让之意。 此刻的汴州不论军政民心,如今已牢牢掌握在晋国那位主公手中。 不说威北侯如今只率着一队败军之师,便是领着雄师数万,想要拿回这座城池坚固,兵精粮足的汴州城,也是不可得了。 北威侯心中叹气,当初嘲笑晋越侯的话语言犹在耳。如今想想,众多诸侯中,倒只有他一人占到了便宜。 有什么样的主君就有什么样的属臣。单看眼前这位油盐不进的张馥,就知晋越侯也是位扮猪吃老虎,深藏不露的奸猾之人。 威北侯深悔自己看走了眼。 但他现在不想,也不能和晋国闹僵。 只能吞下这口恶气,又摆出笑脸来面对张馥。 …… 程千叶在汴州新设的城主府大摆筵席,为威北侯华宇直接风洗尘。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相互吹捧,宾主尽欢。 程千叶心里很不耐烦这种应酬。 但她知道,作为一方诸侯国的主君,特别是一个立足未稳的年轻主君。 这种应酬不可避免,乃是在这里生存的必备技能。 她笑语盈盈端起金杯,遥向客座上的华宇直举杯敬酒。 华宇直举起酒杯:“此次多亏贤弟及时拔刀相助,某心中感激不尽,当敬贤弟三杯以表谢意。” 程千叶酒量甚好,丝毫不怕,来者不拒。 华宇直哈哈大笑,“说起来还是贤弟最会调|教人” 他看向侍立在程千叶身后的墨桥生:“这个奴隶到了贤弟这里没多久,简直是脱胎换骨了,今日在战场之上,老夫几乎都没认出人来。” 程千叶看了眼身侧之人,笑了笑,素手轻翻,倒了一杯酒,亲手递上。 墨桥生一撩衣摆,单膝下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请亲们尽量能来支持原作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金乌西沉,天色渐晚。 士兵们训练的校场上逐渐冷清了下来。 只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还在角落里上下腾挪变化,不知疲倦的练着一柄混铁点钢枪,似乎没有休息的打算。 俞敦素和几名士官端着晚饭路过校场,俞敦素喊了一下:“桥生,还不休息?” 墨桥生收住枪势,下跪行礼,口中道:“见过俞将军。小人还想再多练一会。” 他额头之上布满汗水,如雨一般滴落。但他目光灼灼,精神旺健,并不显疲态。 俞敦素从自己的碗中分出两个白面馒头,放入墨桥生手中,“勤奋是好事,但也不要太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 墨桥生双手捧接食物,恭恭敬敬低头称谢。 走出了一段距离,俞敦素身边的一位士官道:“那个墨桥生真是疯了,天天都看得到他来校场,从天不亮开始练到月上三竿。” 另一人接话:“不过就是一名奴隶,再练又能怎么样,难道还想当将军不成。” “这个奴隶丝毫不知道天高地厚,见了俞将军竟敢不行伏礼,只跪拜了事。” “你不晓得,这是主公特许的。主公对他甚是宠爱,他就连在主公面前都可免除伏礼呢。” 俞敦素开口:“此人虽然身份低下,但确实身手不凡,于战场上也骁勇善战,立下战功。尔等不可如此鄙薄于他。” 众人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俞敦素回首看了看那个在斜阳下勤练不辍的身影,心中想道,如此坚韧不拔之人,实乃我军中将士之楷模,可惜他只是一个奴隶,我说出来怕你们也听不进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墨桥生领了自己的晚饭,回到自己的屋中。 如今他在城主府的外院中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 虽然屋子不大,但整齐干净。里面摆一张舒适的床,铺着暖和的被褥。 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衣柜,柜中挂着几套舒适耐穿的衣物,甚至还有一个带锁的盒子,可以存放一些私密之物。 靠窗摆着一套简易的桌椅。桌面上放着一套主公赐给他的《武经七》,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 一切都让墨桥生充满幸福和满足之感,如果要说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离主人居住的内院远了些,不能时刻看到主人那亲切的面容。 昨日的晚餐和今天的早食他一点都没碰,正好好的摆在桌上。 他把这些连同新得的晚餐,加上俞敦素给的白面馒头,一起包在了一个布包里,再在包袱里放入了他所有的伤药绷带。 墨桥生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想了想,从馒头上掰下了一小块,放进自己口中含着。 真是没用,以前便是两三日不进饮食也熬得住。如今才一日夜便这般饿得慌了。 不打紧的,明日早上再吃就好了。这些还是带去给阿凤把。 趁着夜色,墨桥生向威北侯临时落脚的驿馆而去。 昨日威北侯华宇直入城的时候,墨桥生在随行的人员中见到阿凤的身影。 阿凤在战场上伤得很重,状态似乎不太好。 威北侯华宇直及其随行人员,被程千叶安顿在一座轩昂壮丽的大宅之内。 墨桥生用一角主人赏赐的碎银子,敲开了那宅院的侧门。 守门的侍卫认得他,收了他的好处,便随便使唤了一个奴隶领着墨桥生往外院的倒座房去了。 那是一间小小的隔间,除了一张腐朽的板床,一条破烂的毛毡毯外别无他物。地板上留着一团黑褐色的血迹,屋内空无一人。 墨桥生看着这间屋子,回想起自己曾经在泥沼中挣扎的日子。明明只有个把月,就好像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天底下的奴隶如此之多,我何其有幸,能被上天眷顾,遇到了那位主人。 他默默叹息一声,把带来的食物和药品放在床上,打算离开。 “你来干什么?” 门外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阿凤身上披着衣物,一手扶着门框,倚在门边。 清冷的月色,照在他毫无血色的面庞上,显得格外苍白。 他走进屋内,推开墨桥生,看着床上的东西,冷冰冰的道:“既然找到了好主人,还回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阿凤的性格惯来如此,墨桥生对他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打开药瓶为他上药。 这几年来,每一次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勉强挣得性命的伙伴,都是这样相互拉扯一把。 虽然活得痛苦,但每个人都依旧期望能活久一点。 墨桥生记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就是被当时已是老兵的阿凤扛了回来。那时他们没有药,阿凤扯下一截衣物,勉强止住他腹部流血不止的巨大伤口。 阿云第一次受了重伤,是被自己扛回来。 如今,阿云已经不在了。 许多熟悉的面孔也都消失不见。 奴隶的生命,和蝼蚁一般不值钱。但他们每一个人明明都是那么鲜活的生命,都曾经那么顽强的渴望着活下去。 阿凤褪下上衣,背对着墨桥生而坐。 “桥生,虽然遇到了好主人。但你一定不要忘了,我们始终是一个奴隶。”他清冷的声音响起。 “奴隶对主人来说,只是一个玩具,一份财产,既然他对你再好,你也只是一个珍贵一点的玩具而已。”看不见表情的时候,阿凤的声音似乎柔和了许多,“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作为主人他随时都能舍弃你,变卖你。我曾经……” 阿凤闭上了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曾经不止有一个名字,还有一个姓,一个主人赐予的姓。 他闭上眼睛,耳边似乎还能响起幼年时,主人喊他的声音:“楚凤,楚凤,来我这里。” 那位主人是一个世家贵族的少年公子,既温和,又儒雅。那么温柔地对待刚从奴隶市场被买回来的小凤,给他吃香甜的食物,给他穿上干净的衣物。不论做什么事都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带着他。 “你就像我弟弟一样呢,你也我一起姓楚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楚凤了。” 我要把一生都奉献给主人,年幼的阿凤,曾对自己的誓言深信不疑。 直到那一场贵族们的聚会上。 “你这个小奴隶不错,卖给我吧,一锭金?不够?再加一锭?”几个华服玉冠的贵族男子站在他的主人面前。 刺眼的黄金,一锭一锭的加上来。主人终于按耐不住点点了头。 不论他如何哭喊,祈求,都无济于事。 主人抱着黄金走了。 而他身体和心,都在那一次,被从内到外彻底的打碎。 阿凤从黑暗的回忆中醒过神来,他痛苦的闭了一下眼睛,“总之,千万不要相信主人,不要轻易付出你自己的心。否则,只有更多的难堪等着你。” 墨桥生黯然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主人吴学礼。那位主人教他读,教他识字,也算是很好的一个主人。但只因为一个小错误,就再不听他解释,迅速的将他发卖。 墨桥生在心中说到: 但如今,我深受主人之大恩,不论主人要我的什么,只要我有,我都心甘情愿双手捧上,至于会产生的后果,且顾不得了。 阿凤的左肩中了一箭,箭杆折断了,箭头却嵌在身体中,没有取出来。 墨桥生取烈酒浇在伤口上,抽出一柄解腕尖刀,道了一声:“忍着!” 刀尖一挑,一枚带着鲜血的铁箭头,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阿凤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墨桥生接住陷入昏迷的他。为他包扎好伤口,扶他躺下。 看着晕厥过去的阿凤,墨桥生默默叹了口气。但他已经不是这里的奴隶,不便在此停留太久。 他留下食物和药品,匆匆顺着原路返回。 快要到达角门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令他毛孔悚然的声音。 “让我来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桥生么?怎么了,晋越侯待你不好,还想着回来见见你的旧主我么。” 华宇直腆着大肚子,领着一群侍从,喊住了墨桥生。 墨桥生伏地行礼,“下奴该死,因探访旧友,竟然惊扰到侯爷,还请侯爷恕罪。” “诶,你我也算主仆一场,无需如此客气嘛。”华宇直扶起墨桥生,将他上下打量,“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在我这里的时候,毫不起眼,也不知晋越侯是怎么滋润的,竟让你这般光彩照人起来。” 墨桥生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 华宇直摸着胡须,笑着道:“你想不想再回老夫这里?为了你,老夫倒是可以考虑把那匹黄骠马退回去。” 墨桥生叉手行礼,“还请侯爷恕罪,下奴的主人还有事交托下奴,实再不敢耽搁。请恕下奴先行告退。” 他话一说完,两步跨出角门,展开身法,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夜色之间。 华宇直看着那个追之不及的身影,沉下脸来,“哼,晋越侯嚣张跋扈就算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连个下贱的旧奴,都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 程千叶在城主府内院的小道上,边走边和肖瑾商量着难民过冬安置问题。 围墙边上的树木传来微微的一阵轻响。 侍卫们立刻举戟喝道:“什么人?” 墙头上落下一个人,那人伏地请罪。 正是墨桥生。 程千叶走上前去,摸了摸那颗伏在地上的脑袋:“怎么了桥生,这么晚了还慌里慌张的跑来找我。” 墨桥生抬起头来,看到这个世界上最令他安心的那张笑脸。 他不知不觉就把心中的恐惧说了出口,“主人,别把我还给威北侯。我一定会努力,我会比那匹黄骠马有用很多。” 程千叶哭笑不得,她把墨桥生牵起来,挥手和肖瑾告别。 在众目睽睽中,拉着她那位“男宠”的手,乘着月色慢慢踱步走了。 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主公说话的声音。 “真是傻得可爱,别说一匹马了,就算一座城池,我也不肯换你的呀。” “咦,你是不是饿了?军营里吃不饱么?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和张馥,肖瑾三人,坐在出城的马车内。 “那个威北侯什么时候滚,该不会想留在我们汴州过年吧。”程千叶没好气地说。 “我很讨厌他,还不得对他摆出个笑脸。张馥你想个办法,让他麻溜的走人吧。” 张馥略微诧异:“主公觉得我能做到这事?” 程千叶笑眯眯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张公于我心中,无所不能。” 你以为你在我心里还是朵白莲花么?这种事正适合你这种腹黑男去做。 肖瑾却想道:前日威北侯不过是欺负了一下那个墨桥生,主公心中便一直耿耿于怀。看来那个奴隶在公主心中的分量确实不低。只是不知他是否……已经知道公主的身份。 肖瑾看了一眼正掀起车帘,看着窗外的程千叶。 她那张莹白的面孔,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灼灼生辉,妁妁其华。 公主虽为女子,但为人洒脱,举止大气,似乎天生就不像普通的女子一般拘谨而娇柔。这些日子,她渐渐适应了主君的身份,一日日的显得从容和稳重了起来。 这么长时间来,竟然没有一个外人发现了他们偷梁换柱的秘密。 肖瑾这样想着:那个墨桥生,若是真的被公主看中了,成为亲近之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必须帮公主留意观察一下他的品行。 程千叶看着窗外那一眼看不到边的荒芜田地,回过头来,伸指在手边的几案上点了点。把肖瑾和张馥的注意力招了过来。 “我想推行一个政策,废除已有的井田制,采取授田制。” “授田制?何谓授田制?”肖瑾、张馥异口同声问道。 其实不是叫授田制,具体叫什么我已经还给历史老师了,只是大概对这个制度有点印象,程千叶在心里羞愧了一下。 她用手指在茶杯中沾了点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小圈,和一个大圈。 “汴州在这里,大晋在那里。如果我们还想要继续从汴州扩张领土。”程千叶沾水的指尖向外画出几道线条,五指张了一下,“就必定要不断的从晋国征兵,从国内调拨粮草,千里迢迢,损耗甚巨不说。就说百姓都来打战了,种粮食的人手也会紧缺不是?” 张馥沉吟了一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着那个小圈。 “对,我是这样想的。把荒废的土地按人头分给那些流民,鼓励开荒。”程千叶微微倾身,“我们可以广发告示,只要愿意入我晋国户籍,不随意迁徙。不管是哪国人,均授予一定数量的田地。第一年,我还可以免除他们的赋税。” 她将手一收:“这样,我们大晋的勇士在前方开疆扩土,后方将会有源源不断的后勤保障。” 张馥眼光微亮:“此事确有可行之处,只是许多细节还需仔细推敲。比如多少岁的男子可授田,每人授田几许,所受良田是否有部分固属国家,部分允许私人买卖……” 程千叶看到张馥和自己一拍即合,很是高兴。 肖瑾却皱着眉头提出了反对意见:“土地本属于贵族和国家,庶民向来不能私有。此举有损世家大族的利益,只怕会招到国内的士大夫和公卿们的抵制。主公新任,根基尚且不稳,不可轻言变革,还望主公三思。” 程千叶知道这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意见,乃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心态不同所造成的。 肖瑾对自己更为忠诚,所以他优先考虑的是程千叶个人地位的稳固和安危。 而张馥看重的是晋国的壮大和强盛,所以他支持程千叶去做这种带着一定风险的变革。 不管怎么说,这两位确实都具有敏锐的政治天赋,他们能在程千叶寥寥数语中,就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点。 多吸收了几千年知识文化精华的程千叶,在这两位大才面前也并不显得多么有优势。 程千叶耐心地和肖瑾解释探讨:“肖司寇说得很对,一开始,我们可以先不动晋国内那些公卿贵族们的封地。汴州是我们新打下来的,到处都是无主的土地。我是想在汴州做个试点。” “如果可行,日后我大晋但有开疆扩土,都施行此制。今后我大晋有功之人不再封分土地,只以金银爵位赏之。至于目前已有的封地,你说得对,可以先不变动,徐徐图之。” 肖瑾犹豫了片刻:“汴州百废待兴,主公在此地声誉很高,倒也……确实可以一试。” 张馥沉默不语,心中却想:“我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如今看来,主公竟也是个有野心之人,而且这格局……倒也不小。” 马车到了汴水河边,程千叶跳下车来,先前在路边买下的丫鬟碧云,急忙赶上来服侍。 她的身后跟着妹妹小秋。 碧云比较稳重,虽然长相平凡,但心思细腻周全。 而小秋年纪尚幼,在程千叶身边好吃好喝的住了几日,逐渐恢复了开朗活泼的本性,一张蜡黄的小脸也有了点白皙圆润的样子。 程千叶挺喜欢这两个小丫头,出门时常带上她们,好让她们姐妹也能出来放放风,不至于因为新环境而过度拘束。 她拉过小秋的手问道:“小秋,你告诉我,你爹娘为什么不在家乡种田,宁可流亡到汴州来?” 小秋答道:“我家没有田可种,好田都被贵族老爷占了,每年给贵族老爷种完一大片的公田,才能种分给我家那一点点在山坡上的瘦田,阿爹还要服很多劳役,养不活全家。我最小的弟弟就是饿死的。” 碧云接话道:“回禀主公,先前家乡的领主大人,动不动就抓人去打战,村里的年轻人十不存一。我家就我阿爹一个成年男子,阿爹怕被抓去当壮丁,留下一家老小在家中饿死,这才带着我们逃亡出来的。” 碧云的垂下头来:“可是逃到了这里,一样遇到了战乱,阿爹阿娘没有办法,只好卖了我们姐妹养活弟弟。” “如果给你们家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每年只要交给三成的税,你觉得你爹娘会不会想搬过去。” “那肯定的啊,不只我爹娘,我全村都会想搬过去的,属于自己的土地啊,那是做梦都想要,我爹肯定会加倍用心打理它。把每一寸土都好好利用上。” 程千叶拍了拍她的手,“很快就会有了。” 张馥和肖瑾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欣慰。 汴水河边,早等候着新任的汴州官员们。 为首的汴州牧王思礼,带着州丞、州尉,州司马等新上任的地方官员,急急忙忙迎上前来。 叩首行礼,拜见主君。 王思礼是一个肤色黝黑,身材矮壮的中年男子。笑起来很有些憨厚的模样。 他穿着麻鞋,卷着裤子,踩在泥地里,走得一脚的泥。看起来像是个勤政爱民的能吏。 但程千叶却感到很不舒服,因为她见到了让自己难受的颜色。 叫你前段时间消极怠工,结果搞这么一个货色做汴州牧,现在就问你膈不膈应。 程千叶和他们打了一下哈哈,问起汴水河的情况。 这条河是黄河的支流,水势凶猛,所以肖瑾一直很重视河堤防护情况,时常前来查看。 王思礼弯着腰,恭恭敬敬地说:“回禀主公,多亏主公圣明,肖司寇贤能,及时调拨民夫加固河堤。此刻秋汛已过,可保我汴州今冬无水患之忧。” 程千叶象征性地点头夸赞了两句,不太耐烦应付。 她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指着一个挤在人群最末尾的官员道:“看你的服饰,是负责工建的司空把?你来说说看,水利方面还有没什么问题?” 那人伏地行礼,“启禀主公,卑职乃是州司空崔佑鱼。如今秋汛是已经安然渡过。但今年冬天冷得早,水面结冰得很快。卑职私觉得……” 王思礼在边上咳嗽了一声。 崔佑鱼抬头看了自己上司一眼,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觉得很有可能引发凌汛。还请主公疏通河道,加固河堤,以防水患。经臣所查,汴州境内,尚有以下河段堤坝破损严重,急需加固。”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文,双手捧上。 程千叶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文字,还画着水利专业的剖面图和地形图。 周围的州官们面色都有些难看。 程千叶看着跪在眼前浑然不觉的崔佑鱼,心中笑道:这是一个官场的愣头青啊,这种人不论在哪里,估计都是个让上司讨厌的人,不过他做事认真,专业技术看起来挺过硬。当然主要是他颜色很漂亮,让我一眼就看到了。 “行。”程千叶收起文,“你写一份详细的对汴河整体的治理方案来,直接交给我……额” 她想起自己也看不懂,于是改口。 “直接交给肖司寇。” 一行人视察完河堤。 回城的路上,程千叶对肖瑾说:“那个王思礼很糟糕,你找个借口,把他换掉。” 肖瑾诧异道:“王大人先前在大晋任州牧多年,经验丰富,口碑也好。不知主公因何对他有此恶评。” “额。”程千叶临时编了个理由,“我听到一些关于他的风评,各种作风都很差。不然这样,张馥,你来帮忙仔细查一下这个人,看看是否属实。” 我哪里知道他是哪里不好,但肯定是不好。 张馥你一定能查出来的把。 程千叶用期待的眼神挑了一下张馥。 张馥只好无奈的接下指令。 …… 墨桥生下营回来,守门的侍卫喊住了他,指了指门边立着的一人道:“那人找你的,等很久了。” 墨桥生一看,是阿凤,他穿着一身单薄的衣物,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的站在寒风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阿凤,你竟能出来看我。”墨桥生十分惊喜,他领着阿凤到自己的屋中。 阿凤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走得很慢。走到屋内,轻轻挨着椅子边坐下,微微地颦了一下那双好看眉头。 墨桥生心中一沉,叹息一声,给他倒了一杯水。 “那天我走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威北侯。他对我似乎很不满,我一直当心他迁怒于你。果然还是……” 阿凤握着那个粗瓷茶杯,在手中转了转,似自言自语的轻声道:“主人他最近越来越过分,我几乎已经忍受不了。”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拽住了衣摆,手背上青筋爆出,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墨桥生:“阿生,你能不能帮帮我?” 阿凤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漠面孔上,难得的露出了一点温柔的表情:“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见见晋越侯。我……我试试看能不能让他也看上我。” 墨桥生和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对视了许久,终于还是撇开了视线。 “对不起,我不能瞒着主人,做任何有可能违背他心意的事。” 但我会找机会请求一下主人,求他能不能和威北侯买下你。 这对墨桥生来说,是一件极度为难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和主人乞求什么,也没把握能得到主人的同意。 所以他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 阿凤垂下头来,自嘲地笑了一下:“罢了,你不必介怀,是我强人所难了。” 他转了一下手中的杯子,“你这里有酒吗?过两日,主人便要打道回府。你我之间,怕是难有再见之日。” “有。你等我一下。” 墨桥生转身于柜中取出一小壶酒。 他用桌上的茶杯,给阿凤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二人默默地碰了一下杯。 各自带着心中的苦意,饮下这杯酒。 才喝了一杯酒,墨桥生就感到头有些昏沉,他一手撑住了桌子,甩了一下脑袋,诧异地看向阿凤。 随即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阿凤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扶着他躺到床上。 墨桥生陷入了沉睡之中。 阿凤站在床边,用悲凉的目光看着这个对自己毫不设防的兄弟。 “对不起了,如果我不这样做,等着我的只有死。” 他拿起酒瓶,将余下的酒均匀撒在被褥之上。 程千叶视察完河堤,天色已晚。 一回到府中,她就忍不住朝墨桥生居住的外院溜去。 主公日日回府都要去看那个低贱的奴隶,已经是城主府广为人知的秘密了。 墨桥生取代了萧绣成为主公身边第一“男宠”的流言也在下人间越传越烈。 我就去看看那个小可怜今天有没吃饭,是不是又傻傻的饿着肚子。 程千叶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她雀跃地跨进房门,笑着对背坐在桌边的人喊道:“小墨。” 那一瞬间,她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跨出的脚步顿住了, 这人颜色不对! 不是桥生的蔚蓝色,而是一种陌生的酒红色。本来也算是十分漂亮的颜色中,混杂着浓郁的灰黑色,显得死气沉沉,浑浊不清。 “什么人?”程千叶喝问道。 她后退了一步,准备随时唤来附近的侍卫。 那个桌前的男子转过身来,他双手交叠匍匐于地,行了一个最为谦卑的礼。 程千叶对他有点印象,依稀记得他是威北侯身边的一个奴隶,也许这人是墨桥生的一个旧友。 程千叶在他身上没有看到带有恶意的情绪颜色,稍微放了点心。 她扫视了一眼屋内,看见墨桥生正静卧于床榻之上,表情平和,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你是什么人?桥生他这是怎么了?” “回禀侯爷,下奴乃是威北侯的奴隶,名叫阿凤。同桥生有些故旧之情。因想着即将分别,我二人一时忘形,多喝了几杯。桥生他不胜酒力,刚刚睡了过去。” 程千叶向前查探了一下床榻之上的墨桥生,见他带着一身酒气,睡得正沉,于是放下心来。 “还请侯爷切莫责罚他,一切都是阿凤的不是。” 阿凤抬起头,露出一张俊逸的容颜来。他面带桃花,眼含秋水,含羞带怯地望着程千叶,轻声细语的开口说话, “侯爷若是不嫌弃,阿凤可以代替桥生服侍于您。” 程千叶回过头来,看到那个男子,已在月色下散开长发,半解罗裳。 他的长发微微卷曲,旖旎而下,肩头上绑着雪白的绷带,窗外的月光斜照在肌肤上,一半光一半影,露出满身青紫的淤痕,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凌|虐美。 眼中却带秋波,冲着程千叶浅浅的笑。 若不是亲眼所见,程千叶真的想不到一个男性,也能有这么妩媚动人的神态,而且丝毫不违和地带着一种异样的美艳。 但程千叶却觉得心中有些难受,她看得见那张笑面如花的面孔后面,透着的是浓黑的悲哀,满溢着灰败的自暴自弃。 她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那副虽然美丽,但早已冻得发白的身躯上。 阿凤愣了一下,他很少在自己这么主动的情况下失手过。 他冷得已经有些僵硬的身躯突然被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所包围,一双洁白的手伸了过来,给他紧了紧领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等他回过神来,那位晋越侯已经出门离去,屋内还留着他临走时说话的声音。 “不要勉强自己做这种事。” 程千叶逃回了内院,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妈呀,这古代的美男子动不动就来当面脱衣服,自荐枕席这一套,真是叫人受不哇。 她突然想起把墨桥生一个人留在那里还是不太放心。 于是她招手叫住了正巧迎面走来的箫绣:“小绣,桥生屋里有个威北侯的人,把桥生灌醉了,你带几个人过去看一看,不要出什么意外。” …… 墨桥生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回到了第一个主人吴学礼的房。 他跪在那里,眼前的地上是那个摔碎的砚台,周围围着一圈的人,每一个都伸手指着他,众口一词地说,“是他,就是他干的好事!” 墨桥生心中惊恐,他紧紧拽住主人的衣摆,“不是我,主人,真的不是我。” 吴学礼的神情既阴森又恐怖,“脱了他的裤子,打一百杖,卖到窑子里去!” “不,主人,你相信我,不是我,不要!” 吴学礼的那张脸突然变成了晋越侯的面孔,他依如往日一般温和可亲,墨桥生正要放下心来。 却听见他笑盈盈地说道:“桥生,既然大家都说是你,那也没办法了,只好卖了你啦。” 墨桥生惊出一身冷汗,从床上一轱辘翻起身来,发现天光已经大亮。 他回想起昨夜的情形,感到胸中一阵难受,也不知是痛苦多些还是愤怒多些。 穿好衣物,他忐忑不安的向着主人的内院走去,不知道昨夜是否有发生什么让主人不快的事情,他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主人。 半路上萧绣拦住了他:“桥生,你最近是不是和威北侯的人交往得太多了?” 萧绣皱着眉头:“昨夜你自己喝醉了,竟然让一个外人留在你屋内,你不知道主公天天都会去寻你的吗?幸好没有惊扰到主公,若是让主公不快,你可承担不起这个罪责。” 墨桥生无从辩解,低头认错。 张馥正好路过,笑眯眯地打了个圆场:“桥生顾念旧人倒也是人之常情。反正威北侯这两日间就要回封地去了。” 二人见到是张馥,齐齐下跪行礼。 张馥温和的说,“但是桥生你要记住,你现在已经是主公的人了。要注意自己的立场,过去的人还是少交往一些,一切应以主公为重,你说是不是?” 墨桥生伏地行礼,口中称罪。 果然过了两日,威北侯便和程千叶辞行启程。 程千叶在府中设宴,为他饯行。 摆宴的时候,墨桥生再次见到了阿凤。 阿凤正和萧绣在穿堂外的阴影处低声交谈着什么。 见到了他,阿凤只是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桥生,桥生,我正要寻你。”萧绣喊住了他,“快帮忙提一个,这个食盒也太重了。” 萧绣手中提着两个食盒,抱怨道:“吕瑶竟然在这个日子吃坏了肚子,爬不起身来,厨下此刻是一团乱,连端菜的人都安排不好。我不放心,亲自来提主公的食例。” 墨桥生把两个食盒一起接过来,不解地问道:“你认识阿凤?” “那天你喝醉了,主公说你屋中有陌生人,不放心,让我去照应你一下,不就见到了他。”萧绣一面走,一面揉揉手臂,“刚才只是碰巧遇到,打了个招呼。说起来主公对你还真是体贴细致呢。” 此刻大厅的宴席上,坐着的都是双方知名的将领和官员,彼此之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十分融洽。 萧秀、墨桥生二人跪到程千叶身侧。 墨桥生打开食盒,端出食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萧绣从墨桥生手中接过菜肴,捧于桌上。 取出一根银针,把食物逐一验过。 又用一双银箸,从每碟食物中夹出一点置于一小碟之中。 他将小碟递给一旁伺候的碧云,碧云举筷准备尝试。 程千叶不动声色地伸手拦了一下,貌似不经意地随口吩咐道,“这里不需要你们姐妹伺候了,都下去吧,让小绣和桥生留下就行。” 此刻的程千叶看似坐于软塌上,轻松随性,但无人知道她的内心其实被一种无形的不安所抓摄。 她感到了这个宴会上有很多不对劲的人。 首先是威北侯华宇直的身上笼罩着一股阴谋即将得逞的兴奋。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但是他肯定做了,而且马上就有可能实现。他才这么兴奋。 坐在程千叶附近的张馥,他那张万年不变的面具脸下,是等着好戏上场的幸灾乐祸。 大殿的角落里还有一两看看似满笑容的仆役,心中却藏着一股灰黑色恶毒之意。 但这些还不是主要的,最关键的问题在于程千叶眼前的萧绣。 萧绣的身上也笼罩着一股浓黑的恶意。 这股恶意似乎并不针对程千叶。 但当他俊美的面容和往日一般,眉目含情,温柔似水,巧笑倩兮的靠近程千叶时。 在程千叶眼中,那有如实质的黑暗色系,翻滚于那春花一般娇艳的面容上,显得格外令人惊悚。 不对劲,这些人太不对劲了,他们是要干什么?到底要发生什么事? 程千叶环顾了一下四周,大殿上负责宿卫的贺兰贞,和列于席上的俞敦素和肖瑾,这三人看向自己的时候身上或多或少亮起一圈金色,程千叶稍微松口气,这几人还是靠得住的。 她忍不住向后倾了一下身体,悄悄摸到墨桥生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让他靠自己近一些。 此刻墨桥生身上那一圈坚定的金色,才是让程千叶最安心的存在。 坐在程千叶下首第一位的张馥,微微倾身,含笑低声提醒:“萧绣,主公的菜还没人试呢,动作快些,不要给客人看了笑话。” 萧绣似乎略微愣了一下,随即神色自如地拿起试菜的碟筷,亲自把程千叶桌前的每一样菜都试吃了一遍。 刚放下筷子,他脸上的笑就僵住了。他神色大变,额头上冷汗滚滚而下。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菜肴,勉强喊了一声:“有毒!”就倒下身去。 程千叶先前看着他情绪不太对劲,但在也想不到情势直转,下一刻萧绣就几乎要死在自己面前。 她两步跨出桌案,只见萧绣已蜷缩起身体,面色发青,口中吐出白沫。 程千叶一把掐开他下颚,迫使他张开口,将一根银筷伸进他的喉咙给他催吐。又接过侍从手中的牛乳,灌入他口中。 同时大喊一声:“叫医生!” 大殿上顿时一片混乱,所有列席之人都紧张的查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相互窃窃私语了起来。 肖瑾怒不可遏,站起身下令:“即刻扣压膳房一应相关人等。殿上所有传菜仆役一律原地等候不得离开。” 顷刻间,满殿都是宿卫侍从来回跑动时发出的铠甲呛鸣之声。 不多时,大殿之上跪满了一地的厨娘,伙夫,仆役等人。 膳房的管事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说:“今日席上各位大人的菜色,都是一并烹制的呀,不可能独独主公那一席出了差错。” “今日吕总管不在,小人就怕忙中出错。主公和威北侯的食盒是小人和两个副管事亲眼盯着装盒的,直接递到了萧公子手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其间并……并无任何人接手。小人等实在是冤枉啊!还请主公明鉴,肖司寇明察啊!” 一个在大殿服侍的仆从怯怯抬起头来:“也……也不是没有人接手。” 肖瑾怒喝道:“快说!你指得是何人!” 那人抬头瞥了程千叶身侧的墨桥生一眼。 殿上众人的视线向着墨桥生汇聚,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在程千叶身侧伺候的只有萧绣和墨桥生二人,也只有他们接触过菜肴。 而此刻萧绣中毒倒地。墨桥生成为嫌疑最大的人。 墨桥生大惊起身,他心中涌上了不妙的感觉。 人群中的一个厨娘抬起头道:“对对,我看见的,就是这个人在路上从萧公子手里接过食盒。想必都是他的缘故,要查查他就好了,此事实在和我等毫无关系啊。” 站在程千叶身后宿卫的贺兰贞,怒气冲冲地一把抓起墨桥生的衣领,把他掼在地上。 两个甲侍上前,一左一右压制住他的双臂。 “不是我!主公!真的不是我!”墨桥生挣扎着昂起脸,看向程千叶。 程千叶还没说话,肖瑾拱手行礼道:“主公切莫感情用事,眼下此人嫌疑最重,若是查明真相之后,于他无关,再还他清白不迟。” 这边威北侯华宇直领着自己的人,打着哈哈上前道:“看来这是贤弟的私事,老夫也不便再多搅扰,这就先行告退了。” 程千叶和他应酬了一番,把人送走。她看着威北侯离去的背影上笼罩着一股失望的情绪颜色。 看来应该是他想毒死我,然后没成功,失望了? 程千叶摸摸下巴,感到心中依旧一团浆糊。 她决定先观察一下发生了什么。 数名甲士匆匆入殿,其中一人手上捧带锁的木匣,墨桥生看着那个匣子,面上露出惊恐之色。 那是他衣柜中用来放置私物的匣子。 那名甲士单膝跪地,捧上木匣。 肖瑾沉着面孔上前打开那个已被砍去锁头的匣子。 盒盖一开,露出一匣金灿灿的黄金,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瓷瓶。 殿上传出了一阵惊呼声。 一个奴隶,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多的黄金。除非他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肖瑾打开瓶子,交给一旁的军医。 那名大夫对比了瓶内所装的药物和桌上的食物,冲肖瑾点了点头。 殿上顿时响起沙沙议论之声。 “不,不是我!”墨桥生双目赤红,挣扎了起来。 贺兰贞一拳把他揍倒在地,连踹了两脚。 “早就看你这魅惑主公的家伙不顺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千叶阻止了他行为。 墨桥生被人按在地上,他拼命抬起头来,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程千叶。 程千叶不忍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 她招俞敦素上前:“俞将军,你把他带下去,关押起来。你亲自看守。” 又附在俞敦素耳边,低声说:“我没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也不要打他。” 听到程千叶的话,墨桥生的面孔上一瞬间似乎失去了所有希望,他颓然放弃反抗,任由俞敦素将他押了出去。 一片乱局过后,程千叶回到自己起居的厢房。 她坐在桌前,慢慢品着手中的香茗,整理着脑中的思路。 肖瑾从屋外进来,躬身行礼。 “小绣怎么样?”程千叶问道。 “大夫说幸亏吃入的毒物数量很少,主公又及时给他催吐,应无大碍,吃了药,调养几日便好。” 程千叶点点头,算是放下一件心事。 肖瑾又问:“那个墨桥生,还请主公示下,该当如何处置?” 程千叶打量了他片刻,嗤的笑了一声:“你当真觉得此事是他所为?” “主公何故有此一问?”肖瑾诧异道。 程千叶沉下脸来,一言不发的看着肖瑾,看得肖瑾逐渐惶恐起来。 “不。以你的聪明,你一眼就能看破此事中有猫腻。”程千叶缓缓说。 “墨桥生是我亲近之人,他如果想要毒害我,机会多得是,怎么可能当众行凶,还明晃晃的在屋里留着罪证?” “你和张馥轻易都能想到下毒的另有其人。但你们都不和我说,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我……”肖瑾面红耳赤,跪地请罪,“下官确实也察觉此事有不妥之处,但一来证据确凿,无从辩驳。二来下官也想着先稳定局面,也好徐徐查出幕后之人。” “还有一点,你怕桥生和我太过亲近,不小心就知道了我的秘密。于是心里想着干脆将错就错,借机除掉他也好。是也不是?” 肖瑾心中大惊:这只是我内心深处朦胧的想法,连我自己都还没很清晰的意识到,缘何主公竟能一语道破? 程千叶坐在上首冷漠地望着他。 肖瑾第一次从这位主公身上体会到了那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他叩首于地,诚心请罪,“臣知错了,还望主公恕罪。” “臣虽然确有过此念,但若是能查明真相,臣也不可能草菅人命,让清白之人枉死。还望主公相信微臣之心。” 过了许久,肖瑾甚至觉得背上出了一道冷汗,才听见头顶上传来程千叶的声音。 “起来吧,这次就算了,希望你不要再做这种让我失望的事。你还情有可原,张馥那个混蛋,我这次不会轻易算了。” “走把,你先随我去看看桥生。” …… 墨桥生被铁链锁在一间阴冷的牢房中,月光透过铁窗的栅栏,在他的身体上投下一条条斑驳的光影。 看守他俞敦素将军,性情温和。没有对他动粗,只是默默抱着刀,守在了牢房门口。 没有人除了最初贺兰贞的那一下,再没有人打过他,也没有人对他动用任何刑罚。 但墨桥生觉得比以往任何一次受伤,任何一次受到的惩罚都来得痛苦。从内而外的疼痛。 阿凤的那句话在言犹在耳, “不要轻易对主人付出你自己的心。否则,只有更多的难堪等着你。” 墨桥生闭上了眼。 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妄想这种幸福。 他眼前反复着出现着程千叶那张温和的面孔。 当初在城门外,惊鸿一瞥,那人坐在高高的舆车之上,几乎在阳光下烁烁生辉,他懒洋洋地望过来,冲自己展颜一笑。 …… “桥生?” 墨桥生依稀听见有人唤他,茫然的抬起头。 眼前出现一张真实的笑颜,逐渐和幻想中的面孔重叠,清晰了起来。 主公。 主公他竟然来看我了。 程千叶看着眼前被铁链禁锢的墨桥生。 不过是关了他大半夜的时间,这块蓝宝石就把自己搞得万念俱灰,死气沉沉。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抬起头看到自己,那双眼圈瞬间就红了,露出既悲伤又绝望的神情来。 程千叶伸出手,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弯下腰,靠近他的脸庞,温和地问道:“桥生,你告诉我,是你做的吗?” 墨桥生灰败的眼中亮起了流萤,他微微张了一下口,低下头去。 片刻才轻轻说出一句话来。 一句在他从小到大的噩梦中,反复说过无数次的,却从没人被相信的话。 “不是我。主人,你相信我。相信我一次。” 这一次,他听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答复。 “既然小墨都说了不是,那就不是。” 那个人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温柔地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填进他的心里,填进了他那伤痕累累,破败不堪的心中。 “主公,此事罪证确凿,怎可如此轻信?”俞敦素抱拳谏言。 程千叶起身回过头,冲着俞敦素,肖瑾招了招手。 “俞将军,”她看着俞敦素,“实不相瞒。如今的军中,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你们在场的三位。” “今日我信任桥生。他日若是也有人在我面前构陷于你,我也会这般信任你。” 俞敦素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谢主公恩信。” 程千叶道:“我和肖司寇探讨过,此事不可能是桥生所为,但至于是谁在背后指使,谁在嫁祸,其中又牵连多少人。目前都还不得知。” “但他既然做了这件事,总有他目的。所以我只能依靠你们几位,帮我一起查出真凶。只是可能要委屈桥生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 她转过身,却看见墨桥生低着头,一动不动的。 “桥生?怎么了?” 程千叶弯下腰去,她看见月光照在墨桥生的脸上,折射出一道清晰的泪痕。 哎呀。程千叶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她挥手把俞敦素和肖瑾赶了出去。 轻轻捧起墨桥生的脸。 “怎么哭了呀?” 那鼻尖通红的面孔,在她手中轻轻颤抖。 大滴大滴的泪珠,接连不断的从紧闭的眼角滚落下来。薄唇紧紧抿着,死死不肯泄露出一点声音。 就这样无声的在程千叶手中痛哭着。 程千叶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也可以哭得这么美,这么的让她心动。 她耐心地一遍遍为他擦去眼泪。 “别哭了,桥生,别哭。” …… 天蒙蒙亮的时候,牢房的门被人打开,萧绣提着一篮食物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他对着哈欠连天的俞敦素道:“俞将军辛苦了,主公令我给人犯带点吃食。将军一夜未眠,要不要也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俞敦素打了个哈欠:“点心却是不必,既然如此,你看着他吃饭,容我先去打个盹。” 萧绣笑盈盈地说:“将军只管一旁休息,我替将军看上个把时辰想来也不打紧。” 俞敦素毫不客气,拱了供手,找了两张条凳并在一起,往上一倒,不多时便传来呼呼之声。 萧绣钻进牢房,从篮中一样样的取出食物,端在墨桥生眼前。 “吃么?” 墨桥生凝视了他片刻:“原来是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很恨我吗?” 萧绣催下眼睫:“不,我对你没有恨。” 墨桥生不解的看着他。 “我有一个疑问,必须要知道答案,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 “疑问?” “你告诉我。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萧绣抬起眼,直视着墨桥生,“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就去和主公说你是冤枉的,我可以证明那瓶毒药不是你的。这样你就可以回到主公身边了。” “知道什么”墨桥生感到十分不解。 “你知道,你绝对知道!不想死的话,你就告我!”萧绣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墨桥生的衣领,“你和主公那么亲近,你告诉我,主公他,他是不是……” 肖瑾从藏身处跨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抓住他!” 数名甲士冲进屋来,一把将惊慌失措的萧绣按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肖瑾把五花大绑的萧绣提进屋,丢在程千叶面前。 他挥退众人,冷着脸说了一句:“这家伙可能知道了。” 萧绣听得这话,猛地抬起头看向程千叶, “你,你不是主公?” “你是谁?你……是千叶公主!” 程千叶靠在椅子上,袖着手看了他半晌,闭了一下眼睫,算是默认了。 她看着萧绣身上那一直存在着的粉红色,瞬间如潮水一般褪去了,涌上了一种悲伤而绝望的色彩。 “那,公子呢?”他低下头,轻轻地问。 其实他心中已经知道答案。 程千叶有些不忍看到那刺眼的伤痛,她避开目光,“兄长他已仙逝多时了。” “是……是么?” “中牟之乱,兄长被公子章毒害而亡。我不得已,顶替了他。我已经手刃了仇人。为兄长报仇雪恨。”程千叶如实说出实情。 萧绣一下委顿在了地上。 他回想起那场中牟之乱。 那个时候主公去参加宴会,却没有带上他。 等他听到主公中毒身亡的传言,心急如焚赶过去的时候, 肖司寇早已封锁了主公的卧房,只让主公的母亲杨夫人和主公的正妻许姬入内。 好在最后主公还是平安无事的露面了,不但控制住局面,打败了敌人,更让他惊喜的是,从那以后主公很少宠幸别人,只将他带在身边,还对他分外的温柔。 他一度因此暗自心喜。 原来,那个时候主公就已经不在了么。 我怎么那么蠢,他对自己说。 千叶公主对我虽然很好,但明显透着疏离。她有那么多地方不对劲,我就像瞎了一样蒙上自己眼睛,假装都没看见。 萧绣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主公的情形,那个衣着华美的少年公子,从马上跳了下来,蹲在饥寒交迫的自己面前,“没人要的小孩吗?可怜见的。要不要跟我回家去呢?” 我还天天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想不到那个人,原来已经死了那么久。 “说吧,是谁指使你下的毒?你们的本来的目标是我吧?” 程千叶的声音像是从虚无缥缈的地方传来一样。 萧绣回了一下神,他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端正跪好。 “指使我的是威北侯,他让那个叫阿凤的奴隶给了我一匣子黄金,和一瓶□□。承诺得手之后,让我到他身边。”萧绣冷笑了一下,继续招供,“除了我,他们还收买了大殿上伺候的阿右和许甲作为策应。” “我对千叶公主您,怀疑已久,但您对我实在太好,让我忍不住想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直到墨桥生的出现,他,让我感到了危机,也让我更清晰地意识到这里面的不对劲。” “可是不论我怎么和墨桥生套近乎,他都对您的秘密守口如瓶。此次威北侯派人来寻我,我见有此良机,便想着借机嫁祸于他,要挟他告知我真相。” 他以额叩地:“小绣罪无可赦,请公主赐我一死。” 程千叶皱眉,他坦白地这么干脆,只求速死, “你这是不想活了?想为兄长殉葬?” 程千叶有些不太理解。在她的记忆中,原主的这位兄长不但庸碌无为,私生活混乱,而且脾气也很暴躁,动辄打骂下人。 只比威北侯那种变态略好上一筹而已,想不到竟然会有人真心实意喜欢他,喜欢到生随死殉的地步。 “你真的那么喜欢兄长?” 萧绣苦笑了一声,“我知道很多人都私下说主公他不是一个好君主。他不如老侯爷那般雄才大略,甚至也没有千叶公主你这般聪敏。但是我……” 他似乎陷入回忆中喃喃自语: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经常都吃不饱饭。我既瘦弱又容易生病,是一个负累父母的孩子。” “有一天,阿爹突然不打骂我了,还带着我去绛城,陪我看杂耍,玩了一整天,从所未有的给我买了一个糖人。最后他摸摸我的头,叫我在一个街口等他。” “我等了很久很久,一步也不敢离开,然而阿爹再也没有回来。是公子把快饿死的我从路边捡了回去。” 萧绣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他凝视着程千叶的脸,似乎想透过这张面孔,再看见那位自己渴望的人。 “公子他其实是一个温柔的人,他从不勉强别人,也很少打我,如果他生气了,只要我好好求他,他都会原谅我。” “他时常对我说,他和我一样,是不受父母喜欢的孩子。他想当一个好主君,治理好国家。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大家都看不起他,觉得他性格不好,脑袋也不够聪明,所以他越来越焦虑急躁。” “但他在我心中,他就是最好的主公。我真的想一辈子都伺候在他身边。”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中的光亮慢慢不见了。 他垂下头,神色灰暗,等待程千叶宣布自己的死亡。 程千叶本来对他确实动了杀心,但到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肖瑾拱手道:“主公不可妇人之仁,此人委实留不得。” “肖兄,”程千叶看着他,“杀戮并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式,今天我能为保守秘密杀了他,你不怕有一天我也为了保守秘密杀了你吗?” 她抬手止住肖瑾的话,“我意已决,你不可插手。” “小绣,”她来到萧绣面前,蹲在他的面前,“兄长虽然走了,但我们还要活着,我继承了他的位置,也继承了他愿望。” 萧绣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这张自己熟悉的面孔。 “我想让我们晋国变得好一点,至少不再有父母因为饥饿,抛弃或卖掉自己的孩子。想必哥哥他,若是看到晋国逐渐强大,看到晋越侯成为人人夸赞的君主,也会很高兴的。”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向他伸出了手,“这个愿望不容易实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来。” “我……”箫绣不知觉张开了嘴。 “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其一,赦免你的罪,赐你路费,让你回到家乡。其二,领你应得的惩处,从此留在我的身边,相助于我。” 萧绣低下了头,深深闭了一下眼,抬起头来,“情愿领罚。” 程千叶把墨桥生传唤进来。 “桥生,”她指着萧绣道,“小绣犯了错,我罚他受一百……额不,五十军棍。你亲自执行。” 墨桥生正要领命而去,却见到那位主公举起一只手掌,挡在嘴边,附耳悄声说:“如果你没有很生气,就打轻一点呀。” 墨桥生眼底透出一点笑意,低头行礼,将人领了出去。 二人出了屋子,程千叶便放下脸来,一拍桌子道:“果然是华宇直那个老混蛋干得好事,我找他算账去!” 肖瑾皱眉道:“威北侯所部,昨夜便已开拔出发,此刻只怕已出城二十余里路了。” “这个老狐狸,想必昨日看到没毒死我,心虚露怯,急急忙忙的溜了。他是想至此就和我们大晋交恶了吗?”程千叶心中愤愤不平。 张馥走了进来,回禀道:“主公,威北侯临走时送来一个人,说他察觉昨夜下毒之事,皆因此人因妒生恨而起,怕主公对他有所误会,特将此人责打一番,送来任由主人发落。还随附信一封。” 程千叶接过信,看着排头写到:羽弟亲启,就觉得恶心想吐,略翻了翻便丢到一旁,不耐烦的道:“什么人?押上来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数名甲士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把那人丢在程千叶面前的地板上。 那人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一头微卷的长发凌乱的遮住面孔。 浑身遍布被凌|虐的痕迹,几乎体无完肤。 他身上本来缠绕着的白色绷带,此刻被血渍和浊|物浸染得污|秽不堪,散乱披挂着。 他挣扎了一下,起不了身,只能勉强抬起头来。 程千叶认出他来,是几日前在墨桥生房内见过的那个阿凤。 对这个人,程千叶没什么好感。第一次见面时他企图色诱自己,这一次又涉及下毒谋害自己。 但看他此刻的模样,程千叶觉得除了最后赐他一死,自己也下不去手对他做别得惩处了。 她捏了捏眉心,一整夜没休息让她有些疲惫,她把华宇直的信递给肖瑾:“你来问吧。” 肖瑾展开信函浏览了一遍, 开口讯问:“你就是阿凤?” 阿凤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复。 “威北侯在信中说。发现你因诱惑我家主公不成,心中怨怼,因此意图谋害我家主公?” 阿凤自嘲地冷笑了一下,不做回复。 “所以你勾结墨桥生,在酒宴之上于我家主公饮食中下毒?” “不,此事和桥生无关。”阿凤抬起头,看向程千叶,“是我嫉妒桥生,将黄金和毒药藏于他的房内,企图陷害与他。和我勾结的人乃是您身边的萧绣。” 程千叶本来已经昏昏欲睡,这下剧情大反转让她一下来了精神。 “哦?你一个奴隶去哪里来那么黄金?”程千叶问道。 “侯爷难道不知,我,只是主公给您递的一个台阶而已。”阿凤冷笑一下,“不过是让你出点气,不至于立刻和他撕破面皮,导致两国之间毫无回旋的余地。” “我一个奴隶,若不是有主人指使,如何有能力谋害一个君侯?”他笑着连咳了几声,“何况,侯爷您心里最清楚。那日,您既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像我这样一个低贱的玩物,怎么可能因此就对您怨恨于心。” 人性真是复杂。 在这种濒临死亡的情况下,这个人身上本来浑浊不堪的酒红色,反而像那种历经了酿造的美酒,沉淀下了浊物,逐渐开始变得清透了起来。 程千叶来了兴致,她摸了摸下巴:“你既然嫉妒桥生,为什么现在又替他开脱?” “不,我不是为他开脱。”阿凤有些焦急,他看着程千叶,挣扎着跪起身来,“钱财对一个奴隶来说,实乃无用之物。侯爷你看看我的模样,再想想桥生,他有幸遇到您这样一位和善的主人,怎么可能想要毒死您,再回到威北侯那样残暴之人身边。” 他的身体纵横交错着各种遭受凌|虐的痕迹,惨不忍睹。令人对他所言之事无从反驳。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替他解释?” “我……”他压抑喉中翻涌的腥甜味,喘了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阿凤心中觉得有些难受。 他知道自己是必死之身。 那日主公命他通过桥生诱惑晋文公,他失败了。 谁知主公又收买了晋越侯身边的萧绣,并命他配合萧绣毒害晋文公。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不论成功与否。事后他们这种奴隶,基本都脱离不了被推出来顶罪,或是被灭口的命运。 可是他想不到这事竟牵连到了桥生。萧绣那么轻易的被主公说服,原来他根本不想毒害晋越侯,他的目的是陷害桥生。 桥生。 他闭了一下眼,是我仅余的兄弟了。 我反正都要死了,就一并替他顶了这罪又如何。 他开口说到:“我心中嫉妒墨桥生,嫉妒他本是和我同样的人,如今却得了一个这么善良的主人,过得如此舒适。于是我一时起了歹意,把主公给的黄金和毒药藏于他的房中,想要陷他于死地。” “你把黄金和毒药放在他房中哪里?”程千叶问道。 “我……”阿凤愣住了。 他不知道。 “萧绣说黄金和毒药是他放的。你也说是你放的。”程千叶笑起来,对着门外说到,“桥生,这陷害你的罪名,竟然还有人抢?” 墨桥生正从门外进来,他沉默的看了一会阿凤,并排跪于他身侧。 阿凤有些茫然,他只在大殿上亲眼见到众口一词,罪证直指桥生。 他心中以为桥生此刻必定身陷囵圄,想不到竟能这般齐齐整整的出现在他眼前。 阿凤心中一放松,一口气便提不住。他一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鲜血来。 墨桥生顿首于地,“主人,阿凤罪无可恕。桥生恳请代他受罚。求您!” 他狠狠地叩了数个头。 阿凤用那沾满血的手,抓住他的肩膀,猛得把他推开。 “你滚开。我不用你多管闲事。”阿凤哑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主人也是你可以忤逆的?既然遇到好主人,就好好珍惜去吧。我……也算替你高兴了。” 他一手撑地,粘稠的血液从口中呈线状滴落。 程千叶看不下去了,冲墨桥生挥挥手,“带走带走,给他叫大夫。” 程千叶几乎整夜没睡,处理完这一切,便屏退宗人,去补了一个眠。 一觉起来,阿凤的治疗竟然还没有结束。 程千叶跨进墨桥生的屋子,被满屋的血腥味熏了一下。 大夫正从床上那具昏迷不醒的躯体中,取出一个带血的异物。 那血腥的场面让程千叶几乎不忍直视。 墨桥生见她来了,跪在她身前行礼,沉默着许久不起身。 程千叶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没事,没事,我不再罚他就是了。” 又问大夫:“先生,情况怎么样?人没事吧?” “这威北侯根本就不想留活口,这是把人往死里整。”那大夫连连摇头,“能不能活命,就看今夜他是否挺得过去了。” 阿凤于昏迷断断续续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梦呓声。 程千叶俯下身,听了一会。 分辨出他在反复说着几个字。 “别卖了我,别卖了我,主人。” 程千叶叹了口气,靠近他耳边说道:“现在我是你的主人,我不会卖了你。” “真……真的。” “真的,我保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次日早晨,程千叶在房内练字。 穿越前她没有接触过软笔法,所以她时常抽时间练习用毛笔写,但目前还是写得差强人意。 小秋伸着一只爪子在一旁为她研墨,白白的小鼻子上沾了一点墨汁,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看你主人我写得怎么样?”程千叶写了一纸横竖撇捺,边写边问。 小秋睁着那双圆溜溜的杏眼看了半天,伸出短小的手指,指着一处道:“这条画得好,弯弯曲曲的像蚯蚓。” “哎呦!”她喊了一声,“姐姐你干嘛掐我。” 她姐姐碧云涨红了脸,蹲身行礼,给程千叶捧上了一杯新沏的香茗。 程千叶一边品茶一边笑着说:“碧云你别老拘着小秋,我就喜欢她这个样子。” 小秋的年纪只在十岁左右,长得白白嫩嫩,是个既单纯又活泼的孩子。 程千叶自从得了看透人心的金手指,天天看着身边之人或多或少的隐瞒和欺骗,心中难免郁闷。 这样表里如一的灵魂才是她最喜欢亲近的。 墨桥生跨进屋来。 清透又迷人,以一片赤城之心待她的蓝宝石。 “你朋友怎么样了?”程千叶问道。 “大夫说,他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主人。”墨桥生在程千叶的膝边跪下,“您不责罚我吗?” “责罚你?”程千叶抬了一下眉头,停下笔看着他,“为什么要罚你?” “我……” “你在愧疚什么?”程千叶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你觉得你没资格和我提要求,即使那是你非常重视的朋友?” 墨桥生昂头看着程千叶,主人就像能看人心似的,永远能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那好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惩罚你一下,要罚一个狠的。” 墨桥生跪直了身体,露出了一脸坚定的神色。 程千叶把他拉起来,按在自己的位置上,“罚你和我一起抄,这套字帖我们一人写一半。” 墨桥生的手中被塞进了一支笔,程千叶柔软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背。 “你会不会,我教你写。” 主公那白皙而俊美的脸庞,越过他的肩头,近在咫尺,吐气如兰。 “哈哈,我可能写得还没你好。” 墨桥生突然觉得心中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有一只柔软的羽毛,在他心田最脆落的部位来回刷了一遍,又酸又麻,使得他身体的肌肤微微颤栗了一下。 他在心中狠狠地刮了自己一耳光。 主人面前,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桥生,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好主公?”程千叶握着墨桥生的手,一面写字,一面轻轻开口。 “主人于我心中,是全天下最好的主君。” 程千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和手下游走而出的墨痕,缓缓的说, “在我小的时候,学校收兴趣班,哦,就是学技能。我想学的是国画,可是母亲对我说,弹古筝很有韵味,她很希望能听到我弹古筝声音。” “所以主人放弃了自己的兴趣,迁就了夫人?” “对,母亲看到我选了古筝,果然十分高兴,连连表扬我。” “我得到了母亲的表扬,但却失去的自己的爱好。” “我性格如此,时常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为了让别说我一句好,就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程千叶松开手,停下笔来:“我曾经很在意张馥,肖瑾,和那些老臣们的想法。我不停扭转自己的观念,迎合他们,希望得到他们所有人的认同。” “但如今我发现我错了,做一个合格的主君,光做一个好人,是不够的。” 她看着墨桥生:“桥生,你虽然是一个奴隶,但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你有没想过成为怎样的人?” “你是想在我身边伺候,还是想要去沙场上建功立业?” 墨桥生的眼神逐渐涌动波澜,“我想成为主人手中的刀,主人若是想要开疆扩土,我就为您攻城略地。主人若有兼济天下之心,我愿为您征战沙场。” 程千叶看着眼前烁烁生辉的蔚蓝宝石,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掌:“好,那你就跟着我来。” 练兵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凡是百夫长以上的士官、将领,所有文职官员以及主公身边伺候的侍从、宿卫,都列阵在位。 众人皆抬头看着将台上端坐着的那位年轻主君。 主公前日在宴席之上险些遇害的消息,早就传遍军中内外。 如今聚集了这么多人,想必是要训斥清理一番。 有些人心中有鬼,忐忑不安,有些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人群中渐渐起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程千叶不紧不慢的一面看着人群,一面在手中的简上写写画画。 没人看见她手中的简上打着横平竖直的格子,正和此刻校场上排列的方阵人数对应。 程千叶放下笔,把墨桥生招到身边,“桥生你看,横代表排,纵代表列,每个格子对应了一个人。你带几个人去,把我勾上的这些人都押上来。” 又附在他耳边轻声交代,“本子上的内容不可以给其他看到,抓完人,就放进火炉里烧了。” 墨桥生领命前去。 不多时,程千叶面前跪了二十来个人。 这些人互相交望,一脸茫然。 他们有的是军中将领,有的是程千叶身边伺候之人。 唯一的共同点是,无论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样的形象,但此刻在程千叶的眼中,这些人看向自己之时,无一不蒸腾起阴森森的恶意。 程千叶端坐高台,看眼前这些人片刻,朗声道:“你们都是谁派来的?潜伏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做过什么错事?还有什么同伙?” “老实交代者,放尔一条生路,赶出营去。负隅顽抗者,斩立决!” 二十余人,此起彼伏地喊起冤枉来。 台下众人,也顿起嗡嗡议论之声。 程千叶不理会他们,指了指前排第一个全身黑雾缭绕的男子。 两名甲士上前将他押出人群。 那人一副憨厚老实之相,是负责采买的一个管事。他连连叩头,口中喊冤。 “最后一次机会,说吧。不说只有死。”程千叶冷冷道。 那人涕泪交加,口中呼喊:“主公,小人是您母亲身边的老人,伺候了您和夫人二十年有余,素来忠心耿耿,此次夫人特意让小人随军伺候您的起居。您可不能听了某些人的恶意诽谤,就冤枉小人呀!” 程千叶垂下眼睫,摆了一下手。 两名孔武有力的甲士便将那人押下高台,台下候着刽子手,不顾那人如何哭喊挣扎,手起刀落,一颗大好人头顷刻间滚落于地。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程千叶看向排在第二之人。 那人全身打摆子似的瑟瑟发抖,被甲士拖出人群,瘫软于地,牙齿咯咯打战, “小,小人招供,小人是先侯爷身侧的万……万夫人安排进来的。打,打听了主公的情况,就私下传递给她。” 程千叶向萧绣招手:“记录下来,收查他的住处,无大过者,打二十军棍,赶出营地。” 余下之人眼见着不交代便要血溅三尺,从实交代确实能保住性命,也就陆续开始战战兢兢的交代了起来。 有些是其他诸侯国安排的谍探,有的是晋国内世家贵族安插打探消息的钉子。 程千叶做出相应惩处,非罪大恶极者,不轻易取人性命。 一个军中的士官被押上前来,他跪地叩头:“小人招供,小人乃是李文广所派,潜伏于军中。小人什么也没做过,求主公恕罪。小人有一同谋,乃是……” 他抬起头,撇了眼身后上将军们所站的队列,“小人的同谋是贺兰贞将军。” 人群顿时一片轰然。 贺兰贞勃然大怒,几乎要冲上前去。俞敦素拉住了他:“贺兰兄不可冲动,主公自有明辨。” 贺兰贞涨红面孔,伏地叩首:“主公明鉴,此人和我素有私怨恨,他这是夹私泄愤,末将着实冤枉。” 程千叶打量着他,半晌不说话。 贺兰贞心中惶恐不安,今日抓出如此之多谍密,人心正是惶惶之时,主公若是不信自己,也实属正常。 自己乃是世家出身,若是蒙受这般不白之冤,被赶出军中,简直无处容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看着贺兰贞,这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将领。 武艺好,能带兵。 提拔他比起提拔俞敦素容易些,因为他乃是世家贵族出身。 但他正因为他的出身,使得他性格有些高傲,很容易得罪人,这是他的缺点。程千叶觉得可以借机点醒他一下。 “贺兰将军是我信重之人,我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我必定慎重调查此事,但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还你一个清白,还要请将军委屈几日。” 两名甲士上前,反剪贺兰贞的手臂,将他捆束起来。 “主公!”贺兰贞不敢抵抗,他惊惧的抬头。 程千叶看出他确实是怕了,有点不忍心。亲手将他扶起来,宽慰道:“你放心,我一定查清真相,为你正名。” 她扫了一眼人群,目光在张馥身上停留了一下,跳了过去,落在了肖瑾身上。 “我让……肖司寇亲自查你的案子,你可放心?” 贺兰贞面露感激之色,垂下头来:“多谢主公。” 程千叶拍拍他的肩膀,命人将他带下去。 此后,那二十余个被押到前台之人,逐一招认了自己的罪行。 竟无一冤屈错漏之人。观者无不暗暗心惊。 越到后面,那些人越发不敢抵赖欺瞒,他们很多人死活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漏出了马脚。 程千叶处理完这些人和事,站起身来,环顾台下众人。 一众文武官员,都收起平日的轻视之心,带着些敬畏之意低下头去。 回到府邸的议事厅, 程千叶接过小秋递上的茶,饮了两口,舒了口气,轻轻放下茶盏。 此刻,她眼前只留下肖瑾和张馥二人。 张馥微微行礼:“主公今日实让臣等大开眼界。” 自从那日晚宴之后,张馥明显感到了程千叶对他的冷淡。近日接连的数件事,主公不但没有让他参与,甚至没有知会他分毫。 他一向自负,自觉胸中帷幄谋,事事都能洞察先机。 再加上跟随老晋威侯多年,有了自己的情报络,已经很少像如今这样对身边的事一无所知。 敏锐的张馥感觉事情不太对劲,有些东西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握,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张馥。”程千叶直视着他,“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主公这是何意?”张馥一如既往,用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容,浅笑着说话,“主公莫非是也对微臣有所怀疑?怀疑微臣是敌国谍探?” “不,我指得不是这个。”程千叶直言道,“我想说的是,那日晚宴,你明明知道萧绣递上来的食物有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馥那总是带着一丝浅笑的面具脸终于僵住了。 他白净的面孔上那双略有些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抿紧了嘴不说话。 他心中急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主公因何能知道这些? 此刻,在程千叶的凝视下,他难得的感到了有一丝慌乱。 程千叶开口:“父亲曾说,张公胸中韬略万千,乃经天纬地之才。我自继位以来,素来仰慕敬重于你,总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像辅佐父亲一般,一心一意辅佐于我,成为我的臂膀。” “如今我方知错了!公虽大才,心不在我处,强留也是无用。” 张馥双膝下跪,面色凝重,咬肌紧绷,“还请主公听臣一言。” “你说。”程千叶端坐不动。 “臣绝无见主公于险竟之中,却坐视不理之意。”张馥理清思路,抬起头来,解释道, “几日前,臣确实察觉萧绣有些不对劲,我疑他是因主公对墨桥生的宠爱,起了嫉妒之心。便遣人暗暗观察,果然窥见他布下了一个可笑又简陋的陷阱,用以构陷墨桥生那个奴隶。” “但臣以为这些內帷争风吃醋之事,乃是主公的私事,卑职乃是外臣,不便插手,是以不曾多言。但若是那日萧绣胆敢将那有毒之物,真的奉于主公,臣必会喝破阻止于他,还请主公不要误会微臣的忠心。” 原来如此。 程千叶发现自己又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眼中能看到的,是他人的即时情绪。相当于直接看到的是结果,至于造成这些结果的原因,却有可能是千百怪的。 “你并非是觉得此事你不便管。”程千叶点破了他,“而是想考验一下我有没有基本的辨查能力。” “张馥,你想怎么考察我的能力,我都没有意见。但是你不应该将人命视作无物。” “若不是萧绣控制了剂量,试吃之人必定命丧黄泉。但你眼睁睁的看着萧绣,将它递给我的侍女,却一言不发。” “你明知墨桥生是被人诬陷,我将他押入大牢,或许就此将他折磨至死,但你完全不为所动。” “在你眼中,侍女、奴隶都是低贱之人,他们的一条性命,为了你的一点试探,就可以活生生的葬送?” 张馥微微张了一下嘴,在他的观念中,奴隶下人的性命确实不值钱。 他刚刚眼见了程千叶杀伐果断,血溅当场的狠辣。却想不到主公在意的是这个。 “我知道,你将他们视作蝼蚁。但我对人命,永远怀着敬畏之心。这是你我本质的不同。”程千叶露出失望之色,“道不同,便不相为谋。何况你心中也从未真正将我视作主公。” 她挥了挥手,接过碧云捧上的一盘金银之物。亲手端在张馥面前,伸手扶起了张馥。 “以张公之才,天下皆可去之。张公既然心不在我处。我这里,也就不留你了。此事是我无理,还望张公莫怪。” 张馥面色铁青,眼中透出凌厉之色,沉默片刻,甩袖而出。 肖瑾抢在程千叶面前,双手抱拳,焦虑道:“主公!” 程千叶冲他摊了一下手,“你想说什么?来不及了。话我都说出口了。” 肖瑾犹豫片刻,紧皱双眉,跪于程千叶面前, “主公,恕臣直言。张馥此人,乃人中龙凤。若为臣,实属我大晋之福。若为敌,却是我大晋之祸。” 他沉声道,“若主公不能容他,也不可轻放其离开。” “你不要心急,他为我大晋做了那么多事,也算劳苦功高。明早你我一起去为他送行”程千叶笑着把他扶起来,眨了眨眼,“兴许还有变数呢。” 第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 张馥带着两个仆从,背着一点简陋的行李,潦倒又寂寞的走在城外萧瑟的道路上,无一送行之人。 他彻夜未眠,此刻面色不虞。胸口像堵了一块巨石,吐又吐不出,咽也咽不,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感到如此难堪和挫败。 古道边的长亭内,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张馥眼框发红,看着那张自己曾经十分看不上的,年轻又俊逸的面孔,拽紧袖中的拳头,含恨上前见礼。 程千叶于桌上摆下酒菜,亲手倒了二杯酒,举杯道:“让张公受了委屈,是我之过,水酒一杯为张公送行。” 张馥既不接酒,也不说话。 程千叶把两杯酒都喝了,以示酒中无毒。 再次添酒举杯:“这一杯谢张公多年为我大晋立下的汗马功劳。不能让你尽忠于我,是我无德,非君之过。” 张馥接过酒杯,和程千叶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程千叶倒了第三杯酒。 “张公此去,路途遥遥,后会不知何日,请满饮此杯,以尽你我君臣之意,兄弟之情。” 张馥凝望着手中杯,杯中酒,那酒面轻轻缓动。 半晌,他放下酒杯。 展开大袖,伏地行礼。 “臣,从今往后,唯主公之命是从,再无二心。还请主公再给臣一次机会。” 程千叶心中大喜,她控制住几乎要大笑三声的嘴角,一把捞起张馥,在他肩上用力捶了一拳,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成为我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阿凤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看见床前坐着一身黑衣的墨桥生。 他扯了一下嘴角,自嘲的笑了一下:“我,还没死。” 墨桥生扶他起来,端来一个黑漆漆的药碗。 “喝了。” 这是一碗既苦又涩的药汁。 但阿凤知道,这是好东西,从前想喝这样药,求都求不来。 他就着墨桥生的手,一滴不剩的把药饮下。 带着热气的汤水流灌进身体,他感觉全身溃散的神气稍微聚拢了一些。 “你已昏睡了三日。” “三……三日?” 墨桥生知道他担心什么,他把药物放回原处,“主人已经收下你。不会再把你送回北威侯那里去。” 阿凤勉撑了一下身体,强自己下床,站了起来。他四肢虚软,只觉得像踩在一团棉花上,刚跨出一步,腿下一软,摔了下去。 一只手扶住了他,那只手既温热又有力, 是兄弟的手。 阿凤望着眼前的地面,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抱歉,桥生。谢谢你。 那手的主人没有回话,只是坚定的撑起他的身体。 “带我去觐见主人吧。”阿凤说道。 “你……走得了吗?”墨桥生有些不放心。 “三日了,竟然还没去觐见新主人,也太过了。”阿凤撑着墨桥生的肩膀,借了一下力,站稳了身体,“作为奴隶,只要还活着,就没有躺着的资格。” 他心中黯然了一下。 这位主人,会怎么罚我? 我此刻这幅身体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住。 “主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向自己唯一的朋友打听情况。 “你很快就知道了。”墨桥生的眼底透出一点温柔,“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阿凤不相信世界上有好的主人,他也曾经遇到一个所谓的好主人,那人天天在他耳边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转眼间为了几锭黄金,一把将他推落无底的深渊。 “主人有什么喜好?他喜欢怎么样的人?” “主人他……不喜欢别人欺骗。”墨桥生认真的想了想,边走边说,“不论主人问什么,你只要不隐瞒,坦诚自己的内心,他一般就不会生气。” “桥生。”阿凤停住了脚步,“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主公对你的那些好,对他而言,只是一些轻而易举的施舍。你要知道,你这样对他毫无保留,将来受到的伤害,只会更加残酷。” 墨桥生站在门口,转过脸来,阳光打在他半张面孔上,让他那刚毅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起来。 “来不及了,”他垂下眼睫,“我已经发誓,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 “不论他将来怎么对我,我都无怨。” 阿凤突然把眼前的墨桥生和幼年的自己重叠了起来。 小小的自己也曾用稚嫩的声音,坚定的说道:“我发誓,我要把一切都献给主人。” 都那么傻。 阿凤苦笑了一下, 明明是低贱的奴隶。 一无所有。 唯独拥有一颗脆落的心。 却亲手捧出来,送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面前,等着被人肆意的践踏。 程千叶在房中翻阅着汴州的地方志,一边看一边伸手捏盘子中小巧的点心吃。 小秋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 程千叶捏起一块玫瑰糕,“啊,张嘴。” 那肉乎乎的小嘴立刻就张得圆圆的。 程千叶准确投喂,看着那小脸鼓起了一边,飞快的蠕动着。 “这么好吃?” 小秋那双圆溜溜的杏眼亮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程千叶笑了:“都是你姐姐的手艺好,天天变着花样做吃得,我和你都给她养胖了。” 碧云端着一盆水,来到程千叶身边,蹲身行了个礼,拧了热毛巾为程千叶净手。 再给程千叶端上一盏他最喜欢喝的密云龙。然后把一个拨得暖烘烘的竹火笼小心的垫在程千叶的脚下。 程千叶被照顾的舒舒服服,感叹着特权阶级的生活果然是让人堕落。大冬天的,自己连一个手指都不用动,确实是一种享受。 刚把这对姐妹买回来的时候,吕大总管很不满意,姐姐不漂亮,妹妹又太小,寒门出身,不懂规矩,畏畏缩缩。 无奈主公一意孤行,偏偏就喜欢她们两个贴身伺候。 好在作为姐姐的碧云生性稳重细致,而且吃苦好学,很快就胜任了自己分内的工作。 碧云行了个标准的福礼:“主公喜欢吃哪些?奴婢下次多做些。” “姐姐,主公喜欢吃松子卷,马蹄酥,玫瑰糕,豌豆黄,还有驴打滚。”小秋掰着短短的手指一个个数着。 碧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就只记得吃,也不知道主公买你来有什么用?” 小秋捂着鼻子哼哼:“我很有用的,我每天都努力跟姐姐学习,等我长姐姐这么高,就不会再把锅烧黑了。” 碧云看着单纯又可爱的妹妹,心想:如果不是有幸遇到了主公,妹妹被卖去那污秽之地,所要面临的命运,简直令人不敢想象。 初到主公这里,碧云心中曾十分忐忑,她听说有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就喜欢妹妹这样还未成年的小姑娘。 主公对妹妹的亲切,一度让她胆战心惊。如今相处久了,她方才放下心来,心中只余对主公的感激之情。 程千叶正笑着搓小秋的脑袋:“我们小秋很有用,有小秋在主公就很开心。” 她知道碧云和小秋两姐妹对她充满感激和崇敬。而她也同样需要像小秋这样心思纯净的孩子陪在身边,调剂一下被金手指放大了的人性虚伪。 如果人人都和张馥那个样子,那我可累死啦。程千叶想起张馥那块人形紫水晶终于如愿以偿的亮起了金边,心中不免小得意了一下。 说起纯粹还是桥生最好,永远对我毫无保留的敞开着心扉。程千叶摸摸下巴。 正想着,透过窗格看见墨桥生打屋外的游廊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人。 他们二人走得很慢,跨进门来,齐齐双手交叠,就要伏地行礼。 “打住!”程千叶伸手一指,喝了一声,“不许跪。” 她站起身来,急急绕过案桌,跑到阿凤身前。 这个人治疗时的一身惨状,她是亲眼见过的。这才三天,即使在医疗技术发达的现代社会,那样的伤也只有躺在ICU里输液的份。可是这会他却下了床还自己走过来。 “你你你……”程千叶看着阿凤那副面无血色,双唇惨白的样子,郁闷的捏捏眉心。 她对着墨桥生抱怨:“桥生,他伤得这么重,你就让他这样走过来?” 我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阿凤,但我也没有让他死的意思啊,不然不是白给他叫医生了吗? 墨桥生愣住了。 阿凤:“主人,是下奴……” “行行行,你先别说,”程千叶打断了他,“你先坐,额,不对。” 程千叶挥挥手,让碧云和小秋把春凳搬过来,指着道:“你躺下。趴着。” 阿凤也愣住了。 程千叶不耐烦地皱眉。 阿凤醒过神来,乖乖的伏身于春凳上。他实在琢磨不透这个新主人的想法,心中着实有些慌乱。 程千叶拍了拍手,传进来两个仆从。 “把他抬回去,给他叫医生。”程千叶吩咐,“一个月内,不准再随意起身。” 看着人被抬走,程千叶坐回椅子,舒了口气。 “气死我了。”她说。 小秋趴在她椅边,“主公生气了么?” “没有。”程千叶摸摸她的脑袋,“小秋,桥生哥哥每天又要去军营,又要照顾病人,很是辛苦。你能不能帮他一点忙?” “可以的。”小秋的眼睛亮了起来,“主公尽管吩咐小秋。” “刚才那个哥哥你看到了吗?他伤得很重,脾气还别扭。小秋有空的时候呢,帮主公去看着他,让他不要下地乱跑。” “好的,小秋保证完成任务,照顾好病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把墨桥生招到身边。 “把衣服脱了。”她突然说道。 墨桥生的脸瞬间红了,但他没有犹豫, 解开了上衣, 露出宽肩窄腰,线条流畅的身躯。 那身躯上纵横交错着各种旧疤, 和几处崭新的红肿淤青。 “这是怎么弄的?”程千叶开口, “要不是俞将军告诉我, 我都不知道你这样不要命的训练自己。” 她从抽屉取出一罐药油,倒在手心搓烫了,按在墨桥生红肿的手关节上,轻轻揉搓, “疼不疼?” “不疼,真的,这一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我从前也是这样练过来的。” 现在只是更努力一点点。 “不要和我提从前,你的从前已经过去了。”程千叶加重了手下的力度, “桥生,你要学会珍惜你自己。” “我有很多事想做,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若是想陪我一起走,就不能这样对自己。” 墨桥生低下了头,轻轻回答了一声:“是。” …… 最严寒的季节终于到来, 寒风毫不留情的撕开了程千叶几经努力才建立出的那一点温暖。 被冰雪覆盖的汴州城,还是开始不时出现冻死和饿死的流民。 程千叶穿着暖和厚实的鹿皮靴,小心的走在结有浮冰的道路上。 突然, 她闭了一下眼, 侧过头去。有一种东西抓住了她的心脏, 让她全身肌肤发麻。 不远处的墙角,蜷缩着一堆小小的东西,是一个孩子的尸体,也许是两个,冻得又青又紫,几乎失去了人类的特征。 程千叶控制了一下自己,睁开眼,强迫自己直面那残酷的一幕。 曾经,我不想管。 这就是不想管的结果。 竟然我手握着这个权利,我就有着这个责任。至少,在我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我要尽量把能做的事做好。 在我视线里,我要减少这一幕又一幕残酷的死亡,一场又一场变态的虐待。 “埋了把。”程千叶挥挥手。 她抬起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再寒冷的冬季都会过去, 白雪消融,带走了那些不为人知的死亡和痛苦。 春花绽放,似乎人间又充满了新的希望。 离汴州不远的雍丘城,百姓们一面忙着春耕,一面担忧着即将到来的战事。 “听说了吗?晋国的军队已经连取了高阳和杞县,不日可能就要到我们雍丘了。” “又要打战,这战火不休的,何时才是个头啊。” “唉,这主君年年换,照俺看啊,只要不打战,谁做主君都一样。” “听说晋国的那位主君虽然很年轻,但大家都说他……”那人四处看看,小声道,“是一位体恤百姓,爱民如子的仁君呢。” “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仁君啊,那些所谓的仁君和这些异族的蛮子都一样,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话不是这样说,汴州现在,推行了新政,叫做授田制。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只要入了晋国籍,就可以分一块永田,和一块桑田。” “我也听说了,我邻居王大石一家,就是悄悄迁去汴州了。” “哦?不用种公田了吗?自己的地以后可以传给子女吗?” “一男丁能分多少亩地?” “哎呀,若是有自己的田,那可是真好。” “这样看来,快点打过来也好,至少不用在这些异族蛮子的欺压下讨生活。” 晋越侯起兵征讨雍丘。 雍丘城守都罗尾,乃是犬戎名将,闻得消息,升帐整点军马,出城迎敌。 军中有幕僚劝谏:“晋越侯以汴州为腹背,连取高阳和杞县,风头正盛,将军不可轻敌,只宜坚守。我部可向郑州嵬名山将军求援,请他发兵救援,局时内外交击,不愁敌不溃之。” 都罗尾怒道:“晋越侯不过一黄口小儿罢了,那厮竟小于觑俺,俺不去寻他麻烦,他还敢来攻城!待俺领军出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雍丘城外,旗帜昭昭,擂鼓熏天。 晋军兵马开处,闪出一黑袍小将,此人着黑袍,披练甲,头戴鹖尾冠,□□骑一匹黑马,满脸肃杀,军前叫阵。 却是奴隶墨桥生。 