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录》 楔子 南齐宗祠庙训:萧氏称王,姜氏为后,高天厚地,永世不变。后代子孙,如违誓言,天诛地灭。 (楔子) 天佑三十八年,建康。 昨夜刚刚下了一场雪,弥天盖日的白色覆盖了皇城所有的黑暗与尘埃,天地干净得如同刚刚出生时一般。阳光打在一望无垠的雪面上,反射出一层金黄的光芒,天空万里晴好。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寂然无声的皇都被打破了宁静。神色慌张的稳婆急匆匆的跑出产房,跪在焦急等待的姜侯爷面前。 姜侯爷扶起稳婆,关切地问:“夫人如何,可还母子平安?” 稳婆福了福身,满脸喜气道:“侯爷与夫人福泽深厚,自然是母子平安。老身还要恭喜侯爷,夫人为我大齐诞下了小太子妃。” 姜侯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知晓了,你先进去伺候夫人吧。” “是。”稳婆向姜侯爷行了个礼走进了产房。 “侯爷,”管家小心翼翼道,“宫里来人了。” 姜侯爷轻笑:“这么快?” 管家恭敬地回答:“皇后娘娘很是器重小郡主,毕竟同是姜氏血脉。” 姜侯爷侧头:“姜氏血脉?姐姐器重的怕是南齐未来的太子妃吧。罢了,你到库房取一对白玉如意赏给宫中来人,打发他们给姐姐回个话,就说这孩子已经夭了。” “这……”管家为难地看着姜侯爷,“侯爷……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就照我说的去做吧。”姜侯爷转身走进产房,来到脸色惨白的姜夫人床边温柔道:“辛苦你了,是女儿。” 姜夫人微笑着摇摇头:“哪儿的话,我并不觉辛苦。” 姜侯爷吩咐丫鬟:“将小姐带来,让我与夫人瞧一眼。” 丫鬟低头应了声“喏”便下去了。 姜夫人看着丫鬟消失在产房后,双眼含泪对姜侯爷说:“对不起。” “无妨,”姜侯爷抚上姜夫人的脸,“单于成全了你我,这份大恩咱们就算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既然阏氏无法生育,就让咱们的女儿替咱们报答他们吧。” “侯爷,夫人,大小姐来了。”乳娘抱着婴儿站在厅子里道。 “抱过来吧。” 姜侯爷伸手接过乳娘怀中软绵绵的婴儿,笑着对姜夫人道:“你说,她长大了像我还是像你?” 姜夫人狠下心转过头,尽量不让自己看到女儿。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她自然是喜欢的,可是若已经打定主意决心送走她,便不要去拥抱她,触碰她,不要对她产生任何感情。 虽是这样想,可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从她脸上滑落:“养女像姑,她自然是像皇后娘娘。” “是么,”姜侯爷摸摸女儿细嫩的小脸,“像姐姐倒也不错,是个美人胚子。若真让她进宫还得了?!还不得祸乱朝纲。” 姜夫人哽咽着提醒:“冉绍,为咱们的女儿取个名儿吧。” “是啊,差点忘了。”姜侯爷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小人儿,“你叫什么好呢,爹的心肝宝贝。此刻外面正是新雪初霁,《诗》言:‘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咱们便唤她姜采薇吧。” “侯爷,有客到。”房间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 “何人?” “夫人娘家的人。” 姜侯爷将孩子递给乳娘:“知晓了,先带他们去前厅里候着,我一会便来。” “是,侯爷。” 姜侯爷抚上姜夫人的肩膀:“我走了,你好生休息。”又转头吩咐乳娘:“你带着大小姐随我一同到前厅去。” “是,侯爷。” “等一下,”身后面色苍白的姜夫人高喊,“等一下,让我看她最后一眼,好不好。”她终究是不够狠心。 乳娘抬头用眼神征询姜侯爷的意思,姜侯爷闭眼点了点头。奶娘得到允许后,立刻快步将孩子抱到了姜夫人面前。 姜夫人一把揽过孩子,将自己与孩子的脸贴在一起:“孩子,我的孩子。你与父母虽然缘浅,但娘亲相信,到了西夏之后舅父舅母对你定会视如己出。是娘亲对不起你,你日后在西凉定要好好地活着。” “长公主,王女该走了。”乳娘用党项话低声提醒。 姜夫人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呆呆地望着乳娘。 乳娘接过孩子:“长公主保重,奴婢告退了。” “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长公主放心,奴婢必回全心全意侍奉王女。” 前厅里姜侯爷正和一个身着胡服的人相谈甚欢,身后一队同样打扮的人站得整整齐齐。见乳娘抱着孩子走进前厅,立刻下跪行礼:“臣等参见明月王女。” 姜侯爷自乳娘手中接过孩子,对屋中众人道:“都起来吧,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 为首那人起身接过孩子,向姜侯爷躬身:“单于要臣代他谢驸马与长公主成全。” 姜侯爷没理那人,只是看着怀中的孩子:“她的封号是明月?” “是,驸马。单于给予王女的是我们西凉最为尊贵的封号,而未来,王女还要成为我们西凉的王。” 姜侯爷苦笑一声:“谁愿她一世尊崇,我倒愿她一生碌碌,陪在父母身边共享天伦。” 使臣将孩子递给乳娘,向姜侯爷行了个礼:“驸马,臣深知你与长公主的难处。可长老们并不不知晓阏氏小产之事,他们还等着阏氏为我国诞下后嗣,若是让他们得知阏氏不仅小产,且无法再生育,恐怕阏氏之位不保。一筹莫展之际,单于只能将王女带到西夏。还望驸马体会单于与阏氏的处境。” “这一切,我自是知晓,”姜侯爷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带她走吧,趁我还没有后悔。” 那使臣没再回答,只是向姜侯爷行了个礼,抱着孩子向府外走去。 姜侯爷望着那队使臣的身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高喊道:“请等一下。” “驸马有何吩咐?”使臣回身问道。 姜侯爷叹了口气:“这孩子唤作姜采薇,你们……别忘了告知单于与阏氏。” “是,臣下遵命。” 帝都远处的山中,白茫茫一片,大雪封路。人迹罕至的山谷中连只飞鸟痕迹也没有,只有几株枯树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断发出“呜呜”的哭喊。 一队人马自帝都方向走来,皆是富商打扮。为首那人掀开胸前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露出一个熟睡的婴儿的头,那婴儿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在厚厚的白狐裘中显得十分可爱。 那人和上布包,望着怀中的婴儿喃喃自语:“王女,咱们回家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身后呼啸的北风之中,狂风卷起无数雪砾,刚刚停的大雪又下了起来,鹅毛般的大雪将刚刚才留下的马蹄印悉数掩埋。 怀中尚未足月的婴儿被人抱着离帝都越来越远,仍在梦中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生的命运已经被人轻易的决定了,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回首不见来时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兵祸 十六年后。 启德三年,杏月,正是韩翃诗中“春城无处不飞花”的时节。沐浴在飘絮之中的建康城并未因即将到来的寒食节而冷清半分,闹市之中依旧是人声鼎沸,叫卖婉转。而建康郊外的杏林中更是挤满了踏青之人,车水马龙间倒比那上元佳节还要热闹上几分。 一个身着葡灰色襦裙的女子驻马立在燕郊的悬崖边,从这里望去,刚好可以看见一片祥和景象的建康。她伸出手,想要接住一片蜉蝣般肆意飘飞的柳絮,可柳絮并未在她手中停留,而是打着旋着向悬崖之下飘飏而去。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素葛缂丝面纱覆在脸上。傍晚浓烈的夕阳隔着薄薄的面纱洒在她的脸上,让人不禁生出一种倦怠之感。 自漠北到建康一路行来,听到的全部都是南齐仅用半月便灭了西凉国全族的消息。人人皆称赞新祚三年的皇帝英明神武,带兵的齐王用兵如神。可并却无一人提及南齐军队那场屠尽西凉全族的大火。是了,自古成王败寇,又有谁会去关注败北者的下场呢。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又出现了西凉灭族的场景,漫天的熊熊火光,浴血奋战至最后一刻的将士们歇斯底里的呐喊,百姓横尸街头,已经杀红眼的南齐士兵狰狞的笑容,还有阿娘殉国前撕心裂肺的呐喊:“是你,是你害了西凉全族……”喊毕,阿娘便纵身跳下了悬崖下的万丈火海…… 她惊得一哆嗦,明明是春日融融的光景,背脊上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回想起来,距西凉灭国已有三月有余了,可午夜梦回,每每想起时,仍像是昨日之事一般鲜明。那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更是愈演愈烈,不把她折磨疯誓不罢休。 她伸手取下面上被泪水浸湿的面纱,紧紧地攥在手中,凶狠的架势似乎那面纱便是亡了她全族的仇人一般。 身后林中,一个身着浅樱色交领的少女望着她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姐姐,这可是你心心念念地盼了十六年才得以重归的故土,你当真愿意用它来为西凉殉葬吗?” 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走到那少女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个礼:“参见公主。” 少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这里可没有你的公主,彩云公主一月之前便已葬身火海。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孤女元玉洁。” “姑娘恕罪,是属下一时口误。“ “罢了,起来吧。”元玉洁摆摆手,“可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姑娘英明。” 元玉洁抬头看着崖边女子的背影轻轻一笑:“既是如此,姐姐一定等不及要与建康之中的故人叙旧了,你快些去向姐姐禀报吧,莫要耽误了好时辰。”说罢便转身走进了林子深处。 男人向元玉洁离开的方向行了个礼,大步地走向崖边的女子。 那女子听见有人靠近,头也不回地问道:“有何消息?” 男人恭敬地跪在女子身后:“回主子的话,太妃新丧,太后娘娘携姜家二女公子一同去承天寺祈福去了,并未在京中。” 女子并没有答话,只是将手中已被山风吹干的面纱覆在了脸上,心事重重望着远处的建康。过了许久,才听到她忐忑地问出自己心中最想知晓的问题:“那……他呢?” “他?”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主子口中之人是谁。他在西凉王宫任职的时间虽不长,可关于自家主子与那人的羁绊多少还是听过一些的。只是皇家秘辛真真假假多数不过是谣传罢了,思来对他们的计划无甚影响,便如实回答:“那人三月前便身体抱恙,一直缠mian于病榻,故未曾随太后一齐祈福,想来这时该是在回十二州的路上。” “我知晓了。” “主子,那我们接下来……”男人小心翼翼地问,“应该作何准备?” “什么都不必准备。”女子隔着面纱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青黛色的群山轻轻一笑,“你忘了吗,我这张脸便是最好的准备。” “是,属下遵命。”死士打了个千儿,转身走进了林子。不消一会儿工夫他那专属于大漠族人的魁梧身躯便被山中郁郁葱葱的树影给挡住了。 女子看着男人逐渐消失在树影中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支通体通透的凤血玉笈,成色通透的玉笈在阳光下闪射出晶莹的光彩,即便是不识货的人也能瞧出这玉笈连城的价值来。可女子并未当它看做是什么无双的宝贝一般好好供着,反倒是将那它看做与普通的首饰抬手用它随意地为自己绾了个望仙髻。 那女子望着远处绵延百里处处飘絮的建康城,突然想起娘亲曾说过她是在漫天飘雪的寒冬腊月离开建康的。再归来时,天上仍旧是飘着“白雪”。只是去时满心欢喜,承载着西凉全族的希望;归时,却成了西凉的罪人。想到这儿,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来思,杨柳依依。”说罢勒紧马缰绳,掉头向山下疾驰而去。 她牵着马漫步在洒满阳光的建康城,行色匆匆的人们从她身边快步而过,谁都没有稍稍停下脚步,像她一般慢慢地享受这大好夕阳。 也对,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自然是马不停蹄,不敢稍作懈怠。不像她,一无所有,只能如个闲人一般欣赏着旁人眼中毫无新意的景色。 她拍拍马屁股,马儿立刻知趣的打了个响鼻,转身向城外缓步走去。她望着马儿离去的背影,孤身一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听着道路两旁商贩络绎不绝的叫卖声,突然想起那个人曾向自己讲过的建康城的模样。 他说建康虽说不似霍都温暖,但却四季分明。春日泥融飞燕,夏日莲叶田田,秋日流金叠翠,冬日白雪纷飞。 他说他觉得建康的灵魂便是冬日里遮天蔽日的鹅毛大雪,每逢新雪初霁,天地便如出生的婴孩一般,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雪后婢子们会将积得厚厚的白雪扫到路边,在雪中开出一条路来。幼时,他与哥哥最爱打雪仗,别看他哥哥平日里争强好胜,可每次打雪仗都会故意输给他。 他还说他最喜爱的是上元节,每逢上元节,不论是王侯贵胄还是普通的庶人,家中都会点起明亮的灯笼。大街上更是流光溢彩,人声鼎沸。他与哥哥总会在晚宴后偷偷溜到大街上赏花灯。街上赏灯的人可多了,摩肩接踵,人流如织,一不小心便会走丢。各式各样的灯上都题了灯谜,若是猜出谜底,摊主便会将那灯送与你。他的房内挂满了他哥哥一年年猜灯谜赢来的花灯,有的灯上还画了故事,像是嫦娥奔月,后羿射日,还有梁祝化蝶…… 赏完花灯之后,他们还会买上两碗热腾腾的汤圆,他说他最爱吃的便是城南龚记的芝麻汤圆,那种甜入骨髓的味道让他终生难忘。还有每月初一十五庙会上的糖葫芦,糖人儿,泥人儿也都有趣的很,他与哥哥并不爱那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儿,只是每次都会给他娘亲捎上一些,他说他娘亲是最爱这些小玩意的。 而最叫他难以忘怀的还属尚礼斋,他说那儿的烧花鸭堪称一绝,每日定量供应,有时去的晚了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吃上…… 可是多年后,当她在建康生活久了才发现北国的冬天并没有他叙述中的那般美好,凛冽的寒风比大漠中的黑风暴还要厉害,裹挟着如沙石般粗粝的雪粒在人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冰冷的划痕。 他口中泼天热闹的上元节确是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可是人流之中她不仅被挤丢了一只镶玉绣花鞋,还被扒手偷走了钱袋。就连他赞不绝口的“龚记”汤圆,也因老摊主的离世而失去了那股腻得人心发甜的味道。偌大的建康城,只剩下尚礼斋还完好无损的留在那里,让人时不时地寻见几分故人的味道…… 正当她站在街上发呆时,一队车马突然从长街一端疾驰而来。队伍前方的侍卫口中不高喊着“让开,快让开”却丝毫不愿意将马儿的脚步慢下半分。 女子随着行人的样子退到路旁的人群,在一路摧枯拉朽的人马中竟蓦然瞥见了自己暌违了三年的那个人。 三年的光阴,一千多个日夜,她曾用尽了所有的精力与心神去思念他,等待他。在一个个望穿秋水地等待的日子中,她一点一点品尝明白了氓妇那“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的哀伤。 可是,她设想到了所有相逢的场景,却没有想到自己日日呕心沥血的等待换来的却是他带兵攻打黑齿国的消息。 北燕军队放火屠城那日,被侍卫护送出城的她站在霍都城外的戈壁滩上,望着脚下熊熊的火光,突然想起了他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句情话: “槿者,舜华也。《诗经》有言:‘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公主殿下是当真当得起这句诗的。” “不然又该如何呢,我不能眼见你受伤而不管,哪怕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护住你。” “你愿不愿意同我一道回北燕,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一起去燕郊放纸鸢了。” “此生不愿封侯拜相,权倾天下。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可是这一句句曾柔情似水的话,却化为了片片利刃将她的心割得体无完肤。 如今细细想来,他出使黑齿国根本就是为了刺探军情。如此一说,出使是假,那么他对自己的情意也必然都是假的。可笑自己竟真地为那逢场作戏式的所谓“深情”而苦等了三年,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只因他临走前那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不知得罪了多少前来求婚的王孙公子。可她不在乎,因为她一直觉得那个人会回来娶自己的。 可是,她所有的憧憬与愿望都被那个自己痴痴等待的人给毁了,并且手段狠毒得近乎决绝,连一丝一毫的温情与留恋都不肯给她留。 她心如死灰地望着自己燃成火海的故乡,扬手将自己曾视若珍宝的他留下的一封封书信扔进了散发着灼热温度的空气中。看着那贪婪的火舌将那一张张薄薄的素绢吞噬的一干二净,她闭上眼睛,两行闪烁着火光的泪水从她脸上缓缓流下,她听到了自己的心一点点随着那一张张素绢一起在火焰燃成灰烬的声音,自此之后,她便没有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京城 她站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三年未见,他脸上的棱角更显分明。虽剑眉入鬓,却是温润如玉。头上束发用的玉带随着微风轻轻拂动。三年前那嚣张跋扈的气势此时却消减得所剩无几,倒是多了几分空谷幽兰的柔和与温润。 他素白的衣袂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泛黄,早春还透着些许凉意的晚风肆意地钻进他宽大的广袖中,带着广袖随风拂动,似是自有乾坤造化在其中。只是可惜,那赶车的侍卫策马太快,转瞬即逝间的蓦然一瞥倒是像极了两个人短暂的缘分。 她抬起憋得通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离去的那个街角,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下一步的动作。她用力攥紧摔得血肉模糊的手,长长的指甲陷进裸露着的白肉中,鲜血一滴滴地顺着指缝滴到尘土中,溅起一朵朵泛着血腥气的梅花。 她使劲地咬了一口舌头,一股钻心的疼痛立刻从口中直钻到脑中,可也就是这阵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站在那人留下的扬尘莞尔一笑,那笑容千娇百媚,顾盼生辉:“齐王殿下,故人从阿鼻地狱的熊熊业火中逃出来了,你可做好叙旧的准备了吗?” 她嫣然一笑,转身隐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只是,她看不到,已经远去的车队里,一个暗卫打扮的人一个纵身便跃进了车内。毕恭毕敬地向着坐上那人行了个礼,拱手道:“主子,奴才们按着您的吩咐,在霍都的火灭了之后便在周围寻找明月公主。可是奴才不才,并未寻到。”那暗卫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奴才们得到消息,城破那日,西凉王室之人全部都殉国了。公主又是极为有气节之人,所以奴才斗胆猜测,她会不会已经……” 那人放下手中正翻看着的一本书,抬头瞥了暗卫一眼。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可在那暗卫看来却是藏着千军万马,透露着十方肃杀。他连忙双腿跪到地上,低头认错:“主子,奴才一时口误,还望主子赎罪。” “既然知道这是错的,那你为何还要说呢?”那人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我再在任何一个下人口中听到她已经死了的话,你可就要仔细你的脑袋了。" "是,奴才多谢主子恩典。”那暗卫吓得渗出了一脑门的汗,听到主子松了口,连忙如蒙大赦地跪直了身子。他这个主子,遇见一千个人能有一千个面孔。虽说平日里一副和颜悦色,温文尔雅的样子,可若真是触碰了他的极限,恐怕连一块葬身之地都没有。 可偏巧,这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明月公主还就是他心中最难以触碰的伤口。也怪自己倒霉,非往枪口上撞。这位活佛可是为了明月公主连皇上都顶撞了,又怎会在意自己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暗卫呢? 想到这儿,那暗卫一面观察着主子的脸色,一面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既然西凉周边寻不到她,那咱们接下来该怎样行动?” “自然是接着找了。”那人掀开车帘,望着稍纵即逝的风景,“西凉找不到,就到北漠找;北漠找不到,就去整个大漠找;大漠找不到,就回中原找。哪怕是把整个九州翻过来,本王也要把她找回来!” 建康城,钦国侯府门口。 女子望着面前钦国府漆朱的雕花大门,深深地吸了口气。 守门的家丁见到她后诧异地问:“二小姐,您不是昨儿才离京吗,怎么今日便回来了。” 女子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微微一颤:“主子的事何时要你一个奴才多嘴了?” “奴才一时嘴快冲撞了二小姐,还望二小姐恕罪。” “二小姐”一脸淡漠地摆摆手:“罢了,起来吧。” 家丁闻言立即起身行了个礼:“多谢二小姐。” “我爹呢,下朝了没有。” 家丁被自家小姐的话问得一头雾水,侯爷不在京中的事,小姐分明是知道的,今日怎会这样问。虽然疑惑,可他还是恭敬地回答:“侯爷并未在京中,三个月前便出门去了,至今未归。二小姐,您难道忘了吗?” “二小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接着又问:“那我娘呢?” “回二小姐的话,这个时辰夫人应该是在房中用晚膳。” “我知晓了。”“二小姐”抬脚向府内走去。 她身后,另一个看门的家丁鬼鬼祟祟地凑近刚刚与她说话的家丁,小声说道:“二小姐今日怎么这般不对劲,她平日可是最平易近人的,而且,她又怎会连侯爷的行程也不知晓呢?” “谁知晓呢,算了,主人家的事情,又岂是咱们这些下人能妄加揣测的?你忘了进府时管家的训诫了吗?知晓得越多,死得越快。” “二小姐”一步步走在雕梁画栋的钦国府,总觉得每个景物都极为熟识,像是甫一出生便将它们刻在了脑中一般。她复又想到可不是一出生便刻在了脑中吗?她本就是姜家小姐,只不过自幼未在府中长大罢了。 看着这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场景,突然生出了一种自己不过是去舅父家小住几日的错觉。这错觉让她觉得自己并未被父母过继给他人,而是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而那屠尽西凉全族的大火,也不过是自己日前的梦魇罢了。 可错觉终归是错觉,她清楚地知道那梦魇是真实存在的。她自幼便立誓要守护的国家亡了,亡在那场大火之中,亡在她母国军队的铁蹄之下,亡在她认认真真地爱过的人的手里。 她走到正房门边,悄悄站在正厅的门边看着正在用餐的姜夫人。她曾以为自己会抱着母亲痛哭一场,诉尽这一路的风霜雨露;她也曾暗暗下定决心,要质问娘亲为何要将自己过继给他人。 可是等到真正的重逢到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却连叫一声“娘”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这样远远地望着。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最后,还是布菜的婆子发现了立在门边的她,叫了声:“二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姜夫人听到婆子的话后,抬头向门口看去,可当她见到了“二小姐”后,脸上为女儿准备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句“萱儿也硬生生卡在了口中。只剩下满脸错愕。 她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回头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和二小姐有些私房话要说。” 所有人都退下后,姜夫人才颤抖着声音向门口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是采薇?”话刚一说出口,两串晶莹的泪水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突然想起自己与女儿已分别了十六年了,女儿离开她时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可如今已成了自己面前这般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自从与女儿分别之后,她没有一天能安心入眠。天冷时,担心她会不会冻着;天热时,担心她会不会中暑。每次小女儿裁新衣裙时,她都会为大女儿做一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些没有主人的衣裙填满了一个又一个柜子。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生都只能靠着对大女儿的思念过活时,朝中突然传来了西凉灭国的消息。得知这消息后,她几乎晕厥过去,接着便生了场大病。她这病不只是为了自己惨遭屠戮的族人,更是为了自己那只十月怀胎才生下的宝贝女儿。 这几个月来,她日日翘首盼望着任何来自北漠的消息,可是任她怎样期待都只是杳无音讯。就在她快要绝望了的时候,却突然见到女儿毫发无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姜夫人顿时觉得自己是被上苍最眷顾的那人。 采薇走到母亲身边俏皮一笑:“母亲好眼力,方才我遇见的所有人都还以为我是妹妹呢。” 姜夫人紧紧地拉着女儿,仿佛一松手女儿便会消失一般:“你回来了,娘也就放心了。你不知晓,当娘得知西凉国的消息时,有多后悔将你过继给你舅舅。” 采薇垂下眼帘,一丝忧伤划过她清亮的眸子,可不消一刻她便将那抹忧伤掩藏了起来:“让母亲担心了,女儿这不是好好儿地在这儿吗。” 姜夫人摸摸女儿的头:“是啊,娘的宝贝女儿完好无损地在这儿,娘日后再也不用日日牵肠挂肚了。”姜夫人掏出袖中的手绢在眼角拭着泪,“都是娘不好,让你受平白地了这么多苦。” “女儿不觉得苦,舅父舅母待女儿视如己出,粟赫舅舅家的玉冰妹妹和芷夫人所出的姐姐也视我如亲姊妹一般,女儿在西凉国受到的宠爱不比在父母身边少。” “既是这样,我便放心不少。”姜夫人温柔地望着女儿,“只是,可怜了我西凉国无辜的百姓。” “逝者已矣,母亲也不要太过伤心了。”采薇安慰母亲道,“其实,玉冰妹妹并未殉国。” “玉冰没有死?那她如今身在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母亲 “女儿虽凭着与采萱相似的容貌进入府中,却无法将玉冰一并带进来,只好安排她在府外等候。” 听了女儿的话后,姜夫人立即唤来一个婆子,打发她去后门将元玉冰接进府中。 婆子低头向元玉冰福了福身:“姑娘,前面便是夫人的正房。” 元玉冰点点头:“我知晓了,多谢嬷嬷。” 目送着婆子伛偻的背影消失在庭院中后,元玉冰捋捋自己的鬓发,忐忑地走向灯火通明的正房。 她像采薇一般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望着屋内珠光宝气的装饰,和自己那素未谋面只存在于长辈口中的姑母。 采薇瞥到门口一脸拘谨的元玉冰,扭头招呼:“玉冰,快来拜见姑母。” 元玉冰对着正端详自己的姜夫人娇羞一笑,坐到姐姐身边。 姜夫人欣喜地打量了元玉冰一番后激动地说:“你是玉冰?长得真美,像极了你的娘亲,你娘亲若是见到定会十分欢喜。” “姑母过奖了。只是……您见过我娘亲?阿爹从不与我讲我娘亲的事,姑母您能为我讲讲我娘亲的事吗,关于她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采薇也为妹妹帮腔:“是啊,您就给玉冰讲讲她娘亲的事吧。我这般敏感的身世舅舅舅母都不曾避讳,而妹妹的母亲可是粟赫舅舅明媒正娶的王妃。按理说她的事不该瞒着才是。可是妹妹从小到大不仅从未听过有关粟赫舅母的只言片语,就连她的画像都不曾见过。” “玉冰的母亲……”姜夫人心里一紧,她意识到自己方才一时激动,竟险些将那个讳莫如深的秘密带了出来。她尴尬地笑笑,含糊其辞地解释:“我出嫁得早,只见过你母亲几面,知她是我西凉族第一美人,但却不曾深交,故此也就对她知之甚少。” “原来如此。”元玉冰眉头深锁,她觉得关于自己母亲的事并没有姑母说的这样简单,在这十几年如一日的秘而不言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天秘闻。但她并未深思,只是落寞地笑笑:“我知晓了,多谢姑母。” 姜夫人见此,连忙扯开话题:“玉冰今日就先在府中住下,等明日派人收拾了姜家的别院后便去那儿住着。那里不常去人,也就少了不必要的麻烦。采薇就在府中住着,你与采萱长得极为相像,下人们只会把你当作采萱。等到年前祭祖时,再让你父亲上报朝廷让你重入家谱。” “母亲的方法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父亲去哪儿了?” “你父亲去漠北寻你们了。”姜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刚刚下令攻打西凉国时,你父亲便上书阻拦。可是你们又不是不知晓,你父亲虽是挂了个国舅的虚名,可皇上毕竟不是太后娘娘的亲子。再说,这朝中谁人不知我是西凉国长公主,你父亲的地位实在尴尬。后来,你父亲见木已成舟,便只能在军中领了个监军的虚职跟着去了漠北,想着能在兵荒马乱中保全你。” 听了母亲的话后,一直佯装得乖巧温顺的姜采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抹冷笑浮上了她的嘴角。 幼时,她总以为有一日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来接自己,哪怕她除了从南齐使臣们口中得到些关于父母只言片语外,连父母的容貌也不曾见到过,却也不曾动摇过自己的想法。 可是天长日久,这些无望的思念早已随着那大漠的孤烟一同消失在了天际,如今她心中只剩下了恨,对南齐的恨,对那个人的恨,对父母的恨,甚至是对自己的恨。 这深入骨髓的恨意促使着她不择手段地活了下来,带着西凉残部九死一生地来到南齐。她要复仇,她要让所有伤害过她与西凉的人付出代价。 采薇望着院中被晚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烛火,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若是寻常女儿家此刻该是感激涕零,扑到母亲怀中痛哭一场。可是十六年的分别与亡国的痛苦早就在在她心上铸了一道厚厚的盔甲,她努力了半天发现自己竟一滴泪也挤不出来,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让父亲费心了。”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做父母的为孩子奔走是天经地义的事,谈何费不费心。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地赶路定是累极了,有什么话咱们便明日再叙。”姜夫人唤来婆子吩咐,“你带二小姐和元姑娘一同去大小姐的舜华苑休息吧。” “母亲晚安。” 望着女儿的背影,两行热泪自姜夫人眼眶中奔涌而出。十六年来,她发现自己第一次这么后悔将女儿过继给哥哥。虽然女儿如今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十几年的相思苦得解,可是终究意难平。 但她未曾预料预料到的是,女儿的归来非但没有将盘根错节的命运归位,反倒让本就差三错四的事态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元玉冰推开舜华苑内的紫檀木海棠雕花窗,坐到厅中棠梨木贵妃榻上,笑嘻嘻地对正坐在梳妆台梳头发的姜采薇说:“夫人和侯爷待姐姐可真好,将这舜华苑布置得美轮美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公主的闺房呢。还日日派人打扫,就像是知道姐姐有朝一日定会回到家中一般。” 她还是不习惯称呼那个之前素未谋面的女人为姑母,即便她看得出姜夫人对她与姐姐的关切之情,可感情这种需要天长日久地积累的东西并非是说有便能有的。 听了妹妹的话,姜采薇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面前的八菱牡丹铜镜环看屋内的装饰:墙边那看似不起眼的红木鎏金的千工床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羊绒毯。因为天气转暖,冬天用的羽绒被褥也都被收在了床边,换上了清凉的锦纱被。 一寸一金的阮烟罗悬垂在屋中各处,因要衬着屋外的蔷薇,所以都是清一色的秋香色。月白色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田园字画,虽是及素净,仔细看去却能分辨得出那是摩诘真迹。墙边同样朱红鎏金的案几上端放着一套流云香草纹瓷具,旁边素白色的净瓶中插着一支新摘的牡丹…… 是了,按着父亲简朴的性子,将自己这件常年无人居住的房间布置得如此富丽堂皇,那份关切之心不言而喻。可是她缺少的是父母的陪伴与呵护,并非“姜家长女”那个尊贵的名分与称号。 姜采薇眼神一黯,放下手中光泽通透温润的牛骨篦,冲身后的元玉冰轻轻一笑:“在南齐这不过是仕宦人家普通的装饰罢了,也就你这么个自小长在大漠的野丫头觉得新奇。” 元玉冰不情愿地撇嘴:“玉冰再怎么没见过大世面,可怎么说也曾做过一国公主,虽不如中原的世家小姐般眼界宽,但丝路上南来北往的商队也见过不少,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姜采薇伸手点点妹妹的额头:“好好好,就你知道得多,赶紧梳洗歇息吧,今日赶了一天的路不说,明日还要去别院呢。” “可玉冰还不乏。对了,姜夫人吩咐婆子将咱俩明日的衣裙备下,可是我怎么没看到。” 元玉冰跳到地上,打开楠木朱漆金银绘箱。先是惊呼一声,满脸惊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姜采薇,又打开了紧挨着的两个楠木鸟兽文朱漆柜。伸手从柜中拿出一件樱色梅花襦裙:“我原以为那婆子没有为你我备下明日的衣裙是看不起我,却没有想到原是她根本没有备衣裙的必要。” “这是何意?” 元玉冰拉着姐姐来到柜子旁,指着满盛着各色衣裙的柜子解释说:“你瞧,从襁褓至破瓜,从寒冬至酷暑,大大小小的衣裙这里都有。且不说数量,单说这样式与料子便都齐备得很。” 姜采薇伸手从柜子中拿出一件有些泛黄的婴儿穿的麒麟纹肚兜,顺着绣线的纹路轻轻抚摸着肚兜轻声说:“我有一件一模一样的,阿娘说我被使臣抱到到西凉时,就是穿了一件这样的肚兜。” 元玉冰叹了口气:“姐姐,侯爷和夫人是真心待你的。且不说侯爷得知西凉族的消息后便想方设法的营救你这茬儿,单说这日日派人洒扫的屋子和这满满三箱衣服,这份心思也是旁人比不了的,可你为何却对夫人亲近不起来呢。” “我何时对母亲亲近不起来了?” “你瞧,这句‘母亲’便是证据。在西凉你都是唤阏氏为阿娘,可是你方才却唤夫人为母亲。你刚刚虽是努力佯装出了一副亲昵的姿态,可我看得出你眼中的疏离与冷漠。” 姜采薇没有回答,而是将柜中的衣裙一件件拿出来摆在地毯上。这些慢慢变大的衣裙显示了一个孩子自襁褓长至及笄的过程。只是这些没有生命又与主人分别了十几年的衣裙展示出的只是一个人身体的成长,那无言地消逝在光阴之中的回忆与相伴终究难寻。 只是她并不知道的是,每当姜夫人想念女儿时,也经常会这样来到自己房中将衣裙翻出来按着从小到大的顺序摆好,再一件件叠上,一叠便是一整天。 元玉冰暗暗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有些冷,便转身合上了窗子:“我不知姐姐心中的想法,可我看得出夫人对姐姐的疼爱之心。姐姐,你好不容易才回到父母身边,切莫只因他们曾将你送往西凉国,就无视他们对你的关切。也切莫因西凉国之事而迁怒于任何人,你本不是西凉国之人,莫要因西凉国而毁了自己的一生。西凉国公主并非只有你一人,还有我,复仇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为妙。” 姜采薇没有回答妹妹,而是抱着那件已经略微泛黄的肚兜躺在了满地衣裙之间。两行清泪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流入了鬓角,洇湿了她身下一条月白色披帛。 她又怎会看不出母亲待她之心呢,只是分别了那么多年后,她早已忘记了除阏氏以外在远隔千里的南齐城中自己还有个亲生母亲,她早已让这个对自己满心关切的母亲在时光洪流的冲击下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姜采薇看着散落一地的大大小小衣裙,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的母亲有些可怜。可是有些事一旦做了便无法收回,若做错了就要付出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舒儿 姜采薇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膝上的瑶琴坐在水榭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一脸倦怠的黄鸢着聊天。 黄鸢是她刚回到钦国府时姜夫人送来的贴身丫鬟。 初见那日,小姑娘穿了身鹅黄色的袄子,躲在管家婆子身后怯生生地睁着大眼睛望着姜采薇。 看着那双干净的眸子,姜采薇觉得自己的心软了一下,突然想到了当年无忧无虑的自己,可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自己一心爱的那个人用西凉全族的性命换得了泼天荣耀,而自己则独自咽下亡国之痛独自苟活…… 想到这儿,她冲小女孩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儿?” “黄鸢。”声如其名,脆脆的清亮的嗓音就如同春日初生的嫩草一般,干净得容不下一丝尘埃。 她当即便鬼神神差地决定留下黄鸢,哪怕前一刻她还觉得身边带着一个累赘恐妨碍自己的大计,想着用什么法子将这丫鬟推脱了。 可人生就是这么无常,谁也不知晓你上一刻所想与下一刻所做是否会一致,也不知晓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就如此刻正在调弦的姜采薇并不会想到正班师回朝的南齐军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一样。 管家婆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水榭:“二小姐,侯爷班师回朝了!” 惊慌失措的样子把正昏昏欲睡的黄鸢给吓得一激灵,登时便不困了,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给管家婆子倒了杯水,恭敬地立在姜采薇身旁。 姜采薇抬头瞥了眼满头大汗的管家婆子,复又低头拨弄琴弦:“是我爹回来了,又不是土匪下山了,你这摆出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做什么?” 管家婆子一时语噎,倒真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是太慌乱了些,跟自己侯府管家的身份有些不符。她赞赏地看着正慵懒地倚在蒲团上拨弦的姜采薇满意地点点头,自家“二小姐”自月前那日夜里突然回家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成熟了不少,遇事总是少了几分急躁,多了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从容,这才是一国之母该有的样子。 可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偏离正题了,连忙纠正:“二小姐,侯爷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年轻的姑娘同行,坊间皆传言说侯爷要纳妾。” “哦,是吗?”姜采薇轻轻一笑,将琴递给黄鸢,“可这事你不该说与母亲听吗,讲与我又有何用?” “夫人已经知晓了,只是夫人素来性子温顺宽厚,对于纳妾之事,即便是不高兴,也只会逆来顺受。侯爷带回来的女子是番邦之人,性子剽悍,十分野蛮。老奴恐日后夫人受委屈,这才来知会小姐。” “番邦之人又如何?”姜采薇拿着一个晶莹的骨瓷杯子放在手中把玩,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嬷嬷好生糊涂,南齐上下皆知我母亲为西凉国长公主,莫非我母亲也性子剽悍,十分野蛮?”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刚刚还如璧玉一般的骨瓷杯子此刻却化成了一堆无用的碎片。 姜采薇抬起头,笑得无辜且艳丽,眼中却十分冰冷:“哎呀,手滑了。” 管家婆子吓得一哆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虽说是草长莺飞的四月天,可她背脊上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跪在地上请罪:“老奴该死,老奴失言,望二小姐恕罪。” 姜采薇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起来,也不说跪着,而是抬脚向自己的院子走去。黄鸢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管家婆子,虽心有怜悯,但也不敢逆了自家小姐的意思,只好抱着琴亦步亦趋地随着自家小姐离开水榭。 姜采薇侧头冲身旁黄鸢轻轻一笑:“黄鸢,你说一会儿去门口恭迎父亲时我穿什么好呢?”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刚刚那个声色俱厉的人不是自己。 黄鸢显然是被姜采薇吓到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最后只是低下头叹了口气。 姜采薇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你才十三岁便唉声叹气的,若是等到日后有了心上人还不得愁死?” 黄鸢闻言一愣,恶狠狠地朝自家小姐跺跺脚,羞得满脸通红地抱着琴跑远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姜采薇竟一语成谶,多年之后,眼前这个心思纯净的小姑娘终是没有逃过情劫。 姜夫人带着钦国府众人地站在门口,等待着凯旋的姜侯爷。姜采薇温顺地站在姜夫人身后,看着母亲站得笔直的身体在阳光下微微地颤抖着。繁复的华胜与朱钗将姜夫人头上厚重的假髻固定住,一品诰命夫人的金玉十二钿牢牢地将她那一头青丝束出了个翠眉惊鹤髻。 姜采薇看着那母亲头上那复杂的头饰,总觉得母亲细弱的脖颈下一刻便会被那厚重的朱钗玉饰压断。可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母亲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束缚,虽有些体力不支,但并未有何不适,不仅姿态优雅,就连汗都未出一滴。反倒是无拘无束惯了的姜采薇还未站一会儿,浑身便像是猫挠一般得难受起来。 传信的小厮策马匆匆赶来,翻身下马行礼:“请夫人稍安勿躁,侯爷已到了街口。” 姜夫人点点头,声音温婉又不失主母的风范:“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姜采薇发现母亲已经保持这个样子有半个多时辰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腮帮子很疼。她低头微微地叹了口气,看来母亲初到燕国时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单是教导嬷嬷这一项就够母亲喝一壶的了。 正想着,远处街上突然传来了马嘶声。姜采薇注意到母亲的眼睛随着这声马嘶亮了,整个人就像是傀儡戏中的木偶般活了过来。看来,母亲对父亲感情确是如传言般情深意重。只是为何母亲对父亲深情如此,父亲还不满足仍要纳妾呢?看来,男人这种东西都是一样的,喜新厌旧,朝秦暮楚。 可是,她很快便不这么想了,因为她看见了父亲带回来的女子。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那马背上一身胡服打扮的女子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好戏开始了的表情。 那被姜侯爷带回来的女子并未注意到姜采薇犀利的目光,而是与姜侯爷一同翻身下马,走到了迎接他们的人群面前。 看那女子走过来了,姜采薇不动声色地往母亲身后挪了挪,与姜采薇一同站在姜夫人身边的乳娘注意到了姜采薇轻微的动作,虽不知自家小姐为何要向后躲藏,但她还是悄悄地挪过去,挡住了姜采薇。 被姜夫人与乳娘挡在身后的姜采薇掩面一笑,心里开始盘算自己该如何出场才更引人注目。 姜侯爷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走到夫人面前,伸手为她遮阳:“你怎么不在府中等待,外面日头这样毒,仔细晒坏了。” 姜夫人娇柔一笑:“我哪里有这般金贵,侯爷休要小题大做了。” 姜采薇看着父母这般琴瑟和鸣的样子,突然忆起当年在北漠时,那个人也曾这样为自己遮阳,甚至连说出的话也与父亲如出一辙。如果后来他没有带兵灭了西凉而是上门提亲的话,自己与他如今是不是也是父母这般鹣鲽情深? 只是,世间之事根本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更改,无法忘却。 乳娘如释重负舒了口气,小声对姜修槿说:“原来还担心夫人与侯爷关系会因那被王爷带回的女子而受影响,如此看来倒是老奴多虑了。” 可乳娘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自家小姐的回复,她有些奇怪地回过头,却发现姜修槿不知为何已泪流满面。她伸出笼在袖中的手扯扯姜修槿的衣角:“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姜修槿听了乳娘的话后回过神来,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微微发凉,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满脸泪痕。她讪讪一笑:“我也不晓得,大概是风太大的缘故吧。” 乳娘眉头紧锁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姜侯爷冲夫人温柔一笑,扶着她消瘦的肩膀侧身指着身后的大漠女子介绍到:“这是舒儿。” 被唤作“舒儿”的女子见连忙向姜夫人行礼:“舒儿拜见夫人。”低眉顺眼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传闻中乖张奔放的番邦女子。 姜夫人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丈夫,见丈夫对自己微微点头后,颤抖着一双柔荑拉着舒儿的手:“你是舒儿?原来你也活着,真是太好了。” “全凭王爷救助,舒儿才得幸活了下来与夫人团聚。”舒儿莞尔一笑,回答道。 可她太紧张了,心思全放在了如何讨侯爷夫妇欢心上,并没有注意到姜夫人话中那个微不足道的“也”。等她终于注意到那“也”字包含着的深意时,只可惜事事皆已木已成舟,无法更改。 姜侯爷环住妻子的肩膀:“好了,有什么话咱们进府说,不要在这儿站着了,想必舒儿一路也累了。” “侯爷说的是,倒是我疏忽了,一时激动竟忘了要回府,舒儿你可莫怪我怠慢。我已在厅中备下了晚饭,咱们一家人边吃边聊,定要好好叙叙旧。” “夫人说的哪里的话,舒儿怎会怪罪夫人呢。” “好了,回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采萱 舒儿本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钦国侯夫妇身后,却未曾想到走着走着脚下像是绊倒了什么东西,随即一把摔在了地上。 她心中十分通透,知道这是有人想要看她笑话,特意下了绊子。 果然,她刚一摔倒周围立刻传来了仆役们不屑与嘲讽的讥笑。虽然压得很低,但她还是注意到了,但她并不在乎,这种程度的欺侮与她之前受过的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正当她准备从地上爬起来时,一双手伸到了她眼前,紧接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要我扶你起来吗?” 她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便有些奇怪地顺着面前的手向上看去,待她看清了手主人的脸后,一张本因骑马与阳光照晒而通红的脸瞬间苍白得如死人一般,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索命的恶鬼,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明月……” 姜采薇歪头一笑:“姐姐,你怎么了?明月又是什么?” “没,没什么。”舒儿慌张地低下头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得站不起来了。 看着舒儿狼狈的模样,姜采薇轻轻一笑转身向正房走去,走了几步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身后看热闹的下人们吩咐:“看来舒儿姐姐自己是站不起来了,你们别忘了把她扶进来。” 两个看着十分伶俐的小丫鬟偷偷相视一笑,互相使了个眼色,低头应了声,上前将失魂落魄的舒儿从地上拽了起来。 舒儿的心神方才被姜采薇一吓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就连两个小丫鬟暗地里狠狠地在她腰间掐出了青紫也并未察觉出来疼来。 舒儿被那两个小丫鬟一路连拉带拽地带到了正房,快进院门时,姜采薇看着正房高出院墙的高高檐角,回头替其中一个小丫鬟搀住舒儿,在她耳边呢喃:“做戏要做全套,接下来还是我扶着舒儿姐姐才更显得我的大度知礼来,不是吗。” 舒儿转头看着身边巧笑嫣然的少女,声音因惊恐而微微颤抖:“你……是谁?” “我?”姜采薇嘴角噙笑,仿佛舒儿问的是世上最无用的问题一般,“我自然是姜家大小姐了,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方才跌了一跤把脑子给摔坏了?” 姜采薇话音刚落,就听见身边传来了几声压得极低的吃吃的笑声。她回过头,发现方才被她替下去的小丫鬟正掩着脸偷笑。她装着十分严肃的样子轻咳一声,小丫鬟立刻收了笑,一脸恭敬地低下头。 姜采薇微微一笑:“该问的也问完了,该回答的也回答过了,咱们该进去了吧。” 舒儿点点头,随着姜采薇进了正房。只是她不晓得这方幽静雅致的院落竟会是她这一生厄运的源头。后来她才知道,与后半生的痛苦相比,来到南齐前所受的折磨都是有尽头的。之后的噩梦却如同泥潭,一旦陷进去便挣不脱,逃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地被淤泥溺死。 饭席上姜夫人为舒儿夹了块鱼肉:“这是你第一次吃汉人的饭菜吧,可否有何不习惯?” 舒儿受宠若惊地摇摇头:“并无任何不习惯,多谢夫人关怀。” 姜采薇看了眼身边的舒儿,有意无意地问姜夫人:“母亲,既然舒儿姐姐也来了府中,那她是在府内同咱们一起住,还是一样去别院?” “舒儿与别院那位不同,她是你爹爹亲自带回来的,满朝文武都知晓钦国侯带回了个漠北女子,若是将她安置在别院倒显得咱们有何隐瞒,还是与咱们同住更恰当些。”说罢还不忘征询丈夫的意见:“侯爷以为如何?” 钦国侯点头:“夫人思虑得恰当,只是别院中何时住了人?” 听了侯爷的话,姜夫人讪讪一笑,趴在夫君肩上耳语了几句。姜侯爷听着妻子的话后,脸色开始悲喜交加地变化起来。想喝口酒压压惊,却不想手抖得厉害,杯中的酒还没等到送到他嘴边便已撒得一滴不剩。 姜采薇似乎是对父亲的反应很满意,她摩挲着酒杯上的祥云文,眼中满是不屑与算计。 可一抬头,便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起身对舒儿说:“爹娘今日有要事相商,舒儿姐姐咱们便先告退如何?”虽是商量的话,用的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舒儿也察觉出了侯爷夫妻的不对劲,便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自是如此,那舒儿便与姜妹妹先行告退了,晚些再来与侯爷夫人重新请安。” 说着便行了个礼,同姜采薇一齐转身向厅外走去,还未走出屋子,便听姜侯爷叫道:“等一下。” 姜采薇似乎是早就料到侯爷此举,不慌不忙地转过身上前询问:“爹爹可还有何吩咐?” 姜侯爷指着女儿:“你先留下,我与你娘有事与你商量。” 待到满屋的人退尽后,姜侯爷才松懈下来,倚在座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向站在门口的姜采薇招招手。 姜采薇走到父亲面前,跪下磕了个头道:“采薇见过父亲,父亲万安。” 姜夫人起身上前拉起姜采薇:“为何同自己父亲还这般客气,娘亲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爹娘,父母子女之间不需这些。” “母亲说的是,可是该行的礼终归是该行的,咱们家不同于一般的寻常百姓,礼数不可少。” 姜侯爷点点头:“你倒是有规有矩,在外面礼数周全便可,家中不用如此。” “是,采薇知晓了。” “此次前去西凉,苦寻你几月未果。原本还担心你的安危,今日见你毫发无损我便也放心了。” 姜采薇羞涩地笑笑,窗外突然传来了管家的声音:“侯爷,夫人,宫中来人说太后娘娘后日便抵京了,皇上传言召您进宫见驾,共同商议接驾事宜。” 闻言,屋中三人皆愣了一下。姜侯爷率先反应过来:“我知晓了,你先去备好马车,告诉宫中使者我随后便去。” “是。”管家应了声,离开了正院。 姜采薇看着管家刚刚站过的窗子,小心翼翼地问:“太后娘娘要回京了,那采萱……” 姜夫人摸摸姜采薇的脑袋:“这倒不是大事,你一会儿随我一同出府,走远后再下车,届时从后门偷偷入府,造个二小姐出门的假象。就算后日采萱随太后一齐回来,大家也只会以为二小姐是从宫中回来的。等到采萱回来,你先委屈几日,不要在府中露面。待到年前祭祖时,再让侯爷上报朝廷,为你正名。” 姜侯爷点点头对姜采薇说:“你母亲说得不错,便这样吧。” “是,女儿谨听母亲安排。” …… “娘,娘,娘你在哪呀,采萱回来了!娘亲有没有思念采萱啊?”身着朱红色襦裙的女孩一面高声喊着娘亲,一面蹦蹦跳跳地往钦国府跑。胸前的金丝八宝攒珠璎珞左右摆动,璎珞上缀着的银灰色流苏在胸前翩跹了一会后,与她散在胸前的头发缠在了一起。可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头发会不会解不开,只是一脸急切地想见到许久不见的母亲。 姜夫人听见采萱寻找母亲的声音后,从舜华苑走出来柔声招呼:“我在这儿呢,整日没个正形。” 采萱欢快地应了声,快步跑进平日很少涉足的舜华苑,一头扎进了姜夫人怀里:“娘亲,女儿可是思念你思念得紧。” 姜夫人伸手点点女孩小巧精致的鼻子,虽是嗔怪的话却说得无比宠溺:“这般没个正形,将来可怎么母仪天下?” 采萱调皮地吐吐舌头:“女儿才不愿母仪天下,女儿只想一辈子陪在爹娘身边。” “油嘴滑舌。” 黄鸢端着盆水走进舜华苑,恭敬地立在院门口行了个礼:“夫人,小姐。” 姜夫人摸摸姜采萱的头:“知晓你今日回来,我特地为你做了些云片糕,要不要尝尝?” “就知道娘亲最疼采萱了,多谢娘亲!”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姜采萱一听云片糕整张脸都亮了,拉着姜夫人便脚步欢快地向正房走去。 望着小姐与夫人的背影,黄鸢一脸疑惑地皱着眉自言自语:“今日小姐怎么变得这般活泼,还穿了平日从未穿过的朱红色,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虽觉得奇怪,但她并未深思,端着木盆继续向屋内走去。 可一推开屋门她就傻眼了,怀里的木盆摔在地上,在地上一路骨碌碌的绕着圈旋转,最后无助地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叹息。盆里的水撒得一滴不剩,沿着地板的纹路蜿蜒成了一条小河。 黄鸢觉得舜华苑大概是应了府中下人间的传言––闹鬼了!不然眼前这景象又该作何解释? 自己方才明明亲眼见到主子同夫人一起走了出去,不过是从门口走进屋内几步的功夫,小姐竟又回到了屋内,甚至还将身上那件朱红色襦裙换成了蜀锦齐胸……她摸着脖子上挂着的离家前母亲为她在庙中求来的护身符咽了口口水。 “还不把地上的水擦干?”倚在贵妃榻上看书的姜采薇笑道。 听到姜采薇说话,黄鸢吓得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撒了满地的水立刻溅了她一身。 姜采薇被黄鸢笨笨的样子逗笑了,她合上书对吓瘫在地上的黄鸢戏谑道:“你还真是实诚,叫你将地上的水擦擦,你就直接用自己的衣裙擦了,不过我可事先讲给你,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衣裙,别想着再叫我给你裁新的。” 黄鸢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十分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 姜采薇被黄鸢的样子逗笑了,觉得娘亲还真有眼光,不知道在哪为自己淘来了这么个活宝,日后有她跟着可不愁没乐子了。这样一想,她捉弄黄鸢的心思更甚。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阴惨惨地吓唬黄鸢:“哎呀,既然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那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处……处置?” “对呀,所谓秘密不就是知晓的人就得死吗?嗯……让我想想啊,我的上一个贴身丫鬟是被火活活烧死的,那你该是怎么个死法呢?”这一点她倒真是没有骗黄鸢,她的贴身丫鬟茹茹确实是被火烧死的,霍都城中许多人都是被火烧死的。 “那……那我能吃完晚饭再死吗?好歹让我死前把晚饭吃了呀,吃饱了才好上路嘛。”黄鸢思索一番后,十分委屈地看着姜采薇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姐妹 姜采薇拿这活宝彻底是没法子了,走到黄鸢面前转了一圈:“行了,不逗你了。你瞧,我有影子,是人不是鬼。” “那……那方才。” “方才你见到的是我妹妹,姜家二小姐,南齐未来的皇后——姜采萱。”姜采薇向黄鸢伸出手,“还不起来?” “哦。”得知面前的这个小姐不是鬼后,黄鸢的胆子便大了起来,一脸好奇地凑近自家小姐:“那……小姐,你是谁呀?” “即使这般,你还想不出我是谁?” “想不出。” “姜采萱是我妹妹,我又住在姜大女儿的舜华苑,我自然是姜家那个夭折了的大女儿姜采薇了。” “夭折?可小姐你不是活蹦乱跳地在这呢吗?”刚说完,黄鸢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个话本子上讲的双生花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京中贵胄人家有一个讲究:若是生了双生子,便只留下一个。留下的那个,荣誉加身,万千风光;而被放弃的那一个,则终此一生都只能活在暗处下,受人监视…… 想到这儿,她激动地问:“那小姐你是否就如话本子上讲的一样,与二小姐是双生子,是为了什么家族利益而不得已假死的吗?” 姜采薇扭头望着窗外的蔷薇,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两片阴影:“有一点你猜对了,我确是为了家族利益不得已假死。可我与采萱并非双生子,不过是生得有几分相像罢了。” 一阵掺杂着蔷薇与青草香的微风打着旋儿吹进了屋里,卷起姜采薇散落在地上裙裾翩翩起舞,她安静地站在风中,任散在脑后的青丝被风吹到胸前,眼中有光芒明明灭灭地闪烁,让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反射出的阳光。 黄鸢在心中为自家小姐深深地叹了口气,旁人皆道她们生来便千金万金,可是这身份带来的苦痛与无奈又有几人能知晓? …… 舒儿拾起被剪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直袖长衫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被人毁掉的第六件衣裙了。倒不是心疼这几件衣裙,只是她现在所有的衣衫都是二小姐送的。 姜夫人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来到府中,便也没有为她准备什么衣物,虽是已吩咐裁缝去做了,可衣服做出来也是需要些时日。所幸二小姐衣裙多得是,便先送了她几套还未过身的衣裙。 可即便是送了,衣裙也不过就几身罢了,这几日被人偷偷剪坏不少,若是再这么下去,自己便快要没衣服穿了。 伺候她的丫鬟翠锦是个暴脾气,见主子如此受欺负,不免愤愤不平:“这也太欺负人了,奴婢从未听过有客人在主人家中被下人欺负的道理。姑娘,你也太和善了,要照奴婢所说,该早些禀报夫人求她为你做主才是。” “左右不过是几件衣裙罢了,这般兴师动众做什么?” “姑娘,你自幼在大漠长大,自然是不懂得这宅子里的规矩。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您觉得自己这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在他们眼中您就是好欺负。眼下您虽说正寄人篱下,可再怎么说您也是这钦国府的客人,也算得上半个主子,是主子就该拿出主子的气势来。” 舒儿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我终究算不上什么正经主子。侯爷与夫人能收留我便已是万幸,我还苛求什么呢?” “姑娘!” “我知晓你是为我好。只是如今府中之人皆以为侯爷要纳我为妾,他们不过是为夫人抱不平,虽是受了些欺负,可忍忍也就过去了。待到日后大家知晓了真相,自然也就不再这般。可如今若我不依不饶,日后难免叫人厌恶,只道我是恃宠而骄。” 望着铜镜中舒儿温婉柔顺的模样,翠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都说番邦女子性格刚烈,可这几日自己与她相处下来,发现她比一般的汉人女子还要温顺柔和。本来这样的性子放在一般的郡主贵女之间倒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她这般孤苦无依寄人篱下,这性子若不改改,往后的日子可就难了。 可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柔弱温顺,打碎了牙也只会往肚子里咽的女子,有一日竟能在波诡云谲的后宫之中活得如鱼得水,乃至宠冠六宫,凤仪天下。 舒儿远远地瞧见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的二小姐,头几次见二小姐那张脸时,她确是有些不适应每每午夜梦回时,总觉得是亡人的冤魂来寻自己了。可看了几日后倒也习惯了。 见着二小姐走近,舒儿微微颔首:“二小姐。” 听到有人给自己打招呼,姜采萱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将眼前这人细细打量了一番。姜采萱见来人穿了身梅花纹襦裙,头上绾着惊鸿髻,并未做妇人打扮,身后又跟着伺候的丫头,便知她该是谁家的小姐。 虽不知她是谁,但也拿出教养嬷嬷教过的那套规矩,礼貌地回了个礼:“姐姐好。” 舒儿礼貌地点点头,带着翠锦离开了。 姜采萱望着舒儿的背影向管家婆子询问:“方才与我说话的这位姐姐是哪家的小姐?” “怎么,二小姐竟不知?”管家婆子吃了一惊。 若说旁人与这舒儿姑娘不熟识便罢了,可舒儿姑娘进府那日,二小姐曾亲自到府门口迎接过,怎么才几日便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听了管家婆子的话,姜采萱疑惑更甚:“怎么,我该记得她吗?” 闻言,管家婆子心下一惊,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惹二小姐不悦了,赶紧磕头谢罪:“老奴该死,不该如此僭越,还望二小姐恕罪。”上次在水榭的教训她可是不敢忘,膝盖上跪出的淤青至今还未消肿。 “恕罪?”姜采萱彻底蒙了,“婆婆哪错了?我为何要怪你?” 姜采萱这疑惑不解的话,在管家婆子听来却是在讽刺她不知尊卑。这样一想她更是惶恐不安,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跪着,背上冒出的冷汗浸透了衣衫。 “婆婆,萱儿当真是没有怪你。你快起来,别老跪着了。”看着管家婆子诚惶诚恐的样子,姜采萱觉得好像自自己从趟承天寺回来后,许多人与事都变了。 例如守门的阿看和阿农,平日里遇见总会和自己聊上两句。可前日里见了,他俩却像是见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只远远地向自己行了个礼便跑开了。不仅是他俩,就连管家婆子也变得十分恭敬起来。 最奇怪的还属方才与自己打招呼的那个女子,她记得很清楚,自己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她,可所有人都十分笃定地说自己与她相识…… 闹了这么一出,姜采萱逛园子的心思也淡了。刚巧天阴了下来,姜采萱便回了自己住的芙蕖堂。只是刚走到院门口她便止住了脚,惊恐地望着房中亮起的灯光。橘黄色的灯光映着阴沉沉的天,显得无比诡异…… 姜采萱皱皱眉,这个时候院子里该是没有人才对,平日里伺候人都在宫里跟着自己的贴身丫头红笺收拾行李,做杂务的小厮按理不能进女儿家的闺房…… 可这灯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红笺回来了?不对,若是他们回来了,为何不将院门口的灯笼点着?整个院子里为何只有自己的房间亮着灯? 姜采萱蹑手蹑脚地走到屋檐下,壮着胆子喊了声:“红笺,是你回来了吗?”连着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答,只有暴风雨前的狂风呜呜作响,天上已经有零星的雨点落了下来。 她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回应,便一不做二不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可一推开门,她便愣住了,吸的那口气也卡在了嗓子眼,呛得她咳嗽起来。 正害怕着,身后那两扇梨花木门竟十分应景地“咣”地一声重重合上了,毫无防备的姜采萱被门关上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 屋中之人见她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似乎是很满意,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伸手拿起一个白瓷杯子倒了杯茶冲她走了过来:“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好端端地也能被自己呛到。来,喝杯茶压压。” 温柔亲切得像是姐姐关心妹妹一般,可姜采萱听起来却有着说不出的恐惧与诡异。 面前之人进一步,她便踉踉跄跄地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上了木门那冰凉的雕花,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路可退了。 那人见她无路可退,轻笑着说:“你就这般惧怕我?” 姜采萱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咽了口吐沫强装镇定地问:“你……是谁?” “我?”那人端着杯子倚到姜采萱房中的软榻上,笑得风情万种,“我是你呀。” “胡说!若你是我,那我又是谁?” “你自然也是你呀,人分三魂七魄,我乃是你心中的执念所化。”那人拂起散在胸前的一缕发丝绕在手中细细把玩,“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与你如此相像呢?” “那你说,我心中有何执念?” “大缘法,大自由,大抱负,可奈何你命由人不由己。”那人巧笑嫣然,语气平淡,可说出的话却让姜采萱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澜,她确是对自己这身份有诸多不满。旁人只瞧见她生来便注定要母仪天下,荣誉加身。可是她心中却着实羡慕那些生来自由的乡野女子,羡慕她们想爱便爱,想恨便恨,不用顾忌身份的束缚,亦不用顾忌家族的利益,真真正正地为自己而活。 “怎么,我说对了?”那人缓步走到姜采萱面前,轻柔的抚摸着她散在肩上的头发,突然变得一脸严肃,“萱儿,你当真没有猜出我是谁?这般愚钝的心思,日后可怎样在后宫立足?” 听了面前之人的话,萱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到:“姐姐?” 沐修槿柔柔一笑,转过身向屋内的软榻走去:“看来母亲将你教养的不错,最起码沐氏一族不会毁在你的手中。”话音刚落,屋外的天空中忽然闪过一瞬炫目的白光,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音自天边排山倒海接踵而来,看那架势像是要将苍穹撕破一般,接着院子里便传来了大雨倾盆的“哗哗”声,暴雨来了。 姜采萱看着案几上被透进屋内的狂风吹得明明灭灭的烛火,暗暗打了个哆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王子 “姐姐~”姜采萱趴在舜华苑门口冲姜采薇调皮一笑,“你今日忙不忙?” “问这做什么?”姜采薇头也不抬地问道。这丫头肯定是有事想求自己,每次有事相求时她都会摆出这样一副架势。说来也怪,她虽对父母疏远得很,可对这个妹妹却不知为何极为亲近。 那日她跑到芙蕖堂,本是抱着被父母遗弃的怨气,想吓吓这个自幼便独享父母关怀的妹妹。可见到她那副害怕的模样竟心软了。姜采薇觉得这个妹妹定是上天派下来专门折磨她的天煞魔星,不论是怎样胡闹,都有法子让自己出面为她收拾烂摊子,自己却是对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姜采萱见姐姐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便换了套策略,嘟着嘴跑到姜采薇身侧拉着她的衣袖撒娇:“姐姐,萱儿有事求你~” “何事?” 姜采萱狡黠一笑:“萱儿想让姐姐替我去上李夫子的课。” “国子监大祭酒的课你也敢逃?” “可这不能怪萱儿嘛,大祭酒就是看萱儿不顺眼,总是想着法地折腾萱儿。” 这话倒是不假,李夫子是南齐音律界的泰山北斗。可人一旦上了年纪便难免迂腐。姜采萱自幼被娇宠惯了,形成了个无拘无束的性子。这俩人就如同前世的冤家般,甫一见面便不对付。姜采萱嫌弃李夫子讲课古板,李夫子觉得姜采萱身为未来的皇后不够端庄。 若只是瞧不上对方便罢了,可这俩人还都是不服输的性子,一见面便要拌嘴,一拌嘴便非要分出个伯仲高下不可,次次都是闹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好在姐姐与自己生得九分相似,不是亲近之人根本分不出她与姐姐的区别,今日这课她算是逃定了。 姜采薇看了妹妹一眼:“要我替你上课也可以,你且说说逃课去做什么?” “萱儿前几日城外偶然发现了一个山谷,碧草蓝天山明水秀,更要紧的是人烟罕至。萱儿想着去那里练练《凤蟠拓枝舞》”姜采萱把头靠在姐姐肩膀上撒娇,“姐姐,萱儿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让你帮忙冒充我,最后一次!” “是吗?可是我记得上次你求我替你面见楼兰使臣时,也说是最后一次。” 姜采萱动作一滞,不自然地笑笑:“啊呀,一时没注意,竟是这个时辰了,若是不快些,便不能在天黑前赶回来了。姐姐,我先走了,你别忘了替我去上李夫子的课。”说罢便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姜采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都说李夫子不喜欢她,这般闹腾可哪里有个一国之母的样子。 李夫子觉得郡主今日出奇地乖巧,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且不说她见到自己便恭敬地行礼这茬儿,上课时竟一反常态地没打瞌睡。若说这样也便罢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平时不怎么听课的她竟能将《流水》中的七十二滚拂弹得完美无瑕。心中不禁对平日里自己瞧不上眼的霁月郡主添了几分敬佩。 抚着琴的姜采薇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天边越积越厚的乌云,不禁为妹妹担心,生怕她淋病了。 天边的乌云越积越厚,眼见着暴雨便要倾盆而至。狂风呼啸着掠过山谷,吹得谷中的青草凌乱地趴在地上,原本平静的河面也在风中泛起了阵阵涟漪,将两旁青山的倒影卷得支离破碎。 拓跋觉端坐在湖中的水榭中,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乌云与狂风都与自己无关一般。他拂掉不小心被风吹到自己膝上的一片花叶伸手倒了杯茶,望着杯中和湖面一样涟漪层叠的茶微微一笑轻声说:“汉人有一句诗,我觉得形容此时的景色倒真是恰当得紧,‘山雨欲来风满楼’,博尔赤你觉得如何?”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暗卫服饰的男子便从湖边的林子中几步跃到了水榭中,恭敬地跪在拓跋觉面前:“主子好耳力。” “起来吧,别和他们汉人似的动不动就跪。在建康待了几月,好的你不学,虚头巴脑的东西倒都是学会了。” “主子教训的是。主子,前日行刺您的人身份属下已经查清了。” 拓跋觉没有回答博尔赤,而是倒了杯茶。可举到嘴边又不喝,而是一脸期待地望着博尔赤:“尝尝这茶,看看我沏茶的技术有没有进步?” 博尔赤皱皱眉,虽不满意于自己主子的不务正业,可还是听话得喝了口茶,细细思索了一下回答:“倒是比前几次好喝多了,应该毒不死鸽子了。” 拓跋觉尴尬地挑挑眉,将刚沏好的茶倒进了湖中,茶水甫一入湖,原本还聚集在水榭周围的鱼儿全都慌不择路地散开了。 拓跋觉看着四散的鱼群,低声骂了句:“忘恩负义的东西,爷明日要是再喂你们就不姓耶律!” 博尔赤忍不住为那些鱼辩解:“主子,这不怪他们,您沏的茶实在是难以下咽。后院的鸽子都被您毒死四只了,我兄长自从日前喝了您的茶后至今仍在拉肚子。” 拓跋觉恍然大悟:“哦,怪不得这两天没见到噶鲁,原来是拉肚子了啊。没想到我沏的茶还有祛火的功效,我真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啊。” 博尔赤叹了口气,发现话题又被不正经的主子给带跑了,只好重新将正题拉回来:“主子,咱们如今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能忍则忍了,毕竟咱们正是寄人篱下,与汉人的权势斗争离得越远越好。”拓跋觉别的长处没有,唯一的好处便是头脑机灵,随时能跟得上任何跳跃的话题。 “既然如此,那属下这就……” “嘘!”还没等博尔赤把话说完,拓跋觉就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博尔赤被主子的举动给彻底弄懵了。拓跋觉激动地说了句“有好戏看”抬脚就向林子外的草地跃去。 博尔赤虽不知主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他还是发挥一个暗卫的本性也跟了上去。 博尔赤紧跟着主子的脚步刚穿过林子,便见到草地上有一个一身绯红色衣衫的女子正随风起舞。象牙白的足腕上用红线系上了一串银铃,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腰肢只如水边垂柳般翩跹婀娜,脚步轻盈地似乎随时便可以随风而去…… 博尔赤习惯性地躲在暗处,发现自家不争气的主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开始怀疑自家主子会不会又该迷上汉人的舞了,他记得主子迷上茶道时也是这个表情。 不过两者衡量一下,倒是迷上舞蹈弊端小些。毕竟舞蹈再难也只是手脚并用地跳跳,不用喝什么味道诡异的茶。要是再让主子把茶沏下去,他们可就没有能与大王联络的鸽子了……正当博尔赤思索着主子若是迷上了跳舞该如何应对时,自家主子竟欢快地鼓起掌来。 那跳舞的女子听到了拓跋觉的掌声,只见她单脚点地,双手做了个菩萨拈花的手势,足尖使力随着青草香气转了个圈,不慌不慢地停下了舞步。 姜采萱站定身子,回头看见一个面容英俊的男子正望着自己。那男子看上去不过年纪弱冠,穿了身青色衣衫,腰间别了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弯刀。一头乌丝并未像其男子一般规规矩矩地束起,而是扎了许多辫子,用一条缀着貂绒的发带束在头顶。两双如雪山般闪着光泽的眸子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可那眼神却像鹰隼般犀利。 姜采萱被他忘得有些不自然,生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那人竟快走两步拦住了她,学着京中的世家子弟一般说道:“姑娘一舞倾城。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姜采萱轻蔑一笑:“堂堂北魏王子竟是像个市井泼皮一般无赖吗?” 拓跋觉闻言一愣,疑惑地问道:“你怎知我身份?” 姜采萱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之人:“你虽身着汉人的衣衫,腰间配的这把弯刀却是北魏之物,且价值不菲,必定非王侯之家不得佩戴。细细想来如今京中符合身份的,只有出使而来的北魏王子拓跋觉一人。” “姑娘冰雪聪明,在下佩服。” 姜采萱不想再和他耗下去,扭头便走。 拓跋觉穷追不舍的挡在她面前:“姑娘为何这般急着要走,莫不是在下叨扰了姑娘清闲?若是这般,还望姑娘恕罪。” “知晓叨扰了我便知趣点快些闪开,何必不依不饶地在此挡路?” “若是姑娘告知在下姓名,在下必不会再叨扰姑娘。” 姜采萱嘴角一勾笑得花枝乱颤,踮起脚凑到拓跋觉耳边呵气如兰道:“王子殿下,莫要得寸进尺了。要知道,若是换做旁人看了这舞,我定是要将他眼睛剜了去的。你若不是北魏王子,这双眼睛早就保不住了。” 姜采萱这话倒是没有唬他,《凤蟠拓枝舞》是历代姜氏嫡女在封后大典上所跳。此舞甚为机密,在封后大典前不能被任何人看到,甚至是连皇帝也不能见,所以她独自才会躲到这里来练舞。 听了姜采萱的话后,拓跋觉不以为意地一笑:“哦~如此说来在下倒真是要感谢自己的身份了。” “无赖。” “下雨了。”拓跋觉伸手接住一滴雨水自言自语。 姜采萱瞪了拓跋觉一眼:“若不是你在这儿不依不饶,此刻我早就回家去了。