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纷纷成大佬》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一章 宫中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徐贵妃那进宫探望她的妹妹,遇到了丹阳县主的小侄女萧灵珊,两个人起了争执,萧灵珊便砸伤了徐贵妃妹妹的额头,破了相。 徐贵妃拉着妹妹到皇帝跟前哭诉。但丹阳县主萧元瑾只是说:“她犯下这等祸事,是我们疏于管教。万望徐贵妃多担待。日后不管令妹嫁何人,我都给令妹添一倍的嫁妆,以示歉意。” 徐贵妃很不甘心,这破了相的事,是用银钱就能解决的吗?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萧灵珊虽然普通,但这丹阳县主萧元瑾的身份可不一般。她父亲是名震边关的西北候,姑母是当今摄政太后,她自小就由太后养大,身份贵重,就连皇帝也不会轻易得罪她,只能劝徐贵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徐贵妃离开后,元瑾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 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她心里正是生气,便瞧也不瞧薛灵珊。 灵珊则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小声地哭。 元瑾没有理会她,而是放下了汤盅,示意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 宫婢们半跪在地上,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 元瑾分好了折子,才问灵珊:“这次的事,你可知错了。” “灵珊何错之有!”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若不是她挑拨再先,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 元瑾听到这里更气,她怎的这般倔强,她语气一冷:“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 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气焰顿时小了不小。 元瑾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着外人的面,自然要护着你。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也不能因平白动手,伤了人家的脸!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我怎么给你兜得住?” 元瑾当真是生气,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匆忙地赶过去。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 砸得真是狠,若是再用些力,怕就不是破相,而是毁容了。 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 “但她实在刁钻刻薄,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我听了气不过……”灵珊仍然觉得委屈,声音却小了很多。“姑姑这般的好,长相貌美身份尊贵,喜欢姑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您!” 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元瑾也是有些无言。 原来还是怪她那桩亲事。 她自小就有个婚约,是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定下的,定的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母亲虽然去世了,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 后来这位世子长大不仅俊朗出众,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升为了都督佥事。太后见他如此上进,就准备将元瑾嫁给他。 不想在太后提起时,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要废了这桩婚约。太后震怒,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进宫给她请罪,让她不要生气,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 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她非顾珩不嫁,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 再后来元瑾听说,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为了她一直不娶,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这事越传越远,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 太后一怒之下,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元瑾想起这件事也很无奈,毕竟灵珊是想护着她的,只能教育了灵珊一通,让她含泪认了错,才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 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看着县主烛火下玉白的容颜,略薄的唇瓣,低垂的长睫微微地动。只是脸上略带疲态,却也有些心疼。 县主这般貌美,倘若那魏永侯爷看过,必不会再反对,定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县主过门。 珍珠道:“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 元瑾却摇头说:“今日靖王回宫。姑母怕是有的忙,我得为她看着些。” 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皇上慵懦无能,故仍是姑母主持朝政。 但朝中礼部尚书、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且皇帝非太后亲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他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西北靖王。 靖王是个极有才华和能力的人,所在的封地兵力强大,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如此强横的藩王,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惹得姑母大为忌惮。 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但还没等接近他,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靖王表面温和,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这是能成大事的人。 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珍珠看她劳累,有些不忍心。不论县主如何聪慧,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还是她外家,保定傅氏的指望。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身份尊贵,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 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是三皇子朱询来了。 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他一身玄色长袍,长相英俊,有种龙章凤姿之感。 “姑姑。”他先给元瑾行了礼,声音低沉。 朱询的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是元瑾见他可怜,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 元瑾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灵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您。”朱询看到药碗未空,便眉头微皱,“您怎的药也不喝完?” 他将药碗端了起来,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 朱询笑容一僵,元瑾才顿了顿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 朱询便只能笑笑,放下碗说:“灵珊虽然蛮横,做事却不无道理。谁敢对您不敬,必得让她好看才行。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是他背信弃义,姑姑难道就此放过他不成?” 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 她淡淡地道:“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大同是父亲的任地,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与我无关。” 朱询微微一笑:“还是姑姑思量更远。” 他看着她的侧脸,朦胧的光晕照在她雪白的脸上,清冷而妖异,竟隐隐有层如玉光辉,那真是极美极美的。 他不由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不过姑姑不必愁心此事,是他配不上您。” 元瑾转过头,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一时极深。直到她看他,他才别过头。 元瑾才道:“不说这些了,你去给我拿书过来吧。” 反正是人家不愿意娶她,她还能怎么样,她又不能杀了她。 朱询将放在旁边的茶递给元瑾。“姑姑先喝口茶吧,我去给您找。” 等到他拿着书过来,元瑾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他站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她的脸。又伸出手,将元瑾脸侧的乱发理好。 姑姑这样容貌的女子,本应该被人保护疼爱,而不是适合这些腥风血雨,尔虞我诈。她倘若不是县主,不是如今尊贵的身份,怕是会沦为某些权贵的禁-脔。自然,若是她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将说这种话的人乱棍打死。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又让人敬畏。 宫婢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立刻就要请安,朱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不必”。 随后他跨出了宫门,侍卫正等着他。 他披上了鹤氅,与面对元瑾的时候不一样。此刻他面无表情,透出几分冷意。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侍卫低声说。 “知道了。”朱询淡淡道,“我在县主的茶中放入了安神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记得派人守在慈宁宫外,定要护住她。” 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对太后来说有多重要,大家心里都有数。她如果在,这件事会非常棘手。 而且他也怕她会因此受伤,毕竟她已经无力改变局面了。 侍卫有些犹豫:“殿下既疼惜县主,何不告诉她此事。以县主的身份,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 “告诉她?她对太后极为忠心。发生了以后还能慢慢接受,若是知道了,只能等她和你鱼死网破了。”朱询语气冷淡,“太后对我极为戒备,议储一事提也不提。若不是如此,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主东宫了。” 只能暂时对不起姑姑了。但只要他登大宝,一切……便都由他的心意了。 朱询走了之后,元瑾睡了很久才醒。 屋内烛火跳动。四周格外寂静。元瑾揉了揉眉心,竟没察觉自己睡了这么久。 门帘一挑,珍珠同伺候太后的太监刘治进来了。 刘治行了礼说:“县主,您醒了。” 元瑾洗了把脸,这才彻底清醒,看了看周围:“”姑母可回来了?怎么这宫中如何安静。” 刘治低声说,“太后仍在乾清宫和皇上商议政事……但方才传来消息,说靖王进入午门后,径直带着人朝着乾清宫去了,奴婢觉得似乎有蹊跷。” 元瑾皱了皱眉。太后怎么会与皇帝商议到这个时辰,又怎会让靖王闯入? 此事定有古怪! “你随时注意乾清宫,有异动就来告诉我。”元瑾吩咐了刘治。她这心中难免忐忑起来。 她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元瑾面色凝重,坐在了太师椅上等着。 另一个宫女则给她端来一碗芝麻汤圆,汤是蜜枣、枸杞炖出来的,香甜可口,让人非常有食欲。“县主吃些罢,您方才睡着,连晚膳都没吃呢。” 元瑾虽然担心姑母的事,但毕竟也饿了,就吃了两口。 宫婢们见她爱吃,便哄她多吃几个。 元瑾正想说她已经吃不下了,突然腹中剧痛,她脸色苍白,捂着腹部弓起了身,珍珠也吓到了,连忙来扶她:“县主,怎么了?” “叫……”元瑾太医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觉得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咙。 有人毒杀她! …… 京城大街小巷都传着一桩趣闻,丹阳县主萧元瑾因为吃汤圆被噎死了。 之所以是趣闻,是因为她死得太不体面。 不仅如此,丹阳县主去后一个月,皇太后也因为思念县主过度,薨于寿康宫,西北候家的荣华显贵从此不复存在。皇帝宣布为太后守国丧一个月,京城人人哗然,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突然病逝,实在是让人不禁深思。 说不是阴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信。 朝堂风云变幻。因靖王佐政有功,皇上亲政后,几乎将整个西北都赐给了靖王殿下。同时三殿下朱询也被皇上器重,正式册封为太子。 一个时代的逝去,必然伴随着另一个时代的兴起。 这些人,成了站在权力顶峰的人。 皇太后和丹阳县主,已经成为了很多人都不想提起的往事。 此时,薛府里。 十三岁大的薛四娘子,正咔嚓咔嚓地剪着手里的鞋垫。 一群小娘子围在一起做针线活,其他几个都在说着这桩趣事。唯独薛四娘子神色漠然,径直地剪着她的鞋垫。 “你们可听说了,那被魏永侯爷拒亲的丹阳县主死了。” “我听说是被汤圆噎死,多不体面的死法……” “还不是因为跟着妖后作恶太多,才被菩萨给收了。” 一直没有人注意的薛四娘子突然说:“宫里吃的汤圆,每个只有龙眼大,怎么可能噎死人。她是被人毒杀的。” 听到她说话,其他几个娘子伸手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去去,谁让你说话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难道还有假不成!” 几个姐妹把做针线的东西收了收,懒得和薛四娘子玩了。 薛四娘子叹了口气,她就是知道啊。 说是借尸还魂了也好,半路投胎了也罢,反正等她睁开眼睛,就已经是这位薛四娘子了。在她们面前的就是丹阳县主本尊。 讨论她的死法,还不让她插嘴。 她怎么死的,自己还不知道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二章 第2章 日头已经西斜,金色的夕阳光落在屋檐上。元瑾抬头看着金乌西沉。 在她死后,太后甍逝,父亲因贪墨被斩首。曾经西北候家的权势滔天,也不过是现在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而被她救回来的,自小养大的朱询,却在这场浩劫之后成为了太子。发生了什么事昭然若揭。 他背叛了他和太后,换得如今的荣耀。 甚至说不定,她便是被他亲手杀的。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变的是她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罢了。 如今他们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权贵的一切。而她现在不过是个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罢了。 想要报仇,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虽然她也决不会就这么放弃。 身后半大的小丫头杏儿低声提醒:“四娘子,咱们该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该说您了。” 元瑾嗯了一声。提起小竹篮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家里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正五品,是长房的大老爷。而她父亲薛青山是庶出,谋了个地方苑马寺寺丞的官职,没有实权。 薛元瑾现在的母亲崔氏,是并州一个乡绅的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亦是个普通的的妇人。 元瑾刚踏进西厢房房门,就看到崔氏迎面走来。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样锦褙子,三十出头。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拿着把团扇扇风,看来火气很盛,一见着元瑾就瞪眼:“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元瑾把小竹篮放下,才说:“今天教针线的嬷嬷来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篮里绣的牡丹花样看,忍不住说:“你绣得这样歪歪扭扭的,谁敢拿来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给为娘省点心,将女红练好些,以后谈婚论嫁,媒人也有个说头。” 元瑾只是喝着水。崔氏见她这样不听,一手抓住她的耳朵:“为娘说的你可听到了?” 元瑾的表情绷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说:“我听着呢!” 崔氏放开后,她才揉着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阵阵气恼,这要是放在以前,谁敢这么对她。 虎落平阳被犬欺! 连县主的仪态她都绷不住了,遇到崔氏总是会失态。 她做丹阳县主的时候,就从没有学过女红刺绣。倒是诗词书画都能懂,精通兵法,对政治时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里,这些加起来都比过会做一手针线活。 “你还小,哪里知道嫁个好夫婿的重要。当初娘便是嫁了你爹这个庶出的,现在在你嫡出的几个伯母面前,才低了一头。”崔氏拿自己的切身体会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几个堂姐。努力把女红针黹练好些,博个贤惠的名头,以后才能嫁得好。” 元瑾并不想听这个话题。 毕竟之前能和她谈婚论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数的世家公子,现在告诉她嫁人改变命运,实在是很难感兴趣。 更何况崔氏这也太天真了,有个贤惠的名头也并不能让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众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谈。 她如今这小姑娘的模样也极美,小小年纪灵秀婉约,肌肤胜雪。虽还未完全长开,却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没有家世作为支撑,待这模样长开,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问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崔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说:“娘是要同你说,明日定国公家开游园会,咱们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请!” 元瑾听到这里思忖片刻,这定国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个国公,便是定国公。这位定国公骁勇善战,被封为一等公,又有兵权在手,所以权势极盛。并且这位定国公,似乎与靖王是交好的。 元瑾当初久居深宫,这些京外的权贵她虽然没见过,却也都知道一二。 没想到这薛家竟然还七拐八拐的和这种豪绅家族有关系,她还以为薛家当真普通呢。 “太原府里头,得是有些头脸的人家才能去。得亏咱们家还算是定国公府的旁系,才受了邀请。我给你做了身新衣裳,一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崔氏叫丫头把刚做的衣裳抱出来给元瑾。 “她配得上穿什么新衣服!”外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带着人走进来。他小小年纪,脸还肉团团的,长着一双与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亲弟弟薛锦玉。由于崔氏只得这一子,故十分娇宠,性格骄横目中无人。 他坐到崔氏身边,拉着崔氏的手撒娇说:“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这亲弟弟专爱和她过不去,平日时常冷嘲热讽的。元瑾看着他肉肉的小脸,调侃他说:“都这么胖了还吃呢。” 薛锦玉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胖,立刻就跳起来:“我哪里胖了!昨个嬷嬷做的栗子红烧肉,还不是你把肉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体质,对于这样的指责,只是转过头继续喝她的水。 崔氏护子,抱过薛锦玉哄他说:“你姐姐跟你开玩笑罢了,男孩子就是要长得壮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亲又抱地把小祖宗劝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么,赶紧去把你的鞋垫做好才是要紧!” 元瑾不再说话了。崔氏这么宠男孩,只会把薛锦玉养废。如果换做是旁人,几顿板子就能把薛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护儿子,根本不会容许别人插手,她现在也暂时没有这个闲心。 崔氏仍然生气,对着门口跟薛锦玉一起进来的人说:“你傻站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元瑾抬头,看到门口跟着薛锦玉一起进来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着,肩膀极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经旧了。脸极为瘦削精致。虽然年纪不大,但雪白肤色,眉宇隽秀。 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闻玉。 崔氏本人凶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么敢纳妾。薛闻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闻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逝世了。崔氏对他很一般,毕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派了个老妈子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么管了。 这个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爱说话,似乎是神智有些问题。 薛闻玉听到崔氏叫他,只是目光微闪却没有上前。还是被身后的嬷嬷拉着,带到桌前准备吃饭。 见人都到齐了,崔氏让翠洗将每样菜都挑出给薛青山留一些,便带着三个孩子开始吃饭了。 薛家虽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两碟炒肉,一碟韭菜虾仁,还有薛锦玉要吃的冰糖猪蹄,一小菜一个素汤,只是对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逊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来就口味低俗,还是越来越习惯了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还多,饭后还要加一碗汤。 元瑾喝着汤,看着坐在她身侧的薛闻玉。 她才发现他夹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对,动作僵硬。她眉一皱,问薛闻玉身后的宋嬷嬷:“四少爷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闻玉似乎没有听到,继续夹菜。元瑾却越瞧越觉得不对,站了起来,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看。 他似乎想往回缩,但元瑾岂容他往回,打开一看才发现他的手心伤口纵横交错。有些地方血还没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这样的情形,眉一皱又问宋嬷嬷:“这是怎么弄的?” 宋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午小少爷说要和他玩,便弄成了这样……” 元瑾面色一冷,她看向了薛锦玉:“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锦玉一直对这庶兄不好,说不好都是轻的,他简直以欺负薛闻玉为乐。 曾经大冬天将他推进池塘,冻得高烧四五日才退。又曾将他骗到柴房关起来。如此调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没把庶出的闻玉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在元瑾看来。薛闻玉本来就和正常人不同,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负这样一个庶子,这不就是恃强凌弱吗? 她之前身份虽极高,却最是讨厌这样的人。有本事便去欺负厉害的,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事。 更何况这样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人家在背后指点他们家苛待庶子,对谁的名声都没有好处。崔氏就是从来没把这种事放在眼里,心粗得可以。所以才一家子都碌碌无为,毫无上进。 薛锦玉很少看到姐姐这样严厉的神情,一时竟然真的被震慑住了。 薛元瑾平时和他斗嘴,不过只是逗他玩而已,他其实是知道的,薛元瑾从没有真正和他计较过。但是她此刻的神情却让薛锦玉意识到,姐姐是和往日不一样的,让薛锦玉忍不住有些心虚了。“是他自己非要玩匕首,伤着了自己,跟我没有关系……” 元瑾声音严厉了一些:“你再说与你无关试试?” 薛锦玉立刻看向了崔氏:“娘……” 崔氏也很少见到女儿这样,女儿一向随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般也不反驳。一旦女儿严厉起来了,她还真的不好驳斥她。 