只见雍丘城门大开,如黑云似的涌出千万人马,当中簇拥出犬戎名将都罗尾。 都罗尾面若黑炭,眼似铜铃,左右肩各垂一道油粗的黑辫。头戴明霜银盔,手持铁杆狼牙棒,坐下雪蹄枣花马。 他开口喝骂:“兀那小儿,告诉你家那奶娃娃主公。让他洗好脖子等着,爷爷我收拾了你们这些杂碎,就取他项上人头。” 墨桥生心中大怒,一言不发,提枪跃马直取都罗尾。 都罗尾身侧闪出一员副将,口中道:“杀鸡焉用牛刀,我为将军会会这个无名小卒。” 打马挺枪迎战墨桥生。 谁知墨桥生眼见那雪亮的钢枪迎胸搠来,竟毫不闪避,似要以胸膛受这一枪。 枪尖到甲,他猿臂微张,蜂腰一侧,把那枪尖从肋下放过。 敌将收不住势,扑入怀中。 墨桥生抽出腰刀,手起刀落,银光过处,削下半个人头。 泼天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墨桥生打马回身,满面血色,目透冷光,煞气腾腾,策马踏过敌人的尸骸,宛如从地狱中归来的杀神。 敌军的气势为之一顿。 都罗尾心中大怒,暴喝一声,挥舞狼牙棒直取墨桥生。 墨桥生毫不畏惧,挺枪迎击。 二人兵刃相接,有来有往,团团战了二三十个回合。 都罗尾暗暗心惊,他天生神力,双臂能举千斤之物。战场之上罕遇敌手,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晋国小将,竟能和自己战得旗鼓相当,还隐隐有愈战愈勇之势。 贺兰贞和俞敦素于中军压阵。 见两位猛将,军前神勇相搏,心中暗暗叫好。 贺兰贞感慨道:“这个墨桥生果然不同凡响,今日始服主公不拘一格的用人之术。” 俞敦素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岂可因身份论英雄。恕愚弟僭越,贺兰兄你往日便是心气太高,处处得罪人,方才有那日之祸。” 贺兰贞:“贤弟所言极是,此番多得主公恩信,兼肖司寇明察秋毫,才得以还我之清白。否则愚兄只怕此刻,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这边说着,只见敌方阵营里射出一只冷箭,正中墨桥生坐下的黑马,那战马长嘶一声把墨桥生摔下马来。 墨桥生贴地急滚,避开如雨而下的狼牙棒。 贺兰贞怒道:“鼠辈竟敢暗箭伤人,待我前去相助于他。” 却见己方阵前一红袍银凯的年轻将领,打马前驱,左手拈弓,右手搭箭,飕的一箭正中都罗尾背心。 此人正是阿凤。 那都罗尾身中一箭, “哎呀。”了一声摔下马来,心中惊惧,爬将起来,向着城门跑去。犬戎军士顿时乱做一团。 墨桥生翻身而起,提枪紧追。 都罗尾奔回城门,大喝一声,“快收吊桥。” 城门边有一二十小兵,把住吊桥,见着都罗尾入城,便要收桥。墨桥生脚程极快,赶将过来,一枪一个杀得血流成河。 阿凤策马接应,珠连箭响,城头上漱漱不断的滚落下中箭之人。 俞行毅领军一拥而入,夺了城门,杀虏城内外敌兵不计其数。 敌将都罗尾见势不好,撇下士兵,抢了一匹马,负伤往西北逃去。 晋军大获全胜,士气高昂,大开城门,迎主君入城。 程千叶入驻城主府,下令军中约法三章,不得伤及百姓,奸丨淫丨妇女,掠夺财物。 这边墨桥生交接了军务,策着那匹缴获的雪蹄枣花马在城中行走,三三两两的晋国军士交错而过,隐隐传来交谈议论之声。 “看到没,黑衣服的那个。” “那就是墨桥生,你看他那满身的血,今天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 “啧啧,听说他就是主公用黄骠马换来的奴隶。” “主公真是英明,慧眼独具啊。” 墨桥生突然心中涌起一种渴望,渴望立刻见到主公的面孔。他策马来到城主府,翻身下马,牵着雪蹄枣花马一路疾行,来到程千叶所在的小厅,却又远远顿住了脚步。 我这一身血污,怎么好熏到主公,我只要悄悄的看一眼主公就好。 他隐在回廊的柱子后,看着屋内坐在桌前,就着烛光阅卷的主人,那人一手执卷,一只手懒洋洋的捏捏后颈。 墨桥生贪婪的看着那道笼罩在柔和烛光中的身影,几乎移不开目光。 程千叶打了个哈欠,抬起头看到回廊外的柱子后隐着一道闪着金边的蓝光。 她笑了起来,招了招手:“小墨,怎么躲在那里,到我身边来。” 墨桥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把马交给门外值守的侍卫,单膝跪在程千叶的身侧。 “搞得一脸都是血。有没有受伤?”程千叶让碧云打来热水,托起墨桥生的脸,用一条柔软的毛巾,一点点为他擦去面上的血污。 墨桥生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心中升起一股怪的情绪。 主公,你看我,你看看我,如今我不再是那个害你背负骂名的无用之人。我有资格成为你的人,有资格留在你身边。 他喃喃着说:“主公,你,不给我赐印吗?” 程千叶望着眼前的墨桥生,看着他灵魂深处那一片对自己的奉献之心。 这个男子在战场上那么的惊才绝艳,却毫不自知,只因为我给予的那么一点微薄的温暖,就把自己毫无保留的献祭到我眼前。 “好,就给你赐一个印。” 程千叶鬼使神差的拨开墨桥生的额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从今以后,你就属于我了。” 天哪,我都干了什么? 程千叶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擂鼓般的响了起来。 他以为我是男人,根本不可能喜欢上我。 然而就在此刻,眼前的这片清透的蔚蓝中突然升上一道迷人的嫩粉色,那一圈一圈环绕而上的粉红,宛若一朵初开的玫瑰,惊艳的绽放在那蓝色的冰川之中。 刹那的芳华乍现,转瞬又如潮水般消散。 墨桥生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慌乱的行礼退下。 走到门口,他突然响亮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跌呛了几步,抢出门去。 阿凤回到自己的屋中,他和桥生一样,有一间整洁舒适的小屋。但让他烦躁的是,此刻屋内的桌边,却趴着一团意义不明的白胖生物。 “阿凤你回来啦。”小秋高兴地说。 “你又来做什么?”阿凤皱眉,“即便是主人曾经有命,但如今我的伤已经大好了,无需再劳你受累。” “姐姐做了许多的包子,可好吃了,我带来和你一起吃。”小秋用白胖胖的手,打开桌上的包裹,露出几个白嫩嫩的包子。 “不必如此,你请回吧。”阿凤冷漠的说。 小秋拿着一个包子,一边鼓着小脸咬着,一边说道:“你说主公对我们都那么温柔,为什么就对桥生特别严厉呢?” “主人对桥生很严厉?”阿凤皱眉。 “我和姐姐做错了事,主公从没责罚过我们。但她经常责罚桥生呢,每次都说要罚一个狠的。” “他经常罚桥生?” “对啊,他刚刚还打了桥生一耳光,我出门的时候碰到桥生从主公屋里出来,他一边脸都肿了,慌慌张张的跑了。” “今日得胜,主人却打了他?” “吃包子吗?姐姐说受伤的人要多吃点,才好得快。”白白的包子被短短的手指捏着,举到眼前,“边吃边聊啊。” “吃……一个吧。”阿凤觉得他有些跟不上一个十岁的孩子跳跃的思维。 程千叶拿下了汴州周边的高阳、杞县和雍丘三个城镇,在汴州一带站稳了脚跟。 于此同时李文广也拿下南阳周边数城,扩张了自己的势力。 入春之后,程千叶收到了李文广的信函,邀约她和汉阳太守韩全林,三军齐发,进攻郑州。 郑州所在的地理位置乃是一个交通要道,对程千叶来说,尤其关键。 若是打通了郑州一带,汴州就能够和晋国本土畅通的连接。这样,不论军需运输,后援支持,政策的贯通,都会极大的便利起来。 于是程千叶征求了众人的意见,留下肖瑾,贺兰贞留守汴州。自己带着张馥,俞敦素等人出发。 三路诸侯首战告捷,于嫣陵县会师,后取许州。 许州城外。 程千叶,李文广,韩全林三人立于将台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杀声震天的战场。 李文广的上将凤肃,金甲银盔,使一柄方天画戟,在沙场上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韩全林感叹道:“李公有此猛将,当真如虎添翼啊。难怪众诸侯皆溃,独公一人拿下了南阳。” 李文广哼了一声:“若不是华宇直那厮短视,刻意延误我军粮草,我盟军人数众多,兵精将广,早就夺回镐京,何至于止步南阳一偶之地。” 他转头面对程千叶:“若是说到识人之能,愚兄不如弟多矣。” “那位黑袍小将,便是当初在威北侯酒宴上所见的奴隶墨桥生把?”李文广指着战场说道,“如此璞玉,当在贤弟这般的伯乐之手,方得绽放光彩。” 程千叶谦虚道:“不敢,不敢。” 韩全林眯起眼睛,干瘦的手指捻着稀拉拉的胡须:“难怪晋越侯你当初死活要和我争这个奴隶,原来是一眼就看中他能文能武啊。” 程千叶心中翻了个白眼,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打完战,不必再和这个恶心的家伙虚与委蛇。 三日后,许州城破,三路诸侯率众入驻许州,整备军资,稍事修整。 众人挑选原许州牧的私宅作为临时安置的行辕。此宅华宇轩昂,占地广阔,有一个十分大的后花园。 三位诸侯带一众亲随,各自圈占了几处院落,用于私人修整。白日里却在宅院正厅议事,十分便利。 这一日程千叶和李文广、韩全林商讨了一整日军事要务。 李文广和程千叶领军,既没有酒乐,也无容貌俊秀的侍从婢女服侍。 到了晚间,韩全林觉得十分乏味,找了个借口退出会议到园中散心。 行至一片假山丛中,正巧看见军营中训练完毕,抄近路回自己住所的墨桥生。 墨桥生着一身黑衣,猿臂蜂腰,双腿修长,行动时矫捷有力,刚训练完的脸颊上透着红晕,显得朝气蓬勃。 韩全林不由觉得心痒难耐,起了歹念,命众侍从拦下墨桥生。 墨桥生猛得见到这个人,全身都起了一股寒意。 他后退两步,发现退路都被人拦住,只得跪地行礼。 “啧啧,”韩全林绕着墨桥生踱了两步,“士别三日,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晋越侯怎么就把你滋润得这么这么水灵呢。”他掐住墨桥生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墨桥生撇开头,挣脱他的钳制,双拳在身侧拽紧。 韩全林大怒,他一巴掌打向墨桥生,“敢忤逆我!一个奴隶,打了两场战,就把自己当人看了?” 他的巴掌没能落下去。 他的手腕尚在空中,像被铁钳钳住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那跪在地上的奴隶,伸一手准确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在他印象中,从来只能在他面前瑟瑟抖动的卑微奴隶,却露出一双像狼一样眼睛,狠狠盯着他。 “你,你放手,你想怎么样?”韩全林畏缩了一下。 墨桥生慢慢松开了手,垂至身侧。 韩全林摸着自己的手腕,只觉手腕生疼,他心中又惊又怒,更有一种求而不得的难耐。 他退了一步,站在自己几个侍卫的身后。 “奴隶,就是主人的财产。就算你主人再喜欢你,也只是珍贵一点的财物,只要出得起价,没有不能买卖的奴隶。” 韩全林慢慢的说,他满意的看到墨桥生的眼中流露了一点慌乱。 “看得出来,晋越侯对你比威北侯好多了,你必定舍不得离开他身边,对不对?” 墨桥生绷紧下颚肌肉,移开眼神。 “每一次眼见要到手了,你又从我手中溜了。”韩全林弯下腰,肆无忌惮的把目光在那副年轻的身体上下流连,“你这样勾得我特别难受。我非要尝一次你的滋味。” “你乖乖顺从我一次,我就放过你。让你依旧留在你喜欢的主人身边,过你的小日子。” “如果你不肯,我就和他买了你。” 墨桥生喉头滚动了一下,他撇开脸去。 “你想赌一把?你觉得你那位主人不会卖了你。黄金?美人?宝马?哈哈,你觉得也许他都不要。” 韩全林眯上眼,他的声音冷冷的在夜色中切进墨桥生内心最害怕的位置:“我有一小县,叫做琪县,恰好在中牟和汴州之间。于我来说,此地孤立于汉阳甚远,留之无用,弃之可惜。” “但若是给了你主人,他就可以凭借此地轻易打通你们晋国本土到汴州的通道,甚至你家主人都可以不必再和我们一起辛苦谋夺郑州了。” 韩全林靠近墨桥生的耳朵边:“你说拿它换你一个奴隶,晋越侯是肯还是不肯啊?” 他看见墨桥生面色惨白,双唇颤抖。 韩全林得意的直起身,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自己把衣服脱了。” 墨桥生咬住牙,拽紧了拳头。 “快一点,我只要你一次而已。”韩全林露出贪婪的神色。 “想想你们晋越侯,他那么好,你舍不得离开他的。” 墨桥生僵硬着手,伸到衣结处,他手指颤抖,无以为续。 韩全林使了一下眼色,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架起墨桥生,把他拖到假山后的草坪处, 他们撕开他的上衣,反剪他的双手,用牛筋捆束,把他推到在杂草地上。 韩全林看着那副在草丛中挣扎着的,衣衫散乱的年轻躯体,兴奋了起来。 他拽住墨桥生企图挣脱的一只脚踝,“你服侍了晋越侯那个小白脸多少次了?还装什么装。乖乖的听话,不然有你苦头吃。” “咦,你身上还是威北侯的印,新主人没给你赐印吗?” 赐印。 墨桥生听到了这个词, 他想起了那个轻轻印在自己额头上的吻。 他一脚踹开了韩全林,在一片呼喊声中,翻过山石,隐没进丛林,最终在一片乱石林立的假山中找到一个洞穴,把自己藏了进去。 他拼命在石头上磨断手腕上的牛筋,不惜把双腕一并磨得鲜血淋漓。 “出来,你给我滚出来!墨桥生!” “不要让我找到你,否则我一定让你好看!” “你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你以为我吓唬你?我发誓把你弄到手!” 恶狠狠,阴恻恻的声音,不停在附近响起,墨桥生捂住耳朵,缩紧身体。 没事,没事的,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实在不行还有一死呢。 ————————————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请大家支持原作者,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议事厅内依旧人声鼎沸。 屋外不知不觉的下起了雨。 “下雨了啊。”程千叶望着窗外。 突然, 她在黑暗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蓝光,一动不动的, 似乎已经在雨中站了很久。 程千叶侧身对俞敦素低声道:“桥生在外面,你去把他叫进来。” 墨桥生跟在俞敦素身后进来, 他的一身新换的黑衣被雨水淋透,湿哒哒的黑色发丝紧贴着脸颊, 任由雨水蜿蜒留下。 他默默在到程千叶身后,微微低头, 一声不吭。 程千叶侧头看了眼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心中知道必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小墨的心中如此绝望。 鉴于李文广和一众谋士, 将领们都在,程千叶没有说话。 她悄悄把手从椅背伸出来,摸到墨桥生的手,轻轻捏了捏,那只手又湿又冷, 微微颤抖。 谁把他欺负成这样。 程千叶感到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就在此刻,韩全林带着他的人马,打着雨伞, 从屋外大摇大摆的进来。 “哈哈, 两位贤弟辛苦了。”韩全林打着哈哈, “这千头万绪的, 一时间也急切不得, 还是先歇息吧。” “也是。”程千叶站起身来, 对李文广抱拳道, “小弟今日也累了,暂且告退,余事暂等明日再议吧。” 韩全林道“贤弟稍侯,愚兄这尚有一私事,还要同贤弟商榷商榷。” 程千叶一回头,只见墨桥生依旧毫无反应的呆望着地面。 但程千叶知道,他的心中出现了强烈的恐惧和绝望之色。 原来又是韩全林你这个老匹夫干得好事。 程千叶忍不住在心中骂了句脏话。 我总有一天要和你算这个帐。 她一屁股坐了回去:“韩公有什么事,还请直言。” “呵呵,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想请贤弟把这个奴隶割爱给我……” “不卖。”程千叶打断他。 “贤弟你还没听我的条件呢。” “什么条件都不卖。”程千叶背过手,摸到墨桥生的手,那只手正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着。 程千叶用力的握紧了一下。 她转头看向墨桥生。 墨桥生依旧一动不动的低垂着脸,但那额发遮盖下的眼眶红了,一双薄唇紧紧的抿了进去。 “我想晋越侯你还是听一听,再拒绝老夫把。”韩全林面露不快。 “我若是把琪县给你,就只用来交换这么个奴隶呢?” 全场传出一阵低呼之声,便连李文广都挑了挑眉毛,露出诧异之色。 张馥忍不住挪了一下身体,口中轻轻唤了一声:“主公。” 墨桥生的手企图挣脱开来。 程千叶拽紧了他,不让他挣脱。 “不卖,真是对不住。不论什么都不能从我这里买走他。” 全场一片哗然。 一个为了一个奴隶竟然舍弃一座城池,另外一个竟然还不同意。 韩全林皱起眉头:“我只要他的身体,你若是怕我身边多了一员猛将,便挑断他的手脚筋,再送给我便是。” 程千叶几乎连表面的敷衍都懒得维持,她站起身来,冲着厅内众人拱了拱手,拉着墨桥生就往外走去。 张馥和俞敦素跟了上来,走到无人之处,张馥方才拦了住了程千叶。 他看了一眼墨桥生,对着程千叶低声说道:“主公,琪县实在是……” 程千叶看着张馥,她明白张馥的想法,于是她耐心解释:“张兄,我不是在和你说大道理。你好好看看他。看看这个人。” 她指着墨桥生:“桥生在战场上的表现你没看见吗?” “别说一座琪县,就是十座,他都有一天会替我拿过来。” 张馥思索了片刻,低头行礼:“主公之言甚是,此事倒确是我一时短视了。” 程千叶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走去,“你是先入为主了,总觉得我被美色迷住了眼睛。下次别再这样想。” 张馥脸色微红,低头称是。 程千叶挥退众人,一路大步前行,墨桥生在她身后默默跟随。 直到跨入厢房,进了内室。 程千叶哗的转过身来,伸出一指指着墨桥生道:“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这个男人长得既高大,又帅气,立体的五官,笔挺的身姿,一身绝技在沙场上几乎无人能敌。为什么就这么容易让人欺负呢? “我对你不够坦诚,不够好吗?你就这么不能信任我?” “你让他对你做了什么?”程千叶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在椅子上,“我这么喜欢你,但怕你不高兴,我都不敢对你做什么。你怎么能让别人随便碰你?” “说,”程千叶挑了一下眉,“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墨桥生愣住了,他微张了一下嘴。 程千叶看着那眼前那薄薄的双唇。只觉得脑中怒气上冲,我还没亲过呢。我要杀了韩全林那个老变态。 “没有,”墨桥生道,“我没有让他碰我,一点都没有。” 他轻轻的说:“我从没让任何人碰过我,若是主人……” 听到了这句话,程千叶突然就觉得松了一口气。怒气一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她为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脾气感到有些汗颜。 我在生什么气?我怎么这么情绪化?是不是脑壳坏了。 桥生才是被吓到的人。 她尴尬的笑了一下,伸手摸摸墨桥生的脑袋。 “我乱发脾气了,对不起桥生。” 程千叶从抽屉翻出药膏,轻轻涂抹在墨桥生的手腕上,慢慢的揉着。 “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要这样看轻自己了。不要勉强自己做那种自己厌恶的事,无论对象是谁。” 她把墨桥生拉起来,“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就站在我身边,你和我是一个一样的人。” “你想不想有一天,能够真真正正的站到我身边来。” 墨桥生低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胸中燃起一道火焰,一道从未有过的大火,那火以燎原之势把捆束他身心的荆棘一把烧毁,让他的心田开出自由之花来。 “桥生,我很喜欢你,也需要你。” “所以,你能不能抬起自己的头,追上我的脚步。” 他听见那个声音在继续说道。 “总有一天,在世人面前,堂堂正正和我并肩而立。” “我等着你。” …… 小秋从垂花门跨进来,看到一个黑色身影从主公的卧内走了出来,那身影缓缓走了几步,扶着一根柱子慢慢的蹲了下来。 是桥生哥哥,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小桥悄悄向前走了几步,探头偷看。 她看见一滴水光,在空中反射了一下,掉落在墨桥生身前的地面上,一滴又一滴,使地面上湿了一小块。 哎呀,主公真是太坏了,又把桥生哥哥搞哭了。 ————————————————————————————————————————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请喜欢的小可爱们过来支持一下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李文广座前, 汇聚着他几位心腹之人。 “公等以为, 晋越侯其人, 何如?” 他的幕僚陈文献开口道:“不过是和韩全林一般, 荒淫无德之人,二人身为雄霸一方的诸侯,竟为一个低贱的奴隶争风吃醋, 连城池都可以随意割让, 简直不知所谓。” 上将凤肃抱拳道:“那墨桥生可不是个普通的奴隶,依臣在战场上所见,此人武艺高强,骁勇善战, 不止有一股狠劲, 而且作战意识十分敏锐。若是能给他机会,将来必成大器, 或可于我一敌。” 李文广点头:“将军所言极是,我本也有意将此人收入麾下,可叹晋越侯今日招揽人心的那一手太狠, 只怕墨桥生对他已是死心塌地的效忠了,真是可惜了。” 年近五十的范晏,乃是李文广座下第一谋士, 他捻着那花白的胡须:“晋国本一小国尔, 在老晋威侯手中倒是振兴了不少。晋威侯身故后, 一度有传言道新任的晋越侯是一个无为浅薄之人, 而今方知, 传言多不实矣。” “纵观当今天下英豪,多类华宇直这般庸碌无能之辈,虽其兵精地广,却足为惧。某私以为只有太原的北宫侯吕宋,卫国的卫恒公姚鸿,可堪于主公比肩。如今看来,这位年轻的晋越侯,假以时日,或有可能跻身成为主公的劲敌之一,对其不可不防。” 陈文献道:“我部早先前,倒也在晋军中布有谍密,岂料华宇直那个蠢货,前些日子打草惊蛇。倒引得晋军内部大肆清理,误伤了我方密探。如今一时也无人可用。” “晋越侯年纪尚轻,势力未足,且不说他”李文广拿起一封函,“倒是卫恒公姚鸿。今日回曰,他拟发一万楼船士从大野泽出发,沿济水而下,不日将抵郑州,助我等共伐犬戎。” 范晏道:“姚鸿此人,素有大志,善使水军,此番姗姗来迟,倒不知何意。主公不可轻视。” …… 一日之后,三军军备齐整,陆续开拔向郑州出发。 沿途战事出乎意外的顺畅,捷报频传。 先是李文广一举拿下新郑,随后程千叶又率部夺取郐县。 三军高歌猛进,士气大振。 这一日,晋军正沿着涡河河岸前行。 这段路水流湍急,道路狭窄,左面又是山壁,不太好走。 部队被拉得很长。 墨桥生和阿凤并驾前行。 墨桥生的视线不时的落在前方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上。 在侍卫的簇拥下,主公束金冠着软甲,胯丨下坐骑正是墨桥生缴获的那匹雪蹄枣花马。 “如今军中都在传。”阿凤轻声道,“韩全林拿一座城池换你,主公都不同意?” 墨桥生微微低头,眼中有光华流转。 阿凤看了他片刻,“原来是真的。” 望着前方那个身影,阿凤默默想道,原来这世间还有可以让人期待之人。 那人却突然回过头来,冲墨桥生招了招手。 墨桥生的眼睛亮起来,策马前行赶到程千叶身边。 “桥生。”程千叶道:“你给的这匹马特别好,性格顺,走得稳,我骑了这么久,一点都不累。比那匹黄骠马好骑多了。” 墨桥生浅浅的笑了。 “桥生你笑了,你很少笑,以后要多笑笑。” 张馥从前头赶过来,面色凝重,“主公,前方俞将军传来信报,沿途陆续发现流散的士兵,似乎是李文广的残部。” “什么情况?”程千叶皱起眉头。 “初步打探,李文广遭到了郑州城守嵬名山的伏击,伤亡惨重,连上将凤肃都受了重伤。” “那个嵬名山不守住郑州,竟然主动出击,半道上伏击我们?” “嵬名山其人生性残暴,诡计多端,最爱兵行险招。”张馥紧皱眉头,“这样看来,他或许打得是各个击破的主意。” “主公,此地地势于我军十分不利,还请主人下令,全速行军,尽快通过。” 话音未落,左侧山顶响起一阵呐喊之声,一面面着“嵬”字的军旗立起。犬戎武士狰狞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顶之上。 一时间乱石火箭如雨而下。 晋军被拦腰截成几段,顷刻大乱。 混乱中程千叶听见张馥的大喊声:“保护主公!” 一双有力的胳膊把她抱下马来,箍在一个坚实的胸膛内,沿着河堤一路滚下去。 一阵天旋地旋之后, 程千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矮树乱草之中,脚下踩着冰凉的河水,头顶上杀声震天。 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她前面,把她严严实实的护在岸边一个稍微凹进去的树根之下。 护着她的人是墨桥生。 墨桥生抬头凝望着堤岸之上的战况。 片刻后,他转身低下头来,摘下程千叶头上的金冠,一把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程千叶的软甲之上。 随后他伏身背起程千叶,涉着冰凉的河水,逆着水流沿岸急奔。 “桥生,你是不是受伤了,放我下来。” 墨桥生一言不发,发足狂奔。 不时有流箭碎石险险的从他们身侧擦过。 一个穿着晋国军装的士兵,浑身插满箭矢,摔落进他们眼前的水流中。 墨桥生毫不停留,跨过这具水中的尸体,一路激起血红的水花。 程千叶伏在他坚实的肩膀上,眼中是快速倒退的景物,耳边是杂乱的呼喊,一支利箭甚至擦过她的脸颊,带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第一次死亡的恐惧,那么贴近地拽紧了她的心脏。 程千叶闭上眼,听到自己和墨桥生砰砰的心跳之声。 不知跑了多久,嘶吼声渐渐消失了,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他们来到一个山涧之中。 墨桥生一步步踩着河边的鹅卵石走上岸来。 “桥生,放我下来。”程千叶说道。 背着她的那具身躯突然软了一下,把程千叶摔下地来。 墨桥生伸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程千叶,咬牙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倒下地去。 “桥生!” 程千叶向前爬了几步,扶起墨桥生。 只见墨桥生双眼紧闭,面如白纸,身上中了两箭,毫无反应。 “桥生,桥生,你醒醒。”程千叶伸手摇他,发现自己一手血红。 她举头四望,空荡荡的山涧之中,毫无人烟。 程千叶咬咬牙,背起墨桥生。墨桥生比她高出许多,此刻又失去神志,很难背负。 她一步一挨的走在河边湿滑的鹅卵石上,墨桥生的手从她肩头垂落,血液顺着那手臂蜿蜒流下,滴滴落在地上。 好不容易走到一个避风之处,程千叶把墨桥生安置在地上,解开他的衣物。 狰狞的铁箭毫不留情地撕裂肌肤,嵌在肉体中。 程千叶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无措之感。 “怎么办,桥生。怎么办?”她闭了一下眼,伸出颤抖的手,握住箭杆。 一只冰凉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主人,我……自己来。” 墨桥生醒了。 他咬了一下牙,额上青筋爆出,一口气拔出了两只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墨桥生紧蹙双眉, 伸指连点自己数处穴道, 减缓流血。 程千叶扯下衣物, 给他包扎。 墨桥生染血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接过布带,干净利落扎紧自己的伤口。 “主人,这里离战场不远, 并不安全, 不可久留。你沿着河道向上游走,或是暂时进山躲避一下。” “好。”程千叶点头。 墨桥生解下自己的腰刀, 塞在程千叶手中。将程千叶随身携带的那柄, 展示多过于实用的,华丽的佩剑解下来握在自己手中。 “敌军突袭,一时冲散了我军队形。但我想俞将军必定很快就能掌控局势,组织好反击。主人你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等着俞将军的救援便好。” 程千叶反应过来:“你,你不和我一起走?” 虽然经过这些日子,她已经逐渐的适应了这个时代。 但她骨子里是一个在现代化都市长大的女子,叫她在死亡的威胁中, 独自进入这荒芜人烟的野地求生, 让她本能地感到惧怕。她潜意识的想要依赖着眼前这个让她信赖的男人。 墨桥生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避开了程千叶的目光。 程千叶突然意识到, 墨桥生看似冷静而有条理的在和她说话, 实则他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红。他坐在地上, 撑在身侧的那条胳膊甚至在隐隐颤抖。 他已经虚弱的站不起来了。 程千叶在他身边蹲下,“来,我背你。” 墨桥生看着她,嘴唇轻轻动了动,不说话。 “别啰嗦,快点上来。”程千叶侧头说道。 那染着血迹的修长手指攀住她的肩头。 “撑我一下,就可以了。”低哑的男音在身后响起。 程千叶感到肩膀一沉,身后的男子借着这一撑之力,咬着牙立起一条腿。又一用力,方勉强站起身来,慢慢站稳了。 “能走吗?”程千叶担心地问。她心里知道,以她的力气,是不可能背着墨桥生走多远的。 “只要没死,我就能走。” 只要主公需要我,我就能走,必须能走。 程千叶把他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一手撑着他的腰,尽量让墨桥生靠在自己身上。 “走。一起走。你不能死。” 二人勉强离开河岸,跌跌撞撞钻进山林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升起在树梢。 寂静的春山中,树影婆娑。 程千叶感到墨桥生倚靠在她身上的重量逐渐增大,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桥生。”程千叶担忧地轻唤一声。 墨桥生的脑袋,被垂下的额发遮住了大半。 月光的照射下,只看得到那光洁挺直的鼻梁,正冒着大颗的冷汗。薄唇微微分着,不住喘出一团团雾气。 程千叶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让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墨桥生躺在地上。 尽管已经是春天,夜晚的山林,依旧带着透骨的寒意。 墨桥生的衣裤在水中奔跑时,早已湿透,浑身冰凉。 但程千叶不敢生火,她想了想,把墨桥生湿漉漉的衣裤都脱了,用手拧干,挂在树枝上。 她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墨桥生,背过身去,把自己内外衣袍脱了下来,微湿的外袍依旧穿上。干燥的里衣轻轻盖在了墨桥生赤丨裸的身躯之上。 当那带着体温的衣服覆盖到冰凉的肌肤上时,墨桥生一激灵,清醒了过来。他感到一只柔软的手臂,揽过自己的肩膀,把自己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主公靠着山壁而坐,让身为奴隶的他躺在自己双腿上,一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侧着头警惕的望着黑夜的深处。 那双盛着星辰的双眸,在夜色中明媚而动人, “你好好睡。我来戒备。”主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不能睡,墨桥生提醒自己,这里太危险了,必须提起精神来,护卫主公。 然而肌肤上传来一阵阵温暖的体温,鼻腔中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个世界上,最让他安心的那个声音不停的在他耳边说着:“睡吧。放心睡。” 不能睡的,他低声呢喃,慢慢闭上了眼。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深夜里,墨桥生陷入了安心的睡眠中去。 …… 程千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从一堆茅草和树枝中坐了起来,一时想不明白身在何处。 她的身上盖着一件白色的里衣,随着她的起身滑落到身下柔软的茅草堆上。 程千叶发现自己被很好的隐蔽在一些茅草和树枝搭盖的障碍物中。 刚才若是从外面,基本看不出里面睡着一个人。 我什么时候睡着了,桥生呢? 程千叶举目四望,没见到墨桥生的身影。 她的手边放着一张树叶,绿色的叶片上托着一个根茎状的果实。 那个果实大概两个拳头大小,表皮带着一些黄泥和根须。切开来里面是白皙的果肉,尝一口发现脆生生的,水分很多,微微有些甜味。 程千叶正好腹中饥饿,便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块根茎切成了几瓣,一面啃着一面等着墨桥生。 桥生跑哪里去了,他伤得那么重,却一早爬起来做了这么多事。 这样的荒郊野地,辛亏还有他在,不然我恐怕要饿死困死在这里。 东西不辨,五谷不分的程千叶完全不具备野外生存的技能。 不多时,草木分开,出现了墨桥生的身影。 他穿着自己那身半干的黑衣,手中捧着一个由阔叶折叠出的容器,里面盛着一汪清水。 他看见程千叶醒了,露出了笑颜。单膝跪在程千叶面前,双手捧上那水。 程千叶就着他的手,一口气灌了几口水,舒服的叹了口气。 “桥生你吃了吗?”她举起手中白色的果肉问道。 吃过了。我不饿。不能骗主人。 墨桥生的脑袋还在这三个选择中转动的时候,程千叶已经握住他的手指,把那果肉往他手中放。 墨桥生抽了一下手,却被程千叶紧捏住了。 “怎么这么烫。” 程千叶捏着墨桥生的手,不让他回避。另一只手探出,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那额头的肌肤滚烫得吓人。 “发烧了?烧得这么厉害!” 程千叶看着面色潮红的墨桥生,心情复杂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个男人,但在她的潜意识里,总不自觉的把自己摆在高处,觉得自己是给予和付出的一方。 此刻,她突然意识到,她自以为的那些付出,都不过是建立在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轻而易举的一些小事而已。 而墨桥生对她,却是拼尽全力,舍弃一切,甚至把她摆在了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位置。尽管他并没有爱上自己。 她拉了一下墨桥生,让他坐在自己坐着的这一堆茅草上,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躺下休息。 “主人。”墨桥生挣扎了一下。 “躺好,起来的话,我会生气。” 程千叶用剩下的水把一块手帕淋湿了,覆在墨桥生滚烫的头上。轻轻给他盖上衣物。 自己盘腿坐在他的身侧,用小刀将那剩下的果实表皮削去,白色的果肉切成小块,一点一点亲手喂进墨桥生的口中。 “快吃。”她说。 墨桥生的眼眸来回动了一下,将脸别向山壁的内侧。 程千叶伸出手轻轻摸着那滚烫的头,在她的手掌之下,墨桥生那紧闭着眼睛的睫毛不住颤抖,眼部周围的肌肤连同鼻尖都微微泛红了。 真是一个矛盾的性格,他明明是那么坚强的一个男人,在我面前却又这么爱哭。 心动总是发生在一瞬间,让人猝不及防。 但程千叶也并不准备回避自己内心的情感。 我真的很喜欢他,他这么可爱,让我心动不已。 程千叶看着墨桥生微微喘息的侧颜,那些可怜又可爱的清透泪珠,不住的从浓密的睫毛中钻出来,接连着越过那泛红的鼻尖滚落下去。 程千叶咬了一下嘴唇,真想亲他一下,大声的告诉他我喜欢他,我看上他了。 但随即程千叶的心又低落了下来,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虽然对我忠心耿耿,但他并不喜欢我。 萧绣痴恋着程千羽的时候,一旦看到恋人的这张脸,便会从灵魂深处泛出粉红色的光来。那才是动情的象征。 墨桥生周身那宝石般纯净的蔚蓝色,第一次让程千叶感到了一股失落之意。 ————————————————————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希望喜欢的读者能来支持一下我,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沮丧的发现自己褪下了主公的光环之后, 其实是一个挺无能的人。 此刻的她们转移到一个隐蔽的山坳处。 程千叶蹲在一堆的木材前忙活了很久, 搞得满头满脸的黑灰, 失败了无数次之后,终于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苗。 她赶紧把手上的火折子一丢,趴在地上,双手护住那好不容易点燃的珍贵火焰。 她小心翼翼的把一些干草、枯枝等易燃物一点点添加进去,直到火焰稳定了, 才一根根地架上干树枝。 看着火终于升起来了, 程千叶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吁了一口气。 对着躺在一旁想起身又不敢的墨桥生道:“没事, 你放心躺着, 你看这不是烧好了吗?你主公我也不是那么没用的。” 程千叶话说得很满,其实心里很虚。 她看着身旁那一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活鱼,真想掩着脸去哭一哭。 这吃鱼她会,煮鱼也勉强可以试试,但这杀鱼要怎么弄? 连菜市场都没进去过几次的程千叶感到一筹莫展。 那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活鱼躺在地上,活泼地甩着尾巴,口中吧唧吧唧的吐着泡泡,好似正向着程千叶示威一般。 程千叶心中发狠, 刷一声抽出匕首。 哼, 反正弄死了就能吃! 半个时辰之后,程千叶无奈的从火堆上取下那只烤得黑漆漆, 既没刮鳞片, 也没剖内脏的鱼。 把烧焦了的部位掰掉, 勉强露出能吃的鱼肉,尝了一口,既老又腥还带着一股糊味。 程千叶尴尬的把鱼折成两半,将多的那一部分递给墨桥生。 “吃吗?只有这个了。” 墨桥生接过鱼,双捧着在额头前轻轻碰了一下,方才托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珍惜,一点都不舍得浪费,好在吃并不是一塌糊涂的烤鱼,而是什么珍馐佳肴一般。 程千叶看他吃的那么开心,也来了胃口,盘腿和他并坐分食。 空山寂静,鸟语虫鸣。 那难吃的烤鱼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糟糕了。 从昨夜到今日,程千叶四处奔波,各种折腾,总共就在早上吃了半个水果。早就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一点点的鱼肉进了肚子,非但不顶用,反而让她感觉饿得更慌了。 但她此刻又累又困,实在不太想动。 她靠着墨桥生,闭上眼睛休息。 空泛的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程千叶蜷缩起了身体。 休息一会,再去找点吃的吧,桥生流了那么多血,不能让他饿着。 朦朦胧胧中,她感到有一双宽大的手掌,似乎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肩头。让她感到舒适又安心。 程千叶是被一阵香味唤醒的。 她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在篝火边忙碌的墨桥生。 那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挽起袖子,露出修长而结实的手臂,额头微微冒着汗,专注而认真的用一根树枝拨动着火堆。 程千叶坐起身来,她的手边摆了一大捧洗得干干净净,还挂着水珠的野果,那些小小的棕褐色果子长得歪歪扭扭,其貌不扬。 她试着捡了一个放入口中,一咬,发现竟然味甜多浆,略带甘涩,十分的好吃。 程千叶如获至宝,一面往口中塞一面招呼墨桥生:“桥生,别忙了,快来吃,这个可好吃。” 墨桥生见到她醒来,提起插在篝火边上的一节竹筒,从里面倒出水来,淋湿程千叶之前覆盖在他额头上的手帕。单膝跪在程千叶身侧,双手捧上手绢。 程千叶接过来,擦了一把头脸,只见干净的手绢顷刻被染得乌黑,可见之前烧火烤鱼,是把自己搞得多狼狈。 墨桥生侍立一旁,倒出竹筒中的水,让程千叶洁面净手,那水温恰到好处的温热,洗起来十分舒服。 伺候完程千叶洗手,墨桥生熄灭了篝火,拨开柴禾,从土中滚出一个冒着烟的黑泥团。 他掰开那烧得坚硬的泥块,剥下一层棕褐色的阔叶,露出了里面白嫩嫩的鸡肉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香。 程千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接过那烫呼呼的荷叶鸡,扯下两只鸡腿,硬塞了一只进墨桥生的手中,拉着墨桥生和自己并肩而坐。 那鸡肉鲜嫩多汁,好吃得让她差点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桥生,你也太能干了。”程千叶嘴里塞满了东西,含混不清的没口子夸赞,她想起自己那不堪入目的烤鱼,感到十分汗颜。 “你怎么什么都会,武艺又好,厨艺又好,字还比我写得好。”她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墨桥生,“以后不打战了,你就专门给我煮饭,行不行?” 墨桥生微微低头,满眼盛的都是笑意。 但他的笑意突然凝固了。 “有人来了。”他说。 他拉起程千叶的手,准备离开这里。 山腰上出现了一队甲士,人数多达三四十人,正好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队军士并不是犬戎人,但也不是晋国士兵,他们穿着一身怪的黑色紧身皮甲,手持长矛背负弓箭。 是常年于水上作战的楼船士的装扮。 为首的一位将领,见着两人,二话不说将手一挥:“拿下!” 墨桥生抽出腰刀,上身前倾,将程千叶护在身后。 “桥生。”程千叶握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对方人数太多了,墨桥生又重伤在身,程千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送掉性命。 她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对着那位将领道:“将军可是卫国卫恒公麾下将士?在下乃是晋军中人,昨日我部遭遇犬戎突袭,故流散于此。你我二国乃是共抗犬戎的友军。” 那人道:“我不管什么友军不友军,搜他的身,捆起来,押回去再说。” 他身后走出两个士兵,十分粗鲁的一边推挪程千叶,一面取出麻绳,就要将程千叶捆束起来。 墨桥生怒气上涌,忍不住出手抵抗,十来个士兵一拥而上,最终还是将他按倒在地。 他的衣领在拉扯间散开,露出了后肩的奴印。 那领队之人看着他冷冷道:“原来是个奴隶,杀掉他。” “等一下,不要杀他。”程千叶挡在面前,“我是晋越侯程千羽,带我见你家主公。” 虽然说出身份十分被动,但如果不说,一旦被搜身,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桥生做一个普通的奴隶,很有可能就这样被随便的杀掉。 “你是晋越侯?”