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我爱你》 正文 1.第一章 一月,机场。 冬天的太阳懒懒地洒在地上,季墨然身着保守的黑色风衣,拖着行李箱,沿着人流走向出口。 记忆中,上海的冬天总是分外的难熬,寒风伴着水汽,刮入身体里,冷的刺骨。 她抬头望望机场的天空,心道在如今全球气温异常的情况下,记忆中的冬天是不是也会产生些许变化? “墨然,墨然!!”远处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她浑身一颤,行李箱“咣当”摔在大理石铺就的地上。 然后,她回头,看到午后的阳光下,身前女子的棕发泛出柔和的光彩。 季墨然笑了,她握住女子伸来的右手,紧紧地握住。她听见,如记忆中的声音传出,带着些微哽咽,轻轻说道:“欢迎回来” 季墨然又打开了一个纸盒子,她看见盒子里的照片已经有了些许泛黄,她伸出手指,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抚上了照片上的一张张脸。 卧室里,展倩正往单人床上铺上床单,悉心地抚平褶皱。 季墨然手捧着照片,依着门柱看着展倩,心里有道暖流趟过。 她与展倩,相识于高一,虽为同班,但那时都不觉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后来两人考上不同的大学,走向不同的领域,再后来展倩去了瑞典攻读计算机,自己留学美国,便渐渐断了联络。 曾记得高中时的心理老师这么说过,友谊,尤其是女人间的友谊,最受不了断了联络,因为女人需要言语和肢体的守护,两地相隔,会令女人产生不安全感。 多年后的今天,季墨然觉得这话已不再准确。 即使断了联络多年,自己回国之前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就是展倩,第一个跑来帮她的人也是展倩。他们,并没有像心理老师说的那样,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一室一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展倩将最后一个纸盒扔进垃圾桶,回头看见季墨然端了两杯咖啡,从厨房里走出来。 咖啡,尤其是摩卡,素来是季墨然的最爱。 展倩轻轻抿了一口,芳香的气味顿时充满口腔,一如十多年前,那些一起喝着廉价的速溶咖啡,挑灯夜读的日日夜夜。 只是,时过境迁,伊人已经不同。 “你这次回来,打算怎么办?”展倩看着季墨然,看着她的齐耳短发,她记得,十几年前,季墨然有着头飘逸的及腰长发,又直又浓,风吹开时,像展开的水墨画。 这么美的头发,她到底还是狠心将它们剪了。 季墨然抬眼望了望窗外,冬日夜幕早早地降临,远处华灯染红了夜空。 “就那样吧。”她说道。 “墨然,我虽不是你们这一行的,但是,我也知道当记者的不容易。这些年来,你什么苦都吃过,可是,你还是墨然,你已经26岁了,还是个女人,该考虑考虑换个安定点的工作了。” 高中的时候,两人相知,就是因为有着共同的理想。展倩和季墨然都有着份记者梦,后来,展倩迫于家里的压力放弃了这个理想,转而选择当时市场稀缺的软件工程,只留下了季墨然一个人,坚持着考入新闻系的愿望。 季墨然这条路走的并不平坦,而且很孤独。她没有考入理想学校的新闻系,而是进了一所不高不低的学校。其实,如果是市场需求的专业,那不进国内顶尖的大学倒也无所谓,只可惜,那时新闻业间人才供大于求,整个行业几乎就是那么几所大学的天下。不是他们校友的季墨然自然就成了异类。 她便进了一家名气不大的小报社,做着最辛苦的街头暗访工作。那时做政治新闻的记者最轻松,他们一般就是出席一下各级领导的会议,照片和稿件事后领导们的通讯员就会发给他们。记者的工资不高,但是他们能收到很多礼物和红包,虽然枯燥,但是很多人都想从事这一行。 只可惜,这一块不是谁都能做的。 季墨然没有厚实的背景,没有校友的庇护,她只能做没有人要的工作来养活自己。 那些时候,季墨然每天起来,就得考虑怎样才能赚够吃饭的钱。 季墨然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这套咖啡杯是她多年前在法国买的,不是很贵的东西,但她一直很喜欢,就随着她,飞来飞去了多年。 “没有关系,我想做这一行,所以吃点苦等几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没有牵挂,一个人的生活,时间全任自己挥霍。 姚锦之,季墨然记得,是她当时大学时的室友。她来自天府之国四川,父亲从医,家境殷实,所以来到上海生活,竟比上海人还像个上海人。 那时季墨然靠打短工养活自己,每天就是上课,图书馆,打工,与班级同学,甚至和同寝同学都交往不深,看起来像个农村来的孩子,勤劳而又沉默。 放下电话时,季墨然想起了姚锦之初来上课的第一天。那时她站在姚锦之的身边,齐耳短发,活脱脱像个男孩子。姚锦之那天穿着雪纺的小碎花短裙,披着长发,笑着走进百人的阶梯教室。季墨然记得,那时,整间教室的男生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大学的前两年,季墨然和姚锦之同一宿舍,只是相敬如宾的关系,算不得多亲密。姚锦之长的水灵灵的,眨着双无辜地大眼睛,从成为全院男生追逐对象的刹那,季墨然就明白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只是后两年,两人因为一桩事才熟络了起来。季墨然没想到断了联络后多年,姚锦之竟然还会记得自己,竟然还多方打探到了她的手机号码。 姚锦之约季墨然出去玩,约在那个全上海人尽皆知的高档酒吧。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季墨然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没有察觉,这个男人,会对她今后的人生,产生怎样的巨大影响。 当季墨然推开装饰华丽的包房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举着高脚杯,嘴角似笑非笑。 季墨然没有看见他的眼睛,却觉浑身被千万双眼睛紧盯住般。 这种感觉,令她很不自在。 “婓,这就是我向你介绍的好朋友季墨然。墨然,这是夏婓,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季墨然看见那个男人缓缓站了起来,向她伸出了右手,声音低沉:“季小姐,你好,我是夏婓。” 夏婓吗?这个名字,她确实听过。 “你好,夏先生。”她握住了他的手,像千百次握手时那样,紧紧握住摇了摇。 夏婓一愣,随即微微笑了起来,季墨然看到,他的五官在灯光下泛出点点光泽,望着她的黑色眼睛深沉宛若大海。 季墨然感觉心中一寒,她知道,一个太过美丽的容貌不是会伤及自己,就像姚锦之那样,就是会伤及别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社会地位不低的男人,拥有一副美丽的皮囊,是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夏婓,季墨然想到,他曾伤害过多少人? 对季墨然来说,每次机会都来之不易,所以,每一次,她都会想尽办法抓住它们。 夏婓,季墨然虽在外游荡多年,却也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28岁,传奇式人物,名门望族出生,牛津大学毕业,在传媒界享有“金手指”美誉,传说经他培养的人,想不出名都不可能。 季墨然端坐在夏婓的对面,仔仔细细地回答夏婓的每一个问题。包房内流行音乐肆意喧嚣,季墨然看见夏婓慢慢饮下手中的红酒,漫不经心地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到姚锦之身上。她突然明白了,手指紧紧地抓着自己的牛仔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走出酒吧时,西沉的太阳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天已暗下,五彩的霓虹灯代替着星星,照亮不夜城的上空。 季墨然婉拒了夏婓和姚锦之送她回去的好意,一个人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现着一个未接来电。 打来电话的人,季墨然称他为师傅。 她有些颤抖地按下通话键,嘟嘟的几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阿季啊,刚才打你电话怎么没接啊?” 季墨然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双手握着小小的手机,低低唤了声“师傅”,就无法再说下去了。 她记得,大二那年去报社实习的时候,带她的人就是师傅。 那时已是寒冬,她穿着有些破旧的黑色及膝大衣,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其他几个来实习的学生,,走进他的办公室。 那年师傅已经40出头了,穿着衬衫和夹克,微笑着和他们每个人握手,笑容让季墨然想起了早逝的父亲。 季墨然的家境其实不错,她刚出生时,父亲升任了部门副经理,虽然公司不大,但养活一家人还是绰绰有余的。那时母亲在上海的一家国营纺织厂工作,三班倒制的,常常深更半夜才能回家。父亲就到车站去等母亲,接母亲回家,季墨然记得,那时家里客厅的日光灯,常常到午夜以后才熄下。 后来父亲做了部门经理,母亲便在父亲的劝说下“提前退休”,其实也就是变相的下了岗,留在家里做了个贤妻良母。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季墨然上了小学,父亲因为一起交通事故而远离了人世。患有哮喘和胃病的母亲在父亲的七七过后,毅然决然地挑起了养家的重担。 从此后,家里的白炽灯就常常亮到次日天明。 师傅约她第二天早上10点,去华盛传媒集团见面。 43层,总裁办公室门口,季墨然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推开了贴着金箔的大门。 背光的环形桌后,她看见昨日的那个男人,身着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黑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她。 “阿季!过来见见夏总!”师傅坐在夏婓对面的沙发上,微笑着向季墨然招了招手。 她看见,那个男人从桌后走出来,走到她跟前,高出她一个头的男人微微弯下了腰,朝她伸出了手。 “季小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季墨然挺直了腰,迎上男人大海般深沉的眼睛,礼貌地笑了笑,“你好,夏先生”她握了握他的手,一如既往的用力摇了摇。 她记得那个人曾经对她说过,你可以没有对方有地位,你可以没有对方有学识,但是,有了气势,就可以让你们平起平坐。 师傅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季墨然的肩膀,“阿季,夏总,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啊!看来我今日的举动,算是多余了的啊!” “没有的事,钟伯你多虑了。上次见面我与季小姐没有怎么交谈,今日再见,可要好好听她说说。” “这样就好,夏总,阿季可是个好记者,雇了她,算是你赚了。” 夏婓听后笑笑,没有多说点什么,只侧转头看看季墨然,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季小姐,这边请” 她看见夏婓十指交叉置于下巴下,静静地听她讲述自己的从业经历。 季墨然讲到她的留学,讲到她跟随师傅在国内跑暗访新闻,讲到她第一次远派去伊拉克战场,讲到她跟随解放军前往汶川,讲到这些年国内外的种种经历。 几分钟后季墨然结束自我介绍,突然感觉心中一凉,这些年来,她吃过的苦,流过的血,原来只要几句简单的话就可以概括。她是该感慨文字的力量,还是世事的冷漠? 夏婓看着季墨然,半饷之后终于开口,“夏小姐,你的经历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季墨然努力地挺直腰背,看着这个男人,轻轻地说了句“您过奖了” 其实,这些话,昨日,在那间包房里,她曾一字不落地讲过。 很多年前,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后来她见多了,便也习惯了。 走出华盛传媒的大楼,正是中午,冬日少有的灿烂阳光照耀在大楼的钢化玻璃上,泛出七彩的光芒。 季墨然和师傅肩并肩走到大街上,已经50岁的师傅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阿季,别担心,我再和夏总说说,我是他这里的老员工了,他总得给我点面子。” 面谈完后,夏婓请季墨然和师傅吃了顿饭,几个小时里,夏婓闭口不谈刚才面谈的结果。 其实季墨然早料想到了结果,记者这一行讲究人脉,各处的朋友多了,才能跑到真正的好新闻。 刚出来跑暗访的时候,她曾看见师傅和一群乞丐有说有笑,师傅说那是他的好朋友,他在写自己第一篇暗访稿时认识的他们,后来那些乞丐们,给师傅提供了不少好素材。 季墨然知道人脉的重要性,她想在这一行混好,想和师傅一样成为这个大城市里,最好报社的最好记者,所以她那时也努力地认识各种各样的人。只是后来她派遣出国,那些人就渐渐断了联络。等她几年后归国之时,才发现自己经营的一切成果都留在了国外,国内,她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人。 所以,若是夏婓没有录取她,也是说得通的。 “师傅,谢谢你,阿季让你操心了。”阳光照耀在师傅的脸上,季墨然看见了几条深深的皱纹,印刻在师傅的脸上。她突然发觉,师傅的头发,已经快白光了。 “没事!你是我的徒弟,帮帮你是应该的!说操心的,太见外了!下次不准说了” “是” 接到华盛集团的电话的时候,季墨然正在和展倩吃饭。那日天也像她走出华盛传媒大楼时的那样,阳光绚烂的宛若春天。展倩带了她的男朋友一起过来,两人脸上尽是说不出的甜蜜。 季墨然放下电话时,心里像波涛翻滚般的,抑制不住的喜悦。 她看见桌子对面,展倩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午后的阳光洒下来,刺得她有些想落泪。 展倩站了起来,隔着小小的桌子,抱住了她。 一如多少年前,她启身前往美国时,展倩在飞机场给她的那个拥抱。 “今天墨然找到了工作,咱们该好好庆祝一下,今天,我们一起去吃饭!吃火锅!!” “好!”展倩的男朋友附和着,季墨然看见,他望着展倩的眼睛里,柔亮宛若星辰。 展倩的男朋友,季墨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曾经很多次的,在展倩的手机里看到这张脸。 高二那年,展倩有天打电话突然对她提起了这个男生,她赞这个男生儒雅有礼,和她们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些男生很不一样。季墨然知道展倩喜欢这种男生,沉稳又不失大气,便鼓励她好好争取。那时爱情对于季墨然来说,并不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展倩鼓起勇气要了那个男生的电话号码,他们俩是在上海一家很有名的培训机构认识的,每周上课两人就坐在一起,平时就发发短信聊聊天。 季墨然觉得这事应该就这么算成了,毕竟那男生从没有推拒过展倩,况且,在季墨然眼里,展倩是个很优秀的女孩。 却没想到,几个月后,展倩沮丧地说两人没戏了。 她说她发了条短信向那个男生表白,隔了好久,那个男生回了句:我们只是朋友。 那一夜,季墨然第一次听见展倩的声音不稳,第一次看见展倩坐在公园的长椅下,灌下一瓶瓶啤酒。她原本就知道展倩酒量甚好,号称千杯不倒,却是第一次看见她喝下那么多酒,空空的瓶子堆了一地。 那时,展倩说了很多关于那个男生的话,她说他从没有交过女朋友,她说他条件不差怎么就没个经验,她说自己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才发的那条短信,怎么就被他拒了? 他们说了很多,到最后,季墨然总结了一句话,才让展倩平静了下来。 “没准,他是个gay呢?” 展倩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啊!没准他是个gay!” 那夜后来她也喝起了酒,她酒量不好,一瓶后就开始头泛晕,朦朦胧胧间,她感觉脖颈有些湿润,展倩趴在她肩膀上,小声地说了句:“可是,我就是喜欢这个gay啊!” “你好什么啊?就我们俩吃饭,你凑什么热闹?”展倩瞥了男友一眼。 男友识相地收回了勾住展倩肩膀的手,有些尴尬地说了句:“我去埋单” “谢谢你啊!”季墨然嘴角勾笑,见他离开了,便对展倩说道:“你还不原谅他啊?” 那个男人,是展倩的初恋。 “他害我伤心了那么久,怎可以这么快就原谅他?” 展倩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头发有些天然的卷曲,看起来就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他们刚熟悉不久后,季墨然就曾私下夸展倩可爱,像个东方版的芭比,展倩闻言笑了很久,然后大声说道,她觉得自己长得更像个中东人,就是头上绑头巾的那种人,要说可爱,季墨然才算得上是可爱。 那时季墨然还保留着娃娃音,说起话来软软的像个孩子。她看着展倩笑的前仰后合,突然发觉这个女孩绝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柔弱。 这样子的展倩,在被人伤了心之后,又怎可能轻易原谅对方? 展倩其实不喜欢吃火锅,她胃不好,吃那种刺激性的食物总让她吐个不停。展倩也知道,所以出了咖啡店,就闭口不谈火锅的事。 他们找了家做上海菜的餐馆,边吃边聊到夜幕降临。 吃完饭,出了门,时间依然尚早。明天是周日,展倩休息,于是就带着季墨然,说要给她介绍下这几年上海的变化。 上海,这座不夜城,号称一年一个样。 小时候父母经常带季墨然来黄浦江两岸玩,指着对岸,说那是东方明珠,那是金茂大厦,小小的她骑在爸爸的肩头,咯咯笑着听他讲述两岸的变化。 那时她几乎年年都来,看外滩,任夜晚的风吹拂自己的脸。 时隔多年,当外滩两岸的风景重新出现在季墨然眼里时,她只想说,她的家乡,确实变化了不少。 冬日的夜晚,来外滩的人并不是很多。展倩和季墨然相视一笑,快步走向看台。 季墨然听见了展倩的高跟鞋发出的声音。 上海是个拥挤的城市,风来到这里都显得没有施展拳脚的空间,只有在外滩,在那广阔的看台上,才能“呼呼”地刮过。 季墨然眯眼望着黄浦江对岸,她知道,风未变,人却变了。 陪她看外滩的人,有些走了又回来了,有些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季墨然和展倩离开看台,沿着浦西建筑群行走的时候,看见了夏婓。 他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中走出,好像刚从晚宴上下来,仍旧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脖子间松松帮着条丝巾。 他挽着一个婀娜的女子,款款走进了酒店的大门。 旋转门里,季墨然感觉夏婓回了下头,大海般的眼睛向她这里扫视了一眼。 季墨然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再向上次见他那样,感觉浑身不自在。 她习惯了是原因之一,她的震惊是原因之二。 她看见,姚锦之艳丽的脸,对着夏婓妩媚地笑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季墨然来华盛上班的第一天,前来迎接她的,是个笑起来露出颗虎牙的男人。 季墨然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轻轻说了句:“李子,是你吗?” 男人点了点头,白色的虎牙让这个已经27岁的男人,看起来依旧像个大男孩。 “是我,阿季,好久不见!” 李言是季墨然实习时认识的,他比自己大一岁,又比他们早跟着师傅,所以一直充当着哥哥的角色,大家有什么事,都喜欢找他商量。 这样子性格的李言,名牌大学毕业,长的又英俊,那时便成为了他们当中,不少女孩子暗恋的对象。 只是,那时季墨然正在全力避开男生,所以没能随大流,甜腻腻地唤他“李哥”,而是跟着师傅,一起唤他“李子” 她还记得,当他们那群人要走的时候,李言请他们唱k,拿着话筒,佯怒地说她和他们不亲,倒和师傅一条心。 “阿季,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季墨然跟着李言行走于楼道间,她侧头,看见钢化玻璃外,黄浦江流动于脚下。 “这些年来,你过得怎么样?” “也就那样。你们走后,又跟着师傅,在那间小报社干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来到了华盛。当然,还是跟着师傅。” “恩” “阿季,你这次打算留在这里多久?” “能留多久就多久吧!”这个城市,说到底,自己还是无法割舍。 “那就好!师傅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们两个替他做点杂事,也能帮帮他。” 季墨然记得,李言是从农村来的,在上海孤苦无依,是师傅和师母照顾他直到大学毕业,所以,他对于师傅,总是有着更深一层的感情。 “好。”她随他走到电梯口,“师傅这几年,怎么样了?” 李言摇了摇头,季墨然感觉心抽的疼了一下。 “不好,前段时间查出了肝炎,累不得。” 师傅大学毕业就一个人扛着麻袋来了上海,后来去了深圳,北京,四川,再后来又回到了上海,从最底层的记者坐到现在全国响当当的位置,期间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不是几句话就可以说完的。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调派出国的时候,机场里,师傅看着她,轻轻说了句:“阿季,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要苦熬才能出头的啊!” 师傅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深深地无奈,那年师傅才42岁,脸上皱纹多的就已经像个60岁的老人了。 电梯一层层地上去,李言突然想到了点什么,“阿季,你最好离夏总远点,越远越好” 季墨然不解,侧头望着李言,等他继续说下去。 “不要接近夏婓,除非你想被伤透心。据说夏婓用情不专,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阿季,你不是那种陪他们玩感情游戏的人,要小心点啊!” “李子”季墨然看到,电梯已经驶到了第15层。“放心吧,我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爱上别人的。” 她有时会想,也许,这一世,她都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 “还是离他远一点吧。我们这里有个女记者也曾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爱上他,结果还是陷进去了。再怎么理智的人,遇到爱情也会疯狂,就像那些瘾君子,明知鸦片有毒,却仍是一次次伸出手。” 季墨然不想再多说点什么,便点了点头,绕开了这个话题。 出生名门,俊美,有钱有势,还是牛津毕业的高材生,任何一条都能让他在无数男人中脱颖而出,更何况他年轻又是单身,对于女人来说,确实够有杀伤力的。 季墨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夏婓时,就觉得他的笑容带着点奇特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了。 电梯停在了26层,门一开,季墨然便看到了一群西装领带的男人,或是身着套装的女人,在楼道间急速行走着。 这里,就是上海最具影响力的报纸的诞生地,这里,就是无数年轻记者的梦想。 季墨然握紧了拳头,挺直了脊背,迈出了电梯 华盛,这个传媒业界响当当的名字,它旗下不仅拥有着几份中国大陆销量最高的报纸,还经营着电台和经纪公司,可以这么说,在当时的中国,几乎每个人都是华盛的顾客。 做新闻业其实很辛苦,朝九晚五的不算,吃不上饭不算,同行间的压力就能大的压死人。知名记者和编辑确实光鲜,其实观众读者不知道,在他们的背后,每年有成百上千个年轻人像蚂蚁一样挤在小小的独木桥上,前赴后继地追逐着自己的理想。 在这里,有人能仗着自己家底殷实,后台够硬坐上直升的特快列车,有人,却只能辛劳一世,碌碌无为。 黄昏已至,季墨然拖着疲倦的身子重新坐回了办公桌前。 今天去跑了趟新闻,忙的午饭都没有吃,回来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了。 她打开随身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了个面包,就着水,一口一口地吃着。 从事这行以来,季墨然就已经习惯了拿面包当饭。 办公室里,依旧是人来人往。白日班的同事多已下班,下一班的同事便接着上来了。 早报的素材需要提前准备好,好让第二天,人们能在上班的时候购买到他们的报纸。 虽然如今网络渐渐取代了纸质媒体,但是记者的工作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对于编辑来说,可能有些头痛,他们必须适应新的传播媒介,对于记者来说,却只是换了个刊登作品的地方,从纸张变成了屏幕,如此而已。 季墨然啃着面包时,接到了姚锦之的电话。她拉她,晚上出去泡吧。 季墨然原想拒绝,但被姚锦之的一句话堵了回去。 她说,她已经在车库那里等她了。 季墨然来到车库门口,看见一袭chanel套装的姚锦之微笑地注视着她。 姚锦之拉起她的手,季墨然感到,握着她的手滑滑的,软软的,一如那些上海女子的手。 她把她带到一辆黑色迈巴赫前面,夏婓下车,给他们俩拉开了车门。 季墨然一直觉得,这样癫狂的夜生活并不适合她。 她在上大学的时候,身边就有不少同学喜欢在这些场合释放自己,偶尔,季墨然也会被班长强拉出去,跟全班同学来这些地方聚会,但是,常常的,她就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安静地看着他们跳舞唱歌。 所以,当同座的一个男人将话筒递给季墨然的时候,她礼貌地笑着,拒绝了他。 她不善于唱歌,也实在不喜欢唱歌。 “婓,你朋友不给我面子。”男人悻悻地收回了手,带着调笑的语气对夏婓说道。 夏婓已经脱下了白日里穿的西装,穿着内里的黑色衬衫,从沙发上坐起,笑着对季墨然说道:“季小姐,你别理他,他这是针对我的。” 他伸出了白皙纤长的手指,握住了话筒,季墨然看到,他的指甲被小心翼翼地修剪过,每一个弧度,都泛出了柔和的光彩。 夏婓点了首英文歌曲,唱了起来,歌声优雅低沉,点点直扣人心。 “季小姐,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唱歌,拉了你过来凑数,这几个小时让你很难熬吧?” 回去的路上,姚锦之说什么都要送季墨然回家,说是要表达今晚的歉意。季墨然没办法,只能又小心翼翼地坐上了那辆迈巴赫。 夏婓送完了姚锦之,便开着车送季墨然回家。 那时已经半夜,季墨然坐在车后座,看着驾驶座上的夏婓,后视镜里出现了他挺直的鼻梁。 “没有,夏总多虑了。” “是吗?”红灯闪烁,夏婓慢慢停下了车。 季墨然没有回答,她也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绿灯亮起,夏婓又慢慢启动了车子,性能良好的迈巴赫在公路上平稳地前进。 “季小姐,我为我初次的鲁莽道歉。” 季墨然没有听懂,记忆里,她不觉得夏婓有得罪过她什么。 “初次见面时,我根本无心听你说的话”夏婓漂亮地过了一个弯,说道:“那时,你是被姚锦之推荐的,我心里,对这种裙带关系素来极其厌恶,所以,难免就无礼了点。” 季墨然无语。 “后来,你又被钟伯推荐了。钟伯是我这里的老记者,从业多年,在这行很有威信,我便想,能让他称赞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结果,你确实很值得期待。只是,季小姐,我不得不说,你的资历还是太浅,若想在华盛里面坐稳,还是得多费点功夫。” “是的,我明白,多谢夏总提醒。” 当车子平稳地停在季墨然住处时,夏婓从驾驶座上下来,为季墨然打开了车门。 “谢谢夏总”季墨然对他礼貌地笑笑。 晚风吹拂着夏婓黑色的碎发,他轻轻笑了笑,“不客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很多年前,季墨然根本不知道受人逼迫是种什么样的感觉,那时的她,就像展倩说的,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 那时季墨然没觉得这样子有什么不好,毕竟在千万人中,有人心甘情愿为你撑起一片天空,对于正处于花季的女孩子来说,这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小女孩渐渐长大。17岁的雨季里,季墨然突然渴望能挣脱这个名为爱情c实为束缚的枷锁。 于是她尝试了,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奋力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却最终,只让锁链越缠越紧。 紧地嵌进自己的皮肉,自己的灵魂。 拿起瓶子时,季墨然有些恍惚,脑海里突然出现了10岁时的夏天,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到她身上,风吹起她碎花的布裙,空旷的草坪上,一匹白马向她飞奔而来。 马匹上,一个身着复古骑马装的少年挥舞着马鞭,他的眼睛,湛蓝若宝石 “季小姐,我们说到做到,只要你喝下这瓶酒,你们的节目想上黄金段也不是不行。” 季墨然将玻璃酒瓶举起,她看见,方导的身躯陷在椅子里,像块烂泥。 40多岁的秃顶男人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季墨然,眼睛里充满嘲讽。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二锅头,一瓶二锅头。 季墨然嘴角略显出了一点弧度,已经冰冷的心脏,因为记忆中的某个人而微微有些泛暖。 记忆中,父亲生前总喜欢这种烈酒。他喜欢在饭前小酌几口,等到脸有些发烫之后,便将身上的针织衫脱掉。 那时,上海的冬天要比现在冷一点,每天早上,父亲总是给她裹上一层一层的毛衣,把她弄成个小粽子以后,才肯放她出门。 但是,父亲自己却总是穿着件针织衫就匆匆出门了,她见状便嚷嚷着爸爸不公平,问凭什么自己臃肿的像个熊,他却能一身轻。 父亲那时总对她说,大人冻一冻有好处。 “方导,我相信您说话算话,不会欺负我这样一个女孩子。”季墨然握紧手中的瓶子,小小的玻璃瓶却感觉重若千斤。 这场饭局,季墨然本是不需要来的,毕竟她的专业是写稿c摄影,商谈生意陪人吃饭这种事,她没有经验,也不想有经验。 她一直牢记着父亲的话,他说,要学就学实打实的本事。 “季小姐放心,我方凯不是这么无耻的人,骗个小姑娘有什么意思?” 男人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笑得不怀好意。 华盛虽是传媒界的巨亨,但这并不表明市场就是她一人的,尤其是在广袤的中国,国企c外资c合资,哪种形态的企业不想在这里分杯羹?即使媒体播报有所限制,但人口多,该赚得钱还是不会少。 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方凯所在的久盛集团便与华盛割据一方,争夺着中国大陆市场多年。 季墨然又望了望方凯,男人正伸出手指,抚摸着右手拇指上的黄金戒指。 华盛集团若想在春节时期多盈利一番,就得进入久盛的电台。而方凯,是华盛此步棋的第一步。 她记得来这场饭局之前,师傅卧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对她千叮咛万嘱咐。 “阿季啊!你是新面孔,方凯肯定不会放过你,若他提出什么为难你的条件,你别理他,等师傅病好了,我去和他说!” 举荐她来的人是师傅,师傅说,阿季年纪不算小了,又是个女孩子,一天到晚地在外面跑对她没有好处,他说趁自己还坐在这个位子上,还能带的动阿季,就让她先跟着他,积累点经验。 原本想得是挺好的,师傅却在饭局前晚,因为肝炎复发住进了医院,能来的,就只剩下季墨然了。 方凯的名声说不上是很好,至少比不上师傅的,外界总说师傅说话算话,童叟无欺,说方凯看人办事。 季墨然有六成的把握,这个赌约是方凯在拿她玩,可是她没办法说不,她舍不得剩下来的那四成可能。 17岁后,她习惯性地抓住每一个机会,即使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根蜘蛛丝,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紧抓它,奋力地爬上去。 命运对人从来都是不公的,有些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依然能够逍遥一世,有些人,尝遍苦难,却只能平庸度日。 季墨然无权指责别人的生活方式,无权指责命运的不公,她所能做的,所想做的,就只是靠双手赢得肯定,用汗水实现梦想。 即使这个梦想,遥遥无期。 “好!我喝!” 季墨然将酒瓶举到嘴边,屏住呼吸,一仰头让酒液流下。 二锅头沿着喉咙下滑,所到之处一片火辣辣的难受 夏婓赶到包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方导和其他几个久盛的员工坐着,摆满珍馐的桌旁,季墨然仰头往口里灌着酒,眉头紧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起了钟伯在推荐季墨然的时候,反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季墨然吃的起苦,别看她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她的身体里藏着一头老虎。 季墨然灌下一瓶酒后,终于忍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 她不会喝酒,长那么大,她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一口气喝这么多,还是这种度数的酒,顿时感到四肢酸软,像踩在棉花上一般的使不出力气。 她紧紧握住拳头,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感觉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她知道,这个时候,只有疼痛才能唤回些理智。 她吸了口气,挺直了脊梁,拼劲力气吐出了句话: “方导,希望您说到做到。” 夏婓在季墨然倒地之前扶住了她。女孩子齐耳的短发贴着他脖颈的肌肤,带着洗发水的香味,有些痒痒的。 他低头,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季墨然的脸。 瓜子脸,下巴尖尖的,皮肤很好,五官不算惊艳,只是比例很和谐,耐得住千百次的回眸。 他打横将她抱起,感觉手里的身体轻轻的,柔弱像个孩童。 这样子的身体里,真的可以藏下一头老虎吗? “方导”他将眼眸从季墨然身上移开,看着秃顶的男人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夏总,你怎么来了?” “出去见人,车子刚巧路过这里罢了。”夏婓嘴角微扬。 几分钟前,他突然接到了钟伯的电话,说是请他抽空,派个人去看看季墨然,他说他怕阿季被别人欺负。 他挂断电话,想了一想,最终还是自己亲自来了。 这次和久盛的案子很大,他不希望季墨然这个新人毁了第一步。 “方导,刚才你和季墨然之间的事,我也明白了,希望方导你不要食言,让季墨然白白吞了一瓶二锅头。” 整整一瓶二锅头,他一个习惯饮酒的人都未必受得了,更何况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人? 他眼神一凛,站在他面前的方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夏婓自幼在英国长大,回上海也不过就是这么几年的事情,他对于这个父亲长大的城市,其实说不上有什么感情。 上海,这个不夜的城市,即使这里有着五光十色的生活,即使她顶着国际化大都市的头衔,于他,依旧只是个落脚的地方。在他的心里,所谓的家,还是那个能远远听到大本钟鸣响的地方。 夏婓小心翼翼地将季墨然放到劳斯莱斯的后车座上,想了一想,对司机说了一个路名。 上次送她回来,他记得她就是在那里下的车。 即使是性能良好的劳斯莱斯,去那里,也得费点时间。 当夏婓从季墨然皮包里掏出钥匙的时候,他正站在市郊某栋公寓里的四楼。 有些老旧的公寓,楼道里昏暗暗的,四周墙壁上贴着□□c搬家货车之类的广告。 夏婓闻着空气里飘散出的霉味,微微皱了下眉头。 季墨然的家不大,一室一厅,也就40平米的样子,大概因为太久没有装修的缘故,墙壁上的油漆有些脱落。 夏婓小心地将季墨然扶到卧室里,把她安置在床上,轻轻替她脱下靴子。 本不打算细看,毕竟他收的绅士教育告诉他,未经允许打量一个女人的房间,是件不太礼貌的事情,但他盖完被子后,终是忍不住抬眼环顾四周。 季墨然的家有些老旧,但是打理的十分干净。小小的卧室里,一片蓝色的海洋。 她怕是喜欢蓝色,夏婓心想。 很多女孩子喜欢粉色,那种柔柔亮亮,粉粉嫩嫩的颜色,美好的就像是童年时的一个个公主梦。 喜欢蓝色的女生,夏婓不是没见过,只是总觉得他们不适合这种色调,这种沉静甚至带着点疏离的颜色。 有时候人们喜欢什么,并不是因为它适合自己。 但是他却觉得季墨然不是这样,她的确适合蓝色。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季墨然的时候,她坐在他对面口述自己的履历,四周歌声c讲话声不断,她双手紧紧抓着牛仔裤,眼里却是一片平静。 单人床旁,是个小小的床头柜,床头柜也符合这间房间的风格,被漆上了蓝色。 夏婓弯腰,拿起了放置在上面的一个木质相框。 相框内,是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 几十个16c17岁的少男少女,将自己的笑容定格在了照片上,夏婓细细看过每一张脸,却没能找到季墨然。 高中的毕业照,距今也就十年的时间,一个人,竟能在短短的光景里,变化到已经认不出来的地步。 “不!”夏婓放下照片时,季墨然痛苦的声音让他忍不住侧过了头。 他看见,季墨然紧紧抓住被子,扭曲成了一团。 “不!”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一滴泪沿着略显消瘦的脸颊,慢慢滑落。 他记得,他笑着问钟伯季墨然身上怎么可能有虎气时,钟伯瞥了他一眼,说道:“当年阿季跟着我去做暗访时,被人拿刀威胁着都没有说漏一个字,有哪些男人能做到这份上?” 这样子的女人,做噩梦时也会痛哭流涕吗? 夏婓来到季墨然身边坐下时,季墨然已经停止了痛哭,只是抱着被子,低低地说着梦话。 夏婓有些好奇,低下头,听见了几个含含糊糊的字。 “对不起,对不起” 季墨然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慢慢消失不见。 十几分钟过后,小小的家中,安静地只余两人呼吸的声音。 夏婓坐在床沿,见季墨然已经平静了下来,便起身准备离开。 今夜,他和姚锦之还有个约会。 认识姚锦之是在三个月前,那时尚处深秋,他看见宴会的角落里,这个容貌艳丽的女人望着他,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 他笑了笑,走了过去,和她攀谈。如过去一样,离开会场时,她挽住了他的手。 如果这就是爱情,那他所有的爱情经历,都像快餐般方便快捷。 夏婓起身离开时,感觉有股力量抓住了他的西装衣角。 他有些吃惊,回过头,看见季墨然正拉着他的衣服,手指用力地几乎泛白。 “对不起,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要走”他听见她虚弱的说道,声音带着哭泣过后的沙哑。 那一刻,夏婓感到,这个沉静到有些冷漠的女人,在生命的某个时间点前,可能不像他想的那样,可能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 会哭,会闹,会撒娇。 他静静地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脱下了西装,将它盖在了她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季墨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有些艰难地撑起上身,感觉头疼得几乎要炸开来。 脸很崩,有些疼。她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叹了口气。 自己看来,又哭了。 多少年来,她已经能用理智抑制住自己的泪水,在白天不去回想那些往事,可是午夜时分,睡梦之中,她还是无法忍住不去回忆,不去哭泣。 她揉了揉脸,像这些年来千百次做的那样,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当心已经累得吃不消时,身体上的疼痛能让她转移下注意力,这样,痛苦的时光就不会那样的令人崩溃。 掀开被子时,她惊讶地发现一件西装盖在了她的身上。 纯黑色的西装做工精致,每一处针脚都精益求精,季默然将它翻了过来,赫然看到领口处的著名商标。 男人不同于女人,女人的时尚千变万化,今年流行高腰流苏复古风,明年可能就流行起了波西米亚。女人的衣服因此也多,品牌款式,都要精致特别,这才能夺人眼球。 但是男人却不是这样,他们的时尚几乎未曾变过,衣柜里的衣服就那么几种,衬衫西服领带t恤。于是,做工品牌面料,就成为了穿衣的要点。 尤其是那些号称社会精英的人,西装的做工几乎成为了品味的象征。 夏婓的每件西装,甚至每件衬衫都极为合身,季墨然有时看着包裹在衣服下的挺拔修长的背影时,几乎以为这男人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如今看来这只能算是原因之一,即使是super 一del,穿上大一号的衣服想来也不会震撼。 高档面料,纯手工制作。季墨然看着那个以高级订制西服而闻名于世的牌子,心想道,就这么一件衣服,恐怕就能抵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收入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西装折好,这么贵的衣服,弄脏了她可赔不起。 季墨然赶到华盛大楼26层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办公室的同事们多去吃饭了,像陀螺般旋转着的人们,终于能短暂地休息一下。 她将包放在办公桌上,抬眼看见对面原本空着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冷掉的咖啡。 她记得,这张桌子,原本是属于一个女记者的 “阿季!”李言的虎牙在阳光下绽放,他笑盈盈地走过来,浑身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季墨然回头,看着他,忍不住也微笑了起来。 “阿季,你成名人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灌下一瓶二锅头的事情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季墨然来晚了不知道,有些大嘴巴的人已经将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n遍。 “师傅,他知道这件事情吗?”季墨然插嘴问了一句。 “没有,他还在医院里,应该还不知道。” “这件事,不要让师傅知道,我怕他会担心。”她已经受师傅颇多照顾了,真的不想让他再为自己操心。 “当然,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李言看着季墨然,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们这一群人,有谁不欠师傅的?若是没有师傅的倾囊相授和悉心照料,他们想坐到今天的位子,恐怕还要奋斗个好几年。 李言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活力朝气,他开着玩笑,说道“阿季啊,我们才几年没见,没想到你酒量变得那么好了,下次我敬你酒,你可不能推啊!” 季墨然笑笑,没有回答。 李言是那种温柔型的男生,很会关心人,总是能在你需要时及时的提供帮助。季墨然很喜欢他这一点,但是有时,她也会为这一点头疼。 李言察觉到了季墨然的回避,“难道,你还是不会喝酒?” 她看见李言的眼睛里写满担忧,洁白的虎牙随着笑容一起消失了。 “李子,我不想毁了那次饭局。”她拍拍李言的肩膀,发现当年略显消瘦的大男孩已经长大,肩膀已有着成年男子的宽厚。 “话说,李子,这个位置是不是就坐着那个女记者?”她不想再纠结二锅头的话题了。 “恩,是的,她今天回来时大家都有些吃惊,可是,阿季” “李子,没关系的,我还年轻,身体又不错,醉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能用一瓶二锅头换回这场交易的成功,季墨然想,就算时光逆流,她还是会咬牙喝下那瓶酒。 “李子,机会这种东西,从来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李言看了季墨然几秒。他看见,这个齐耳短发,瘦弱地让人心疼的女孩,说这话时,眼睛里闪着微微光亮。 耀眼的一如他初见她时的样子 “季墨然,你为什么想当记者?”5年前的冬日,他在上海某家小报社里问正在整理资料的季墨然。 21岁的女孩抬头,在冬日的阳光下,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因为我想亲眼见证这个世界,用笔写下将会成为历史的现在。” 那时她的眼睛一改往日的平静,泛着耀眼的光芒,李言感到胸口一震,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驻进了自己的心房。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在那时,自己就已经对她 “你果真是头小老虎。”他看着她笑笑。 上海很多年前就是座拥挤的城市,早上塞车那是及其正常的事情,小区里能听到马路上的车鸣声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季墨然上大学的时候,和几个内陆的同学一起打过工,闲暇时就听他们聊聊自己的家乡,讲那些山明水秀或者茫茫草原,往往后来那些同学就话锋一转,向季墨然抱怨上海太吵,车多。 她那时无法明白,明明学校地处郊区,怎么还会让他们觉得吵。后来等她去了偏北的城市,去了澳大利亚,她才理解个中缘由。 上海确实很吵,这座城市里,几乎找不到没有车辆经过的地方。只是身为上海人,她早已习惯了在一片引擎声中安然睡去。 习惯,当季墨然站在澳大利亚广阔的原野上时,再次明白了它的可怕。 中午时分,季墨然和李言并肩走在曲曲折折的小巷子里。华盛传媒附近有群保存完好的老式石库门建筑,走进其中,就像是回到了那个莺歌燕舞的时代。 李言边走边说着部门里的趣事,他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巷子里,就像是老式唱片播出的那些岁月。 季墨然嘴角挂笑,静静地听着李言说话。 他说,她听,这早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从她21岁的冬天开始,到26岁的回归,似乎未曾变过。5年的岁月,如果不是那赫然出现在挂历上的数字,也许根本就不存在她和他之间。 季墨然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心情分外舒爽,加上李言这时又讲到了故事的高/潮,她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两旁,上个世纪的建筑跨越时间的长河,带着岁月的斑驳痕迹立于现实中。男人专注地看着笑得抹泪的女子,眼里带着一如当初的关怀。 似乎一切未曾变过,可是,心里有个声音轻轻告诉她,有些事已经无法挽回。 