这下可好,非得被淋成落汤鸡不可。” 说话间雨越下越大,拓跋觉先是柔声安慰姜采萱:“姑娘莫急,在下刚好有伞。”又向博尔赤藏身的方向吩咐:“去将伞取来交给这位姑娘。” 博尔赤听了主子的吩咐,不情愿地撇撇嘴转身跃向水榭,拿过备在水榭的伞:“主子,伞。” 拓跋觉接过伞,一脸讨好地将伞撑开后递给姜采萱:“姑娘,给您伞。” 姜采萱撑着伞歪头一笑:“看来王子殿下这几日定是看了不少话本子,连白蛇许仙断桥相会的典故也知晓。准备的也周全,天时地利人和全被你占了。只是怕是要让王子殿下失望了,我可不是那多情的蛇妖,才不会千里迢迢来还你的伞。”说罢,便撑着伞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拓跋觉望着那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绯红色身影若有所思:“有点意思,你说她到底是谁家的女公子?” 博尔赤一愣,瞬间明了:得,自家主子这次不是迷上了跳舞,而是迷上了跳舞的人,这回可有得闹了。 此时的沉浸在对姜采萱的好奇与惊艳之中的拓跋觉并不知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其实有时情爱之事的开始,也在一念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偶遇 璀璨得过于强烈的阳光在屋内投射出一片金黄的沙海,窗子上悬挂着的薄纱不断地被闯进屋内的微风吹动,朦朦胧胧地露出院中蔷薇花的身影。 姜采薇捧着一卷书坐在屋中,倒射的阳光打在她纤尘不染的衣衫上,给她周身笼出一片朦胧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春水般的眸子在阳光中闪射出一片晶莹。恬静温暖的氛围,让人生出了一种地老天荒的错觉…… 可这气氛很快便被姜采萱打破了,她欢天喜地的跑进屋里,拉着姜采薇撒娇:“姐姐,今日父亲不在家,咱们趁此机会一同出去玩吧!” “出去玩倒是不难。只是这世上不能同时出现两个姜采萱,那你说咱们该如何是好呢。” “这个我早有准备!”姜采萱欢快地回答,“我呢早就准备了身男装,一会出去时我便扮作男儿身,姐姐你呢便戴个面纱扮作居士,反正京中大户人家的女眷也多有做居士的。这样,咱们就不必担心被人发现有两个我了。姐姐就说萱儿这法子可不可行吧?” 姜采薇抿嘴一笑:“可行,可行,萱儿最聪颖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只是,姐姐你想去哪里玩?” “哪里玩……”姜采薇望着屋外外明媚的阳光若有所思,“咱们去尚礼斋吧。” “尚礼斋?看来尚礼斋确是声名远扬,就连姐姐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都知晓它的名号了。” “怎么不行?还是说你不舍得,怕我吃光你一年的月例?” “姐姐这是说哪里的话,只要是姐姐想要的,萱儿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给姐姐买来。” 姜采薇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妹妹那在阳光下天真无邪的笑脸在心中暗暗说道:“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说过这句话。” …… 姜采薇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望着“尚礼斋”阳光下闪烁着光泽的三个大字,笔势迥劲的紫金匾额似是在向世人显示着自己百年的声誉与辉煌。姜采薇扯开一个苦涩的笑容:“原来这便是让你念念不忘的尚礼斋,你一定不会想到本该是大漠中一缕孤魂的我,如今正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吧。” “什么?”姜采萱听见了姐姐的只言片语疑惑地问,“姐姐,你是在与我讲话吗?” “没什么。咱们进去吧,我听说这里的烧花鸭堪称一绝,只是不知晓今日能否有缘尝上一尝。” “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便可。”姜采萱熟门熟路地与门口迎客的小二打了个招呼,“安子,今日是你当值啊。” 唤作“安子”的小二显然是见惯了姜采萱男装的样子,弯腰向姜采萱行了个礼,满脸堆笑:“呦,原来是二公子啊,稀客稀客。”又打量一下姜采薇,小心翼翼地问:“这位是……” “哦,这是家姐。” “呦,原来是谢大小姐,您可是稀客中的稀客,小的给您请安。”向姜采薇行过礼后,安子转头询问姜采萱:“二公子还是去您常去的蘅芜厅?” “嗯。” “好嘞,二位这边请。” 姜采萱打开手中的十八骨折扇,随安子走上二楼的雅间。安子先为两人各倒了杯茶,待两人都坐定才识礼地递过手中的菜单:“二位今日想来点什么?” “家姐第一次来贵楼,让家姐点吧。” 姜采薇翻开菜单随意的翻了两眼:“茶要陈年普洱,主菜首先要点招牌的烧花鸭,其次是菩提紫金盅、水晶龙虾、烧白子、清炖猴头、灼笋心,点心要银耳红枣羹、蜜豆七饯,酒水要五年的竹叶青。” “好嘞,您二位稍等一会儿,咱立刻吩咐后厨。只是……有件事还要和二位商量一下。” “何事?” “您二位来晚了一步,今日最后一盘烧花鸭已经被刚才一位客人点走了。” “哼,”姜采萱一脸不悦地问,“是哪位客人点的?” “这……”安子为难地看了一眼姜采薇,想让她帮忙劝着点,毕竟姜家二女公子发起脾气来就连太后娘娘都没辙。哪知姜采薇却像是没看到一般,低下头自顾自地斟起茶。 安子没办法,只好顺着窗子指着楼下的一位客人:“就是那位青衣公子。” 说来也巧,安子刚指完,厨房里的小二就将烧花鸭端上了桌。青衣公子欣喜地摩拳擦掌,举着筷子便要下手。眼见着筷子马上便要沾到鸭子,姜采萱顺手将手旁的杯子向那青衣公子扔了过去。扔完后还不忘毁尸灭迹,赶紧将窗子合上,只露出一条小缝查看情况。 那青衣公子看身手定是个练家子,先是侧头躲过杯子,然后顺势用筷子将杯子牢牢地夹住。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若是在街上卖艺定会有人叫好。 青衣公子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夹完后还不忘举着杯子向同伴炫耀:“嘿,博尔赤,你看爷身手如何?” 博尔赤并没有欣赏他的表演,而是如临大敌地挡在他身前,警惕地环视四周。确定了最佳逃走路线后,才冲身后的拓跋觉敷衍道:“主子身手敏捷,不愧为我族第一勇士。” 拓跋觉伸手扒着博尔赤肩膀,露出脑袋歪头疑惑地问:“你做什么?” “主子,只怕是又有人想要刺杀您。” 拓跋觉先是转过头翻了个白眼,然后又笑靥如花地转过来柔声问道:“那你挡在我身前做什么?帮刺客阻挡我视线?” “主子,属下这是在保护您。” 拓跋觉嫌弃地咧嘴:“我身手比你强了不知多少倍,若是我都落到要被人保护的地步,那你不早就去见长生天了吗?让开,让开,一点风吹草动就吓成这样,真给我丢人。” 博尔赤尴尬地轻咳一声,退到拓跋觉身后。主子这话说得不假,他天生神力,十六岁便可举千斤之鼎,是鲜卑族当之无愧的第一勇士。他带着自己不过只是因为遇上刺客时懒得动手,若是真遇上什么厉害的角色,说不定自己还需要主子保护。 拓跋觉拿过“凶器”放在嘴边闻闻,举起杯子朗声问道:“敢问这铁观音是哪位沏的?” 姜采萱笑着用折扇捅捅安子:“人家问了,你倒是赶紧答呀,我可不晓得这沏茶之人是哪位。” 安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推开窗子,哆哆嗦嗦地回答:“回这位爷的话,这茶是厨房主管茶水的小白子沏的。” 博尔赤一听,憋着笑规劝自家主子:“主子,属下早就说咱鲜卑族人不适合玩他们汉人的那一套玩意儿,您还不信。瞧,你随名师学了那么些天,还不如个厨房伙计沏得好。” 可博尔赤等了半天也不见拓跋觉反驳自己,若是平时自己这样呛他,他早就气急败坏地跳脚了。 博尔赤有些奇怪地上前一步,只见自家不争气的主子正淫……哦不,微笑着冲楼上挥手:“嘿,红公子,咱们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 博尔赤在心中细细回想了一番,发现主子好像并不认识什么唤作 “红公子”的人。疑惑间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看去,竟看到了那日在城外山谷中偶遇的红衣女子。只不过今日她扮了男装,嘴上还粘了两撇八字胡,一颦一笑间十分滑稽。看来,方才的杯子多半便是这女子所扔。 “红公子?”听到拓跋觉对自己的称呼后姜采萱先是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定是那日自己穿了身绯色衣裙,所以拓跋觉才会这般称呼自己。 于是她也学着拓跋觉的样子冲他挥挥手,高声道:“喂,青公子你要不要上来同我们并桌?” 姜采薇拉拉妹妹的衣袖,低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那两人决非善类,咱们切勿惹祸上身。” “姐姐不是想尝尝烧花鸭吗,刚好他们有,我又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说不定饭钱都不用咱们付了,何乐而不为?” 拓跋觉一听美人相邀,迈开步子便往楼上走。一边走还一边故作矜持:“既然贤弟盛情,愚兄便也只好勉强从命了。” 博尔赤快步跟上主子,看着他一见美人便魂都丢了的样子,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盛京那么多王孙公子,自己怎么就偏偏跟了这么个败家玩意。 可世事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这边博尔赤对自家主子的嫌弃程度更上了一层楼,那边的安子倒是松了口气。他方才还以为今日姜采萱非要和青衣公子打一架不可,没想到双方竟是老相识。 他连忙冲楼下的小二们使了个眼色,小二们赶紧端菜的端菜,端酒的端酒,引着拓跋觉与博尔赤进了蘅芜厅。 拓跋觉学着京中国子监监生的样子向姜采萱行了个礼:“多日不见,红贤弟真是越发地……英武了啊。” 姜采萱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哪里哪里,士别三日,青兄才是愈显婀娜,在下佩服佩服。” “敢问贤弟,这位蒙面姑娘莫非便是弟妹?” “青兄好眼力,这是家姐。” 拓跋觉娘气十足地掩口一笑:“哎呦,不怪愚兄认错,实在是令姊与贤弟的气质有着云泥之别啊,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位谪仙般的妙人儿竟会是贤弟的姐姐。” 博尔赤看着自家主子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突然想起了醉仙居的鸨母。事实上,这样想的人并非他一个。姜采萱打开折扇,故作风雅地扇了几下后柔声道:“青兄这一笑真是倾国倾城,偌大的燕京城恐怕只有那醉仙居的鸨母能与您比肩了。” 拓跋觉故作惊讶地倒吸了口气,露出一副“我是正经人”的表情:“想不到贤弟竟是这般见多识广,连那等勾栏场所也多有涉足。” 姜采薇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脸都气绿了的姜采萱:“怎么,莫非你真去过那些风月场所?” “姐姐,怎么你也帮外人一同欺负我?”姜采萱气急败坏,“又不是我主张要去的,明明是六表哥拉我去的,说是日后被二表兄发现也好有个垫背的,最起码法不责众……” 姜采萱还在滔滔不绝地为自己找借口,却没有注意到自从自己提了六表哥之后,姐姐脸色便变得凝重起来,露在面纱外的那一双春水般的眸子也隐隐有涟漪泛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斗嘴 博尔赤凭着暗卫的直觉察觉出了姜采薇情绪的微妙变化,可是他察觉得出旁人的情绪,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看着姜采薇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时,心中竟隐隐作痛。 直觉告诉他,姜采薇似乎极不愿提及有关那个“六表哥”的事,于是便打岔道:“主子,建康城中的勾栏场您不是也没少去吗?” 正沉浸在胜利中的拓跋觉被博尔赤一噎差点背过气去,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和那么多人斗过嘴,哪次不是激得对手哑口无言?没想到这次竟死在自己人手里。 姜采萱见自己终于抓到了拓跋觉的把柄,一脸欢喜:“嗬,没想到青兄竟是个心口不一的人,真叫小弟难过。倒是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博尔赤。” “博兄心直口快,大义灭亲,可比青兄强了不知多少。” 拓跋觉讪笑:“惭愧,惭愧!”背地里悄悄地冲博尔赤瞪了瞪眼睛。 看到主子威胁的信号后,博尔赤迅速转过了头,装作没有看见。 “各位客官,菜来了。”安子敲了敲蘅芜厅的门,带人鱼贯而入。待菜品上齐后,开始介绍菜名:“这是咱招牌的烧花鸭,这是杏花羹,这是银耳红枣羹,这是清炖猴头……还有二公子点的五年竹叶青与这位公子点的陈年花雕。若是几位客官没什么要求,小的就先告退了?” “等一下,”姜采萱狡黠一笑,“安子,你算算这桌菜要多少钱?” “这……”安子为难地说,“二公子,来咱们尚礼斋用餐的客人从来都是餐后结账,您这……有些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说何时算帐便何时算账,快,算算多少两银子。” “是,小的这就算。”安子掏出随身带着的镀银算盘拨弄了一会儿后道:“回二公子的话,您与这位公子点的酒菜加起来一共是三百五十两。” “三百五十两?够寻常人家吃十年的了。”博尔赤小声对拓跋觉说,“他们汉人还真是奢靡。” 姜采萱显然对这个账目很是满意,她不怀好意地望着拓跋觉:“在下作为东道主,本来应是在下请青兄吃酒的,可不巧在下未曾料到会在此偶遇青兄。说来也不怕青兄笑话,今日在下实在是囊肿羞涩。”话虽说得颇为无奈,可在姜采萱脸上却不见丝毫羞愧之意,反倒是透着狡黠与得意。 听了姜采萱的话后,拓跋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姜采萱唤自己上来拼桌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看来天下并没有白吃的午餐,美人相邀必是鸿门之宴。 察觉上当的拓跋觉也不恼,而是掏出几张银票,微笑着对姜采萱道:“贤弟说得哪里的话,既然贤弟今日不便,愚兄付账便是。只是,这天下向来没有白痴的午餐,贤弟是不是该报答愚兄这一饭之恩?!” 姜采萱笑容一滞,她没有想到拓跋觉还有这么一手:“不知青兄想要在下如何报答?!” “名字,我想知道贤弟的名字。” 姜采萱挑挑眉毛:“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拓跋觉刚要张口,便被安子给打断了:“各位客官,安子来送点心了。” 姜采薇疑惑地问:“咱们点的点心不都上齐了吗,怎么还送点心?” 安子将手中的琉璃盘放到桌子中央:“谢大小姐有所不知,凡是在店内花费在三百两以上的客人便能免费品尝老板娘亲自烹制的秘制榴莲酥。” “榴莲酥?”拓跋觉用筷子捅捅盘中晶莹剔透的点心,“那是什么?” “榴莲酥是……”安子刚想要解释,便被姜采萱抢白:“榴莲酥可是尚礼斋最出名的点心,比那烧花鸭还要珍贵不知多少倍。不定价,不定时,想吃到它可全凭老板娘的心情。今日全凭青兄鸿运,咱们才有幸迟到这千金难求的榴莲酥。来,青兄你先尝一个。”说着便夹起一块榴莲酥送到了拓跋觉嘴边。 拓跋觉受宠若惊地指指自己确认:“喂我?” 姜采萱满脸期待地点点头。拓跋觉冲博尔赤得意地眨眨眼,想也不想张嘴便一口吞下了一整块榴莲酥。 见他吃了点心,姜采薇面目狰狞地闭上了眼睛,而姜采萱则摇头叹了口气,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拓跋觉满脸享受地嚼着“珍贵异常”的榴莲酥,越嚼脸色就变得变越差,一张让鲜卑全族少女都魂牵梦萦的俊脸此时却扭曲成了一块抹布,拓跋觉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一口臭气灼人的点心此刻成了曹操盘中的鸡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在口中不断地嚼着,可越嚼那股奇怪的臭味便越强烈。拓跋觉狠狠心,一咬牙将那梗在喉中榴莲酥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可一咽下去那股奇怪的味道便又升了上来,呛得他满脸通红。 姜采萱连忙倒了杯水举到拓跋觉面前,可就是不递给他:“青兄这是怎么了?想必是老板娘的点心太好吃了,青兄激动得不能自己。来,快喝杯茶压压惊。” 拓跋觉抢过姜采萱手中的杯子,猛地灌了好几杯茶后脸色才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平日里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也失了颜色,满怀怨恨地望着姜采萱,不知道的人见到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还以为他受了多少委屈呢。 博尔赤见这小小的榴莲酥竟能让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主子变得这么狼狈,便对碟中的榴莲酥好奇起来,他拿起用得还不太熟的筷子颤巍巍地伸向卧在碟中看似美味的榴莲酥。 可筷子刚伸到半路便被人用筷子拦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到姜采薇正举着筷子微笑着望着自己:“公子,这点心你还是不要尝试为好。” 两人四目相对间,博尔赤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从小到大不是在忙着练功,便是跟在拓跋觉身边寸步不离地伺候,从来没有正常的与任何女子交往过。今日被姜采薇一望,便免不得害起羞来。 更何况眼前之人又是一位神仙般的妙人,她刚一踏进尚礼斋自己便注意到了。一袭牙色龟背绫襦裙,纤尘不染,广袖随风;虽然蒙了面,可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生得十分精致,秋波潋滟,顾盼生辉;乌黑亮丽的青丝用一支凤血玉笈简简单单地绾了个流仙髻,更显得她清新脱俗。站在人声嘈杂的酒楼之中,更衬托得她绝世独立,像极了误入凡尘的仙子。 正在和姜采萱大眼瞪小眼的拓跋觉注意到了博尔赤异于平常的举动,看着他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拓跋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想来自己虽算不上是辣手摧花,可万花丛中过总还是有的,可自己的暗卫为何这般不争气?连与心仪的姑娘对视一眼也这般扭捏。 这姑娘虽说生得确实是楚楚动人,可平心而论,她这姿色不过是中上等,只能算是清丽,照那一笑百媚的美人还是差了不少。 按说这些年他跟在自己身边,燕瘦环肥淡妆浓的美人也见了不少,可为何还是这般不争气?想到这儿,拓跋觉更加惆怅,他觉得自己的当务之急不是向姜采萱报仇雪恨,也不是继续修习茶艺,而是赶紧帮这个不成器的一把。 想到这儿,刚被一口榴莲酥憋得气势全无的拓跋觉又提起了兴趣,他捋捋自己并不凌乱的头发,拿过姜采萱的折扇为姜采薇扇着风献殷勤:“姑娘蒙着面纱定是热了吧。” 姜采薇看了一眼满脸写着“谄媚”的拓跋觉,轻轻一笑:“多谢公子。” “不谢,不谢这般客气做什么。姑娘既是红贤弟的姐姐,便也是在下的姐姐,都是自家人,何必这般见外?” 姜采萱翻了个白眼:“哪个与你是自家人?少在这攀亲戚。在下若是有青兄这般的‘自家人’,那在下倒宁愿娘亲不要生下在下才好,省得到时候被青兄你把脸给丢尽了。” “……”拓跋觉一时语噎,一扭头便看到了自己那在心仪女子面前堪比新嫁娘般羞涩的暗卫,又想到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地跟在身边伺候,便将对姜采萱的不满强压在心底,谄笑着再接再厉:“红贤弟还真是直言不讳,不过在下就是喜欢红贤弟这种直爽的性格,只是姑娘与红贤弟性格略微有些不同啊。” “小女子自幼在舅舅家长大,舅父舅母向来家教严格,小女子自然是与在父母膝下长大的……”姜采薇顿了顿,“弟弟,性格有些不同。” “哦,想不到姑娘竟然还有这般坎坷的身世,当真是红颜薄命。实不相瞒,在下与姑娘的身世倒是颇为相像,在下……” 还未等拓跋觉把话说完,只听“噗”的一声,博尔赤将口中酒悉数喷了出来。他被酒呛了个半死,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向众人赔不是:“抱歉,咳咳咳……抱歉,在下不是故意的,咳咳咳……实在是……咳咳咳……没忍住,主子,你……咳咳咳……你继续。” 姜采薇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公子,你没事吧?” 姜采萱也递给博尔赤一杯茶关切地询问:“博兄,你可还好?” 拓跋觉冲博尔赤不屑地撇撇嘴,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平日里看着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可没想到关键时刻倒是还挺会利用姑娘们的同情心。这一被呛到不仅姜采薇上前关怀,就连一直捣蛋的姜采萱也端茶送水。 看起来这招效果还不错,只是呛得脸红脖子粗的有碍观瞻,可惜了自己这幅好皮囊,这个法子还是该留到必要时再用才好。 正当拓跋觉研究如何将呛酒进行得儒雅得体风流蕴藉时,姜采萱的一声惊呼将他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现在该是什么时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刺客 拓跋觉被姜采萱这一惊一乍的样子给吓到了:“看天色,快是寅时了吧?” “寅时?糟了!” “寅时怎么了?” 还没等拓跋觉弄明白到底怎么了,姜采萱便惊慌失措地拉着姐姐道了句“告辞”便急匆匆地下了楼。 一头雾水的拓跋觉冲被呛得死去活来的博尔赤挑挑眉,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博尔赤对主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原因。 拓跋觉通过窗子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要不,咱俩跟上去看看?” 博尔赤一愣,没想到自家主子已经猥琐到了尾随的地步。他刚想拒绝主子这不合礼数的要求,姜采薇那温婉可人的笑容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中,两人当即一拍即合,偷偷跟在姜家姐妹的身后。 姜采萱提着长衫,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姜采薇见妹妹着急,忍不住调笑:“带我出来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样子,怎么回去时变得这般畏缩?” “萱儿已经这般提心吊胆了,你就别拿萱儿取笑了。要是让爹爹发现我趁他不再偷溜出去,肯定会罚我关禁闭!哎,萱儿的命怎么就这么惨啊……”说着说着还真挤出了几滴泪,美人泣泪,风荷带露,当真是我见犹怜。 只是姜采薇太过了解她,并不吃她这一套:“行了,别装了,你还是留着这几滴眼泪糊弄母亲吧。” “姐姐!你到底……”姜采萱一句话还未说完,姜采薇突然就捂住了她的嘴吧。她睁大眼睛冲姐姐眨巴几下,一脸疑惑。 姜采薇放开捂着妹妹的手,低声提醒:“快走,有刺客!” “刺客?在哪?” “就在咱们刚才路过的拐角处的那条巷子里,听起来数量还不少,怕是来者不善。萱儿,你别回头也别说话,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咱们还是赶紧回家为好。” “来者不善?”姜采萱疑惑道,“可是姐姐你怎么知晓他们是冲咱们来的呢?” 姜采萱话音刚落,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巷子中传了出来:“都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 姜采萱与姐姐相视一眼,低声喊了句“青兄!”拔腿便向姐姐口中的“是非之地”跑去。她趴在巷口看到被刺客围得水泄不通的正是拓跋觉主仆,她抬脚刚想冲上去帮忙,便被随后赶来的姐姐拉了回去:“你做什么?” “青兄与阿兄遇到刺客了,我去救人啊!” “救人?”姜采薇被妹妹气笑了,“难不成你会武功?” “不会。” “那你拿什么救?”姜采薇声色俱厉地训诫妹妹,“且不说你与青公子不过是泛泛之交,并没有什么过硬的交情。单说青公子能引来十几名训练有素的杀手这一点,就说明他绝非善类,咱们贸然出手恐怕会引火烧身!” 姜采萱义正词严地反驳:“可青兄与我相识一场,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险境?别说是我与他相识,就算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萱儿未来将会母仪天下,身为一国之母又怎能见死不救?就算是日后可能会引火烧身,可今日之事萱儿到底管定了!” 末了,姜采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罢了,到底是我太过自私,只想着置身事外。不过你也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等我去京兆府借兵来救他们。不过在我带兵回来之前,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好。”姜采萱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 姜采薇不放心地回头叮嘱;“萱儿,记住我说的话,千万别冲动。” 姜采萱目送着姐姐离开巷口,转身趴在巷口继续观察战况。 双方的阵势与刚才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剑拔弩张地对峙着。谁也没有率先动手。那群刺客像是在忌惮着什么,始终没有轻举妄动;而拓跋觉与博尔赤则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也没有轻易进攻。双方就这样僵持着,都想先找到对手的命门一击即中。 就这样“敌不动我不动”地僵持了一会后,还是拓跋觉呆不住了,率先打破了僵局。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问向身边严阵以待的博尔赤:“我说,这是这个月第几次遇刺了?” 博尔赤一面防范着刺客随时都有可能发动的攻击,一面仔细地数了数:“回主子的话,算上这次的话,大概是五次了。” “五次?”姜采萱不禁咂舌,“一个月五次……啧啧,这家伙能活这么大可真不容易。” “哎呦,还给我凑了个整数。”拓跋觉满意地点点头,“我说,你们还刺不刺杀爷了?麻利儿地呀,爷还等着回家泡药澡呢!” 听了他不正经的话后,所有的刺客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为首那人见手下人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士气被拓跋觉三言两语给散去不少,免不得心中郁结,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下令动手。 命令一下,所有刺客便按着事先训练好的样子有条不紊地冲了过来。拓跋觉赶紧躲到了博尔赤身后,拍拍博尔赤肩膀笑得心花怒放:“交给你啦,加油哦,我相信你呦~” 博尔赤早就对自家主子没有正形的样子见怪不怪了,并没有理他,而是飞身上前举刀接住了一个刺客的长剑。 短兵相接间,那刺客的薄剑被博尔赤挥刀的力道崩出了两道缺口。他看了一眼自己瞬间变成废铁的剑并未多作犹豫,身形一换便跃到了博尔赤身后,另一个刺客十分默契地顶替上了他的位置。 趁着刺客与博尔赤缠斗正酣时,一旁无所事事的拓跋觉不知何时挪到了墙边,还摸出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指挥战局:“哎,那个大脑袋的刺客大哥,你别刺他腰呀,你站在那个位置他一回身不就能顺手给你一刀吗?瞧瞧,你不听我话,被砍了吧?嘿,没戴头巾的那个刺客大哥你这一剑刺得不错,就是力道小了点,再往前刺刺嘛,你这也没刺着呀。呦,光头刺客大哥你这套剑法使得不错呀,你要是卖艺,我肯定多赏你几个铜板。只不过生死相搏时靠的是耐力与眼力见儿,你这玩意儿也用不上啊,整个一花拳绣腿……” 姜采萱冲正在指手画脚的拓跋觉翻了个白眼,她就没见过像他这么不正经的人,生死关头竟然还能像看戏一般置身事外,真不知他是没心没肺还是对自己的侍卫太过自信了。 正当拓跋觉看戏看得过瘾时,博尔赤弯刀一挑,一个刺客被扔到了拓跋觉旁边不远处。那刺客胸口正中一刀,殷红的血液喷得到处都是,就连拓跋觉的衣襟下摆也不能幸免。 拓跋觉看看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衣襟,一脸不情愿地冲博尔赤喊道:“博尔赤,你倒是看着点呀,别啥玩意都往我这里扔。你瞧瞧,爷新做的衣服就被你给毁了,回头你得赔我件新的!” 喊完后他还觉得不解气,又走到那个还在垂死挣扎的刺客面前,恶狠狠地踩了他几脚。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迸出,立刻浸透了拓跋觉那双做工考究的靴子,这下他倒是不怕鲜血弄脏他的靴子了。 大概是看拓跋觉张牙舞爪得太过嚣张,又或许刺客们终于记起自己的任务是刺杀拓跋觉而不是与博尔赤缠斗,一个刺客转身从与博尔赤的战局中抽身而出,快步刺向正踩尸体踩得起劲的拓跋觉。 “小心!”姜采萱忍不住惊呼出声,来不及多想冲过去挡在了拓跋觉身前…… 拓跋觉正在踩尸体踩得不亦乐乎,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喊自己小心,声音还挺耳熟。一抬头便看见早应离开的姜采萱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面前,前方还有个刺客正挥着长剑向自己冲过来。 眼见着刺客那冒着寒光的长剑就要刺进自己身体里,姜采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拓跋觉一把将姜采萱拉到自己身后,回身抱着她躲开了刺客的攻击。紧接着他一只手捂住姜采萱的眼睛,另一只手横着砍向刺客挥剑的手臂。 刺客一时吃痛,攥着剑柄的虎口一松,长剑便“咣当”一声顺势掉到了地上。 拓跋觉抓住时机一把拧住刺客的脖子,稍一用力,只听“咔擦”一声刺客的脖子便歪了过去,鲜血从动脉喷薄而出,腥甜的血液喷了拓跋觉一身。 拓跋觉厌恶地皱皱眉,抬手将尸体扔了出去,正好砸在了准备偷袭博尔赤的一个刺客身上。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际,还没等姜采萱与那倒霉的刺客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拓跋觉解决完刺客,回头对姜采萱温柔一笑,回想起她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拓跋觉突然内心一暖,眉梢眼角都被笑意填满了。可他并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看向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的眼神已经变了。 姜采萱等了一会后,发现预料之中的那股疼痛并没有发生。她有些奇怪地扒开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睁眼便看到拓跋觉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此时夕阳欲坠,漫天绚烂的晚霞毫不吝啬地为天地间所有的事物都披上了一层明晃晃的光晕。拓跋觉站着的位置刚好冲着夕阳照射的方向,万丈光辉都汇进了他那双被造物主精雕细琢的桃花眼之中。目光灼灼,竟比九天上星辰还要璀璨夺目,让人一眼便忍不住望了进去,拔也拔不出来。 姜采萱就这样呆呆地望着拓跋觉,直到晚霞的红晕悄悄爬上了她的脸颊,仲春还夹着些许凉意的晚风在她心上敲出了不规律的鼓点,一群与博尔赤同样打扮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投入战斗解决了刺客,她才从拓跋觉那柔情似水的眼神中挣脱出来。 她有些仓皇地低下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烧得火辣辣得疼,不过好在天边的火烧云巧妙地替她遮掩了过去。 拓跋觉摸摸姜采萱的头,轻声问道:“有没有伤到哪儿?” 姜采萱觉得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摇了摇头,越过拓跋觉宽阔的肩膀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声“糟糕!”抬腿便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寒心 看着女孩如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背影,拓跋觉这才想起她方才是要赶着做什么事的。只是不知被自己这么一耽搁,她的事还做不做得成。 拓跋觉静静地站在原地,任仲春的晚风将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长衫一遍遍地拂起与吹落。过了许久,他才转过身,真正地像个一国王子般慵懒而冷峻望着身后早已习惯他的善变,正等待着惩罚的暗卫们。 拓跋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阴阳怪气地缓声道:“此次多亏了各位来得这样慢,小王才有幸与这死士如此亲近。” 闻言,所有的暗卫都赶紧高呼“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他们太了解拓跋觉了,他从来都是喜欢“关起门来算账”。方才他并未对大家的失职多加责怪完全是看在那位姑娘的面上,现在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正是“秋后算账”的好时候。 族中之人都知晓,与平日总是冷着脸的二王子相比,其实看似平易近人的大王子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得罪了二王子不过是降职停奉罢了,可若是得罪了大王子,不论你是三朝元老还是朝中砥柱,随时都有死无全尸的危险。 而朝堂中也多有猜测:认为两人迥异的性子,或许正是大王将本是王后嫡出的大王子从未予以重用,只是派他领了个闲差出使各国,而将本是庶出的二王子自幼养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原因。 可是宫闱之事与君王的心思又有谁能够猜得出呢,现在摆在他们面前迫在眉睫的问题并不是庙堂之中的嫡庶之争,而是如何平息眼前这位混世魔王的怒火。 正当所有人等待着传闻中可怖的惩罚时,头顶突然传来了拓跋觉的一声叹息:“罢了,都起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敢贸然起身,生怕一步行错,火上浇油,丢了性命。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后,他们又听到了拓跋觉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这次便算了,本王不与你们计较,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参差不齐的从地上爬起来。索科偷偷拍拍自己沾满泥土的衣襟,发现跪的时间太久膝盖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他动动自己僵麻的双腿心中叹了口气:“大王到底想立哪位王子为太子,若是如此乖张跋扈的大王子继承大统,鲜卑一族危矣。”正当他暗暗思索时,突然听到了拓跋觉正在唤他:“索科何在?” 听到拓跋觉唤自己的名字,刚刚恢复平静的索科立刻浑身一震,跪在地上:“属下在此。” 拓跋觉看了他一眼,“本王有事问你。” “是。” 拓跋觉望着姜采萱离开的方向:“既然你是负责收集情报的,那么方才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子?” “回主子的话,若是属下没有猜错的话,方才那位姑娘应该是钦国侯府的二女公子,南齐未来的皇后——姜采萱。” “未来的皇后?” “是。”索科进一步解释,“南齐有庙训世代相传:‘萧氏称王,姜氏为后’故此,南齐世代的皇后都出自钦国侯府,姜氏的嫡长女自出生起便注定要做南齐的皇后。” “可你刚刚说她是二女公子……” “回主子的话,只因姜家大小姐一出生便夭折了,所以她才顶了姐姐的身份。” 听了索科的解释,拓跋觉望着姜采萱离开方向的眼神有些飘忽,他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口上,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沉默地站了一会后,拓跋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索科,你相信人定胜天吗?” “啊?” 还没等索科反应出如何回答,又听到拓跋觉说道:“你们今日护驾不力,便罚你们一会儿喝光我沏的茶吧。” 此语一出,众人立刻面如死灰,个个都露出一副生无所恋的表情。阿什纳悄悄数了数人数,在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遍:“怕是别馆内止泻的药丸不够分啊。” 拓跋觉有意地忽视掉众人哀求的目光,转身走出血迹斑斑的巷子。他站在巷口望着姜采萱离开的方向嘴角勾出一个微笑。若你命中注定要凤仪天下,那我便为了你逆天改命好了。 钦国侯府。 “不知父亲唤我所谓何事?”姜采薇刚回府不久,便被姜侯爷叫到了书房。 姜侯爷抿了一口茶:“明日随我进宫面见太后娘娘,也好能在日后向皇上上表恢复你身份时,让太后娘娘出一份力。” “是,女儿明白了。” “不过,我还有一层用意,你可还猜得出来?” “女儿愚钝,还望父亲明示。” “明日你见了太后娘娘外也顺便见一下皇上,也好借机培养培养眼缘。” “与皇上培养眼缘?” “是,见皇上,以你妹妹的身份。”姜侯爷语气强硬得毫无商量的余地,“萱儿她心性敦厚,天真善良。若只是个郡主也便罢了,父母族亲定能护她一世周全。可若是进了宫,以她的性子别说是继续我姜氏百年繁盛,恐怕连全身而退亦不能做到。所以,为父就想……” “就想让女儿替萱儿进宫是吗?”姜采薇觉得就像是有人正狠狠地在她心上剜了几块肉下去似的,一瞬间她只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任她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有算到父亲竟会待她如此薄情。 她一生下来就将她过继给舅舅还人情也便罢了,她只当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十六年来从未给她传过一封家书她也不计较了,她只当是身份特殊,为了避嫌。可是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到家中,本应好好补偿对自己的父亲,怎能因为心疼小女儿,就将大女儿送入虎口? 姜采薇觉得眼眶中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正不住地涌动,似是下一秒便会奔涌而出。她忍住那句差一点脱口而出的“那我呢,您就不担心我被人利用陷害吗?我也是您的女儿啊!”默默低下了头,没有出声。 姜侯爷见女儿发呆,以为她是听进了自己的话,又进一步申明利害:“爹爹知晓让你孤身一人进宫,确是不妥。可你妹妹年纪尚小,根本不知人心阴险狡诈。更何况若你当初没有去西凉,那么入主凤位的便是你。进宫之事本就是你妹妹替了你的,如今你回来了,正好回到你的人生轨道上去。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忧,进宫之事尚早,在这之前你抓紧时间,学习一下六宫事宜。” 姜采薇紧紧攥住拢在袖中的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涨得她头脑发昏,她甚至想直接与侯爷决裂罢了。可她到底还是将心中的怒火忍了下去,因为她深知若想复仇还要依靠姜氏的力量,此时与姜侯爷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 况且距封后大典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什么都可以发生,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地筹划。 想到这儿,她轻轻一笑,压下心中的风起云涌,做出一副害羞的姿态:“女儿全凭父亲做主。” 姜侯爷点点头:“你当真是乖巧,知晓为家族牺牲。你放心,虽说内廷外朝不宜相交过密,可为父定会护你周全。” “是,女儿多谢父亲。”姜采薇向父亲行了个礼,退出了书房。此时虽是已日薄西山,可阳光却愈发的强烈起来,倒是比那正午的光芒还要浓烈,炽烈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天地。 姜采薇站在满地的阳光中,伸手挡在眼睛上,朱唇轻扯,露出一个写满算计的笑容:“任你再怎么折腾,到头来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你已并非那如日中天的时刻,我只要再等一会儿,只需一会儿,就可以亲眼看着你自取灭亡。姜侯爷,既然你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了。” 她刚一踏出房门,姜采萱就从旁边的亭子里窜了出来,拦在她面前:“姐姐,你又不经常出门,按理说对京中的路不熟才对。可你是怎么找到京兆府的?该不会……你嫌麻烦,根本就没有去报官吧?” “怎么会?我既然说了帮忙,便不会食言。”姜采薇走到亭子中,随意地坐下,“至于我是怎么到京兆府的,很简单,我出了巷子口在街上随便租了辆马车,车夫就把我带到了京兆府门口。” ‘啊?“姜采萱彻底蒙了,“可是你身上并没有带银子啊,你是怎么租到车的?” “哦,到了京兆府,我让车夫先在门口等一下,然后进府见了京兆尹,让他付了车钱。”姜采薇一脸的理所当然,“堂堂郡主纡尊降贵地到兆府一回,当然要给他个巴结的机会了。” “那你又是如何请他出兵的呢?” “这个就更简单了。”姜采薇柔柔一笑,“我告诉他我方才在大街上偶然见到有人正在打架,怕是要闹出人命,请他去派几个前去调和调和。等他答应之后,我又告诉他门口的车夫知道位置,我身份特殊不好出现在那种场合,让他们请那车夫带路便是。” 姜采萱还是不明白:“可是,那你又是怎么回家的呢?”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我既然遇上了京兆尹这么个金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最后当然是让他派人送我回来的。” 姜采萱被姐姐叙述惊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为姐姐竖了个大拇指:“姐姐,你真是太聪明了,萱儿对你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沐修槿嘴角噙笑:“这有什么?早就告诉过你,说话做事前都要先过过脑子,用对方法,不要意气用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入宫 烛火摇晃之中,一队黑衣人趁着夜色从守卫眼皮子地下潜进了院中,在满院烛火中留下一抹稍纵即逝的暗影。 夜色深沉中,一个暗卫打扮的男子推开书房门,单膝跪地向看书的男人行了个礼:“属下参见主子。” 男人头也没有抬,随口问道:“可曾寻到她的踪迹了?” 暗卫沉吟片刻,有些尴尬地回答:“属下无能,属下按着您的吩咐,找遍了整个大漠,可是依旧一无所获。不过属下倒是寻到不少逃出来的鲜卑族人,主子,咱们该怎样处置他们?” 男人扬扬英气的眉毛,放下手中的竹简:“鲜卑族的存亡与我毫无干系,我看重的,自始至终只有皎皎一人。既然大漠没有她的踪迹,那就去中原各国寻找。至于那些侥幸不死的鲜卑人……”男人微微一笑,“给我看紧了他们,往后我自有用处。” “是,属下明白。只是……还有一事。” “何事?” 暗卫观察着主子的眼色,小心翼翼道:“方才京城中来人了,说是吐蕃王子进京,宫中设宴。皇上……”暗卫顿了顿,见主子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大着胆子接着说:“皇上派了使臣,想让您一同进宫去赴宴。” “使臣?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使臣?”男人走到窗边,“他人呢?” “回主子的话,使臣知晓您与皇上关系紧张,便托属下告知您一声。如今,他应该在客房。” 男人轻笑一声:“他倒是聪明,知道我可能会将怒火迁移到他身上,便拿你当了枪使。”男人正说着话,一支闪着寒光的利箭突然划破了夜的宁静,呼啸着从他耳边划了过去。尖厉的冷箭直直地插进屋内的屏风,只留下箭尾的羽毛在空气中不死心地颤抖。 暗卫立刻如临大敌般地一个箭步冲到男人身前,拔出腰间的佩刀高喊:“来人啊,有人意图行刺!快护驾,护驾!” 暗卫话音刚落,本来寂静无人的院中不知从何处涌出了一群与他同样打扮的暗卫。值班的侍卫也都荷枪实弹地冲进了院里。将院中的刺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男人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院中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慢悠悠地踱到屏风前拔出那支箭,只说了句:“留个活口。”便向着卧房走去。 刚走出几步,看清了箭尾上的图案之后,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抓着箭跑到窗口,冲正在与刺客拼杀的侍卫高喊:“行了,放他们走吧!”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虽是不解男人的用意,可他们仍是服从地给刺客让了条路出来。 望着刺客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侍卫长上前行了个礼,狐疑道:“王爷,刺客身份还未查清,如此放虎归山是不是……” 男人扬扬手中的箭:“不用了,我已经知晓他们的身份了。”说完又向暗卫首领招了招手:“现在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皎皎没有死,她就在南齐。” 城郊。 一个身着黛色衣裙的女子负手立在山崖边,望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一队黑衣人跃到女子身后,还未等他们开口,那女子便率先发问:“若我没有猜错,你们失败了,对吧?” 为首的黑衣人尴尬地回答:“属下无能,齐王府的护卫实在严密,还未等近身,便被发现了……” “废物!“那女子回身给了为首的黑衣人一巴掌,”咱们这次是背着姐姐出来的,本就担着风险。本想先斩后奏,杀了那个狗贼将功抵过。可你们倒好,不仅连人家的身都没近,竟然还损兵折将!” “姑娘莫急,属下虽然刺杀失败,不过倒是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吐蕃王子进京,齐帝在宫中设宴,那个狗贼也要去作陪,咱们还有机会。” 女子沉吟片刻,点点头:“好,咱们就在齐帝眼皮子底下送他的弟弟上西天!” …… “荒唐!”姜太后怒气冲冲地将一只白玉净瓶扔到了姜侯爷脚下,净瓶一落到地上便摔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远远看上去倒是像极了水塘中的莲花。 太后身边的苏嬷嬷刚想收拾碎片,便听姜太后充满怒气的声音:“放着别动,还收拾什么,你与哀家马上就要被他连累得进冷宫了。” “娘娘,您不要太过动气,仔细气坏了身子。还是先听听侯爷的解释,到时候再生气也不迟啊。” “好,那你好好地给哀家说说你的理由,哀家倒是想听听是何原因能让你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也要犯下这欺君之罪。” 姜侯爷对苏嬷嬷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上前向姐姐作了个揖:“娘娘,其实下官这样做全是为了我南齐的百年社稷啊。” “哦?”姜太后失笑,“那哀家与皇帝倒还要感谢你了?” “娘娘您有所不知,采薇出生时道士算出她天生带煞,若主凤位必定会令社稷不稳,朝纲震荡。” “所以你便瞒天过海,将她藏在府中十六年?”姜太后皱起秀气的眉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姜侯爷跪到地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下官既身为朝廷命官,又岂能置国运于不顾?” 姜太后摆摆手:“行了,冠冕堂皇的话你还是留着对皇帝去说吧,哀家可不想听。冉绍啊冉绍,你这一招先斩后奏可当真是高明,哀家这次不得不站在你这一边了。” “娘娘说得这是哪里的话,下官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姜氏,为了我大齐。” “你这话错了,哀家是南齐的太后,不是姜氏的太后。你记住:千万不要凭着先祖的功德庇佑便胡作非为,大厦将倾只在一念之间,身为外戚,该好好恪尽职守才对。”姜太后端起秘色瓷茶盏,用盖子抿着杯中的茶叶,“否则,汉代吕氏的下场便是姜氏的前车之鉴。” “是。”姜侯爷作揖道,“微臣谨记姜太后训诫。” 姜太后摆摆手,“你先退下吧,叫采薇进来见哀家。说起来,哀家这个做姑姑的还从未见过她呢。” “是,微臣告退。”姜侯爷毕恭毕敬地退出寝殿,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全湿了,脑门上也出了一层的汗。姜侯爷掏出袖中的手绢拭干额头的汗水,抬脚向外面走去。 世人皆知姜太后是自己的同胞姐姐,按说自己在她面前该十分亲切才是。只有他深知自己这姐姐为了国家连自己的人生都能放弃,更遑论这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母族? 方才若是被她知晓采薇曾被过继给西凉王,恐怕姜氏一族都会被满门抄斩。还好他早就想好说辞,将此事糊弄了过去。只要姜太后不起疑心,皇上那里也就顺水推舟了。 黄鸢偷偷拉拉自家小姐的衣襟,悄声说道:“小姐,这宫里好生气派,就连这洒扫的婢子都穿得如此华丽。” 姜采薇抬头看了眼黄鸢口中的“洒扫婢子”小声解释:“她们可不是普通的婢子,看穿着该是女官。而且她们也不是在做洒扫活计,她们手中提的是艾草水。眼见着快要端阳节了,她们这是在祛除邪祟。” “采薇。”姜侯爷走到两人面前,“咱们进去吧。” “是。”姜采薇低眉顺眼地随姜侯爷走进太后所居的禧合宫。 刚到主殿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先是偷偷打量了一番姜采薇,然后才向侯爷行礼:“奴才参见钦国侯。” “姑姑快快请起。”姜侯爷赶紧上前扶起她,“都是自家人,姑姑莫要见外。” 姜采薇见父亲对那嬷嬷如此尊敬,便知这嬷嬷必是姜太后的亲信,连忙向那嬷嬷行礼:“采薇见过姑姑。” 嬷嬷对姜采薇的行为显然十分满意,向姜采薇福了福身道:“姑娘生得如此端庄,当真是我见犹怜。” “姑姑过誉了,采薇不过蒲柳之姿,哪里比得上姜太后风采的十分之一。” 嬷嬷被姜采薇哄得十分欢喜:“姜太后十分挂念姑娘,这不派了老奴来接您。” “这……”姜采薇抬头观察父亲的脸色。 姜侯爷点点头:“既然姜太后想见你,你便随苏姑姑一同去吧。” “是。” “请侯爷先在侧殿等候一会儿,”苏嬷嬷为姜采薇引路,“姑娘这边请。” 姜采薇随着苏嬷嬷走进内堂,只见满眼火树银花,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踏在白狐裘做的地毯上,闻着价值千金的龙涎香,只觉如梦似幻,整个人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堂中正座上,坐着一个的少妇模样的女子。从姜采薇的方向看去,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年龄虽是不大,周身却自有一股威严,表情却又十分温婉,凌冽与柔和在她身上毫不冲突地体现着。眉眼精致,一双湖水般的眼睛更是是天下无双。虽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却像极了一幅名家笔下的仕女图。 姜采薇知道她一定是自己的姑姑,当朝太后——姜合玉。她按着教养嬷嬷交教导的规矩,向姜太后行礼:“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太后其实早就注意到姜采薇进来了,等到姜采薇行过礼后才懒洋洋地抬眼:“起来吧,赐座。” “谢姜太后恩典。” 苏嬷嬷立刻吩咐屋内的宫人太监:“你们就先退下吧。” “是。” “你就是采薇?生得同采萱可真像,性子倒是比采萱的温顺不少。”姜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父亲将你藏得可真好,这些年你都在哪住着?” “回姜太后的话,臣女一直被父亲养在别院。” “别院?是城郊老宅改的那个别院吗?” “正是。” 姜太后微微一笑,向姜采薇伸出手:“你坐得近些,咱们姑侄二人好好聊聊。” “是。”姜采薇拉住姜太后的一双玉手,坐到她身旁。一股凉意立刻随着血液爬遍了姜采薇全身,冷得她就要打了个哆嗦。姜太后的手太凉了,就像寒冬的冰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重逢 正说话间,便听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母亲这是在同谁说着私房话,竟连伺候的人全都撵了出去。” 姜采薇连忙同苏嬷嬷一同跪倒地上:“臣女(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走过去时,姜采薇只见到一双绣着蟠龙纹样的玄色靴子,和一块黛色的衣襟。 皇上坐到了姜太后身边:“起来吧。” “多谢皇上。”姜采薇一脸乖巧地立在殿中。抬眼间,她终于见到了西凉灭国的始作俑者——齐武帝,萧通。 武帝萧通生于天佑三十年,算来如今不过才二十四岁,眉宇间却有四五十岁人的威严。 他并没有穿冕服,而是穿了件黛色的广袖长衫。一头青丝用一支成色通透的白玉笈高高地束在头顶,面如冠玉,眉如春山。看上去倒不像一国之君,更像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倒还真是兄弟,皇上的眉眼与那个人有着几分相似,可气质却又完全不同。那个人傲骨天成,气势凌厉。较之皇上少了几分温雅,多了几分不羁。他生性无拘无束,皇上却是骨如玉温润。那个人眉眼精致得不似真人,皇上虽不如他俊美,可通身的气派只一眼便叫人再难忘记。 不过有一点他们兄弟倒是十分相像,那就是都爱穿黛色衣衫,她记得自己与他初次相遇时,他便是穿了身黛色袍服…… 皇上看了眼姜采薇:“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小姐,朕怎么从未见过?!” 姜太后微微一笑,卖关子:“皇上猜猜她是谁?” “这位姑娘眉眼与萱儿有七分相似,莫不是姨母家的云岫表妹?!” “错了,”太后笑着将姜采薇拉到自己身边,“这是你舅舅家的大表妹,姜采薇。” 皇上有一瞬间的错愕:“采薇?!她不是在十六年前就已经……” “此事说来话长,”姜太后叫过苏嬷嬷:“你先带采薇出去散散心。” “臣女告退。”姜采薇随苏嬷嬷走出大殿。 见姜采薇出来,一个宫女上前行礼:“姑娘,黄鸢妹妹等去御花园了,托我告诉您一声。” “我知道了。”姜采薇与苏嬷嬷商量,“姑姑,采薇初来乍到,对宫中的路并不熟悉,还请姑姑引着采薇去御花园。” “姑娘请随老奴来。” 姜采薇跟在苏嬷嬷旁边,有意无意地问:“不知姑姑在宫中多少年了?” “奴才是太后的陪嫁丫鬟,娘娘入宫时不过十五岁,如今算来也有二十一年了。” “太后娘娘能在宫中如此周全,少不了姑姑您的功劳。”姜采薇福了福身,“采薇在此代姜氏多谢姑姑对娘娘的照拂。” “姑娘快快请起,这不过都是奴才分内之事罢了,哪受得起姑娘如此大礼?” “姑姑待娘娘忠心耿耿,这礼自然是受得起的。只是,采薇有一事不明,还望姑姑提点。” “何事?” “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心事,方才我见娘娘虽是笑着,可眉间像是仍有愁绪。采薇虽人微言轻,可还是想为太后尽一份孝心。” 苏嬷嬷叹气:“娘娘是因为齐王殿下。”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姜采薇只觉呼吸困难,似是下一秒便会窒息过去。她牙关紧锁,硬生生地将满眼泪水憋了回去。紧紧攥住垂在身侧的手,挤出一个笑容:“不知齐王殿下怎么了,竟让娘娘如此担忧?” “说来真是一段孽缘,当年他出使西凉国时,竟爱上了西凉的明月公主,回来后吵着要去西凉提亲。可正逢先帝新丧,便将此事耽搁了下去。可未曾想到,三年之后皇上竟下令灭了西凉国。为了保住西凉公主,他不惜与皇上撕破脸。可惜……”苏嬷嬷感叹,“即便是这样,他终究还是没有保住心上人……” “眼见着殿下便要行冠礼了,可他却将为他选好的贵女们都推了,说什么曾发过誓,非明月公主不娶……哎,就为个女人,仕途与亲情全都不顾了,怎能不让人忧心呢?!” 听了苏嬷嬷的话,姜采薇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一股热血从心头涌上脑袋,炸得她头皮发麻。她听着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像是下一刻便会从胸膛中蹦出来。可眼里虽满含热泪,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了上去。原来他是爱自己的,原来他并没有背弃承诺,原来自己的一腔真心并没有错付。 姜采薇忍住心中的波澜起伏,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坊间皆言齐王殿下国士无双,这般优秀的人若是因情而落到这般地步,真是可惜。” “姑娘说的极是,只是奈何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苏嬷嬷摇了摇头。 说话间,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从宫门走向她们。那人身形颀长,广袖随风,周身风流萦绕。 等姜采薇看清了那人的脸后,满脸涨得通红,呼吸也不自然地急促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眼中波光潋滟,似有无限深情欲诉,又似有血海深仇未报。 苏嬷嬷也注意到了那个人,低声惊呼:“齐王殿下?”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姜采薇正与苏嬷嬷一路谈论着的六王爷——齐王萧迩。 姜采薇装作不认识萧迩的样子,向他福了福身:“参见齐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然后不等萧迩回话,便率先起身擦肩走到了萧迩身后。 萧迩闻着姜采薇与自己擦肩时留下的体香,觉得这味道无比的熟悉,闻着这味道,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背影。 只是他与那背影隔得太远了,流年似海,白驹匆匆。一时情急之下,他又回忆不起来那背影是谁,只是下意识地回过了头,盯着姜采薇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苏嬷嬷也向萧迩殿下行了个礼:“奴才见过殿下。” 她弯着腰等了许久也不见萧迩叫她起身,没有主子的允许苏嬷嬷虽是不敢贸然起身,可还是耐不住疑惑,悄悄地看了一眼萧迩。原来这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而是一直盯着姜采薇的背影发愣。 看着萧迩若有所思的样子,苏嬷嬷心里满是狐疑,低声招呼:“殿下,殿下?!” 被苏嬷嬷叫了几声后,萧迩终于回过神:“小王一时失神,不小心怠慢了姑姑。” “殿下说得哪里的话,能见到殿下前来赴宴,奴才不知多么欣喜。要是太后娘娘与陛下见了,肯定会比老奴还要欢喜。” 提到太后还好,一提到皇上萧迩脸上立刻结满了乌云,语气不悦:“姑姑错了,皇上见小王怎会欣喜?他厌恶小王还来不及呢。” “殿下,您怎能这样讲?陛下待您之心,这宫中朝中谁人不知?”苏嬷嬷拿出长辈的身份苦口婆心地教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齐,为了您。” “为了我?”萧迩情绪激动,“我不过是想按着自己的想法,自由自在地生活罢了,可你们为何一个个都要以为我好为借口,逼迫我去做些我根本不想做的事?!” “殿下……”看着愤愤不平的萧迩,舌灿莲花的苏嬷嬷竟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是徒然地轻声喊着他的封号,就像是幼时哄他入睡一样。 萧迩叹了口气:“姑姑有什么错?错的是皇上,是母后,是南齐,是小王。千错万错,姑姑您都没有错。” 听了苏嬷嬷与萧迩的话后,姜采薇心里时阴时雨,时喜时悲。她没有想到,原来萧迩待自己之情竟如此深厚,她更加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风流少年竟会变得如此沉郁。 她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得疼,甚至有一股想将真相全部告诉他的冲动。想走到他身边,抚摸着他那熟悉却又陌生的眉眼告诉他:“我没死,我就在这儿,我也还爱着你。” 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动步,那深入骨髓的亡国之仇最终还是掩过了她与萧迩那早已夭折的爱情。可是再爱又能怎样?终究不过是天意弄人,不过是覆水难收。 姜采薇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姑姑,咱们走不走?” “瞧奴才这记性,见到了齐王殿下,竟将姑娘给忘了。姑娘,咱们走吧。殿下,老奴先退下了。” “等一下,”萧迩拉住苏嬷嬷的袖子,“她是谁?” “她?”苏嬷嬷恭敬地回答,“这位是钦国侯府的大小姐,殿下的表妹。” 萧迩转过身,望着眼前这个梳着雾鬓云鬟的女子皱了皱眉:不对,她绝对不是什么姜家大小姐。他这样想并非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而是觉得眼前之人的给自己的感觉是那么地熟悉,就像是分别了许久又再次归来的故人一般。可是究竟是在哪见过呢,他又实在是记不起来。 更何况传言姜家那位大小姐刚一下生便夭折了,十六年来从未没听过她的半点消息,怎么可能突然出现了呢。 疑惑间,他忍不住对那熟悉的身影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回忆 姜采薇抬起头,望着天边云卷云舒。宫墙上一支杏花越过墙头,在春风中微微颤抖。她慢慢松开紧握的双手,回头对着萧通绽开了一个自分别来最美的笑容。虽笑靥如花,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然后她看见自己故作欢快的声音越过似水流年,越过千山万水,越过国仇家恨,流到了萧通耳中:“臣女姜采薇见过齐王殿下。” 本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在萧迩听来却如惊天雷,“嗡”地一声在脑中炸开了花。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他浑身一震,觉得自己一霎间陷入了无底深渊,那里冰雪弥天,一种蚀骨钻心的寒冷正慢慢侵蚀着他,痛不欲生。 他颓然地张张嘴,只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皎皎。” 见萧通失态,姜采薇笑意更甚:“采薇先行告退。” 望着姜采薇的背影,一滴温热的液体从萧迩泛红的眼眶中滚落。周围的景物迅速后退,沧海桑田只在一瞬之间,一阵眩晕过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北漠 天佑五十一年,北漠 放眼望去,满目都是接天蔽日的黄沙,呼啸的狂风夹带着沙粒打在人脸上,让人睁不开眼。萧迩将裹在脸上的绸布扯开,露出因脱水而起皮的嘴深吸口气,燥热的空气熏得他急剧的咳嗽起来。他伸出舌头想舔舔嘴,却发现口中已没有多余的唾液。 萧迩抬起迷迷糊糊的脑袋,望着圆盘一样的太阳叹了口气。已经和驼队走散两天了,照这样下去,别说出使,就是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想到这儿,他烦躁的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用沙哑的嗓子碎碎念:“真不知那些西凉人是如何活下去的?若不是听闻西凉人会驱策鸟兽,小爷我也不会跑到这儿来活受罪,若是他们不会驱策鸟兽,小爷我定会灭了西凉全族……” 蓦地,他忽然住了口,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即他确定了,那不是幻觉,而是真正的狼群。 因为他听到了沙丘上头狼的嚎叫“嗷——” 苍凉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沙漠,不远处的沙丘上随即出现许多黑点,随头狼一起嚎叫起来。 萧迩掏出怀中的短剑,无助的闭上了眼,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他明白凭自己的体力根本抵挡不了多久,过不了半柱香的时间就会葬身狼口,被啃得尸骨无存。 只是不知在沙漠慢慢干死,与被狼群咬死哪个更舒服一些。想到这儿,他突然笑了。吃吃的笑声与狼嚎一起回荡在荒漠上,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如索命的厉鬼般让人脊背发凉。 狼群被他吓得不敢靠近,但他知道狼群迟迟不动手并不是惧怕自己,而是要寻一个最佳时机。 正僵持着,一匹灰色的狼突然从沙丘上径直扑向他。萧迩抬剑一挡,灰狼被他的力道掀翻在地。 一接触到沙地,灰狼迅速翻身站了起来,瞪着绿莹莹的眼睛低声呜咽着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正当萧迩与灰狼对峙时,又有两匹狼冲他冲了过来,三匹狼有条不紊地对他形成了一个包围的阵势。 萧迩抬脚腾空一跃,轻巧地跃出了包围,举剑便将剑身悉数刺进了灰狼体内。灰狼尖叫着呕出了几口血,倒在地上不动了。 大概是灰狼的死刺激到了狼群,一只只盘踞在沙丘上观战的胡狼都低声怒吼着加入了战斗。一直双耳带白色毛尖的公狼更是有恃无恐地跃到了萧迩背上,对着他毫无保护的脖子下嘴便咬。只是它还未凑近,萧迩便已发觉,横剑挡在了脖子与狼口之间,公狼的嘴瞬间变得血肉模糊,萧迩趁势将甩下来,举剑刺进它柔软的腹部。 温热的血液立刻喷了萧迩一身,殷红的鲜血应着蓬头垢面的萧迩,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恐怖。萧迩抬起胳膊胡乱地抹了一把溅满鲜血的脸,仰头高呼:“父皇——”凄凉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倒是比狼嚎还要令人脊背发麻。 他的气势成功地震慑到了狼群,它们不再轻易发动攻击,而是压低脖颈在萧迩身边不停地徘徊。 可萧迩深知,自己根本撑不了多久,过一会儿等狼群发现自己是虚架子后便会一拥而上,到时候自己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远方连绵的沙丘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悠远的胡笳声,紧接着便见到沙丘上出现了一个骑着枣红色骏马的少女。 奇怪的是,群狼听到了胡笳声后,竟都温顺地伏到了地上,温顺得像是家中饲养的猎狗。 见到狼群这般俯首称臣的模样,萧迩突然想到自己可能是遇见西凉族人了。 知道自己再无危险后,萧迩索性扔掉了手中的长剑,细细欣赏起马上的少女:那女子不过是豆蔻之年,白纱覆面,身上的荼白色薄纱裙,纤尘不染,似是下一刻便会化羽飞升。赤着一双白皙柔嫩的小脚,脚腕上一双精致的银铃随着马蹄的动作“叮铃”作响。 萧迩微微一笑,冲着头顶的天空呢喃:“老天爷啊,竟派了个这么美丽的姑娘来救我。” 可姑娘并没有注意到向来风流倜傥的齐王殿下,而是盯着被萧迩杀掉的三匹狼,惋惜地摇了摇头。 萧迩这才记起来,太傅好像说过,西凉人以狼为尊……他心虚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咽了口吐沫。自己杀了这么多头狼,不知这姑娘会不会一生气不管自己了。 事实证明他到底是多虑了,这姑娘并没有小气到报复的程度,而是在遣散狼群后,望着狼狈的萧迩,歪头笑了。 萧迩看着自己在那女子眼中反射出的倒影,突然觉得这双眼睛十分熟悉。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在哪见过这双眼睛,只好学着那女子的样子,也歪头笑了。 两个人笑了一会后,女子萧迩伸出手。萧迩微微一愣,随即嘴角轻扯,攥住姑娘的手,顺势跳上了马背。 女子等到萧迩坐定之后,策马向天边奔腾而去。 萧迩百无聊赖地骑在马背上欣赏了一会儿大漠的景色后,伸手拍拍女孩的肩,暴露出在生死关头不得已隐藏起来的玩世不恭:“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可这女孩就像是听不见一般,根本没有理他。 萧迩拍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姑娘是西凉人,自然听不懂北齐的官话。既然姑娘听不懂北齐官话,肯定也没有汉人的名字了,我帮你取个吧。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看你这一袭仙气飘飘的素衣,又能驱策狼群,有如神助,我便叫你神仙姐姐,姑娘觉得如何。” 女孩仍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地骑马,仿佛前方一成不变的黄沙比身后人更有意思。 萧迩等了一会儿,看女孩仍没有说话的欲望,又自娱自乐地吟起诗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那女子回过头就会看到,萧萧迩完全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大概是这次萧迩真是太过轻佻了些,女孩停下马,回头用眼神示意他下马。 萧迩心里“咯噔”一声,“神仙姐姐”莫不是嫌他麻烦,要将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心中虽然疑惑,可他还是听话的下了马。甫一下马,一群人便从不远处的沙丘后冲到他面前齐齐跪地高呼:“王爷受惊了,臣等罪该万死。” 萧迩颇为头疼的摆摆手:“都起来吧,本王并无大碍。” 郎中令感激的指着马上的白衣少女:“王爷,这次可是多亏了这位姑娘,若非她亲自去寻王爷,单凭我们的能力想必是不足以寻回您啊。” 萧迩闻言望向与大漠融成一景的少女,那女孩也在望着他。四目相对间,萧迩有些微微发愣,发现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多年前便已熟识。 他一直盯着马上的少女,忘记了向她道谢,也忘记了自己方才险些葬身狼口。许多年后,当他再回想起这日情景时,只记得这天天很蓝,口很干,伤口很疼,而那女子的眼睛很亮。 发了一会呆后,萧迩突然清醒了过来,询问郎中令:“你们是如何请她相助的?” “臣等在寻王爷时刚好遇上了这位姑娘正在打猎,故才……” “她听得懂你们的话?”萧迩不等郎中令说完便说。 “是,王爷。” 萧迩皱眉,走到将要驱马离开的女孩面前行了个礼:“在下北齐六皇子——萧迩。敢问姑娘芳名,日后也好报答姑娘救命之恩。” 女孩抻住缰绳换了个方向,任马儿悠闲地向西凉族的驻地走去。 萧迩不死心的喊:“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不是能听懂北齐官话吗?名字,我在问你的名字。” 女孩沉默着走出几步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勒住缰绳,回过头用十分流利的北齐官话问道:“今年中原的蔷薇开得好不好?” 萧迩愣了一下连忙回答:“好,开的好极了,尤其是我舅舅钦国侯府中的蔷薇开得最盛。” “是吗?”女孩像是对萧迩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也生得很好。” “姑娘,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萧迩冲她大喊,可女孩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理他。 或许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这一生她都在一意孤行,而他都在身后试图叫住她,可是她从未回过头,而他也从未成功过。 萧迩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我之前一定在哪见过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动情 “殿下,殿下?”望着神游天外的萧迩,小东子叹息着摇了摇头。他不过一会儿没看到,主子怎么又犯癔症了?看来这药真是不能停,等会儿回去就让人把药煎上,趁着主子没闯什么大祸前得先把药喝了才是。 萧迩被小东子的声音拉回现实,看看一脸苦恼的小东子,抬脚便往太后宫中走去:“本王好得很。” 小东子挠挠头,快步跟上主子:“那您方才为何站在那一动不动?叫您您也不搭理。爷,照奴才说,生病不可怕,也不丢人,关键是咱不能讳疾忌医不是?药喝着确实苦了些,可老话说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嘛。再说了,就算您厌烦,可也不能恐吓大夫啊!府里的大夫都被您吓成什么样了?您也别说自己没病,哪个生病的人会承认自己有病?您说奴才说得对不对?您瞧,就因早上没喝药,这不就犯病了吧?若单单是犯病就算了,您还还发了癔症,哎呦,一会儿见了太后娘娘,奴才可怎么向她交代啊……” 萧迩被小东子絮叨得实在忍无可忍,止住脚步一脸怒气地转过身,刚想教训教训他。 谁知小东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注意到萧迩已经停下了,一头便撞到了萧迩胸口。 萧迩望着正一脸无辜的小东子,忍着怒火,伸手将他从自己胸口推开:“本王找到她了。” “她?”小东子看着主子戳在自己脑门儿上的手指,“谁啊?” 萧迩深吸一口气,默默得告诉自己不能和这个脑袋缺根弦的家伙计较。这样想过之后,觉得自己的气顺了很多,便耐着性子解释:“自然是皎皎了。” “谁?”小东子声音瞬间高了几个声调,尖利的嗓音划过空气,如断了的琴弦一般的呕哑,“公……公……主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天哪,她不会是来……”小东子贼眉鼠眼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主、主子,她不会是来刺杀皇上的吧?!咱们怎么做?!” 萧迩望着天边的云朵:“就算她是来复仇的,我也不在乎,只要她好好儿地活着就好。” 小东子摸摸主子的额头,故作深沉地摇摇头:“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萧迩看着小东子走得无比忧伤的背影,觉得自己最后一定是被这家伙给气死的。 到底是皇家气象,姜采薇一路行来,四处假山林立,飞阁流丹。看上去倒是真有《阿房宫赋》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气势。 虽然早已过了清明,可园中杏花依旧开得正盛。枝枝交错,入眼皆是一片绯红。行走其间,杏花微雨,辛甜的气味扑面而来,仿佛下一刻便会遇见世外桃源似的。 出了葱茏的桃花林,紧接便是一片湖泊。湖中停着三两个乌篷船,蓝天白水红顶乌船,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撑篙的太监见姜采薇走了过来,三下两下便将船荡到了她面前:“姑娘可是要过湖?” 姜采薇低头一笑:“有劳公公。” “姑娘上船。” 姜采薇跳上船:“走吧。” “是。”小太监撑开竹篙,小船随即湖中漾开了一片涟漪。 湖面上夹带着水汽的微风将姜采薇的发丝吹起又拂落,她伸手将碎发捋到耳后,闭着眼睛张开双臂,微风吹得她衣袂翩翩。甚至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北漠,回到了那恣意策马奔腾的时光。 一想到这儿,一阵酸楚泛上心头。她弯腰拂过水面,望着自己在水中不断飞逝的倒影吩咐小太监:“咱们先在这湖上逛逛吧。” 黄鸢百无聊赖地倚在湖旁的八角亭里:“这帝王之家的园子就是不一样,奇珍异草,应有尽有。就是太大,一个人逛未免凄凉了些。早知道我就等着小姐一起来了,小姐啊,你怎么还不来?黄鸢等你等得花都谢了!” 一只蝴蝶飞到她的肩上,她缓慢地转过头盯着肩头的蝴蝶,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把蝴蝶吓跑了。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摸摸蝴蝶翅膀上细小的绒毛。可还未触到,那蝴蝶便闪动着斑斓的翅膀飞走了。 黄鸢撇撇嘴:“哼,等我抓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蝴蝶似乎是在故意逗弄她一般,飞得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每次眼见着要抓住它时,便一下子忽然飞得很高,黄鸢气得直跺脚,可就是无法抓住。 究竟是小孩子,追着蝴蝶又瞥见了湖边的芙蕖,欢快跑向湖边还顺手脱了鞋袜:“莲子,莲子,莲子……” 黄鸢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裾,一双素白的小脚滑入了碧色的水中。一只手提着裙边,一只手费力地攀着一枝碗大的莲蓬,嘴里还嘟囔着:“皇宫就是皇宫,连这莲子都这样大。等我把这个大莲蓬摘下来,回府叫吴妈煮杏花莲子羹喝。等煮出来,小姐可以喝,红笺姐姐可以喝,夫人也可以喝,偏不给二小姐喝,我要馋死她,谁叫她平日里总是笑话我呢。” 想着想着黄鸢开心地笑出了声,可是一不小心,脚下一滑眼见着便要摔到湖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黄鸢的细腰,顺力一带将她带上了岸边。 黄鸢睁开眼睛,发现一个身着黛色长衫的俊美男子,正嘴角含笑地望着自己。她那张白皙的小脸慢慢地红了,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一双赤着的小脚局促得不知该放到哪里才好,手里紧紧地扭着那枝惹祸的莲蓬。 男子低头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她不过十四岁,生得清丽脱俗。身上穿着一件碧色齐胸,围着湖水绿的披帛。头上梳着双丫髻,戴了一对儿蝴蝶流苏华胜。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像是三月的春水。 男子低头一笑:“你没事吧?” “没没没事,多多多……多谢公子。”黄鸢害羞得声音颤抖,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儿也变得十分笨拙,连说话都结巴了。 男子负手向亭子走去:“你叫什么名儿?” “黄鸢,”黄鸢随意地坐到男子身边,一双小脚在空中不停地来回荡着,“公子你呢?” “我?”男子轻轻一笑,岔开话题,“我看见你在折莲蓬,是要做什么?” “折莲蓬自然是要煮杏花莲子羹了!公子,你喜欢喝莲子羹吗?” “喜欢。” “那……”黄鸢想了想,将好不容易折下来的莲蓬递给男子,“那这个便送给你了,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男子接过莲蓬:“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客气!”