崔氏打着圆场:“你弟弟大概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似乎伤得有些重,你先带他去上药吧,我叫丫头把晚饭送到你屋子里去。” 元瑾冷笑,便是崔氏不在意这种事,所以才把薛锦玉放任自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三章 第3章 “娘,你可知道,这虐待庶子的名声,要是传了出去,无论咱们家到哪里都是要被人说闲话的,甚至可能影响到父亲的仕途。”元瑾道,“更何况闻玉本身便神智不好,他如此欺凌弱小,长大了还得了!” 崔氏却说:“不过是没看到受了些伤罢了,锦玉也未必虐待他了。” 哪里不知道崔氏是袒护薛锦玉,何况她也真的不重视这个庶子。 继续跟崔氏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元瑾先带着薛闻玉回到自己住的东厢房,叫杏儿点了油灯放在桌上,她拿来了纱布药酒。抓着薛闻玉的手腕要他坐下,他又想往回缩,似乎觉得有些不安全,但却被元瑾紧紧地按住。 “不会有事的。”元瑾说,然后她将药酒打开,给他包扎。 他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脸也是真的长得极好看,五官精致,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单看这孩子的外貌,便能猜测他母亲是何等的美人。 “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弄的?”元瑾问他。 薛闻玉低垂着头不说话。 元瑾淡淡地道:“量你也不会答我。但你也这么大了,他若是欺负你,你可以告诉旁人,何必任他欺负。”元瑾没有听到回答,便抬头看他,“你可知道了?” 她才发现,薛闻玉生了双浅棕色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这样的瞳色看着人的时候,竟显得格外专注。 发现她抬头看自己之后,薛闻玉才别开了眼睛看别处。 她觉得他年纪小,就揉了揉他的头:“姐姐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薛闻玉没有躲开她的手,似乎因她的抚摸愣了一下。 元瑾叫杏儿收起药酒,一边想着她之前听太后说过此症,有的生下来就是如此,有的是幼年时遭受过虐待,所以变得自我封闭。不知道薛闻玉是哪一种,听说崔氏也请大夫来给薛闻玉看过,吃了几服药不见好,就没有下文了。 “四少爷实在是可怜。”杏儿看着薛闻玉,同情地道,“打小没娘的,又常被小少爷欺负,太太偏偏不管。” 元瑾房里另一个大些的丫头柳儿正在给元瑾拧毛巾,闻言说:“杏儿你这嘴没遮没掩的,怎的排揎起太太了!” 元瑾房里的丫头并不多,两个小的,一个叫杏儿,一个比杏儿还傻的叫枣儿,大的便是柳儿,算是她房中的管事丫头,性格比较沉稳。 杏儿轻轻扯了下元瑾的袖子,小声说:“娘子,四少爷能跟着咱们住吗?西厢房还空着两间呢,您能看着些,也免得小少爷欺负他。” 柳儿又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四少爷都要十二了,怎能和娘子一起住!” 杏儿急了:“四少爷又不是旁人,而是娘子的亲弟弟,更何况还神智不清楚,怎么不能一起住了。” 元瑾接了柳儿的毛巾洗脸,看两个丫头争得热闹,没有说话。 她当然不会带薛闻玉一起住。 她虽然地位尊贵。但其实异常容易心软,尤其是对小孩。 当年朱询在冷宫被太监踹打,身体伤痕累累。她从冷宫外经过看到,把朱询带回了慈宁宫,从此朱询跟她住在一起,像个小尾巴一样怎么都甩不掉。若是一天不见了她,便会哇哇大哭到处找她。 她那时候也不过比朱询长半岁,像带弟弟一样带着他。朱询开蒙得完,她还亲自教他《论语》和《诗经》。朱询一字一句跟着她背,总是要紧紧地偎依着她。 但后来呢。 他还不是为了权势背叛了她,成为了太子。甚至因此害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人长大了都是会变的。 元瑾一想到这里,便对自己当初的好心非常痛恨。现在在同样的情景里,她甚至不想做同样的选择。 “去叫宋嬷嬷来,带他回外院歇息了吧。”元瑾吩咐柳儿。 柳儿得了命,便立刻出门去找宋嬷嬷了。 她又跟薛闻玉说:“你先坐着,宋嬷嬷一会儿就来带你走了。” 闻玉看了看她,自己坐到炕床上,抱着自己坐成一个球的样子,似乎这样很好玩。 夜深人静,旁边又坐着一个什么动静都没有的闷葫芦。元瑾等得有些无聊了,便将桌上放的两个棋盒子打开,叫杏儿将棋盘拿出来。 成了四娘子之后,元瑾平日的生活便百无聊赖,除了学女红外没别的事做。当年在宫里的时候,她对围棋十分痴迷,太后还曾请国子监侍读学士教她下棋,她在棋艺上极有天分,少有对手。所以现在无聊的时候,她便和自己下棋。 她自己落一白子之后,又换个棋盅下黑棋。 薛闻玉的目光又放在了元瑾身上。 她站在桌边凝视棋局,姣好玉白的侧颜,面颊带着淡粉色,更显得少女如花娇嫩。未绾的发束滑到胸前,油灯下有种如丝绸一般的光泽。 他看着她下棋很久,似乎很好奇她在干什么。 元瑾正要下黑子的时候,突然有两个细长的指头按住了她的手,元瑾抬起头,就看到闻玉的脸。随后他从棋盅里夹起了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他居然会下棋? 元瑾一怔,先看了眼棋局。 薛闻玉并没有学过围棋,他不是会下棋,落下的子是一个死棋。那他是想干什么? 元瑾试探地又落了一个白子,看到薛闻玉又从黑色棋盅中拿出一粒,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然后抬头看着她,似乎是示意她也赶紧下。 难道是见她一个人下棋,所以陪她下棋?元瑾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可是你叫他十句都不会回一句的人,或者是他觉得下棋很有意思? “这是一处死棋。”元瑾将他刚下的那枚子拿了起来,告诉他,“你要放在能让棋活,气息连通的地方。比如这里。” 细手夹白玉子落子,轻轻一声,珠玉轻响。 这声轻响,仿佛触动了某个微妙的地方。 元瑾又把黑子递给他,轻声说:“你觉得该下在哪里?” 元瑾发现闻玉竟然还挺喜欢下棋的,非常专注,虽然中途经常需要她指正,但他几乎开始越下越好。直到柳儿带着宋嬷嬷走进来,宋嬷嬷笑着说:“四娘子,奴婢要把四少爷带回去休息了。” 正好元瑾也有点累了,便让宋嬷嬷带薛闻玉回去。 宋嬷嬷走过来喊薛闻玉回去,他却是继续下棋,纹丝未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宋嬷嬷喊他。其实他这样的做法,只是表示他并不想离开。 宋嬷嬷有些不知该怎么办,过来想拉他走,闻玉却更不高兴的样子,将她的手甩开。 还是元瑾最后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你先回去歇息,咱们明日再下吧,好不好?” 闻玉僵持了片刻,看了看元瑾,最后还是放开了手指,任元瑾拿去了他的棋子。被宋嬷嬷带着离开了。 元瑾才叫丫头端水来洗脸洗脚。今天太累,她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卯时,精神抖擞的崔氏带着丫头走进西厢房,将她从炕床上揪起来:“你几个堂姐寅正就起床梳洗打扮了,你倒睡得天都亮了还不醒,怎的这么疲懒!”一边说,一边指挥婆子给她穿上昨天新制的衣裳。 元瑾睡眼惺忪地任由崔氏折腾她,直到她被人推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 崔氏拿了压箱底的嵌红宝石金簪给她戴,还给她戴了一朵新制的粉色绢花,与身上茜红色的海棠花杭绸褙子相映衬。整个人花团锦簇。 崔氏却很满意地看着女儿姣好如明月的面容,叹道:“得亏你长得像你爹,生得好看,压得住这身衣裳。” 元瑾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后问道:“娘,您觉得这好看?” 她年纪小,应该穿些嫩黄粉红的才能新嫩好看,崔氏却偏偏把她打扮得异常富贵。 “自然。”崔氏很满意,催促女儿快些走了,“马车都已经套上了,你还是别耽搁了。” 但她穿成这样根本走不出去! 在元瑾的坚决反对之下,崔氏很是不满地勉强同意她换了另一件粉色璎珞纹褙子,取了金簪绢花,来不及再试别的,便这样不戴发饰出门了。 影壁已经停着好几辆马车了。几位少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车上等着。一看她这打扮,其中一位粉衣少女先笑了一声:“四妹平日打扮得花团锦簇,怎的今日如此素净!” 另一位少女也捂唇笑。“四姐这打扮太素,如何能吸引得到如意郎君的目光!” 这两个是二房的嫡女,大的是薛元珊,小的是薛元钰。 元瑾一脸漠然,跟着崔氏上了最末一辆青帷马车,相比别的四辆马车,只是显得更简朴了些。薛家一共有四房,她虽然说是嫡出,但却是唯一一个庶房的嫡女,爹又没有出息,故整个四房在家里都不受重视。 那粉衣少女却继续笑:“四妹妹好生无礼,都不理会姐姐的话。” “行了。”前头一个轿子传来个威严的声音,只见是个华发老妇人坐在里面,头戴眉勒,穿檀香色团云纹褙子。“胡乱说什么,都给我闭嘴。” 这位便是薛老太太了。 两个姑娘被老太太一训斥,才奄奄地缩回了头去,放下了车帘。 薛老太太朝元瑾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说话,闭上了眼。 进了轿子的崔氏也非常哀怨,欲言又止好几次才说:“你要是听娘的,穿成刚才那样多好!” 崔氏一路抱怨,直到元瑾终于忍不住了:“您别说话了。” 崔氏根本就不懂,在这种场合之下,出身好的,才情好的不知道有多少,穿得太过张扬,却只是个庶房的小嫡女,只怕更惹人非议。更何况这个年纪的少女,长得又美,根本不需要珠宝绸缎来映衬,清纯稚嫩就极好了。 反正不管如何,总比刚才那样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四章 第4章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处巷子,停在一扇黑漆铜环门前。 崔氏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紧张,整理了三回衣襟,又给元瑾拉了两次裙子,免得一会儿见了定国公府的人失了礼数。也没有人敢挑开帘子往外看,生怕是露出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叫人瞧不起。 “一会儿跟着你几个堂姐,她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崔氏还是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外头有个声音:“请各家太太娘子下来吧。” 崔氏才带着元瑾下去,薛家女眷个个都有些紧张。就是薛老太太也一脸郑重,叫大太太周氏扶着,带着自己的儿媳孙女,朝着定国公府气派的二门进去。 二门进去是个大花园,草木葳蕤,假山叠石。两侧的走道各站在许多丫头,一个年长的嬷嬷在前面引路,又进了一扇月门,才看到两个丫头挑起竹帘,里面飘出些礼佛的檀香味道。 薛府众人此刻皆小心谨慎,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还是薛老太太最为镇定,带着众女眷走进去,只见里头是博古架隔断,琳琅满目的翡翠摆件,五蝠献寿漳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那架黑漆紫檀罗汉床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由丫头服侍着喝茶。 老妇人一看是薛老太太,便红了眼眶,似乎有些激动,叫她来身边坐下。两个人讲了许多话。 元瑾在旁听着,才知道这位老妇人秦氏原来是住在并州,前几日才搬到了太原。似乎秦氏和薛老太太在没出嫁之前,是家里最要好的一对堂姐妹,虽然都是嫁到姓薛的家中,一个却是定国公府,一个却是毫无名头的旁系,想来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薛老太太与秦氏契阔了一番,才介绍起自己的儿媳孙女们。 她最先介绍的自然是大房周氏,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儿媳。“这是我大儿媳周氏,这是她所生之女元珍。” 周氏与薛元珍上前行礼。薛元珍也是个妙龄少女,温婉娇柔地道:“给堂祖母请安。” 周氏出身是所有媳妇中最好的,是太原府知府之女,所以她在薛家的地位也最高。薛元珍是其独女,自然也是薛府中最为娇贵的,有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养。 秦氏只是微笑着点头。 薛老太太见秦氏此,笑容一淡,又介绍起了二房的太太沈氏和两位娘子,便是刚才笑话了元瑾的薛元珊和薛元珏,两人规规矩矩地给秦氏行了礼。 三房的太太姜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还没等薛老太太介绍,便先带着女儿向前一步,笑着给秦氏行礼:“免得娘费口舌,我先自己说了。我便是三房的媳妇,这是小女薛元珠。” 薛元珠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 秦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元瑾身上,笑了笑说:“这便是你家庶房的那位娘子吧?” 她注意到元瑾也是因为,方才一起进来的薛府众人里面,不论是薛元珍或是周氏,甚至是薛老太太本人,都难以掩饰对定国公府奢华的惊讶。唯这个小姑娘,她进来的时候环顾四周,表情是平静的,那种司空见惯、宠辱不惊的平静。 这样的小姐,只有那些真正的权贵家才教养得出来。 但怎么会是薛家一个庶房的小娘子。 “正是呢!”崔氏连忙扬起笑容,连忙在背后轻推了元瑾一把,示意她上前请安。 元瑾也上前,屈身行了礼问安,既不谦卑也不谄媚。毕竟她之前所见之人皆人中龙凤,对定国公老夫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秦氏又多看了她两眼,笑道:“这娘子倒是大气,像你亲生教养的嫡亲孙女了。” 这话一出,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沈氏脸色微变,三太太姜氏却仍然保持微笑。 随后秦氏似乎有话要单独和薛老太太说,便叫嬷嬷先带她们去赏莲,只留下了薛老太太在屋中。 走出来的人难免好奇。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因此和大太太周氏比较要好,小声地问周氏:“娘和定国公老夫人要商量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周氏淡淡道:“两人多年未见,左不过是说些体己话吧。”她走在了前面,似乎不想多说了。而崔氏落在后面,对元瑾小声说:“嫡亲的姐儿都没夸,独独夸了你一个,今儿真是给娘长脸了!” 元瑾可没有把秦氏的夸奖当一回事。秦氏就算夸她,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若是秦氏都不夸就罢了,偏生夸她个庶房出来的,几个嫡房的向来心高气傲,现在觉得庶房的压了自己嫡出女儿的风头,自然会不高兴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众人往前走。 嬷嬷领着她们到了一片荷花池,曲折的回廊落于荷花池上,有几家小姐已经坐在亭子里了。微澜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紫色、黄色的睡莲。这季节荷苞才露头,睡莲却已经缤纷绽开,铺满了大半的湖面。亭边又有细柳垂下,倒真是极美。 薛府众人又是感叹,平日里虽然见荷花池不少,却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花开成一片才叫真的好看。 “今儿便是宴请了各家太太和娘子在此处开游园会,还请各位娘子先入座,”定国公府的嬷嬷有礼地微笑,“太太们若是坐不住,还可以去花厅先打会儿叶子牌,等咱们老夫人与薛老夫人说完了话,再去正厅开席。” 由此几个太太就和姑娘们分开了,元瑾则跟着进了亭子坐下。 此时凉爽的清风拂面,初夏的天气叫人十分舒服。 薛元珍坐在了另一头,两个二房的立刻跟着坐下。叫丫头泡了茶上来。 薛元珊笑着说:“方才倒是四妹在定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呢。” “露面又有何用,庶房出的就是庶房出的。”薛元珏轻声说,“爹也只是个养马的罢了。” 薛元珍只是笑着听,倒没有说一句话。 对她而言,薛元瑾父亲官位太低,母亲家世上不得台面,与她一个天一个地,她根本不想把自己和薛元瑾相提并论。 她们说话也并没有避及元瑾,所以元瑾听得清清楚楚。薛元珏之所以说她父亲是养马的,那是因为她这父亲是地方苑马寺寺丞,管的就是并州的军马供养。元瑾对这种小女孩般的斗嘴并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搭腔。 倒是旁薛元珠哼了声:“五姐这话说的,要不是有四叔这个养马的,二叔如今这官位还得不来,你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么!” 薛元珏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地转过身。 薛元珠说的这事,元瑾也知道。 听说当初,是二叔偷偷拿了自己父亲的文章,得了当时任山西布政使的许大人的赏识,因此平步青云,如今在外做知州。后来大家知道这事,却也没什么说的了,人的命途难测,这也是各自的命罢了。但二房却的确因此对不起四房。 “多谢六妹了。”元瑾低声对旁边的薛元珠说。 薛元珠却把头扭到一边说:“我就是和她不对付,跟你没关系!” 元瑾一笑:“那我也要谢你啊!”说着揉了揉元珠的包包头。元珠还梳着丫髻。 元珠因此红了脸,有些结巴:“你做什么摸我的头发!”说着还不解气,“你这人真是的!” 元瑾一笑不说话。 元珠却坐到了她的身边来,过了好久才说:“我这次就勉为其难,不怪你了。” “好啊。”元瑾答应了她,元珠这性格还挺可爱的。 几人说完话不久,来的石子路那边就传来了喧哗声,隐隐是少年说话的声音。 凉亭中的各家娘子们自然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谁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避。但看她们微红的面颊,就知道是根本不想避开,只张望着等着看是谁来了。 嬷嬷也笑了笑:“娘子们不必避开,进国公府的都是亲眷,与在座娘子也算是亲戚了。继续吃茶吧。” 自然是娘子们的几声笑声。随后那些人越来越近,大家都张望起来,看向石子路的方向。 几个少年结伴而来,为首的是个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穿一身蓝色衣袍。见着此人,有个娘子说:“这不是卫三公子卫衡么!” 卫家听说也跟定国公府是亲戚关系,而且比薛家更近。这卫三公子是家中年轻后生的佼佼者,身份非常尊贵。见着是她,小娘子们更是好奇,眼睛水亮,脸颊微红。毕竟这卫三公子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原是咱们四妹妹喜欢的卫三公子么!”薛元珊笑着看向元瑾,“四妹妹,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元瑾则是一头雾水。薛元珊……说什么? “上次在家宴上一见,四妹便对人家一见倾心。”薛元珊道,“还几次偷偷想见人家,却是一片痴心,只是可惜人家未曾理会四妹。” 元瑾嘴唇微抿,颇有些无言。 她之前,喜欢过卫衡么。怎么这四房一家子都净做些……蠢事。 卫衡那边,旁边的少年正好捅了捅他的手肘:“卫三你看,那不就是之前喜欢你的女子吗!” 卫衡本来没注意的,朝这边一看,这才看到了正在吃茶的薛元瑾。 他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穿得大红大紫。今儿只穿了件粉色褙子,更是半点发饰也没有,只留青丝垂在肩头。显出少女姣美明净的一张脸,雪白中带着一丝稚气。气质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原她虽长得好看,却不知怎的并不让人惊艳。如今配上这样冷淡的神情,玉白的脸,莫名让人有容色摄人之感。 “你上次不是说,是个样貌普通的姑娘吗。”旁边少年又说,“这也叫普通,卫三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该不会是听到你来,所以也来参加游园会吧?”有人打趣他,“可惜没有这样貌美的姑娘喜欢我,卫三你好福气啊。” 卫衡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了!” 他迈开步,向亭子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在亭子里吟诗作对的。 只是他们要去的亭子,会经过元瑾所在的亭子。 元瑾看到他们朝这边走来,便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想面对这样的事。 而旁边薛元珏已经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五章 第5章 元瑾也并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应对。便别过头看旁边,只当自己根本不认识卫衡。 卫衡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竟稍微地停了一下。 他本也想假装没看到薛元瑾的,谁知道旁边有个姑娘却捂唇笑道:“四姐姐今日怎么了,换做往日,不已经巴巴的凑上去了吗。” 元瑾喝了口茶道:“五妹妹再这般口无遮拦,祖母听了可是要罚的,我对卫三公子没别的意思。” 这关乎女子名声的事情,哪里能乱说。 她看也不看卫衡,反倒惹得卫衡身边的人又笑了起来:“卫三,这美人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长久的不回应,人家恼了你?” 卫衡清俊白皙的脸微微一红。他之前是觉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四姑娘,比往日的要好看许多。若一开始便是这个人喜欢的他,他未必能拒绝得了。 但她突然又这样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他却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吗,为何今天又这幅样子! 卫衡便走到了她面前,顿了顿说:“薛四姑娘。” 他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头看。 卫衡继续轻声道:“不管你是因何种目的来到这里,又说了什么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我并不相配,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从今起切莫纠缠我。” 元瑾听到这里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异,既轻缓又美丽,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这卫三公子倒也算优秀,但元瑾是什么人。这些年权贵们在她眼里就犹如过眼烟云,别说是个小小卫三,就算把侯爷太子的送到她面前来,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即便小元瑾当真喜欢他,难道他就能如此当众羞辱人不成?今天在这儿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 “卫三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在这里看花,既没有扰旁人,也未曾扰公子。什么喜不喜欢的,却不知卫三公子从何而来。” “你……”他哪知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还如此厉害,脸色未免一红。 她现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别。 正在这时,石子路上小跑来一个小厮,叫着卫衡“三少爷”,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卫衡听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来不及跟薛元瑾说什么了,匆匆几步走出亭子。 本来看着好戏的薛家几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也跑到管事嬷嬷旁边说了话,管事嬷嬷也郑重了起来,招了亭子中的娘子们:“有贵客路经此处,请娘子们先随我去花厅。” 见管事嬷嬷催得急,众娘子也赶紧起身,纷纷走出凉亭。却只见那石子路上走来了一群人,数十个护卫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头戴银冠,身着飞鱼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间有些阴郁,却是一种阴郁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脸色微变。 卫衡却已经走上前,对他行了礼:“舅舅要来,怎的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罢了。”这人声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们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着他看,话也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地讨论。 “此人是谁?排场竟然这样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紧。 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清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失意的青年罢了。虽然出身世家,却只是个没有人重视的卑微庶子。那时候他饱尝世人冷眼,什么苦没有吃过。哪里有什么排场,不过是个沉默低调的人罢了。 后来是她赏识他的才华,把他扶持起来,又推荐给了太后。元瑾对他不薄,他倒也颇有才华,竟一路做到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她对他极好,从来都是当成心腹看待。 没想到他最后却背叛了她和太后。 现在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越发的权势在手了。 朱询背叛她是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并不喜欢朱询,从未想过要将朱询议储,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询倘若从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会没有存异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为,就算谁都会背叛她,但是他不会。 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裴子清淡淡地问他:“你混在这脂粉堆中做什么?” 卫衡答道:“不过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那些小娘子们,小娘子们都被他看得脸色微白,心中忐忑,卫衡再怎么长得好看毕竟也只是一个后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位比定国公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二品的大员。 “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你娘看看,免得你娘为你操心。”裴子清说,“方才似乎听到你在和姑娘说话,是哪家姑娘?” 听到这里,元瑾心一紧,表情却仍然漠然。 卫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薛府的几个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会开口,但总有刚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将元瑾指了出来:“便是这个,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没有抬头。他只看到她眉眼姣美,清嫩秀雅,素得几乎只剩一对丁香耳钉,柔软的发丝垂在雪白的面颊两侧。 别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惧怕,却唯有她表情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淡。 嬷嬷见裴大人没有说话,便赶紧让娘子们先跟着她去花厅。元瑾也跟着走在后面,但没想元瑾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方才那姑娘,我们裴大人让你等等。” 元瑾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越发快走了几步。