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程千叶,见她衣着华贵,配饰精美,倒也不敢懈怠。最终勉强向她行了个礼,只将她和墨桥生的双手捆束起来,一路押下山,来到涡河河畔。 那河面上停着数艘高大的战船,船上招展着卫国的旗号。 程千叶和墨桥生被押上了战船,一路沿着济水顺流而下。 船行了一日夜,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湖泊水系,方才停靠了下来。程千叶估摸着他们抵达了卫国境内的大野泽。 一路上,船上的士兵,既不和他们说话,也不询问她什么。上了岸以后,她被关押进一个简陋的屋舍内,屋内倒也有着床褥恭桶等生活必须用品,甚至还有一些籍笔墨和一架古筝等休闲器具。 但窗户上拦着一根根粗壮的栏杆,结实的大门紧锁着。门下开有一小口,一日三餐准时有人从那口中送入。显然是将她当做囚犯关押了起来。 程千叶抓着窗户的栏杆望出去,恰好看到不远处的马厩,墨桥生双手吊起,被栓在马厩上的一根柱子上,既不能躺下,也不能坐,只能勉强靠着柱子站在那里。 程千叶的饮食虽然不是很精致,但好歹一日三餐,都有保证。但自从被关进来两日,她从未见人给墨桥生送过哪怕粗糙的食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每日来给程千叶送饭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兵, 他面容沧桑,身材瘦小,沉默寡言。 到了饭点, 便用那双干枯的手将饮食从门洞里递进来, 再把上一餐的餐具收回去。这个过程中不论程千叶和他询问什么, 他都一声不吭。 这一次, 当他把食物递进来, 还来不及收回手,他的手腕被程千叶一把抓住了。 “帮我给马厩那个奴隶送点吃的。”程千叶不待他挣脱, 第一时间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一个温润的玉佩被塞进那个因整日劳作而粗糙变形的手中。 程千叶握着他的手,隔着门板低声说, “求你, 给他找点吃的,他也是一条命。这事并不难,求求你。” 那手犹豫了一下, 终于收拢了手指,把玉佩藏进袖中。 程千叶扒着窗户的栏杆向外看。 过了一会, 终于看见那个老兵端着一个碗来到马厩前。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留意,方才托起墨桥生的脸, 把那一碗流质的食物给墨桥生喂下去。 他在墨桥生的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慌忙的收起碗离开。 墨桥生抬起头, 视线和窗内的程千叶遥遥相遇。 程千叶把两手围在嘴边, 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振作点, 桥生! 虽知道墨桥生听不见,但程千叶相信他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墨桥生看了她片刻,随后别过脸去。 他那漂亮的蔚蓝色间升起了一股浓浓的落叶黄。代表着焦灼,愧疚和无力的情绪颜色。 这个小傻瓜在为了自己没能保护好我而内疚。程千叶想道。明明自己处于那样的境地,却依旧只一心挂念着我这个主公。 我一定要想办法逃出这里,不能让桥生再受到伤害。 程千叶开始仔细观察窗外的环境,她发现自己所被关押的这间屋子,属于一座华美壮阔的宫殿群,处于这座建筑外围的一个角落。 有很大的可能自己眼下就身处卫国国君姚鸿的行宫内。 对面的马厩不时来往着下人仆役,牵出或送还各色名驹俊马。 有时候一些衣着华美的贵族,也会亲自到马厩来。 其中,有一个年轻女子引起了程千叶的注意。 她从不穿曲裾襦裙等时下女子常见的繁复着装,多着一身爽利的紧身胡服。 每每出现,都行事张扬,排场浩大。 她时时亲临马厩,点上一匹她看中的宝马,让马夫牵出,随即翻身上马,率众扬长而去。 程千叶听见有人们尊称她为天香公主。 在程千叶继承的记忆中,有关于这位公主的记忆,她是卫恒公姚泓唯一的嫡亲妹妹,姚天香。 这位天香公主曾被嫁给邻国的鲁庄公为妻,谁知婚后不到一载,年逾五十的鲁庄公便病逝了。 卫恒公的母亲姬夫人,不忍见唯一的女儿年轻守寡,将她接回卫国,有意为她另择佳婿。 程千叶靠着轩窗,悄悄的注视着那位一身红衣,正从马上一跃而下的女子。 那位美貌的女子把缰绳交到一个年轻的马夫手中,趁着马身挡住众人视线,伸手在那位身材健美的年轻男子臀部上掐了一把。 那男子低下头去,红着脸牵着马走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程千叶想道,第三个对着那位公主冒着粉红泡泡的男子。 有意思,也许我可以试试从这位公主身上寻找到突破口。 她坐于屋内的古筝前,调好琴弦,静下心来,素指翻飞,弹了一曲《凤求凰》。 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 程千叶再接再厉,用心弹了一首《长相思》。还是没有作用。 最后她灵机一动,演奏了笑傲江湖的主题曲《沧海一声笑》。 顷刻后,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冷清清的声音:“开门。” 守门的侍卫惶恐道:“公主不可,此人乃是……” “滚!本公主要进去。尔敢拦吾?” 砰的一声房门被从外打开,一身红衣的明艳女子跨进门来。 她点着手中的马鞭,在一张交椅上坐下,似笑非笑的看着程千叶。 “说吧,引我来有什么事?” 程千叶起身,整顿衣冠,恭身行礼。 “偶见公主容颜,惊为天人,问心一曲,引君相见,一解相思。” “琴弹得不错,话却说得很假。”姚天香那漂亮的嘴角勾了一下,“我建议你有什么话直说,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瞎耗。” 程千叶抬起头来,单刀直入:“听闻卫恒公有意为公主择婿,在下不才,腆为晋国之君,有意求娶公主,永结晋卫之好。” 姚天香嗤笑了一下:“你如今身为阶下之囚,竟敢妄言求娶?” “正因如此,是以我想借助公主之力,让你我二人皆得自由。” “你什么意思?” 程千叶道:“我性好龙阳,素不喜女子。” “放肆!你既喜欢男人,安敢求娶于我!”姚天香大怒。 “我观公主,妁妁其华,有艳阳当空之辉,料想公主不同于凡俗女子,甘居于男子之下,数女共侍一夫。”程千叶观察着她的表情,缓缓的说。 “我仰慕公主的容貌,只是出于对美好事物的喜爱。若是你我共结连理,我不仅不需要你同我假意周旋,我还可以完全不管你的私事。” 姚天香转了转眼珠,沉吟不语。 程千叶再接再厉:“这样不是很好吗?你想想,以你的身份,迟早还是要再嫁,无非是嫁给一个诸侯王爵。或许是一个年迈的糟老头,至少也是一个妻妾成群的男人。难道会有比我更好的选择吗?” “你若同我一起回到晋国,我为你独设一公主府。我又不喜欢女子。届时,不论你看上了侍卫,还是马夫,或是其他什么人,我绝不会干涉于你。” “你胡说什么!”姚天香沉下脸来,“空口白牙,就想让我相信于你。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利用完我,就翻脸无情?” 程千叶笑了,她在姚天香身侧坐下:“公主你看,人与人之间,其实说白了都是各种利用的关系。我给你任何承诺保障,都不如真实的利益来得可靠。” “你,是卫国的公主。你只要以这个身份嫁入我晋国便好。”她伸出那洁白的手掌轻轻一比划,“我把你娶回去,不过是豪宅锦衣安置而已,这对我来说又不费什么事。” “有了你,我们晋卫两国就是姻亲之好,出一点财物,得此大利,我怎么会对你翻脸无情?” “哪怕是将来我们两国有了龌龊,你也只是一个女子,对我又无危害,还曾有救助之恩,我何必要为难于你。” 程千叶靠近姚天香的耳边,轻轻蛊惑:“你永远不用再委屈自己,去曲意迎缝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从此得到你真正想要的自由。” 这最后一句话,切进了姚天香的内心深处。 她咬了一下嘴唇,看着程千叶:“你真的喜欢男人?” 程千叶摊了一下手,靠近姚天香,指向门外马厩处的墨桥生,“那个。就是我喜欢的人。” 姚天香伸头看了一会:“容貌身材都好,眼光倒是不俗,我就最不喜欢那种扭扭捏捏,秀秀气气的男人。” 她站了起来,拍拍手中的马鞭:“你说的这事,确实有些打动了我。但我未必能做得了主,容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程千叶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在姚天香准备离开的时候,程千叶喊住了她:“殿下,你能不能先帮我一个忙?” 姚天香挑了一下眉。 程千叶低头,真诚而恭敬的行了一礼,“他受了伤,没吃没喝,捆在那里不得休息。千羽肯请公主您,抬一下贵手,匡助一二。” 姚天香站在门框处,回头看她:“你这样看起来,倒让人多相信了几分。希望你确实如你所表现的,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姚天香离开不久,程千叶在轩窗处看见两个侍从走了过来,他们解下墨桥生,将他安置进柴房内的一处茅草堆上。 虽然依旧捆束着他,但上有遮风挡雨的屋檐,下有可供躺卧的空间,已比之前的境况好了许多。 甚至还有人给他端来简陋的食水。 看着墨桥生慢慢撑起身体进食,程千叶终于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程千叶等了两日,终于有一天房门大开,数名侍从鱼贯而入,捧来华美洁净的衣服,请她沐浴更衣。引她前去见卫恒公。 卫恒公姚鸿是一位国字脸,冲天眉,面白有须相貌堂堂的男子。他见到了程千叶,哈哈大笑的走上前来,做捐道:“误会啊,误会。让侯爷受委屈了。” “我这几日不在宫中,下面的军士愚昧无知,竟敢将侯爷扣押起来。实在是可恨,我已下令狠狠的责罚了他们。我在这里给侯爷赔罪,还请侯爷原谅则个。” 程千叶笑道:“兄长何出此言,若无兄长相救,此刻小弟只怕已命丧荒野。小弟心中对兄长感激不已,如何敢言怪。” 姚鸿哈哈大笑,拉着程千叶的手腕:“贤弟心胸如此宽广,愚兄甚喜。来来来,我已在大殿设宴,为贤弟压惊。” 于是二人携手来到大殿,分宾主而坐,兄弟相称,把酒言欢,不多时,气氛便熟识活络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和姚鸿打听郑州的战况, 知道那日李文广遭到了嵬名山的突袭, 猝不及防之下, 上将凤肃重伤,兵溃三十里,两万大军折了数千人。 随后嵬名山再度奔袭晋军,利用地利切断了晋军队形, 直扑晋国主君所在方阵。 幸好程千叶遁走,俞敦素及时组织人马反击。 嵬名山一击不成, 并不恋战,迅速撤离。据闻晋军除了张馥受了伤,生死未明,其余损失不大。 程千叶听得俞敦素组织反击,稳住大局, 稍稍安下心来。 现在自己要想的是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尽量脱离此地回到晋国或是汴州即可。 一个侍从上殿, 在姚鸿耳边说了几句话,姚鸿便道:“贤弟, 家母听闻贤弟在此间做客, 心中甚喜,欲请贤弟前往一见。” 程千叶起身:“合该小弟前往拜会高堂。” 姚泓领着程千叶来到一座轩昂壮丽的正房大院。 进入屋中,只见着上头正首上端坐着一位鬓发如霜的老太太。 姚天香侍立在侧。 今日的她着一身云纹锦沿曲裾长袍。深红色的领缘绕襟旋转而下,显得身姿娉婷, 端庄稳重。 若不是她乘人不备的时候, 斜眼瞟了程千叶一下, 程千叶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那老太太便是姚泓和姚天香的母亲姬太夫人。 这位太夫人见着程千叶缓步走来,鲜冠组缨,绛衣博袍,容貌俊美,心中先是喜了三分。 又见他行止有度,温文尔雅,更是满意了八成。 于是她满面微笑地请程千叶入座,殷殷问询程千叶的年纪和家世。 待听到程千叶虽已有数位夫人及侍妾,但尚未迎娶正妻的时候,更是满脸笑开了花。 她心中大喜,回头一看身边跪坐着的女儿,只见素日骄蛮的女儿,满面红云,含羞带怯的低垂着头,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形态。 姬夫人暗暗想道:“此真乃吾婿也。” 想起女儿当初为了联姻,嫁了一个年纪若大的夫婿,成婚不到一年,便守了活寡,姬太夫人心中一阵酸楚。 于是她心中下了决定,定要将这年纪轻轻,斯文俊秀的晋越侯招做女婿。 于是这谈婚论嫁的话,几乎就要摆到桌面上来了。 姚泓咳了一声,勉强打断姬太夫人越说越明显的话题。 先将程千叶请入客房安置,遣散众人。室内独留母子二人相顾而坐。 姬太夫人沉下脸来:“你现在做了国君,简直将我视做无物了。” 姚泓大惊起身:“母亲何故如此言语?” 姬太夫人抹泪道:“我就只有你妹妹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金尊玉贵的娇养着长大了。偏生你和你爹一般的狠心,打着为了家国社稷的旗号,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将你如花似玉的妹妹嫁给鲁庄公那个糟老头子。” 姚鸿想着妹妹小时候娇憨的模样,心中也略微升起一丝愧疚之情。 姬太夫人接着道:“谁知那鲁庄公同你妹妹成亲不到一年,便得了风症,撒手去了。可怜天香她年纪轻轻便回娘家守着活寡,是何等凄楚可怜。她如今寡妇之身,怎能说得好亲,却是被你误了她一世。” 姚泓叹了口气:“我贵为一方君侯,妹妹她如何再嫁不得良人,母亲何必如此着急。这位晋越侯……” “良人,良人。你心中哪里有什么良人,无非是想着再拿你妹妹的婚姻,去交换你们男人之间的利益罢了。”姬太夫人打断他的话。 “这个晋越侯,我看着就很好,年貌家业都于天香匹配,你妹妹心中也对他有意。总莫是脱不离同他国联姻。此番我必要挑一个天香自己喜欢的姑爷。你若再违了我的意思,我从此不认你这个儿子。” 姚鸿十分苦恼,回屋后私下召见了自己座下第一幕僚沈文秀。 “文秀,我本欲拘押晋越侯,以谋夺汴州之地。而今母亲力主,欲将吾妹天香许配于他,你观此事何如?” 沈文秀道:“晋越侯新近继位,其国中老臣旧将并不服他。不久之前还险些被庶弟谋夺了爵位,主公若是用他交换汴州,只怕未能如愿,某估计只能平白同晋国交恶而已。” 他站起身来,轻摇羽扇:“不过此人年纪轻轻,能屈能伸。逆境之中,竟想方设法引得天香公主的注意,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倒也算是个人物。主公却也不可不防。” 姚鸿皱眉道:“母亲今日见了他,对他十分喜爱。先时我将天香嫁给鲁庄公,母亲甚为不满,我心中也觉愧疚,这次倒是不太好忤逆母亲。” 沈文秀:“晋国同我国本无接壤,若是失了国君,国内动荡,不过是便宜了晋国北部的吕宋,华宇直之流。我卫国未尝能得什么好处。便是依了太夫人之意同晋国交好,却也未尝不可。” 姚泓沉吟片刻,终于点头:“晋军驻守汴州,成为我卫国和犬戎之间的屏障,对我卫国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只是难道就这样平白把妹妹嫁给晋越侯,放他回去?” 沈文秀笑道:“晋越侯年纪尚轻,性情未稳,愚意莫如软困他于卫中,多送美色珍玩以移其情,丧其志。时日长久,细观其人,再做打算。” 姚泓一击掌道:“善,就依文秀之言。” 数日之后,卫恒公大排筵席,广邀宾客,嫁其妹姚天香与晋越侯。 至晚客散,两名喜婆开路,十二名宫人掌灯,接引晋越侯入房。 只见红烛辉映。 天香公主凤冠霞帔,头盖大红喜帕,端坐于床前。 喜婆等说完吉祥话,退出门去,掩上房门。 姚天香伸出纤纤玉手,自己扯下红盖头,笑吟吟的看着程千叶:“这下都如你所愿了,你待怎生谢我?” 程千叶恭身行礼:“公主相助之恩,羽铭记于心,必不敢望。” 姚天香目光明媚,红唇带笑,说出的话却毫无感情:“我不要你说这些空话,你想我助你回晋国,需得先应我三件事。” “但请公主直言。” “其一,你我之间关系,止步于此,免却将来罗唣。” “此亦我所愿。” “其二,我若助你回国,你须于国内为我独置一宅院,且不得过问我私事。” “定守此约。” “其三,每年按你晋国内公主的俸禄供养我,并且约束你其他姬妾不得前来骚扰于我。” 程千叶笑了起来:“你还会怕她们?” 姚天香柳眉一竖,“你答不答应?” 程千叶敛容行礼:“这三件事,我都应了。不仅如此,我当尽我所能,回报于公主,必让你如意的过着你想要的那种生活。” 姚天香这才嫣然一笑,她拍了拍手,屋外进来一位女婢。 女婢恭身行礼,轻声道:“请姑爷随奴婢到厢房休息。” 程千叶随着她退出屋外,转过回廊之时,正好瞥见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在另一位婢女的引领下进入了公主的卧房。 哇靠,新婚之夜头顶就绿了啊。程千叶颇为自娱自乐的想道。 她被引至一间厢房,推门入内,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迎面一个紫檀插屏,绣着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 转过插屏,只见屋内红烛成双,花梨木大床雕龙琢凤,红纱暖帐暗香浮动。 床尾的春凳上铺就一条纯白的素锦,上摆一排粗细不同,形态各异的玉制“器具”,最细的那一根比发簪还要纤细,上面细致的雕琢出一些圆珠。 程千叶仔细看了一会,突然明白了这些东西的用途,饶是她自认为脸皮厚实,也不由大为尴尬。 她掀开床帐,惊觉床榻上早已躺着一人。 此人双手被红绳捆束床头,眼上蒙着一条红绸,盖在鸳鸯织就大红锦被下的身躯显然不着片缕。 “桥生?”程千叶惊讶道。 她又好气又好笑的解开墨桥生手上的红绳,指尖所触之下的肌肤正微微战栗。 “是我,别怕。” 程千叶解开墨桥生手上的绳索,揭开他眼上的红绸,只见墨桥生双目迷蒙,面飞红霞。 “怎么了?吓着了吗?” 墨桥生闭着嘴一言不发。 程千叶坐在床头,环顾着布置得暖玉温香的卧房,心中好笑。 那位天香公主自己今夜私会情郎,又怕作为新郎官的晋越侯不高兴,所以就把晋越侯的“心上人”塞在床榻之上,还把房间布置成这样,以增情趣。 程千叶抚额笑道:“这个姚天香。” 她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疑惑的转回头:“怎么了桥生?你怎么不起来?” “我……我被下了药,”墨桥生满面通红,别过脸去:“四肢无力,起……起不了身。” 药? 程千叶张了一下嘴,她明白了是什么药。 墨桥生躺在那里,眼泛秋波,面带春色,素来颜色浅淡的薄唇都变得殷红娇艳了起来,正抑制不住的微微喘息。那大被的中部,支起了一个不可言述的形状。 这可怎么办?虽然我是很喜欢他,但我们离发展到这一步还很远吧。 程千叶坐在床边,看着喜被下那个赤丨身丨裸丨体的男人,感到尴尬又好笑。 “主人将我移到地上,丢在哪个角落里便好。”墨桥生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说道,“主人还请早些安置。” “这样你不是很难受?”程千叶站起身来,走至桌前熄灭红烛。 黑暗中,墨桥生紧张得看着那个人坐回床边,轻轻摸摸自己的头,在他耳边说道,“没事的,桥生,我帮你一下就好。” 月色中只见一只莹白如玉的素手,钻进了大红织锦的被褥中来。 墨桥生感到自己的心脏,翁的一声在月色春晖中炸裂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在水盆中洗净双手, 她面上微微有些发烫。 床上之人, 脸上残留着泪痕,陷入昏睡之中。程千叶打了一盆温水, 端到床边, 为他清理那一塌糊涂的身躯。 本来不想欺负他,可是他的反应太过可爱, 一时没能忍住, 还是把他给弄哭了。 程千叶为自己暗搓搓干的坏事感到心中有愧, 于是加倍温柔,里里外外为他擦洗身体。 墨桥生被那温热的触感唤醒, 他睁开眼睛,看见程千叶所为之事,瞬间涨红了面孔,伸出手来挣程千叶手中那条纯白的毛巾。 程千叶抓住他的手腕,“干什么,你这还使不上劲呢, 乖乖躺好别动。” 她用这条洁白柔软的毛巾, 把手下这具身躯的每一寸地方, 仔仔细细的清洁了一遍,方扯过红色的锦被, 盖在他身上。 我是不是干得太过分了。 程千叶托起墨桥生的脸, 掏出怀中的手巾, 擦去他脸上的泪珠。 “是我不好, 你别哭, 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墨桥生昂着脸,闭着双眼,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被人小心翼翼的哄着的感受。 我被这么温柔的对待,但主人他明明很兴奋,却一直忍着。 墨桥生伸出那因药力未退而虚软无力的手臂,把锦被扯到腰间。 “主人,你……你需不需要?” “需要什么?”程千叶一时没反应过来。 墨桥生全身都红了。 “啊,不不不,没事,我不需要。” 程千叶拉上棉被,把他严严实实的裹紧。 “我说过的,你永远不要勉强自己。” 那从被缘中露出的脑袋,面飞红霞:“主人,我是自愿的,真的。” 程千叶另外扯了一条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侧身在墨桥生身边躺下,她伸一条手臂轻轻拍着墨桥生的后背。 “我知道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但是你心里很讨厌和男性做这件事对不对?” 墨桥生的脑袋垂进了被子里。 “没事的桥生,我不需要你刻意做这些,我们就像现在这样相处就很好。”程千叶依旧轻轻拍着他。 “我幼年的时候,曾经亲眼见到一个男人,在我面前欺负了我的兄长。”低闷的声音,从被褥中传出。 程千叶叹了口气。 “我亲手杀了那个男人,用石头把他的脑袋砸得稀烂。” “从此以后,只要有男人在我面前做这种事,总会让我恶心,让我不自主的想起那时的情形,那一幕似乎永远刻在我的心底,永远也无法抹去。” 那温柔的手在他的背上缓缓抚慰着他的心。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事。” “你累了,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吧。” 那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 可是主人你,你刚才……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来得及想。 主人也许是不一样的存在。 墨桥生的眼皮慢慢的沉重了起来。 将睡未睡之时,他依稀听到一句话。 “如果我是女人,你会不会喜欢我。” 女人? 如果主人是女人…… 墨桥生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在那个梦中,他身至一个满是浓雾的花园,主人的背影总是出现在他身前不远处,但他拼命的追赶,却是一直也追不上。 主人,主人,等我。 他心中焦虑万分。 突然前面那个身影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明明是主人的样貌,却是一张女子的脸。那美丽的女子轻轻的笑了起来,伸出柔软的手,摸上了他的脸颊。温柔地唤他。 “桥生。” …… 墨桥生从床上翻了起来,身侧空无一人。他惊慌失措的喘了口气,低头掀被子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竟然做了不可饶恕的梦。 好在屋内无人,他急忙起身,找到衣物穿戴整齐,毁灭了大逆不道的证据。 转出屏风外的厅,程千叶已坐在桌前等他。 墨桥生想起昨夜那些事和那个荒唐的梦,面上飞过一片可疑的红云。 “来,一起用膳。”程千叶点着身边的圆凳。 墨桥生犹豫了一下。 “坐。”程千叶坚定的说。 墨桥生挨着一点椅子边坐下,对着眼前那些精美的器具他感到一阵手足无措。 “吃吧,以后我们都一起吃饭。你要尽快习惯。” 墨桥生抿了一下嘴,终于还是伸出手,端起了碗筷。 这是他第一次端坐在桌前,和别人平起平坐的进食。 他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往嘴里扒饭。 程千叶不停给他碗里夹菜,“你要多吃点,你最近受苦了,赶紧补一补。” 墨桥生扒饭的手停了下来,他低着头咽下了口中的食物, 轻轻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墨桥生不说话了。 “为什么对你好?”程千叶摸他的脑袋,“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你这么可爱,我去哪里找像你这样的小可爱。” 程千叶放下碗筷:“我去天香公主那里,你慢慢吃,吃完饭好好休息,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我随主人同去。”墨桥生站起身来,“此地危机四伏,主人身边岂可无人随侍。” 害怕程千叶不同意,又紧跟了一句:“我休养多日,行动早已无碍。” 他把被捆在马厩的几日当做休养。 程千叶看着他焦急的神色,想起昨夜给他换药时,那还带着血的绷带。默默叹了口气。 “好,那我们慢慢走。即使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要冲动,听我的安排即可。” 此刻的姚天香的屋内。 姚天香一面对镜梳妆,一面听着婢女汇报情况。 “昨夜姑爷入屋后不久便熄了烛火,夜半时分叫送了两次水,还另要了些伤药,绷带。传了一些饮食。此刻正和那个奴隶面对面坐着用膳呢。” 姚天香抿着嘴笑了:“看来他倒是没有哄我。” “不过是个最低贱的奴隶,姑爷未免也太抬举了。” “你懂什么,”姚天香在妆盒里中挑首饰,“心中有情,方才能不在乎对方的身份。” 她举起一个红宝石耳坠,对着光看了看,挂在自己莹白如玉的耳垂上,“若此人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我倒不敢如此信任与他。便是要他心软些,才好。” 程千叶带着墨桥生,来到姚天香独居的正房。 姚天香早已梳洗妥当,艳光四射的坐在屋中等她。 “用过早膳了吗?”姚天香笑盈盈的问。 程千叶点了点头,在她身侧坐下,接过婢女奉上的香茗。 “昨晚怎么样?”姚天香探过身来,用手肘碰了碰程千叶,露出揶揄的表情,“我安排的还不错吧。” 程千叶叉手行礼:“多谢公主为我费心,不过今后还请公主莫行此事。” 她沉下声来,加了一句:“请不要那样对他。” “假正经,得了便宜还卖乖。”姚天香瞄了一眼程千叶身后的墨桥生,伸掌附耳悄声道,“你看他走都走不稳,还不都是你干得好事。” 程千叶呛了一口茶,她发现自己有点降服不住这个姚天香。 此人喜穿红衣,便连魂魄都是一片艳红色。 似朝霞,如烈焰,妁妁其华,张扬肆意。 二人整顿完毕,领着随侍从人,去给姬太夫人请安。 一个丰神如玉,一位国色天香。 携手款款而行,时时挨着头,蜜蜜低语。 府中众人见着莫不叹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碧人,直叫人见了只羡鸳鸯不羡仙。 岂知姚天香正挨着程千叶,悄悄道:“我看你的这个男人,长得比你高大,武艺显然也比你好,你该不会是在下面的那个吧?” 程千叶看着那打扮得端庄稳重,却肆无忌惮说着荤段子的姚天香, 一直努力维持着风度的脸几乎崩不住了,裂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来。 姚天香举起入青葱一般水润的小手指,转了转,“原来你是这个?” 程千叶维护作为“夫君”的尊严,“胡说,我昨夜把他搞哭了好几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姬太夫人看着眼前手牵着手站着的一对娇儿, 心中乐开了花。 想起第一个女婿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糟老头子, 又看着眼前这新女婿面如冠玉, 斯文俊秀的模样, 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她拉着程千叶道:“你现在是我的女婿, 在我心里就同吾儿一般无二,我把城西她哥哥做世子时的旧宅连同周边一片山地园林都圈了起来,这几日加紧整修改,先把主宅整出来,你们小两口搬进去安心住着, 若是缺了少了什么, 只管和我开口。” 姚天香扭着母亲的袖子道:“娘, 有你安排,我还能缺什么?我只担心一件,郎君是个斯文俊秀的娇客, 我怕哥哥军中那些五大三粗的军痞子们吓着他。” 姬太夫人点着她的脑袋:“都说女生外向,这刚嫁人就向着夫君去了。” 她又拍着程千叶的手道:“我儿莫怕,你大舅哥若是同你啰唣, 你只管来告诉我,看我不收拾他!” 程千叶面色不变,笑眯眯的承欢膝下。 心中却是沮丧,老太太话说得漂亮, 但却没有放自己走的意思, 也不会管姚鸿软禁自己的事实, 最多只是让自己表面上的日子好过些。 想要离开卫国, 还是要把天香公主引为自己人,同心协力逃出她哥哥姚鸿的控制。 几日后,程千叶和姚天香搬进了新修的公主府。 只见那广厦豪宅,轩昂壮丽,雕梁画栋,花异草。无一物不精致,无一处不奢靡。 院内仆妇成群,歌舞姬妾,夜夜笙箫。 程千叶整日和姚天香或是于水榭上泛舟,或是园子里听戏,新婚燕尔,没羞没操,从不开口提归国之事,大有乐不思晋之态。 卫恒公时时前来相邀宴请,或是派人送来珍异宝,俊奴美姬。 一日程千叶携着天香公主,并座在水榭边上,看着波光粼粼,享着习习微风,听着水中凉亭上正唱着一出黄梅戏。 唱得正是《双救主》中的一段。 那旦角粉面红裳,杨柳腰身,青葱玉指持着湘妃扇,咿呀呀的开口:“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照呀照婵娟哪。” 程千叶和姚天香齐齐喝了一声好,便有仆役于台下打赏。 那两位花但双双下的戏台,前来谢恩,在程千叶面前身段款款地施下礼去,抬起眼角来,眼中秋波暗送。 姚天香喝了口茶,“这又怎么回事?” 她身侧的管事娘子便行礼回话:“回公主的话,听闻驸马爷最爱黄梅戏,这一对是君上日前特特命人寻来的姑苏名伶,送来府中,以供公主和驸马爷平日消遣之用。一位叫柳月,一位叫春馨。” “哥哥还真是心疼我啊。”姚天香甜甜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这什么柳月春馨的,夫君你就收用了把。” 程千叶心中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哈哈大笑:“多谢舅兄美意。” 姚天香放下茶碗,指挥下人:“去,把人洗白了,晚上一起送到驸马房中去。” 程千叶私下伸手掐了姚天香胳膊一下。 姚天香不忿,拿手掐回去。二人你来我往过了三四招,因有下人在场,方才勉强摆手。 那位管事娘子,看着暗暗点头,私底下使人回报卫恒公姚鸿不提。 过得几日,卫恒公又遣人来邀请程千叶同去检阅水军操练。 江畔的看台之上,甲士林立,战旗昭昭。 数十名身材魁梧,威风凛凛的大将,列席而坐。程千叶博带轻袍,只有墨桥生一人随侍身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擂鼓喧天响起,浩浩江面上鳞次栉比的战船,井然有序的交错行驶,有条不紊的变幻出种种阵型。 便是对兵事一窍不通的程千叶,也被这气势深深感染,忍不住击节赞叹。 楼船士演练结束,步卒、轻车士和骑兵逐一上场,在看台之下的校场上排开来。 坐于程千叶身侧的一位头戴银盔,须发虬结的将军哈哈大笑,张着那蒲扇似的手掌,对程千叶开口道:“晋越侯初来我地,观我卫军奋勇们何如啊?” 程千叶拱手道:“贵军勇武,令人叹服。” 那位将军姓袁名武,听得这话依旧不肯放过:“老袁我素听人说,北人擅马,南人擅卒。这心中啊总是不服,难得侯爷在此,不知可否屈尊和在下比划比划骑射,让我等也见识见识这北人是如何擅马?” 程千叶的骑术是新近速成的,勉强能坐到骑着不掉下马来而已,同这些沙场纵横的将军比对,无非是自取其辱而已。 只得连连推却。 那袁武显然刻意想要折辱晋越侯一番,伸出那锅黑的手掌,就向着程千叶手腕抓去:“侯爷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就莫要谦虚了,哈哈。” 手伸到半途,却被一个铁钳般的手掌紧紧箍住, 只见程千叶身后的那位黑衣侍从,伸出一只臂抓住他的手腕,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像野狼一般,冷森森中透着杀气。 袁武只觉半边身体起了鸡皮疙瘩,一股寒意直爬上后背的肌肤。这是沙场上面对强敌才会产生的天然反应。 他站起身来,喝道:“汝为何人?” 墨桥生甩开他的手,直视他的双目,丝毫不退,当胸一抱拳:“小人乃侯爷坐下一小卒而,将军若执意比对,小人愿代主公领教。” 啪,啪,啪。 “勇气可嘉,忠心可勉。”姚鸿这才于主位上不紧不慢的拍了三下掌,“既是如此。袁武,你便和这位小哥比划比划。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和气。” 袁武哼了一声,摔袖下场。 二人各骑一马。 持强弓,挂箭壶,在百步开外立起两个箭靶,要比弓箭。 那袁武打马先行,也不怎么瞄准,弓开满月,箭发流星,嗖的一声,正中红心,全场顿时一片喝彩之声。 墨桥生一言不发,拈弓搭箭,同样一箭射中红心。 袁武哼了一声,拨转马头,打马疾行,在马飞奔往返之间,揉身开弓,嗖的一声,只见那第二箭依旧稳稳射中靶心。 墨桥生策马前进,来回跑了数趟,不曾开弓,围观将士嘘声四起。 直到那马行激烈之时,他方从箭壶中一口气提出三支箭。只听得嗖嗖嗖,连珠箭响,三箭接连而出,却不中靶心,只在靶环最外一圈,成品字形排开。 他走马不停,逆向而行,蜂腰一扭,转过身来,向后再发一箭,只听得破空声响,那箭正中第一箭的箭尾,去势不停,把原箭剖成两半,直中靶心。 那一分为二的箭柄方才慢悠悠的在箭靶上晃了一晃,掉落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才轰鸣起一片叫好之声。虽然不是己方的将士,但沙场男儿最敬强者,众兵士们都被墨桥生这神乎其技的实力折服。 姚鸿喝了一声好,站起身来,扬声道:“不必再比,二位箭术精绝,还请都歇一歇,上前领赏。” 二人回来望台。 袁武面红耳赤,跪地行礼:“袁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姚鸿哈哈大笑,亲手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当事,袁老粗你就不知人外有人。” 他又将墨桥生扶起身来,赞叹道:“不知壮士姓名,在军中何职?料想你是军中数一数二的神箭手。” 墨桥生行礼道:“敢劳公爷垂问,小人不过是主公身边随侍的一奴隶,小人的箭术在我军中不平平,军中胜过我的,大有人在。” 姚鸿侧目道:“诶,你过谦了。” “实非虚言,在下只能做到三连发不失而已,但我军中战友有七箭连珠不失之人。” 将席上起了嗡嗡议论之声,众人看向程千叶的眼神都恭敬了不少,不再那般鄙视轻蔑。 姚鸿坐回席位,对着程千叶道:“贤弟,此人真乃一奴隶尔?” 程千叶点头称是。 姚鸿见着墨桥生如此神勇,又听闻他不过一奴隶,心痒难耐。 想着晋越侯此人贪欢好色,未必就重视这个奴隶,我多出金银美人,将他换过来试试。 于是他开口,正说出:“既然此人是一奴隶,不知……” “兄长,你又要欺负我夫君,郎君他就从国内带了这一个贴身侍从,你可不能抢他的人。”一个悦耳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 天香公主一身戎装,踏上将台来。 “天香,你一女子,怎生能来此地,”姚鸿被打断了话,不悦道,“休要胡闹。速速家去。” 姚天香挽着程千叶的手臂,在他身侧坐下。 “谁耐烦看你这些大老粗们阅兵,我是来接我家夫君回去,免得你乘我不在,就想着欺负于他。” “你!”姚鸿说出话来,他素来拿这个泼辣的妹子没什么办法。 程千叶掏出手绢,递给姚天香:“怎么跑那么快,出了一头汗,快擦擦。” 姚天香昂起小脸:“你给我擦。” 一个肃杀威严的演武台,突然就变得旖旎起来。众武将咳嗽的咳嗽,望天的望天,心中大为尴尬。 姚鸿扶额挥手:“走走走,带你的夫君先走。” 姚天香拉着程千叶就走。 下得高台,程千叶吁出口气,轻轻一拱手,低声道:“多谢公主解围。” 姚天香冷着面孔:“我能解的,也就这些小事,若哥哥诚心要你性命,他是不会顾及我的。” “对他来说,兄妹之情,不过薄薄一纸而已。要想活命,还得谋划速速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和姚天香携手回到公主府,一群美婢娇奴簇拥着上前伺候。 两位容貌娇艳, 眉目含情的婢女, 柔荑轻巧,为程千叶宽下繁复的外袍, 换上舒适的常服。 柳绿亲手解下程千叶的金冠,散开她的发髻,十只灵活的手指,技巧的为她按摩了一下头皮, 又重新给她梳好头发, 插上一支轻巧的玉簪。 “侯爷的里衣领子如此之高,穿着料想也不太舒服。如今天气渐暖,需不需要馨儿给侯爷缝制几件贴身的新衣呢?” 程千叶不置可否, 舒舒服服的在姚天香身侧坐下, 接过春馨亲手端上来的茶。 柳叶跪在她的膝边, 双手握拳轻轻为她捶腿。 春馨笑问道:“侯爷今日累了,可要馨儿唱一曲,给您和公主解解乏。” 程千叶看了他半晌,突然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去吧。” 那春馨也不上妆,只是素着脸,一清嗓子,将身段一摆,便唱起了一曲《玉树后|庭花》。 那嗓音妖娆动人, 细细的直入人心肺, 勾引出人体内最为本能的欲|望,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程千叶眯着眼睛,一手轻轻打着节拍,一手摸摸柳绿的脑袋。柳绿昂起面孔,眼中秋波点点,饱含仰慕之情,羞涩凝望着程千叶。 墨桥生安静的侍立在程千叶身后。看着程千叶摸着别人脑袋的手,他感到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戾气。 真想把那个脑袋拧下来。 他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太恃宠而骄了! 墨桥生闭了一下眼,在心中狠狠的训斥自己。 主人温柔的陪了你几日,你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竟敢产生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主人……岂是你可以肖想独占的。你甚至不能像他们这样……这样伺候主人。 他拽紧了背在身后的拳头,几乎想用力打自己几个耳光。 然而他的目光却控制不住地粘在那白皙的手掌上。 只有他最知道,那双手是多么的柔软,带着让人叹息的热,曾经无数次这样一下一下摸在他的头上,拍在他的肩上。让他伤痕累累的身心,在这样的温柔中轻轻战栗。 墨桥生感到内心克制不住的难过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他低下头,背在身后的手互相深深掐紧了。 “唱的什么调,难听死了。”姚天香合上茶碗,“换一曲,唱《铡美案》” 程千叶笑了起来,她拍了拍柳叶,“去吧,你扮上了去和他搭个戏。好好唱给公主听。” 程千叶拉上姚天香的手,让她和自己坐得近一点。 众人知道小两口有体己话要说,都识相的退出几步开外。 这边听着柳叶开腔唱道:“适才间我在金銮殿,万岁驾前去问安。同公主又到后宫院,太后一见笑开颜。” “天香,你是不觉得害怕了,”程千叶侧过身,挨着姚天香的头低声道,“怕我不遵守若言。怕自己的将来飘零无依。” “你现在有求于我,自然说得天花乱坠,百般好听。我如何信得了你。”姚天香撇了她一眼,“待到你晋国,我孤身一人,又怎知你会变出哪副嘴脸。” “天香,我先前说的,确实是哄你的。人与人之间不只有利益……还有情,”程千叶牵着她的手,轻轻握了握,“各种感情——亲情,爱情和友情。” 她正视姚天香的眼睛,看出这位表面坚强不拘的女子,心中深藏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我们之间,虽然不能做夫妻,但可以做朋友。” “朋友之情,未必就比夫妻之情来得短暂。” “在这个时代,像你这样敢爱敢恨,勇于摆脱枷锁,正视自己内心的女性,真得很少。相处了这些日子,我打从心底喜欢你。我想做你的朋友,请你相信我的心。” 姚天香连连撇了她好几眼,挣脱了自己的手,“行了,行了,突然肉麻兮兮的。” “谁要和你做朋友,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她的面孔不可察觉的红了一下。 柳绿咿呀呀的戏腔飘来:“势成骑虎心要狠,哪怕刑罚加我身。” 姚天香的目光越过庭院,看到院中的大榕树下,一个身材清隽的年轻男子,他穿着最下等仆役的服装,正在低头扫着落叶。 那是她姚天香的最喜欢男人,但他只是一个身份低下的马夫,永远不可能和高高在上的自己匹配。 姚天香想起那些旖旎的夜晚,这个男人的汗珠从精赤的上身滴落下来,每一次都好像最后一次相会一般,拼尽全力,发出低低的嘶吼,和她一起同赴快乐的深渊。 谁要去俯就那些糟老头子,一生都过着发霉一般的日子。我就要这个男人,就算是为了他,我也要赌这一次。 天色将晚,华灯初上。 墨桥生收拾好自己,向着程千叶的卧房走去。 这几日来,他都睡在主人床前的脚踏之上,为主人警戒。 在漆黑的夜里,由他独自守着沉睡的主人,成为他在这险境中最幸福的事。 刚到门口,柳绿和春馨拦住了他。 “这里不用你了,驸马爷说了,今夜让我二人伺候。” 墨桥生沉下脸来,站着不动。 “诶,我说你这人听不懂人话吗?”春馨用嫌恶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皮糙肉厚,块头这么高,长得又丑,还整天厚着脸皮粘着驸马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配端茶倒水不配。” 那一身黑衣的身影,沉默的站在夜色的深影中。 “叫你走没听见吗?”柳绿用手指点着墨桥生的胸膛,“不知廉耻的下贱东西,一个奴隶还想独占驸马爷的宠爱么?” “哎呀呀!”他突然尖叫了起来,“疼,疼,疼死我了!放手!快放手!” 墨桥生钳住了他的手腕,黑暗里的一双眸子露出凶狠的光。 “这是在干什么呢?”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程千叶好整以暇的踱步过来。 墨桥生松开了手。 柳绿飞扑到程千叶身边,眼中噙泪,身娇体软,“驸马爷,你看他干得好事,我的手都快断了,明日想必唱不得戏了。” 说着他可怜兮兮的伸出那如玉一般的皓腕来,上面赫然五个青紫的手印。 “哎呀,都肿了,真是可怜见的。”程千叶捧着他的手腕,轻轻吹了吹。 柳绿得意的暗暗撇了墨桥生一眼,墨桥生垂下手,沉默着低下头去。 “去找医生好好上点药。”程千叶放下柳绿的手,“天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随后,她在柳绿和春馨吃惊的目光中走到墨桥生身边,伸手摸了摸那低着的脑袋,拉起他的手向屋内跨去。 关上门前,程千叶回头向着心有不甘的二人:“一会我教训他,啊,别生气了,都回去吧。” 是夜, 在卫恒公姚泓的面前, 公主府的一个管事娘子低头垂手而立。 “你说他只把那个奴隶当做栾宠使用?你能确定?” 那位娘子叉手行礼:“回公爷的话,确实如此,晋越侯此人十分荒唐,有人数次见他把那奴隶折腾得哭哭啼啼,跌咧着从屋内出来。倒是十分的可怜。” 姚泓嗤笑了一下:“如此人才,却毫不知道珍惜,只拿来当作床笫间取乐的玩物。看来晋越侯也不过是一贪花好色之徒,胸无大志,不足为惧也。” 他想了一下,加了一句:“柳绿和春馨还是没能近他的身?” “晋越侯对两位公子甚是喜爱,但那个奴隶墨桥生手段了得,夜夜都能缠着侯爷专宠他一人。”那位娘子犹豫了一下开口,“便是和公主的大喜之夜,侯爷出来都依旧同他另置一房,还……叫了两次水,屋内不时传出哭泣讨饶之声,简直不堪入耳。” “他同天香难道未有夫妻之实?” “这倒不是,驸马爷和公主感情却是融洽,小两口今日午后还屏退众人,关在房中,数个时辰才出得门来。只是两人似有默契,各不干涉。” 姚泓点点头:“天香那个脾气,也是没人受得了,成亲了,她还和那个马夫有首尾吗?” 管事娘子点了一下头。 “堂堂一国公主,多少才俊喜欢她,随便挑一个做情人也就罢了,偏偏选一个低贱的马夫,简直丢尽我的脸面。”姚泓皱起眉头,“过得几日,找个机会,把那个马夫处理掉,省得多生枝节。” 