黄鸢望着波光点点的湖面,“我家姑娘曾教我唱过一支关于莲花的歌,公子要不要听?” “好。” “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唱完之后,还不忘一脸得意地邀功:“公子,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男子点点头:“姑娘歌如天籁。” “谢公子夸奖!” “你倒是毫不谦虚。” “谦虚又不能当饭吃,要它作甚?” 那男子哑然失笑:“我看你的装扮倒是不像宫中之人,你是哪家的姑娘?” “我是……” “黄鸢!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姜采薇刚下船,便看见黄鸢正和萧通坐在一起。 她连忙向萧通行礼:“采薇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悄声向黄鸢道:“还不快向皇上行礼?” “皇上?”黄鸢连忙跪在地上随着主子行礼,“奴奴奴……奴婢黄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万岁……万万岁。” 萧通轻笑:“行了,这里有没有外人,采薇你就不要多礼了。” “谢皇上。” 萧通望着黄鸢:“你是钦国府的?” “是,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侍婢。” 萧通点点头:“你这丫头倒是有趣” 姜采薇看了一眼黄鸢:“这丫头被臣女宠坏了,总是没规没距的,冲撞了圣驾,望皇上恕罪。” 萧通随意地笑笑:“无妨。” “陛下,时候不早了,采薇也该去找父亲母亲了。” “好,你先下去吧。” “采薇告退。” 坐在飞逝而去的舟中,黄鸢不停地回头。望着萧通越来越小的身影,感觉自己的心仍旧如方才一般“砰砰”地跳个不停,眼睛粘在那个人的身上硬是撕下不来。 姜采薇看了一眼对萧通恋恋不舍的黄鸢:“采萱年便要进宫为后了。” 黄鸢回过神来:“小姐怎么提起这事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何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垢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姜采薇眼神锐利,似是能看进人的心里,“黄鸢你要知道,你不是越女,也不能爱上君王。” “爱上……君王?”黄鸢望着已看不见的亭子,抬手抚上胸膛中那颗跳动得极不自然的心。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只在一瞬之间。 她看过许多才子佳人的话本,也听过许多海枯石烂的爱情故事。可不论是梁祝化蝶,还是白蛇许仙断桥相会,它们都没有说过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如今自己终于爱上一个人了,可是这人自出生起便注定了是另一个人的丈夫,他可能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但绝对不会是自己…… 看着黄鸢黯然的样子,姜采薇无奈地摇了摇头,世间之事,情关最难。自己已被这情之一字弄得伤痕累累,没想到就连自己的丫鬟也不能逃过。今日入宫的男子如此之多,她喜欢上谁不好,可偏偏是世界上她最不能爱的人。帝王之爱,不论爱的多深,最终都不过是飞蛾扑火,不得善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赐婚 萧通望着湖中的阵阵涟漪微微一笑,“小丫头,倒真是个鬼灵精。” “陛下这是在看什么,竟看得如此欢喜?”李公公向萧通打了个千儿。 “方才遇上个有趣儿的小丫头,由着她想起了梁元帝的《采莲赋》。” “唐有莲花公子张易之,那姑娘既然能让陛下想到这赋,想必也一定是如清水莲子般的妙人吧?” “虽称不上妙人,不过倒是有趣儿。” 李公公眼珠一转,谄媚道:“那要不要……” “不必,野花之所以称之为野花,就在于她的自在随意。” “是,奴才遵命。陛下,时辰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去赴宴了?” “今晚的夜宵吃什么?” 李公公一愣,不知皇上为何会突然问起夜宵,平日里他可从未在意过这件事:“回陛下的话,照例今晚该是珍珠银耳羹。” “告诉御膳房,今晚朕想吃杏花莲子羹。”萧通将黄鸢送他的莲蓬递给李公公,“就用这枝莲蓬。” 一阵微风拂过湖面,带起一阵水痕,又拂过河畔的垂柳。夹带着湖水与柳枝香气的春风又飘到了萧通身边,吹起他宽大的广袖。他眼神清亮,似是对这无限江山有宏图未展。 只是,佛曰:“一念花开,一念花落。”缘起缘灭间,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碗微不足道的莲子羹竟会成为他这一生情仇的起点与终点。 …… “小姐,这吐蕃王子生得真是一表人才。若是穿上咱们汉人的衣服,肯定和在座的各位王侯公子差不多,奴婢还以为他肯定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呢。”黄鸢瞥着对面上座的吐蕃王子悄声说。 姜采薇看了一眼吐蕃王子:“许多外邦的皇亲贵胄长得都和咱们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传说中那般披头散发,茹毛饮血的。” 说来也巧,姜采薇与黄鸢正说到汉人打扮的外族皇亲,拓跋觉便穿着一身月色的长衫,手中摇着题了书圣真迹的扇子,走进了大殿。摇头晃脑的样子,活像故作风雅的土地主。 姜采薇随手一指:“瞧见了吗,那位是北魏的王子,看上去与朝中各家的公子并无不同吧?” 黄鸢摇摇头:“奴婢觉得这位殿下与众不同,比朝中那些纨绔子弟强太多了,长得也好,也有气势。” “是吗?”姜采薇看着因为把自己当做姜采萱,正冲自己抛媚眼儿的拓跋觉,挑挑秀气的眉毛:“一样都是纨绔子弟,没什么差别。” “齐王殿下到——” 宰相凑到姜侯爷身边:“萧迩前些日子不是与皇上闹翻了吗,今日怎么会来?” “帝王的家事,你我做臣子的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丞相点头:“侯爷说得极是。” 萧通瞥了一眼身边的弟弟:“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找个位子坐?” 萧迩神秘兮兮地一笑:“我在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就是这个时机!”萧迩趁坐在钦国府一家旁边的宰相与郎中将对饮的功夫,一屁股坐到了他的座上。 待到宰相大人回来时,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只见鸠占鹊巢的萧迩正冲自己笑得一脸得意。 这萧迩自幼便比旁的皇子受宠,先皇与老齐王简直是把他捧在心尖上。后来陛下登基,感念太后养育之恩,和萧迩年幼失怙,更是把他宠成了个混世魔王。莫说只是个座位,就算他想要六天之上的星辰,皇上也会想方设法地给他取来。 迫于无奈,宰相大人只好坐到了武将的席上。喝得正欢的将军一个个举起海碗向他轮番敬酒,宰相大人黑着脸接过一个个拳头大的海碗,咬牙切齿地往下灌酒。 姜采薇望着被武将们逼得七荤八素的宰相,冲身旁正盯着自己的萧迩嫣然一笑:“殿下,丞相大人好像生你的气了。” 萧迩换了个手臂撑着头:“哦。” “殿下为何老是这样盯着采薇看?” 萧迩邪邪一笑,凑到姜采薇耳边压低声音:“皎皎好看。” 姜采薇一愣,回忆中,少年也是这么一张无赖的脸,也是这样轻佻的声音。只是,事隔经年,说话的人与听话的人之间,再不是当年那般天真无邪的心性罢了。 姜采薇掩口一笑:“殿下真会打趣采薇,平白无故地怎么给采薇起了个外号?” 萧迩坐直身子,呷了口酒:“我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殿下年纪轻轻地,怎么有如此多的故人?” “是真的,”萧迩一脸正色,“我觉得你像极了西凉的明月公主。”本来人声鼎沸的大殿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不大不小的声音回荡在各处,掷地有声。 殿中的臣子家眷们这才注意到,姜侯爷身边坐了位眼生的姑娘。她生得与姜采萱有七八分相似,若是不仔细看倒真会让人混淆。难怪这么半天,都没人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世人皆知齐王与西凉公主的往事,听萧迩这么说,众人纷纷怀疑起姜采薇的身份来。 姜采薇轻咳一声,吓得魂飞魄散的姜侯爷听了女儿的提示后回过神,干笑两声:“王爷真会开玩笑,这是臣的大女儿,哪里是什么西凉公主?” 萧通也笑着圆场,举杯对吐蕃王子道:“老六也真是的,怎么开玩笑也不分个场合。这位是钦国侯家的大小姐,并非是西凉公主。老六不过是想要活跃气氛而已,王子殿下不要见怪。” 吐蕃王子举起杯子:“哪里哪里,殿下真是风趣。” 殿中众人见皇上亲自辟谣,便也不做多想,又热热闹闹地吃喝起来。 博尔赤悄悄拉拉主子衣襟,伏在拓跋觉耳边:“主子,你有没有觉得齐王与姜家大小姐关系非同寻常?” 拓跋觉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倒觉得问题不在萧迩身上,而在那位横空出世的姜家大小姐身上。也可以说,对面那人根本不是姜家大小姐,而是……”拓跋觉意味深长地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博尔赤盯着姜采薇皱了皱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萧迩不嫌事大地跪到殿中,拱手说道。 萧通颇头疼地叹了口气,碍着吐蕃王子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问:“何事?!” “臣想求陛下为臣与姜家表妹赐婚。”萧迩回头冲姜采薇邪邪一笑,“今日虽是初见姜家表妹,可臣早已被表妹的兰心蕙质所吸引,望陛下成全。” 此语一出,姜采薇脸色刷白。紧张地攥紧了双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迩会来这么一招。 姜侯爷也被萧迩给吓到了,他千算万算,单单段算漏了萧迩与姜采薇的那段陈年旧事。皇上本就觉得2对他有所亏欠,如今既然萧迩开口,皇上一定不会拂了他的请求。看来自己想让姜采薇代替姜采萱入宫计划,要夭折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姜氏父女愁得要死。那边皇上倒是舒了口气,他原以为萧迩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皇弟有意,那朕便为你做主,应了这门婚事。” “多谢陛下。”萧迩侧头冲姜采薇笑得满脸得意。 怎么可以这样?!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姜采薇眼中满是屈辱的泪水,她九死一生地活下来,是要为族人报仇的,怎么可以委身于灭国仇人?! “微臣谢主隆恩!”姜侯爷见计划失败,只好从善如流地谢恩。见姜采薇呆在座上,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提醒。 心中虽然千百个不愿意,可奈何自己人微言轻,若不遵旨又有什么选择?姜采薇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将嘴唇咬得发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臣女遵旨。” 这门亲事更是让她看清了自己在姜侯爷心中的分量,对于父亲来说,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一个都是阴谋与权势的牺牲品。之前将她过继给西凉王,是为了回报西凉王的人情;让她替代采萱进宫,是因为担心采薇应付不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如今,更是为了笼络齐王,毫不犹疑地将她推了出去。 姜采薇冷笑,他担心采萱受人欺辱,遭人陷害。可是,当他将尚在襁褓之间的自己当做人情过继给西凉王时,为何就不能像一个父亲一样担心一下她?!担心她一路长途跋涉,会不会生病?!孤身来到异国他乡,无父母亲人可以依靠时,会不会害怕?! 他总是有这这样那样的理由,可是姜采萱应付不了的,难道只比姜采萱长了一岁的她就能应付了吗?!” 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苟活的亡国奴,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若有可能,他一定恨不得自己与西凉王一同死在那场大火之中,这样,他才好彻底将自己与西凉族的联系抹去! 相比于那铁石心肠的父亲,姜采薇更恨的,是亲手摧毁了她整个人生的萧迩。她对姜侯爷从未有过期望,便不会失望。但她对萧迩,可是曾心心念念地期待过的。可是,所有殷切的期盼,到头来却只换来他在自己心上捅了一把刀! 他亲手毁了她的一切,将她所有的憧憬都亲手打破。她有时就想,倒不如萧迩一生都不要回到北漠,就让她一辈子都活在期盼中吧。这场等待再怎么无望,也好比亲眼看到所有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要!若是一直活在幻想中该多好啊。这样,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恨他了。 …… 不,我决不能坐以待毙!姜采薇目光坚定地抬起头,既然事情已无法改变,就只能坦然接受。不管怎么说,嫁给齐王总好过入宫为后。等着瞧吧,我一定要那些害过我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让他们也好好儿尝尝骨肉分离,生离死别的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扶苏 “皎皎,皎皎!”萧迩快步追上姜采薇。 姜采薇忍住心中的厌恶,笑着行礼:“殿下,臣女姜采薇,不是什么皎皎。” 听了姜采薇的话后,萧迩有一瞬间的黯然:“是小王的错,还望姜小姐恕罪,可姜小姐与本王那位故人实在太过相像。” “是吗,常有人说采薇与妹妹生得像,没想到竟与殿下的故人也十分相像。想来,也是缘分吧。不知殿下那位故人如今身在何处,也好为采薇引见。”姜采薇目光清冷,像是藏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她……她死了……”萧迩眼中的光芒一点点褪去,直至寂灭无声。 看着萧迩这幅落寞的模样,要说毫不心疼是不可能的。虽然恨他、怨他,可他毕竟自己心心念念地爱了三年的男人。甚至直到霍都城破的最后一刻,她还痴心妄想着他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事实却证明,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幻想而已。而这幻想,也终于使她伤得肝胆俱裂。 姜采薇紧紧攥住双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向萧迩行礼:“臣女失言,殿下恕罪。殿下,父亲还在等着臣女,臣女告退。” “皎皎!”萧迩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姜采薇,将她拢在怀里,用只有两个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我知道你恨我,不想认我。可我真的很高兴,皎皎,谢谢你好好儿地活着。” 姜采薇只听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愣住了。任萧迩肆无忌惮地抱了一会儿后,她一抬头看到了头顶明晃晃的太阳。早春的阳光浓烈而炽热,像极了北漠的阳光。 一想到北漠。她瞬间清醒过来,挣扎着用力推开萧迩,冷着脸质问:“殿下这是做什么?!虽说皇上已下旨赐婚。可你我毕竟尚未成亲,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萧迩踉跄两步,笑得满脸哀戚:“皎皎,你瞧。北齐春日的天气多好,最适合放纸鸢了。你还记得吗,我曾说过要带你去放纸鸢的……” 姜采薇下意识抬起头,望着云清风淡的天空。没错,他确实是说过的。只是,当时的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单纯少年,而她也还是天真无邪的小公主。 人总是这样奇怪,相爱时的一时激动所许下的诺言,总以为世事会如同自己幻想的一般圆满。殊不知这强大的流年,比任何事物都要残酷。它绝不允许有情人终成眷属,即便是成了,中间也要有弯弯绕绕的许多挫折,动辄伤筋动骨,体无完肤。 “殿下,时候不早了,臣女要回去了。”姜采薇不为所动。 “姜小姐。”萧迩叫住姜采薇,这次他没有一意孤行地唤她小字,而是像姜采薇一直声明的那样,称她为姜小姐。客客气气的模样,就像两人从前并不相识一般。 “殿下还有何事?” “小王有一事想要请教姜小姐。” 姜采薇目光一紧,不知萧迩又想耍什么花招:“殿下请讲。” “若是小姐的心爱之人变成你的灭族凶手,小姐会不会恨他?!”萧迩脸上满是愧疚,甚至不敢直视姜采薇的眼睛。 姜采薇嫣然一笑:“食骨寝皮,难消其恨。若活着不能报仇雪恨,就算死也要拖着仇人一起下地狱!”虽是说着世间最恶毒的话,可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恨意,神色温柔得像是热恋之中的少女,正对着情人说着缱绻动人的情话。 “本王明白了,多谢姜小姐指点迷津。”萧迩失魂落魄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一滴眼泪砸到地上,在尘土中开出一朵梅花。原来,你竟是这般恨我。 望着萧迩的颓唐的背影,泪水不断在姜采薇眼眶中涌动。当初深爱的人,怎么变成了这种局面。说不爱是假的,说恨也是真的。现在想来,当初相遇相知,真是段孽缘。 他们谁也没有发觉,方才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远处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我从前怎么不知,郡主和齐王还有一腿?!齐王还真是有本事,沾花惹草都沾到皇上身边来了。” “娘娘,那位不是郡主,而是她姐姐姜采薇。”身边的丫鬟的低声提醒。 “姐姐?!钦国侯府的大小姐不是一出生便夭折了吗?!怎么突然又冒出个姐姐?!” “此事奴婢也不清楚,这位姜家大小姐确实就像是突然出现的,连少爷也十分诧异。而且奴婢还听说……”丫鬟看了一眼主子身边的女子,欲言又止。 女子看出丫鬟是在顾忌自己,微微一笑:“没关系的,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便是,我又不是什么外人。” “就是,表妹又不是旁人,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 “奴婢听说,方才在大殿上,齐王殿下……”说到萧迩时,丫鬟微微一顿,观察着表小姐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便接着说:“当众求陛下为他与姜家大小姐赐婚。” “什么?!”表小姐倒是没什么表情,自家主子倒是尖叫起来,“怎么会这样?!他不是除了那个什么西凉国公主之外,立誓谁都不娶的吗?!那皇上可同意了?!” “齐王殿下开口,皇上自然点头了。”表小姐柔柔一笑,“陛下向来宠爱他这个弟弟,对方又出身高贵,皇上哪有不同意的理由呢?!” “这也太欺负人了!前些日子皇上还与我商量,说想为齐王与表妹赐婚!怎么她姜采薇进一趟宫,这好端端的姻缘便被抢走了?!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姜家怎么就高人一等?!代代出皇后不说,什么好姻缘都要先济着他们!” “娘娘慎言!”表小姐提醒,“娘娘封妃在即,小心隔墙有耳!” 听了表妹的话后,那妃子冷静下来:“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父亲与几位兄长为国四处征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所以咱们王氏一族才能享此殊荣。可他们姜氏毫无建树,凭什么处处压咱们一头!” “姜氏是开国元勋的后人,皇室自然是要多敬重他们的。”表小姐拉着表姐的手柔声安慰,“不过是一桩婚事罢了,定是因为我与齐王殿下的缘分不够。” “什么缘分不够?!”表姐反驳,“扶苏,你可是南齐第一才女!容貌、性情、才学哪一点不比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姜采薇强?!不行,这口气你咽的下去,本宫咽不下去!” “娘娘,此事已成定局,莫要为了扶苏大动干戈。” “哼,旁人怕他们姜氏,可本宫不怕,本宫偏就要争上一争!”表姐冷哼一声,扶扶发间的百鸟朝凤步摇,“合欢,咱们回去!” “恭送娘娘。”扶苏躬身行礼。 她一直保持着谦恭的姿势,直到表姐走远后才直起身:“咱们也回去吧。” “小姐这招借刀杀人真是高明!”身后的丫鬟笑盈盈地说,“昭仪娘娘本就因无法登上后位对姜氏怀恨在心,再加上今天这桩事,往后姜氏姐妹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哪有那么简单,姜氏树大根深,又岂是表姐一人便可撼动的?!”扶苏浅笑,“舅舅那里,咱们也得帮上一把才是。” “小姐英明!与小姐一比,昭仪娘娘真是没脑子,三言两语便被咱们哄得团团转。被人利用了,竟还沾沾自喜。若不是靠着将军的庇佑,早就死了不知几次了。要我说,当初就该小姐进宫……” “碧桃,休得妄言!” “是!”虽是被主子训了,可碧桃心中却十分庆幸自己跟了个聪明的主子。自家小姐虽是父母双亡,自幼寄居在舅舅家。可她心思缜密,手段也多。不论是刁蛮表姐还是无能表兄,都相处得极好。不仅从未受过任何委屈,甚至还为自己挣了个南齐第一才女的名号。跟着这样的主子,未来定会有大好前途。 扶苏没有再说话,只微微一笑,像宫门外走去。事实上,她在意不是萧迩,而是齐王妃的位置。她自幼被身边之人崇拜夸赞着长大,向来自命不凡,眼高于顶。放眼望去,整个南齐能配得上自己的只有齐王。 这婚事要是与别人的,她根本不会在意。姜家那位大小姐要怪也就怪自己倒霉,和谁抢东西不好,非要和她抢。从小到大,和她抢东西的人从没什么好下场。 扶苏嘴角擒住一抹冷笑:姜采薇,咱们走着瞧。 …… 萧通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李琨,你觉得那位姜家大小姐如何?!” “姜家小姐……”李琨掂量着回答,“温柔娴静,有大家风范,与齐王殿下可谓佳偶天成。” “佳偶天成?!”萧通冷笑,“从前不论是哪家小姐,老六都不屑一顾,只记挂着那位西凉公主。怎么她姜采薇一出来,就立刻让老六动心了?!” “陛下的意思是,这位姜小姐有问题?!” “你可别忘了,朕这个舅舅可是西凉国的长公主驸马。” “陛下是说,姜小姐并非是姜小姐,而是……”李琨吃了一惊,没再说下去,可他惨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通望着窗外一片葱茏:“你去查查朕这个横空出世表妹。” “奴才遵命,只是……”李公公略有迟疑,“若姜小姐真是西凉公主,是不是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不,”萧通微微一笑,“朕要成全老六的一片痴心。” “可是这养虎为患,终究……” “放心,老六再怎么不知分寸,可好歹是一国王爷,知道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都说一念成灾,一语成谶。或许就连萧通也不曾想到,自己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竟成了萧迩与姜采薇这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鸿沟。这条鸿沟硬生生地将爱人隔成怨偶,咫尺隔成天涯,深情隔成仇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受伤 小东子提着灯笼,打着呵欠跟在萧迩身边:“主子,您怎么又犯老毛病了,大半夜的非要去喝花酒。” 萧迩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主子我这样做,自然是有自己的用意。” “得了吧,您不就是想让姜家小姐吃醋吗?!”小东子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自你们定亲这半个月来,你日日向钦国侯府送东西,投拜帖。可人家从来不收你东西,也不见你。所以你才想了这个损招,想让她吃醋,对不对?!” 萧迩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你小子怎么这么多话?!把嘴给爷闭上!” 小东子并不理这茬,接着喋喋不休:“我爹说了,女人心,海底针。主子,您这招有把握吗?!”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要我闭嘴也行!”小东子笑得满脸猥琐,“奴才好久没吃城北龚记的汤圆了,您要是请我吃汤圆,我便把嘴紧紧地闭上。怎么样?!” 萧迩神色戒备地盯着夜色中的屋顶:“只怕,你今日是吃不着了?” “怎么了?您忘带银子了?没带银子你喝什么花酒啊?!” 萧迩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行了,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队刺客打扮的黑衣人从夜色中踱了出来,按着事先的计划将萧迩主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原本寂静无人的大街,立刻被刺客手中武器反射出的杀气填满了。 看着刺客气势汹汹的模样,小东子吓得后退几步:“我不就是想吃顿宵夜吗,至于那么人神共愤吗?!” 对方明显来者不善,可主子出门时未带任何护卫,金图也不在身边,自己又不会武功……完了,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看着刺客手中清一色的弯刀,萧迩轻笑:“西凉人?” “什么?”小东子一脸死定了的表情,“主子,看来公主真是恨死你了。我爹说的真对,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萧迩拔出腰间那把与刺客形制一样的鎏金弯刀,白了小东子一眼:“你爹怎么这么多话?” 小东子躲到主子身后:“我爹还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行了,该说的话也该说完了吧?”为首的刺客提刀冲向萧迩,“现在,受死吧!” 萧迩抓住小东子的衣襟,将他街边的摊子旁。小东子被丢过去后,动作麻利地钻到摊子后面,露出一双眼睛偷偷查探外面的情况。 刺客手中的弯刀在地上划出一道火花,冰凉的月光倒映在刀上,反射出萧迩镇静的脸。为首的刺客弹脚一跳,跃到萧迩头顶上方,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其余的刺客也提刀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和为首那人一起举刀向萧迩的脸砍了下去。 一时间主子前后左右全是敌人,根本躲无可躲,当无可挡。眼见着闪着寒光的弯刀就要刺进自家主子身体里,小东子不敢再看下去,赶紧伸手挡住眼睛。 萧迩将刀举过头顶,挡住刺客首领的进攻,又趁着刺客们刺向自己的瞬间,抬脚跳到了刺客们拢成圆形的刀阵上。萧迩踩着刺客们的弯刀,抬头冲正和自己对峙的刺客首领微微一笑,手臂用力将他掀翻在地,转身跳出包围圈。扬扬手中的鎏金弯刀,冲刺客们笑道:“早知西凉人以狼为尊,今日与各位交手才知道,原来西凉国兵法谋略也与狼群捕猎有异曲同工之妙。” 刺客首领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拉开面巾将嘴里的血吐到地上,举起手中的弯刀指着萧迩:“打架就打架,哪有那么多话?你别以为带着我族王储世代相传的弯刀我们就会放过你,你这样做只会让我们更加恨你!” “也对,灭族之仇岂是说忘就能忘的?”萧迩低头一笑,“你们放心,既然是小王欠了西凉,你们又是为国为家寻仇而来,那咱们今日便各凭本事,真刀真枪地大干一场,本王绝不会依仗自己的身份仗势欺人。动手吧。” “好,萧迩是条汉子,那我一会儿就让你死得痛快些!”刺客首领向左右两边的刺客交换眼神,变换阵形向萧迩发动第二次攻击。 萧迩举刀抵挡住一个刺客舞得“呼呼”作响的弯刀,双脚在空中凌空一跃,将另一个准备偷袭自己的人踹得后退几步,用刀撑着半跪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 小东子趁着刺客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主子身上,拿着摊子旁的一个摔得只剩半截的冬瓜挡在脸上,猫着腰顺着墙根下的阴影一溜烟地跑向城门守卫的方向。 一个刺客虚晃一招,借着同伴的掩护跃到了萧迩身后,趁萧迩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眼前的敌人时,抬手便将刀刺向萧迩后心处。萧迩察觉出身后有人,一转身躲开了要害。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挑挑眉毛冲那刺客首领邪邪一笑,抓住一个刺客的弯刀冲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径直刺了进去。 那刺客微微松怔,抓着弯刀的手一松,偏了心口几寸。可虽是没有刺中要害,鲜血立刻顺着伤口喷薄而出,瞬间便将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深衣染成了赤色。 萧迩捂住伤口接住一个刺客用尽全力的攻击,本就伤得极重的伤口因为这一用力,撕裂得更加厉害。他向后一跃,躲出刺客们的包围圈,满脸痛苦地半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 见他如此狼狈,刺客们得意地相视一笑,提着手中的弯刀缓慢地走到他面前。客首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的萧迩,拿起萧迩掉落在地的鎏金弯刀,在月光下仔细地打量着弯刀,用半生不熟的南齐官话笑道:“传言当年王女钟情于你,曾以弯刀相赠为定情信物。看来你也是个痴情的,这么多年了还随身带着它。今日我将用这把我族王储世代相传的宝刀杀了你,以你的血祭奠我族惨死的冤魂!” 说罢举刀便向萧迩的头砍了下去,可还未等他将刀举过头顶,一支利箭便呼啸着打掉了他手中的弯刀。随即一队披坚执锐的南齐士兵便迅速包围了他们,一支支搭在弦上的利箭闪着寒光,对准刺客:“都别动,放下武器!胆敢违抗者,杀无赦!” 刺客首领放下手中的弯刀,向萧迩轻蔑一笑:“还说什么各凭本事,绝不凭身份仗势欺人,堂堂一国王爷竟言而无信。萧迩,我们公主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小东子拨开正严阵以待的士兵,焦急地跑到萧迩身边:“主子,你没事吧?这……这怎么还流血了?齐王殿下受伤了!快,快传太医!” “是!”带队的郎中令回身吩咐左副官,“快传太医!” 萧迩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过是点皮外伤,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如果都这样了才算个皮外伤,那什么才算重伤?”小东子看着流了满地的鲜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主子,你可得坚持住,太医马上就到。”然后转过头,凶神恶煞地看着被制住的刺客:“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方才对战时我家主子处处手下留情,可你们竟对他下如此狠手!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郎中令吩咐右副官:“把他们都抓进天牢,给本官好好地用刑,一定要查出是谁敢如此大胆,竟然刺杀齐王殿下!” “是!”将士们立刻上前用浸了水的麻绳将刺客们绑了起来,准备带回天牢受审。 “慢着!”萧迩扶着小东子肩膀费力地起身,“把他们放了吧。” 郎中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了?” 萧迩点点头:“放了。” “是,微臣遵命。”郎中令挥手,“将他们都放了吧!” 刺客首领捡起扔在掉在地上的弯刀笑:“萧迩,别以为我们会感激你。日后还望你做好准备了,在下随时准备着取走你的项上人头。”说罢便领着手下跃入了黑暗之中。 小东子冲着刺客们离开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呸,不知好歹的东西!”一回头,便见着自家主子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萧迩一晕,众人立刻慌了手脚,喊着“殿下,殿下”乱成一团……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黄鸢慌慌张张地跑进屋。 “何事?!” “齐王殿下遇到刺客了!” 闻言,姜采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消息可准?你听谁说的?” “侯爷下朝时和夫人说的,据说刺客们用的都是北漠各部的兵器。而且奇怪的是,本来都把刺客抓住了,可齐王殿下却让他们刺客们全放了,还不准去追,也不准查那些刺客的来历。小姐你说,齐王殿下奇不奇怪?” 大漠各部的兵器?姜采薇眸子一紧,一定是玉冰!这丫头,怎么如此大胆!若非萧迩手下留情,他们可就全完了!可萧迩为何要放过他们?! 心中虽然乱成了麻,可姜采薇依旧是一副平静的面孔:“或许是因为他并未受伤,所以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吧?” “什么呀,王爷伤得可重了,昨日是被人用担架抬回去的。宫里都乱成一团了,皇上这么勤勉的人都没有上朝。还有人说,齐王殿下可能是凶多吉少……” “胡说!” 黄鸢委屈地撇嘴:“小姐……奴婢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看着黄鸢的样子,姜采薇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没有,我有点不舒服,你先退下吧。” 玉冰行事向来顾前不顾后,长此以往定会惹出事来,看来得抽空去去看看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传信 姜采萱推开门,站在阳光中抻抻胳膊,掰掰腰,眯着眼睛:“天气真好啊!心情也跟着美妙了!” 红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二小姐,出去玩的事你就别想了。侯爷吩咐过,不许我们再放你出去疯跑了。” 姜采萱只觉有一盆冷水顺着头顶浇遍全身,垂头丧气地跟在红笺身后:“哼~红笺,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想出去玩~哼哼哼~我想出去啊……” “那你就接着想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姜采萱抓狂地哀嚎,一屁股坐到地上,“我不管,我要出去玩!” 红笺白了一眼自己那二百五主子:“小姐,你要是敢把这件衣裙给弄脏了,以后你的衣服就都你自己洗吧。” “不要啊!”姜采萱可怜巴巴地拽着红笺的衣角,“红笺,你怎能如此狠心?” “那你还不起来?” “哦。”姜采萱嘟着嘴起身,一抬头正好看见一只灰色的鸽子对上了眼。 姜采萱歪歪头,那鸽子也跟着歪歪头。一人一鸽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后,姜采萱踢踢红笺的脚:“咱们中午炖鸽子吃怎么样?” “鸽子?哪里有鸽子?你要生一只出来吗?” 姜采萱对红笺翻了个白眼,伸手指了指架子上的鸽子:“不用我生,你闺女自己飞来了。”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舔了舔嘴唇。 沐修槿捅捅红笺的腰:“咱们怎么把它弄下来啊?” 红笺想了想:“奴婢自有妙计!” …… “红笺,你倒是快点啊,我胳膊都要被压麻了!”姜采萱趴在门后,手里攥着根绳子,另一端系在一根插在地上的小木棍上,木棍撑起筛子一角。 “二小姐,你别出声!”红笺一边撒糕点渣,一边学鸽子叫,“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可是两人等了半天也不见半点动静,那只鸽子气定神闲地在葡萄架上梳理着羽毛,像是看穿了姜采萱与红笺心怀鬼胎,对地上的糕点渣看都不看一眼。 “红笺,你这法子到底准不准?怎么等了这么半天它都不飞下来吃?” 见自己受到质疑,红笺不服气地辩驳:“二小姐,这法子真的很好用的!我还未进府时,总见隔壁的哥哥用这法子捕麻雀,每次都能抓好几只呢!” “小时候?红笺,你几岁进府的?” “让我想想……”红笺仔细回忆,“七岁!” “七岁?”姜采萱放下绳子,“你七岁进府,那你‘小时候’是多大?” “比七岁小的话,那肯定是三四五六岁吧……” “你到底用没用过这个法子?” 红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那时候年纪小,从来都是看热闹的。” 姜采萱气愤的指着红笺:“红笺,我真是被你气死了!” “小姐!”红笺如同平地炸雷般大叫一声,打断姜采萱,“别动!” 姜采萱哆哆嗦嗦地举着手臂,看着落在自己手臂上还欢快地“咕咕”叫着的灰色物体,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不断地冲红笺挤眉弄眼地使眼色,要她快点动手。 红笺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蹑手蹑脚的绕到鸽子身后,一个饿虎扑食连人带鸽摔到了地上。 姜采萱快步走到红笺身边,蹲在地上关切地问:“怎么样,抓到了吗?” 红笺得意一笑,冲姜采萱点点头,伸手向自己身底掏了掏,抓着被自己砸晕的鸽子举到姜采萱面前:“抓到了!” 姜采萱接过红笺手里的鸽子,指着鸽子脚上绑着的小竹筒:“咦,这是什么?” “我看看。”红笺接过鸽子,“小姐,这好像是用来装信笺的。这只……该不会是只信鸽吧?” “不会吧?那……你说它这里装着的是给谁的信啊?” “要不,咱们拆开看看?” “好主意!”两人一拍即合,七手八脚地拆开鸽子腿上的竹筒。 姜采萱拿出里面的纸条,打开一看,纸上写得竟是:“红贤弟亲启。”,姜采萱得意地扬扬手中的信:“这信是给我的。” 这天下能称呼她为红贤弟的人,非拓跋觉那家伙莫属。姜采萱皱皱眉,不知道拓跋觉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住处的,竟还弄了只信鸽来。 她往下看,发现紧接着的竟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最亲爱的红贤弟,好久不见,甚为挂念。明日辰时,老地方见?”末尾还画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小人儿,小人儿旁边用箭头标记出“拓跋觉”三个字。 别看拓跋觉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他的字写得竟出乎意料地好。笔走龙蛇,苍劲秀丽,就算是国子监的士子很少有人能将小楷写得这般潇洒。字虽是十分出众,可这画却让人不敢恭维,若不是这小人儿旁注明了“拓跋觉”三个字,姜采萱肯定会以为他画的是夜叉。 姜采萱合上字条,拿出一张纸条,提笔沾墨,写了一行字。 写完后冲半空中的鸽子摇了摇手中的纸条,那鸽子看到纸条后,极不情愿地落到姜采萱旁边。姜采萱将纸条塞进竹筒:“红笺,方才你从鸽子脚上扯下来的那个木塞子呢?” “在这儿呢。” 姜采萱接过塞子,塞紧竹筒,拍拍鸽子的头:“看在你主子的面上,今日就不吃你了。” 鸽子不领情地躲过姜采萱的手,“腾”的一声飞走了。 “小姐,这只鸽子不会为了报复咱们,半路把信给丢了吧?” 姜采萱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我把木塞子全塞进去了,估计得把竹筒砸了才能把信拿出来……” 博尔赤端着站着鸽子的手臂,敲了敲门:“主子,阿肥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把信拿来吧。” “是。”博尔赤把阿肥举到拓跋觉面前,“主子,信。” 拓跋觉捏碎竹筒:“我想吃烤乳鸽。” 一听这话,阿肥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一下从窗子飞了出去。 博尔赤看着被阿肥撞得吱呀作响的窗子:“爷,您好像把它吓着了,要不要奴才出去找找?” “用不着,它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一会儿到了饭点,不用你找,它自己就飞回来了。” “是,那属下就先退下了。” “下去吧,告诉厨子,爷今日要吃烤……” “主子,后院的鸽子让您给祸害得死的死,残的残,能送信的鸽子就剩下阿肥了……” 拓跋觉白了博尔赤一眼:“我说要烤鸽子吃了吗?爷要吃的是烤羊腿!烤!羊!腿!” “是,奴才知道了。”博尔赤乖乖退了出去。 拓跋觉抖开姜采萱的纸条:“来,来,来,让大爷我看看小娘子你都写了什……”一句话卡在了“么”字上,一张充满期待的俊脸也变得青青紫紫。只见纸条上只有一个字:“滚”,旁边还画了个嘚瑟的笑脸。 拓跋觉翻了个白眼,提笔写了封回信。 …… “皎皎,皎皎……”萧迩惊得一身冷汗,叫着姜采薇的小字从梦魇中惊醒。 姜太后见儿子醒过来,伏在萧迩床边哽咽:“孩子你终于醒了,你都吓死娘亲了。” “母后,老六这不是醒了吗,您就不要再哭了。”皇上拍拍太后的后背,吩咐李公公:“快把太医都叫进来,齐王醒了。” 太医们松了一口气,提着分量不轻的药箱,匆匆进殿帮萧迩诊断。 可萧迩并没有表现出从鬼门关回来的欢喜,而是目光空洞地坐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皎皎,皎皎,皎皎……” 看着萧迩失魂落魄的样子,太后皱了皱眉:“皎皎,皎皎!哀家就不明白了,那个西凉国公主有什么好的,怎么就值得小六惦记成这样!好好儿的人,折磨得都快没人形了!” “娘娘,既然殿下醒了,是不是该把小厨房给他熬着参汤端来。” 姜太后点点头:“小东子,你去把参汤端来,服侍你主子服下。” “奴才遵命。”小东子如蒙大赦般赶紧逃了出去,只觉得要是再跟姜太后待一会儿,估计自己也得成主子那般癔症的模样。 见姜太后神色稍缓,苏嬷嬷才道:“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奴才听说那日国宴上,殿下曾说大小姐长得像西凉公主。后来,有人看到他们二人在宫门口聊天时,举止甚是亲密。” 姜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小六会当众求皇上赐婚,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桩缘由。” “娘娘,既然殿下一心想要见西凉公主,索性咱们便把‘公主’送到他身边。反正皇上已下旨赐婚,姜大小姐与殿下成婚是早晚的事。正好也趁此机会,让小两口培养培养感情。” “你的意思是要咱们李代桃僵?!” “娘娘,请您下一道让大小姐进宫侍疾的懿旨吧。”苏嬷嬷微微一笑,“这心病,还需新药医啊!” 姜太后沉吟片刻:“好,此事就照你说的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无忧 姜采萱摸摸脸上的八字胡,晃着将军步冲着前方灯火通明的胡同踱了过去。胡同尽头,一个正在招呼客人的女子,看见姜采萱走过来,赶紧丢下身边的客人,千娇百媚地冲她摇摇手中的帕子:“哎呦,二公子有段时间没来过了,难不成是有了新人,就把我们群昨日黄花都给忘了?” 那声音倚姣作媚,酥软人心,就连“醉仙居”那金灿灿的匾额也被这声音给魅得颤了颤两三颤。只可惜姜采萱并非男子,这话听她耳中,只觉牙齿一酸,险些将晚饭呕出来。 姜采萱拿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踮起脚费力地搂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鸨母:“哪能啊,妈妈您天香国色,偌大的燕京城除了妈妈您,在下可再找不出一个能及得上妈***人了。” “男人啊,都一样。”鸨母窝在姜采萱怀里娇俏一笑:“油嘴滑舌!” “若妈妈这样说在下,在下可就要伤心了。”姜采萱掏出一锭子,在鸨母眼前晃晃,“老规矩?” 鸨母一把抢下姜采萱手中的银子,笑得花枝乱颤:“自然是老规矩,咱们的流倾姑娘早就梳洗好了,在楼上等着您哪。” “有劳妈妈。” “哪的话?甭说是一个流倾姑娘了,就算是您二公子想要这醉仙居,奴家也只有双手奉上的份啊!” “那要是我呢?”一个听起来颇为熟悉的声音在姜采萱背后响起。 姜采萱眼角一抽,觉得头隐隐作痛。故作潇洒地扇着扇子,回头冲身后那个按计划本应在城郊喂蚊子的人尴尬地笑笑:“呦,青兄!原来你也在这儿,可真是有缘啊!” “就是!就是!”拓跋觉点点头,“有一句话说得好,‘千里姻缘一线牵’。你说对吧,红贤弟?” 姜采萱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 “应该正被你晾在城郊的山谷中喂蚊子,对吧?” 姜采萱点头。 拓跋觉白了她一眼:“你真以为我傻啊?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怎么会邀一个男子去人迹罕至的山谷看月亮?这不摆明了耍我吗?还好我神机妙算聪明绝顶足智多谋智勇双全,掐指一算就知道你背着我出去玩。你在信上说约我戌时去城外,可一般到了戌时,酒肆店铺都关门了。所以你不是去逛庙会就是去逛花楼了。可是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根本就没有庙会可以逛。所以我敢断定,你必定去逛了青楼。你向来只去最贵的地方,敢问这建康城还有哪家青楼比醉仙居更贵?所以,我就来这里守株待兔了。” 姜采萱上下打量了拓跋觉一番:“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你脑子还挺灵光。” “那是!”拓跋觉一脸得意,“小爷我风流倜傥足智多谋武功盖世天下无双!” “二公子,您可是有一段时间不来了,流倾还以为你把流倾给忘了呢。”一个女子笑意盈盈地迎上来。 话虽是对着姜采萱说的,可那双秋水脉脉的眸子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拓跋觉。拓跋觉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便礼貌地点了点头。 见翩翩公子向自己打了招呼,两朵绯红立刻飘上了流倾姑娘的脸颊,含羞凝涕的样子快要将其他男子的心都看化了。 姜采萱一眼便看出流倾对拓跋觉有意思,可奇怪的是,平日里见着美人便走不动路的拓跋觉却并没未将倾城绝色的流倾姑娘放在眼中,打过招呼后便不理她了。看来美人有意,公子无情啊。 见流倾姑娘吃瘪,姜采萱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流倾姑娘,今日在下要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位,是我的结拜大哥,青兄。青兄,这位可是醉仙居的头牌,流倾姑娘。姑娘丽质天成,舞姿更是天下无双,细数城中各个青楼妓馆,没有哪个女子能与流倾姑娘比肩。” “二公子谬赞,小女子哪里配得上二公子夸赞?”察觉出姜采萱有意替自己牵线,流倾会意地柔柔一笑。 姜采萱偷偷扯扯拓跋觉衣袖,压低生音笑着问:“怎么样?” 拓跋觉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 “自然是方才那位流倾姑娘了。我可是把我老相好的都介绍给你了,够意思吧?” 拓跋觉哭笑不得:“够意思,流倾姑娘确实是世间难得的绝色。” 听到拓跋觉夸奖流倾姑娘,姜采萱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听着十分刺耳,心里泛起一阵醋意。 姜采萱眼神一暗,接着追问:“那……若是日后交往下来,觉得志趣相投。你会不会……帮她赎身,娶她回家?”说完之后,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生怕拓跋觉会做出肯定的回答。 看着楼下的莺莺燕燕,拓跋觉面色平淡:“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姜采萱心中一喜,脸上却装作满不在乎:“没想到你眼光还挺高,连我们流倾姑娘都看不上。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我好帮你再介绍一个!” “不必,在下心中已有所爱。” 姜采萱心里“咯噔”一声,听见自己声音颤抖:“那……那位姑娘……一定宛如天人吧?” 拓跋觉勾勾嘴角,盯着姜采萱的眼睛:“不,她虽生得也算花容玉貌,可比起倾国倾城的美人还是差了几分。性子也不好,总喜欢变着法子地捉弄人。还不学无术,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是从小被家人逼着学的舞蹈。可纵有千般不好,也是我所珍爱的女子。她善良勇敢,能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以身犯险。” 姜采萱望着突然正经的拓跋觉微微发怔,他的眼神太过温柔,只一眼便能让人沉溺其中,万劫不复。 “二位公子,咱们上去吧。”鸨母打断两人。 “有劳妈妈。”姜采萱坐到屋内的柏木椅子上,“青兄,过来吧。” 拓跋觉坐到姜采萱身边:“我很奇怪,一会儿你会和流倾姑娘做什么。” 姜采萱一边剥桔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天机不可泄露。” 话音刚落,楼内的灯火突然灭了,偌大的醉仙居立刻陷入了令人恐慌的黑暗。拓跋觉快步走到姜采萱身边,抓住她的手:“别怕。” 姜采萱被拓跋觉紧张兮兮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青兄真不愧是一个月能遇见五次刺客的人,这般草木皆兵。” 说话间,楼下宽阔的舞台周围亮起了湖蓝色的灯火,灯火中央换了身牙色广袖的流倾姑娘翩然而下,伴着满室的笙簧跳起了舞。身形婀娜,仙姿玉貌,一举一动间就像是壁画上的飞天。 姜采萱含笑望着拓跋觉:“青兄,对这‘天机’可还满意?” 拓跋觉哑然失笑:“贤弟做事从来都是别出心裁,出人意料。” “青兄过奖!”姜采萱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拓跋觉,“喏,给你的。” 拓跋觉半信半疑地接过橘子:“这橘子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吃算了,还给我!”姜采萱伸手便要抢橘子,刚伸到一半便被拓跋觉给捉住了。他紧紧攥着姜采萱柔弱无骨的玉手,邪邪一笑:“送了人的东西,哪还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姜采萱脸色一红,没有挣开拓跋觉的手,堪堪地别过头,假装去看流倾姑娘跳舞。 见姜采萱害羞,拓跋觉得意一笑,随手将橘子塞进嘴里。张嘴一咬,酸涩的汁液立刻浸透了喉咙与鼻腔,拓跋觉龇牙咧嘴地吐出橘子。博尔赤嘱咐得是,姜家二小姐的东西果然不能随便吃…… “无忧,你的舞姿已经是天下无双,不需要偷师。” “无忧?!”姜采萱一脸懵懂地指着自己,“你是在叫我吗?!” 这北魏大皇子喜欢给人起名吗?!先是“红贤弟”,现在又是“无忧”,下次又该给自己起什么名了?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拓跋觉微微一笑,“当初我问你的名字,你告诉了我这句诗。萱者,忘忧草也。我唤你无忧,有错吗?!” 姜采萱仔细想了想:“倒也没错。” “那不就成了?”拓跋觉盯着姜采萱的眼睛,“不过你得答应我,这称呼只有我能叫!” “那得看你表现!”姜采萱嘴硬。 拓跋觉望着楼下:“流倾姑娘的舞姿确实惊为天人,但照你却差了许多。可你为何还会挑她献舞的日子来醉仙居?莫非……你看上她了?我想起来了,方才你问我会不会娶流倾姑娘时,满脸的不高兴!” 姜采萱踢了拓跋觉一脚:“你才看上她了呢!” 拓跋觉狡黠一笑,把脸凑到姜采萱面前:“哦,那我一会儿回家就让博尔赤准备彩礼去醉仙居提亲。” 闻着拓跋觉喷在自己脸上的呼吸, 姜采萱脸红到了脖子根,一把推开拓跋觉,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靠这,这,这……这么近,干,干嘛?想,想娶……就,就娶啊,问我……做,做,做什么?” 拓跋觉摸摸姜采萱的手心:“无忧,你在紧张什么?手心出了这么多的汗。” “谁说我紧张了?”姜采萱有些慌张地岔开话题,“我还没回答你,为什么爱看流倾姑娘跳舞呢!” 拓跋觉忍着笑意:“好,那你就说说为何。” “因为我六表哥。他生性风流,就算是在路上遇见一个姿色稍佳的女子,都要同人聊上几句。这美女如云的醉仙居,他自然不肯放过的。可我姑姑和二表哥管得严。为了逃避惩罚,他便拉着我一起去。后来,每月二十号来醉仙居看流倾姑娘跳舞,便成了我们俩的习惯。” “那今日齐王殿下怎么没来?是因为几日前遇刺一事吗?” “不是,他已经许久不来了。”姜采萱叹了口气,“你听说过西凉国的明月公主吗?” “草原与大漠向来同气连枝,大漠各部引以为傲的‘大漠明珠’我自然有所耳闻。” 姜采萱好奇地问:“那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叫什么名字?生得美不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计策 拓跋觉轻笑:“你怎么对她这么好奇?” “我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能让我那生性风流的六表哥思念至此。” “我并不知道那位公主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生得美不美。不,应该说除了西凉皇室之人外,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与样貌。她从来都是薄纱覆面,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我听说她精通大漠各部语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 姜采萱无叹了口气:“我六表哥在遇见她之前,身边的女子换了一个又一个,整日沾花惹草。后来,就连盼着他开枝散叶的姑姑都劝他不要再这般风流了。可自从他遇见了明月公主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仅把身边的侍妾都遣散了,就连他最爱去的醉仙居也不去了。整日抱着明月公主送他的那把刀,期待着国丧结束的日子。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他会和明月公主一生一世。” “可后来……” “后来二表哥突然发兵西凉,最讽刺的是,带兵之人竟还是六表哥,两个有情人硬生生地被逼成了仇人。西凉王族全部以身殉国后,六表哥就和二表哥撕破了脸,独自搬去了十二州。至此以后,我再也没见他笑过。” 拓跋觉突然想起国宴上齐王与姜采薇闹出的一幕,总觉得关于明月公主一事有什么蹊跷,而且还又与钦国府脱不了干系。 他拍拍姜采萱的肩膀:“他以后还会遇见一个更好的女子,皇上不是为他与你姐姐赐婚了吗。” 姜采萱摇摇头,“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有的人的爱是决绝的,一旦爱上就不再会放手。只如飞蛾扑火,至死方休。” “那你呢?” “我?”姜采萱柔柔一笑,“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拓跋觉低头一笑,握着姜采萱的手更加用力。心中暗暗发誓,此生绝不会放开这双手。 …… 姜采薇抬手倒了两杯茶:“出来吧。”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元玉洁笑嘻嘻地从黑暗中走出。 “你刺伤了他,自然要来向我汇报了。” “你不怪我?!”姜采薇如此淡然,倒是让她略微吃惊。她还以为凭和萧迩的那段往事,姐姐会怪自己伤了她呢。 “不会,西凉国破的那一刻,我与他便已经回不去了。现在对我来说,他是我的灭国仇人。” “太好了,姐姐!我还以为你怪我伤了他呢。” “我自然要怪你!此事你做得太过鲁莽,若非齐王下令不让追究。恐怕咱们所有人,连同姜氏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当然,姜氏盛衰荣辱都与咱们无关。可如今咱们羽翼未丰,还需仰仗姜氏庇佑。往后再有什么行动,定要事先与我商量,可不能再一意孤行了!” 元玉洁吐吐舌头:“我知道了。” 姜采薇点点头:“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要交给你去办。” “何事?!” “二十多年前,你父亲在南齐做质子时,曾在朝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你将还能用的眼线重新整理一下。做完这些事后,即刻动身去云南。” “云南?!去那儿做什么?” “混进靖王府,接近休宁郡主——谢云岫。” “接近她做什么?! 姜采薇嘴角含笑:“了解她所有的秘密与习惯,记住,是所有的。不管是兴趣喜好,还是行为怪癖了解得一清二楚。” 元玉洁一头雾水:“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姜采薇满含深意地笑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你跟我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 姜采薇轻轻地叩了叩门。 “来了,来了!客人请稍等。”说着,声音的主人便拉开了门。 姜采薇冲那人嫣然一笑:“你叫什么名儿?” “奴婢翠锦。” “露花飞飞风草草,翠锦斑斓满层道。真是个不错的名子。”姜采薇点点头,带着元玉洁向院内走去,“你家姑娘在吗,我找她有事商量。” 翠锦一愣,她家姑娘自从搬进这玉竹园后,鲜少有客拜访。向来神秘的大小姐怎么会来找自家姑娘?只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翠锦引着姜采薇和元玉洁向主屋走去:“请随奴婢这边来。” 姜采薇站在门前冲翠锦莞尔一笑:“我与你家姑娘有要事商量,你就先不要进去了。” 翠锦刚想反驳,可望着姜采薇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她暗暗打了个哆嗦,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姜采薇推开房门,冲正坐在软榻上绣花的女子微微一笑:“元舒姐姐,别来无恙。” 听到姜采薇的话后,正绣花的元舒手指一抖,绣花针顺势便扎进了她嫩葱般的手指。元舒疼得暗吸一口冷气,将手指塞进嘴里。 “元舒姐姐?!你还活着!”不等姜采薇开口,元玉洁便激动地跑到元舒身边,尖叫起来。 “玉洁?!你……”元舒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元玉洁,“你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姜采薇关上屋门:“好了,近日来此是要说正事的,往后还有的是机会让你们叙旧情。” 元舒仔仔细细地端详姜采薇一番,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是……明月?” 姜采薇笑着点点头:“元舒姐姐,别来无恙。” 元舒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竟然是姜家大小姐,怪不得你在南齐使者面前从来都是薄纱覆面。我还真是笨,竟然今日才看出来。当初见到二小姐时,就早该想到你与姜氏的关系了。” “二小姐?!”姜采薇微微一笑,“谁说你当时见到的是二小姐了?” “怎、怎么……”元舒面色一惊“莫、莫非……当时……我见到的人是、是、是……” “当时采萱正陪着姜太后在承天寺中祈福,你见到的人是我。” 元舒低头一笑:“我早该想到的,齐王害你国破家亡,若是不去复仇就死了,你又怎会甘心?” 姜采薇惨笑一声:“我西凉国数万子民被无辜屠戮,父王与粟赫叔叔战死沙场,阿娘举身跳入火海,你母亲芷夫人自刎而死……这血海深仇,我怎能不报?!” 听到姜采薇提到自己的母亲,元舒哽咽着说:“咱们三个,数你主意最多。你今日既然来寻我,定是想出了复仇的计策。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虽说元舒是西凉王庶出的女儿,生母芷夫人当年是趁着西凉王醉酒才获宠于他,最后还害得阏氏小产,也因此连累得女儿也不受宠爱。 元舒虽是西凉王唯一的亲生骨肉,可他对她的宠爱,连对姜采薇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她们母女在王城中是连个下人都不如。若没有姜采薇与玉洁时常关照,她恐怕都活不到现在。 可不管怎样,她都是西凉人,身为一国公主,自然要为那些无辜惨死的族人复仇! 姜采薇狡黠一笑:“入宫为后。” “什么?!”元舒与元玉洁皆吃了一惊。 谁人不知,历代皇后都出自姜氏一族。就算姜氏一个女儿都没有,可京中这么多大族,轮到谁也轮不上她元舒一个王国孤女做皇后啊。 姜采薇嫣然一笑:“所以,这就要看玉洁的了。” “我?”元玉洁一头雾水地指着自己,不明白姜采薇的用意。 “谢云岫生母是姜太后亲妹,她身上有着一半姜氏血统。若姜氏女儿不能做皇后,整个南齐最有可能登上后位的人便是她。朝廷下令选妃,算日子谢云岫快出发了吧。” “我明白了!”元玉洁恍然大悟,“姐姐是要李代桃僵,让元舒姐姐代替谢云岫入宫!” “没错。”姜采薇点头,“所以就算是为了元舒姐姐,你也要仔细观察谢云岫的一言一行。观察的越仔细,咱们装得也就越像。” “那我这段时间该做什么?!”元舒忍不住发问。 “你自然是要学习南齐的规矩礼仪,苦练才艺,为入宫做准备了。”姜采薇浅笑,“齐帝害咱们国破家亡,骨肉离散,我也一定要让他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准备!”元舒一脸坚定地点头。 …… 姜采薇站在烛火之中,目送着元玉洁离开。夹着些许凉意的晚风将她垂在身侧的广袖不断地吹起又拂落,晚风顺着广袖宽大的缝隙钻进她的衣衫之中,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姜采薇闭上眼睛,两行晶莹的清泪顺着脸颊流进口中。她伸手抚去脸上的泪痕。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背叛我,伤害我的人,都付出比我惨痛百倍千倍的代价! “小姐,你原来在这儿啊!”黄鸢急匆匆地跑到她身边,“奴婢找了你好久。” “找我何事?!” “方才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娘娘懿旨,让你去宫里侍疾。” “侍疾?!”姜采薇皱眉,“为何不叫采萱去?!她才是南齐未来的皇后啊!” “不是太后娘娘病了,是齐王殿下。” 姜采薇点点头:“我知道了,咱们先回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装病 黄鸢看着道路两边飞逝的景色,深深地打了个呵欠:“小姐,太后娘娘可真是奇怪,为何非要你这大晚上的赶去宫里呢,明儿一早再去不行吗?” “太后娘娘的意思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日后到了宫中,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可是要改改。” 黄鸢吐舌:“知道了,少说多听,三缄其口~” “黄鸢,你要时刻记着,进宫之后,你便不只是你自己,而是代表姜氏。以后说话做事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说不定何时便会有什么居心叵测之人,抓着你的纰漏大做文章,借机扳倒姜氏。” 姜采薇并没有小题大做,一入侯门深似海,宫中人心叵测,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藏着许多未知的恶意与危险。更何况姜氏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太久,久到有太多的人想要取而代之。而她与黄鸢,就是送到对方手里最好的棋子。 “小姐请放心!”黄鸢信誓旦旦,“奴婢绝不会为姜氏抹黑。” 姜采薇掀开车帘,望着朱红色宫门:“到了。” 话音刚落,厚重的宫门便发出一阵呕哑,缓缓打开了那条通往南齐权利巅峰的车道。 姜采薇闭上眼睛:“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黄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您这话说得好像离开情郎的秀女似的。” “有区别吗?只要进了这道宫门,不论你是何身份,也不管你是否自愿,只要身在其中,终究会被卷入内廷争斗,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是吗……”黄鸢喃喃地念了一句,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冷,她抱着膀子暗暗地打了个哆嗦。 如今的她并没有想到,自己终有一日竟会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亲身参与到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争当中。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变得如此心如铁石。从一个随波逐流的小丫鬟,慢慢浸淫成了一个毒辣深宫怨妇。 “姑娘可算是来了,请随老奴这边来。”苏嬷嬷欢喜地拉着姜采薇的手。 姜采薇柔柔一笑:“多谢姑姑。” 说话间,突然飘来一阵箫声,乐声虽宛转悠扬,仔细听去却含着无限凄凉。姜采薇下意识地看了苏嬷嬷一眼,发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苏嬷嬷眉间竟有几分忧愁。 黄鸢一听是所熟的曲子,随着箫声唱起歌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姜采薇偷偷瞪了黄鸢一眼,对苏嬷嬷笑道:“这丫头平时野惯了,姑姑不要计较。” “无妨。”苏嬷嬷笑笑,带着姜采薇一行人拐过巷口。一座静谧的宫殿出现在眼前,殿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重伤未愈的萧迩。 他脸色苍白,身体孱弱得需要靠下人搀扶才能勉强站住。可即便病得这样重,他还亲自来迎接姜采薇,站在风口上吹了许久的冷风。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他这幅殷切的模样也不免动情。 跟在他身边的小东子一见到姜采薇身后的黄鸢,满脸欢喜地向她偷偷打了个招呼。黄鸢白了他一眼,噘着嘴别过头。 苏嬷嬷见萧迩这幅模样,担心地说:“殿下,夜里风大。您病得这样重,怎么不穿件披风就出来了?!” “无碍。咳咳咳咳……”萧迩低声咳嗽起来。 看着病入膏肓的萧迩,姜采薇担忧地皱了皱眉。可关切的话刚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冲萧迩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见过殿下。” 苏嬷嬷将手中的宫灯递给小东子:“天色不早了,二位去歇着吧。” 虽说早做好了准备,可一想到要与萧迩朝夕相对,姜采薇心中仍是过不去那个坎:“姑姑,采薇与殿下尚未成亲,合居一宫有些不妥吧。” “咳咳……身正……咳咳咳……不怕影子斜,只要小王……咳咳咳……与姑娘行得端坐得直,又何惧……咳咳咳……别人的流言蜚语。”萧迩咳得满脸通红。 沐修槿盯着面色苍白的萧迩,许久没有说话。末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采薇明白,多谢殿下指教。” 萧迩奸计得逞地勾嘴一笑,“姑娘请。” 望着听话地住进寝殿的姜采薇,小东子笑着冲萧迩竖大拇指:“爷,您这招苦肉计可真好用!” “咳咳咳……”萧迩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反驳,“谁说我是苦肉计了,本王咳咳咳……是真病了~~~” “是是是,真病了,病得要死!”小东子满脸嫌弃,“既然心上人都住过来了,那咱们是不是该把装病的药停了?!” “着什么急啊?!皎皎好不容易才进宫,怎么也得让他伺候本王两天啊!” “你怎么这么不……” “不什么?!”萧迩笑得一脸威胁。 小东子话锋一转,把那句刚要脱口而出的“不要脸”给憋了回去:“不注意自己的身子呢!奴才会心疼的!” 萧迩冷哼一声:“别说那没用的,赶紧叫小厨房把饭给爷端上来!为了演好戏,爷都饿了一天了!” “哎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小东子感慨“若天下所有的爱情都如您与姜小姐一般艰难,奴才情愿永远不要爱上任何人,孤独终老。” 萧迩轻笑:“好,那本王便祝你心想事成,一生不被情爱所累。” “那奴才便祝爷能与明月公主重修旧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是,这世上的事又怎会尽如人意?九天之上毫无悲悯之心的神明们,从不肯轻易饶过任何人。有些人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老天偏要叫他爱而不得,孤独终老;有些人想着一世绝情断爱,可老天偏要叫他孽缘缠身,欲罢不能。 …… “娘娘,这烛光太暗,仔细熬坏了眼睛。”苏嬷嬷点燃一盏宫灯,“奴才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晚上练字要多点几盏灯。” 姜太后叹了口气:“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能这样叮嘱哀家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当年若非娘娘,奴才早就被继母给卖到青楼去了。” “斯人已矣,还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您与那位的故事若是写成话本子,不知要惹出多少眼泪呢。” “可我与他的关系怎么能见得了光?他清白了一世,为着他的英名,哀家也该将这段往事带到棺材中去。” 苏嬷嬷叹了口气,自家主子与那个人终究是有缘无分。 “娘娘,大小姐已经进宫住进了昭阳宫。今日天色已晚,奴才让她先歇下了,明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太后娘娘点头:“希望她帮小六摆脱旧日的伤痛,重新来过吧。这样一想,哀家真是对不起他,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小六,结果……” “娘娘,凡事福祸相生,这说明殿下他重情重义啊。” “哀家倒情愿他铁石心肠,也不想看着他为一个女子毁了自己。”太后娘娘摇了摇头,“对了,方才我听见萧声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今儿个是云城夫人的生辰。” “她还是不肯见他吗?!冰儿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刚烈。已经八年了,也该原谅了。” “娘娘,下月初五是成国公的寿诞,云城夫人定会回京。”苏嬷嬷提醒,“或许,咱们可以趁机……” 太后娘娘笑笑:“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又岂是一朝一夕便可释然的?!” …… “又吹,又吹!还没完没了了!就算是把嘴巴吹破了,她也不会再见你的!!”王昭仪满脸愤然地捂住耳朵,“她有什么好,怎么就叫陛下念念不忘了!” “娘娘慎言!”合欢跪倒地上提醒,“云城夫人是成国公的儿媳,与圣上毫无关系!” “哼!”王昭仪冷笑,“这话骗骗旁人就算了,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吗?!什么君臣之分,什么兄妹之情,都不过是鬼话!当年的事,你我可是曾亲眼目睹!皇上与他那妹妹……” “娘娘!”合欢高声打断王昭仪,“当心隔墙有耳啊!您好歹也为将军和几位少爷想想!” 听了合欢的话后,王昭仪颓然地瘫倒地上,低声哭泣:“我知道,合欢我知道!可是我心里难受啊!我难受!我自幼便心仪于他,可他从未注意过我!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他怎么就念念不忘了?!我待他如此真诚,为什么他就看不到我的真心呢……” 合欢叹了口气,难怪自家主子难受。她从小便喜欢皇上,可对皇上来说她不过是自己万千女人中的一个。妻子的位置是留给姜采萱的,心里的位置则是留给云城夫人的。任自家主子再怎么努力,都换不回一点真心,怎么不让人绝望?! “不,我不哭,不哭!”王昭仪拭干脸上的泪,“他再怎么忘不掉她,他们都回不去了。我不能自甘堕落,就算取代不了云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我也要成为他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得失 “李公公,李公公!李公公请留步!奴才小喜子见过李公公。”一个看上去十分机灵的小太监快步走到李琨面前行了个礼。 李琨仔细端详端详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太监,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后,觉得自己好像并不认识这么个小太监,便向他询问道:“起来吧,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这大晚上的来陛下宫中做什么?” “回公公的话,奴才是新进到太后娘娘宫中伺候的小喜子。是娘娘宫中的掌事宫女苏嬷嬷打发奴才来知会您一声,说是明儿个别忘了让陛下去娘娘宫中请安,娘娘有要事要与陛下商量。” 闻言,李琨好奇地挑挑眉:“要事?苏嬷嬷可说了是何要事?”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毕竟有些事不是该咱们做奴才的知道的不是?”小喜子站起身,摸着头憨憨一笑,“公公,苏嬷嬷的原话奴才给您带到了,这时辰也不早了,那奴才就先……” 李琨点点头:“你先回去向苏嬷嬷复命吧,就说杂家知道了,明日一定记得让陛下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请她放心。” “是,奴才告退。”小喜子打了个千儿,弯着腰退出了皇上的寝宫。 李琨望着小喜子慢慢消失在重重楼阁中的背影,眸光一紧,嘴角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转身走到萧通寝殿门口,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寝殿那蟠龙雕花海棠纹殿门,对着书案旁正在批阅奏折的萧通轻声说道:“陛下,方才太后娘娘宫里来人了。” 萧通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殿门口的李琨,手里的动作却一直没停:“母后这么晚了还打发了人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吩咐朕?” 李琨走到萧通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支镶宝鎏银玉搔头,拨弄着明明灭灭的灯火,火苗一闪,整个大殿顿时像是又明亮了几分:“回皇上的话,那传话之人也不清楚是何要事。只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苏嬷嬷打发了那奴才来,知会了奴才一声,叫奴才记着明日提醒您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说是有要事相商。” 萧通点点头,放下手中已经握了三个时辰的朱笔,动动已经有些僵化的手指:“那依你看,母后唤朕该是与何事有关呢?” “最近这段时间,能让太后娘娘如此重视的事,除了齐王殿下的身体与婚事外,那便是端阳国宴之事了。不过,娘娘精明能干,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在寒阙天中这么些年,筹备过大大小小不少的晚宴。断不会为了个小小的端阳宴,便邀日理万机的陛下去宫中商讨。依奴才拙见,这事儿八九不离十该是与齐王殿下有关。” “你倒是与朕想到一起去了,朕这个古灵精怪的弟弟真是叫人操碎了心啊。”一提到卫昶,萧通便嘴角凝笑,神色轻松了不少。他放下手中的竹简,问向立在殿中的李琨:“若朕没有记错的话,今晚姜家小姐儿好像是进宫了吧?” “是,姜家二小姐是一个时辰前进的宫。不过这说来也怪,苏嬷嬷并没有照着惯例将郡主安排在太后娘娘寝宫,而是让她住进了齐王殿下宫。这苏嬷嬷可是宫中的老人了,在宫中这么些年,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怎么今日就犯了这么大的错?可最令人不解的是,太后娘娘竟也未纠正或是责罚她。” 萧通摇头吃吃一笑:“李琨呐李琨,你真可谓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母后与苏嬷嬷的用意你难道还没猜出来吗,她们这是在为老六安排婚事啊,想要撮合老六与姜家小姐。这未来的齐王妃,自然是要住在齐王殿下的寝宫之中了。” “撮合齐王殿下与姜家二小姐?!这……陛下,这恐怕不合祖制吧?姜家二小姐怎能嫁给齐王殿下呢,太后娘娘怎会如此糊涂……” “姜家二小姐?”萧通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谁说母后要撮合萱儿与老六了?” 李琨被萧通弄得一头雾水:“这……陛下,不是您说太后娘娘想要为齐王殿下安排婚事吗?” “没错,可是她们安排的人可不是萱儿。” “不是姜家二小姐?可所有人都亲眼看见郡主进了宫,还住进了齐王殿下寝宫之中。那若不是郡主还能是……”李琨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通:“难道说……” 萧通嘴角含笑,点点头确认道:“没错,就是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李琨更不明白了,“可是她一个黑齿族的公主怎会与姜家二小姐长得一摸一样呢?莫非……”李琨不敢再说下去了,而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萧通。 “李琨呐李琨,你怎么忘了我那雍容华贵的舅母可是黑齿族的长公主了呢?因着她的身份,无所出的西凉王从她膝下过继一个孩子作为储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十六年前钦国府可是夭折过一个大小姐。” “那这么说,齐王殿下一直念念不忘的明月公主其实就是钦国府的大女公子?怪不得,姜家二小姐会与明月公主长得极为相像。要照这么说,明月公主常年薄纱覆面,从不在人前露出真容也就解释得通了。只是……”李琨皱皱眉,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那您觉得太后娘娘对此事了解多少?当年,她会不会也参与了此事?” 萧通摇摇头:“舅父又不傻,他绝不会让母后知道此事的。以母后的性格,若是她知道了当年的事,定会重重责罚舅父一家。到时别说是不会这般殷勤地撮合老六与姜大小姐的婚事了,恐怕连姜大小姐的命都保不住。母后与朕不同,她是绝不会为了任何人放火归山的。” “那太后娘娘……” “依朕看,舅父定是扯了个什么为国为民而不得已隐瞒姜大小姐还在世的谎话,糊弄了母后。舅舅是母后的亲弟弟,母后也就未曾起疑,便就信了舅父。又看着姜大小姐与明月公主极为相像,这才想着桃代李僵,让姜大小姐嫁给老六。明日母后唤朕前去,怕是与恢复姜大小姐的身份有关。” “娘娘为了齐王殿下真是煞费苦心啊。”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萧通站起身,走到开着的窗边,望着天边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隐藏在云层中的月亮叹了口气,“这天下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为了子女呕心沥血呢?只是老六不懂感恩罢了,整日地耍小孩子脾气。” 