但后面很快走上来两个护卫,将她拦住。“姑娘留步,裴大人叫你稍等。” 元瑾不能再躲,只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感觉非常复杂,既仇恨又冷漠。 他叫住她干什么,难道还能看出她是谁了不成?那又能如何,是找出来再把她斩草除根吗?送给皇帝处死,换取更高的地位? 他又将她看了很久,才低声问:“她是谁?” 卫衡不知道舅舅为何要问她,只能说:“她是薛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仔细看她的样貌,这姑娘虽也极美,却和县主的样貌并不相似。但方才那个神态,却又极为相似。 薛家?不过是个没有听过的小家族。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姑娘有几分像她。 她怎么会像萧元瑾! 那个人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当初她给了他荣耀和权力,给了他隐秘的盼望和温情。但是他由于某种原因,他背叛了她,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留在他心里,以至于成了他的业障。 大概,没有人真的觉得她已经走了吧。 丹阳县主萧元瑾,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了她。无论是背叛还是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你方才,在和衡儿说什么?”裴子清问她。 元瑾想了片刻,轻声道:“不过是卫三公子和我说了几句写莲的诗罢了。” 裴子清听着笑了笑,少男少女们,彼此相互有倾慕之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他的语气彻底淡漠了下来:“你走吧。” 把这样的女子认成她,是对她的侮辱。 薛元瑾不置一词,裴子清是她一手选的人,脾性她最了解不过。此人才高八斗,最善于察言观色,在他面前,最好就是少说少做,免得让他猜出心思。她这么一说,他势必觉得她是和卫衡有什么私情,只会看低她几分,更加不屑于理会她罢了。 她行了个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傍晚,吃过晚膳。薛府的人才赶着马车回家。 薛元珊几个上了马车,正和太太们将今天发生的事。 “有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薛元钰见元瑾走出来,冷笑着说,“凭出身,给人家做妾都勉强。遑论还想做正室,巴巴贴着也没人要!” 元瑾一言不发,径直地上了马车。 这种人,你反驳她她倒更带劲了,再者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计较。 她只恨自己那时候手里没把剑,仇敌就在她面前,她都没办法报复,最好是一剑捅死他。 不仅不能捅死他,反而自己还要装傻,实在是让她忍得很难受。 薛元钰见元瑾不理自己,果然央央地没了兴趣,缩回了头。 崔氏则难得地看出自己女儿的不痛快,以为她是因为薛元钰的话,就安慰她说:“你二叔家两个闺女说话就是如此,你别在意就是了。” 元瑾看向她,虽然她是不在意薛元钰,却也不喜欢崔氏这话。崔氏这样的人就是如此,色厉内荏,面对子女拿得出款来,你真让她对外面的人使威风,那是半点也不敢的:“那您就不在意吗?” 崔氏就说:“怪只怪咱们是庶房,你爹又没出息。你娘我……也不是正经官家的女儿,不能和人家比。” 元瑾一笑:“二叔当年是冒领了父亲的文章,才拜入了山西布政使名下。若没有这段,他如今怎么能做到知州的位置?现在他两个女儿倒是挟恩报仇,全然忘了。” 崔氏又叹说:“人家如今却是知州,你父亲只是个地方寺丞,又能有什么办法。” 元瑾发现,崔氏其实是个非常认命的人。 那她认命吗?她自然不了,她若是认命,那些害死她的人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她会抓住一切的时机成长,这些对不起她的人,她最终会一个个地报复回去的。 “不会总是这样的。”元瑾淡淡地道。 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消逝的黄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七章 想现在试薛锦玉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在崔氏床上睡得跟小猪一般了,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元瑾他们说话都没有将他吵醒。 薛青山发现女儿在朝薛锦玉的方向看,又轻轻叹气:“父亲也明白,你是为了咱们家里好。但知子莫若父,你叫他吃喝玩乐,略读些书行。但你想让他去和云海、云涛争,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其实父亲说的元瑾也明白。 别看薛青山寡言少语,也不争什么东西,处世低调。但其实他是个非常清醒的人。 即便她再怎么聪慧,若是想要□□的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恐怕也无能为力的。 在将一切都仔细思索,联系自己这亲弟弟,平日里三天都背不下一首五言律诗的极品资质之后,元瑾的心也冷却了下来。 难道……只能这么算了? 希望之后又绝望,其实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元瑾回到了房里。经历今日的情绪波折,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但她走进房门之后,发现一道细瘦的影子竟然还坐在炕床前等着她,竟是薛闻玉。 “四少爷怎么在这儿。”元瑾问杏儿。 杏儿道:“您昨日说要和四少爷继续下棋。他从辰时就坐在这里等您,一直等到现在。” 那岂不是等了近六个时辰了!元瑾眉头微皱:“你们怎的不劝阻?” 杏儿有些委屈:“娘子您不知道,咱们哪里劝得动四少爷!” 元瑾便走过去,温声对薛闻玉说:“闻玉,今天天色已经太晚了。我叫嬷嬷送你回去了,好不好?” 薛闻玉看着她,白玉般的脸面无表情。他沉默很久,开口说道:“你说的,下棋。” 他很少说话,因此声音带着一些沙哑。 这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却让元瑾生出几分骗了小孩的愧疚。人家都等了她六个时辰了,她却一回来就让人家回去,还算什么姐姐。不就是陪他下几盘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瑾叫柳儿拿了棋盅坐下来。将黑子放到他面前:“那好吧,你要黑棋,你先走。” 薛闻玉这才接过了棋盅,却没有开始下,而是把她的白棋盅也拿了过去。随后从两个棋盅中拿出子放在棋盘上,摆出了一个棋局。元瑾原以为他是胡乱摆的,但等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局有些眼熟。似乎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元瑾有些不敢置信,再仔细看,的确是他们昨晚下的那盘棋! 她在棋艺方面天分超群,这还是不会记错的!元瑾看了闻玉一眼,再次将棋局再次打乱,对闻玉说:“你再摆一次我看看。” 薛闻玉大概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棋局打乱。但还是一子子将它们摆回原位。 他当真记得昨晚的棋局! 薛闻玉,常人眼中的一个痴傻人,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久久地不能说话,她重新而郑重地打量她这个弟弟。他虽然长得非常好看,却很没有存在感。因为他几乎就不怎么说话,由于长期的孤僻和木讷,跟人接触也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皱了皱眉,可能是等得太久了,把白子放到她的手里:“下棋。” 元瑾深吸了口气,决定先同他一起下棋。 她昨天教了薛闻玉怎么下棋,他今天便能照着她说的路子,一步步地随她下。虽然跟她比还有很大不足,但却是天赋异禀,竟能接得住她的棋了,而且还能反堵她的棋。 元瑾终于是确定了,这个弟弟不仅能过目不忘,恐怕还聪明过常人数倍!就是她当年教朱询下棋,他也没有闻玉这样的天分。 这让她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这是一个绝对荒谬的想法,恐怕若是旁人听了,都要笑她是疯了。 这次定国公府选继子,她能不能……让闻玉去试试? 薛锦玉的资质是肯定不能入定国公府的眼了,别说定国公府,薛老太太这关都过不了。但是闻玉却未必。他有如此的天分,难说不会有机会! 她看着薛闻玉,虽然他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寡言少语。但她却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了。 薛老太太其实并非一个重嫡轻庶的人,实际上她日常还是很照顾庶房的。何况这次不光是只有她们薛家一家人去选,倘若是为了增大入选的可能性,薛老太太是绝不会拒绝带上薛闻玉的。这点她还是对薛老太太有了解的。 既然这样的话,没什么是不可以的! 元瑾心中念头百转,最后才定下了思量,问他:“闻玉,如果姐姐交给你一件事,你愿不愿意去做?” 薛闻玉却没有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静静地继续下他的棋。 元瑾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了。薛闻玉就算智力超群又能如何,他连基本的与人交流都做不到,难道还能去争夺定国公之位吗! 但正当她想让下人带闻玉去休息的时候,他却看着棋局,突然开口说话了。 “想我做什么事。” 他说话竟然很正常。 元瑾这才知道,原来薛闻玉是能理解别人的意思的,他只是从来不表露罢了。也许是周围的人的反应,他也从来不需要。 元瑾也并没有把他当孩子,而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颇为郑重地跟他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未必会很好玩,甚至可能会有些危险。但它会让你会得到权势地位,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而姐姐会保护你去做这件事。” 他嘴角微微一扯。 “若是帮你,有什么好处?”他继续问。 他是在问她要好处?元瑾头一次把这个弟弟当成正常人,知道他其实是能流利完成对话的,并且思维是很清晰的。元瑾问他:“权势地位还不够的话,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闻玉轻轻问道:“你刚才说,会保护我?” 元瑾道:“这是自然的,否则你一个孩子岂不是太危险。” 他想了想,放下了棋子说:“我答应了。” 这盘棋其实已经下完,元瑾赢了。 “闻玉!”元瑾见他似乎要走,又叫住了他,她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他。见闻玉停止了,她才开口道,“你其实也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神志不清,为何平日从不表示?” 薛闻玉却是沉默了很久,但并没有回答她。 “如果你要和姐姐一起去做这件事,你就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元瑾告诉他。 他听到这里才说:“……知道了。” 等闻玉的身影离开之后,元瑾沉默了片刻,其实她也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对于薛闻玉来说,无论是周围的人还是事,也许他都觉得……没有应对的必要了。因为这周围从来没有一个人与他相关,也从没有一个人,对他有过期许。 他在薛家活了十多年,却只像个影子,从来没有人真正的注意到他。 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心境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八章 第8章 薛元瑾一大早到了外院薛闻玉的住处。 既然打算了扶持他去试试能不能选上,她自然也得对闻玉有更多了解才是。 她到的时候闻玉已经起来了,正伏在案前,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乱画。窗外植了一丛湘妃竹,明亮的阳光透过竹叶,宛如揉碎了一般落在桌上上,照出斑驳的影子。他的手指白得有些透明了。 这孩子看着身体就不大康健。 元瑾在他旁边坐下来,柔声问道:“闻玉,你这画的是什么呀?” 薛闻玉又不答,看来昨晚说那么多话的确是个奇迹。 元瑾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桌边坐下:“我听说你曾跟着家里几位兄长读书,那可认得字?” 他却仍然盯着桌上的水迹,仿佛很想回去接着画。 元瑾却语气柔和而坚定地继续问:“家里的人可都认得全?知不知道祖母、大伯母这些人?” 闻玉仿若未闻。 见他这般,元瑾轻叹一声,只得问他:“我是谁?” 薛闻玉的眼睫毛动了动,终于轻声说。 “姐姐。” 好,不管他是不是知道这些人,总还算是认可她这个姐姐。 “昨天我们商议的事你可记得?那是什么?”元瑾问他。 薛闻玉道:“要帮你做一件事。” 见他还记得,元瑾把薛闻玉放回去,让他继续画他的。把伺候薛闻玉的宋嬷嬷叫过来问话。“我一向知道闻玉心智与常人不同,却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您既是从小带大他的,想必他有什么情况您也清楚,跟我仔细讲讲吧。” 宋嬷嬷是当初崔氏为了照顾闻玉,从厨房提起来的一个嬷嬷。人倒也朴实,照顾薛闻玉这么多年,虽说不是无微不至,总也没让他受过苦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四小姐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闻玉,但宋嬷嬷还是仔细地和她讲了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症,但四少爷打小就显得有些不正常。时常自己坐在桌前用水画画,一画就是一两个时辰。若是被人打扰,四少爷还会不高兴,甚至会发脾气。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爱玩。” “五岁之后,老爷就把四少爷送进家中的书房读书。但四少爷从不听先生的话,不答问题。因为行事太古怪,还受过其他几位少爷的欺负。故八岁起也不去书房了,便这样养着。” 元瑾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像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个人的。 前朝有位皇帝爱做木匠活,平日不理朝政,也不喜欢与人交流。但这位皇帝实则记性异常好,能巨细无遗地说出哪天他身边的太监跟他说了什么话,甚至还能完整背出他几个月前看到的一本折子。所以虽然这位皇帝从不上朝,却也能将国事料理得妥当。 闻玉……是不是也是类似的病症? 可能他还要病得严重些,毕竟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从没有人来引导照顾他。外界还总是嘲笑、欺负他,只会越病越严重。 “那他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宋嬷嬷想了想,“倒还真有,四少爷其实记性异常好,甚至也很聪明。太太有时候对管家的帐子,四少爷在旁看一眼,就知道对不对。还能一条条地再背出来。可惜了四少爷这个性子,否则还真是个天才。” 宋嬷嬷又叹息:“可这又能如何,四少爷这病,就算是真的科考进了官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元瑾颔首。 她大概知道薛闻玉是什么情况了。的确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闻玉这个病想要纠正,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打算将薛闻玉的住处搬到她身边来,既免得薛锦玉欺负他,也能时刻照顾着他。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带闻玉去见老太太,让薛老太太同意闻玉一起去选。明日他们就要去定国公府叫老夫人过目了。再不去就要来不及了。 元瑾的丫头柳儿从旁边走过来:“奴婢看了四少爷的衣橱,不是短了就是旧了,要不就是些颜色花样不好看的。实在是找不出个合身的。” 元瑾道:“今儿是来不及了。不过咱们但难免得给他做两身像样的衣裳,闻玉每个月有多少月例?” 宋嬷嬷答说:“太太说,少爷吃住全在家里,所以就用不着月例。” 元瑾啧了一声,崔氏真是抠门。不过去问崔氏要钱,那是别想的,她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元瑾就同柳儿说:“你去同管采买的嬷嬷讲一声,叫她明儿下午带一匹宝蓝色的杭绸回来。” 柳儿低声问:“娘子,那买杭绸的钱怎么来?” “从我的月例中出吧。”元瑾道。 柳儿声音更低了一些:“娘子,您一个月八钱月例,似乎,不够买一匹杭绸的料子啊……” 元瑾沉默片刻,她来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的月例。八钱银子……以前她身边的普通宫婢月例都有三两银子。她真的快被自己穷到了! “那便不要杭绸,普通绸布可够?” 柳儿点头:“够倒是够了,不过这下来的一个月,咱们屋中恐怕都得过得紧巴巴了。” “先这样吧。”元瑾见请安的时辰要到了,先带着闻玉出门了。 与那天去的仿江南建筑的定国公府不同,薛家是很典型的晋中建筑。薛家大院中,一条宽阔的石道穿过大院,将大院分为南北两排,一头是门楼和大门,另一头就是薛家祠堂,与大门遥相对应。元瑾带着闻玉从南院穿出来,她一路都牵着他,闻玉则握紧了元瑾的手。 “闻玉害怕吗?”元瑾问他。 薛闻玉沉默。 他不是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头一次由另一个人牵着,走在这条路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不同了。 他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欢这种不确定。 “不用怕,凡事姐姐会帮你的。”元瑾也不管他是不是怕,低声安慰了他一句。 北院正堂是薛老太太的住处,跨进描金砌粉的门檐,再走过一条干净的石子甬道,就看到了正堂。薛老太太身边的徐嬷嬷将二人引入了正堂。 平日里元瑾若是这时候到的话,正堂是人影子都还没有的。今天几房人却早早地就来了,正按齿序坐在正堂上喝茶。 大房周氏身边站着的是薛云海和薛元珍。薛云海穿着件菖蒲纹直裰,身量颇长,长得倒也清俊。据说从小读书天分就极高,明年要下场乡试了,很是让周氏觉得骄傲。薛元珍今儿穿了件青织金妆花十样锦褙子,雪白月华裙,衬得她容貌秀美,精致贵气。 二房沈氏带着她的儿子薛云涛。沈氏也是书香门第的出身,据说父亲还是两榜进士,做过翰林学士。薛云涛正站在那里同两姐妹说话,长得很是俊俏,小小年纪就有几分风流相。 姜氏带着自己五岁的儿子薛云玺,云玺则还是一副白生生的包子模样,立在母亲旁边强打着精神。 四房觉得今天没他们什么事儿,除了元瑾带着闻玉来了以外,一个都没来。 元瑾正好带着闻玉坐在姜氏旁边,姜氏是个极聪明,又八面玲珑的人,笑着看薛闻玉:“今儿闻玉也来给祖母请安啊?” 薛闻玉自然是喝他的茶,也不看人。 元瑾就道:“三伯母莫见怪,他不爱说话。” 四房这个傻儿子,大家都有所耳闻,姜氏倒不见怪。她只是有些好奇,薛元瑾带薛闻玉过来做什么。 而薛元钰已经看到元瑾带着她的傻弟弟,笑了笑说:“四姐怎的,带者傻子来,是想让他也去试试不成?” 薛元珊轻轻拉了妹妹一把,低斥道:“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平日跟四房斗斗嘴取笑就算了,现在要紧的是选定国公府世子的事,而不是四房这个傻儿子。她这妹妹一向不知轻重,不分场合,让人头疼。 薛元钰却不满姐姐说她:“你以前还不是如此,说我做什么。” 沈氏回头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老太太就要出来了,你们给我安静些!” 养两个女儿真是叫人头疼,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两个女儿均有些委屈,回过头去不说话了。 果然不过片刻,薛老太太就叫扶着出来了,一见竟这么多人等着,就说:“怎的都来了?” 周氏笑道:“这不是还想跟娘了解清楚一些,明天也好有个应对,毕竟是这样一件大事,咱们也不敢马虎了。” 薛老太太点头,对大儿媳的态度很满意:“有准备便是最好。”她坐了下来,先将薛云海叫到跟前,仔细问过之后,十分满意他的准备和应答。 周氏见儿子被夸,也是暗暗得意。其实在她心里,觉得二房、三房的那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己儿子的。再说女儿薛元珍也出挑,虽说上次去定国公府上时,秦氏夸的是四房那个小嫡女。但毕竟也只是庶房而已。 便是觉得薛元海入选的机会最大,所以昨晚沈氏连夜找她商量过了,两人决定先联手先挤出去一个再说,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她与沈氏对看了一眼,沈氏便站了起来,咳嗽了一声说:“娘,我觉得这次去应选,云玺恐怕是不合适的。” 姜氏听到这里,笑容渐收。她跟大房、二房的出身不同,她出身商贾之家,平日跟这两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妯娌就是交人不交心。没想到沈氏突然来这一出,她一看周氏静静喝茶不说话,便知道两个人这是合伙了。 “二嫂何以这么说?我云玺年岁是够的,没理由不去选。” 沈氏笑了笑:“三弟妹先别生气,毕竟咱们薛家里,无论哪一房选上都是一样的。” 姜氏心里先啐了沈氏一口,既然说选谁都一样,那她倒是别让她儿子去应选啊! “娘,我是觉得。云玺年岁尚小,正好卡在五岁的当口,这就已经不合适了。再者,云玺自打生下来起,就大病小病不断,身子不大康健,这样的人选送了过去,定国公老夫人见着是个病秧子,恐怕也不会高兴的。”沈氏说。 薛老太太却只是听着喝茶,并没有表态。 姜氏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先行了个礼:“娘,云玺虽然是卡在五岁的当口,但老夫人既然是定了五岁,便是不嫌弃的。更何况云玺年纪还小,孩子小的时候,谁没个头疼脑热的,云玺虽然一直不大康健,却也没有病得下不来床过。倒是云涛……”说着顿了顿,“云海倒是敏而好学,颇具才华。媳妇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元瑾在旁听着,还是三伯母这回应得体而有涵养,还不动声色地挑拨了一下大房二房,水准比沈氏高多了。 果然薛老太太听了姜氏的话之后,就合上茶盖道:“老二媳妇,你们几房,我都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既然云玺符合了条件,总也带去看看的好。至于成不成,也只看定国公府那边的。” 沈氏见没能成功说动老太太,示意了周氏一眼。 周氏自己却是不会开口掉自个儿身份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份上,就笑了笑:“娘说得对,哪一房不去都不公平。” 沈氏听到周氏不但不帮她,还圆了场。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大家明明约好的排挤了三房,却好像只有她才是恶人一般。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坐下了,等薛老太太问她有没有意见时,只能说自己没有意见。 这次三房互撕便这样不欢而散,大家虽然离开的时候都面带微笑,心里怕是已经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 元瑾看着有点怀念,竟然让她想起了往日在宫中,看着那些大小嫔妃在太后面前勾心斗角的样子。 三个女人一台戏,正好可以唱开。 经过这场纷争,薛老太太也有些累了。这件事往后恐怕会闹得家里更加鸡犬不宁,她要好好养精蓄锐盯着才行。只是众人都走光了,才看到原地还留着两个人,竟是四房的薛元瑾……还有她们家的庶弟薛闻玉。 薛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庶房的孙女原来印象不深,最近印象深刻记得还是因为秦氏的那句夸奖。 “元瑾可还有事?”薛老太太问道。 元瑾便站了起来:“祖母,孙女能否借一步说话。” 薛老太太沉默片刻,便带着元瑾进了次间。 屋子里陈设着檀木围屏,镂雕四季花卉、八仙献寿。炕床上铺着万字不断头纹绸垫。薛老太太被徐嬷嬷扶上了炕床,示意孙女坐在自己对面的绣墩上,问道:“你有什么要紧事?” 元瑾却上前一步,屈身道:“方才听祖母说,您要每一房的水都端平。孙女是十分敬佩的。孙女今天带闻玉过来,便是想问问您一件事,四房能不能也出个人选?” 薛老太太闻言眉头一皱。 其实对她来说,并不重视这四房的嫡庶之分。薛青山虽然是庶出,但他姨娘早亡,其实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薛青山因此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一贯对她极好,甚至比亲儿子还孝顺几分。只不过是薛青山自己官位太低,比不得嫡房的三个兄弟,难免就越来越不得志了。 薛元瑾说是要出个人,难不成是想出她弟弟薛锦玉? 之前才觉得这小孙女还算聪明,如今看来,却是被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薛锦玉就算是带了去,也只会徒增笑话而已。 薛老太太的语气难免就有些冷淡了:“倒并非祖母偏心不让锦玉去选。而是锦玉长这么大,的确是学业平平,没什么天分,性子也教你母亲惯坏了。便是带去了定国公府,也不会入选的,你还是回去吧。” 元瑾又笑了笑,淡淡道:“祖母,四房并非想带锦玉去,而是想让您带闻玉去试试。”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难免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看着站在元瑾旁边的薛闻玉,皱了皱眉:“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这弟弟……” 薛闻玉是四房的傻庶子,这谁都知道。据说是连人也不会喊的。 “祖母,闻玉其实并非外界传闻的痴傻。您看了就明白了。”元瑾摸了摸薛闻玉的头,对徐嬷嬷说,“府中可有不用的账本?能否劳烦嬷嬷替我拿一本来。” 薛老太太阻止了徐嬷嬷,她倒是想看看薛元瑾想做什么。于是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帐子递过来,“便用这个吧。” 元瑾接了过来,见这是家中才出的账本,便说:“多谢祖母。”又随便翻到一页递给了薛闻玉。 薛闻玉垂眸看了片刻,就轻轻对元瑾点头。 元瑾便将账本还给了薛老太太,道:“祖母,您可以随便考他,只需问他第几行写的什么内容即可。” 薛老太太接过账本,非常半信半疑。 这才一瞬的功夫,谁能记得下东西? 她便试探性地开口问:“这一页第七行写的什么?” 薛闻玉便淡淡道:“辛末年四月六日,购香料沉香、白檀、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两。总用银两四两六钱。” “第十行写的什么?” “辛末年四月七日,购妆花缎、软烟罗、云雾绡,云锦各五匹,总用银两三十八两四钱。” 他当真记得,这如何可能! 会不会是元瑾在帮他?但这账本是她刚拿出来的,元瑾又如何能事先知道?薛老太太合上账本,问元瑾:“他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元瑾道:“还并不止如此”,她又问薛闻玉,“这一页里,府中总共花出去多少银子?” 薛闻玉说了答案:“一百零七两三钱。” 元瑾笑了笑:“烦请祖母核对一下是不是这个数?”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不必了,你既然有这自信叫他答,那就不会错了。”她走下炕床,走到薛闻玉身前,打量了他很久,才有些严肃地问他,“闻玉,你从小便有如此天分?” 这样一个苗子,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反倒所有人以为他是痴傻愚笨! 薛闻玉却不回答。 元瑾道:“却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只是从没有人注意过他罢了。祖母,您也看了闻玉的天分了。可也能带上闻玉?” 薛老太太又看了薛闻玉一眼,摇了摇头。 她坐回了炕床上:“四丫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他即便聪明绝顶,过目不忘。但他不能同别人正常说话问答,再怎么好的天分也是无用的。只能说,是可惜了他这个人。” “若是我能治好他呢?”元瑾走上前,“祖母,他这病并非不能治。只是从没有人好好待过他而已,他不是全然不知的,至少他知道别人待他好,便会对那个人不一样的。他只是现在,还没有对周围的环境放下戒心而已。” 她又低声说:“若是大家都对他好一些,倒也不至于这样。” 薛老太太看着薛闻玉精致如雪的小脸,突然也有些心疼这孩子。 倘若别人有这天分,那家族必定是倾尽全力培养。