就像那红墙上的痕迹,明明确确地昭示着过往战火纷飞的存在。 季墨然抹干眼泪,回头,望着来时走过的路。 明艳的红色之外,巷子空空荡荡的,只有影子在无声地诉说着寂寞和苍凉。 吃完午饭,季墨然整理了下心情,便高高兴兴地随李言一起回去上班。 远远地她看见,她对面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头发很长,黑的像大溪地的珍珠,直的,像垂下的珠帘。 阳光斜照在她的脸上,照的她的皮肤分外白皙,季墨然看见她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 李言轻轻拍了下季墨然的肩膀,朝女孩子坐的地方努了下嘴:“阿季,这就是那个女记者” 季墨然望去,略有些惊讶。 这个女孩看起来刚踏出校园不久,身上的学生气还未退却,怎么看都算不上艳丽,她真的曾经和夏婓在一起过? 姚锦之是属于艳丽的那种女孩,她美的宛若玫瑰,只一眼就能让人记住。季墨然曾经以为夏婓的前任也应该是这样,却没想到是个如此清纯的女子。 她觉得,她开始相信李言说的话了。 他说,夏总的爱情就是一场快餐,不论是薯条还是汉堡,只要方便快捷,他就来者不拒。 “阿季,你先过去和她打个招呼吧,我晚上来找你吃饭啊!”李言笑着挥挥手,跟着编辑部的主任助理离开了。 季墨然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消失在一堆西装革履中间。再次回头时,看见女孩正看着她,眼睛笼罩着一层水光,似乎随时会滴下泪水。 光看她这样子,季墨然实在无法把她和“泼妇”画上等号。 女孩子名叫林语,24岁,英语专业出生,父母皆为传媒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据说她和夏婓相识于上海的一个高尔夫球俱乐部,宛若少女的她对阳光下挥杆的贵公子一见钟情,从此开始了历时半年的分分合合。 李言说,林语为讨夏婓欢心做了很多,她不顾家人反对当了记者,不顾颜面搬去和夏婓同居,她为他做了太多,所以当夏婓提出分手时,她才会那样一反往日的娴静温婉,拿刀威胁。 只是,即使做到这种地步,夏婓也没有和她再走下去。 “你好,我叫林语”季墨然走近时,女孩站了起来,向她伸出了手。 阳光下,她的笑容纯净的仿佛不含一点杂质。 即使红尘滚滚,这个世上,依然有着这样一种女人,你永远愿意用“女孩”来称呼她。 她握住她的手,看到她用衬衫遮掩的手腕上,淡淡地显现着一条疤痕。 细细的,长长的,蜿蜒在白皙纤细的手腕上。 季墨然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掠过伤疤,语气平平淡淡的,“你好,我是季墨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季墨然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段,接到姚锦之的电话。 她放下手机,抱歉地对总裁室门外的秘书小姐笑笑,然后,将装有西装的袋子交给了她。 “抱歉,我有些急事,这个,能不能麻烦你交给夏总?” 她本是希望能还给夏婓西装的。 下班高峰时间段,车开的像龟爬,等到季墨然赶到姚锦之家里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姚锦之的父母都在四川工作,住在上海的就她一人,外人会觉得她背井离乡很不容易,但是季墨然知道,姚锦之比其他的外乡人,比如说李言,压力小,她不用担心一些柴米油盐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上海近年来急速上涨的房价——她的父母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季墨然轻轻推开掩着的房门,忍不住叹了口气。姚锦之还是像从前那样,一伤心,就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她一个人住,怎能不锁门? “锦之,你在哪里?”她喊了一声,没有人理睬。 姚锦之的家两室一厅,位于市中心的中高档住宅小区里,她第一次对季墨然说,自己终于在上海有了个窝的时候,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上海的房价好贵,那套房子带装修,竟然比我们那里贵了近一倍,要200多万呢!” 季墨然知道姚锦之不是那种爱炫耀的人,那时便只是点了点头,附和了她一下。 如今望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季墨然忽然想起了李言今天中午吃饭时说的话,他说,自己打算35岁后再结婚,现在专心于工作,争取攒钱在上海市郊买套房子。 季墨然突然觉得他这句话,说的十分心酸。 季墨然在客厅和两个房间里走了一圈,没有看见姚锦之的身影,她有些着急,想起了她在电话里说的话 “墨然,我好难过夏婓甩了我就刚刚我去公司找他的时候我死了算了” 季墨然拧开洗手间门把手的时候,终于停止了思考林语手上的伤疤。 姚锦之坐在角落里,将自己小小地缩成了一团。 季墨然走了过去,蹲下。姚锦之紧紧的靠着浴缸,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因为脸埋在了手臂当中,她长长的卷发垂落到了地上。 她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季墨然可以想象此刻她脸上的泪痕。 她知道,姚锦之爱着夏婓,很爱很爱他。出去玩的那两次,季墨然每次望向姚锦之时,都看到她注视着夏婓,眼睛里盛满迷恋。 只有热恋中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她费力地抬起姚锦之的脸,漂亮的凤目因为长久的哭泣而充满血丝,嘴唇十分苍白,好像大病了一场。 季墨然的心有些微微泛痛,她拿起一旁放着的纸巾,轻轻地擦起她满脸的泪痕。 “墨然,我这么爱他,他为什么不要我?”姚锦之好半天才看清眼前人的脸,她哽咽着问道。 “我什么都给他了,身体和心都给他了他为什么还是要离开我?” 季墨然没有作答,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多次,她打电话劝阻姚锦之,劝她分手,劝她离开他,她知道这是姚锦之自己的事情,可是出于朋友的角度,她还是忍不住给姚锦之泼冷水。 只是,那些话,姚锦之有听进去多少? 爱情使人盲目,真的使人盲目。 季墨然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让姚锦之靠在自己身上,她知道,现在的她,需要一个依靠,一个不让她崩溃的依靠。 记忆仿佛回到了九年前的秋天,那个枫叶飘零的悲伤季节。老房子昏暗的灯光下,17岁的她躲在桌子底下哭泣,从黑夜哭到白天,再从白天哭到黑夜,任时光从身边匆匆流逝。 那时她的母亲早已因为胃癌离开人世,小小的家中只余她一个人,她紧靠着墙壁,感觉刺骨的寒冷。 如果那时她没有被邻居家的大伯发现,是不是现在就不用夜夜梦寐?是不是就不用这样挣扎求生 她紧紧抱着姚锦之,轻轻抚着她的头。 怀里的人从压抑地小声抽泣,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季墨然感觉到怀里越来越剧烈的震颤,和渐渐湿透的肩膀,慢慢抬起了头。 头顶,黄色的灯光和记忆中的白色相交织,回忆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将指甲嵌进手心中,拼命克制住泪水。 是谁说时光能治愈一切?是谁说岁月能止住悲伤?为什么,9年过后,那些图像,依旧清晰的宛若昨日?为什么如今,想起那些,心脏还是会撕裂般地疼痛? 姚锦之哭了很久,久到季墨然的双腿麻的失去了知觉。 季墨然见姚锦之平静了下来,便撑着浴缸边缘小心地站起,走到水池边拧了条毛巾。 “擦擦脸吧!能舒服些” 姚锦之伸出保养良好的手指,接过了季墨然递过来的毛巾。她有些呼吸不畅,仍然时时地打嗝。 “墨然,谢谢你”姚锦之声音沙哑地说道。 她记得,大二那年的秋天,她也曾哭泣着对她说过这句话。那时齐耳短发的她走过来,将自己的外套罩在她的身上,遮住她被撕得破烂的衣服,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大学时代,她原以为,自己和她四年只会是室友的关系。那时她是全校有名的校花,走到哪里都有着一群拥护者;她是来去匆匆的过客,存在感低到没有人会注意。如果没有那件事情,也许她一生都不会拥有这个朋友。 这个自己悲伤到想死的时候,会想再听听她说话的好朋友。 季墨然将姚锦之扶到沙发上坐好,打开电视,晚间新闻已经开始播报。 她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安慰姚锦之,但她知道,光说那些“想开点,会好起来的“之类的话根本没有用处,那些只是出于礼节不得不说的话,帮不上什么大忙。 她想了想,决定先填饱姚锦之的肚子,血糖上升了,人就有了奋斗的力量。 姚锦之的家配备着先进的电器,厨房里的用具也是一流的,只是有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当季墨然打开冰箱的时候,真想摇摇头。 大容积的冰箱里面,竟然除了果汁和牛奶外空空荡荡! 季墨然回头看看正坐在沙发上的姚锦之,她已经止住了哭泣,正捧着马克杯低头沉思着什么。 平静的外表下,往往会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就像飓风开始前的海面,平静地没有一只海鸥飞过。 季墨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将姚锦之一人丢下,她怕她会想不开,毕竟这个时候,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她想了想,重折回客厅,拿出了手机。 “嘟嘟“声之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子”季墨然又看了看姚锦之,见她没有异常便继续说道,“你能不能来xx路xx小区xx号一趟,我这里有点急事。恩,对,越快越好。” 上海虽然不及北方,不会动不动就零下几度几度,但是因为地处沿海,寒风中总是会带着一点湿气,冷的有些刺骨。 季墨然拎着装满食物的塑料袋从24小时便利店走出来,忍不住将大衣又裹紧了些。 此时,距离春节只有2个星期了,店里的橱窗上,放满了各式节日的礼物。 季墨然扫了一眼橱窗,快步走了过去。 夜晚10点的大街上,灯火通明,一对紧拥着的情侣从季墨然身边走过,脸上洋溢着热恋的幸福。 极力想忽视那种感觉,但是,季墨然看着那个男生低头吻着怀里的女生时,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丝悲凉。 这些年来,她告诉自己,自己一直都是爱情的旁观者,仿佛这样,自己就能少疼一点,那个名叫愧疚的枷锁,就能松一点。 只是这样的日子,她真的满意吗? 季墨然不敢想下去,她已经感觉到锁链越缠越紧,像毒蛇般环绕在她的脖子上,紧的令人窒息。 也许,这一世她都不敢再爱人,也许,这一世她都要带着那个枷锁。 她紧紧握着拳头,在冬日的寒风中,飞快走过行人,向着黑暗的前方前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季墨然再次推开姚锦之家的房门时,就看到李言背对着她,坐在紧挨着姚锦之的沙发上。成年男子的背影已不像是她记忆中的那样,带着点少年的单薄,而是挺拔的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李言穿着一件v字领的白色针织衫,内穿浅蓝色的衬衫,在客厅淡黄色的灯光下回过头来,朝着季墨然微微一笑,露出了洁白的虎牙 “阿季,速度好快,吃的都买好了?” 季墨然朝他点点头,然后视线越过他的肩膀,与姚锦之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对视 “锦之,我去做些东西,厨房借用下。” “阿季,我来帮你一下。” “李子,我没事,你去陪陪锦之吧”季墨然对这要起身的李言说道。 今夜,那种情绪又涌上了心头,愧疚夹杂着心痛。在这种情绪下的季墨然很不想和人接触,尤其是李言。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李言。 即使如今依然能若无其事地唤他“李子”,季墨然也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悄无声息地变了。 她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李言和姚锦之轻轻地在说着话,脸上依然是温柔如水。 越是对你温柔的人,伤害他后愧疚就越深。 季墨然将鸡蛋打碎倒入微热的锅子,看着明黄色的蛋液滑入锅底,想起了5年前的秋日。 那天,阳光照在报纸的纸页上,照出淡淡的黄色。 21岁的她静静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李言,男人身上还带着点校园里的书卷气。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这些年来,她从没想过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剪短了头发,带上了有些老气的黑框眼镜,低着头,将自己埋没在人群之中,就这样,这个世上,还会有人找到她c发现她,会在这个枫叶飘落的季节,脸微红着对她说出“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季墨然真的惊讶了。 姚锦之是四川人,爱吃辣,季墨然想了想,准备给她做份麻婆豆腐。 辣椒入锅,辛辣的味道刺得她直咳嗽,她捂住口鼻,有些想哭的冲动。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也会在家里做辣椒,那时,父亲总是会把她带到门口的空地上去“避难”,远远地,会听见母亲一声声的咳嗽声。 父亲爱吃辣,喜欢那种自家做的原汁原味的辣椒酱,于是,每一年,母亲都会边咳嗽,边为他做一大罐的辣椒酱。 几年后,当她躺在他的怀抱里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母亲做辣椒酱时的咳嗽声,那种细入生活c平平淡淡的爱。 季墨然将菜摆到餐桌上时,李言飞快地凑了过来,然后闭眼闻着香味 “阿季,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啊!” 季墨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连一口都还没有尝过,怎么知道会好吃呢? 不过,这她没有问出来。 “锦之,过来吃点东西吧”季墨然拍下李言企图偷吃的手,朝着姚锦之唤道。 李言瞪了季墨然一眼,却倒也识相地没有再“以身试法”,转头朝姚锦之唤道:“姚小姐,吃点东西补充□□力吧!阿季的手艺很好的!” 姚锦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李言对饭菜的夸赞声中,慢慢挪到了桌边。 桌上,放着4菜1汤。清淡的豆腐汤周围,围绕着红艳艳的麻婆豆腐,干净的炒青菜,本帮菜之冠红烧肉,和一盘炒蛋。 季墨然给姚锦之盛了一碗豆腐汤,轻轻地说道:“锦之,先喝口汤暖暖胃。” 姚锦之抬眼看看季墨然,默默接过了碗,眼角,一滴泪又滚了下来。 季墨然吓了一跳,忙掏出纸巾擦去。 “墨然,他也曾这样说过”姚锦之抓着季墨然的袖口,眼睛里盛满泪水。 季墨然知道那个他是谁。喜欢一个人之后,有些话就会像机关一样触动你的情绪,姚锦之爱夏婓,夏婓的这句话,于她便有了非同一般的意义。 姚锦之哭了好一会儿后,终是平静了下来,默默喝起了汤。 季墨然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她,面对姚锦之对夏婓的爱恋,她感到一丝力不从心。 她只能陪着她,陪她直到泪水流尽。 “姚小姐,你可知道,阿季曾经闹过不少笑话?”李言温和的声音传来时,季墨然正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姚锦之抬起了头,红红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李言。 “姚小姐看来不知道,阿季在一些事情上绝对是白痴级的人” 季墨然看着姚锦之微微上扬的嘴角,又默默地为她舀了勺豆腐。 对面,李言正讲到他们某次出访的时候,季墨然在同一个地方迷路3次的事情,眼睛笑的弯弯的。 季墨然天生方向感不好,大学时就只敢在校园内和打工的地方走动,去稍远点的地方,就得准备好打的回来的车费。那次跟着师傅他们出去,那个小巷子绕的她头疼,跑进跑出3次,每次都只能打电话,让李言领着她进进出出。 她记得,那个时候,李言看着一脸窘迫的她,笑的分外灿烂。 李言在那里讲的兴高采烈,姚锦之脸上的悲伤也褪去了一些,开始询问他“然后呢然后呢”。 李言这时却停了下来,往自己的碗里和姚锦之碗里各舀了勺麻婆豆腐,然后,拿起筷子,给季墨然夹了块红烧肉。 季墨然看着卧在碗里的红烧肉,心的某处微微抽了一下。 “姚小姐,这个世上,再完美的人都有缺陷,看起来再坚强的人,都会有需要他人帮助的地方。”季墨然闻言抬起了头,有些迟疑地发现,李言将视线从她身上快速挪开,“所以说,夏婓他不是神,失了他,姚小姐你依然能过的很好。” 看起来再坚强的人,都会有需要他人帮助的地方 季墨然夹起了碗里的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上海菜特有的浓油酱赤充溢于口中,她一直喜欢的味道今日吃起来,却带有点苦涩。 季墨然自认不够坚强,但是她却一直倔强地维持表面的平静,这一点,李言是知道的。 21岁的那日黄昏,季墨然突然发现,这个她唤作“李子”的人,其实知道她很多事情。 他知道她会迷路,他知道她胃不好吃不得辣,他知道她最喜欢红烧肉。 他知道,她的心里藏着个秘密。 “阿季,没关系,我不指望什么,只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男孩站在黄昏时的晚霞之中,西沉的阳光照的他的脸有些凄凉。 “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知道你心里藏着很多事情,你不愿说,我就不会逼你”男孩的虎牙变得有些黯淡,就像他此刻的眼睛,失了平日里飞扬的神采。 “阿季,我希望你知道,我就在你身边,你一招手,我就会过来。” 那时,他于千百人中发现她c爱上她,她却除了震惊,就是满满的惶恐。 曾有人说,爱情,就是在正确的时间地点遇到了那个正确的人,季墨然知道李言是那个正确的人,只可惜,他与她相识在了错误的时间。 这样的爱情,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只徒留一声轻轻的叹息。 李言走后,季墨然扶着姚锦之去了浴室,她为她放满一池的热水,然后转身欲离开。 姚锦之家的浴室灯光,刺得她的眼睛有些泛酸。 “墨然,你陪陪我,行吗?”姚锦之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季墨然看到,女人呆在一池泡泡之中,红肿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寂寥。 她轻轻走了过去,坐在了浴缸旁边。 姚锦之将头枕在了她的膝上,声音带着点飘渺,仿若穿越了时空般,再现大二那个悲伤的夜晚。 “墨然,我突然发觉,自己这些年根本没有长大,这种时候,还是要依靠你的安慰和照顾。” 姚锦之感到视线又有了一些模糊,她望向前方,装饰精美的浴室慢慢变成了旅馆里的那种廉价白色。 她躺在一堆泡泡当中,身体却再次感到了多年前的冰冷和疼痛。 这些年来,她以为她能忘却,到头来却发现,那些事情依然盘踞在她的心中没有离去,只是悄悄地躲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罢了。 季墨然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姚锦之柔软的黑发,“没事,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一时别人曾说,像姚锦之这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的人,是被养在温室里的玫瑰,一生不用吃苦受罪。 只是,季墨然知道,她的温室在大二那年被打破了一个大洞,从此后,玫瑰就只能像杂草一样顶风冒雨求生。 “李言说的很对,夏婓不是我的信仰,离了他,我仍然能活的很好”姚锦之默默趴着,声音有些颤抖,“这一点我早就该明白,在他伤害我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一世,没有谁离了谁,是活不下去的” 季墨然感觉到膝盖上有些湿润,她抚着姚锦之的头发,看到她将脸埋在她的膝盖上。 她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不是夏婓,而是那个狠心打破玫瑰温室的凶手,那个姚锦之爱之恨之多年的男人。 姚锦之哭了一天,早已十分疲倦,故而季墨然给她盖上被子后不久,就沉入了梦乡。 此时已近午夜,季墨然轻轻地带上房门,思忖着还赶不赶得上末班地铁,却在楼底下看见李言的身影。 他靠着墙壁,穿着件黑色的风衣,冬日的寒风吹起了他的刘海。季墨然看到,他的耳朵冻得已有些发红。 她的心一颤,僵在原地,竟不敢走上前去。 他为了她一个电话赶来,他为了她安慰姚锦之,他为了她讲出那番话,季墨然即使再傻,也明白这个男人把她放的多重。 今夜她才知道,这些年来,李言不曾忘记过她。 李言此时好像感觉到了季墨然的视线,回过头,对季墨然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阿季,没事了吧?我送你回家” 他说,姚锦之离了夏婓,依旧能活的很好,但是他自己呢?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季墨然,这样的他,也能活的很好吗? 季墨然感到胸口一阵压抑,她感觉脚下好像有千斤重,迟迟迈不开步子。 “阿季,怎么了?”李言见季墨然立在原地没有动弹,隐隐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李子,对不起”季墨然鼓起了勇气,终是说出了这句迟到了5年的话。 那年黄昏之下,她被他捂住口,男孩带着些乞求,轻轻地求她不要开口。 5年前,他和她,就知道这场单恋的结局。 晚风吹过李言的黑色风衣,他看着面前那个依旧沉静的女人,岁月似乎没有为她留下太多的痕迹,她仍旧如初见那样,倔强平静的令人动容。 也依旧,说出了当年她欲说出的那句话。 他微微扬起头,阻止某种液体的留下。 他是个男人,是个双肩挑起全家生活重担的男人,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软弱。 就像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秘密,他也悉心地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即使面对的,是喜欢的她。 季墨然安静地等待着,这一刻的沉默分外难熬。 她没办法安慰李言,这一切因她而起,她再说点什么,都是冠冕堂皇的空话。 她知道,此刻李言最想听的,就是她的应允,只是,她给不起那短短的几个字。 爱情,就是在正确的时间地点遇到那个正确的人,她知道李言是那个正确的人,他适合她,他爱护她,只可惜,他们相遇在了错误的时间,她无法爱他。 李言再次望向季墨然的时候,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季墨然,咧嘴笑了笑,笑的有些苦涩。 “阿季”他轻轻唤她,“没有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向她伸出手,就像多少次一样。 “我送你回家”,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厅里,动听地一如旧时的老唱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次日,季墨然习惯性地在清晨6点醒来,便手抓着被子,有些迷茫地看着天花板。 2月的上海,已经冷得刺骨。 季墨然记得昨日午夜时分,天空开始下起了雪,那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不大,稀稀拉拉的,有些像飞舞着的细小棉絮。 她记起,自己第一次看见雪的时候,裹着母亲亲手织的红围巾,在老房子门前的空地上高兴地手舞足蹈。 那年她七岁。 上海,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城市,她冷,冷得不彻底,有时候,你会觉得就穿着身毛衣出去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她热,也热得不尽兴,夏季的气温一直徘徊在36c7度的样子,迟迟到不了母亲应允开空调的“高温”。 就连雪,她也下的不情不愿,少少的,小小的,往往到了第二天中午,就化成了一滩水。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做事无法纯粹的城市,却也让无数游子牵肠挂肚。 季墨然在温暖的被子里又躺了一会儿,终是起来了。房间里没有开暖气,冬日的寒冷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怕冷,就像很多上海人一样,讨厌着低于零度的冬天。 她快速穿好衣服,拿起了置于床头的黑框眼镜。 上海早高峰时期的交通,素来让人头疼。 季墨然下车时,忍不住大口喘气。 她记得自己早年去美国留学的时候,搭地铁往来于各个地方之间素来是她喜爱的事情。虽然美国的地铁覆盖面不如上海的那么广,但是胜在乘客少,价格相对便宜,十分适合囊中羞涩c不太计较情调的她。 不过在上海,季墨然想,也许步行才是最舒适的游览方法吧。 到华盛时是早上8点45分,季墨然放下包后不久,就看见了李言熟悉的身影。 27岁的男人正在她的斜前方整理资料,因为公司里开着暖气,所以男人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 衬衫的袖口被撩起,季墨然看见了李言结实的手臂。 她与李言相处时间不算短了,从初次相逢到如今,整整5年的光阴飞逝,彼此天南海北地聊过许多,但是,两人间却从没有聊过对方的家庭。 她只知道他来自农村,是县里第一个考上那所著名高校的“状元”,而这仅有的了解,还是从师傅的口中得知的。 季墨然记得,师傅讲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充满了疼惜。 母亲生前曾说过,每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都有说不完的故事。他们会面对更多的压力,来自方方面面的,逼迫着他们比同龄孩子更快的长大。 这些话,当季墨然再次想起时,她正捧着一张报纸哭泣。 那一年,那张报纸上的青年让全中国震惊。 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讲述着那件谋杀案,讲述着那个青年的成长故事。他们说着他的身世,说他被同龄人嘲笑,说他赤脚上学,说他打工养家,最后,说着他的崩溃和绝望。 季墨然有时会想,李言是不是也曾遇到过这些事?在那个百年老校中,在那个两旁植满着梧桐树的美丽校园里,是不是也曾感到与周围格格不入? 她没有问,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温和的笑,早已告诉了所有人,他的坚强和乐观。 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手中的资料上,白色的a4纸似乎泛起了微弱的光芒。 李言抬眼,看到季墨然隔着几张办公桌,默默地看着他。 “阿季,早安”他眯起眼睛对她微笑。 心的某处抽了一下,李言维持着灿烂的笑容,却听见一声轻轻的“啪嗒”声。 有种痛,从胸口的某处溢出,不顾他的意愿,迅速地扩展到全身。 这,就是强颜欢笑的味道吗? 柔和的光线照在面前男人的身上,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中泛着钻石般耀眼的光芒,时间好像停止了似的,眼前人灿烂的笑容定格于这一瞬间,像一张载满记忆的老旧照片。 如此美好宁静的画面,季墨然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李子,早安”她握紧拳头,努力地维持着一直以来的平静。 季墨然,面对它,你不能再逃了! 不能再逃了! 她在心里小声地对自己说,修剪得短短的指甲,已经带来了疼痛。 大学时曾有人说过,季墨然,你很坚强。 那时候她为了赚生活费和学费,每天打两份工,常常清晨5点就起来,晚上10点才能回宿舍。 她很累,但是比疲倦更可怕的,是寂寞。 她形单影只时,经常觉得心里某块阴影越来越大。 她能够克服生活物资上的种种困难,她能怀揣500美金勇敢地前往那个未知的国度,她能跟随师傅去传销窝暗访,但是,她知道,她其实不够坚强。 她面对不了自己的过去,面对不了李言的表白。 ————5年前,她选择了出国留学,来逃避他的追逐。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便沉默了。半饷之后,季墨然转身装作翻找东西,逼得自己将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 翻找东西的时候,季墨然隐隐约约,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林语在早上9点钟来到华盛传媒,坐到椅子上的时候,正好卡着上班的点。 24岁的女孩在零度的天气里,穿着短短的迷你裙,两条修长的腿在紧致皮靴的包裹之下,带着点性感的味道。 可即使是这样成熟的穿着,季墨然仍然觉得她身上的气质没有改变,仍然是纯净的,好像明亮的玻璃。 “林语,早安”季墨然听到椅子挪动的声响,从一堆文件中抬起了头。 女孩把包放到自己的桌子之上,脱下了外套,“墨然,你也早啊” 季墨然觉得这个早晨,本因和无数个其他早晨没有什么区别,她会和对面的林语道道安,拉拉家常,就像和其他同事的那样。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个相识才不过一天的同事,竟然说出了令人吃惊的话。 林语抚了抚自己的披肩长发,红唇轻启,举手投足间带着点小女人的妩媚。 她看着季墨然,心情很好地问了句:“姚锦之活的还好吗?” 小时候,季墨然很喜欢盛世唐朝,每次电视上出现那些衣着飘渺的唐代仕女时,季墨然都会搬着个小板凳,守着电视机痴痴地看。在她的心里,那是个连空气都弥漫着诗意的时代。 而在那个时代里,诞生了三位奇女子,一个,是唐太宗的皇后,温婉贤淑;一个,是开天辟地的武则天,睿智霸气;另一个,就是额间一点梅的上官婉儿,才貌双全。 她记得,看上官婉儿的时候,她还是个孩童,那天胃炎发作,她躺在柔软的床上,看着那个女孩变为女人,看着她从熊熊火焰中飞奔而出,回眸一笑百媚生。 那时,她已经懵懵懂懂地了解了爱情。 她明白,千年前那个女人的坚强和忍耐,是为了一个不会再回来的男人。 上官婉儿少女时代,初与李贤牵手,当她在回廊上被白衣胜雪的皇子发现时,那一抱,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一生。 她爱上了他,从此便开始了一生的痴守。 很多年后,当季墨然一个人,在夕阳下回望自己孤单的背影时,她常常想起婉儿,一个人,要多坚强,才能在寂寞中微笑绽放。 一个人,要爱得多深,才甘心用一生来缅怀另一个人? 爱情,真的让人疯狂。 季墨然看着林语,心里已经泛起了波浪,但端着咖啡的手还是稳稳当当的,没有溅出一滴汁液。 “她活得很好,多谢你操心” “是吗?”林语似是不满意季墨然的话语,歪着头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看来姚锦之确实不爱夏婓,这么轻易就分手说拜拜了。早知这样,又为何跑来威胁我?” “她威胁过你?”季墨然有些吃惊了,姚锦之说不上温柔如水,但也是个平和的女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是啊,当时我”林语有些尴尬地顿了顿,“在病房里醒来,就看见她站在我的面前,叫我离开夏婓,不要再用这种方式纠缠他。墨然,多么可笑,为了一个男人,她竟然不顾多年的情面,对我说出这种话!” 姚锦之和林语幼时是好朋友,林语家祖籍也是四川,上初中之前两人生活在一个大院里,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季墨然昨日从姚锦之口中得知这一点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俩的故事简直就是那些言情剧的真实再现。姚锦之在林语的生日派对上初识好友的男朋友,一见钟情之后,苦苦在友谊和爱情的漩涡里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融化在男人深情的注视中。 多么狗血的内容! 林语微微低下了头,几缕黑发倾泻而下,半遮住了她小巧的脸庞。 “墨然,你也认识夏婓吧,我看见昨日,你的袋子里,装着他的西装。你不用惊讶,其实,那件衣服,我曾经端详过几百次。”林语有些凄凉地笑笑。 “就像我无法相信姚锦之会背弃我,我也无法相信自己会爱他那么深,竟然像个傻瓜一样一次次乘他不在时,翻看他的衣柜。” “墨然,你知道吗?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就像是罂粟一样,爱上容易,忘记难。”她抬起头,玻璃般的眼睛带着少有的浑浊,眼底深处,季墨然看见了一种名叫迷茫的东西,“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从不给承诺,他们不会为你做点什么,可是他们只要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能令人疯狂,夏婓他就是这样的人。” 季墨然的眼前闪现过一个画面,蓝眸少年从加长型的林肯车中走出,背后,是大片的绿色梧桐 记忆里,少年的脚步声跨越时光渐渐响起,熟悉的抽痛再次浮上心头,季墨然感觉那条枷锁越勒越紧,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 “墨然,你还好吧?”林语看着脸色突然苍白起来的季墨然,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没什么”季墨然无力地笑笑。 “墨然”林语握住了季墨然的双手,“离夏婓远一点,这个男人,不值得你爱一生一世。” 握住她的手柔柔的,滑滑的,季墨然低头,看见十根保养良好的纤指。 和她的,一点都不一样。 季墨然抽回了自己的手,握紧拳头时,感觉到了手心里的厚茧。 她已经从刚才的激烈情绪中平静了下来,看着林语,淡淡地说道:“请不要误会,我和夏总没有什么,但是,我会谨记你的忠告,离他远远的。” 此时办公室内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记者们背起文件包赶赴现场,编辑们进进出出,商讨着晚报的事情。 林语在一片嘈杂中褪下了方才的迷茫c愤怒和嘲讽,宁静美好的宛若水仙。 她微笑地看着季墨然,嘴角上扬,带着点满意的弧度。 “这样我就放心了,墨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季墨然坐在白色的面包车里,透过车窗玻璃,看着两旁的街景从身边驶过。 天空,灰蒙蒙的,高楼大厦沐浴在冬日的雨水当中,看起来竟比往日更显冰凉。 她想起了刚才采访的那起社会新闻。 灰色的柏油马路上,鲜红的血水随着雨滴流洒四方。 孩子仰躺在冰冷的马路中央,脚边,是滚落的皮球。 大颗大颗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然后,慢慢滑落,就像是他紧闭的眼睛里,滚落的泪水。 季墨然拿着照相机,按快门的手,因为孩子母亲的悲鸣而发抖。 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也不是第一次聆听亡者家人的哭泣。很久之前,当她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时,她就跟随着师傅,见证过很多人的悲痛。 她以为她本该麻木,却发现,无论经历多少次,生死的诀别,依然能够让她陷入悲伤,就像是十年来,每逢落雨的时刻,心脏的某个角落里,那熟悉的抽痛。 想忘,也忘不了。 画着华盛传媒l一g一的白色面包车行驶至高速公路,让四周的居民房跪临脚下。 一片钢筋水泥中,季墨然看到,前方的某处,卧着一片小小的老式平房。 那些,是老上海人的记忆。 她记得,小时候,上海处处都是这种矮矮小小的水泥房,几间光线昏暗的房子凑在一起,便是一个小小的院落。 那时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听着隔壁大叔大妈家长里短的声音,是童年时的她,在独自守家时,最喜欢做的事情。 季墨然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师傅说过的一些话,那日他们驶过杨浦区某条路上时,师傅突然让出租车司机停下,然后沿着小路,快步走进了前方的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是一片平房,夹杂在四周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里,显得有些异样。 她不明所以,只好跟着师傅,一点点走进巷子深处。 她记得,那时巷子里一片安静,周围的平房空空的,早已不见了那些说着地道上海话的居民。 师傅在一间水泥房前停下,抬头望着小房子的阁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阿季”师傅伸出右手,指着那个以蛇皮袋当屋顶的小阁楼,问她:“你看见那墙壁上的字吗?” 季墨然走到师傅的身边,沿着他的手指,看见了小阁楼破败的墙壁上,用红色油漆写着一个大字。 那是个忍字。 她惊讶地侧头,看见了师傅灰白色的发在风中飞舞。 老房子,对于季墨然来说,是个充满温馨回忆的地方,它虽小,却是她生命里,两个不可或缺的人,用对她的爱搭建的家。 可是,对于师傅,老房子里度过的悠悠岁月,却苦涩的宛如嚼蜡。 师傅25岁初来上海时,就住在那间漏雨的小阁楼里,5平方米的空间,小的只能放下一张木板床。 没有分文收入的他,在饿了三天之后,用路边捡回的废油漆,在墙上写了这个大字。 红色鲜艳如血,笔锋锐利入木三分,一如师傅的文风。 “那时,我写下这个字的时候,就发誓终有一天要离开这里,让我的家人住进大楼里,一辈子都不用再受这个苦。”十多年后,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站在昔日的“家“前,声音中带着岁月留下的苍老,“为此,我什么苦活都愿意干,什么屈辱都能忍,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忍住了,我的家人就不用去忍受。” 他转过头,对着季墨然说道:“阿季,若是今后你想给一个人带来幸福,就得先学会吃苦。因为这个世上,一个人的幸福,往往是用另一个人的挣扎换来的。” 季墨然在3点差5分钟的时候,回到了华盛传媒。 还没有换下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身边的同事就告诉她,师傅让她去一次。 42岁时,师傅已经完成了当年的心愿,搬进了上海中高档的公寓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避风港。同年,他升任华盛传媒的总裁助理兼首席记者,在这个中国传媒巨头里,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季墨然搭电梯到了42楼,自师傅任总裁助理后,便不再和一般记者一样,共用一个大办公室。 她敲了敲助理办公室的玻璃门,然后推开走了进去。 她来华盛的第一天,师傅就对她说过,进他的办公室不用拘泥。 事实上,华盛的任何记者,进他的个人办公室,都可以不用讲究礼节。 师傅永远欢迎,同行的任何拜访。 “师傅,您叫我?” 男人闻声将视线移开电脑,见是自己的爱徒,慈爱地笑了,“阿季,坐” “恩” 季墨然本科念得就是新闻专业,但是直到师傅手把手教她如何写新闻稿之前,她都不知道,一篇好的新闻稿,竟然会有那么多要求。 外界说,所谓的新闻稿,就是做一堆填空题,其实,这是对它的一种误解。 新闻稿字数有限,想写的出彩,就得学习如何写出一篇微型小说,在这本小说里,要注重用语的精确性,信息的准确性,在真实与夺人眼球之间,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这个,没有几年的功力,是很难做到的。 师傅从抽屉里拿出了几张a4纸,看了看,递给了季墨然。 “这是你这段时间写的稿子,你觉得怎么样?” 季墨然双手接过纸张,低头看了看,经过若干次审核的稿件和她撰写的原稿几乎没有差别。 “师傅,我觉得写的还不错。” 师傅点了点头,然后,又递给了她几张纸。 “这个,你看看” 那是一篇政治性很强的通讯稿,季墨然看了几行,吃惊地抬起了头。 “师傅” 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师傅的脸色阴沉,一如背后的风景。 “阿季,这是李子今天交上来的稿子。” 5年前,她第一次拿着自己的稿子给师傅过目时,师傅曾语重心长地说道: “阿季,社会新闻不是政治新闻,它要平民化生活化,你写的这么官方,不会有人愿意看的” 同来实习的另一个小姑娘却没有这么好运,她被素来温和的师傅训了很久。季墨然那时候站在门口,听见师傅说道:“新闻最忌信息错误,你写错了,这是对读者的不负责!” 季墨然那时知道,一个记者,可以没有敏锐的洞察力,可以写的像小学生作文,可以把稿子当填空题,就是不能写错信息。 一旦写错了,就是对全世界撒谎。 季墨然握着李言的稿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一个著名领导的姓名前,出现了一个错误的头衔。 李言从业多年,季墨然敢打包票,他可以不打嗝愣地说出各省各级所有领导的名字,他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她隐隐约约地,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阿季,你和李子的事情,我本不想干涉,毕竟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没权利说点什么,但是你看看,李子他做了点什么?一个从业5c6年的老记者,竟然还会犯这种错误!还好我们有多重审核,否则,一旦上报,这要引起多大的风波!” 师傅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有些疲倦地躺回了椅子里。 “上头的几位编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虽然发现早没有酿成大祸,但对李子的印象已经有些不好。我最近正在努力给李子争取外派出国的机会,这事一闹,上头怎么能放心将一个地区的新闻都交给他呢?” “师傅,您希望李子出去吗?”季墨然问道。 满头白发的男人闻言,像是明白了点什么,从椅子中坐起,有些驼背的上身前倾,看着季墨然,说道:“阿季啊,别误会师傅偏心,你已经出过国了,又是个女孩子,师傅实在不忍心再让你背井离乡了啊。李子他是男人,历练太少,送他出去吃吃苦,对他有好处的。” 3年前,驻扎北非的外派记者在一次采访中被子弹击中,不得不中断任务提前回国,师傅有意让李子出国顶替,可是这个机会,最后还是落到了季墨然的头上。 那时李子找到她,请求她,顶替他出去,他说,他希望能留在国内照顾病弱的母亲。 季墨然想了想,答应了。 这原本,是她在帮他,但在外人眼里,却成为了一件很龌龊的事情,别人以为是她耍了什么手段,让李子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发展机会让给了她。 季墨然刚开始还会反复为自己申辩,后来说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也就任它去了。 众口悠悠,怎能堵得住? 倒是李子,一直为这件事心存愧疚,一逮着机会,总是会为她澄清事实,只是他不知道,这种事情,往往越描越黑。 “师傅,您说的没错,送李子出去看看,对他有好处。” 一个记者,看的多了,听的多了,下笔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师傅点了点头,“阿季啊,你有空去和李子说说清楚吧,他喜欢了你5年,5年的光景,总能够换你一个理由吧?如果你还听师傅的话,就不要再拖着这个事情了,对你对李子都不好啊。” 李子喜欢季墨然喜欢的很隐蔽,当时他们周围很多人,甚至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其他实习生都没有发现。若不是极其巧合的情况下,他看见李子抚摸熟睡中的季墨然的头发,他也不会知道这份隐藏的感情。 他那时颇感欣慰,两人都是肯吃苦的孩子,两人都是他器重的徒弟,况且李言性格温和,季墨然也不娇柔做作,这事若是真成了,他们绝对能相扶相持地走完一生。 只可惜,天不随人愿 “阿季啊,李子那么好的男孩子,你到底是不满意他哪里啊?”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老了,明白擦肩而过c遗憾终生的意义。他不希望,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在两个徒弟身上重演。 季墨然感觉脊背在老人的话语里渐渐变得僵直,她突然想扭过头去,师傅不再年轻却依然锐利的眼睛看的她有些发毛。 她明白师傅这么说的意思。 师傅一直以来,就希望她能和李子在一起 “师傅”她制止住了别过头去的冲动,抬头迎上老人询问的目光,“这不是李子的问题,李子他各方面都很好,不肯答应是阿季自己的问题。” 师傅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季墨然,女孩子眼睛里的光芒被镜片挡去了不少,望着他的眼神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情感。 初识她的人,都会以为她冷漠沉静,几乎没有情感的起伏,可是他知道,那个女孩子有着怎样的倔强和热情。 她在北非的两年里,局势动荡,她去前线时往往需要穿着防弹衣。 “阿季,忘掉我刚才的问题吧,你若真不愿意,那就算了,只能怪李子没有这个福气啊!” 他是她的师傅,却也没有把握能改变她的决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像钢针一样砸着师傅身后的落地窗,留下一道道水渍。 师傅挥了挥手,有些疲惫地靠到了椅背上,“阿季,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然后,好像又想到了点什么,扶着椅子把手直起了身。 “阿季啊,我有点东西想给你看看” 窗外,突然开始电闪雷鸣,霹雳闪过上海的上空,划破了遮蔽晴空的黑暗。远方滚滚的黄浦江江水起起伏伏。 季墨然看到,师傅直起的身子突然朝前倒下,白色的发在黑色的办公桌上停留了一会儿,便慢慢消失于视野中。 “师傅!”她猛然站了起来,声音淹没在“隆隆”雷声当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季墨然守在病床前,看着师傅双目紧闭地仰躺在床上。麻醉剂尚未过去,老人依旧在安睡。 她看着他的脸,沿着他的手臂,看到他打着点滴的手背。 师傅还不到60岁,手背上的皮肤,就已经松弛的宛若80岁的老人。 季墨然突然有些心疼。 她想起了她初见他时,日光下,他伸出来的右手,带着厚厚茧子的手,力道很大,像铁箍一样握住她的手,温暖有力的宛若记忆中的父亲。 从那时分离,到现在,也就短短的5年光景,怎会变化的这么大? 季墨然不知道答案,她不知道这几年在师傅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很多时候,她不知道很多事情。 人生,就像本厚厚的书,师傅的人生记载了漫漫的50多年,而她,也就浅浅地读过了其中的5c6年光景。 师傅不肯说太多自己的事情,李子和她就识相地不去询问,他们对他的理解,也就仅存于那些无意透露的片段里面。 可即使这样,那些过往故事,也能令他们唏嘘许久。 