李琨从衣架上拿下一件鹤氅,轻轻批到萧通身上:“殿下自幼是被先皇故齐王宠大的,难免任性了些。后来先帝与故齐王相继西去后,又有陛下与太后娘娘娇宠他。宠爱过盛,便难免会多多少少地恃宠而骄。不过殿下本质醇正,终有长大的时候,会理解您与太后娘娘的一番苦心的。” “这孩子,到底是被朕给惯坏了。” “陛下,奴才斗胆问一句,您打算将这姜大小姐怎么办呢?她被您下令灭了族,肯定对卫氏一族心怀怨恨。依奴才看,她这次进宫来肯定是来者不善。” 萧通回过头,苦笑着说:“朕能将她怎么办呢?她身后不仅有姜氏,有母后,还有那个谁也奈何不了的混世魔王呢。她很聪明,知道只要抓住了老六这一个靠山,任是谁也不敢轻易动她。” “奴才所担心的便是这样,齐王殿下心思纯良,有一颗赤子之心,又对明月公主情根深种。奴才怕她利用齐王殿下,最后伤了他。” “你方才还说朕将老六保护的太好了,对他太过骄纵。这会儿子,怎么自己来担忧上他了?”萧通低头轻笑一声,“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朕不好插手。再说,老六也该长大了。就让他多在姜大小姐身上磨砺磨砺心智吧。” “话虽这样说不错,可奴才到底还是不放心姜大小姐,总觉得她定会将咱们千辛万苦地在后宫与外朝已经布好了的这盘棋搅乱,对咱们南齐江山不利。” 萧通闻言胸有成竹地一笑,转身向内殿走去。一边走,一边对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李琨说道:“她姓什么?” “姓?”李琨一愣,不知皇上为何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姜大小姐自然是姓姜了。” “这便对了,她姓姜,不姓姜。虽说她自幼便被过继到了黑齿族,但她骨子里流的终究是汉人的血。这份融在骨子里的归属感,在时时刻刻地召唤者她。不然,她也不会拒绝所大漠所有的王孙公子的求婚,而单单爱上老六了。”萧通随意地倚在内殿中的黄花梨雕龙榻上,“朕虽说灭了她的黑齿族,可是你别忘了,这南齐也是她的母国。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母国,绝不会忍心再亲手葬送一个母国。即便是她再怎么恨朕,恨南齐,她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江山社稷之事。所以,一切便顺其自然吧。朕还真的希望她能与老六重归于好呢,毕竟老六那个傻小子可是对她情有独钟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采薇 今日的天气似乎是出奇的好,这才刚辰时,太阳就照得平日里总是被树荫挡得严严实实的大殿亮堂堂的。昨日傍晚时才刚下过一场雨,这么快便放了晴,这天气好的有些让人惊异。 姜采薇端坐在满殿的晨光之中,正对着殿内的雕花芙渠纹铜镜梳妆。黄鸢从外面端着姜采薇今日要穿的衣裙走近殿内,将手中的柏木托盘放在案几上。走到姜采薇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檀香木梳子帮她梳起头发:“小姐,您昨夜是不是没有休息好,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姜采薇望着镜中那个粉黛未施青丝四散的女子,转转头端详自己一番,满脸随意地回答:“今日要去拜见太后娘娘,自然是要早起准备了。你以为难道谁都和你一样,整日的没心没肺吗?!” 黄鸢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小姐,奴婢将您今日要穿的衣裙熨好了,是您吩咐的那件缂丝秋香色广袖襦裙和那件奶白色薄纱罩衫。” “我看到了。”姜采薇点点头,随手挡下黄鸢拿起的一支镶宝鎏金飞凤钗,将她平日里总是爱戴的那支凤血玉笄递了过去,“我只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又不是去参加什么国之重典,你弄得这么雍容做什么?!叫人看了烦躁。也不要梳什么牡丹髻,就还是平常的流云髻便好。” “哦,奴婢知道了。”黄鸢将已经快梳成形的牡丹髻打散,重新绾了个流云髻的形状。她一边认真地为姜采薇梳头,一边神神秘秘地说道:“小姐,你知道奴婢方才路过齐王殿下寝殿时,看见什么了吗?” 姜采薇通过面前的铜镜,面无表情地看了黄鸢一眼:“路过?!咱们在外宫,他在内宫,你去哪路过他的寝殿了?!特意绕到他殿前就直说,别说什么破绽百出的假话。” 黄鸢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接着说道:“小姐,奴婢看到有一个小太监端着盆猩红的血水,面色惊慌地从殿下的屋内走了出来,看来这殿下痊愈的话都是编出来骗人的,殿下的伤根本就是还不好嘛。” 听了黄鸢的话后,姜采薇面色一凝,往头上插簪子的手也僵住了,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顷刻便盈满了泪水。她费力地咽下满腔酸楚,心中突然冒出了一股无名火。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冲到齐王殿下殿中,将那些伺候他的奴才还有无用的太医都责罚一顿。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去。若是去了,一切就都完了。到时候,别说是她复仇大计会胎死腹中,恐怕就连姜氏全族都会被她所牵连。所以,不论她如何担心,如何心疼。她都只能忍着,将那份不该被人知晓的情愫深深地埋在心底。 她好恨,她恨自己无能,没有管好手底下的人,让他们误伤了他;她恨那些禁军没有及时赶到,阻止这场刺杀;她甚至还恨卫昶,恨他一时大意,身边一个侍卫都不带…… 可是再怎么恨,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她处理了那群该死的奴才,为他报了仇。可是,一切早已木已成舟,杀再多的人也无法让他的伤瞬间痊愈。 姜采薇放下手中的簪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爱这东西还真是奇怪,心中的感情有多么千回百转,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有多么苍白。姜采薇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佯装毫不在乎地说道:“他的伤重不重与我有何关系,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咱们身份特殊,更何况男女有别,住在他的宫内本就承受着不少的流言蜚语了,咱们若是再与他走的太近,不得被世人的吐沫星子给淹死?!你日后少去他殿内走动,免得让旁人说咱们钦国府的人不矜持,败坏了钦国府的名声。” 黄鸢委屈地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可是……”她欲言又止地看了姜采薇一眼,“小姐,奴婢是觉得你对齐王殿下特别关注,才去他殿内走动,探听消息的。奴婢还以为跟你说了殿下的消息后,你会夸奖奴婢呢。” “我对他特别关注?!”姜采薇皱皱秀气的眉毛,自己对他的心意真就这么明显吗?!她不自然地看了黄鸢一眼,站起身打岔道:“时候不早了,快给我更衣吧。光顾着跟你废话了,可别误了时辰。” 黄鸢一边不情愿地拿起托盘上的衣裙为姜采薇更衣,一边嘟嘟哝哝地反驳:“说不过你,被你嘲笑。说过你了,你又拿我撒气……” 姜采薇侧头看了黄鸢一眼,挑挑眉毛:“你说什么?!” “奴婢说小姐您今天气色出奇地好,不论是发髻,妆容还是这身衣裙都搭配得天衣无缝!看上去简直就是天女下凡!” “皇上驾到——” 殿外突然传来了司礼太监的一声高喊,紧接着便听到院内的宫女太监们异口同声地行礼的声音:“奴婢(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娘娘放下手中的《礼记》,冲立在身旁伺候的苏嬷嬷使了个眼色。苏嬷嬷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走到了殿外。笑容满面地迎着走进殿内的萧通,向他行了个礼:“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萧通点点头:“姑姑请起,母后可是在殿内?!” 苏嬷嬷站起身,走到李琨身侧,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知道您今日会来,早早儿地便等在宫中了。不知皇上用过早膳没有?!” “早上起来的早,赶着上朝,便还没有用过,怎么了?!” “娘娘真是了解陛下,知道陛下赶不上吃早饭,娘娘今早起来亲自在小厨房里给陛下熬了您最爱苏子百合粥。”苏嬷嬷恭顺地笑道,“现在还在灶上热着呢,娘娘说要是陛下一会儿下了朝就来,正好可以喝上。” 萧通掩不住内心的欢愉,微微一笑:“真是辛苦母后了,内廷的事务这么忙,她还为朕煮粥。朕记得小时候,太过调皮,总是被父皇责罚。每次被父皇责罚后,朕便闹脾气不肯吃饭。每次朕一不吃饭,母后就会给朕煮苏子百合粥喝。后来呀,朕只要想喝粥了,就会想着法儿地闯祸,让父皇责罚。如今想来,那时的时光还真是好呀。课业虽是忙了些,可有父皇与十二叔宠着,不用担心朝事,每日无忧无虑的。不像现在……”萧通说着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皇上,你来了?”正当所有人正陪着萧通为回忆伤神时,太后娘娘不知何时走到了外殿。她冲萧通温柔一笑,走到儿子面前,抬手摸摸萧通棱角分明的脸,心疼地嗔怪道:“怎么几日不见,整个人都消瘦了?你是不是又因为忙着批阅奏折,没有好好儿吃饭?!” 萧通扶着太后娘娘坐到塌上,拉着母亲的手,皱皱鼻头撒娇道:“母后就不要再责怪儿子了,儿子还未吃早膳呢,都要饿死了。” “哀家就知道你还没吃!”太后娘娘爱怜地点点皇上的额头,转头吩咐苏嬷嬷,“染月,告诉小厨房,叫他们将哀家热在炉子上的苏子百合粥给皇上端上来。” “是,奴婢遵命。”苏嬷嬷看了李琨一眼,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默默地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从果盘中拿起一个橘子,剥好了放到萧通手中:“新进贡的蜜橘,你政务忙,肯定还没尝过,先用它填填肚子。” “谢母后!”萧通剥下一牙橘子放进口中,一边吃一边说道,“母后,您叫朕来可是有何要事相商?!” “都多大的人了,吃个橘子还弄得满脸都是果汁,一点一国之君的样子都没有。若是让那些臣子们见了你这个样子,你还怎么在朝辰面前立威?!”太后娘娘掏出帕子,将萧通不小心溅到嘴角的果汁擦干,“你可还记得,十六年前钦国府夭了个大小姐?!” “记得,若非她夭了,那么年后嫁给朕的人便是她了。朕听底下人说,她的闺名好像是唤作姜采薇,对吧?” 太后娘娘点点头:“你记得便好,她确是唤作姜采薇,是取了《诗经》‘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之意。” 萧通将最后一牙橘子塞进嘴里,指指果盘目光炯炯地看着母亲:“还想吃!” “橘子性酸,吃多了容易起胃火。”太后娘娘宠溺地瞪了萧通一眼,“不许再吃了!你要是饿,就等着一会儿喝粥吧。” 萧通委屈地撇撇嘴:“是,儿子知道了。不过母后,你今日提起这桩陈年旧事做什么?!” “其实……”太后娘娘压低了声音,“其实采薇没有死!” “没死?!”萧通佯装惊异地说,“怎么会呢?!那她现在在哪?!” “说来这都是钦国侯的错,好好儿的孩子,非要将她藏起来。”太后娘娘叹了口气,“说是采薇出生时有个和尚还是道士的给她算了卦,说她无凤命,若是嫁给皇帝便会对江山社稷不利。本是些不找边际怪力乱神的话,可钦国侯偏就信了。上报朝廷说孩子夭了,暗地里将她藏了起来。这一晃,十六年了,采薇也到了快嫁人的年纪,钦国侯才待不住了,想求哀家将采薇的身份恢复了。” 萧通低头轻轻一笑,原来舅舅是扯了这么个谎,将他所做之事给遮掩了过去。也对,鬼神之事,向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封号 太后娘娘说完后深深地吐了口气,冲萧通微微一笑:“对了,光顾着说话了,倒是忘了哀家这儿还有点心呢。前日陈王殿下派人捎信说他近来公务忙,不能回京参见端阳宴了,感到十分歉疚,特意让人快马给哀家送了几盒陈地特产的奶提子糕,今早刚到的。你不是饿了吗,正好拿它填填肚子。”太后娘娘说着便起身,走到里间端了个琉璃高脚碟子走了出来。 皇上起身迎上母亲,接过母亲手中的琉璃碟子,扶着太后娘娘坐下:“儿子多谢母后!只是,母后还未尝过吧?” “母后不吃,你若是爱吃便都给你留着,以后想什么时候吃了就来母后宫中。” “还是母后最疼儿子了!”萧通抓起一块奶提子糕放进嘴中,“可也打发人给小六送过去了吗?” 太后娘娘温柔地摸摸儿子的头,狡黠一笑,小声道,“你听话,母后自然是疼你的。小六不乖,咱们不告诉他有好吃的,悄悄地都吃光!” 萧通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咱们不告诉他!” “对了,哀家今日叫你来可是有正事商讨的,被你这一打岔差点给忘了。”太后娘娘起身拿起案上钦天监的簿子,“来,皇帝陛下,为你的大表妹选一个恰当的封号吧。” 萧通讨巧地一笑,拿过那簿子随手翻了翻,又放回了桌上:“这封号之事,还是要依着受封之人的性子来。不知姜家表妹是什么样的性子?” “说起这采薇来,倒也真是奇怪。你说她与萱儿分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可这性子却有着天壤之别。萱儿活泼,采薇稳重。萱儿心智未开,像个小孩子。采薇却冰雪聪明,有咏絮之才。要哀爱家说,采薇才是后位的最佳人选。” 听了太后娘娘的话后,萧通挑了挑眉毛,故意装作不知母后的考量地问道:“那依母后的意思,是要……” “不是~”太后娘娘摇了摇头,“采薇虽有千好万好,可是哀家若是让她做了皇后,有一个人可是要恨毒了你我的。” “母后说的人是……” “小六。”太后娘娘满含深意地笑道,“你也知道,你这弟弟呀,对西凉的明月公主情根深种。可是美人早已香消玉殒,咱们也帮不上他。这说来也巧,哀家见了采薇后,就总觉得她不论是性子还是才气都与那亡故的明月公主十分相像。所以,哀家就想着撮合撮合她与小六。毕竟,小六不能一辈子不娶亲不是?” 萧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母后言之有理,只是不知小六他愿不愿意。咱们之前为他选了那么多名门闺秀,他可都是拒绝了的。” “要不怎么说姻缘天定呢。”太后娘娘欣慰地说道,“这说来可真是怪事,你别看小六对那些名门淑媛们不屑一顾。可他那日一见采薇,整个人的魂儿都像是被抽走了似的,一双眼睛粘在采薇身上都下不来了。皇帝,你觉得这桩婚事哀家安排得如何?” “只要小六自己愿意便好,这桩婚事朕一切都是听母后的。说来,齐王殿下迎娶钦国府女公子,来也是段亲上加亲的佳话。” “所以啊,你今日可不仅是在为自己的表妹选封号,更是在为未来的弟媳选封号呀。”太后娘娘笑盈盈地说道,“说了这么些话,你可想好给她一个什么封号了吗?” 萧通皱眉思索了一番回答:“只如‘舒阳’二字如何?” “《礼记》言:‘君子之容舒迟’。舒迟,闲雅也。柔弱以静,舒安以定。采薇性子恬淡,可当‘舒’字。《说文解字》有云:‘阳,高明也’,通透温暖,确为女子性质。且这‘舒阳’二字,还与萱儿‘霁月’二字相对。皇上这封号起的极好。”太后娘娘点点头,“只是皇上觉得给采薇什么份位更为恰当呢?” “想我南齐贵族,当以萧、姜二氏最尊。萧氏称王,姜氏为后。舅舅家已是声名煊赫,再高的份位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尔尔。况且,姜家小姐一个做了皇后,一个加了齐王,这恩宠未免太盛。朕担心若是太过宠幸姜氏,朝臣怕是会有非议。所以,朕不想在份位上下功夫。采薇本是郡主,便还是封为郡主最好。” “皇上的想法倒是与哀家不谋而合,恩宠太盛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太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这便就这样吧,端阳宴上将采薇身份公之于众,然后再挑个良辰吉日进行册封。” “一切都听母后安排。” “娘娘,苏子百合粥好了。”苏嬷嬷带着一个小宫女站在你殿外,隔着殿门上的合欢纹雕花窗子说道。 “粥好了那就端上来吧。” “是。”苏嬷嬷推开大殿虚掩着的门,领着一个低眉顺眼地端着苏子百合粥的小宫女走进了殿内。待小宫女将粥安放好后,苏嬷嬷才又张口说道:“娘娘,姜家小姐来请安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呢。” 太后娘娘拿过托盘上晶莹剔透的水晶勺子,搅了搅热气腾腾的粥,好让粥凉得更快一些。搅完后,她将勺子靠着碗沿放下,抬头吩咐苏嬷嬷:“她起得倒也早,难得有这份心。不过今日皇帝要在哀家这儿用早膳,她来请安哀家同她也说不上几句话,还得‘万岁’‘千岁’地行一套礼。你叫她先回去吧,过了晌午再来,到时哀家再与她好好儿地谈谈天儿。” “是,奴婢遵命。”苏嬷嬷规规矩矩地向太后和萧通行了个礼,带着那小丫鬟走出了寝殿。 姜采薇带着黄鸢从太后娘娘寝宫走出来,路过御花园的殿门时,想起那日为了寻黄鸢赶去赴宴,自己还没好好儿地逛过御花园。刚巧赶着今日天气不错,游园的兴致顿时上来了,两人便绕道进了御花园。 只是今日的太阳毒辣得很,不过是在太后娘娘寝宫前站了一会儿的功夫,便晒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珠。姜采薇抬起手中的缂丝团扇挡在头上遮阳,眯起眼睛看了眼天上圆盘一般的太阳:“今儿个可真热,到底是夏天快来了。” “是呀,现在不过五月便这样热。真不知到了小暑大暑时,该热成什么样儿。”黄鸢也学着姜采薇的样子,将手中的团扇做了遮阳伞。 姜采薇坐在桃林旁的廊道中,望着不远处已经开始结满了青色果子的桃林,对黄鸢感慨道:“日子过得可真快,上次来时,桃花还开着呢。这不过一晃眼的功夫,桃子都结出来了。” “小姐,这不就跟你教奴婢念的那句《论语》一样吗?”黄鸢学着老学究的样子,摇头晃脑地随口吟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说的不错,难得你终于学会了一篇文章,为师甚慰啊。” 黄鸢调皮地笑着向姜采薇鞠了个躬:“徒儿愚钝,还是先生教得好。” “嘘~”姜采薇示意黄鸢安静,然后侧耳皱眉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后,对黄鸢说道:“你有没有听见,好像有人在弹琴。” “弹琴?”黄鸢满脸疑惑地左右张望一圈,“没有呀,奴婢怎么没听到?” 姜采薇站起身,十分笃定地回答:“真的有人在弹琴,琴谱好像是……《广陵散》,你跟我来。”说着抬脚便顺着似有似无的琴声寻了过去。 “小姐,你耳力真好,还真是有人在弹琴!”黄鸢站在湖边,垫脚望着湖心亭子中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欢快地对自家小姐说道。 姜采薇莞尔一笑:“都说了有人在弹琴,你还不信。这小小的年纪,耳朵便听得这般不清楚,日后若是老了可得怎么办?” 黄鸢不服气地撇撇嘴,没有理自家小姐打趣自家的话,而是手搭凉棚,继续欣赏起随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起漾开的琴音来。 姜采薇看着黄鸢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平日我在府中弹琴时,你哪次不都是呵欠连天的,弄得我都以为自己弹得是催眠曲了。怎么今日你好像能听得懂似的,这般认真?” “那是因为小姐你琴音之中毫无情感,只是在单纯地展示琴技。情义平淡,自然不能让奴婢感同身受。” “是吗?”姜采薇玩味一笑,“那这么说……你能听出这个人琴音中的意思了?” “那是自然。”黄鸢得意地看了姜采薇一眼,妆模作样地说道,“哀而不伤,怨而不恨。虽说这《广陵止息》描述的原本是聂政刺韩王之事,情感该是愤慨不屈,戈矛纵横,舍生取义的浩然之气。可是这人的琴音中却有一种哀愁凝结其中,像是……失去了什么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又像是……爱着什么东西,近在咫尺却有求而不得。” 姜采薇点点头:“贯休有诗云:‘唯有知音者,相思歌白头’。你说的不错,他这琴声确是如此。既然知音难觅,那你想不想……去湖中看看,一睹弹琴之人的风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琴音 齐王殿下膝上放着把伏羲式古琴,独自一人端坐在湖心的水榭之中。他眸光清远,只望着远处齐山朦朦胧胧的倩影,手指却是十分灵活地在拨弄琴弦,随着那产自吴地的蚕丝弦上下颤动,一阵阵清丽旷远的琴音不断地从湖心涌向四周涟漪微动的湖面。 远水雾朦胧的湖面上有一叶扁舟随着荡漾的微波,从岸边缓缓荡了过来。撑蒿的太监手持长蒿立于船尾,显然是个撑船的老把式了,随意自然间便能将船速保持的不快不慢,又稳又静。 舟头上一前一后地立着两个年轻女子,远远看去,两人虽都是风流绝佳的人物,可那站在前面的女子却是更胜一筹。随着扁舟越来越近,齐王看到那水雾之中的女子穿了身秋香色的广袖齐胸,外面罩了件薄纱罩衫。扁舟行进间,她那肩上臂弯披着的奶白色披帛与宽大的广袖随着湖上的微风翩跹舞动。虽是隔着水雾看不清容貌,但单凭着这周身的气度,也能猜出那女子定是位谪仙般的妙人。 齐王殿下微微一笑,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走到水榭的台阶处,远远地向着那舟中之人行了个礼。那舟中之人看到齐王殿下行礼后,也礼尚往来地向他回了个礼。这一来一回间,那叶独木舟已经荡到了水榭之前。齐王殿下看清了舟中之人后,低头一笑,柔声道:“今日怎么想起来道这御花园中闲逛了?” 那立在船头的女子歪头一笑:“怎么,就许你齐王殿下能逛御花园,旁人便不能逛了?!这是打哪来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 “姑娘真是伶牙俐齿。”齐王殿下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王可没有不许沐姑娘逛御花园,姑娘莫要凭空诽谤小王。” 姜采薇撇撇嘴,往萧迩身后的水榭看了看:“殿下今日只是孤身一人吗,身边伺候的奴才呢?” “我嫌他们聒噪,便没有叫他们跟着,只想自己好好儿地静静。” “原是这样,那小女是不是扰了殿下雅兴了?” 齐王殿下走下台阶,来到姜采薇站着的小舟前:“这倒没有,湖中清寒,一个人呆久了不免有凄神寒骨之感。姑娘气度温柔和煦,正好可解小王凄凉。” 正说话间,一阵掺着水汽的寒风拂过水榭,将本就大病未愈,身子十分单薄的萧迩吹得几乎站立不稳。被风吹得摇晃几下后,萧迩好不容易才又站稳了步子。只是被寒风这么一吹,他那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显得更加苍白起来,似是下一刻便会晕厥一般。 看着萧迩身上那一件薄薄的缂丝氅衣,和他那张明显气血不足的脸,姜采薇担忧地皱了皱眉眉头,低声对黄鸢吩咐道:“我在这儿陪齐王殿下谈会儿天,你去殿下寝宫中叫他宫中伺候的奴才给他送件披风过来。” “是,奴婢遵命。” “切记,不要让他们与齐王殿下说是我要他们送披风来的。” 黄鸢抬起头看着自家小姐:“小姐,这是为何,若是要避嫌,也不用这样吧?” 姜采薇表情严肃地看了黄鸢一眼:“该你知道的,我自然会让你知道。不该让你知道的,你若是知道了,就只会惹来杀身之祸。”说罢,还不等黄鸢反应过来,便对着面前石阶上的齐王殿下嫣然一笑,伸出手道:“殿下,小女这丫鬟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可小女兴致不减还想再逛一会儿,不知殿下可否让小女同殿下一同在这水榭之中小坐,欣赏欣赏湖中景色呢?” “姑娘肯赏脸,小王可是求之不得。”萧迩抓住姜采薇伸出的柔荑,顺势将她带上了水榭的石阶上。姜采薇站定之后,向撑船的小太监点了点头,那小太监会意,撑着船不一会儿便隐入了白茫茫的水汽之中。 萧迩与姜采薇比肩立在石阶上,望着越行越远的小舟谁都没有说话,而那双牵着的手也没有再放开。 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姜采薇率先打破了宁静。她侧头冲萧迩莞尔一笑,将两人牵着的手举到萧迩眼前:“登徒子就是登徒子,抓了这么半天了,还不知放手。” 萧迩嘴角一勾,无赖地笑道:“小王不是说了吗,这一次绝不会再轻易放手。所以,姑娘还是死心吧,小王是不会松开的。” 姜采薇撇着嘴点点头,拉着齐王殿下走进了水榭。她随意的坐到琴案旁,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摸齐王殿下放在琴案上的伏羲式瑶琴:“昔伏羲氏之作琴,所以修身理性,返天真也。君子如玉,当抚瑶琴。古琴配公子,还真当得起‘定州齐王,儒雅清俊’之名。只是,和你认识了这么些年,我竟不知你对乐律也有如此之造诣。” 萧迩抬手抚上琴弦,清脆之声盘旋着飘到了湖面之上,只如石破天惊。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那双星子般的眸子,叫人看不出情绪:“若我说,我是在离开霍都之后才开始学的,你信吗?” 姜采薇抚摸着光洁的琴身:“不信。这琴面断了蛇腹断纹不是稀奇,金徽玉轸也算平常。可是这梧桐木的琴面与紫漆,一看便是出自天水雷氏一族。只是雷氏乃前朝旧族,唐末纷乱之后,斫琴之法已佚。雷公琴仍存于世的,怕是只有……”说着,姜采薇突然将手伸到了琴面之下。摸到了琴上的刻字之后,她轻笑一声,然后一字一顿道:“果然……九、霄、环、佩……唐肃宗的这把琴,可不是谁想弹便弹得好的。可是听你方才的琴音,却是转折自然,行云流水。若非有极为深厚的功力,你又怎能用它弹出那般清雅之音呢?” 萧迩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是在霍都看你爱弹古琴之后,才开始学的,你为何不信我?” “因为……你背叛过我。背叛过我的人,就不配再得到任何信任。”姜采薇抬手抚上齐王殿下受伤的地方,隔着薄薄的衣衫她甚至能摸到伤口向外翻张的形状,看来那些人下手确是十分凶狠,也怪不得过了这么久他的伤还未痊愈。只是这样摸着便能感受到当时的疼痛,真不知他在受了那么重的伤的情况下是怎样还支撑着下令阻止禁军追捕刺客的。姜采薇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垂下眼睑想要遮挡自己眼中满满的心疼。 只是这心疼也只短短持续了一会儿,姜采薇再抬起头时,那满眼的疼惜早已消失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讥讽的笑容:“敢问齐王殿下,这伤口可疼?可这疼痛,却不及你给予我的伤痛半分!知道我为何只是派人伤你,却不杀你吗?因为,杀了你未免太过便宜你了。你害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也要让你尝尝被所爱之人背叛与伤害痛苦,我要让你心力交瘁,不得好死!”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地便流了一脸的泪水。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伤害到我了吗?”齐王殿下轻轻拭去着姜采薇脸上的泪水,苦涩地笑笑,“皎皎,我的心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唯一能让我痛苦欲绝的,只有你的死。可是,你没有死,你也不能死。只要你好好儿地活着,不论你如何待我,我都无所谓。” 姜采薇咬紧牙关,恨恨地转过了头,不再看着萧迩那双深情的眼睛。她怕再看一会儿,自己会忍不住原谅他,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筹谋许久的计划。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之后,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色突然阴了下去,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掉进湖中,激起了一串串水白色的涟漪。望着水榭之外厚重的雨幕,姜采薇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便会原谅你了吗?六哥哥,我不会原谅的,任何人在我这里都不会得到原谅。” “好,那就恨我吧,最好能恨我恨到想要将我剥皮抽筋,食骨寝皮。”齐王殿下微微一笑,轻轻地将姜采薇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皎皎,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地成全你。即便有一天,你想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你。” 说话间突然有一阵凉风刮过,凉风夹带着雨水拍在萧迩脸上,他冷得轻轻地打了个哆嗦。感觉到萧迩的哆嗦后,姜采薇烦躁地皱了皱眉,这黄鸢也不知是怎么办事的,叫她找人送个披风怎么送了这么久还没到? 正这样想着,她将头从萧迩肩上抬起来,直起身解下肩上披着的披帛围在了萧迩身上。萧迩看着身上的披帛,皱皱眉想要拿下来还给姜采薇,可手刚伸到一般便被姜采薇阻止了:“别动,你重伤未愈,若是再染了湖中的水汽,怕是会受病。这披帛虽然不厚,可到底多多少少地能挡些寒气。既然给你,你就老老实实地围着,别不识好歹。” “皎皎,那你怎么办?这湖中寒气重,仔细受了凉。若是因我而染了风寒,便不好了。”萧迩眉头紧锁,手上使力,坚持要将披帛还给姜采薇。 “傻瓜!”姜采薇白了萧迩一眼,掀起披帛另一端围在了自己背上,“这样总可以了吧,齐王殿下?” 萧迩往姜采薇身边蹭蹭,卖乖地咧嘴一笑:“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退婚 黄鸢呆呆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指了指身边的小东子。小东子会意,上前几步,走到萧迩面前,将抱在怀中的披风递给他:“爷,奴才给你送披风來了,您赶紧披上吧,这湖中寒气重,又刚下了雨,仔细着了凉。” 萧迩接过披风,动作轻柔地把怀里的姜采薇围了个严严实实后,抬头对着身旁的小东子问道:“你怎么想起來为本王送披风了,,你跟了本王十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本王还不了解吗,你何时变得这般心细了。记得在凉州戍边时,本王受的伤可比现在严重得多,边塞天气也比京中恶劣了不知多少。可就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见你给本王送过一件衣服啊。” “这……”小东子为难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黄鸢,冲倚在萧迩怀里的姜采薇努了努嘴,偷偷示意主子是姜采薇吩咐的。 齐王殿下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一脸恬淡的女子,眸中尽是温柔缱绻:“本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又侧过头对着正不知所措的黄鸢说道:“你家姑娘昨夜睡得不好吗,本王记得她认床,是不是寝殿内的床让她住得不舒服了,” 黄鸢规规矩矩地向齐王殿下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殿下的话,我家小姐昨儿个夜里休息的很好。只是她睡眠较浅,平日就是在府中也是不会熟睡的,有点动静便会醒。有时还会坐噩梦,经常哭喊着‘不要死’、‘我错了’、‘对不起’什么的从梦中惊醒。” 听了黄鸢的话后,小东子看着齐王殿下怀中熟睡的姜采薇挑了挑眉,这也叫睡眠浅,,他们來了这么半天,又是披披风,又是说话的。按理说动静也算不小,可怎么沒见她醒过來,,虽说自己对姜采薇睡眠浅一事不以为意,可到底是有人心疼的。 萧迩听了黄鸢的回答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温柔地拂去姜采薇额前的乱发,对着立在水榭中听候差遣的黄鸢与小东子说道:“行了,这里沒有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吧。” “是。”黄鸢与小东子相视一眼,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水榭,踏上了靠在水榭边等了半天的船。撑船的小太监看他们上船之后,长篙一撑,小小的乌篷船便立刻荡离了水榭。 此时天已放晴,明晃晃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乌云,阳光磅礴,照亮了阴沉沉的天地。小东子与黄鸢比肩立在船头,望着远处水榭中萧迩与姜采薇朦胧的背影,谁都沒有说话。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后,小东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手肘捅捅黄鸢的胳膊,小声道:“你不觉得我家王爷与你家小姐十分般配吗,称得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黄鸢微微一笑:“若是今日之前听你这样说,我定会不留情面地反驳。可今日看了小姐倚在齐王殿下怀中熟睡的样子,我倒是期望他们能在一起了。我从未见小姐睡得如此安心过,她太过敏锐,即便是在府中也从未松懈过。我虽不知小姐之前经历过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她终究是个女子,一个女子,不论怎样聪颖睿智,到底还是需要人呵护的。我看得出來,我家小姐待你家王爷与旁人不同。我也能看得出,你家王爷也是喜欢我家小姐的。” “我家王爷对你家小姐的情意,可是比你看到的还要深厚。”小东子望着齐王殿下模模糊糊的身影,叹了口气,“若是有一天,你家小姐要杀我家王爷,他肯定还会帮她磨刀。甚至就是在临死前他担心的,也只会是你家小姐杀了他之后会不会被人发现。” “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就算他们再怎么情意深重,最后也只怕会落一个劳齐分飞的下场。其中一人魂归九泉,另一人则一生孤寂。” “姑娘此话怎讲,” “你难道看不出來吗,我家小姐与你家王爷虽说是情投意合,可是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什么让他们无法释怀的往事。”黄鸢摇了摇头,“我了解我家小姐,她性子倔强,执念很深,绝不会轻易放下过去。而你家王爷就像你说的那样,太过于迁就我家小姐。我虽不知我家小姐想要做什么事,可是她若想成事,便难免不会利用你家王爷。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你來我往,若是在一段感情中,一个人付出太多,却又得不到相应的回应。久而久之……”说着说着,黄鸢声音越來越小,神情落寞地低下了头。 小东子侧头看了黄鸢一眼,咧嘴一笑:“所以,这就要看咱们的了。他们绷着,藏着,咱们就得多为他们操心了。怎么样,愿不愿意同我一起达成同盟,” 黄鸢抬头看了小东子一眼,撇撇嘴:“好吧,为了我家小姐的终生幸福,成交,” “那日后,可就要仰仗姑娘多多帮忙了。”小东子妆模作样地向黄鸢作了个揖。 黄鸢歪头一笑:“彼此彼此。” 姜采薇皱皱眉,挣扎着晃晃睡得有些僵直的脖颈,缓缓睁开了眼睛。正端坐在水榭中抱着古琴调弦的齐王殿下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放下膝上的古琴,低头冲睡眼朦胧的姜采薇微微一笑,柔声道:“醒了,” 姜采薇点点头,将头从萧迩肩上抬起來,坐直身子面对着雾气朦胧的湖面,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头冲正往她身上披披风的萧迩嫣然一笑:“我睡了多久,” “也沒有多久,差不多两个时辰吧。”萧迩轻轻地将披风搭在姜采薇肩上,“你刚睡醒,仔细着了凉。” 姜采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披风:“你手下伺候的奴才來过了,” “是,说是湖中寒气重,怕我受了寒气,落下什么病。”萧迩抬手将姜采薇额前的一缕碎发拂到耳后,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姜采薇一双秋水一般的眸子,“也难为他有心了。” 姜采薇往萧迩身边挪挪,将身上的披风往齐王殿下身上披了一半:“那你为何给我披上了,岂不是辜负了那送披风的人的一番苦心,” 萧迩低头一笑,并沒有回答姜采薇的问題,而是指着刚才被姜采薇枕过的肩膀,可怜巴巴地撒娇:“都被你枕麻了。” 姜采薇眉毛一挑,抬手捏捏萧迩的肩膀:“殿下还真是玉体娇贵,怎么样,好多了吧,” “还可以,再用力点,两只手,两只手,”萧迩一脸享受地闭上眼睛,“皎皎,真是麻烦你了。” “既然知道麻烦,那我便收手了。”姜采薇停下手上的动作,凑近萧迩冲他狡黠一笑,‘六哥哥,你之前从未见过我的容貌,可是那日在巷道之上,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萧迩抬手抚摸着姜采薇因刚刚睡醒,还带着些潮红的脸颊,温柔一笑:“若你真正爱一个人,她的音容笑貌,甚至味道都会如刀刻一般,深深地印在你的脑中,心中。不论你们分别多久,也不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从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就能将她认出來。” 姜采薇垂下眼帘,遮挡住眼中的情绪:“好好地,说这些有的沒的做什么,你若真是爱我,那便不要强迫我。” “强迫你?!我何时强迫过你?!”萧迩眉头紧皱,一脸疑惑。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试探着问道:“莫非……是母后,” “六哥哥,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姜采薇嘴角轻扯,漾开一个不屑的笑容。站起身,走到水榭边上,望着远处雾气朦胧的湖面,“你以为,太后娘娘不合规矩地将我安排在昭阳宫,真的只是因为她宫中人多眼杂,不好隐瞒我的身份,齐王殿下,你未免也太单纯了。她这可是在为皇上给咱们两个赐婚做准备啊,若是皇上日后真的为你我赐婚了,那么齐王妃住在齐王寝宫也就合情合理了,不是吗,” 萧迩低头轻笑一声:“我竟不知母后还有这样的考量,只是……她是何时知道你是沐氏长女的,你的另一个身份,她……应该不知道吧,” “你以为我是你吗,我难道会将自己叛族余孽的身份引以为骄傲吗,”姜采薇回过身,望着端坐在琴案便的齐王殿下,“这世上知道我身份的,除了你我之外,便只有钦国侯夫妇和萱儿了。所以,只要你不说,我的身份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而这也预示着,若有一天我的身份被人知晓,那泄密之人,便肯定是你。” “原來,你竟这般不信任与我。”萧迩神色黯然,“皎皎,你放心,你的身份永远不会再被另外的人知晓。若是有什么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不用你动手,我也会帮你解决了他的。 “那就有劳齐王殿下了。”姜采薇拾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披帛,“只是,如今还有一事,怕是要烦劳齐王殿下。” “何事,” “自然是太后娘娘正在筹划的为你我赐婚一事了。”姜采薇隔着琴案坐到萧迩对面,深情无辜,“你也不想你我竟是因为他人的摆弄,问不得不在一起的吧,最起码,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想同你成亲。” “我知道了,你尽管放心便是。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來无端地烦劳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苦恋 “爷,您回來了,御膳房方才过來传膳,奴才见您沒有回來,就让小厨房先将晚膳给热上了。”小东子上前接过萧迩解下來的披风,一边往寝殿走,一边不停地向萧迩身后张望。 萧迩坐到书案边,拿起一本看了一半的书,随意翻了翻,抬头了一眼正立在门边左顾右盼的小东子,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 听了萧迩的话后,小东子回过神來,走到自家主子面前行了个礼:“爷,怎么就您一个人,姜家小姐呢,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怎么不见她同你一起回來,” “她为何要与本王一同回來,”齐王殿下微微一笑,为自己斟了杯茶水,“你凭什么觉得她会和本王一同回來,” “这……奴才去送披风时,见你们两个相处得和和睦睦的,还以为你们两个终于冰释前嫌了呢。又想着您与姜家小姐如今同住在咱们昭阳宫,肯定也就会一起回來了。” “冰释前嫌,”萧迩轻声苦笑,“你想得可真轻巧,本王害得她国破家亡,寄人篱下。她怎会如此轻易地便会原谅本王,你今日看到她如此温情待本王,不过是对本王有所求罢了。若非她有求于本王,又怎会对本王青眼相加,要知道,若有可能的话,她可是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认识本王。” 小东子吸了一口冷气,将披风挂到衣架上,坐到主子身边:“不会吧,就算如今她再怎么恨您。可你们当初毕竟还是相爱过的,她该不会这样绝情吧。” “当初,如今在她心中,当初所有的一切都是隐藏在心底的伤疤,只轻轻一碰便痛不欲生。”萧迩叹了口气,“对了,我早上吩咐御膳房做的梅子酥他们可有送來,” “送來了,连着晚膳一起都被奴才安置在小厨房了。怎么,爷,你现在想要吃吗,” “不是本王要吃,你去小厨房将梅子酥取來给皎皎送去吧。只是到了她殿外,还是要将梅子酥递给绿影,嘱咐她千万别说是本王叫人送过來的。” 小东子撇撇嘴:“奴才真是弄不明白你们两个,明明是关心对方,却要端着。你们一个担心另一个受凉,叫人來送披风,却不让透露是自己的吩咐。另一个送一个送糕点,也是不让对方知道是自己的安排。情爱之事,还是要露骨一点才好。像你们这般班藏着掖着,生怕被对方知晓自己心意的,又何时才会重修旧好,” 萧迩面色严肃的瞪了小东子一眼;“主子们的事,何时需要你们來插嘴了。看來本王平日里对你真是太过放纵了,竟让你说话如此无法无天。” “是是是,奴才不该插嘴,”小东子满脸不情愿地向齐王殿下作了个揖,“那么请问齐王殿下,您这晚膳是想要在这儿吃,还是想要去前厅吃,” 萧迩放下手中晶莹剔透的白玉杯:“哪都不去,本王不在宫中吃晚膳。本王我还有事要去母后宫中一趟,晚膳估计也就在母后那里吃了。你先叫人为本王备下步撵吧,等本王走了之后再将梅子酥给皎皎送过去。” “去太后娘娘宫中,”小东子挠挠头,“王爷,您回宫这都快一个月了,只是回宫那日去过太后娘娘宫中一趟,此后就再也沒到过她宫中。今日怎么想起來去她那了,莫非您不怨娘娘支持陛下灭西凉族之事了,” “怎么可能不怨,本王与皎皎走到这步,都是拜母后与皇兄所赐。”萧迩低头一笑,“本王今日可是收人所托,要去母后那里求个恩典的。” “受人所托,可您今日除了姜家小姐外,就再沒见过旁人。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您亲自去太后娘娘那里。算來姜小姐也是娘娘的亲侄女,为何去不自己亲自去求,” 萧迩站起身,走到衣架便拿过自己的披风披在肩上:“她想要本王求母后不要让皇兄为我们两个赐婚。” “赐婚,,” “不然你以为,母后为何要将她安排在本王的寝宫之中,看來母后真是着急了,只是可惜呀,本王有意,佳人无情。这次,本王恐怕又要让母后失望了。” “可奴才不明白,奴才总觉得姜家小姐这次回到齐京是來复仇的。不然天大地大,她却为何偏偏來到齐京之中呢。可是若她真的想要复仇,为何要放弃齐王妃这个绝佳的身份掩护呢,就算是她恢复了自己的身份,可这郡主的身份总还是沒有齐王妃的身份好用。” 萧迩走到门边,望着院中逐次被宫人们点燃的灯笼,声音轻忽而缥缈:“她这是在惩罚本王,也是在断自己的后路。若说本王之前还不确定,但今日本王可以说她就是來复仇的。” “王爷此话怎讲,” 萧迩低头微微一笑:“嫁给本王确是能对她的计划起到极大的帮助,可世事都是有得必有失,这齐王妃的身份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拖累。况且,她可是西凉族的储君,自幼被西凉王当做男儿教导,心气极高。即便是这般需要步步为营,半点疏忽不得的颠覆朝纲的复仇,也不愿靠着任何人,何况又是害她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的本王呢,她这一招破釜沉舟,既是为了摆脱日后齐王妃身份的束缚,又是在向本王明志。看來,京中马上就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小东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复又问道:“可是,她为何要让王爷去同太后娘娘求情,让太后娘娘放弃撮合你们二人的想法呢,婚姻之事,总归是两个人的事,若她与太后娘娘说了自己不愿意,娘娘还能强迫她不成,,” “这便是她心思细腻之处。”齐王殿下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她知道,若是她自己去母后那里请求母后不要赐婚,心急于本王婚事的母后一定不会应允,甚至还会对她心生嫌隙。虽说母后是太后,在后宫之中的影响力不如皇后。可是如今皇兄还未娶亲,后宫一切事物都是母后在打理的,她的计划怕是需要利用母后的。若因此事让母后对她心存芥蒂,她可就失去了一个凭仗了。可若是本王前去便不一样了,母后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会看在本王情伤未愈的份上,让皇兄收回成命的。” 小东子听完齐王殿下的解释后,露出一个十分敬佩的的表情:“都说明月公主冰雪聪明,有麒麟之才。只是奴才见了她之后,并未觉得她有何过人之处,还以为这些盛名不过都是世人的谣传罢了,今日听了王爷的分析,才知道原來公主心思竟然这般深沉。只是……既然公主是为了复仇而來,那咱们要不要暗中提点提点陛下,” “提点提点,,”齐王殿下不屑地嗤笑一声,回头看着一脸关切的小东子,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你这是要本王害死她吗,,” 小东子被齐王殿下这么一嚷,吓得一哆嗦,赶紧跪倒了地上。萧迩虽说自幼娇惯,可是他从小跟在北齐出了名性子温润的故齐王身边,耳濡目染地自然也就形成了个温和的性子。他跟在萧迩身边十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怒发冲冠的样子。即便是当初皇上下令让他带兵前去攻打西凉国时,他也未曾见齐王殿下发过这么大的火。 看來,今日他真的是说错话了。意识到这一点,小东子连忙规规矩矩地给齐王殿下磕了个头,战战兢兢地请罪道:“奴才……奴才一时口快,说错了话,还望王爷恕罪,” 萧迩低头看了小东子一眼,满脸不悦地皱皱眉头,声音稍稍缓和:“本王已经害死过她一次了,决不能再害她第二次。你以为本王不想提点提点皇兄吗,可是,你叫本王用什么理由提点他,难道要本王告诉他:明月公主并沒有死,而是隐藏身份混进了钦国侯府吗?!这和直接让皇兄杀了她有何区别,还有,她隐瞒身份一事,牵连甚广。若是追查下去,恐怕整个姜氏都会带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小东子,本王知道,你这是为本王好,为皇兄好。可是,对本王來说,沒有什么比她好好地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了。本王要你时时刻刻地记住:西凉国的明月公主早就死在了霍都那场大火之中,以身殉国了;如今站在咱们眼前的,是钦国侯府的大小姐——姜采薇。” “是,奴才谨记主子教诲。” “罢了,你先起來吧。”齐王殿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去吩咐下人,为本王备步撵吧,若是再晚些,可就真的要留在母后宫中用晚膳了,” “是,奴才这就去,”小东子从地上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退出了寝殿,只是还未走出几步,便又被齐王殿下叫了回來:“等一等,” 小东子弓着腰走到齐王殿下面前:“王爷还有何吩咐,” 齐王殿下抬头望着从远方朦朦胧胧的树梢间升起的月亮:“一会儿,你可千万别忘了将那梅子酥给她送去,哦,对了,她自幼在大漠长大,不爱吃温热的吃食,你去告诉小厨房一声,就说不要热那碟梅子酥了,” “是,奴才遵命,”小东子在心中为自家主子无限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世间的男女之情还真是奇怪,他这尽心尽力地待她,可她对他偏偏除了利用之外,毫无情意,只是,人家两人是你情我愿,他又能作何评价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警告 “娘娘,姜家小姐來请安了。”苏嬷嬷面色匆忙地走进太后寝殿,向正在与皇上一同用膳的太后娘娘福了福身,恭敬地说道。 太后娘娘挑挑眉,摇头无奈道;“这俩孩子可真是的,还真会挑时间,一个刚走,另一个便立刻來了。” 皇上放下手中的象牙箸,冲母后微微一笑:“要不要朕先回避一下,也好让母后与姜家小姐聊聊悄悄话儿。” “不用,本就沒有什么悄悄话儿可以聊。钦国侯府一向礼数齐备,她來见哀家,不过是因为进了宫后,还未曾给哀家请安罢了。想來,小六拒绝咱们给她俩赐婚的事,她应该还不知晓。所以,也就沒什么要紧的事。”太后娘娘看了苏嬷嬷一眼,吩咐道,“你去叫她进來吧。” “不知道,,”皇上意味深长地笑笑,“可朕怎么觉得,这事情好像沒有母后说的这么简单呢,” “哦,皇上此话怎讲,” 萧通端起面前的骨瓷杯子呷了口茶,缓缓地说道:“儿子可是听说,今日阿昶与姜家小姐在御花园的水榭之中一起待了一下午,还被撑船的小太监撞见两人相依而呢。” 听了皇上的话后,太后娘娘的脸立刻变了色:“竟然还有这事,可……若是如此,小六又为何会拒绝哀家为他和采薇安排的赐婚呢,他这是将母后当什么了,认为为他费心费力地母后是个笑话吗,,而最可笑的是,后宫之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竟一点也不知晓。” “母后不知此事倒也不奇怪,那水榭正居湖心,本就无甚人迹,再加上当时在身边伺候的皆是两人心腹,自然也不会将主子们事轻易透露半句。孤男寡女地私相授受,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萧通走到母亲身边,安抚得拍拍母亲的肩膀,“其实,若不是蕙昭仪与朕讲了此事,朕也会像母后一般蒙在鼓里呢。” “蕙昭仪?!”太后娘娘嘴角轻扯,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她已经位升昭仪,眼见着又要封妃了,怎么还这么不知满足,,她与皇帝讲这事,恐怕不是为了什么齐王殿下与采薇的名声吧,皇帝,你这位宠冠后宫的昭仪娘娘可是在觊觎后位呀。” 萧通胸有成竹地笑笑:“母后英明,可这也不能怪她。但凡是个人便向往上爬,谁不知道那树顶的果子最新鲜呢,只是有些东西,是他的,生來便是他的;不是他的,任他机关算尽也不会得到。” “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回去后找个时间提点提点她,别叫她仗着你的宠幸就胡來。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哀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她若是对后位动了心思,就别想着哀家对她手下留情了。这些年,她与她父亲手上沾的那些人命,也足以扳倒赵氏一族了。”太后娘娘神情狠厉,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皇帝,咱们呕心沥血地布了这么多年的网,马上便可以为咱们捕条大鱼了。” 萧通点点头,坐到母亲身边:“不急,母后,您也知道,儿子向來贪心。总觉得若只是用这张网捕条鱼有点大材小用,儿子还想将想要跟儿子抢这条鱼的鱼鹰也给捉了,一了百了。” 太后娘娘低头轻笑:“皇帝呀皇帝,你可是比母后狠多了。只是,若是这样的话……一切可都安排妥当,” “那是自然,到时候母后只等着与儿子一同看戏便是。只是……不知母后是想要先吃鱼羹呢,还是想要先吃烤鸡呢,” 太后娘娘满脸宠溺地点点皇上的额头,嗔怪道:“这么大人了,真是沒个正形,只要是儿子亲手捕的,母后都喜欢。事成之后,母后要带着儿子亲手烹制的菜肴,去面见咱们卫氏的列祖列祖宗。告诉他们,儿子争气,沒有愧对先人。” 萧通刚要张口,便被同姜采薇一起站在太后娘娘寝殿门口苏嬷嬷给打断了。苏嬷嬷向殿内正在谈话的两人福了福身,低眉顺眼地通报道:“娘娘,姜家小姐到了。” 太后娘娘点点头,慈眉善目地向姜采薇温柔地笑笑:“采薇,快进來。哀家正在与你皇帝表哥谈论你的事呢。” 听到太后娘娘对自己的称呼后,姜采薇低头勾勾嘴角,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太后娘娘既然敢于在皇上面前公然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用萱儿的名字称呼自己。看來,是将自己身份已经透露给皇上了。而自己也终于要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北齐王朝的权利角斗场之中了,以北齐郡主的身份。 想到这儿,姜采薇抬头冲太后娘娘温婉一笑,抬脚踏进大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太后娘娘与皇上行礼道:“小女姜采薇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通与母亲对视一眼,冲跪在地上的姜采薇柔声道:“起來吧,自家人不必多礼。” “是,小女谢陛下恩典。”姜采薇乖巧地站起身,立在殿中。 太后娘娘看姜采薇如此有礼,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冲她招呼道:“你这般拘束做什么,咱们都是自家人。來,过來坐,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是。”姜采薇福了福身,低着头恭顺地坐到太后娘娘身边。 萧通饶有兴趣地上下仔细打量了姜采薇一番后,觉得眼前这个与萱儿有着九分相似面孔的女子好像并沒有如传闻中描述得那般传奇。不过是看着比萱儿乖巧些,也知礼些罢了。她这眉眼细看上去甚至还不如萱儿精致。 他在她身上并沒有看出丝毫什么不输男儿的通世之才,和身为一国储君那杀伐果断的狠厉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定。或许,眼前这个女子真的就只是钦国侯藏在深闺十六年的女儿罢了,并非是什么满腹心机的西凉国余孽…… 正在萧通疑惑于姜采薇的身份时,太后娘娘已经拉着姜采薇,讲着自己恢复她身份的计划:“采薇,哀家知道,这些年,你为了咱们南齐的国运受委屈了。哀家与皇上商量过了,想要趁着此次端阳国宴的机会诏令天下,将你还存在于世的消息散播出去。哀家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咱们南齐有你这样一个为了国运而忍辱负重十六年的世家贵女。对了,皇上还要为你加封,擢你为郡主。我们连封号都为你选好了,皇帝,你跟采薇说说她的封号。” 可是,太后娘娘说完之后,等了半天也沒有听到萧通的回答。她十分疑惑地回过头,发现萧通正眉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采薇,那目光炽热得似是能将姜采薇身上烧出个洞來。看着萧通目不转睛的样子,太后娘娘心中一惊,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莫非,皇上也看上采薇了……可是,若照着撑船太监今日所见,采薇与小六才是情投意合。按照祖制,皇后确是该是采薇。可是小六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固陇公主之外的女子,若是成全了皇帝,那小六对自己与皇帝的隔阂恐怕只会更深…… 太后娘娘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皇上放在膝上的手:“皇帝,皇帝,,皇帝,皇帝,哀家在同你说话呢,” “嗯?!哦,”被母后这么一叫,萧通终于回过神來,他讪讪一笑,抱拳向太后娘娘赔礼,“母后方才与儿子讲了什么,儿子刚刚在想今日的一份奏折,不小心走了神,还望母后恕罪。” 太后娘娘温柔地摸摸儿子的头:“哀家知道你政事繁忙,又怎会责怪你呢,哀家方才是想让你同采薇讲讲她封号之事,” “原是这样,儿子方才真是无礼了,”萧通冲母亲恭顺地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望着姜采薇的眼睛中却满是质疑与试探,“原來你便是采薇表妹,这可真是亲姊妹呀,与萱儿生的简直一模一样,就连与萱儿青梅竹马长大的朕都认不出來你们呢,只是,阿昶是如何一眼便将你们分辨出來的呢,” 听了萧通不怀好意的讯问后,姜采薇得体地嫣然一笑:“可说呢,殿下将采薇认出來时,就连采薇也是被吓了一跳呢,或许是因为殿下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吧,其实,陛下并不一定真认不出來,只是陛下公务繁忙,自然沒有太多的精力与目光放在采薇这里,故此,才沒有察觉罢了,” 萧通点点头:“采薇说得有理,看來朕真是太少将精力放在后宫之事上了,竟连这桃代李僵之事也未能察觉,日后,朕一定改,” 姜采薇向萧通行了个礼:“陛下言重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这般介意呢,别说是陛下了,恐怕就连采薇的父亲也不能轻易将采薇与萱儿分辨出來,” 萧通为自己斟了杯茶,望着杯中澄澈的茶水微微一笑:“若是这样,朕这心中倒还好受一些,对了,你还不知朕与母后为你选定的封号吧,” “采薇愚昧,并不知晓,” “舒阳,”萧通眸中带笑,盯着姜采薇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朕不管你从前是如何遮掩行事,朕与母后只希望你日后摒弃掉从前那些难以回首的过往,和乐度日,只如月光般舒和,高阳般正大光明,” 姜采薇捕捉到萧通眼中的警告与敌意,她柔柔一笑,跪到地上行了个大礼:“采薇谨记陛下与太后娘娘教诲,日后必定正大光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心机 萧通低头一笑:“但愿如此。” 太后娘娘被这俩人一來一去的哑谜给弄晕了,她冲跪在地上的姜采薇挥挥手招呼道:“这好端端地说着话儿,你怎么又跪倒地上去了,快起來,这里又沒有什么外人。” “是,采薇遵命。”姜采薇温顺地站起身,重新坐回太后娘娘身侧。 太后娘娘亲切地拉着姜采薇微微露出袖口的柔荑,和蔼地笑着说道:“采薇啊,哀家有一事想要问问你。你可不要敷衍哀家,一定要原原本本地将你内心的想法告诉哀家。” “是,采薇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娘娘满意地笑笑,柔声道:“采薇,你可知在你之前,來哀家寝宫请安的人是谁吗,” “采薇不知。” “是小六,齐王卫昶。”太后娘娘正色道,“那你是否能够猜到他來哀家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姜采薇眼珠一转,佯装不知:“想必是齐王殿下与太后娘娘母子情深,來给娘娘您请安的吧,” 太后娘娘笑着摇摇头:“不是,他是來求哀家不要为你们二人赐婚的。” “赐婚,”姜采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脸迷茫道,“什么赐婚,太后娘娘要为采薇和齐王殿下赐婚,,这……采薇不知,”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太后娘娘满目疑惑地看看姜采薇,“你难道看不出來哀家将你安排在昭阳宫的用意吗,哀家自然是要撮合你和小六了,不然,哀家为何要让你们孤男寡女地同住在一个宫中,” 姜采薇装作震惊的样子,赶紧从座上跪起來,低着头说道:“采薇不知,采薇实在惶恐。竟不知太后娘娘的考量,真是辜负了娘娘的一副苦心。” 太后娘娘拉着姜采薇的手,让她坐回座上,语重心长道:“好孩子,哀家不怪你,你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在感情之事上愚钝了些罢了。只是,哀家还有一事,想要你给哀家交个底儿,也好让哀家心中有个准备。” “太后娘娘尽管问便是,采薇必定不敢对娘娘有何隐瞒。” 太后娘娘点点头,侧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皇上,回头对姜采薇道:“哀家听奴才们说,你与小六今日在御花园的水榭中待了一下午,甚至还……相倚而眠……采薇,你告诉哀家,这是不是真的,” “太后娘娘明察秋毫,这确是实事。”姜采薇佯装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太后娘娘的眼睛。 “哀家就知道,你们这……怎能如此沒规矩,,竟然还被奴才们给看到了,太后娘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们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有时也难免会做些有违世俗的事。只是,哀家这又不明白了,既然你与小六都……如此亲近了,他为何还会拒绝哀家为你们赐婚的建议呢,” 姜采薇缓缓抬起头,满眼尽是一片黯然:“或许……是殿下终于想明白了吧,这赝品终究是赝品,即便与真的再像,也不是真的。采薇对齐王殿下來说,不过就是一场未做完的梦罢了。采薇与齐王殿下的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看上去再美,也终究有梦醒的一天。看來,齐王殿下方才一定是从那场青梅竹马的梦中醒來了,知道采薇不是明月公主,这才……” “哀家明白了,好孩子,也真是难为你了。”太后娘娘爱抚地拍拍姜采薇的手,安慰道,“你放心,过去的终究会过去,只要你肯等,那一天终会到來的。不过哀家沒有想到的是,你与小六竟这么快便熟识了,还相处得这般亲切。” 姜采薇含羞带怯地嫣然一笑:“是呀,采薇这也绝得稀奇呢。虽说采薇与齐王殿下之前只见了一面,可是也不知怎的,采薇看着殿下就如同相识了许久的故人一般,只一眼便觉亲切非常。谈起天儿來,也是十分投缘。谈笑间,总觉得像是同眼前之人前世便相识一般。” 太后娘娘微微一笑,对陪在一旁的萧通说道:“这便是了,采薇与小六还真是天赐一般的良缘呢。不是有那么一句诗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形容采薇与小六可是极为恰当的。” 萧通点点头:“母后形容得真真儿是贴切极了,只是……小六方才已经拒绝了赐婚的提议了,不知采薇表妹……” “是呀,哀家倒是忘了这事。”太后娘娘满脸着急地拉着姜采薇的手问道,“采薇,你告诉哀家,你是否真的喜欢小六,你若是喜欢小六,那就委屈你再等等,哀家一定会说服他娶你的。可若你不想再等着一个看似无望的结果,那也不要紧,哀家会为你另觅良人的。” 姜采薇为难地摇摇桃花般粉嫩的朱唇,蹙眉思索了一会后,起身跪到地上,向太后娘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抬起头艰难而又坚定地回答道:“请太后娘娘为采薇做主,太后娘娘,实不相瞒,采薇在闺中之时便已听说过齐王盛名。坊间皆言:‘定地齐王,风流俊雅,君子如玉,国士无双’,采薇那日见了齐王殿下后,更觉他气度如兰,举世无俦。这几日相处下來,齐王殿下对采薇细心呵护,照顾得可称得上是无微不至,采薇心中甚是感激。再加上,采薇又亲眼目睹他对明月公主痴情一面,心中对他既是倾慕又是佩服。试问朝中各家王侯公子又有谁能像齐王殿下一般,对爱人痴心到如此地步呢,太后娘娘,采薇知道,殿下对采薇如此青睐,并非是因采薇有何过人之处。不过就是采薇命好,与玉碎了的明月公主性情十分相像罢了。齐王殿下不过是将采薇看成了明月公主的影子,接着采薇怀念故人。可是,即便是被当做另一个女人的影子,采薇也不怨不悔。采薇只想陪在齐王殿下身边,一生一世,相守相望。”说着说着,就像是触到了伤情之处似的,一串串晶莹的泪水顺着姜采薇那双与太后娘娘生得十分相像的眸子里涌了出來。 太后娘娘被姜采薇这一番掏心掏肺的“真情告白”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站起身亲自走到姜采薇身边。先是动作轻柔地将姜采薇从地上扶起,然后又掏出袖中的帕子,充满爱怜地帮姜采薇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难得你对小六有这么一番真心,你放心,哀家一定会帮你达成愿望的。这齐王妃的位子,也只有你能坐。” 姜采薇点点头,轻轻地靠在太后娘娘肩上,低声啜泣着回答道:“采薇多谢太后娘娘,日后采薇一定更加费心地侍奉娘娘,侍奉齐王殿下。”只是,她那掩在黑暗之中的眼睛,却透露出了嗜血的光芒。众人无法看清的嘴角,噙住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端坐在座上的萧通看着殿中相拥着的两个女人,微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看不下去姜采薇博人同情的戏码了。他起身走到母后身边,拱手向母后行了个礼:“母后,这时候也不早了,朕该回去了,还有一大批公文和奏折等着朕处理呢。您就再与采薇表妹聊会天儿,朕明日再來看望母后。” 太后娘娘用手中的帕子抹抹自己脸上的泪水,侧头对儿子说道:“也好,这时候确实也不早了,你若再不回去,哀家都要赶你回去了。只是,你可千万别批奏折批得太晚,仔细熬坏了身子。若是半夜饿了,就叫李琨为你去传点宵夜,别饿着。” 萧通冲太后娘娘安抚地笑笑;“儿子知道了,母后也要早早地歇着才是,端阳宴一事还请母后不要太过操劳了。至于,小六那边……”萧通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姜采薇,继续说道:“朕也会帮着母后劝解的,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嘛。” 太后娘娘点点头:“好,那你就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你批奏折。” “儿子告退。”萧通向太后娘娘躬身行了个礼,缓步向殿外走去。 姜采薇冲着萧通颀长的背影弯腰福了福身,柔声道:“采薇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您出來了,,”等在殿外的李琨一见萧通出來,便立即快步上前为萧通披上了早就准备在手中的披风,“怎么样,您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了吗,” 萧通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得不说,这明月公主还真是名不虚传。七窍玲珑,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之能力,丝毫不输须眉男子。” 李琨拱拱手:“陛下此话怎讲,老奴愚昧,还望陛下明言。” “她很聪明。”萧通负手抬脚向太后娘娘寝宫外面走去,一面走一面想跟在身后的李琨解释道,“她知道,自己身为女子,又到了适嫁的年龄,钦国侯夫妇定会为她寻觅夫家。可是,即便是嫁给朝中显贵,这齐王妃子的身份也会对她复仇的计划造成阻碍。所以,她找到了小六。利用小六对她的一片痴心,让母后成功地注意到了她,并且萌生出撮合她与小六的念头。” “可若是这样,她又为何会指使齐王殿下去拒绝太后娘娘与陛下想要为他们赐婚的好意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计谋 萧通停下脚步,回过头含笑望着身后的李琨,声音平淡:“因为她明白,这齐王妃的身虽说份能帮她做成不少事,可也是一种束缚。凡事有利亦有弊,对她來说,最好的选择便是不嫁人。所以,她才让小六來跟母后说,他不想娶她。这样,她既能成功地推掉母后做媒的心意,又能得到母后的愧疚。可是,这样又难保母后不会因为歉疚而为她重择良人。所以,她才又亲自來母后这里,对着母后倾诉一番她对小六的仰慕之情。试问,哪个母亲不会喜欢爱自己儿子的人呢,所以,母后便不会允许侯爷再将她许给他人,而是一心地将她给小六留下了。这样一來,她即得到了母后的心,又保住了自己相对自由的身份,一箭双雕。” 听完萧通的解释后,李琨深吸一口气,感慨道:“明月公主果真是心思缜密,筹谋得这般天衣无缝。若论心智,怕是连京中各个府中的谋士幕僚都不能与她比肩。只是,她回到这京中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萧通抬头望着四散点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中的星子,轻笑道:“不论她想做什么,朕都不会轻易地放过她。眼前有这么个心思聪颖的女策子,朕一定要将她收为己用,让她为这个让她深恶痛绝的南齐王朝出谋划策,谋万年江山。” “可是……”李琨一脸为难地问道,“怕是她不会轻易地便心甘情愿被您所驱使吧,,毕竟,您与她还隔着个灭族亡国之仇。依奴才所见,明月公主好像并不是什么心态淡薄,能够放下心中的仇恨的人。西凉族性情剽悍,她又曾是储君。虽说是女子,可也是一匹嗜血的野狼啊。陛下,当心被她伤着” “欲成大事者,必不计成本。驯服野兽,也就必先抱着被野兽咬伤的自觉。况且,她若是一只驯良的家犬,那朕还驯服她做什么呢,,”萧通嘴角轻扯,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声音平缓却不怒自威,“所以,这就要看朕的手段了。朕倒要看看,是她先复仇成功,还是朕先降服了她这匹來自北漠的野狼。” “陛下英明。”李琨拱手向萧通行了个礼,“那老奴就等着陛下成功驯服野狼的时刻到來了。” 太后娘娘温柔地摸摸姜采薇光洁的小脸,抬手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玛瑙鎏金凤头钗插到姜采薇发间,满意地点点头:“这是先皇给哀家的聘礼,你戴着可真好看。” 姜采薇抬手摸摸头上那分量不轻的凤头钗,低头微微一笑:“采薇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只是这钗子如此贵重,又对太后娘娘有重要意义,采薇怕是不能收。”说着就要把钗子拔下來,还给太后娘娘。 “别动。”太后娘娘满脸怜爱的制止住姜采薇的动作,嗔怪道,“哀家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装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得做什么,你还年轻,正是鲜妍明媚之时,该好好打扮打扮。可哀家见你,平日里却是极为素淡。不瞒你说,哀家早就想把这凤头钗送给你了。你若是知它贵重,便好好戴着。” “是,那采薇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后娘娘爱怜地拍拍姜采薇的手:“嗯,这才是哀家的好孩子哪。对了,这些日子你在寒阙天中住得可习惯,” “齐王殿下对采薇照料得十分周到,昭阳宫中的宫女太监们对采薇也是恭敬有加,采薇并无任何不习惯。”姜采薇般地着头,羞怯地笑笑。 “那就好,等到过了端阳宴,完成对你的册封典礼之后,你再回钦国侯府吧。这段时间便好好儿地在宫中住着,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和小六说。若是有什么不便与他说的,便与月染或者哀家说,千万不要客气。”太后娘娘点点头,“哀家整日地也沒个人说什么体己话儿,如今你來了,可要时常到哀家这里走动走动。” “是,采薇日后必定晨昏定省,不敢稍有懈怠。只是,就怕太后娘娘处理六宫事物,公务繁忙,沒时间同采薇讲什么闲话。” 太后娘娘微微一笑:“哀家一个孀居的孤老婆子,能有什么重要的宫务,,左右不过是筹备筹备过些日子的端阳国宴,还有快要到來的选秀之事罢了。” “选秀,,”姜采薇抬起一直半低着的头,“怎么这么快就又要选秀了,秀女不是三年一选吗,采薇记得,上次选秀好像是去年的事。” “确是如此,不过皇上后宫一直冷清,登基三年宫中不过也只有一位昭仪,两位婕妤,五位才人而已。今年年底眼见着萱儿便要入宫了,后位稳定之后,理应充盈后宫才是。所以,哀家就为皇帝做主,今年加选秀女。”太后娘娘对姜采薇安抚地笑笑,“哀家知道,你这是在为萱儿担忧,担心以她那淳善的性子会被宫中的嫔妃们算计。不过,你大可不必如此。怎么说萱儿也是哀家从小教导着长大的,对宫中之事多多少少肯定也是心中有数。再说,这不是还有哀家在吗。这要哀家活着一天,便会护她周全一日,哀家是绝不会任她被人利用的。” “那采薇便代萱儿在此先谢过太后娘娘了,只是若是选秀的话,太后娘娘今年就有的忙了。”姜采薇心中暗暗思索了一番,冲太后娘娘莞尔一笑,话里有话地问道,“那……太后娘娘这次选秀可已选定了要参加选秀的各家贵女名选,” “怎么,采薇心中有合适人选想要推荐给哀家吗,” 姜采薇低头一笑:“推荐倒也说不上,只是觉得那位与皇上不论是相貌还是才学都十分相配罢了。而且,她家还与姜氏素有亲缘,日后在宫中与萱儿也有个照顾。” “哦,,你说的是……” “太后娘娘的外甥女,云南靖王长女,休宁郡主——谢云岫。”姜采薇歪头一笑,“太后娘娘以为表姐如何,” 太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你说得不错。哀家记得云岫只比你长了一岁,又并无婚配。这些年,靖王为我南齐统领南境,功不可沒。也是时候,在寒阙天中给云南谢府谋个一席之地了。” “娘娘,司礼监的陆尚宫求见,说是有要事相报。”苏嬷嬷走进寝殿,低头福了福身说道。 姜采薇看了立在殿中的苏嬷嬷一眼,向太后娘娘行了个礼:“既然太后娘娘还有宫务要处理,那采薇便先告退了。估计齐王殿下还在宫中,等着与采薇一同用完膳呢。”说罢,低头羞稔一笑,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寝殿。 姜采薇走到灯火通明的院中,冲正站在院中同太后宫中伺候的宫女聊天的黄鸢招了招手:“黄鸢,咱们该回去了。” 黄鸢听到姜采薇的声音后,回头看了在灯火之中显得十分十分单薄柔弱的自家小姐一眼,向方才与自己谈天的宫人们福了福身,快步走到自家小姐面前:“小姐,您出來啦,那咱们回宫去吃晚饭吧,” “天天地就知道吃,”姜采薇满脸宠溺地点点黄鸢光洁的额头,看了一眼方才与黄鸢聊天的宫女们,“你们方才在聊些什么,” “也沒什么,她们就是听到了您与齐王殿下的传言,向我询问一下而已。” “哦……”姜采薇饶有兴趣地微微一笑,“那你是怎么回答她们的,” 黄鸢得意地歪歪头:“奴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便将您与齐王殿下的事告诉她们呢,您如今在她们眼中可是二小姐,奴婢若是承认了您与齐王殿下有私情,那不是给二小姐脸上抹黑吗,奴婢就跟她们说,这都是谣言,是宫中那些想要取代二小姐成为皇后的妃嫔们造的谣,叫她们不要相信。” 姜采薇满意地点点头,抬脚向早早地等在宫外的撵驾走去:“你做的不错,也不枉费我平日里对你的教导。我如今的身份确是十分敏感,你这样说是极为恰当的。不过,等到过了端阳国宴之后,你就要在宫中大肆宣扬我与齐王殿下的私情了。” “小姐,这是为何,奴婢不明白,若是这样,那小姐您的声誉岂不受损,,日后可还怎么嫁出去啊,” 姜采薇低头嗤笑一声:“傻丫头,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有失必有得。况且这这女儿家的声誉对我來说,根本就不重要。自从我回到南齐那一刻起,我就根本沒有打算过什么正常的生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回不了头了。不然你以为,我还想着要嫁人吗,,” “小姐这是……要破釜沉舟?!”黄鸢向姜采薇福了福身,“虽不知小姐究竟在谋划何事,但黄鸢一定会竭尽全力,祝小姐一臂之力。只是……”黄鸢欲言又止地看了姜采薇一眼。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只是黄鸢不明白,既然小姐身为姜氏嫡长女,那您为何不取代二小姐嫁给皇上,身为皇后,必定对您谋划之事更有裨益。” 姜采薇抬手摸摸步撵雕龙画凤的鎏金扶手,神情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戚:“高处不胜寒啊,站得越高,对付的人便越多。我可沒有多余的精力与时间去对付宫中那群女人,再说了,谁说萱儿要成为皇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开端 站在门外,姜采薇也能感觉得到这院落的别致和清雅,看来秦雪初的这位红颜知己倒也是个知风雅、识幽趣之人。 姜采薇在门外站了片刻,便走上前去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青衣小僮,清秀俊气。 “请问郡主找谁?”那小僮见门外的姜采薇仪表不凡,不似一般前来寻事的纨绔子弟和江湖人士,心中倒不敢怠慢,语气也是十分恭敬。 “在下姜采薇,仰慕宁姑娘已久,今日到此,是想有机会见上一面,也不枉我来此一行。还请转告宁姑娘。”姜采薇见这小僮十分谦逊有礼,心中更想见识见识这位奇女子。 “郡主,真是十分抱歉,我家姑娘平日并不见客,郡主既非故人,亦非亲友,恐怕姑娘不会见你的。” “我与宁姑娘虽然不是故人,但我与秦府倒是有些渊源。宁姑娘既是齐王殿下的红颜知己,算来也是有些缘分。还请通传,或许你家姑娘肯赏我这个脸呢?” “那……郡主稍等,我去通传一声。”随即便又和门而去。片刻,那小僮又回来引了姜采薇入内,前往花厅。 “郡主,请问找扶苏姑娘何事?”花厅内,只见一个大约三十余岁的紫衣女子。这女子气质不凡,肤若凝脂,尤其是那双眼睛,相视一眼就能看透别人,气质上倒像是侯门贵妇的气度。 姜采薇心知此人已猜晓自己并非来寻花问柳,却还明知故问,不禁笑道: “在下姜采薇,是特意前来拜访宁姑娘的。” 那女子道:“江湖中人都知道扶苏姑娘是名清倌人,也是齐王殿下的红颜知己,郡主今日莫不是也是慕名而来?” “见笑了。在下也是闻名而至,想见一见武林第一美人宁扶苏姑娘。”姜采薇知道和她斗嘴讨不了好,遍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呵呵,”那女子轻笑一声,罗绢轻掩,道,“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说这句话,可又有多少人能如愿呢?郡主既知宁姑娘的名号,想来也明白不是什么人都能如愿得蒙一见的!” “哦?那不知如何才能遂了在下小小心意,一睹芳容呢” “宁姑娘的规矩是有缘者方见。” “那如何方算有缘?” “郡主随我来。”紫衣少妇引着姜采薇来到红木桌前,桌上早已摆好笔墨纸砚。 “郡主可将想对宁姑娘说的话写在纸上,如果宁姑娘看后觉得郡主是有缘人,自会相见。”紫衣少妇笑吟吟的道。 “有趣有趣!萧某这下更想一睹芳容了。”姜采薇心道,此次宁阳之行的目的在于秦雪初,而宁扶苏又是关键人物,和她建立联系,自然有助于自己。心中反复思量,最后提笔。 “好了,烦请转交。”姜采薇将写好的纸张折好,交与紫衣少妇。 “郡主稍等,我这就去。”说罢便离去。 所谓棋行险招,方能一击必中。虽然这样做可能打草惊蛇,但总比进退维艰的好。 “芊娘,这字条是楼下那位郡主托你转交的?”宁扶苏问道。 “是的,他自称姓萧,说仰慕姑娘芳名已久。”芊娘回道。 只怕此人来意不纯啊。宁扶苏看着手中的字条,喃喃道。 “罢了,请他上来吧。”既然来人如此直接,倒不如会一会他。 “好,我这就请他上来。”芊娘说罢便离开。 宁扶苏将纸条放在桌上,心里暗自猜想来人的身份,桌上的纸上只有两个字: 秦府。 他与秦府有什么关系?肯定不是故人,可来人既然堂而皇之前来,也不像恶人。不知道这位自称姓萧的翩翩郡主到底来者何意? “郡主,请。”芊娘将姜采薇引至宁扶苏的房间外。 “扶苏,郡主到了。” “请进。” “不知郡主,此番前来是何意?听芊娘说你与秦府颇有渊源?”待芊娘离去后,宁扶苏拿起那张纸,笑吟吟的问道,一边观察来人。 看眉眼间,为何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深想,却又想不出个究竟。宁扶苏心里暗自道。 “前几年,我曾因一次偶遇救过秦府大郡主萧通的性命,因此结识。” “既然郡主是景郡主的朋友,扶苏自然不敢怠慢,不知今日郡主前来何事?” “宁姑娘太谦逊了,如果宁姑娘仅仅只是因美貌而取胜,我想齐王殿下也不会视你为知己。” “郡主说笑了。我本是红尘中人,与那齐王殿下本是萍水相逢之人,蒙郡主不弃,觉得小女子还有几分才学,才偶尔过来小坐片刻。” “不知在宁姑娘心里,齐王殿下是怎样一个人?” “呵,这可说不好,秦郡主有时日日前来,有时数月不见。来了也就是琴棋书画诗酒花,纵使独人也潇洒。三郡主来我这也就是说说话,喝喝酒,赏赏花。扶苏也就陪着他,齐王殿下是公认的风度翩翩,气质不凡,年少有为。” “宁姑娘何必拿这些客套话来敷衍我,姑娘应该知道我想听的答案可不是这些。” “我又怎知郡主想听什么?郡主睿智多智,我可不敢乱猜郡主的心思。” “比如,秦郡主可喜杜康之物?