但是这孩子,却是小小年纪,就受尽了人世间的辛苦。 “再者,请容元瑾说一句推测的话。”元瑾轻声道,“倘若真如定国公老夫人所言,大半都是在我们家中选,为何那天的游园会上,还来了这么多薛家旁家的人,甚至那卫三少爷卫衡,都在宴席上,他可是已经考中了举子的。” “你的意思是……”薛老太太眉头微皱。 “倒也并非老夫人骗了您,而是元瑾猜测,她虽然有意咱们家。但定国公可能还有别的有意的人选。”元瑾继续道,“如果遇到了更优秀出众的人,咱们府中的二哥、三哥,或者是六弟,能不能应对这些人?” 薛老太太沉默了,因为她也明白,薛元瑾的推测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这样,元瑾觉得,怕是只有闻玉能同他们相较。”元瑾温和地说道。 薛老太太沉沉地出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庶房的孙女的确说的有道理。她说的地方,正是她有隐隐担忧的地方。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薛云海几人虽然资质尚可,但跟大家族的嫡子比还是有区别的,她一直在想,定国公府凭什么就能选中他们了。 她说得对,唯有薛闻玉这种天纵之资,才会真正让人眼前一亮。 她抬起了头,告诉薛元瑾:“我同意带上闻玉。” 元瑾正要谢她,薛老太太却又说:“但是我还有个条件。” 元瑾微一疑惑,说道:“祖母但说无妨。” “等闻玉入选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薛老太太笑了笑。“但在他入选这期间,你一定要好生调-教他,至少能让他在人前应答。否则他便是再怎么天纵奇才,也是没用的。你可是清楚的吧?” 元瑾应喏,她看着薛老太太的表情,有瞬间的恍惚。她似乎在薛老太太身上,看到了太后的影子。 只是,薛老太太不是太后而已。 她五岁的时候,太后来西北侯府接她,笑着跟她说:“元瑾,从今儿起,你就和姑母一起住了。姑母会保护你,照顾你,不会让人欺负你。你会有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而现在,她没有了太后,也没有了这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 突然地想起太后,元瑾几乎控制不住的眼睛一酸。 薛老太太笑道:“怎么,祖母答应了你,就高兴成这样了?” 元瑾笑着摇了摇头,跟薛老太太告辞,怕自己再控制不住情绪,很快就带着闻玉走出了正堂。 外面草木葳蕤,阳光正盛,夏天正在一步步地逼近。 薛闻玉似乎有些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轻轻地摇了一下她的手。元瑾侧头看他,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指,轻轻地擦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说:“姐姐,不要哭。” 元瑾说:“我没有哭。”她却慢慢在原地蹲坐下,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薛闻玉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只能在她身边也蹲下,想给她擦眼泪,但是她又不抬头。他就有些急,在她身边一遍遍轻声地说:“不要哭,不要哭。” 而她却真的,第一次无声地哭泣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九章 第9章 四房的傻子也要被带去定国公府应选的消息,很快就被各房分布在老太太屋子里的眼线知道了。房中洒扫的婆子,传菜的小丫头,偷偷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三房。 周氏听到这事的时候,正在看自己的儿子薛云海的练字,叹息了一声:“你祖母还真是糊涂了,竟连个傻子都要带去。” 薛云海在丫头端来的白瓷海碗中洗净手上的墨汁,闻言抬头道:“我倒没怎么接触过,这庶弟当真是痴傻么?” 周氏道:“你是我儿,除了你早病逝的大哥,这府中你便是嫡房嫡子,又何必去关心一个庶房的庶子。这庶子的确是痴傻,不过旁人的事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得到定国公世子爷的位置。” 薛云海却说:“娘,便是我得不到这个位置,功名利禄也是可以自己争取的。” 周氏就笑了:“我的傻儿!你便是寒窗二三十年,真的考中了进士又能如何?你祖父何尝不是两榜进士,官场浮沉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位居五品而已。但定国公家可是世袭的正二品爵位!你若是做了这个世子,那些科考出来,辛苦了一辈子的进士,在你面前还要低伏奉承于你。岂不是好?” 薛云海听着周氏的话,若有所思。 “你现在哪里知道权势的好处!”周氏叹息,“再者你若中选了,还可以带着你妹妹做个定国公府小姐,她能嫁个勋贵家庭的世子,也是极好的!你总还得想着你妹妹。其实这家中,最有希望的便是你了,你祖母也指望着你呢。” 薛云海听到这里,眼中的目光才坚定了,便答道:“娘放心,儿子心里是有数的。” 周氏见儿子总算是明白了,倒也欣慰了几分。 二房沈氏则压根没在意这事,丫头正给她捶腿,她嗤笑一声合上茶盖:“带个傻子去,也不怕丢人现眼!” 给她捶腿的丫头小声问:“太太,奴婢倒是不明白,您和大太太伯仲之间,将来两位少爷势必也会水火之争,咱们为何不与三太太联手,说不定还能给咱们少爷一份助力……” “你懂什么!”沈氏换了个姿势躺着,“你以为,姜氏便是好糊弄的吗?她那儿子才五岁,还什么都不懂呢,她不也是紧赶着给她儿子做打算吗?我与周氏联手,要是云涛没选上,总还是云海选上的可能性大。我们也不算是得罪了她。” 丫头若有所思地点头,沈氏打了个哈欠,叫嬷嬷盯着薛云涛念书,她决定先回房去睡一觉。 至于这个傻子的事,她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唯有三房姜氏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觉得很不寻常。 其他人是从没把四房放在眼里,但她自小就是长在娘家的妯娌堆里,混成人精的人,最是聪明敏锐了。老太太不是做糊涂事的人,她精明着呢。老四家能把老太太说动了,肯定是有什么制胜的法宝,但究竟是什么呢? 姜氏坐直了身体,心中百转千回。 如今大房和二房联手,对她很是不利。她总是想着,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自己儿子一把。 若是老四家真的有什么办法,她知道了也好。 姜氏便让丫头给她拾掇了一番,吃了早饭后,提了两盒蜂蜜槽子糕去四房拜访崔氏。 见她来访,崔氏很热情地请她坐下,又叫丫头沏了茶来。 姜氏笑着接了她的茶,先打量了一下四房。四房跟其他三房比,家中的布置简单了许多,一幅青竹细布帘子,博古架上摆着些瓷器,炕床上也只是摆了一张水曲柳的小几,上头摆着几个放红枣蜜饯的红漆食盒。 姜氏已经打量完,心道四房果真挺穷的。又笑着问道:“却没见着四丫头?” 崔氏说:“她刚吃了早膳就回房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姜氏便放下了茶盏,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起来:“四弟妹,咱们二人平日虽然不算亲近,却也一向和睦。府中有什么要紧的事,咱们相互通个气,也是有益彼此的。四弟妹觉得呢?” 崔氏听得疑惑,这姜氏平白无故地跟她说这个做什么。“这是自然的,三嫂是……有什么事吗?”· 这崔氏这口还挺紧的!姜氏就说得更明白了些:“四弟妹,这次定国公府内选的事,你可是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消息?我手里也有些东西,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互换 。” 没想到崔氏却仍是神情茫然,一问三不知,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一般。 姜氏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到最后越看越不像,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元瑾带着闻玉去找老太太,已经让老太太同意,带闻玉一起去定国公府了吗?” 崔氏则愣了片刻:“……我不知道啊,有这回事?” 姜氏憋得内伤,被崔氏的咸鱼程度给震惊了。 崔氏被姜氏告知了这件事之后,便在屋子里来回转。直到小丫头来向她回禀:“太太,四娘子来了。” “这疲懒货,叫她好生做女红不做,偏生出这么多事来!”崔氏道,“快叫她进来!” 坐在一旁的薛青山说:“咱们好生问她,凡事都好商量。你也别这副样子,四丫头又没做错事。” 元瑾跨门进去,就看到是三堂会审等着她。 一脸不高兴的崔氏,喝茶的薛青山,正和小丫头玩翻绳的弟弟薛锦玉。 “父亲、母亲。”元瑾先给两人行礼。 薛青山直起身,先问道:“你三伯母说,你昨日带闻玉去老太太那里,让她同意闻玉也去选定国公府世子了?” “正是。”元瑾正好也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跟他们讲一遍,随后说,“父亲母亲也别怪元瑾没先说,我若是说了,你们定是不同意,觉得祖母怎么会答应让闻玉去。但如今祖母却是已经同意了,闻玉也没什么不可以去试试的,他是薛家的子孙,是四房的儿子,没有比别人差的地方。且闻玉资质极佳,若不是因这病的缘故,定比别人优秀百十倍。” “但他毕竟是个傻子。”崔氏却不能理解,“倘若将他带到定国公府,一个不好,只会丢了薛家的脸,你爹的脸!” “闻玉并非傻子,他只是与常人不同罢了。”元瑾平缓道。“且有我在,自然会好好教他。” “你可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崔氏又道,“你几个堂兄,哪个不是厉害人?他又如何能争得过人家?” “父亲。”元瑾却不再和崔氏说,而是直接对薛青山道,“这些年里,大伯父在外为官,将家中事务交给你料理。几位伯父在官场步步青云的时候,您因为处理琐事太多,不能分心读书,连个进士也没有中。与几个嫡兄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们没说伸手扶您一把,却只将您平日所做事都认为理所当然。二伯父若不是靠你那篇文章,如何能拜得布政使大人为老师,到今天的位置。二房算是受了您的恩惠,但二房的人又何曾对我们好过?您难道就不曾有过怨怼?” 薛元瑾这一番话,让薛青山彻底地沉默了下来。 不错,他便生来就是老好人的性子。薛老太爷去得早,几位兄长忙于读书,他就自己接过了大哥的担子,料理家事。后来没考上进士,仕途也差了他们一截,原以为都是一家兄弟,不会因此分了彼此。如今才发现,人家的确不会把你当回事。 这么多年,说不后悔是假的,看到自己的女儿元瑾,明明都是薛家的小姐,吃穿用度却比不上几个堂姐妹,但他何尝不是心存愧疚。 崔氏没读过什么书,元瑾这一番论调却是要把她绕晕了,提高了声音:“不管怎么说,你要带这傻子出去丢人现眼,我就是不答应!即便是老太太同意了你带他去,人家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也不会看上他!你莫要痴心妄想了!” 玩翻绳的薛锦玉也说:“今儿和七弟玩,人家七弟都笑我们家出了个傻子!你还要把这傻子带到人前去,丢尽我们家的脸面。” “行了。”薛青山突然出言,打断了两人的话。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闻玉这事,以后都由你管,要什么东西也和父亲说一声。父亲会尽力去给你找来。” “多谢父亲。”元瑾见说服了薛青山,道,“女儿不要别的,只要您一房的书就好。” “你想用什么都可以从书房拿。若是闻玉当真入选了,你与闻玉两人,月例涨到三两银子吧。”薛青山却又想了想,特地说,“我每个月会直接派人送给你。” 这父亲果然是头脑清楚的人,可惜之前被耽搁了。 元瑾谢过薛青山,没理会崔氏和薛锦玉,先退下了。 见元瑾走了,崔氏还想说什么,薛青山摆了摆手:“四丫头说的也对,试都不试就认命了,我们也只能一辈子这样。你方才又何必对她说那样重的话。” 崔氏听到这里,有些不服气:“我自嫁给你,操持这家中上下,哪样不是我费心得多?你倒是点头同意就过了,但这薛闻玉也是能选上的吗?别到头她白费了精力,反而没学好女红和灶事,耽误了日后嫁人!” “且看吧。”薛青山轻轻一叹,“不成就算了,至少四丫头也不会后悔。这样财势,的确也不是谁能轻易得到的。” 崔氏尤有些气,但看丈夫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也只能先按下火气,将锦玉抱来洗脸。 元瑾并没有薛青山和崔氏的担忧。倒也不是她有把握,其实元瑾也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样的权势,蜂拥而抢的人必定不少,未必就能成。她不担忧,是因为现在她必须要去做这件事。正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好担忧的。 留给各房准备的时日不多,半个月后,薛老太太便要带着几个孙子去让定国公老夫人亲自过目。所以几房的少爷这半个月都是加紧的读书,但对于闻玉来说,读书不是问题,正常的同别人说话交流才是问题。 他说话不看人的眼睛,也不喜欢别人盯着他。若是别人要他说太多话,便会十分烦躁。 元瑾这半个月,多半都花在怎么让他到时候同定国公府老夫人正常对话上了。 各房这半个月也没有松懈,几个应选的要准备,嫡出娘子也抓紧起来,紧急地训练了一番。因为不仅是应选的男孩老夫人要看,她们这些男孩的姐妹们老夫人也是要甄选的。 正巧这日是五月十五,定国公老夫人礼佛,要到薛家大院不远的崇善寺上香,便在崇善寺旁的定国公府别院里见。 上次游园会,各房怎么穿着打扮是随自己意的。这次就不同了,薛老太太十分重视,每个孙子孙女的衣着打扮都要她点头认可了,方能上马车。因为丫头婆子人太多,几个太太便不能再跟着去,只能在影壁好生叮嘱了自己的儿女一番,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离去。 因要过老太太这关,元瑾今日就穿了件月白底樱花纹水蓝斓边褙子,梳了双螺髻,倒是清新明丽。闻玉今儿穿了刚制的宝蓝绸布袍,他长得好看,正所谓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身衬得他更加肤白如玉,气质清贵矜秀,只是他有些不大习惯,一直在扯领子。 因下了车两人就要分开,元瑾抓住了他的手,又再叮嘱了一遍,确定他对答如流。才告诉他身边的小厮桐儿:“你要看好四少爷,莫出什么岔子。” 桐儿是元瑾刚为闻玉找来的小厮。 前些日子平阳闹旱灾,饿死了不少人。很多穷苦人家见过不下去了,孩子养不活就卖了出来。比平日里价格低了一半还多,于是薛家趁此买了一批半大的丫头小子。桐儿原小名叫愣子,长得个子小小的,一副没吃饱饭病怏怏的样子,所以别房都没有人看得上,倘若最后没人挑中,他就要再被送回去了。 他也急了,等到元瑾来选的时候,扑通就在元瑾面前跪下哭开了。说家里有五个哥哥,穷得快揭不开锅了,等着拿这钱买粮填肚子。元瑾见他虽然瘦小,却是个机灵活泼,便留下给了闻玉用。 崔氏又按她一贯的取名风格,给了他个名字桐儿。 “您放心,我会看好少爷的!”桐儿眼睛明亮,他对元瑾交待的事情都非常热枕,伺候闻玉更是尽心尽力。这反倒把闻玉惊着了,看了桐儿一眼,离他更远了一些。 等马车停了后,元瑾就带着闻玉下来了。 他径直地走在元瑾身边,表情淡漠。实际上他根本就是无视了周围的人。 薛云海等人本来正在说话,不由地朝薛闻玉的方向看过来。 平日里这傻子穿得破破烂烂,看不出他长得多好看,今日才发现,原来他当真是长得极好,精致雪白的面孔,气质清贵。他还总是面无表情,竟将旁人都比了下去,只一眼看得到他。 幸好是个傻子,薛云海等人很快转过头。 元瑾却抬头看了一眼崇善寺。 崇善寺是太原府最大的寺庙,当年恭王被分封到太原之后,为了纪念其母孝慈高皇后马氏,历时八载扩修此寺,如今是富丽堂皇,宏伟壮观。高大的门楼便足以并排进六辆马车,其中佛殿楼阁更是无数。它不仅是一座寺院,更是一座皇家祖庙。佛寺的最后一个大殿金灵殿中,据说供奉着开国皇帝的牌位,所以香火极旺。 不过今日虽然是十五,来往上香的香客竟然很少,门楼处有带刀侍卫把守,戒备森严,不许寻常人进出。 女孩们难免狐疑,薛元珊同薛老太太说:“难不成定国公府老夫人来进香,就让人把崇善寺都清空了?” 薛老太太摇了摇头:“崇善寺是皇寺,定国公府哪有资格封寺,势必是有大人物来了。” 几个女孩更是惊讶,毕竟定国公府在她们眼中,已经是太原府最有权势的家族了。 薛元珍不由喃喃:“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封皇寺……” 这时候,定国公老夫人派人来请他们过去。 崇善寺旁修有许多别院,专供达官贵人来礼佛时暂歇。老夫人暂住的是个两进的院子,虽小却修得精致干净,薛老太太带着元瑾等人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姑娘在别院中坐着喝茶了。 男孩们很快被带了进去,其余人都留在了外头。元瑾瞧那些女孩众星捧月,围着其中一个女孩。她十五六的年纪,长得倒是清丽,身上穿着一件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此布昂贵,百金方能得一匹,这女子的身份定不简单。 薛元珍一见着她就扬起笑容,向她走了过去:“原是卫姐姐,你今日竟也来了!” 薛元珠凑在元瑾旁边,小声同她道:“你没见过她这般谄媚的样子吧!那人是卫家的长女,就是上次同你说话的卫衡的姐姐。她父亲现任陕西布政使,身份比她高多了!” 元瑾看着这卫家小姐,竟是笑了笑。 她知道此人,她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有回宫里摆宴席,这位卫家小姐似乎在场。不过她的身份与在场显贵世家的小姐比起来毫不起眼。所以元瑾倒也没跟她说过话。 想到这里,她似乎又回忆起了一件事。当时这位卫小姐的母亲,似乎还为她儿子,给她递过庚帖。只不过太后淡淡的一句:“身份太低,功名又非鼎甲。”然后就扔到了一边不予理会。 这位布政使夫人,后来还被她丈夫给斥责了一通:“县主是什么身份,就是侯爷、状元想娶,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够不够。你拿你儿子当个宝,想求娶人家县主,却是闹了满京城的笑话!” 元瑾想到这里,几乎是沉默了一下……那个人,难道就是卫衡? 当初给她递个庚帖,都因身份太低无法入围。现在竟然是她高攀不上人家了。 “你们家那位四娘子在何处。”卫家小姐的声音悠悠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薛元瑾身上。 卫家小姐就向她看过来,笑了笑:“原来是你,长得倒还不错。”她的目光冰凉,这让元瑾不由得想起,那日宫宴上,她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元瑾倒也适应了这样的身份差距,不卑不亢地道:“多谢卫小姐夸赞,不过谬赞罢了。” 卫家小姐淡淡道:“可惜你父亲是庶出,官位又不高。你日后嫁个普通官家的嫡子已是高攀,若论起身份,嫁个庶子才是合适身份的。有些事还是不要妄想的好。姑娘觉得呢?” “卫小姐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是我今日来礼佛,却是从未想过什么卫家亲事的。卫小姐此言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元瑾语气和缓。 卫家小姐脸色一变,却是不悦。正还要说什么,正堂隔扇的门已经打开了,男孩们陆续地走了出来。 元瑾一眼看去,薛闻玉神色如常,依旧是没有表情。薛云海和薛云涛脸色发白,竟还有卫衡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少年一起出来,薛云玺却是一直抽泣哭啼。这让薛云玺的奶妈吓了一跳,连忙迎了上去:“云玺少爷,您怎么了?” “不必担忧,他方才不过是没看清楚路,跌了一跤。”那个不认识的,生了对凤眸的少年笑道,“不过膝盖怕是有些摔伤了。” 奶妈忍不住心疼:“好好的怎么会摔着!”把云玺抱起来,去旁边厢房看看了。 元瑾见状不对,将闻玉身边的桐儿叫了过来:“方才里面发生了什么?” 桐儿压低声音说:“似乎是云涛少爷的小厮,伸腿绊到了云玺少爷,云玺少爷又磕在了门框上……” 元瑾皱了皱眉,这沈氏,心也太狠了点。薛云玺只是个孩子罢了! “那结果呢,可有说谁入选了?”元瑾又问,桐儿摇了摇头,“每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就咱们老太太和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在里头。谁都不知道是谁入选了。我方才问四少爷,老夫人对他的印象如何,四少爷只跟我说,不知道……” 这的确就是闻玉的风格,他似乎根本看不到别人对他的反应。 “罢,你也带闻玉去旁边喝茶休息。”元瑾深吸了口气,“我估摸着,云玺怕是已经落选了。” 桐儿一愣,正想问娘子是怎么知道的,但只见里头走出来一个穿紫色百蝶短绸褙子,模样端正的大丫头,扫视了一眼众人,微笑着道:“烦请众位娘子跟我进来,咱们老夫人有请。” 元瑾整了整衣裙,不再说话,和别的娘子一起进了屋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十章 第10章 定国公老夫人正在里头喝茶,表情淡然自若,薛老太太却是神色僵硬,倒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 等诸位娘子都坐下后,刚才传话的那丫头站在老夫人身侧说:“诸位娘子都是定国公府旁系的人。若是以后有缘,你们其中一人便是要成为定国公府小姐的,因此老夫人特地相看。请各家娘子按了齿序,一一报身家。” 元瑾却看了眼薛老太太,方才薛家发生的事,肯定让老太太很不高兴,甚至说不定,定国公老夫人都对薛家低看了几分。古来兄弟阋墙是最被忌讳的,更何况是薛云涛这种先排除自己人的做法,简直就是冷血无情。 按齿序,却是卫家小姐最为年长,她先站起来说。 元珠小声问她:“四姐,我倒是好奇了,这卫家小姐家世不差,为何也来应选?” 元瑾就轻声说:“有多不差?” 卫家家世的确在薛家之上很多,但这位卫家小姐的父亲陕西布政使,却是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了。但他们家的男丁,大的没什么才气,小的卫衡倒是天资聪慧,十六岁就中了举,可惜还没有踏入官场。他家眼见强盛,实则青黄不接。 这便是普通官家和勋爵世家的区别了,勋爵人家的子孙不管有没有出息,爵位却是世袭的,只要不出现败家子,家族一直繁盛是没有问题的。普通官家,倘若子孙不好好读书,举业不成,这家业说没也就没了。 卫衡也来应选,不也正是说明问题了吗。他是中了举不假,但能保证一定中进士吗?这读书人寒窗二十年,有几个中进士的?这也是为何薛云海等人积极应选的原因。有这样通往富贵尊贵的捷径可走,谁会不眼红。 卫家小姐说完后,老夫人含笑点头,问了句:“你家祖母近日身子可还好?” 卫家小姐笑着道:“多谢老夫人记挂,祖母身子尚好,还说想等您有空来拜见您呢!” “自家人,用得着什么拜见!“老夫人笑着让她坐下了。 元瑾分明地看见,薛老太太的脸色更不好看一些。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说来,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当初那事闹得这么大,咱们几家都生疏了,却是要找个时日喝茶叙叙旧了。” 元瑾虽然对卫家不了解,但这半个月也是将定国公府的旁系都熟悉过了的。其实定国公府旁系中,后生最出众的是卫家的几位少爷,毕竟别的少年可没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过老夫人并不中意卫家,似乎是因为当初卫家曾经与定国公府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到老夫人主动与这位卫家小姐交谈,那就是说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可能有了意向,这让薛老太太怎能不紧张。 其余众人又一一站起来自报了身家,老夫人皆是淡笑听过。 都听过了之后,老太太才合上茶盖,问了句:“方才有个叫薛闻玉的,是谁的兄弟?” 元瑾静了片刻,才从诸位娘子中站了出来。 诸位娘子的目光顿时聚到她身上来。 “老夫人安好,闻玉是我弟弟。”元瑾答道。 老夫人夸了一句:“令弟天纵之才,只是可惜……神智似乎有些不足。” 元瑾自然也料到了如此,即便是老夫人对闻玉的才智印象深刻,怕也会忌惮着闻玉的病。她说道:“能得老夫人一句夸奖,已是他的幸运了。” 老夫人一笑:“你这女娃,倒是当真沉得住气!”她的目光却严肃了一些,“我可以给他机会试试,但我需要你同我保证,他的病能治好。若是你能保证,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那我现在问你,你可能保证?” 元瑾岂会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犹豫,立刻就应道:“老夫人尽可放心,我能保证。” 旁的娘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应该就是已经敲定一个人选了。那卫家娘子见她的弟弟入选,更是轻哼了一声,方才两人那就算是结下梁子了。她自然早知道自己胞弟卫衡也入选了,毕竟卫衡可有个举人的功名,却要再和这种庶房出来的一起争,当真是让人不服气。 薛家其他几个娘子也脸色不对。这薛闻玉不是个傻子吗,怎的会有什么天纵之资…… 老夫人才笑着点头:“那好!只是你弟弟底子还弱,怕是没怎么进学,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找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 元瑾应了下来,再复坐下。 老夫人又道:“其余诸家有入选的,我会派人将名牌送到府上来。不必担忧。” 等初选过了,老夫人才让别家的娘子各自散去吃茶或是先回府了,因薛老太太还要陪老夫人说话,所以薛家的女眷还留在别院中。老夫人又着意问了下薛元珍、薛元珊的年岁性情。 薛老太太跟老夫人说起崇善寺封寺的事:“……方才走至寺庙门口,却是看到不许旁人进入。不知何人到此礼佛,竟将皇寺都封了。” 老夫人叫丫头切了些王过酥梨上来,将梨分给了姑娘们各自一盘,才说:“这整个山西行省,除了那位回来,谁还敢封皇寺?” 薛老太太有一丝惊讶:“你是说……靖王殿下回山西了?” 元瑾听到这个名字,从啃梨中抬起头来。 “昨日才回来的,回来那日百官跪迎,好大的阵仗。”老夫人道,“虽说靖王的封地只是大同,但整个山西,乃至陕西、山东半岛,谁不以他为马是瞻?国公爷也不敢懈怠半分,也去迎了的。”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有些感慨:“原是这样,那今日岂不是不能上香了?” “却也能的,说下午就能进去了,殿下似乎要启程去大同府。” 元瑾垂下了眼睫。 靖王朱槙,这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藩王。就算她当年还是丹阳县主的时候,也不能奈何他。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官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说完之后,笑着问元珍她们,“这梨子可甜?”元珍等人自然是说清甜爽脆。老夫人便叫丫头多拣了几个梨,带她们去隔间吃,她似乎要同薛老太太单独说什么话。 几个娘子被带到次间之后,丫头们就退了出去等着。 薛元钰吃了几口梨,却是百无聊赖:“说是来上香,却只能闷在这里,都要闷死个人了!” “好生坐着吧,晌午吃了斋饭就能走了。”薛元珍劝了她一句。 薛元钰看了薛元瑾一眼:“不过你家傻子弟弟是怎么入选的?” 薛元瑾淡淡地道:“五妹要是再说闻玉是傻子,我便只好去告诉教针线的嬷嬷,说你每次绣工都是你丫头代你做的。” 薛元钰被元瑾威胁,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元瑾了。 但她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眼珠滴溜溜转,提着裙子悄悄走到了屏风旁边,佯装是看那盆高几上摆着的文竹,实则是在偷听里头说话。这隔间只用了木雕的屏风隔开,说话隐隐是听得见的。 薛元珊看到这里有些生气,这妹妹怎的如此行事如此莽撞!她正想出言呵斥她。没想薛元钰听了几句脸色不对,向薛元珊招了招手,小声说:“你也快来听听!” 薛元珊沉着脸几步走到妹妹身边,正想揪她耳朵过来。却被妹妹按在屏风上:“你听里面在说什么!” 元珠看到这里自然也好奇,拉了元瑾一把:“四姐,我们也去听听看吧!”不等元瑾拒绝,拉着她就靠到了屏风旁。 薛元珍平日自持身份,是绝不会干偷听这种事的,无奈实在是好奇,薛元钰究竟听到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反应?她也跟着走到了屏风边。 里头正好隐隐传来了定国公老夫人的声音:“……你家元珍倒是不错,既是嫡房的,性格也温婉,知书达理。就是家世不如卫家小姐。” 薛老太太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喜气:“元珍是个温婉可人的,我平日也甚是喜欢。只是她的身份还不够,其他几个娘子怕就更没有资格了。” “自然的,毕竟那也是魏永侯爷选妻。”老夫人说,“当初魏永侯爷可是能娶丹阳县主的人。若不是他一直抗拒不娶,哪里会拖到现在。我与顾老夫人是最好不过的交情,她已经同我说好了,我这定国公府小姐若是选了出来,她也满意,便同我们定下这门亲事。毕竟哪位娘子要是成了这定国公府小姐,这门第自然也就够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里说:“若是定国公府嫡亲的小姐,自然算得上是和魏永侯爷门当户对了!