此刻,在程千叶的卧房,烛灭灯灰,月透窗轩。 墨桥生抱着佩剑,躺在床前的脚踏上,合衣而眠。 程千叶趴在床沿,半头的青丝顺着床榻垂落。 她的下巴枕在胳膊上,清透的眼眸在黑暗中看着底下的墨桥生。 “你真的不睡上来么?睡在那里会不会难受?” “有主人赐下的被褥和枕头,已经十分舒适,并无任何不适之处。” 幸好是在黑夜,墨桥生想,脸红了也不用怕被主人看出来。 “桥生,你做好准备。今日我和公主已经商量好细节,春仲之日,我们就走。” “公主和我等同行?” “对,天香和我们一起走。前几日她已替我秘密送出信件,贺兰将军和肖司寇会带着水军,到边界来接应我们。” “我便是拼了性命,也定然护送主人和公主平安归国。” 程千叶垂下一只胳膊来,摸摸墨桥生的头发,“不要你拼命,我们都要好好的回去。嗯?” 夜色渐浓,主人的手在他头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渐渐静止不动了。 墨桥生凝望着月色中,床沿边上露出的那半张莹莹发光的脸。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垂下的胳膊,轻轻托回床上去。 乌黑的青丝却又散落了下来,痒痒的拨动着他的面容,直拨到他心底。 过了许久,他抬起僵硬的胳膊,轻轻捻起一缕青丝,鬼使神差的在嘴边吻了一下。 ————————————-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请喜欢的小可爱能支持正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卫国国境内交汇着济水和泗水两大水系。 国都就设在广袤无垠的大野泽畔。 是以从国君到百姓都有春仲时节祭勾龙的习俗, 以求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一日, 祭祀结束, 卫恒公姚泓设宴款待群臣。 宴席之上,众臣齐声朝贺。 晋国公程千叶陪坐在侧, 放低身段,频频举杯, 连连奉承。 姚鸿心中自得,一时高兴, 多喝了些酒。醉倒在席上,被送入后宫休息。 姚天香携着程千叶提早退席, 入内给姬太夫人请安。 姬太夫人拉着程千叶的手道:“天香这孩子, 自小给我惯坏了, 骄纵得很,还要吾婿多多担待她。” “母亲说得哪里话,能娶天香为妻,乃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我向母亲保证,只要有我在的一日,必护得她平安喜乐,顺顺遂遂。” 程千叶眉目带笑, 恭身回话, 但心中却有疑惑。 这位太夫人, 包括今日宴席上的姚泓, 情绪都不对。 他们面对着姚天香的时候或多或少升起一股内疚之情。 这个情绪不是针对程千叶, 但他们必定对天香做了什么事,一件使他们问心有愧之事。 姬太夫人还在不住拍着她的手:“好孩子,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又沉下脸来训斥姚天香:“嫁人了,就要有为人|妻的模样,夫为妻纲,侍奉丈夫乃是你的本分,把在娘家养出的那些小性子都给我收起来。” 姚天香道:“娘,你又去哪里听得风言风语了。我同驸马感情好着呢,婚后至今从未曾红过脸。” 她挽起程千叶的胳膊:“正要禀告母亲,趁着今日这时辰还早,我想同夫君去河边放河灯,为母亲和兄长祈福。” “好好,看你们夫妻和顺,我就什么福都有了。你替我也放一盏灯,祈祷你们两口子和和美美,让我能早日抱着外孙。“ 姚天香浅浅一笑,放柔声音道:“母亲,那,我就走了。” 她整顿衣物,跪地磕了三个头。起身拉上程千叶的手,头也不回的迈开步子离开。 行至宫门外。 上了马车,二人独处。 程千叶开口安慰道:“没事吧,是不是舍不得你母亲?” “舍不得也要舍。我已嫁过人,再嫁也只是迟早之事。只有我嫁得好,过得好,对母亲才是最大的安慰。” 她眼中忍着泪,凝视程千叶:“所以,你不要让我失望。” 程千叶握着她的手,在无言的相顾中给她信心。 姚天香抹了一把脸,“兄长喝醉了,没他的旨意,他那些下属不敢拿我怎么样。时机正好,我们回去换过衣服,立刻就走。” 程千叶皱了皱眉头,她总觉得有什么她想不到的地方不对劲。 她掀车帘看了看,墨桥生骑着马,随侍在侧。 “对了,今日驾车的马夫怎么换了一个?不是那个司马徒?”程千叶问道。 “今日不知为何,兄长特意派了车驾来接我们。所以他没跟出来。”姚天香心不在焉的回答。 程千叶想起姬太夫人那些含着敲打之意的话语,姚泓看向天香时偶尔升起的愧疚之色。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感。 “桥生。”她掀车帘,招墨桥生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先回去,找到公主的那个马夫,保证他的安全,不要让他出事。” 墨桥生点头打马离去。 “怎么了?”姚天香问道。 “没事。”程千叶看着车外,“我只是有些怀疑,但愿是我瞎想。” 如今箭在弦上,一切安排就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变故。 同时她也不希望看到姚天香面临这种伤痛。 墨桥生快马赶回公主府,展开轻功身法,悄然潜入后院。几经寻找,果然在马厩的草料房内,发现四五个侍卫把那个马夫司马徒放倒在地上。 为首的一人正指手画脚嚷嚷着:“动作麻利些,手脚都干净点,别一会公主回来了发现了。” “一个小小马夫,竟也花爷爷们这些功夫。还差点给他跑了。”此人面上青紫了一块,高高肿起,显然刚刚此地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他捂着脸,呲牙咧嘴,“这么点小事要是都给办砸了,君上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余下的侍卫按住地上挣扎的司马徒。在他身上压上一个又一个沙袋,直叠了三四个,到沙袋下之的人动弹不得为止。 “行了。就这样等一刻钟。把沙袋取下,人就没气了。保管查不出死因。只当突发疾病猝死了。公主也怪不到谁头上。” “兄弟你莫要怪我等,你一个马夫,敢招惹公主,自己也早该做好这种准备了吧。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几人围着压在沙袋下的男子,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恶毒的看着一个生命在眼前慢慢煎熬死去。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 那领头的侍卫听得两声破空声响,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见到眼前两个同伴软软的倒了下去。 屋中出现一黑衣男子,他出腿如风,旋身一踢,顷刻间又放倒一人,冷森森的目光向着自己看了过来。 那侍卫刚喊出半句:“什么人?” 一铁拳携着破空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他面门而来。他双眼一黑,失去知觉。 …… 程千叶和姚天香回到屋内,只留一二亲信,屏退余人。 墨桥生抗着一个男子闪进屋来,把那昏迷不醒的人放在地上。 姚天香脸色刷的白了,站起身来。 “人没事,昏了过去。”墨桥生跪地行礼,“多亏主人及时发现,若是再晚一步,恐怕……” 姚天香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地上面色苍白,双眉紧蹙的男子。她紧抿住嘴,双手在身侧拽成拳头,微微发颤。 程千叶探查了一下地上之人,站起身来,拍拍姚天香的肩膀:“幸好人没事。” “我喜欢上了一个马夫,”姚天香挑了一下眉,“他长得俊,活也好,能让我开心,最重要的是,他眼中永远只有我一个。” “母亲说他是个低贱之人,配不上我,但我就喜欢他,只喜欢他。” 司马徒悠悠醒来,咳了一声,抬头看向姚天香。 “兄长知道了此事,大发雷霆,要处死他。我抱着兄长的腿,苦苦哀求。”姚天香漂亮的左眼掉下一滴泪来,“兄长终于答应放过他,但要我嫁到鲁国去,嫁给一个和我爹一样年纪的糟老头子。” 她昂直了脖子,伸手抹去了那滴眼泪:“于是我就嫁了,反正迟早要嫁,又何必让自己心爱的人白白送命呢。” “嫁给鲁庄公后,我夜夜缠着他,不停的给他送歌姬,送栾宠。果然不到一年,我就自由了。”姚天香裂开嘴笑了,“我回到了自己家,兄长似乎对我有愧,不再管我的私事,还把他送到我身边来。” “我就迷惑自己,以为终于有哪怕短短一段时间,能和自己所爱之人醉生梦死的活着。” 她突然收住笑容,对那个男人伸出手,“你起来,跟我走,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司马徒不接她的手,只是看着她:“公主,小人死不足惜,你怎可为了小人,抛弃家国至亲……” 他转头看了一眼程千叶,眼中充满不信任的神色。 姚天香的手伸着不动,她冷冷的说:“司马徒,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着我走,二是现在就站起来,滚出这个门去,再也不要见到我。” 司马徒拧着眉,看了她片刻,拉住那小巧白皙却坚定的手,站起身来,把姚天香一把拥入怀中。 姚天香带上数名亲信之人,提上简易的行装,携着程千叶往府门外走去。 一名管事娘子笑眯眯的蹲身行礼:“公主和驸马爷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呀?” 姚天香从鼻子里哼了一身:“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母亲命我携驸马去放河灯祈福,难道也要向你汇报么?” 撇下她便往外走去。 柳绿和春馨一左一右挽上程千叶的胳膊,“驸马爷要放灯,也带我们同去瞧瞧成么?小人初到卫国,还没见过放河灯呢。” 程千叶笑着在柳绿的脸上捏了一把:“走,我带你们一起去。” 那管事娘子看程千叶神态自若,又肯带上柳绿春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直到他们走远,才招手唤来一名心腹之人。 “去禀告主公,驸马爷同公主出门去了。” 那心腹道:“公爷今日喝醉了,只怕轻易惊动不得。何况此事却是太夫人首肯,万一公主真的只是去放个河灯……” 那管事娘子跺了跺脚:“罢了,罢了,你将此事告知沈军师,另派几个身手矫捷之人,远远跟着,看公主的车驾去向何处,若有不妥之处,速速回报。” 姚天香的马车甚为宽广,柳绿和春馨在车上殷勤伺候。 柳绿渐渐察觉出气氛的诡异。 不论他怎么逗趣取笑,天香公主始终撑着脸,若有所思看着窗外。 驸马爷和平日一般,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但今日眼中却明显没有笑。 那个墨桥生冷冰冰的跪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柳绿开始发现不对,他心中有些害怕:“驸马爷,我们走了这许久的路,怎么还没到河边,是不是走错了道?” 程千叶笑了,她冲墨桥生挥了挥手:“小墨,处理掉。你忍很久了吧,现在随你出气。” 等墨桥生捆住惊慌失措的二人,堵住他们的嘴,把人拖下车的时候。程千叶又掀起车帘交代:“诶,手下留点情,不要伤了性命。” 姚天香撇了一眼:“留什么情,一国之君,心那么软。” 程千叶摸摸鼻子:“毕竟是美人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卫恒公座下的第一幕僚沈文秀接到消息,他沉吟片刻, 一拍手中的羽扇, “坏了, 晋越侯只怕是要跑!” 他毫不犹豫,召来袁武, 命他速率轻骑将公主和晋越侯追回。自己亲自前来求见卫恒公姚泓。 姚泓宿醉, 摇之不醒, 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被勉强唤醒。 姚泓用凉水洗了几把脸, 清醒过来。 一捶桌子怒道:“原来姚千羽先前诸多作态,都是诓骗我等而已。竖子胆敢把我耍着玩,我必要他好看!” 沈文秀沉着面孔:“想不到晋越侯年纪轻轻,却这般隐忍狡诈,日日假做沉迷于声色犬马之态, 无一丝归国之意, 我等具被他所蒙蔽。此人心机如此深沉, 不可留之。” 姚鸿下令:“文秀, 你速派快马轻舟,水陆并发,务必将人截回来。若不能活捉,就地正法也无妨。” “主公, 我已遣袁将军前去,”沈文秀抱拳道:“但天香公主和晋越侯同行, 公主自小秉性刚强, 军中将领对她多有畏惧, 若是她一意维护,怕是难以成事。” 姚泓从墙上摘下佩剑,递给他:“你亲自领军前去,务必要将晋越侯擒获。不论何人阻挡,一刀杀了,不必留情。” 沈文秀领剑前去。 行至门口,姚泓喊住了他,“文秀,若是晋越侯追之不得,你也要将天香给我带回来,我国就只有她一个公主,我留她还有用,不能便宜了晋越侯那个狡诈小儿。” …… 话说程千叶在半道上,命墨桥生把柳绿和春馨捆束起来,丢下马车。 一行人继续赶路。 驾车奔走了数里地,早有姚天香的亲信人手,领着数匹俊马,等候在道旁。 众人下车换马,向着卫国和宋国交界处的定陶县一路奔去。 程千叶数日前秘信寄出,联系上了肖瑾、张馥。约定在宋国定陶的济水渡口相会。 今夜子时,肖瑾同贺兰贞等人将亲率一路水师,沿济水突进,接应程千叶。 行至半道,身后传来喧杂的马蹄声,卫国上将袁武带着一队轻骑,追击而来。 姚天香拦在道中,手持马鞭,口中娇斥:“袁武,你何意拦截本宫,莫非意图行刺不成!” 袁武本就对这个素来刁蛮的公主,有所畏惧。 被她这一呵斥,心中一慌,滚下马来,跪地行礼:“公主何出此言,末将奉军师之命,请公主和驸马返转。公主和主公乃是至亲骨肉,何必出逃,还请移驾随末将回去,万事都好商量。” 姚天香冷哼一声:“我乃奉母亲慈旨出行。沈文秀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闲事。” 她将手中皮鞭当空一甩,指着袁武道:“你也知道我和哥哥乃是至亲骨肉,我的车驾,你也敢拦?速速给我让开,否则待我回去,面见兄长,必要你好看!” 袁武心中暗暗叫苦,嗔怪沈文秀,军师啊,军师,你给我派得好差事,这公主和主公毕竟是兄妹,此刻闹起来,稍后又好了,倒叫我老袁里外不是人。 于是呐呐无言,让开道去,眼睁睁看着姚天香携着晋越侯,打马扬长而去,不敢再追。 过得些许时候,沈文秀亲领军追来,见着袁武领着一众甲士,呆立路边。 沈文秀勒马问道:“将军何故止步不前?” 袁武道出缘故。 沈文秀举起手中宝剑:“现有主公佩剑在此,务必追回晋越侯,如若公主阻拦,不必顾虑,一并斩杀。” 遂和袁武兵分两路。 命袁武沿路陆追击,自己点起水军,领楼船轻舟,沿济水逆行而上。 程千叶一行人,快马疾驰,来到济水河畔,坐上两艘事先准备好的渔船,沿着济水河向定陶行去。 午夜时分,定陶渡口遥遥在望,众人心中都雀跃了起来。 身后昏暗的江面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三艘巨大的楼船,仿佛暗夜中□□于江海中的巨兽,吞吐着巨浪,排风追来。 那高高的船楼上,火把通明。 沈文秀立于船头,遥遥喝道:“前方渔船速速停下,否则休怪我等兵刃无情。” 姚天香钻出船仓,冷声道:“无情?你要怎待无情!难道尔还敢取吾之性命不成?” 沈文秀高举手中宝剑:“奉主公之命,捉拿程千羽,若有阻拦者,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众楼船士齐声应和,雨点般的箭矢从楼船上飞来。 姚天香躲回船仓,命渔夫加紧划船。 她白着脸道:“接下来能否逃走,只看天命,我已经不顶用了。” 只见那楼船两侧放下数艘船身狭长轻巧的赤马舟,舟上各坐数名水军,摇浆破浪,飞速靠近过来。 很快,便有穿着黑色皮甲的士兵跳上渔船。 船上众人,包括程千叶,姚天香,均拔出佩剑相抗。 在狭小的空间里,墨桥生以一当十,刀光如水,长腿疾风,把一个个跳上船来的敌人,击落进漆黑的济水河中。 但敌我实力悬殊,跳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情势危急,眼见便要抵挡不住。 正在绝望之时,上游江面,隐隐出现数艘高大的战船,船行飞速,顺流直下,船头上立着一个雄姿英发的年轻将军,正是贺兰贞。 程千叶大喜过望,对着姚天香道:“快,脱下外衣,跳下水,我们游过去。” 此刻的渔船上布满了卫国士兵,吃水极深,顷刻就在翻覆之际。 姚天香和司马徒二话不说,脱下外衣,跃入江中,他们生活在遍布湖泊水泊的卫国,水性娴熟。 程千叶脱下外衣,对墨桥生道:“桥生,我们走!” 墨桥生挡住数名敌人的兵刃,转过头来,喝了一声:“主人先走,我断后!” 程千叶突然呆住了,她想到墨桥生至小便对水有阴影,下水都会害怕,必定是不会游泳的。 她一时犹豫,一个敌人的刀刃砍中了她的后背。程千叶向前一扑,感到背部一阵刺痛。 墨桥生大喝一声,手中已经卷了刃的单刀脱手而出,飞没入那人胸膛,抢下程千叶一命。 他一把抓起程千叶的衣领,把程千叶远远丢落水面。 程千叶瞬间坠入冰冷的河水中,好在她从小学游泳,各种泳姿都会,水性算是不错,初时慌了一下,但很快便挣扎出了水面。 黑漆漆的水面上早就乱成了一片,火把箭雨,敌人和自己人都分辨不清。 渔船上什么情形,程千叶不敢多看。她潜在水中,找准方向,向着贺兰贞的船队游去。 很快,一艘大船靠近了过来。 船沿上露出张馥的面孔,张馥头上缠着绷带,胳膊打着石膏吊在肩上,显然是在上次嵬名山的突袭中受了伤。但却依旧跟船前来搭救程千叶。 程千叶露出脑袋,挥手呼唤。 冰冷的河水,黑色的暗夜,虎视眈眈的敌军。 此刻,那楼船上明亮的火把,和招展的晋字军旗,让她胸口一热,产生一股浓烈的归宿感。 张馥看到水中的程千叶,指挥楼船士停下船来,放下绳梯接应她。 程千叶攀上绳梯,浑身湿透的姚天香从船沿探出头来,向她挥手。 程千叶加紧向上爬去,数只熟悉的手臂从船上伸下来,扶住了她,把她接上甲板。 贺兰贞脱下身下的披风,跪地捧奉。 程千叶展开披风,把它披在姚天香身上。站向船头,看向漆黑的江面。 沈文秀站在卫国的楼船之上,和他们遥相对峙。 一艘赤马舟开了过来,在晋军船前不远处停下,船上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是失手被擒的墨桥生。 张馥站在船头,对沈文秀遥相喊话,“沈公大名,如雷贯耳,馥于公神交已久。今日始得一见。” 沈文秀冷冷道:“你就是张馥。” 张馥笑道:“我家主公蒙文卫恒公款待多日,还将公主许配,十分感激,只是国务繁忙,不得久留,今日这便回去了,沈公不必如此相送。” “此人是我家主公喜爱的一个奴隶,还请将其送还,主公必念沈公之情,你我晋卫之间还是姻亲交好之邦。” 沈文秀道:“不必花言巧语,我旗差一招,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奉我主公之命,不能让天香公主随你们走。我知此人是晋越侯甚为看中之人,若肯将公主交还,此人无碍。如若不肯,血祭江中。” 程千叶站在船头,寒风把她从身到心吹得凉透。她回头看一眼司马徒交握双手的姚天香,又看向被按在快艇上,刀斧加身的墨桥生,一时两难。 墨桥生跪在那小艇之上,昂着首同程千叶四目交汇,他那一身湛蓝色,即便在夜色就依旧莹莹生辉。 程千叶突然见着那透亮的蓝水晶中,升起一道浓郁的樱粉色,一圈圈旋绕而上,在夜色中绽放出一朵明媚的花。 墨桥生挣开刀斧手,扑通一声,跃下船去,沉入水中。 贺兰贞大喝一声:“放箭!” 顿时箭如雨下,那快艇飞速的退走。 沈文秀见夺回姚天香无望,此地又在他国境内,不宜久留,于是指挥船舰,掉头离开。 张馥正命令士兵下水救人,身侧人影一晃,听得扑通一声。 “主公下水了!” “快来人,下水救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第一时间跳下水去, 春夜的河水又冷又暗, 她扎入水中数次,都没有找到人。 楼船上火把高举, 越来越多水性好的士兵,下水帮忙找人。 程千叶泡在水中,漆黑的水面上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周围全是自己人。 但程千叶感到越来越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墨桥生还没有被找到。 桥生, 桥生他最怕水了。 此刻他泡在又冰又冷又黑暗的水中。我却找不到他。 一种极端的焦虑感占据了程千叶的心。 她突然感到一种恐惧, 她有可能会永远失去这个男人。 那仰望着自己双眸,那在选择死亡的前夕才敢绽放的爱情之花, 清晰的浮现于脑海。 程千叶深吸一口气,再度扎入水中, 她一直往下潜,眼见逐渐昏暗, 难以视物。就在她要放弃的那一刻,她在水中发现了一团浅浅的樱粉色的光芒。 樱粉色! 时隐时现,忽明忽暗。 程千叶飞快地向着那团光芒游了过去, 抓住了一个毫无反应的身躯。她带着那个身躯,拼命向着水面上的火光划去。 众人看见程千叶找到人, 冒出水面, 欢呼了起来, 七手八脚地帮着把人拉上船去。 程千叶爬甲板的时候, 已经有军医在给墨桥生诊治。 姚天香回过头来看她,露出了难过和怜悯的神情,轻轻冲她摇了摇头。 程千叶一把分开人群,只见着甲板上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身躯,他面色苍白,墨黑的发丝凌乱的糊在五官上,修长的四肢毫无生机的垂着。 军医的手正好离开他的颈动脉,摇头叹道:“已无脉像。” 周围响起数声沉重的叹息声。 张馥知道这个墨桥生虽然只是个奴隶,但在主公心中分量不同,他心中沉重了一下,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臂,开口安慰程千叶。 但他那位时而靠谱,时而荒唐的主公,却一言不发的挥开了他的手,咬着牙走上前去,又推开那个军医,冷静的捏开那个奴隶毫无反应的口唇,侧过他的脸,伸出手清空他口中异物。 随后她扯开那个奴隶的衣物,蹲跪在那人身侧。右手手掌交叠左手手背,十指交叉,双肘伸直,掌心根部按在那具“尸体”的胸膛正中,快速有力的上下按压了起来。 主公这是干什么? 围观众人吃惊于程千叶特的举动,纷纷议论了起来。 程千叶按了三十余下,抬起手来,一手按着墨桥生的额头,一手托起他的下巴,让他的呼吸道不由自主的打开。 随后她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捏住了墨桥生的鼻子,当着众人的面,把双唇覆盖在那冰凉的口腔之上,用力向内吹了两口气,看着那胸膛鼓起了两次,她放开手,继续交叉十指,有节奏的按压那冰凉的胸膛。 “主公这是做什么?” “主公怎么了?” “莫不是太过伤心了?” 周围响起嗡嗡议论之声。 贺兰贞和张馥开口劝道:“主公,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姚天香伸出一只手,小心搭在程千叶的肩上,轻轻唤她:“千羽?” “你给我擦擦汗。”程千叶手上动作不停。 她周而复始的循环着这两个动作,尽管双手打颤,依旧咬着牙不肯停歇。头上的汗一滴滴的落在那苍白的胸膛之上。 姚天香心中难受,摸摸的站在一旁,时时举袖为程千叶擦去额头的行。 突然她指着墨桥生道:“动,动了!” “他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她一把拽紧了司马徒的手。 程千叶凝神看去,只见墨桥生苍白的双唇,微微动了一下,喘出几口白气来。 他浓黑的双眉紧蹙,虚弱的睁开眼,向程千叶望了过来。 “醒了!” “居然醒了!” “死人复活了!” “迹!这是迹!” 四周爆发出一阵真正的欢呼声来。 程千叶瘫软在地,双手直抖,和墨桥生四目交望,说不出话来。 张馥当先跪下地来:“主公竟能活死人!肉白骨!天佑大晋,赐我圣主!” 一众士兵齐齐跪地,山呼:“天佑大晋,赐我圣主!” 程千叶勉强站起身来,冲大家摆摆手。 妈呀,你个张馥也太能造势了,我不过是恰巧在红十字学过心肺复苏而已。 危机过后,她感到一阵疲软,手脚虚脱无力。 肩背上的伤虽然不深,但几经折腾,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冷风一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程千叶自知不妙,勉强交待了两句,扶着姚天香的手,进入船仓休息。 进入室内,程千叶屏退众人,独留姚天香一人。 她坐在椅上,脱下上衣,露出受伤的肩背部, “替我包扎一下。” “你!你……”姚天香手持药瓶,指着程千叶的身体,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快一点,我疼死了。”程千叶皱眉道。 姚天香稳住自己,上前为她处理背部的伤口。 “我是再也想不到呀,夫君你竟然是女儿身?”她一面小心的包扎,一面惊讶的说, “可真是令我吃惊。你这个人洒脱又大气,临危而不乱,是多少男儿都比不上的气度。相处了这么久,我真是一点都没瞧出,你竟是个女娇娥。想我姚天香,一度自诩女中豪杰,如今看来竟不及你之万一。” “天香,我知道你一直很不放心我。”程千叶坐在椅上,侧着头和身后为她包扎伤口的姚天香说话,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现在我把它告诉你,你总能安心了吧。” 姚天香心中感慨万千:“我晓得了,谢谢你。千羽。” “这个船上,只有你一人知道此事,你要替我守好这个秘密。” “我一定守口如瓶,你放心,要知道,我也需要你这个秘密为我和司马徒打掩护。”姚天香包扎好伤口,帮着程千叶束上束胸,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你,你说船上无人知道这个秘密,那个墨桥生他?” “他不知道。”程千叶穿上外衣,“我身边的男性,只有一个叫肖瑾臣子知晓内情,但他此次不知为何没有来。” “可是,不对呀。”姚天香想起一事,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那天夜里,你是怎么搞定他的?” “你给我闭嘴。”程千叶又好气又好笑的往床上躺,“我好像有点发烧了,你帮我找点药,守着我,我需要睡一觉。” 程千叶当夜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了起来。 姚天香以新婚妻子的身份守在她身边,贴身事项皆亲力亲为,不肯假手她人。 不知睡了多久,程千叶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感到喉中干渴。 “天香……水。”她睁开眼睛。 床前一双关切的目光凝望着自己。 墨桥生面色发白,眼圈乌黑,满眼都是血丝,一双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缝。 见到程千叶醒来,他难抑激动之色,跪到床前,伸手欲扶。 “我来我来。”姚天香挤开墨桥生,一屁股坐到床头,“夫君你醒了,口渴么?要不要喝些水?” 程千叶点点头。 姚天香扶起她,给她垫了数个枕头,又接过墨桥生从旁递上的玉碗,小心的给程千叶喂了些水。 程千叶喝了水,觉得缓过魂来, “我们到哪了?”她问。 “你睡了整整一日。按现在的速度,明日应该就能到黄池,再登岸改道汴州。”姚天香替她压好被褥。 程千叶看了眼垂手而立的墨桥生。他身上那生死关头才昙花一现的樱粉色,又不知被藏到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亮瞎眼的金色光圈。 没到临死的时候,哪怕在心里都不敢偷偷喜欢一下你主公我么?程千叶看着那金光闪闪的颜色,没好气的想。 姚天香打量了二人一眼,找了个借口:“夫君,你饿了吧,我出去交待他们给你准备点好克化的清粥。” 说完还自以为是的冲程千叶挤挤眼,溜出门去,留下二人室内独处。 程千叶看了墨桥生半晌,叹了口气:“你身上有伤,回去休息吧,我这里不必伺候了。” 墨桥生拽了一下拳头,没有说话,眼圈刷一下就红了。 如果不一口气说清楚,他是不可能自己想明白的。 “桥生,我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吗?” 墨桥生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我再三和你说过,要你珍惜自己,重视自己。你是怎么做的?”程千叶抬起头,“你跳下水去,自以为向我尽忠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甚至不努力一下,也不给我机会,就这样轻易的把自己的性命舍弃了。” “你知道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程千叶直视着墨桥生,看得他低下头去,“要是你就这样没了,那我……” 她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你走吧。你好好想想,没有想清楚之前,不必再到我身边了。” “我……”墨桥生嘴唇嗡动。 “出去吧,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程千叶侧过头去。 墨桥生四下张望了一下,露出难过的表情,最终还是退出门去。 姚天香端着清粥小菜进来。在门外和墨桥生擦身而过。 她疑惑的坐到程千叶床头,在床上架一个小几,把粥摆在程千叶面前。 “千羽。你又欺负他了?”她一面照顾程千叶喝粥,一面八卦,“我看到他哭着出去了。” 程千叶默不作声的低头喝粥。 “千羽啊,我真的很好,你那么在意他,伤得这么重还跳下水救人。”姚天香碰了碰程千叶的胳膊,“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呢?” “不论我是男是女,只要我说想要他,他都会顺从我。”程千叶停下喝粥的手,“但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好无自我的奴隶。” “天香,你一定能明白我。”程千叶抬起头来,“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和我并肩齐行,相互扶持的男人。” “如果,他不能自己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我就是再喜欢他,也不会勉强他做我的情人。告诉不告诉他我是女人,都不重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张馥和贺兰贞求见程千叶。 程千叶起身, 随意的披了件外袍,走到外厅, 坐在桌前接见了他们。 “主公贵体违和, 臣等本不应搅扰。” 程千叶挥手打断了他们:“我只是染了点风寒,现在烧退了,不碍事。你们不必那副眼神看着我,有什么话就直说。” 她接着问:“肖瑾没有来, 是不是汴州出了什么事?” 张馥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主公。 也许是在卫国经历了生死逃亡, 不过是短短一段时日,他越发的沉稳内敛了起来。 不知何时就带上一种属于上位者的, 举重若轻的气势。 曾经, 少年时期的公子羽给人的感觉是浮夸,暴躁,和因为底气不足而刻意表现出的娇蛮。 但中牟之乱往后, 张馥突然惊觉自己有可能看错了人,也许先前的种种只是主公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入主汴州之后, 主公迅速的摆脱了初时的迷茫和软弱, 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成长起来。 不知何时就变成了眼前这位, 让人觉得安心, 可以信赖,能够担起重负的君主。 他和贺兰贞交换了个眼神,贺兰贞拱手说明了情况。 自犬戎嵬名山击败李文广, 程千叶, 韩全林三路联军之后, 犬戎军队气势大盛。 数日前,犬戎大将军没藏裴真率五万精兵,从洛邑出发直逼李文广驻守的许州。 而郑州的嵬名山,在城中厉兵秣马,及其可能意图就近谋夺汴州。 所以虽然救援程千叶之事迫在眉睫,但是肖瑾和俞敦素依旧不敢轻易离开汴州。 只能由张馥和贺兰贞率领部分水军,沿济水直下,接应程千叶。 贺兰贞在桌上摊开军事舆图,三人围坐。 “今午后,接到信报,嵬名山率两万大军已从郑州开拔,直指我汴州。我预计三日内他们将抵达我汴州城外。”贺兰贞道。 程千叶看着舆图,就着自己不明之处,虚心求教:“郑州离我汴州不足两百里路,骑马的话一日就到了,犬戎如果派骑兵突袭,不是明天就兵临我汴州城下了吗?” “主公容禀,行军打仗和平日赶路不同,深入敌境,大军在前,坚城未下,欲战则胜负未决,欲攻则利害难知,”张馥认真仔细的为程千叶解释,带着循循引导之意, “自非整饬车徒、部分营垒,或先据地之要害,或先扼敌之襟喉,蛇蟠月偃,中权后切,方有取胜之望。是以即便是擅于马战的犬戎,攻城的之战也只能是步骑混杂的兵总,还要加上后勤和辎重,日行七八十里地已是极限。”① 程千叶点头:“哦,所以上一次我军就是过于冒进,在深林险道之地,前兵后泽,被敌人乘高趋下,才会一时乱了阵脚?” 她摆开三个茶杯,以手指着中间的那个:“我军步兵在前,辎重在后,本来应该侧翼护卫的轻装部队和骑兵又因为道路狭窄而疏散了。” “所以敌人打探到我这个主君所在的位置,直切中枢,虽然以少击多,却差点对我们造成致命的打击。” 张馥和贺兰贞交换了一下眼神,露出赞许之意思。 “主公才思敏捷,一点就透。”张馥继续说道,“郐县夺取之后,我军三路并发,接连得胜,过于轻敌。嵬名山兵行险招,弃郑州于不顾,主动出击,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贺兰贞道:“此次嵬名山率军三万,欲取我汴州,但我汴州城坚粮足,内有肖司寇和俞将军率二万精兵驻守,侧有雍丘,高阳,杞县侧应。必保不失。我们明日一早抵达黄池,改陆路回汴州,让我也有机会会一会嵬名山此人。” “那个没藏裴真是什么人?”程千叶开口。 张馥吃惊的抬起头,抱拳行了一礼:“主公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贺兰贞不解的看着二人。 程千叶解释道:“我觉得很怪,我们在汴州驻守了这么久,嵬名山不来,如今我们兵精粮足,他率着三万人马就有把握拿下汴州城?” 贺兰贞恍然大悟:“他是想等着没藏裴真攻下南阳之后,再一同围攻我汴州?” 张馥道:“同时他围住汴州,也是为了让我们不去接应李文广。想必此刻李文广所在的许州已是战事吃紧。” 贺兰贞吃了一惊:“若是没藏裴真击败李文广,挥师北上,和嵬名山合兵一处,我汴州危矣。” 他看向张馥:“李文广此人好大喜功,许州他尚且立足不稳,又新近吃了败仗,我怕他真的守不住。” 程千叶道:“我们从国内调兵增援不可以吗?” 张馥和贺兰贞一起抬头看向她,欲言又止,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程千叶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威信不够,亲信人马基本都在这里了,凭一道旨意可能从国内调不来兵马,就算最后拖拖拉拉,互相扯皮,最后发来援军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这样。”程千叶下了决定,“我们不在黄池停顿,直接沿济水北上,经少水,回我大晋都城绛州。我亲自回去搬援军!” 三人详细敲定了计划。不再回汴州,直接取水路回晋国。 议定军情,出到门外。 暗地里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看见程千叶出来,向前跨了一步,又拽着拳头停下脚步。 程千叶看着墨桥生可怜兮兮的眼神,撇了他一眼,不搭理他,越过他身边径直而去。 晚间,程千叶入厢房休息,见到姚天香在等她。 “我已经无碍,你不必再陪我,自去休息吧。”她掐了一下姚天香的脸,“私会你的情郎去把。” 姚天香毫不犹豫的给她掐回去:“乱说,我这么守妇道的人怎么可能私会什么情郎,当然是要陪着我的夫君啊,省得他宠幸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奴隶去了。” 程千叶哈哈一笑,吹灭烛火,在她身边躺下:“行,那我们就一起睡,昨日辛苦你照顾我了,早些安置把。” 夜宿在前行的大船内。 水声涛涛,床榻轻晃。 因为昨天发烧睡得太多的程千叶有点难以入眠。 黑暗中,姚天香翻了个身,一双眼睛在黑夜中亮晶晶的。 “千羽,我真的快憋死啦。”她伸手戳了戳程千叶,“你既然没告诉他你是女儿身,我们成亲的那晚,你是怎么搞定他的?” 程千叶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 “你别想糊弄我,那天我可是给他下足了药。”姚天香不依不饶,语气中憋着坏,“我的婢女都听见了,你房中又哭又求的,折腾了半夜。哦……莫非你用道具了?” 程千叶不干了,翻身起来就咯吱她痒痒。 姚天香一边抵抗,一边求饶:“哎呀,哎呀,别闹,我是看着你身上有伤,不然我要你好看。” 程千叶不和她闹了,趴回床上,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闷在枕头上笑。 “你真的不搭理他了?” “我晾他几天,让他涨点记性。”程千叶不笑了,“他这轻易就不要命的性格,必须改。否则我的心脏受不了。” “唉,也真是可怜,昨天看你病着,他急的一整日都没吃没喝,守在你的床前,谁知你一醒来就把他赶出去了。” “他一天没吃东西?” “做奴隶嘛,本来就是这样,主人喜欢呢,就招过来逗逗,不喜欢就丢得远远的。在河里差点淹死了,上来又饿了一天,这会还可怜兮兮的蹲在外面吹风呢。” 姚天香话没说完,身边一空,程千叶掀开被子,起身出去了。 程千叶披衣来到楼船的厢房外,月色下的江面波光粼粼。 厢房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程千叶在月光投下的阴影中找到了那个蹲在暗处的身影。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从膝盖上抬起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程千叶。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道理干什么。他不够自立,我慢慢牵着他自立就是,他又受伤又受惊的,你舍得这样对他么? 程千叶脑中乱哄哄的想,毫无原则的舍弃了自己刚说过的话。伸出手来,揉了揉墨桥生的头发,把他拉了起来,牵回自己的厢房。 姚天香那个识趣的女人,早就不知道躲哪去了。 程千叶把墨桥生按在桌前坐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翻出了一叠桂花糕,摆在他的面前。 “吃吧,先垫垫肚子,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吃?” 墨桥生看着那碟软乎乎的桂花糕,嘴唇动了动,垂下头不说话。 “吃吧。吃完今天在我房中休息。”程千叶坐在他面前,对他露出笑颜,“和前几天一样,你在我床前打地铺?” 那热乎乎的茶杯塞在他凉冰的手掌中,从他的手尖一路烫进他的心里。 墨桥生默默的拈起桂花糕,一块一块塞进自己的口中,用热茶送入空泛的腹部。他感到浑身像是从冰封的山川中被释放了出来一般,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他看到主人在床前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被褥,摆上一个枕头,放在一床棉被。 自己趴在床沿边,看着他笑。 墨桥生感觉自己走在梦境中,走到了那个柔软的被褥之上,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躺了上去。 黑暗中,他渴望了千百次的手,从床榻上探了下来,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桥生,答应我,从今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舍弃自己的生命。” “你就不为自己着想,你也想一想我。以为你出事的那一刻,我心里真的受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天蒙蒙亮的时候, 程千叶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睡在床边,一只胳膊顺着床沿垂下,宽大的袖子正被几只修长的手指所勾住。 墨桥生在她床前的地面上躺着, 埋在被褥中的身体微微蜷缩, 面朝着她, 睡得正香。 晨曦的清辉透过窗轩,照在十八九岁的年轻面孔上。 他的眉骨很低, 在眼眶上打出深深的投影, 眼角还留着一点残泪。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睡梦中依旧轻轻勾着程千叶袖子的一角。 哎呀,昨夜偷偷哭了, 才刚刚睡着么。 程千叶看着那微微泛红的鼻尖,心中有些后悔。 他为了你, 差点就丢了性命,又因为对你的担心和愧疚, 折腾了自己一日一夜。 你干嘛还欺负他,冷落他,怎么就那么狠心? 不管他对你有没有那份爱慕的情感, 能不能像你期待的那样独立而自强起来。 他对你的这份纯粹之心, 都已经弥足珍贵。 就像现在这样和他相处, 不是也挺好。 程千叶小心的用手指把袖角抽出来。 墨桥生有点醒了, 程千叶轻轻拍他的背, 直到把他给哄睡了, 才蹑手蹑脚的跨过他的身体,披上衣服出门去。 甲板之上,江影浮空阔,惊涛拍天流。 两岸青山夹道扑面而来,碧波云荡染漫天红霞。 姚天香正站在船头,金钗浓鬓,一唤回首,百态生珠翠。 程千叶胸怀大畅,走上前去和姚天香并肩立在船头,共赏眼前这春江潮涌,滟滟烟波之美景。 “干嘛突然打扮成这样,我觉得你平时那副爽利的样子,就很好。”程千叶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调说。 “不是要回你们晋国了,我好歹要给你这个夫君挣点面子。”姚天香斜飞了一个媚眼,附着她耳边说,“心情这么好,昨天开心了?你的小奴隶怎么没出来?你又把人家欺负得起不来床?” 程千叶搭上她的肩膀,迎着江风哈哈大笑。 墨桥生醒来的时候,发现主人的床榻上已经空了。 他吃了一惊,自己睡眠素来警觉,何至于主人起身,从身上跨过,自己都毫无知觉? 这样如何能给主人警戒,即便有刺客近身,只怕都反应不过来。他暗暗谴责自己过度松懈的神经。 依稀间他想起来,似乎醒过一次。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时候有一个熟悉的手轻轻拍在这里,一个让他安心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使得他放下心神,再度沉睡过去。 墨桥生环顾四周,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外厅的桌上摆着清粥小菜,用碗碟倒扣着,显然是留给他的。 墨桥生在桌面坐下,犹豫了片刻,端起碗筷,主人说要他尽快适应,那他就要适应。 温温热的清粥,搭配着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和爽口的小菜,还有可以放心吃到饱的酱牛肉。 这是墨桥生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食。但不知为什么他吃到口中,总觉得没那种想象中的滋味。 和主人同桌用膳的时候,主人总是不停的往他碗中夹菜。那个时刻,不论主人夹的什么菜,他吃到口中,都觉得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我想能够一直这样,天天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墨桥生心中产生了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朦胧想法。 他突然想起那条黑乎乎的烤鱼。对他来说,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主人第一次屈尊降贵,亲自动手做的食物,竟然是为了他这个奴隶。 墨桥生蜷缩了一下手指,快速地吃完饭,走出门去。 他看见了那船头并立着的一对金尊玉贵的璧人,简直是天造地设似的般配。 