可好美色之流?” “郡主这话问得好笑,谁都知道齐王殿下是个性情中人,多的是红颜知己,想那风流人士美酒与佳人自是少不了的。秦郡主既是风流真名士又怎会不沾酒色?再说,这世上哪个男子不爱这些?难道郡主不是?” “说得好。人人都称齐王殿下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到不知比起他二位哥哥如何?” “各个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奇才。更是众多女儿家的心上如意郎君。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谁又会去比较萝卜和白菜哪个更好看呢?” “宁姑娘说得对。倒不知宁姑娘是喜欢吃萝卜还是白菜呢?” “你……” “哈哈哈,在下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宁姑娘不要介意。” “今日多有打扰,但有幸认识宁姑娘这样一位才艺双绝的奇女子,萧某不虚此行,在下也不便在叨扰,先行告辞了。”两人闲聊数句,喝了杯茶,姜采薇也未作久留打算,便欲告辞离去。 “郡主过奖了,郡主通天文,晓地理,乃是难得一见的博闻强识的谦谦君子,扶苏也十分有幸得蒙郡主赞赏。在此,就不远送了。” “后会有期。”姜采薇说罢便转身离去。 他到底是谁?有什么企图?他明明是萧通的救命恩人,却对萧通并不提及,却又为何对雪初如此感兴趣?还是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前来试探? 宁扶苏走到书架前,轻叩了扣书架。 “出来吧。” 原本看似整体的书架竟从中间分开向两边打开,竟然是个暗门。 “人走了?”秦雪初问道,从暗门中走出的人正是秦雪初。 “走了。” “我们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可曾认识他?”宁扶苏问道。 “并不相识。他的相貌如何?” “你们二人倒是有趣,竟然都那么关心彼此的相貌,难不成是来争天下第一美人儿的?”宁扶苏打趣道。 “扶苏”,秦雪初无奈笑道,“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让你描述一下他长什么样。” “只不过和你说笑而已。你何时也变得这么无趣了?”两人相识已久,说起话来自然不必太拘谨,“相貌上倒不似那人,只是这世上会易容之术的高手大有人在,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天底下还有人能在你面前易容而不被发觉吗?”原来纤纤娇娘竟是位易容翘首。 “这话说得倒叫我不好意思了,不过倒也有几分事实。”或许只有在秦雪初面前,宁扶苏才不是武林第一美人,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可以想笑就笑,可以放肆。 “他绝没有易容,我可以肯定。只是……”宁扶苏犹豫,不知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怎么了?”秦雪初问道,是什么让扶苏欲言又止?难道那个姓姜的果真来意不善? “他……身中剧毒。”宁扶苏不禁蹙眉。 “哦?什么毒?” “清秋散。” “什么??”奈是秦雪初睿智过人,也没想到这个答案。 清秋散,是秦府的独门毒药,无色无味,剧毒无比,但是中毒之人不会立刻暴毙身亡,是一种慢性毒药。它的独特之处在于中毒之人的症状异于其他毒药。 但凡毒药,大多中毒者会有或明显,或微小的症状异于常人,但中了清秋散之人,面相上与常人无异,更可怕的是中毒之人不会感觉到不适,但是身上会有清秋散的独特气味,而这气味常人并不会闻出,只有深知此毒的人或闻过此毒味道的人才能分辨出。否则,就算他人闻出这味道也不会知道是毒药。 清秋散之毒,并非一定会致命,但中毒之人此生不得大怒大喜,不得情绪波动。正如清秋季节的天气,尚算温和,略显凉爽。比炎炎夏日凉爽,比凛凛冬日温暖,故而得名。 因此,无情无恨、无喜无悲、无怒无躁之人中了清秋散,才不会有生命之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约定 姜采萱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和眼前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计较,她强忍着心中翻腾着的嫌弃,冲拓跋觉歪头灿然一笑:“那这么说,你本來是想着让博尔赤试吃的了,,” 拓跋觉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讪笑着打岔:“今天天气可真是不错,瞧,朕云彩多白,” 姜采萱抬头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轻笑一声:“莫不是你们鲜卑人眼力好,你说云朵漂亮,可我怎么一朵都沒有看见,” 拓跋觉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这都不重要,萱儿,你还沒回答我方才问你的问題呢,被你这么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 “什么问題,,不会又是什么不着边际的问題吧,”姜采萱爱答不理地看了拓跋觉一眼,“不过也对,像你这种素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我怎么能期待你问出什么正经的问題呢,说吧,你方才想要问我什么來着,,” 拓跋觉勾勾嘴角轻轻一笑,扳过姜采萱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方才问你,可明白我送你飞凤簪的心意,” 看着拓跋觉难得的如此认真的样子,姜采萱竟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她低着头,目光躲闪着回答道:“送就是送了,哪里有什么心意,我一不是你口中那同你青梅竹马的博尔赤,二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的心意我哪里能猜得出來,” 拓跋觉皱皱眉,伸手挑起姜采萱精致的下巴,迫使着她抬亲头面对自己,然后一字一顿道:“日暮秋云阴,江水清且深,何用通音信,莲花玳瑁簪,萱儿,你可愿意与我心意相通,携手百年,你若愿同我在一起,那我当即便可对着长生天起誓:唯卿不娶,终此一生,不弃不离,” 听完拓跋觉的话后,姜采萱神色慢慢变暗,眼眶中瞬时便含满了泪水,她用力挣开拓跋觉的桎梏,低下头闷声说道:“别白费力气了,认命吧,咱们是不可能的,远了不说,最起码今生你我有缘无份,若有來世,再续前缘吧,过了年,我便要进宫了,此事已成定局,咱们就别再痴心妄想了,” “为何沒有缘分,只因你是准皇后吗,,”拓跋觉轻笑一声,“萱儿,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你也还未披着凤冠霞帔嫁给燕帝,那咱们还是有机会的,你放心,若你真的是天命所归的皇后,那我日后就算是要遭天谴也要为你逆天改命,” “你不懂,我身上担着的并非只是是姜卫两氏先祖那无语缥缈的约定,我担着的还有姜氏一族未來所有的盛衰荣辱,”姜采萱满脸痛苦地摇摇头,“不然你以为,仅凭着先祖开国时的功勋,姜氏就能会荣耀百年,安枕无忧了吗,,你错了,姜氏之所以能够赫赫扬扬几百载,靠的不是祖先的庇佑,而是姜氏历代成为皇后的嫡女,我们汉人与你们鲜卑人不同,内廷外朝看似无关,实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我逃走了,皇后之位空缺,必回引起一场可能会令朝局动荡的争夺后位的战争,就算不会如我预想的一样,后位稳定,可是你以为若是旁人做了皇后,姜氏一族还会如此尊贵吗,,拓跋觉,我不是不爱你,我也不是故意要逃避的,只是,咱们两个真的沒有未來啊,我除了逃避,又还能做什么呢……” 拓跋觉垂下眼帘,凄然一笑:“萱儿,你为何不信我,我说了能够为你逆天改命,便真的能为你逆天改命,只要你信我,坚守住心中的希望,咱们便一定会在一起的,” “希望,,”姜采萱抬头望着天空,目光悲戚而又空洞,那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中泪光闪烁,就像是蕴藏了一整个雨季的悲伤,“你以为,我还有希望吗,,我这一生,从出生起便已注定了,身为姜氏嫡女,这枷锁一般的命运,我无论如何都是逃不开,躲不掉的,若是卯足劲想要拼一把,到头來只能害人害己,拓跋觉,放手吧,若有來世,我定不会再投胎于姜氏,到时候咱们两个再來重续前缘,” “我不信來世,只求今生,萱儿,你记住,咱们的缘分只此一世,若你爱我,便听我的,同我一起逆天改命,让我带你从这囚笼一般命运中冲杀出去;若你不爱我,那我此刻便放手,你做你母仪天下的北燕皇后,我做我纨绔不羁鲜卑王子,自此天涯两望,互不相欠。” “你何必要逼我呢,,”姜采萱回过头,一脸激动地对拓跋觉大声嚷道,“你明明知道,我放不下你,可你又何苦用这招來逼迫我在家族与你之间做出选择呢,,拓跋觉,你就如此绝情吗,,你可有丝毫考虑过我的感受,,”说着说着,酝酿了很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晶莹的泪珠瞬间便占领了姜采萱那张巴掌大的小脸。 拓跋觉伸手动作轻柔地为姜采萱拂去脸上的泪水,无奈地叹了口气:“萱儿,若你选择了顺从于你姜氏嫡女的命运,那么就算我今日不与你决裂,可是等你进了宫咱们终究还是要决裂的。长痛不如短痛,感情之事还是要趁着情意不深时,早些整理的好。萱儿,我这并不是在逼迫你,我只是将你一直逃避的问題提了出來而已。你知道吗,我今日在來的路上还抱着你会同我一起反抗的幻想的。可是,看了你方才的反应,我知道是我输了。原來在你心中,我真的比不过你的家族利益。”说罢,低头一笑,转身离开了石亭。 姜采萱呆呆地站在石亭之中,看着拓跋觉渐行渐远的背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末了,她满脸纠结地咬着朱粉色的嘴唇,眉头紧锁,用力地攥紧了拳头。最后终于轻轻地舒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生死攸关的决定一般,拔脚便向着拓跋觉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跑了许久之后,她终于见到了自己想要挽留的那个人。可令人意外的是,本來应该负气离开的人却也正往自己的方向奔跑。姜采萱慢慢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向正奔向自己的那个人张开了双臂。随着那人的靠近,她顷刻便被拥入了温暖的怀抱。姜采萱小鸟依人地伏在拓跋觉胸口,听着他因奔跑而变得有些不规律的心跳,慢慢弯了嘴角。 拓跋觉紧紧地抱着怀中身量纤细的女子,有些懊恼地闷声说道:“我明明清楚,不该拖泥带水,本该就这样与你一刀两断的。可是一想到若是今日就这样断了,日后要同你相见不相认,江湖两相忘。心中就像是被油锅煎过一般,竟会疼得撕心裂肺。” 姜采萱自拓跋觉怀中抬起头來,伸手摸摸拓跋觉如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的俊脸,满含深情地柔声说道:“我想好了,我要同你一起反抗命运。日后,就算是失败了,也绝不后悔。方才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我才明白:原來跟你相比,我那自幼便被父母长辈灌输的万事以家族利益为重的思想,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家族失去一位皇后,还有太后娘娘可以顶着;可是若我失去了你,我会死的。” “你说的是真的,,” 姜采萱一脸坚定地点点头:“此誓不渝,愿一生相守。” “萱儿,谢谢你。”拓跋觉喜出望外地紧紧拥住姜采萱,将头靠在姜采萱肩膀,“你放心,咱们一定会成功的。” 此时微风轻拂,带着阵阵青草的浅香与湖中水雾的春风,带着两人宽大的广袖与衣袂在空中飘摇。刚刚吐蕊的花丛间,偶然可以发现几只上下翩跹的蝴蝶。少年风流,女儿明媚,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相拥着的一双人心中充满了对未來的期冀与希望,脸上带着温情脉脉的微笑,一切看上去都是这么美好。 只是,世事又怎会尽如人意呢,他们还不知道,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京中那座唤作“寒阙天”的巍峨宫殿中,身处高位的人正筹策着一个关于他们的计划。这计划给他们带來无法弥补的伤害,以至于成为了日后纠缠他们一生的噩梦。 京中远处的山谷中,连绵的山路上突然拐出了一辆疾驰的马车。驾车的车夫满脸焦急,手中的皮鞭不停地打在驾车的马匹身上。坐在车中的那人,虽是被马车的颠簸折磨得不行,可是嘴中还是不停地催促着车夫再快一点。 车夫按着车中那人的吩咐拐过两三个山坳之后,终于來到了建在山中的一个大院门前。他暗暗舒了几口气,放下手中的鞭子,轻声对车中之人说道:“姑娘,到了。” 端坐在车中的女子听了车夫的话后,抬手掀起车帘,看了一眼面前显得有些鬼气森森的深宅大院。确定就是自己要到的地方后,冲车夫点点头,扶着车夫的胳膊跳下了车。她从怀中掏出一贯铜钱递给车夫,柔声吩咐道:“你辛苦了,这是一半的钱。等会儿我办完事出來,你带我回到京中城后,我再给你另一半。” 车夫弓着身子,双手接过钱:“是,姑娘尽管办事去便可,小的在此等待姑娘。” “好。”那女子点点头,转身走到宅子门口,攥紧手中的一个鎏金腰牌,用力拍响了朱漆大门上的鎏金兽纹门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命令 “來了,來了。”那女子敲了一会儿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门板传了出來。片刻之后,只听“吱呀”一声,厚重的漆朱大门便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男仆从缝隙中探出头來,满脸戒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敲门的女子,客气地问道:“姑娘,您是哪家府上的,來我们钦国府别院有何事。” 那敲门的女子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个礼,将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鎏金腰牌递给那开门的男仆:“麻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小女是姜家大小姐的贴身婢女。是奉了大小姐的命令,从宫中來的,想要见一见借住在别院中的那位贵客。” 那男仆接过黄鸢递过來的腰牌,仔细看了看腰牌上篆刻精致的“定州齐王府”的字样,拱手向黄鸢行了个礼:“原來是大小姐身边的黄鸢姑娘,小的不识姑娘,真是怠慢了。还望姑娘在此稍候片刻,待小的进去禀告了老管家再來。” “那就有劳小哥了。” 那男仆向黄鸢抱拳作了个揖便转身关上了府们,去禀告别院掌事的老管家了。黄鸢安安静静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后,那两扇厚重的漆朱木门终于缓缓打开了。只不过,这次出來的可不是方才报信的那个男仆,而是一头白发但是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的老者。 黄鸢看这老者气度不凡,眉宇间有一股杀伐之气。便猜到这位老者肯定便是当年随侯府的老太爷一同上过战场的老管家。她快步上前,毕恭毕敬地向老管家行了个礼:“奴婢黄鸢见过管家爷爷,管家爷爷有礼了。” 老管家伸出那一双枯树一般的手,扶起黄鸢:“姑娘多礼了,姑娘是伺候大小姐的人,此番还是带了大小姐的口信与齐王殿下的腰牌前來,向老夫行此大礼,可真是折煞老夫了。” 黄鸢低头微微一笑,柔声说道:“管家爷爷是长辈,又有随太老爷征战的功勋。莫说黄鸢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见了管家爷爷要行礼。恐怕就算是我家姑娘來了,也得规规矩矩地向您行礼呢。” “姑娘规矩齐全,到底是大小姐手下的人。”老管家躬身引着黄鸢向院内走去,“姑娘要见的人此刻怕是在后院练剑,姑娘随老夫來,老夫引您去见她。” “有劳管家爷爷。” 老管家引着黄鸢一步步跨过雕梁画栋的别院,绕过被大火屠戮过的后花园,钻进假山,入眼的便是一扇低矮的被枯草掩着的柳木门。这木门一看便知已有些年岁了,门上的本來鲜艳朱漆斑驳已经脱落得七七八八,铜制的门环与门轴也都锈出了一片深深浅浅的铜绿。可是就在这样一扇看似多年无人问津的门上,竟然挂了一把崭新的铜锁。 老管家看了黄鸢一眼,示意她等一下。然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精致钥匙,打开门上的铜锁,推开一扇门,转身对身后的黄鸢轻声道:“姑娘,贵客就在这门中了。既然姑娘是奉了大小姐的命令來见这位贵客的,那大小姐想必是有什么机密之事要与贵客商量。老夫便不便在场了,就请姑娘自己去这位贵客吧,老夫在此等候姑娘便是。” 黄鸢看着打开了一扇的木门后黑漆漆的石子路,又看看老管家手中的铜锁,心中不免疑惑:不是说贵客吗,可是这贵客为何会被安置在这么隐秘的地方。门上还加了锁,莫非……这位贵客竟从來都是被锁在这里的。 只是这都是主子们的事,越是机密之事,身为奴才知道的越少才好。想到这儿,黄鸢收起满心疑惑,向老管家福了福身:“多谢管家爷爷,那就烦劳管家爷爷等候一会儿了,黄鸢与贵客讲完小姐的口信后,便即刻会出來。” “姑娘请便便是,老夫并不介意等候姑娘。” 黄鸢向老管家行了个礼,转身走入了那片黑暗之中。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摸索了许久之后,她终于看见了远处一道刺眼的白光。她捂住眼睛,摸摸索索地走出了狭长的暗道。可刚一走出暗道,黄鸢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门口虽然掩盖在假山与枯草后面,看上去如荒野孤塚一般凄凉,可是过了暗道之后,沒有想到院内的景色竟是如此动人。雕梁画栋,飞阁流丹,奇珍异草随处可见。更加令人惊奇的是,院中心竟还有一个烟雾弥漫的温泉。 黄鸢觉得眼前这般奇景与她方才的经历竟是与小姐曾教她读过的陶潜那片《桃花源记》中“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早就听闻前段日子这别院的后院曾起了场大火,可沒想到这座坐落于别院后院的院子竟然在大火中毫发无损。看來,小姐将这位贵客安排在这也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 正当黄鸢为院中景色惊叹之时,温泉处突然传來了“噼噼啪啪”的打斗声。黄鸢疑惑地皱皱眉,小心翼翼地绕过院中央冒着腾腾热气的温泉,看见一个与她年纪相仿,如须眉男子一样束带顶冠打扮的红衣少女正在挥舞着长鞭在院中练武。 只见那红衣少女手持长鞭,飞身一跃,从屋檐稳稳地落到了地上。甫一落地,便见她长鞭一挥,抽得青灰色的地砖歪歪斜斜地留下了几道鞭痕。然后将长鞭顺势收回,回身便是一连串的后空翻,衣襟也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呼呼作响。翻完之后,脚一落定,她又将手中带着利刃的长鞭挥了出去。长鞭中夹带着的利刃反射着鱼白色的冷光,牛筋质的鞭身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波浪似的痕迹,随即重重地敲在了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黄鸢正看得出神,呼吸也免不得跟着少女的动作急切起來。谁知就因这呼吸声,那专心练武的红衣少女便注意到了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不速之客。她纵身一跃,跳到黄鸢面前,扬起手中的鞭子面色不善地质问被她吓得花容失色的黄鸢:“你是谁。來这儿做什么。” 黄鸢虽是被这少女身上的戾气吓得不轻,可她到底是跟了姜俢槿许久的人,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她先是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又低头恭敬地向眼前的红衣少女福了福身,柔声解释道:“奴婢黄鸢,是姜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婢。今日來此,是替我家小姐传个口信给姑娘的。” “姜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婢……传口信……”红衣少女将信将疑地打量了黄鸢一番,“既然是有事相告,她为何不亲自來此,非要派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來……” “回姑娘的话,我家小姐这也是情非得已。她几日前刚被太后娘娘召到了宫中,说是要趁着此次端阳节国宴的机会,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小姐有心亲自前來,只是她若是出宫的话,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发现。所以,这才遣了奴婢带了齐王殿下的腰牌前來。” “我明白了,既然是姜大小姐派來的人便是自己人了。”那红衣少女听了黄鸢的解释后,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鞭子,随意地坐到温泉沿上,抬头对规规矩矩地立在院中的黄鸢招呼道:“别在那儿傻站着了,过來坐呀,你风尘仆仆地赶了这一道路不累吗…… 黄鸢柔柔一笑,向坐得沒个正形的红衣少女行了个礼:“不敢,姑娘是客,黄鸢是奴才,奴才怎能和贵客同起同坐呢。岂不是乱了规矩,叫人笑话……” 红衣少女不屑地撇撇嘴:“你们汉人就是规矩多,真是沒劲透顶了。算了,你先告诉我姜大小姐叫你传了什么口信吧。” 听了红衣少女的话后,黄鸢微微愣了一下。虽说钦国府与外族各部素有联系之事,在朝中已非稀奇。只是她沒想到,侯爷夫妇不仅在府中光明正大地养了一位西凉族女子,还在这鲜有人迹的钦国府别院暗室内养了个外族女子。 只是,这愣神儿不过持续了一下,下一刻黄鸢便恢复了常态。她环顾四周,觉得安全之后,悄声对红衣少女说道:“敢问姑娘可是元玉洁。” 元玉洁一愣,看來姐姐对这小丫鬟还是留有防备,并未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给她。不过也对,自己那个姓氏,任是谁听了,也都不免会联系到西凉族吧。她冲黄鸢肯定地点点头,回答道:“正是。” “那便对了。”黄鸢舒心地微微一笑,向元玉洁行了个礼,“我家小姐要我告诉姑娘,请姑娘即刻动身去云南。” “云南……平白无故地叫我去那里做什么。” 黄鸢柔柔一笑:“姑娘切勿着急,请让奴婢把话说完。我家小姐想让姑娘您混进云南靖王府,要不惜一切代价接近云南谢氏的大小姐,休宁郡主,,谢云岫。” 元玉洁皱皱眉:“接近她做什么……是要伺机对她下手,还是要利用她对靖王爷动手……” “姑娘不愧是习武之人,心直口快,做事也是喜欢直捣黄龙。只是,这都并非我家小姐的意思。”黄鸢嘴角含笑,缓缓说道,“我家小姐是想让姑娘打听,并掌握这谢大小姐的秘密。记住,是所有的。不管是才艺心智,还是兴趣喜好。甚至是她的交际圈子与风月传闻都要了解得一清二楚。若有可能,还希望你能结识一两位谢小姐的亲厚之人。” 元玉洁被黄鸢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就是这些。你家小姐让我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黄鸢满含深意地笑笑:“我家小姐不论做什么事都是原因的,无功之事,她向來不会插手。姑娘只需听从吩咐,将此事办好便是。至于其他的,便是我家小姐的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礼服 黄鸢回到昭阳宫中时已是戌时了,按说每日这时候姜采薇还在抄经,可是今日姜采薇居住的寝殿竟然格外安静,就连一盏灯也沒有点。黄鸢疑惑地皱皱秀气的眉毛,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寝殿雕着海棠纹的柏木门。可奇怪的是,殿内竟然一个人也沒有,空荡荡的寝殿内只有月光与晚风在四处飘荡。 黄鸢带着满心疑惑,悄悄退出大殿,走到齐王殿下居住的正院,拉着一个正在给宫内的夜來香浇水的粗使婢女问道:“敢问姐姐,可有见到我家小姐,” 那粗使婢女抬头看清來人后,放下手中的喷壶,向黄鸢福了福身,柔声道:“原是黄鸢姐姐,霁月郡主此时正在我家王爷寝殿内。” “你家王爷寝殿内,,”黄鸢心中一惊,自家小姐想要传与齐王殿下的谣言,也不至于这般尽心尽力吧,这孤男孤女的,传出去的话,谣言是有了,可这女儿家的清誉不也被毁成一旦了吗,想到这儿,她赶紧拉着那粗使婢女追问道:“这大晚上的,我家郡主去你家王爷寝殿做什么,” 粗使婢女低头一笑:“黄鸢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黄鸢姐姐难道忘了吗,明日可是端阳国宴,霁月郡主作为准皇后自然是要出席的。此刻,她与王爷正在与司衣局的各位尚宫尚侍大人们确定明日宴会上要穿的礼服呢。” 听了粗使婢女的解释后,黄鸢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点点头,对那粗使婢女福了福身说道:“我知道了,多谢姐姐告知。姐姐正在忙着吧,那黄鸢就先不打扰了。”说罢,便转身脚步匆匆地向灯火通明的昭阳宫正殿走去。 黄鸢推开虚掩着的殿门,一进门便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司衣局的宫女尚宫们端着各式各样的礼服,零零散散地跪了一地。散着一头青丝的姜采薇,正身穿一件妃色广袖礼服站在殿内的立地穿衣镜前來來回回地仔细端详镜中自己的模样。齐王殿下则是斜倚在殿内一床檀香木软榻上,手里端着碟栗子酥,一边吃一边嘟嘟哝哝地评价着姜采薇身上的礼服:“本王觉得这件不好,首先颜色就跟你不相称。或许是本王看惯了你着浅色衣裙的样子,总觉得你若是穿了艳色的衣裙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还有呀,这衣襟上的流云纹怎么能用金线绣呢,,金线本就显得庸俗,如今再配上这艳丽的妃色,简直是俗不可耐,不行,不行,要不,你再试试那件月白色的,” 听了齐王殿下不留余地的评价后,立在一旁伺候的司衣局尚宫一张粉面桃花般的脸,顿时黑了几分。 姜采薇回过身,冲齐王殿下微微一笑,拉长声音,柔声道:“我竟不知原來齐王殿下对女子的衣裙也这么有研究,还以为殿下连王妃都沒有,平日定是多么清高的一个人呢。可如今看來,殿下不娶王妃,恐怕是为了更好去花街柳巷寻花觅柳吧,,” 齐王殿下放下手中的莲花形白瓷碟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就别打趣本王了,本王为何不娶王妃,恐怕你心中最是清楚原因了吧,都说了这件衣服不好看,你去试试那件月白色的。” 黄鸢趁机快步走到姜采薇身边,伏在她耳边耳语道:“小姐,您交代奴婢的事,奴婢已经办好了,别院中的那位贵客今日下午便收拾行囊往云南去了。小姐放心,是奴婢亲自为她租的车。” 姜采薇冲黄鸢微微一笑,点点头,示意黄鸢退下。然后她走到一个端着月白色礼服的宫女面前,指指她手中托盘上的衣服,回头对齐王殿下问道:“是这件吗,” 齐王殿下从软榻中微微起身,远远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指着那宫女后面的一个宫人道:“不是她,是她后面的那个。倒不是觉得这个缂丝的面料要比你方才指的那个蜀锦的好,只是方才那个蜀锦衣裙上绣的是夕颜花样。夕颜夕颜,顾名思义,朝生暮死。明日是个喜庆的日子,穿那件寓意不好。” 姜采薇点点头,伸出拢在袖中的纤纤玉手,抻起那宫人手中托盘上的衣裙,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了一番,冲软榻上的齐王殿下笑道:“殿下真是好眼力,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出这件衣裙是缂丝的。只是……”她抬头冲殿内的司衣局尚宫问道:“这宫中乃是福泽深厚之地,宫中女眷上至太后娘娘,下至个宫妃嫔哪位不是福乐绵长,你们司衣局怎会将这么不吉利的花样绣到衣服上,也就是今日齐王殿下看到了,指了出來。若是哪日哪个宫中的妃嫔不知道这其中的典故,穿了这花样出去,岂不是平白地折损自己的福寿吗,” 司衣局尚宫连忙跪地行了个大礼,请罪道:“郡主娘娘恕罪,都怪奴婢教导无方,才让手下人犯了这么大一个疏漏。多谢齐王殿下指正,若非齐王殿下,奴婢也是要被蒙在鼓里的。请郡主娘娘与齐王殿下放心,奴婢回去定会好好惩治绣了这花样的人,并且将这不祥的衣裙销毁掉。” 齐王殿下不以为意地扯扯嘴角,重新倚回到靠枕上,端起放在软榻上的栗子酥接着吃了起來。姜采薇冲司衣局尚宫摆了摆手:“罢了,我并沒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要提醒你一下。免得你日后因着这样不值当的错误,犯在谁的手里。好在你今日遇见的是我与齐王殿下,我们怎会同你计较呢。只是,这衣裙上的花样虽然寓意不祥,可是毕竟这衣裙乃是蜀锦所做,毁了多多少少有些可惜。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给了我吧。” “齐王殿下与郡主娘娘能够如此宽宏大量,奴婢心中甚为感激。这衣裙,若是娘娘喜欢,便尽管拿去便是。” “好,那萱儿就多谢尚宫大人了。”姜采薇对着司衣局尚宫莞尔一笑,示意跟在自己身旁的黄鸢接过那件蜀锦衣裙。然后回头冲正在榻上吃得不亦乐乎的齐王殿下大声道:“你今日都吃了几碟栗子酥了,,你这伤刚刚开始痊愈,怎么,身上的伤还沒养好,就又想平白地落个胃痛的毛病吗,小东子,去将你主子手中的那碟子栗子酥给抢过來。” 齐王殿下一脸委屈地放下手中的碟子,眼睁睁地看着满脸忍笑的小东子不留情面地端走了他心爱的栗子酥。他不死心地哼哼两声,可怜巴巴地看着小东子。 小东子看了一眼笑得满脸威胁的姜采薇,扭头冲自家主子无奈地笑笑,表示自己也沒办法。若是想吃,自己去找沐大小姐协商啊。 被小东子给无情地拒绝之后,齐王殿下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姜采薇看着齐王殿下的样子,冷哼一声,满脸严肃地对殿内伺候的宫人们吩咐道:“日后齐王殿下除了一日三餐,和太医同意了的补品之外,其他的糕点零嘴儿一概不许给他吃。谁若是敢偷偷地给他零嘴儿吃,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听着殿内宫人们异口同声的应诺声,正低头耷拉脑地趴在榻上的齐王殿下抬起头,冲姜采薇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姜采薇注意到了齐王殿下的举动后,向他嫣然一笑,拿起那件缂丝衣裙,柔声道:“那我就试试这件衣裙,你看好不好看,,” 齐王殿下用手捂住眼睛,负气道:“不好看,不好看,你穿什么都不好看,” 姜采薇低头一笑,也沒有反驳齐王殿下,而是直接拿着衣裙走进了里间。黄鸢偷偷靠近端着那碟栗子酥,站得离齐王殿下远远儿的小东子,小声问道:“我家小姐和你家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会如此反常,我家小姐平时不都是对你家王爷爱答不理的吗,而你家王爷平素是多么风流俊雅的人呀。今日这是怎么了,两个人竟相处得如此融洽,” 小东子摇摇头,悄声回答:“你问我,我哪知道,这两位尊神的心思,咱们哪能猜得出來,自从司衣局的人进了咱们昭阳宫,他俩就成了这样的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照我看,他俩的心思才是海底针呢。你说说,这俩人又不是不爱对方,可非要将心中的爱意藏着掖着,生怕对方知道。今日相处得其乐融融,明日又变得剑拔弩张。猜不透,真是猜不透。” 正说着,姜采薇已经换好了衣服,提着长长的裙裾从里间走了出來。她青丝未挽,只如瀑布一般柔顺地散在脑后。衣襟上用银线绣成的祥云纹在满室灯火中闪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宽大的广袖与长及曳地的裙裾逶迤一地,只如天边缥缈的白云。明明灭灭的灯火之中,她垂眸一笑,动作轻盈地转了个圈,满脸忐忑地问答:“怎么样,这件我穿着可还好,” 方才还在赌气的齐王殿下见此情景,嘴巴微张,什么话也说不出來,只是一直在呆愣愣地点头如捣蒜。黄鸢捅捅小东子的胳膊,示意他看看他那沒出息的主子,小东子掩嘴一笑,对黄鸢低声说道:“我家主子什么样,你还不知道,” “确实,”黄鸢赞同地点点头,“你家主子平时不论怎样俊雅,怎样威风,只要一见了我家小姐就立马心智不全了,我家小姐要是再使上一点美人计……哎,你家主子那清俊儒雅的盛名,就荡然无存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典礼 小东子实在是见不惯自家主子那沒出息的样子了,他赶紧偷偷凑到齐王殿下身边,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提醒道:“爷,该把您嘴角的哈喇子擦擦了。”说着便随手递上了方才从绿影那儿顺过來的手帕,远远的看着的绿影看到自己那正握在小东子手中的手帕后,悄悄向他扬了扬拳头。 齐王殿下抬头冲小东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推开他递过來的帕子:“沒大沒小。”说罢,起身走到立地铜镜前的梳妆台旁,随手拿起一个从小东子的位置看去,像是发簪的乳白色的东西,然后走到一脸温婉地站在内室门边的姜采薇身旁,低头用那乳白色的东西给她挽了个倭堕髻。 他温柔地伸手抚摸着姜采薇白皙的脸颊,柔声道:“当年我赠你这支玉笈时,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你能穿着南齐的礼服,再用这凤血玉笈梳一个简单的发髻。亭亭玉立,只如出水芙蓉般站在我面前,只如今日。看來上天带我不薄,本以为一生无法见到的场景,今日竟让我见到了。” 姜采薇莞尔一笑,十指纤纤地扶着齐王殿下宽厚的肩膀,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道:“齐王殿下真是好福气,小女真是要祝贺殿下了。只是殿下如今便感慨见到了本以为一生都无法见到的场景,恐怕是为时尚早。日后,小女定会尽心竭力地为齐王殿下安排一出出精彩绝伦的好戏。只是这戏怕是有点太过激烈,希望齐王殿下看完后,还能保重身体。” 齐王殿下顺势反手搂着姜采薇的柳腰,冲她宠溺一笑,低头在怀中女子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啄,柔声回答:“好,那我就拭目以待。” 殿内伺候的宫女奴才,见到两人毫不避讳的亲密举动,一个个都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一双双眼睛或是东奔西顾,或是举头望天,都是一副沒带眼睛与耳朵來殿内的模样。 姜采薇嘴角轻扬,抬手轻轻摸摸齐王殿下的脸。一根根如白葱般白皙得能透出光的手指地逐次抚摸过齐王殿下那如画般的眉眼,只留下丝丝凉意。 在旁人眼中,她就像是个刚刚坠入情网的少女,一举一动间都是深深的爱意与迷恋。可是只有齐王殿下自己心中清楚,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子并不是什么绕指柔,而是穿肠毒。看上去只如醇酒佳酿,饮一口却是腐骨蚀心。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看着眼前之人一双透着刺骨冷光的眸子,他真的忍不住想将黑齿族灭国的真相说出來。他想告诉她,她恨错了人。他想和她冰释前嫌,消解误会。可是一想到,若是将所有的真相说出來,那她就会恨那个人。若她恨的是自己,可能还会顾及着往日的情分,不至于太过于心狠手辣。可一旦她知道了真相,那个人就一定会成为她报复的目标。她与那人毫无情分可言,到时,她必定会杀之而后快,将那人一步步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末了,齐王殿下无奈地摇头笑笑,还是决定继续隐瞒下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开了拢着姜采薇的手。从她身边擦肩走进了内殿,只留下句:“夜深了,好好歇着吧,明日还要参加册封典礼呢。” 此时正沉浸在对自己命运的哀叹之中的齐王殿下并不知道,自己今日的这个决定将会为日后带來多么深重的灾难。而这灾难也直接导致了他千方百计地向保住的那个人的死亡,更成为他后半生所有痛苦的來源。 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是这样,有因必有果。那个人让数万无辜的黑齿族人惨死,所以他最终以命相抵;而齐王殿下为了保全那人,隐瞒真相,所以他半生孤寂,茕茕而终。 “陛下,微臣昨日下午收到禹州刺史的简报,说是余江水患已除,难民也都全部安置妥当。不过具体的情况,就要等陛下派去安抚灾民的钦差,,苏佐大人回來递折子了。”户部尚书赵希恭恭敬敬地呈报完后,躬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萧通点点头:“好,禹州水灾一件事赵卿家与苏卿家都辛苦了。你们做的很好,朝中能有赵卿与苏卿这般的人才,朕心甚慰啊。对了,今年的秋试一事准备得如何了,” 吏部尚书郑颖鹤上前行了个礼,朗声道:“回陛下的话,各个乡邑主办的乡试已经考完了,这乡试的成绩想必明日便会送到吏部。约莫再过半个月左右,这各乡参加殿试的举子们也该上路了。” “好,”萧通放下手中的奏折,满意地微微一笑,“今年是朕登基以來第一次的秋试,尔等务必要将此次秋试准备的天衣无缝。好让周围邻国看看,朕虽年纪尚轻,可我南齐根基雄厚,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是,微臣遵命。”吏部尚书躬身行了个大礼,弯腰退回自己的位置。站在萧通身边伺候的李琨等郑颖鹤退下后,又眯着眼睛等了一会儿,见朝臣无人有表启奏后,看了一眼宝座上的萧通。 萧通注意到李琨的目光,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得到主子的同意后,李琨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大人哪位还有本启奏,” 立在殿内的各位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对着看自己的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奏折呈上。李琨等了一会儿后,又朗声宣布:“既然诸位大人并无本奏,那陛下就要宣读圣旨了。” 李琨话音刚落,便一石激起千层浪。诸位大人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又低声议论皇上这无缘无故地要颁发什么圣旨。顿时,平素安静的朝堂便因为大人们的悄声议论乱成了一锅粥。 李琨轻咳一声,扬了扬手中的浮尘,大声道:“各位大人请安静,马上便要宣读圣旨了。有什么问題,不妨听了这圣旨再加以议论吧。”说罢,便朝立在萧通另一边的宣旨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宣旨太监打开手中的圣旨,拉长声音一字一顿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国侯长女姜采薇,为国运昌济,隐姓埋名数十年。以女儿之身,担国之重责,劳苦功高。今,年及破瓜。已过戒期。朕心不忍,特此嘉奖。擢姜采薇郡主位,赐封号舒阳。钦此,,” 宣旨太监读完圣旨之后,一直默然无声的姜侯爷连忙上前,跪到地上领旨谢恩:“臣姜冉绍待女儿领旨谢恩,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中的诸位大人被皇上与姜侯爷舅甥二人这一唱一和,弄得是一头雾水。他们从來只知道钦国侯府只有一位霁月郡主,这位从天而降的大小姐舒阳郡主又是从哪里冒出來的,。可既然钦国侯府有嫡长女,又为何会隐姓埋名十多年,让二小去做皇后呢,。 看着殿中众人疑惑不解的样子,萧通嘴角轻扯,轻轻一笑。看來,这个先斩后奏的玩笑开得有点大。笑完之后,他冲身旁的李琨使了个眼色。李琨会意,朗声解释道:“诸位大人不必疑惑,这位舒阳郡主便是十六年前夭折了的那位大小姐。其实,钦国侯府的大小姐并未早夭。而是因为这位大小姐的命数与我南齐国运起冲突,若是为后,则社稷不保,宗庙难存。方士卜算说,在她十六岁之前需得向世人隐瞒,不能让人知晓她的存在。所以,这才对外宣称大小姐早夭了。而今,姜家大小姐已过破瓜之年,正该是将她身份昭告天下的时候了。而陛下皇恩浩荡,感念她为我大齐的牺牲,特加封她郡主名号。” 听完李琨半真半假的解释后,众人皆齐刷刷地跪地,异口同声高呼:“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爱卿平身吧。”萧通满意地点点头,唤各位大人起身后,又侧头对李琨道,“人家姜大小姐还在殿外候着,等着进殿谢恩呢。外头太阳毒,她一个弱女子要是被晒病了便不好了,快宣她进來吧。” “是,奴才遵命。”李琨低头行了个礼,转头冲着殿外伺候的内监们高声道:“宣钦国侯府大小姐,姜采薇进殿,,” “宣钦国侯府大小姐,姜采薇进殿,,” “宣钦国侯府大小姐,姜采薇进殿,,” …… 旨意一层层传达下去后,不一会儿,大人们便见到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自殿外的白玉石台阶处,一步步缓缓向大殿走來。 只见这位被姜侯爷金屋藏娇了十六年的郡主娘娘身着一席月白色缂丝礼服,衣裙上银线绣成的祥云纹在阳光下闪射着零星的光彩,只如天上稀疏的星子。身后长长的裙裾迤逦一地,配上泛着光泽的银线绣纹,竟让人忍不住想到天边银河。虽然脸上涂得脂粉并不是十分厚重,一头青丝也只是用一支凤血玉笈简简单单地挽了个流云髻。可是这衣裙点点微光却是映得她神采奕奕,周身自有光辉萦绕。只如误入凡尘的仙子,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可最令人惊异的却是她的样貌看上去虽是与妹妹霁月郡主有着七八分相似,可这通身的气度却有着天壤之别。只一眼,便毫不费力可认出两人。她姿容清丽,气度风雅,宛若清水芙蓉,绝世独立;可霁月郡主却是明朗活泼,古灵精怪,只如山中狐妖,俏皮可爱。若非是这相差无几的面容,他们定会疑心这两人并非亲生姊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廷议 姜采薇一步步缓慢地走进大殿,脚上一双同样用银线绣成的鞋子随着她不大不小的步子,不停地自裙裾下露出。她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走到大殿中央,规规矩矩地跪到地上向座上的萧通行了个大礼:“臣女姜采薇参见皇上,吾皇万万岁万万岁,,”声音温婉,毫无波澜,可听在群臣耳中却是字字生威。 此时太阳刚好从大殿对面的天边升腾而出,和煦的阳光顺着漆朱雕花龙凤纹殿门一路照进大殿。金黄色的光芒恣意地洒在姜采薇背上、头上,为方才因身上礼服上的银线反射出的光芒而显得有些清冷的她周身踱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暖意。此刻逆光跪在殿中的她看上去,就像是天边云间的仙子,目光温柔,气质温婉,胸中自有大爱弥漫。 萧通点点头,看了李琨一眼。李琨立刻会意,端起放有绶印的金丝楠木托盘走到跪在地上的姜采薇面前,高声宣旨道:“舒阳郡主姜采薇领印受封,,” “臣女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姜采薇双手接过托盘,起身半低着头立在殿中。 萧通满意地微微一笑,缓声说道:“舒阳日后可就是郡主了,往后不论做什么都要事事以国为重,方不负这郡主之名。” 姜采薇恭敬地向萧通福了福身,柔声道:“谢陛下教导,臣女日后必定谨记皇上教诲,事事以我大齐为先,必不敢相欺。” 群臣看着姜采薇与皇上一唱一和,觉得这位舒阳郡主真可谓气量不俗。别说方才进殿行礼时气度悠闲,毫不怯场。就是站在少年称帝,气场处处压人一头的萧通面前,也丝毫不显逊色。要知道,萧通因为少年登基,这么多年积累下來,那身上的气场可是比那久经沙场的老将还要强出几分。可是这位据说从未出过府门的大小姐,站在萧通面前竟是如此不卑不亢。看上去倒不像是在领封受赏,像是两国的君主在商谈两国邦交之要事。 即便是面对九五至尊,姜采薇面上却也依旧是毫无羞怯意,一问一答间尽显从容随意之态。诸位大人们突然觉得,这位姜家大小姐就像是天生为了权势而生似的,无论是面对怎样位高权重的人物与庄严盛大的场合,都是如此的云清风淡。周身的气度,甚至能和这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一较高下。 看着殿中那个叫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子,他们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位大小姐要比二小姐更适合那个母仪天下的位子。只是,他们复又想到,这位大小姐本就是因为命格不合才隐姓埋名十几年的,又怎能荣登后位呢,看着眼前气场不俗的女子,他们开始为皇上与北齐感到深深的惋惜。 萧通翻开面前兵部早间呈上來的一个折子,粗略地看了几眼后,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低头望着一脸恭顺地立在殿中的姜采薇说道:“兵部呈报,往年朝廷分配各地的战马名额太多。百姓往往为了凑数,总是会拿什么老弱病残來糊弄。可是这些马的战斗力又实在是不强,到了战场上,不出半月就会出现或大或小的毛病。严重时,还会闹马瘟。舒阳,你向來都是聪颖过人,今日你恰好既然在此,就为朕出出主意。你觉得战马编制改革一事,朕该如何处理方为上策,” 皇上话音刚落,还沒等姜采薇张口,已年过七旬的大学士便赶紧快步上前,进言道:“陛下,战马编制改革一事乃是朝廷内政,郡主娘娘虽身份珍贵,可到底是个女子。我大齐先祖有训言:‘女子与宦官不得参政’,还望陛下三思啊。” “是呀,望陛下三思,”礼部尚书也出來为大学士帮腔道。 见状,姜采薇顺势向萧通福了福身,柔声道:“陛下,臣女也觉得大学士与这位大人所言有礼。臣女知道,陛下是看中臣女一点小聪明,不嫌臣女鄙陋才询问臣女意见的。按说,臣女该感激涕零,敬谢君恩才是。可奈何先祖训言:禁止女子妄谈国政。况且,臣女实在是才学浅薄,谨谢不敏,又怎敢妄议朝政呢。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岂不是空惹诸位大人笑话,,” “无碍,朕叫你说,你就说便是。诸位卿家雅量,无论是错是对,相信他们都不会笑话你的。”萧通轻轻一笑,“更何况,先祖禁止的是后宫之中的妃嫔议论朝政,与前朝有关联。你并非后宫之人,便不受这规矩限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听萧通这样说后,姜采薇便也不推辞了。她向皇上福了福身,缓缓说道,“臣女以为,若要解决一事,必要对症下药,找到病根,一并拔除。细细想來,这各州百姓将老弱病残上缴以糊弄朝廷,无非是出于两种原因。一,是那马匹本为家中唯一的劳力,若是将那年轻力壮的交上去,家中春种秋收便都无法正常运作。臣女听说有些人家中,若是媳妇与牛马同时生产,家中人可能会更加关心于牛马,而不是媳妇。普通百姓对牛马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二,则是这马匹性子骄傲,普通人家难以掌控驾驭。这一般的百姓人家,都是养牛、养驴、或是骡子的,很少有人家会养一匹骏马來耕地。所以一到朝廷征用马匹时,家中并无马匹可以上缴征用,便只能去骡马市集,花钱买匹,交上去凑数。既然是凑数,那么试问,有谁会愿意花大价钱买一匹膘肥体壮的马匹呢,所以,从各地抽调上來的战马,便是老弱病残,毫无战斗力了。” 听了姜采薇这一番分析,刚刚还对她妄议朝政有所不满的各位大人,皆是对她心服口服。他们沒有想到,像她这样一个常年养在深闺,看上去五谷不辨,四体不勤的官家小姐竟能将百姓的心思揣度得**不离十。就连方才直接进言反对姜采薇议论朝政的大学士,也忍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 看着朝臣们的反应,萧通知道自己真是沒有看错人。他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既然原因分析出來了,那郡主以为朝廷该如何改革才能革除弊端呢,” “回皇上的话,臣女以为,这战马抽调之政,只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既然此时常常遇阻,与其这般苦苦坚持,倒还不如直接废除。《庄子》有言:‘相濡以沫,相呿以湿,不如相忘于江湖’,正是此理。更何况,废除此制还能减轻百姓徭役,赢得民心,令社稷稳定。” “此言大谬,”姜采薇话音刚落,兵部尚书便忍不住气得面红耳赤地上前反驳,“陛下,切不可听去郡主片面之词啊,这战马抽调制度若是被废,那朝廷每年就要为采选战马多拨好几万两开支啊,再加上将士们的饷银和军队的粮草便是十几万两的开销啊。若无征战还好,若是不幸发生征战之事,恐怕十几万两还不止啊。” 萧通赞同地点点头:“爱卿所言极是,只是,朕看郡主好像还未把话说完。等到郡主将话讲完,咱们再來商讨此法可不可行,如何,” “是,微臣遵命。”兵部尚书向萧通行了个礼,弯腰恭敬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姜采薇向皇上福了福身,转身面对着殿中诸位大人,微笑着接着说道:“诸位大人莫急,舒阳的意思并非全部废除战马抽调制度,而是用另一个制度代替它。敢问诸位大人觉得我大齐战马质量,较之大宛,楼兰,契丹等草原或大漠各部的战马如何,” 各位大人嘟嘟哝哝地小声商量了一会儿后,左骠骑将军大声回答道:“自然是不如草原部落的,” “那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抓着本国这质量不好,还尽是残兵败将的战马不放呢,”姜采薇满脸笑意,声音不大,听着虽是柔情似水,可自有一股威严萦绕其中,“舒阳认为,既然是要改革,便大刀阔斧一点。不妨直接因势利导,取消各地征调战马的制度,将活马改为战马税。收取了战马税之后,再用这税收与同我大齐交好的草原部落采买战马。这样一來,不仅避免了各地战马质量不佳的问題,还能以这项对与草原部落來说数额不小的贸易牵制他们,使他们不敢轻易犯我边境,护佑一放边地安宁。当然了,有的大人要问了,若是倘若一日不幸,我朝与那互通贸易的部落开战该如何,岂不是主动断了自家的战马來源吗,应对此事,舒阳也有良策。朝廷可以为各地军中拨地拨款,为每个军队都建个军马场。里面既有本国的良驹,也有外來的名马。只要让它们相互pipei,那么生下來的小马驹便都或多或少地带上了些许草原马匹的血性。这样一來,既是改良了我朝马匹的质量,也为日后开战做足了准备。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殿中各位大人听了姜采薇的建议后,正叽叽喳喳的相互讨论着,一个小太监突然从内殿悄悄地绕到了李琨身旁,对着李琨耳语几句后,又匆匆忙忙地退回了内殿。李琨趁着大臣们正忙着讨论姜采薇的策略,悄悄走到萧通身旁,小声说道:“陛下,方才太后娘娘派人來了,问舒阳郡主的绶印仪式结束沒有。说是想要和她一同用早膳,顺便去处理晚上的端阳国宴之事呢。” “看不出來,这舒阳郡主今日还挺忙。”萧通轻轻一笑,“行了,她这建议说也说完了,该是放她回去用早膳了,你叫她退下吧。” “是,奴才遵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欢乐 李琨到姜采薇身边,对她耳语几句。然后清清嗓子,朗声说道:“诸位大人,太后娘娘有要事要召舒阳郡主商量,郡主今日恐怕不能同各位一同接着议论战马编制一事了,还望诸位大人海涵。”说罢,弯腰向姜采薇行了个礼,伸出胳膊引路道:“郡主娘娘,请随老奴來吧。” 姜采薇规规矩矩地向座上的卫昫福了福身,说了句:“臣女告退。”跟着李琨脚步轻缓地绕进了内殿。 因为姜采薇进殿受封而等在内殿的黄鸢一见自家小姐上來,便满脸抑制不住兴奋地跑到姜采薇面前,眉飞色舞道:“小姐,你可真厉害。奴婢这这儿看得清楚,这满朝文武可全都被您的一番论述给震惊住了呢。别说他们,就连奴婢我一个不懂朝政之人听了小姐你提出的政策后,都忍不住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试问这天下九州,除了叛族黑齿国那已经殉国了的固陇公主外,还有哪个女子能有小姐您这样无双的睿智呢,小姐,要我说你可比……”黄鸢刚想说姜采薇可比那说话毫无建树,只知墨守成规的大学士要强得多。可她还沒说完,便看见自家小姐满脸不悦地瞪了自己一眼。看到自家小姐这难得的严肃样子,黄鸢知道自己肯定又是说错话了,赶紧识趣儿地闭上了嘴。 姜采薇偷偷瞥了一眼,正在自己身边因黄鸢的一番话而满脸笑意的李琨,回身向李琨柔柔一笑,轻声道:“李总管莫要见怪,我家这个奴才口无遮拦,说出的话沒大沒小的,倒叫总管见笑了。” 李琨低头一笑,双手作揖向姜采薇行了个常礼:“郡主娘娘说的哪里的话,老奴倒是觉得黄鸢姑娘所言不虚。实不相瞒,方才听了娘娘那一番慷慨激昂之词,老奴也觉得郡主娘娘雄才大略,不输男儿。郡主娘娘便不要再妄自菲薄了。” “公公真是要捧杀舒阳了,”姜采薇嫣然一笑,“只是不知方才公公急匆匆地叫舒阳出來,是因为太后娘娘有何急事,” “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李琨掩口一笑,“不过是太后娘娘想要让郡主娘娘陪她一同挑选晚宴要穿的礼服罢了,等了好一会儿后,见娘娘还沒有回來,便差了个人过來问问。只是陛下觉得娘娘虽然心思敏锐,提出的政策也是令人耳目一新。可是这朝臣们若是议论起一件事來,便是沒完沒了的争辩,郡主娘娘再怎么说,也能终究是个女儿家。若是在朝堂上耽搁的久了,难免不会惹人议论。与其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所以,就假托着太后娘娘有急事之名,让老奴将姑娘带了出來。” 姜采薇想着朝堂大殿的方向福了福身,缓声道:“真是麻烦陛下了,朝廷政事繁忙,还要为舒阳筹谋。陛下的一番苦心,真叫舒阳感激涕零。” “郡主娘娘客气,皇上为郡主娘娘着想不假,可郡主娘娘不也是为困扰陛下许久的战马编制一事提出解决之法了吗,在这寒阙天之中,这人呐永远都是讲究互惠互利的。人人都想着趋利避害,自然陛下也是如此。郡主娘娘放心,娘娘您日后的恩宠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毕竟,陛下清理朝局还要依仗郡主娘娘的无双智慧呢。” 听了李琨颇含深意的话后,姜采薇警觉地皱了皱眉秀气的眉毛,连忙反问道:“公公此言何意,舒阳愚钝,还望公公明示。” “哎呦喂,瞧我这张破嘴,”李琨伸手使劲地拍拍自己的嘴,然后冲姜采薇神神秘秘地一笑,卖关子道,“郡主娘娘着什么急呐,这來日方长,娘娘日后自会体会到老奴此语中的真意。” 姜采薇识趣儿地微微一笑:“那舒阳就拭目以待了,希望日后诚如公公所言,陛下恩宠日盛。” “那老奴就在此预祝娘娘心想事成,日后声名煊赫了。”李琨向姜采薇行完礼后,抬起头提醒道,“只是郡主娘娘,这时辰也不早了,太后娘娘还在昭阳宫等着同您和齐王殿下一起用早膳呢。” “公公若是不提,舒阳都险些将此事给忘了。那既然如此,舒阳就先告辞了,公公请留步。”姜采薇向李琨柔柔地福了福身,带着黄鸢走出了昌明殿。 李琨望着姜采薇主仆逐渐消失在层层楼阁间的纤柔的背影,缓缓地叹了口气,轻声感慨道:“陛下,这位固陇公主可真是虎狼之人呐。看來……若是想要收她为己用,您得好好儿地下一番功夫了。” “小姐,奴婢方才是不是又说错话了,”黄鸢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姜采薇侧目看了一眼正满脸忐忑地跟在自己身边的黄鸢,嘴角轻扬,拉长声音:“不错,最起码咱们黄鸢姑娘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是个良好开端。只是,《诗》言:‘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日后还望黄鸢姑娘能时刻谨记我的教诲才是。” 听了自家小姐阴阳怪气的夸奖之后,黄鸢噘着嘴埋怨道:“小姐,你要骂就骂,何必这般阴阳怪气地讥讽人家,奴婢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尤其是在李公公那种老谋深算的老狐狸面前,不能随意乱说话。可是……” “可是什么,知道不能乱说,你还乱说。当心一句不慎,就白白地送掉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人家还不是为小姐你高兴吗,”黄鸢不服气地跺跺脚,反驳道,“这庙堂之上,向來都是男人们的天下。可小姐你区区几句话,就可以压得那些朝中砥柱哑口无言,提出的计策也是天衣无缝。要说这运筹帷幄之事,小姐你一点也不比那些大人们差……” “那又怎样,”姜采薇打断黄鸢,一脸严肃地训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这个凭空冒出的沐府大小姐本就惹人瞩目,再加上今日朝堂上这么一闹,想來我的名声很快便要传遍齐京城中的角角落落了。你以为皇上真的是看中我的才学,才让我出谋划策的吗,他不过是想要借着复古崇礼的大学士与礼部尚书之手,让我变成众矢之的罢了。方才李琨的话你也听见了,皇上这是想要将我收为己用。先是让我在朝堂之上锋芒毕露,引人嫉恨。然后再趁着我孤单无助之时,适当地施以援手……受了他的恩惠,到时我必定会感激于他。之后的事,想必我不说,你也能料到了。” “可是,既然皇上是特意挖了个坑给您跳,那您方才在昌明殿为何还要那般积极地建言献策呢,” 姜采薇微微一笑:“皇上费心费力地为我挖了个坑,我若是不跳,岂不是辜负了他那一番苦心经营了吗,既然他们主推攻心为上,那咱们也就只有将计就计了。” 黄鸢撇撇嘴,不想再和自己小姐就着这个话題讨论下去了。于是便指着里里外外站了一堆奴才的昭阳宫正殿,打岔道:“小姐,咱们就这样进殿去吗,奴婢总觉得太后娘娘在此时驾临昭阳宫,肯定沒什么好事。” “管她是狼是虎,既來之,则安之。黄鸢你记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说罢姜采薇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抬脚便踏进了昭阳宫正殿。 姜采薇进到正殿时齐王殿下与太后娘娘不知正在谈论什么有趣的事,母子二人皆是笑得前仰后合,欢快的小声回荡在殿内的各个角落,让人听了也忍不住心情愉悦起來。 姜采薇看到这和谐的一幕后,会意地一笑,跪地向太后娘娘行礼道:“舒阳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采薇來了,快來快來,尝尝这点心,这可是哀家今早起來亲手做的。”太后娘娘满面春风地向姜采薇招招手,十分亲切地柔声道。 “是,舒阳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姜采薇嫣然一笑,与齐王殿下面对面地坐到太后娘娘身边,伸手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一番后,夸赞道:“太后娘娘真是好手艺,一双巧手不仅长得美,就连这做糕点的技艺也是我们这群小辈所难以望其项背的呢。” 太后娘娘笑着点点头,又递上去一块:“既然你喜欢,那就多吃一点。别跟哀家客气,也别为小六留着。” 姜采薇接过太后娘娘递过來的糕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齐王殿下,含羞带怯地一笑,又赶紧低下了头。 “母后,这偏心也不是这个偏法呀。”齐王殿下故意撒娇道,“您上次瞒着我将五哥送过來的奶提子糕全给了皇兄就算了,怎么这次当着我的面就要让阿槿讲这点心全吃了,儿子不依,不依,”说着,便要伸手去抢放在案上的糕点碟子。 太后娘娘拍掉齐王殿下不怀好意的手,满脸宠溺地嗔怪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争嘴呢,你忘了,采薇昨日才沒收了你的栗子酥,说是你这几日胃不好,零嘴儿一概不许碰,怎么,你以为有哀家在,你就能不停采薇的话了,,哀家告诉你,哀家是站在采薇这边的,绝不向着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推辞 听了太后娘娘的话后,姜采薇低头轻轻一笑,看來她与齐王殿下昨日在司衣局面前演的那场戏起作用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正因为太后娘娘的话不知所以的齐王殿下,示意他说点什么。 齐王殿下看到了姜采薇的眼色后,先是微微一愣,然后马上便反应了过來,坐在座上向太后娘娘行了个礼,一脸正色道;“母后,儿子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儿子早前也说过了,此生非明月公主不娶。您又何必找个人來代替她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您一味地强迫我和采薇在一起,只会让世上再徒增一个为情所伤之人。”说罢,还装模作样地瞪了姜采薇一眼。 看了齐王殿下的样子,不知怎的,姜采薇突然想笑。她抬起未涂蔻丹的玉手掩住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眼中露出悲凉之意,装作因齐王殿下之言而伤心的样子,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 太后娘娘见状,尴尬一笑,满脸嗔怪地瞪了齐王殿下一眼,打圆场道:“小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沒了那明月公主,你还一生不娶不成,,真是跟谁学谁,你要是敢学你那套做派,哀家就不认你这个儿子,行了废话不多说,哀家还是那句话,近则一年,迟则在你冠礼之后,你必须要娶采薇为妃。否则,哀家可不管你什么情深似海,逼也要逼着你办婚礼。”说罢又赶紧拉住姜采薇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采薇你放心,哀家一定为你做主,哀家还就不信了,这活生生的人,比不过北漠黄沙间的一具枯骨,” 听了太后娘娘那句“枯骨”之后,齐王殿下眉毛一挑,看了一眼垂头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姜采薇,生怕她一时來气,再顺手挠太后娘娘一把。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姜采薇并未因太后娘娘说自己是无人照管的枯骨而生气,反倒是依旧满脸平静。只是看着姜采薇那张波澜不惊的小脸,齐王殿下却隐隐觉得事情沒有这么简单。按着她以往恩缘分明的性子來看,那表面的平静背后一定是无比汹涌暗流涌动。一旦决堤,便是移山倒海,无法收拾的局面。 姜采薇掏出袖中的蜀锦帕子,拭了拭眼中好不容易才挤出的两滴泪珠,一脸哀戚地柔声说道:“太后娘娘的好意舒阳心领了,只是这感情之事向來都强求不得的。明月公主想來定是天香国色,举世无双,才能让齐王殿下如此难以忘怀。舒阳蒲柳之姿,又性行驽钝,自然不能奢望殿下侧目。” 齐王殿下嫌弃地撇撇嘴,在心中冷哼一声,天香国色,举世无双,,她还真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只是齐王殿下这表情看在太后娘娘眼中,却是十分扎眼,还以为他这是瞧不起自己好不容易才为他选中的人呢,于是便一改平日的和颜悦色,金刚怒目地训斥道:“怎么,小六你这是什么神态,人家采薇不计前嫌地为你说情。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露出这般神态來,,那些夫子难道就是这般教导你做人的道理的吗,,你可真叫哀家失望,” “我、我、我……”齐王殿下被太后娘娘这么一顿沒头沒脑地训斥,发现自己真是有口难辩,此时自己不论说什么都只能是越抹越黑,怕是已经坐实了自己厌弃姜采薇的名声,只好一脸委屈地向姜采薇使了个眼色求助,好让太后娘娘不要这般生气。 可姜采薇根本就沒理他,反而火上浇油地跪地向太后娘娘行了个大礼,梨花带雨地哭诉道:“太后娘娘请息怒,千错万错都是舒阳一个人的错。这件事本就不关齐王殿下的事,是舒阳自己自作多情了。求太后娘娘不要责怪齐王殿下,也不要逼迫齐王殿下,强扭的瓜不甜啊太后娘娘,,”说罢,还未等太后娘娘有所回应,便捂着脸冲了出去。 齐王殿下张大嘴巴望着姜采薇的背影,彻底呆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一下被姜采薇这不按规矩出牌的一招给弄蒙了的思绪。回头对着正满脸怒气地看着自己的太后娘娘讪讪一笑,指着殿门结结巴巴地问:“要不……儿、儿、儿臣……去、去将她……给追回來,” 太后娘娘白了齐王殿下一眼,怒气不减:“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难道这也要哀家亲自教你不成,,” “是,儿臣告退,”齐王殿下胡乱地向太后娘娘行了个礼,抬脚便向殿外跑去,生怕慢了一步,又叫太后娘娘抓回去训斥一顿。 一直立在殿内伺候的苏嬷嬷走到太后娘娘身边,望着齐王殿下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娘娘,不知为何,老奴总是觉得齐王殿下与舒阳郡主之间的关系,好像并非是咱们眼中看到的这般,似乎另有隐情。” “哦,,”太后娘娘颇有兴趣地挑挑眉毛,“此话怎讲,” “娘娘,咱们看着都是舒阳郡主对殿下痴情一片,可殿下心中却是只有明月公主,根本看不到舒阳郡主的一片痴心。可是奴婢却觉得,会不会咱们都被这假象给蒙蔽了,,事实会不会与咱们看到的刚好相反呢,齐王殿下对舒阳郡主深情不渝,可郡主心中却是并无殿下立锥之地。不,不是并无立锥之地,只是殿下在她心中的分量十分微小罢了。” 太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皱皱眉头:“你为何会这样想,” 苏嬷嬷躬身行了个礼,柔声解释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这也并非无凭无据,空穴來风,全靠感觉的。其实,奴婢是从两人相视时的眼神中觉察出來的。” “眼神,,” “是,虽然齐王殿下口口声声说他不爱舒阳郡主,可是他每次在看舒阳郡主时,眼中都是温柔似水,一片秋波脉脉。可恰恰相反的是,舒阳郡主总说自己对齐王殿下情深似海。可是她每每望向齐王殿下时,眼中永远都是冰冷一片,毫无情意与波澜。奴婢虽长居深宫,从未经历过男女情爱之事。可是这么多年下來,多多少少也见过不少,对热恋中的男女情态还是有些了解的。按说,如果真是照郡主所说,她对王爷一片痴心,那她看向齐王殿下时,眼中该尽是炽热与情意,绝不该是一片结了霜冰般的冷漠。” 太后娘娘点点头:“哀家知道了,只是他们小辈人的事,咱们做长辈的不好插手。若是像当年的长辈们一般,乱点了鸳鸯谱,那造下的可就是两辈人的罪孽啊。只是,这事咱们虽不好插手,可是你还是要多派些人盯着他们。一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便要即刻报告给哀家。” “是,奴婢遵命。” 齐王殿下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正在亭子中欣赏景色的姜采薇身边,瓮声瓮气地抱怨:“你倒是轻松了,一个人跑到这儿來欣赏景色,把我一个人扔在昭阳宫受母后斥责。敢问郡主娘娘,这御花园中的景色如何,可还满意,” 姜采薇拂起宽大的广袖,露出一截嫩藕般的手臂,伸手下去拍了拍碧绿的湖面:“还好,御花园景致不错。虽处处皆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可不得不说,这苏杭之景到底是整饬得极为雅致。” 齐王殿下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姜采薇的手臂,嘟着嘴委屈道:“为了陪你演戏,人家都被母后给训斥了。” 姜采薇目不转睛地望着湖中的锦鲤,点了点头:“嗯,我看见了。” “那你就……不说表示表示,,”齐王殿下满脸期待地说,“随便表示表示就行了,比如说……”齐王殿下坏笑着指指自己的脸颊。 姜采薇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满眼亮晶晶的齐王殿下,微微一笑,伸手给他伸过來的脸上拍了个手掌印:“这下可以了吧,” 齐王殿下委屈地摸摸自己被姜采薇拍红的侧脸,一边跺脚一边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你欺负人,我不管,我不管,你把我打坏了,你要对我负责,天天用我演戏顶包也就算了,竟然还打我……还有沒有天理了,,” 姜采薇冷哼一声:“看你这活蹦乱跳的,难不成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一会儿若是这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再崩开,我可是不会管你的。你若是再想接着喝那些苦药汤,被太医们禁足在昭阳宫,就尽情地蹦吧。” 姜采薇这话还真是管用,方才还在满地打滚地撒泼耍赖的齐王殿下立刻乖乖住了嘴,老老实实地低头耷拉脑地坐了下來。 看着齐王殿下满脸委屈的样子,姜采薇忍不住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浅笑坐到闷闷不乐的齐王殿下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喏,给你的。别生气了,算我错了还不行,,” 齐王殿下得意地打开油纸包,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卖乖道:“本來就是你不对,昨日你找我演戏时是怎么说的,,你说只要我陪你演了那场戏,你就给我做荔枝蜜馃。若是母來问,一律都是你來回应,用不上我。可是你方才是怎么做的,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让母后把我给好训。哼,说话不算数,” “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你先在吃的不是荔枝蜜馃是什么,”姜采薇随意地将头靠在齐王殿下肩上,望着波澜平静的湖面有意无意地问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太后娘娘归宁之日了吧,,” 齐王殿下一愣,心事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荔枝蜜馃,味如嚼蜡般地硬生生咽下了口中的糕点,他觉得自己可能这一生都再也沒有吃这荔枝蜜馃的兴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礼佛 一个身着甲胄,全副武装,做禁军打扮的人自山下向着山腰处的掩映在一片枝繁叶茂的苍松翠柏的古刹走來。生着青苔的石板路上,早晨下的露水还未蒸干,湿漉漉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下过雨一般。道路两旁是一片片人烟罕至的树林与灌木丛,高耸入云的古树甚至遮挡住了阳光,使谷中常年一片昏暗。周围草木繁盛,古藤遍地,山雾弥漫,耳边时不时又各种各样的鸟鸣传來。 那人拐过两个急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爬过的路。放眼望去,眼中尽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碧绿,哪里还有那原本曲曲折折地盘在山中的小路,只有山脚下一片浓重的碧色中露出的一星半点形色各异的旌旗尖儿,让人知道山下有队伍停驻。 又绕过两道山坳之后,远远地便见着一片朱红色的建筑,从满眼苍翠之中拔地而起。虽是万绿丛中惊现的那一点突兀的红色,让人看了却并不觉突兀。看上去就仿佛是自然地从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生长出的一般,与这满山的苍翠浑然一体。 那人站在山门前的石板路上,十分仔细地整了整因为赶路而变得有些松散的领子与披风,扶着挂在腰间的长刀,抬头看了眼门上描金笔写的匾额,伸手一脸恭敬地轻轻扣了扣有些斑驳的门环。 扣了几下后,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从门中走了出來,向那敲门的人行了个礼:“阿弥陀佛,敢问施主可是禁军中人,” 那人也十分恭敬地向小沙弥回了个礼:“正是,末将乃是当朝禁军右副统领贺阳,是受了皇命來护送到宝刹礼佛的太后娘娘凤驾的。” 小沙弥点点头:“那便对了,师父方才讲经讲到一半就说客人到了,让我來此迎接。施主,请随我一同去迎接贵客吧。” “有劳小师父,小师父请。”贺阳一边躬身为小沙弥让路,一边说道。 “阿弥陀佛,”小沙弥双手合十,向贺阳回了个礼,“施主也请。” “回來了,回來了,”在队伍前面探听消息的百夫长,远远地看见山间时隐时现的一灰一红两个身影后,一面往队伍停驻的方向跑,还一面欢天喜地地高声大喊着:“來了,來了,贺副统领回來了,” 听见他的喊声后,正在原地休息的将士们都赶紧收拾行装,站直了身体,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正在骑在马上同禁卫军左副统领谈天儿的齐王殿下听见了那位百夫长一惊一乍的喊声后,微微一笑,对身边的左副统领轻声说道:“看來,咱们马上就可以进山了。兄弟们奔波辛苦了这一路,也可以借着寺中的禅房好好儿地歇歇了。” 左副统领点点头:“是呀,每次奉命护送太后娘娘來承天寺礼佛时,这一路上最希望见到的,莫过于寺中那面朱漆斑驳的山门了。只是,属下沒有想到平时深居简出,连朝都不去上的殿下这次竟然也会陪着太后娘娘一同來西山礼佛。” 齐王殿下回头看看队伍中被将士们护得严严实实的两辆马车,低头一笑:“这有何奇怪之处,世上沒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沧海桑田,星移斗转都尽在一念之间而已。本王往日不來,是因为沒有來的理由。今日既然能來,肯定是因为有了一定要來的理由。” 左副统领顺着齐王殿下的眼神,也看了看那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皱皱眉毛思索了一番后,突然恍然大悟道:“属下明白了,殿下此次是为佳人而來吧,若真是如此,倒也不辜负您那由來已久的风流之名。” “就算是吧。”齐王殿下望着姜家姐妹所乘坐的那辆马车,微微一笑,眼中尽是温柔缱绻。 “莫非……这京中所传的您与钦国侯府的舒阳郡主的流言是真的,,” 齐王殿下回身挑挑眉毛看了左副统领一眼,轻笑道:“本王沒有想到荀卿不但剑法超群,就连这探听流言蜚语的兴趣也是比一般妇人要强啊。” 左副统领一愣,随即尴尬地干笑两声,连忙为自己辩解道:“嘿嘿,殿下,属下这不是关心您吗。怎么说在边地领兵戍边时,殿下您也与属下同在一个帐中共过事,多多少少有些袍泽之情。别的亲王,郡王什么的都是到了成年左右便已经娶了正妃了。可您这眼瞅着就要行冠礼了,府中别说是正妃了,就连侧妃和姨娘都沒有一位。这好不容易才传出点儿有关您的风月传闻,属下也就格外关心了些。” “行了,两个大男人就别尽是像市井妇人一般,在这儿聊一些有的沒的的风月传闻了。”齐王殿下调转马头,“本王估计着,这会儿贺卿与寺中派來迎咱们的师父也快要下山了。你去整顿整顿队伍,我去告知母后与舅母一声。” “是,属下尊命。”左副统领抱拳向齐王殿下行了个礼,策马向着队伍前方走去。 “皎皎,萱儿咱们到了。下车吧,往后的路就要一步步走上去了。”齐王殿下安置完太后娘娘与姜夫人后,策马來到姜家姐妹的马车旁,隔着垂着流苏与铃铛的车帘对车内的两人说道。 话音刚落,一只素白的玉手便掀开了车帘,随后姜采薇那张粉面桃花的脸也从车中探了出來:“知道了,那太后娘娘与我阿娘呢,” 齐王殿下翻身下马,走到车边帮姜采薇掀着车帘:“我已经先将她们安置好了,就剩你与萱儿了。怎么,萱儿不在车中吗,平日里只要有她在的地方,肯定就是叽叽喳喳地,今儿个怎么这么安静,” 姜采薇往车厢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你算是猜对了,萱儿并沒有在车中。方才车停了后,她就和黄鸢一同下车去采野花了,说是这山中的蔷薇花编成花环最漂亮了。你放心,我派人跟着她们呢,不会出事的。” “既然如此,那就随她们吧。”齐王殿下向姜采薇伸出手,“下來吧,母后与舅母都在等咱们呢。” 姜采薇低头看了一眼齐王殿下伸到自己面前的一双筋骨分明的手,狡黠一笑,张开双臂对齐王殿下嘟着嘴道:“六哥哥,抱抱,” 齐王殿下看看四周不在少数的禁卫军,有些为难地皱皱眉,凑到姜采薇耳边,悄声说道:“你还有完沒完,,咱俩在寒阙天中做的戏难道还不够足的吗,,这儿人这么多,你也稍稍考虑一下自己女儿家的名声啊。” 姜采薇撇撇嘴:“真的不抱,,” 齐王殿下宁折不弯地别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抱,这事儿沒得商量。” “是吗,,”姜采薇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那你可别后悔,”说罢,趁着齐王殿下不注意,捧过他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一声亲了一口。 齐王殿下呆愣愣地捂住自己的脸,望着满脸得意的姜采薇,满脸无辜地眨眨眼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來,你对自己的名声还真是不怎么看中。” 姜采薇不以为意地歪头一笑:“都说了,叫你别后悔。亲都亲过了,你还像个傻大个儿似的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点把我扶下來,不是说太后娘娘与我阿娘还在等着呢吗,” 齐王殿下满脸不服气地冷哼一声,上前直接将姜采薇从车上抱了下來:“不行,你占了我的便宜,我也得占回來,不然旁人肯定还会以为我好欺负呢,若是以后大家都來占我便宜可怎么办,” 姜采薇冲齐王殿下翻了个白眼,向着太后娘娘与姜夫人的休息着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对身边那个不断往外冒傻气的家伙说道:“还能怎么办,,我也就只好在街上支个摊子,占你次便宜收费一个铜板了。” “一个铜板,,”齐王殿下失声高呼,“怎么,我堂堂一个北齐亲王,就值一个铜板吗,,这也太……” “姐姐,姐姐,我们回來了,”齐王殿下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抱着四五个花环回到营地的姜采萱给打断了。她一蹦一跳地跑到姐姐面前,伸手将姐姐头上用來束发的唯一一支凤血玉笈拔下來,从怀中拿过一个花环戴到姐姐头上。看着姐姐头戴花环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姐姐戴上花环之后,可是比戴珠钗玉饰好看多了。人比花娇,就是形容姐姐的。六表哥,你觉得呢,” 见自己亲手为姜采薇磨制的定情信物被姜采萱这般嫌弃,齐王殿下不服气地将那只被姜采萱攥在手中的凤血玉笈抢过來,白了姜采萱一眼:“整天地就知道疯跑,沒个正形,你倒是说说,这凤血玉笈怎么就比不上你这破花环了,” “比不上,比不上,比不上,就是比不上,我说比不上,就是比不上,”姜采萱冲齐王殿下做了个鬼脸,拉着黄鸢又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上山 姜采萱拉着黄鸢跑到正再谈天的太后娘娘与姜夫人身边,一脸得意地冲远处正冲着自己龇牙咧嘴地示威的齐王殿下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从黄鸢怀中拿过两个花环,递给太后娘娘与姜夫人一人一个,歪头笑着撒娇道:“这可是萱儿贿赂姑姑与娘亲的,既是受了我的贿赂,那一会儿要是六表哥要过來捉我,你们可得帮我挡着,” 太后娘娘珍惜地看看手中的花环,微微一笑,柔声道:“你这是做了什么事,怎么又把小六给惹到了,这般不依不饶地都想捉住你,” 姜采萱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不知说着什么事情的姜采薇与齐王殿下,回头向太后娘娘满脸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卖了个关子道:“秘密,这可是萱儿与六表哥的秘密,不能告诉姑姑,” 姜夫人爱怜的点点姜采萱光洁的额头,轻笑道:“你这小小儿的人什么时候还有秘密了,不仅有秘密,还知道卖关子了,” 太后娘娘回身望着立在远处的一双笑意盈盈的金童玉女,嘴角擒住一抹浅笑,拍拍姜夫人的肩膀,轻声道:“姜欢,你看采薇与小六是不是很般配。” 姜夫人一愣,也转过头望向不远处正聊得开怀的两人,对太后娘娘会心一笑,恭敬地回答道:“娘娘真是好眼力,娘娘要是不说,臣妾倒也还沒觉得,可就这么远远地一看,两人就仿佛是新婚的小夫妻一般和谐,虽说这两人平时看着风马牛不相及,可站在一起,倒真是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虽说萱儿与采薇容貌相似,可萱儿与齐王殿下站在一起时就只像是关系亲厚的兄妹,偏偏采薇与齐王殿下站在一起就是般配得紧,” 太后娘娘微笑着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齐王殿下与姜采薇,侧头对身边的姜夫人说道:“哀家打算把他们撮合在一起,想让卫氏与姜氏來个亲上加亲,姜欢你觉得如何。” 