只是魏永侯府既然这样的权势和家世,为何不在京城找?” 老夫人就笑:“自丹阳县主死后,京城中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们,都不敢嫁他了。门第差一些的,顾老夫人又看不上。所以顾老夫人才发愁呢,眼见着魏永侯爷虚岁二十二了,才准备逼着要他娶一个。这样的好事,若是哪个女子捡了便宜,便是保了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了!你们家的娘子们可要抓紧些了。” 这边偷听的几个娘子,已经完全被两位老太太说的话给震惊了。 定国公府老夫人,竟然在和薛老太太讨论这个! 日后的定国公府小姐,竟然是要和魏永侯爷定亲的! 坐回来喝茶的时候,薛元钰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们都知道魏永侯爷是谁吧?” 薛元珠却很茫然:“他是谁?” 薛元珊见元珠年纪小,就跟薛元珠讲:“魏永侯爷不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家族,还长得相貌俊美。当初本来是要指亲给丹阳县主的——这丹阳县主你总是知道的吧?” 薛元珠立刻点头:“知道!她谁会不知道。” 薛元珊就继续说:“拒传闻,因为他拒不娶这位县主大人,被太后罚贬官山西。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就同靖王殿下等人一起联合清君侧,最后将萧太后囚禁毒杀了。” 薛元珠吓了一跳:“这样吓人,难道以后谁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要嫁给这样的人不成?” “有什么好吓人的。”薛元珊却说,“这样的权势富贵,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我看只有别的姑娘对他趋之若鹜的!就是咱们谁想嫁,还要被选成了定国公府小姐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薛元珍一眼,刚才老夫人可是提了她的名字的。她现在似乎仍然在恍惚状态,握着茶杯的手紧紧的。 “难道不吓人吗,”薛元珠却对这个魏永侯爷不屑一顾,拉了拉元瑾,“四姐,你说这魏永侯爷怎么样?” 曾经的丹阳县主,现在的薛四娘子薛元瑾刚在一旁,表情淡淡地听完了薛元珊讲整个故事,说道:“……的确吓人。” 当初人家为了不娶她,都差点杀她全家了,她还能怎么说?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她还要跟顾珩扯上关系。 她表面平静,实在放在桌下的手都已经捏紧了拳头。造化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十一章 第11章 对于选上了定国公府小姐,就很可能会和顾珩说亲一事,元瑾并没有在意多久。 毕竟能不能选上还是未知的,比这更让她头痛的时候还很多。但是其他几个姐妹却静不下来,兴奋地讨论了顾珩很久。 “你们可听说过,当初丹阳县主,喜欢魏永侯爷喜欢的不得了,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让他娶自己。可惜魏永侯爷仍然不喜欢她。” “我还听说。顾珩有个表妹极为爱慕他,县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听戏的时候,把人家推下了二楼……” 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 顾珩那表妹,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么无聊吗! 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说已经可以进去了。 “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叫了薛老太太陪同。 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求保此事平安顺利,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 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殿堂楼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中线上有六大主殿,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高有三丈,金箔覆身,金光熠熠。按照佛经的解释,千手千眼是观音的“六种变相”之一,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这里求来的签,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 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来都来了,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 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 元瑾接过了签筒,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信佛,倒也不妨碍求个签。 签筒摇动,一支签落在了地上。 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只见偈语写的是: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天命本该随天意,造化愚弄不可休。 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元珍、元珊都得了好签,非常高兴。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她便有些不高兴了。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不过她人小,也没人注意她。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咦,四姐。你这签却是别致了,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薛老太太听了,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轻轻咦了一声,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敢问师父,这句是什么意思?” 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长得极瘦,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接过签一看,含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 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穷命还差不多!” 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 这和尚笑道:“命数本是不重要的,娘子身带紫气,命格与紫微星相交,便是极贵了。”和尚一说完,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 还扯到什么紫微星,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她一个庶房的,爹的官芝麻大点,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 元瑾却表情难测。 紫微星,星斗之主,帝王之星宿。 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他如今可是太子,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倒是这时,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先对几位香客合十,才对那解签师父说:“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晨起便没扫后院,如今住持生气了。快去吧,不要在这里解签了!” 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 老僧人便对她们道:“几位莫要见怪,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不该在这里解签的,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你们担待。” 薛元珊才笑了笑:“原是个扫地僧,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 薛元珊明劝暗讽,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 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不足为惧。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元瑾也是笑:“元钰妹妹向来如此,想必也是因还小,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倒也不碍事!” 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 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 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脸色冷了好几次。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 求了签之后,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楞严经》,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听枯燥乏味的讲经。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 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她便和元珠一起,去大雄宝殿上香。 路上的时候,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听说高约丈余,平日里敲起钟来,半个城都能听到呢!” 元珠一听到这里,便想去看个稀奇。“去上香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看这口钟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 她的嬷嬷有些为难:“五娘子,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这天色也不晚了!” 元珠又来拉元瑾:“四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只想着赶紧回去了。“钟楼偏远,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 元珠却不甘心,淘气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她怕嬷嬷抓她,跑得极快,这一路上回廊又多,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 元瑾一叹,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只能也跟了上去。 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那两人却不见了。 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一目望去,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彩绘勾面,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叫她有些眩晕,往后微退了一步。 “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元瑾一惊,回头看去。 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长得极瘦的和尚。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 “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 “小施主若找人,往那边便能找到了。”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 元瑾便谢了他,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只是她回头看时,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 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 此时的确也不早了,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朱红的墙壁,庑廊下精美的木雕,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朦胧得好像在画中。 远处苍山平寂,倦鸟归巢,沉厚的钟鼓长响。 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庙宇长廊,她胡乱地走着,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不见着有人的身影。元瑾有些着急了,毕竟天快黑了,而她又是独身一人。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但是转了几圈,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 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又痛又急,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张口就斥道:“你是何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他方才抱了很多书,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 男子抬起头。他长得浓眉如剑,鼻梁高挺,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听到元瑾的话,他笑了笑问道:“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 “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元瑾见他还不承认,捂着额头说,“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书角太锋利,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 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此人,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身量结实修长,个子倒是挺高的,她只到他的胸口高。他面含笑意,眼神却平静幽深。 他既然衣着朴素,也无人跟随。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 “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倒是气势汹汹的。”他似乎也不在意,把他的书捡起来,说:“你赶紧走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就准备要走了。 元瑾见他要走,便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站住!撞了人便想走吗?” 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嘴角一扯,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想如何?” 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在这里没找到路……你可知道怎么走?” 原来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还敢如此气焰嚣张。 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从这里过去,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 “这次便算了……你下次走路得小心,莫撞着旁人了!”元瑾说,男子笑着应好。 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 不过是个半大少女,胆子倒是不小,竟还想教训他。 男子面带笑容,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 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恭敬地道:“殿下。” “嗯。”朱槙往前走去,淡淡地问,“怎么会让人闯入。” “殿下恕罪,属下一时疏忽。”跪着的人说,“本想将之射杀的……” 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既已解封了崇善寺,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 “一个小姑娘罢了,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朱槙淡淡地说。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 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阻止了下属动手,饶了那小姑娘一命。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她早就死了。 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道:“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 两人应喏,先退下领罚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十三章 第13章 第二日起来,天气就比前些日子热多了。 不过辰时太阳就已经升得老高,晒得屋前白花花一片。崔氏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看正在给闻玉吃冰镇雪梨膏的薛元瑾:“你说他当真天资不凡?” 元瑾给闻玉的碗里淋了一勺蜂蜜,说:“我不是已经告诉您了,闻玉虽然性格有些缺陷,却是绝顶聪明的,天资胜过薛云海他们许多。你说是不是闻玉?” 旁人说话闻玉不爱理,但元瑾说什么他都会点点头,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吃他的冰镇雪梨膏。 薛锦玉却在一旁,满不在乎地道:“一个傻子能有什么绝顶聪明!”他跳下炕来,拉了一下闻玉的衣袖,“喂,你到底跟别人说了什么,让人家选了你!” 闻玉扯回自己的衣袖,避开他转到另一边去吃。 薛锦玉更气,不依不挠:“薛闻玉,我在和你说话!” “他是你哥哥,不叫兄长就罢了,怎能直呼其名!”元瑾瞪了锦玉一眼,冷冷道,“你在这般不守规矩,我就告诉爹去。” 薛锦玉平日最怕薛青山,听到姐姐搬出父亲,虽不高兴,也只能轻哼了一声。 “好了,你弟弟也不过是好奇。”崔氏劝了一句,想起昨晚薛青山听说闻玉入选后,郑重叮嘱她的话。和元瑾说,“你父亲说选两个丫头去他房里伺候,另外还在外头给他请了个西席,专门教他读书,一月费用便得有一两银子,再给他重添四季衣裳,文房四宝什么的,花费了家里二十多两。花这么多银子,你可要好生看着他,别到头来是亏了力气又亏了银子!” 崔氏仍然觉得薛闻玉是选不上的,但女儿非要试试,丈夫又发话不许她插手,她也不能多说什么,便让她们父女俩去折腾吧! “行了娘,我心里有数。”元瑾不想再听崔氏继续说。 崔氏倒也不是心坏,就是见识浅薄,对庶子差了点。元瑾无意跟她多说,也无意同她争执。 正好这时,有个丫头进来通禀:“太太,三太太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崔氏不解,平时姜氏和她并不是很亲近。姜氏虽然为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但她们毕竟还有个嫡庶之别,她其实还是和大房二房来往得多。 虽然疑惑,崔氏还是叫小丫头请了她进来。 姜氏今儿梳了个挑心髻,穿了身利落的青色妆花杭绸短褙子,身后的丫头一溜地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她在桌边坐下之后就喝了口茶,看了眼元瑾和薛闻玉,开门见山地直接对崔氏说:“四弟妹,这次家里选世子的事,你怎么看?” 元瑾听到姜氏这话抬起头,只见崔氏又扇了两下团扇,有些不解:“这事……能怎么看?”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元瑾嘴角微动,直接走到崔氏旁边坐下:“三伯母可是有什么事?” 姜氏淡淡地道:“我也不和你们绕圈子,昨日家里的事想必你也看到了。这家中仗着大的欺小的,没个兄友弟恭!兄弟之间的手段着实让人心寒。” “昨日的事的确手段过分,不怪三伯母生气。”元瑾道。 姜氏放下茶盏:“所以我今儿前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姜氏说到这里一顿,看着元瑾和崔氏的表情,说,“你们想不想得到这世子的位子?” 元瑾心中暗惊,已经有所感姜氏会说什么:“三伯母这是什么意思?” “我儿虽然已经落选,没了指望。但昨天的事实在是恶毒,便是我儿不能入选,我也不能让她们入选!”她说到这里目光一冷,元瑾还少见到姜氏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又看向元瑾,“所以,你可想让薛闻玉最后坐上这世子之位?” 元瑾坦诚地说:“虽说四房不过庶出,但我也不怕三伯母您说什么,这样的好事是谁都想要的。不过闻玉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最后选不选得上还是未知的,毕竟云海和云涛哥哥,都比闻玉年长许多,也十分优秀。” 她说这话,是想看看姜氏究竟怎么打算的。 姜氏冷笑道:“卫家那两个底细我虽然不清楚,但我们家这两个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薛云海一般,薛云涛更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要你有把握治好你弟弟的病,我自然会帮你对付他们。” 听到姜氏果然说到这里,元瑾心中一动:“只要三伯母愿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位三伯母极为聪明,有她帮助,绝对是一件对闻玉大为有益的事。 “那好,上次来,瞧着你们东西似乎不够用,这些你们先收着。”姜氏说完之后,就对身后的丫头们招了招手,丫头便抱着锦盒走上前来,悉数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刀雪白的澄心堂纸、几方上好的端砚,紫檀镇纸,白玉镇纸,上好的大小羊毫笔二十字。甚至还有人参、阿胶、鹿茸等的进补药材,另有红纸封着一锭锭雪白的纹银,装满了一个匣子,怕是有五六十两之多! 这些东西,把崔氏看得是目瞪口呆。 她方才还说闻玉花家里的钱,跟人家姜氏比,那点银子算得了什么,怕光姜氏拿出来的一方砚台,都不止这个数了! 元瑾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前半辈子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无不都是被人精挑细选过的极品之物。但现在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东西,她仍然是一顿。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是非常大方的了! 旁姜氏的丫头素喜还说:“各样绸缎二十匹,已经直接送去了四娘子的住处,娘子不必不舍得,尽管用就是了。” 元瑾也没推辞,叫丫头们将东西一一收了,屈身对姜氏说,“三伯母如此厚待,日后闻玉若真的被选中,定报答三伯母今日的恩情!” 姜氏却道:“不用谢我,你好生教导薛闻玉。只要你赢了她们两个,就算是报答我的恩情了。你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我家世不如你另两个伯母,只有一点好,还是有些家底的,绝不会让你在银钱上短了另外两个” 果然是江南丝绸大户的女儿,这魄力就是不同常人! 姜氏在细细了解闻玉的病和天赋之后,才离开四房,说有事会和她们联系的。 有了这位壕气的三伯母的资助,至少短时间不用愁银钱的问题,还很有可能还能随时得到关于大房二房的战略指导。这让元瑾非常感慨,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话果然是没错的。若不是大房二房得罪了姜氏,姜氏也不会来和四房合作了! 而大房和二房,也打探了一下四房这傻子是什么情况。 虽说四房这些丫头婆子们,非常容易被撬开嘴。但对于薛闻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们却一问三不知,只晓得似乎并非寻常的傻子,还专门请了西席重新授课,别的却是再也不知道了。 两房暗自疑惑,准备等到了正式考核的时候再看看。不过仍然没有引起戒备,毕竟也只是个庶房的傻子罢了。 下午,薛老太太把诸房的孙子孙女都召集过去,告诉他们定国公府打算怎么选世子。 “定国公府会从文才武略、谋定力等方面来考核几个入选的人。文才,指的自然不是科举八股,而是行军布阵,兵法制衡。武略却只是个小巧,练的是骑马射箭这些功夫。虽说如今定国公府已经十分强盛,子孙不需要再冲锋陷阵,但必要的武习还是要的。”薛老太太地把这话告诉众人,众人听了倒也点头,这些都是正常的。 “比较难以考核的是谋定力,前面两个都是有迹可循的,最后这个,却不知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怎么选定。”薛老太太顿了一下,似乎思索了片刻,“不过倒也无碍,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后日开始,你们便每日午后都要去定国公府别院,跟着武师父教习。”薛老太太喝了口茶说,“女孩们也去,定国公府老夫人身边有个嬷嬷,当年是宫里针线局的,是最为精巧的苏绣娘,以后由这个嬷嬷来教导你们的女红针黹,顺便纠正你们的行为举止。毕竟若是谁的兄弟中选了,日后就该是大家小姐了,不能在这上面失了礼数。” 几个孙女孙子齐齐应喏,都对即将开始的教习充满了期待,不断地兴奋交谈。 她们大概也清楚,老太太所谓的女孩也去,绝不是因为学女红什么的,而是老夫人要给魏永侯爷相看,看哪个女孩最适合。 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 所以元瑾并不意外地,第二天在影壁见到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除了元珠还梳着个包包头,没怎么打扮外,其他几个可谓是争奇斗艳了。元珠的弟弟虽然没有入选的可能了,她却是被姜氏强行塞进来,准备好好磨一下她那性格的。由于起得太早,天刚麻麻亮就被婆子从被窝里挖出来,所以她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薛老太太也是起得太早,摸了摸脸醒了下神,叫众位孙子孙女上马车:“走吧,再磨蹭就天亮了。” 马车便载着兴奋又忐忑的薛家众人,前往定国公府别院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十四章 第14章 等到了别院之后,男孩们被带到了后院,女孩们则被带到了绣房。 女孩们走进去之后,难免被惊讶了一番。 定国公府给她们准备了各种名贵绸布,皆是整匹裁成小块供她们使用。还有三十多色的各类蚕丝线,鎏金的锥子顶子,白玉骨的大小绣绷,各类精致时兴的花样,整齐有序地摆在桌上。 