山西山间有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那个村庄很小很闭塞,四面环山,村民的祖祖辈辈都坐山靠山,一辈子不知外界的事情。 直到□□期间,一个年轻女子被下放到这里,那女子是资本家的后代,20出头的样子,容貌姣好的像山间的野花。 这样的女子,若早出生个几十年,便就像电视里那些身着旗袍,媚眼如丝的老上海女子,斜斜靠在红木椅上听曲,就能自成一道风景。 只可惜她生错了时代,那个时代里,没有莺歌燕舞,没有繁华盛世,没有灯火通明,有的,就只有蓝黑绿的布衣,和近乎疯狂的个人崇拜。 女子初来山村时,头带高帽,脖挂破鞋,抬眼的刹那,看见了对面十米远处,一个挑着扁担的年轻男子正怔怔地看着她。 一年后,她嫁给了他,只为红卫兵不再找上门。 可是,身处这样的地方,她能做点什么?她不会做饭,也不会农活,身材苗条的近乎弱不禁风。 丈夫没有说她什么,明天天不亮就早早起身做饭,打扫鸡窝,然后扛起锄头赶去公社,包揽了一切家务和农活,只是婆婆总会骂她,带着地方口音,骂她是头只会吃不会做的猪。 她气急,终于有一日,跟着丈夫去了农田,丈夫有些吃惊,但看着她坚决的目光,终究还是沉默了。 那天是她生平第一次下地,拿着粪桶的时候,恶心的几欲作呕。 组长让她将粪洒到田里,她四处寻找着容器,像小铲子之类的,却始终没有看到。 “没有工具,将就点用手吧。”一旁的丈夫像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小声说道。女子环顾四周,果然看到那些手执粪桶的人,手上没有其他工具。 她大吃一惊,甚至比她得知这里竟然没有人会写字时更为惊讶。 她想起了把她带大的奶妈,一直提醒她“礼仪”的母亲,和衣冠楚楚的父亲。 她感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那一日,她做完农活回到家里,就把脸埋进被子里哭了起来,一旁的丈夫看着她哭的浑身颤抖,想做点什么,却只能无奈地立在一边,大口大口不停地抽着烟杆。 但自从那日后,女人便天天跟着丈夫下地,起早摸黑地做着农活和家务。 她决定,偷偷地把那些记忆埋藏在心里,此生,绝不会再去触碰。 又是一年过去后,女子生下了一个孩子,是个大胖小子。 男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笑的合不拢嘴。 “阿香,你识字有文化,给孩子取个名字吧!”男人对躺在床上的女子说道。 女子虚弱地抬眼看了看孩子,新生的孩子脸上皱巴巴的,像条小哈巴狗。 她突然又想到了过往的那些时光,夜幕下,夫子手执教鞭,闭眼聆听着她琅琅的背读声。 心里一痛,她轻轻开口,声音软糯的还像那些小桥流水边出生的江南女子。 这些年,似乎,一切还是未曾改变 “就叫他寒枝吧,钟寒枝。” 苏东坡的词,一直都是她的最爱。 抱着孩子的男人闻言愣了一下,问道:“咋取这个名字?”他原以为,她会取个爱国,或红军之类的名字。 女子没有回话,她只慢慢地侧转过了头,将脸对着昏暗的墙角。 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打满补丁的枕头上。 “拣尽寒枝不肯息,寂寞沙洲冷。”女子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到,那日浮现在她心头的句子,竟然无意中成为了那个孩子一生的写照。 午夜时分,季墨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她抬起埋于两臂间的头,模模糊糊间看到师傅正对她微笑: “阿季,师傅没事,吓到你了吧?” 李言赶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早上8点。男人身上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一见到季墨然,就露出了洁白的虎牙: “阿季,你都有黑眼圈了,快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他看着她一如既往地温柔微笑,只是,笑容有些牵强。 季墨然明白的,花瓶碎了就是碎了,裂痕永不会消失。 即使他和她努力在维持平静,两人也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单纯的友谊了。 季墨然拿起床头的热水瓶,压低声音轻轻说道:“我去打瓶水,回来再睡。” 她眼看着手中的水瓶,低着头,尽量放缓想要提快的脚步,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一望无际的白色。 季墨然握紧手中的红色水瓶,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走着。 此时原本安静的医院里已有些嘈杂,进出的护士,照顾病人的护工,出来走动的病人,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方言,充斥着各个房间。 浓浓的消毒水味c四周的白色c手中的红色水瓶以及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的急救车鸣笛声,季墨然忍受着,感觉胸口越来越难受。 她恨医院,源于她的父亲。父亲死于一场车祸,那年正逢她人生的第5个冬天,父亲如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为她整理好出门要穿的衣服,然后用胡子渣擦擦她的脸,直到她“咯咯”笑着起来。 这样的早晨,她以为还会重复千百次,那句“然然,爸爸走了哦!”,她还会听着,直到自己长大,却没有想到,从那日起,那个熟悉的身影不会再在她的家里出现,从此后,茫茫人海中,会再也找不到那个人的气息。 季墨然看到父亲满身鲜血的遗体时,悲愤地将红色围巾解下,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她知道她的举动是没有意义的,只是看着那与血液接近的颜色,她无法镇定下来。 后来,这个厌恶就保留了下来,季墨然不用红色,这是她身边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宽大的落地窗外,芭蕉宽大的树叶在寒风中颤抖,叶面上的雨滴还没有被升起的太阳烤干,颗颗晶莹的,像悲痛的泪。 季墨然走到问询台处,阳光挤过大开的门撒泄在寂寥的白色世界中,带着丝丝温暖,融化着生与死的悲伤。 她不知为何感到心中一阵悸动,抬眼,看到阳光中隐约的一个人影,在向她慢慢走来。 修长挺拔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有规律的碰撞声,不像女高跟鞋那样的刺耳,它的声音带着点安抚人心的味道。 季墨然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她静静看着那张脸在眼前渐渐清晰。 泛着柔和光芒的黑色碎发c漆黑若夜的双眸,带着点欧式风味的五官俊美的宛若珍贵的艺术品,以及包裹在上等西装当中的挺拔身躯。 夏婓踏着冬日的晨光而来,他所走过的地方,美好的不似人间。 只是,对于此时的季墨然来说,三界,已没有多大的差别。 “季小姐,你果然在这里。”夏婓走到季墨然的眼前,遮住了照耀到她身上的阳光。 季墨然抬头,夏婓比她高好多,仰着头,也只能看清他的眼睛。 又长又密的睫毛之下,男人的眼睛深邃似海。 她想起了姚锦之说过的一句话: 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声在外”的男人一见钟情?也许,只是因为那日酒会初逢时,四目相对的一刹那。 一见钟情是美好的,只是,这样的爱情,不会发生在她和夏婓之间。 季墨然看着夏婓的眼睛,语调平缓甚至有些疏离地说道:“夏总,您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她不算义气中人,却也不能无视夏婓抛弃姚锦之的事情。 夏婓听到那个“您”字的时候有些错愕,然后微微笑了笑,眸内波光流转: “听说钟伯病了,我赶在上班前特意来看看。季小姐,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带个路?” 男人像是怕季墨然不同意似的,抬起手腕指了指表,“季小姐,你若是实在不肯,我就只能择日再来了。” 这个世上,总是有一种人,你气的想不理他,却又对他的要求没有办法。 季墨然侧了侧身,示意夏婓跟着她走。 她初次见他时,男人举着酒杯似笑非笑,看似漫不经心,却让季墨然有了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她第二次见他时,男人背光坐在皮革椅上,十指相对置于嘴前,看着她的目光镇定而严格。 她第三次见他时,男人黑色的碎发在晚风中飘扬,眼里有隐约的笑意,他嘴角微扬地说道:“不客气” 这一次,她和他相见,他走于她的身后,她看不清他的目光,却总觉得,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她的身上。 季墨然立在师傅的病房门口,开启了门。男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收回了脚步,低下头,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季小姐,谢谢你将我的西装还回来。”然后,自己推开了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安静的单人病房里,四周一片白色,只有桌子上绽开的浅粉百合,显示了生命的活力。 夏婓轻轻关上房门后,看见老人散开在白色枕头上的银发。 他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拉近了椅子,坐到了老人的身边: “钟伯,我来了。” 低沉的声音轻轻的,却极富穿透力,回荡在小小的空间里面。 老人睡着了,阳光照耀到老人的脸上,条条皱纹更显清晰。 他似乎听见了男人的呼唤,慢慢地睁开眼睛,声音带着沙哑: “夏总啊,你来了。” 夏婓接过老人伸来的手,一片冰凉,他紧紧地将它握住,漂亮的眉头因为担忧而紧皱。 依稀记得,很多年前,那个人躺在宽大的病床上,也曾这样无力地向他伸手,那时,他冷冷地看了看他,最终转身离去。 他记得,在他转身的刹那,身后传来了低低的叹息声 “钟伯,你找我什么事情?”夏婓低下头看着老人的眼睛,他记得那双眼睛曾有的意气风发。20岁时他初见他时,钟寒枝望着还在牛津念书的他,目光锐利如鹰: “婓少,家世财富和教育程度说明不了一切,想要让那些股东认可你,你就得忘记自己的年龄,像你父亲一样靠手腕说话。” 那时大本钟的鸣响声还在他脑中回荡,一闭眼,大学的美景仍旧清晰。他初来中国,坐在华盛传媒的总裁办公室里,听着钟伯的话语,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最终承认,那些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老人握了握夏婓的手,脸色因为病重而有些蜡黄,他已经瘦了很多,感觉这些年来,生命随着每天的日升日落而远去。 母亲望着他书本垂泪的样子却渐渐清晰,一声声“寒枝寒枝”的呼唤回荡在他的耳旁。 他有些累了,有些想放弃这些年来的执着,只静静地这样呆着,像父亲一样,每天坐在农田里看着夕阳西下。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夏总,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见我时,对我说过的话吗?” 夏婓愣了愣,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我记得,当时我说过,只要钟伯你能替我稳住公司c留住员工,夏婓定感激你一生。” 那年,父亲突然离世,他从英国赶回来,看到的是一片混乱。 华盛对于新来的继承人极其不放心,许多德高望重的老员工老记者纷纷离开,留给他的,是满满的怀疑。 他无奈,他着急,他气得想拿根绳子将他们绑回来,却也无能为力。 他最终,只能跑去找钟寒枝。 老人躺在床上,看着阳光洒落在男人的脸上,他的脸泛着柔和的光芒,眼睛里,却是深埋其下的冰冷。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大,伦敦桥下的童谣,已经渐行渐远。 “夏总,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因为我知道,你是个有原则的人,若认定不能做的,就绝不会通融。” “是的,你说的没有错,钟伯,你了解我,所以,有些话,你还是不要再说了。”他轻轻地,松开了紧握老人的双手,拉起被子,想将它置于其下。 老人却突然反握住他的手,带着如昔的力量,紧紧的,不愿松开: “夏总,我知道你厌恶什么,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总裁助理的位置,我希望,阿季能接替我。” 门外的季墨然正拿着满满的水瓶,听到这句话时,敲门的手停在了空中。 老人望着夏婓,昔日或温和或锐利的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恳求。 他醒来时,阿季和李子曾经笑眯眯地告诉他,他只是因为高血压而昏倒,但是他知道,生命的流逝已经成为不可阻挡的事实。 他隐隐听到,心脏的某处,血液因为阻碍,而发出的悲鸣声。 他想着,在那天来临之前,是不是还能为那两个孩子,做点什么 夏婓被老人紧紧抓着手,眼里的温和渐渐被无奈替代: “钟伯,你真的不应该说出这种话。”在他的眼里,老人应是嫉恶如仇的,裙带关系c走后门这种事情,永远不应该与他有关。 “钟伯,当时让季小姐进来,已经是我的最大让步,这次,恐怕真的不能答应你了。” “可是,夏总,那时,我只是举荐阿季,用不用她,还是你说的算不是吗?” 夏婓一时语塞,半响,才接了口:“是的,季小姐确实是我要的人。” “所以,夏总,这一次,再给阿季一次机会吧。若是不行,到时,你再把她赶回记者部,不是也可以的吗?” “但她没有这方面的任何经验,你让她如何胜任?” 老人闻言微微一笑,浑浊的眼睛因为笑意而带着一点点亮光: “夏总,万事开头难,当年你,不也是什么都不会吗?” 夏婓17岁进入牛津念书,21岁大学毕业时,手里拿着的,是法学学士学位。 他念的不是商科,初入商场时,甚至看不懂现金流量表。 夏婓沉默了,老人真的是很了解他,8年多的时光里,他是他的员工,是他的导师,是他的助手,也是他的忘年交。他明白,该如何说服他。 季墨然抱着水瓶,在门外立着,门内,已经许久不曾传出声音。 她知道钟伯疼她,多年来,他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悉心地指导她的事业。 她一直以为,她没有父亲,他没有孩子,两个人像家人一样地互相微笑关心着,也许,能弥补心中的那个缺失。 只是,她没有想到,老人,竟愿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感觉心中暖暖的,却又带着点酸涩。 几分钟之后,夏婓突然开门,季墨然惊得一连后退了几步。 她抬眼,看着身着英伦风格长风衣的男人轻轻将门合上,侧脸,笼罩在碎发的阴影之下。 落地窗外,明媚的太阳被浮云挡住,阳光退去的刹那,医院似乎回归了冰冷。 季墨然站着这个俊美的男人面前,感到了比窗外更浓重的寒意。 夏婓转过头,没有移动,只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季墨然,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透过玻璃镜片,看到她眼里闪烁的光芒。 他很想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曾觉得她淡定c坚强,他曾觉得她脆弱c忧伤,他也曾觉得她普普通通,只是单纯的追逐着自己的梦想。 只是,今天,他有些怀疑,自己昔日的判断是不是正确。 她才26岁,却靠着一个老者的信任,坐到了他人奋斗一二十年才能坐到的位置。 他有些担忧,那个看似清秀甚至有些普通的皮囊之下,那颗心,是不是真如病房里那位老人看到的,那样干净无垢? 夏婓微低下头,向前了几步,站到离季墨然5公分远的地方。 季墨然依旧扬起了头,果不其然的,在男人的眼里,看见了渐渐浓重的冰冷。 她知道他在想点什么,她知道他在怀疑点什么。 她想解释,却发现那些话语极其可笑。 她该说点什么,告诉他,她从没有要求过师傅为她做点什么,她从没有一步登天的野心? 夏婓不会信,她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选择沉默,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热水瓶。 红色若血的颜色,刺得她难受。 “季小姐,这个机会,我会给你的。”夏婓在她头顶轻轻地说道,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头皮上,季墨然却觉得一片寒冷。 然后,他就离开了,黑色的风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华丽的弧度,微微扬起了一道风。 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化为一个小点,回归光芒的起源。 季墨然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进了师傅的病房 “她就是季墨然吗?这么年轻啊?” “钟伯那么正直的人,都愿意举荐她,想来她很有本事吧?” “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本事” “我看,她估计做不了几天就又会回来了吧,夏总那么高标准,怎容得下个小菜鸟?” “没准她被夏总看上了,人家甘愿给她个机会呢?” “瞎说!季墨然长成那个样子,夏总连林语都不要,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季墨然听着那些隐隐约约传来的话语,没有任何表情地,继续将自己的东西放进纸箱里。 一旁的心怡似乎看不过去了,递给季墨然一份文件时,不甘心地说道:“墨然姐,我去让他们闭嘴!” 季墨然侧头看了看立于身侧的小姑娘,女孩子才20岁,扎着个马尾辫,一脸的青春气息。她叹了口气:“心怡,你打算怎么做?” “我去告诉他们,墨然姐是有实力的!钟伯肯举荐墨然姐,是因为相信你的实力!夏总肯用墨然姐,也是因为见到了你的实力!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 女孩子说完这些话后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 季墨然听到她的话后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子的发顶: “心怡,算了,这种事情你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他们心中已有了定论,三言两语不仅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反而会越描越黑。” “那这样就算了吗?他们这么说墨然姐” 小姑娘瞪了那些嚼舌头的人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季墨然。 “墨然姐根本不是那种人!我知道的!” 季墨然将最后一点东西放进纸箱里,她没有想到,自己只在记者部工作了不到一个月,就堆积了这么多东西。茶杯c便条签c书籍c各类文件,装满了一个不算小的纸箱子。 人只要活着,是不是去哪里都会留下点痕迹? 那么,她给她的同事们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沉默寡言c难以理解c自闭,还是说,攀龙附凤? 她勾嘴笑了笑,摇了摇头。这又有什么关系?无论他们怎么揣测她的为人,她始终还是季墨然,既然如此,那些流言蜚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什么时候,退化到了能被别人几句话就影响的地步? “心怡,忘记这些事情吧!别人的头脑我们无法主宰,我们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用行动说话罢了。”她顿了顿,此时已是上午九点,办公室里的同事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他们或独自办公,或成群地聚在一起,但都会偶尔抬起头,向季墨然这里瞟上一眼。 季墨然转头,正好和一个同事的视线相撞,同事连忙看向了别方 她在心里嘲讽地笑了笑,收回了视线,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心怡,帮我一起把这些东西搬上去吧!” 从23层到42层,19层的距离,电梯几分钟就能到达,师傅却花了几十年才爬到那个位置。 季墨然抱着纸箱,看着电梯旁的红色数字一点点上升,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在蔓延。 她是该感谢师傅的,老人愿意丢弃自己的名声,扶她到那个位置,让她26岁就成为夏婓的助理。 可是,昨日站在病房门口,季墨然却很想冲进去说一句:“不要” 她想当最优秀的记者,想在这里拥有自己不可被取代的位置,但是,她不想自己的名片前,“记者”变成了“总裁助理”。 外人都认为这样的工作更高尚更体面,但其实季墨然知道,哪个才是自己想要的。 如果只为了那些虚名,只为了多几倍的工资,那么很多年前,她就可以拥有了。 她又何必,痛苦这么多年? 电梯最终显示了“23”层,刻着华盛传媒l一g一的电梯门打开时,眼角泪痣的林语出现在季墨然的眼前。 她看了看季墨然,瞟了瞟跟在季墨然旁边的程心怡,笑了笑:“墨然,你还真行!才两个星期而已,就让这个小女孩对你服服帖帖了?” 她的外表依旧单纯的宛若少女,立在昏暗的电梯里,看起来却是美丽高洁。只是语气充满了嘲讽,干净剔透若玻璃的眼睛里,一点小小炙热的火苗在跳动。 季墨然明白了她的想法,抱着纸箱的手紧了紧,却是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 林语跨出电梯,走到季墨然的面前,香水的味道环绕住季墨然,带来一点安心舒适的味道。 只是女子接下去的话却不怎么令人舒服。 林语平视季墨然,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记住,你只是总裁助理,离我的夏婓远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华盛传媒23层,冬日少有的明媚阳光透过落地玻璃射入屋内,反射于灰色花岗岩的地上,顺着白色的纹理向四周蔓延。电梯旁,大盆的绿色盆栽生机盎然,茂盛的宛若盛开于春季。 季墨然抱着装满文件的纸箱,安静地立在电梯门口,抬起头,直视面前的女子,黑色的眼睛里不起一丝波澜。 林语立在离她只有几公分的地方,距离近的,季墨然都能感受到她珠帘般的长发。 滑滑的,凉凉的,没有沾染一点阳光的温度。 冰冷的,就像蛇的皮。 蛇,自圣经诞生以来,甚至在更古老的年代里,就是罪恶的化身。 妒忌中的女人,同样是游荡人间的蛇。美丽,妩媚,无声无息地吐出信子,优雅地靠近自己的猎物,然后,就是一场死亡的饕餮。 心怡一下子冲到林语旁边,不懂化妆的她还没有开始涂脂抹粉,未经修正的眉毛末端有些粗糙。 她皱着眉,语气不善地问道:“林语姐,墨然姐和夏总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停了一停,脸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微微有些发红,“再说,夏总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人人都想靠近他?” 她的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轻。 林语侧过头,看了看心怡一眼,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嘲讽地笑了笑: “他确实不是神,但是”她转过头,重望着季墨然,眼里,有着某种刻骨的情感,“对于爱他的人来说,他就是唯一的神。季墨然,他是我的神,我不允许其他人染指!” “你放心,我对他没有什么感觉。” “是吗?那件西装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在你那里?” 季墨然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她没有处理的经验,还真不好解决。 她想起很多年前,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只要那个人一个眼神,就都可以轻轻松松地搞定,干净利落的近乎于残酷。 只是今时不同于往昔,那人不在了,失了庇护的她,凡事都只能靠自己。 季墨然提了提有些沉重的纸箱,她已经在这里耗费了不少时间了,总裁办公室那里让她九点就去报到,现在已经晚了五分钟了。 她微微有些着急。 “林语,那是夏总借我披的。” 她不是很想告诉她真相。 林语太爱夏婓了,女人若是爱上了一个男人,与女同事间寻常的微笑,都会成为她的肉中刺。 “借你披的?!”林语嘴角勾了一下,笑的有些冰冷。 她不信,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真相。 可即使是真相又如何?她听见自己心中一个声音响起,即使是真相,她还是会感到害怕不是吗? 男人,太过优秀,就无法给人安全感。 “墨然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真的和夏总”心怡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墨然。 她初来华盛那天,就在茶水间里撞见了眼前的这个女子,那时,她身着紧身长袖t恤,正背对着她泡着咖啡。 26岁的女人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甚至可以说是孱弱。 她端着杯子静静地看着她,心想,女人的那张脸,一定也是梨花带雨的样子,带着点林妹妹的忧伤娇柔,惹人怜爱。 “心怡,你觉得这可能吗?”季墨然淡淡地问了一句,冷漠的眼睛变得更为冰冷。 程心怡看着她,几乎在她话音落下时,就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 那日她转过头来,她没有如期望的那样,看见一张娇柔的脸。 女人的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点缀在瓜子脸上,齐耳短发,容貌清秀却算不得漂亮,平凡的就像每日上班擦肩而过的那些路人。 只是,她的眉毛着实特别,不似女子普遍画的那样,细细长长的柳眉,而是斜斜的,颇似男子的剑眉。 她的身上带着点英气,那时,她这么觉得。 “巾帼不让须眉”形容季墨然确实有些夸张,但是,有些虎气,却倒是妥帖。 季墨然以事业为重是几位老记者都承认的,这样子的女人,说她是以色事人,简直是一个侮辱。 九点已过,开完短会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地乘坐电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西装革履亦或是一身深色套装的人们,有些疑惑地看着站立于电梯口的三个女人,然后,就是一副了然的神情。 新欢旧爱,老套路的戏码啊。 季墨然看了看时间,本就不温暖的眼神又冷了冷,抬脚无视挡住她的林语,就想迈进电梯。 “等一下,把话说清楚!”林语抓住了季墨然的手臂,柔柔的女孩子此时力气却大的惊人。 “林小姐”季墨然转过了身,看着林语玻璃般剔透的双眸,“女人活着,不是为了某个男人。你想把夏婓视作生命存在的意义,我没有意见,但是我不是这样的女人,我的生活里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所以,我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c这种男人身上。林小姐,你若还是不放心,那么下班后我会很愿意解释清楚一切,但是现在,请你放手。” 季墨然的声音不大,语速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这句话,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 那是从灵魂深处传出的力量,某种掌控季墨然生活方式的大手,借着文字语言,从她的内心深处越出,展现在林语的面前。 林语抓着季墨然的手放松了力气,她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移动着她的身体。 季墨然抽回了恢复自由的手臂,微微点头向呆立的林语致意,便转身走进了电梯。 “这是怎么回事?!你就打算交给我这个东西?!!” 午休时分,季墨然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看到36岁的特助钱妮站在她的办公桌前面。 女人一副职业装的打扮,略施薄粉,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服帖地就像每个见到她的员工。 在华盛,你可以不知道董事长是谁,你甚至可以不知道夏婓是谁,但是,你若是没听说过钱特助的大名,那么,恐怕是扫楼道的阿姨,都会认为你是外星人。 这个世上,女人千千万万,妩媚娇柔若姚锦之,让无数男人趋之若鹜;单纯圣洁像林语,让人心生疼惜;天真可爱似程心怡,恨不得立刻带回家里。女人的类型千千万万,但是钱特助却被归进了“铁娘子”的范畴里,手腕狠辣若男人,美目一转,不生妩媚,却生威严。 季墨然拿起被扔到桌子上的文件,那是她刚刚递交上去的分析表,里面几个饼图柱形图上画着鲜红的大叉。 那是钱特助交给她的第一份工作。 夏婓将她交给了钱妮,“铁娘子”扫了她的简历几眼,便让她去电脑前打字c用excel做报表。 季墨然知道,以她的水准,还不足以接替师傅的工作。 她站了起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女人。36岁的女人保养的很好,容貌看起来似乎只有27岁,只是她罕见的优雅c眼里偶尔闪现的精光,泄露了她的年纪。 那是经历岁月洗礼之后,才会拥有的坚定和果断。 “是,我会马上重做。”她眼神淡漠,轻轻说道,右手却悄悄地藏到了桌后,用力地按着发病的胃 夏婓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脱去西装的轮廓不似白天时的棱角分明,却多了些柔和和优雅。 他已经盯着窗外的某个方向观望了一会儿了,钢化玻璃反射出他专注的脸,在繁花似锦的霓虹灯的照耀下,俊美不似人间。 “jenny,她怎么样?”他黑夜般的眼睛追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看着她穿过繁华的马路。 钱妮此时正坐在夏婓对面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映衬在黑色皮革之上,漂亮的宛若20几岁的小姑娘。 她皱了皱修饰精致的眉毛,只说了4个字,“一塌糊涂” 马路对面,季墨然正裹着黑色的风衣,上海冬夜的寒风似乎很寒冷的样子,夏婓看到,季墨然将头又往大衣里面缩了缩。 夏婓看着季墨然,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穿过一条条马路,直到她彻底融进茫茫人群之中,化为一个难以辨认的黑色小点。 ken,这个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脑海里突然飘进了这么一句话,那是十几年前,他初入伊顿时,父亲对他说的。 那日,他的父亲坐在房车之中,望着还是少年的他,冷峻地说道:“ken,若是没有这个姓氏,你就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年,平凡的就像大街上千千万万的少年一样。” 他记得那时,自己气愤的扬起了头,“可我就是不想要这个姓氏,它对于我来说,永远都是一个侮辱!” “是吗?”父亲侧过头去笑出了声,“你要记住,这个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失了身份标记的你,靠什么继续这样的生活,靠什么与众不同?靠你自己?ken,要不是因为你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你连伊顿的校门都进不了!” “那就让我流干所有的血液。”他冷冰冰地回答,黑夜般的眼睛里是深深的恨意。 “我宁可体内淌着杀人犯的血液,也不愿意接受你的血统!” 他的父亲沉默了,半响,才冷笑着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那好,ken,我不拦你,你自己去拼吧,让我们看看,从此后一无所有的你,能不能爬到这个社会的顶峰!” 他再也寻不到季墨然的身影了,便侧转身,慢慢坐回了办公椅上。 自那天过后的第十个夏天,这间曾属于父亲的办公室成为了他的。他记得,那时他来这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烧了父亲钟爱的红木办公椅,到意大利定制了一把新的。 他曾经那么厌恶那个男人,厌恶到想毁去他的所有东西,到头来却发现,有些事情,是他怎么也抹不去的。 比如说,他的血液,比如说,他脑间停驻的,他说过的一些话。 他习惯性地十指交叉置于嘴前,抬头望着前方的钱妮。女子的妆依旧如白天时那样的精致,只是在灯光的照耀下,夏婓看到了埋藏在化妆品之下的倦容。 钟寒之住院后,夏婓信任的助理就只剩下了钱妮一人,即使她再能干,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也很勉强,如今又来了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季墨然,36岁的女人早已不堪重负。 “明天,我就让季墨然回记者部去。”钱妮终是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她原先就反对让季墨然坐这个位置,只是碍于钟伯的情面没有办法,才勉勉强强答应让她一试。 “你若是也答应,那么明天我就随便让她犯个差错,然后把她降下去,相信这样,钟伯那里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她是个铁娘子没有错,她同时也是个完美主义者,像季墨然那样拖后腿的人,应该快速消失从她的工作伙伴中除名。 “不急,还是再等等吧。”夏婓放松了身体,有些疲倦地倒进了皮椅当中。 “夏总,这不像你的一贯作风。”钱妮说道。 她跟随他5年,知道这个男人虽游戏人间,却是一个在工作上严谨到近乎变态的人,他可以花大笔的时间去核实报表上的某个数据,可以不眠不休地工作几日,甚至可以在温存的时候,因为一个紧急电话而离开□□的女伴。这样的男人,明白主次先后,明白什么是他看重的,他会给予季墨然优待? 钱妮忍不住回想起了季墨然的容貌。 女人的容貌不算漂亮,戴着副老式黑框眼睛的样子勉强可以算的上清秀,若没有了那双似寒冰包裹着的眼睛,她一定会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路人,擦肩而过后就没了印象。 这样的女人,能让夏婓向他的原则妥协? “永远不可能”夏婓淡淡地说道,吓了钱妮一跳。 这个男人,好像总能窥探到人心,明白一个人在想点什么。 “永远不可能。”他重复道,“夏婓之为夏婓,就是因为他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这都乱了,那么,我也就不存在了。” “那么,该怎么办?” 夏婓沉思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到了窗前,远处,东方明珠的五彩光芒照亮天空。 上海,就是这样一座城市,她号称为不夜城,在这里,白日黑夜没有界限。 只是她忘了,即使灯火通明宛若白日,黑夜依旧会降临,云层的深处,依旧有人力达不到的角落,跟随着太阳的东升西落,流转于明与暗之间。 “人力虽强,却也奈何不了自然的法则。”他无声地开合着双唇,“即使隐藏的再好,黑暗依旧不能成为光明。季墨然,你的内心,真的像钟伯所希望的那样,清澈一片吗?” 远处,又有人往黄浦江上投掷垃圾,那是个小男孩,5,6岁的模样,将手中的可乐罐抛到江面上之后,就拍拍手隐进了人群。 无声无息的,就像他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但是,夏婓却看在了眼里。 “想些办法,让她自动离开吧。”他小提琴般优美的声音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回荡,入耳却若刀割般冰冷残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季墨然抱着一堆书从书店走出来的时候,展倩正站在阳光下对她微笑: “买这么多书啊,真是个书呆子!” 话虽这么说着,手却伸了过来,接过一个装满书籍的袋子。 “这不是习惯了,总是觉得捧着自己的书才踏实嘛。”季墨然拎着另一个袋子,肩并肩和展倩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你啊,还是这个样子,现在明明就有网络了,却还是像个古人一样的爱看实体书,又花钱背的又累,自己找罪受。” “是啊,我就是个古人,穿越而来的,不过,你做的游戏,我可是每次都认认真真地打通关的。” “这还差不多!”展倩闻言一笑,混血儿般的脸上眉眼弯弯。 2月的上海,早已入深冬。这条著名的文化街上的梧桐树,也早就掉的只剩枝桠。阳光穿过林立的高楼大厦,穿过光秃秃的树枝,照到行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季墨然挽着展倩的手,感到阳光宛若母亲的怀抱,温暖安心地催人入睡。 如果,此时,真能睡去,是不是会很美好? “喂,你不要睡啊!”展倩突然抽出被她挽住的手,冷不防的给了她个“拳头” “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到冬天,就喜欢卧在太阳底下睡觉,像个猫似的。”她笑盈盈地看着好友,想起了他们高中的时候,季墨然蛮不讲理地霸占着别人的座位,趴在太阳底下睡觉的样子。 那时她的头发长长的,散在木质桌面上,像宝石般闪烁,让人有一触的冲动。 只是,她一直没有上前把玩她头发的机会。 她的身后,永远都会出现那道蓝色的视线。 季墨然闻言,有些笑意的脸上重回冰冷。 真像只小猫,她咀嚼着这句话,感到那双无形的大手又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慢慢收紧,挤出她肺里仅有的那些稀薄空气。 展倩恨不得抽自己耳光,提什么不好,干嘛要提这个呢?! 她怎么会突然忘记,从8年前,任何和那人有关的事情,甚至是那人说过的话,都是季墨然的禁忌。 “墨然,你买了什么书啊?”她有些着急地想转化话题。 “没有什么,就是一些会计和一ffice的基础教程。”她空着的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让指甲嵌进手心里。 “你买这些做什么?”展倩抓过季墨然握成拳头的手,用力地将它扳开。 果不其然,手心里留下了几道红红的印子。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有问,没有问她从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习惯,也没有问她每天要重复这种自我伤害多少次。 她知道的,她的心里有多痛,自他离开以后。 “工作要用。”季墨然抽了几次手,都没有抽回来,索性乖乖地任展倩抓着。 阳光照耀在她的手心上,她的手很小,比展倩的都要小一号,几条深深的纹路贯彻她的手掌,曲曲折折坑坑洼洼的蜿蜒而下。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祖母在世时带她去算过命。算命的老先生看了看她的手相,喃喃地说了一句话: “少时多灾,必经血光之后才能太平。” 她那时不信,当然现在也不信。 只是她不信的不再是老人家描述的她的命劫,而是他说的“太平”。 展倩将季墨然的手牢牢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确认她再也握不起拳头后,抬眼笑着对她说道:“墨然,我们好久没有逛街了,今天去逛逛吧。” 白色镂空花纹的复古椅子,小碎花田园风格的柔软靠垫。季墨然手捧着镶金边的咖啡杯,慢慢将身子陷进椅子中去。 柔和的轻音乐,小碎花田园古典风的墙壁,以及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白色玫瑰花束,所有的一切,都美好的宛若身旁小心翼翼悬挂着的那些衣服。 白色,蕾丝的,那是所有女孩心中都曾有过的梦。 “季小姐,我们这里刚到了一些新款,有一件特别衬您的气质,您要不要去试试?”身着白色套裙的店员将精致的巧克力蛋糕端来,轻轻放到白色小圆桌上。“展小姐应该还需要点时间,您若愿意,我可以把那件婚纱拿给您看看。” “不了,我还没结婚的打算,谢谢。”她笑着婉拒。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若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告知我们。”店员小姐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微微鞠躬向季墨然致意,然后,就转身退了出去。 真不愧是世界知名婚纱店,即使是推销,也做得如此温和优雅。 季墨然望着回旋式的雕花楼梯,店员小姐略施薄粉的美丽侧脸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张扬不做作,看起来颇觉舒心。 只是,这样的笑容,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们出现在这里之前,一双双噙着笑意的眼睛,早就已经成了火眼金睛,只需瞟你一眼,就知道能从你身上获得的价值。 季墨然没有什么价值可以让他们获得的,所以他们问了问之后就不再纠缠,但是展倩却不同,她脸上洋溢着热恋中的幸福,白色的婚纱对于恋爱中的女人来说,就是一个无比甜蜜而且触手可及的梦。 一刻钟前,展倩没有顶住诱惑,在橱窗前站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就拉着季墨然走了进来。 季墨然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白色的,蕾丝的,拖尾式的裙摆,长长地拖到地上。 不过自16岁那个夏日之后,她对于婚纱的憧憬,就仅限于那一条了。 白色拖地,没有太过繁复的装饰,只是裙摆处有艳丽的玫瑰花瓣,穿着宛若花神般美丽。 她记得,那年夏日,天鹅绒帘幕拉开,她穿着那件婚纱转头望着他时,少年宝蓝色的眼眸让她一生难忘。 载满着温柔和深情,以及整个灵魂都被夺走了的痴迷和眷恋,他望着她,任她美丽的身影占据自己的整个心房。 “我的公主。”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轻轻地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从此后,她明白,真正浪漫的,不是你身着婚纱走在教堂的红地毯上,而是有这么一个人,视你为他的生命。 “墨然,怎么样?”天鹅绒帘幕被拉开,展倩身着一袭白色拖地蕾丝婚纱,扭头笑盈盈地问她。 季墨然有些难以置信,她盯着好友,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 她走的很轻,很小心。皮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她害怕,吵醒了某个美丽的精灵。 “你真美。”她歪着头打量了好友一圈,由衷地赞叹道。 展倩穿的是露肩的款式,褐色微卷的头发垂落到她的胸前,遮住了漂亮的锁骨。 季墨然伸手将她的发丝挽起,在她脑后盘成一个松松的发髻,然后后退了几步,静静打量起面前的美丽新娘。 大大的眼睛,小巧的脸庞,五官带着点中东人的特质,深邃而又立体。她身材高挑,172的身高夺人眼球,加上映衬在白色婚纱之下的白皙皮肤,让她看起来就像面前镶金框油画里走出的中世纪公主。 优雅高贵,又带着一点点撩人的性感。 “你变得好美。”她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她记得,十几年前,她初见她时,她拿着拖把走在楼道里,少见的中东特质的脸庞有些婴儿肥。 那时她有些害怕地看着她,看着她拿着湿淋淋的拖把向她走来,身材魁梧地遮住了照耀到她身上的大半阳光。 “你就是季墨然吗?”她问她 “是的,你想做什么?” 那是他们两人间的第一次对话 “是啊,比起14岁的时候,我确实瘦了不少呢。”展倩转过头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着说道,“那时我胖的像头猪,我妈说我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没想到,现在却已经瘦的能套下束腰的婚纱了。” “是啊,你现在那么瘦,伯母的心算是白操了。”季墨然弯下腰,帮着店员小姐一起展开婚纱的裙摆。 丝绸制的婚纱,层层叠叠的蕾丝花纹,入手的感觉柔和美妙。 就像那人,黑珍珠般的头发。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婚结了啊?”她轻轻问道。 “应该是今年的5月份吧,等房子装修好之后,我们就打算去领证了。”展倩想了想,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没想结婚之前,从来不知道,变成夫妻会是件那么困难的事情。 见家长,买房装修,摆婚宴,拍婚纱照,等等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远远比去民政局领张证困难多了。 “真的是很烦人。”她喃喃自语。 季墨然闻言笑了,她知道展倩是个急性子,有一段时间为了房子的事情,几乎天天发火。 可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把事情全抛给男友的打算。 她素来独立自主,让她听别人的话,近乎不可能。 “墨然,我结婚那天,你愿意来当我的伴娘吗”展倩为了这个问题,辗转反侧思考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季墨然是她一辈子的好朋友,这么重要的时刻,她希望,她能陪在自己的身边。 “可以啊,不过,你要给我准备衣服,我可不高兴自己挑。” 展倩看着好友的脸庞,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和记忆中的相重叠。这么些年来,她似乎还是那个样子,如初见时那样柔柔地笑着: “你好,我是季墨然,很高兴认识你。” 她看着十几年后的季墨然,阳光照耀到她的身上,她穿着黑色的紧身毛衣,身材瘦小的仍宛若少女。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过,只是她眼里,浓重的绝望与悲伤终于褪去了。 “好啊,我帮你挑,你只要人来了就好了。”她笑着说道,却感到眼眶有些湿润。 这么些年过去了,时光,终于冲淡了你的悲伤了吗? 夜深沉,季墨然回到自己的小窝里的时候,房内的老式钟敲响了第十次。 “咣咣”,沉闷的声音回响在小小的房子里,在夜晚时分听来分外的凄凉。 季墨然想起了展倩,想起了她身着婚纱的样子,想起了她启口邀她做她的伴娘,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冰冷。她头痛欲裂,将靴子一踢,便抱着两袋子的书,颤悠悠地走进卧室。 开灯,屋内依旧是一片蓝色的海洋。她撇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个相框,里面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20几个少男少女正冲着镜头微笑。 她走了过去,猛的将书扔到一边,坐到了床上。 她拿起了相框,那是她高中毕业时的毕业照,被永恒定格下来的青春,是她昔日的同班同学。 季墨然小心翼翼地拂过每一张笑脸,怔怔地看着十多年前脸庞圆圆的展倩,看着站立在她身旁的每一个同学。 她到现在,还记得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她当年选的是理科,班上共29个学生,20个男生,9个女生。 