姜夫人莞尔一笑,低头对太后娘娘福了福身:“按说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妾本不该有任何异议,只是,父母必为子女所计之长久,太后娘娘育有两子,深知为人父母对子女的那份舐犊之情,望太后娘娘能看在同为母亲的臣妾对子女的那份心上,让臣妾提出一点异议,” 太后娘娘回过身,将手中的花环递给苏嬷嬷,扶起姜夫人:“咱们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姜夫人顺势起身,柔声回答道:“太后娘娘,实不相瞒,臣妾其实并不是很愿意采薇嫁给齐王殿下,” “这是为何。你方才不是也说了吗,这两人看上去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怎么就不愿意了呢。” 姜夫人望着远处在齐王殿下身边巧笑嫣然的大女儿,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这身为母亲,就总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与丈夫一辈子相亲相爱,只是,采薇与齐王殿下虽是看着十分般配,可这到底都是咱们看着,臣妾生于生性自由的漠北部落,当初嫁给侯爷也是臣妾自己的选择,可生在姜氏,萱儿已经沒了自由,所以,臣妾还是希望采薇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选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再说,这朝中谁人不知,齐王殿下心中已有了自己喜爱的女子,臣妾怕采薇嫁过去受委屈,” 听姜夫人这样讲,太后娘娘悄悄舒了口气:“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忧了,哀家已经问过采薇了,她倒是很中意小六,至于小六吗,你看看,他对采薇笑得那一脸傻样儿,就知道他也是很喜欢采薇的,” 姜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可那紧紧皱起的眉头依旧是沒有舒展:“他们两个年轻人自己愿意便好,只是……臣妾觉得这桩婚事,仍是十分不妥,” “为何这么说。,这亲上加亲难道不好吗。”太后娘娘十分不解地皱皱眉头,“还是说,是小六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沒事的,他若是哪里做的有何欠缺,你尽管说就是了,哀家一定责令他改正,” “不是的,齐王殿下风流俊雅,博学多识,自幼被故齐王殿下与先皇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性行端正,哪里有何缺漏呢。”姜夫人低头轻声说道,“这问題出在我们姜氏自己身上,” “出在姜氏自己身上。,此话怎讲。” “太后娘娘,您难道忘了吗,萱儿过了年便要入宫为后了,”姜夫人温柔地摸摸身边小女儿光滑的小脸,“常言道,登高必跌重,萱儿入了宫之后,这宫中两位最为尊贵的女子可就全部都出自钦国侯府了,同时,钦国侯府还与手握重兵的云南王府有姻亲关系,且不说这泼天的荣宠必然会引來狼子野心之辈的嫉恨,只单单说这外戚权重势必会引來的天子的忌惮,便足以置姜氏一族于处境尴尬之地,再说句不好听的话,历朝历代,多少人为了权势之争连骨肉亲情都尚不顾及,又更何况陛下并非太后娘娘亲子呢。,虽说齐王殿下虽为太后娘娘亲子,但已经被过继给故齐王殿下,宗庙上记载的也是陛下的堂弟身份。可是,陛下对齐王殿下的宠爱,太后娘娘您是知道的啊。齐王殿下虽从未上朝议过政,也未曾立过什么安邦定国的功劳。可是只但凭着陛下对他的宠爱,他在朝中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了。若是采薇再嫁给齐王殿下,那姜氏在朝中可就真的是众矢之的了。到时只要姜氏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那些有心人必会就此大做文章。到时就算陛下对姜氏毫无猜忌,有心包庇。可到底也要顾着朝中大臣的看法,不得不惩处姜氏啊。” 太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这件事哀家也曾想过。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为人父母,事事必以子女为先。小六之前的事你也是听过的,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只为了个异族女子,连个侧妃都不愿意纳。日日只知道闷在府里借酒浇愁,睹物思人。这眼见着,他就要步上故齐王的后尘。看他这个样子,哀家实在不忍心。这好不容易,他才又喜欢上那女子之外的人。哀家为了姜氏,为了大齐江山筹谋了一辈子,牺牲了一辈子。这一次,哀家要为了自己的儿子任性一回。此事,还望你能听哀家的。” 姜夫人望着远处看上去极为登对的两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好,那咱们两个母亲便为了子女任性一回。” “姑姑,娘亲,贺副统领从山上回來了。”姜采萱指着就快走到她们身边的贺阳,对正在谈论姜采薇与卫昶婚事的两人说道。 这刚说完,贺阳便已经带着那迎客的小沙弥走到了她们面前恭恭敬敬地跪地向三人行了个礼:“微臣参见太后娘娘,侯爷夫人,霁月郡主。” 那小沙弥也双后合十,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久等了,贫僧是奉师命來迎接各位上山的。” 姜采萱向小沙弥回了个礼,扭身冲不远处的齐王殿下与姜采薇喊道:“姐姐,六表哥,快过來,咱们该准备准备上山了,” 太后娘娘满脸慈爱地摸摸姜采萱的头,对那小沙弥微微一笑:“萱儿自幼被骄纵坏了,所以行事便少了些规矩,还望小师父莫怪。” 小沙弥双手合十低头说道:“无碍,姜施主经常与您一同來弊寺礼佛,寺中之人皆知她赤子心性,不受拘束,沒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正说话间姜采薇与齐王殿下已经走了过來,两人一同规规矩矩地向太后娘娘与小沙弥行了个礼,乖巧地站到了太后娘娘身后。 太后娘娘向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小师父,既然人都齐了,那咱们就上山吧。” “好,施主请。” 一行人带着浩浩汤汤的禁卫军刚走出驻军休憩的林子,來到高耸入云的山脚下,便见一块一人多高的碑石立在上山的那条弯弯折折的小路边。见到了这块碑石后,太后娘娘也不用小沙弥引导,便熟门熟路地走到了那碑石面前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冲着那块刻着“承天宝刹”的碑石拜了拜。 陪同而來的众人见太后娘娘行礼,便也从善而流地跟着恭恭敬敬地拜了拜碑石,小沙弥等众人拜完之后,走到太后娘娘身边微笑道:“姜施主不论來多少次,依旧是这般虔诚,相信佛祖一定会看见您的这份真心的,” 太后娘娘望着不知历经了几朝风雨的碑石,点点头缓声回答:“但愿能借小师父吉言吧,只是一切都还是要顺其自然才好,” 小沙弥点点头:“施主对天道自然有所敬畏,知晓一切自有因果的想法是对的,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上山吧,若是等一会儿山中起了雾气,可就不好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求签 姜采薇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地递给刚刚给伽蓝殿中的金像菩提磕完头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接过姜采薇递过來的香,十分虔诚地对着满脸慈悲的菩萨金身拜了三拜,上前将香插进了香炉中。 默默念经等在一旁的承天寺主持双手合十,上前对太后娘娘行了个礼:“姜施主,既然这香已经上完了。那您是去前厅抽张签,还是想去后院禅房歇着了,” 太后娘娘向承天寺主持回了个礼:“哀家此次上山礼佛,除了为大齐修缘功德外别无所求,更是托了日日诵经的福,心中也无甚疑惑,这求签便不用了。”说罢又转身望着大殿内外立了一地的侍卫宫人们柔声吩咐道:“大家这一路也辛苦了,求签也好,去禅房歇着也罢,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不用站在这儿陪着哀家了。” “是。”得到太后娘娘的解散的命令后,一群人欢欢喜喜地尽数散去了。 姜夫人也焚好了香,拜完菩萨后,走到太后娘娘身边轻声道:“太后娘娘,那咱们就去后院的禅房歇着吧,一会儿晚上您不是还要听梵空大师讲经呢吗,” 太后娘娘点点头,回身冲并肩乖巧地立在大殿内的姜氏姐妹温柔一笑,柔声道:“哀家要和你们母亲去歇着了,你们不再拘着性子陪我们这两个老婆子了。萱儿,你对这承天寺熟悉。一会儿,你就带着你姐姐还有你六表兄好好逛逛。哎,这说起你六表兄,这他人呢,” 姜采萱一愣,四处看看,摇摇头回答:“萱儿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方才姑姑您进香时萱儿还见他來着呢,谁知道这一转身的功夫就沒影了。” 姜夫人莞尔一笑:“这年轻人性子活泼,自然是一刻也安宁不了的。齐王殿下向來都是无拘无束,一刻也闲不下來的。可自从这次十二州回京后,因为出了刺客之事,就一直闷在寒阙天中养病,想必是把他给憋坏了。这次好不容易才出來透透气,咱们呐就别管他了,让他自己好好儿地玩玩吧。反正这山也就这么大,又无什么猛兽毒蛇,齐王殿下又是那么大的人了,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太后娘娘认同地点点头:“说的也是,那咱们就去后院的禅房歇着吧。主持,咱们一会儿讲经时再见。” “好,两位施主慢走。”主持向太后娘娘与姜夫人行了个礼,看着她们两个有说有笑地向后院走去了。 见太后娘娘与姜夫人离开后,姜采萱狡黠一笑,拉着姐姐的手撒娇道:“姐姐,你答应萱儿一件小事好不好,” “什么事,先说來听听。”姜采薇将手从妹妹手中抽出,一脸嫌弃地掏出袖中的苏绣帕子擦擦自己手,“你说完了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姜采萱一脸娇羞地凑近姐姐,有些不好意思地呢喃道:“萱儿……萱儿想……萱儿想去前厅……求支签……可是,一个人去又有点不好意思。姐姐,你陪萱儿一同去好不好,,” 看着姜采萱那一脸怀春少女般的神情,姜采薇就已经将妹妹想求的内容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既是猜出了姜采萱的心理,她便深知自己那个计划可以按时实施了。想到这儿,姜采薇嘴角轻勾,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道:“求签,,好端端的,你求什么签呐,” 姜采萱神秘一笑,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主持点点头行了个礼,拉着姐姐就往前厅跑去,一边跑一边回答道:“秘密,一会儿我求了之后,姐姐就知道了。” 主持望着两人欢快的背影微微一笑,侧头对着自己身后的长长的经幡感慨道:“年轻就是好啊,真是活泼灵动得紧。” 一个人掀开经幡从佛像后走到主持身边,望着两人越跑越远的身影回答道:“沒想到佛道中人也会羡慕旁人,我还一直以为,佛家弟子都是五蕴皆空呢。” 年近古稀却依旧精神矍铄的主持仰头随意一笑:“贫僧可不是以空门弟子身份感慨的,贫僧是以一个老人家的身份感慨的。试问这世间所有的垂垂老去之人,哪一个不羡慕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呢,”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为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那人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若是心中以为自己是生气勃勃的年纪,就算是已至耄耋自然也是生龙活虎;可若心中已觉得自己行将就木,即便是二八年华也是心如死灰。” 主持回过头神情严肃地看了身边那人一会儿,然后突然神情一松,笑了出來:“贫僧想到原來阁下还对佛道有次见解,真是叫人不得不对阁下刮目相看。只是,说道人心……阁下确定要这样做吗,” 那人一脸坚定地点点头,躬身向主持行了个大礼:“在下心意已决,还望主持能够成全。” 主持摸摸自己的胡子,扶起那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阁下不必行此大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自当责无旁贷。” 姜采萱满心欢喜地用力摇摇手中的签筒,搓搓手,小心翼翼地抽了一支出來。紧闭着眼睛不去看签上写的什么话,而是抬手将那支签递到了姜采薇面,紧张兮兮地问道:“姐姐,你帮我看看,这是上签还是下签,” 姜采薇接过妹妹手中的竹签,低声念道:“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嗯,,”姜采萱睁开眼睛,一把扯过姐姐手中的竹签伸到那看守签筒的小沙弥面前:“这是何意,” 小沙弥接过姜采萱递过來的竹签,皱起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地向姜采萱行了个礼:“这位施主,真是抱歉,贫僧刚刚主持抽签事宜不久。故此,这签……贫僧见识短浅,德行不深,怕是解不了。” “解不了,,”听了小沙弥的话后,姜采萱怒气冲冲地将自己抽到的签子从小沙弥手中抢过來,“既然解不了,那你还站在这儿充什么高僧,,”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回答道:“贫僧确实是解不了,可主持方丈还是可以解的开的,施主可以去找他开释。” 姜采萱白了小沙弥一眼,神色稍稍缓和:“早说嘛,那我还在你这儿浪费什么时间,”说着转过身,拉着姜采薇就要往伽蓝殿走去。 只是刚走出几步,就听到那小沙弥在身后叫道:“等一等,两位女施主,请等一下,” 姜采萱回过头,面色不善道:“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又能解开了,,” 小沙弥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那倒不是,小僧是律宗一派,哪里有什么神通降下,,恐怕就是再修炼十年,小僧也不一定解的开女施主手中的签子。” “那你叫我们等一等是要做什么,” 小沙弥抱起案上的签筒走到姜采薇面前,缓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主持与人解签向來有一个规矩。那便是只解双数,不解单数。所以,还请这位沒有抽签的女施主帮这位想解签的女施主一个忙,抽支签吧。” 姜采萱扯扯嘴角:“这是什么规矩,我來承天寺这么多次,怎么从未听说过,” “您來了这么多次不假,可您也从未抽过签呐。所以,这规矩您自然是不知道的。”小沙弥锲而不舍地举着签筒对姜采薇说道,“这位女施主,來,抽一支吧。”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姜采萱十分懊恼地跺跺脚,可怜巴巴地拉着姐姐的手,撒娇道,“姐姐,你就抽一支吧,给萱儿凑个数吧~” “是呀,女施主,您就抽一支吧,就当是满足妹妹的一个心愿嘛。”小沙弥晃晃手中的签筒。 姜采薇看了一眼满脸恳切地望着自己的妹妹,无奈地摇头笑笑,随手从签筒里抽了一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姜采萱撇撇嘴,向那小沙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阴阳怪气道:“得,看來这次就算是不想找主持,也不得不找主持了。这支签,你还是解不了,对不对,” 小沙弥咧嘴一笑:“施主慧根,” 姜采萱蹑手蹑脚地绕到正在诵经的主持身后,用手中的签子捅捅主持沟壑纵横的脸,沒大沒小道:“咳咳,解签了啊,别睡了,” 主持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向端庄地站在殿内的姜采薇行了个礼:“女施主,您可是有签要解,” 姜采薇低头向主持福了福身,指着主持身边的妹妹柔声道:“是犬妹有签想解,方丈先为她解吧。” 主持摇了摇头,轻声道:“贫僧在诵经时听到有人想要解签,睁眼一看,便只看到了殿中的女施主。这万事皆讲究缘法,说明贫僧与女施主有缘,便先为女施主解吧。” 姜采薇看了眼将嘴噘得老高的妹妹,微微一笑,上前将手中的签子递给方丈:“那就请高僧开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解签 主持双手接过姜采薇递过來的竹签,回头对着身后因为自己要先给姜俢槿解签而满脸惊诧的姜佑柠微微一笑:“姜施主,这解签乃是个人私密之事,想必姜施主也不想自己所求之事被旁人听去吧,” 姜佑柠虽是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主持所言极是,那柠儿就先去殿外等候吧。一会儿主持给姐姐解完签后,柠儿再进來求教。”说罢便听话地转身走出了伽蓝殿,还不忘十分贴心地帮他们合上了殿门。 姜采薇低头掩口一笑对着主持说道:“沒想到我那平日里最为嚣张不羁的妹妹,在主持面前竟是如此乖巧。要知道平日里就算是皇上让她做什么她不愿意的事,她也都会撒娇耍赖地讨价还价半天呢。” “令妹不过是对贫僧有所求罢了。”主持细细看了姜采薇的竹签,淡然一笑,“姜施主,敢问您所求何事,” “讨债。”姜采薇坐到主持对面的蒲团上,十分得体地嫣然一笑,“有人欠了小女一点东西,小女想要向他讨回來。敢问主持,小女能否得偿所愿,” 主持将手中的竹签放到身边的蒲团上,摸着洁白的胡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女施主,虽然贫僧不知那人欠了你什么要紧之物,可贫僧想要奉劝您一句,世间万事皆有因果,种此因,结此果。佛祖自会为我们主持公道,您该学着放下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切勿因他人所犯下的罪孽,而无端地为自己造下业障。” “主持说的很有道理,若是旁人听主持如此讲,或许就要放下了呢。”姜俢槿莞尔一笑,“可是,小女与旁人不同。小女为了讨这份债,可是特地从地狱熊熊燃烧的业火中爬出來的呢。它是小女活在这世间唯一的理由,若是放下了,小女还活着做什么呢,”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主持双手合十,闭目念了段经,拿起身边的竹签递还给姜采薇,“这是施主所求的签子上禅语的出处,玄奘大师所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姜采薇拿过主持手中的竹签,随意地看了一眼,抬头却是笑靥如花:“说來惭愧,小女自幼生在漠北,从未接触过佛法,还请高僧开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世间一切,皆为虚幻。”主持叹了口气,“贫僧虽不知女施主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小小年纪竟如此悲观。但是贫僧知道,我执,乃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女施主如此执着于向人讨债,这债,便是执念。众生万般,凡眼中所见,皆为色相。一旦对世间万物起了执情,便是身心不自在,使得谈空却又恋空。执取而不放,终究只能让自己堕入阿修罗道。” 姜采薇低头一笑,起身将头上姜佑柠给自己戴上的蔷薇花环取下,放到宏伟的金身佛像手中:“不知这怜悯众生的佛祖,受不受贿赂,,小女曾听过一个借花献佛,必得佛祖感念诚心,护佑一生。小女,也想得佛祖护佑,得以达成心愿。” 正说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雀从半掩着的天窗飞进了伽蓝殿,在殿中悠闲地转了一圈后,扇扇翅膀落到了满面悲悯的佛像肩上,低头用自己那小小的赤红色的喙顺了顺羽毛,姜采薇抬头看了一眼佛祖肩上那只圆滚滚的小肉球,轻轻一笑:“只是,如今不管佛祖收不收小女的贿赂,小女都已经是箭在弦上,无法回头了,即便是要堕入阿修罗道,一生苦痛,小女也心甘情愿,” “施主错了,只要那箭尚未射出,一切就都还來得及,对付恶人,势必要比他更恶,他在你身上造下的业障,自有他的因果报复,施主何必再为了心中的执念而再造杀孽呢,看施主决心如此,贫僧猜得出施主的仇敌必为当朝位高权重之人,施主若一意孤行,日后势必会以天下为敌,只为了复仇,就将自己置于众叛亲离的位置,难道,这就是施主愿意看到的吗,” “众叛亲离,,”姜采薇的目光越过半开着的窗棂,越过空中的朵朵白云,悠远而悲伤,“听起來,确实是有些令人胆寒呢,只是,主持以为我会怕吗,,”姜采薇吃吃一笑,方才还云淡风轻的一张脸突然变得十分狠厉,配上大殿中幽森的灯火与殿门口金刚怒目的罗汉像,此刻的姜俢槿看上去就如地狱中爬出的湿婆罗一般,让人心中生怖,然后主持听见她一字一顿道:“天若弃我,天亦可欺;世若遗我,世当戮灭,” 主持闭上眼睛,无奈地摇摇头,走到佛龛后取出一盏长明灯,递到姜采薇面前:“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六道循环,皆因善恶,贫僧看得出女施主有一颗赤子之心,趁现在还未陷得太深,便学着放下吧,一切因果报应皆交给佛祖去论辩,您要学会宽宥您的仇人,來日泥足深陷,就是后悔也來不及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宽宥我的仇人,,”姜采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主持,我想问问您,若您亲眼见到自己的师长同门,亲朋旧友被人无辜屠戮,杀伐殆尽;承天寺百年基业被人一把大火付之一炬,踪迹难寻,而您,苟延残喘,在这世上独活,请问,那您还能去宽宥,去放下,去以一颗博爱之心去爱您的仇人吗,” “阿弥陀佛,”主持念了句佛号,“须知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罢了,他们今生受业火焚身之苦,來世必将得到福报,这都是他们应该受的,善哉,善哉,女施主,若贫僧告诉您,贫僧能做到呢,,” “能做到,,”姜采薇挑挑眉毛,露出一抹苦笑,“正因能做的到,而我做不到,所以,您才入了空门,而我堕了魔道,主持,今日您恐怕不是专门为小女解签,而是受人所托,专门來劝解小女放弃复仇的吧,,看來,那个托您此事的人是失败了呢,”姜俢槿说完,向主持方丈露出一个十分艳丽璀璨的笑容,转身走出了大殿。 “施主请稍等,”主持叫住快要走出大殿的姜采薇,双手合十行礼了个礼,“贫僧一会儿已经有约了,不能当面为令妹解签。还请姜施主一会儿出去后,转告令妹一句话:锲而不舍,否极泰來。” 姜采薇停住脚,背对着主持侧头回答:“小女替舍妹多谢主持开释。” “阿弥陀佛,姜施主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主持看着姜采薇那抹纤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殿门口那满目白光中之后,低头一笑,扭头对着自己身后轻声道:“贫僧有负阁下所托,不能化解姜施主心中执念。只是沒想到,看上去温婉尔雅的姜施主竟是这般伶牙俐齿,颇有战国名家的诡辩之风啊。” 方才太后娘娘进香时躲在经幡后面的那人开门从大殿的侧室走到主持身边,闭眼满脸哀愁地摇头叹了口气:“沒想到这时候主持竟然还能笑得出來,在下可是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主持撇撇嘴,走到茶案边斟了两杯茶,递给那人一杯。一边嘬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一边满脸悠闲地回答道:“如你所说,已经这种情况了,再着急又有何用,倒是不如随心自在,顺其自然。” 那人望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心中真的很是不安,我明知道她是回來复仇的,却不加制止,任其一意孤行。她日后若是做下了什么滔天大罪,到那时,我必要为了大齐江山社稷而再次舍弃她。若真的如此,我们可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 “唔,原來阁下您这也是执念哪。”主持一脸随意地点点头,满脸神秘地一笑,“不过,阁下的心中的执念倒是可以用姜家二小姐那道签文來解: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那人低头苦笑一声:“这执念却是过于沉重了些,不过,我是不会放下的。” “释尊,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如何无我无相,无欲无求,”主持拿过姜俢槿放到佛像手中的花环,细细把玩一番后带到了自己寸草不生的脑袋上,“要贫僧说,阁下当初就听了家师的话,入了空门多好。青灯古佛虽说是枯燥了些,可到底不也少了这许多烦忧不是,情之一字,古往今來,多少人为之所累啊。” 那人放下手中的杯子,白了老不正紧的主持一眼:“我自知这一切的痛苦烦忧都是源于情之一字,若能放下,我早就放下了,还用得着你來开释,我今日是找你來开释阿槿的,不是让你來开释我的,” “齐王殿下,贫僧不比家师那般德高望重,佛法高深。贫僧修行尚浅,真的是无能为力。”主持拿下头上的花环,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心中的执念太深,任是谁都渡不了她。” 齐王殿下闭眼叹了口气,许久沒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他声音缥缈却又异常坚定地说道:“好,既然佛渡不了她,道渡不了她,那就由我來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云雀 一只通身雪白圆滚滚的小雀扇动着翅膀,千里迢迢地从夕阳最盛的天边,越过重重叠叠的群山峻岭,一个猛子从空中直直地向着正在山林之中行走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冲了下來。就在它眼看着就要撞上队伍中间那个被众星捧月地护卫着的马车时,又忽闪忽闪翅膀,稳健地停到了半空中。跟着队伍在空中打了几个璇儿之后,终于收起翅膀停在了车顶。 车旁随侍的小丫鬟抬头看到车顶上那个白团子后,先是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规规矩矩地跟在队伍中赶路。 “梵女,咱们这是到哪里了,”穿了一席月白色广袖氅衣的谢云岫掀开车帘,对着队伍中那个方才看鸟雀的小丫鬟问道。 这个被称作梵女的小丫鬟其实并非是从小陪着谢云岫一同长大的贴身婢女,而是一个月前她在集市中偶然救下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罢了。梵女因为家乡闹水灾,田产悉数被洪水淹沒,父母亲人也全都丧命于大水之中。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只能随着流民奔波到大理來投奔表亲。 可谁知这表哥竟是个狼心狗肺的,看她容貌姣好,便起了歪心思。可是她性子十分刚烈,誓死不愿委身于品行不端的表哥。寻了几回死后,表哥见对她逼婚不成,便百般虐待。后來又听了狐朋狗友的话议,要将她拉到窑子里卖掉。好在她运气好,在被表哥拖着去窑子的路上,遇见了谢云岫。谢云岫见她可怜,便花了银子从她表哥手中买下了她,将她带进了府。 后來慢慢相处才发现,这小丫鬟虽是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是心思却是十分通透,机灵得很。双亲健在时还学了些拳脚功夫,做事十分麻利。又感念于谢云岫的救命之恩,对谢云岫可以称得上是忠心耿耿。 此次奉旨入京参加选秀,郁氏一族早已做好了此生不与谢云岫相见的准备。所有携带入京之物都是经过了千挑万选的,其实这次入京,按理说谢云岫该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玉儿的。只是,玉儿向來更偏向于听从郁王爷夫妇的话,总是会将谢云岫不合规矩的言行报告给郁王爷夫妇。 若是平时也便罢了,只是这次谢云岫心中藏了一个xiǎo mì密。这个秘密可不能让郁王爷夫妇知道,所以谢云岫才费尽心思地将玉儿留在了云南,带了只认识一个多月,但是却对她惟命是从的梵女进了京。 梵女停下脚步,十分乖巧地向端坐在马车中的谢云岫行了个礼,柔声回答道:“回小姐的话,方才侍卫长通禀说咱们已经过了燕山,马上就要到承天寺所在的西山了。想着若是过了西山,那咱们离着京城也就不远了。” 正说着,一个身着银色兽纹铠甲,面目粗犷的中年男子策马走到了谢云岫的马车旁,向谢云岫拱了拱手,恭敬道:“大小姐,现在天色已晚,咱们今日是否就要在此安营扎寨,” 谢云岫侧头,看了看满目青翠的山间,那一抹极不协调的浅黎色。然后她低头羞涩一笑,对马上的赵将军点点头回答道:“好,那就辛苦赵将军了。”回答完赵将军后她又悄悄冲梵女使了个眼色:“梵女,我看着今日夕阳真是极好的,天边的彩霞也要比云南的要美上几分,你陪我下车去林子中走走如何,” “是,奴婢遵命。”其实不用谢云岫示意,梵女也早就注意到了那掩在山林之中的一抹浅黎色,她会意地低头一笑,上前扶住谢云岫一双的纤纤柔荑,将她扶下了车。 谢云岫下车站定之后,向着马上的赵将军微微一笑,柔声道:“那莺仪便先与梵女去远处的林子中散心了,安营扎寨的事宜就都要劳烦赵将军了。” “大小姐哪里的话,这安营扎寨之事本就是属下的分内之事。进京前王爷可是对属下千叮咛万嘱咐过,要属下照顾好大小姐,大小姐何必见外,”赵将军憨厚一笑,“只是这山高林密,此时又日薄西山。想來大小姐与梵女姑娘两个弱女子单独出去,怕是会遇到什么危险,要不要属下派几个人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听了赵将军的话后,谢云岫满脸不自在地微微一愣。和身边的梵女对视一眼后,抬头对赵将军嫣然一笑,推脱道:“有劳赵将军挂怀,小女只是在这附近随意走走,又走不出太远,想來不会遇上什么大危险。兄弟们赶了一天的路,一路奔波,肯定是身心疲惫,就让让兄弟们好好儿歇着吧,小女就不劳烦兄弟们了。再说,将军难道忘了吗,梵女可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若莺仪真的不幸被将军言中,遇上了什么灾祸。凭着梵女的身手,虽说不能全身而退,可是抵挡一会儿,等将军带人來救也是足够的了。” 赵将军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好,那属下就先告退了。”说罢向谢云岫抱了抱拳,一边策马向队伍前方奔去,一边高声喊道:“全军听令,就此扎营歇息,” 主仆二人望着赵将军越走越远的背影,悄悄舒了一口气。待到赵将军完全走远后,两人才赶紧向着山腰处那一抹浅黎色身影奔去。 “苏觉哥哥,”还未走近,谢云岫便难掩欢喜地对着立在山间那位穿了一袭浅黎色长袍,面如冠玉,眸如星子的男子喊了声。 被谢云岫唤作苏觉的男子听到谢云岫的声音后微微一笑,提起长长的前襟上前几步:“慢点走,找什么急啊,,山间路滑,仔细再摔到了。” “那我要是摔到了,你会不会心疼,,”谢云岫走到苏觉面前,拉住苏觉伸过來的一双骨骼分明的手,嫣然一笑。 苏觉将谢云岫拉到自己身边,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真是拿你沒办法,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向人撒娇呢,” “苏先生。”梵女规规矩矩地向苏觉福了福身。 “哦,梵女姑娘。”苏觉躬身向梵女回了个礼,“这么晚了还要烦劳梵女姑娘陪莺莺一同出來,苏某实在是心中有愧。” “苏先生言重了,我家小姐对小女有救命之恩,本是结草衔环都难以为报的,这点小事又何足挂怀,”梵女低头回答道,“只是这时候也不早了,还望苏先生能与小姐抓紧时间,梵女就不打扰苏先生与小姐了。梵女告退,先去别处等候小姐。”说着向苏觉行了一个礼,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林子中。 苏觉望着梵女逐渐消失在满目苍翠之间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对谢云岫说道:“不知为何,梵女虽从來都是唯唯诺诺,规规矩矩。可我总是觉得,她好像并沒有咱们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相反的,我觉得她的身后肯定隐藏着什么惊天秘闻,对于你也是刻意接近。” 谢云岫皱皱眉头,疑惑道:“沒有啊,我怎么不觉得,,当初带她入府时,你便说她來历不简单,心怀鬼胎,叫我时刻提放。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來,我并未见她有过任何出格之举啊。从云南到燕京这一路行來,朝夕相对间,我反倒是越來越喜欢她了呢。想來我当初选择带她进宫真是正确的选择,她做事比玉儿贴心不说,心思也是比玉儿要缜密得多。深宫险恶,有她在身边倒是比玉儿在身边要來得更安心些。” 苏觉低头苦笑:“是呀,我倒是又忘了你马上便要入宫为妃之事了。心中总还觉得你仍是云南靖王府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整日地像个跟屁虫似的黏在我身后。只要一刻不见我,便会苏觉哥哥,苏觉哥哥地喊个不停。” “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我再也不是你的那个天真无邪的莺莺了。”谢云岫神色一暗,“苏觉哥哥,当我父王拒绝了你的提亲时,咱们就该明白,你我此生无缘了。” 苏觉轻轻一笑,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到底,终究是我痴心妄想罢了。莺莺,你放心。我苏觉说到做到,既然同你约定了,便绝不会再反悔。等到送你到燕京之后,咱们便前尘旧事,一刀两断。” “苏觉哥哥,你瞧,月亮升上來了。”谢云岫沒有回答苏觉的话,而是指着从树间缓缓升起的月亮打了个岔,“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苏觉哥哥,咱们马上也要相望不相闻了,你又何必再提这伤心事,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地活过进京前的这段日子不是很好吗,” “你说得对,人活一世,本就只在须臾。所有喜乐悲欢都不过如过眼云烟一般,稍纵即逝。既然圣命难违,那咱们就该把握当下,及时行乐才是。不然日后垂垂老去之时,必是要后悔的。”苏觉轻声道,“只是,不知这高高在上,亘古不变的婵娟曾看过多少爱侣情人的生离死别,,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梵女走到人迹罕至的林子间,左右仔细查探了一番,确认周围沒有任何人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支浑身通透,造型奇特的短笛。她将短笛横在嘴边吹了一段月调古怪的曲子后,本來寂然无声的林子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鸟鸣。白日里那只浑身雪白的小鸟雀忽闪着翅膀落到梵女手心上,歪歪和身体一样圆滚滚的小脑袋,叽叽喳喳地叫了一会儿。 奇怪的是,梵女好像是能听懂鸟雀的语言一般。听了那只白色小雀的叫声后,她微微一笑,卷起舌头也像只鸟儿一般叽叽咕咕地叫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放飞了那只小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生死 姜采薇提着一只灯笼站在承天寺后院的菩提树下,摸摸手中那只圆滚滚的小雀,嫣然一笑抬手将它放飞到了空中。那只浑身雪白的鸟雀扇动翅膀,叽叽喳喳地在姜采薇头顶上空盘旋了一会儿后,飞入了万里无云,群星璀璨的夜空之中。 姜采薇目送着那只小雀逐渐消失在夜空之中的背影,抬手将被夜风吹到胸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微笑着深深吸了一口山中独有的清新气息。侧头对着自己身后的塔林道:“出來吧,别藏着掖着得了。” 见自己行迹败露,主持满脸尴尬地摸着胡子从一座舍利塔后面走出來,对姜采薇讪讪一笑:“真是巧啊,贫僧沒想到这么晚了,竟然还能遇见姜施主。只是姜施主,您这么晚了不在禅房内休憩,怎么跑到这安置历代高僧的塔林中來了。” 姜采薇微微一笑,柔声道:“主持这招先发制人用的可真是高明,深夜來此自然是有事要办,难不成还是來此与诸位坐化了的高僧私会的。,不过,既然主持问了,那小女又想问问主持这么晚了怎么也不在禅房中休憩,而是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塔林來了呢。” “贫僧是來……额……塔……”主持一愣,看看周围高高低低,形状各异的舍利塔,眼珠一转,一把抓起地上一把不知废弃多久,已经残破不堪的扫帚回答道:“扫塔,对,扫塔,贫僧是來扫塔的。” 姜采薇笑着点点头:“是吗。原來贵寺风俗是喜欢夜半时刻扫塔呀,小女今日还是真是大开眼界了。” 主持极不自然地敷衍一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各地自有各地的规矩,弊寺深夜扫塔的风俗,真是让姜施主见笑了。”说罢主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怎会告诉姜采薇自己之所以会來到此处,是因为刚才讲经出來,偶然看见姜采薇带着一只白色小雀神色匆匆地往后院走。看她满脸戒备的样子,他一时耐不住好奇,才悄悄尾随至此的呢。,这若是传扬了出去,他这承天寺主持高僧的一世威名还怎么保全。 “小女的要紧之事已经办完了,既然主持是來扫塔的,那小女便先不打扰主持了,告辞。”说罢,姜采薇便提着灯笼转身向前院禅房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院中的那棵看起來年岁不少的菩提树下时,姜采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身后的主持嫣然一笑:“哦,对了。小女听闻,出家人素來不打诳语。想來如主持这般德高望重之人,更该是一诺千金才对。小女方才还疑心主持并非真心來扫塔,想來真是惭愧。主持,您慢慢扫,这满院高僧的英灵可都看着您呢。” 正说着,一阵晚风吹过。一片叶子随着晚风从院中枝繁叶茂的菩提树上飘下,刚好落在了姜采薇肩头。还沒等姜采薇反应过來,承天寺主持见状,连忙丢下手中的扫把,几个箭步便冲到了姜采薇面前。动作矫捷,灵活得竟不像个古稀老人。他满脸惊喜地用衣襟擦擦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指指姜采薇肩上的菩提树叶,难掩艳羡道:“姜施主真是有佛缘之人,这棵菩提树相传是当年释迦牟尼金身坐化之地,每日不知有多少人等在这棵树下,眼巴巴的就想等一片落叶。可谁知姜施主您只是偶然从这树旁经过,便得到了多少人等了几个月甚至几年都等不到的东西。看來,姜施主的佛缘真是不浅啊。” “是吗。,”姜采薇挑挑眉毛,拿下肩头那片落叶,放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轻声说道,“那主持觉得,小女与齐王殿下谁的佛缘更为深厚一些呢。” “齐、齐、齐王……殿下。,”主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装疯卖傻道,“这好端端的,姜施主怎么提起齐王殿下了。” 姜采薇低头一笑:“主持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难道还怕此事被旁人听去不成。,今日午后,主持您特意支开柠儿,以解签之名來对小女进行劝解之实的事,不就是齐王殿下暗中指使您的吗。您贵为大齐最为尊贵的承天寺的主持方丈,德高望重,佛法高深。身在空门,又不被世间名利所累。试问,若非与您有何渊源之人,又怎能请得动您呢。,” 主持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向姜采薇行了个礼:“阿弥陀佛,施主真是目光如炬。贫僧早听齐王殿下说过施主冰雪聪明,兰心蕙质。心思之机巧,丝毫不输给京中任何一位客卿或是谋士。之前贫僧还以为齐王殿下不过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罢了,因为爱慕施主,所以才对施主不吝溢美之词。可经过今日之后,贫僧才知齐王殿下所言非虚,看來日后,贫僧真是要对姜施主刮目相看了,” “主持真是会打岔,小女方才问的是齐王殿下与主持有何渊源,可主持却空口白牙地夸了小女一顿,怎么,莫非主持与齐王殿下的渊源还是何讳莫如深的秘辛不成。,” “姜施主伶牙俐齿,慧心妙舌,只寥寥数语,便说得贫僧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主持仰头爽朗一笑,“也罢,这又不是什么旧日丑闻,说给姜施主听听倒也无妨,其实说起齐王殿下与贫僧的渊源,倒还是要从贫僧的恩师当年入京,同吐蕃密宗大师,,多贡仁波切辨法讲起,” “敢问主持,令师尊可是大齐禅宗一门的玄空法师。,” “正是家师,只是贫僧不才,修行浅薄,未能尽得家师才学,每每同外人提起家师尊名,便觉愧对恩师啊,”主持幽幽地叹了口气,既像是对已经作古了的恩师的无限追忆,又像是对自己未能达到恩师当年期望的叹息,“此事算來,也是十二年前了,那时,也是如今的这个节气,只是现在风景虽依然如旧,可故人却终究难寻了啊……当年在大佛寺激烈辨经的两位禅师都已相继圆寂,后世弟子中再难找出一位能够望其项背之人,而当年伽蓝殿上那个弱龄早慧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了这般温润如玉的人物,举手投足间尽显名士风流,不得不叫人感慨白云苍狗,岁月匆匆而过,” 姜采薇眉头微皱:“孩子。,关于玄空大师与多贡仁波切当年辨经之事,小女略有耳闻,只是小女只知,玄空大师与多贡仁波切的那场论辩持续了三日,终究是难分伯仲,最终由律宗大师一虚禅师裁定为平手,可小女却从未听过,当时殿上还有个孩子,莫非,这孩子便是……” “正是,”主持一脸笃定地点点头,“关于当年之事,姜施主身为局外人,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家师之所以与多贡仁波切被一虚大师裁定为平手,是因为他们都输了,输给了当时只有七岁,还是齐王世子,被故齐王殿下带來看热闹的齐王殿下,后來,先帝顾及吐蕃与大梁颜面,又想着木秀于林的道理,怕齐王殿下成名太早,引人嫉妒,便请了一虚大师裁定,说家师与多贡仁波切打成了平手,过慧易折” 听了主持的回忆后,姜采薇先是面色一惊,随即慢慢恢复了自然,抬头冲主持莞尔一笑道:“其实这也不难猜得出,齐王殿下平日里虽是看着风流不羁,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可他的心智与见识小女还是了解的,只是,小女想知道,齐王殿下当年究竟说了什么,竟能让两位名动天下的法师甘拜下风,” “糊涂,”主持低头一笑,“齐王殿下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战胜了当年可以称得上释家两位可以称得上是泰山北斗的人物,当他在大殿上说出这两个字后,先是正辩论得难解难分的家师与多贡仁波切,然后所有人都呆住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这世间万物,不过是过眼云烟,如梦幻泡影一般罢了,既然万事万物皆为虚无,那这辨经又有何意义。,后來家师觉得齐王殿下慧根惊奇,便想收他为徒,皇上也是同意了的,可是太后娘娘与故齐王终究是心软,不忍让年幼的儿子孤身进入深山古刹修行,此事便就此作罢了,若是当年齐王殿下真的拜在家师座下,凭借他的慧根,修为想必早已超越贫僧了吧,只是……” 主持还未说完,便听一旁的姜采薇忍不住笑出了声,主持满脸疑惑地问道:“这……莫不是贫僧哪里讲的不对,竟引得姜施主这般捧腹。” 姜采薇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笑意回答道:“主持所讲之言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小女不过是因为主持那句若是当年齐王殿下出家为僧的设想,而不由之主地想到了前朝的辩机和尚罢了,” “辩机和尚。,”主持满脸尴尬地讪笑两声,“姜施主还真是风趣得很啊,” “与主持聊了许久,小女竟未注意到已是这个时辰了,小女若此时还不动身,恐怕就要误了大事了,”姜采薇向主持福了福身,将手中一直把玩的菩提叶放到主持手中,“既然主持喜欢这菩提叶,那小女便做个顺水人情,将这菩提叶送给主持吧,主持您就在这儿慢慢扫塔吧,小女便先告辞了,” “姜施主,等一下,”主持叫住姜采薇,“敢问姜施主这是要去哪,走的为何不是回禅房的路啊。” 姜采薇抬头望望天边一轮皎洁的月亮,回眸一笑:“今儿个夜里月色这样好,小女自然是趁着这夜色去杀人了,怎么,莫非主持仍是不死心,还想着劝解小女。” 主持捋捋洁白的胡子,轻轻一笑:“那倒不是,贫僧是想说姜施主可以骑贫僧的马去,这样往返比较快些,也省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交易 “小姐,时辰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赵将军就要派人來找咱们了。”梵女从林子中走出來,一脸温顺地低着头提醒正与苏觉谈得火热的谢云岫。 苏觉侧头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站在不远处的梵女,低头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谢云岫微微一笑,轻声道:“既然时辰不早了,那你赶紧回去吧,别叫赵大哥着急。” 谢云岫回头看了梵女一眼,满脸不舍地仰头对苏觉道:“可是,明日就要进京了,我不想这么快便与你分开。” “乖,咱们当初在大理时不是都说好了吗,只陪伴到京城,进了京后便一刀两断。”苏觉神情温柔地摸摸谢云岫的头,“云儿,长痛不如短痛。生在公侯之家,命运本就不能自己做主。云儿,若有來世,你我再续前缘吧。” “虽然世事如此,可是我后悔了。”谢云岫满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睁开眼睛满脸期许道:“苏觉哥哥,要不咱们逃吧。趁现在还未进京,一切都还來得及。赵将军一时半刻绝不会发现我不见了,等他发现时再派人來追,咱们肯定也走出很远了。再说这深山老林的,就算是他派人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夜,也未必能发现咱们的踪迹。我想好了,我要再承担什么家族盛衰荣辱了,我想只要你。苏觉哥哥,等咱们成功逃掉之后,就找一个沒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你做教书先生,我就在家纺布做绣品,从此朝堂纷乱,功名利禄都与你我无关。苏觉哥哥,你说好不好,”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苏觉苦笑一声,“这样的日子确是令人神往,只是云儿,咱们不能如此自私。先不说我陪你逃掉之后,将会连累我父亲会受到王爷怎样的惩罚。云儿,你想过沒有,秀女出逃,将会给秀户带來怎样的灾祸,,郁王府这绵延了百年的荣宠,可能会因为你这一时头脑发热做出的决定,而一朝大厦倾落,遭受灭顶之灾。云儿,咱们是逃掉了,欢喜了,可是家中的父母族人都要为咱们的决定而陪葬,到时,郁王府血流成河,难道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我……”谢云岫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神情黯然,“我知道了。苏觉哥哥,对不起,云儿又胡闹了。” “我沒有怪你,也不能怪你。你不过是想同我厮守一生罢了,有什么错呢,,错的是命运,是家族荣耀,是寒阙天中那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苏觉叹了口气,“云儿,其实当选秀的诏书传到王府时,我也曾经想过要带你逃走的。只是,咱们若是普通百姓,家中并无亲友,抗命不尊也便罢了。可你我偏偏生在了王侯世家,身上背负着整个家族的盛衰荣辱,事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云儿,咱们今生注定是有缘无份,认命吧,不要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了。明日进了京,好好儿地休整调理一番。等到入宫选秀之时,一定要艳压群芳,千万不能给咱们云南郁靖王府丢脸啊。” 谢云岫抬头惨然一笑,眸中有泪光闪烁,可神情却是异常坚定:“苏觉哥哥,你放心。云儿一定不会辜负父王母妃的期望,在宫中扎根立足,好好儿地为靖王府的荣宠筹谋。”虽是说着表露决心的话,可是说着说着泪水却不知不觉得流了满脸。 “好,苏觉哥哥知道云儿最乖了。”苏觉温柔地用手擦干谢云岫脸上的泪水,云淡风轻地一笑,“别哭了,一会儿再让赵大哥看出什么端倪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要是再晚些,下山的路该不好走了,我看着你走。” 谢云岫摇摇头,歪头娇俏一笑:“不要,这次我要看着你走。” 苏觉微微一怔,随即满含笑意点了点头:“好,这次你看着我走。”说罢俯身轻轻抱了抱谢云岫,转身向着山腰上的承天寺走去。 谢云岫站在逐渐有山舞升腾的林间,望着苏觉慢慢隐入雾气与夜色的清俊背影,暗暗叹了口气。她转过身向一直等在不远处的梵女招招手,却发现平日里一直恪尽职守的梵女正抬头盯着一只盘旋在半空中的乳白色小雀看得出神,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谢云岫满脸疑惑皱皱眉头,提起长长的裙裾向着梵女走了过去。只是还未等她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休宁郡主与苏先生这段诀别可真是感人肺腑啊。” 犹如鬼魅的声音配着夜风卷起的阵阵松涛,听在人耳中只如同來自地狱索命的厉鬼一般,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谢云岫被这声音吓得不轻,后背渗出了一片冷汗。她哆哆嗦嗦地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一个人竟悄无声息地在了离自己不远的树林间,在夜风中婆娑舞动的树影成功地隐藏住了那个人。若不是她方才说了句话,谢云岫根本就分辨不清她是男是女。 看到那神出鬼沒的人影后,谢云岫十分害怕地踉跄着地后退几步,结结巴巴地问那个隐藏在树影之中的人影:“你、你、你是谁,,” “我,,”那人影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先是低头轻笑一声,然后谢云岫听见她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声音回答道:“我自然是來帮你达成所愿的人。” “达成所愿,,”谢云岫眉头紧皱,心存疑惑道:“那你说说,我有何心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世上能叫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挂怀之事,自然只有‘情’之一字了。方才在下可是将郡主娘娘与苏先生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郡主娘娘此时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同那位苏先生厮守终生了。郡主娘娘觉得,在下说的对也不对,,” 见自己不能为外人道的小心思,竟如此轻易地便被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看得如此明白,谢云岫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睑,可她仍是不愿就此妥协,仗着天色昏暗,那人看不清自己的神色,便嘴硬道:“就算是如你说的那般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用这件事來威胁我,,” 那人影轻笑两声,缓声回答道:“郡主娘娘,在下自然不会以此來要挟您。在下方才便已经说过了,在下可是來帮助郡主娘娘达成所愿的,又怎会威胁您呢,” “哼,”谢云岫冷笑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怎会无缘无故地便來帮一个素未谋面之人,,你必定是对我有所求,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郡主娘娘聪颖。”谢云岫朦朦胧胧地看到那人像是俯身对自己行了个礼,然后起身整了整衣襟,接着用她那特有的哪似笑非笑的声音不慌不忙地说道,“既然郡主娘娘是个聪明人,一开始便将利害关系摆了出來,那在下便也不再同郡主娘娘绕弯子了。在下确是对郡主娘娘有所图,不过郡主娘娘请放心,在下所求之物对娘娘來说,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这东西与郡主娘娘那青梅竹马的情郎想比,可谓是不值一提。” “可有可无的东西,,”谢云岫颇感兴趣地挑挑眉毛,“那你说说,是何东西,,若我觉得这买卖可做,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同你做了这买卖。” 那人深深的吐了口气,轻声答道:“在下要郡主的身份。不仅是您休宁郡主的身份,还有身为皇帝秀女的身份。不过,郡主娘娘在回答之前,可是得好好考虑一番。因为若是将身份给了在下,郡主娘娘您日后就真的要更名换姓,一辈子隐姓埋名了。而且,这一生都不能再踏足云南与京城一步。家中的父母亲人自然也是不能再见的了。怎么样,郡主娘娘觉得这个买卖能不能做,,”虽是让人考虑的话,可语气听着却是十分胸有成竹,仿佛就笃定了谢云岫一定会答应自己一样。 “我的身份,,”谢云岫十分不解地皱皱眉,“你要我的身份做什么,,” “在下既然开口提了,便自然是有在下的用处。郡主娘娘与在下不过是利益往來,做的是银货两讫的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又何必将货物的用处问得这么清楚,,难道郡主娘娘离开大理前,靖王妃不曾教过郡主娘娘:‘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吗,,”那个人影抬手拂拂自己肩上的落叶,柔声道,“若我是郡主娘娘,我一定会做这笔买卖的。这休宁郡主与皇帝秀女的身份,除了成与情郎的阻隔之外,还对您有何用处,,一面是与名满天下,丰神俊朗,举世无俦的大燕第一才子厮守终生;一面是背负家族荣辱,只身踏入波诡云谲的寒阙天,机关算尽,生死无度。这傻子都知道如何选择的題目,心思玲珑的郡主娘娘怎么还在犹豫不决呢,机会可只有这一次,过了今夜,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我……”谢云岫满脸纠结地低下了头,“可是,若我将自己的身份给了你,那选秀之事……” “选秀之事在下自有安排。”那人打断谢云岫的话,“郡主娘娘只管同在下做了这笔交易,至于之后的事,便都与郡主娘娘无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梵女 “与我无关了,,”谢云岫满脸讥讽地低头一笑,“那觉得,我凭什么会相信你,若是你得到了我的身份之后,不履行承诺呢,到时我既不能和苏觉哥哥厮守终生,又失了自己的身份,就算是想找你讨回公道,也只怕是无力回天了吧,,” “郡主娘娘所言有理,您不相信在下是对的,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要知道,在下是您如今唯一的选择,”那人低着头缓步从树荫中走出來,披风宽大的帽檐将她的脸遮盖在阴影中,让人分辨不清,“您如今能做的,怕是只有相信在下,趁着自己的身份对在下仍有用处,赶紧做了这笔交易,破釜沉舟也好,孤注一掷也罢,即便是输了,日后也不会因此后悔,可若是不做,您來日回首往昔时,一定会后悔的,郡主娘娘,您若是真的想与苏觉先生相守到老,那么除了选择同在下做这笔交易外,已别无他路可走,除非,您真的愿意一辈子困在寒阙天之中,与苏觉先生天涯相忘,是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一切可都取决于您今日所做的决定,怎么样,您想好了吗,,” 谢云岫看了眼前面前站在夜色中,如山精鬼魅的一般邪魅的那人,下定决心地咬咬牙,露出一个豁出去的神情:“好,我答应你,只是,事成之后,你一定要践行承诺,让我与苏觉哥哥远离朝堂是非,远遁江湖,” “郡主不必担忧,那是自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下既然收了郡主娘娘的礼,便一定会帮娘娘达成所愿,”那人抬手摘下头上的披风帽子,露出遮挡了许久的真容,冲谢云岫嫣然一笑,“莺仪表姐,许久不见,你出落得可是越发地亭亭玉立了,” 谢云岫看清了眼前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后,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立刻变得煞白,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望着眼前那个巧笑嫣然少女,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道:“你、你、你是……萱、萱儿,,” “萱儿,,”那人一愣,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凑近满脸惊恐的谢云岫,“就算是吧,既然莺仪表姐觉得我是萱儿,那我便做一会儿萱儿好了,” 谢云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复又问道:“你在这儿阻拦我,同我做这笔买卖,是想为你日后凤仪六宫扫清障碍吗,,” “姜采萱”抬头望望天上掩映在云层之中的光芒皎洁的婵娟,轻轻一笑,“莺仪表姐多虑了,那个母仪天下的位子,在旁人看着可能是炙手可热,可它对我來说,就如同郡主之位对于莺仪表姐來说是一样的,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我方才便说过了,您的身份我自有用处,而这用处并非是你可以知道的,你只需记得,这段时间听我安排便好,到时,我自然会让你与苏觉先生如愿以偿,” “好,既然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谢云岫识趣地点点头,“明日便要进京了,那你说说,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老老实实的闷在钦国侯府便可,”“姜采萱”回过头冲谢云岫莞尔一笑,“不过,你要切记,这段时间除了沐侯爷夫妇之外,京中世家贵胄之人,一概不许见,” “你要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舅舅府中,这我可以做到,可是,就算我极力避躲,不见他人,这宫总还是要进的啊,太后娘娘一定会召我觐见的,”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你不必担忧,我只需你老老实实地在钦国侯府躲上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肯定早就将你与苏觉先生送出燕京城了,”“姜采萱”一脸正色道,“你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外甥女,多年不见,如今从千里之外的云南进京,还是为了选秀之事,太后娘娘一定会召你进宫叙话的,可是,太后娘娘近來并不在京中。她如今正在承天寺祈福,等水陆法会办完之后,怎么说也得半个多月之后了。半个月后,又是沐氏老太公的生辰。今年日子赶得也巧,老太公生辰前一日正是钦定的太后娘娘归宁之日。这段时间太后娘娘真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根本沒有时间管你。等她想起你时,你早就和苏觉先生远走江湖了,这些身后事便用不着你操心了。” “好,那我听你的,未來这一个月除了向舅父舅母请安外,外人一概不见。”谢云岫满脸坚定,言辞灼灼道,“你放心,既然已经答应了同你做这笔买卖,我便不会后悔。只是……”她欲言又止地看了“姜采萱”一眼,不放心地追问道:“事成之后,你不会派人杀了我与苏觉哥哥灭口吧,,” “姜采萱”歪头狡黠一笑:“我方才还真沒想到,不过你说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她语笑嫣然地凑近谢云岫的脸,伸手轻轻地顺着谢云岫的鬓角一路抚摸上她的眉尖,手指冰冷得就像是数九寒冬的冰雪一般,引得谢云岫暗暗打了个哆嗦。“姜采萱”装作十分亲切地样子,伏在谢云岫耳边,轻声一笑,呵气如兰道:“不如你就來猜猜,我到底会不会派人杀了你与苏觉哥哥呢,,”说罢,还未等谢云岫反应过來,她便大笑着转身冲不远处树影重重的林子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哨音刚落,一匹浑身雪白,却单单四蹄乌黑,身上并未戴任何鞍辔的骏马从林间奔了出來。它温顺地跑到“姜采萱”面前,低头打了个响鼻。 “姜采萱”目光温柔地拍拍那匹白马的脖颈,回头冲被突然冲出來的马儿弄得蒙在原地的谢云岫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抬手抱住白马的脖颈,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在马上低头看了谢云岫一眼,双腿一夹马肚子。那匹白马感受到“谢云岫”的动作后,晃晃脑袋,扬起四蹄慢悠悠地向树影婆娑的林间走去。 谢云岫站在原地望着“姜采萱”策马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无力,像是跌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她心中清楚地知道“姜采萱”十分危险,与她做的这笔交易,自己很可能会血本无归。但是,却又忍不住想要冒着风险答应她。谢云岫觉得,这个站在自己面前言笑晏晏,谈明利害的女子,已经不是那个当年自己认识的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她就像是从阿修罗道中爬出的厉鬼,浑身沾染着血腥与戾气。她能看出人们内心最渴望的东西,一面对人们诱以重利,一面又在背后藏了刀子。同她做交易,不亚于将自己命运交给魔鬼。谢云岫知道,当自己答应了“姜采萱”那一刻起,她已经别无退路了。 只是她太紧张了,一副心神全放在了自己进京之后该如何周旋上,全然沒有发现自己方才同本行踪诡秘的“姜采萱”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一向护主子的梵女就站在自己不远处,竟然沒有上前阻止。 “姜采萱”俯身拍拍马脖子:“吁,,”,等马儿停住脚步之后,她侧过头冲身后的林子微微一笑:“出來吧。” “姐姐~”梵女从林子中缓步走到“姜采萱”马前,抬手撕下脸上的面具,仰头冲着端坐在马上的“姜采萱”娇俏一笑,“事情怎么样,可是成功了,,” “姜采萱”满意地点点头:“咱们既然掌握了谢云岫心中的秘密,有怎有不成功的道理呢,放心好了,咱们马上就能实行第一步的计划了。这次能够如此顺利,你功不可沒。只是,如今还沒有尘埃落定,一切都需要谨慎,还得要委屈你在谢云岫身边做一阵子丫鬟了。” 梵女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姐妹同心,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姐姐心思聪颖,可以运筹帷幄之中。妹妹不如姐姐那般玲珑,不能与姐姐一同筹谋,当然要替姐姐多跑腿了。” “姜采萱”深深地吐了口气,俯身摸摸梵女被面具闷出汗的一张小脸:“你放心,咱们一定会成功的。相信姐姐,咱们一定会让那些害咱们国破家亡的仇人付出代价。” 梵女一脸坚定地点点头:“我相信姐姐,我相信咱们终有一日一定会为咱们冤死的族人报仇雪恨的。日后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即便是下地狱我也要拉着灭了咱们全族的仇人一起死,” “你不用下地狱,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筹划布局的,若是下地狱也一定是我下地狱。你只需要好好儿地活着就好,好好儿地活着,然后抓住一切可以复国的机会,聚集失散的族人,让西凉族重新出现在漠北的黄沙之间,”“姜采萱”对梵女舒心一笑,“好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方才谢云岫是被我给吓傻了,才沒有发现你的不对劲,你若是再不回去,她恐怕就要对你起疑了。” “好,那姐姐咱们钦国侯府见。”梵女乖巧的点点头,冲“姜采萱”安抚一笑,转身向着谢云岫的方向走去。 “姜采萱”满脸温柔地望着梵女离开的背影,不忘提醒道:“别忘了把面具戴上,回去后好时刻谨慎,千万不能被靖王府的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准备 夜色沉沉中,一抹昏暗的灯火从树影重重的远处晃晃悠悠地飘了过來。一个身量纤巧的人披着褐色的披风,低着头从树影深处提着一盏灯笼走來,另一只胳膊上还挂着一个看起來明显分量不轻的粗布包袱。 脚步匆忙间他还不忘时刻回头观察着身后的情况,防止有人悄悄跟随。他满脸谨慎地走到一个四方小院前,将灯笼放在地上,伸出拢在披风中的手,轻轻拍了拍门环,生怕声音太大引得邻居发现。兽头鎏金门环刚响了几声,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院门内传了出來:“谁呀,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要不明儿个再來吧。” “是我。”那人将胳膊上挂着的包袱抱在怀里,轻声回答道:“我有急事要找你家姑娘,快开门。” “來了,來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院中传來,木质门栓响动几声“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待到看清敲门之人后,那开门的女子面色一凝,急忙向敲门的人福了福身,“大小姐,。奴婢翠锦见过大小姐。” “起來吧。”姜采薇低头看了翠锦一眼,将手中的包袱递给翠锦,抬脚便往院内走去。她一面往里走,一面顺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你家姑娘睡下了吗,。” 翠锦接过姜采薇脱下來的披风,低眉顺眼地跟在姜采薇身后回答道:“回大小姐的话,我家小姐得知太后娘娘今日回京,便料到您今晚定会來找她的,故此一直都沒睡,还在等着您呢。” 走到玉竹园正方门口的姜采薇停住脚步,回身冲翠锦点点头:“我知晓了。”说着便要推门而入。 翠锦见姜采薇快要进到自家姑娘的房间了,便识趣儿的低头向姜采薇行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你回來。”姜采薇叫住想要离开的翠锦,“既然你是你家姑娘的贴身婢女,有些事你还是要早知道比较好。毕竟早些知道,便能早做准备。也不至于事到临头,一时慌了手脚。别站在那儿发呆了,随我一同进去吧。” “是,奴婢遵命。”翠锦深吸一口气,低头向姜采薇福了福身,跟着她一同走进了灯火通明的玉竹园正房。她跟在姜采薇身后,一步步踏在元舒闺房那全用绿竹铺就的地板上。她平日伺候元舒,这正房每日都要进出好几回,本该是熟门熟路。可不知为何,今晚她甫一踏入这玉竹厅,便觉浑身不自在,竟有种缩手缩脚的畏缩之感。 她悄悄抬头,望着姜采薇异常坚定地背影,与房中正座上正襟危坐,一脸正色的元舒。她心中清楚地明白,自己将要知晓的将是一件足以覆灭沐氏全族的秘闻。而自己一旦同自家姑娘一样,成为这秘闻的知情者,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条路便是选择踏上大小姐的贼船,成为她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另一条,便简单得多,那就是死。 可她还年轻,她不愿意去死。所以,如今除了乖乖地听命于大小姐之外,她已别无选择。想到这儿,翠锦只觉心中竟沒來由地升腾起了一种虚无的恐慌。而随着她每往前走一步,那种恐慌便往周身传递一些,不达全身誓不罢休。 姜采薇撩起长及曳地的衣襟,坐到元舒对面,冲满脸紧张,正严阵以待的元舒露出一个世家小姐所该有的温婉的笑容。不慌不忙地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白皙细嫩的手指一边摩挲着白瓷茶杯的边沿,一边张口缓缓问道:“不知我离开的这一个月來,临走前交代姐姐要练习的技艺,姐姐练得如何了,” 元舒深深地吸了口气,待心中的紧张之感稍稍缓解之后,柔声回答道:“既然答应了你,我便不会偷懒。你书中交代的舞乐琴艺我都已经练熟了,让我读的书我也全部都读熟背会了。你……你特别交代的……《黄帝……内经》我也读了,还将你特意交代的……那些内容好好儿地研读了一番。只是……”元舒低下头,有些犹疑不决道:“只是那《凤蟠拓枝舞》实在是难学,我……还是跳的不算太好。” 姜采薇低头呷了一口茶,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我本就沒有指望你将《凤蟠拓枝舞》十分熟练地全部跳下來,不过是摆摆样子,制造假象罢了,用得着全部学会吗,。要知道,萱儿可是四岁起便跟着舞娘学这支舞了。她在歌舞方面已算是天赋异禀之人了,可也是一直练到了十二岁才能将这舞完完整整地跳下來。从小到大,她只专注于练这一支舞,这才将这舞跳得出神入化,惊为天人。《凤蟠拓枝舞》本就难学,又对舞者的童子功要求甚高。想要跳好这支舞,沒个十几年根本就不可能。你单单只凭着舞谱练了一个月,怎么可能将这支舞练好呢,” 听了姜采薇的话后,元舒舒心一笑:“听你这样讲,我便放心多了。还以为只因这支舞,咱们的计划便不能如约进行了呢。” “姐姐放心,我既然决定制定这个计划,事前必是预想到了过程中所有可能发生的事,并提前想好了应付突发事件的计策。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是不会让这个计划中途夭折的。”姜采薇放下手中的杯子,回头冲一直抱着包袱温顺地立在屋内的翠锦道,“翠锦,将那个包袱拿过來。” “是。”翠锦低头唱了声“喏”,抱着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的包袱走到姜采薇身边,“大小姐。” 姜采薇看了翠锦一眼,用下巴指指自己面前的书案:“把包袱放下吧。” “是,奴婢遵命。”翠锦跪到地上,先是清理了一下略微有些杂乱的书案,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包袱放到了书案的空地上。 元舒满脸疑惑地看看书案上的粗布包袱,皱了皱眉秀气的眉头问姜采薇:“这包袱里到底装得是什么,你还弄得神秘兮兮的。” 姜采薇伸手一边解开包袱上系着的扣子将包袱中的东西一件件拿出來,一边用含着笑意的声音回答道:“自然是对咱们的计划有所助益的东西。” 元舒看着姜采薇从包袱中拿出的一身用银线绣着凤凰图案的樱色广袖流仙襦裙,微微一怔,疑惑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是汉人的郡主和公主才能穿的礼服吗,你要拿它做什么文章,。” 姜采薇摇摇头,拿着衣服凑到元舒面前比了比:“姐姐又说笑了不是,。妹妹才疏学浅,可不敢在这么好的料子上胡乱涂鸦。再说,这衣服嘛,还能用來做什么,。自然是用來穿的了。”姜采薇满意地歪头一笑,“我眼光可真好,这件衣裙与姐姐真是搭配极了。” “给我穿的,。”元舒不可置信地问道,“陇儿,我穿这郡主的礼服做什么,。” 姜采薇收回那件广袖留仙裙,随意地叠了几下,伸手递给身后伺候的翠锦,满脸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是郡主,自然是要穿郡主的礼服了。不然你还想穿什么,皇后的礼服吗,。不过你也不用不着急,若是咱们的计划进展顺利的的话,不出俩月,我包你穿上皇后的礼服。” 听了姜采薇这听似随意的话后,翠锦吓得满脸煞白,抱着那件广袖留仙裙的手抖了抖,险些将那件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衣裙丢在地上。她早就知道姜采薇正在同自己姑娘筹谋着什么计划,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们所筹谋的竟是那个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位子。翠锦暗暗吸了口冷气,她知道,过了今夜,自己这一生恐怕都难逃权术与阴谋的泥淖了。 元舒面色一凝,下意识地看了翠锦一眼,满脸严肃地训斥姜采薇道:“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一个寄人篱下的漠北孤女怎么就成了南齐的郡主了,。” 姜采薇满不在乎地撇撇嘴,看了被她们的计划吓得面无血色的翠锦,嘴角擒住一抹冷笑,缓缓说道:“姐姐,她可是你的贴身婢女。若是咱们计划顺利的话,她可是要随你陪嫁进宫的。有些事,她早晚都会知道,你又何必瞒着她呢,” “我知道了,你说得对。”元舒叹了口气,抬头对着满脸惶恐的翠锦柔声道:“翠锦,你听好了,今日你在这里听到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透漏,否则,日后我与大小姐筹划之事一旦是泄露出去,第一个死的人绝对是你,” 翠锦吓得面如土色,赶紧跪地磕了个头,对天发誓:“是,请姑娘与大小姐放心,奴婢绝不会将今夜的事往外说一个字的,若是奴婢说了,就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又沒人真的想让你死,再说你死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倒不如咱们都好好儿地活着,翠锦,你要明白,这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沒了,”姜采薇侧目看了翠锦一眼,伸手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素面核桃木首饰盒,她打开首饰盒,将那一盒在灯火中显得十分璀璨夺目的手饰推到元舒面前:“我为你安排的是云南靖王府休宁郡主的身份,” 元舒从首饰盒中拿起一支明显带有云南风情的臂钏放到眼前细细看了看,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姜采薇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回答:“我知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破釜 “真是难得看见姐姐下了这般坚定的决心呢。”姜修槿低头一笑,再抬起头來时虽然也是笑着,可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满满的算计与狠厉,“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姐姐牢记这一点,明日之事的成败与否,可能对咱们复仇大计并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姐姐失败了,我大不了就直接利用萱儿好了。可是,此事对姐姐來说,只怕意义就不同了吧,,姐姐的后半生,可都寄托在明日的计划上了。”说着她伸出一只素白的葇荑缓缓划过元舒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声音虽是温柔似水,可在元舒听來却只如地狱中爬出來的厉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临了,我还要再提醒姐姐一句:千万不要想着背叛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死的比别院中的那群人更惨。” 听完姜修槿的话后,元舒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似得,连支撑着自己坚持着坐下去的力气都沒有,只能无力地重重跌坐到座上。平日里她那如花瓣般粉嫩的双唇也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元舒深吸一口气,抬起满含泪水的双眸,指着对面座上笑得千娇百媚的姜修槿,声音颤抖着说道:“原來……是你,,原來,那不是意外……是你,是你做的,” 姜修槿不以为意地勾勾嘴角,面无表情地将元舒指着自己的手摁在书案上,直起身凑近元舒那张因恐惧与震惊而变得毫无血色的脸,两人离得这样近,甚至连呼吸都能喷到对方脸上。姜采薇得意一笑,盯着元舒一双写满了恐惧与震惊的眼睛轻声说道:“是我做的又怎样,不是我做的又怎样,,元舒姐姐,你既然看到了那群人的下场,就该知道我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柔善可欺的固陇公主了。如今的我,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施以同情或是怜悯的。所有对我沒用的人,或是背叛我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清理了他们。姐姐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我來说一直有利用价值,不是吗,,”说罢,姜采薇对着面前花容失色的元舒绽开了一个灿若春阳的笑容,松开压着元舒的手,站起身一脸玩味地盯着满脸惊恐的元舒。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明月,你是魔鬼,魔鬼,”已经崩溃的元舒趴在座上,指着姜修槿撕心裂肺地哭喊,“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本心,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日造下的杀孽而付出代价的,” “代价,,”姜修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捂着嘴“嗤嗤”地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竟淌了满脸的眼泪。她俯身凑到元舒面前,呵气如兰:“你以为我会害怕吗,,在我决定走这条路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谁,都别想阻拦我,”姜修槿直起身,垂眸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元舒,咬牙切齿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疯了,你已经彻底地疯了,仇恨已经完全吞噬了你的心,你已经无药可救,无药可救,”元舒摇着头,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好看吗,,”姜修槿沒有搭理元舒,而是突然转过头呵斥了已经傻在原地的翠锦。 翠锦被姜修槿话中带着的戾气吓得立刻跪到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來,只是跪在地上不住地瑟瑟发抖。 姜修槿不屑地冷哼一声,瞥了一眼翠锦,吩咐道:“还不去将你家姑娘从地上扶起來,想让她在地上待多久,” “姑娘,你沒事吧,”翠锦听了姜修槿的吩咐后,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到元舒身边,颤抖着一双手扶起了浑身绵软无力的元舒。 元舒顺着翠锦的力道从座上直起身,吃力地紧紧抓住座上的扶手才勉强坐直了身体。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在座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许久,才重新恢复了几分力气,她仰头冲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姜修槿用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认命般地轻声说道:“明月,你放心吧,明日我定不会负你所望。” 