另还有小碟的豌豆黄、枣泥奶糕和姜香梅子备着。 这炎炎夏日里,为了避免娘子们中暑,定国公府还特意制下了消暑的绿豆汤。这绿豆汤更是做得精致,温凉的汤盛加了玫瑰卤,在白玉小碗中,放在大冰碗上冰着。一旁丫头站着等给娘子们添汤。每个娘子都分一个这样的丫头伺候,宽阔的绣房竟一列排了二十多人。 薛家的娘子们哪里见过世家贵族这样的派头!这样一天下来,岂不是光那些丝线、布料都要数十两银子! 定国公老夫人被嬷嬷扶着进来,身边跟着薛老太太。薛老太太一看这房里也愣住了,立刻反应过来,谢了老夫人:“……难为老夫人费心了!” 元瑾立在末尾的娘子中,其实她想说,薛老太太不必谢。世家里这样的排场只是小巧,说不定人家老夫人根本就没管这事,都是下面的人按照规矩自己布置的。 自然,老夫人是个极有心智的人,笑道:“不必谢,既是在我这里学,也别委屈了她们。” 各房的娘子们自然再次对世家如此的富贵起了羡慕之心,除了卫家那位小姐卫显兰,她出身不差,比薛家这几个眼界高多了。看了眼绣房的精细奢侈,也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元瑾身上,轻声冷哼道:“你这样的,你家兄弟也能入选?” 因上次的事,两人结下了梁子。 元瑾也只当没有听到,这种时候没必要理会她。 这时候老夫人笑着让诸位娘子坐下来:“今日定国公回太原,正巧见见男孩们。我便得了个闲,来看你们学绣艺。倒不必拘束,你们学你们的就是了。” 原来是定国公今日回来了! 娘子们难免窃窃私语,太原府里谁会不知道这位定国公。只是定国公一直在宣府,难得回来一次,难道是为了选世子的事特地回来一趟? 老夫人和定国公之间,其实真正能做决定的当然是定国公。 各位娘子分了齿序坐下,定国公府那位教苏绣的绣娘安嬷嬷,才开始给娘子们讲苏绣的要领。娘子们想着定国公府、想着魏永侯爷,自然都是听得精神抖擞,聚精会神。努力挺直腰板,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老太太看,除了一个困得打盹的元珠,和一个对女红毫无兴趣,只擅长权术斗争的元瑾。 不怪元瑾不认真,她实在是对女红不擅长,甚至到了听多了她都觉得头疼的地步。只是这样聚精会神的一上午下来,女孩们再好的精神也萎靡了,等嬷嬷说可以去旁边的花厅喝茶休息的时候,皆是松了一口气。 元珠却是这个时候准时地悠悠醒来,问元瑾:“四姐,终于教完了?” 元瑾抬手,往她小嘴里塞了块豌豆黄:“方才祖母瞪了你好几眼,仔细回去被你娘骂。” “我才不怕呢。”元珠嚼着豌豆黄说,“骂几句又少不了块肉,我听着就是了!我这么小,正是需要睡的时候。” 这种皮实的人,再怎么磋磨也是没用的。元瑾虽说没听,但怎么还是保持着清醒状态,觉得自己怎么还是比元珠强些的。她也给自己灌了杯茶,想着闻玉今日见定国公不知顺不顺利,却看到那卫家小姐卫显兰站了起来,走到了老夫人和薛老太太之前行了个礼。 “堂祖母,我有一事想跟您讲,不知当不当讲?” 几位娘子被她突然的发话吸引了注意力,朝她看过去。 老夫人不知道她想说什么,自然点头:“你讲就是了。” 卫显兰道:“既然堂祖母肯了,那有话我也就直说了。定国公府选小姐,本是选贤德淑能的,出身如何自然也不重要。但若这人选不守礼节,不知姑娘家的礼义廉耻,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入选?我倒也不是为我自己说的,我也是为诸位姐妹说的,若有人品上的瑕疵,还要和诸位姐妹一起争,岂不也是不公平?” 老夫人没想到卫显兰说了这个,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你说的是何人?” 元瑾听到这里,默默地将茶杯捏紧。 “却也不是别人,正是这位薛四娘子!”卫显兰回头看向元瑾。 薛老太太神色微变,老夫人则放下了茶杯:“显兰说话可不能随意说,你这样说薛四娘子,可有证据?” “我自然有!”卫显兰继续道,“她正是之前喜欢我胞弟卫衡,对他纠缠不休的人。堂祖母若是不信,大可找我胞弟的随从来问话,看是不是这位薛四娘子曾纠缠过我胞弟!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没出阁之前,本该恪守本分。以这位薛四娘子的身份,和我家胞弟当正妻自然是不可的,所以她才是想了这些下作的手段,想迷惑我弟弟喜欢她,她便能嫁入卫家了!这样的人,如何不是不知礼义廉耻?” 薛老太太显然并不知道薛元瑾还有这段,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薛家其他几位娘子自然知道薛元瑾爱慕过卫衡,但对于元瑾是否真的纠缠过卫衡却是不清楚的。这两者之间还是有明显区别的,倘若只是心生倾慕,那自然也就算了,哪个娘子心里没个心仪的儿郎。倘若真的去纠缠了人家男子,妄想通过旁的手段嫁入卫家,那这女孩的名声,说坏也就坏了。 但她们这时候都不敢说话,帮薛元瑾,自然也没熟到这份上。若是想害她,这种涉及到女儿家名声的事情,一不小心说不定都会牵连到薛家旁的姐妹,所以还是隔岸观火比较好。 薛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薛家虽不如卫家是高门大户,这孩子的规矩教养还是严格的。卫娘子也别着急,倘若元瑾当真做了出格的事,我自然会惩戒她。倘若没做,却也不能只你一人说。”她转向元瑾问道,“四丫头,你现在告诉祖母和老夫人,你可曾纠缠过卫三少爷?” 在卫显兰说这件事的时候,元瑾先是心中一紧。她虽然知道薛四娘子喜欢过卫衡,但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并不知道四娘子是不是做过出格的事。 自然下一刻她就镇定了过来。薛四娘子这样的姑娘出生庶房,从来不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非分之想,当真做得出纠缠卫衡的事吗?若她当真纠缠过,又是在何处纠缠的,身边难道就没有丫头知道?且若纠缠了,卫显兰就不会在这里空口白话,而是会拿出凭证了。 不过卫显兰是否歪曲事实不重要。此事的关键是在于,即便她没做过纠缠的事,但她之前喜欢卫衡的事却是真的,抵赖不得。卫显兰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却真的会对她的名节有损。尤其是会给老夫人留下个坏印象,这才是她的目的! 元瑾心里已经考虑好,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前,行了个礼道:“孙女之前,是曾喜欢过卫三少爷。” 薛老太太几乎是脸色可见的变得难看。“这事……你当真做过?” 四房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当真做过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请祖母、老夫人听我明述。我虽喜欢过卫三少爷,但也止于少女思慕,从未做过什么纠缠之举,更不曾想嫁入卫家。娶为妻奔为妾,方才卫小姐也说了,你家是绝不可能允卫三少爷娶我的。既然我也明知卫三少爷不会娶我,又怎会做出这样自取其辱的事?那岂不是太过愚蠢了?我自认还没有蠢到卫小姐所说的地步。”元瑾清晰地缓缓道来。先不说是否是真,就她这个不疾不徐,进退有度的态度,便让人信服了她三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 听了元瑾的话之后,薛老太太的神色明显好了很多。 卫显兰不觉被她抓住话中漏洞,强作镇定:“你做过的事便能矢口否认了?你告诉过我弟弟,你喜欢他不在乎名节,便做妾都要嫁入我家,这不是蛊惑我弟弟来娶你吗,你休想抵赖!” 元瑾越发笑了:“卫小姐说话是否有些颠三倒四呢?方才才说我是为了荣华富贵,痴缠你弟弟。现在又是我不顾名分都要跟他。究竟是何种说辞,卫小姐可要想好了再说,免得徒惹笑话。再说,卫小姐在此说我痴缠你弟弟的话,无非就是想毁坏我的名节。我倒想问卫小姐一句,你若没个凭证就空口白话的污蔑旁人,算不算你自己包藏祸心?你方才说要找你弟弟的小厮来问话,但你家的小厮自然是向着你的,岂非是你叫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元瑾轻巧的一段话四两拨千斤,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还反将了卫显兰一军! 老夫人的脸色自然有些凝滞,又问卫显兰:“你这凭证,除了你弟弟的小厮之外,可还有别人?” 卫显兰拿不出别的证据来,脸色发红,语气也有些慌乱:“但你喜欢过我弟弟,还曾向他表明心思,你敢说不是?女孩家便要恪守本分,你这样的行为,不是不知廉耻还能是什么?我纵没别的凭证,但你为了富贵,妄图攀附我弟弟是事实!” 薛老太太几乎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也只有卫显兰这种从小被人宠溺娇养的人做得出来。 她说这话已是强弩之末,元瑾自然是但笑不语。 “怎么了,里头这么热闹。”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只见是个身穿紫红暗云纹长袍,戴玉革带,身材瘦削的男子走进来、他肤色黧黑,应当是常年在边疆晒的。走在他后面的,却是一脸淡漠,面貌清俊的裴子清。众多护卫都林立在花厅外面,没有进来,但这阵仗却是一点都不小的。 元瑾立刻猜到,有裴子清跟着,又是这样的排场,这位说话的应该就是定国公了。 不过怎么又遇到了裴子清! 她微垂下眼睑,看着老夫人桌上那只豆青色冰裂纹的茶杯。 她只希望刚才那些话裴子清没有听到。倒不是怕丢人,而是裴子清对她的说话行为都太过熟悉了,上次不过一个照面,裴子清便对她产生了疑惑,那若是听到她的长篇大论,岂不是更熟悉了!毕竟在很久之前,她便都是这样和他说话的。 “倒没什么,她们姑娘家说些闲话罢了。”老夫人笑着站起来,“男孩们你都看过吧了?觉得如何?” “尚有几个可造之材。”定国公说,“我来是告诉您一声,我与裴大人要去崇善寺中一趟,家中的事还得您料理。” “你去就是了,家中的事我醒得。”老夫人颔首,又对裴子清笑道,“没得好生招待裴大人,怕是不日就要回京了吧?” 裴子清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却又把目光放在了薛元瑾身上:“方才,似乎是你在说话?” 他还当真听见了? 薛元瑾缓缓抬头,笑道:“裴大人好耳力。” 定国公等人自然都没料到裴子清会突然和一个小姑娘说话,很是意外地看了看薛元瑾。 “上次也是见到你和卫衡说话。后来我听他说,你似乎倾慕于他?”裴子清又问。 “裴大人多虑了,上次不过是卫三公子同我说话而已。”元瑾却道。旁人听了裴子清的话,便会觉得是她缠着卫衡说话,但那日分明是卫衡自作多情,要跑来告诫她两句,自然不能让他颠倒黑白! 裴子清眼睛微眯,淡淡地说:“我那外甥心高气傲,怕不是世家贵女的话,他是看不上的。” 他说完这话,就和定国公一起先离开了。但他这句话的意思,简直就是再明显不过了。 剩下花厅中的人,看薛元瑾的眼神都有些复杂。薛元瑾脸色非常不好看,她这里明明都要转败为胜了,为什么裴子清要出来搅局!现恐怕不管她是不是纠缠过卫衡,痴心妄想要嫁入世家的名声,她真的洗不掉了! 卫显兰几乎立刻就是一笑:“既然裴大人都发话了,想必四娘子日后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 老夫人则看了元瑾一眼。 老夫人是看不出深浅的,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很难说。但对于薛老太太来说,影响却很显著,即便薛元瑾真的没做过出格的事,但喜欢过卫衡并叫人发现了,的确是让她心有芥蒂,觉得这庶房的,果然就是不如嫡房出来的有眼界一些。难免地待元瑾冷淡了些。 “诸位娘子莫喝茶了,随我一起去用斋饭吧。”老夫人说了,随即一行人才前往饭厅去。 元瑾落在后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崇善寺的庑廊上,定国公和裴子清正带着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定国公想到了刚才的情形,有些好奇,同裴子清说:“你今儿的怎的注意到个小姑娘了?” 他还不了解裴子清么,这人当年是丹阳县主手底下最得力的人,后来叛变跟随了靖王,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此人日常生活极其乏味,既不爱财也不贪色,叫那些想讨好、奉承、贿赂他的人都找不着门道。方才却突然跟那小姑娘说话,小姑娘年岁不大,虽还生嫩,倒长得真不错。他和人家说话也委实不客气的,算是害了人家一把,莫非是动了凡心? 裴子清淡淡道:“也没别的,不过是觉得像一位故人罢了。” “像谁?”定国公却想问个究竟,语气意味深长,“你若当真喜欢,倒不如我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裴子清立刻道:“她才多大!” 定国公就悠悠地道:“裴大人,你觉得你千辛万苦,终于做到了如今这等的权势地位,是为了什么?” 裴子清也明白他的意思,到了他们如今的地位,不就是为了随心所欲,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不管世俗束缚,只遵从自己的欲-望即可。但他却只是沉默不言。 那个人是他的心魔,他的指引,他的思慕……他的罪恶。 太过复杂,以至于无法言说,无法触碰。 “行了,马上就要见殿下,还是别说这些了。”裴子清提醒他。 前方就是殿下所住的别院,他们走到庑廊上时,便看到林立的侍卫将别院包围住,连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定国公觉得有些奇怪:“这守卫怎的比前些日子还严了。” 自然,守在门口的侍卫是认得二人的,拿开□□放了他们进去。不过两人的护卫只能留在外面。 靖王殿下有这个嗜好,回太原府的时候不住他的靖王府,反倒是喜欢住在寺庙里。他觉得靖王府太大太杂,倒不如寺庙里住着清净。 进了别院宽阔的前厅,只见陈设极简,黄色帷幔下供了一尊三尺高的玉佛,两侧排开六把东坡椅,中间却摆了个极大的沙盘,其中地势起伏,山川河流都一目了然,极为精细。一身着长袍的男子立于沙盘之前,低首看着沙盘的走势,他长眉如刀,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的眼睛。虽不讲穿着,却是透出一种自然的凛冽之势。 定国公和裴子清跪下行礼:“殿下。” 朱槙见他们二人来了,嗯了一声,接过手下递来的热茶喝了口:“之前交待你的袄儿都司部的舆图可绘制好了?” “不负殿下所托。”定国公从袖中拿出一卷图,恭敬地双手递给了朱槙。 朱槙找了把太师椅坐下,打开仔细看舆图,却是眉头一皱,定国公便是心下一紧。难不成殿下对这舆图不满意? 朱槙接着问他:“你派三十名密探,在袄儿都司打探了一个月,确认这舆图无误吗?” 定国公道:“我再三叮嘱了,应该不会有错。” “后日左副将便要带领五万大军攻袄儿都司部了,倘若舆图有误,便是延误军情。”朱槙抬起头,嘴角一扯,“到时候,我拿你的人头来抵?” 定国公听到这里冷汗都要下来了,苦笑道:“殿下说笑了!” 朱槙仍看着舆图,淡淡道:“我没和你说笑。” 定国都不知该怎么接殿下的话了。他知道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连忙问道:“您觉得这舆图有问题?” 朱槙沉吟了一声。 他自十六岁分封于西北,便开始和军事打交道,如今十二年过去,已经是个极其老练的军事家了。舆图有什么问题他不知道,毕竟不是他亲自去勘探的,但凭借多年经验,和几次袄儿都司的经历,他觉得有些不对。 “这舆图我会让左副将核实的。”朱槙叫一旁的人收了起来,先让两人坐下喝杯茶,“你旧疾未愈,别站着了。” “多谢殿下。”定国公舒了口气坐下来。 裴子清又站起来,恭敬道:“殿下,我还有些事要回禀。”朱槙颔首,示意他说。 “太后余党不多,傅家、萧家其他人,几乎在太后倒下的时候就立刻反戈了,如今倒也没有异动。不过东宫那边,太子殿下,似乎是手段残忍地诛杀了一批宫人,让皇上不太高兴。有些……殿下的人也在其中,属下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能保住他们,还望殿下责罚。” “你也知道他为何要杀那些人。”朱槙淡淡道,“想杀些人解气随便他吧。” 裴子清应喏,朱槙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朱槙接连几日都处理公事,倒也有些累了。他揉了揉眉心,旁下属就道:“殿下您还是歇息一会儿吧,您接连部署四个时辰了。” “袄儿都司部的事还未定,还不能歇息。”朱槙拒绝了,袄儿都司部紧邻山西,一旦作乱,便会对山西边境产生影响。 下属又道:“属下知道您也是忧心边疆,只是您前两日便一直闷在房中,再接着看舆图,恐怕也精力不济了。” 朱槙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罢了,先把东西撤下吧!” 元瑾在别院吃过斋饭,到了下午,就同老夫人她们一起去崇善寺礼佛。 由于上午那件事,薛老太太一整个中午待元瑾都透着一股冷淡。元瑾虽能为自己辩驳,却无法抹去原薛四娘子做过的事,她的确就是脑子不清楚,喜欢卫衡还弄得人尽皆知,反倒给她埋下了今日的祸患! 便不知这件事会不会影响老夫人。 其实世子入选,再带一个姐妹,这人选未必是亲姐妹,堂姐妹也是可以的。也许今日这事,便让老夫人对她产生了芥蒂,不希望她入选,甚至也有可能影响到闻玉入选也不一定。元瑾一想到这些后果,又怎能不恨! 老夫人在拜完菩萨后,便去听高僧讲佛经了,她在五月会固定吃斋念佛一个月,所以这一个月都住在别院中。正好带着薛家众娘子一起念佛,积一些善德。 元瑾今天并没有什么吃斋念佛的心情,实际上她心中的情绪快要压抑不住了。 其他几位娘子还留在大悲殿拜菩萨,元瑾就从大悲殿走了出来。她沿着庑廊一路朝前走,越走越快,到最后便是跑了。直到停在了一片葳蕤的草木下面,她没有了力气,才蹲坐下来,将头埋进膝中。 她是聪慧老练,是能干,但也总有丧气的时候!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按着她计划的走,却无奈她本人,四房,总是有拉她后腿的时候! 前世的种种,也都不肯放过她! 元瑾将头埋在膝上一动不动。她只能放松这么一会儿,等回去之后,她便再不能露出弱态。 不管结果如何,她还等帮闻玉去争,总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只是想到前世的人事,想到现在,她便顿生一种悲凉之感,难免叫她觉得窒息。 当她这般放纵自己沉溺的时候,却没有察觉到有个人走近。 看到她如一团鹌鹑蜷缩在那里,来人的脚步停顿。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的,你又迷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十五章 元瑾听到声音抬起头。 面前这人有些眼熟,他个子很高,浓眉如剑,鼻梁高挺,整个人却有种儒雅的英俊。 是上次她迷路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人,他走路撞到她,抱着的书还撞伤了她的额角。 朱槙本是想走院中散步醒神,便也没带侍卫。不想又遇到这个小姑娘,她蹲坐在屋檐下缩成一团。抬起头时,小脸憋得通红,眼睛却湿漉漉的。她这是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朱槙笑着问她:“你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怎的老在此处迷路。” “我没有迷路。”元瑾淡淡地道。她有这么蠢吗,在同一个地方迷路两次。她就是想在这里躲个清净罢了。 朱槙啧了一声,怎么这小姑娘却冷言冷语,如刺猬一般。他也是怕她在此地乱闯,当真丢了小命,因为这一块他时常出入,禁地颇多,暗中侍卫也不少。 他便说:“罢了,你不要再乱闯就是了。”说完正要离开。 元瑾正欲说话,却听到旁边的小径上传来说话声。 “娘子可是在担心入选的事?我瞧着今儿个的事却是对您有利的,卫小姐为难了四娘子,四娘子在老夫人面前败坏了面子不说,恐怕老夫人对卫小姐的印象也不好了……” 这声音似乎是薛元珍身边的贴身丫头青蕊。 随后是薛元珍的声音:“卫显兰我倒不怕,门第高也没用,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的为人。我是不喜欢薛元瑾,她一个庶房的,怎么平白能得到老夫人的夸奖。今儿卫显兰这样说了她,老夫人应当就不喜欢她了,我才算舒心了几分……” “就是喜欢也没关系,她一个庶房的,凭什么跟您争!我看咱们老太太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薛元珍笑了笑:“这也自然,她爹不过是个管马的,只配给家里料理庶务罢了,如何能跟父亲比!” 她们在谈论今天的事,竟还说到了薛青山。 元瑾虽然觉得薛青山为人懦弱,却也听不得薛元珍污蔑他。薛青山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倘若不是被家里耽搁,也不会没中进士,现在也不会失去斗志,只当个苑马寺寺丞罢了。 她想听这两人说更多,只是她们马上便要走近了。 元瑾四下一看,发现不远处的庑廊转角非常荫蔽,正想躲到那处去,却看到了面前这人。他还站在这里,表情松散地看着她。 他若站在这里,岂不是让薛元珍也不会继续说话了。 元瑾只能对他低声说:“你同我躲片刻。”说着就拉他要走,谁知道拉了一下,他却不动。 朱槙问她:“你要我躲?” 在他自己的地盘,居然要被人拉着躲。 她的手还隔着衣料抓着他的手腕。 人声越来越近,他又不动,还很可能惊扰到那两人,元瑾只能无奈道:“先生帮我一次吧,古言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帮了我,我会报答你的,你且开口就是了。”元瑾想了想,她如今每月束脩是三两,罢了,便都给他吧。她道,“不如以三两银子报之如何?” 朱槙嘴角一扯。他身为靖王,坐拥西北、山西兵权,银子对他来说几乎都是一种无用之物了。竟然有天有人会想用银子来打发他。 她为人倔强,只是他迟迟不肯动,她虽面上不显露,眼中难免露出一丝焦急。因为那两人几乎立刻要走过来了。 朱槙还没说话,元瑾却立刻拉着他躲到了庑廊后面,一个转身,薛元珍便已经带着丫头走了过来。 “奴婢瞧着,二房的两个也不成气候。”青蕊继续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们一家子都上不得台面……上次算计六少爷的事,还是云涛少爷亲口同太太商量的。结果反倒让四房那个傻子选上了。” “他们狗咬狗,便不是我们得了好处么。”薛元珍道,“不过哥哥说了,三日后定国公会亲自考核一番,到时候这种傻子,自然是过不了那关的。” 上次对薛云玺动手,果然是大房二房合谋为之。 元瑾刚听到这里,却又皱了皱眉,不过薛元珍说的是什么考核? 看来还得回去问问闻玉才是。 只是她们二人虽然说完了话,却并未离开。反而站在一树紫薇面前赏花。 她们不走,她如何走的了……元瑾思忖着,回头看到身侧的男子,他看着她问:“可以走了吗?” 元瑾摇头:“她们还站在外面。”她又说,“你在这寺庙中住,左不过礼佛念经的,平日很忙吗?” 朱槙微微一顿,然后才道:“……比你想的忙一点。” 元瑾说:“那还好,我看她们一会儿便也走了。” 朱槙便只能继续站在那里。 只是又一会儿过去,两人仍然没有走的意思,薛元珍看到了一株开得正好的忍冬花架,两主仆拿了随身的丝帕出来,打算包一点新鲜的花回去做香囊。 元瑾有些无言。寺庙里种的花又不是自家的,为什么要在这里摘。 “你……”元瑾正想侧过头,跟他说让他等久一些。这人却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带着往前走。她压低声音问:“你做什么!” “走这条路吧,我看她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他隔着衣袖抓着她的手往前。 “前面这条路方才看到有人封住了,根本不许人走!”元瑾皱眉,“你可别带我胡乱闯。” 朱槙却笑道:“跟我过来就是了。” 他做了个手势,暗中的侍卫便悄悄领命去了,等他们走到那路口时,果然没有人守着。 元瑾有些疑惑,她方才分明见到有人守在这里,并且还看到定国公府的护卫出入,她当时还想着,这里住的人应当是和定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她看了这男子一眼,他究竟是什么人? “穿过这里就是大雄宝殿了,跟你上次走的路一样。”朱槙示意了她上次走的那条路。 元瑾却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男子一番,这次她看出了更多不同的地方。此人应当不是个一般的居士,他说话做事无不闲适平和,和居士的气质不同,这更多的是一种超然的闲适。或者来说,这是一切顺遂己意的人才有的感觉。并且他虽穿着布袍,却步伐稳健,方才拉她的手更硬而有力,似乎有习过武的样子。 “你真是这庙中的居士?”元瑾语气一顿,“似乎有些不像。” 朱槙一向穿着简单,也从不佩戴象征地位的东西,比如玉佩扳指什么的,故旁人自然会把他认成居士。但这小姑娘倒是敏锐,竟察觉到一丝不同,他挑眉:“我似乎没说过我是居士吧。” “那你是何人?”元瑾问到这里,心中已隐隐有所戒备。“为何会在寺庙中居住?” 这人虽然没有坏心,但不是居士,为何住在寺庙里? 这小姑娘似乎以为他是个坏人,但朱槙也不想真的表明身份,他住在崇善寺是旁人不知道的。 他便说:“我是定国公府的一位幕僚,姓陈。方才你看到守在这里的便是定国公府的人。你既知道了便走吧。”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开了。 他竟能知道方才是定国公府的人出入这里,那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平常人并不认识定国公府的人。且这种功勋世家的幕僚,多半都是既习文也习武的。 元瑾信了几分,同时她的心里又有了个想法。 既然是定国公府的幕僚……国公爷还和他商议事情,那是不是说,这位幕僚还算得是定国公所用的。那定国公的许多喜好习性,他势必也清楚吧?既然如此,或许她能向他打听一些定国公的事情,便对闻玉的甄选有利了。 “我今日不去大雄宝殿,而是要回大悲殿。”元瑾说,“不过现在还过不去,不如先在你这里吃杯茶吧。正好,方才说好了答应你一件事的。” 这小姑娘当真有意思,竟还想凭这个敲诈他一杯茶。 他所饮的茶,皆是采自峨眉高寒多雾山顶的顶级雪芽,只有长在陡壁上一棵树可得,每年只得一斤,都到了他这里,千金难求。 朱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沿着庑廊往里走了。 朱槙阻止不成,心道这小姑娘还真是自来熟,叹了口气,也跟着上来。 庑廊第一间便开着,是他平日看闲书的书房,支了一张竹榻,旁放着一张小几,摆了几个茶盅。 这间书房用的都是寺庙中的东西,故显得十分清贫。 元瑾一踏进来后,明显地感觉到了主人的清贫。这屋子里唯一值钱的,怕只有那几架子的书了,若都卖了,也许能置办个宅子了。但对于读书人来说,书就是命根子,卖命都不能卖书。 “先生竟然过得如此……清净。”元瑾选了个比较好听的词,他既说自己是幕僚,她自然就称呼他为先生了。那下次给他送一些银子过来,周济一下他吧。 朱槙走到了小几旁,把壶放在了小炉上。他又打开小几上一只竹制的茶叶筒,才发现竟然茶叶已经用完了。 元瑾看到他没有倒出茶叶来。 这位幕僚似乎混得并不好,虽只是幕僚,但若跟着定国公,应该也是不愁吃穿的,普通的茶叶也是用得起的。竟然会没有茶叶了。 “既没有就算了吧。”元瑾笑道,“我下次给先生带一些茶叶过来吧?比你在外面买的普通茶叶好些,是我父亲从庐州带回来的六安瓜片,品质尚可。” 她似乎比初见的时候友好了一些。 朱槙把茶叶罐放了回去,听到这里只能说:“……还是不必了吧,岂不是麻烦了你。再者我也不常喝六安瓜片。” “不麻烦,我给您带来吧。”元瑾说,“您喝喝就习惯了。” 朱槙只能沉默后说:“……那多谢了。” 水壶在茶炉上咕噜噜冒开了,冲起的水泡腾出热气。他取下小壶给她倒了杯热水,才坐到了书桌旁。 方才那份舆图,下属正好已经给他放在了桌上。他倒也没有避这小姑娘,上次她闯入他所住之地后,就已经有人去查过她的身份了,是太原府一个小官僚家庭的庶房娘子,跟定国公府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他说:“你稍候片刻就回去吧,我这里也不是久留的地方。” 但元瑾已经起身,她在仔细看他收藏的书。倒还真的多偏行军布阵的书,不过也有一些诗集。此人怕是极其爱书吧,竟有很多罕见的兵书也在其中。不过他既然是幕僚,看兵书也是他的必须了。 元瑾一眼就瞥到了那份舆图。 “咦,你这舆图……”元瑾顿了顿,她瞧着这幅图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很快元瑾就想起来了,当年她随着太后住在慈宁宫的时候,山西毗邻的袄儿都司部发展壮大,太后颇觉危险。曾密派大内侍卫三十人深入袄儿都司部腹地,绘制当地舆图。倘若哪天有战事,这份舆图将会发挥重要用途。当时袄儿都司十分危险,三十位大内密探只回来十个不到,才九死一生绘得了那份图。 她是接手那份图的人,又惯常记忆好。尤其是看图、棋谱一类的东西,她能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所以记得十分清楚。 他侧头看她:“你懂舆图?” 朱槙是有了点警惕之意,若她只是一个寻常官家的小姑娘,如何会懂舆图。 “我父亲对此有兴趣,我也随之看了一些兵书。”元瑾随口敷衍他,然后她看着皱了皱眉,“你这舆图哪里来的?” 朱槙说:“……别人送我的。” 元瑾指了这图左上角的部分:“这块不对。” 朱槙听到这里合起了舆图,一笑:“你如何知道的?”他并没有当真,只觉得这小姑娘是胡乱开口的。 元瑾又不好跟他说,自己见过这图最详尽的原版。 但倘若他这图真有什么重要的用处,有这样的错误岂不是耽误了他。她只能说:“我曾经读过一个人走袄儿都司部的游记,说那里的西北方向多山丘,又有黄河经流,所以其中蕴藏一片绿洲。但图中这片却没有绿洲。你若要用,怕是要多查证一下。” 她的话并不像信口胡说。朱槙又看了一眼,其实他的不舒服之处应该就是源自这里,觉得这处的地势相互矛盾。而这样的直觉,非得是十多年各地征战才能培养起来。这小姑娘才多大,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力。