主人的手搭在公主的香肩上,正侧着头笑盈盈的和公主说话。 虽然他知道主人和公主从未真正同房,只能算是一对假夫妻。但他的眼光还是忍不住凝在了那个肩膀上。 他有一种野望,想把那肩膀上的手拿下来。拿下来,让他放在自己的肩上。 不。 他的目光游移,移到了那个他最尊敬之人的肩膀。 那个人并不高,肩膀也不是很宽。 墨桥生的目光固定在程千叶那略有些消瘦的肩膀之上,产生了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想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我……想用我的手揽住他的肩。 他不敢再想下去。 “你在想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墨桥生猛地转过脸来,眼中不自觉的透出一股桀鹜。 司马徒站在他身后。 “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他向着墨桥生抱拳躬身,郑重一礼。 墨桥生绷着的肩膀放松下来,低头回礼,一言不发。 司马徒的视线越过了他,看向船头的二人。 “你落水的时候,你主人不管不顾的第一个跳了下去,他身上还带着伤呢。”司马徒开口,“你被捞上来以后,大家都说你死了。只有他不肯放弃,坚持到双臂都累得发颤,终于把你救活了。” 墨桥生抿住嘴,沉默不语。 “没有一个主人对奴隶能有这种感情,你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是不同的存在。” 墨桥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桥生,你是不是不知道,你主人为什么生你的气?” 墨桥生看了他一眼。 “他想要你,不是作为一个奴隶,而是作为他心爱的伴侣。”司马徒看着他,“你,难道就不想站到他身边,不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放低声音,说出最为诱惑的一句:“不想让他只属于你一个人吗?” “放肆!”墨桥生低喝,他眼中露出一股狠厉之色,“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司马徒笑了:“这不是明显的吗?我喜欢公主啊。我想站在她身边,把她拥入怀中,让她的眼睛只看得见我。” 墨桥生闭紧了嘴。 “所以我希望你加把劲,帮我把你们家主公勾得远远的。”他拍了拍墨桥生的肩膀,向着姚天香走去。 程千叶转过脸来,看见了他们两,她笑了起来,冲墨桥生招了招手,“桥生,来,到我身边来。” 到你身边来,到你身边来。 我必有一日,能真真正正的到你身边去。 墨桥生拽紧了拳头。 船行了两三日,进入晋国境内。 这一天,船队在一个码头上暂时停靠,补充军需用品。 在船舱中闷了多日的楼船士们,三三两两的脱去外衣,下饺子一般跳入江边的清水中洗澡。 贺兰贞精赤着上身,只着一条衬裤,和几个同伴邀约着路过。看见墨桥生,招呼道:“桥生,要不要一起下水?” 墨桥生脸色白了白,正要开口婉拒。 司马徒搭着一条毛巾,从他身侧经过,“走,你不会水,我教你。” 他侧了一下头:“万一下次再落水,总不会还要你主人舍命来救你吧?” 听得这话,墨桥生咬了咬牙,脱去外衣,随他下了船。 姚天香和程千叶二人趴在船舷边上,看着水中精力旺盛的年轻士兵们嬉闹。 “你看那边。”姚天香抬了一下下巴。 程千叶寻声望去,墨桥生同司马徒在沿岸的浅水区中,司马徒手把手的教他熟悉水性。 墨桥生肩宽腰窄,肤色健康,双腿修长,即使在一群男人中,也十分显眼。程千叶不自觉就看住了。 “眼光不错啊。他身材真是好。”姚天香的肩膀顶了顶程千叶,挨过头来,“我和你说,这看男人,就是要看腰,腰好活才好……唔。” 程千叶一把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一路跑马的黄段子。 此刻,站在水中的墨桥生显然过于紧张,他四肢僵硬的抓紧一块浮扳,肢体动作明显的极不协调。 “别紧张,放松一点,你这样怎么学得会?”司马徒说道,“你看,你主人和公主都在船上看着你呢。” 墨桥生回首看了一眼船舷上的程千叶,下定决心的闭上眼,一头扎进水里。 司马徒把呛着水的墨桥生提出水面,没好气的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是教你怎么熟悉水性,又不是教你怎么送命。” ———————————————————————————————————————— 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希望喜欢的小可爱们,能来支持正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船行至端城,众人弃船就车, 改陆路奔赴晋国国都绛州。 行至城外十里。 三公九卿, 文武百官, 列队恭迎。 晋国的官制度很复杂,设三公之位,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 位尊, 却并不怎么管理朝廷的具体事务, 只在重要的朝堂会议上出现, 惯例为名门望族中声誉很高的长者担任, 太宰, 御史大夫,太尉三职分管国家的政治、监察和军士。 另有奉常、郎中令、卫尉、等管理国家具体事务的九卿。以及负责都城治安的中尉和管理后宫事务的大长秋等职位。 总而言之,职能不清,权责相互侵碾,且多为各大世家贵族所垄断。 程千叶扫了一眼人群, 深切的体会到了程千羽当初的悲哀。眼前这一个个看似老持沉重, 恭谨行礼的臣子们, 其实没有几个对自己这个主公有着真正的敬畏之心。 人群中此起彼伏, 交错亮起代表着各种心思的情绪颜色。让已经习惯虚与委蛇的程千叶都感到十分头痛。 她应付完这些朝臣, 来到后宫,见到自己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母亲”——杨姬杨太夫人,以及那位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爱妾许妃。 杨太夫人一见着她, 两眼噙着泪, 拽住了她的手, 哽咽道:“我的儿,苦了你。” 但当她目光转向程千叶身侧的姚天香时,她控制不住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在熟知内情的人面前,介绍姚天香是自己的妻子,程千叶略有些尴尬。 她摸了摸鼻子,挽起姚天香的手,简要的说了一下原委,强调了姚天香对自己的匡助之情。 最终,还是以媳妇的身份把姚天香介绍给了自己的母亲。 姚天香行过大礼,退下安置。 杨太夫人屏退众人,一把将程千叶搂进怀中。 她摸着程千叶的头发,想到这自小娇养大的女儿,如今却要在那千难万难的境地中周旋,不由悲从中来,哽咽难言。 程千叶虽同这位太夫人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但此刻伏在她怀中,也稍微能体会到一位母亲对女儿真挚的疼惜之情。 程千叶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双亲和兄长,心中也是微微酸痛。 过了许久,待杨太夫人平复了情绪。程千叶方才坐直身躯,整顿衣冠,递上手巾,劝慰道:“母亲不必如此伤怀,孩儿如今日益熟悉政务,诸事顺遂,并无丝毫不适之处。” 杨太夫人抹着眼泪,“我听闻你在汴州,治乱废新,布德施政,很是得民心,称赞你的话接连传到都城来。你真是能干,比你……还做得好。” 许妃侍立一旁,正跟着悄悄抹泪。 程千叶看着她偌大的肚子,不太好意思让她站着。 招了招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伸手小心的摸了摸许妃那圆滚滚的肚子,那腹部突然凸起一个小块,挪动着顶了顶程千叶的手掌。 “哎呀,这……是在踢我呢。”没怎么接触过孕妇的程千叶反应了过来,感受十分新。 “也许知道是姑姑来看他,今日特别兴奋。”许妃温柔的笑起来。 她是一个柔顺的女子,肤白而貌美,因怀有身孕而微微发胖的面庞,显得更加白皙莹润。 此刻,她低下头,带着一种即将为人母的女性温柔,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柔和的鹅黄色。 像是春日里,那娇嫩的迎春花一般,楚楚动人。 程千叶在心里想:这样性格柔弱的女人,居然也能怀着孕在深宫中存活下来。 杨太夫人咳了一声,不悦道:“和你交待过多少次了,即便没有外人在场,也不能随意称呼,这一个不慎,便是倾家灭国之祸。” 许妃吓白了脸,站起身来低声道:“是,我说错了,请母亲和夫……夫君见谅。” “这里没有别人,不妨事的,下次注意便是。”程千叶拉了拉许妃的手,发现她的手瞬间就变得又冰又凉。 她怎么这么怕杨太夫人? 程千叶岔开话题:“你这个肚子看起来特别大,莫不是像母亲怀我们兄妹一样,怀的是双生子?” “不,不是的夫君。”许妃感激的看了程千叶一眼,“因为这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母亲分外关照臣妾,各种滋补圣品流水介的送来。是以孩子长得壮实了些。” 程千叶穿越之前是未婚人士,对生育之事也不太懂,闻言点点头,不再关注。 她抬头询问杨太夫人:“那夜之事,有不少宫中侍从在场,虽然都是母亲贴身随侍的信任之人,但想来母亲也都交待稳妥了?” 杨太夫人不接话,先对着许妃道:“许妃先退下吧,留我和我儿好好说说话。” 许妃面色有些发白,站起身来,恭顺的行礼退下。 杨太夫人这才拉过程千叶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道:“我儿放心,那人不相干的人,我早就处理干净了。” 程千叶明白过来,这所谓的处理干净是什么意思。 她的性格素来大度包容,穿越过来之后,也尽量适应这个不同时代背景之下的人们,对待问题的不同处理方式。但是杨太夫人的这句话,依旧让她心中很是不舒服了一阵。 在她的记忆中,当日她们母女走投无路,意图悬梁自尽之时,身侧侍奉的,无不是随侍多年的亲近之人。既有看着程千叶原身长大的忠婢,也有准备陪着一同赴死的老仆。 一个不留,处理干净了。 “那许妃?母亲作何打算。” “孩儿,你只管在前朝坐稳你的位置。这些后宫之事你不必多虑。都交由母亲处理便是。这个许妃腹不论生得是男是女,去母留子是必须的。” 杨太夫人慈爱地摸着程千叶的手,“母亲都想好了,你也是你父亲的血脉。若是将来你想用自己的骨血继承大统,母亲也是支持的。许妃的孩儿算是留给母亲的念想,母子自会亲自带着,让他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这句话对她这样一个生活在男权时代的女人来说,是不容易的,算得上是真心实意的为女儿着想了。 她对着程千叶的这份慈爱之心,十分的真挚。但不能否认她同时是一个残酷冷血之人,只要对于自己亲骨肉之外的生命,这位夫人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程千叶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眼前这位“母亲”,她知道想要改变这样一个中年女性的固定思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这些深居后宫的女人,思维时常只专注在一两件事之上,施展出某些手段的时候,往往更为恐怖和难以防备。 “许妃既然已经知道了,就留着吧,我身边如果一个姬妾都没有,也不太像话。”程千叶开口。 “这……”杨太夫人犹豫了一下,“按你这个意思,那位卫国的公主,也知道你的身份了?” “母亲。”程千叶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身为女儿身,若是身边没有一个知道实情的人,有些时候是很不方便的。我需要天香这样一个妻子,在我的身边。” “您,不可插手。”她慎重的补充了一句。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这位公主便算了。但我怎么听说……”杨太夫人神色闪避了一下,“你宠信了一个男子,据说是一个奴隶” 程千叶坐直了身体,努力压抑心中的不耐烦:“我既为君,能坐拥这家国天下,自然也能拥有自己喜欢的人,难道母亲想让我孤守一生不成?” 杨太夫人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得就解释道:“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程千叶收敛了一下,起身尽量温和的同杨太夫人告辞。 到了此时此刻,这位杨太夫人才突然惊觉,分别了这些时日,记忆中的那个总是挽着她胳膊撒娇的女儿,早就在自己没有看见的腥风血雨中,蜕变成了一个气势逼人的君主。 她已经有了自己夫君当年的王者之气。 即使没有发怒,也没有高声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略皱了皱眉头。都会让人下意识得觉得惶恐。 程千叶回到自己的行宫,招见了张馥和贺兰贞。 “明日,我将在朝堂上廷议发兵支援汴州之事。此事阻力料想不小,你们二人要做好准备。” 贺兰贞抱拳道:“卑职稍后回家,便联系卑职的叔父,尽量说服我贺兰氏一族及亲眷,支持主公的决议。” 程千叶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没有让你先回汴州,而把你一起带回来的原因。” 她又看向张馥。 张馥施礼道:“舌战群臣,微臣倒不怯阵。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皱眉道:“国内久不休战事,仓促之间,确实调不出善战之师。虽有各大家臣在封地上拥兵自重,但他们却绝不愿意为了国家调拨自己本部人马。去一个自己获不得利益的边远城市征战。” “我有一个想法,你帮忙商榷一下。”程千叶道,“我想用奴隶,作为部队的主力。” “奴隶?”贺兰贞和张馥面面相觑。 “主公容禀,奴隶比不上正规军队,在战场上行动素来迟缓无力,只能充做苦力,或是送死的先头部队,” 程千叶从抽屉掏出一卷写满文字的纸卷,慢慢展开来,“这是我参考先贤们的思想,制定的军功制,你好好看一下。我意用它取缔这让我厌恶的奴隶制。” 张馥和贺兰贞举目一看,那卷文字的第一行写到:凡战,皆以军功相君长。得一首者,除奴籍。得十首者,赐爵一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 41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晋国原本只是一个边陲小国, 在程千羽、程千叶的父亲晋威侯手中方才新兴崛起。所以即便是国君所居住的宫殿, 也没有过度的奢华轩丽, 只是胜在恢弘大气而已。 宫墙之下,几个年轻的宫娥偷闲玩丢香包的游戏,那小小的香包在空中高高划过一道弧线, 在几声清脆的“哎呀”声中, 挂在了桂树的枝头。 几个身着曲裾的宫娥围在粗壮的桂花树下, 昂着头, “怎么办呢?” “太高了, 够不到。”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伸足在树干上轻轻一点,揉身一探,那个香包便掉落下来。 宫娥们捡起香包, 回首看那个已经远远离去的年轻背影,悄悄的议论开来。 “看见没, 就是他。” “主公的新宠?听说是个奴隶呢?好像没有萧绣和吕瑶那么漂亮。” “我觉得很帅啊,个子又高, 冷冰冰的, 像是一匹孤独的狼。就是这样才迷住主公的吧。” 墨桥生来到程千叶所在的寝殿,跪地行礼。 程千叶正在案牍前奋笔疾,头也不抬的说道:“起来吧, 给你搭了张小床, 晚上你睡那里。” 墨桥生没有起身, 只是抬起头, 轻轻说了句:“主人。” “怎么了?”程千叶停下笔,抬头看他。 “我……”墨桥生回避了一下眼神,“此乃后宫。” “你怕别人非议你?” “不!”墨桥生抬起头,“我是怕有损主人的声誉。” 程千叶笑了笑,继续低头写字:“我的声誉反正就那样了,萧绣以前不是也经常待在这里。” “我这次回来,有很多不容易的事要做,你在我身边护卫,我会安心一点。” 程千叶搁下笔,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墨桥生来到桌案边,程千叶给他看写好的卷轴。 “凡战,皆以军功论君长,得一首者,除奴籍。” 轻轻念出这句,墨桥生忍不住伸出手指,按在那端方的字迹上,手指轻颤,心跳砰砰的加速起来。 “喜欢吗?这是我为了你,也是为了所有和你一样的奴隶所做的。” 墨桥生看着案牍前长身而立的那个人。 那人的眼中亮着点点的光,温声细语的说话,那每一句话,就好像燃烧的炭火一般,一句句地落下来,烫在了自己心中。 “桥生,我打从心底厌恶这个变态的制度,”程千叶凝视着桌面,“我决心要取缔它。” “我一直想要去除你奴隶的身份,废除这个奴隶的制度。但是这个并不容易呢,这些贵族世家多年盘根错节,此事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并不是好对付的。” “我们慢慢来,先用这军功受爵的方式,从本土之外的战争开始,一点点打破这固化的身份阶层。” 程千叶张开白皙漂亮的五个手指,“我们晋国现在才这么大,若我们的军队能够壮大,版图能够扩张,新政一天天的成熟,我们再回头收拾国内这些老顽固,到时候他们也就拿我没什么办法了。” 墨桥生修长的手指,从卷轴上那二十个爵级上轻轻划过,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庶长,关内侯,彻侯。 程千叶同他并肩而立:“桥生你看,初等的公士,能获得一倾田,一间小宅子。保证基本的生活。当然越到后面,想要获得高级的爵位,就越不容易。” 墨桥生的手指逐一滑过,停顿在最后的彻侯两字上,用力的按住了。 他抿住了嘴。 程千叶读懂了他没有出口的心思。 她在心中轻轻的说:若你有一日,能得这彻侯爵位,我必封你为大将军,同我比肩齐行,横扫一切腐朽不平之事,虎视天下,何其雄载! …… 许妃带着几位侍女,端着一盏燕窝粥,向着程千叶的寝殿走去。 她心中有些忐忑,明知这位不是自己的夫君,只是小姑,但却不得不摆出亲近的样子给外人看。 “夫人你看。”一个侍女在身后轻声言道。 许妃抬眼望去,从她们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在殿门之外廊柱的阴影处,似乎蹲着一个黑色身影。 “是那个人呢,主公的……”另一个侍女悄悄道。 “他是不是哭了?” “主公越发霸道了,把人都欺负哭了呢。” “主公这次回来似乎不太一样呢。我看到他都有些害怕。” “禁言,不得私下议论夫君之事。”许妃回首低声训斥。 率着众人,来到殿前,恭谨的等着殿前伺候的舍人通传。 程千叶对她很和善,给她赐座,温声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不多时,墨桥生微红着眼眶,跟进殿来,侍立在程千叶身后。 许妃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听说此人是公主的男……男宠,不知公主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我这样过来,会不会惹得公主不高兴。 程千叶笑了一下,她当着众人的面,突然就牵过墨桥生的手,拽到桌面上,收掌握了握。 墨桥生的脸刷地就红了,屋内众人齐齐低下了头。 “爱妃可有什么烦难之事?不妨直言。我若是能做到,必为你尽力。你怀有身孕,需得放宽心怀,不可如此不安。” 程千叶看着眼前这块让她看着就舒服,带着的鹅黄色柔和光芒的女子,不知为何心底充斥着浓黑色的恐惧和不安。 “夫……夫君何出此言。”许妃惶恐的站起身来,“我能为夫君诞下麟儿,乃是我之大幸。” 她拈着帕子的手,轻轻摸了摸那圆鼓鼓的腹部,“只要这孩儿能平安诞生,我再没有什么不安的。” 程千叶搓了搓手指,她一到这个世界便上了战场,混在男人堆中。并不是很理解这些古代后宫妇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但是她也有些不忍看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如此惊惧惶恐。她想了一下,开口道:“这样吧,你明日便搬到我隔壁的朝吾殿来。安心待产,若是有何事,直接遣人来寻我便是。” 许妃咬着嘴唇,忍了忍眼角噙出的泪,感激的蹲身行了个礼,退出殿外。 第二日,正殿之上,朝臣齐聚。 程千叶当廷提出发兵增援汴州之事。 三公之一的太保魏厮布站了出来,慢斯条理的开口:“陛下临天下,布施德政,民安其生,自以为没生不见兵革,今闻陛下举兵汴州,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九卿之首的奉常赵籍考附议道:“我大晋去年不登,前年复蝗,民生未复。野庶子民,皆赖陛下德泽救之。今发兵数千里,资衣粮,入汴州,深林丛竹,水道汹涌,未战则疾死者必众也,陛下德配天地,必不忍见甲士无畏伤亡,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治栗内使韩虔据开口:“如今我大晋方内民心归化,四境安稳,主公高居庙堂之上即可,何必去汴州那列强环伺,兵祸连连之地。白白浪费那许多粮草,依臣之见识,早日把肖司寇招回国内方为上策。” 众人七嘴八舌,说来说去均是反对出兵之意。 人声渐歇之时,突闻一声清冽的冷笑之声响起。 众人一看,却是当初老晋威侯身边的第一幕僚张馥。张馥一振袖:“诸公爱惜自己的羽毛,只知汴州战火连连,列强环视,不愿涉足。难道我们晋国就不是列强环视吗?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主公放弃了汴州,任由犬戎拿下汴州,覆灭李文广。犬戎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张馥一挥袖:“不是南下对付宋卫两国,便是北上直指我们晋国!” 魏厮布拈须道:“张公此言差异,夫为国家者,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虽有□□之国,尚何足畏哉!” 张馥笑道:“回头犬戎攻到我大晋城下,倒是可请魏太保出城,用这套礼仪德化,来感化他们退兵试试!” 魏厮布气得满面通红,伸手指着张馥:“你……你……” 郎中令贺兰晏之出列抱拳:“张公言之有理,臣以为汴州既为我大晋之国土,便不可白白拱手让人。” 贺兰晏之的姻亲御史大夫申屠釉出列支持自己的亲家。 大殿之上一时争论不休。 总领兵马的太尉吴缅对着王座上一言不发的程千叶行礼道:“主公,便是要出兵增援汴州,如今我晋内除却戍卫边防的必要军士,仓促之间并无可调拨之兵马啊?” 大殿之上一时安静下来,众多目光都看着程千叶。 贺兰晏之带头说道:“我贺兰家封地之上,可调拨属兵八千,以供主公驱使。” 其余诸臣,却都闭口不言。 程千叶在扶手上点了点手指,沉默了片刻,开口直接宣布自己的决定。 “调拨五万奴隶,充作甲士兵,协同贺兰家之愤勇八千,同赴汴州。” “另,至今日起,举告全国,凡有战事,均施军受爵制。” “革治栗内使韩虔据之职,又张馥接任,总管军需粮草之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 42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绛城的垢予街, 是这个国都内生活在最底层人群时常汇聚的市井。 这里人声嘈杂,到处拥挤着穿着褐色短衣,绔裤, 踏着草鞋的平民。 以及衣衫褴褛, 满身污渍的低贱奴隶。 一队鲜衣亮甲, 佩虎头鞶囊、系绶、持长剑的士师, 分开人群。 簇拥着一位眉目俊朗,绛衣博袍, 戴着獬冠的年轻男子, 登上了市集中心的宣台。 “王。” “是王。” “主公,这位便是主公。” 人群骚动了起来, 虽然生活在王城,但大部分底层的平民, 都没有见过这位年轻的君主。 甲士们用长戟分开人群,维护着秩序。 程千叶在一把交椅上坐下, 待人群安静下来。 一位郎官立于台上, 指着台前的一个铜鼎,朗声宣布:“奉主君之命, 能举此鼎之士,赏十金。” 这个时候,一石米约80钱左右, 金一两接近600钱, 十金就是大致75石的小米。这可基本是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的口粮。 这个铜鼎放置在此地已久, 每逢祭拜之时, 焚香之用,并不算太重。 天底下真的有这么便宜之事吗? 人们简直不敢相信,人群中嗡嗡响起议论之声。不少人偷偷抬头看着高台上的程千叶,一时间无人上前尝试。 程千叶开口:“能举之士,赐五十金。” 五十金的诱惑实在太大,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抑制住对面君王的畏惧之心,分开人群,来到台前,伏地叩首:“小人愿意一试。” 只见他来到鼎前,两脚岔立,双手攀住鼎腹,喝了一声。 果然,摇摇晃晃地将鼎举起,他在台前绕了三圈,又砰的一声,将鼎放回原地。 人群中一片寂静,所有的人同那位壮汉一般,抬头看着高台上的君主。 只见程千叶一手微抬,展博袖,道一声:“赏。” 便有侍从托出一个漆盘,上堆着明晃晃的五十两黄金。交到了那位壮汉手中。 那男子涨红了面孔,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好运。他伏地连连叩首,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人群有如水入油锅,哄的一声喧闹起来,有人兴奋,有人懊恼,有人嫉妒,不一而足。 那位宣读的郎官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再度指着广场上的数根粗壮的旗杆道:“先攀上杆顶者,赏十金。” 此次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涌出十来名身手矫健之人跃跃欲试。 最终一名擅长此道的男子,兴高采烈的领了赏赐。 回到人群,他的几名兄弟迅速围了上了,和他勾肩搭背挤在一起,摸着他手中的黄金,齐声道贺起来。 随后,那位郎官在人们期待的眼神中,捧出一卷黄娟,迎风展开,贴在告示板上,大声宣读, “军功受爵制!” 随着郎官的颂读和解释,人群中渐渐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军功授爵?” “砍下敌人的首级,便可以赏赐田地?” “一级的公士。能得一倾田。” “二级以上能减免不少赋税呢。” “二十级爵位啊。” “奴隶立了功,也有资格成为正规甲士。” “这是真的吗?” “主公亲自来颂布的政令,有可能假吗?” 城郊, 一座简陋的民房内,年轻的妇人一边拍着背上的孩子,一边围着锅台忙碌。 透着窟窿的土墙,传来一声声咳嗽。 “二妞,把灶上的药给你阿奶端去。”妇人喊道。 “娘亲,我来啦。”二妞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她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男孩走过来,小心的端起锅台上缺了一个角的碗,向屋内走去。 门帘掀起,一名肤色黝黑,身材壮实的男子,背着一捆柴,跨进屋来。 他看着锅中稀稀拉拉飘着野菜的糙米粥,皱起了眉头。 “阿元,你回来了。”那位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接过男子背上的柴,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阿娘还病着,日日都要喝药,只好在口粮上省一些。” 他的男人阿元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阿娟,主公近日征兵去汴州,我……想去从军。” 名叫阿娟的女子吃了一惊,抬起头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夫君。 阿元道:“我今日去城中,听说开始实施新政了。” “新政?那个什么受爵制吗?今日里正也挨家挨户的宣读了呢。” 阿元点点头:“上战场虽然危险,但我有得是力气,若是拼一把,砍得十个人头回来,咱家便可以得到一倾田,属于我们自己的一倾田!” 他拽了一下拳头:“我们家这么多口人,种井田永远只能分到百步之地,每年还要先种公田,服徭役,不论我们两再怎么拼命,也只够勉强糊口而已。” 阿娟犹豫了:“可是,上战场……” 她的男人伸出那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结实的手掌,摸了摸妻子的面庞:“新政上说了,只要挣得军功,即便是人没了,儿子也可以继承赏赐。只要我争口气,得个一级的公士回来。” 他看了一眼妻子背上背着的男孩:“我们家就终归是有田了。” 夜间。 在奴隶的营区中, 像牛马一样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回到污脏的休息区。 他们大部分人瘦骨嶙峋,神情麻木,排队领取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劣质食物。 有些老弱之人,一领到食物便匆忙的往口中塞去,以免在半路上被他人肆意抢夺。 一个身材强壮筋肉结实的男子,好整以暇的眯着眼睛坐在草垛上,等着他的“小弟”,给他端来食物。 “盛哥,盛哥。” 几名年轻的男人围坐在他的周围,带着一点敬服和讨好。 这个被称为盛哥的奴隶,半张面孔上横跨着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鼻梁一直到耳朵,半边的耳朵因此裂开着一个口子。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孔显有些扭曲恐怖。 “盛哥。”一个身量瘦小的男人端着食物跑了过来,喘着气,兴奋地说道,“听说了吗?新政!新政!” “新什么政,看把你这个六猴儿激动的。”草垛上的一个男子嗤笑道,“贵人们的游戏,和我们这些奴隶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外号叫六猴儿的奴隶,咽了咽口水,喘了口气,“都在说呢,王推行军功受爵制——斩一首,脱奴籍,成为正规甲士!” “什么?”几个男人都坐直了背,连那位盛哥,都睁开了冰冷的双目。 “真的,只要上了战场,砍下一个敌人的脑袋,我们就不是奴隶了。能和正规的甲士一般待遇!” “怎么可能,我们是属于王的财产,这天底下哪会有人这么随便就放弃自己的财物。莫不是大人们想要我们去汴州送死,又怕我们不尽力,画个饼忽悠人的吧。”盛哥冷冷开口道。 “告示写的清清楚楚,贴得城内到处都是,还有专门的士官在详细解释。”六猴儿吞了吞口水,“我听了很久,不止是废奴籍,后面还有爵位,一共二十级的爵位。” “你仔细说。”盛哥坐起了身子。 “成为甲士后,砍十个脑袋,就是一级公士。”六猴儿掰着手指道,“可以有一倾的田呢。” “二级叫做上造,赏赐更多东西,三级……三级,唉记不住。反正就是杀的敌人越多,奖赏的越多,有田,有房子,可以娶老婆,还可以减少赋税。” 几个在场的奴隶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自己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到了四级以上,那就更不一样了,有机会成为贵人老爷,当官!像是亭长老爷,啬夫老爷这些,都是有可能坐上的。”六猴儿觉得心中被不敢相信的美梦所充满,“到时候,穿着簇新的棉布衣服,跨着刀,挺着肚子,在街上走来走去,抓点小贼,每个月就有白花花的黍米领了。” 人群笑了起来,“就你这猴儿,还想当官吏老爷?” 六猴儿脸红了,“我当然是当不了,我只望能拼着命,砍下敌人一个脑袋,脱了这奴籍,我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如果跟着咱盛哥混,能得个第一级的公士,有点田,回头再娶个婆娘,就是死了也值了。”他摸了摸脑袋,“那四级以上的爵位,非立了大功是得不到的,咱武艺又不行,也没啥见识,想都不用想了。” “但咱盛哥不同啊,”六猴儿狗腿的接了一句,“咱盛哥有了这机会,肯定有希望到那四级,五级的爵位啊。到时候,成了乡里的亭长或者县里的衙役老爷,带着俺们也跟着沾点光不是。” 人群便哄笑了起来,六猴儿带来的消息,仿佛在这无边的黑夜中,投下了点点薪火,让他们依稀看见了光,不再是永恒的绝望。 此刻的汴州城,城内的晋军和城外嵬名山所率的犬戎部队,已经对峙了十来日。 硝烟熏黑的城墙内侧,张贴着一张盖着王印的告示。 阿凤和数十名奴隶围在告示前,听着士官宣讲其中的内容。 阿凤抬着头,死死凝望着白纸黑字写的那一行字。 “得一首者,脱奴籍。” 他那染着血的手,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轻轻颤抖。 在绛城军营的演武场上, 贺兰贞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他喘了口气,举手喊停。 “桥生,你最近是怎么了,也太拼了,我这都快招架不过来。” 墨桥生赤着上身,汗似雨下,微微喘气。但他眼中盛着光芒,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一刻也不愿停歇, “大人,再来一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 43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这一日是太傅杨素的寿辰, 杨素位列三公之一, 又是晋越侯生母杨姬的兄长。因此, 杨府虽然没有大摆宴席,但前来祝贺的亲眷故交依旧络绎不绝。 杨素年过半百, 须发皆白,他为人耿直,性情刚烈,近年来因身体抱恙已不太过问国事,只挂着一个太傅的尊衔,并不具体分管什么事务。 但此刻,在他家的静室之内,却坐着数名朝中当权的显贵。 奉常赵籍考率先开口:“为了一个汴州, 主公真是铁了心的兴师动众,又是征兵又是新政,闹得国都内一片沸沸扬扬啊。” “主公太过年轻, 血气方刚,不知轻重厉害啊。”少府石诠摇头道, “战场上, 用奴隶对抗奋勇甲士, 十不存一二也, 数量再多也不过是充个人数, 能顶什么用?” “那些奴隶, 是主公的财产。我们做臣子的, 主公不听劝告, 又能有什么办法?”太保巍厮布叹息,“一首脱奴籍,一场战下来,奴隶就算没死,也大部分脱了籍,主公这是在大大削弱自己的实力啊。届时,主弱而家臣强,不是兴国之兆。唉。” 杨素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又想起近日来沸沸扬扬的传闻,心中烦躁,紧皱眉头:“确如诸公所言,此事大为不妙,我那妹子今日便在席上,稍后我同她细说此事厉害,请她劝谏一下主公。” 赵籍考微微倾身:“太傅,我新近听得一个传闻,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主公新得了一栾宠,名叫墨桥生,对他宠爱异常,夜夜招幸,几乎寸步不离。”他左右看看,稍稍压低了声音,“此人便是一奴隶,我听闻主公此次大张旗鼓,表面是为了支援汴州,实则是为了此人。” 巍厮布:“赵兄不得妄言,主公岂是如此荒唐之人?” “巍公你也看到了,主公此次回来,重用的都是些什么人?”赵籍考撇撇嘴,“张馥,贺兰贞,那一个不是年轻俊美,风流倜傥之士。可怜韩公,无端被革去治粟内使的职位,这么个管着国家钱袋子的肥缺,就这样便宜了张馥那个小白脸。” 杨素面色铁青,一拍案几站了起来,气呼呼的出去了。 在座的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露出满意的神情。 程千叶回到寝宫,边走边同身侧的墨桥生交谈。 “从今日出宫视察的情况来看,新政传达的很到位,效果比我们料想得还好很多。” 墨桥生亦步亦趋:“主人此举,实在是振奋人心,据我今日的打探,不止是奴隶们雀跃异常,便是在野的庶民,城都内的平民,也都跃跃欲试,纷纷前来应征兵役。” 程千叶带着兴奋:“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前来应征新兵的人数逐日增多,我着贺兰贞加紧操练新征的这些甲士和我名下的五万奴隶,以便早日前去增援汴州。” 在殿内伺候的一位内舍人,神情闪躲,吞吞吐吐。 “有什么事?”程千叶心情很好,坐下来问道。 那位宫中伺候的内舍人,悄悄捏了捏袖中的一只玉佩,那是午后许妃身边的贴身婢女小环一面求着一面硬塞给他的。 他想起自己的老乡小环苦苦哀求的事,终于鼓起勇气,行礼回禀。 “听闻许妃那边午后便有动静了,主公是否要去瞧瞧?” 程千叶不以为意,挥手道:“她生小孩,我又不懂,去了有什么用?怎么不禀告太夫人?” 那内舍人垂头回禀:“太夫人的兄长今日做寿,太夫人前去赴宴,还不曾回宫。” 程千叶看着眼前的内舍人,他的心中隐藏着一股焦虑惶恐和担忧的情绪。 不太对劲。 她又想起许妃那终日害怕惊惧的模样,心中终究不忍,站起身来,对着墨桥生道:“走,随我一起去看看情况。” 到了许妃待产的朝吾殿,平日里伺候她的宫娥却都呆立在外殿,有些面色发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有些倒是泰然自若,目不斜视。 只有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宫娥,被绳索捆束,倒在地上。 程千叶认出她是许妃贴身伺候之人。 “这怎么回事?”程千叶沉声道。 众人见她突然闯进来,大吃一惊。 程千叶不待她们回复,大步径直跨入内殿。 此刻,在内殿的产房,许妃大汗淋漓,面色青白,挣扎着用力。 屋内站着一名女官,乃是杨太夫人身边最得用之人,总管宫内事物的大长秋催氏。 她给正在协助许妃生产的一名稳婆递了个眼色,那稳婆便站起身来,用衣袖一抹头上的汗,“孩子太大了,没法子,只能保一个。” 催氏冷冷开口:“许妃,你也看到了,非是我们狠心,是你实在生不出来。为保王嗣血脉,只能委屈你了。” 许妃大吃一惊,她体虚无力,勉强挣起半身,眼中噙泪,哀求道:“还请嬷嬷们再为我尽一尽力。” 催氏冷哼一声:“这个是主公的第一个孩子,如何经得起半点差池,如今是你自己没用,还怪得了哪个?” 许妃心中凄楚,心知杨太夫人饶不过自己性命,但自己怀胎十月,临盆在即,是多么想亲手抱一抱自己的亲身骨肉。 她落下泪来,哀哀恳求:“还请嬷嬷通融,为我求见夫君最后一面,我为这孩子交托几句,死也无憾了。” “笑话,别说主公现在不在宫中,便是在了,这是产房,血腥之地,主公如何能进来见你。”杨氏一抬小巴,冲边上的稳婆道,“休要啰唣,动手!” 那稳婆一点头,托出一个盘子,上摆一把雪亮的利剪和一叠垫布。 许妃忍不住害怕得尖叫挣扎起来。 数名粗壮的仆妇,一拥而上,压住她的手脚,捂住她的嘴。许妃体质柔弱,又是产程,如何挣脱得了,只得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口中呜呜直唤。 那稳婆举起剪刀,来到许妃身边,开口道:“夫人休怪,你为主君诞下子嗣,主君和太夫人必念着你的好,小公子也自有太夫人照料,你便安心去吧。” 正要动手,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程千叶一步跨了进来,冷着面孔,怒道:“这是在干什么!” 屋内众人唬了一跳,松开手脚,那剪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不住晃动。 许妃挣扎着爬起身,她满头是汗,丝发粘着到处都是,身下的被褥被羊水和血渍浸透,颤抖的向着程千叶伸出手:“夫君,夫君,求你救救我,救我一命。” 程千叶撇开眼,看着地上犹自晃动着剪刀,压制心中怒火,咬着后槽牙道:“去,传太医。” 屋内的仆妇,均抬头看了催氏一眼,低下头去,呐呐无言。却是一动不动。 催氏来到程千叶面前蹲身行礼,勉强挤出笑容,“主公,此地是产房,您不得入内,恐引血光之灾,还是先请出去吧,这里交给奴婢们处理就好。” 程千叶气到一定程度,反而不发作了,她笑了起来:“总管后宫的大长秋?很好,你跟我出来,你们都出来。” 催氏犹豫。 程千叶冷下脸,一甩袖,率先出屋。 催氏心中忐忑,旋即她想到,我这是奉了太夫人的命令行事,主公便是生气,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妃嫔和母亲顶撞,我只需拖到太夫人回来便无事了。 她输了口气,向着屋内众人挥挥手。 一行人鱼贯而出。 程千叶在正位上坐下,命人解开那叫小环的宫娥。 “去,先进去照看你家夫人。” 小环连叩了几个头,连滚带爬的进去产房。 那催氏陪着笑脸,上前说话。 程千叶默默的看了她半晌,此人从内到外,透着一股令人恶心的颜色,既恶毒,又残酷。 “桥生。”程千叶闭上眼,轻轻做了一个手势。 墨桥生一言不发,跨步上前,提起那个催氏的衣领,不顾她挣扎叫唤,将她提出门外,摔在地上。 只见刀光一晃,素来在宫中横行跋扈的大长秋,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瘫软在地,殷红的血液,顺着宫门外的阶梯一路流淌下去。 殿内的众人,想不到刚刚还笑着说话的主君,竟然丝毫不顾太夫人的情面,抬手就把大长秋催氏给当场处死了。 心下惶惶,个个跪下地来叩首求饶。 程千叶环顾了一眼,指着人群中一个女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官职位份?” 那女官伏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回答:“奴婢名叫阿夏,原是大长秋的属官。” “好,现在就由你暂代大长秋之职。”程千叶开口。 阿夏料想不到峰回路转,突然天上就掉下馅饼,砸在自己头上,一时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 “两件事,你立刻去办,办得妥当以后你就是总管宫务的大长秋了。”程千叶道,“其一,把这个稳婆架出去仗一百,速宣宫中经验丰富的稳婆前来伺候,其二,速宣太医。去吧。” “是,是,奴婢一定办好,一定办好。”阿夏飞快爬起身来,先是分派了几个平时同自己交好的仆妇责打那位稳婆,一面自己亲自跑去寻稳妥的接生人员。 程千叶大马金刀的坐在外厅,充充赶来的稳婆和御医见着门前躺着的尸体,都心中一紧,低着头见过礼,都急急忙忙入内,再没有敢不尽心竭力的了。 过了数个时辰,产房内传来哇的一声婴儿的哭声。 程千叶高兴起来,进入房中。 “恭喜主公,恭喜主公,是一位漂亮的小公子呢。” 接生婆把包好的婴儿递到程千叶怀中,程千叶十分新的看着怀中一脸皱皱巴巴的新生儿。那婴儿闭着眼,脑袋往程千叶怀中转,小鱼似的圆嘴噘了噘。把程千叶逗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 44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许妃勉强睁开眼睛, 她在鬼门关来回走了几次, 拼尽全力把孩子生了下来,已经虚脱到无力说话, 只能拿眼睛看着程千叶和她手中抱的婴儿。 虽然和她不算娴熟, 但旁观了她的生产过程, 程千叶深深的体会了一把做母亲的不容易。 程千叶坐到床边,把孩子递给许妃看,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看多……” 低头看了眼襁褓里皱巴巴和猴子一样的婴儿, 程千叶感觉实在说不出——多漂亮的宝宝,这几个字,她只好尴尬接道, “多……胖的宝宝,脸上都是肉。” 许妃从被褥中伸出冰凉的手, 红着眼眶,拽住了程千叶:“从今以后, 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她那本来柔和的鹅黄色上,亮起了一圈明亮的金边。 原来这么软绵绵的一个女人,也能有这么坚定的忠诚。得到了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的效忠, 程千叶感到有些意外。 杨太夫人听了他兄长杨素怒气冲冲的一通话, 心中有些游移不定。 “我的好妹妹啊, 外甥年轻不晓得轻重, 你可要好好劝劝他。这军功受爵必定不能实施,这不是把自己的奴隶都白白放走了吗?”