只是毕业照上,只有8个女生。 季墨然没有出现在照片上。 那一天,当她的同学们整理好校服,在母校的校舍前微笑嬉戏的时候,她正躺在白色的病房里接受治疗。 只是那一次错过,便终生遗憾。 她有些颤抖地将相框翻转过来,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小小的相框。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它了,她任时光掩埋住它,却无奈地发现,它依然完整清晰地记录在自己的脑海中,记忆的碎片没有丝毫紊乱。 她吸了口气,拿出了那张相片。 时光,似乎倒退回了过去,15岁的她身着紧身骑马装站立在马场中间,长长的头发垂落肩头,直达腰际。 她有些尴尬地笑着,微微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 少年牵着白马而来,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伸出了手,手心向上,静静置于她的面前。 她明白了过来,仰起头冲他微笑,然后,轻轻地将手置于他的掌心。 她的皮肤白皙柔滑,小小的手纤柔若无骨。 少年宝蓝色的眼眸一凛,微一用力,将女孩拉到自己的怀里。 他打横将她抱到了马背上,然后越身而上,双臂收紧将她固定在了怀里。 15岁的少女,娇柔纤细,小巧的身体靠着他的胸膛,即使挺直腰背,也只能勉强与他的肩膀同高。 她有些窘迫,虽和他在一起很久了,却还是无法习惯碰触到他。 她贴着他,感受着他衬衫底下传来的热量,以及心脏的跳动,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我还是下来吧,这样怪难受的。”她扭了扭身体,小声抱怨道。 她那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羞涩,固执地没有回头。她没有看到,她身后,少年宝蓝色的眼眸里刻骨的深情 照片里,少年大半张脸隐藏在她的黑发之后,只露出了紧闭着的眼睛,和浓密的睫毛。 他微低下身,吻住她的发顶,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好像为他戴上了金色的肩章。 那是神给予的荣耀,赐予他深陷爱河的宠儿。 季墨然看着这张照片,指甲深深嵌进柔软的掌心里,带出了几滴鲜红色血液。 可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抑制住渐渐充溢全身的痛苦和悲伤。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滴落到手中的照片上,遮盖住了少年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季墨然一口饮尽手中的啤酒,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 大街上灯火通明,闹市区内,衣着时尚的年轻人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擦过她的身侧,偶尔有人驻足,调笑她几句: “哟,醉啦?” 季墨然没有理会他们,她只不回头地走着,脚下有些虚浮。 染着夸张发色的年轻人便只好拍拍屁股走人,嬉笑的声音重又响起。 她甚少喝酒,26岁了酒量依然不好,一杯啤酒下肚就立刻会脸红有反应。这她知道,便多少年来谢绝酒精,老老实实地喝她的果汁。 只是,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她会肆无忌惮地让酒精麻痹自己的感觉,在虚无的快乐中释放自己。 那些用以维持她生活的理智,在这些时间段里,早已被击打地溃不成军。 “阿季!”李言赶来的时候,季墨然正扶着路边的小树呕吐。 他匆忙跑了上去,从她身后抓着女子的两臂,防止她摔倒。 远处一辆面包车驶来,白色的车前灯越来越亮,照亮了夜幕下两人重叠的身影。 也照亮了李言紧皱的眉头。 他知道,他不应该管她,女子外表柔弱,其实内心十分倔强。这样的人,这样的个性,本就应该在天空中自由翱翔,本就应该不受拘束。 所以,这么些年来,他从不问,不问她为什么拼命逃离这座城市,不问她为什么一次次在相同的日子里喝醉。 他什么都不问,他只想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点点滴滴的成长,看着她眼里万年冰封的寒冷,看着她偶尔展露的微笑。 所以,他再次压下了欲说出口的询问,只从夹克口袋里掏出纸巾,默默地递给了她。 “谢谢。”季墨然有些虚弱地回答。 今天,她在外呆了一天,除了大量的酒类之外,什么都没有吃,脆弱的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她伸手按着自己的腹部,没有回头,大半个身子隐入路灯照亮不到的暗处,瘦弱的脊背在微微发抖。 她不想看见李言,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 她怕,已控制不了情绪的自己,会伤害到他。 “我送你回家吧。” “阿季,我送你回家吧。” 李言问了几下,女子依然一动不动。 他想起了那日在她家楼下的情景,突然有些害怕,猛的扳过她的身体,强迫女子抬起头: “阿季,看着我!”他有些急,声音带着点颤抖。 “对不起,李子,我们是不可能的” 季墨然握紧了拳头,胃部和手掌传来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点。 也正因为这样,男人眼里骤然涌起的悲伤让她更加心痛。 她知道他喜欢她,甚至爱着她。5年前他就从亿万人当中发现了她,擦身而过之后,成了极少数愿意为她驻足的人。 可也因为这样,她不能再耽搁他。 人生再漫长,他再年轻,也不能蹉跎一个又一个5年。 “不要再对我好了,我不值得的。”她感觉握着自己手臂的双手有些颤抖:“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甚至回应不了你的爱情”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男人便伸手遮住了她的唇。 “你知道,我不在乎,我可以等。” 这样的反应,这样的话语,一如5年前的那个黄昏。 只是,如今已月上柳梢,她已不再是那个躲躲闪闪的女孩,他也不再是那个刚刚踏出校门的书卷青年。 他们该做出抉择,爱亦或是不爱,都应该放上台面来讲,就像师傅说的那样。 季墨然借着酒劲,终是鼓起勇气和这场暧昧说声再见: “李子,我不会爱你的,只要我还是季墨然,我就不能够爱你。你明白吗?”手掌疼的已有些麻木,“李子,忘记这份感情,我们还是朋友。” 当浦江两岸的华灯照亮有些浑浊的黄浦江,这时,上海的美丽才真正开始展现。 浦西的万国建筑群,浦东的现代化高楼,自是不必说,五色霓虹只是点缀于她们发间的小小饰物,在夜幕下映着美丽的秀发发出淡淡的光芒。 不过,这只是这一座城市极小的一部分,她美丽的零星碎片。 离开外滩,穿过漫漫南京路,举目遥望,四方都是各色风情。 “您的啤酒。”身着黑色丝绸西装背心的调酒师将一杯橙黄色液体递给面前的女人。四下五彩的光照耀着,舞池中癫狂的肉体舞动着,女人的脸上却是一片冷漠。 季墨然接过酒杯,仰头就是一大口。带着气泡的微苦液体滑过她的喉咙,进入胃时带来一阵疼痛。 她知道她应该停止了,此时的她应该叫上一杯温水,然后吃掉包里的药片。 但是她不想,她不想让疼痛停止。 一旦这份疼痛停止了,她要用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忘掉心间的痛? 再次仰起头饮下最后一小口酒的时候,她想起了李言一小时前离开时的背影,月色下,寂寥孤独地让人悲伤。 季墨然躲在洗手间呕吐的时候,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早年曾下乡插队落户,回来,就已带了一身的病。 其中,这胃病就是最严重的。 她记得,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母亲每晚都会花很长时间熬上一锅浓浓的米粥,一半留作第二日父亲的早饭和宵夜,一半留给自己。 那时候的母亲,一日最少要喝两顿粥。 她见母亲日日如此,便也嚷嚷着要喝粥,母亲劝不住她,便只能每日给她盛上一小碗充做晚饭。 结果,她喝了三天就不肯再碰粥了。惹得后来,她生病时,那人喂她喝一小口蛋花粥都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 那么清淡的味道,初尝还好,久了,便口生苦涩。 就像那人的爱情,幸福到尽头,便是生生的折磨。 她掬起一点冷水洗脸,镜子里,脱去黑框眼睛的女人眼睛大大的,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点隐约的妩媚。 只是那眉毛太过刚硬,衬着这样的眼,反倒更显奇怪。 她擦干脸颊,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便又重戴上眼镜,镜子里,眼角的妩媚被黑框无情地遮掩住了。 这样,才正常。 暧昧的红色灯光点缀在一片黑暗之中,季墨然沿着走廊慢慢往来时的路走着,两旁,是一扇扇雕刻精美的玻璃门。 上海的酒吧并不少见,甚至有些街都是小酒馆组成的,各式风格,沿着灯红酒绿一路排开,就像达拉斯和拉斯维加斯的那些红灯区。只是更为含蓄些,沿路植满翠绿树木,而不是一对对放纵激情的男女。 只是,季墨然知道,那扇门后面,上演的,是同样的事情。 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她行至拐角处的时候,却见前方黑影之下,交叠着一对男女。 女人背对着她,身姿婀娜,脚踏高跟鞋的她只到男人的下巴处,双手抓着男人的白色衬衫,全身微微在发抖。 男人的脸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修长的身体却若珠玉透体,于暗夜中发出光芒。 女人哭着哭着,双臂一用力将男人推到了墙上,红唇随即袭上。 此时,外场的音乐行至高潮,布兰妮的歌声甜美若女人的背影: hit baby 一ne 一re ti the rean i breathe is y一u b一yy一u've g一t blded你使我盲目 一h,pretty baby there's n一thg that i 一uldn't d一 it's n一t the ay i pnned it sh一 h一 y一u ant it t一 be i t nfess that y l一neless is killg n一 d一n't y一u kn一 i still believe that y一u ill be here 季墨然怔怔地看着两人纠缠的身影。女人搂抱住男人的脖子,踮起脚尖疯狂地吻着,两人渐渐挪到了红灯照耀之处。 她看见了熟悉的泪痣,以及那双大海般深沉的双眸。 林语和夏婓,正站在她面前,热吻着。 季墨然想闪身躲到一边去,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出现才对。 却因一句话,停住了脚步。 此时场外音乐声渐低,小甜甜退场,和缓的抒情情歌响起了前奏。 夏婓低沉的声音也清晰了起来:“可以了吗?” 朦胧的光亮之下,男人精致俊美的五官被染上一层玫瑰红色,只是他眼里的冰冷,却和周遭的暧昧气息格格不入。 “什么可以了?”林语柔柔的声音里有些许的震惊。 “可以再见了吗?” “不!永远都不!”林语一头栽倒在他的怀里,瘦弱的肩膀再次颤动了起来。 “婓,求你了,再给我次机会好吗?这一次,我全都听你的” 夏婓的表情渐渐变成了一种无奈,他抓着女人的肩膀,强迫她离开自己: “林语,不要这个样子,你明明知道,你想要的我永远都给不了,又为何一再强迫自己来顺应我?” “没有的事!我爱你,我愿意的!”她拼命地摇着头,珠帘般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婓,我爱你,我什么都肯做,真的”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可是,我不愿意这个样子。”夏婓低下腰,平视林语,“我们并不合适,你知道的。你想要的一辈子的爱情和婚姻,我给不了,我想要的,对于你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即使现在没有姚锦之,没有其他的女人,这样南辕北辙的我们依然不会幸福,你懂吗?” “你说你会改,但是,这样子的改变真的会幸福吗?林语,那样子顺从着我的你,还是真正的你吗?” 萨克斯风略带哀伤的声音传入耳中,夏婓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林语,募然之间想起了年少时那一个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母亲低低的哭声回荡在空荡的房子里,听起来格外凄凉。 “林语,婚姻和爱情是不同的。人,是没有办法强迫自己一生的。”他最后这句话说的极轻极轻,就像一声无奈的叹息。 萨克斯曲渐近高潮,季墨然看见林语高抬起了右手,指尖在灯光照耀下有些晶莹。 有多爱,就会有多恨。 可是,爱到尽头,又岂是一个“恨”字可以概述? 她看见女人的手挥下,轻轻擦过夏婓的脸颊。 轻柔的,像温柔的抚摸。 林语哭着跑了出去,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婓目送着女人离开,他没有追出去,没有去阻止她,只是抬起手抚了抚被她的手碰触过的脸颊,看着指尖出现的淡淡血色。 季墨然没有看到,女人保养良好的指甲,在夏婓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划伤。 爱到尽头,明知覆水难收。 只是心难平静,于是,这样浓烈的爱,便化成了刻骨的伤害。 夏婓抬起头时,看见拐角处闪现的熟悉黑色风衣,他自嘲地笑了笑,抹干了脸上的血迹,便启口说道: “季小姐,你在那里多久了?” 季墨然慢慢出现在了光亮中,任红色灯光给她的黑色风衣涂上层暧昧。 她没有说话,只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场外,一曲萨克斯终于结束了,夏婓侧头听了听场外的欢呼声,心里更感孤寂。 有多绚烂,就有多寂寥。 “季小姐,你愿不愿意陪我喝一杯?”他看着女人,淡淡地笑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她看着调酒师完成了一系列炫目的动作之后,将酒汁倒入了高脚杯中,轻轻推给了她。 绿色的酒汁静静卧在玻璃容器中,漂亮地就像海洋性气候下,那些一望无际的甜美原野。 她小心拿起酒杯,送到了嘴边。 入口的时候火辣的酒味令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随后而来的淡淡酸味冲淡了这份热力,一股温柔充斥口腔。 “怎么样?这可比啤酒好喝多了不是吗?”夏婓侧头看着他,右手摇晃着加冰的威士忌酒,棕黄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轻轻打着旋。 季墨然点了点头,确实,这酒好喝多了。 她抬手想品味一下刚才的极致享受,却被夏婓拦住了。 男人的手轻轻放在她的手背上,根根手指修长骨骼分明,漂亮的像大理石刻出的雕塑。 只是他的手是温热的,覆在她冰冷的手面上,带来股炙热。 “别喝了,这酒太烈。”他在她的目光下抽回了手,重放回吧台上,“aiter,给她一杯热水。” 她不解,只怔怔地看着他。 男人侧头又笑了,“想买醉,先得把药吃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吃药?”季墨然心下一惊,抓紧了手中的背包,里面,放着她不离身的胃药。 “听钟伯说的。近10年的胃溃疡病史,一次住院动刀。”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黑色的发在五彩灯光的照耀下,好像上海绚丽的夜。 季墨然闻言没有说话,心下只有点震惊。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林语和姚锦之会这样喜欢他。 她打开背包,掏出白色的颗粒,就着热水,吃了下去。 “人再难过,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夏婓见她吃完药片,便把另一杯红色的液体推给了她,“否则自己跨了,也不会有人疼。” argarita以龙舌兰酒为基酒,度数不算低,至少对不善饮酒的季墨然来讲是这样子。 她感觉身体有些热,酒劲上来了,大脑有些昏沉。 “你说的对,自己把自己弄跨了,也不会有人疼。” 借着酒力,她突然有些想说话,把这些年的悲伤说出来,把眼泪流出来,在熟悉又陌生的他的面前,过过少有的南柯一梦。 只是这样的话,梦醒时分,是不是会更痛?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终是闭上了嘴巴。 “你看见了多少?”夏婓低沉的声音传出,伴着柔和的音乐,动听之极。 “全部。” 她不想说谎,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刻起,季墨然就不觉得谎言能欺骗的了这个男人。 “是吗?”他从嗓子里发出轻笑,又让调酒师往杯子里加了点酒。 “林语很爱你,姚锦之也很爱你,你知道吗?”她将红色液体置于一边,血般的颜色让她有些不快。 “我知道的。我对不起他们。” 此时已是午夜十二点,季墨然他们坐在酒吧的吧台上,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买走了一瓶酒,搂着身边的艳丽女子笑着走了。 “拉菲古堡。”夏婓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 “那支酒的出产地与它距离很近。”他转过头,看着季墨然,轻轻说道:“季小姐,你知道这个世上最昂贵的是哪支酒吗?” 她困惑,摇了摇头。 “是一瓶1787年的拉菲古堡,1985年在伦敦佳士得拍卖行卖拍出,当时的成交价是105000英磅,现在价值128万人民币,破了吉尼斯纪录。” “只是,它这么昂贵并不是因为它多么的口味纯正,而是因为它的瓶身上镌刻了th j几个英文字母。th j代表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佛森,这支酒就曾被他收藏过。” “那人心甘情愿地掏出这么多钱,就为了那几个小小的字母。季小姐,这就是标签的力量。” 此时一直寂静置于舞台上的钢琴响起了第一个音符,身着燕尾服的乐师在七彩灯光的照耀下,开始了今晚的第一场演奏。 热舞的人们悻悻地离场,成群地坐下,喝口饮料,吃点点心,嬉笑着等待下一场激情的来临。 季墨然侧耳听着台上的钢琴声,忽而觉得一股淡淡的哀伤蔓延开来。 她不知道哀伤是来自台上的琴师,还是来自于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 夏婓饮下了季墨然置于一边的红色鸡尾酒,没有再看她,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说爱这支酒,却从来没有打开品尝过它。他们说爱我,却从来没有了解过我。这也许是我自己的错,偏要往自己身上贴上那么多的标签,到头来,爱我的人是多了,我却再也分不清,他们是爱我这支酒,还是爱我身上的那些标签。” “那支酒,最后被放在福布斯博物馆里展出,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古老的木塞迅速干枯并掉进了瓶里。这支昂贵的酒马上被空气氧化,从此它的味道便成了一个谜。” 季墨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不是很了解酒,也不是很放心这个男人。 他“花花公子”的名声实在太大,当他笑着请她喝酒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 只是现在,坐下近一个小时后,她才明白那时,自己为何会最终答应他。 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一样万般熟悉的东西: 寂寞。 “所以你想摘掉标签吗?可是这样,那支拉菲古堡就只是一支稍微好点的酒而已,永远都成不了传奇。” “你说的对。”他笑了,眼睛却暗淡无光,“失了身份,去了华丽的包装,拉菲古堡便就只是一瓶葡萄酒而已。” “可即使是这样,它也可以选择静静地等在一边,等着那个人的出现。打开它,品尝它,让一瓶葡萄酒在舌尖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呆在玻璃柜里成为一种装饰。” 侧耳倾听,台上的钢琴师指下流淌出的音符,却不属于任何的古典曲目。 夏婓合着钢琴曲,小声地唱了起来,声音低沉,听进耳里有些熟悉: i' here, can anyb一dy see can anyb一dy help i' here, a priner 一f hist一ry, can anyb一dy help can't y一u hear y call are y一u g t一 t n一 i've been aitg f一r, y一u t一 e rescue , i need y一u t一 h一ld, all 一f the sadness i can n一t, livg side 一f i' here, i' tryg t一 tell y一u thg, can anyb一dy help i' here, i' callg 一ut but y一u can't hear, can anyb一dy help can't y一u hear y call are y一u g t一 t n一 i've been aitg f一r, y一u t一 e rescue , i need y一u t一 h一ld, all 一f the sadness i can n一t, livg side 一f 他大口喝着酒,一杯一杯地灌着度数极高的威士忌,扬起脖子的瞬间,衬衫包裹的脊背拉出了一条优美的线条。 他一直跟着轻唱着,直到曲子终了,癫狂的人群重新涌进舞池。 每个人,都会有首属于自己的音乐。 季墨然听着夏婓带着英伦腔的发音,忽而想起了另一首曲子。 她不敢唱出来,只想着它的节奏,都觉得心如刀绞。 夏婓喝了不少酒,他自认酒量很好,千杯不倒,可也受不了一大瓶高浓度的威士忌下肚。 更何况,这样的夜里,本就很容易喝醉。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点,却听见身边的女人淡淡的声音: “夏婓,没有两全的事情的。” 他有些迷惑,抬起头看着女人。 季墨然没有注视他,只低着头,声音很轻,叫着他的名字,却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弃了标签,它就失了身份;保着高贵,它就失了灵魂;两样都要,可能永不见天日。上帝反对奢侈。” “无论它那时选择哪一条路,等待它的,都一定是后悔。” 夏婓挺直了脊背,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的镜片有些反光,在灯光下有些晶莹 他所受的教育,从来就告诉他含蓄和绅士风度是一种教养。 所以他习惯于掩藏自己的感情,就像他的着装风格一样,标准的英伦风,衬衫的纽扣永远只解到锁骨处。 但是他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向什么人吐露过心事。在不算长的人生道路里,也曾有那么几个夜晚,他渴望被人真正的了解。 只是,她的说法,他是第一次听到。 黑色的迈巴赫里一片漆黑,夏婓没有开灯,只静静坐在驾驶座上。窗外,霓虹灯的颜色照亮他的脸。 他扭过头,看着女人,她斜斜地靠在副驾驶座上,头有些无力地垂着。 黑色镜框之下,那双万年冰封的双眸紧闭着,她睡着了,脸上失了冷漠,一片平静。 夏婓犹豫了一下,伸出的手缩了回去,然后又靠近她的脸颊,轻轻取下了她的眼镜。 她的睡脸,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他没有告诉她,很多个夜晚,当他离开公司的时候,看见她趴在办公室里熟睡的样子。 厚厚的文件整齐地码在她的桌子上,她趴在一本会计学或电脑书上,双目紧闭,摘掉眼镜的眼睛下面,是一抹淡淡的阴影。 他也没有告诉她,他不止一次看过她写的报告的草稿,从一开始的紧紧皱眉,到后来的一脸平静。 他没有告诉过她很多事情,就像她一样。 明明是这样清秀的脸庞,却为何故意将它隐藏。 车厢里,sia沙哑的歌声在轻轻回荡,酒精的作用还未消去,头脑有些昏沉。 耳边突然回荡起了母亲柔和的声音,她说,爱情和婚姻不同,你可以因为不同而相爱,却只能因为契合而相守。 人可以磨去他的棱角一时,却磨不了一世。 可是,这样等待完美的契合,人若浮游般的生命,能不能坚守的住? 夏婓看着季墨然的脸。女人今夜喝了不少酒,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红。 他感觉有股力量,推着自己慢慢俯下身去。 你是不是,也曾像我一样,迷失在追求标签和本真的漩涡里面? 他的发轻轻擦着女人光洁的额头,形状优美的唇离她的只有一片叶子的距离。他感觉的到女人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点酒味,泛着一点点甜蜜。 季墨然轻轻皱了一下眉,梦中少年握着她的手有些紧,她感到一阵疼痛,便启口有些不满地唤了声他的名字: “辰熙。” 她叫的很轻,近乎于喃喃自语,却让夏婓停住了下沉的双唇。 他抬头,有些震惊于自己刚才的行为。 自己何时,竟对她产生了这样的感情? 也许是第一次见她时,她眼里的淡漠;也许是黑夜里,亲眼目睹的她的一次次努力;也许,是今日,她说出的那番话。 要身份还是要自己?夏婓多年的困惑,也许,只需要做出一个小小的选择就可以解决。 又或者,这种迷迷茫茫的感情,只是酒精作用下的产物? 他不知,轻叹了口气,却最终吻上了她的唇。 车外,月色朦胧,漆黑的云遮住了月亮,大地上,只有人工的光亮为迷茫的行人指路。 2月的寒风刮进车窗开着的小小缝隙里面,挤入,吹起夏婓的刘海。 他的头脑在寒风中渐渐清醒,混沌的感觉离去后,心间一股小小的波浪拍打着他的胸膛。 他知道,那波浪无关乎欲望。 那是一种幸福。 因为那个吻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她伸出手,置于眼前,看着金色的阳光落到带着些薄茧的手掌上,而后被五指分割,化作几分小小的碎片,羽毛般飘落到地上。 却是没有影子。她望着地面,只能看到自己的轮廓。 漆黑的一片,覆盖住了来自天空的金色。 “你在看什么?”身旁突然有个声音传来,低沉动听,似乎有些熟悉。 季墨然一惊,迅速将手缩回口袋里,抬眼,却只看见塞纳河蓝色的水流向远方逝去。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番,低下头继续向前走去,平底雪地靴踩在马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即便如此思念,在时光堆砌的高墙的面前,所有的泪水都只会化成泡影。 她不知道孟姜女是怎样哭倒长城的,但是她知道,她破不了那道墙,她只能站在它的下面,仰着头,偶尔听听那堵墙之后传来的声音。 那是她记忆深处,埋藏着的对他的回忆。 季墨然沐浴着巴黎午后的阳光,慢慢走在这条著名的大街上。 她是个路盲,极其标准的,却对这条路极为熟悉。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巴黎,很多年前,还是个学生的她曾经省吃俭用了很久,咬着牙买了一张来巴黎的机票。 那时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这条大街上,感觉巴黎的空气都泛着浓浓的苦涩。 拐过几个弯,走过长长的露天咖啡铺,那个著名的商标便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曾经以为这一世,都不会再有踏进这种店的机会,毕竟她不再是17岁以前的她,整个世界都围绕着她旋转。 失掉了辰熙的庇护,季墨然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一个连灰姑娘都算不上的女人。 她握了握拳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当自动门打开的瞬间,淡黄的灯光布满她的视线,她又一次听见一个声音响起。 只是这一次,不是辰熙的,而是她自己的。 她听见,那个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话,像是从灵魂最深处传来似的,带着点回声,在她的耳膜上一圈一圈的回荡。 她说,即使时光倒流,她也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季墨然给夏婓打电话的时候,男人正举着香槟,和一群同样高档定制西装加身的欧洲男人聊天。 他礼貌地笑了笑,用着纯正的法语道了个歉,便走到了一边,按下了通话键: “喂,我是夏婓。”他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向一个又一个向他致意的男人女人举杯致谢。 只是大海般的眼睛里有些难言的焦躁。 此时已经是夜晚9点,季墨然还没有显身。 “我已经到了,现在车子停在大门口。” “好,我马上来接你,没有请柬你进不来的。”他好像又想起了点什么。冲着手机又补了一句:“夜晚很凉,你呆在车子里,等我到了再出来。” 夏婓走到宴会厅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黑色加长林肯静静地停在那里,他背后,金色的灯光照耀到车身上,仿佛为它镀了层金。 他举手示意司机离开,自己亲自拉开了车门,伸出了右臂,置于季墨然的眼前。 冬日的冷风吹着,刮进了车里,扬起了女人白色的裙摆。 女人的脸置于车厢内的阴影之下,看不大清楚。 夏婓弯腰在车门前等了许久,才看到她的手慢慢从车里伸出,轻放到他的手臂上。 远处,花园里的喷泉开始新一轮的喷洒,水滴混入空气中,似乎飘至到了他的鼻下,带来一股清新。 季墨然出现在城堡的灯光里面,金色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她看起来就像一幅画。 就像是那些小心翼翼被悬挂在卢浮宫里的,美丽的中世纪油画。 他怔怔地看了她许久,久到季墨然在冬日的寒风中有些发抖,才眨了眨眼,轻笑着说道:“我们进去吧。” 巴黎东北部的香蒂伊城堡,几年前马刺后卫帕克和影视明星伊娃郎格丽娅在这里举行过他们的婚礼,斥资近250万英磅,堪称奢华至极。 只是和这座城堡每年的保养费相比,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季墨然挽着夏婓的手臂踏上城堡的阶梯时,看见脚下的石阶依旧完整美丽如新。 她有些恍惚,突然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想起了某一个炙热的夏夜。 那时她刚看完一部言情类的电视连续剧,兴冲冲地跑到他的书房,一双眼睛里泛着青春的光芒。 “辰,买古堡很容易吗?”她问他,声音甜甜糯糯的,还带着点娃娃音。 少年的视线从她闯进来的那一刻,就从手中的原版书上挪开了,他看着她,宝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是啊,很容易的。” “那你们家也有吗?” 少年侧头想了想,书桌上的灯光照到他的脸上,他的侧脸一半置于阴影之下,一半显于光亮之中,雕塑般的质感好像季墨然美术课上画的罗马青年头像。 漂亮的,好像随时都会逝去。 “有的,法国c德国和英国都有几座,不过都是祖辈们传下来的,这些年倒没有新买过。然然,买古堡花不了多少钱,但是维持古堡可不便宜。”他稍稍停下算了一算,“这些年花在维修上的钱,就足够新买好几个了。” 少年顿了顿,面前的女孩低垂着头,对他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笑意更大: “你想去看看吗?” “恩,想去看看。”女孩一听这话,立刻抬起了头,附上一枚大大的微笑。 “那好,我们在巴黎郊外有个城堡,寒假时应该闲置着,到时我们可以去那里小住几天” 十多年后,26岁的季墨然站在巴黎的另一座古堡前面,仍清清楚楚地记得14岁那年夏夜,辰熙站在月光下,说的每一个字。 “我今夜才知道,你原来不只是个拼命的小老虎,还是个美丽的灰姑娘。”夏婓的声音把季墨然拉回当中,记忆里,少年动听的声音化成一圈圈的涟漪,散在时光的漫漫长河中。 季墨然抬头,看着水晶吊灯在男人的头顶上方闪烁,他大海般的黑眸里印出她的倒影。 脱去了黑框眼睛,略施了薄粉,接上了黑色的波浪假发,穿着白色抹胸式的长款白色晚礼服,这样的她倒真想一个穿上魔法水晶鞋的灰姑娘。 只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季墨然没有吱声,脸上依然一片平静,夏婓便识相地转化了话题: “你来过法国吗?”他问。 “来过。”他们走进宴会厅,几个金发碧眼的贵妇向夏婓举杯致意。 “你喜欢这里吗?”他笑着回敬。远处,几个妙龄少女看着他,嬉笑一会儿,又红着脸离开。 喜欢这里吗? 季墨然感觉心间,好像有几根丝线在拉扯自己柔软的心脏。 一滴血,无声无息c无影无踪地滚落。 “我喜欢这里。”当夏婓以为又要得不到回答的时候,她才轻轻地说道。 他侧过头看着她,似乎是他的错觉,女人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比刚才苍白了几分。 “我也很喜欢这里。”他转过头,抬眼,看见前方几十米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笑了起来,领着季墨然,慢慢向大厅另一头的中年男子靠去。 “我念书的时候,每逢假期,都会坐火车在欧洲各国闲逛,绕了一圈下来,还是觉得两个地方最美:伦敦的塔桥和法国的凡尔赛宫。挺俗的,是不是?” 季墨然所能听懂的内容只能截止到这里,后面,纯正的法语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个个奇怪的声响。 夏婓操持着法语,和面前的欧洲中年男子打了个招呼。 男人有着一头金发,转过来的刹那,季墨然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不是宝蓝色的,它更为深沉,就像天空闪现的闪电的颜色。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那双本应如闪电般冷峻残酷的眼睛里,看到了突然涌现的震惊。 转瞬即逝,却令她隐隐有些不安。 很久之前,她曾听辰熙说过,宝蓝色的眼眸是他们家族的标志。漫长的几百年的家族史中,出现过的无数家主可能发色不同,肤色深浅不同,但是都无一例外的拥有黎明时分天空一样的眸子,漂亮的宛若珍贵的蓝宝石。 那是他们家族血统的象征,亦是他们的骄傲。 “只是,也会出现偏差。”他翻动着手中的相册,慢慢说道:“基因在遗传时必然会产生变异,有时发生在隔了一点距离的亲戚身上,有时会发生在血脉极近的近亲身上,他们可能也有蓝眸,但就不是这种颜色了。” 他翻到了某一页,晶莹的手指停了下来,指着相册上的某个人说道: “我的叔叔,他的眼睛,就是闪电般的蓝色。” 男人听完夏婓的介绍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弯下腰,拉起她的右手,轻轻性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明明是这么正常的欧式礼节,季墨然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抽回手臂,稍稍低下了头,避开了男人的视线。 金黄色大厅里,欧洲中世纪贵族风格的摆设,季墨然环顾四周,感觉好似置身维也纳的□□。 只是,这里的音乐只是一种装点情调的摆设,人才是这里真正的主角。 她看到,那些装饰精美的贵妇,少女们,微笑着看着这里,间或有人指指点点。 她循着他们的视线,便看到了灯光下,夏婓的侧脸。 28岁的男人穿着一袭黑色西装,依然裁剪得当,样式简单却尽显优雅。他没有像其他绅士那样系着领带,反而绑上了一条丝质围巾,松松垮垮的,略微带出了一点风流。 此时他正举着香槟,微笑着和那个男人讲话,没有注意到投掷到他身上的无数视线。 又或者是他已经习惯了?季墨然心想。 她想起刚下飞机的时候,夏婓戴着黑色太阳眼镜闲适地走在巴黎的大街上,两旁路人纷纷投来的视线。 喜悦的,惊讶的,或者更有甚者,倾慕的。 季墨然20岁出头的时候去美国做过交流生,见过不少西方的男人,也有过一些关系比较好的欧洲同学,但是她从来没有明白过西方人的审美观。 如果性感火爆,充满野性魅力的男人是他们欣赏的类型,那么夏婓该怎么解释? 他绅士,他保守,这样的男人,也能让美丽性感的欧洲女人当街求爱?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夏婓和欧洲男人告了别,便伸手挽住季墨然,“我们去前面看看。” 她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跟着他的步伐离开。 多在那个欧洲男人面前呆一秒,季墨然都担心自己会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双闪电蓝色的眸子,是26岁的季墨然避之不及的毒蛇。 “你认识他?” “恩?” “你认识那位先生?”夏婓侧头,大海般的黑眸深深地看着季墨然。 “不,我不认识他。”季墨然感觉自己的脚有些不听使唤。 “是吗?我还以为你认识” 季墨然闻言,咬了咬牙,转过了头。 她害怕夏婓那双眼睛,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她就惧怕他的那双眼睛。当他深深注视着你的时候,似乎能把你整个人都撕开看个清清楚楚。 她不喜欢这个样子。 有些人,有些事,她即使过了十年二十年,都不愿再提起。 那个男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夏婓却是没有在追问下去,只挽着季墨然的手,带她走到灯火更为明亮的地方。 午夜十点的钟声敲响,花园内,音乐喷泉开始绽放,大厅内的灯突然暗了下来,只留了一束,静静洒在旋转楼梯处。 时间似乎停止了, 又或者,它其实早已开始了倒流,在她不知道的某个时刻,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慢慢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童话般唯美的岁月。 季墨然看着那个慢慢从楼梯上走下的身影,看着那抹记忆中的宝蓝色,一滴泪,缓缓滑过消瘦的脸颊,融入脚下的羊毛地毯当中 此时,宽广的大厅里,所有的谈话声音乐声都汇聚成了一个悲伤的声音: 辰熙,是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大片大片玫瑰笼罩的花园里,连空气都泛着一股迷人的花香。 12岁的季墨然小心翼翼地蜷起身子,无声无息躲到一株玫瑰丛后,玫瑰短短的刺有些扎痛了她的皮肤,她却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因为那个人影离她越来越近。 她都可以听到,皮鞋踩到草坪上发出的轻轻的声响。 该死!她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却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果然不出所料,几秒钟之后,她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低低的,好听的就像清泉流淌。 “出来吧!”那个声音说。 季墨然无奈地睁眼,慢慢地站了起来,双腿因为蹲的时间太久,有些发麻。 她摇晃了一下,一双温暖的手及时伸了过来,扶住了她。 “你肯定找人帮忙了!”她拍掉少年的手,仰起头,瞪着他。 这么大的花园,走走就要近一个钟头,他怎么可能在几分钟之内就找到她? “没有。”辰熙背光站着,皮肤白皙的就像身旁的白色玫瑰。 美的纯洁。 “那你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季墨然避开了辰熙蓝色的眸子,侧头把玩着一旁的玫瑰。 她最讨厌辰熙的那双眼睛了,每一次它们看着你,都好像能把你吸进去似的。 但是,很多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闭上眼,就会想到他的眼睛,宝蓝色的,里面好像有火苗在跳动。 “我也不知道。”少年沉思了很久,久到季墨然都忍不住转过来看他是不是睡着了。 初夏的风轻轻吻着头顶茂盛的树叶,白色玫瑰花瓣微微颤抖着,几片花瓣飘落了下来,乘着风,擦过季墨然和辰熙,舞动着驶向远处。 少年宝蓝色的眸子深深注视着她,季墨然感觉那种讨厌的感觉又回来了。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的极快,好像要越出胸膛似的。 她感觉自己的脸,像被贴了热水袋一样,热热的。 “我也不知道。”辰熙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声音依旧不大,但是听到季墨然耳里,却若海涛般震撼: “我只是觉得,你会在这里,于是,我就来了。” □□内,蓝眸男人出现在旋转扶梯尽头,他穿着黑色丝质衬衫,外罩得体的黑色西装,一步一步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五官像一尊大理石雕塑一样,精致,却没有一点表情。 季墨然站在楼梯下,离男人很近,近到她都可以看见灯光照耀到他丝绸般的黑发上,所留下的柔和光圈。 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似乎男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拉成了慢镜头,以极其缓慢c却又无比清晰的样子呈现在季墨然的面前。 她看见男人的黑色皮鞋踏在了大厅的地面上,站在离她只有三步远的距离,高大挺拔的身躯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气息。那双宝蓝色的眼睛,依旧冰冷的像千年不化的冰雪,但里面却没有了季墨然记忆中的小小火苗。 他慢慢扫视了全场一眼,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 偌大的宴会厅里,上百个来自上流社会的嘉宾,都静静地看着他,谁也没敢再说一句话。 季墨然一直看着男人,看着他宝蓝色的眼睛,紧握着的右手已经有些麻木,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素来都是一个冷静的人,此刻,却突然想冲上前去,抓住男人的衣领,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站在这里? 辰熙,你怎么会在这里? 却是终究没有动弹。 她感到纠缠于心间的情绪徒然消失,心里空落落的,因为男人的视线。 男人宝蓝色的眼眸扫过季墨然,没有任何的停留,冷冰冰的,一如她是无数擦肩而过的平凡路人。 “我只是觉得,你会在这里,于是,我就来了。” 那么,辰熙,现在的你还能感觉得到,我的存在吗? 男人经过季墨然的面前,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笔直走向了前方。 他没有听到,身后,一滴泪珠,滚落脸颊,融入地毯的声音。 那样轻轻的,无声无息的,就像心脏破碎前的□□ “安小姐已经准备好了。”行至半途的时候,闪电蓝色眼眸的金发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到了男人的身边,压低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恩,让她快点出来。”男人目不斜视地向舞池中央走着,周身气息冷冽。 金发男人闻声应了一声,正打算离开去看看,却被男人突然叫住了: “r一r,那个白衣女人是谁?”他侧了侧头。 刚才他扫视全场的时候,看见这个女人妆有些哭花了。 黑色的眼线化了一点点,从眼角蜿蜒而下,为泪痕染上了颜色。 中年男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片五光十色中,季墨然一袭白色长裙。 女人依旧站在楼梯下面,姿势似乎未曾变过,眨着漂亮的黑色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 她身后,夏婓正搂着她的肩膀,微微曲腰,似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 “大概是ken的新欢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的口气冰冷到有些残酷。 “是吗?”男人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后,便没有了下文。 夏婓轻搂住季墨然的肩膀,指腹之下,她的肌肤柔滑若丝绸。 只是,现在不是意乱情迷的时候,女子滚落的那滴眼泪,刺得他有些心疼。 “到底怎么回事?”他比她高出许多,弯下腰,才能凑到她的耳边。 却是半天都没有等到答案。 他只得轻叹一口气,双手微用力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伸出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黑色痕迹: “妆都哭花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墨然黑色的瞳仁里一片惘然,她看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大大的眼睛里没有焦距。 她像个洋娃娃一样任夏婓摆弄,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此刻的举动有多么的暧昧。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他不管,因为他不在乎;她不问,因为她全然未意识到。 夏婓抹干了季墨然脸上的泪痕,低头注视,黑色的发在灯光下好像饱满的墨。 他们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直到□□内的灯光重又暗下。 就像穿过一条长长的炙热甬道,甬道内昏暗的不见丝毫光芒,漫长的似乎没有终点。 她伸出双手,踩着泥泞摸索着前进,没有目标c不知方向,唯一的引导,就是记忆中那人宝蓝色的眼眸。 那是她十年岁月里,未曾熄灭过的光芒。 季墨然身置法国古堡的宴会厅中,却感觉又回到了梦境中。 梦里,她行走在无尽的黑暗中,扶着墙的手,能感觉到雨水的湿润。 她的耳边传来了“嗡嗡”的声音,好像某种昆虫正栖身于她的前方,随着她的靠近,声响越来越大。 她有些头疼,想摆脱这份扰人,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那声音盘旋在她的耳膜附近,不肯罢休 远处的舞池中央,一位满头银发的欧洲男人举手示意大家安静,男人目光如钜,五六十岁了依旧身姿挺拔。 他操着清晰的法文,声音有些年迈的苍老。 季墨然没有听见他在说点什么,她不懂法文,而且那股扰人的声音缠绕着她,不同于以往,这次任她怎么甩头都甩不开。 她的头很痛,眼里有些雾气,视线模模糊糊的。 却是努力地睁大眼睛,聚焦视线,怔怔地望着前方。 蓝眸男人,正站在银发男人的身边,神情依旧倨傲。 那股声音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到后来,覆盖住了银发男人的声音。 季墨然在丧失听觉的前一瞬,听见了一个名字: rene 一个很美丽的男性名字,融化了厌恶的“嗡嗡”声,像回声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rene rene rene 她感觉,气血逆流,眼前突然一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会在这里,于是,我就来了 于是,我就来了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回荡,就像清晨时分的晶莹露水,剔透美丽,带着迷离的雾气。 季墨然感觉眼皮沉沉的,身体却是轻飘飘的,好像躺在柔软的棉絮上一般,使不上力气。 她挣扎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窗外,阳光喷涌而进,刺得她眼睛有些疼痛。 