听了元舒的回答后,姜修槿露出一个满意地笑容,点点头回答道:“也请元舒姐姐放心,凭着姐姐你的容貌,一定会成功的俘获燕帝的心的。再说,像姐姐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若是不进宫的话,岂不是浪费了从芷夫人那儿遗传來的花容月貌,,一想到这儿,妹妹都替姐姐感到可惜呢。” 元舒闭上眼睛,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满脸:“明月,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 姜采薇面色一凝,满面笑意全都滞在了脸上。她低头轻嗤一声,转身向一地月光的院子走去:“我是从地狱中爬出來的人,活着也只是为了复仇,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呢,明日酉时,如约进行。” “你一定会后悔的。”元舒半天沒有说话,最后只是望着姜采薇遁入夜色的背影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平淡而笃定,毫无征兆地脱口而出,就像是降下了神通一般。 翠锦悄悄叹了口气,跪坐到元舒身边,为元舒斟了杯茶水:“姑娘,奴婢虽不知姑娘与大小姐的渊源。只是奴婢看得出,姑娘明明可以选择不参与进大小姐的计划的,又为何甘心受大小姐摆布呢,” “你以为,若我当初不答应同她合谋就能逃得出來了吗,,”元舒低头苦笑,“我与她从來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唇亡齿寒。你不了解她,就算是我不答应她,她也总有办法利用到我。相比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她拉进这摊污水里,倒不如我自己征求个主动,乖乖配合。结局是早就注定了的,我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在结局到來之前活得惬意一点罢了。” 翠锦张张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她看着自家姑娘那一副人命的样子,终究什么也沒说出口,只是孤单地叹了口气。清凉的晚风带着竹林的香气吹进屋内,在灯火间逗留了一会儿后,夹带着她的那声叹息又飘走了。 “红笺……你确定沒人了吗,,”姜采萱一身男装,蹑手蹑脚地躲在钦国侯府后花园的一棵杨树后面,冲在前面贼眉鼠眼地观察情况的红笺小声问道。 “嘘,”红笺回头冲姜采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二小姐,你小声点儿,陈伯养的阿黄耳朵可灵了,要是把它吵醒,估计整个侯府都能知道您偷跑出去的事了。” 姜采萱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冲红笺重重的点了点头,又往树后躲了躲。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瞄着红笺那边的情况。 “你在看什么,”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姜采萱背后传來,那声音的主人还轻轻拍了拍姜采萱的肩膀。 “也沒看什么,就是看看……”姜采萱说到一半,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一回头差点撞上姐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吓得她大喊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姜采薇蹲下身,满含笑意地望着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的姜采萱轻声问道:“你这样叫,就不怕把阿黄引过來了,!” “小姐,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听到了姜采萱的叫声后,红笺连忙跑了过來,“是不是阿黄醒了,咬了你一口,,” 姜采薇站起身,侧头望着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红笺,轻笑道:“放心,咱们二小姐怎么能那么容易地就被阿黄咬了呢。” “大、大小姐,,”红笺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姜采薇吃惊道,“您……您怎么……” “怎么会在这儿是吗,,”姜采薇打断红笺,“我是在这儿等萱儿的,你们放心好了,阿黄是绝对不会出來的。” “为什么,,”姜采萱从地上爬起來,“莫非,姐姐你……” “我沒有,”姜采薇白了妹妹一眼,“我不过是用了点小计俩,让它睡着了而已。不过,你现在有心情去担心它,,你怎么不担心担心自己呢,你这可是第二次被我逮住了。” 姜采萱讪讪一笑:“姐姐……你就饶了萱儿这次吧,都说事不过三,萱儿以后都不敢了还不行吗,” “也对,可是怎么办呢,”姜采薇歪头一笑,“我不想饶了你,我想……” “姐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姜采萱一听姐姐不帮自己,立刻炸了毛。 姜采薇挑挑眉毛:“你着什么急啊,我还沒说完呢。自从知道了你与耶律拓的事后,我仔细想了想,总觉得人这一生能遇见一位自己真心爱慕的人不容易,所以……” “所以姐姐决定要帮萱儿了,,萱儿就知道姐姐最疼萱儿了,”姜采萱喜出望外地一把抱住姐姐,“谢谢姐姐,” “都说了你先听我说完,萱儿,你听完我的计划后,一定要好好儿地考虑一下。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姜采薇满脸嫌弃地推开妹妹,十分认真地盯着妹妹的眼睛说道,“你是必须得嫁给皇上的,你不能悔婚,要悔也得是皇上悔。我会安排一个姿容艳丽的女子去诱惑皇上,可若只是这样,皇上也只是会封她为妃,恐怕还不能动摇你的地位。这时,就需要你來触怒天威了。只要你成功地让皇上认为他为人君王的威严受到了轻视,为了重振声威,他就一定会将你贬黜。只是,这样做难免会受到极大的牵连.即便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姜采萱郑重地点点头,“姐姐,何时动手,” “明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省亲 黄鸢一脸匆忙地走进舜华苑,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走到正在一脸闲适地坐在茶案前泡茶的姜采薇面前。偷偷瞥了一眼倚在姜采薇身边的齐王殿下,伏到姜采薇耳边悄声道:“小姐,方才红笺姐姐派人來传话说,鱼儿上钩了。” 姜采薇勾勾嘴角,放下手中的镊子,将刚刚沏好的一壶茶递给身边东倒西歪的齐王殿下:“这是刚刚送进京的君山银针,你尝尝。”说完又抬头吩咐黄鸢:“你去将夫人昨个儿夜里差人送來的玫瑰酥给齐王殿下端來。” “是,奴婢遵命。”黄鸢福了福身,转身走到里间端出了一个嫩竹编成的小奁子,跪到齐王殿下身边,双手捧着小奁子,低眉顺眼道:“齐王殿下请用。” 齐王殿下被姜采薇这突如其來的热情给弄蒙了,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盯着姜采薇的脸看了一会儿,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异样的神态,然后又拔下头上用來束发的银制簪子,挨个儿地将奁子中的糕点扎了个遍:“我记得魏文帝曹丕好像就是用这招,把他弟弟任城王曹彰给毒死的。” 姜采薇冲正扎完糕点又转战茶水的齐王殿下翻了个白眼,从他手中一把将银簪给抢了过來:“萧迩,你有完沒完,,好心当作驴肝肺,爱吃不吃,黄鸢,将糕点与茶水全部都给我撤下去,” 黄鸢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齐王殿下,伸手就要端走案上的糕点。只是还沒等她碰到盛着玫瑰酥的奁子,齐王殿下就抢先将那奁糕点抱到了怀里,满脸委屈地拉拉姜采薇的袖子,撒娇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干嘛这么认真,” 姜采薇拂开齐王殿下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起身整整因为久坐而有些褶皱的衣裙,看了一眼满脸写着:“我是无赖”的齐王殿下:“既然想吃,就在这儿好好儿地吃。我有事要出去一会儿,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别出声,别乱跑。” “你要出去,,去哪,做什么,”齐王殿下一听姜采薇要出去,赶紧丢下怀中的糕点,雀跃着也站起了身,“我也想去,” 姜采薇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齐王殿下一番,翻了个白眼:“我出去自然是有事要做,你跟着我去做什么,怎么,这么多吃的喝的还留不住你,,齐王殿下,你方才跳窗子进來时,我沒有叫人來,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若是再不老实,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來,,堂堂一个当朝亲王,光天化日强闯未出阁女子的闺房。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我看你怎么向太后娘娘与皇上交代。” 齐王殿下撇撇嘴,满脸不高兴地坐到榻上,嘟嘟哝哝地反驳:“装什么大家闺秀样子啊,你这破闺房我又不是沒进过。” 姜采薇一愣,发现这家伙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他确实是进过自己的闺房,只不过,那已经是三年之前,他们在霍都时的事了。那时西凉族还沒有亡国,萧迩也还不是名动天下的齐王殿下,而姜采薇也不是如今这般狠辣的模样。 时间过去太久,姜采薇已经忘了当初这件事是怎么引起來的。只依稀记得那日姜简的婢女哭哭啼啼地跑來找她,说是单于要打死芷夫人母女,求她去给单于求求情。 可是单于也不知是怎么了,任她与元玉洁百般求情,都是铁了心要用马鞭抽死芷夫人与姜简。姜采薇沒办法,只能先趴在姜简身上,替她挡住父亲,让元玉洁赶紧去找她父亲,陪萧迩出去打猎的粟赫王來求情。 只是她千算万算,怎么都沒有算到的是,父亲盛怒之下竟然连自己也要一同打。眼看着父亲那一鞭便能打晕一匹良驹的鞭子快要抽在自己身上时,她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可是闭眼等了一会儿后,想象中的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并沒有袭來,反倒是听到了一个人忍痛的闷哼声。姜采薇有些奇怪的睁开眼,一抬头便看到了突然出现的萧迩,替自己挡住了父亲的鞭子。 萧迩同粟赫王一同狩猎归來时,还未进西凉王庭,便看见元玉洁一脸焦急地立在宫门口。他原以为小丫头是恨他沒带她一同去观猎,算准了时辰等在这儿要给自己难堪。可未想到元玉洁一见观猎的队伍归來,便立刻直奔粟赫王而去,根本就未理他。 不过好在他与粟赫王是并肩走马,便也将元玉洁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原來是西凉王要处置自己的一个夫人,要粟赫王赶紧去求情。 这本是西凉族家事,与他一个客人无甚关联。可他一听到姜采薇主亦牵扯其中后,心中一紧,想也沒想,便立刻策马冲进了王庭。 甫一进大殿他便见到西凉王正挥鞭要打姜采薇,他來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到姜采薇身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挡住了鞭子。猩红的血液顺着萧迩背上裂开的伤口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在一片死寂的大厅中砸出了一串殷红的梅花…… 见齐王世子受伤,所有人都呆住了,就连刚刚还怒气冲冲的西凉王也抓着鞭子愣在了原地。可即便是在伤得这么重的情况下,他率先想到的也只是艰难地扯扯嘴角,冲姜采薇安慰地一笑,问她有无大碍。 姜采薇也是因为他那一句问候,才飞蛾扑火般地沦陷到了他的深情似海之中。只是,这段当时在旁人眼中郎才女貌的故事,最终的结局却是令人扼腕。 不过也亏得萧迩受了伤,因为误伤了萧迩,西凉王只能听从萧迩的安排,饶了芷夫人与姜简。萧迩谢过西凉王之后,赶紧安排了太医为芷夫人母女疗伤。受伤最重的自己却趁众人不注意,一步一挪地走出了被自己搅得天翻地覆的大殿。 姜采薇见脚步踉跄的萧迩走了出去,赶紧追上去扶住他,想要带他去找太医包扎伤口。可是他虽是伤得很重,却又倔强得很,非坚持着不让找太医检查伤口。怕太医见到他的伤口,十分担忧,便向齐帝与皇后禀告。倒时再因为他,而无端地引起西凉族与南齐的战争。 只是,这样一个心地善良,就算是快要失血过多也不敢找太医包扎伤口,怕引起无谓的战争的人,又怎会想到:三年之后,南齐与西凉族到底还是爆发了战争。而为讽刺的是,自己还是领兵攻打西凉族的主帅。 后來一时僵持不下,姜采薇拿他沒办法,只能将他带到了自己殿内,帮他敷药…… 姜采薇深吸一口气,从往日的回忆中摆脱出來。跪坐到齐王殿下面前,伸手轻轻摸摸他那张令多少世家小姐为之魂牵梦萦的俊脸,突然沒头沒脑地问了一句:“六哥哥,背上的鞭伤还疼吗,” 齐王殿下回握住姜采薇的手,咧开嘴笑道:“你若是带我一同出去,我就不疼了。” 姜采薇挣开齐王殿下的手,起身踢了他一脚,带着黄鸢转身就往外走:“那你就在自己这儿慢慢儿疼着吧,疼死你活该,” “想不到这钦国侯府竟是这样大,平日里在外面看着,只觉得沒什么过人之处。如今走进來才发现,原來里面别有洞天啊。”拓跋觉一副纨绔子弟的嘴脸,跟在红笺与萧通身后,东瞧瞧西看看,“敢问这位引路的姐姐,前方那个建在湖心的水阁是做什么的,” 红笺扭头看了一眼拓跋觉指着的水阁,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低头福了福身,故意装作吞吞吐吐的样子回答:“回王子殿下的话,这水阁是……是……用來……是府内的舞姬们日常练舞的地方。” “舞姬练舞的地方,”拓跋觉一听來了兴趣,向身前的萧通行了个礼,“齐帝陛下,既然这水阁就在前方,那咱们要不要顺路去看看钦国侯府的舞姬练舞呀,,” 萧通扭头看了一眼如水中芙蓉一般坐落在湖心的水榭,又看看听了拓跋觉要去看看的提议后满脸惊恐的红笺,挑挑眉毛:“好啊,既然王子殿下提议了,那咱们便去看看吧。” “是,奴婢遵命。”红笺佯装做十分为难的样子,福了福身,带着皇上与拓跋觉走了过去。路过湖边的假山时,红笺瞥见假山间不小心露出的一片绯红色衣角后,趁着萧通与拓跋觉不注意,动作轻缓地冲假山点了点头。 刚踏上通往水阁的廊桥,便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琴声正从水阁向着四面八方不断地传出。拓跋觉打开手中的折扇,故作风雅地扇了几下,朗声说道:“好曲子,真是声如天籁,绕梁三日而不绝呀。” 萧通看着拓跋觉不懂装懂的样子低头一笑,开玩笑似的问道:“怎么,朕竟不知原來王子殿下还是位喜好声乐之人。看來,一会儿到了水榭之中,还真是要找这位弹琴之人好好儿同王子殿下探讨一番呢。” “是、是呀,真是得同这位乐师好好儿讨教一番,讨教一番……”拓跋觉有些心虚地讪讪一笑,硬着头皮,动作生硬地跟在萧通身后.他有点后悔方才吵着要來这水阁看看了,如今骑虎难下,看來他今日又要给他父王丢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惊艳 “你们怎么都站在外面啊,为何不进去,”拓跋觉与萧通刚刚走近水阁,便看见衣着暴露的一群舞女提着水袖与裙裾,全部都挤在水阁外那条窄窄的过道上。他快走两步,來到一个身着秋香色直袖齐胸襦裙的女子面前,向她拱手行了个礼,“敢问这位姑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集体晒太阳吗,” 那秋香色衣衫的女子见拓跋觉与萧通气度不凡,又衣着华贵,便知他们肯定是來为老太公祝寿的世家公子。只是不知他们身份,也不敢随便乱说话,而是偷偷地看了一眼萧通身边的寒欢。 寒欢注意到那秋香色女子的眼神,微微一笑,上前指着拓跋觉与萧通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契丹族的大王子,拓跋觉殿下。这位是……”说到萧通时,她轻轻顿了顿,沒有说下去,而是观察着萧通的神态。 萧通看出了寒欢的顾虑,嘴角轻扬,拱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萧远,见过各位姐姐。” 挤在一起的舞姬们相互对视几眼,齐齐异口同声地向拓跋觉与萧通行礼:“奴婢见过王子殿下,见过陈王殿下。” 拓跋觉见萧通装成了五王爷,不屑一顾地撇撇嘴,凑到萧通耳边轻声调侃道:“怎么,你这莫不是还想着邂逅一段露水姻缘,怕说出自己的身份,把她们吓着吗,” 萧通低头一笑,伸手将拓跋觉的脸从自己耳边推开:“我不过是怕她们知道我的身份后,又是行礼又是高呼万岁的,太过繁琐罢了。一套规矩行下來,估计宴席都要结束了。哪里有你想得那么龌龊,王子殿下莫要以己推人。”因为是用了陈王殿下的身份,所以萧通索性也就将称呼从“朕”改口成了“我”。 “以己推人,,”拓跋觉满脸诧异地指指自己,不服气地反驳,“你可不要胡说,我可是有心上人的了。刚巧,我那位心上人还是个醋罐子。你这话若是被她知道了,我不死也的脱层皮。” 萧通被拓跋觉这话逗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來:“同你认识了差不多十年,看惯了你平素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样子。还以为这一生沒有哪个女子能栓得住你呢,沒想到你这么快便遇见了意中人。若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识见识那位让你这般在乎的姑娘。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才能降得住你。” “风华绝代,”拓跋觉想了想姜采萱那张古灵精怪的脸后,露出一个嫌弃表情,咧着嘴回答道,“呵呵,我能说我被她降住,纯粹是小阴沟里翻了船吗,” 一旁默不作声的寒欢听了拓跋觉的话后,有意无意地轻咳一声,狞笑着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方才说的话,自己可是全记下了。 可是拓跋觉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寒欢威胁性的暗示,而是上前跟那群姿容艳丽的舞姬攀谈了起來。谈着谈着,也不知道他伏在人家耳边讲了什么,逗得一群柳娇花媚的女子笑得花枝乱颤,东倒西歪。 寒欢板起脸大声咳嗽几声,上前质问那群舞姬道:“眼看着一会儿就要在宴会上献舞了,你们不赶紧进去准备,都挤在外面做什么,,” 为首的那位秋香色衣衫的舞姬见寒欢询问,连忙收敛了笑意,上前福了福身柔声答道:“回姑娘的话,那是因为……”可是,还未等她将话讲完,一阵悠扬旷远的乐声便从水阁中传了出來,打断了她的话。 拓跋觉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后,恍然大悟地对着萧通抚掌喊道:“这不就是咱们方才在廊桥上听到的那首曲子吗,,都说乐如其人,今日我倒想见见这位奏乐之人的风采。”说着便伸手想要推开水阁那两扇紧闭着的花梨木门,只是他用力推了半天,那两扇门仍是纹丝不动,沒有移动分毫。看來,是有人从里面将门锁上了。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群舞姬才沒有进去,而是全都挤在了外面。 萧通见拓跋觉废了半天功夫也沒能将门推开,便缓步走到他身边嘲笑道:“原來一向无法无天惯了的王子殿下也有吃瘪的时候。”说着便想帮他一同推门,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到门环便被拓跋觉给抓住了。 拓跋觉回身给了萧通一个噤声的动作,伸手指了指两扇门之间的缝隙,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往里看。 萧通皱皱眉,刚想教训拓跋觉说以他们的身份不该做这这种偷窥的小人行径。只是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拓跋觉一把摁在了门边。待他看清了殿内的情形后,整个人都呆住了,早就将什么“偷窥是小人行径”的想法丢到了九霄云外。 殿内空无一人的正堂中央,一个一席赤色广袖襦裙的女子正赤着脚在产自楼兰的地毯上跳舞。她青丝未挽,只用了一支毫无雕饰的素面银簪松松垮垮地绾了一个倭堕髻。一双精致白皙的脚踝上,一边挂了一条价值不菲的玛瑙石足链。足链上同衣裙一般艳丽的玛瑙石随着她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不断地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环佩叮当间,只见她动作越來越快,跳到**时,从远处看,竟只如一朵盛开的鸢尾花。挂在腰间的那串禁步末端的水流色流苏,也随之化成了衬托鲜花的一片绿叶。 因为门窗紧闭的缘故,殿内光纤十分昏暗,本是青天白日,殿内却点了一屋子烛火。堂中的那面地毯四周更是围上了一圈三足金乌鎏铜宫灯,橘黄色的灯火映照着女子翩跹的舞姿,朦胧之间更显得她腰肢细软,十指纤纤,举手投足尽是妩媚与风流。 萧通出神地望着那女子在殿中随着曲子恣意起舞,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突然跳慢了一个节拍。然后,一定要将这女子占为己有的心思慢慢地占据了他的心。 那时的他,只以为自己是惊艳于这女子倾国倾城的舞姿,却不知道世人口中那所谓的爱情,其实往往就是发生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的。 当那爱情來临之时,你甚至不清楚对方的姓名,身份,乃至容貌。只是远远地望到她的那一瞬间,你会忽然惊悸忽然动容忽然悲哀忽然潸然泪下,速度之快,甚至让你來不及感慨或是伤怀。然后你就会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避无可避。 萧通看得太过出神,丝毫沒有注意到,身旁的拓跋觉看了一会儿那女子的舞蹈后,脸上那特有的玩味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是换上了满脸的心事重重。 可在他发现了萧通看向那女子时,眼中惊艳的神色后,脸色更是变得更为凝重。原本吊儿郎当的一张脸上,现在竟写满了惊惧。 只是,凡事皆有利亦有弊。这明明灭灭的灯火虽是衬得那女子姿容出尘,举世无双。可是这灯火再怎么亮,也终究比不过照耀万物的阳光。萧通趴在门边看了这么半天,竟还是沒有看清那女子的脸,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那女子给自己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一般,又像是早就熟识了一样。 “喂,你们两个在这儿看什么,,”一个充满不悦的声音突然从萧通与拓跋觉身后响起,吓得他们两个赶紧直起了身子。 拓跋觉将拳头放在嘴边,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装作一本正经地样子回过身。只是当他看清了身后之人后,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白。他瞪大眼睛看看眼前这个柳眉倒竖的绯衣女子,又扭头看看身后不断有笙竹丝簧的乐声传來的水阁,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霁、霁、霁月……郡、郡主,,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采萱白了拓跋觉一眼,沒好气道:“自然是來找你们的,不然你以为我还能來做什么,跳舞吗,,真不知道你们两个脑袋里整日地都装了些什么,宴会都要开始了,你们两个还不到。爹爹着急,就派我与姐姐出來找找你们两个。” 拓跋觉面上虽然仍是有些疑惑,不过看着姜采萱如往常一般嚣张跋扈的样子终归是松了口气,他拍拍萧通的肩膀,调笑道:“别看了,再看就该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萧通无奈地摇了摇头,沒有理睬拓跋觉,而是俯身温柔地摸了摸姜采萱的头,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问道:“萱儿,那殿中跳舞的女子是谁,,” “跳舞的女子,,”姜采萱满脸疑惑地皱皱眉,走到殿门边爬到门缝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回身冲萧通头一笑,“那是我表姐,” “你表姐,,”萧通点点头,“我知道了。行了,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赶紧过去吧,别叫舅舅等着急了。” “哦。”姜采萱被萧通弄得一头雾水,只能乖巧地点点头,跟着他往前院走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拓跋觉突然满脸焦急地大声喊道:“糟了,我的狼牙不见了,” 萧通停住脚步,看了因为丢了家传之物而十分着急的拓跋觉一眼,细细分析道:“咱们一路走來除了方才在水榭停了一会儿后,哪里都沒有逗留。此时时间还赶得上,咱们快回去找找吧。” “不用了,”拓跋觉拦住转身就往回走的萧通,“你是皇上,须得主持大局,不能去得太晚。就让霁月郡主陪我一起去找吧,你还是去前厅吧。” 萧通仔细想了想,觉得拓跋觉所言有理,便也不推辞,只是嘱咐了姜采萱几句后,便带着寒欢匆匆离开了。 拓跋觉望着萧通颀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后,低头轻笑一声,开口对身边的姜采萱说道:“你不是萱儿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联手 姜采萱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嘴角漾开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她踮起脚,一只手按着拓跋觉的肩膀,另一只玉手抚上拓跋觉棱角分明的侧脸,在他耳边轻声笑道:“王子殿下目光如炬,着实叫小女佩服,” 拓跋觉侧头看了面前这个假姜采萱一眼,微微一笑,凑到她面前,两人离得这样近,甚至连呼吸都能喷到对方脸上,“姜采萱”因这过于亲密的举动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面色微微泛红,拓跋觉望着“姜采萱”因害羞而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眼睛,玩味一笑,轻声道:“舒阳郡主,这儿又沒外人,有什么事咱们就开门见山地直说吧,” “都说鲜卑大王子拓跋觉了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除了捏花惹草外,一件正事也不干,虽有鲜卑第一勇士的名号,可行事向來有勇无谋,不过是暴虎冯河的莽夫罢了,如今看來,这绣花枕头的名声,究竟是世人误传而已,”姜采薇放开按着拓跋觉肩膀的手,走远几步,似笑非笑地望着拓跋觉,“以王子殿下这般心智,竟然只甘心做个世人眼中的一无是处的草包王子,整日地装傻充愣,倒真叫舒阳讶异啊,” “彼此彼此,在下也沒有想到,当年名动北漠的明月公主,如今竟然愿意委身于敌国之中,还对对灭族仇人俯首称臣,”拓跋觉随性地打开又合上手中的折扇,满脸轻佻地冲姜采薇挑挑眉毛,邪邪一笑,“不过,你站得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姜采薇白了一眼沒个正经的拓跋觉,满脸正色道:“王子殿下,你费尽心思地将齐帝与寒欢支开,不会就只是为了同我说这些废话吧,,” “自然不是,公主殿下不是也有话想对在下说吗,”拓跋觉走到姜采薇面前,低下头笑意盈盈地望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姜采薇,“在下支开齐帝与寒欢姑娘,不过是想看看您究竟是不是霁月郡主罢了,那公主殿下,想对在下说的话是什么呢,” “我想同王子殿下做一笔交易,”姜采薇仰起头,对拓跋觉嫣然一笑,“一笔,能够让王子殿下得偿所愿的交易,” “哦,,”拓跋觉颇有兴趣地低头一笑,“那在下倒是想听听,公主殿下以为在下的愿望是何,又如何能让在下得偿所愿,” “萱儿,”姜采薇嘴角轻挑,露出一抹浅笑,“王子殿下爱慕舍妹,不是吗,,”说着又满脸惋惜地摇了摇头,“只是可惜呀,舍妹是命定的一国之母,是不能与王子殿下厮守终生的,” “是吗,,”拓跋觉不以为意地挑挑眉,“可若在下若真的不能与萱儿相守的话,公主殿下又何必再來与在下做交易呢,,公主殿下就别再同在下绕弯子了,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才能帮在下与萱儿,请直说吧,” 姜采薇抬起头,望着天边聚散合离的白云,声音飘忽而迷离:“王子殿下,舒阳所求的不过是殿下的一个承诺罢了,用对殿下來说微不足道的一个承诺,换与心上人携手一生,殿下觉得,这买卖合算不合算,” “确是合算,”拓跋觉点点头,“好,在下就与公主殿下做了这笔交易,希望公主殿下日后一定要信守承诺,” “这么爽快,王子殿下不再考虑考虑,,”姜采薇歪头一笑,“殿下就不怕我利用您应允的这个承诺,让殿下做一些力不能及的事情,甚至是危及鲜卑全族吗,” “江山美人,确实是难以抉择的问題,”拓跋觉咧嘴随意地一笑,“只是,公主也知道,在下从來都是风流惯了的,江山社稷对我而言,怎能比得上这三寸绕指柔呢,,江山是何物,不能笑,不能哭,不能谈天,不能交心,不过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一个词语罢了,与我能有何用,,君临天下与温香软玉,在下还是更倾向于后者,” “沒想到,王子殿下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姜采薇低头一笑,再抬起头來时,已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殿下放心,槿儿一定会信守承诺,也请殿下一定要好好儿待我的萱儿,就让她一直这样天真下去,好吗,” 拓跋觉原本吊儿郎当的面色突然一凝,十分郑重地点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既然能不惜代价也要帮她逆天改命,日后也必定会护她一世安康喜乐,” “那就一切拜托王子殿下了,时候不早了,怕是宴席快要开始了。小女要回去换身衣服,就要麻烦殿下自己过去了。”姜采薇低头向拓跋觉福了福身,转身向着舜华苑的方向走去。 拓跋觉站在原地并沒有动脚,而是望着姜采薇逐渐与亭台水榭融为一景的背影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萱儿,你有个好姐姐。” “你方才去哪了,,”姜采薇刚踏进舜华苑正房,齐王殿下便满脸不悦地堵在她面前,质问,“还有,你不是从來都不穿艳色衣衫的吗,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还一反常态地穿了身如此艳丽的衣裙,,” “穿的如此艳丽,自然是去幽会情郎了。”姜采薇看也不看齐王殿下,绕过他扭身走进了里屋。 齐王殿下一愣,抬脚便追了上去,拉着姜采薇不依不饶:“情郎,,什么情郎,,我不就在这儿吗,你去私会谁,,” 姜采薇瞥了齐王殿下一眼,转身坐到了榻上:“宴席快要开始了,你不去赶紧去赴宴吗,小心太后娘娘发现你不在,回去挑你的毛病。” 齐王殿下也随着姜采薇坐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向來都是无拘无束惯了的,从未老老实实地参加过什么宴会。母后早就习以为常了的,断不会说我什么。倒是你,六叔公过生辰,你身为长房的嫡长女竟然不去参加,未免太过胆大了些吧。” 姜采薇拿过梅花纹白瓷茶盏为自己斟了杯茶,捧着同样梅花纹的茶杯缓声道:“我还沒有去祠堂认祖归宗,也就还不算是沐氏之人。这种宗亲相聚的场合,去不去沒人会说什么的。” 齐王殿下见姜采薇捧着茶喝得津津有味,伸出手冲姜采薇嘟着嘴撒娇:“我也想喝。” 姜采薇随手给他倒了杯茶:“你怎么还不走,,都赖在我这儿大半天了,混吃混喝的,难不成宫里人不给你吃的不成,,” “我……”齐王殿下欲言又止地看了姜采薇一眼,什么也沒有说。 姜采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齐王殿下一眼:“你从來都是这个毛病,只要一遇到什么事就吱吱呜呜的,东扯西扯,半天也扯不到正題上。说吧,你來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齐王殿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垂头闷声回答道:“我明日便要动身回定州了,若是等我再进京恐怕就要等到腊月快要过年时了。” “可是这与我又有何关联,” “皎皎,你愿不愿意随我一同回定州,”齐王殿下抓住姜采薇一双软若无骨的柔荑,目光温柔,双眼用力地盯着姜采薇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我在那里种满了蔷薇树,每到夏天,放眼望去,定地十二州漫山遍野全都是粉色的蔷薇花。清风吹拂,迎面而來的也都是蔷薇花的香气。皎皎,你若去了定州,就一定会爱上那里的。” “漫山遍野的蔷薇树,,”姜采薇嫣然一笑,将头靠在齐王殿下肩上,眼中全是憧憬,“那里一定很美吧,,只如梦境,又如仙界。” “那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回去,,”齐王殿下满怀期待地问,“若是咱们现在回去的话,刚好可以赶上第一批蔷薇花开。皎皎,只要你愿意同我一起回定州,我这便就去母后与皇兄那里,请他们为你我赐婚。” 姜采薇将头从齐王殿下肩上抬起來,深深地叹了口气:“赐婚,,我何时说我要嫁给你了,,六哥哥,你明明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你又何必问这个答案已经注定了的问題呢,” “皎皎,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你都请承天寺主持來开释我了,难道还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吗,,”姜采薇满脸讥讽一笑,“想必,当你从寒阙天认出我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了吧,,六哥哥你放弃吧,数万西凉无辜的亡灵还等着我去宽慰,姜氏历代先祖也等着我去给他们一个交代。我,是绝对不会放弃复仇的。” 齐王殿下痛苦地闭上眼睛,一行泪水从他紧闭的眼中滑落:“皎皎,这寒阙天并非是你眼中见到的这般。它就像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它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沾染数女子的鲜血与怨气。只要进到那里,每一步都是心惊胆战,每一步都是阴谋诡计。你自幼生长在北漠,无拘无束,浑然天成。何必要为了复仇,而踏入到那个步步惊心之地呢,,当初带兵攻打西凉的人是我,屠城时的主帅也是我,你要恨就恨我好了。若是非要用什么人去祭奠西凉冤死的亡灵,那就用我的命去偿还我所造下的罪孽吧。” “我自然知道带兵攻城的人是你,而且,终此一生也绝不会忘记,”姜采薇望着窗外蔷薇树上的一个鸟窝里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鸟,轻声说道,“可是,难道下令剿灭西凉的始作俑者也是你吗,,六哥哥,冤有头,债有主,那个人既然害得我国破家亡,承受茕茕之苦,那么我也一定要让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永远地做一个孤家寡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怨恨 听了姜采薇的话后,齐王殿下心中一紧,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身边这个曾经淳善,如今却因为仇恨而变得心狠手辣的女子。他突然觉得面前这张与明明十分清秀的,竟变得有些狰狞。他这时才发现,原來自己从不了解她,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好像自己当初爱上她,不过是自己情窦初开的年纪做的一场梦罢了。而现在梦醒了,梦中那个柔情似水的佳人,自然也变成了一个因仇恨而面目全非的陌生女子。他叹了口气,双手撑住自己的头,无助地说了句:“皎皎,他是我哥哥。” “哥哥,,真好啊,你还有哥哥。可是,我有什么呢,我从來都是孤身一人,从來都是阴谋与权势的牺牲品。几个为数不多的爱我的人,还因为我的愚蠢而葬送了性命。”姜采薇微微一笑,眼泪顺着眉梢眼角漾开的笑意流了满脸,“六哥哥,你知道吗,我父亲前几日竟然还想让我代替柠儿进宫。之前把我过继给西凉王时,他说这都是为了西凉族的安定,为了回报西凉王对他与我娘的恩情;前几日他想让我替代柠儿进宫时,他说柠儿太小又心思单纯,他担心柠儿应付不了宫中那些肮脏的尔虞我诈。他总是有这这样那样的理由,可是柠儿应付不了的,难道只比柠儿长了一岁的我就能应付得了了吗,,” “皎皎……”齐王殿下想安慰安慰姜采薇,可是他张张嘴,却自己除了徒然地念着姜采薇的名字外,什么也说不出來。 姜采薇自嘲的冷笑一声,“他会担心柠儿进宫后受人欺辱,遭人陷害。可是,当他决定将尚在襁褓之间的我当做人情过继给西凉王时,为何就不能像一个父亲一样担心我一下,,担心我一路翻山越岭,长途跋涉,会不会生病,,担心我孤身來到异国他乡,身边并无父母亲人可以依靠时,会不会害怕,,担心我作为一国皇太女,小小年纪,会不会被国家重任压得透不过气,,可是,他沒有,我离开了太久,在他心中:他的家人有我娘,有柠儿,有太后娘娘,有靖王妃,甚至还有你和皇上,单单沒有我。现在在他眼里,我不过是和后院中连面都不能露的姜简姐姐一样,是苟活的亡国奴,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若有可能,他倒恨不得我与西凉王一同死在霍都那场大火之中,这样,尸骨难存,他才好彻底将他与西凉族的联系抹去,” “对不起,皎皎,对不起,我竟不知道你心中是这样的苦。”齐王殿下一把将姜采薇紧紧地拢在怀中,忍不住痛哭流涕,口中不停地重复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姜采薇抬起手,想要回抱住齐王殿下,可是手伸到一半,迟疑一下又将手放下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更为恶毒地声音在陷入到悲伤之中的齐王殿下耳边说道:“六哥哥,你能觉得抱歉这是对的。因为,我如今所有孤苦无依的处境都是你害的,我本來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人。可是你,亲手将我所有的一切都毁了,你为什么要回來呢,为什么要回來,将我所有对未來的憧憬都亲手打破,,我有时就想,倒不如你一生都不要回到北漠,就让我一辈子都活在无尽的幻想与期盼之中吧。这场无望的等待再怎么虚无缥缈,也比亲眼看到所有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要强出许多,六哥哥,你若是一直活在我的幻想之中该多好啊。这样,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恨你了。你知道吗,相比于我那铁石心肠的父亲,我更恨亲手摧毁了我整个人生的你,” “有多恨,,”嘴上虽是在问着对自己而言十分残酷的问題,可抱着姜采薇的两条胳膊却是越來越用力,那股凶狠的架势就像是想要将怀中的女子融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姜采薇嫣然一笑,两条胳膊如水蛇一般环上齐王殿下的脖颈。她轻轻凑到齐王殿下耳边,低声喃喃:“剥皮抽筋,食骨寝皮,难消其恨。”虽是说着这般恶毒的话,可她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咬牙切齿的恨意,而是笑靥如花。神态温柔得就像是一个处在热恋之中的少女,正对着情人说着世间最美丽的情话。 齐王殿下松开抱着姜采薇的手,捧着身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对着她因情绪激动而变得有些苍白的双唇狠狠地吻了下去。最令人意外的是,面对齐王殿下如此无礼的举动,姜采薇竟然沒有抗拒。而是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任齐王殿下肆虐。一滴不知是谁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了两人的嘴里,咸涩的味道顿时充斥在两人的口中。齐王殿下慢慢离开姜采薇的嘴唇,双手捧着姜采薇的头,将两人的额头靠在一起:“那就恨我吧,就这样一直恨下去好了。天荒地老,沧海桑田。皎皎,我知道自己有错。所以,你怎样对我,我都毫无怨言。可是,算我求你,放过我哥哥好不好,,” “你有什么资格求我放过他,”一滴眼泪从姜采薇眼中滑落,滴在她横在膝间的手上,烫的她一个哆嗦,缩回了手,“他既然决定了做这件事,就必要做好承受这件事之后带來的业果。我不会原谅他的,如今不会,将來不会,下辈子也绝对不会,若无活着时不能报仇雪恨,就算死我一定要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你不会下地狱的。”齐王殿下重新将姜采薇拢在怀里,声音平静而温和,“我也绝不会让你下地狱。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去的话,那就我去好了。皎皎,你知道吗,在重新遇见你之后,我比任何时候都庆幸这世间有你存在。” “小姐,时辰到了,苏先生已经……”黄鸢匆匆忙忙地快步走进舜华苑,一边着急地喊着一边推开了门。只是,当她推开门的那一刻时所看到的景象让她彻底愣住了:自家主子正和齐王殿下抱在一起,两人好像还谈到了什么令人伤神的问題,正一起痛哭流涕。她顿时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尴尬”二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门口保持着推门的动作,满脸的不知所措。 姜采薇从齐王殿下怀中挣脱出來,掏出袖中的蜀锦帕子拭干脸上的泪水后,又把帕子随手递给了齐王殿下。她冲尴尬地站在门口的黄鸢招招手,柔声问道:“时辰到了吗,那咱们也准备准备吧,苏先生怎么样了,” 黄鸢低眉顺眼地走到姜采薇面前,偷偷瞥了一眼擦完眼泪后,顺手将姜采薇的那条帕子塞进袖中的齐王殿下,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小姐的话,苏先生方才派人來传话说,已将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着小姐您承诺给他的东西了。” 姜采薇点点头:“知道了,你去菡萏堂知会二小姐一声,让她赶紧做好准备,就说马上就要等到她出场了。” “是,奴婢遵命。”黄鸢低头福了福身,转身走出了屋子。 “你想要做什么,,”黄鸢刚一走出屋子,齐王殿下便拉住姜采薇询问道。 姜采薇站起身,在午后满屋子的阳光中轻轻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舒心的浅笑,任温暖得有些热烈的阳光为自己周身镀上了层朦朦胧胧的金黄,她的声音轻柔而冷静:“我要去成全一对有情人,让他们可以不必顾忌世俗,永远厮守在一起。同衾同穴,同生同死。”说完之后,她转过身歪头对齐王殿下绽开了一个如之前的一样的纯真无邪的笑容,“六哥哥,时候不早了。你明日不是还要动身回定州吗,赶紧回宫去歇着吧。我要去做正事,沒有时间陪你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舜华苑。 齐王殿下坐在空荡荡的满屋华贵之间,对着不时随着微风闯进屋内的花香叹了口气:“皎皎,再会。” “小姐,表小姐來了。”梵女带着姜采薇走到谢云岫面前,低头福了福身。 谢云岫放下手中的书,抬头冲姜采薇微微一笑:“你怎么來了,,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前院参加老太爷的寿宴吗,路上沒有被人发现吧,,” 姜采薇勾勾嘴角,坐到谢云岫对面,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我自然是有事才会來找你的,不然你以为我是闲來无事找你來聊天的吗,你放心,所有人都聚在前厅伺候我那个素來挑剔的太公呢,沒有人注意到我來你这儿。” “这样我便放心了。”谢云岫舒了口气,“说吧,找我所为何事,” 姜采薇将素陶杯子举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杯子上斜斜勾着的两朵兰花后,张嘴呷了口茶,她将茶杯放到案上,一边品着茶,一边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是來履行承诺的,你自由了,苏先生的马车就等在后门处,一会儿你踏出了钦国侯府的门后,就能如愿以偿地与你的情哥哥双宿双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行动 长川初静,倦鸟知返。人迹罕至的原野上,晚风怒吼着从茫茫大地中呼啸而过,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一路卷动着野地上半人多高的蒿草泛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波涛。一只形单影只的乌鸦,像是迷了路一般,孤孤单单地立在原野中唯一一棵已经苦死了的槐树上,伴着“呼呼”作响的晚风发出几声凄厉的哭喊。撕心裂肺的声音,听着让人心中发寒。 姜采薇穿着一件水绿色缂丝斗篷站在呼啸着的狂风之中,肆虐的狂风不断地吹起她宽大的衣袖,吹得她长及曳地的裙裾如旌旗一般猎猎作响。 她伸出手,扶住头上不断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斗篷帽子,望着远处一辆逐渐消失在夕阳之中的马车轻轻勾了勾嘴角。 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对身边十分努力地想要站住脚,快要被风吹走的黄鸢说话:“真是可惜了啊。” “可惜,,”黄鸢被姜采薇这一句沒头沒脑的话弄蒙了,“小姐,你在说什么,什么东西可惜了啊,” 姜采薇望着将马车的影子完全吞沒的,金灿灿的夕阳轻声说道:“自然是苏觉先生,那么一个霁月清风的一般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确实是十分可惜。”黄鸢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都说苏先生是经天纬地之大才,三岁读诗,七岁能文,十岁便成了大儒秦勉礼老先生最后一个入室弟子,十六岁就凭着一篇《长川赋》闻名京师,不到二十岁他的才名便已经传遍了各国。据说就连太学院的孟凡亭阁老辞世之前都曾感慨说,云南苏郎才思如神使鬼差,能司风云。余怨不能与君同生,余恨与君共世而不如。可是这般风流尔雅,举世无双的人物却还未入京做过一官半职就要隐逸了,倒真叫人替其感到惋惜。” 姜采薇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一边向着不远处自己的马车走去,一边幽幽地说道:“是呀,像他这般出类拔萃,世间少有的人物,还未实现家国抱负,就在这风华正茂年纪,长眠于黄土之下了,真是不得不叫人惋惜。” 黄鸢一愣,满脸诧异的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载着郁莺仪与苏觉对未來所有的美好期盼和憧憬的马车,摇着头叹了口气,转身追上了走远了的自家小姐。 拓跋觉倚在萧通殿内的软榻上,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伸手将一张半指宽的绢条递给了正在批阅奏折的萧通:“嘿,我爹真会想~喂,咱俩估计要做亲戚了。” 萧通随手接过那张绢条,看也沒看就顺手放在了书案上,头也不抬地敷衍道:“哦,是吗,,可是朕怎么记得,咱俩原本就是亲戚啊。朕不是你舅舅吗,,你说是吧,大外甥。” 拓跋觉一愣,发现萧通这便宜占的,还真让自己无法反驳。他的母亲是北燕先皇的皇长兄成亲王府的合禧郡主,是萧通的亲堂姐。虽是不远承认,可真要是论辈分,他还真是得规规矩矩地叫萧通一声“舅舅”。拓跋觉见自己说不过萧通,只能趁着萧通正在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折,悄悄对他翻了个白眼。 萧通放下手中的朱笔,拿过案上的冰裂纹茶杯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别以为朕不看,就不知道你方才对着朕干了什么。” 拓跋觉满脸嫌弃地撇撇嘴,冲萧通作了个鬼脸:“是是是,你最厉害,你未卜先知,你脑门儿和后脑勺儿上都长眼睛,行了吧,,” 萧通无奈地摇头笑笑,伸手拿起拓跋觉方才递过來的那张素绢看了看,轻笑一声:“你父亲倒是挺会想的,两国结为秦晋之好确是对双方都有好处。只是,你也知道,我父皇膝下并无一女,皇室宗亲之中也只有你母亲,萱儿,槿儿,还有休宁四个郡主。可你母亲已经嫁给了你父亲,萱儿是命定的皇后,槿儿与阿昶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要是和亲的话,就只剩下休宁一人了。可是朕……”萧通说着,眼神慢慢暗了下去,声音也越來越小,渐渐地细如蚊蚋。 “可是你喜欢休宁郡主,不想将她拱手与人,”拓跋觉蹭到萧通身边,勾住他的肩膀替他把沒说出口的话说了出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尊敬的舅舅大人~” “真叫你说对了。”萧通低头一笑,“沒错,朕喜欢休宁,想让她进宫为妃。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拓跋觉拿起萧通用过的杯子给自己斟了杯茶,一边呷了着茶,一边用一种不正经的声音戏谑道:“今儿个晌午你还笑话我这般的浪子竟然也有了心上人,晚上你就告诉我你爱慕休宁郡主。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只是……”拓跋觉顿了顿,一改脸上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态,满脸认真地思索着说道:“你为何会喜欢上休宁郡主,,她常年长在云南,山高水长的,你恐怕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难不成……”拓跋觉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敢确信地询问道:“是因为今日晌午时,咱们在钦国侯府水阁中看到的那支舞,,” “大概是吧,其实朕也不清楚。”萧通望着案上被晚风吹得明明灭灭的灯火,眼神迷离而温柔,“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朕耳边不停地告诉朕:这个女子就是朕想要相守一生的人。这份心思,无关容颜,无关出身。只是因为她是她,所以才想一直厮守下去。朕后來仔细想了想,这大概便是人们口中的爱吧。” 拓跋觉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像平日一般不正经地笑笑,可他努力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一点笑意也挤不出來。 他拍拍萧通的肩膀,坐到了萧通对面,露出一个十分沉重的表情:“真是讽刺,这世间最不应该动情的人却偏偏动了情。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办,,如今你的封后大典日期将近,大殿之后的三年之内,你都不能新纳妃嫔。休宁郡主如今已到了婚配的年纪,等到三年之后,靖王爷肯定早就将她许给他人了。你要是想纳休宁郡主为妃,就必须得赶在封后大典之前。可若是在大典之前接了休宁郡主进宫,就相当于当着天下人的面,扇霁月郡主与钦国侯府一个大大的巴掌。我可是听说了啊,这位霁月郡主脾气比一般的世家小姐都要暴躁。她要是知道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在与她婚期将近的时候,爱上了寄住在她家的表姐……哼,” 拓跋觉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到时候,这座已经沉寂了几百年的寒阙天可就要有好戏看了,” 萧通拿起一个翻到一半的奏折接着批阅,抬头随意地看了拓跋觉一眼:“朕看你,好像还挺期待寒阙天闹翻天一样啊。” 拓跋觉耸耸肩,从茶壶边的茶点碟子里拈起一块松子桂花糕放到鼻尖嗅嗅,张嘴咬了一口。一边嚼着糕点,一边“嘟嘟哝哝”地说道:“哎,你说什么呢,,难不成,在你眼中,我竟是这种不嫌事儿大的人吗,,” “嗯,在朕眼中,你就是这样的人。”萧通连头都每抬,便十分笃定地回答。 “你竟是这样想我的,,天啊,我好伤心,顿时失去了活着的勇气与希望,”拓跋觉十分伤心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娘啊,若是孩儿不小心客死异乡,那也肯定是被舅舅气死的,” 萧通瞥了一眼正在用全力演绎“无赖”二字的精髓的拓跋觉,随手从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就冲着对面故作**的拓跋觉扔了过去:“喂,朕问你。你若是听从你爹的安排,娶了朕为你选的一位和亲的世家小姐,你的意中人该怎么办,” 拓跋觉一侧头便躲过了萧通的攻击,他抬手轻轻一划,将萧通扔过來的笔抓在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便将它顺手掷进了身后书架上的笔筒中:“还能怎样,,该吃吃,该喝喝,该嫁人嫁人,该生子生子。不管经受了怎样的痛苦,人总得活着不是,,她不会怨愿我的,因为她身上也同样担着家族兴亡荣辱的担子。我们在命运面前,都身不由己。” “你就……从未想过……”萧通放下手中的活计,有些迟疑地问道,“为了心爱之人,反抗长辈的安排,,” “怎么,莫非你想反抗,,” 萧通一愣,连忙反驳道:“怎、怎么可能,,朕是一国之君,自然要为民之表率,说到做到。即便是长辈的承诺,也一定要践行才是。” “那不就得了,还说什么废话,,行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了。若是走得太晚,又该遇见刺客了。” 拓跋觉起身便向殿外走去,可是走了几步后,他又突然停住了脚步,扭头对身后的萧通满脸凝重地说:“若是真心喜欢,便不要轻易放手。否则,你日后必定会为今日的犹豫而后悔。”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萧通寝殿,只是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萱儿。但愿你能就此将错就错下去,寻到一份心心相印的感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圣旨 “圣旨到,,”宫里來的宣旨太监刚下了马,还未站定身子便按捺不住脸上的喜气,向着钦国侯府朗声喊到。 门口当值的家丁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再加上钦国侯府世代荣宠,平日里沒少接圣旨。眼下又刚过了太后娘娘省亲和老太爷生辰,平日里少來拜会的王侯贵胄也是不少。 一见到这宣旨太监下马,两人便有条不紊地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一个匆匆忙忙地便转身向府内跑去,叫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另一个便满脸掬着笑,点头哈腰地迎上那刚从马上下來的宣旨太监。俯身跟他打了个千儿,弯腰恭敬地引着他往府内走。 时间赶得刚刚好,宣旨太监刚到了前院的院子里,钦国侯便领着一众家眷也赶到了院子里。看來这宣旨太监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见到姜侯爷先是上前做了个揖,笑容满面地寒暄了几句,然后才抖抖臂弯中的拂尘,举起手里的圣旨,开始宣读圣旨。 只是,他刚打开圣旨,抬眼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的一众亲眷,有些迟疑地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又将手上的圣旨给合上了。 这边,低头跪在地上的姜侯爷,等了半天也沒听到宣旨太监宣读圣旨,不免心下惶恐,悄悄抬起头,冲眉头紧皱的宣旨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宣旨太监看到姜侯爷的眼色后,轻咳一声,向他招了招手。姜侯爷这半辈子走來,什么样的圣旨沒有接过,只是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他不敢相信地偷偷指指自己,向宣旨太监确认他的意思。 宣旨太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姜侯爷上前來。姜侯爷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拂了拂因为跪着领旨而不小心沾到膝上的尘土,站起身走到了宣旨太监面前低声问道:“公公有何吩咐,。” 宣旨太监又细细看了一遍跪在地上的一众家眷,压低声音在姜侯爷耳边说道:“侯爷,不知云南靖王府的休宁郡主可在人群之中,。” “休、休宁,。”姜侯爷一听到谢云岫的封号后,原本风平浪静的脸上顿时变得阴郁起來,不自觉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不、不知公、公公……寻……寻莺仪,所为何事,。” 宣旨太监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伏在姜侯爷耳边悄声道:“侯爷,实不相瞒,这道圣旨是颁给休宁郡主的。” “什么,。”姜侯爷一时激动,竟然嚷出了声。他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凑到宣旨太监面前低声确认道,“这……这圣旨是颁给莺仪的,。不知公公可否透露一下,这道圣旨的旨意如何,。” 宣旨太监掩口一笑,喜气洋洋道:“侯爷不必忐忑,这旨意对侯爷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奴才还要恭喜侯爷呢。” 姜侯爷一愣,脸色依旧是十分凝重:“公公此话怎讲,。” “这圣旨可是要……”宣旨太监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轻笑道,“是要宣休宁郡主入宫为妃的。侯爷真是好运气,要连着这嫡亲外甥女成了皇妃,小女儿又马上要成为皇后,大女儿又和备受陛下宠信的齐王殿下关系匪浅,齐王妃的位子肯定是舒阳郡主的囊中之物了。侯爷虽无虎子,可这几位郡主带來的殊荣就足够侯爷在朝中平步青云的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平常人家,就算是有一位才高八斗,在朝中任职的公子,恐怕也不能为家中带來如此荣耀吧,。日后,奴才还要多请侯爷关照呢。” “公公言重了,姜氏所有荣宠不还都是陛下赐予的吗,。吾辈为人臣子,尽心社稷之事,方为光宗耀祖之正途。”姜侯爷脸色铁青,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丝敷衍的笑容。他脸上虽无波澜,可当方才宣旨太监指名要找谢云岫接旨时,他心中便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他并不是担心谢云岫乃皇上亲自下旨宣进宫,日后可能会分夺姜佑柠的宠幸。而是,他找不到谢云岫了。准确的说是:谢云岫从钦国侯府消失不见了。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谢云岫是何时消失不见的。谢云岫进京之后,他便从互送谢云岫进京的靖王府的赵将军手中接到了云南靖王要他看紧谢云岫,直到选秀之事结束之后,不许谢云岫接触任何人的手书。 虽不明白妹夫所做为何意,但他还是将谢云岫安排在了后院最隐蔽的客房。为了防止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混到谢云岫所住的客房,或是谢云岫偷溜出府去见什么靖王禁止她见的人,也为了保护谢云岫安全,他还特意派了一队府兵时刻看守。 姜侯爷本以为这样严密的安排,对于谢云岫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來说,该是天罗地网一般的安排了。奇怪的是,这样不亚于软禁的安排,谢云岫竟然毫不抗拒地接受了。住进钦国侯府这段日子來,一直都是深居简出,谁也不见。 姜侯爷见自己布置周密,谢云岫又十分配合,便也就十分放心地去忙自己的事了,一直也沒來查看客房这边的情况。直到他在忙完了太后娘娘省亲之事,与姜氏老太爷的八十寿诞之事后,才想起來后院客房中还住着一位表小姐。 眼见着选秀之期日近,顾念着钦国侯府与云南靖王府的脐带关系,姜侯爷便同姜夫人带了几位教养嬷嬷去了谢云岫院里,想着趁着还未进宫选秀,赶紧教教谢云岫宫中礼仪与行事手段。 谁知,这许久未曾踏足的客房,迎接他们的竟是一地横七竖八,在东西容易腐坏的六月天里已经发霉生蛆的尸体。屋门四敞大开,哪里还有谢云岫的踪迹,。 姜侯爷被这阵势给吓坏了,等他冷静下來一想,这还了得,。妹夫因为信任自己,才将独生女儿交给自己照顾。可自己竟然照顾來,照顾去的把人给照顾丢了。这该如何向远在云南的妹妹、妹夫,还有宫里盼着见外甥女的太后娘娘交代,。 回过神來后,姜侯爷便立刻派了人,拿着谢云岫的画像偷偷四处出城去找,想着趁她私逃这件事被宫中知道前,赶紧把她找回來,将此事掩盖过去。可问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谢云岫走的是哪个方向,再加上他们发现的晚,等他们意识到谢云岫不见了时,她早就跑沒影了。 一时间,竟然难以寻到。姜侯爷一看找不到人,急得焦头烂额,便又想着赶紧派人去云南通知妹夫,让他赶紧來京中一同寻找。 就在给云南靖王送信的信使将要出府的千钧一发之际,姜采薇拦住了信使,从信使手中拿过给云南靖王的书信,递还给父亲,十分冷静地向姜侯爷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 谢云岫失踪时,可是太后娘娘钦点的秀女人选,而她又是在钦国侯府失踪的。而天下人都知道,柠儿是既定的皇后人选。谢云岫失踪了,肯定会对柠儿日后在宫中立足有好处。在这件事上,钦国侯府本就瓜田李下。 谢云岫失踪之事若是被靖王知晓,他必定会以为是姜侯爷怕谢云岫进宫后分夺柠儿的宠幸,才派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谢云岫。即便是靖王相信,此事不是姜侯爷所为,可他心中总会有一根梗,不一定哪天便会成为两家关系崩裂的导火索。 虽说靖王府与钦国侯府有姻亲关系,可是权势面前亲生父子都能拔刀相向,又何况是两家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脐带关系呢,为今之计,还是要以瞒为上策,加紧寻找谢云岫的步伐。而不是将谢云岫失踪的消息告知给靖王。到时候,人沒找到,还平白地给两家关系增添了裂痕。 姜侯爷仔细一想,觉得女儿所言还真是这个道理。庆幸自己并未将此事通知给靖王之余,心中不免对遇事冷静的女儿刮目相看。于是便索性听从了女儿的建议,一面全面封锁谢云岫失踪的消息,另一面加派人手,增强寻找谢云岫的力度。 可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沒有算到,这才距谢云岫失踪不过三天的时间,宫中便派了人來宣旨,要封她为妃。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姜侯爷简直都要疯了。就在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何应付的法子时,宣旨太监还站在这里一个劲儿地催他赶紧将谢云岫请出來接旨。他倒是想让谢云岫出來接旨,问題是他根本找不到谢云岫人啊。 姜侯爷深吸一口,迫使着自己冷静下來。他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向着宣旨太监拱了拱手:“公公,莺仪住得远,还得好一会儿才能來这儿呢。外面日头毒,若是为了等她而中了暑就不好了。咱们就先去屋内一边喝茶,一面等她吧。我这儿刚好新进了一批雨前龙井,公公尝尝,。” 宣旨太监想了想,看了一眼头上圆盘一般的太阳,便也同意了姜侯爷的提议:“那咱家就多谢侯爷盛情了,” “公公客气,”姜侯爷抹了把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引着宣旨太监向前厅走去,“公公这边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狸猫 姜侯爷客客气气地将宣旨太监带进正厅之后,先是引着那太监坐下,然后偷偷向一旁伺候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悄悄退出了正厅。 宣旨太监接过伺候的婢女递过來的茶,先是闭着眼睛闻了闻,然后轻轻呷了一口。细细品过之后,冲姜侯爷赞许地点点头:“侯爷府中的茶可真是香醇得紧,是今年新进的春茶吧,” 一脸心事的姜侯爷敷衍地笑笑:“公公若是喜欢,一会儿回宫时我让人为公公包上几包带回。” 宣旨太监放下手中的骨瓷茶杯,向姜侯爷拱了拱手:“那奴才便却之不恭了。” “公公哪里的话,不过是几包茶叶罢了。”姜侯爷抿了口茶,还想要说些什么,刚一张口,便被突然走进來的管家给打断了。管家躬着身唯唯诺诺地走进正厅,俯身向座上的姜侯爷与宣旨太监行了个礼,恭敬道:“侯爷,大小姐说有些事想要找您商量。” 姜侯爷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脸不悦地皱皱眉:“有何事非要这时候说,沒见到我正在陪着公公谈话吗,” 管家看了一眼座上正用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态看着自己的宣旨太监,低眉顺眼地回答道:“回侯爷的话,小姐说是十万火急的事,非要侯爷您去做主不可。她与夫人现在正在您的书房中,等着您去处理此事呢。” “是吗,”姜侯爷深吸了一口,满脸为难的看了一眼宣旨太监,想要探寻一下他的意见。 那宣旨太监也算得个宫中的老人了,有眼力见儿得紧,见状连忙向姜侯爷作了个揖,掬着满脸的笑说道:“侯爷既然有事,便赶紧去忙吧,不用在这儿陪着奴才,可若是耽误了侯爷的正事才好。” “那就有劳公公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处理了急事便过來。”姜侯爷满脸歉意地起身向宣旨太监行了个礼,带着管家脚步匆匆地向着外面走去。 宣旨太监望着姜侯爷走得有些失态的背影微微一笑,端起手中已无茶水的杯子冲垂头立在一旁的婢女摇了摇。婢女会意,连忙上前为他斟满了茶水。宣旨太监嘬了口冒着热气的茶水,扭头对着身后的婢女轻声道:“真是好茶啊,” “采薇,采薇,,”姜侯爷还未踏进书房便找急忙慌地喊着女儿的名字,一把推开了书房虚掩着的门,“采薇,出大事了,” “父亲。”正在与姜夫人一同一边下棋,一边等着姜侯爷的姜采薇听到父亲惊慌失措的喊声连忙站起了身,走到走得满头大汗的父亲面前低头福了福身,“父亲,究竟是何事,让您如此惊慌,方才管家急急忙忙地唤女儿來书房等您时,可是把女儿也给吓到了呢。” 姜夫人也起身走到丈夫身边,掏出袖中的蜀锦帕子,轻轻地拭去丈夫头上渗出的汗珠,柔声道:“是呀,究竟遇到了何事,竟会让你如此惊慌失措,” 姜侯爷摇头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榻上,垂头丧气地回答道:“咱们要完了,” “父亲此话怎讲,”姜采薇走到茶案边倒了杯茶递给父亲,坐到父亲身边轻声宽慰,“父亲,先喝杯茶顺顺气再说吧。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又何谈‘完’之一字呢,” “你说得也对。”姜侯爷接过女儿递过來的茶,深深吸了口气。顺了顺气后,抬起头满脸期待地望着身边这个不知不觉已经被自己十分倚赖的女儿,“采薇,你一向聪颖,又最会随机应变。现在咱们姜氏全族所有的希望,可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姜采薇低头行了个礼:“父亲言重了,采薇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只是,究竟是何事,才让父亲如此惊慌,请父亲说出此事,也好让采薇想想对策才是。” 姜侯爷低头轻笑一声:“你瞧瞧,我都被这事给吓懵了,竟然忘了将此事告诉你。若是不告你,你还怎么为为父出谋划策呢,,此事,有关云岫。” “云岫表姐,,”姜采薇面色一凝,脸色顿时阴了下去,“父亲,这……为何会将云岫表姐牵扯进來,” 姜侯爷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方才宫里突然來的那道旨意,竟然是要接云岫入宫为妃的,这可真是屋漏偏早连夜雨,这人刚被咱们弄丢,宫里又來了这么一道旨意。你说说,这不是将咱们往绝路上逼吗,” 姜采薇挑挑眉毛,细细思索一番后又详细地询问道:“父亲,敢问这道旨意具体是怎样讲的,” 姜侯爷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只是那宣旨的公公私下里告诉我的。说是要接云岫入宫为妃,接了圣旨后还要去宫中谢恩。若只是宣她为妃倒还好,咱们还能说她染了风寒,先带她接了旨,能够推脱一阵。可是,这入宫谢恩,就非得要本人亲自去了。任咱们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沒出去变一个大活人出來啊,” “父亲,咱们还真能变个大活人出來。”姜采薇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伏在父亲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十分笃定地冲听力自己的话后,满脸震惊的姜侯爷点了点头。 姜侯爷眉头紧锁,十分为难地低头想了一会儿后,抬头不可确信地询问道:“此事,当真可行,” “可行。”姜采薇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咱们府中虽说有两位表小姐,可是元舒姐姐表小姐的身份只有父亲、母亲,还有女儿咱们三个知晓。再说,元舒姐姐与云岫表姐皆是只在入府那日露过一回面后,此后都是深居简出,除了身边伺候的下人外,鲜少有人认得她们。俗话说得好,女大十八变。云岫表姐上次进宫,都是十年之前的事了。女儿敢保证,太后娘娘绝对认不出來。既然一位表小姐不见了,那咱们就用另一位表小姐顶上好了。李代桃僵,悄无声息。” “可是……若是日后一旦东窗事发……到时候,咱们姜氏一族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啊……”姜侯爷一脸迟疑地说道,“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姜采薇低头一笑,“父亲若是还有别的法子的话,还至于这么着急地将女儿叫过來商量对策吗,父亲,成败只在一念之间。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姜氏可就要与靖王府决裂了。父亲放心,女子一旦进宫之后,与家人见面的机会是少之又少。姑母与姑丈又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南,轻易不会进京探望女儿的。再说,若是提起欺君之罪的话,那元舒姐姐可也算的上是咱们的同谋。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荣宠与性命,她也断不会让此事泄露出去的。” 姜侯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不无道理,那咱们便一不做二不休……” “不行,”一直静默在旁的姜夫人突然张口说道,“我决不允许你们这样做,简儿虽说是庶出,可她到底是我大哥留在这世间的唯一一点血脉。身为姑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将她推入火坑,” “母亲,你不忍心将元舒姐姐推入火坑,难道就忍心为了她一人,将整个姜氏推入火坑吗,”姜采薇眸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母亲的眼睛,“请您想想正在国子监上学的柠儿,再想想刚过了八十大寿的太公,还有六堂哥家新生的小侄子。母亲,您真的忍心看他们上断头台吗,” “我……”姜夫人什么也说不出來,只能默默地低下了头。而姜采薇与姜侯爷也十分体谅地沒有说任何话,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后,沉默许久的姜夫人妥协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叫管家请简儿出來接旨吧。” “太后娘娘,姜夫人带着休宁郡主前來谢恩了。”苏嬷嬷躬身走进太后娘娘寝殿,恭恭敬敬地对着正倚在榻上读书的太后娘娘说道。 太后娘娘放下手中的竹简,微微一笑:“快叫她们进來吧,说來哀家可是快要十年沒见过云岫了。” “是。”苏嬷嬷福了福身,恭顺地退出了寝殿。 刚退出去不一会儿,苏嬷嬷便引着盛装打扮的姜夫人与元舒走进了大殿:“太后娘娘,姜夫人与休宁郡主到了。” 姜夫人偷偷看了一眼垂头乖巧地立在殿中的元舒,率先跪地向座上的太后娘娘行了个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欢,咱们自家人还这么多礼做什么,快起來,來人呐,为姜夫人赐座。” 元舒等到夫人恭敬地坐到太后娘娘身侧的座上后,按着姜采薇去西山礼佛前让自己学习的宫规,规规矩矩地跪地行了个三跪九叩大礼:“臣女郁云岫,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太后娘娘柔柔一笑,轻声对着殿中的元舒问道:“你是云岫,,抬起头來,让哀家瞧瞧。” “是。”元舒毕恭毕敬地站起身,缓缓抬起了头,十分羞怯地望着座上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不敢正视。 太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扭头对身边的姜夫人说道:“哀家这胞妹自幼便生得美,云岫自幼看着也是可爱得紧。可沒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小丫头,如今竟长成了这般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云岫生得这般美,怪不得皇上点名要将云岫纳进宫呢。” “皇上指名要将云岫纳进宫,,”姜夫人笑容一僵,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立在殿中的元舒,心中开始忐忑起來。生怕一会儿皇上见到元舒之后,发现这个“郁云岫”是假的,祸及姜氏全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临近 可正沉浸在自己外甥女封妃的喜悦之中的太后娘娘并沒有注意到姜夫人脸色的不正常,而是温柔地向着低眉顺眼站在殿中的元舒招了招手:“莺仪,你过來,让哀家好好儿地瞧瞧你。” “是,休宁遵命。”元舒偷偷看了一眼满脸忐忑的姜夫人,低头福了福身,恭敬地坐到了太后娘娘身边。 太后娘娘拉住元舒细嫩的玉手,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后,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日后到了宫里,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要憋着,跟哀家说,哀家会帮你做主的。还有柠儿,你们姐妹二人一定要相互扶持。”太后娘娘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着姜夫人问道:“对了,提起柠儿,哀家不是叫她进宫了吗,她怎么还沒到。,” 姜夫人直起身子,低头行了个礼:“回太后娘娘的话,柠儿今日刚好被国子监祭酒叫去背琴谱了,估计得等一会儿才能过來。娘娘请放心,臣妾已经让采薇在府中等着她了。她一回府,采薇便会将她带进宫來的。” 太后娘娘点点头:“那便好,莺仪这次封妃太过突然了些,哀家怕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凭着她那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再犯下什么错事可就不好了。她与莺仪日后可是要在这宫中一同相互扶持的,可不能因为这件事便撕破脸。等一会儿她來了,哀家可得好好儿开导开导她。”说完,又冲身边的元舒安抚性地笑笑:“莺仪,你不必担忧,柠儿就是小孩子脾气,等她想通了,断不会将你怎样的。” 元舒乖巧地低头行了个礼:“太后娘娘请放心,不论柠儿怎样,休宁都断不会责怪于她的。大家毕竟同气连枝,休宁虽然愚钝,可这唇亡齿寒的道理,莺仪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 太后娘娘舒心一笑,柔声道:“难得你这般通情达理,只要你忍住了不做声,任凭柠儿再怎么嚣张跋扈地找茬都沒有理。你放心,哀家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多谢太后娘娘。”元舒俯身行了个礼,“只是,太后娘娘,休宁接下來是该去陛下那里谢恩,还是……” “不用你去,一会儿皇上自己会过來的。”太后娘娘微微一笑,“你如今还未正式封妃,谢恩之事不用这般心急,等到了封妃大典上再谢恩便可。今日哀家叫你过來,纯粹是因为多年不见,想着同你叙叙旧罢了。顺便,也让你和皇上见上一面。哀家可是听说,你与皇上还一面都沒有见过呢。” “一面都沒有见过。,”一直心怀忐忑的姜夫人听了太后娘娘的话后,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笑着打趣道,“看來,莺仪真是艳名远扬。咱们陛下都沒见过莺仪,便听到世上有这么一位绝世倾城的美人儿,知道要趁着还沒有哪家公子看上莺仪时趁早下手。” 听了这话,元舒连忙装出一副小女儿家腼腆害羞的样子,红着脸低下了头。 太后娘娘掩口一笑,对着姜夫人说道:“你这就谦虚了不是。说这艳名远扬來,整个京中各个世家中的小姐们,哪个能比得上你们家的采薇啊。她刚恢复身份还沒多久,这能谋善断女诸葛的名号便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姜夫人低头福了福身:“太后娘娘莫要打趣臣妾,这老话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说到底,一个女儿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也就是陛下宽仁,才让她去朝堂上献丑。” “采薇的才学、心智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这般谦逊做什么。要哀家说,如今朝中世家小姐们,可是很难做到像她那般六艺皆通,心思玲珑的了。”说着,太后娘娘爱怜地摸摸元舒的头,柔声问道:“只是,不知莺仪你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 正望着天边的云彩正出神的元舒听到太后娘娘对自己说话,连忙回过神向太后娘娘行了个礼,按着姜采薇教她的那样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莺仪不才,天资驽钝,自然无法达到如采薇表妹那般的才学。只是对琴棋书画都略有涉猎,不过也都只是学了些皮毛,不够精通。” “能都学一些已是不错的了,那书呢。”太后娘娘接着问道,“哀家可是听说,你在靖王府时的先生可是有云南第一才子之称的苏觉,苏先生。既然才子的盛名在外,想來他挑书的眼光也是不错的,他都教过你读了些什么书。” “回太后娘娘的话,说來惶恐。