杨素苦口婆心劝道,“更有甚者,我听说他此举都是为了一个叫墨桥生的奴隶。” “那个墨桥生我是知道,羽儿确实喜欢他,但是……” “妖孽祸国历来有之。夏覆灭于艳后妹喜,商颠覆皆因妖姬妲己。我看这个墨桥生,就是祸水一般的存在。听说主公用了先侯爷的黄骠马换的他,韩全林欲拿一座城池交互此人,主公都没有同意。” “真有此事?”杨太夫人坐直了身体,“可……羽儿十分将他放在心上,若是我随意插手,只怕母子失和。” 一位杨太夫人的贴身女官,匆匆入内,行礼之后,在她身侧附耳说了几句话。 杨太夫人脸色数变,一拍扶手,怒道:“羽儿怎生如此行事!” “那个墨桥生也太恃宠而骄,大长秋他也敢动手杀了,不知规劝羽儿,只会挑拨生事,连我的人都不放在眼里,确实是个祸害!” 她说完这话,站起身来,就要回宫。 杨素的夫人张氏起身拦住了她。 “姑姑这般怒气冲冲的回去做什么?”她起身拉住杨太夫人,按着她的肩膀,请她坐回椅上,“且先消消气,听我一言。” 杨太夫人出嫁之前,便对这位长嫂十分信服,如今随着年纪增长,关系越发亲密。是以她按捺脾气,坐了下来。 “按我说,也是那个大长秋催氏咎由自取,主君初回国,正是要立威之时,她偏偏不知道好歹,当众违逆君王,是死了也活该。”她给杨太夫人端上一盏茶,“至于那个墨桥生,不过一个低贱的奴隶而已,你们母子之间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玩意直接起冲突。” “你听我说,你回宫以后切不可同外甥混闹,还要夸他处置得当,过得几日,只消……”她附在杨太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还是大嫂思虑周全。”杨太夫人点了点头。 杨素不忘交待:“妹妹切不可心慈手软,处置了这个墨桥生,再缓缓劝着主公废除那新政,方是安邦利国之策。” 杨太夫人回到宫中,对程千叶处死了催氏之事,虽然心中压抑着不满,但却没有开口多言。程千叶诸事繁忙,也就放下不管。 过得几日,传来没藏裴真攻破南阳城的消息。李文广率着残部,退回了凉州。 形式登时紧张了起来,新军初建,千头万绪尚不齐备,而嵬名山已围困汴州多时,若是没藏裴再真挥兵北上,同嵬名山合兵一处,汴州危矣。 贺兰贞操练新军,张馥统筹粮草,程千叶居中调节朝中各大势力,各自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日,程千叶刚刚结束了廷议,许妃一脸焦虑匆匆于半道拦住了她。 “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还坐着月子吗?” “快,夫君你快回后宫看看。”许妃着急的说,“太夫人……太夫人要赐死墨桥生。” “你说什么!”程千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桥生白日都在军营,太夫人怎么可能突然要处死他?” “我……我不知道。听说太夫人在玉妃的房内抓到一个奸夫,便是墨桥生。此刻人已被侍卫拿下,压在太夫人眼前,即刻便要处死。” 许妃脸色有些发白,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她知道墨桥生在程千叶心中分量不同,所以她必须把此事告诉程千叶,让程千叶自己决断。 “多谢。”程千叶握了一把许妃的手。 她转头对自己宿卫侍从道:“叫上所有我们的人,带兵刃,随我去后宫。” 这里所谓“我们的人”,是指程千叶从汴州一道回来的军士中挑选出来的贴身侍从。 之前的兄长程千羽,本是一个庸碌无能之人,加上登基时间也不久,对宫中守卫力量是一点都没有掌控。 程千叶穿过来之后,一直待在都城之外的汴州,这里的势力早就被不同的阵营瓜分。 她深知实施变革是一件具有风险的事情,所以尽管负责宫殿门户守卫的郎中令贺兰晏之,算得上是站在自己一方的。 但她还是从汴州带回来的士兵中,挑选了一批忠心且有能力的军士作为自己贴身护卫的力量。 此刻在后宫,杨太夫人跟前,墨桥生被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按在了地面上,他的身侧一位衣冠不整的宾妃,瘫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喊冤。 上首的杨太夫人冷冰冰的道:“如今捉奸在床,人赃并获,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墨桥生咬着牙,他心知自己踏入了陷阱。今日在军营,有一个宫中的舍人找到他,说主公有事宣他提早回宫。墨桥生不疑有他,跟着回来,进了主公平日的寝殿,却见床上惊慌失措的滚下一个衣冠不整的女子。 随后,一队如狼似虎的宿卫军士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抓住二人,捆送到太夫人面前。 不,我不会轻易认命,我一定要撑到主人回来为止。墨桥生对自己说。 一名宫娥端来托盘,上置一壶酒,两个酒杯。 杨太夫人抬了下下巴,“送他们上路,手脚干净点。” 那名叫玉妃的女子,惊声尖叫了起来,两名粗壮的宫人,毫不留情的掐开她的嘴,灌入一杯毒酒。 玉妃捂住喉咙,咯咯喊了几声,口中吐出白沫,在地上来回打挺了几下,渐渐抽缩着不再动弹。 两名侍卫架起毫不反抗的墨桥生,正要灌酒,墨桥生突然将双腕一翻,就从他们的钳制中脱离出来。 长腿一伸踢到一人,乘着众人吃惊的当口,翻身从殿中逃了出去。 “反了,反了。”杨太夫人盛怒,一拍桌子道,“速将他押回来。我倒要看看他能跑到哪去?” 殿外的庭院中不停的涌上手持兵器的武士,墨桥生赤手空拳,展开身法,他像一匹受困的野兽,爆发出强烈的力量,十来名甲士围攻,竟然一时间也拿他不下。 杨太夫人,伸出一指,指着殿外,对着侍卫长陆獒道:“这就是将军你训练的士兵?这么多人连一个赤手空拳的奴隶都拿不下?我要你们有何用?” 陆獒脸上肌肉一抖,眼中现出戾着,一转手腕亲自跨出殿门,加入站团。 混战中,墨桥生的肩井穴被重击了一下。 他半边身子一麻,晃了一下,心知不妙,这是一位高手,认穴打穴之术既准又狠。 情势不容他多想,数把兵刃迎风劈来,墨桥生勉强躲开,神阙穴又被猛的一击,他身体一软,终于支撑不住,倒下地去,被数名甲士押解回殿中,死死按在杨太夫人面前。 杨太夫人指着地上的墨桥生,怒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东西,我果然早就该弄死你这个兴风作浪的畜生。” 一名侍从上前,抬起墨桥生的脸,欲给他灌毒酒,墨桥生咬紧牙关,抵死抗拒。 正闹腾着。 殿门大开,一队着甲持枪的宿卫侍从蜂拥而入,这些人个个都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真刀真枪见过血,带着一身杀气腾腾,虎视眈眈的两侧排开。 程千叶背着手,跨入殿门,默默看了半晌屋内的情形。 轻轻开口:“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她说的声音不大,却让殿上众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顷刻间,便哗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 杨太夫人站起身来,面对着程千叶那双冷漠的眼神,她感到一股无端的恐惧顺着颈椎一路爬上来。 我在怕什么,他是我的亲儿子,不,亲闺女,她难道还能拿我怎么样? 杨太夫人安慰自己道。 她想起女儿小的时候,偷偷养了一只不知哪儿来的流浪狗,怕被自己发现,小心的藏着掖着。 但宫中的事又有什么能逃过自己的眼睛呢。那只狗实在太脏太丑,有失公主的身份。所以虽然女儿哭着求自己,但自己还是毫不留情的命人把那土狗处理了。 又会怎么样呢?女儿和自己扭着哭闹了一阵,不是被自己轻轻松松便哄回来了吗?这次也是一样,女儿还是女儿,不会怎么样的。 杨夫人镇定起来,开口道:“吾儿,此人和那玉妃……” “母亲。先屏退下人吧。”程千叶打断了她,不待杨太夫人回答,她一甩袖子,喝道,“都滚!” 殿上的女官侍从,低头垂首,迅速的退出宫门。 程千叶带来的甲士,最后走在最后。他们关上殿门,守在殿外。仅余杨太夫人,程千叶,和躺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的墨桥生。 “吾儿,你听为娘告知于你。”杨太夫人絮絮叨叨的解释起来。 程千叶看着她那一开一合的嘴,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眼前这位年过半百,既狠毒,又愚蠢的妇人,是自己这副身躯的母亲。 在自己根基不稳,又推行新政的关键时刻,她真的很不想和这个女人闹翻,让人扣上不孝的大帽子。 我试一下,如果不能真正从心底改变她的想法。那即使是冒着大不韪之罪名,今日我也不打算留着她的性命。省得天天在背后给我做妖。 她一撩开衣摆,跪在了墨桥生身边。 “娘。”程千叶抬起头,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其实这些日子,我真的觉得很累,活得很累,装得也很累。” 程千叶一边说,一边认真的观察着杨太夫人情绪颜色的是否变化。 “母亲,你不知道,一开始,我身边的那些人,不是看不起我,就是想谋害我,没有一个安着好心。” “这个人在后面说我坏话,那个人拿着毒酒想要害我,我整日整夜的战战兢兢,天天都怕的睡不着觉。” 对一个思想僵化,脾气耿直的中年妇女,和她对着干基本很难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先示之以弱,再动之已情,有时候更容易达成目标。 程千叶本来只是想演演戏,谁知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的那段日子,自己也来了情绪,眼泪逼一逼也挤了出来,看起来很有那么回事。 “只有这个奴隶,我真心喜欢他,每当我压抑痛苦的时候。有他陪一赔我,我才能放松一点,不崩得那么紧。” 程千叶悄悄抬起头来,她看着杨太夫人那本来充满怨恨的情绪颜色,正飞快地转变成象征着怜悯慈爱痛惜的色彩。 于是她再接再厉,流着泪演一把狠的。 她端起桌上的毒酒,倒了一杯,举在手中,“若是母亲,真的留不下他,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滋味,不若和他同饮此杯,了却余生,再不用想那些烦恼之事。” 一个身躯猛地撞了她一下,把那杯酒撞翻在地。 墨桥生撞倒了她手中的酒,和她一起摔在地上。 他紧盯着程千叶,眼中交织着难以言诉的复杂情感,一下下摇头,“不可,不可以。” 此刻这块蔚蓝色的宝石,如同暴风雨下的海洋,汹涌起伏着强烈的波澜。一股浓郁的樱粉色同那冰川一般的湛蓝色来回交织替换,波澜壮阔。 糟糕,演得太过,把他给忘记掉了。程千叶一时愣住。 那酒杯掉落在地上,滚了一滚,正巧滚到杨太夫人脚边。 杨太夫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吓了一跳。她反应过来,一把捡起那个杯子,慌慌张张的看了一下,一把丢进了椅子底下的最角落里。 “吾儿,吾儿。”杨太夫人扑下地来,一把搂住程千叶,“你怎么能这样戳娘的心,你这是要为娘的命啊。” “我儿心中凄苦,为娘如何能够不知。”她摸着程千叶的脑袋,泪如雨下,“既然你喜欢这个奴隶,就留着吧。娘再也不为难他了,吾儿千万别干傻事。” “娘亲,汴州是我拿下的第一块城池,我的根基都在那里。”程千叶趁热打铁,“如果这一次我不能保住汴州,且不说我回国无言面对公卿,威望会一落千丈。” 程千叶从杨太夫人怀中抬起头,认真看着她:“娘,你想一想,如果汴州败了,我们手上就再也没有直系的军队了。” “这……”杨太夫人愣住,不知道程千叶怎么突然就把话题转到新政上来。 “要保住汴州,只能实施新政。” “不实施新政,那我们娘两,就真的成为这些世家贵族的傀儡,再无立足之地了。” “娘亲,你一定要支持我,支持我的新政。” “好!”杨太夫人站起身来,“明日,我就去找你舅舅,和他分说清楚厉害关系,一定让我们杨家,站在我儿身后。” …… 程千叶牵着墨桥生,走在回寝殿的路上。 墨桥生行动不便,一步一顿,走得很慢。 “受伤了?严重吗?宣御医来给你看看?”程千叶回首问道。 墨桥生伸手扶了一下墙壁,“不妨事,方才挣脱之时,人群中有一位认穴的高手,数次击中的我肩井穴。使得我手脚麻木,片刻便能恢复如初,主人不必为我劳心。” “那坐一会吧。”程千叶引着他坐在回廊的栏杆上。 “哪里疼,我给你揉一揉。”她牵起墨桥生的胳膊,轻轻揉着他的手臂。 “有没有好一点?”程千叶抬起头,笑着问。 墨桥生愣愣的看着她。 “怎么这样看我。”程千叶伸手掠了一下他的额发,“今天吓了一大跳,幸好你没有出事。” 在她的视线中,墨桥生身上那漂亮的蔚蓝色,从底部开始,一层层的樱粉色,辗转数息,又变幻成了一片明艳的桃红色。如同春季里盛开的桃花一般,风姿卓卓的迎风绽放在蓝天之中,清晰而明媚。 墨桥生别过脸去,举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眶,剔透的水滴,从他的指缝间流淌下来。 程千叶呆立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他这一言不发的告白。 她突然就伸出手,掰开墨桥生那只遮住双目的手掌。另一手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 墨桥生紧闭着眼,鼻尖泛红,眼睫颤动,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不停的滚落下去。 程千叶看着手中这轻轻颤抖的脸庞,突然就不想再忍了,抬高手中的下巴,她俯下身去,吻上了那双紧抿着的薄唇。 墨桥生突然感到一个柔软湿润之物,触及了他的双唇。他的脑袋轰的一声炸裂开来,世界登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那人还不肯放过他,一条游鱼般的丁香小舌,分开他的双唇,闯入他的世界中来。 他全身战栗起来,只能任由那人翻转他的天地,搅动他的神魂。他感到完全失去了自我,只能随着那人的肆意掠夺,于一片欢愉的深渊跟着那紧紧纠缠之舌尖上下沉浮。 “哎呀。”一声女子的轻呼打断了他们。 程千叶微喘着气,停止了这个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吻。露出不悦的神情,回头看那个没有眼色的人。 “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继续。”姚天香一手捂着眼睛,毫无诚意的说。 程千叶不得不放开墨桥生,没好气的道:“什么事?快说!” “我真的是不得不打断你们。”姚天香严肃起来,“张馥到处找你,汴州告急,没藏裴真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程千叶一行人离去之后,回廊的尽头悄悄闪出两个打扫庭院的宫娥。 “看……看到了没?” “看到了,看到了。”另一个拼命点头,“扶着墙,路都走不稳了,主公还不肯放过呢,把人都欺负得哭了。” “真是可怜。” “就是,太可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 45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程千叶在召开了以张馥,贺兰贞和自己为中心的小型军事会议。 会议的气氛很凝重。 程千叶开口问贺兰贞:“怎么样?新军可以上阵了吗?” 贺兰贞捶了一下桌子:“不行也得行, 难道看着老俞他们送死吗?” “没藏裴真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快, 五万大军, 加上嵬名山的部队, 我怕肖司寇、俞将军他们只怕支撑不了几日。”张馥紧皱着眉头。 “如今新军匆忙初建,不论是经验,士气都还十分不足。我担心……” 张馥的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 临时用奴隶和新兵拼凑的部队,只匆忙训练了短短时日,去对抗犬戎这个样一个出了名的能征善战的名族的军队, 胜负真的很难预料。 “这样。”程千叶下了最后决定, “我随贺兰将军一起出发, 张馥你留在绛城负责军需粮草后勤之事。” 列席的数位将军纷纷起身劝阻, “主公不可。” “主公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岂可亲入险境!” 由此也可看出,他们对这次战役都没有很大的把握。 贺兰贞抱拳道:“主公, 你是我们大晋的希望, 不可以身涉险。主公放心, 我贺兰贞此役必竭尽全力, 若不能胜, 提头来见。” “我就是放心你, 我才要和你一起去。”程千叶起身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意已决, 你若是对自己有信心,就不要阻止。” 张馥沉吟片刻,支持了程千叶的决策:“主公亲自出征,对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确实是一种鼓舞。至少,那些奴隶会知道自己不是被送去送死的,在新政的鼓舞下,也许真的能激发出意料之外的战斗力。只是国内……” “国内就只能依靠张公你一人了。”程千叶冲着张馥一抱拳,她知道后方这些事情,有时候比前线冲锋陷阵还更为复杂,若不是有张馥在,她还真的放心不下。 “以我的威望,即使留在国内也没什么用。反而我去了前线,我母亲和杨氏一族才会更为尽力的支持我。”程千叶看着张馥,“我母亲杨姬,是一个优柔寡断,耳根子很软的人,张馥你一定要注意时时说服她,让她坚定的站在我们这一边。” 张馥没有说话,他低头行礼,把这个繁复而为难的担子一肩挑下了。 大军开拔之前,杨太夫人紧拽着程千叶的手,哭红了双眼。 “母亲不必伤心,孩儿建功立业,只在此时,我是父亲的血脉,我必能承吾父之志,扬父王之威,开拓我大晋盛世。” “可……可是。”杨太夫人哽咽难言。 程千叶拍拍她的手,侧在她耳边低声问了句,“一直没问母亲,兄长的梓宫葬在何处?我突然失踪,又是如何对外解释?” 杨太夫人抹着泪:“那时候为了保密,只能匆匆起了个坟冢,无字也无碑。如今除了我,无人知道地址。至于你,我对外只说千叶……千叶于战乱中失散了。” “多赖母亲机谨,为我辛苦操持,孩儿才能有如今的局面。此次孩儿出征前线,后方也只能依靠母亲了。”程千叶蹲在地上,握紧杨太夫人的双手,昂头看着她,“孩儿心中放不下母亲,治粟内使张馥是父亲留给我的人,对我素来忠心不二,母亲若是遇到烦难之事,皆可询问于他。” “好,好,我儿放心。” 程千叶稍稍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孩子都是依恋父母的,孩儿如此年纪,尚且舍不得母亲。许妃既然已经诞下麟儿,母亲就留她一命吧,那孩子已经没了生父,总不能让他再没了生母。” 杨太夫人点点头:“行,就听我儿的。” 安抚好了杨太夫人,程千叶来到姚天香的寝室,姚天香一身戎装,正指挥着下人收拾行李。 “天香,”程千叶开口叫她,“你真的要和我同去?” 姚天香转过身来,如花的容颜展开一笑:“当然,我怎么能不陪着我夫君出征?” “你是不是想撇开我,和你的小情人独处?”她走过来,在程千叶额头上点了一下,靠在耳边低声道,“没有我在,你要是再遇到什么事,连个打掩护的人都没有,多不方便?” “此役十分凶险,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真的不想让你陪我一起涉险。” “千羽。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姚天香把下巴搁在程千叶的肩上,“不只是你把我当做朋友,我也拿你当我最好的姐妹。” 要不是看到司马徒露出酸溜溜的情绪颜色,程千叶都想伸出手抱一抱姚天香的肩膀。 程千叶发现,有时候,她对别人展现出善意,只是出于对美丽颜色的一种天然喜欢,并没有去想能够得到什么回报。 但往往这些心思纯净,个性鲜明的人,都会在不经意间,给她带来温暖和惊喜。 战旗昭昭遮天蔽日,大军出征。 墨桥生骑着马随行在贺兰贞之后。 “小墨,你好好干,”贺兰贞开口道,“这次的新政,是你的机会,你必定能够一飞冲天,我很看好你。” 墨桥生:“多谢将军抬爱。” “不止是我,主公也对你期待很高。”贺兰贞看着墨桥生笑道,“主公真是慧眼识才,当初怎么一眼就能发现你这块璞玉。” 墨桥生低下头去。 “我知道有很多闲言碎语。说主公宠幸你。”贺兰贞起了聊兴,降下马速和墨桥生并驾齐行,“但我知道不是,主公看中的是你作战的能力,此次一役你定能让那些说闲话的人闭嘴。” 墨桥生的脸色微红。 “哈哈,那些人都是个傻子,你看你每天天不亮就到校场,折腾到月上三竿才回去,龙精虎猛,谁都比不上你。明显就不可能夜间伺候过主公。” 军中汉子,粗犷豪爽,聊起天来,三句不离黄段子。贺兰贞发觉自己跑起马来,玩笑开得有些过了,急忙往回找补, “小墨,你是喜欢女人的把?” 墨桥生面色更红了。 “莫非……你还是个雏儿?”贺兰贞笑了起来,“没事,等打完战,我带你去开开荤,咱们汴州天香阁的姑娘,都漂亮得很。” “女人……”墨桥生沉默了。 他一直喜欢女人,也曾朦胧的期待过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他喜欢女性的柔软温柔,幻想过女性那种和男人完全不同的软美身躯。 墨桥生想起了那个吻。 那一刻,他忘记了一切,不论是性别,身份,地位……所有的顾虑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那种极致的感受,颠覆了他整个世界。 他轻轻抿了一下唇,为了得到这个,我可以付出一切,他想。 汴州城外。 守城的俞敦素将军,受了重伤,在昏迷中被抬下城墙。 阿凤站在城墙上,握着他的弓,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敌人,刚刚退下的敌军,很有可能马上又组织起一次新的冲锋。 “凤,阿凤。” 有一个脆脆的声音,在叫他。 阿凤转过脸,看见小秋那平日里白嫩嫩的小脸,被狼烟熏得像花猫一样。 她的小手尽力的托着一筐食物,从中拿出一个举在自己面前,“快,吃点东西。” “你怎么来了?”阿凤皱眉,“这里很危险,你姐姐呢?” “姐姐也在忙着呢,大家都来帮忙了。”小秋把手中的食物往他怀里塞,塞了一个又多加了一个,“姐姐说主公是好主公,汴州是好地方,汴州不能丢,丢了大家的田就没了。” “对,汴州不能丢。”阿凤凝望着城墙,城墙缺了一脚,无数自发前来帮忙的民夫正在加紧抢修。 远处,那个重伤了俞将军的敌方大将嵬名山,组织好了一队骑兵,气势汹汹地向着城门奔驰而来。 阿凤咬一口手中的食物,提起□□,走下城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 46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阿凤走下城墙,边走边咬着手中的包子, 白面发的皮, 中间包着肉馅,虽然是凉的, 但是依旧很好吃。 这也许是我最后吃到的东西了。 阿凤对自己说。 嵬名山的身手他见识过,强大而且凶猛,就连俞将军都差点命丧在他手中。阿凤很清楚目前的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曾经他活得很苦闷, 但他依旧很舍不得这条命, 为了活下去, 不论什么样的屈辱他都可以忍受。 如今, 一切似乎都变化了,吃得也好穿得也暖, 活得有点人样了, 但他却决定去面对死亡。 这是为什么? 阿凤自己都想不明白。 他的脚步毫不停歇的向着城门走去。 在城墙的内部, 无数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 头顶着木板, 防止被随时飞入城的流箭射中, 忙忙碌碌的帮忙运送物资,救治伤员。 这其中, 大部分都是老人, 女人甚至还有孩子。 瓮城崩塌了一角,男人们挤在那里, 抓紧抢修, 企图在敌人第二波攻击来临之前, 堵上那个缺口。 他们都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一点田?那一道新政? 还是为了那一个人。 为了那个人带来的那一点曙光,为了他带来的那一点期待。 阿凤闭了一下眼,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他握紧了手中的枪。 “凤。” 有人在喊他。 阿凤回了一下头,小秋趴在墙头,尽力露出那黑漆漆的面孔。 “你……好好的回来。” “凤。”正在内瓮城组织敢死队的肖瑾看见他,按住他的肩膀,“活着回来。” “凤。” “是凤。” “有阿凤在。” “必能赶走那戎狗!” “赶走戎狗!” 敢死队的成员看见阿凤翻身上马,士气大涨。这些日子并肩作战,连番立功的阿凤,在武力值上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仅次于俞敦素的存在。 此刻与敦素受了重伤,人心惶惶,主动出击的阿凤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阿凤提抢上马,领军出了城门。 远处狼烟滚滚,一队犬戎轻骑,成锥状气势汹汹向着他们直扑而来,领头的便是那肤色黝黑,身如铁塔的犬戎名将嵬名山。 阿凤策马前行,毫不畏惧,正面迎击。 嵬名山使一枣阳槊,槊尖倒勾利刃闪点点寒芒,仗着骏骑一冲之势,向着阿凤迎头击来。 阿凤心知此人力大无穷,使枪尖一挑,架开铁槊,避其锋芒。二人错身而过,阿凤只觉双臂发麻,枪身微微颤抖,心知在臂力上远不是此人对手。 二人调转马头,电光火石之间便交换了三四招。阿凤虚晃一枪,回马向着城墙奔去,嵬名山紧追不舍。阿凤扭腰回身,拈弓搭箭,只听连珠箭响,七支利箭向着嵬名山周身要害接连扑去。 阿凤箭法超群,交战多日,嵬名山早有防备,但却料想不到他在奔马之上,犹能回身连射七箭。一时间防不胜防,舞起枣阳槊连挡五箭,却还是在胳膊和大腿各中一箭。 嵬名山此人,凶猛异常,身中两箭,不但丝毫不怯,反而激发出他的血性。只听他大吼一声,折断箭杆,铁槊呼呼生风,向着阿凤当头劈下。 阿凤举枪接槊,双手虎口剧痛,一时迸裂开来,鲜血登时沿着双臂蜿蜒流下。 他咬牙勉强撑住,铁槊越压越低,直扎入他的左肩。他暴喝一声,荡开铁槊。那槊头的倒刃勾下他肩头一大块血肉,一时血肉模糊。他打马错身,右手横枪,左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 嵬名山哈哈大笑,“看你的装束,在晋军中只怕连个品阶都没有,又何必如此拼命。我惜你是条汉子,不忍伤你性命,只要你下马缴械,我保你在我犬戎军中得到你应得的荣耀。” 阿凤红着眼看着嵬名山,用带血的手提起□□,无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城墙之上,面色苍白的俞敦素登上城头,看着城门外浑身浴血的同袍,他咬牙道:“取我披挂!” “不可。”肖瑾皱眉,“你已经不能出战了,谁叫你上来的?” “那怎么办?看着他死?如今你还能只把他当一个奴隶来看吗!”俞敦素大喝一声,“来人!取我披挂!随我出城!” 阿凤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擦不尽的鲜血从头上流下来,覆盖住自己的视线。他已经完全抬不起手来。 “非要这么顽固?既然你自寻死路,那休怪爷爷送你上路!” 阿凤勉强睁开一只眼睛,透过血红的世界看着对面的敌人,敌人闪着寒光的武器,越靠越近。敌人的声音却变得很遥远。 “我不会卖了你,我保证。” “姐姐做的包子,可好吃了,吃吗?” “凤,活着回来。” 至少,我也不是一个死了都没人惦记的玩物了。主人,你那一诺之恩,今日我就算是还了。 那狰狞的铁槊临到面门之时,被一支横过来的铁枪噌的一声稳稳架住了。 嵬名山眼见就要取了眼前之人的性命,斜刺里突然横过一柄长|枪,那枪身稳稳架住他的铁槊,以一股强劲的力道,荡开他的兵器。 一个黑袍黑铠的年轻小将,错过他的身侧,冷冷看他一眼,伸手把阿凤从马背上提过来,二话不说,打马回身扬长而去。 嵬名山回身一看,不知从何处杀出一队晋军,像一柄尖刃,切入犬戎军阵的右翼,打乱了他们进攻的阵型。 那些晋军个个红着眼,宛如从地狱间冲出的恶鬼,不要命的扑上前来。 即便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犬戎铁骑,看到那些一个个腰间挂着血淋淋的人头,以拼命的架势冲上来的敌军,心中也不免生怯。 一个半边面孔横着一道刀疤,耳朵缺了一个口的晋军小卒,一下滚到嵬名山马脚之下,挥刀就砍马腿。 嵬名山大喝一声,举槊连戳,那人身手极其灵活,四处打滚,避开嵬名山居高临下的武器攻击,悍不畏死,抽着间隙砍向马腿。 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把嵬名山甩下马来,嵬名山大怒,抽出腰刀,劈上那个小卒。 那人举刀一接,连退数步,卸掉劲道, 他单膝跪地,不畏反笑,抹一把脸上的血迹,露出兴奋地表情:“嘿嘿,你这么厉害,是个将军吧,你的人头肯定很值钱。” 墨桥生一路冲回己方中军阵地,把阿凤从马背上提下,弯腰置地上,抬眼望了一眼居帅旗之下的程千叶。一言不发,拨转马头重新杀入敌阵。 程千叶亲自下马扶起阿凤,向着侍从官喝道:“军医!” “主人,你……亲自来了。”阿凤举了一下带血的手,被程千叶接住了。 “凤,你撑着点,大夫马上到。” 阿凤拼死挡住敌方大将,阻其入城,令所有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为之动容。 这个奴隶,程千叶初始并不太喜欢,当初他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引发了程千叶些微怜悯之心,又看着桥生的面子,勉强收留了他。 除了出于人道,让医生为他诊治一番,自己并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事,几乎没有关注过他的存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本来颜色浑浊的男子,竟然像一日日沉淀之后的美酒,变幻出清澈而具有魅力的酒红色。那经历了风霜酝酿之后的色泽边缘,绕着一道灿灿的金边。 我配得上你这样效忠吗?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军医很快赶来,就地给阿凤包扎起鲜血淋漓的伤口。 阿凤微微睁开的目光,始终流连在程千叶的身上。 他虚弱的开口:“我……能遇到您这样的主人,让我看到这个世间的希望,我这污浊的一生,到了最后也算值了。” “你撑住,”程千叶握住他的手,“只要撑过了这一次,你就再也不是奴隶,和大家一样,成为一个人,一个平等的人。” “主人……我,我只有名字,没有姓。”他虚弱的,宛如交待遗言一般,说出最后的愿望,“我要成为一个人了,你能不能给我赐个姓?” 程千叶侧了一下眼,忍住眼中的泪:“你撑过这一次,我才给你赐姓。” “凤。”她握紧这个男人冰凉的手,希望能给予他一丝力量,“你不只看到这么一点,你还会看到更多。我发誓,总有一天,让这个变态的制度,从这块土地上消失。” “这世间再没有奴隶。不再会有小孩,受你曾经受过的罪。” “我想让你亲眼看到着一切,你跟着我来,我们一起努力实现这一切。好不好?你答应我?” 阿凤闭上了眼睛,眼角噙着泪,微微点点头。 犬戎的大军,被晋军援兵的先锋部队冲散了阵型。 不得不鸣金收兵,退出二十里余外,犬戎大将嵬名山身中两箭,逃回营地不提。 汴州城门大开,主君亲自率兵来援,使得城中士气大振,欢声一片,被强敌围困了月余的阴郁之情一扫而空。 城内人心雀跃,军民一心,打扫战场,加固城防。 在城东的集市处,数名军中的记官,设立了桌案,收点士兵们上缴的人头数。 东面一行人负责记录着军功,西面一行人负责在一块块削好的杨木板上写上名字,发放给脱了奴籍的奴隶。 此物叫做“验”,是在汴州推行的新政策,所有在汴州的晋国国籍之人,都发放一块材质不同“验”,以证明国人身份。 但凡在这次战役中,取得了敌人首级的奴隶们,都兴高采烈的提着血淋淋的人头,排着队领取这个象征着平民身份的“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 47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阿凤睁开眼,发现躺在自己熟悉的房间, 熟悉的床上。双手, 头部和左肩的伤都被严严实实的包扎好了。 他勉强坐起身来,感到腿上压着一点重物。 一个小小的身躯, 靠着床沿,趴在他腿上睡着了, 本来还算白净的脸上, 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混着烟灰,简直惨不忍睹。她还毫不自知的张着嘴, 把口水流到被子上,睡得正香。 阿凤看一会小秋那张猫一样的圆脸,心中突然就松了口气。 还好没死, 不然还不知道她要哭成什么样呢? 他轻轻抽出腿来,从床上站了起来,感到一阵因过度失血而带来的眩晕。扶了一下墙, 他定了定神,向着门外慢慢走去。 端着一盆水进门的碧云,赶忙放下水盆来扶他。 “你要去哪?你伤得很重, 你能乱走,主公交待我照顾好你。” “有劳了,不必费心。”阿凤挣开碧云的搀扶, 苍白着脸, 坚定的向外走去。 “诶……” 碧云唤他不住, 只得叹了口气,回到屋中。 这么个冷冰冰的人,秋怎么就那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呢。 碧云拧了毛巾,给趴在床边的妹妹擦了擦那张脏兮兮的脸,打了月余的仗,这个孩子也跟着忙上忙下,小小的身躯实在是累坏了,睡得这么香。 主公回来了,很快就会打退敌人,一切终于就要好起来了。碧云搂了搂怀中的妹妹,姐妹两坐在地上,靠着床沿,安心的陷入了梦境之中。 东市上,十来个奴隶兴高采烈的走在一起,为首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然而引人注目是他双手各提着的那一挂血淋淋的人头。 他把那些用头发结在一起的人头,往记官面前一丢,“算首级!” “盛哥威武。” “盛哥不愧是我盛哥。” “大家能有一个就不错了,只有我盛哥一人就十几个,哈哈。” 盛哥用短剑挑起地上一个人头,甩到了虽然负了伤,却一无所获的六猴儿身上。 “接好了,咱们几个兄弟中就你没有,这一次哥帮你一把,下次别想再有这种好事。” 六猴儿一把接住那污血覆盖的人头,一点儿也不嫌脏,抹着泪道:“谢谢盛哥,谢谢盛哥。” 记官仔细清点完人头,取出纸笔,询问道:“姓名,籍贯,年纪?” 盛哥:“名盛,没有姓,不知道生在哪里,不知道年纪。” 记官很习惯这种情况,抬起头认真解释道:“你现在脱了奴籍,必须要有一个全名,好给你编写正式的户籍。” “我老娘好像姓杨,那我也信杨好了。杨盛。”盛哥临时给自己起了个全名。 记官先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做了仔细的记录,又取出一个杨木削成的木片,在上面写上杨盛的姓名,年纪,外貌特征和汴州户籍。 递给他细细交待:“这个是验,是你作为晋国国民的身份象征,一定要小心收好,如若遗失,需请三位邻居作证,加上里正,一起拿着村长开的文,到县郡以上的衙门才能补办,十分麻烦。” 杨盛接过来看了看,见那木板打磨的光滑,上面细细密密的写满自己不认识的小字。 这样我就不是奴隶了。 他小心的摩挲着那片小小的木板。 周围的兄弟兴奋不已,一个个接过来来回传看。 “杨士伍此役枭敌首记一十五,晋一级公士爵,得一倾田,一处宅。”那记官一小支柳条,在上面细细写了一排字,交给杨盛。 “你的户籍落在汴州东南方向十里地的祥符县,士甲乡,你拿着手上的‘传’,去县里找县丞报道,他会根据我们这里发过去的文核对你的验、传,让乡长给你安排一倾的荒地和三十步见方宅基地,另外还可领取两千钱,作为建房子的补助。” 杨盛和他的伙伴越听越是兴奋,最后忍不住哄的一声,欢呼了起来。 至于记官说的那句:“不过这些都要等此次战役打完,方能去办理。”已经被男人们的欢呼声淹没。 广场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欢呼声。 即使很多人根本连一颗敌首都没拿到。 但人心被这种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所鼓舞,士气如潮水一般的高涨了起来。 阿元坐在墙角,他感到双手还在颤抖。手中握着今天分发下来的食物,明明是又香又软的白面馍馍,但他却一口都吃不下。 胃里一阵阵的涌上酸水,让他恶心想吐。 他自以为有一身的力气。在村里,不论是打猎还是打架他都是一把好手,一定能很快适应战争。 然而今日,到了那千万人的战场之上,他才发现自己想的那些在真正的战场上都如儿戏一般好笑。 异族的敌人,并不像村中传说中一般有恶鬼一般的样貌。 相反,他们和自己一样,一刀砍上去,同样会翻出白花花的肌肉,同样会喷出血红的鲜血。 他看到一个犬戎的男子,就在自己眼前被破开了肚子,躺在地上翻滚哭嚎。 然而他必须跟着自己的同伴,冲上前去,用抖着的手,一刀一刀砍在那个哭求的身躯之上。直到血液浸透了他的鞋子,直到那个挣扎的身躯,不再动弹。 但如果他不举刀,那倒下的就很有可能是自己,是自己身边的同伴。他完全辨不清东西,分不清南北,在杂乱人嘶马蹄,和满天的刀光剑影中,他只能牢牢记住这几日的训练中教官反复强调的一点——紧紧跟在自己小队的十夫长身后。 十夫长看着百夫长的旗帜,而他只负责盯着十夫长的身影。十夫长砍哪,他们拥上去砍哪儿,十夫长向哪冲,他紧跟着向哪冲。 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战役终于结束了,他忍不住吐了三次。 别说敌人的人头了,阿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着走到这里的,他从衣领中拽出一枚挂在脖子上的小小护身符,这是临行的前一天,妻子阿娟特意给他挂上的。 真想丢了武器盔甲,回家,回家找到阿娟,抱着她,把头埋进她柔软的胸膛,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了。 一群男人在他不远处欢呼起来,那个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一次就砍够了十个敌人的首级。 阿元记得这个叫盛的男人,他在战场上不要命的疯狂杀敌,令人印象深刻。 在昨天,这个人还是一个最低贱的奴隶,而今天,他凭着那十几个人头,不仅脱离了奴籍,甚至越过了自己,成为了一名公士,有了一百亩的田,有了三十步见方的宅子。 阿元咬了咬牙,拽紧了手中的护身符,“阿娟,你等着我,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砍下至少一个头。” 六猴儿紧张得把盛哥分给他的那一个人头摆上了记官的桌面。 “姓名?”记官例行公事的问道。 “我……我也没姓,我根本不知道我娘是谁。”六猴儿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那我也跟着盛哥姓好了,叫,叫杨六猴。” “哈哈哈……”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严谨的记官都笑了起来:“叫林陆厚吧。” 他随口给六猴儿起了个名字,这一日之间他不知道替这些奴隶起了多少名字。 六猴儿千恩万谢的领了自己的“验”,美滋滋的看着自己那正儿八经的大名。 “多亏了盛哥,不然我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名字。”六猴儿杨陆厚兴奋地回到盛哥身边,狗腿道,“我看这全场,都没一个比得上咱盛哥的人,其实能像我这样,保着小命没事,腿还没软的,就算不错了。” “人外有人。”杨盛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你们看那边。” 众人抬眼望去,一个黑衣黑凯的年轻男子,正向着这里慢慢行来。 他目光冷漠,满身血污,即便纯黑的衣物,都掩盖不住那熏天的血腥味,如同一尊修罗地狱中归来的罗刹。 他骑着一匹马,身后还牵着一匹。两匹马的马背上,挂满了小山一般的头颅。那些面目狰狞的头颅上发丝虬结,浓稠的鲜血顺着马腿一路滴落。 那人缓缓走到一位记官的桌前,那数了一天人头的记官员都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喊自己的同伴前来帮忙。 “我天,这得升多少级啊?”杨陆厚张大了嘴,轻轻说。 “三级的簪袅以内,是按人头奖励,要想升到四级的不更,五级的大夫以上的爵位,光靠人头就没有用了。”杨盛低声说道。 杨陆厚:“四级以上的爵位。我想都没想过。” “你必须想,要想拿到四级,靠的是三级爵位的队长所带的团队取得的战果。”杨盛眯起双眼,他不愿认输,“你们都跟着我好好干,我们虽是奴隶,也没什么比别人差的地方,一样也有封侯拜相的机会。” “你看红衣服的那人,他这次拿的功绩,就足够封四级爵位。” 阿凤满身的绷带,披着他红色的外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沿途数名敬服他的甲士,都上前想要扶他一把。他微微抬手拒绝了。 他走到一名记官面前,伸手搭在墨桥生肩上,轻轻喘了口气。 “伤得这么重,干嘛急着来。”墨桥生责怪了一句,但他理解阿凤的心情。 “我……我叫凤。”阿凤开口道。 “他叫凤,姓程,程凤。”一个声音响起。 宣台的楼梯上走下一个人,那人头束金冠,面如冠玉,眼中微微带着笑,开口道,“赐国姓,姓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 48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阿凤昂首看着那台阶迎风而立之人。 他想起了这个人对自己的承若。 “若是你撑过了这一关, 我就给你赐姓。” “你不止能看到这一点点, 你还会看到更多。这世间最终将不会再有奴隶。不再会有小孩,受你曾经受过的罪。” 他拽紧了身侧的手, 多年以来第一次心甘情愿的伏下身去, 低头轻轻唤了一声, “主公。” 报君黄金台上意, 余生独事君一人。 “主公。是主公。” “参见主公!” 广场上的人群,齐声呼喊,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程千叶立在高处,看着人群中此起彼伏闪出明暗不同的金光。 她曾经多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希望自己的部署们能像这样发自内心的尊敬于她, 效忠于她。 在她的想象中,得到这一切的时刻, 她必定能胸怀苏畅, 意气风发, 甚至洋洋得意。 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 看着眼前这无数在自己面前心甘情愿屈下膝盖,低下头颅的士兵。她只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这里面有熟悉的朋友, 也有陌生的士兵。 有已经伴随自己几经生死的伙伴, 也有初次并肩作战的袍泽。 他们都无一例外的,把自己最重要的生命, 交托到了她的手上。他们仰望着她, 也信任着她。 期待她能够实现, 她所承若带来的那个世界。 程千叶抬起头,视线越过巍峨的古城墙,看到那远山天际,斜阳晚照,漫漫雯霞映楚天辽阔。 我会一步步向前走去,不再回头,不再停顿。 对于你们,我不能辜负,不敢辜负。 横扫六合,让天下归臣也许不能做到。但我至少要让我的每一个子民,都有生而为人的资格。 杨陆厚悄悄从人群中抬起头,“这,这就是主人啊。” 边上有人伸手一把将他按下去,杨威低声道:“傻子,现在可以叫主公了。” “对,对。”杨陆厚低下头,摸摸胸前的验牌,“我已经不是奴隶了,多亏了主公的恩德啊。” 杨威却微微抬起了头,穿过人群的间隙,他看见绛衣金甲的主公从高台上下来,扶起了那位身负重伤,披着衣袍跪在地上,被赐了国姓的程凤。 这个程凤他记得住,他们刚刚抵达之时,城墙已破了一个角,是此人领着一队士卒,浑身浴血,挡住敌方大将,誓死不退,方才保住了城门不失。 看着主公亲手扶起那人,递给他代表四级爵位“不更”的验牌。 杨威暗暗想道,这个程凤运气真是好,他守了这么多天的城池,不知砍了多少人头,又立了这个功,一步就登上的最低级士官爵位。 