一片光晕中,她看见一个身影,坐在她的床边。 修长挺拔,黑色的发饱满如墨。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那个人影,脑海中一片空白,鼻子有些酸,却终是没有滴下一滴泪。 那个人影伸出了手,轻柔地贴到了她的额上,温热的触感重新唤回了她的神志,她渐渐看清,那人的容颜。 夏婓雕刻般俊美的脸庞,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还有点烧,你再躺会儿吧。”他起身为她理了理被子,古龙水的芳香萦绕她的鼻间。 她有些迷失,有些困惑,低低唤住了他,声音因为高烧而有些沙哑: “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侧头,看见窗外蔚蓝的天空,清澈纯净的没有一点杂质。 黑夜已经过去,阳光主宰大地。 “昨夜,你发烧了,昏了过去。”夏婓背对她,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拿起了一只瓷杯。 杯子线条流畅,优雅的就像男人包裹在衬衫之下的脊背。 他倒了一杯热水,小心翼翼地端到她的面前: “喝点吧,你的嗓子都哑了。” 说着手伸到了她的身后,扶住她的脊背,帮着她起身。 “谢谢。”她想往外挪了挪,逃避开他的怀抱,却感觉身后的那只手臂慢慢收紧。 古龙香水的味道越来越浓。 她的脸,几乎都要贴到他的胸膛。 她伸出了手,挡住了男人越来越近的身体。 夏婓一愣,大海般的眼睛带着点难以置信,直到看到女人低垂的眼眸里的冷清之意之后,才化成了一点无奈。 他坐直,手捧着杯子,让季墨然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大口水。 “昨夜,我给夏总你丢脸了。”季墨然卧在枕头里,对着身旁的男人说道。 “这倒也不至于。”夏婓笑笑,“只是挺吓人的而已,辰夜惊得连开场舞都没有跳下去。” 辰夜吗?那个男人的名字 “你怎么认识他的?”夏婓看着季墨然突然沉下去的脸,问道。 “我不认识他。” “是吗?” 随后,屋内一片沉默。 季墨然躺在床上,明明温暖的被子,却令她感到一股冰凉。 不知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名字,还是因为这个男人语气里隐隐约约的不满。 “你准备准备吧,辰夜说他过会儿会来看你。” 他暗暗叹了口气,见终是得不到答案,便只能摸摸她的头发,离开了。 他没有看到,季墨然置于被子底下的手,因为这一句话,而突然收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他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巴黎的阳光已不再明媚。 她坐在阳台上的白色镂空花纹的椅子上,背对着她,脊背看起来有些瘦弱。 她听见了脚步声,慢慢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他的那双眼睛。 纯净的宛若一望无际的天空。 “你好,我是辰夜。”他用着有些中文说着,声音低沉,吐字清晰。 季墨然愣了一下,男人似乎明白了,淡淡地说道:“我是中法混血,母亲是中国人。” 是吗?中法混血。 她心中呢喃,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季墨然。” 辰夜站在她的身前,黑色的发在风中有些凌乱。 他伸出手,礼节性地和她握了一下,便迅速放开了。 “季小姐,你的身体还好吗?” “还好,多谢关心。还有,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你太客气了。” 季墨然遇见辰熙的时候,她才只有10岁的光景,依旧会在走路的时候蹦蹦跳跳,张大嘴巴肆无忌惮地大笑。 只是辰熙不是这个样子,他12岁的时候,看起来就已颇为稳重。 穿着做工精良的衣服c装饰得体,举手投足之间,都好似有光芒在闪烁。 季墨然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他比她有教养,她不得不承认。 她面前,那个与他极其相似的男人慢慢地坐下。 她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划出的阴影,有些恍惚。 她知道他不是他,可是这个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宛若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连垂眼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甚至,那优雅c疏离,带着隐隐霸道的气质都那般相像。 “你,认识辰熙吗?”他侧转过头,与她的视线相撞。 宝蓝色的眼睛里似覆盖着一层冰雪,遮掩感情,像块冰冷的宝石。 “我认识他。”她轻轻地说着,胸口闷闷的,有些疼痛。 “我和他像吗?” “恩。” 岂止相像,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男人听到这话微微笑了,嘴角上扬,倨傲的下巴变得有些柔和: “初见他照片的时候,我也十分惊讶,明明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为什么我们会长的这般相像。我简直,就是他的影子。“ 冬日的阳光已经快沉下去了,远方天空,一片瑰丽的红色。 季墨然吃惊地望着男人,看着他的黑发逐渐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像是从心间滴下的血,溶在了悲伤的泪里面,那样淡淡的红色。 “你想的没有错,我是个私生子。”辰夜的眼睛里洒进了瑰丽,泛着波光,又好像含着眼泪。 “我17岁的时候,才拥有了这个姓氏。” 辰夜走后许久,季墨然仍然在望着远方天空发呆,瘦弱的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椅子里面。 夏婓推开门进来时,望着她的背影,眉头不禁紧皱。 “快进去!”他脱下身上的西装,披在她的身上,感觉到掌下裸露着的肌肤一片冰凉。 季墨然慢慢转过头去,男人的面容倒影在她漆黑的双眸里面,她的眼眶,有些泛红。 夏婓一惊,随即有些心疼,原本有些恼怒的情绪也平静了大半。 “进去吧,你的身体还没有好。” 他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便打横将她抱起,送入室内。 女子乖乖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像失了爪子的幼虎,软趴趴的像只猫。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拿起被子将她裹了个严实以后,便坐到了她的身边: “我们后天就要启程了,你的病到时若还是不好,该怎么办?”他看着她,慢慢伸手将她的脸转过来。 她的睫毛轻垂着,遮住了黑色的眼睛,看不清情绪。 他叹了口气,有些怜惜地抚上她的脸颊:“你到底在想点什么?连一个字都不肯告诉我吗?兴许,我多少能帮上点什么呢?” 她抬头,半天才对上他的脸: “夏总,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了一些事情,才发现,很多时候,自己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身边的人。” 就像面对辰熙,就像面对夏婓。 “所以呢?”他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感觉女人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脸上,带来一股属于她的气息。 “所以,你终于看清了吗?”他看着她,眼里盛着暧昧的火焰。 你愿意吗? 让我爱你? 他想问,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季墨然往后退了点,避开了男人的视线。 她伸手,握住夏婓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有时候,会让她有片刻的沉迷。 但是,终究,这不是属于她的。 她轻轻将男人的手从她的脸颊上挪开。 男人沉默地看着她的举动,没有说点什么。 半响,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季墨然坐在床上,看着慢慢合上的房门,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巴黎,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是夜,晚风吹拂。 冬季的巴黎郊外虽不到呵气成冰的地步,但也很冷。 辰夜坐在加长林肯车里,没有关后座的窗户,夜风挤入车内,扬起他的刘海。 他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车子平稳地驶向前方,穿过大片大片的绿色植被,走过高达三米的巨大雕花铁门,驶过中央巨大的喷泉,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戴着白色手套的司机迅速下车,弯腰拉开后座的车门,恭敬地等待男人下车。 他踏着台阶上去,回头之时,看见远方来时的路,一片昏暗,只有路灯隐隐约约的光亮,照亮极其有限的空间。 回头,面前却是一片金碧辉煌,中世纪贵族的住宅在他面前尽情流露风情。 他忍不住嘴角一勾,冷冷地笑了。 多么像他人生的写照啊。 明明那么相近,却是一个尘土,一个钻石。 “少爷,安小姐在您的房里等您。”一头银发的欧洲管家接过辰夜递来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 辰夜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了。” 他的脚踩在铺着红地毯的台阶上,黑色皮鞋之下,绯色一片。 走上百级阶梯,穿过挂满油画的过道,金黄色的灯光照亮一扇扇古典精美的门。 他在最里面的一扇门前驻足,抬手,握住了金色的门把。 他推开了门。 门内,及地的窗帘拉至两边,落地窗外,巴黎的灯火迷离尽收眼底。 一个女人依窗而立。她身着紧身皮质外套,脚蹬长筒皮靴,身材高挑腰肢纤细,大波浪卷发披散在肩头,背影说不出的妩媚。 她听到了门开启的声音,慢慢转过了头。 一张带着拉丁血统的美丽脸庞,出现在辰夜的蓝眸当中。 “你去见她了?”她的高跟鞋落在地面上,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女人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一股香水味扑面而来。 “没错,我去见她了。” “怎么样,心动了吗?”她涂抹着黑色指甲油的纤手,轻轻刮着男人的耳垂。 “你觉得呢?”他的语气轻佻,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男人在想点什么,从来都是难以捉摸的。”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好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吸引着她一点点的沉沦。 “你和他那么的相似,又流淌着相同的血脉,谁能保证,你的喜好不会和他一样?”她抚上他的脸颊,眼神中有些落寞。 辰夜抓住了女人游离于他身上的手,置于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需不需要我证明给你看?” 他单臂搂住女人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头,微微弯腰,将女人的身体笼罩在自己的怀中。 然后低下头去,吻住了女人的红唇。 有些疏离,带着霸道,却是极致的惑人。 安宁闭上了眼,感觉摩擦着自己唇瓣的那片炙热,和独属于男人的那份气息。 和那人,如此的相像。 宛若梦境般美好,他的吻。 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红唇轻启的瞬间,男人的舌滑入她的口腔,细致地滑过她的每一颗贝齿,然后,与她的舌头紧紧缠绕。 她抱住男人的脊背,感觉男人的逐渐深入,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你可曾这样吻过她? 她在心里,轻轻地呢喃。 “辰熙,他在哪里?我要见他!”15岁的安宁闯入暗夜中,被大片玫瑰包围着的豪宅,稚嫩的脸庞上带着怒气。 银发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管家慢慢从楼梯上走下,身着黑色燕尾服的身体瘦瘦高高的。 “安小姐,少爷在书房里,您若想见他,请坐在这里耐心等待。”他走到她的面前,措辞礼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安宁有些害怕,辰熙是怎么样子的人她是知道的,他若对管家这么说了,就绝对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想起了那双有机玻璃般清透的眼睛,冷冷瞥向她的视线,冲天的怒火消了一半。 只是,她的尊严,怎可以受到这样的践踏?! 安宁咬了咬牙,不顾管家的阻拦,冲了上去。 “安宁小姐,您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长长的走廊里,银发管家站在楼梯口,对着立于尽头的纤细背影说道。 安宁抬头,看着两旁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幅幅油画,依然以着他的喜好仔仔细细地排列着,装在镶有金箔的画框里面,蜿蜒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多么熟悉的地方,可这里,以后却不再属于她了。 连同那人,一起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她怎么能甘心?! “管家,你记住,只要一天协议没有达成,我就是辰熙一天的未婚妻。”她握紧拳头,转过头去,留给银发管家一个倔强的侧脸: “在那之前,你没有阻止我的资格!” 她一级级地踏着楼梯,第一次觉得,这栋房子的楼梯竟会是这样的多。 多到好像永远都走不完。 她扶着扶手,高跟鞋在每一个拐角处,都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耳边,父亲的声音渐渐清晰: “ava,franis家要和我们解除婚约。” “什么?!” “ray一nd de franis要和你解除婚约,你听清楚了吗?”父亲的声音带着少有的焦躁,他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一根根地抽着手指粗的雪茄。 “为什么?” “他爱上了其他人。” 他爱上了其他人 这么可能,你和我,不是一样的吗? 我们都是,打上家族标签,穿着精致衣服的无心娃娃。 怎么可能,会爱上别人? 她打开了紧闭着的大门,屋内,黄色的光芒划破了黑暗,刺进她的眼睛里,有些疼痛。 “啪嗒”很轻的一声,一支圆珠笔在她出现的刹那,滚落于地,蓝色的玻璃笔管在灯光的照耀下,有些泛绿。 她抬头,看见书桌旁边,他修长的身影屹立着,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是刺骨的冰冷。 “ray一nd”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有些哭腔。 什么尊严,什么矜持,在对上他眼眸的那一刻,全都化为了尘土。 只有心间的钝痛,和鼻尖酸酸的感觉,告诉她,她依然还是一个活着的人,一个靠尊严活着的人。 “你们有事慢聊,我先出去好了。”一个声音传来,甜甜的,还带着点娃娃音。 安宁愣了一下,才发现,书桌后的皮革椅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是个东方女孩,皮肤白皙,头发很长,直直的亮亮的,散落在纤细手臂上的几缕,美丽的让她想起了苏杭的刺绣。 “不,你不用出去,呆在这里就好。”辰熙弯下腰,理了理女孩子有些微长的刘海,将它们揽到一边去,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 原来,竟是这个女孩吗? “我还是出去好了,她似乎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女孩子站了起来,安宁这才发现女孩很瘦小,直起脊背也只到辰熙的胸口。 “不,你不用出去。”辰熙伸出右手撑在桌面上,挡住了女孩的去路。 霸道的姿势,语气却是极尽的温柔。 安宁一惊,已经潺潺流血的胸口又痛上了个几分。 “该出去的不是你,而是她。”他看着她,宝蓝色的眼睛里是山川般的冰冷。 然后,在她的泪光之中,他俯下身子,吻住了女孩子的唇瓣 她感到搂住她腰身的手臂越收越紧,紧的她不能呼吸。 于是伸出手臂,开始推拒着男人的肩膀。 “怎么了?”辰夜感觉到了她的挣扎,松开了对她的拥抱。 安宁伏在他的胸口,剧烈地呼吸着。 四周看起来迷离一片,只有记忆中,灯光下,他温柔吻着她的样子,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伸出手,抚上辰夜的薄唇,面色还带着刚才热吻过后的潮红: “不是这样子的。”她摩挲着他的唇,感觉指腹下的柔软触感。 “他不是这样子吻人的。”她望着他,透过那双眼睛,好像在看某个消失已久的身影。 “他吻的很温柔,很小心,就像这样”她回忆着那个夜晚,少年俯身在昏黄的灯光下吻住少女时的样子,慢慢贴上了自己的唇。 轻轻地揉转反侧,舌尖略略擦过他的唇,蜻蜓点水一般,却温柔的让人落泪。 辰夜的脊背,在这个吻下渐渐僵硬,他睁着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人。 有多么温柔,就有多么的残酷。 无论是对思念着他的她,还是充当着他影子的他。 “终究只是这副皮囊相像,内里,你还是成不了他。”她的声音低低传来,回荡在他的心间,激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花。 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扔到床上,随即俯身而上: “谁说我不像他!你也认为,我只配蹲在垃圾桶旁边,当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吗?”他的大手握着她的脖颈,不顾她眼里的惊恐,慢慢地收紧: “我告诉你,我也姓辰,也是franis家的一员,我绝不比辰熙逊色!” 远方,如墨泼洒过的漆黑夜空里,一轮明月当空照着。 安宁仰躺在床上,在男人所制造的迷离中,清醒了刹那,一抬眼,便看见了天上的那片明亮。 柔柔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倾洒在她的脸上。 本同为迷航人的向导,却为何差别那么大? 就像钻石和尘土,天上和地下。 突然,她微微地笑了一下,泛着泪光的双眸,在光亮下剔透晶莹。 是啊,怎可能相像? 月亮再美,再亮,也终究只是反照出太阳的光芒。 失了那颗炙热的天体,它便一无是处。 就像正在她身上肆虐的这个男人,和记忆中的他一样。 “啊”她在他新一轮的冲撞之下,忍不住轻轻叫了出来。 泪光中,她望着那片寂静的夜,无声地唤了一个名字: 辰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两月底,因为钱妮的突然生病,季墨然就跟随夏婓去了法国。调整时差c准备工作,以及意外地遇到辰夜,让原本就不长的出差变得更为繁忙。当飞机缓缓降落在故乡的大地上,季墨然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三月了。 她低下头,勾了勾嘴角,在心里,暗暗说了声:生日快乐。 她出生在大年初一的晚上,依照老人们的算法,过了阴历生日,她便就长了一岁。 她已经27岁了,成功地步入了这座城市的“剩女”一族。 夜风拍打着车窗,她侧头,看见窗外飞驰而过的万家灯火。 她握了握拳头,手背似乎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 夏婓执意送她回家,当他伸手接过她小小的行李包时,修长有力的手指擦过了她冰凉的手背。 莫名其妙的,带来了一股炙热。 “这次难得出去,本想去英国看看的,却还是没有来得及。”夏婓坐在她的旁边,两人之间隔着十公分的距离,他单手直着下巴c手肘撑着车窗,望着窗外的上海风光,声音里透出浓浓的遗憾: “也不知道伦敦的郊外,有没有下雨” 上海的夜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稀稀落落的,打在行人的身上。 夏婓望着疾步而行的行人,眼神有些迷茫。 他想家了,季墨然知道。 几年前,当她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看到超市里偶尔出现的ade cha,都会激动半天。 人在异乡为异客,这句话,只有离开了故乡的游子,才能体会言语中的辛酸。 车子缓缓停下,夏婓先行下车,接过司机递来的雨伞: “我再送你一程吧。” 他递过来自己的左手臂,示意季墨然挽上。 靴子踩在积水的道路上,“扑哧扑哧”的发出轻轻的声音,有时一阵微风拂来,将雨水打在她的衣服上。 有些凉意。 她轻轻咳嗽了一下,先前的感冒还没有好透,加之长途跋涉的飞行,身体有些虚弱。 她感觉夏婓挽着她的手臂慢慢抽出,然后,带着力度,伏在了她的肩上。 她一惊,抬头,正好撞上男人的视线。 没有路灯的夜里,黑色雨伞下一片漆黑,男人大海般的眼睛,成了唯一的光源。 灼灼其华。 “对不起。”她看着他,慢慢说道。 夏婓有些吃惊,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笑了: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爱情本就应该是两情相悦的事情。” 走进了楼道,夏婓收起了伞,季墨然注意到,他的右肩湿了一大片。 “我给不了什么承诺,所以也不强求别人为我做点什么。”他看着她,“所以,你若不愿意,也无需对我愧疚点什么。因为你本来就不亏欠我。” 季墨然站在台阶上,平视男人的眼睛,突然感到心里的包袱卸下了大半。 也许,夏婓如人所说是一株罂粟,美丽惑人,但是只要你不去采摘,又有何关系? 它不会主动以毒惑你,它只静静摇曳身姿在俗世的风中摇摆,吐露自己的芳香。 “上来喝杯茶吧,你的衣服需要熨熨干。” 男人的眼里倒影着她的影子,有些吃惊地睁大了一点,但很快,就微微弯了下去: “好啊。” 她举着手中的彩带,怔怔地看着面前仍拿着香槟的好友,表情有些无奈。 展倩瞄了瞄季墨然身边的夏婓,男人的黑发和肩头布满亮晶晶的彩色碎纸片,失了往日的风度和优雅,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强忍住即将喷出的笑意,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季墨然的好友,展倩。” 夏婓拍了拍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像变脸一样的迅速褪去脸上的错愕,再次回归以往的平静。 “你好,我是华盛的夏婓。”他如会见宾客一样礼貌地笑道。 窗外,雨越下越大,季墨然站在厨房料理台的窗前,看着一滴滴雨砸在玻璃窗上。 前赴后继的,溶成水流。 “他就是那个夏婓吧,你现在的老板?”展倩接过她手中刚煮好的两杯咖啡,问道。 “恩”她点了点头,擦了擦手。 冬天虽过,但是冻疮仍没有好透,浸在冷水里,依旧不大舒服。 展倩微微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走出了厨房。 客厅的沙发上,夏婓正和萧郁——展倩的未婚夫聊着股票,看到展倩和季墨然过来了,起身接过了他们手中的杯子。 他脱去了湿了的外套,内里穿着衬衫和薄薄的羊毛衫,没有了刻意强调的棱角,看起来很温和。 “夏先生,所以我说,这种人最讨厌!”展倩有些激动,语调比往日高了几度:“仗着家里有钱有背景,就从门缝里看人,把人不当人。” 夏婓喝了一口马克杯里凉掉的咖啡,“我也讨厌这种人。”他低头,看见自己的面容呈现在深咖啡色的液体里。 “无论是工作,还是婚姻,我都讨厌这种人,仗着一点点的优势,就肆无忌惮地窃取别人的果实。” 季墨然握着杯子的手僵了一下。 “如果是工作,我还能够勉强接受,毕竟他的财富c地位c家世c人际,也是他带来的一种资源。但若是婚姻,我绝对不能原谅,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都献给了一个男人,到头来,凭什么要为他人做嫁衣?” “这不公平。”他轻轻说道。 “夏先生说的没有错!但是我觉得,女人可以再自强一点。”展倩笑了起来,“我虽不是女权主义者,那样态度坚硬,但是,也主张平等。这个社会,凭什么要婚姻给予女人未来保障?女人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天下,自己对得起自己的青春,无论工作,还是婚姻,都是如此。” 夏婓侧头,打量了展倩一眼,大海般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展小姐,当你的丈夫,肯定很不容易。” “也许是。”展倩瞥了撇身边的萧郁:“但是我就是这样,能有什么办法?” 萧郁侧头看着未婚妻,金丝边眼镜下是浓浓的宠溺。 “在爱上他之前,我是展倩,在爱上他之后,我希望,我还是展倩。爱情,确实能让人迷失,但是,我希望,他爱上的是最本真的那个我,而不是为了让他更爱上几分,而刻意改变的我。” 夏婓愣了愣,随即大笑了起来,他笑的很欢畅,却不知道为何,笑声中带着点悲凉: “展小姐,要是所有的女人都能像你这么想,那就少了不少麻烦了。”他擦了擦眼角,拿起了马克杯: “让我们为你致敬,为清醒的爱致敬。” “展倩,她就是这个样子,外里像个娇媚的洋娃娃,内里,却是比男人还刚硬。”季墨然送夏婓下楼,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他们前面两三步的距离。 她扶着墙,走的很小心。 “所以,刚才她说的话,要是有冒犯之处,请不要介意。” “怎么会是冒犯呢?”夏婓停了下来,他的衣服已干,肩膀的线条在西装的映衬下,恢复了白日的刚毅: “展小姐她很独立,而独立,往往来源于自信,自信的女人,是值得尊敬的。”他停了停,随即笑了:“不过,她确实有点女权,做她的老公,应该不容易吧。” “或许吧。”季墨然随口附和。 也许男人更喜欢小鸟依人一点的女孩。 “但若因为这样就对她望而生惧的男人,绝对不是好男人。”夏婓继续说道:“那就说明他缺乏自信,不敢和自己的妻子比肩。那些自己向前走一步,希望自己的妻子能走上半步,甚至超过他的男人,才是这个时代需要的男人吧。毕竟,这个时代,女人已经不是被养在家里的所有物了。” “他们值得拥有自己的天空。”夏婓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迈步走下了下一级台阶。 雨已经小了不少,只有零星的几滴,滑过屋顶,飘落在地上。 夏婓走至公寓的防盗门旁,发现身后没有传来脚步声,有些迷惑地转回了头。 季墨然还站在他们刚才停下的一楼楼梯口,望着他发呆。 “你怎么了?”他问道,声音有些担忧。 “没什么。”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神了,脸有些微红,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只是第一次从像夏总这样的男性嘴里听到这些话,有些讶异。”她为他拉开铁门。 “毕竟,像夏总这样的男性,会欣赏展倩这样的女人,是不太常见的。” “那你觉得我应该欣赏哪种女性呢?”夏婓冲她眨眨眼,眼里有鼓励的光芒。 季墨然想了想,笑而不答。 “墨然,你和展倩一样吗?”他低头和她平视,让她的眼睛倒影在他的眸内。 这个声音,轻轻的,像春日阳光下飘散的竹叶,荡漾在微风当中,却不知为何,飘进了她的心里,变成了一把刀。 割伤了柔软的心脏。 “我也是这样想的。”她握紧拳头,有些倔强的直视着他。 我也是这样的,辰熙,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夏婓直起脊背,门外朦胧的路灯照耀在他的发上,像雨后的空气一样,清醒的带着一点水汽。 “那么,晚安了,小老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展倩原是打算替季墨然补办生日的,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夏婓,搅乱了她的计划。 不过老大还是老大,展倩那小妮子依旧以三个电话半请求半威胁地把季墨然弄了出来,在有些阴沉的周六午后,抓着她游荡于各个商店。 就像是那些已经逝去的时光,那些封存在记忆中的某些日子,她和她脱下皮鞋,换上轻便的运动鞋,肩并着肩,庆祝又一个长大。 不过,只是如今的庆祝,多少带了点伤感。 27岁的年华到来之时,她依然是只没有牵引的断线风筝 她走在寂静的夜里,昏暗的路灯,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寂寞。 季墨然低着头,看着手中新买的杂志,忍不住,伸出手,抚上那人混血的面容。 《时代》杂志上,辰夜衣着正式,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是一贯的倨傲。 她沿着他脸部的轮廓抚着,流畅的曲线,英挺的眉,有些内陷的冷冽眼睛,挺直的鼻梁,他的脸带着法兰西的风情,就像是凡尔赛宫那些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就像中世纪贵妇们手持的昂贵折扇,又或者像拜伦的诗篇,高贵不可亲近,可每一条弧线里都张扬着极致的浪漫。 怎可能会这样想像,他们两人? 她抚着他的照片,就像是抚着长大后的辰熙,她感觉,她能从他的轮廓中,窥见那个十年后,已长成成年男子的少年。 她不是没听说过面容极为相似的兄弟的故事,可是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辰熙身上。 辰熙是混血儿,这个,她知道,她也知道,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四国的血统,亚特兰蒂斯c高卢,日耳曼和华夏的血统经由他的父母遗传至他的身上,造就了他的面容。 这样子复杂的多民族交融的脸,怎可能会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第二张? 她的脑海里瞬间蹦出了整容两个字眼,但很快的,就自嘲地笑了。 辰夜为何要把自己整成辰熙的样子? 他为了什么,要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初春的夜晚,季墨然走进自己居住的小区,依然远远地,能听到几百米开外,那条小小马路上汽车鸣笛的声音。 由远及近,通过空气,传播进她的耳朵里。 由远及近?! 她一惊,猛的转身回头,便看见了一道刺眼的光芒。 她抬手挡住眼睛,在指尖的缝隙里,看见了一辆房车,静静地行驶在她身后两米远的地方。 一个中年人从副驾驶座上下来了,褐发碧眸,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对她微微鞠躬: “我家少爷想请季小姐共餐。” 他的中文说的还有些生疏,但是咬字清晰,声音也颇为动听。 季墨然终是习惯了灯光,放下手臂,抬起了眼。 一片金色之中,她看见,辰夜坐在房车内,蓝色眼眸望着她,冰冷宛若有机质的玻璃。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就不上去了,谢谢你家少爷的邀请。” 她礼貌地笑笑,随后向车内的男人点头致意。 她,不是很想看到辰夜。 自他出现以后,她比往年都更频繁地回忆起辰熙,想起少年时候的他略带霸道和忧伤的脸,想起他骑在马背上的样子,想起他低头的弧度。 岁月的白雾似乎突然褪去,记忆中的他清晰宛若昨日,在她的一场场梦境里,伸出手呼唤着她“然然”,声音温柔的让她心碎。 她曾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强迫自己克制住对他的感情,她曾一遍遍告诉自己,如今她已孤身一人,回头再看不见少年追随的眸。可这些努力,却在面对那双极其相似的蓝眸时分崩离析。 这很危险,她知道的。 他,毕竟,不是那个深爱着她的少年。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车门被再次打开,辰夜身着黑色西装的挺拔身影出现在灯光的后面,周身被阴影覆盖。 “季小姐,请上车。”他扶着开启的车门,对她说道。 四周的温度,似乎都因为男人这礼貌c却不带感情的声音而低了几度。 季墨然抬眼看着他的脸,男人俊美的五官渐渐和记忆中的面影重叠 十几年前,那个少年也曾这样,站在豪华房车旁边,对她冷冷地说过这句话: “请上车。” 那时,夏日的骄阳穿过层层树荫照耀在少年白皙的肌肤上,他周身通透宛若水晶。 十岁的她看呆了,很久后,才吞了吞口水,抛出了一句: “我不去。” 那是她第一次拒绝他。 季墨然看着辰夜半隐在黑暗中的脸,感觉身后似乎有一双大手在推着她慢慢前进。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太过强烈的气场,也许是因为扎根在她心中的对辰熙的思念,她一步步走向车门旁,不再像多年前那样,大声地喊“不”。 辰夜为她关上了车门,然后从另一边,上了车。 十年过后的我,依旧不知道你想带我去哪里,可是,我已愿意随你走,只要,能再见你开心的笑。 车子停在黄浦江旁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门口,辰夜先行下车,背着身站在台阶上,直到看见季墨然下了车,才大步走了进去。 他们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脚下,黄浦江的水流在静静流淌。 季墨然拿起银质的小勺,吃了一小口面前的巧克力蛋糕,浓郁芳香的味道瞬间充斥她的口腔,带来一股淡淡的喜悦。 可她却笑不出来,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她竟觉得,任何情绪的起伏都是一种奢侈。 似乎冰冷是这个男人的代名词,霸道是他的特权,他看着她,命令她吃下面前的蛋糕,就好像睁眼一样的自然。 她很不喜欢这样,所以连带的,连口中的美味都变成了苦涩。 辰夜坐在季墨然的对面,看着女人咽下最后一勺蛋糕后,才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窗外,浦西灯火绚烂,倒影在黑色的江水里,把有些贫乏的水面染成了彩色。 他看着水中的高楼倒影,蓝色眼眸有了瞬间的情感起伏,但是,很快的,又像无风时的江水一样,归于平静。 他拍了拍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褐发中年管家走了上来,将一个黑色天鹅绒制的盒子放在桌上。 “送给你的”辰夜将盒子推到季墨然的面前,说道。 水晶灯下,钻石项链的光芒璀璨惑人。 季墨然的手顿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随后,“啪“的一声,关上了盒子。 “辰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辰夜口吻淡淡的。 男人送女人如此昂贵的礼物的意思,怕是只有一个 季墨然看着男人,他面容俊美c周身气势凌人c身穿黑色高档定制西装c腕上带着价值连城的陀飞轮。 而她呢,黑色休闲外套下,是洗的有些旧了的牛仔裤,搭着打折时买的adidas,架着黑框眼镜,没有权没有势,面容平凡的就像过往无数的路人。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在只见过两面的情况下,就吸引这个男人的视线? 季墨然已经27岁了,穿上过玻璃鞋,然后眼见着魔法消失c自己重归尘土,早就不相信,灰姑娘般的童话了。 “辰先生,恐怕你的礼物送错了人了。”她将盒子推到辰夜面前。 “我并没有觉得我送错了人,我想送的人是季墨然,而她,正坐在我的面前。”他修长的手指覆在黑色的盒面上,带着力度,阻止盒子的前移。 “为什么?”她问,抬起眸子,直视他的眼睛。 “我说过了,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所以,为什么?” 辰夜听到她的话,轻笑了出来,眼里却是一片嘲讽:“你就那么害怕,说出那个字吗?” 季墨然咬牙,低下了头。 是的,她很害怕。 有时,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就是一个胆小鬼,受了伤之后,就小心翼翼地蜷起自己,退到某个隐蔽的角落,再也不敢触及那道光。 爱,这个字眼,光芒太盛,她怕,会灼伤如此怯懦的自己。 “我想,我喜欢你。”辰夜看着她,低沉的声音混合进餐厅悠扬的小提琴声中,“虽然还说不上是爱,但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又扭头,将视线投向了窗外,远处,几艘装饰着彩灯的船只驶过江面,打碎了几份倒影。 就像是打碎了浮世沉浮中的自己。 “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我想,也许是因为流淌着和他相似的血,所以,才会被你深深吸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小改)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小改) 当李言领着陈心怡来到拐角处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月光也能那么刺眼。 他看着月辉洒在相拥的季墨然和夏婓身上,两人黑色的发柔和若丝绸。 每一根,都像细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没有伤口的,疼痛。 他侧过了头,欲离开的脚步却被站在他身边的陈心怡阻挡。 “墨然姐。”女孩拉着他的手臂,眼睛却直盯着面前的女人。 季墨然此时已离开了夏婓的怀抱,在黑暗中用袖子擦干了泪痕,站回了光亮处。 “从前我一直不相信他们说的,现在,我信了。”陈心怡看着季墨然,一字一句地说着,“只是若是这样,你拒绝李学长的理由又算是什么?” “够了!”李言温和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女孩子却倔强地侧过了头,“现在不问,你还想为这个问题困扰一辈子吗?”她的眼眶有些红了,“你还想继续借酒浇愁下去吗?” 李言看了看季墨然,咬了咬牙,没有答陈心怡的话。 “我问你”女孩重新将视线投投掷在季墨然身上,“你为什么拒绝李言,是不是因为嫌弃他的出生?是不是因为他给不了你富足的生活?” 空荡荡的走廊里,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淡淡的,在地上洒了一大块。 季墨然看着面前才一个多月不见的男人,突然发觉,他瘦了好多,原本饱满的脸颊凹下去了不少,眼睛里也有了和他气质不符的颓色。 她心惊,然后,便是深深的无奈。 她从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这样喜欢她,她也没有想过,她的拒绝,竟会伤了他的自尊。 “不是这样的。”季墨然启口,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不是这样的,李子。” 她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自己十年前犯下的一个错? “那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你无关。”她想了半天,最终只能说出这句话。 “确实是你的问题。”陈心怡冷冷地笑了,“你和那些人一样,贪图富贵,爱傍大款,浑身一股铜臭。” 季墨然无语,只看着面前的男人。如今男人招牌式的虎牙已看不清了,只剩一脸的愁绪。 “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阿季。”男人也对上了她的视线,“你不是那种人,我知道的。”黑色的眼眸里染上了一点期许,“到底是因为什么?你真的,爱夏总吗?” 季墨然握紧拳头,习惯性地将指甲嵌进掌心当中,感受那份熟悉的疼痛。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也许此时,将一切交代清楚更好。 只是,她该怎样说清楚,那个雨夜里,发生的事? 她努力在混乱的思绪中寻找合适的用词,却最终发现,阻挡自己解释那份过往的,不是词和音调,而是她的内心。 十年了,再深的伤疤都已蒙上了厚厚的茧,再剔透的水晶都已布满了灰尘,可是,每当她想触及那份回忆,内心深处撕心裂肺的疼痛都逼得她一再退回。 她真的不敢说。 季墨然在李言的目光中,渐渐低下了头,她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男人的时候,黄昏下,刚离开象牙塔不久的男人指着远处的高楼说道,总有一天,这里的某一处,会成为我的家。 那时他穿着洗得有些破旧的棉布衬衫,望着绚烂夕阳的眸里,明亮若星辰坠入。 就像少年时代的辰熙,面对无数商政豪杰时,那冰封的美丽蓝眸。 一样的自信,一样的从容不迫。 这样的他,她怎能伤害? 她无声地笑了笑,再抬起头时,心中已有了决定 “李子,其实我就是” “请不要乱说墨然。”夏婓的声音突然传来,季墨然猛的抬头,看见月光下,男人的下巴线条优美。 “我夏婓岂是那么愚蠢的人?”他单手揽着季墨然消瘦的肩膀,大海般的眼睛平静望着前方,眼里似笑非笑。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无关于金钱。” 夏婓说完这句话后很久,走廊里悄无声息。 季墨然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热热的,带着一点细微的酸涩。 她仰头看着男人,男人的眼睛纯黑如夜,带着某种特殊的魅力。 曾经,她很害怕他的注视,可是,在这个时刻,她却由心底涌升出一股感激之情。 她感激,这双眼睛,能在这个时候,看穿她的无奈。 远处,匆忙离去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季墨然从夏婓的怀中抬起头,鼻息中,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香味。 她靠着夏婓宽厚结实的胸膛上,感觉的到掌下,男人规则的心跳。 这让反应过来的她无所适从,便伸手推开了男人。 然后季墨然站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低着头,轻轻的说了声:“谢谢你”之后,便快步离开了。 她没有看见,在她背后,那个沐浴在月色之下的男人,望着她背影时,复杂的眼睛。 “李言!李子!”陈心怡一把抓住在她面前疾走的男人。 “我说过了,不要喊我李子!”男人想甩开她的手,试了几次,都没有用。 他无奈,只能转过头,因为长时间酗酒的脸上有些憔悴。 “你也看到了,她那么温顺地任夏婓抱着,你还为她伤心什么?!”她看着男人,看着他明显凹下去的双颊,有些心疼地说道:“她爱别人的,她不值得你对她掏小酢跷。” 几分钟前,夏婓当着他们的面,将季墨然揽进怀里,女人没有任何抵抗,近乎乖巧地将头埋进男人的怀里。 李言却为此近乎流泪,匆忙离开前交代季墨然师傅的情况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即使不值得,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依旧不稳,只是抬起的眸子里,多了份坚定。 “爱是一个人的事。”他轻轻说道。 “没错,爱是一个人的事,那么,我怎么办?”陈心怡拉着李言的手,眼睛里已涌出了泪水,“那么我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窗外,依旧一片漆黑,上海终年不见星星的夜幕上,突然闪现过一道光亮。 像是流星般,从东向西,滑过天际,最后,消失在灯火阑珊之中。 人生短暂若浮游。 等待一世,可能只能换来瞬间的灿烂。 也可能,还未来得及燃尽生命的热量,就已坠入死亡。 就像那只飘荡的孔明灯,就像这场无望的爱情。 李言吃惊地看着女孩,孔明灯滑过的刹那,微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淡淡的痕迹,就像是面前,沾满陈心怡脸颊的泪 第二日早上,季墨然站着等待电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打通了男人的电话。 电话盲音了许久,最后传来了机器冰冷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季墨然放下手机,叹了一口气。 此时电梯也已到了,早晨急于上班的人推推搡搡地挤入了电梯,季墨然站在最后,无奈地发现小小的空间里已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她只能等待下一部了。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季墨然抬头,正对上了林语蒙着水汽的眼睛。 “身为夏婓的助理,他没有给你乘坐贵宾电梯的资格吗?听说钱特助可是有这个资格的啊。” 林语今日身着黑色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拎着channel的包包款款走进电梯。 “怎么?不敢进来吗?”她在电梯里缓慢地转过身,笑看一脸犹豫的季墨然。 流年不利。 季墨然在心中感慨,估计到要迟到了,没有办法,只能踏进有些空荡的电梯。 “43层,谢谢。”季墨然对站在门口的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是轻轻的,但是,全电梯里的人都似乎听到了她说的话。 季墨然低下了头,和往常的每一个乘坐电梯的早晨一样,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墙角。 却是不小心站到了林语的身旁。 她闻得到,女人身上淡淡香水的味道。 “你知道吗?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很希望能坐到你那个位置上。”林语的声音柔柔的,像一股叹息,“那样我就可以每时每刻都见到他,而不用天天等到他下班了。” “不过,如今却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她侧头,长发倾泻而下,“我们不再在一起了,见多了,反而惹他嫌弃。” “我曾经那么喜欢他,如今,却连多看他一眼都要小心翼翼,我也真是可悲。墨然,有时想想,像你这样倒也挺好,没有人追,也没有人要追,作为爱情的绝缘体,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由自己掌控,应该很好吧?”她望着她,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却在季墨然冷清的眼神里渐渐褪去。 林语突然感到一股屈辱。 “你知道,你最讨人厌的是什么吗?就是你这双眼!”她压低声音,凑到季墨然耳边,说道。 “以为装冷清孤高就能吸引别人的视线吗?告诉你,放在别人身上我信,放在你身上” 她上下打量了季墨然一眼。 “我才不信。” “林语,23层到了。”季墨然面无表情看着头顶显现的数字,对一旁的女人淡淡的说道,“你可以下去了。” 林语愣住,瞪了季墨然一眼,见女人直视前方没有侧头看她一眼的意思,有些气愤地踩着细高跟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季墨然踏进43层时,正好是早上九点。 洒进走廊里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办公室里,和着不远处投射而来的光线,在地上,形成一大片白色斑块。 她推开门,便看见卧在她办公桌上的一大捧花束。 像火焰般红色的玫瑰上,还滚落着剔透的水滴,在阳光的照耀下,火热和冰冷,融合成一种异样的美。 季墨然拿起折射出阳光色彩的花束,静静地看着一滴露珠沿着花瓣滚下,在她的办公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水坑。 