他又看向她,她却笑了笑:“陈先生,你这舆图用来做什么的啊?” 果然是想跟他套近乎,方才什么进来喝茶,也是想探探他是不是真的幕僚。如今看到这舆图,估计才确认了他是真的幕僚。 他收起了舆图道:“不过是帮人看看罢了。”他又说,“想必方才那两人已经走了,你还不回去?” 元瑾就站了起来,“那下次我给你带些茶叶过来。”元瑾见他桌上摆的竹筒正好方便,这样的茶叶筒很常见,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说,“你这竹筒借我吧,便用这个给你装来。”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朱槙笑了笑,着看她离开。 她走后不久,有人进来跪下:“殿下。方才那姑娘……是不是拿走了您的茶叶筒?” 殿下这个茶叶筒是特制的,虽外部是一般的竹制,里头却精细地放入一层薄和田玉胎。以保持茶叶常新,茶气不散,当初也是耗费十数块极品和田玉,方得这么一个薄胎,价值非金银可比的。殿下就让那姑娘拿走了? “她会送回来的。”朱槙说。打开舆图仔细看了看,又把可疑处圈了起来,交给了他,“快马加鞭送往大同,让副将派人即刻核对,尤其是西北角。不得有误。” 属下应喏,领命退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十六章 第16章 元瑾回到薛府后,就随手把茶叶罐交给了杏儿,告诉她:“去父亲那里装些六安瓜片回来,顺便拿这个月的月例银子。” 杏儿便领命带着茶叶罐去了。 跟她一起去领月例银子的,是那个比她还傻的丫头枣儿,好奇地问她:“娘子又不喝茶,怎的要咱们去装茶叶?” “娘子既吩咐,咱们做就是了!”杏儿从来不想这么多。跟薛青山的小厮说了声,便拿钥匙开了库房领茶叶,她旋开了盖子,枣儿好奇地看,伸手一摸又咦了一声,“杏儿姐姐,这茶叶罐里滑得很,似乎不是竹制的呢!” 杏儿赶紧拍开了枣儿的爪子:“去去去,装茶叶的东西是摸不得的。你那爪子摸了娘子还能喝吗?” 枣儿委屈地哦了一声,不再好奇了。 杏儿只想赶紧把茶叶装回去交差,旋好盖子,带着拿了月例银子的枣儿回了西厢房。 “娘子,茶叶和银子都拿回来了。”杏儿把茶叶罐和红纸包的三两银子都放在桌上。元瑾就拿起银子,感叹了一声:“一个月的月例,就这么没有了。” 姜氏给的那六十两,叫崔氏拿去收起来了,说怕她不懂节制乱花银子,等要的时候找她支。但这个银子无法跟崔氏讲去处,所以不能跟她要。其他东西崔氏倒也给了闻玉,只稍微留了几匹布给锦玉做衣裳。 元瑾非常感慨自己的堕落,曾几何时,银子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打赏人用的玩意儿,现在居然每一两都要这么珍惜。 杏儿小声地说:“娘子,太太说了,用出去的每一笔银子都要留个底子,看您是用哪里了。” “月例银子她不管。”元瑾说着收起了银子,又叫了柳儿过来,今天的事,她仍然不全放心。 “后天我们去定国公府的时候,你找下人打探一下,定国公府是否有个姓陈的幕僚住在崇善寺。”她吩咐柳儿。屋里三个丫头的品行她都了解,柳儿心细又年长,倒是个得用的人。杏儿虽不聪明,但交代她的事都切切实实记得。至于枣儿嘛……只能说,养着用用吧。 柳儿应下了,元瑾又问她:“闻玉可下学了?” 柳儿便答道:“这时候四少爷怕还在书房里进学吧。” 闻玉其实过得也挺辛苦的,从定国公府回来后,他还要另上西席的课,教授四书五经,兵法战略。往往要到酉时才能下学。 元瑾算着他该饿了,亲自去厨房装了给闻玉留在蒸笼的菜,去薛青山的书房等他。 元瑾到了书房,见先生还没讲完,先站在门口看着闻玉上课。 她一直不清楚闻玉对竞争世子是什么态度,她希望并不仅因为她想,他才去做。虽说是有些她想让他去做的成分在里面,但元瑾也的确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被庶子的身份束缚,不埋没了他的才华。 书房点着两盏蜡烛,映照得满室昏黄。闻玉上课还是极认真的,听着先生讲课,侧颜如玉,极为精致。 等先生讲完了,元瑾才进去请了先生坐下。 这位先生姓徐,长得极为普通,扔进人群都找不到的那种,但眼神露出一种隐然的智慧,并且他对闻玉极有耐心,从不因他的病说他半句。且这位徐先生极有才华,当时选西席的时候,无论薛青山考他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 元瑾向他问询闻玉的学习进度,徐先生都说很好。 “虽四少爷不爱说话,却是的确天资卓绝。若能治好这病,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徐先生道。 “便是这个要请先生包容他,他有时候若有言语不当的地方,先生不要见怪,他不是存心的,只是不知道罢了。”元瑾笑着道。 徐先生摇头道:“四小姐不必多言,我倒当真喜欢四少爷。也很愿意教他。只需您照顾好他,便是对他极好了。” 元瑾谢过徐先生,又让柳儿拿了上次三伯母送的端砚给徐先生,送先生出了门。 她看着这位徐先生的背影,总觉得此人有些神秘。 寻常的读书人,既有这般才华,为何屈居于一个小小官僚之家教一个庶子。且为何又对闻玉十分包容,倒当真奇怪了。 她回来时桐儿已经给闻玉摆好了饭菜。一碟炒青菜,一碟腌笋肉丝,一碗炖鸡,一碗火腿煨牛腩。闻玉现在吃的菜多是肉,毕竟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要每天练骑马射箭,消耗是很大的。 他只吃面前的一盘菜,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挑食,而是不论你放什么在他面前,他都只夹那一盘菜。元瑾只能等他吃一会儿这菜,就换个菜放他面前。 可能练习射箭骑马真的挺累的,他竟狼吞虎咽的消灭了大半饭菜。 “今儿很累吧?”元瑾本还想问问他定国公和考核的事,却也不好问了,“你回去好生睡一觉,叫桐儿给你揉揉肩。” 闻玉却似乎想了片刻,然后他说:“你说过,如果有什么问题,要告诉你。” 元瑾颔首,她一直希望闻玉能遇到问题同她说,免得他自己憋在心里。她问:“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姐姐?” 闻玉点头,放下碗筷看着她说:“定国公今日来了。” 他竟然会主动提起定国公的事。这让元瑾有些意外,他提起这件事,证明争夺世子之位这事他也是在思索的。而实际上,他获得的才是直接的消息,若由他的口转述给元瑾来思索,难免不如他自己思考有用。 “我们在练箭,定国公只看了卫衡练箭,很快便走了。”他继续道。 这倒也理解,本来定国公心里一直想要的人就是卫衡,只是老夫人更中意薛家的人罢了。元瑾沉吟了片刻问他:“另两个堂兄是什么表现?” 闻玉摇头,轻轻地说:“他们不值一提。” 这让元瑾更加意外,她以为薛闻玉根本就没关心过另两个堂兄,却没想到他还有自己的判断,并且他还觉得另两个堂兄根本不入眼。元瑾笑了笑,摸了下他的头,“你这小脑瓜每天倒想很多东西啊,都不与我说么?” 看来他的确在慢慢改变,至少愿意主动跟她说这些话了。元瑾思忖着,又问他:“那另外两个卫家的人,你怎么看?” 闻玉这次想得更久了一些,告诉元瑾:“卫衡很聪明,但卫襄更危险一些。” 卫襄,便是卫衡的堂弟了。 竟能让闻玉都说出危险二字,此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元瑾问:“你如何看出他危险的?” 闻玉这次抿了抿嘴唇,大概是在想怎么说。最后却仍然摇头:“没法说。” 闻玉看人大概是有他自己的方式,有时候这或许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也或许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无法用言语去描述。元瑾不再问他了,而是思索了起来。卫家只选进了两个人,大家都觉得卫衡才是最后能成为世子的人,故十分看重他,倘若其实真正厉害的人是这个卫襄呢……那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先暂时不必管他,倘若他真的厉害,这个时候便不会对付你,你只先学你的就是了。”元瑾说,她又想起了今日听薛元珍提到的考核,便想一起问了他,“我似乎听说,今日定国公同你们说了,三日后会考核你们?” 闻玉摇头,“没有。”又说:“他只问我们,知不知道西宁战役。” 西宁战役。 旁的战役元瑾或许不清楚,她毕竟擅长的不是军事,但是西宁战役不一样,当年这场战役名闻天下,她不会没有听说过。 因为这是靖王的成名之战。 当初靖王被分封到甘肃行省驻守兰州卫,旁边土默特部日益发展壮大,土默特部可汗额日斯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数度侵犯甘肃烧杀抢掠。朝廷曾换任三个甘肃总兵,都未能将土默特部消灭,反而使其日益壮大。当时的甘肃民不聊生,几乎一度被打得逼近了兰州。 兰州若是失守,那甘肃便当真是完了。 靖王临危受命,挂帅上阵,在西宁卫与额日斯带领的军队发生交战,这是场绝对的大战,额日斯领兵六万,靖王领兵不过四万,在西宁卫打了三天。却凭借他在边疆积攒五六年的军事经验和实力大败额日斯,把额日斯打回了土默特部老巢,保住了甘肃行省。当时此役振奋了全国。靖王班师回朝的时候,万人空巷,无数人涌到街上看大将的风采。 自此之后,太后才不得不重用靖王驻守西北。当时朝廷可用大将不多,元瑾的父亲驻守山西,西北必须有强横实力者驻守。 定国公不会平白无故问他们西宁战役,恐怕是想借此考验他们的军事素养,但闻玉现在才开始学习,怎会懂得如何分析,甚至举一反三。 元瑾手指轻巧着桌沿思索,她对军事也只能说个大概,说精通是肯定不能的。她这水平指点闻玉还行,但想让他应对定国公,还有些困难。 元瑾立刻想到了那个幕僚陈先生。 他既是定国公的幕僚,想必对军事应该还是挺精通的吧。且看他生活清贫,又住在寺庙里,势必是不得定国公重用的人,找个借口问他倒也不怕露了底。再给些银子作为报酬就是了。 既是如此,后天给他送银子和茶叶过去的时候,请教他一下吧。 元瑾想到这里,跟闻玉说:“姐姐找些书给你,你有空的时候看看吧。” 元瑾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找了《吕氏春秋》、《战国策》、《资治通鉴》、《贞观政要》这些书出来。这是她想要闻玉立刻读的。将这些书给了闻玉,她告诉他:“你不必记得太快,只需半个月内看完就行。” 带着闻玉出书房的时候,元瑾稍微地停顿了一下。她刚才给闻玉找的书,其实是当年太后告诉她的,帝王权术所用的书。后来她也是这么教给朱询的,然后他就谋逆了。 反正都是制衡之术,帝王世子什么的……应该是差不多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十七章 第17章 三日后恰好是元瑾十四岁的生辰,只因不是及笄,也不是整岁,崔氏便叫厨房给她做了碗长寿面,里头卧了个荷包蛋,算是过生辰了。 薛青山说:“……家里只这一个女孩儿,不说大操大办的,总得给她置办件像样的生辰礼才是。” 崔氏看着三个孩子吃早饭,说:“薛闻玉现在请西席,买这个那个的,家中花销的银子本来多。你一年俸禄怕都供不起他,要不是三嫂接济,咱们就该去喝西北风了,你还能从你老娘那里抠到多少银子不成?再者明儿元瑾就及笄了,及笄礼的花销更大,现在不省着些,日后怎么办?” 一提到俸禄,薛青山没话说了。他做苑马寺寺丞,一个月才六两银子的俸禄,加上衙门补贴些油米布的,算个七两已经是多了。家里倒还有五百亩的地,每年能有四五十两银子的收成,这样的收入在几位嫡房面前,非常的捉襟见肘。 元瑾吃着面说:“无妨,我这生辰过不过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时候,宫中大肆操办,各个权贵家里送来的及笄礼中奇珍异宝无数。她的梳头娘子是已经出嫁的宁德长公主,宴席三日不散,太后又送了她四套宝石翡翠的头面。但那又如何呢,她还不是被人背叛然后被害死了,现在坐在这里吃面,几两银子的事都要操心。 这些都没有意思,过眼烟云而已。 吃过早饭,薛锦玉上书房读书,元瑾和闻玉去定国公府别院。 今儿不是学绣工,而是学世家中各种走行坐言的规矩。几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规矩,比起世家的繁多还是不如的。 给她们上课的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头拂云,她站在几位娘子中间,先把规矩示范了,再一一请娘子们出来跟着做。 这个可以说是元瑾之所长了,当想年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三个教习嬷嬷围着她教,时时刻刻盯着她的行为举止。如此一年下来,她行走端坐无不优美,且这种气质,并不是学就能学出来的,是长期印刻在骨子里的。故即便她不学,也能随意做好。 于是娘子们发现,在绣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学这些规矩水到渠成,几乎不必教,居然还让拂云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卫显兰便哼了一声:“连个针线都学不会,会这些有什么用!” 拂云一听到卫显兰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却缓缓道:“卫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们官家不一样,倘若我们现在在京城,凭定国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请肯定还要去宫中请安的,宫中最是讲究规矩的地方。若是没学好这些,在贵人们面前丢了定国公府的颜面,岂不是一桩坏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们的规矩。” 薛元珠也帮了一句腔:“更何况,你自己的女红又好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没招你惹你!” 薛元珊却皱了皱眉,说元珠:“六妹,拂云姑姑在说话,不许你这样没大没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干了,说道:“元珊姐姐,方才卫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说她?怎么就我说话,你才说我?” 元珠因为自己弟弟云玺的事,对二房的两个极看不过眼。更何况众姐妹中,要论谁的口才最好,那是谁也比不过元珠的。 “你!”薛元珊脖子一梗,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元珠更是笑了:“这么说,元珊姐姐觉得卫家小姐才是理。反倒是拂云姑姑的不是了?” 薛元珊彻底的败下阵来,她们无人敢对拂云不敬。 拂云虽只是丫头,但她的身份不一样,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诸位娘子有什么表现,她都会一一告诉老夫人。这便是老夫人的喉舌,那是能得罪的么? 拂云看着她们争执,最后说:“几位娘子都是官家小姐,书香传世。实在是不必这般争吵,都坐下吧。” 却没有真的指责几位小姐。 下了课之后,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定国公老夫人喝着茶,缓缓道:“你觉得,这几个娘子谁比较好?” 拂云想了一下道:“薛家几房人太多,相互倾轧,姐妹之间彼此不和。卫小姐是家中独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太过受宠,非要和庶房的娘子计较,看不清楚自己的优势。” 老夫人笑了笑:“你这般说来,你是不喜欢显兰了?” 拂云给老夫人剥了葡萄递过去:“当日她指责薛四娘子,分明可以私下偷偷告诉你,但她没有这般做,那是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再者她若真的想要四娘子当众出丑,明明可以指使丫头来说,却偏要自己出头,叫四娘子抓住话柄反击了回去。奴婢不好说别的,老夫人您心里是清楚的。” 老夫人吃了葡萄,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薛家几个娘子如何?” 拂云想了想道:“这奴婢倒是不好说了,元珊和元钰小姐,您早已不喜,元珠小姐今日帮四娘子出头,倒也不失率性可爱,就是年纪终归小了。元珍小姐倒是温柔和善,表现得没什么错处。至于四娘子……奴婢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怀那天的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的性子像宝珠,也聪明大气,我本是挺喜欢的。” 宝珠是原定国公府小姐,老夫人老来得女,千娇万宠地养大,跟老夫人亲近极了,可惜在三十年前,不到十三岁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本是挺喜欢的,那也就是说,还是介怀当日之事了。 拂云半跪下来给老夫人捶腿:“您一贯看人都是准的,奴婢并不担心。正如您看卫家和薛家,卫衡看似更好,实则他出身太好,到头来反倒不能融入咱们府中。倒不如小门小户的,全心全意地依仗定国公府,把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 老夫人笑道:“正是这个理,国公爷还以为我老糊涂了,因为自己堂姐妹选的薛府,他是没看明白这个关窍。”老夫人盯着窗外的日光兀自思索片刻,又道,“着看吧,就那么几个月的功夫,也不会太久了。” 拂云正若有所思,外面来了个丫头通禀:“老夫人,顾老夫人来太原拜祖,特地来拜谒您。现人正在花厅呢!” 老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惊喜。 她和顾老夫人是同乡,虽顾老夫人差她些岁数,却十分交好,后来顾老夫人嫁去京城魏永侯府,就总是见少离多。听到她回乡祭祖特地来见她,如何能不高兴。她立刻直起身道:“快请她进来!” 丫头给她梳洗,老夫人又想了片刻说,“把那几个娘子都叫到堂屋来。” 几个娘子听到京城来的顾老夫人来,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那卫显兰显然也是知道魏永侯爷那件事的,因为她一时激动,打翻了茶杯。 元珠很惊讶,小声同元瑾说:“至于么,一个个也未必选上的……” 元瑾的心情却有些许复杂,因为想到了当初,这位顾老夫人三进宫中,告诉她不要怪罪顾珩,顾珩总会娶她的情景。 “人事叵测啊。”她感概了一句,瞧元珠正眨巴眼睛看着她,就摸了把她的丫髻,“走吧,大家都已经走了。” 几个娘子被领着去了堂屋,慎重地一一拜见了顾老夫人。 和之前元瑾所见不同,这时候的顾老夫人面色红润,谈笑自若,虽人已半老,却仍见得出年轻时候的貌美。浑不像当时,脸色苍白得仿佛得了重病一样的场景。她也只是看了元瑾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亲热地和卫显兰、元珍交谈。 这让元瑾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之前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个病弱可怜,半天不敢说一句话的老侯夫人。 老夫人同顾老夫人提到了当初的事:“……当初我当真替你捏了把汗,那萧家可是能得罪得起的!你儿着实任性。幸好萧太后倒台,侯爷反倒因从龙之功,地位更甚从前。不过如今,侯爷仍未娶亲,你便不急?” 顾老夫人放下茶盏叹气:“我急又有何用。没人能忤逆他的心意,他年少时喜欢的那个姑娘一直未能找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夫人觉得惊奇:“如何会找不到?” 顾老夫人摇头:“许本就是他的托词吧。算了,不提这事了。” 顾老夫人又细细问起元珍的女红等事,元珍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其余诸人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幸好老夫人很快叫她们自己出来玩,不必杵在那里喝冷茶。 元瑾正好想借此机会去找那位陈先生,至于顾珩她是没有半点兴致的,她唯一那点兴致已经在前世耗光了。 不管顾珩喜欢香的臭的,美得丑的,现在统统和她没有关系。 她正循着别院的夹道往外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 “薛四姑娘。” 元瑾眉头微皱,这声音略有些耳熟。她回过头,果然看到卫衡站在一株柳树下,他穿着件月白的细布直裰,玉树临风,少年俊秀。 她嘴角略抿,淡淡地道:“卫三公子有事?” 卫衡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那日……我胞姐的事我听说了,我不知道她会那样说你。” 元瑾听到这里似乎觉得好笑,她慢慢走近,抬头看着卫衡。 “相比起你姐姐,我更不喜欢你舅舅那番话。”元瑾说,“卫三公子既今日叫住我,我不妨把话同你说明白,我现在并不喜欢你。你若是有空的话,能否把这些话告诉他们一声?” “你……”卫衡却盯着她说,“你之前不是说……” 她之前不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么? “之前说什么都不要紧了,今日起我和卫三公子再无干系,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忧虑了。”元瑾说完,看了眼旁边的湘妃竹林丛,不想和他多说,便随之离开了。 卫衡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其实元瑾并未做过痴缠他的事。这几日她更是对他极为冷淡,虽都在别院,却连在他面前露面都没有。所以听到卫显兰那般说她,他才又羞愧又着急,分明是想让她别误会的,可看到她今日的模样,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旁边传来个说话的声音:“三哥原是在等她啊!” 卫衡回过头,看到一个蓝袍少年从湘妃竹丛中走出来,他生了对细长凤眸,皮肤白皙,笑容懒洋洋的。 卫衡一看是他,问道:“你方才一直跟在我身后?” “你学射箭的时候就心神不宁,我便想知道你出来干什么了。”卫襄笑着说,“不是我说你三哥,人家追着你的时候不喜欢,不追了又何必在意呢!” 卫衡皱了皱眉,并没有辩解这个问题,叮嘱他,“方才的事你不要说出去。”说罢他也离开了。 只剩卫襄站在原地,看着元瑾离开的方向。 方才那姑娘分明发现他了,却一直没说。此人倒是有几分厉害啊。 朱槙坐在长案后面写字,室内一片沉寂。 他面无表情,这让身旁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靖王殿下便是那种,平日貌似好说话,但当真惹怒了他,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 门扇开了,定国公走了进来。他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来拱手道:“殿下找我何事?” 朱槙略抬起头,搁下笔后从仆人的托盘中拿帕子擦手。随后问:“找你来是要问问,袄儿都司部的舆图,你当真觉得没有问题?” “这……”定国公一个迟疑,“都勘测了这么久,自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朱槙冷笑,从案上拿起本册子,丢到了定国公身前:“你给我看了再说话!” 定国公也少见他这么生气,捡起册子一看,顿时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这是榆林卫发来的密保,他们在袄儿都司绿洲被人偷袭,幸亏早有防备,才没有出现伤亡。只是攻击袄儿都司部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殿下,这……!”定国公也深知辩解的话不能再说,僵持半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不是我早已做了应对,你现在就该回京城,跟皇上请罪了!”朱槙冷冰道。 越看那册中的描述,定国公越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他脸色发白:“是我的过错,竟未发现那舆图有重大失误!幸亏有殿下在,否则我便是削官也难洗刷罪责了!” 见他久不说话,也知道自己错了。朱槙也略微松了些气。 他喝了口茶,缓和了些语气:“行了,既然军队没有伤亡,便也不追究了,你自行领三千两银子的罚吧。袄儿都司地形极难勘测,倒也不能全怪你。我会给你四十个锦衣卫。你带人重新勘测一遍。” 定国公十分感激,千恩万谢领命退下。 他退下之后,外头进来个人,跪下通禀道:“殿下,上次那位姑娘又来了,属下不知该不该拦……” 朱槙想了想道:“不用拦她。”这次袄儿都司部的事,还正是因为她那天那番话,才没有出现伤亡,他还欠她个人情。 他去了上次那间书房。等他到的时候,元瑾已经在书房里等他了。 她正在烹茶。水壶的水咕噜噜地冒泡了,她提起悬梁,先烫一遍茶杯。再过一道茶,第二遍清亮的茶汤才倒入杯中。 丝绸一般的长发滑至胸口,她垂下头,长睫覆着眼眸。 听到动静,元瑾才抬头看,笑道:“陈先生回来了。” 她放下茶壶,伸出手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走,“我烹的茶,您尝尝?” 朱槙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先不说他对六安瓜片的感觉如何,方才看她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几分模样,还以为是个懂茶的。没想茶汤一入口,他就立刻知道这茶水过热,茶味不够悠久。 元瑾等他喝了,才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放下了茶杯,看她期待的看着自己,只能说:“……好茶。” “那我以后常给你带。”元瑾就道。 朱槙的笑容略僵片刻,往后靠在圈椅上,继续笑着说:“这也太麻烦你了,送这一次就够了吧。” “不用客气,我看您生活……挺清净的,往后缺什么告诉我一声就行。”元瑾拿出了给他带的茶叶和银子,“这银子你收下吧。” 她指头挑开红纸给他看,于是他看到了三颗小小的银锭。 朱槙道:“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上次的谢礼,先生不会嫌少吧。”元瑾说。 朱槙只能道:“不会……你家中也不算富裕,何必周济我。这三两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这人怎的有这样的傲骨,到眼前的银子都不要,难怪这么穷。 元瑾劝他:“你现在住在寺庙中,不知道外头柴米油盐贵,但等你将来要用银子的时候,银子便是救命钱。不必推辞。我如今也是经历了一番世事,才知道银子的宝贵。” 朱槙想再推迟,却实在是推迟不过一心觉得他很穷的元瑾,他只能收下了这……三两银子。然后说:“你既这般大方。若是有什么所求,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解决。” 他做出了怎样的承诺,元瑾并不知道。 其实她现在可以轻易地向他要求几万两银子,甚至给她父亲求个四品的官位。 这些,朱槙都不会拒绝的,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自然了,元瑾并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她坐直了身体,想了想说:“万事都瞒不过先生,我今日来找你,的确是有个事想请教你。” 果然,又是烹茶又是送东西的,必是有事相求。 朱槙笑了笑:“你说吧,但凡我能帮得上忙。” 元瑾问他:“您既是幕僚出身,可知道西宁战役?” 他听到这四个字,眼睛微眯,似乎有些意外:“……你为何问这个?” 元瑾就从袖中拿出一张图展开,以小杯压住了边角,道:“这张是西宁地域的舆图。我想同您请教,西宁战役当中,靖王采用的是何种战术打法,当时土默特部兵力多于靖王,且实力强横,他是怎么赢的?我看舆图,却怎么也和书上说的对不上。” 元瑾说完之后,久久没听到他说话。就问他:“……怎么,您对这个战役不熟?” “你问这个做什么?”朱槙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次。 元瑾道:“我自有用处。” 朱槙却看着她很久。 虽然她是一个姑娘家,也不大可能是边疆部族派来的探子。但是他生性多疑,上次她说到舆图的事,他就有所疑惑,这次她又问道了西宁战役,势必让他更警觉了。 他笑了笑,“但你还是得告诉我才行。” 元瑾只能说:“我弟弟在学兵法,有些实例弄不明白。先生可不要误会了我,我一个小女子,也不可能拿这个做什么。” 他听了她的解释停顿片刻,若她真的身份有什么不对,上次舆图的事,应该也不会帮他了。 靖王倒也没有继续问。而是看了眼她的舆图,道:“你稍等。” 随即他站起身,走到书案旁拿了笔墨过来。以笔蘸墨,在她的舆图上勾画了几笔。 “这几处是错的。”朱槙的语气和缓而清晰,讲的却是绝对的军事机密,事实上,流传在外的舆图很少有全对的,也怕是被敌方收集利用。而对他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舆图,他能轻易地看出其中的错误。 “此处的标注这样才对。”他看到她还在图上写了地势高低的标注,只是有些地方不准确,便又将她图中的错误一一的纠正了过来。 此刻元瑾看着他手底下的笔迹,却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仿佛觉得这样的字迹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感觉一瞬而逝,她并没有抓住。 元瑾凑过来一看,果然他这几笔才是对的。她抬头,无意地撞到他也看下来,两人对视片刻,他才低声问:“这下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元瑾颔首,她坐了回去。 朱槙笔尖一停,方才她凑得太近,看着她那双纯澈平静的眼眸,竟不知为何有些异样。 