要知道爵位一共二十级,前三级的公士,上造,簪袅可以靠着个人勇猛,砍人头获得。 而四级的不更以上,就没那么容易了,非领队的将领不可得。需要团队作战中,崭获一定总量的敌首,还要求自己率领的步卒伤亡不能过大,总而言之,条件越来越苛刻。 但也是有捷径的,如若立下特殊的功劳,或在攻城陷阵的敢死队中表现突出,就可能破格进爵。 杨威看着站在主公面前的那一红一黑两个身影。 这两人一个积累了军功,已经成为有一定特权的不更,可以免去徭役税务,在县衙的老爷可以不用跪拜。 而另一个和自己同一天跨入战场,也已经是平民中最高爵位的簪袅。 杨威眼中燃起一种焰火,一种雄心勃勃的火焰。 主公在甲士的护卫下,向外走去,突然就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杨威吓了一跳,低下头去,心中忐忑, 主公这是看到我了吗? 应该不会,肯定只是巧合。 但这一天迟早回来临,我总有一天,能让主公看见我,看见我这个人。 程千叶离开东市的广场。 同肖瑾一起前往看视俞敦素,俞敦素伤得不轻,正卧于床榻上修养,见到程千叶入内,急忙欲待起身相迎。 程千叶止住了他,在他床前一张圆几上坐下:“此是战时,将军有伤在身,养伤为重,就不必讲这些虚礼了。” 俞敦素勉强坐了起来,欠身行礼:“此次多亏主公及时来援,不然汴州即便能保不失,也是伤亡惨重。” “只是为何主公亲自率队?”肖瑾不解的开口,“张馥和贺兰将军所在何处?” “我怎么可能亲自率军。我就是做个样子。”程千叶笑了,“我让小墨带的兵。” 俞敦素露出疑惑的神情:“桥生虽然作战勇猛,但他只是个奴隶,素来只负责带领那些负责送死和充人数的奴隶部队。主公用他领军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一点?” “你还不知道吧。”程千叶低头理了理衣袖,“这次来救援的,大部分都是奴隶组成的部队。” “冲在前面,率先切开敌阵的是奴隶,砍下人头最多的,也都是奴隶。”程千叶浅笑了一下,心中感慨良多,“除了小墨,程凤,还有数名在战场上表现非常突出的勇士,你可能猜不到,他们的身份,都是你们心目中最低贱的人。” “我已依照新政,解除了他们的奴籍,进了他们的爵位。从今以后,我们晋军中将逐渐不再出现奴隶这个词。你二人身为我最亲信的将帅,要率先转变自己固有的观念。” 俞敦素和肖瑾轻吸了一口气,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然而这一次能在内守住城池,在外击退敌军,确实都依靠这个军中决策阶层诟病良多的新政。 肖瑾依旧面色凝重,他深行一礼:“汴州虽然重要,但主公你乃是我大晋之主,千金之躯,如此亲涉险地,实为不智。若是我在绛都,定不会同意你亲身前来。” “叫我眼睁睁看着你二人送命,看着汴州军民陷于敌手,我这个主公不若不做。”程千叶拍膝恨道,“此次我汴州被围多时,不仅周边诸侯对我发出的求援信不理不睬,便是我晋国内那些手握私兵的家臣,都百般推脱,不予援助。” “此役,我誓以我晋国伍卒,独退犬戎大军。在天下人面前,一扬我晋国军威,狠狠打那些贪生怕死之徒一耳光。还望二位能鼎力相助!” 晋国军力不强,历年来便是处于受边陲诸国欺压的状态。作为军中将官,时常总觉得胸中憋着窝囊气。 俞敦素、肖瑾听得主公此言,只觉心中燃起激情,一扫多年恶气,齐齐抱拳,“誓死追随主公!” 程千叶:“至于贺兰将军,我遣他去做另一件事。如若他能成功,犬戎大军,顷刻可退。” 此刻的贺兰贞,率领着贺兰家的八千亲军,急行在济水河畔。 他们人人穿着犬戎军的服饰,口中衔着枚,马匹缚着口,各带柴草一束,悄无声息的于黑夜中疾行。 他们的目的地是犬戎大营以北约二十公里的黄池。 那里囤积了戎军的粮草,并有数万犬戎士卒驻守防卫。 贺兰贞握紧手中的剑柄,眼中闪着寒光。 主公亲自率着奴隶和新兵组成的部队支援汴州,临时拼凑的士卒,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经验丰富的正规军长期对峙。 即便他们能凭借一时之勇,切开敌军,冲入城中,也只能解一时围城之危而已。 若是持久抗战,新兵们很容易产生恐慌畏战的情绪。调度不灵,溃散,哗变都有可能随时发生。 贺兰贞脑海中出现那个总是浅笑轻言的面孔。 主公他已经身入险地,成败在此一举,我必要拿下黄池,烧毁敌军粮草,方解汴州之危。 夜深人静。 站在望楼上放哨的犬戎哨兵,悄悄打了个哈欠。 在他的印象中中原的这些军队都十分的软弱可欺。战场之上时常明明人数占据优势,却一触即溃,任由他们烧杀抢掠。 岂料此次两位大将军没藏裴真,嵬名山,亲率数万大军,围攻区区一个汴州,竟然攻打了月余还未破城。 但是前日听闻汴州的主帅都受了重伤,料想破城也就在几日之间。可惜自己此次只能在这里看守粮草,不能随军入城趁势劫掠一番。 正有些迷糊之间,突然见得前方树影婆娑,似有一队人马在暗夜中前行过来。 远远望去,那队人马扬着本部的番号,穿着自己人的服饰。 那望楼上的士兵便冲着在拒马前值岗的营兵打了个旗语。 自己人。 那队人马越行越进,人人面上抹着锅灰,沉着脸,一言不发。 不待值岗的营兵发问,为首一将,打马疾冲,一枪将人刺了个对穿,直接冲进营中。 望楼上的哨兵急忙想要鸣起警钟。 数支利箭嗖嗖齐发,射入他的胸口。 营地一时大乱,警钟之声迟迟响起。 无数犬戎士兵在睡梦中匆匆起身,拿起武器抢出营帐,只见营内四处火光,高高的粮垛在熊熊的大火中冒出滚滚浓烟,冲天而去。 四面都是杀声,处处是纵横驰骋的马匹,刀光中是难以分辨的敌人,和杀红了眼的同伴。 戎兵大溃,逃者相推挤,走者相腾践,伏尸百余里。 贺兰贞一路杀到天明,烧毁敌军辎重粮草,歼敌数千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 49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犬戎的中军大帐, 大将军没藏裴真一脸阴翳的坐在主帅之位上。 一众将帅噤若寒蝉, 无人敢开口说话。 帐下右部督梁乙进言道:“将军容禀,汴州虽是要冲, 但孤悬于晋国本土之外。我军大可绕过此城,直取卫、宋之地,或是南下进击楚越等江南沃土。” “此次我军围攻汴州月余, 中原众诸侯国皆袖手旁观,晋越侯不是个以德报怨之人,想必也不会对他们伸出援手。” 负伤在身的嵬名山列席帐中,起身进言道:“末将以为梁部督所言甚是,我部无需把把兵力用于汴州这个既坚固又无碍大局之城,大军可绕过它,直趋宋国曹县, 定陶,或是北上拿下卫国的濮阳, 击破这些城池,令宋卫之流的小国伏首,则汴州一远离国土的孤城, 迟早不攻自破。” 没藏裴真哼了一声:“将军已不复当年之勇了吗?如何在此涨敌之士气?我等亲率大军围城一月,连区区一个汴州都拿不下, 竟绕道而过,令我颜面何存!我必杀尽汴州城中的军民, 踏满城鲜血, 前歌后舞而进, 再取宋、卫,届时岂不快哉!” 嵬名山涨红面孔,忍住屈辱,耐心劝谏:“我等围城月余,尚不能破城,如果晋国主君,亲率数万士卒来援,敢问将军可有必胜之策?” 没藏裴真嗤笑了一下,“将军被一个奴隶伤了手脚,便连攻城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明日我亲率大军破城,将军只管安心在帐中养伤便是。” 嵬名山既羞又怒,甩袖离席。 帐门分开,急进一传令小卒:“报大将军,黄池告急!昨夜晋军轻兵袭我军黄池驻地,纵火烧毁我军辎重粮草不计其数!” 众将皆大惊失色,没藏裴真站起身来,牙咬切齿道:“晋越侯竖子小儿!安敢欺我犬戎无人!我必破汴州,誓取此子项上人头!” 营房中的将士被紧急调拨起来。有些需要疾行去支援黄池,有些要做好再次攻城的准备。 嵬名山赤着上身,披着外袍,看着行营中匆忙跑动的传令兵。他的部队此次只被安排镇守后方。嵬名山感到十分憋屈,胳膊箭伤处的绷带渗出血迹,他也懒怠理会。 他军阶在没藏裴真之下,处处须听命于他。偏偏没藏裴真此人好大喜功,和他随机诡动的作战风格十分不搭,使嵬名山处处被动,施展不开,令他十分想念驻守郑州独当一面的时日。 梁乙来到他身后,叹了口气:“围城之时,我便劝谏大将军,围城三面,留一线生机。城中军民眼见逃脱有望,必不至如此拼死反抗。偏偏大将军说晋军不可亲恕,誓要屠城,以震慑四方。如今我军失了补给,敌军主君带援军亲至,士气正旺,这战只怕不好打。” 嵬名山冷哼一声。 梁乙继续道:“遍观我犬戎军中,在下只服将军你一人尔。说句不恭敬的话,没藏裴真若不是没藏太后的亲侄儿,焉能在将军之上。” 嵬名山却不接话,你梁乙是梁皇后的族人,如今太后专权,你们梁家和没藏家矛盾日深。谁人又是不知?想让我搅入你们这趟浑水,却是想也别想。 看你们谁家挣得胜出,再来寻老子不迟,老子只想专心打仗,谁耐烦管你们的弯弯绕绕。 他撇下梁乙,向着营地鹿角之侧,关押战俘的地方走去。 栏柱上栓着不少晋军俘虏,有些是普通士卒,有些甚至是奴隶。 嵬名山看着一个肩膀上印着奴印的奴隶,想起那个身着红袍,浑身浴血,连手都抬不起来,却誓死不退的奴隶。 “你们晋国的奴隶,都这么效忠主人的吗?”嵬名山开口问道。 那个奴隶看了他一眼,侧过头不说话。 “我真是想不明白。活在最低贱的底层,被人像畜生一样使唤,打骂,竟然还一个个养出奴性来了?”嵬名山从外袍中伸出手,摸了摸下巴,“不仅不反抗,还上杆子为主人送命?” 那个奴隶呸了一声,“你这个蛮子,懂个屁?去年冬天,若不是主公广设粥棚,还给我们安排了有屋顶有茅草的地方过冬。我早就冻死了,多活了这几月,也算值了。” “何必同这个蛮子多言。他如何能明白主公之好。”边上一个晋军士卒插口道,“冬日最冷的那一日,我们全家都没饭吃,我去粥棚,还是主公亲自为我打的一碗粥,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效忠主公了。何况,便是死了,我的家人,依旧有田种,有钱领,我儿子还能继承我的爵位。我死也……” 年轻的士兵,毕竟还是有些畏惧死亡,后面的豪言壮语,在铁塔一般的敌方将军面前,没敢说出口,咽回了肚子。 嵬名山眼中透出郑重之色。 这个晋越侯,是个人物,不好搞,这次没藏裴真恐怕要吃大亏。我还是带好自己的兄弟,静观其变吧。 没藏裴真亲率大军攻城。 此次,汴州城内的晋军,一反往日坚守不出的状态。只见城门大开,战旗昭昭,涌出晋国军马,列阵排兵,同犬戎遥相对峙。 两军相接,各自放箭,射住阵脚。 犬戎大军旌旗开处,拥出一鲜衣亮甲,虎躯狼腰之将,军前叫阵。 晋军中闪出一黑衣黑甲的小将,一言不发,打马前来应阵。擂鼓方响,战马交错而过,一招之间,那人高马大的戎将,便被挑下马来。 那黑袍小将尚不罢休,打马回身,抽出腰刀,寒光一闪,斩下敌将首级,将那死不瞑目的人头,高高举起。 晋军中爆发出一阵嘶吼,人人抽出武器,红着双眼,向着敌方阵营冲去。 墨桥生率领晋国新军,奋勇冲击,阵前连斩敌军数将,直杀入敌方中坚反阵,没藏裴真眼见晋军将领,转眼之间竟杀至自己眼前,一时乱了手脚,慌忙后撤,各部队失去了指挥中枢,立时大乱。 贺兰贞率部赶到,前后夹攻,一时杀声震天动地,血流成河,积尸成山。犬戎八万大军土崩瓦解。没藏裴真带少数精骑,踏着死尸渡过汴河,一气逃出数十里,方才逃脱。 嵬名山见势不对,收拢残部,一路直奔回郑州不提。 围困汴州月余的犬戎大军,终于被击退。 晋军士卒缴获了犬戎军溃退时沿途丢弃的军用物资,各种东西堆积如山,连搬了数日。 上下军士,记功领赏,登录户籍,申请田地。城中军民一片喜气洋洋。 在程千叶所驻的行辕内,将帅们更是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主公,汴州大捷,我军士气高涨,卑职请领一军,乘胜追击,直取郑州!”贺兰贞请缨。 “不不不,我们不打郑州,再打下郑州,犬戎的仇恨,就全拉在我们大晋一国之身了。我们没有必要那样做。”程千叶站在墙上的一大张军士舆图之前。 她骈起白皙的二指,点着地图上一个点,“下一步,我们拿下这里。” 满殿的将帅,齐齐转头看向墨桥生,墨桥生的脸刷地一声红了。 琪县。 韩全林当初以一城之地换墨桥生一人之事,早就传遍了全军上下。 程千叶的手指从中牟通过琪县一路划到汴州。 “打通这条路。汴州和我大晋便相同相连。”她看向墨桥生,“墨将军,你可愿领新军出征?” 墨桥生不发一言,双手用力一击,低下头,抱拳行礼。 如果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就得哭了把。 程千叶嘴角勾起一点笑,桥生等这一日想必很久了,好在来得也不算晚。 西山的日月泉中, 程千叶和姚天香靠在汉白玉砌成石阶上,泡在冒着袅袅白烟的泉水中,看着头顶的枫叶偶然悠悠落下一片。 姚天香舒了口气:“这才是享受啊,这几日可把我累惨了,活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罪啊。” “谁叫你跟着忙上忙下,好好在院中待着休息即可,何必如此累着自己。”程千叶笑道。 “你以为我想啊。”姚天香白了她一眼,“你看看你身边,连那个丑了吧唧的侍女,和一个豆丁一般高的丫头都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我好歹是你的正妻,好意思躺在屋里玩么?” “我说你身边怎么连个像样的伺候之人都没有啊,就一个吕瑶长得还不错,可是整天捧着账册东奔西跑的,好像钻钱眼里去了,大失格调。另外听说有个萧秀,我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不是些五大三粗的婆子,就是丑了吧唧的侍女,你这还有点国君的样子吗?” “这样才衬得你美啊。”程千叶摸摸下巴,“我有天香公主你撑撑门面,也尽够了。” 姚天香咬着牙,笑着在程千叶胳膊上掐一把。 两人笑闹了一阵。 “诶,”姚天香把身躯埋进水中,朝着别院的外门抬了抬下巴,“你确定他不会偷看?” 程千叶笑了,“如果他看到了,我就顺理成章的告诉他真相。” 此刻浴场门外,坐着一身黑衣的墨桥生,他怀中抱着佩剑,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一墙之隔的门内,传来一阵阵笑闹之声。 那是主公和他的妻子。 墨桥生反复告诫自己。 他抱剑的手反复的拽紧又松开。 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我胸口又酸又痛。 墨桥生不知道园内的两人,也正在悄悄议论着自己。 “你派他出去打仗,你舍得吗?” “这是他内心真正的愿望。他是一颗能发出光的宝石,我不想只把他锁在自己盒子中,不让人看见。” “放他去飞之前,总得把他法办一次吧,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这男人,你一放手,没准就真飞了?” “不说我们没到那个程度,”程千叶笑了,“便是我如今的身份,如今想要做的事情,也不允许我行擦踏错半步。”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怕一个不小心怀上身孕嘛。”姚天香附在程千叶耳边,悄悄道,“我那什么都有,我送你一整套,全新的。保证你不表明身份也能把他搞得服服帖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 50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墨桥生守在浴场的门外, 见到程千叶和姚天香从浴场中出来, 急忙起身相随。 二人看着他,露出了一种意义不明的神色, 使得墨桥生莫名有些惶恐。 程千叶的面孔不知是因为泡了温泉, 还是其它原因, 微微有些泛红, 她笑着招呼墨桥生一起上马车。 姚天香挽着程千叶的胳膊,伸出白腻的手掌, 附在程千叶的耳边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给你们点独处的机会。手不能软,一次搞定他。” 程千叶哭笑不得, 在她腰上掐一把:“就你最能闹。” 姚天香咯咯的笑了起来,登上了随行的另一辆马车。 天色渐晚。 两列士师开道, 持戈武卒相随。 程千叶坐在宽敞的马车中,靠在一张案几前, 持着一份军报细细研读。 她很快陷入沉思中, 一双疏朗的俊眉微微颦起。 墨桥生跪坐在一侧。 主公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拥戴, 开始展开他的雄途大志, 因此也越发的忙碌起来。 他给了自己多的信任, 更多的机会,让自己能凭借自身的能力, 逐渐抬起头, 直起腰, 得到了他人平等的对待, 尊敬的相看。 墨桥生觉得自己的血一日日的热了,破败的心脏被豪情充满,站起身以后,他才发现眼前的世界如此的广阔。 就像重生了一般。 他心潮澎湃的急于跨入这波澜壮阔的世界。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依旧想起睡在主人床榻前的那些日子,想起那从床沿上伸下,轻轻摸着自己脑袋的手。 得到了这么多,我既然还不满足。 主公他最近…… 墨桥生悄悄抬头,看着程千叶专注案间的侧颜。 他知道主公很重视这次出征琪县。 他甚至知道主公顶住了压力,独断专行,让刚刚拿到军功,拜四级爵位他率军出征的真正意图。 琪县。 墨桥生想起在那个阴雨瓢泼的黑夜。他身在冰冷的绝望之中。主公伸出温热的手,牵住了已经放弃希望的他。 “别说区区一座琪县,便是十座,他都有一天,会替我拿回来。” 不止是琪县! 我此生都是主公手中的刀! 主公目光所向,我之战场所指。主公但有所愿,我必将其夺取,亲手奉到他的面前。 君恩似海难言谢,我以此身荐轩辕。 程千叶突然侧过头来,墨桥生的视线躲避不及,被逮了个正着。 程千叶端详了他半晌,笑了起来。 “来,桥生。到我身边来。” 墨桥生移动身位,低头跪坐到程千叶的身侧。 程千叶那斜靠在黑檀案几上的胳膊伸了出来,展开手掌,白皙的掌面摊开在墨桥生眼前。 墨桥生慌乱了一下。 他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那柔软的掌心之上。 那温润的触感刚一传来,那手掌就收紧了。 柔腻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背,墨桥生感到自己的呼吸瞬间就乱了。 “桥生,天香第一次来,我陪她一下。以后的时间还很多,我们两再自己来。” 墨桥生的脸瞬间涨红了,主公总是这样,一眼就能看穿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那只手拉扯了一下,墨桥生毫无防备,一个跌列,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撑在案桌上,才不至于摔在程千叶的身上。 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纤毫毕现的雪肌,闻到了主公身上传出的一股淡淡的幽香,心跳像战场上的擂鼓,一声声的响了起来。 “桥生。”程千叶斜靠着桌案,点着摊桌上自己亲手绘制的一张舆图,“琪县驻军不多,韩全林新败,估计也没什么精力来管他。” “但是你依旧不可大意。你初次领军,务必慎之又慎。” 墨桥生看着程千叶轻轻开合的嘴,主公的话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他第一次听不清主人说的是什么。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程千叶看着眼前春花绽放的蓝宝石,按耐不住自己,提起墨桥生的衣领,把他按在桌案之上。 墨桥生看着那越靠越近的面庞,感到无法呼吸,整个人处在窒息的边缘。 可是主公却那么的过分,偏偏不肯干脆的判他死刑,嘴角勾着坏笑,一点一点的俯下来。 我可能要死了。他闭上了眼。 那柔软又滋润的终于触及了自己的双唇。 他感到自己轻轻颤抖了一下。 “别哭啊。桥生。” 墨桥生听见一声叹息。 那人覆盖了他的双唇,闯入了他的世界。带他一起进入了无法自拔的快乐深渊。 行至驻地,姚天香看着满面通红,匆忙告退的墨桥生,好的靠了过来。 “你真的在车上就把他给吃下去了?” “哪能呢?我就尝了个甜头。”程千叶舔了一下嘴唇,看着墨桥生匆匆离去的背影,回味了一下。 “你看他那么害羞,这样就受不了了。我哪里下得去手。” 姚天香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不敢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也就是个纸老虎,比我还不如。” “胡说,我可是你夫君,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在城内行营驻地,低等的伍卒们,十人一组,住在土胚搭盖的简易茅草房内。 房内略微高出地面的土胚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便是士兵们睡觉的大通铺。 杨陆厚坐在通铺的边缘,捧着一碗粗糙的粟米饭,大口扒拉着。 “这睡觉有屋顶,三餐都管饱,每日太阳下山就休息,还不用挨揍,啧啧,日子过得美滋滋。” “你这算什么美滋滋,你看盛哥,等打完这战,有土地,有大屋,再娶个漂亮的婆娘,往家里一摆,生几个大胖小子,那才叫美滋滋。” “对了盛哥,你干嘛非和兄弟挤在这里。你如今拜了二级上造的爵位,封了百夫长。听说百夫长都有自己的单间,里面有床,还有软软的被子,每天多领两个白馍,有时候还有肉呢?” 屋内的几个低级士伍不解的看着躺在通铺上,架着腿的盛哥。 “想吃肉?”盛哥口中叼着一根稻草,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明日开始操练新军,十人为一什,百人为一队,都要定期考验。我现在是百夫长,你们是我的兄弟,谁到时候能给我争口气,我分例的肉就赏谁。” 几个都是由奴隶刚升上来的士伍们听到肉字,都齐齐咽了一下口水。 “那是必须的啊,我们都听你的,盛哥叫做啥,咱们就做啥。”杨陆厚急着表忠心。 第二日,天蒙蒙亮。 杨盛赤着上身,在水井边取水冲了一把脸,早早来到校场。 微冷的晨雾中,他看见校场中已有一个上下腾挪的黑色身影。 那人听见脚步声,收住枪势,转过身来, 杨盛认出此人,正是一战连斩敌军数将的人头,一举拜四级爵位的墨桥生。 此人和自己同为奴隶,却一战成名,官封校尉,领五千人。成为自己顶头上司。 杨盛跪地行了个军礼:“卑职杨盛,列百夫长之职,见过校尉大人。” 墨桥生点了点头:“来得很早。” 杨盛抬起头,裂开嘴:“小人是个粗人,一直很仰慕将军的威名,今日正好还有些时候,不知将军可否点拨小人一二?” 墨桥生看了杨盛一眼,一指武器架,“挑兵器。” 这个男人心里不服他。 对于不服气的人,墨桥生没有多余的办法。 不服,打到服为止。 天色亮了起来,校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杨陆厚看见校场的正中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 他挤进人群,向内一看。 只见场中两名猛将,正斗得难分难解。 一人混身黑衣,使一柄铁枪,雪亮的枪尖,如银蛇吐信,照得漫天寒光闪闪。 一人精赤上身,舞一柄百练钢刀,刀风赫赫,煞气冲天,有如猛虎下山岗。 一时猛虎战雕龙,雄鹰对巨蟒。 众人如何见得这般猛都,一时看得连声喝彩。 “哎呀,盛哥!” 杨陆厚眼见着盛哥又在和人比对,登时兴奋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盛哥打架可重来没有输过,他们那一片的奴隶,都被盛哥打怕了。 谁知这一次,还不待他喝彩,盛哥已经跳出圈外。 他一手撑着地,汗入红土,口中喘气:“我服输。” 墨桥生弯腰扶起他来:“你很好,将来必不止百夫之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 51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这是一个面积中等的校场, 正好可以容纳五千士兵操练所需。 整个场地用黄土找平, 外围设有栅栏、拒马、鹿角和哨岗。内部设有将台, 金鼓,令旗,武库等设施。 左右是大面积的简易土胚茅草房,和一些因为突然增加了大量新兵临时搭盖的帐篷, 以供驻军休息。 墨桥生在对犬戎的最后一场反击战中,率队连斩了数名敌将。他带领的百人队,全队枭敌首过百,不仅他的队伍中人人都拜了公士爵, 自己的爵位也从三级的“簪袅”进阶到具有领军资格的“不更”。 新军初建, 极度缺乏领军的将领, 再加上主公的那一点点偏爱, 墨桥生十分幸运的被封了校尉的官职, 总领这个校场之上的五千士卒。 此刻的他,站在高台之上,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的士卒。 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奴隶出身, 因为来不及赶制服装,有些人穿着晋军制式的军衣,有些穿着敌方尸体上掰下来的铠甲, 有些干脆光着上身。 只有部分千户,百夫, 和什长等军职人员, 是从旧军中调拨过来协助指导新人的精锐。 这些士兵, 每人的精神状态也不同,大部分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操劳显得消瘦而佝偻。 不打战的时候,没有军功可以领取的时候,就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三五成群的和自己相熟的同伴勾肩搭背挤在一起,不时低声说着私话。 也有一部分人眼中带着兴奋,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野望。这些人或叼着稻草,或双手交叉在胸前,看向将台之上墨桥生的目光或多或少都透着一股不服气的桀骜。 对他们来说,那个奴隶能当上校尉,或许只是运气好点,自己完全有机会取而代之。 墨桥生从前便担任一队奴隶中百夫长的职位,但还没有掌握过这么多人数的士兵。 他没有感到胆怯,相反的,这种挑战给他带来一股兴奋感。这对他来说,是自己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部队。 训练他们,是为了能让这些士兵更好的在战场上存活。为了让他们能够跟着自己一路建功立业,甚至封侯拜相。 而不再是从前,他们只能作为炮灰一般的存在。不论自己怎么严苛的训练自己手下的奴隶兵士,一场战斗下来,上百个兄弟毫无例外的死伤大半。 “十人为一列,百人为一矩,千人为一阵。分列甲乙丙丁戊五阵。”墨桥生朗声开口,压下了校场上嘈杂的人声。 “丙队居中,余者依序两侧排列。千夫长,百夫长接令即行。” 他的声音并没有特别严肃,也没有刻意嘶吼。只是清清冷冷的在校场上传了一遍。 五个千夫长漫不经心的应诺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拿了令旗,调拨自己手下部队。 墨桥生这支队伍,多由奴隶所组成。 然而这些奴隶只经过一场战役。 在战役中表现突出,功勋能够当上拾长,百夫长的人数都尚且凑不齐。 因此这几位千夫长,是贺兰贞从旧部中挑选出的精锐干将,特意调拨过来协助墨桥生。 对他们来说,虽然墨桥生战功卓著,有目共睹。但要他们屈居在一个奴隶手下做事,依旧令他们愤愤不甘,因而他们行动起来懒懒散散,十分敷衍。 长官都如此怠工,底下没被训练过几日的士兵当然更是散漫无纪。推推挪挪,吵吵嚷嚷,花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勉强歪歪斜斜的站好队伍。 墨桥生一言不发,耐心等着他们站好方阵,方才开口, “都记清楚自己的位置了吗?” 稀稀拉拉的回答声响起:“记——住——了。” “好,原地解散。” 队列哗啦一声就散开了,有些尚且歪着站,有些不耐烦的已经蹲在了地上。 墨桥生拍了拍手。 几名士伍抬上来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炖肉,再加十坛子的酒。 墨桥生一掌拍开了酒坛的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混杂着烤肉的香气,在整个校场弥漫开来。 顿时场地上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咽口水的声音。 身为奴隶,有多久都没有闻过肉味了?男人们都忍不住舔着嘴唇,伸长脖子,眼中发出绿光,死死盯着那些酒肉。 “我数三声,排得既快又齐整矩阵的百夫长,可得此赏。” 人群哄的一声闹开了。 杨陆厚拉着杨盛的衣服,兴奋道:“盛哥,盛哥,我们要拿魁首!我,我好久都没吃过肉啦!” 杨盛看了一眼身后摩拳擦掌的兄弟们,心中隐约感到不妙。打架,拼命,砍人头交给他没问题,他可以二话不说,光着膀子自己就上了。 可是这排队,比整齐? 也许并不是跑得快就行。 不容他多想。 将台上的墨桥生已经举起手中令旗。 一个个为了吃到肉的男人,撸起袖子,弯下腰,准备向着自己的位置冲去。 “一、二、三!” 场面顿时乱成一片,撞到人的,互相推挪的,慌乱中找不到位置的。 拾长们气急败坏的拉扯着自己的队员,百夫长们跳着脚嘶吼。 千户们对酒肉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兴趣,有些无措的看着混乱比第一次集合还更为混乱的场面,有些不明所以。 相比起其它队伍的杂乱无序,有一只毫不起眼的小队却无声,迅速的布好了整齐的百人矩阵。 毫无争议的在丙字队的第一方阵之处,第一时间排列出横平竖直,井然有序的方块。 众人花了数倍的时间,才勉勉强强恢复了队伍。全场的视线,集中在将台前居中第一排的这个队伍。 这一百人曾经都是程千叶名下的奴隶,是墨桥生身为百夫长时一直带着的老兵,跟着墨桥生参加过夺取汴州周边的高阳,杞县,雍州之战。后随军取郑州,参与汴州反击,已经跟随着墨桥生几番出生入死。 在墨桥生的带领下,他们全队脱离了奴隶,最少的也都取得了一级爵位。 此刻,他们眼中没有酒肉,寂静无声,抬头看着的是将台上的将军。 对他们来说,不论是百夫长还是校尉,墨桥生早就是值得他们紧紧追随的将军。 墨桥生赏下酒肉,百夫长和什夫长们没有独吞,而是和一百个将士一起分享。尽管每人只分到一点肉,一小碗酒,但士兵们现场都吃得很香。 其余众人,眼睁睁的站在场地上,看着那一百个自己的同袍,喝酒吃肉,心中又嫉且恨,个个心痒难耐。 墨桥生等他们吃完,开口说话,“参照丙队第一矩,今日只练此一事。明日早间考验,前三甲之矩阵,午食加肉菜,什夫长赐酒,百夫长记一功。后三甲,每人笞十杖。什夫长二十,百夫长笞二十,加记一过。” 校场上一时忙碌起来,各色令旗挥舞,各种呵斥声此起彼伏。人人开始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件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小事,做得又快又好。 来回奔忙了好一阵。 杨陆厚气喘吁吁,弯着腰,抹着头上的汗。 “一整天都在练这站来站去,这到底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叫盛哥,教教我们武技,学学怎么多砍人头是正经。” 杨盛跑了过来,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赶紧练你的,管他有什么用?你明天是想吃肉还是想打屁股?” 程千叶在贺兰贞的陪同下,巡视着城内外各大校场。 俞敦素有伤在身,贺兰贞暂时总领三军事物。 “这些新兵怎么样?贺兰将军,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发兵琪县?” “请恕卑职直言。”贺兰贞行了个军礼,“新军匆忙组建,训练不足。往往主帅一个指令下去,许久还不能准确执行。” “这是很可怕的,”贺兰贞怕程千叶不明白,详细解释了起来,“你可能下令冲锋,中军都上来了,前峰还在原地没动。你下令撤退,后方弓箭手开始放箭阻住敌军,但自己人还没退下来。” “将军言之有理,”程千叶点点头,提出自己的疑问,“可是这次支援汴州,我看他们都表现得很好啊。” “是这样的,一来此次出征之前,我强制让所有的士兵只学会一件事,就是死死跟着什夫长行动,十个人,砍一个敌人。什夫长紧跟着百夫长的旗帜冲锋,百夫长受千户约束,并学会看中军指挥的旗语。” “二来,主公的新政确实神,大大激发了低级士兵们拼命的勇气。” “但是,这是在取得胜利,士气大盛,埋头冲锋的情况下才有效。若是战事进入胶着,或是不利于我方,这些临时训练出来的士兵,只要地方骑兵几个冲锋,切开反正,登时便会茫然找不到方位,丧失斗志,一哄而溃。” 他低头抱拳:“主公切不可因一时之胜而大意。琪县固然兵马不足,却也是一县之地。主公命桥生率军前去夺取,卑职心中私下以为不妥。我固然欣赏桥生的勇武,但他毕竟从未独掌过大军。” 程千叶拍了拍他的肩膀:“琪县志在必得。若没有打通中牟和汴州的通道。我们永远只是一座孤城,即便夺取了周边几处小县,毕竟只是立锥之地。” 贺兰贞抬起头来:“末将请率军携桥生同去?” “你去了,谁来守汴州?” 贺兰贞愣了一下。 “如今俞将军重伤,我能信赖的大将,只有贺兰将军你一人了。若是命你领军出征,琪县固然唾手可得。但我汴州城内无将,若是敌人乘虚而入,岂不因小失大?” 原来主公如此的信任于我。 贺兰贞听得此言,心中十分感动,振奋起来,那因为主公派墨桥生去夺取琪县,而没有派他出征的隐约不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如此,接下来,我每日抽时间协助墨将军操练新军便是。务必确保出征之时,他能有一支如臂指使的勇猛之师。” 贺兰贞辞别了程千叶,就向着墨桥生所在的校场走去。 小墨虽然身手了得,屡立功,但他之前毕竟是奴隶之身。料想他军中那几个士伍出身的千户未必能服他。我得帮他想想办法。 不然晚上拉上桥生,和那几个老兵油子,一起去天香阁混一夜。男人之间,一起喝过一场酒,嫖过一次姑娘。就是兄弟了,什么隔阂都会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 52 章 最快更新将军又被搞哭了最新章节! “打听到了, 我打听到了。”六猴儿杨陆厚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此刻是全队修整期间,杨盛和其他几个什夫长正蹲在地上讨论, 听得这话,齐齐转过头来。 “怎么样?他们肯告诉你?” “我六猴儿出马, 一个顶两,”杨陆厚得意洋洋, “我找了个在丙队一矩中的老乡,套了套近乎,他把他们队伍的秘诀都告诉我啦。” 几个人的头靠在了一起。 “是这样的,要想站队又快又齐整……” 阿元跑回了自己的方阵。 “怎么样?打探到了吗?”队中的百夫长韩深转过头来问他。 “打……打探到了。”阿元擦了把头上的汗, 他在上一次的战役中,终于勉强砍下了一个敌人的人头。 虽然离达到一级爵位公士的人头数还早。但他幸运的成为了什夫长。 真正能在一场战斗中就凑够十个人头数的人还是太少。所以,人高马大, 身为平民士伍, 又砍过人头的他,就担任了这个队伍中一名什夫长的位置。 “他们并不刻意隐瞒, 我一过去问, 就仔仔细细的都教给我了。” “好, 你细细于我说来。我们方阵多时士伍出身,只要知道了方法, 怎么输给那些无知低贱的奴隶。” 这位韩深是经历了守城之战的老兵,立了战功, 新近被提拔成为百夫长, 磨拳霍霍的急于表现一番。 贺兰贞到达时候, 乌金已西沉。 其余的校场早已收队解散多时。 而墨桥生的这个场地,却依旧人头攒动,呼和有声。 让他怪的是,场上的校官们口中呵斥的都是一些怪的句子。 “妈的,又站错位置,猪都比你聪明,你还想不吃肉?想不想吃肉了?” “给老子站直了身板,腰挺直!看看别的队,再看看你们。明天想被当众打屁股吗?你丢得起这个人,老子丢不起!” 墨桥生看到贺兰贞到来,赶了过来,行了个军礼。 “你这是在练结而解之之道。”贺兰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兵以治为胜。桥生,你这一开始的路数就没有错。我先前担心你只顾着斗勇好狠,注重操练搏击之术,忽略了队列兵阵。如今看来我的担心皆为多余。” “但你也不必过度心急,需知紧弛有度。这天色渐晚,该让士卒们休息了。” “启禀贺兰将军,”墨桥生抱拳道,“我已经鸣金收过兵了,场地上剩下的这些队伍,是自主留下来加习的。” “哦?还能有此事?”贺兰贞感到十分意外。 五名千夫长,见到统领全军的贺兰贞到来,都赶了过来参见行礼。 其中一名年过五旬的梁千夫,和一位上唇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李千夫是贺兰贞的旧部。 见着贺兰贞提问,都笑着回复, “墨将军治军确有独到之处,摸得住士卒的脉,这些新兵蛋子,比卑职想象中的好带多了,一个个竟像打了鸡血一般,收兵了都不肯走。”梁千户说道。 “将军,你调我来这里,我心中本是不太情愿的。可才呆了一天,老李我对墨将军就服气了。”李千户抱了抱拳,“服气了。” 贺兰贞骈两指遥点了点他们,“我告诉你们,小墨是我兄弟。你们好好的帮着他,将来少不了升官发财的机会。” 梁、李二人,点头称是。 余下三位千夫长,虽心中对墨桥生有着抵触之意。但贺兰贞贵族出身,战功赫赫,又是主公面前新晋的红人,他们不敢得罪,都齐声应诺。 “走,我请你们几人喝酒。一来互相熟悉熟悉,二来也算庆贺墨将军高升。”贺兰贞搭着墨桥生的肩膀,招呼众人走出校场。 汴州新近打了胜战,城内多了无数血气方刚的年轻士兵,个个怀中踹着赏钱。 这几日城中,不论是姑娘们营生的天香阁,百花楼等,还是小倌所在的楚怀馆,秦风楼等都是门庭若市,夜夜笙歌。 这华灯初上,花街柳巷中便挑起盏盏红灯笼。 东风夜放花千树,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妖姬袖藏香,郎君喜相逢。 墨桥生站在天香阁的招牌前,停下了脚步。他没想到贺兰贞提议的喝酒,是到这种场合来。 对他来说,不论是女支院,还是小倌馆,都是令他十分不适的场所。让他想起自己少年时那段昏暗的日子,小小的自己在那淤泥一般的小倌馆中,拼命的挣扎求生。 “怎么了小墨,走啊。”贺兰贞和几位千户勾肩搭背的走在前面,看他停了下来,回过头就伸手拉扯他,“是男人就不要扭扭捏捏,哥哥今天就带你见见世面。” 他们在二楼的包了个雅间,既可以居高临下看着楼下的歌舞表演,又不用和大厅中那些满身臭汗的老兵油子们挤在一起。 几个容貌秀美的跪坐在侧,倒酒布菜,小意殷勤。 楼下一桌几个大兵,灌了些黄汤,已经忘了场合,满口唾沫的高声谈论着此次战役的情形。 “叫我说来,此役我只服那位新提拔的墨校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兵说道,“我在东市,亲眼所见,他一人牵着两匹马,马鞍两侧,挂满了犬戎的人头,那马从我身边经过,人头上的血撒了一地,两个记官都数不过来,啧啧。” “哼,你个没骨气的,竟服一个奴隶。”另一个紫檀脸的大汉一拍桌子,“那墨桥生不过是主公的一栾宠,占着主公的宠幸,得了些军功而已,我就不服。” 只听砰的一声,一个酒杯从高空砸下,正砸在他们那桌的桌面上,酒水菜汤四溅。 那几个兵汉跳将起来,正要喝骂,抬头见着二楼的雅座内,座着几位将帅打扮的男子,帷幔遮挡,看不清面孔,但也不是他们几个小兵能得罪的。 几个瞬间如鹌鹑一般缩起脖子,呐呐无言。 “那紫面汉子,你在此役中枭敌首几何?” 那兵士低下头,畏畏缩缩的回复,“告……告知上官,小人获一,一首。” 雅座内发出数人的冷笑之声。 便是大厅内都顿起一阵哄笑声。 “还以为多厉害的强人,敢和墨校尉叫板。原来连人家的零头都够不上。” “笑人家是奴隶,自己连个奴隶都不如。” “墨校尉堪称我军杀神,他那一身煞气,走过我身边,我腿都会软。这哪儿来的只得一首之人,竟敢大放厥词,连我都还比不上呢。” “兄弟得几首?” “让哥哥们见笑,勉强得了三首而已。不敢自夸。” “不错不错,在下也是三首。哈哈。” 那紫檀面孔的军汉,站在人群中,一头脸的汤汁酒水,擦也不敢擦。顶着众人的嘲笑,满面通红的走了。 雅座之上,贺兰贞举杯:“小墨你无需介怀,你的路还很宽远,你的才华会被世人所见,这些流言蜚语,迟早会湮没无声。” 墨桥生举杯一饮而尽。 他身侧伺候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 那位女子肤若凝脂,柔夷胜雪,轻举银壶为墨桥生添酒。 墨桥生一手扶杯壁,一手托底,微微向她点了点头。 那女子举衣袖掩着樱唇,吃吃地轻笑了起来。 “军爷真是斯文之人,对奴家都这般知礼,和那些粗俗的兵汉全然不同,不愧是位校尉呢。” 说着她轻摆杨柳腰身,就向着墨桥生依偎过去。 “奴婢名知花,不知今夜能不能有幸服侍大人。” 一个铁钳一般的手掌,瞬间掐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行动。力道之大,让知花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墨桥生不说话,但他手中的力道明确的表达了自己拒绝的意思。 知花悻悻的坐直了身子,不再逾越,这些从杀场上刚退下来的士兵,有不少性情暴虐的粗鲁之士,她可不愿招惹到这种人。 她悄悄揉着生疼的手腕,心中惋惜,原以为是个官爷,可以多捞着一点,看来是白费功夫了。只盼这些人快快的走,老娘好再挑个有钱的金主服侍。 墨桥生不负她所望,酒过三巡便起身告辞。贺兰贞苦留不住,只得随他去了。 出了那软玉温香,鱼龙乱舞之地。 被门外清新的夜风一吹,墨桥生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迈开大步,急着脱离身后喧嚣,回到夜色深处那最让自己安心的地方。 路边不起眼的小巷,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和数名男子猥琐的笑声。 墨桥生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 月色中,隐约看见巷子里几个粗壮男人的身影,欺压着地面上一抹青衣。压抑的尖叫,挣扎的四肢,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目。 从前,每当战事结束,在奴隶的营地中,处处都可以看见这种事,墨桥生从不干涉,也无力干涉。 但这一次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就伸出了手。 他挥出铁拳,毫不客气的把那几个男人揍得鼻青脸肿。 男人们四窜逃散之后,那个被欺凌的女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拽着破碎的青色衣物,勉强遮蔽着身体,眼中透着恐惧,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强大的男人。 墨桥生突然就想起很久之前,楚怀馆中的绿袖。 那个总喜欢穿青色衣服,肌肤胜雪的少年。他为人刻薄,脾气暴躁,经常对负责服侍他的墨桥生非打既骂。 可是墨桥生心中,对他总存有一份感激。当年自己不愿屈服,被楚怀馆中的主人,一次次的按进水中,受着来回于生死边缘的折磨。 是绿袖出现在门边,替自己说了一句话,把自己捞了出来。 但没有多久,那个绿袖便带着可怖的伤痕,死在自己的面前。 墨桥生看着眼前同样穿着青衣的女子。把自己的外袍脱下,丢在了她的面前。 抱歉,当年我没有能力救你。若是到了今天,我不会那样看着你死去。 …… 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墨桥生躺在床榻之上,久久不能入眠。 如今,主公有了自己侍卫队伍,已不需他夜间守护。 然而主公依旧让他在和寝殿的套间中休息。 他和主公只隔着小小的一道门。 那扇精巧的木门,正微微开着,透出里面烛火的光来,似乎在等着他,等着他主动去推开那一扇门。 墨桥生翻起身来,悄悄的站在门边。 主公坐在案桌前,聚精会神的翻阅着案牍。 桌上灯台内的烛火徭役,照映着主公如玉一般的面孔。 墨桥生的视线,忍不住在其上流连。从低垂的眼睫,到秀气的鼻梁,到……那粉色的双唇。 那双唇。 墨桥生不敢再看。 他的目光往下,溜过莹白的脖颈,底下是一道高高的衣领。 主公总喜欢穿高领口的里衣服。 那柔软的衣襟之下…… 墨桥生拍了自己一下,逃一般的窜回了自己的床榻,用被子蒙住头脸。 专心忙于政务的程千叶,听到轻轻啪的一声,她抬起头,看见和桥生屋子相连的门。 桥生去哪儿了,还不是还没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