就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突然落下的眼泪,泛起层层涟漪,扩散四方,一点点的,向不曾注意的角落蔓延。 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收到过花束了? 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年少的时候,某日清晨起来,便看见满园的白玫瑰在严冬绽放,那是辰熙送她的第一捧花束,满满一园,上万朵玫瑰。 记忆的湖面重归平静,在涟漪的尾脚处,她看见了他的脸,冬日的阳光下,少年站在花海中对她微笑,笑容倾城,像一张泛黄了的美丽照片。 她忍不住嘴角勾笑,上扬的弧度似是十多年前的那日清晨,却于下一瞬突然凝固。 她看见,花朵中间插着一张小小的卡片,粉红色的,静静卧着。 终究已成过往,她心想着,抽出了那张搅乱她回忆的卡片。 展开,精致的纸张上却是只有一串数字,像是在匆忙之中写下似的,有些潦草。 她感到疑惑,视线下移,便看见了一个签名。 苍劲有力的,写着rene几个字母。 季墨然愣住了。 “这份报告,你马上弄一下,夏总赶着要。” “季墨然,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是。”耳边似乎有人在说点什么,季墨然猛的清醒过来,抬头看见一个穿着一丝不苟的女人站在她面前。 她张了张嘴,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淡妆面容,有些吃惊 “钱特助,你回来了啊?” “是啊,病好了当然就回来了,难不成还窝在家里,等着看你把夏总拖累死?”女人挑了挑精致的眉毛,一个潇洒干练的甩手,将文件抛到季墨然桌上。 “一个小时后,我来拿,还有”她行至门口,突然转身,视线掠过季墨然手中的花束,“有了男朋友之后,就早点下班,作为女人没事别那么拼命。” 然后,不等季墨然答话,就扭过头踩着细高跟鞋走了。 季墨然撇了撇桌上厚厚的文件,看了看手中娇艳的玫瑰,想起钱妮工作时的严肃和强硬,以及刚才脸上闪现的少有的柔和表情,轻轻笑了。 当季墨然终于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时,落地窗外夜幕已至。 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拿出手机,瞄了眼时间。 还好,才十点不到,能赶得上地铁。 她放心地笑了笑,整理凌乱的办公桌时,看见了被她冷落了一天的玫瑰。 玫瑰的花朵有些萎靡,露水也在暖气中被烘干,看起来有些皱巴巴的。 季墨然想了想,捧起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从前,一直不相信自己能做助理这档子事,毕竟她没有那个经验,也没那方面的学识。 所以,她第一次进宽大的总裁办公室交报告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被臭骂的准备。 只是她低估了夏婓,夏婓是什么人?夏婓可能对着员工没有形象的大骂吗? 根本不需要,他想指责一个人,光用眼神就可以让你无地自容。 她记得,那日是个大晴天,阳光落在夏婓的肩膀上,轻柔温和的像一片片羽毛。 夏婓将视线从电脑前移开,挪到她写了一个上午的几页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抬起,用眼角,是的,用眼角看了她一眼。 “下去再写一份吧。”他的声音冷漠平静,抬起手,将她的劳动成果喂给了一旁的碎纸机。 季墨然的愿望是当一名优秀的记者,和师傅一样的优秀记者,所以助理什么的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只是她性子强,受不得别人如此明显的藐视,更受不得别人质疑师傅的眼光,所以那天一下班,她就直奔书店,抱回了一叠书 后来,她就成了整间公司最晚下班的人之一。年终最忙碌的时候,她有几次在办公室里打地铺,正巧撞上了来巡逻的保安,还差一点点被当成小偷抓走。 就这样子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某一天,夏婓收下了她写的报告,没有多说什么时,季墨然终于等来了辛勤的回报 她拎着手袋,裹紧外套,办公室外,大部分的灯光已被熄灭,长长的走廊里,夜色透过玻璃挤入,给原本就不明亮的前方带来更浓重的黑暗。 季墨然像过往的许多个夜晚一样,脚踏上大理石,听着皮鞋落地发出的声响。 如今,虽然她已经不再像来时那样处处受嘲讽,但是晚归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走廊很长,要过好几道弯,才能看见电梯。 季墨然走在黑暗中,习以为常地看着两旁掠过的一道道风景。 夜幕下的上海总是格外的美丽,像是一位高贵的妇人,脱下了白日道德的束缚,在夜晚时分尽情释放所有的芬芳。 突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光,茶水间里,灯光透过狭窄的门缝挤出,如利刃般划破黑暗。 季墨然心惊,这个时候,除了自己还会有谁在这里? 她靠近茶水间,听见了一个声音: “你还不回来,那可乐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我为了赚钱养家早出晚归的,这是我的错吗?” “什么不是女人!什么东西!要是我不这么拼命,你和可乐吃什么?” “你要和我离婚?!我告诉你,这不可能!想拿着我的钱去养那个女人,我告诉你,没门!” 一阵“乒呤哐啷”之后,里面又恢复了安静。 季墨然站在门外,想走,却发现自己挪不开脚步。 那个略带哭腔却依旧若女皇般不可侵犯的声音,那个从门缝里隐约窥见的窈窕身影,季墨然站在门外,看见钱妮站在里面,猛的甩开手机之后,便撑着池子低声哭泣。她哭泣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似的,不仔细听,几乎就被埋藏在了夜色当中。 她哭了没多久,便打开水龙头洗脸,接着,掏出了随身的cui小包,手指有些颤抖地掏出了一根细长的烟,燃起打火机,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走向门口。 季墨然没有来得及躲开,明亮的光线照到她脸上的时候,她还未退出女人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早点回去了吗?” 昏暗的走廊里,钱妮手拿香烟,看起来有些狼狈,白日里整整齐齐扣起的纽扣被打开了大半,露出了女人优美的锁骨,精致的妆容褪去后,36岁的脸庞上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之外,还有掩盖不去的憔悴和疲惫。 这样的她,看起来一点也不似白日里让人闻风丧胆的“铁娘子”。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个女人这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钱妮见季墨然半天不答话,望着她的眼神里有些她极其讨厌的东西。 她挑了挑眉,避开了季墨然的视线,慢慢踱到了落地窗旁。 远处,东方明珠依旧不食人间冷暖的灯火辉煌着。 “随你怎么想吧,也随你怎么说吧,反正这是事实,我钱妮不是个好女人,这是大家都承认的。”她点燃了火苗,微红泛着隐隐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闪现,稍纵即逝。 她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细烟,深深地抽了一口,感觉烟草的味道侵入她的体内,钻进她的心里,带走了一些沉闷的悲伤。 果然是个好东西,她忍不住轻笑,比个老公好多了。 她还想再回味一下那种毒瘾般的快感,却觉手中一空,讶异地回头,看见季墨然玻璃镜片下的黑亮眸子。 “不要再抽了,这个伤身体。”季墨然说着,将烟熄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你管的还真多。”她轻笑出声,把烟盒递给了季墨然,“它是伤身体没错,但是它能治愈心,女人们都需要这个。” “我不需要这个。” “你会需要的,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哦,不,可能会更早,如果你被那个送你花的男人甩了。” “不会的,我不会需要这个的。” 钱妮转头,她本就高挑,又穿着高跟鞋,微低下头才能对上季墨然的眼睛。 “你还真是无趣,都快30岁的人了,怎的还像个学生一样不敢抽烟?” 她伸出右手,指着远处的灯火通明,继续说道:“你看到了吗?你所在的城市?在这里,在属于她的夜晚里,放纵享乐才是常态。” 季墨然顺着她的手指,看见了绚烂的霓虹灯绽放于商业街的上空。 她知道,钱妮指的是什么。 这里就像那些她曾经去过的城市,走过的大大小小的不夜城,男男女女搂抱着走进或大或小的酒店舞厅,在糜烂中释放隐藏的□□。 似乎,那是唯一的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办法。 “不是这样的,这里不是这样的。”她看着黄浦江不断流淌的水流,也抬起了手,指向了天边的另一块地方。 那里,黑灯瞎火一片,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告知远方观望的人们它的存在。 “这片土地,更多的夜晚,是属于他们的。”她轻轻地说道。 无数的夜晚,那些流泪的夜晚,她相信,最终抚慰人心的,不是大笔的金钱和无度的挥霍,而是远方,那一片小小的灯火。 夜,漫长,江水悠悠至远方。 华盛传媒43层高楼上,季墨然和钱妮并肩站着,望着落地窗外,那亘古不变的黑色天空。 “你指家吗?”钱妮背转过身,靠到一旁的墙壁上。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她衣着单薄,冰冷坚硬的墙格的她微微皱眉。 “是啊,家。像你这样的女人还能奢望一下,但像我这样的,该怎么办?”她重点上香烟,这次学乖了,微侧身不让季墨然去夺。 “我也许真是个失败的女人,孩子都那么大了老公还要和我离婚。不对,可能,我根本连女人都算不上,你见过,有哪个女人像我这样,让人光听名字就发抖的吗?”她笑的有些自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下里怎样叫我,母老虎c男人婆吗?没关系,你们叫吧,反正,我老公和婆婆也经常这么说我。” 手中的烟头已快燃尽,指尖传来的疼痛将钱妮拉回现实。她低头,看了看手中攥着的烟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根细细的香烟。 她看着那些白色纸细致包裹的烟草,保养良好的指甲印在上面,透出了一些苍白。 她犹豫了一下,想起了女人离开前说过的话,想起了她静静聆听她故事的侧脸,慢慢的将烟盒扔进了垃圾桶 “其实,很多时候,有些话是必须要说出来的,就比如说是悲伤,就比如说是遗憾。否则,它们就会像肮脏的蛀虫一样在你的灵魂中驻扎,越长越大,越长越大,然后,在某个心灵飘雨的日子里,猛的张大嘴巴,将你完全吞噬。” 记忆中,母亲曾抚着她的脑袋,替她揉干眼泪,说过这样一番话。 那时她做了错事,却死活不认账,被打的都哭了,也不肯说一句话。 “如果你不肯说,那么你就要足够的坚强,坚强到能战胜那些蛀虫。但是,这不容易,也很痛苦,人活一世,太短,应该好好享受每一分钟,何必被自己的心灵束缚?所以,然然,你还是乖乖地说吧,妈妈不会怪你” 她不记得那日最后她有没有交代那件错事,她只记得母亲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抚着她的脑袋的手,很安心很温暖。 季墨然花了一个小时听钱妮谈自己的事情,回到家里的时候,已近午夜。 她掏出钥匙,欲开门,手却停在了那里。 心里咯噔了一下,季墨然掏出手机拨下了几个数字,然后才缓缓推开门,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慢慢向屋内走去。 屋内,一片黑暗,她行至自己的房内,看见一室的凌乱。 她赶忙按下了通话键,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她侧头瞥向了床边的梳妆镜。 然后,就僵硬在了那里。 “喂,是110吗?我家遇小偷了。”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边握着电话边飞快地跑出屋子,好像身后有什么肮脏恐怖的东西在追逐着她。 “我家在xx路上,对”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一室一厅的公寓重归平静。 屋外,月亮在郊区的上空安静地挂着,阴柔的光洒进季墨然的家,照亮她小小的梳妆镜。 木框围绕着的镜片上,红色的颜料还未干透,滴在了桌上,像一滩散开的血,浓重的划过玻璃,留下一片刺目。 去死吧! 去死吧! 去死吧! 镜片上红色的诅咒,赫然出现在月光的陪衬下,静静的,狰狞恐怖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那天之后,噩梦就没有断过,季墨然每天回家,都能够看见出现在梳妆镜上的红色大字,像血的诅咒般,每天都悄无声息地映在她的家中。 她很害怕,怕的不但是那些怨毒的话语,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担忧。 如果一个人,每天都能不声不响地进入你家,悄悄地留下那些话,然后再悄悄地离去,那么,你的安全还有什么保证呢? 季墨然相信,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哪一天她被那个人杀了,也是不足为奇的。 她无奈,只能选择离开。 她在打包东西的晚上,突然夏婓来访,季墨然极为吃惊,却也只能开门请他进来。 男人似乎早已知晓了这些事,大海般的眼睛冷冷扫过镜子上的红字,没有多问点什么,只是弯腰,拎起了季墨然收拾好的行李包。 “夏总?”季墨然拦住了正欲往屋外走的男人,“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停住脚步,低头,前额的黑发擦过她的额头,丝般冰滑。 “去我那里住吧,你这里不安全。” “你开什么玩笑?!”季墨然吃了一惊。 “墨然,相信我,我只是想护你安全。除了我那里,你无论搬去哪,那个血痕还是会跟着你。”说着就抬脚走到了门口。 “你知道是谁干的?” “是的,我知道。” “告诉我!”她拉着男人的手臂,强硬地拖住他。 夜幕下,男人慢慢回头,他的侧脸线条流畅,望着女人的眼睛,深沉宛若大海。 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抚上季墨然的脸颊,指腹摩挲过女人倔强的眉c镜片下的眼,最后停在她的耳边。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他低头看着她,眼里有浓浓的疼惜,“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语毕,猛的拉着季墨然的手,向楼下等待已久的车子走去 午夜,郊外,装饰典雅的三层别墅里,顾妈正整理着二楼的客房。自家主人说今夜会有个女士到访,让她好好准备一下。 不过,还真是奇怪,她将枕头拍松,主人往家里带女人不是第一次了,但却从不将他们带来这里,即使是上次的林小姐,两人相处那么久,自己也未曾在这栋主人最心爱的别墅里看见过她的身影,怎么这次,就领人回来了? 顾妈将床单铺好,思忖着主人这次带回来的女人估计不简单,说不定是未来的夏夫人,自己还是小心点照顾为好。 此时指针已指向了十一点,顾妈听见门铃声,匆忙放下手中的活跑去开门。 “先生,你回来啦?”她打开沉重的红木雕花门,接过夏婓递来的外套,一边笑盈盈地问候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瞥向站在夏婓身后的人。 只见一个20多岁的女人安静地站着,戴着黑框眼镜的脸小小的,皮肤白皙,身材瘦小,站在夏婓身后,几乎被男人的身躯完全遮挡。 但却不像之前的林语给人的那种感觉。女人齐耳短发,眉毛英气,眼镜里也是一片平静淡漠,不见一点点的羞涩和娇柔。 难道主人改爱好了?不再喜欢那些女人中的女人,而是偏好这类有点中性气质的女子?顾妈心中忍不住犯嘀咕。 “顾妈,房间准备好了吗?” “好了,依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洗澡水呢?” “也好了,季小姐一上去就可以用了。” “恩,谢谢。” 夏婓一手拎着季墨然小小的行李包,一手抓着她的手,带她走过旋转楼梯,径直走进一间房间。 “时间仓促,我来不及将它装修的像你家一样,你先凑合着吧。”夏婓打开电灯,房内的景象霎时清晰了起来。 海蓝色的双人床旁,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月光印在平静的湖水中,皎洁无暇。 季墨然环顾四周,房内简洁却不似优雅的装潢,像极了夏婓一贯给人的印象。 夏婓把季墨然的行李包放进衣橱里,起身,拉上了窗帘,“以后,这个窗帘还是拉上的好,这里人不少,别被他们看到不该看的。” “恩?”季墨然望着窗外空空的草坪,树影斑驳之下,不见半个人影。 “都是一些保安什么的,你不用太操心。”夏婓笑得神秘。 夏婓的浴室很大,比她的卧室还大,她站在浴室当中,看着沉下的巨大按摩浴缸,忽而想起了辰熙房内的浴室。 少年时期的辰熙有点洁癖,任何东西都不喜和人共用,可那时的她偏偏喜欢逗他,硬说喜欢他的浴室,硬要进去洗一次,少年被她折磨的没有办法,只能皱着眉为她破例。 后来,经过那一次以后,辰熙倒对她无所顾忌了,什么东西都让她把玩。她不满,一次坐到他的床上,抓着少年的领带,嘟着嘴质问他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开明。 少年却只是微笑,以额贴额,蓝宝石的眼睛深深注视着她,温热的气息伴着好听的声音拂过她的脸颊: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样,还要分个什么?” 季墨然在浴缸里躺了没多久,就爬了起来,她虽然很多年都没有这般享受过了,却还是记得辰熙抱着她说过的话,他说,水不能多泡,泡久了会头晕对身体不好。 想着想着,季墨然的脸泛红了。她想起了辰熙说这话时的情景和时间,突然明白了少年连衬衫都愿意和她共享的原因。 她擦干了身体,穿上放在一旁的睡衣,睡衣是上下分开式的,有些保守,却合了她的心意。 她现在和夏婓呆在一个屋檐下,虽然男人颇有风度,但让她穿着太女性化的低胸睡衣在他面前晃悠,还是勉强了点。 季墨然一边对着镜子梳理湿透的头发,一边想着。放下梳子的时候,却瞥见了台子的一角放着的一个小小的盒子。 她脸色微变,抓起盒子,打开了浴室的门 十年时光,到底能让人改变多少? 夏婓看着手中的相框,目光掠过照片上的一张张笑脸,属于旧时的青葱岁月里,唯独看不见季墨然熟悉的面容。 到底怎么回事? 是你变得太多了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上面? “夏总”季墨然离开浴室,一抬眼,就看见身着条纹衬衫的男人拿着她的相框在看。 “对不起,顾妈想给你整理下东西的,这个不小心跑了出来。”他举了举相框,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到床头柜上。 季墨然咬了咬牙,走了过去,拿起相框重放回行李袋里。 夏婓默默地看着她,等到女人拉好拉链,重新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启了口:“你早点睡吧,时候不早了。” “夏总” “有事明天再说吧,明天,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不是这桩事。”季墨然走到男人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我只想问,这个,是怎么回事?” 她把一盒避孕套举到夏婓面前,“这个,是我在浴室里发现的,请问,这也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夏婓愣住了。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我马上离开。”季墨然没有戴眼镜,眼睛里的冷漠和倔强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授意的,我说过你来这里是客人,就会把你当客人。”夏婓拿过盒子,平静地将它放进口袋里,“早点睡吧,时候不早了。” “可” “晚安。”男人没有让她说下去,拍了拍她的头,关上门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顾妈在厨房里和一个年级较小的女仆聊天: “过会儿去给季小姐打扫房间的时候,记得垃圾桶不要倒了。” “为什么?”年级轻轻的女仆不解。 “这还不懂?!” “啊,哦!!”小女孩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恩,记得啊。” 昨夜她和另一个女仆打赌,赌那盒东西够不够用,今天白天就能见分晓了。她想起即将到手的红花花的钞票,洗菜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真是笨女人,敢跟她赌!她呆在夏婓身边那么久了,见过他不少情人,会连他的本事都没底吗? 她笑的骄傲,没有看见从刚才就一直立在厨房门口的挺拔身影。 “顾妈。”夏婓轻轻唤道,顺手将一盒东西抛到了她的怀里,“去管家那里,申请扣一个月工资。” 顾妈低头看着怀里未曾打开过的盒子,望望夏婓沐浴在阳光下的背影,想想和她打赌的那个女仆大笑的嘴脸,脸上的皱纹都要挤到一起去了。 “顾妈,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啊。”一旁的小女仆看着她千变万化的脸,忍不住笑了。 “罗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季墨然走进餐厅的时候,夏婓似乎已在那里很久了。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处开了两粒纽扣,阳光照到他裸/露的肌肤上,晶莹跳跃的像他手中举着的咖啡杯。 他似乎听到了她到来的脚步声,从报纸中抬起头,微笑着道了声早安。 “早安”季墨然也点头回应着,身后的侍者为她拉开了椅子,她抚平裙子坐了下来。 很快的,丰盛的早餐被放到她的面前。季墨然看着满盆的食物,和放在她面前的3杯饮料,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想问的问个清楚: “夏总,现在你能告诉我,那些字到底是谁写的?” 她昨夜辗转反侧了很久,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男人抚着她的脸时的表情,黑色的眼眸里,盛着的复杂和心疼让她久久难安。 夏婓放下手中的报纸,轻抿了一口温热的咖啡,“这件事多是冲着我来的,你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牵连到你我感到十分抱歉。” “以前” “恩,在林语和姚锦之身上都没有发生过”夏婓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观察着季墨然的反应。 季墨然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夏婓的家世在业内有颇多传闻,有人说他是贵族后裔,也有人说他们家与黑帮有染,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华盛只是他们家产业的冰山一角,层层遮蔽之下,他们家到底经营点什么,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如果那些闯入她家的人是想借她来打击夏婓,那么也就是说明 “虽然我嘴上说着抱歉,其实我的心中是很欣喜的。”夏婓看到季墨然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和红晕之后,笑的似乎开心了几分。 “他们帮我达成了愿望,把你送到了我这里。” 户外,突然扬起了一阵风,吹起了长及地面的白色窗帘。空旷的房间里,似乎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男人隔着小小的餐桌握住了她的手,手掌温暖,手指白皙纤长,似有花朵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绽开。 季墨然有些窘迫,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夏婓握住的力气不大,很容易就可以抽回,但是季墨然不知怎的,觉得手背一阵刺痛。 她低头,沉默,拿起刀叉吃饭,没有抬头注视男人的勇气。 一时之间,餐厅里就只剩下了金属碰撞的声响。 “其实你不用这么躲我的,我只是想”夏婓见季墨然低垂着的头,有些着急地说道,声音却被一片红色打断。 身着白色制服的侍从恭敬地立在桌旁,白色的手套上映衬着火红的玫瑰,看来颇为扎眼。 夏婓皱了皱眉。 “夏先生”他对夏婓鞠了一躬,然后转过头来对坐在夏婓身侧的季墨然说道:“季小姐,这是您的花。” 季墨然的心咯噔了一下,她接过花束,果不其然的在卡片上看见了辰夜的名字 钱妮回来之后,季墨然的工作轻松了不少,加之前夜与钱妮的深谈,季墨然沉重的心理包袱也放下了,整个人都应该轻松了起来才对。 只是,那些扰人的事仍旧搅得她不得平静。 早上夏婓莫名其妙语气冰冷地催她走后,就抓着她进了车子,她拗不过,只得乖乖顺从,却没想到两人一路无话,夏婓手撑着下巴望着车外,整个把她当透明人。 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后来季墨然顾虑两人的面子问题,开口要提前几百米下车,男人却突然转过头来,吐了三个字:“继续开”就把她挡了回去。结果当她跟着夏婓从迈巴赫上下来的时候,给他们开门的门童小小的眼睛霎时瞪圆。 还有辰夜送来的玫瑰,季墨然抬眼看了看卧在前方垃圾桶里的红色花朵,忍不住皱了皱眉。 送到办公室的两束就算了,送到夏婓家的那束又算怎么回事?她昨夜才搬进夏婓的别墅,期间未通知任何人,辰夜是怎么知道的? 季墨然脑海中冒出“跟踪”两个字,她思忖了一下,慢慢想起了辰熙的眉目。 原本极其郁闷的心脏,在回忆起那人时,开始了微微抽痛 “季小姐,公司不养吃白饭的人,大白天的发什么呆?” 钱妮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季墨然握着钢笔呆呆地望着前方,一副要哭的样子。 她走到季墨然跟前,和以往一样,选择让文件自由落体到她桌上,然后挑了挑眉毛,“这些,一个小时候后打完。” “好” “不要出错,不懂的去问财务处,这些都是要展示给股东的,出了错你担不起。” “我会小心的。” “还有,过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我给你看看钟伯之前做的一些工作的备份。” “恩什么?”季墨然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睁大。 “没听懂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下午三点以后我有空,来的时候,记得带上脑子和耳朵,再像现在这样,小心我把你踢回去。” 季墨然在钟伯的办公室里坐了几个月,从来就是给钱妮打打字做做图表,要不就是写一些无关紧要的报告,从未涉及过公司的核心。如今钱妮说她能看师傅的工作内容,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已经得到了认可? 是得到钱妮的认可,还是得到了夏婓的? 季墨然不知,但她已经无所谓了,她只感觉心中暖洋洋的,一种努力付出后才有的满足感充斥着她的胸膛。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 如此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她下班,季墨然努力赶着工作,甚至连午休时一群年轻女员工聚在一起,谈论今日夏婓没有打领带露出锁骨的事情都没有留意到。 当她10点坐进夏婓的车里的时候,脸上还少有的挂着淡淡的笑,夏婓坐在她的身侧,看了看她上扬的嘴角,蹙了蹙眉,吩咐司机开车,声音比白日又冷了几分。 “先生,您回来啦。”夏婓一踏进门,顾妈就上前接过男人递来的外套。 “我在楼上用宵夜。”夏婓走的很快,远远地把季墨然落在了身后。 顾妈看看一脸不悦的主人,再回头看看刚从车里下来微笑着的季墨然,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赶忙开口:“是,宵夜会马上送过去。” 妈呀,这小两口吵架,先生可别迁怒到我身上,顾妈心想着,快速离开夏婓的视线。 梳洗完,季墨然穿着自己的两件套睡衣卧到柔软的床上,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高兴,竟没有去给夏婓道谢。 如果像从前那样不常见面就算了,可如今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这样的情况貌似会持续很长时间,她若不去说点什么,是不是不太妥当? 她犹豫了一下,掀开了被子套上外衣,打算乘夏婓没有就寝时去说个几句话,就几句话而已,表示清楚自己的感激之情就足够了。 一开门,却看见顾妈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个餐盘,女人抬着右手好像正打算敲门的样子。 “季小姐啊,你还没有睡啊?”顾妈笑着。 “是的,顾妈,你有什么事吗?” 女人好像正在等季墨然这句话似的,她话音刚落,就把手中的餐盘放到季墨然手上,“季小姐,这是先生的宵夜,您能不能受累替我送上去?我还有些事没有做完,您帮个忙吧。” “可是” “季小姐,您看这都11点了,我还要准备明天早餐的食材,年级大了腿脚不方便,而且也熬不了夜了,您就帮个忙吧。” 然后还没有等季墨然回答,就推了推她的腰,把她推出了门外,“从这里上到三楼,右拐,最里面的那间房间就是了,谢谢您啊。” 季墨然莫名地被顾妈带到了楼梯口,顺着她的指示走了几步,总觉得有些诡异,便回过了头。 顾妈站在楼下,看她停下了,挥了挥手:“季小姐,谢谢您啊!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啊!”然后手捂着嘴,笑了起来。 季墨然明白了点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妈,您费错心了。”她指了指手中的盘子,“不过您放心,我本来就要去找夏总的,这个,我会交给他的。” 三楼的布局不像季墨然所呆的二楼,没有装饰精美的窗框,取而代之的,是两边摆放着的一尊尊雕塑。 贝多芬c莫扎特c肖邦,季墨然看过一张张精美却苍白的脸时,发现这层楼道里摆着的尽是古典音乐家的半身像。 在有些昏暗的明黄色灯光的照耀下,这些人像静静地看着前方,深陷的眼睛空白没有任何感情。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餐盘,餐盘上盖着银质的罩子,有点重。 她依照顾妈的指示停在了最里面,夏婓的房间非常好认,整层楼里,只有他房间的门有着金色的把手。 季墨然深呼吸了一下,平定了一下心情,然后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了轻轻的音乐声,季墨然等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过来给她开门。 她又敲了敲,还是一样没有反应。 她犹豫了一下,握着金色的把手,自己推开了房门。 一片水声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夏婓的房间很大,厚厚的窗帘遮盖住了大片的墙壁,长及地面,轻轻擦过地上铺着的白色羊毛地毯。kg一size床的对面,柔和的钢琴曲正从音响中传来,很优美的曲调,感觉就像是夏日下七彩斑斓的泡泡,纯粹美好的让人难忘。 季墨然侧头聆听了一会儿,很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没能听出音乐的名字。并非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古典音乐修养有信心,而是觉得,这种纯净的让人一见倾心的曲子,似乎不会被听过的人轻易忘记。 也许,不是因为她忘记了太多的往事,虽然她一直强迫自己这样,也许,只是因为她从未听过这首曲子。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美好的事情还在等待着被人发掘,有太多值得珍藏的东西被人遗忘。 也许,这支曲子,也是其中不幸的一个。 季墨然沉浸在音乐声中,没有留意到水声停了下来。 夏婓擦着潮湿的头发,穿着敞胸式的睡衣走出了浴室,抬眼,就看见女人站在房间中央,侧着头,表情很专注。 “有什么事吗?”他赤着脚踩到羊毛地毯上,两手拿着毛巾,擦拭着不断往下滴水的潮湿头发。 “夏总”季墨然听见夏婓的声音,回过了头,然后,就定住了。 她的面前,夏婓身着黑色的丝制睡衣,胸膛敞开,如模特般结实匀称的肌肉若隐若现。 “有什么事吗?”男人见她不回答,又问了一遍。 “这个,是夜宵” 她这次,真的说不下去话了。 她看见,一滴水珠从夏婓黑亮的发梢流下,滑过他雕塑般的锁骨,流过他胸口白皙似美瓷的肌肤,沿着他身体的线条,慢慢滚进他的睡衣里面,消失不见。 “夏总今天没有戴领带诶” “对啊,而且脖子处的皮肤看的很清楚啊。” “今天我交文件时,看到他低了一下头,锁骨可真漂亮。” “是啊是啊” 不知怎么回事,中午吃饭时,邻桌的几个女人谈话的内容一下子跳到了她的脑海中,她以为自己当时没有留意,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不知不觉中将它们记进了脑子里。 她咬牙,心中懊恼不已。 什么时候回想起来不好,偏偏要这个时候想起来! 她感觉,原本就有些泛红迹象的脸,这次,是真的红透了。 曲声行至高/潮,琴键落下,流淌出来海浪的声音,细细小小地拍打着心的岸边。 季墨然低下了头,把视线从夏婓身上挪去,正徘徊不知该投向哪里时,男人却已经迈步向她走来。 属于他的香味,也隐隐约约传来。 她看见他停在了他的她的面前,离她极近,然后伸出了手,绕到了她的身后 回忆翻滚 “怎么这么不小心!”蓝眸少年拿着毛巾擦着季墨然的长发,语气不悦,下手的力道却是十分的温柔。 女孩子坐在他的腿上,裹着一条厚厚的毯子,把自己围得紧紧的,只露出了一张泛着红晕的小脸。 她抬起脑袋,对上少年明显充满怒气的眸子,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说道:“对不起嘛,我也不知道那浴缸那么滑,玩玩就倒了下去。”说完用眼角瞥了少年一下,如愿地看到辰熙紧蹙的眉头松了下来。 她就知道,他最受不了她这一招。 月如水,玫瑰花香四溢。 辰熙擦干了她的头发,然后,捧住了她的后脑勺,手微用力,让女孩靠到了他的身上。 “下次别这样了”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拜托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他将头埋入女孩的脖颈,闻着独属于她的味道,手臂越收越紧。 “伤的是我,这么能算折磨你呢?”十几岁的她有个恶趣味,就是喜欢逗弄少年。 果然,辰熙松开了手臂,捏住了她的下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还不明白吗?” 她摇头,心中暗笑。 却在下一秒,忘记了一切。 少年俯下了身,送上了两片唇瓣。 起初只是轻轻摩擦着,待她被逗得张开了嘴的时候,深深地攻了进来。 唇齿缠绕,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看见,离她很近的地方,少年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抖着。 裹住她身体的毯子落了下来,女孩子赤/裸的上半身在月色的照耀下,泛出青春的光彩。 正流走与少年和成年人之间的辰熙沿着她的身体细细吻着,柔软的唇滑过她的耳廓,向下延伸到脖子,然后,吻上她的锁骨。 轻柔小心,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 夏婓的手绕到她的背后,掀开了她放在桌子上的餐盘。 食物的香味霎时弥漫开来。 男人看了看卧着的精致点心,问道:“你饿吗?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吃一点?”然后,拿起餐盘旁的遥控器,对准了音响。 “别,不要关。”季墨然拦住了他。她直起身的时候,差一点撞上了男人的胸膛,有些窘迫地往后仰了几分,腰却碰上了桌子。 她发现,自己被夏婓固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不安了。 “你喜欢这个曲子吗?”夏婓没有注意到季墨然的窘态,他看着前方,仿佛那里有着个什么人。 “恩,我从没有听过这样干净的音乐”听着它,就好像看见了天使的翅膀。 “这首曲子,叫初夏。”夏婓原本有些黯淡的眼里,出现了淡淡的光,“所想表达的,就是明媚阳光下的七彩玻璃。” 玻璃吗?可是为什么她听起来,却觉得触及的是易碎的泡泡? “它从来没有公开过,一直以来听它的就只有我,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夏婓低头看着她,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季墨然总觉得,他大海般的眼里有着一点忧伤。 就像是在思念着谁,又或者,在追思着一些逝去的时光。 这不是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夏婓,这个让无数女人趋之若鹜的人,这个站在社会金字塔顶峰的男人,应该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即使他风度翩翩,季墨然也知道,那只是为了突出他良好教养的一种手段。 就像是同样豪门出生的辰熙一样,低调和绅士,只是一种含蓄的装饰。 这样悲伤的眼神,真的不适合他。 “夏总,这么美的曲子,为何没有公开发表?”她想转移话题,男人的眼神让她胸口有些犯疼,“若是发表了,这个作曲者一定会红。” 她本想让男人轻松一点,却在听完答话后恨不得吞回说过的话。 夏婓静静看了季墨然一会儿,开口平静地说出了缘由,“这首曲子,本是打算发表的,只可惜,还未等到那一天,我哥哥就走了。” 他哥哥?! “对不起,我”季墨然懊悔不已。 “没有关系,其实他也并不一定死了,也许,他还活在这个世上,在某个角落里,继续演奏他喜爱的钢琴。”夏婓走到酒柜那里,拿出了一瓶葡萄酒。 “就像这么多年,我所期望的那个样子,上帝或许仍旧让他留在人间,代替他歌唱。” 他握着玻璃酒杯的手指晶莹,红色的液体滚入高脚杯中,鲜红的像人的血。 季墨然伸手接过男人递来的杯子,低头,轻抿了一口。 很小的一口,酒味却很快地在她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她皱了皱眉。 “没有关系,这酒度数不深,喝几口不会有事的。”夏婓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然后又倒了一杯,侧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这酒不应该这样牛饮的,只是我有些想醉。”他顿了顿,“这么多年了,都没有让我有提及他的机会,没想到十几年后再回首,心里还是会感到沉甸甸的。” 即使十年二十年过去,有些事有些人,还是无法轻易忘记。 这种感觉,季墨然也知道 十几岁的她被辰熙抱在怀里,感受到少年温热的气息和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身上,像一片片羽毛般拂过。 她的大脑早就一片空白,身体软软的瘫着,将重量交到少年置于她脊背的手上。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迷离,窗外的月光似乎都有了叠影。 心脏从没有跳的这么快过,好像要越出胸膛。 她想伸手遮住自己的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她的手紧紧抓着少年的衬衣,指关节都有些泛白了,好像抓着的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辰,不要。”她使出力气的声音听起来却是轻轻柔柔的一片,还带着一点点撒娇般的沙哑,惹得抱着她的人加重了力道,啃上了她的脖子。 “恩”她再也抑制不住地轻喊了出来,同时脖子后仰,露出了美丽的颈部曲线。 少年吻上了她的下巴 季墨然看着大口饮酒的男人。她单薄的身体站在房间中央,四下除了他,便是冰凉的空气。 可她却想起了辰熙的体温,和紧紧缠绕着她的手臂。 以及,他给予她的,温柔却充满独占欲的深吻。 就想夏婓忘不了失去兄长的伤一样,即使十多年过去了,季墨然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晚,少年对她说过的那一句话 “求求你,不要。”少年的吻落在季墨然胸口的时候,女孩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虽然刚成年,但是她也明白现在辰熙在对她做什么。 她很害怕。 月光下,落地窗旁白色纱帐扬起,她看着辰熙轻抚上她的脸,捧着她的面颊,吻去她的泪痕。 她有些躁动不安地挪动身体,她想下去,男孩子炙热的身体让她感到害怕。 “别动。”辰熙的声音沙哑了几分,猛的一用力将季墨然搂进怀里,努力平复着呼吸。 她轻轻哭着,感受到他衬衣下,飞快的心跳。 半响过后,少年才稍稍放开她,为她重新裹上厚厚的毯子,然后,用指尖细致地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对不起”他说,“你若不愿意,我绝不会勉强你。”他的眼睛湛蓝若宝石,里面,有天空的影子,“我只想告诉你,我愿意等你,直到你长大。” 只是最后,你还是没有等到我长大,不是吗? 季墨然心想。 面前的男人已经喝下了第四杯酒,眼睛依旧一片清明。 他拿起了餐盘中的一个羊角面包,咬了一口,“你也吃点吧。”他把剩下的推到了她的面前。 夏婓酒量颇好,千杯不醉是众所周知的,季墨然呆在他房间里,也不怕什么,便也随着他咬了口蛋糕。 只是,她知道,清醒时的夏婓不会伤害她只是她留下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也许,只是想找个人陪陪自己。 回忆起辰熙的夜晚,对于年龄渐长的她来说,是十分难熬的。 往昔越灿烂越美好,她也就明白,未来,就会更加黑暗。 她已不是少女,没了大把的青春好挥霍,已没有了再让生命燃放一次的勇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落地窗。 季墨然挣扎着睁开被阳光刺得难受的眼睛,就看见了夏婓的睡脸。 男人的五官立体精致,黑色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他睡得很沉,面容安详,碎发散在皮质的沙发上,像一个做着美梦的孩子。 季墨然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窘迫地发现男人的臂弯轻轻环着她的腰,而她,竟然趴在他半开的赤/裸胸膛上睡了整晚! 她赶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希望能在不吵醒夏婓的情况下,赶紧离开这里。 只是 “季小姐啊,你醒了啊!”季墨然一开门,就看见顾妈和另外两个年轻女佣趴在门上,表情专注。 “是啊是啊,季小姐,这么早,你怎么就醒了啊,还是赶快回去再睡会儿吧。”那两个陌生女佣点着头说道。 顾妈朝门里张望了一下,也开口道:“季小姐,先生还没有醒,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夏婓的房间有自带的小客厅,小客厅后,才是男人的卧室。 昨夜,季墨然和夏婓坐在沙发上聊了很久,两人倦极而睡,没有回到各自的卧室,所以顾妈一开门,就可以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夏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是跳进黄河也换不回自己的清白。 只是,若是这个早晨就郁闷到这里,那么,上帝也未免太善待她了。 门外的声响吵醒了夏婓,他皱了皱眉,起了身: “你起来了?”他站了起来,手握住腰间的带子,将它们系紧了点,“用不着勉强,昨天你这么晚才睡,今天可以晚点再去公司。” 话完,季墨然听见了身旁一个小小的叫声: “这么晚” “夏总”她满头黑线。 “顾妈,去准备一下早餐,今天我想去花园里用。”夏婓走进了浴室,临进门的时候,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结果那一天,夏婓的心情都格外的好。中午时分,钱妮进来找季墨然的时候,素来不八卦的她也忍不住说了句:“今天夏总怎么回事?笑的那么开心” 季墨然不说话,依然淡定地看着电脑屏幕,偶尔抬起头,瞟一眼前方垃圾桶里的火红玫瑰。 自那一天起,辰夜的花就没有断过,连着几日送到她的办公室和夏婓家,红色的花瓣堆满了她的每一个清晨。 她的心,也从一开始收到花的小小雀跃,变成今日的惶惶不安。 他想做什么? 季墨然犹豫半天,觉得像个鸵鸟一样独自瞎猜也没多大意思,终于还是拨了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似乎那头的人一直都在等待着她打来似的。 “喂,我找辰夜” 夜晚,公司里的员工已走了大半,空荡荡的走廊里,夏婓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他走到季墨然的办公室前,嘴角带笑,手里拿着带给女人的一些点心。 中午午休时,他看见面包店橱窗里的各色蛋糕,突然想起了母亲生前说过的话 她说,家,就是小小关怀的累积,爱,就是能在细小的事情中想起她的脸。 夏婓拥有这样的家的时光很短,哥哥失踪后,母亲就发了疯,没过几年就去世了。他一个人背井离乡在英国长大,往往别人全家团聚的时候,就是他孤身一人的时候。 所以,他很少住那套欧式的3层别墅,而是更多的住在位于江边的三室两厅的公寓里面。 那些空旷四下蔓延的空间,总会让他想起少年时期,每逢圣诞夜独自一人游走于大街上的时光。 只是,现在,他很喜欢那套别墅 因为有她在 夏婓敲了敲玻璃门,没听见声音,便打开门进去。 办公桌上不见了白日的厚厚资料,椅子上,也不见了那个专注的身影。 他有些吃惊,掏出手机给女人打电话,半响,却无人接听。 夏婓想了想,拨通了钱妮的号码: “jenny,你知道季墨然在哪里吗?” “她今天很早就下班了,夏总,你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钱妮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下班了?!夏婓难以置信地挂断了电话。 季墨然素来是工作狂,怎么可能会早回去? 而且,她不是知道他会来接她? 夏婓更用力地握紧了手机。 难道,你这是在逃避我吗? 因为不肯接受我,所以,拼命地在躲闪吗? 那么,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呆在一起一整夜? 夏婓目光一凛,刺目的红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喂,jan,帮我查一个人” “恩,对,季墨然,电话是,越快越好” 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当中。 夜如水,走廊被黑暗笼罩,重新回归寂静,只是这一次,少了人气,静默的像一座坟 于此同时,这座城的另一边,高楼,半空,窗旁,季墨然侧头俯视,远处,白日霸气十足的钢筋水泥建筑,在华灯的衬托下倒显的有些单薄无力。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游离的目光便停了下来。 远方,隐隐约约,她可以看见外滩看台的一角。 那些装饰华丽的游船一艘艘经过,将过往的温暖带到她的身边,喧哗和着风声,似那人在她耳边温柔低语 辰夜来到的时候,已是十一点。他接过身后管家递来的玫瑰,送到了还在发呆的女人眼前。