他又觉得荒唐,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朱槙就继续道:“那你跟我说一遍,你是如何看这场战役的。” 元瑾便将自己理解的说了一遍,她本就是极聪慧的人,竟能讲的八九不离十。等说完,元瑾又跟他说:“我还想问问先生,倘若如今我是土默特部的首领,在当时的情景下,我该如何打败靖王呢?” 朱槙听到这里又是一笑。 她若问旁人,旁人还当真无法给她解决这个问题。 “你若是土默特部首领,当时正吹西北风,可以火箭烧靖王的军营,他必无还手之力。”朱槙喝了口茶道。 元瑾便说:“靖王难道不会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将军营驻扎得更远些么?” “不会。”朱槙摇头道,“驻扎得再远一些,就赶不上供给了。当时宁夏卫已经不能再拖了,他想三日内取胜,所以必须冒险一击。赌的不过是对方没有足够多的箭簇罢了,毕竟土默特部是蛮荒之地。” 元瑾听了却眉头微皱:“你怎知他想三日内取胜?” 元瑾觉得自己还是极为了解靖王的,毕竟是曾经试图瓦解他数年,虽然并没有成功。这个男人当真是能隐忍能谋略,不介意用任何方法达到他的目的。有时候狠起来,又百十倍的胜过别人的凶狠残暴。 朱槙顿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我猜的。” “这如何能做无端猜测。”元瑾觉得他不太严谨。 朱槙只能笑了笑说:“好吧,你若觉得不好,不要便是了。” 元瑾虽然那般说,却也觉得他说的是可行的。这幕僚当真是才思敏捷,只做个幕僚却是屈才了。 “罢了,今日谢过陈先生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元瑾站起来,又指了指茶叶罐,笑道,“下次来若先生喝完了,我再给您装点来吧。” “好。”朱槙笑着看少女纤细的身影走远。 下属走了进来,行礼问道:“殿下,茶叶罐送回来了,可要加上新茶叶?” “不用。”朱槙道,“先喝着这个吧。” 等殿下离开后,下属便好奇地打开闻了闻。 这不是……六安瓜片么。 殿下什么时候喜欢喝这样常见的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十八章 第18章 元瑾回到薛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但还是同闻玉将西宁战役讲了一遍。 闻玉竟能举一反三,心智敏捷灵活超出元瑾的预期。 元瑾觉得他在这上面果然有天分,才放下心来,叫丫头送他回去歇息。 等闻玉走后,柳儿跟她回禀道:“奴婢已经问过,崇善寺中的确住着定国公府的幕僚,是不是姓陈就不清楚了。丫头们对这个也说不上来,只说那幕僚是定国公不喜欢的,生活也很清贫……” 那便是对上了,元瑾心想,看来此人的身份没问题。 她准备让杏儿打水洗洗睡了。这时候崔氏却带着丫头过来,一进门便抱怨道:“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您可是有事?”元瑾对崔氏的抱怨一般都当听不到,问她。 崔氏坐下来,她手里拿着个檀色祥云纹细铜扣的锦盒,打开了递给元瑾。“这对雕海棠的金簪,是我及笄的时候,你外祖母送我的。” 金簪放在白绸布上,雕的海棠花栩栩如生,花蕊处还嵌了几颗米粒大的红宝石。金子有些分量,元瑾掂着都有些沉。虽是海棠金簪,却也不俗气,反倒是贵气精致。 看来外祖母的审美,是比崔氏好一些的。 “我嫌它样式不好看,一直没怎么戴过。当做你的生辰礼送你了。”崔氏说得别扭,元瑾却笑了起来。 崔氏就没有嫌金子不好看的时候,不过是想送给她罢了。 “多谢母亲。”元瑾让柳儿好生收了起来。 崔氏咳嗽一声继续说:“你如今十四岁了,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平日打扮得好看些,别穿得太素净了。”她说着摸了摸元瑾的头发,“我和你爹头发都好,你偏像你外祖母,头发又细又软,都不好梳发髻。簪子都不好戴。衣着也是,整日的没个喜庆,给你做好看的衣裳你都不穿,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让人操心……”崔氏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她一通。 元瑾却没觉得不耐烦。 她前世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只能从太后、从父亲的形容中得听来。父亲说母亲满腹诗书,大家闺秀,温婉和气,反正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的。 太后听了却笑,跟她说:“你母亲脾气最急,别人不合她的意,往往就从不来往。特别是你的事,什么她都要做到最好的,把你养得特别好,抱出来就跟个瓷娃娃一样好看。她得病去的时候,就告诉你爹啊,要好生照顾你,不能让继母欺负了你,否则她做厉鬼都不会放过你爹……你爹那时候半跪在她床边,跟她说,你若是今天死了,我明儿就娶个继室,也不会好好养女儿。” “你母亲听了,气得直瞪着他。可你母亲终于还是去了,你爹却跪在床边痛哭出声,浑身发抖,我从没见他哭成那样……后来……” 后来的事元瑾知道,父亲再也没有娶过旁人。 每每她听到此处,都对母亲好奇不已。她很遗憾自己记不得这样的母亲,也很遗憾她和爹早早地失去了这样的母亲。 她突然在崔氏身上,找到了一丝母亲的影子,竟勾出了她心中温情的那一部分。 分明母亲和崔氏半点都不一样。 “我都记住了,您也早点睡了吧。”元瑾笑着说。 “记住有什么用,你啊就是太小,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为娘说的都是为你好。”崔氏最后还数落了她一句,又犹豫了一下,“你和闻玉的胜算能有多大,人家厉害的人不少呢。你的重心还是要放在自己身上,别为了这事耽搁了自己嫁人。” 她说的元瑾都应好,才好不容易把崔氏送走了。 元瑾拿着金簪看了一会儿才睡下。 次日定国公亲自考察这几个人,以西宁战役为范本,叫他们分析谋划。卫衡、薛云海都答得一般,卫襄的答案另辟蹊径,倒也不错。 而闻玉则出乎众人的意料,对答如流,且思路清晰,条理得当。竟叫定国公听了赞叹不已。之前他觉得薛闻玉虽然聪慧,却难免性子有问题。如今看来却问题不大,让他有些惊喜,觉得薛闻玉是个培养的好坯子。 这件事让薛云涛觉得很不妙。 他不像云海、卫衡二人,本来就得到了定国公府的赏识,也不像卫襄答得好。现在这唯一不如自己的傻子都得了赞赏,他岂不就成了最差的一个,若是现在他们当中要淘汰一个人,他岂不是就危险了。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上,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了沈氏听。 沈氏听了眉头紧皱:“本来,你败给你大哥或是卫衡倒也罢了,他们比你强些,败给他们也不丢人。如今却是败给一个傻子,这要是说出去,你恐怕面子上也无光。” 薛云涛颔首:“正是这个道理。若说败给这个傻子,我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薛元珊和薛元钰在旁听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们也很怕薛云涛会选不上。 虽说薛家无论是哪个男孩入选,其他房的姐儿都有机会成定国公府继小姐。但总归还是亲生的兄弟姐妹可能性大,更何况她们本就不如薛元珍有优势,倘若薛云涛被淘汰,她们还有什么盼头。 这下两姐妹也没有什么互掐的劲头了,怏怏地看着彼此。 一想到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想到京城那位位高权重、号称第一美男子的顾珩,如今就要失去了,简直是令人窒息。 薛元珊也非常的不甘心。她在薛家,入选的可能性仅次于薛元珍,她也曾幻想假如自己有了这样的家世和身份,是何等的叫人羡慕,现在一切都要化为泡影了,想想就不好受。 她也想挽救。 “哥哥,我说你们就这么傻坐着不成。”薛元钰却突然说话了,语气有些严肃,“你们要真的什么办法都不想,岂不是真的成全了四房吗?”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这傻妹妹说得有道理。 在这里吁声叹气,倒不如想些办法出来。 “那你想到了什么?”沈氏问她。 薛元钰的想法简单又直接,毫不思索地道:“咱们是怎么让薛云玺淘汰的,就怎么让薛闻玉淘汰呗!” 沈氏和薛云涛对视,别看人家薛元钰平日莽撞无脑,这时候倒还说得对。她们又不是不能使手段。 薛云涛的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果决的阴狠。 当初他对薛云玺这样一个孩子都不会手下留情,如今就更不会对一个傻子留情了! 沈氏让两姐妹先回去休息,母子二人在房中秘密商量该怎么办。 而这件事,很快就通过沈氏身边的一个丫头,传到了姜氏那里。 她听了顿时直起身子:“她们打算对闻玉下手?商量怎么做了吗?” “奴婢听得真真的!的确如此。”丫头答道,“后来二太太就屏退左右,奴婢便没有听到了。只知道有这个打算,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办法。” 姜氏坐了回去沉思,自然了,这样的事沈氏是不可能让她们听到的。 “这事你做得很好,日后有消息,你还可以来告诉我。”姜氏对她说,又让素喜包了二十两银子,做为报酬。“今儿额外给你多些,以后放出府去,也可以在外头置办两亩地了。” 丫头喜形于色,谢了几次姜氏,捧着银子回去了。 “太太,咱们该怎么办?”素喜道,“四少爷好不容易有了些可能性,他们便想对他下手!” 姜氏冷笑:“二房一贯眼界狭小,只会捡软柿子捏!我自然不能让她们得逞!” 幸而二房平日待下严苛,又十分抠门,丫头们的月钱都时常克扣。所以她收买了几个二房的人,如今便派上了用场。 姜氏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元瑾。 她连夜去了元瑾那里。 元瑾听了姜氏的话,倒也并不意外。 她知道闻玉一旦露出锋芒,肯定会引来旁人的算计。但也没想到二房竟这样的急不可耐! 元瑾谢了姜氏:“多谢三伯母,我会注意防备的。” 姜氏道:“你且放心,只要你把你家闻玉盯紧了,薛云涛薛云海便都不是他的对手。坐上世子之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姜氏的话让元瑾露出一丝笑容,姜氏是不知道卫家那两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她也颔首道:“我会盯好他的。” 姜氏也知道元瑾是聪明人,当初她挑四房合作,看中的并不是薛闻玉的天分,而是薛元瑾的聪明才智。元瑾不需要她多说。她同元瑾一起喝了杯茶才离开。 而元瑾则去找了父亲,将这事告诉他。 薛青山听了也是脸色铁青,当年二哥偷拿了他的文章去应选的事,让他耿耿于怀至今。如今他们家竟还想对闻玉下手!元瑾道:“桐儿毕竟年幼,我希望您能派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随侍闻玉身边。免得出现云玺那样的事情。” 薛青山想了想道:“我们府中正好买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你给闻玉选几个吧。” 元瑾便便挑了几个小厮出来,专门安排了每日陪着闻玉去定国公府进学。不过由于是才进府,又不是买来的孩子,元瑾怕有什么底细不清楚,先暂时放在外院。 只是这样三四日过去,都未曾有什么事发生,难免叫人猜不透,二房究竟想做些什么。 一时间,有的人也放松了戒备。 定国公府进学是五天一次,再休息一日。这日因不必去定国公府,闻玉便在书房里读书。 他正在看书,桐儿进来,放下了手中装早膳的食盒,对闻玉说:“四少爷,您先吃些东西吧。” 闻玉嗯了一声。 随后桐儿便去给他支开窗扇,叫外头的阳光照进来。 闻玉就放下了书,正要打开食盒。 但随即他便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下,后退一步,凝神盯着食盒。 桐儿见此,有些疑惑地走过来:“四少爷,您怎么不吃?” 他说着正要帮闻玉打开,闻玉却伸出手阻止了他:“别动。” 四少爷除了偶尔应他一声,很少会跟他说话,桐儿更是疑惑了:“四少爷,究竟怎么了?” 闻玉轻轻摇头,道:“你别动,去叫姐姐过来。” 片刻之后,元瑾带着人走进来。食盒放在书案正中,闻玉和桐儿站在一旁,元瑾走过去问闻玉:“怎么了?” 闻玉思索片刻,跟她说:“食盒里……似乎有东西在动。” 元瑾眉头微皱,叫众人都退出去。对柳儿说:“你去找根长竹竿来,另去前院找几个身强力健的小厮过来。” 柳儿应喏而去,不过一会儿就拿着竹竿回来了,元瑾示意关上门,叫小厮从窗户伸了竹竿进去,将篮子挑开。 咚的一声盖子落地,突然一个东西从食盒里蹿了出来!众丫头小厮顿时惊呼,连元瑾都后退了一步,只见原是条蛇,那蛇落在书案上,斯斯地吐着红信子,它长约三尺,通体黑色,带有白色环纹。 “食盒里怎么会有蛇跑进去!”篮子是桐儿提来的,他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了。若刚才四少爷没有阻止他,他恐怕已经被蛇咬了。 元瑾道:“这蛇是剧毒的银环蛇。不会是自己跑进去的。” 寻常家中即便有蛇,也不会是这种蛇。这绝对是有人蓄意放进去的,至于是何人干的,那还能是谁,自然是蓄谋已久的二房动了手脚!他们的心当真是歹毒,即便是想淘汰闻玉,也不必用这样的死招!幸好闻玉机敏,否则现在恐怕已经没了性命。 元瑾表面平静,实则心里异常的愤怒,她是真没料到二房会下死手。 她先问小厮们:“你们谁会抓蛇?” 但是听元瑾说此蛇剧毒,皆无人敢去抓。 倒是背后有个声音说:“四小姐,我在家中时常抓蛇,不如我来试试吧。”说话的是个身长矫健,面貌普通的小厮,他性格沉静,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似乎是因为家中受灾,只剩下他一个人,便卖身入了薛府为奴。 其实方才元瑾不过是想借机考验这几人,都是肉体凡胎,她怎么会无故叫别人去抓毒蛇。不过是想看看哪个最不怕事罢了。“不必抓它,去池塘边捡些大石块来,砸死便得了。蛇身也别扔了,找个麻袋装起来。”元瑾吩咐道,又问那小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唤赵维。” “从此你叫薛维,跟在四少爷身边贴身伺候。”元瑾淡淡道,那人立刻就跪下谢了。跟在少爷身边伺候,跟粗使的小厮可是完全不同的。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管家,比小厮威风八面多了。 其他几位小厮难免地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自己就上了,四小姐分明没有真的让人去抓蛇。 自然了,这事是肯定要审问清楚的。 既然发生在这样的环节,那必然是四房当中有奸细,必须要揪出来不可! 元瑾对柳儿道:“你去厨房,把人都找到西厢房来,我一一审问。” 人很快都被带到了西厢房来,做饭的婆子,烧火的丫头,但凡有可能接触到食盒的人都被带了过来。元瑾端坐在正堂太师椅上喝茶,虽年少纤细,脸庞清秀稚嫩,却透出一种摄人的魄力。 桐儿是最后接触到食盒的,他嘴唇发抖地道:“四小姐,不是我,我没有放过蛇,我怎么会害四少爷呢……” 不会是桐儿,方才闻玉也说过了,桐儿还试图帮他开食盒,不过是被他阻止罢了。 元瑾自然也没怀疑桐儿。她让桐儿先退下,然后审问剩下的几个人。 做饭的婆子是崔氏陪嫁过来的,跟了崔氏十多年了,而烧火的小丫头一见到被提进来的蛇尸就吓得大叫,连连后退。唯独那刚进府的小厮,脸色苍白眼神游移,极似有鬼。 元瑾便问他是否是他所为,这小厮不肯答,元瑾便叫了薛维进来,示意他:“打吧。” 薛维身强体壮,几下就把那小厮打得满地爬,连连哀嚎:“四小姐,是我干的!您别打了,是我!” 元瑾挥手叫停,又问他:“是谁在背后指使的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宿敌纷纷成大佬》正文 第十九章 第19章 那小厮一边喘气一边说:“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是个中年男子,给了我银子……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五十两。” 元瑾听后靠在太师椅上。这小厮不过是个愚笨蠢货,如此明显的害主,他是签了卖身契的,出了事就算被主人打死,官府都不会追究。二房自然也不笨,这种事不会自己出面的。 倒是西厢房的动静太大,让崔氏闻讯赶来。 “你这兴师动众地在做什么呢?我这午饭都没人做了。”崔氏一脸的不高兴,自从这家中开始选世子后,她觉得就没清净过。进来看到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更是肝火大作,“你又作什么妖呢?” 元瑾有些头疼,叫人把那蛇尸给了崔氏看,又把来龙去脉讲给了崔氏听。 崔氏顿时被吓住了:“你是说,有人想害闻玉?” “便是二房的人。”元瑾颔首,“所以不是我兴师动众大惊小怪,而是差点闹出了人命的事,如何不严查。” 崔氏平时也就是在小事上抖抖威风,遇到这种大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问女儿:“既然是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我看不如拿了这蛇尸,抓了这人去你祖母那里,叫她主持个公道!” 元瑾道:“咱们没有证据是二房所为,即便去了祖母那里也没用,她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让这种事传出去的。” 崔氏却道:“不管怎么说,总不能憋着不说吧!今儿个是闻玉,万一明儿个是你,是锦玉呢!” 元瑾好不容易才劝阻了崔氏,这没有证据的事,你若去争,说不定还会被二房反咬一口。而要是把二房的人都叫过来一一让小厮指认,二房定不会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这样的家丑,她绝不想外扬。 “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元瑾淡淡地道。“咱们不能说,但是下人们能说,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来,怎么说都不过分。” 她让崔氏稍安勿躁,随后去找了姜氏。 姜氏听到她说毒蛇的事,也吓了一跳,随后怒火中烧。“二房也太过歹毒了!不过是个世子之位罢了,至于下这样的狠手么!” “正是如此。”元瑾道,“我是想知道,三伯母既在二房有眼线,可这些眼线,都在谁身边呢?” 姜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元瑾一眼。 而元瑾只是笑了笑。 如此一天过去,到了晚上,薛闻玉差点被毒蛇咬伤的事,已经传遍了薛府。四房的下人们,自然都纷纷议论是二房所为,还传言说,连崔氏都骂了二房是“忘恩负义,冷血无情”这样的话。 薛老太太找了沈氏过去问话。 沈氏听了却死不认账:“我们二房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们说是我们做的,可要拿出证据来!否则便是诽谤!” “人家四房可没说是你做的,不过是下面的人传的谣言罢了,你着什么急。”薛老太太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便只能笑了笑:“娘,您可不能被这样流言污了耳朵,咱们二房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薛老太太闭目不语,这儿媳妇心肠一向狠,再者前几日,薛闻玉又得到了定国公的赞赏,她肯定会心中不平。这太像她能干出来的事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这样的话传出去,否则岂不是整个薛家都要被人耻笑么。 既然四房也没因此闹腾,就算了吧。 薛老太太想着息事宁人罢了,就警告了沈氏几句,把她放了回去。 崔氏虽然早听女儿说了,薛老太太是不会管的。但如今听到了,仍然气的不得了,跟薛青山说:“你这嫡母就是心眼偏到肚脐去了!只向着嫡房不向着咱们,这么大的事,她连查都不想查,叫人送些东西过来给闻玉就算了,这叫怎么回事!” 薛青山叹了口气。他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把他养大的嫡母。从没有短过他的吃穿。再者的确没有证据,想生事也没有办法。 元瑾听到这事,反应倒是非常平静。 崔氏说薛老太太的话有句是错的,薛老太太并不是想维护嫡房,而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影响这次选拔。 她已经料到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谁知到了第二天,薛府众人去定国公府里进学。元瑾等娘子正在练习刺绣,却跑进来二房的一个丫头,对薛元珊说:“娘子,不好了,咱们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薛元珊和薛元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绣样,薛元珊非常震惊,连声问:“怎么摔着了,摔得重不重?” 小丫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飞奔过来的,平息片刻才说:“少爷骑的那匹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把少爷甩下了马。撞在石柱上摔断了腿。您赶紧去看看吧,少爷被抬到了后罩房,老夫人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 其他几个娘子也不再练下去了,跟着一起去了后罩房看。 元珠小声跟元瑾说:“活该他摔着了,我巴不得看呢,谁叫他摔着了我弟弟!” 元瑾则笑了笑,放下了绣样对元珠说:“想不想去看看?” 元珠自然乐意去看看。 后罩房被围得水泄不通,定国公老夫人正坐在外面坐镇,毕竟人是在她这里摔着的,她不能不管。 闻玉却走到了元瑾身边,因为练骑射,他穿着件袍子,手臂也用麝皮包着,倒显得人更笔挺修长。他这些日子活动得多,眼看着就是突然蹿高了,竟已经和元瑾齐平了。 “他突然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了。”闻玉轻声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这件事和姐姐有脱不开的干系。 元瑾淡淡道:“便是摔下来了啊。” 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差点害了闻玉的性命,她如何能忍。 这次只是摔断腿,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闻玉看着元瑾的侧颜,久久地看着,突然淡淡地一笑:“姐姐,和以前不一样。” 元瑾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闻玉感触很敏锐,他势必是察觉到什么了。 其实元瑾一直很努力的想融入庶房小娘子的角色,无奈她脾性就是这样的,不可能完全像。 她正想说什么。闻玉却又轻轻地摇头,他说,“姐姐就是姐姐,不必说。”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元瑾并没有多想。 两姐弟正说话,薛老太太已经带着沈氏过来了。沈氏似乎路上哭过,眼眶通红。两人一来就赶紧进去看了薛云涛的伤势,随后大夫也提着箱笼过来了,诊断了一番,告诉沈氏,这腿没有两三个月怕是养不好的,其间要上板,也不能活动腿。 沈氏瞬间脸色苍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薛云涛几个月都无法练骑射,那便是说,他再也无法竞争这个定国公世子之位了!毕竟人家定国公府,可不会为了他等两三个月。她紧张地连连问大夫:“当真动不了吗?” 得到了确切答案后,她便当场哭了起来,揪着薛老太太的衣袖说:“娘,您可要为您的孙儿做主!他无端的如何会摔下马!必是有人害他的!您可不能不管啊!”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薛家二奶奶,你也别太过伤心了,人没事就好。只是往后几个月……恐怕都不能练骑射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眼人自然一听就知道。沈氏自然哭得更伤心了,连两个女儿都跟着伤心至极,心情十分低落。 怎么能不伤心,这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定国公世子之位,与侯府都婚事,都没有了!谁能不伤心! 沈氏哭了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凌厉地一扫在场的人,然后看到了薛元瑾,朝她走了过来:“是你害的我儿!你在马上面动了手脚,你因为你弟弟的事,所以要害我的儿!” 她说着要来揪元瑾的衣襟,却被站在旁边的闻玉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扔开。 旁边老夫人又劝她:“薛二太太,你不要激动,马匹我们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沈氏道:“那就是马吃的草料,是草料有问题!” 这让老夫人更无奈了,不过说话的语气仍然温和:“二太太,众马都吃的同样的草料,别的马都没有问题,这马又怎么会是草料的问题。” 沈氏平日里纠缠惯了的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唯一想去做的,就是亲自去查马匹有没有问题。但是定国公府的人一直在劝阻,偏偏她不依不饶一定要去,连定国公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薛老太太见她这般丢人,更是沉下了脸:“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老夫人一再同你说没有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你何必揪着不放!” 沈氏被婆婆这么一吼,才回过神来。 “可……一定是四房,她们因为毒蛇的事,所以要害我儿……” 薛老太太突然打断了她:“你可有证据说是四房做的?” 她没有证据。 沈氏浑身发冷,突然明白了薛老太太打断她的用意,她若是再说下去,分明就要承认毒蛇那事是她做的。所以她才担心四房的报复!她不能再说下去了,也不能揪着四房不放,因为老夫人其实是公正的,她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有问题。 “这事只是个意外。”薛老太太淡淡地道,“你一会儿带云涛回去歇息吧,定国公府别院,就暂时不用来了,等养好伤再说吧。” 沈氏见怎么闹腾都没有办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因为薛老太太谁都不维护,她只维护薛家的利益。 之前云涛害得云玺无法参与其中,她没有追究。现在四房可能害了云涛不能继续,她更不会追究。因为能留下来的人越多越好。但凡会留下来的人,她都不会追究。 薛云涛,只能这么被淘汰了。 今日这事,老夫人自然也派人,去告诉了定国公一声。 定国公正在和裴子清喝茶。 裴子清再来山西,正好给他送来了四十个锦衣卫精锐。 听了小厮的回话,讲了稀奇之处,定国公很感兴趣。 “这事倒是有趣了。”定国公薛让把着酒杯说,“他不是第一次骑马,马怎么会突然发狂,且草料也没有什么问题。” “倒也不是没可能。”裴子清淡淡地道。 薛让饶有兴趣:“你难不成知道是为什么?” 裴子清眼睛微眯,突然问他:“你记得当初兵部侍郎高嵩吗?” 薛让点头。这人当年立过军功,又是读书人,后来当了兵部侍郎。只是性格非常狂妄,所以不大招人喜欢,如今似乎被调去了金陵的兵部,还降成了五品的郎中。 “当初我还只是个小司庾,因为挡了他的路,被他所羞辱。”裴子清道,“他从马上跳下来,抽了我几鞭子,还用靴子踩了我的脸。” 薛让笑了:“我说他怎么被贬官得这么厉害,原是得罪了你!” 裴子清一笑,眉眼间透出几分阴郁:“可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官,虽然如此屈辱,却没有办法报复。” 但是那天他进宫给丹阳说事情,她看了他的脸,问他是怎么回事。裴子清告诉了她,丹阳就想了想,跟他说:“你想报复吗?” 他那时候还以为,她会和他说,只要他自己强大了,便能报复回去。她却跟他说,“书上有种特制的针,你回去之后做好,找个机会放在他的马的铁蹄内,就能看到他摔个狗吃屎了。且这针自己会掉,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怀疑你。” 他当时虽然没有回去这样做,但她说话的时候那样的神态,那样的微笑,却让他一直都记得。 他这一生都没怎么活得快乐过,和丹阳在一起的日子,是他几乎不多的快乐。 尤其是和他背叛了她的痛意结合在一起,几乎是无法磨灭的记忆。无论他是有多么不得已的理由,都不能解释。 他曾无比地想过得到她,但她高高在上,不是她能够企及的。 倘若……她没死,还活着。那也许他就能得到她了。即便两人之间仇深似海,她会恨不得杀了他。 只是她已经没有了,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但是后面的话,裴子清都没有再说了。 他举了酒杯,继续喝酒。 定国公听了他说的那针,却是十分好奇。派人在跑马的地方细细摸索搜寻。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裴子清也是道听途说,但反正现在也无事做。 直到一个时辰后,有个侍卫拿张棉布,捧在手中走进来。“国公爷,我们发现了这个。” 定国公一看,那是一根略粗,中空的短针,有个弯曲是用来固定的。他正要拿起来细看,再问裴子清这是不是他所说的那种针。 但回过头的时候,却只见裴子清看着这针,脸色都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