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没有在季墨然身上停留一秒,只向后伸手接过菜单,扫了一眼,点下了它家全部的招牌菜。 这是一家以粤菜闻名的酒店,如果是以往,季墨然会很愿意细细品尝这些闻名遐迩的菜肴,但是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吃东西。 “辰先生,不用麻烦了,我来这里,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你想说什么?”辰夜摆摆手打发了服务员。 “这个”她捧起了他刚送给她的玫瑰,即使再浪漫,血般的颜色依然让她感觉不适,“请你不要再为我破费了。” 辰夜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季墨然,右手支颐,靠进了红木椅背里。 “我并不觉得是破费,送你花,是我心甘情愿的。”他顿了顿,嘴角勾笑,笑意却没有达到冰冷的蓝眸里,“再说,男人为心爱的女人,花再多的钱都是值得的。” 此时已是春天,天气渐暖,在开着空调的空旷酒店里,男人脱去了西装,只着内里的黑色衬衫,袖口处微微挽起,随意慵懒。 明明是那样漫不经心的话语,明明是那样随意的姿势,季墨然却觉得,面前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透过他的眼传来,让她周遭的空气瞬间冰冻。 这种感觉,就像上次在家门口遇见他时的那样,让她再次误以为自己看见了发怒时的辰熙。 只是,她从来不曾害怕过这种感觉。 无论是十多年前年少的她,还是十多年后不再年轻的她。 “请你收回吧,我虽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但是我清楚,你并不喜欢我。” “谁说的?”男人侧头,笑出了声,“若不喜欢你,我会做这些事吗?” “你不喜欢我,我知道的。”她望向男人的眼睛,“若是喜欢一个人,你望着她的眼睛里,绝对不会是一片平静。” 辰夜停住了笑,慢慢转过了头。 “即使动作和言语可以欺骗别人,眼睛却是诚实的。辰先生,你装的再像,你的眼睛也是不会违背你的心的。” 辰夜两肘放到了桌上,“所以呢,你觉得,我接近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季墨然老实回答。 “有意思。”辰夜看着她的眼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冷,“找不到确切的理由就妄加揣测,原来这就是你做事的风格。” 季墨然握紧了拳头。 “不过,我很喜欢。” 这是两人之间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季墨然就闻到了一股淡淡尼古丁的气味。 男人柔软的嘴唇侵袭而上,乘着她惊讶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刹那,撬开了她的唇齿,长驱直入。 “不”她拼命挣扎,侧着头想避开男人的吻,却发现男人紧随其后,扭过了头继续吻着。 置于小小桌子上的瓷器被打翻在地,发出了碎裂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打扫。 空无一人的酒店里,此时只剩下了在角落里纠缠的两人。 季墨然无力的呼救声被重重盆栽遮挡,她感觉男人的大手插入了她的短发当中,手掌用力,将她推向了男人。 唇齿交缠,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 “辰熙,你到底想怎么样?!想整我你就直说,不要老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好不好?” 十一岁那年夏天,天纯净的就像她一如所知的年华。 “我并没有整你啊。” “胡说!那你总在我嘴上啃来啃去算什么意思!” 立于少年身后的银发管家闻言忍不住笑了。 “傻瓜,那不是整你,那是吻啊。” 少年的笑容倾城,在她的震惊中俯下身子再次吻住了她 四周,艳阳似乎跨过几万光年,来到她的身上,眼前黑暗消去,光芒万丈 萦绕于她鼻尖的味道渐渐消失,如回忆中一般,她的眼前黑暗褪去,酒店辉煌的灯光重新刺痛了她的眼。 她在一片光晕中,似乎看见了夏婓大海般的眸。 “我带你走。”眼前,男人的脸慢慢清晰,他握住了季墨然的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温热的体温,规则的心跳,手掌下结实的触感,季墨然这才相信,这不是她的幻觉。 夏婓竟然来了,在这个时候。 “ken,我真没有想到”辰夜站在一边,看着夏婓紧搂着季墨然的手,“她竟然是你的人。” “rene,这个世界上,你没能想到的事情还有许多呢!”夏婓感觉到季墨然的惊慌,吻了吻她的发顶。 辰夜把他小小的举动看进了眼里,眼睛不由危险地眯了起来。 “这里,我特意屏蔽了,你能这么快找到她,看来是用了点什么。”辰夜嘲讽地笑了,“你食言了。” “是,我是用了,但是,我从没有想过要回去,这点,你可以放心。只是”他顿了顿,“若是今日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可保不了不做点什么,毕竟我体内流着他的血,不用也是可惜了。” 他望着辰夜逐渐充满杀意的蓝眸,优雅地露出了笑容,“他们应该告诉了你,我也是很喜欢玩游戏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午夜,白日能容纳几百人同时就餐的大厅里一片空旷。 层层遮蔽之后,夏婓和季墨然脚下一地狼藉,高档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满是碎瓷片。此番景象若是让那些过往的挑剔食客看到,怕是要摇摇头,感叹百年老店今非昔比了。 但是夏婓不是这样子的人,他虽习惯了精致优雅,却也渴望真正的价值体现。 那么,辰夜呢? 拥有宝蓝色眼眸的男人低头瞅了瞅脚下的瓷片,嘲讽地笑了笑,伸脚将几片挡住他去路的瓷片踢到了一边。 小小的瓷片滑到红木桌脚上,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慢慢萦绕开。 “ken,你我虽相交不深,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男人慢慢地向夏婓和季墨然走来,遇到挡路的瓷片,便皱皱眉,毫不迟疑地踢开,“我不喜欢别人挡道,凡是要挡我道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手软。” 他站到了夏婓面前,几乎和夏婓一样高。 夏婓紧搂住季墨然,平视男人的眼睛。 宝蓝色的眼眸,逼人的凌厉气势,真的和传闻一样,和辰熙异常相似。 只是,那又怎样? 三大家族盛赞的辰熙不也最终被斗了下去,更何况是面前这个男人呢? 垃圾桶旁捡回来的孩子,再优秀再相似,也注定达不到辰熙的境界。 这样的他何足畏惧? “是吗?”夏婓笑笑,轻轻说了两个字,两个足以刺激到面前蓝眸男人的字。 “是吗?”辰夜重复了一遍,眼睛微微眯起,宝蓝色的眼珠成了一条线,但很快,就勾了勾嘴角。 季墨然侧头看着辰夜的笑,不知怎的,感觉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原来如此,我倒是想我上台之后,为何夏家就消停了,原来是这样”他的声音轻不可闻,最后一句话,几乎就没发出声响。 “你可以带她走,只不过,在那之前,我有句话要和她说。”辰夜沉默了半响之后,才抬头说道。 夏婓皱了皱眉,“你认为,她会想听你说的话吗?”他将季墨然移到自己身后,“有什么话,明日交代给我就好。” “她会愿意听的,她若是不听,你们以为你们能离开这里吗?” “你”夏婓有些难以置信,“你以为这是哪里?这里不是欧洲也不是美国!” “是,我知道。”辰夜平静地看着夏婓,男人虽穿了身正式的西装,内里的衬衫却连袖口都没有扣好,想来是匆忙之间赶来的这里,连基本的着装礼节都忘了。 “但是我不是你,我没你那么清高,我还得在那个世界好好混下去,你知道,若是想以这种方式生存,就总得给自己点保护什么的,比如说“他顿了顿,侧头瞥了眼大厅的进口处,“枪和刀什么的。” 季墨然隐在夏婓影子中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 “所以,放开她,我有话和她说。”他的话说完后,便是长时间的静默。 夏婓护着季墨然,看着面前笑容邪恶的男人,黑色的眼睛再也忍不住地危险地眯起 “ken,franis家换当家的了。”明媚阳光下,花香四溢。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出现在正在品茶的他的面前,花白头发的人背着光,看不清容颜。 “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和辰熙很像的人。” 他递送茶杯的手顿了顿。 “不仅容貌惊人的相似,而且他们两人,就连做事的风格都是一样。”此时浮云蔽日,男人面容逐渐清晰,一条从左眉贯穿至右耳的伤疤赫然出现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 “你确定,那个新当家不是辰熙本人?” “绝对不是,当年,我是亲眼在法国看到那场景的。”花白头发的人说道。 “那就讨厌了”夏婓喝了口红茶,“才消停了几年,就又来了个狠角色。” “所以,我们需要你帮忙,ken。” 欧式风格的花园里,远处,阳光下的草坪泛着金光,一望无际似海的波涛。 夏婓轻放下镶金边的杯子,嘴角勾起了淡雅的笑: “j,你难道忘了吗?我已经离开夏家很久了” 可是,即使已有近十年未曾涉足过那个世界,为何,它的生存法则他依然清晰? 也许是那些过往,那些失去挚爱亲人的过往太过悲痛,才将那些血和泪铸就的训斥刻在他的心中。 一生一世不得磨灭。 季墨然离夏婓很近,她的脸几乎就可以贴到男人的西装上。她感觉的到,男人逐渐僵硬的脊背。 她握紧了拳头,知道,夏婓对她的保护,似乎到了尽头 “你说吧,我听着”季墨然迈了几步,让自己的脸暴露在蓝宝石眼眸的注视下。 该来的总归会来的,辰熙,我只愿,你的弟弟,能有你一半的风度 辰夜的眸中,倒影出女人的脸。瘦弱的身体,却是一脸倔强的表情。 她透过镜片望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没有惊慌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一点点厌烦,只静静地看着他,淡漠的好像他们从不相识。 看着这样的她,他再一次的,忍不住为她勾起嘴角。 “季墨然,我前段时间,从老franis那里拿到了一串钥匙。”他慢慢说道,满意地看到女人的眼瞪大。 “那上面,有个小玩意能开启你想去的地方,就在这座城市里,不远,我想你应该很熟悉去那里的路。” “所以,我会在那里等你来。” 夏婓拉着季墨然走时,女人忍不住回过了头。 昏黄灯光下,辰夜长身屹立,墨色发上浮现淡淡光晕。 他嘴角勾笑,笑容轻慢。 黑色的入口在他身后蔓延开,他站在入口处,仿佛守候时光的精灵 夏婓握着季墨然的手,一路拉她进电梯,然后,近乎于击打般地按下了楼层数。 季墨然没有说话,只低头看了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轻轻挣了挣。 没有挣开。 夏婓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挣扎,握着她的手反而更用力了。 手指冰冷刺骨,几乎比她的手还冷上几分。 “告诉我,你不会去找他” 玻璃制的电梯平缓下降,霓虹灯的光芒打了进来,落在了夏婓黑色的发上。 男人握着她的手,没有侧头看她,轻轻地说道。 等了半响,却等不到身边人的一句回应。 他难以置信地回了头,看到季墨然望着脚下的车水马龙,一脸的迷茫。 心里,霎时间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 “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他感觉自己已快维持不了往日的平静,刚才那个吻,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女人的沉默,更似洒在上面的盐,带来苦涩的痛,“深更半夜地跑来搅了你的好事,我真是疯了。” “疯了,才会以为你会需要我。” “不,夏总”季墨然吃惊地抬起了头,望进夏婓的眼里,想要解释一下,却被男人打断。 “我没有说错,你不需要我”夏婓的眼里,再也藏不住悲伤,“夏总?墨然,我们认识有多久了,我们的关系,难道生疏到让你叫一声我的名字都不行吗?” 季墨然咬了咬嘴唇,却接不上话。 “我从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你不想说,我就什么都不问,你不愿接受,我也不会逼你,我只静静看着你,一直看着你。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不会对自己的感情叫停。”他的声音渐渐拔高,小提琴版优美的嗓音,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崩”的一声,琴弦断了。 午夜的遮蔽下,从他身体里剥离出的弦无声无息的落下,落到了玻璃的地上,再无生气地萎靡了起来。 夏婓深吸了几口气,感觉胸膛被冷风撑起了一点后,才说完了最后的话: “我不是疯子,不会容许自己一次次被人践踏。” 他的声音轻轻在空气中飘荡,宁静的夜里,电梯终于停下。 门打开的时候,晚风拂起了男人的发,他拉着季墨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快速将她塞进了车里。 “送她回别墅” “季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咦?夏先生呢?”顾妈笑眯眯地拉着季墨然进屋,探了探头,却没有看见夏婓的身影,“夏先生打电话说他去接您,让我们准备好夜宵和洗澡水,怎么他人不见了?” 夏婓没有上车,季墨然坐在温暖的车子里,回头注视他,却看见男人转过了身,大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落寞。 “不过算了,夏先生不会出什么事。季小姐,你想不想吃点什么?夏先生说你今天晚饭没怎么吃,要不要来点点心?” 今日,她在晚饭时,想起了自己和辰熙吃饭时的情景,动了没几口,就失了胃口。 可夏婓他怎么知道的? 我只静静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季墨然想起夏婓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心里泛起了酸涩。 “不用了,我有些困了,想上去睡一会儿。” 那一夜,她几乎彻夜未眠。 凌晨三点的时候,季墨然才昏昏沉沉地上了床,手中,依然抱着那个放有辰熙照片的蓝色相框。 她以为自己能睡了,却无奈地发现,闭上眼睛后,她的头脑似乎更加清醒了。 她能够听见,窗外,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然然”许多年前,这样的夜晚,辰熙总喜欢让她偎在自己的怀里,手掌轻抚她长长的发,低着头擦着她的耳朵,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那时,她有时会逗他,有时会撒娇,但更多的时候,就只是静静地靠着他的胸膛,看着他鞠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绕出一个小小的环。 多年后,27岁的季墨然平躺在床上,身下被子冰凉,她闭着眼,任这段记忆将自己侵蚀,带走最后一丝睡意。 你的一切,我念念不忘,孰不知,这是不是上帝对我的眷顾? 她静静想着,少年的脸庞美丽,带着天空的光芒。他的睫毛浓密纤长,闭上眼时,会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 他宝蓝色的眸子冰冷镇定,却在望着她的时候,里面会燃起火苗 他的唇薄而柔软,吻她的时候,温柔若水拂过 他的发饱满如墨,手指缠绕其中时,柔滑的感觉让人久久不愿离开 她想着他的眉眼,可下一秒,少年的容貌就变成了夏婓的脸。 晚风扬起他的发,露出男人被上帝亲吻过的额头,他望着前方的灯火辉煌,声音有些颤抖地对她说:“我不是疯子,不会容许自己一次次被人践踏。” 心徒然痛了起来,季墨然侧过了身抱着膝盖将自己蜷了起来。 上帝,你可能告诉我,我的思念,是不是一场错? 夏婓回来的时候,已是凌晨四点。 他一推开季墨然房间的门,便看见女人侧着身子躺在床上,被子搭在她的腰间。几缕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勾勒出女人身体的曲线。 他放轻脚步,慢慢向她靠近,努力维持住身体的平衡,心里忍不住自嘲了起来。 他素来喜爱饮酒,再名贵的酒到他的嘴里都能品出个一二,却不想,今夜他却像个不懂市面的摆阔小子一样,牛饮了几大瓶上等美酒。 而且,更可耻的是,自己竟然醉了。 这样的自己,竟然醉了 他走到女人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女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瘦弱的身子蜷成了一团,小小的,像个害怕的孩子。她的身旁,放着一个蓝色的相框。 夏婓怔怔看了那个相框一会儿,有些混沌的大脑艰难地开始运转,记忆中,女人似乎很宝贝这张照片 他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不是不愿,只是不敢。 墨然,你思念的人,就在这上面吗? 曾有人认为相片会夺走照相人的魂魄,他不在照片上,却为何觉得,自己体内渐渐变得空荡荡的? 头痛得厉害,却不及心的万分之一。 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刀刀割着自己的心脏,一点点剥离他的灵魂。 他伸手,碰触到了玻璃冰凉的一角 季墨然闭眼躺在床上,感觉到床的突然下陷。 空气中,浓重的酒味蔓延开来,她忍住皱眉的冲动,任由男人温热的气息将她慢慢包裹 她感觉,男人炙热的手掌,伸到了她的胸前 她的身体突然绷紧。 辰熙,我无法像对待别人一样冷漠地拒绝这个男人,我该怎么办? 等了半响,却没有等来男人的下一步动作,季墨然躺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乘这个时候推开他,冲出房门。 所有的思考和动作,却于下一秒停止。 夏婓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最终放弃了摔坏女人相框的打算,长身微倾,看着身边的人轻轻说道:“我也许是疯了,任嫉妒和不安折磨我整晚。” “而且,为何,我竟会甘之若素?” 季墨然藏于被子下的手,再也忍不住地悄悄握起。 夏婓又端详了女人一会儿,然后,才俯下身轻轻替女人盖上被子。 “晚安”他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道,紧接着,低下头在女人嘴角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很轻的“彭”的一声后,黑暗中,季墨然睁开了眼,她抬手,抚了抚还残留着男人气息的唇,呆呆地在床上坐到了天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第二日清晨,季墨然没有想到,夏婓竟然将要启程前往美国。 她低头看了看司机拉着的小小真皮行李箱,心里不知为何感到一点失落。 为什么要难过呢?他的事,我有什么权利去干涉? 季墨然心里这样想着,却感到周身疲倦,懒懒地依着别墅的门,看着司机将行李放进后备箱中。 前方的花园里,海浪般一望无际的草坪上,露珠压弯了绿芽的腰,阳光被浮云遮蔽,将别墅投到阴影当中,但因快进夏天,天气并不是很冷。 夏婓身穿一件修身的白色衬衫,下配深色牛仔裤和低筒军靴,不似往日英伦绅士的着装风格,很休闲很普通的装扮,但不知为何,穿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种夺人眼球的魅力。 他站在黑色迈巴赫旁,看着司机为他拉开车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向了女人。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站在女人面前,将他的气息吐在女人脸上。 不知为何,目睹了她与别人亲吻之后,就忍不住地想要离她近些再近些。 “没有”季墨然轻轻地说道,低着头,没有看见男人眼里涌现的寂寥。 “是吗?那就算了” “不过,我会等你回来”季墨然猛的抬起头,直视夏婓充满震惊的眸,“我会等你回来,ken” 清风吹开了阴郁的云,阳光落地,拨开笼罩着的黑暗。 金色的光跳跃于男人的脸上,夏婓惊讶了一会儿后,勾起了嘴角,大海般的眼微微弯起,细看进去,会发现,他的眼里闪着柔和的光: “我会尽快回来” 他俯身吻了下女人的脸颊 夏婓不在之后,钱妮和季墨然的工作就多了很多。午休时分,钱特助约季墨然吃饭的时候,女人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累断掉了。 不过,季墨然的情况还算是好的,至少她有了夏婓的承诺,只需要伤身,不需要劳神。 不像公司里的其他人,没了夏婓,连午休时聊聊天都没了兴致。 “墨然姐,好久不见”季墨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就看见一张张扬着青春气息的脸 “心怡,好久不见” “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女孩子说道 季墨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向坐在对面的钱妮打了声招呼 “记得快去快回”钱妮瞟了程心怡一样,低下头继续往面包上抹黄油。 程心怡一直领着季墨然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小心地开口道:“墨然姐,上次医院里的事,对不起了” “没有关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季墨然笑笑。其实上次程心怡怒骂她的事情,她不是一点都不生气,只是在她心里,震惊的成分更多了一些。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心怡竟然对李言动了心。 季墨然正在脑海中搜索蛛丝马迹的时候,程心怡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身体弯下近乎于在给她鞠躬 “墨然姐,我求求你帮我和李言说说好吗?我想留下这个孩子”她的声音哽咽了。 “什么?!” “我怀孕了,已经有3个多月了” 季墨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孩颤抖的双肩。 3个多月前,那还是她未出国的时候 “是不是”季墨然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他强迫你的?” “不,不,绝对不是!”程心怡猛的抬起了头,“不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泪开始从她的大眼睛里流下,“我喜欢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喜欢他。我父母常年旅居海外,家里没有什么亲人,他是第一个那样子关心我的人” “心怡”季墨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李言他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啊! “新年过后没几天,有天晚上,我看见他在吧台旁喝酒,他喝得酩酊大醉,一把抱住了我,却是叫着你的名字”女孩子慢慢回忆起那个晚上,李言的怀抱结实温暖,吐出的话却让她如堕冰窖。 那时她悲伤地扬起了头,努力眨着眼睛,却还是阻止不住涌出的泪 “我想,我成了他的人,可能他也会爱上我,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总比心中一个虚无的幻影来的好”她的泪,落得更多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忘不了你” 寂静的角落里,听不见远处沸腾的人声。季墨然不知道,此时钱妮已经气愤地扔掉了刀叉,踩着高跟鞋回到了办公室。 她没有听见,同事们聚在一起,笑着打赌,赌她几天之内会被夏婓甩掉 “我猜3个月” “去,3个月,林语也才坚持了不到一年,季墨然能困住夏总1个月了不起了” “我看啊,一个月都不需要,也许夏总只是涂个新鲜,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想来个青菜萝卜什么的” “有道理,不过我看,一个月还是久了点,顶多两星期吧” “你们太过分了哦!长的不漂亮又怎么了?有才华照样吸引人,懂不懂?!” 不过即使她听见了,多半也只会笑一笑,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流言,她早已习惯了。 想那时,她被辰熙保护地严严实实的时候,在学校里,也发生过几次流言事件,她不也挺过来了?如今她长大了,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只是,她还是很怕别人哭,只要是哀极而落下的泪,她总没办法狠下心置之不理。 倒不是她多么善良,只是落过的泪太多了以后,就不想再在生命的其他地方,再看见同样的哀伤和无奈。 “心怡,我答应你,我会去找他谈谈”季墨然拍着女孩子的背,轻轻地说道。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角,巴洛克式华丽的书房内,厚重的窗帘遮蔽了所有的光,只余了宽大书桌上的一盏台灯,照亮了一片小小的空间。 辰夜坐在意大利小牛皮制的椅子中,右手两指夹起了一张照片,几缕灯光投进了他宝蓝色的眼,泛出有机玻璃般冰冷的光。 “夏婓此次登上了航班,目的地应该是达拉斯”灯光未达的阴影处,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我们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他去见了什么人” “恩”辰夜盯着手中的照片,发出了一个音节。 直立在他面前的男人等了他半响,也不见辰夜再说点什么,便行了一个礼,“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走出黑暗时,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却载满了嘲弄。 再像也不是少爷,少爷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看不清面前人的手 辰夜呆望了手中照片很久,半响后,面无表情地燃起了另一只手中的打火机,蓝色的火苗在光与影间幽幽的诡异。 他抬手,点燃了照片的一角,火苗若毒蛇般蜿蜒而上,吞噬着它依附着的物体。 风突然吹半开了半开着的窗,扬起了拖地长度的窗帘。 光线挤入室内,照亮了正被火苗侵蚀的照片。 照片上,20出头的夏婓身着燕尾服,端着酒杯,正侧着头,听着身旁人的话。 站在他身旁的人,60不到的样子,目视前方,宝蓝色的眼里是常年居于上位才有的自信和果断,加之手中巨大的雪茄和白尽的头发,更准确地向旁人传递出他的名字。 sa franis,金融巨头,同时也是亚洲地下产业的控制者,辰熙和他的父亲,在franis家200周年的庆典上,与一个世纪前步入美国的夏家掌控人亲密交谈。 辰夜侧头看着火苗燃至夏婓俊美的脸,嘲弄地笑了,“夏婓,你可曾想到,当年和你密谋除掉gatt一家的男人已经虚弱到站都站不起来的地步?世事弄人,对不对?”他将照片扔进玻璃烟灰缸中,看着小小的照片忍受不住煎熬,缩成一团,“不仅连你,就连我都不会想到,十年过后,站在棋盘另一边和你玩游戏的人,不再是辰熙,而是我这个曾被人当成蛀虫一样的小小孤儿。” 烟灰缸中的照片,渐渐化成了灰,再也撇不见,老franis和夏婓的脸。 “这一次,就由我来代替他,好好地和你玩这场游戏吧” “你这是什么眼神?少爷是你能直视的吗?” 阴雨密布之下,少年时代的他被一个魁梧壮汉推进水池。 破旧的衣服被泥泞的路弄脏了,十二月的寒冷侵入他的身体,他冻得抱紧双臂,却顾不得抹去流出的血。 血从他被磕破的太阳穴上流下,和着雨水,弄污了他的视线。 眼睛几乎睁不开。 可是,他必须得说,说了,母亲才有获救的可能。 他艰难地直起身子,摇摇晃晃了好几次,才终于站稳了双脚 为什么,同是他的儿子,一个是天,一个却是地? 他不懂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意大利赫赫有名的gatt一家的长女,而他的母亲,却是生活在底层的脱衣舞娘吗? 命运何其不公 他艰难地向前迈了几步,几天没有进食让他的身体异常的虚弱,但是,他哪里有钱给自己买点吃的呢? 母亲还卧在床上,需要钱动手术不是吗? “够了,再向前走一步,我就把你再扔回去!”彪形大汉拦着了他,几乎像拎小鸡一样地将他拎起。 “不,不要,我不动了,请让我说一句,就一句!”他拼命挣扎,感觉泪快要从眼眶中落下。 “放开他,让他说”他前方,紧闭着的房车拉下了玻璃,一双宝蓝色的眼眸出现在阴雨之中。同样的眉,同样的唇,如此相似的面容,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被华服衬托的少年是谁 “请给我点钱救妈妈,求求你,哥哥!” 雨持续地下着,带着几个世纪积累于古旧建筑上的尘埃,乘着千万年平卧大地的泥土,一起驶向远方,直到阳光明媚之后,这些细小微薄却不灭的灵魂,再次寻到新的家园。 如此生生不息,永无停止,宛若流淌于几世几代人身上鲜红的血脉。 即使被分割,即使遭冲刷,也依然带着深刻的羁绊。 彪形大汉松开了手,他的身体若雨中孱弱的树叶一样,坠落地上。 身体很痛,头脑开始发晕,雨若子弹一样击打着他脆弱的眼球,可是他还是眨都不眨一下,近乎于哀求地看着前方的少年。 “你来求我救你的母亲,可是,我该求谁去救我的母亲?”拥有天空般美丽眸子的少年看着他,静静地问道:“上帝已经不听我的祈祷了,我该找谁去救她?” “我不是你哥哥,我不会帮你,任何人都不会来帮你,就让死神,带毁了我母亲的人走吧” 上帝,你说宽容的人终会得报,终会在你的身边得到一席之地,可是,我宁可从此坠入地狱,让每一滴血都被业火侵蚀,也要拉他出天堂 安宁来的时候,辰夜正背着门口,指尖袅袅青烟飘出大开的窗。 “rene,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快步走到桌前,一挥手,将桌上所有的东西扫到地上。 那个盛着灰烬的烟灰缸,也撞到了地面,碎成了一片。 “什么意思?”辰夜侧转过身,半边脸没在黑暗当中。 “你去见季墨然了是不是?你吻了她是不是?” “是,安小姐果然消息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啊”他重坐回椅子上,“说吧,你在我身边安插了几个人?” “rene de franis,现在是你质问我的时间吗?我告诉你,当年若不是有我们家的支持,你想坐这个位置,还早一百年呢!” “我警告你,再接近那个女人一次,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辰夜听着女人把话说完,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ava,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他站起了身,绕过桌子,伸手抚上了女人的脸颊。 安宁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没躲过男人的手。 “我们认识有多久了?五年,六年,还是更久?你觉得,我会爱上她吗?” “你就像一条狡猾的毒蛇,谁会知道你在想点什么?”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条毒蛇,一条伺机出动的恶魔,但是,也得有猎物才行不是吗?” “那你见她,纠缠她,到底想做点什么?” 安宁话音刚落,辰夜置于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弥散曲,你也真有品位”安宁嘲讽地斜视了男人一眼,一巴掌打落了他的手。 辰夜却没做什么反应,只瞥了眼手机上出现的一个名字。 “ava,你想知道的一切,很快就会明了了” “什么?” “好好观看吧,看一个人,怎样被恶魔从天堂拉至地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记忆里,植满道路的法国梧桐染绿了蔚蓝的天,阳光从叶叶缠绵之处透出,在地上画出一个个小小的坑。道路宽阔似那人喜爱的海,平坦流动直至欧式的巨大建筑前,然后,与遮蔽每寸土地的白色蔷薇相连,化成一片花海。 辰夜从加长型林肯车上下来,打开了沉重的雕花大门,然后,转过了头,对紧跟在他身后的女人说道:“进来” 季墨然的身体禁不住颤了一下,她抬起了一直低下的头,就若十年来,每个徘徊在这里,思念过往的日子一样 记忆似乎回到了从前 “进来” 十三岁的她闻言抬起了头,日光之下,辰熙的背影还有些单薄,但已隐隐显现出男子的英挺。 她握着行李袋的手紧了紧,贝齿咬住了苍白的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不,还是算了”锦缎般的头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季墨然后退了几步,碎花裙子在风中微微摆动。 就让她一个人好了,反正,她也不怕寂寞 手腕却突然被拉住,她惊讶地扬起了头,对上了少年微怒的眸,“进去!你现在离开这里,还能去哪里?还有谁能照顾你?” 是啊,天地之大,除了这里,竟没有其他可以收容她的地方 季墨然想起母亲去世后,舅舅叔叔们望着她的眼神,以及互相推脱抚养她的事,早已哭红的眼睛又溢出了泪。 “进去吧,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不会食言的”少年看着砸在地上的泪珠,难得的放柔了音调,“我们走吧” 他拉起女孩子的手,穿过了厚厚的门。 脚踩在地毯之上,声音被其侵蚀殆尽。 空气中,小小的尘埃泛出金色的光,飞舞眼前,在少年的周身围成一个环。 季墨然用空着的手擦了擦被泪水迷离的眼睛,抬眼,便看见牵着她的少年,背影被天使的光环围绕,安稳平和的仿若一座山。 走过几乎占据整层楼的大厅之后,少年领着她走到右边的楼梯口,季墨然看见,楼梯旁的墙上,挂着好几幅巨大的油画。 她一幅幅看了过去,视线随着少年前进的速度而向前不断蔓延,最终,在一幅画上停了下来,再也挪不开视线。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 近乎一人多高的画布上,描绘着一个侧坐着的女人的半身。女人约莫27岁的样子,身着典雅的白色纱裙,左手缠绕着一条银质的链子,链子底端连接着一个十字架。 她就那么坐着,没有浮华的衣饰,没有妖媚的动作,甚至连微笑都是淡淡的,却让人产生一种如见天使的感觉。 季墨然望着女人黑色的眼睛,竟感觉,她的眼里,整个大西洋在起伏涌动。 而且,奇怪的是,有种隐隐约约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很美,是不是?”辰熙侧过了头,和季墨然一样,望着画中的女人 “是,她很美”美到就连同性看了,都会生出一股怜香惜玉之情,“她是谁?” 她侧头,看见少年沐浴在日光之下的侧脸,不知为何,竟觉得他凝望的眼与画中的女人颇为相像。 “她是我的母亲”辰熙的眼里弥漫着眷恋,在季墨然震惊的眼神当中,他慢慢伸出手指,在空中描画着女人的轮廓,“这幅画是所做,他为我母亲画完这幅画之后就封笔了,所以说这算是他最后一幅作品。” ,这个名字季墨然也听说过,据说他早期的一幅静物画,都可以卖到天价。 “完成这幅画的时候,我母亲已过了30岁,可她看上去,依然若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对不对?”他见季墨然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她笑起来的时候更美更青春,只可惜,现在的你我都看不到那样的她了。” “为什么?” 辰熙转过了头,握着她的手松了开来,有些无力地攀上了扶手,“她有一次醉酒,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伤到了小脑” 季墨然定在了原地,她仰头,看见少年的白皙的手指覆在光滑的红木之上,似乎有些颤抖。 “自那以后,她便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再没有醒来” “所有人都说她会在那里躺上一辈子,可我总觉得她会醒来,在某个布满星辰的夜里,再次笑着走进我的房间,柔柔地和我道声晚安” 自那天后,十四年的时光飞逝,已剪短了头发c脱下了碎花裙子的季墨然再次站在铺着地毯的楼道上,侧头凝望墙壁上挂着的美丽画像。 她还是如此的优雅美丽,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笑,但是,昔日望着她的人却已变得面目全非。 “你还想看多久?快点上来” 季墨然闻声抬起头,便看见辰夜站在前面几级的楼梯上,侧着头,眉毛紧皱。 他侧脸的弧度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叠,但是眼神中掩藏不去的厌恶和愤恨却是显而易见。 他终究不是你,若是你,又怎会拥有这样充满杀意的眼神? 季墨然又凝望了画像一会儿,然后,才缓缓登上了下一级台阶。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水晶吊灯的宽敞过道里,所有的一切布置都如辰熙在时那样,有序而又整洁。 季墨然跟着辰夜走进了二楼,近乎贪婪地凝望四周的一切。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够跨越时光,再感受到那人的气息。 只是,你我都知道,逝去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时光匆匆,生死无常,从来都不是人所能控制的。 他们停在了最里面的房门前,季墨然看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忍不住抖了一下。 “怎么,你不敢进去?”辰夜挑眉轻笑,“那我们就回去吧” “不,没有这回事!”她声音颤抖。 十年时光里,她无数次地在梦中幻想过这幅场景,少年坐在属于他的仿古皮椅上,缓缓从书中抬起俊美的脸,任日光亲吻他的容颜。 辰夜宝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嘲讽,他望着一脸焦急的女人,打开了紧闭了十年的大门。 阳光破入,回忆翻滚,空气里似乎飘荡着一层层金粉。 季墨然浑身颤抖着走入长久未曾涉入的空间,心的某处在剧烈地疼痛。 白色窗帘在微风中轻轻飘荡,擦过了此时空荡荡的皮椅,划出离别时眷恋的弧度。 人不见,脉脉此情往何处? 季墨然走到窗前,手指沿着椅背一寸寸地滑过,一颗泪终于忍不住地砸到手背上。 辰熙,我来了 她迟到了十年,终于还是依约回到了这里 “既是这般痴情,当初又何必要和他分手?”辰夜倒了两杯红酒,递到了女人面前,季墨然没有接,只流着泪看着辰熙的椅子。 辰夜只好将血般的酒置于一旁的桌上。 “他都死了十年了,你现在哭,又有何用?” “季墨然,你就算哭瞎了眼,也还不清你欠下的债” “一个人要有多自私,才会用另一个的命来换自己的自由?” “不!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让他死!我从来没有!”季墨然哭红了眼睛,所有的尊严都在悲伤和懊悔中分崩离析,瘦弱的身体仿佛断线的木偶般,跌坐进积满灰尘的椅子当中。 从来没有想让他死,从来没有 “是的,你从来没有想让他死,但是,他却是因你而死的”辰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临近崩溃边缘的女人,语调冰冷,“他是怎么死的,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的,那个雨夜里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最清楚 季墨然哭弯了身子,小小的将自己蜷进椅子当中。 “他用自己的命来保护你,你却对他做了点什么?他只是爱你,只是爱上了你而已,你却食他的骨,饮他的血” “不!我没有!我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那样!我不知道” 那个时候,她只是想离开他,自己一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重新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 “你不知道?是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所谓的自由害死了辰熙,害死了我唯一的哥哥”他举起酒杯,送到女人面前,“喝下它,就像十年前在巴黎,你饮下他的血一样” “不”季墨然绝望地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握住了她尖尖的下巴,“喝下它,你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你不是求过死吗?喝下一杯酒有什么好害怕的?”他撬开了女人的嘴,强行将冰冷的液体往她喉咙里灌。 “咳咳,咳咳”季墨然跌下了椅子,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她感受到,酒液如毒蛇般滑入她的食道,侵蚀她全无保护的胃 这样就结束了吗?十年过后,我终于还清了欠你的债吗? 可是,我欠你的,又岂是一条命能够还清的? 季墨然匍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西装笔挺c手持枪支的欧洲男人走进了房间。 他小声地,在辰夜的耳边说了几句 辰夜宝蓝色的眼睛又冷了几分。 “季墨然”男人靠近女人,“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有本事,连ken这种人都对你动了心” 季墨然抬起了头。 “他在你身边安插了好几个保镖,也真是费了不少心” “只可惜,你太蠢,还是来了这里,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辰夜单膝跪地,平视女人,伸出右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不过,也真要感谢你的愚蠢,若不是你害死了辰熙,我恐怕还在贫民窟里呆着,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什么?季墨然瞪大了眼睛,想扭过头,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像被人抽空了一样。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杯酒里是掺了点东西,却不是□□”男人双臂微用力,将女人横抱了起来,“恨他吧,他死的太早,欠我的我只能从你身上讨回来” 他用脚踢开了卧室的门,尘土飞扬 雕花的壁画屋顶,四柱屹立的宽大床铺,季墨然无力地靠在男人怀里,霎时明白了这里是哪里。 “不,不要”她拼尽了力气想呐喊,嗓子眼里却只能发出蚊子般细小的呢喃。 这里,这里是他的房间啊 辰夜将季墨然轻放到柔软的床铺上,随后伏在了她的身上。 “你知道吗?这个世上最解气的,不是杀了你恨的那个人,而是当着他的面,毁掉他最心爱的东西”他抬手,解开女人的衣服。 “他毁了我的亲人,又想方设法地追杀我,到头来,死的却是他,很可笑对不对?”他褪去了季墨然的裤子,吻上了她赤/裸的胸膛。 “命运无常,谁又会想到,十年过后,他尸骨早已寒透之时,我还会出现在这里,用他认为最龌龊的手触碰他最心爱的宝贝?” 男人的手沿着季墨然的腰线下移,擦过她的臀之后,伸进了她的大腿内侧。 季墨然咬住了嘴唇。 “我真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话音刚落,男人就分开了她的腿,一挺腰进入了她的身体。 季墨然痛得躬起了脊背,然后又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无力地倒回床上。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仰躺在少年的床上,头顶依然是记忆中的图案。 红色蔷薇在天际飘荡 幔帐之中,18岁的蓝眸少年抱住了她,天使亲吻过的俊美容颜深深埋进她的颈中,几滴温润的液体滚进她的脖颈,熨烫了她的肌肤。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不分离”那是冷清孤高的少年,对她说过的最炙热的情话。 只是最终还是分离了,你走的决绝,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她在剧痛中,握紧了床单。 红色蔷薇开始模糊成了几个小小的影,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像巨浪中漂浮的一艘小船,无力地被浪涛吞噬。 少年的面容已经看不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大海般深邃的黑眸,灯光下,男人的发丝饱满漆黑如墨,他坐在姹紫嫣红当中,优雅地举着酒杯,嘴角似笑非笑。 为什么会想起他 场景再次转换,宁静祥和的花园中,身着衬衫军靴的男人一手撑着她身后的罗马柱,一手轻抚上她的脸,掌心温和,力道轻柔,像捧着一个至宝。 他弯下腰,近乎于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独属于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伴着她隆隆的心跳传来他低沉的声音:“等我回来” 夏婓 季墨然在被黑暗侵袭的前一刻无声地呼唤男人的名字,感觉早已死去的心脏又跳动了起来。 只是,活着,就是无尽的黑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巴黎郊外,梧桐叶下柏油马路宽阔平坦。此时因为天正下着暴雨,加之山路偏僻,来往车辆极少。 远处,一辆宾利踏雨而来,狂怒的雨水打着车窗,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坐在后车座上。 17岁的季墨然身着t恤牛仔,长及腰际的黑发分成两缕搭在瘦弱的肩上,她望着身边的人,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 “辰熙,我们分手吧” 她的声音很轻,小小的宛若呢喃,就像她一直对他说话时的样子。 只是,唯独这次,她说出的话令他皱起了眉头。 窗外,雨下的更大了,轮胎每次的转动都能激起一大片水花。 远方,树影被模糊了,却衬得眼前的蓝眸更加清晰。 辰熙转过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季墨然向后移了移,躲过了辰熙伸过来的手,她咬了咬嘴唇,“为什么?我想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辰熙想了想,“就因为上次的那个事情吗?我早说过你是我的,他还来纠缠你,难道我不能出手做点什么吗?” “是,你是可以做点什么把他赶走,但是,这不包括你可以找人去打断他的腿!”季墨然想起再见那个扬言要追她的男生时的场景,柔和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辰熙,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从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在她的记忆里,少年时的辰熙虽霸道,内里却是很温和的。他会静静看着母亲的遗照落泪,也会在午夜不知所措地抱紧她,寻求温暖。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不满意吗?不开心吗?”已显现出成年男子英挺的辰熙捧住了她的脸,将自己的额与她的相抵。 “乖,我明天就派人去给他安排后路,我会给他找工作,会给他一大笔补助,甚至还可以给他找个妻子,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他轻轻吻住她的唇,“不要再说这些任性的话了,你有什么不满的,都可以和我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再讲这种话了”他缓缓将舌头探入她的口中,“然然,我爱你” 宽敞的后车座上,两人的身子紧紧相贴,男孩灼人的体温透过精致的衣衫传到她的身上,和以往的无数个夜晚一样,熨烫着她冰冷的身躯。 季墨然没有闭眼,她看着辰熙长而密的睫毛扫到她的脸上,听着耳边渐渐响起的难耐喘息,慢慢握起了拳头。 她十岁时与他相识,十二岁时和他在一起,5年的时光里,他们有过许多次亲吻,或绝望或温和或炙热,可这一次却是季墨然第一次推开他。 辰熙捂着被打的脸颊,宝蓝色的眼里再也抑制不住震惊。 “辰熙,我要和你分手!”她退到车的另一边,抱着自己的胳膊几乎哽咽,“我不是你的玩具,我是一个人,你有什么权利限制我的自由?!” 大颗眼泪落下,心被自己残酷的言语切割着: “辰熙,我想要个朋友,你知道吗?学校里的人见到我就像见到了怪物一样你知道吗?没有人敢接近我,因为他们怕得罪你你知道吗?” “我好不容易认识了展倩,你凭什么强迫他们搬家?她是个女孩子啊,你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她拼命挣扎,却还是被辰熙捉住了胳膊。 他一用力,将瘦弱的她带进了他的怀里,用自己的手臂将她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不,你放开我!这一次,我不会再听你辩解了!” “然然”他制止住她扭动的身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已19岁了,再也抵抗不了她带来的诱惑。 “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保证这一次一定会改”他将她哭泣的脸埋进自己的怀里,“我只有你了,你离开了我的话,叫我怎么办?” 他轻抚着女孩的脊背,感觉到她的轻微颤抖,爱怜地吻上她的发顶。 “其他人都可以离开,唯独你不可以。你不也答应了的吗?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不相离啊” 季墨然的抽泣声渐渐变小了,她抬起头,看到辰熙用脸颊轻轻碰触着她的脸。 耳鬓厮磨,温和熟悉的,就像那些个互相依偎的日日夜夜。 她慢慢放开了紧握的拳头。 “辰熙,我可以答应你”她强逼着自己坚硬起心,有些事现在若不说清楚了,以后只会徒增麻烦 “你现在就打电话,让展倩回来” 很小的一个要求,辰熙听了,却像触电一样推开了她 “不行”他扭过头,不去看她瞬间又盛满泪水的眼睛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一件不可以” “辰熙!她到底哪里做错了?值得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她?” “你还不懂吗?”蓝眸少年眼前划过了一幅场景,阳光绚烂中,季墨然捧着装着蝴蝶的玻璃柜站在他的面前,平生第一次向他索要自由。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时那个展倩站在她身后,脸上露出的挑衅的表情。 是你把她教坏的 车厢里,一片静穆。 季墨然和辰熙之间只相隔十公分的距离,一伸手就能碰到,可女孩子却觉得,这短短的十公分却像万水千山。 是我不懂你,还是你不懂我? 她慢慢低下了头,泪水朦胧了她的双眼,她想起了第一次和少年拥吻时的场景,少年垂下头的弧度,光耀了无数星辰。 只是,她是地上小小的尘土,可以迷醉于他赐予的爱情中,却终究不能飞蛾扑火般与其相拥一生。 “辰熙,我们还是分手吧” 已入夜了,天地一片苍凉。 辰夜站在落地窗前,上身松松垮垮地披着件衬衫。他没有系纽扣,任由晚风扬起身上的衣服,露出里面结实匀称的身体。 手中青烟袅袅,他又吸了一口让烟雾充满口腔,然后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沿着贯穿腹部的狰狞伤痕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那是他唯一的哥哥,留在他身上的印记。 血浓于水,手足兄弟,他却要他的命 “你到底恨我到什么程度?可以让你自愿放弃身价来杀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他勾了勾嘴角,“你不是信奉上帝的吗?你就不怕如该隐一样受惩?” “辰熙,我们分手吧”寂静之中,女人的声音听来格外刺耳。 辰夜转过了身子,目光所及,便是季墨然侧躺的身子。 女人裹着被子,像孩子一样把自己小小的蜷成一团,露出的小半截腿上,遍布着他留下的吻痕。 辰夜灭了烟,坐到了沉睡着的季墨然身边,伸出手指,摩挲着女人红肿的唇 “也罢了,你死的时候应该也够难过了的了。死了母亲,失了父爱,最后连心爱的女人都不要你了,你这个光之璀璨当得也够窝囊,还不如我这颗尘土” 他的手慢慢摩挲过女人的下巴,鼻子,眼睛,最后轻放到她的后脑。 “辰熙,认识了她之后,我终于开始相信上帝了,相信他会在冥冥之中俯瞰人世一切,让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欠我的,我终究还是讨回来了” 他手指用力,猛的抓住季墨然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拎起。 季墨然吃痛睁开了眼,便对上了那双天空般的眼睛。 他眼里掩藏不了的嘲讽,和自己双腿之间的酸痛赶走了她的最后一丝睡意,季墨然甚至顾不上遮挡住自己赤/裸的上身,就一个巴掌挥了出去 “禽兽!” “我是禽兽,那你又算什么?”他没费多大力气就化解了女人的反抗,一手抓住她的手腕背过女人的双手,一手握住她尖尖的下巴,“我让恨意灌满自己的胸膛,放任自己去伤害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但是你呢?你伤害的却是深爱你的人,到底谁比谁更禽兽?” 他盯着女人愤恨的双眼,低下了头,薄薄的嘴唇几乎覆到了她的唇上 “要我提醒你一下吗?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恩?”他强制住了女人越来越绝望地挣扎,凑到她的耳边,低沉的声音像念诗一样地说出最残酷的事实,“漫天大雨,车子滑落山底,我那个蠢哥哥覆到了你的身上,为你挡住了落下的每一块碎石,自己却被刺穿了胸膛” “不,不要再说了” “怕我继续说吗?我还没有说到最精彩的地方呢你怕什么?”他强迫她抬头,“让我猜猜,他临死的时候对你说了点什么,我爱你?对不起?还是不要怕?” 季墨然绝望地摇了摇头,咬破了自己苍白的嘴唇。 都不是,他说的都不是这个样子,十年前,他撑在她身上,拼劲最后一点力气说出的话,都不是这个样子 季墨然扬起了头,闭上了眼,泪水滑落到她的胸口,就像那时绝望的她一样。 耳边,风声化成了雨声,触目所及是同样的黑夜,暗的不见天日。季墨然的眼前再次浮现了那日的场景,那是十年来她隐埋在破碎心底最深处的回忆 辰熙低下头,宝蓝色的眼被鲜血染红,生命之泉从他的胸膛不断涌出,滴落到她的唇上。他看着她,眼里所有的坚冰第一次统统化去,温柔若一汪春水 “然然,闭上眼不要看我这不好看” 他什么都不怕,连死亡都不畏惧,却害怕吓着了她 掌中的女子孱弱而又悲伤,小小的下巴被他握在手中,扬起头时能看见脆弱的脖颈。 她哭得很厉害,身体不住地颤抖,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滚落到他的手上,然后沿着他的手腕滴落至白色的床单上。 一片殷红盛开 辰夜的眼中闪过一霎那的不可置信,但很快的,这份感情又被蔓延上的坚冰包裹,深深掩埋地不见一丝波澜。 “你还真是一个情种”他放开季墨然,轻轻一推,女人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跌回了床上,“和他一样蠢,蠢的无可救药” 季墨然□□的身子一接触到冰冷的床单,就近乎条件反射般地蜷了起来。 “哭吧,如果只能哭泣的话”他起身,将一张照片抛到女人的身上,“乖乖听我的话,你知道的,我不是辰熙,对你没那么多耐心” 季墨然没有动弹,月光打进屋内,照亮了被泪水打湿的枕头,以及她渐渐冰冷的□□肩头。 辰夜穿好衣服,走近了几步,犹豫着想给她盖上被子,手伸到一半却退了回去。 “别想着报案,也别想着找别人帮忙,你知道现在我拥有辰熙当年拥有的一切,我能做出许多你想不到的事情。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我不会为难你的”他望着她颤抖地身体,没有察觉地慢慢放柔了语气,“这般痴情,辰熙那小子也算有福气” 良久过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散了,季墨然勉强抬起酸痛的手臂,一张照片滑落到她的眼前。 夜正浓,树影斑驳如鬼魅。 季墨然看着手中的照片,眼前虚幻的彼岸花绽开了死亡的花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大洋彼岸,达拉斯的天是一望无际的蓝。 镜湖旁,里三层外三层被持枪男子保卫的湖边别墅里,夏婓侧立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眉头紧皱: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在第7次听到听筒另一头冰冷的女声后,夏婓放下了手机。 怎么回事?她的电话打不通,发给她短信她也不回 男人被湖水染上一抹蓝色的眼眸里闪现过一丝不安 会不会,她不愿意? 还是她出了什么事? 夏婓想起季墨然那张尽力掩藏不安和悲伤的脸,想起那日医院里她抱臂蜷缩的样子,飞快地又摁下了一串数字。 上帝啊,不要让她出什么事情 “少爷,老爷请您进去” 夏婓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后又动了起来,按下了通话键。 “顾妈,对,是我,墨然回来了没有?恩她要是回来了,让她给我打个电话我这里有些事对” 他用的是中文,不过他知道面前的这个欧洲男人能听懂。 夏家本就是华裔,为家族做事的很多人都懂中文,同样的,懂其他事情的人也很多,所以,即使他想防他们,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这里 夏婓眺望远方,湛蓝湖水里盛着天,远处,一山的青翠。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 “给我带路吧!” “是” 顾妈放下电话后,突然听到门铃声响。 远处,一道闪电划过,伴随而来的,是惊天巨雷。 她抖了抖,赶忙打开了门。 季墨然浑身都被倾盆大雨淋湿了,站立在门外,眼神空洞,瑟瑟发抖。 她背后,无尽的黑夜蔓延 顾妈扶着沉重的门,吃了一惊 “季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啊?夏先生才刚打来电话” 她伸手摸了摸季墨然的肩膀,入手是彻骨的冰冷。 “天啊,季小姐您赶快上楼,我放热水给您洗洗,快走啊,您再这么站着可会生病的”您要是生病了,夏先生可不知道会怎么惩罚我们 她心想着,走上前搂住女人的肩膀,带她走进温暖的室内。 季墨然像个木偶一样被拖着往前走,脑海里徘徊的,是顾妈刚才说的话。 给您洗洗 是啊,她是该好好洗洗了,这么肮脏的身体 这么肮脏的自己 “顾妈”一直担忧过会儿该怎么向夏婓汇报的顾妈闻声望向女人,昏黄灯光下,季墨然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却不知为何,笑的十分灿烂。 从来没有见她这么笑过 顾妈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握着女人肩膀的手用了用力,却反手被她潮湿而又冰冷的手握住。 “顾妈,我没事,你去吧”季墨然的镜片被水珠蒙蔽,看不清楚情绪。 只是,她的声音却颤抖地厉害。 “季小姐,没事,我” “不,不用了,我能照顾我自己” “可是” “顾妈,您去忙吧,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让自己那么容易就感冒的”她抓着顾妈的手指紧了紧,使得姑妈苍老的皮肤有些被握的泛白。 “那好吧,您自己当心点”顾妈忙抽回自己的手,手背传来的疼痛让她感到一丝畏惧。 她从来不知道,一向温和有礼的季小姐,原来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您过会儿给夏先生回个电话吧,他一直在找您” “恩,好的,顾妈你去忙吧” “诶” 季墨然手扶着浴室门,笑着挥手目送顾妈离去。 她笑的那么灿烂,就像十多年前那个被辰熙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无忧少女,只是,当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人的呼吸时,身体再不受大脑的控制,重重地跌落至地。 没有一点力气了 她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试了几次,都无法再握成拳。 刚才,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赶走了顾妈,只为了能有一个安心哭泣的空间。 可是,为什么,却再也哭不出了呢? 胸口好像被掏空了似的,似乎这么多年,维持自己生命的某样东西在今夜被强行夺走了似的。 她挣扎着站到了镜子前,镜中,自己的脸色苍白的骇人。 她慢慢摸上自己的嘴唇,这张唇此时如纸一样毫无血色,可是,她知道,十年前同样风雨飘摇的夜里,它曾盛开出最绚丽最凄凉的花朵。 辰熙温热的血液,曾滴在它们上面,滑过她的脸颊,和大地融为一体 城市的另一头,展倩放下手机,有些担忧地凝望屏幕很久。 窗外,雨下了许久未停,立于窗口久了,身体就感到有些冷了。 一个温热的东西缠上了她冰凉的躯体,她一回头,看见了一双黑色的美丽眸子: “怎么了?”萧郁贴着她的耳廓,柔声问她。 展倩抓着他的手,这双手大而厚实,常给她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萧郁,你还记得季墨然吗?” “呵呵,当然记得,你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你还记得她长得什么样吗?” “短发,架着衣服黑框眼镜,眉毛挺有意思的等等,老婆大人,我不是故意去打量其他女人的啊!!” “我不是想打探你啊!你急什么?”展倩给了萧郁一个爆栗,“我想说我和她初识时候的事情!” “哦,哦,老婆你说我听着”萧郁笑嘻嘻地揉着额头。 “我记得,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的她啊,长得就像一个洋娃娃~~” 天空中又闪出了一道光亮,劈开了尘封的岁月。 12年前,盛夏,拥挤的食堂里,他们还是懵懂的少男少女。 “展倩,你吃什么?”一旁的死党问着一群女孩中最高的那一个。 展倩头也没有回,扔掉了口中的棒棒糖,指着前方一个角落问道:“那个人是谁?” 顺着她的手指,可以看到,盛夏的阳光落在一头美丽的黑色长发上,泛出点点光泽。 虽同为女孩,但展倩不得不承认,那个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女孩子很美,而且,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她依然能感受的到她身上流露出的那种幽静的气质,那是男孩子气如她的女孩身上所没有的。 这样子的女孩子,身边应该围绕着一群朋友和仰慕者的,怎么她却孤零零的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呢? 她很好奇,这份好奇在听完一旁死党的回答后更加强烈了 “我的神,她怎么来了?!展倩,你刚转学来还不知道,在我们这里你即使和秃头的教导主任喝茶都没有关系,但千万不能和那个女孩说一句话!一句话都不行!” “哦?为什么?她是豺狼虎豹吗?”这么文静的女生,不像是那种一句说的不对就打破人头的小太妹啊。 “比那种人更厉害!她是辰少爷的女朋友,辰少爷宠她厉害!得罪了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对啊对啊,上次有个高二的男生递给她一份情书,结果没过多久人家的腿就不知道被谁打断了” “还有上次她的班主任骂了她几句,后来那老师就被辞退了” “这还不算厉害的呢,我听说前几天有个男生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你们猜怎么样,那个男生被迫转学了” “好可怕” “喂喂!有那么吓人吗?那个姓辰的是谁啊?也是个学生吧?既然只是个学生,这么大的学校他总不可能只手遮天吧?” 展倩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死党捂住了嘴,“你做啥,封慨偶~~封慨偶~~” “倩啊,你记着,在这个学校里两个人你绝不能得罪,一个就是辰少爷,他财大气大,得罪了他你一辈子都别想翻身,第二个就是那个女孩,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辰少爷。你想安安分分地过完3年,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离他们两远远的,你只要记住这个就够了,其他的,多说无益!”说完就想拉着展倩离开。 得罪了他们一辈子都无法翻身吗?有这么严重吗? 展倩将信将疑地想着,却看见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女孩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她的方向。 日光透过两层楼高的落地窗洒下,柔柔地给女孩丝绸般的长发添上了一层光晕。 一双深黑色剔透的眸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眼角微扬,媚眼如丝 展倩猛然想起了烟雨朦胧中的西湖,那人的眼睛,似乎和它一样,蒙蔽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好像无论何时,都会滴下泪来。 这个人,很特别! 她站住了脚,夺过死党手中的午餐,对着身后一帮疑惑不解的女孩笑着说道:“我要去会会她,有胆的跟过来,没胆的就滚回去” 身后的女生盯了她几秒,然后,很有义气地拍拍她的肩膀走了。 展倩撇撇嘴,做了个鬼脸,走到女孩在的角落里。 “我叫展倩,你很有意思,交个朋友吧!”她“碰”的一声放下手里的餐盘,特爷们儿地坐下。 “你确定吗?”对面传来了小孩子的娃娃音,展倩吞下去的米饭差一点喷了出来。 “妈呀,我的神啊!你几岁了?说话还这么嗲干什么?”她凑到有些惊慌失措的季墨然耳边,“放心吧,我观察过了,这里方圆3米内连只公苍蝇都没有,你就别装嗲了~~”嗲的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季墨然大大的眼睛眨了几下,“你确定要认识我吗?我这里不大安全,你不怕吗”她说到后面声音有些暗哑。 “怕啥?怕你那个男朋友吗?那个姓辰的吗?” “喂!你别喊那么大声”小姑娘伸出白白柔柔的小手捂住了她的嘴,“你不要命了吗?” “有什么好怕的,他也是个人不是?既然是个人了,有什么好怕的?”她拉开女孩子的手,那双手白白的柔柔的,触感还真不错。 季墨然傻眼了,像看个怪物一样地看了展倩2秒,忽而笑了。 那是她3天来的第一个笑,笑的很淡,但暖如春风。 “你也很有意思,你叫展倩是吗?我叫季” “少爷来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像给能容纳千人同时就餐的餐厅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一大群人蜂拥而出,展倩看的傻眼了,“买糕的~~伊拉克战争打到我们这里了吗?” 伊拉克战争没有打到这里,只不过,那个神秘莫测的少爷降临了而已。 展倩直到几个月之后才明白,那个留学在外的少爷的突然回归,对于这所以培养贵族为目的的宁静校园来说,其实就相当于发生了一场海湾战争。 梧桐叶染绿了碧蓝的天空。 跳跃的阳光似顽皮的精灵洒落,停驻在那人的肩头,和那无数道或憧憬或畏惧的视线一样,再也挪不开分毫。 天地间,仿佛一直鸣叫不止的蝉鸣声也因那人的呼吸而停止了似的,偌大的餐厅里,只能听见他皮鞋落地的声响。 数千个人看着少年慢慢走近,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一片寂静 “哐当”展倩不小心打翻了季墨然的咖啡杯,深色的液体滚落到她的衣服上,有些烫,她却没有注意到。 她看见了一双宝蓝色的眼眸,眸内清澈一片。 那人的视线冰冷,待看清了她身旁的长发女生后,又似春阳温暖一片。 他微微笑了,霎时四周传来一片惊叹声和抽气声 “有这么夸张吗?搞得他比巨星还巨星~~”萧郁听到这里笑出了声,惹得展倩又给了他一个爆栗 “你别打断好不好啊,思路都没了!” “好好,老婆大人别生气~~那后来呢?” “还能怎么样啊?那少年就是那个少爷,也就是季墨然的男朋友,他把她接走了啊~~” “他没对你做什么?你不是说他独占欲很强吗?” “唔,我想想,恩,临走前他剜了我一眼”展倩掰开萧郁置于她腰间的手指,“我估计着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不喜欢墨然和我呆在一起,后来他千方百计地针对我,也无非是想警告我让我离墨然远一点。” “我估计你肯定没有听他话” “那是当然,你没看到那天墨然被他接走时的表情,你也没有看见以后他禁锢季墨然的样子,要是看到了,你一定会像我一样觉得她很可怜,长那么大了,连和谁说一句话都要回家报备,这太恐怖了!” “是挺恐怖的,毕竟人不是小狗,哪能说关就关的那后来呢?看季墨然现在的样子,应该和那个男孩分了吧?” “他两没有分,不过以后都不会再在一起了”展倩叹了口气,脱离了未婚夫的怀抱,“那人死了,死在巴黎的郊外” “墨然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他,有好久都摆脱不了内心的歉疚,她自杀了几次,剪断了自己及腰的长发给那人陪葬,每年都飞到巴黎去看他几次,就这样忏悔了十年” “一个女人,有多少十年可以用来蹉跎?我老担心到最后她会孤苦伶仃过完一生” 萧郁站到了她的身后,张开双臂抱住了声音有些颤抖的未婚妻,“你不要担心了,她现在不是有夏总照料吗?夏总挺绅士的,应该不像那个少爷一样霸道让人不安吧” “恩”展倩拉住了男人的手,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墨色天空,“希望吧,这次她能少吃点苦” 季墨然洗了很久,一直到皮肤都被擦出血了之后才倒回床上。 手机搁置在床头柜上,她挪了挪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的胳膊,挣扎着拿起了它。 她想给夏婓打个电话 告诉他 谢谢他,谢谢他喜欢过她 然后再告诉他 一切都结束了 辰夜拍下了她的□□,威胁她离开夏婓 她没有办法 打开手机,窗外惊雷一响,她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泪又滚了下来 手机屏上,出现了十几个未接来电,数十条短信,全是来自他的: “墨然,回我电话!我很担心你” “你在哪里?给我回个电话好吗?顾妈说你一直都没有回来” “我在达拉斯,在我叔叔那里,很快就会回来。你怎么样?我很担心,给我回个电话!” 季墨然一条一条地往下翻着,打开最早发来的一条,夏婓写了很长: “墨然,我母亲生前曾和我说,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一个人,可以因为不同而爱上一个人,却只能因为相契而和一个人共度一生,她说,如果能在短暂的一生中遇到那个即合适又深爱的人,就一定要不顾一切抓住她,再不放手。我曾经因为我父母的缘故游戏人间很久,但遇到你之后,我很想安定下来。我知道这可能很突兀,但我还是很想知道答案,你,愿意嫁给我吗?” 季墨然怔怔地看着这条短信,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哭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在辰熙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墨然常常会在深夜里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时光能倒退,她会不会收回自己分手的要求? 她思考了很久,每次想回答会,自己内心就会涌现出一份不甘,每次回答不会,又会被浓浓的愧疚所掩埋。 她犹豫了很久,思考了很久,随着年龄的渐长,她越来越倾向于当初的决定,可同样的,对那个死去灵魂的歉意也跟着加强。 她曾经只想要一份简简单单的爱情,就像她的父母那样,相扶相持就够了,如今,却走入了这样一个迷局,搞不清楚爱情的底线在哪里。 她很迷茫,也很疲倦,她想不清楚那些困扰着她的问题,摆脱不了对辰熙霸道的厌恶,对他柔情的迷恋,和对他英年早逝的愧疚。 这一迷茫,十年就这么弹指过去了 当她终于能以比较平复的心情去看待过往的种种时,才发现自己已不再年轻,不再朝气蓬勃,而日日夜夜思念他,也成为了毒瘾一样戒不掉的习惯。 到底,欠他的太多了,只能用余下的生命不断去怀念他,才能偿还这笔孽债 飞机平稳地驶在云端,辰夜突然觉得左手边一重,侧过头,才发现季墨然的头不知何时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女子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皱,眼角处有点点晶莹溢出。 他怔怔看了她几秒,然后伸出了手,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地放轻了力度,小心翼翼地刮去了她的眼泪。 这个女人,白日里那么倔强,没想到做梦时却是这么柔弱的样子 他嘴角荡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招呼空姐递来毯子,想轻柔地盖到她的身上,手指却一下子僵住了。 他听见,睡梦中的女人饱含眷恋地喊出了一个名字,一个他恨不得食其骨的人的名字: 辰熙 他好看的眉头皱起,半响过后,才重重地将毯子放到女人身上 十多年来,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巴黎,却是第一次重回这里。 当季墨然看清矗立面前的典雅建筑后,震惊地望向那个蓝眸男人:“辰夜,你不是说带我去那个地方的吗?现在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蓝眸男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打算这个样子就去见他吗?”他瞥了眼季墨然身上的衣服。 欧式古典风格的巨大别墅宛如美丽的宫殿,而季墨然穿着的衣服,却让她看起来像个前来清扫的女仆。 辰夜笑着看她低下了头打量自己,走过去贴近她的耳廓淡淡说道:“不用担心,你还有许多时间,足够你好好装点自己。我相信我那个倒霉哥哥的眼光,到了明天夜晚,你一定会成为舞会上最美丽的公主。” “什么舞会?!”季墨然警惕地抬起了头。 “我的订婚舞会”辰夜笑了笑,“和你的” “辰先生,这个玩笑不好笑”她的声音冷了几度,“我不是傻子,我也知道你的为人,没有益处的事情你绝对不会去做的,而我”她指了指自己,“我不认为我身上有什么好让你再利用的地方了” “你这么肯定?”辰夜的笑意更大,“你难道不知道,得到你所带来的满足有多大?” “那也不值得你用婚姻来绑住我,除非”她想到了点什么,“这个舞会上有个你想去刺激的人” “你原来不笨”辰夜的眼神渐渐冰冷了下来,“放心吧,刚才只是一场玩笑,我的未婚妻不是你,当然,你也不配!”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拽进屋内,扔到了一边,“这间别墅和辰熙在时一样,你应该很清楚该去哪间房间的吧?自己上去收拾干净,速度快点,如果你还想去见他的话”话音刚落,他却又抓住季墨然的手腕,强迫她再次对上自己的眼睛。 室内,一片安静。有些寒意的风吹进屋内,本应该感到些许凉意的,季墨然却觉得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异常炙热。 热的,简直都要烧起来。 “我问你”辰夜看着她,低沉的声音意外有些颤抖,“如果我说我的未婚妻真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会马上收拾东西离开”季墨然吞了吞口水,“哪怕从此后身败名裂” “呵呵,有意思,果然有意思”辰夜捂着眼睛低笑,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怪不得他会喜欢你”他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了许久,然后有些疲倦地靠到了扶手上,朝她摆摆手,“你去吧,速度快点,我在下面等你” 她的速度很快,一来她对辰熙曾经的宅邸十分熟悉,二来她确实没什么需要耗时去装点的,随随便便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就下去见辰夜。 辰夜倚在扶手上,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乌黑的碎发飘下,他微垂着头,宝蓝色的眼睛看来有些寂寥。 他似乎察觉了她的脚步声,立刻就抬起了头,眸内也立刻变成了一片平静: “走吧”他说完转身,但是季墨然还是察觉了他嗓音里莫名涌起的暗哑。 车子平稳驶过极长的一段路,停在了一处幽静的地方,辰夜率先下车,扶着车门,颇有风度地递给季墨然一只手臂:“下来吧” 阳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犯疼,季墨然被辰夜牵着,更确切地说是拉着,一步步地走在精心铺成的路上。 两旁是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美丽植被,天空却是不相同的明媚。 不是阴雨绵绵,不是记忆中浓浓的绝望。 明明那么晴朗的天气,郊外的空气甚至都因为阳光照耀而发出淡淡的清香,可是季墨然却觉得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 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着来到雕花的巨大铁门前。 满路都是血 “这十年来你都只走到这里吗?”辰夜跟在她的身后,冷漠地看着她手扶栏杆,慢慢落泪的样子。 “是” “十年都是如此?老爷子还真是狠心”他嘴上说着遗憾,声音却是满满的嘲讽。 “我害死了他的儿子,他不想我再去见他,不想我再去打扰辰熙的灵魂也是正常的” “确实如此,所以我只能说你傻。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 傻吗? 是啊,她是很傻 十年来,每年都来到这个悲伤的城市,每次都只敢逗留一天,每次都只过来隔着门看看他永眠的地方。 明明知道这一点用都没有,明明知道他已死去任她如何哭喊都不会再醒来,可还是这样做了十年。 好像只要这样子,就能弥补点什么 辰夜默默看了季墨然一会儿,女人低着头没有说话,肩膀微微起伏,不细看真看不出来她在哭泣。 她连哭都是这样拼命压抑着的吗? 他突然想起了安宁对他说过的话,她说辰熙死后,大病未愈的季墨然跪在老爷子的面前,哭着求他放自己进去看辰熙一眼。闹了两天,老爷子都没有答应,17岁的季墨然站起来的时候膝盖上全是淤青和血迹。 后来她便离开了,一个人带病回到了中国,临走时剪掉了自己及腰的头发烧给了辰熙。 辰夜于此时此刻,突然很想知道,那个时候,那么年轻的季墨然,她哭的时候,也是这样低声压抑着吗? 他无声叹了口气,走过去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进去吧” “咔嚓”一声轻响,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了。 墓地深处卧着一处显眼的大理石墓地,豪华巨大,其上天使栩栩如生。 即使是在franis家族的私家墓地里,这种独立墓室还是少见的。 辰夜一下子就明白里面躺着的是谁。 从门口到辰熙的安眠之处,三百步的距离,也只需三百步的距离,他来过好几回,却不屑于走。 季墨然也来过好几回,却花了十年才走到这里。 她轻轻抚着为那人遮蔽风雨的石头,默默抚过那人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宝蓝色的眼睛宛若天空,眼里从容淡定,好像一切都不曾放进过眼里。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默默为她撑起一片天。 可这样爱她的人却死了,死在巴黎的郊外,身边孤零零的只有抛弃了他的她。 泪落到了地上,飞扬起一些尘土,飘进了前方。迷迷茫茫间,季墨然看到昏暗的墓室里有个乳白色的东西 “这里面还有个小墓碑,辰熙的遗体就埋在它的下面,你要哭泣要祭拜还是到里面去吧,做事要做就做到底。”辰夜把季墨然推到一边,拿起另一把小钥匙去开锁。 却是怎么都打不开。 辰夜的眉头慢慢皱起了,难以置信地试了又试。 “不是这把吗?”季墨然跪在一边小声地问。 “不可能,我是从老爷子身边拿来的,怎么可能会拿错”他又试了试,还是打不开。 烦躁地站起,对着身后一脸期待的女人说道:“你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他拿的竟然是一把榔头。 那东西拿在一身显贵装扮的他手里有些不伦不类,如果他要砸的不是辰熙的墓,季墨然保证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 可那毕竟是假设 季墨然惊恐地闪到他的面前,挡住男人的去路,声音也拔高了好几度:“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砸开那把锁!” 烦躁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辰夜一甩手将瘦弱的女子推到一边。 季墨然却又马上跑了回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辰夜,不要!不要去打扰他!别砸” “你不是想见他吗?我从了你的愿有什么不好?你等了十年走到这里就满足了吗?季墨然你真是傻得够可以的!”他一挥手,却不想力气太大,直接将女人打翻在地。 地是规整的石头铺成的,这一摔,便听见了肉体撞地的声音。 辰夜愣了一下,然后便扔掉榔头,匆忙扶起蜷缩在地上的女人。 “你没事吧?”他拨开季墨然的留海露出她的额头,瞬间猩红的颜色充斥双目。 “你流血了!”他身后轻轻地碰触她的伤口,女人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不要砸”头痛得要裂开来似的,眼前人的面容也变得猩红一片,妖异的让她霎时想起十年前满天满地的血。 身体抖的厉害,她握紧拳头,努力告诉自己这些血是自己的,不是辰熙的,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发抖。 她害怕,就好像这么多年来不断重复的噩梦一下子降临到了白日,真真实实地在她身上再度上演。 再次失去辰熙 一个温暖的胸膛却于此时贴向她,季墨然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便觉双脚一空,低头,才发现自己已被拦腰抱起。 “我带你回去治疗,剩下的事以后再说”辰夜的侧脸精致漂亮,转过头来对她说道:“别逞强,怕血就把眼睛闭上!” 他抱着她走向三百步之外的房车,语气少有的充满担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那一摔只是擦破了一点皮,流了一点血。医生再三保证不会留疤之后,辰夜才挥手让他下去。 他走到季墨然的床前,小心翼翼地抚上她额头上的纱布,低着声音问道:“疼吗?” 她摇了摇头。 然后两人之间就只剩安静了。 季墨然很奇怪,这个男人,她明明那么的恨他,恨他如此残酷的伤害了她,她明明有一肚子怨毒的话要朝他倾倒,可这时,却只希望静静地坐在这里,让他看着。 也许是因为他酷似辰熙的五官让她心软,也许是因为她按住她流血伤口时的急切担忧。 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为她露出过那么担忧的眼神了。 想着想着,她想起了夏婓的脸。 那晚他俯身亲吻她的时候,不知道他的眼里承载的是怎样的感情? 应该是很无奈的吧! 喜欢上她这样子的人 辰夜看了她的伤口许久,手指近乎留恋于她的肌肤似的不愿离开。 也许就这样子下去也会很不错。 就让她这个样子,没有绝望没有眼泪,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就这样子呆在这里,平平静静地活下去,应该也挺好。 他有些出神地想着,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铃声逼得他放手。 辰夜走后,季墨然下了床。她没有穿鞋,脚踩在地板上感觉很凉,但可喜的是,发出的声音也很小。 她慢慢走近昏暗的走廊里,依着记忆,走上三楼。 虽然已经过了十几年了,但是她还是记得辰熙的卧室在三楼,书房在四楼。 她很想去看看。 手握住冰凉的把手,推门打开,她打量着月光下的家具,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夜夜来访,像个小精灵一样地骚扰这间屋子的主人。 这个错觉,让她的心口又是一滞。 她摩挲着那些多次出现在她梦境中的家具,他喜爱的皮质仿古椅子,他习惯用的瓷质杯子,他花巨资从拍卖会上买回来的维多利亚时期的桌子。她一件件的看过去,每看一件,就会想起辰熙得到它们时候的样子,或喜悦或平静,但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的时候,眼里总会荡漾起一片温柔。 她一点点摩挲着走进她的卧室,却发现本该无人的房间里亮着灯。 一位银发身着燕尾服的男人正对着她,站在辰熙的床旁。 “您来啦!”他的中文很标准,吐字十分清晰,但更让季墨然惊讶的是他的脸,那张永远出现在辰熙身后的熟悉的脸。 她愣了半响,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钟管家,是您吗?” 那位银发管家轻轻点了点头,“是我,季小姐记忆力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记得我这位老人。”他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只是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少爷的面影。十年过去了,怕是您早就忘了他吧?” 季墨然咬了咬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发觉自己只剩下了摇头的勇气。 钟管家可以说是看着辰熙长大的,当年他死的时候,这个素来慈爱的老人就是第一个对她拔枪的。她因此很害怕他,但同样的,对他也怀有很深的愧疚。 “您还记得他吗?也真是难为您了”他见她摇头,慢慢笑了,脸上越来越多的皱纹也藏不住了。 “十年了,您长大了,少爷他一直很期待您的长大,他曾对我说,在您20岁的生日时,一定要送您最珍贵的戒指,然后在植满红色蔷薇的花园内向您求婚。如今您早已过了20岁了,可是少爷他”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半响才用颤抖的声音说下去,“他怕是已经成灰了吧” “钟伯”季墨然快步走向老人,余光瞥见老人身旁的椅子上露出的一点花白头发。 她停住了脚。 那个坐着的老人身着昂贵的丝绸睡袍,外裹狐裘大衣,他混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 季墨然捂着嘴,慢慢跪了下去:“对不起对不起” 即使时过境迁,她依然能从隐约的轮廓中看出这个半身不遂的老人是谁。 十年前,她从他手中夺去他的爱子的时候,他还是叱咤风云的商界精英,举手投足间流露的都是几世几代血脉相承的贵族气质,却不想如今再见面,他已成了这个样子。 季墨然捂着嘴低声哭泣着,老人却挣扎着在一旁小小的纸片上写下了个字。他的字迹因为手的颤抖而变得扭曲,但是季墨然还是一下子就看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走 他用中文如是写道。 她颤抖着身体缓缓站起,脑中一阵怔忡。是不想见她吗?她想,是啊,他有不想见她的理由。 她给老人鞠了一躬,忍住哽咽,打算离去。 才迈开一步,手腕却被抓住了。 季墨然吃惊地回头,看到老人抓住了她的左手腕,用力之大几乎可以看见他起皱皮肤下的一条条青筋。 老人看着她,张了张嘴,发出了呜呜的几个音节。 她不明白他要说点什么,是要她滚吗?还是要谴责她夺去了他爱子的生命? 一旁的钟伯在此时伸出了手,强行松开了老人对她的钳制 “季小姐”他对她深鞠一躬,恭敬地说道:“我送您出去吧”然后就扶着季墨然带她离开了还在努力尝试说话的老人身边。 “季小姐,老爷他已经神志不清很久了,请您见谅”钟伯送她走下楼梯,“少爷过世两年之后,有一次老爷外出去看少爷,回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们请了许多医生前来医治,但无奈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季墨然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对外看起来那么显贵,可谁又能知道他丧妻又丧子的悲痛呢?”钟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夫人走的时候少爷才刚满18岁,应该也是极为伤心吧” “是的”季墨然轻轻答道,她记得辰熙母亲走的时候是仲夏时节,流萤飞舞。刚参加完葬礼的辰熙抱着她,第一次在她面前落下眼泪。 “不知道那个时候少爷说了点什么?可惜我和他父亲那时还在美国,无法去安慰他啊” “他说他好怕”季墨然闭起眼睛,眼前辰熙的身影又再度浮现,“他说他好怕,不知道该去哪里他还说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惩罚他曾经对别人造成了伤害” “是吗?少爷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还说,他很爱他的母亲,希望他的父亲知道,自己真的很爱自己的母亲” 钟伯听到这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也哽咽了起来:“是啊,他很爱他的母亲,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他母亲死啊” “恩”季墨然知道,辰熙身前很爱他的母亲,当年他母亲昏迷不醒的时候,辰熙还常常去看她,对她说说话,还会给她买许多她喜欢的百合花。她记得辰熙在母亲死前最后一次去看她时,还把她给带上了,对着昏迷中的母亲柔声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人,希望母亲能祝福他们。 却没有想到第二天,他母亲就撒手人寰了。 “她死的太突然了”季墨然咬咬嘴唇,低声说道。 钟伯将季墨然送到了她的房门口,指了指她左手腕的黑曜石手链淡淡说道:“季小姐,往事已矣,也请您和我这个老人一样看开点吧” 季墨然有些窘迫地将左手藏到了背后,低下头避开了老人的视线:“我会的”十年了,她已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冲动了。 老人又给她鞠了一躬,走到几米远处却突然开口道:“季小姐,忘记过去好好活下去吧,回忆有时候也会像眼睛一样告诉你谎言的” 季墨然还没有明白钟伯这句话的意思,一个修长的身影就突然从门后闪了出来。 辰夜宝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 “先生”钟伯看清来人,恭敬地向他致意。 辰夜揽着季墨然的肩膀,低头看了她几秒,看清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淡淡的笑了:“原来你去找他了,看来恢复的不错,都能自己乱跑了”他伸手摩挲她的额头,用力地按着她的伤口直到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钟管家,你叫我什么?”他头也未抬就问。 “先生” “先生?!”他笑容更大也更冷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倔。呵,先生”他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走吧,我不想冲个老人发火” 季墨然被他拉进了卧室,卧室内的装潢华丽,灯火璀璨,但季墨然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桌上多出来的那碗粥。 她愣了愣,未反应过来就被吻住了双唇。 辰夜俯身吻住了她。 她的脑子“轰”的一声就炸开了,想要挣扎,却被男人一一化解。辰夜吻着她的唇,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一只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搂入怀中。 这个吻很炙热,充满着□□的色彩,可奇怪的是季墨然和辰夜都没有闭上眼睛。漫长的时间里,他们互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对方,眼里投影出对方的眼睛。 一个漆黑,眼里充满震惊 另一个宝蓝,涌动着愤恨c嫉妒和深深的悲痛。 直到唇上传来浓浓的血腥味,季墨然才挥手赶走了与她唇齿纠缠的那个男人。 她扇了他一巴掌,力道很大,足够粉碎男人的禁锢。 辰夜似乎没有预料到季墨然会打他,顺着力道头一偏,撞到了墙上。 季墨然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拼尽力气朝他吼道:“辰夜,你要的我答应了,我答应离开夏婓跟你来这里了!你不要贪得无厌!!” 辰夜的脸被黑发遮掩,只能看见他形状美丽的唇一勾,带出了一个有些嘲讽的笑:“贪得无厌?请问我哪里贪了?我只是想要我本就拥有的东西,有什么错?!季墨然,你敢说你不是属于我的吗?” 季墨然看着他抬起了头,震在了原地。 “怎么?说不出话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应该还记得清清楚楚吧?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吗?”他慢慢走到女人的跟前,勾起了她的下巴,“忘记我的那个倒霉哥哥吧,我可以照顾你,宠你保护你,我也能给你各种快乐”他吞了吞口水,感觉手指有些颤抖,“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不娶那个叫安宁的女人” 他静静地等着女人的答复。他其实很讨厌等待,一分一秒都不愿意,但是他已经等待了她很久了,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开始等待,等到现在,如今,当然不介意再等她几分钟。 他也很讨厌自己的哥哥,可是如今却看上了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辰夜暗中自嘲,血浓于水,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发挥了它奇妙的威力。 等待的时间是异常难熬的,辰夜原以为这份折磨会持续很久,却不想季墨然很快就开了口: “辰夜”她的口吻里有他想象中的浓浓震惊,只是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你的眼睛怎么是棕色的?” “什么?”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下一秒就变成了震惊。 他捂着了自己的右眼,慢慢倒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