休宁的先生虽是苏觉先生,可是娘亲总觉得一个女儿家,读书习字并非首要,反倒是更该重视声乐舞蹈之类,便也沒有让休宁读过太多的书。休宁如今,也只是读过《女则》、《女戒》之类。” 太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母亲向來如此,之前我们还未出阁时,她便对诗书之事不上心,只喜欢钻研乐舞。不过,既然你母亲如此重视,那你的乐舞该是造诣非常吧。” 元舒扭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起身向太后娘娘福了福身:“实不相瞒,休宁进京之前,娘亲特意为太后娘娘准备了一曲舞蹈,要休宁见到太后娘娘后,给娘娘欣赏。说是,要缅怀一下娘娘与家母的女儿家时光。不知太后娘娘是否愿意赏脸,看休宁一舞。” 一旁的姜夫人被元舒这一举动给弄懵了,她怎么不知还有这么一出。方才在府中他们只是要元舒随机应变,应付过太后娘娘不让她起疑便可,沒有说要为太后娘娘献舞啊。 太后娘娘倒是十分欢喜:“沒想到你母亲还有这般心思,好,既然是她特意交代的,那哀家便却之不恭了。”她冲殿内伺候的苏嬷嬷摆摆手,将她叫到面前吩咐道:“染月,你去将故齐王进献给哀家的那张‘忘忧‘取來。哀家也许久沒有碰过琴了,今日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儿练练手。” “是,奴才遵命。” 姜夫人微微一怔,然后笑着对立在殿中的元舒说道:“莺仪,你的面子可真大。自从故齐王殿下去世后,太后娘娘怕睹物思人,可是快要有五年都沒碰过那张‘忘忧’琴了。今日太后娘娘竟愿意为了你亲自弹琴,你还不快谢太后娘娘恩典。” 元舒看了座上笑意盈盈的太后娘娘一眼,连忙跪地行了个礼:“休宁惶恐,竟得太后娘娘如此抬爱,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姐姐,你确定咱们几日便能将此事了结吗。”姜采萱亦步亦趋地跟在姐姐身边,不放心地确认道。 姜采薇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你放心,只要时辰对得上,咱们今日一定会成功得天衣无缝。只是,你可做好准备了。” 姜采萱用力地点点头:“姐姐放心,既然姐姐如此费心地为柠儿谋划,柠儿也断不会在这关键时刻退却的。” “那便好。”姜采薇抬脚踏入太后娘娘寝殿,冲妹妹微微一笑,“拓跋觉呢,他可是已经入了宫了。” “嗯,姐姐放心。我昨个儿便通知他了,要他无论如何也要赶在今日申时之前找个理由进宫。想必,他现在肯定正与皇上在一起吧。” 姜采薇微微点点头,沒有说话。而是闭着眼睛,侧耳在细细分辨着什么声音。听了了一会儿后,她嘴边勾起了一抹浅笑,拉着妹妹改道往太后娘娘寝宫之中的园子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扭头对身边的妹妹问道:“你确定陛下是每日申时左右会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吧。” 姜采萱笃定地点点头:“嗯,确实如此。皇上孝顺,从他搬出太后娘娘宫中开始,每日都会过來请安,风雨无阻。” “是吗。”姜采薇嫣然一笑,“如今已是申时一刻,看來咱们的计划,已经准确无误地开始实施了。” “拓跋觉。,”姜采萱远远地见着萧通正带着拓跋觉站在园子的另一个入口处,说着便要上去打招呼。 此时姜采薇也注意到了远处的两人,她一把拉住妹妹,趁着对面的人还沒有看到两人,赶紧带着妹妹躲到了月亮门后。伸出食指,跟妹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通今日不过是按着往日的惯例,处理完公务之后,趁着晚饭前來向太后娘娘请安的。虽然身边跟了个死乞白赖地跟着自己一起來太后娘娘这儿蹭饭的拓跋觉,可他也沒觉得今日同平时有何不同。只是,当他踏进太后娘娘寝宫,听到了自从故齐王殿下逝世后便久违了的“无忧”的琴音后,他立刻觉察到今日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他刚一走到太后娘娘寝宫的花园门边,便见一群在宫中伺候的宫人全都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如此的聚精会神,连他的到來也未能发现。萧通是让李琨悄悄遣散了宫人,抱着一颗疑惑不解的心,偷偷凑到了园内一棵合抱粗的柳树后面。 只是这一看不要紧,看了他才发现,那日他在钦国侯府水阁之中遇到的那个女子,此时正在太后娘娘寝宫的花园中跳舞。而最令人惊奇的是,从故齐王殿下逝世后,便鲜少碰琴的太后娘娘正在弹琴。 他冲身后一脸闲在地站在门边的拓跋觉招招手,示意他也往里面看看。拓跋觉大摇大摆地走到萧通身边,满脸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悄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在钦国侯府趴墙角纯粹是无奈之举,如今这院中又沒有安门。你想要看什么,直接进去不就行了吗。,堂堂一国之君,竟在自己母后宫中偷窥。这要是传扬出去,南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说着便一把拉起弓着身的萧通,堂而皇之地从树后走了出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落水 萧通拉住正兴致勃勃想要上前同元舒搭话的拓跋觉,摇了摇头,示意他安静些,不要打扰元舒。然后带着拓跋觉从院中的牡丹丛旁绕过正院,悄悄地走到了正在抚琴的太后娘娘身边。 太后娘娘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萧通与拓跋觉,侧头冲他们两个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一下,手中的动作却沒有停下來。 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姜夫人见萧通过來,连忙站起身向萧通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拓跋觉也赶紧向姜夫人行了个礼:“见过钦国夫人。” 姜夫人福了福身:“王子殿下有礼。” 正当两人行礼时,萧通回过身,望着院中正伴着太后娘娘宛若天籁的琴声翩跹起舞的元舒,扭头对着姜夫人轻声问道:“敢问舅母,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母后为何想起來要弹琴了,这位正在跳舞的姑娘,又是谁家女公子,” 姜夫人侧头看了正在专心致志跳舞,并沒有发现萧通到來的元舒一眼,恭顺地行了个礼,柔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这位姑娘便是您新册封的云南靖王府的休宁郡主,谢云岫。郡主正在跳的这支舞,是太后娘娘与靖王妃还未出阁时经常一起跳的舞。太后娘娘想念妹妹,睹舞思人,才亲自为郡主抚琴。” 萧通嘴角含笑,轻轻点了点头:“怪不得,朕瞧着她会如此眼熟。” 一旁的拓跋觉听了萧通的话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心中只觉得这傻子真是沒救了。 萧通注意到拓跋觉有些不同寻常的举动,扭过头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这是又犯什么病了,怎么还唉声叹气的,” 拓跋觉撇撇嘴,满脸无辜地冲萧通眨眨眼睛,佯装忧伤地叹气道:“我不过是想到我的王子妃人选就这样沒了而已,哎,悲哀啊,父王,你这信传晚了啊,” 正说着,只太后娘娘双手一抬一勾,产自吴地的琴弦立即随着太后娘娘的动作在空中划动几下,发出一声清澈的声响,利落地结束了演奏。正在舞蹈的元舒也随着逐渐消散的琴音,行云流水般地在地上转了个圈。 只见她玉足一顿,十指纤纤作了个拈花拂叶的动作,完美无缺地作了个收尾。她整整肩上因舞蹈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青丝,冲不远处的太后娘娘莞尔一笑,乖巧地福了福身。 萧通看着远处院中那个广袖随风,明眸善睐的女子勾嘴一笑,对着身边的拓跋觉说道:“就算她是和亲的最佳人选又能怎样呢,,朕是真的很喜欢她。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会帮你重新物色一位合适的王子妃的。或许,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女公子。作为补偿,朕也必会满足你,为你赐婚的。” 拓跋觉看了一眼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元舒的萧通,时常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被凝重与悲伤给替代了。看着萧通那一副少有的痴情,他在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若有一日,你知道了那日水阁之中跳舞之人的身份后,你还会如此喜欢她吗,小昫,是我对不起你。”只是,这低沉不过也只是持续了一会儿而已,不出片刻他又换上了一脸的纨绔,流里流气地倚在萧通肩上,邪邪一笑:“此话当真,,任何世家小姐都可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你开口,朕便一定会答应你。”说罢,萧通拍拍拓跋觉的肩膀,笑意盈盈地向着站在院中的元舒走了过去。 一直躲在暗处的姜俢槿注意到远处萧通的动作后,微微一笑,伏在姜采萱身边耳语几句后,鼓励性地对她点了点头。 姜采萱咬咬粉嫩的唇瓣,有些迟疑地问道:“可是姐姐,咱们这样做真的可行吗,这时机究竟对不对,,万一……” “沒有万一。”姜俢槿打断妹妹,十分笃定道,“我既然让你去做了,便自会有成功的把握。至于时机……你放心,绝不会有比现在更加合适的时机了。” “我知道了。”姜采萱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气势汹汹地快步向着院中正翩翩起舞的元舒走了过去。她与姜俢槿藏身的地方,本就比萧通与拓跋觉站的地方离元舒更近,再加上萧通走路一直都是不紧不慢。所以正当所有人还未反应过來姜采萱是从哪儿冒出來的时,姜采萱便已经走到了元舒身边,扬手便给了被自己的出现弄晕了的元舒一巴掌。 弱不禁风的元舒哪里能受得住这股力气,一个重心不稳便跌坐到了地上。捂着被姜采萱打得红肿的脸,泪光涟涟地望着金刚怒目的姜采萱。 姜采萱看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來气。也不知她是哪里來的力气,趁着所有人还未反应过來,一把扯过元舒的衣领,拖着元舒便把她推进了院子中的鱼塘。鱼塘中本來聚在岸边等人投喂的锦鲤,见有一个庞然大物迎面砸了下來,吓得连忙四散奔逃,撞得水面上的浮萍乱七八糟。 元舒生在北漠,哪里识得丝毫水性,她刚一入水,便被吓得花容失色,不停地扑腾着大喊救命。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此时不知是被泪水还是湖水给晕得乌七八糟,渍在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看着倒是比街边的野猫还要肮脏。 头上价值不菲的金簪玉钗,也因为元舒剧烈的挣扎而悉数脱落,方才梳成飞天髻的青丝失去了钗钿的支撑后,如软脚虾一般歪歪斜斜地挂在元舒头上。身上绣工精巧的一身襦裙,此时也被塘中青绿色的浮萍染得已看不出原本地颜色。 姜采萱见元舒如此狼狈,嘴角轻扬,冷笑一声,高声讥讽道:“活该,淹死你,小蹄子,我看你日后还怎么勾引男人,” 不远处的拓跋觉听了姜采萱这句话后,暗暗打了个哆嗦:这歹毒的面孔虽说是装出來的,可看着倒是比真的还下人。看來,自己日后还真是不能惹这丫头,否则肯定死无全尸。 本來想着过去同元舒说会儿话的萧通也被半路突然杀出來的姜采萱给弄懵了,等他反应过來时,元舒已经能被姜采萱推到水里苦苦挣扎了。眼看着美人儿便要香消玉殒,萧通十分严厉地瞪了姜采萱一眼,飞身便跃入了塘中,向着元舒身后游去。 岸上的人见皇上跳进了塘中,一个个都被吓得惊慌失措,面如土色。太后娘娘连忙放下手边的琴,扬声吩咐院中被吓傻了的侍卫:“都还站在这儿看什么热闹,还不快去将皇上和休宁郡主拉上來,,” 众人这才反应过來,呼啦啦全都凑到塘边,也不管识不识得水性了,只是长了双手的便往下跳。一时间,塘中就如同是煮饺子时炸了锅一般,喊叫声,浮水声,响作一团。不会浮水的人扑扑腾腾地喊着救命,识得水性的人又要照顾他们,还有找皇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反倒是找不见皇上与休宁郡主了。 远远地看着被姜采萱搅得混乱不堪的园子,姜俢槿掩口轻轻一笑,抬手扶扶头上的凤血玉笈,抬脚走到水塘一处人少的案上。伸手拉住了已经昏迷,正被浑身湿透的萧通费力从水中往案上托举的元舒。 她俯身向水中狼狈不堪的萧通安慰性地微微一笑,用力将元舒拉上了岸。然后转身对着湖中正使劲扑腾的禁军高声道:“别找了,皇上在这儿呢,快來把皇上救上來,” 说罢,她低头看了一眼正被宫人们围着清理口中杂物的元舒,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并未在意,然后冲着被皇上下水一事吓得面无血色的苏嬷嬷柔声道:“休宁郡主必是受了惊吓,还要烦劳姑姑去将太医请來,帮郡主与陛下诊断诊断。开几副汤药,不要让他们着凉才是。” “是,奴才遵命。”苏嬷嬷看了一眼被众人七手八脚地弄上岸的萧通,脚步匆匆地向着园子外面走去。 惊魂未定的太后娘娘推开围在皇上身边的众人,快步走到皇上身边,掏出袖中的蜀锦帕子,爱怜地擦干萧通脸上沾着的浮萍,关切地问道:“皇上,你沒事吧,身体可觉得有何大碍,” 萧通深吸一口气,冲太后娘娘摆了摆手:“让母后担忧了,儿臣并无大碍。倒是休宁……”萧通看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元舒,扶着一旁禁军伸过來的手站起身,声色俱厉地冲着不远处被方才下水救人的阵仗给吓住了的姜采萱喊道:“姜采萱,你可知罪,,” 正在发呆的姜采萱被萧通这一句饱含怒气的话吓得一个激灵,她回过神,低眉顺眼地挪到萧通面前,跪地磕了个头,火上浇油道:“萱儿不知,” “不知,,”萧通皱皱眉头,甩开禁军想要搀扶他的手,俯身凑到姜采萱面前,盯着她那双与太后娘娘十分相像的眼睛,“这么说,你倒还觉得自己做得对咯,” “是,萱儿觉得自己并无任何过错,”姜采萱抬起头,言辞灼灼地回答,“萱儿觉得,是陛下错了,” 一语既出,满院哗然。众人吓得皆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敢用眼神偷偷交流。交流之后赶紧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错误便会引火烧身,让皇上迁怒于自己,满院静寂之中,只剩剑拔弩张的萧通与姜采萱对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怒火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后,还是一直站在一边静观事态发展的姜采薇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低垂着头从人群中走到萧通与姜采萱旁边,俯身行了个礼柔声道:“皇上,太医來了。你看是不是先要为你把把脉,” 萧通侧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地跟在苏嬷嬷身后的太医,略有些烦躁地摆摆手:“朕并无大碍,还是让太医赶紧去看看休宁吧。” “是,臣女遵命。”姜采薇抬头看了一眼柳眉倒竖,准备与萧通杠到底的姜采萱,转身对着院中人人自危的宫人们吩咐道:“你们还在这儿发什么愣,还不赶快去把休宁郡主抬到寝殿中去,” 太后娘娘点点头,满脸关切地上前指挥:“槿儿说得对,你们赶紧将云岫抬到哀家寝殿中去,将她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下來。对了,一会儿别忘了为皇上取一件披风出來。” “是,奴婢(奴才)遵命,,”院中的宫人们本就不想再继续待在这个随时可能会被波及到的战场中,只是主子沒发话,自己也不好悄悄退出去。姜采薇这句话刚好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一群人连忙争先恐后地要來抬元舒。 姜采薇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趋之若鹜的奴才们,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走到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的太医身边,低头向太医福了福身:“李大人。” 李太医见姜采薇向自己行礼,也连忙作揖回了个礼:“下官见过郡主娘娘。” “李大人不必多礼。”姜采薇微微一笑,回过头望着被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抬着往太后娘娘寝殿内走去的姜简,柔声对太医说道:“休宁郡主的事,还要劳烦李大人尽心了。” “郡主客气。”李太医满脸堆笑,“下官自当拼尽全力救治休宁郡主。” “那便好。”姜采薇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萧通,回头对李太医柔柔一笑,“既然休宁郡主已经被人带进太后娘娘寝殿,那舒阳也就不打扰李大人救死扶伤了。”说罢,向李太医点头示意一番,转身又走到了正在对峙着的萧通与姜采萱身边。 萧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想使心情平复下來:“萱儿,你说朕有错。好,那你就说说,朕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 “陛下所犯之错有二。”姜采萱不卑不亢地回答,“藐视祖宗规矩,凭国君身份任性妄为。不经选秀,便将休宁郡主封为后妃。此乃第一错;受妖人蛊惑,轻视后族,无视皇后。在封后大典到來之前,亲自下旨公然召纳妃嫔。此乃其错二。臣女生在后族,身为大齐未來天命所归的皇后,有义务也有权利,为陛下清理祸国殃民之人。所以,臣女无错。错的,是陛下。” 听了姜采萱的话后,萧通不怒反笑。他轻笑一声,摇摇头讥讽道:“那若是按着你的说法,朕还要赏你些什么了,” “臣女不敢,臣女只愿陛下不受人蒙蔽便好。”姜采萱低着头,虽是谦卑的话,可她身子却挺得笔直,一点也看不出卑躬屈膝的样子。 “皇帝,先将这披风披上吧。你为了救云岫全身都湿了,外面风又大,仔细受了凉。”太后娘娘接过一个小宫人递过來的披风,抬脚披到萧通肩上。 萧通扶住肩上的披风,回身冲太后娘娘微微一笑。又转过身望着跪在地上的姜采萱,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來回踱着步子:“好,很好,姜采萱,朕与你相识这么多年,怎么从不知道你竟还是心怀社稷之人,,看來,到底是朕眼拙了,不能辨出你这匹志存高远的千里马。” “陛下谬赞,臣女不过是不愿看到陛下受妖人蒙骗,失了心智,获罪于天下罢了。臣女生來愚钝,哪里有什么庙堂之志,” “怎么,你竟沒有鸿鹄之志吗,,沒有鸿鹄之志,那你为何还敢学着那些绿林草莽之人,草菅人命,,” 姜采萱抬头看了一眼萧通,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既然陛下有意要维护那个妖女,臣女无可辩驳,愿求陛下惩戒。” “姜采萱,”萧通气得大喊一声,吓得园中沒能陪着姜简一同离开的宫人们一个哆嗦,连忙低头跪在了地上。萧通看了一眼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的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缓声道:“姜氏,你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朕总是念在母后与姜氏多年來的功勋上,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朕万万沒有想到,你竟然乖张到今日这般铁石心肠的地步,竟然……竟然当着朕与母后的面杀人,看來,朕平日里真的是对你太过宽容了,你尚未成为皇后,便如此心狠手辣,置人命于不顾。日后,朕还怎么盼你母仪天下,协理六宫,,” 姜采萱冷笑一声:“原來,陛下是想要趁着今日这个机会废了臣女。陛下想要废了臣女便直接说就好,何至于这般拐弯抹角,敢问皇上废了臣女后,想要立谁为后,,谢云岫那个贱人吗,皇上,并非臣女刻意打击您,您这想法恐怕不妥吧,,宗庙有丹书铁券,指明要萧氏子孙迎姜氏女为后。陛下,就算您一时被妖女迷惑,今日独断专行废了臣女。可是等到明日早朝,这满朝文武也断不会让您如此胡來,” “萱儿,”姜采薇见姜采萱越说情绪越激动,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惹萧通不悦的话來。赶紧上前缓和道:“皇帝,萱儿这不过是气话罢了。你乃一国之君,可千万不要同她一个小姑娘一般计较。云岫确是委屈,可到底你也还要顾全大局不是,,”只是,这调解气氛的话,听起來却比姜采萱锋芒毕露的话更惹人恼火。 萧通冷冷地看了姜采薇一眼,闭眼叹了口气;“姜氏,未免太过自信了些吧,你难道真的以为,只要有了先祖的庇佑,朕就不敢奈何你丝毫了吗,,” “皇上又错了,臣女从未这样想过。”姜采萱莞尔一笑,“皇上是一国之君,这天下都是您的,您还有什么不敢的呢,处罚臣女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子,对陛下來说,不过是如碾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臣女赌的,是就算陛下废了臣女,也绝不能将谢云岫立为皇后。” “你说得对,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是皇帝,九五至尊。”萧通俯下身盯着姜采萱毫不畏惧的眼睛轻轻一笑,“可为天子,若是连妻子的人选都不能自主,还妄称什么皇帝,,姜采萱,朕今日就非要让你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说罢,转身向着身后伺候的李琨说到:“李琨,传朕旨意:姜氏无德,乖张跋扈。即日起,废去所有封号,禁于府中,听候发落。” “皇上,万万不可啊,姜氏与萧氏之约,可是祖宗定下的规矩,皇上切不可任意妄为啊,”太后娘娘一听,赶紧上前劝慰。 姜夫人也紧随其后,跪到地上求情:“皇上,就请您看在姜氏先祖的份上,绕过萱儿这一回吧。臣妾保证,日后必对她严加管教,决不让她再犯今日之错,”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正当太后娘娘与姜夫人求情之时,一个小宫人急急忙忙地从太后娘娘寝殿中跑过來,“噗通”一声跪到了萧通面前:“皇上,休宁郡主……郡主,郡主她……” “她怎么了,,”萧通心中一紧,急忙问道。 小宫人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抽抽搭搭地哭诉道:“回皇上的话,休宁郡主她断气了,” 此语一出,园中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姜采萱。姜采萱低头一笑,狞笑着对萧通挑衅:“废了我又怎样,有本事,你去立一个死人为后啊,” “你,”萧通恨恨的扬手便想要给姜采萱一巴掌,可是这只扬起的手,刚落到一般便被人拦住了。萧通顺着拦住自己的这只手,一直看上去,发现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热闹的拓跋觉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另一只手里还拿了个不知从哪弄來的被他啃了一口的苹果。 拓跋觉注意到萧通正在看着自己,他咧嘴一笑,咬了口苹果,一边嚼着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别打呀,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说,这不就是一位很合适的和亲人选吗,”说着他蹲下身,凑到眉头紧皱的姜采萱面前。细细端详了姜采萱一番后,抬头冲萧通邪邪一笑:“我想好了,就她了,怎么样,答不答应,” 萧通满脸厌恶地看了姜采萱一眼,虽不知拓跋觉意欲何为,可他还是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好,朕就履行承诺。将姜氏赐予你为王子妃,结两国秦晋之好。”说罢,便臭着一张脸,拂袖大步向太后娘娘寝殿走去了。 “得,你现在可是我的王子妃了,再在这儿跪着,丢的可就是我与鲜卑的脸了。”说着,拓跋觉便站起身,向姜采萱伸出了自己一双骨骼分明的手,笑得一脸明媚,“起來吧,我亲爱的王子妃。” 姜采萱看看自己面前一双骨雕刻画的手,沒有握住,也沒有自己起身。而是抬起头,一直盯着身前那个明媚如春光的男子。而拓跋觉竟也是个倔脾气的,姜采萱不握住,他那一双手就那样伸着,并无收回之意。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后,姜采萱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率先妥协地握住了拓跋觉的手。 两情相悦,四目脉脉。双手相连间,只觉两人的心开始激烈地跳动起來。姜采萱知道,她这本已注定了的命运,就此正式被改写。今日之后,她与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将此生无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消息 “主子,京城來信了。”小东子走进齐王殿下的寝殿,将一封快马加鞭从京城千里传到十二州的书信放到齐王殿下的书案上。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睡午觉的齐王殿下,蹑手蹑脚地想要退出去。 “站住,”小东子刚转过身,便听到了萧迩还带有睡意的声音。他转过身,挠头一笑:“主子,原來你沒睡啊。” 萧迩拥着被子坐起身,揉揉因未睡醒而有些迷糊的脑袋:“你等一下,本王此时不想下床,你将这信拆开帮本王读了吧。” “是,奴才遵命。”小东子走回书案边,撕开信上的封蜡,取出信读了几行后,先是露出了一个吃惊地神情,然后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來。 萧迩看平日里沒心沒肺的小东子竟变得如此心事重重,先是疑惑不解地皱了皱眉,然后又笑着揶揄他道:“怎么了,到底是尚礼斋歇业了,还是红袖坊关张了,究竟什么消息,能让你做出这般苦大仇深的神态來,,” “都不是。”小东子扭头欲言又止地看了萧迩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中薄薄的信纸,走到萧迩旁边,垂头丧气地回答道:“爷,小的说完后,您可一定要挺住啊。” 萧迩嘴角含笑,痛快地点点头:“你放心,知道皎皎还活着后,这世上已沒有几件能令本王心神不宁的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东子舒了口气后,立刻换上了一副沉重的面孔,“爷,京中來信,说是霁月郡主忤逆枉上,草菅人命。已被皇上废去了所有的封号,赐去同鲜卑大王子拓跋觉和亲了。并且……皇上新立了云南郁靖王府的休宁郡主为后。” 齐王殿下皱皱眉头:“怎么会这样,,萱儿本王是知道的,她平日里行事虽是任性了些,可本质上还是善良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去害人命呢,再说,萱儿虽脾气急躁,可她行事到底还是毫无纰漏的。就算是看谁不顺眼,想要处决了他,也绝不会被人抓到任何把柄。本王相信,她一定是被人诬陷的,可就算她是被人诬陷的,皇兄受了奸人蒙蔽,也不至于处罚萱儿处罚得这般重吧,,姜氏为后族,历代皇后全是出自姜氏。就算萱儿犯了多大的错,也不至于被废去所有的封号,派去和亲吧,,母后呢,母后为何不阻止,,” 小东子摇摇头:“奴才也不清楚。信中只是说,事发当时,皇上暴跳如雷,是铁了心肠要废了霁月郡主。周围在场的人,谁也劝不住。”小东子讲完之后,又接着吱吱呜呜地说道:“主子,其实……其实奴才方才就在想……这件事,会不会……” “就是她做的。”萧迩点点头,打断小东子,“若说是后宫之中哪个居心不良的妃嫔做的,本王绝对不信。萱儿自出生起便注定了要做皇兄的皇后,这么些年來,不论是当年皇兄仍为太子时的东宫,还是登基后的宫中,跃跃欲试想要谋害诬陷萱儿的人绝不在少数。可不论是怎样的毒计,萱儿总是能看破,并化险为夷。这么多年下來,萱儿什么肮脏的计策沒有遇见过,,若不是皎皎所谋划的计策,萱儿又怎会轻易上当,,” “主子您的意思是,这场风波原是舒阳郡主挑起來的,”小东子倒吸了口凉气,“她究竟是怎样狠毒的女子,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丧尽天良,令人发指,”骂着骂着,小东子突然注意到自家主子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他这才想起來自己口中的这个罔顾骨肉亲情的毒妇,不正是自家主子捧在心尖尖上的心上人吗,看着自家主子那一脸不悦的模样,他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尴尬地冲主子讪讪一笑。 萧迩摇头叹了口气:“你错了,她正是因为在意萱儿,才会这样做的。” “这是为何,” 萧迩看着挂在床边那把姜俢槿曾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他的镶宝鎏金弯刀,微微一笑:“她终究是不够绝情。若她真的罔顾骨肉亲情,那她大可以不必多此一举,将萱儿排挤出京城。毕竟,再怎么好用的细作,也不如自己的亲妹妹忠心啊。可她到底是疼爱的萱儿的,知道若是萱儿真的嫁给皇兄的话。就算她再怎么小心,可只要计划实施下去,就终有一日会伤害到萱儿。所以,她才会费尽心机地弄了这么一场戏,逼着皇兄废了萱儿。若是本王猜的不错的话,如今这个登上后位的休宁郡主,恐怕也早已被皎皎掉了包,换成了她的人。” “那要是照这样说,舒阳郡主是要准备对皇上下手了吗,”小东子面色一惊,“主子,那咱们要不要采取点什么措施,防止她伤到皇上,” 萧迩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你放心,她是不会伤害皇兄的。她只会一步步地,将皇兄变成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像她一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再说,咱们即便知道她的意图,又能做什么呢,本王说过,只要她不危及皇兄性命,便绝不会干涉于她。本王已经负了她一次,绝不会再负她第二次。” 元舒只觉得自己的头很疼,胸很闷。满目黑暗中,似是有无数双手想要将她扯到黑暗更为浓稠的地方。她想大叫,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人用浆糊粘住了一般,任她怎么用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扭扭手脚,想要挣脱那一双双不怀好意的手,可奇怪的是,她的手脚也变得软绵绵的,使不上丝毫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一双双形体莫辨的手拖往类似于地狱的地方。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突然看到了一抹柔和的光亮,随着离那抹光亮越來越近,她的头也跟着晕眩起來。一阵昏天黑地的眩晕之后,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元舒抬抬手,又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她费力地支撑着自己靠着床边坐起來,开始打量眼前这个自己一直躺着的房间。 因为睡得太久的缘故,她的眼睛看什么东西都有些模糊。朦朦胧胧之中,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來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陌生的色彩,陌生的陈设……满目陌生之中,她终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翠锦放下手中的柏木托盘,欢天喜地地跑到元舒床边,拉着元舒的手又哭又笑:“姑娘,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吓人,呼吸都停了。就连太医都说,你沒救了。不过还好你命大,挺了过來,” 元舒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着问道:“我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太医要说我沒救了,,还有,这里是哪,我明明记得,我是在太后娘娘的寝宫之中啊。” “还说呢,”翠锦抹了把脸上的泪,“你都躺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了,早就不在太后娘娘宫中了。这里,是你自己的寝宫,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我怎么成了皇后娘娘了,你可别瞎说,”元舒一愣,随即连忙捂住翠锦的嘴,“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翠锦扒开元舒捂住自己的手,吃吃一笑:“我的好姑娘啊,奴婢可沒有瞎说,您现在真的是一国之母。皇上前日下的旨,说是要冲冲喜。这里是您的寝宫,,羲和殿,您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外面的匾额嘛。” “可是,为何会这样,”元舒皱皱秀气的眉毛,“我分明记得,我是在太后娘娘宫中跳舞,就在舞跳完了的时候,二小姐突然冲了出來……然后……然后她给了我一巴掌,骂我是贱人……再然后……我就被她推进了湖中……可是,我为何会突然变成了皇后,明月当时的计划,并不是要我做皇后啊……我……” “行了,姑娘,您就别老是明月,明月的了,”翠锦满脸愤愤不平道,“您躺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三天。可是府中的人,除了第一日您气息紊乱时,姜夫人來看过一次之外,其他人竟然一个也沒來看过您,二小姐就不用说了,她是因才受累的,自然是不愿看到您给自己添堵。姜侯爷一直在忙着二小姐和亲之事,沒空來看您,这也说得过去。可是,大小姐呢,,您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差点就命丧黄泉,可全都是因为大小姐的计划。可她呢,竟然连一眼都沒來看过您,一句关怀的话,也沒问过,您还常跟奴婢说,当年在霍都时,她有多么多么维护您,可奴婢怎么觉得,她根本不像是您说的那样会在意您的死活的人啊,” 元舒目光一暗,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自己安慰自己道:“或许,她是又别的什么事耽搁了,才沒能來看我吧……” “姑娘,您就别天真了行吗,您如今可是六宫之首,处在深宫,随时会有人想要谋害您的性命,若是按着您的这个性子,早晚让人给欺负死,” 翠锦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大小姐分明就是根本就不在意您的死活,身为妹妹竟然对您这般冷漠,在奴婢看來,她这个自幼与您一同长大的妹妹,倒还不如皇上呢,” “皇上,,皇上怎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惊讶 翠锦歪头一笑,满脸得意道:“姑娘,您是不知道,在您昏迷的这几日中,皇上有多担心您,每日只要一下了朝,便急匆匆地往您这里跑,只要皇上在,这喂药,擦脸,按摩,我们做奴婢的可都是插不上手呢,奴婢听宫中伺候的老嬷嬷说啊,在您之前,皇上可从未这般对过任何一位妃嫔呢,” “是吗……”元舒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低下了头:现在的局面,并不是明月当初叙述的那般,按着她如今仍按兵不动的做法來看,或许这才是她真正想要达到的预期效果,可是,她费尽心机地将自己亲妹妹从这个荣宠万千的位子上拉下來,又将本为局外人的我推上去,还让我凭着落水惊悸的苦肉计得到皇上的宠爱,从而成为后宫女人的众矢之的,可是这一步步走下來,她想要做的究竟些什么,。 “姑娘,你怎么了,脸色为何这般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翠锦见元舒脸色不佳,急忙关切地说道,“对了,奴婢想起來了,前些天您刚刚昏迷时太医说过,您就算成功地苏醒过來,日后也一定会落下个心悸的毛病,如今是不是心痛病犯了,要不要奴婢传太医來瞧瞧,” “不必了,”元舒无力地摆摆手,“我不过是在思索明月她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罢了,知己知彼,方能早做准备,不然,就凭你我,根本无法在这波诡云谲的寒阙天中立足,” “谁要管她做什么,”翠锦一听元舒提起沐俢槿气就不打一处來,“她为达目的,根本不顾及您的死活,眼中哪里将您看做自己的姐姐,也就您,还在这里傻兮兮地在为她筹谋,” “我这并非是在为她筹谋,”元舒摇摇头,拉住翠锦的手,柔声解释道,“我这是在为咱们的未來筹谋,明月太过聪慧,心思之机巧不亚于鬼神,咱们当初既然答应了她,主动加入了她的计划,便是如同与魔鬼做了交易一般,与魔鬼交易,只能因毫无利用价值,被她抛弃;身为棋子,是不能主动背弃弈者的,否则,我们将会被魔鬼亲自抛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翠锦不服气地轻嗤一声:“姑娘,您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当初在钦国府时,您是寄人篱下,答应帮大小姐实属不得已,如今,您可马上就要登上后位了,凤仪天下,主理六宫,就算是大小姐八面玲珑,手段阴毒,可奴婢不信,她一个郡主还能一手遮天不成,这屹立了百年的寒阙天,可从來由不得一个外姓女子做主,” “你不懂,”元舒十分忧虑地叹了口气,“我自幼同她一起长大,她的脾气秉性,我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她是我族唯一的嫡公主,身负光大一族的重任,因此,自幼便被我父王当做男儿教养,文采谋略丝毫不输给北漠各部的任何一位男子,再加上她自己本就冰雪聪明,能够举一反三,与旁人交往时,总能对他人的心思洞若观火,当年拓跋族派兵攻打西凉族时,她可是仅凭着五百骑兵,便退了敌人三千铁骑,那一年,她不过十四岁,更何况,她这次可是回來复仇的,沒有万全的准备,以她谨慎的性格,又怎会轻易动手呢,所以,我敢断定,在这宫中,她确是能做到一手遮天,” 听完元舒的话后,翠锦深深吸了口气,她烦躁地挠挠头发,噘着嘴闷闷不乐道:“那照姑娘这么说,咱们这辈子就都要受她摆布了不成,。这般任人摆布,忍气吞声地活着,姑娘您能做得到,奴婢可做不到。是,她以前确实是处处高您一等,从前在西凉族,您是庶出的公主,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后來到了钦国侯府,您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她是血统尊贵的嫡长女,可是姑娘,您如今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有皇上的宠幸,为何要对一个小小的郡主唯唯诺诺,姑娘,您要知道:在这后宫之中,谁有了皇上的宠爱,谁便炙手可热,拥有一切,只要您抓紧了陛下的心,还怕她一个地位低微的郡主吗,” “你不明白,”元舒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正是因为我如今的身份特殊,荣宠万千,所以才会更不敢忤逆于她,你现在看到的,不过都是她伪造出來的假象罢了,她既然能让我坐上这个位子,便也能将我从这个位子上拉下來,若我只是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庶女也便罢了,再怎么跌,又能伤到什么呢,可你也说过了,我现在是皇后,所谓登高必跌重,我若是从如今的位子上跌下來,必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翠锦倒吸了口气凉气:“不……不会吧,再怎么说,你们也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姐妹,就算是恩已尽,她也不至于这般心狠手辣吧,” 元舒低头苦笑一声:“你还记得钦国府别院几月前的那场大火吗,” “记得,那场火虽是火势极猛,可所幸的是,沒有伤到什么人,” “沒伤到什么人,。”元舒轻笑一声,“确实是沒伤到什么人,因为该伤到的人全都死了,” “怎……怎么会这样,”翠锦面色一惊,“不是说沒伤到什么人吗,那场火來的蹊跷,我还特意向管家问过了,钦国府记录在册的下人除了几人受了些轻伤外,便无人伤亡了,” “记录在册的……那沒有记录在册的人呢,。”元舒抬起头,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当时,别院中其实是住了一群西凉族武士的,可是因为他们沒有经过明月的允许,便去刺杀齐王,还险些暴露,明月一怒之下,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全部烧死在了别院,” 翠锦面色一惊,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她……她……真的是……丧、丧心病狂。”再抬起头來时,已是满脸泪水:“姑娘,咱们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也就只能先按照她的吩咐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是,有一句话你是说对了的,”元舒面色凝重,“既然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我便必须要牢牢抓住皇上的心,”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來了阉人的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元舒与翠锦对视一眼,伸手对瘫坐在地上的翠锦吩咐:“快扶我起來接驾,” “是。”翠锦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來,扶着元舒刚要下床,萧通便已经走进了屋,萧通看到元舒醒來后先是一愣,然后连忙快走两步,将挣扎着要行礼的元舒扶回床上:“你昏迷许久,才刚刚醒过來,身子还未大好,便不要再拘着这些虚礼了,” “是,”元舒半低着头柔柔一笑,“臣……”她刚想自称臣妾,可又想到如今还未正式举办封后大典,自称臣妾有些于理不合。稍稍犹豫一下,便改口接着说道:“臣女遵命。” 一旁伺候的李琨插嘴道:“郡主娘娘,您可是有所不知啊,陛下才刚下朝,便听你宫里的下人來禀报说你醒了。这不,连早安都沒來得及跟太后娘娘请,便急着來看看您了。” 萧通看了李琨一眼,并未对他的插嘴说些什么,而是对元舒轻轻一笑,关切地询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是有些心悸,” “臣女多谢皇上关怀。”元舒摇摇头,柔声道:“想來定是为臣女诊治的太医医术高明,臣女醒來后并未感觉到心悸。” “如此便好。”萧通点点头,认真地为元舒掖掖被角,卖了个关子道:“既然身子并无大碍,那你就來猜猜,朕为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來了,” 元舒一愣,疑惑不解地摇摇头:“臣女愚钝,未能将圣意揣测明白,还望陛下明示。” 萧通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边低眉顺眼的李琨一眼。李琨立刻会意,冲殿外伺候的宫人扬了扬手,朗声道:“将东西端上來。” 话音刚落,一个绯色衣裙的小宫女便立刻低垂着头,端着一个放着琉璃碗的檀香木托盘亦步亦趋地走进了殿内,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皇上,东西來了。” 萧通侧目看了小宫女一眼:“呈上來吧。” “是,奴婢遵命。”小宫女毕恭毕敬地又行了个礼,端着托盘走到了元舒床边。元舒这才看到,原來这个价值不菲的托盘与琉璃碗里面盛着的竟是一碗阳春面。 萧通见元舒一脸惶惑,低头一笑,宠溺道:“看來这一睡,还真是将你给睡糊涂了,竟然连自己的生辰都给忘了。” 听了萧通的话,元舒先是微微一怔,脸上立刻烧得通红。只是,她这并非是因害羞,而是因为自己竟然忘了今日是谢云岫生辰,而险些暴露。她讪讪一笑,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低头向萧通行了个礼:“臣女谢主隆恩。只是,陛下怎会知晓今日是我生辰,。” 萧通刚一张口,还未等他说些什么,李琨便立刻替他回答道:“郡主娘娘,陛下对您的宠爱可是无人能够望其项背的。按说,这女儿家的生辰皇上是不会知晓的。皇上只是依稀记得,您幼时在京中生活时,好像便是这个时节过的生辰。因年份久远,皇上为了您,可是特意去问了太后娘娘。得知您今日生辰,又听说您终于醒过來了。皇上这一下早朝,早膳也來不及吃,早安也來不及请,风风火火地便去了御膳房,煮了这碗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感动 “陛下亲自煮的,,”元舒抬起头,满脸诧异。 萧通轻轻一笑,摸摸元舒的头柔声道:“本來朕是不想说的,谁知李琨嘴这样快。说來惭愧得很,朕从未亲自下过厨,手艺不怎么好,一会儿你可要多多担待。就算是不好吃,你也要赏个脸给朕,必须得强忍着将它吃完。不然,朕这一国之君的名声,可就要砸在这碗面上了。” 元舒端过托盘上的面,拿起托盘中的象牙箸在清汤寡水的面条中间搅动两下,低着头闷声问道:“陛下亲自下厨,就是为了给臣女……煮一碗长寿面,,” 萧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微微一笑:“你孤身一人在外,身旁又沒有什么父母兄弟陪伴。钦国侯虽说是你舅舅,可这贵胄之家的亲情本就淡薄。若是之前还好,如今闹了柠儿那一档子事,沐氏定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在钦国侯府本就是寄人篱下,此事一出,就更是无人问津了。在这京城中,你本就孤苦无依,前些天又受了伤。若是连生辰都无人理睬,心中难免更为苦闷。再说,你昏迷这么多日子,今日好不容易才转醒过來。即便是不为你生辰,咱们也该庆祝一番不是,” “可是……陛下,为何要对臣女这般好,”元舒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面前这个眉若青山,面若冠玉的年轻君主,“就算陛下立了臣女为后,可是也沒有必要为臣女做到如此地步啊。臣女无才无貌,何德何能能得到陛下如此宠幸,心中实在是惶恐,若陛下真的在意臣女,还望明示。” 萧通挑了挑眉毛沒有说话,而是扭头看了立在殿中的李琨与翠锦一眼。李琨跟在萧通身边那么多年,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萧通如此,李琨立刻会意。他掩口一笑,用广袖挡着偷偷扯扯翠锦,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上前行了个礼道:“陛下,奴才突然想到长信殿中还有事要做。既然陛下在这儿陪着郡主娘娘谈天,那奴才就先出去,将事吩咐给底下的奴才们去了。” 萧通点点头:“好,那你就先出去吧。一会儿朕若是要离开的话,会叫你的。” “是,奴才告退。”李琨弓着身子慢慢退出了殿内,走之前还不忘又看了翠锦一眼。这翠锦也是个一点就透的,知道李琨肯定是看出了皇上有什么私房话要与元舒讲,只因顾忌着他们这些奴才们在场,才沒有说。于是便也识趣地找了个借口,退出了元舒寝殿。 见李琨与翠锦皆退出殿后,萧通才轻声回答元舒:“说实话,其实朕也不清楚,为何要待你如此。”萧通低头一笑,“拓跋说朕是惊艳于你的舞姿,柠儿说朕是想挑战旧规,朝臣说朕是想打压沐氏。事实上,他们都只说对了一半。第一次见你时,朕确实是惊艳于你无双的舞姿,也正是因为那一场舞,朕才决定宣旨立你为妃。后來,又在母后寝宫之中见到了你。不过与初见之日不同的是,那天你竟在第一次的大气端庄之中又多添了几分柔媚与温情。可那时,朕也不过是对你很感兴趣罢了,并未到迷恋的境地。直到……” 萧通深吸一口气,顿了顿接着说道:“直到柠儿出现,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你一巴掌,然后又丧心病狂地将你推入水中。当朕看到你在水中苦苦挣扎时,整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会就此失去你。所以才会不顾身份,想也不想地便跳入水中救你。虽然紧张,但是朕那时也只是紧张罢了,并未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看重你。当时,朕一心只想着如何处置柠儿,并未想到你的安危。直到为你诊断的太医派人來禀报说,你的呼吸停了。当朕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朕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恐惧和无力。这感觉是朕从來沒有经历过的,即便是当年父皇驾崩,朕少年登基,被权臣摆弄时,也不曾有过这般感受。紧接着的,便是愤怒。看着你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朕甚至想到了要让柠儿为你陪葬。那时,朕才真正明白,原來你对朕而言,竟是如此重要。” “陛下的意思是……”元舒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陛下的意思是,您已经爱上了臣女,,可是,为什么呢,陛下不过是与臣女见过几面,连句话都不曾说过,更是不了解臣女秉性。既无了解,又何谈爱之一字呢,” “朕说了,其实朕也不明白为何会爱上你。”萧通目光灼灼地盯着元舒那一双满含愁绪与悲伤的眸子,“但或许,人的情感本就沒有任何原由和道理可讲吧。爱便爱了,恨便恨了,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这世上只因当初的惊鸿一瞥,便就此贻误终生,堕落成魔的故事难道还少吗,”说着,萧通轻轻一笑,冲那碗面努了努嘴,“好了,说也说完了,你还是快点吃面吧。要是再不吃,这面就该凉了。到时候,肯定更难吃。” 元舒被萧通的话给逗笑了,她低头嫣然一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面。萧通确是有自知之明,这面看着虽然根根名明,汤清叶翠,外形也还尚且差强人意,但这味道却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可元舒却并未露出任何嫌弃的神态,反倒是吃得很香。仿佛这碗里盛着的不是难以下咽的清汤面,而是什么鲍参鱼肚,山珍海味一般。可吃着吃着她却哽咽了起來,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也溢满了泪水。 她感受着从碗上传來的温度,突然想到,这似乎是她过的第一个生辰。虽说这生辰也是顶着谢云岫的名号,并非是她真正的生辰。但她却真真切切地觉得,这碗面就是萧通做给她的。是给她这个人的,而不是哪个身份尊贵的名号。 “怎么样,味道可还好,”萧通见元舒吃得这样香,忍不住问道。 元舒忍住眼中翻腾的泪水,抬起头冲满脸期待的萧通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好吃,陛下的手艺可是要比钦国侯府特意从苏州聘來的厨子强多了。”说完,因为怕萧通看出自己眼中的泪水,元舒赶紧低下了头。 “那便好,朕这就放心了。”萧通动作轻柔地摸摸元舒的头,“你若是喜欢吃,往后每年你的生辰,朕都为你做长寿面,好不好,,” 元舒使劲地点点头,眼中的泪水也随着她的动作终于夺眶而出,顺着她低垂着的头,一连串地砸进面汤之中。 元舒咽下因为哭泣而堵在口中的面,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好。”她低垂着头,也不管自己能不能一次咀嚼这么多面,不断地往嘴里塞着面条。她一边机械地咀嚼,一边通过碗中的面汤,看着连啜泣都不敢出声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真是个笑话。 生为西凉王唯一的女儿,本应荣宠万千,高高在上。可生母却因为地位低微还曾下药谋害过西凉王挚爱的阏氏,而让西凉王反感厌恶。后宫之中,并非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也是极为重要的。 生母的不受宠幸,连带着让本应慈爱的父亲对自己冷眼相对,甚至是将自己视为一个不该存在这世上的错误。因为父亲冷待,母亲无能,她从小便是从下人的白眼与欺辱中长大的。甚至,在霍都她活得还不如一个地位低下的粗使婢女。 在那般四面楚歌,孤苦无依的境地中,只有姜采薇愿意保护她,帮助她,给予她关怀与爱护,将她视为姐姐。也是因着姜采薇那微不足道的一点温暖,她才能够在日复一日的欺凌与无视中坚持着活了下來。也正是因为这点温暖,在她心中,姜采薇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她那一生悲苦,绞尽脑汁想要保护她的母亲。 只是,她沒有想到的,來到燕京之后,那个自幼便一直在保护自己的妹妹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为了替族人复仇,当初那个霁月清风的小公主变得面目全非,早已成为了一个心狠手辣,步步为营的女子。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让她以身犯险。姜采薇分明知道自己是不会水的,为了让萧通担忧,却还依然指使姜采萱将她推进了湖中。元舒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当她在湖中苦苦挣扎时,站在岸边的姜采薇望向快要淹死的她时,那双冷冷的眸子。 如今,她总算是苦尽甘來,在人生的转折口遇到了一个真心爱慕自己的人。只是,这份足以令旁人嫉妒得眼红的爱慕,恐怕才是最为讽刺的地方。 虽并不愿承认,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姜采薇的帮助下,顶了另一个女子的名号,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身份,地位,荣宠,乃至于眼前这个正一往情深地看着自己的男子的满腔深情。 她知道,若是想要保住这骗來的一切,她就必须要一辈子披着名为“谢云岫”的皮囊,直到迷失自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探望 “你怎么哭了,”萧通注意到了元舒神态的不自然,他低下头,看到元舒一颗颗正往下落得豆大的泪珠后,顿时慌了手脚。他一面手忙脚乱地帮元舒擦眼泪,一面柔声哄道:“是不是朕做的面太难吃了,朕方才是同你开玩笑的,若是难吃便不要吃了嘛,何必要强忍着,,”说着便要來抢走元舒抱在怀中的碗。 元舒躲过萧通伸向自己怀中的那碗面的手,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将碗紧紧地抱在怀里,摇了摇头,哽咽道:“皇上的面很好吃,臣女沒有哭,只是被热气熏到眼睛罢了。” “真的吗,”萧通将信将疑地向元舒伸出手,“那你让朕尝一口,朕若是吃着好吃,才会放心。” 元舒随意地擦擦脸上的泪水,冲萧通微微一笑:“皇上,实不相瞒,这是臣女有生以來吃到的第一碗长寿面。所以,皇上能不能,恩典臣女一个人将它全部吃完,” 萧通一愣:“有生以來吃到的第一碗长寿面,”随即,他又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释然地点点头:“也对,想來云南人庆祝生辰的风俗该是与北方人不同才对。” “是呀,两地风俗不同。”元舒抬起头,想向着萧通挤出一个笑容,却沒想到这一用力,却只挤出了一脸泪水,“所以,臣女真的很感激陛下。感谢您爱上臣女,感谢您记得臣女生辰,感谢您亲自做了这碗面。” 只是,还有许多话她未能说出口:即便当初在水阁中惊艳到你的人是二小姐;即便生辰本是郁云儿的;即便这碗面真的很难吃,可是我依旧感谢你,感谢你能够遇见我,爱上我,得到我。 “好好儿的,怎么又哭了,”萧通抓住袖子拭干元舒脸上的泪痕,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了,别哭了。朕不是说了吗,以后每年你的生辰,朕都会亲自下厨为你做面吃的。别哭了,嗯,,” 元舒沒有回答,而是抬起头,一双泪光涟涟的眸子紧紧地盯住萧通的眼睛。面上虽是风平浪静,可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萧通,我究竟该不该爱你,你是我这十八年來遇到的唯一的光明与温暖,是唯一一个在绝境中向我伸出手,愿意带我走出深渊的人。 可为什么,你又是我的灭国仇人,,我的父母族人皆因你而死,我最亲爱的妹妹也因你而入魔,变得面目全非。萧通,这份从一开始便错位的爱,对我來说太过沉重了。你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你的,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可是我不能,我是不受父亲重视的庶女,是人人可欺的婢女的女儿。受到的,从來都只有蔑视与**。我能怎么做呢,我只能任人利用,出卖良心,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你说你爱我,可是怎么办呢,我费尽心机地來到你身边,是为了杀你。你的爱,足以令我堕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你在想什么,,”萧通见元舒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便关切地询问道。 元舒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黯然:“皇上,臣女在想,或许……臣女对皇上,不能像皇上待臣女一般,所以心中不免歉疚……” “这个朕早就想明白了。”萧通微微一笑,目光温柔,“毕竟这世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情感太少了,更多的是‘人间沒个安排处’的相思与无奈。但是,朕有信心:你一定会爱上朕的,就像朕爱你一样。只是,这时间恐怕要长一点了。可不论多久,朕都会等。” 听了萧通信誓旦旦的话后,一行泪水顺着元舒光洁的脸颊缓缓流下。她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父王,明白了那个为爱人而放弃女儿的男人。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自己真心爱的人本就不易,更何况是越过人生的重重阻碍,与爱人携手百年呢,那个从未正视过自己与母亲的男人,不过是在面对人生向他提出的问題时,选择了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而放弃了父亲的身份。 想到这儿,她积在心头十八年对父亲的怨恨突然间烟消云散了。她甚至开始同情起父亲來,毕竟他做的这个决定,确是十分艰难。 “朕今日來本是來陪你庆祝生辰的,可谁能想到,竟会惹出了你一顿眼泪。”萧通哭笑不得地拭干元舒脸上的泪水,“若你感动又歉疚,早些爱上朕不就好了吗,” 元舒终于破涕为笑:“皇上你身为一国之君,老是将这些情呀爱呀的挂在嘴边,也不嫌臊,,若是让那群谏臣知道了,还不得天天给你上折子,” 萧通低头一笑:“若是如此,朕可就得将那些折子全都送到你这里來,挨骂也不能朕一个人挨,” “大……舒阳郡主,,”退在殿外的翠锦见到自从元舒落水,便再也沒出现过的姜采薇出现在羲和殿后,先是一怔,然后连忙跪地行了个礼。 可姜采薇并未多加留意翠锦,其实自打一踏入羲和殿的院子,她便注意到了同翠锦一样伺候在殿外的李琨。她低头看了翠锦一眼,然后缓步走到殿门处,向李琨低头示意:“李公公。” “奴才见过郡主娘娘。”李琨俯身向姜采薇行了个礼,“郡主娘娘是來探望休宁郡主的吧,要不要奴才通报一声,” “公公这是在打趣舒阳吗,”姜采薇望着李琨身后大门紧闭的正殿,嫣然一笑:“舒阳本來是听说表姐今日病情好转,怕她初到深宫感到孤单,特意來探望探望,陪她说说话。顺便,也替萱儿向表姐赔礼道歉。只是,看來舒阳今日來得似乎不凑巧,,” 李琨会意一笑:“郡主娘娘这话儿,怕是在打趣陛下吧,,” 姜采薇刚要张口回答,便见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从殿外跑进來,满脸焦急地寻觅了一圈后跑到李琨身边,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而李琨的脸色也随着那小太监的话,渐渐变得凝重起來。他冲小太监安抚性地点点头,打发他离开后,笑着对姜采薇说道:“舒阳郡主从來都是上天眷顾之人,这不,您刚要來探望休宁郡主,朝中便有事要陛下处理了。” 姜采薇莞尔一笑:“公公又在打趣舒阳了,什么上天眷顾,不过是凑巧罢了。” 李琨轻轻一笑,拱手对姜采薇行了个礼,转身推门进了羲和殿正殿。他缓步走到殿中央,低声打断正在谈天的萧通与元舒:“皇上,方才长信殿中來信,说是成国公进宫來了。正在长信殿等着您呢,说是有要事禀报。” 萧通点点头:“好,朕知道了。”然后又回头冲元舒和煦一笑:“朕有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不过,就算是朕不在你身边看着,你也要好好儿地养病,朕可是会派人來抽查的,” 元舒柔柔一笑,倚在床上作了个福身的手势:“既然如此,那臣女便谨遵圣命。” 萧通微微一笑,拍拍元舒的肩膀,走出了大殿。 姜采薇见着萧通出來了,连忙俯身向他行了个礼:“舒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看到了殿外的姜采薇后,本來行色匆匆的萧通突然停下了脚步,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原來槿儿也來看望云儿了,快快请起。” 姜采薇站起身,垂头恭敬道:“臣女想起今日是表姐生辰,又听说表姐终于苏醒。想着同她一同庆祝一番,顺便再替萱儿赔礼才來的。只是沒想到,竟然遇上了陛下。” “你有这份心,云儿便已十分欣慰了。”萧通点点头,“不过,你來的正好。朕正有件棘手的问題,想要征询一下你的意见呢。” 姜采薇福了福身,轻声道:“臣女心思驽钝,不过朽木,凭着臣女的心智,必是不能将陛下的问題处理得滴水不漏,虽不能做到尽善尽美,可臣女也一定竭力为陛下分忧解难,” “如此便好,”萧通看着面前这个虽与沐佑柠容貌相似,却并无她的半分乖张之气,反倒低眉顺眼的女子,似笑非笑地说道“近來,西北边疆不断有戎族军队进犯,他们來势汹汹,又擅长马战,攻下一个村镇后,总是大肆杀戮掠夺后,扬长而去,受城的主帅是定国公家的世子,虽武艺高强,可毫无对敌经验,经常让敌军牵着鼻子走,被耍得团团转,按说,朕该是派个有经验的主帅过去,可是如今朝中将领匮乏,身经百战的军侯,国公不是出战在外,便是年老力衰,一时间,朕还真难找出一位能够担此大任之人,槿儿觉得,该派谁去呢,” 姜采薇微微一笑:“看來,这戎族之乱确是惹得陛下头疼,竟让陛下难道忘了,如今朝中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将军,” “槿儿指的是,,” “蕙昭仪的父亲,先帝御封一品军侯赵祯,赵侯爷,”姜采薇一脸笃定,“赵侯爷十六岁上战场,在边关浴血奋战几十年,曾在乐山以少胜多,以三千兵力击退敌人五万围城大军,二十岁便因军功卓著封了侯,他麾下的赵家军更是骁勇善战,一时无两,派他去平定戎族的话,虽说有点大材小用,可臣女也保证,能够药到病除,” 萧通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赵侯爷虽说是最佳人选,可是槿儿你也知道,他这些年凭着手中重权在握,总是不安分,朕刚登基时,他还曾想效法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朕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他安抚在了京中,若是让他带兵平乱,怕是纵虎归山了吧,” “还是陛下思虑周全,”姜采薇低头福了福身,“若是这般的话,那臣女倒还有个合适的人选,” “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举荐 “齐王殿下。”姜采薇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柔声说道,“臣女听家中人说故齐王是位战功赫赫的将军王,南征北战,退敌无数。虽英年早逝,可在他这短短的一生中,却从无败绩。都说虎父无犬子,齐王殿下自幼被故齐王带在身边教养,据说,齐王殿下可是在军营长大的。既然如此,想來他从小耳濡目染,领军打仗的本事定是卓尔不凡。再说,这攻打西凉族时,齐王殿下不就是主帅吗,齐王殿下家学与经验兼具,又与陛下兄弟情深。故,臣女觉得齐王殿下是个合适的人选。” 萧通低头嗤笑一声:“若照你这么说倒还好了,可惜他对敌人太过心慈手软。当初西凉族之事,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朕可怕这次他再弄出点什么事端來。如他这般妇人之仁,又怎能根除西北兵患呢,。再说,就算是朕想要派他去,怕是母后也不肯答应啊。” “怎么,按陛下所说,难道当初攻打西凉族时出了什么问題吗,”姜采薇一听“西凉族”三个字,便下意识地攥紧了拢在袖中的手,“可臣女分明听说,当时我军士气激昂,势如破竹,不出半月便攻下了西凉族王庭。” “那不过是朕让人散播到外界的传言罢了。”萧通低头苦笑,“朕总得为自己的弟弟着想不是,虽说他与齐王叔都是受尽荣宠,烜赫一时的亲王。可是,齐王叔毕竟有军功在身,即便是时移世易,人们也不能说些什么。但他就不同了,他自出生起便自幼养尊处优,内政军功毫无建树。若是朕在位,自然可保他一世无虞,可若有一日朕不在了呢,到时,还会有人看中他这位除了血统之外,便再无出众之处的王叔吗,所以……” “所以陛下才会将西凉族当时真正的战况隐瞒下來,对外宣扬说齐王殿下制敌有功。这样,即便是日后太后娘娘与陛下作古,也沒人敢去撼动齐王殿下的地位了。”姜采薇接上萧通的话,俯身行了个礼:“都说父母必为子女所计之长久,原來陛下身为兄长,对弟弟也是这般用心良苦。陛下对兄弟的关怀之情,真叫臣女钦佩。”嘴上虽是这样说着,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來:看來,当初西凉族灭族真相,并非是她所知的那样简单。 萧通轻轻一笑:“行了,你就别再恭维朕了。还是赶紧想想除阿昶与赵侯之外,其他合适的人选吧。” “既然赵侯与齐王殿下都非恰当的人选……”姜采薇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那陛下觉得,家父如何,” “舅父,” “是,正是家父。”姜采薇一脸严肃地说道,“都说举贤不避亲,再加上边地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情势危急,臣女便也顾不得避嫌了。家父这侯爷之位虽说是世袭的,可是年轻时也曾在边地戍边。对大漠各族的了解虽算不上如数家珍,可也能说是了若指掌。家父虽才能平庸,可如今朝中能够领兵的主帅匮乏,想來想去,也就只能让家父前去边地守城了。” 萧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舅父常年不沾军事,朕倒差点忘了他当年可是曾与十二叔一同四处征战过的。好。朕明日早朝……不,朕一会儿就颁旨,让舅父前去西北戍边主事。这次,朕势必要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戎族人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胆敢犯我大齐者,虽远必诛。” 姜采薇福了福身:“皇上英明。” “行了,这莺仪也看了,西北军事也解决了。朕是时候该回长信殿看看成国公了,若是让这老匹夫等急了,朕可就要有好果子吃了。”萧通赞赏地冲姜采薇轻轻一笑,带着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出了羲和殿。 一直垂头立在一旁的翠锦等到萧通的仪仗全部走出院子后,才从地上站起身,走到福着身子恭送皇上銮驾的姜采薇身边,轻声问道:“大小姐,您现在要不要进去看望我家姑娘,” 姜采薇直起身子,回头望着羲和殿在阳光中熠熠生辉的屋顶与檐角嫣然一笑:“不必了,我來这儿不过是想看看姐姐进展如何,如今知道了,便沒有见她的必要了。”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翠锦:“你去将这张纸传给你家姑娘,就说是下一步的计划。记得让她看完后,即刻焚毁,不要留下任何能够任人指摘的把柄。” “是,奴婢遵命。”翠锦看了一眼手中写着奇怪字体的纸条,躬身向姜采薇行了个礼,转身走进了正殿。 “小姐,您出來啦,”等在羲和殿宫门口的黄鸢见姜采薇出來,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欢喜道,“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姜采薇对黄鸢柔柔一笑:“咱们确是该回去了,毕竟收拾行李可是极为繁缛的事。” “行李,。”黄鸢疑惑不解道,“咱们为何要收拾行李,二小姐眼看着便快要出嫁了,咱们难道还要在这节骨眼上出远门不成,” “你和萱儿平日里只要一碰面便斗嘴,我沒想到原來你对她感情竟是这样深厚。”姜采薇满眼打趣地看着黄鸢,“可是,这次咱们恐怕真的是不能亲自送萱儿出嫁了。不仅你我不能,就连父亲与阿娘都是不能了。” “这是为何,” “边地戎族叛乱,我方才已经举荐了父亲前去平叛。估计不出一个时辰,皇上派父亲平叛的圣旨便会传到府上了吧,。” “啊,。”黄鸢真是被自家小姐弄得这么一出更搞晕了:她不是要复仇吗,。可是又为何要用计将二小姐从皇后的位子上拉下來,还让让陛下派侯爷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戍边,这样一來,她不仅在宫中朝中毫无势力,恐怕就连留在京城也是不能了吧,可若是这样的话,又谈何复仇呢,。 姜采薇看出了黄鸢心中的疑惑,轻轻一笑,耐心地解释道:“你以为,就算是我不举荐父亲,皇上便不会派父亲去龙城平叛了吗,其实,在询问我意见之前,皇上便已做好了打算。他之所以象征性地來征询我的意见,不过是为了日后太后娘娘问起这事时,好有个推脱责任的借口罢了。毕竟,让父亲戍边的话是出自我的口中的。到时候太后娘娘就算是问起來,也是无话可说。” “可是龙城与渭城相距不过百里,不过区区几千戎族骑兵,只需从渭城军调些人过去便可,皇上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地让侯爷过去呢,” “少年帝王终归是忌惮权臣世族的,皇上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可以打压沐氏的机会,又怎会轻易放过呢,”姜采薇冷笑道,“看朝中形势,赵侯一派很快便要倒台了。扳倒了赵侯,你觉得下一个会是谁呢,父亲前去平叛也好,龙城山高水远,戎族又十分难缠。若是想要彻底根除戎族之弊,最起码也得要四五年时间。这四五年过去,朝中局势早已天翻地覆。到时候,陛下肯定不会再想着对沐氏下手了。权术这东西,往上爬确是重要,可最重要的是把握住该退的时机。古往今來,都少人都是因不懂及时退却,而落得个家毁人亡的地步。沐氏赫赫扬扬已将百载,是时候销声匿迹一阵了。” “小姐思虑周全。”黄鸢满脸好奇,“小姐一眼便能将陛下的心思看出來,那陛下有沒有夸奖小姐冰雪聪明,” “我怎么可能一次便将皇上的心思说出來,你前些日子是看了《三国志》的,难不成忘了杨修的下场了吗,”姜采薇面无表情地看了黄鸢一眼,“帝王心思,若是一眼便能被人看出來还得了,。所以,我明知陛下是想让父亲去龙城主事,可还是装着不知道的样子。一开始推荐了赵侯与齐王,等着陛下否决。最后无人可荐时,才顺着陛下的意思,将父亲提了出來。” 黄鸢叹了口气:“都说伴君如伴虎,奴婢今日见小姐与陛下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看着两人还是其乐融融的。可沒想到,这谈笑风生间,竟蕴藏着这些个门道。如今看來,奴婢可得时时刻刻打起精神,一定要避着皇上点。” 姜采薇低头一笑:“你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是什么宠妃一般,即便你不避着皇上,又能见皇上几面呢,” “小姐,你又打趣人家。”黄鸢生气地嘟起嘴巴,“不过……”黄鸢顿了顿,满脸不解:“小姐,若是侯爷受命去龙城戍边的话,那咱们势必要远离京城。到时候,你远在边塞,还怎么复仇啊,。” “你放心。”姜采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有人想要我走,便一定有人想要我留。咱们收拾行李,不过是给别人做做样子罢了。这齐京城,我暂时还不会轻易离开的。” “那便好。”黄鸢放心地舒了口气。 “对了,汐儿可有传信來说郁表姐与苏先生到哪了,。” 黄鸢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传信了,说是已经出了吉州了,估计很快便会到陈地了。” 姜采薇点点头,转过身望着羲和殿层层叠叠的连廊与屋檐,巧笑嫣然:“回信给她,让她务必在五日之内解决了那两人,回府复命。” “什么,。”黄鸢面色一惊。原來,那日在城郊送别休宁郡主与苏先生时,小姐说的那句可惜是这个意思。 姜采薇听了黄鸢不自觉的惊呼后,冷冷地看了满脸惊诧的黄鸢一眼,“做事便要做绝,须知兔死狗烹,过河拆桥。难道还要留着他们,为日后哪个居心叵测之人扳倒沐氏提供证据吗,行了,我交代你什么便赶紧去做,我还急着回府帮阿娘一同为萱儿绣嫁衣呢。不然,凭萱儿那手艺,到时候必会贻笑大方,将北齐的脸都给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出嫁 姜采萱放下手中用來行“却扇之礼”的素色缂丝团扇,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姜采薇。姜采薇微笑着冲妹妹点了点头,柔声道:“快去吧,太后娘娘一会儿该等急了。你放心,我今日哪都不会去,就在这儿等着你,我一定会亲自为你送嫁的。” “好。”姜采萱娇俏一笑,“那就劳烦姐姐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好了,萱儿进去拜会完姑母后便立刻出來。” 姜采薇温柔地摸摸姜采萱的头:“我们家的二小姐终于长大了,真好,” 姜采萱轻轻一笑,走进了太后娘娘的寝殿。 一直站在远处的元舒看着姜氏姐妹情深意重的一幕,想到她与姜采薇在霍都的时光,再想起两人如今的相处模式,不禁叹了口气。 翠锦见自家姑娘伤神,对姜采薇的差别待遇不免气结,酸溜溜地讥讽道:“谁说大小姐铁石心肠的,奴婢看着她对妹妹可是亲切温柔得很嘛。姑娘,大小姐分明就是在拿您做棋子用,明知宫中风云诡谲,人心叵测。她心疼自己的妹妹,便将您推出來。姑娘,也就是您这般柔善的人物才会任她摆布。若是奴婢,早就靠着皇上与她反目了。” 元舒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翠锦,转身向自己寝宫走去:“帝王之心最是飘忽不定,这宠幸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更何况,我与他还有着杀父灭国之仇。即便我有一日要与明月决裂,也绝不会依靠他。” 翠锦看着元舒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快走几步追上她,不屈不挠地接着规劝:“姑娘,您怎么这么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也说过,大小姐太过聪颖,善于把握人心。若想要脱离她的掌控,依靠陛下是最好的法子。不然咱们很可能会像您当初担忧的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这件事,并非是你想得这般简单。”元舒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太后娘娘寝殿外面的姜采薇,“咱们如今应该按兵不动,听从明月吩咐为好。” “可是……”黄鸢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难道咱们真的要按着大小姐吩咐的那样,要将皇上所有的子嗣都给……”翠锦左右瞧瞧,确定周围沒人之后,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元舒抬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是想要让皇上尝受她曾受过的痛苦。人生最为悲苦的事,莫过于子嗣连丧。若她第一步是对皇嗣下手,那么她接下來,肯定是要对付太后娘娘与燕王殿下了。丧子之痛,兄弟阋墙,母子反目。明月真是恨毒了皇上……” “原來,大小姐是这样打算的。”听完元舒的解释后,翠锦深深吸了口气,“奴婢之前还一直奇怪,大小姐既然是回來向南齐讨债的,可为何还要帮助皇上处理政事。如今听了姑娘的解释,奴婢全明白了。既然陛下是为了南齐江山,才灭了黑齿族。那么大小姐便帮他巩固社稷,还用计将他身边的爱人全部赶走。让陛下在权势的宝座上,远走越远,最终孤独终老。” “不,她并非只是为了报复。”元舒轻轻一笑,“就算是明月自幼在黑齿族长大,以光耀黑齿族为毕生使命。可她毕竟是钦国侯的女儿,南齐的郡主。即便她表面上看着再像北漠族人,可骨子里流淌的,终究还是汉人的血。若只是为了复仇,她大可以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凭着她的心机,能够直接令朝局覆灭,让卫氏一族也尝尝亡国奴的滋味。可是,她沒有这样做。因为她心中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明白对南齐百姓社稷的责任。即便卫氏再怎么罪孽深重,天下万民终归是无辜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也曾经历过亡国之痛,才不想因一己之恨掀起战火,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原來是这样……”翠锦扭头望着远处不过一个黑点那么小的姜采薇的背影,叹气道,“如此说來,大小姐倒也是个可怜人。” “人生在世,又有谁能够不受流年叨扰,在无情的命运面前独善其身呢,”元舒低头苦笑,“在天上的诸神眼里,莽莽红尘之中,须弥与芥子无异,而你我都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可怜人罢了。” 元舒身着孔雀蓝广袖连裳,肩上湖水绿的披帛与宽大的裙裾,一同在光洁的地板上潋滟开來,只如落花时节御花园中那层层叠叠的花瓣。伸出拢在与裙裾一样宽大的广袖之中的柔荑,敛着曳地裙裾,一步步缓缓走进除太后娘娘外,空无一人的大殿。 太后娘娘今日也一改往日随意的日常装扮,换了身檀色广袖襦裙,头上镶金带翠的花钗步摇在满室阳光中反射出金碧辉煌的光芒。她看到姜采薇进了殿内后,微微一笑,冲姜采萱招了招手:“萱儿,快过來,让哀家好好儿悄悄你。” 姜采萱走到大殿中央,跪地规规矩矩地向座上正襟危坐的太后娘娘行了个大礼;“臣女姜采萱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來,今儿个是你出嫁的好日子,新嫁娘就免了那些虚礼吧。” 姜采萱抬起头,嫣然一笑,冲撒娇道太后娘娘道:“真是因为是新嫁娘,这些该有的礼数才不能少呢。萱儿将前往千里之外的鲜卑族,关山万里,路远水长,经此一别,还不知今后能不能再见姑姑了呢。能多叩一个头,便多叩一个头吧。” 太后娘娘微笑着点点头,眼中有隐隐约约的泪光闪烁:“哀家知道你孝顺,行了,这礼也行过了,头也磕了。地上凉,别跪着了,快到哀家身边來,让哀家帮你挽发吧,吉时很快就要到了。” “是。”姜采萱从地上站起來,坐到太后娘娘身边,看着案上样式繁多的钗钿,对太后娘娘笑道:“姑姑为萱儿准备的钗钿就是漂亮,可比司珍局为萱儿备下的要强多了呢。” 太后娘娘低头一笑,伸手为姜采萱挽了个望仙髻。打开面前的漆盒,拿出一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价值连城的百鸟镶宝鎏金钗插到姜采萱头上:“这支百鸟钗,是哀家当年嫁给先皇时你爷爷亲自为哀家打的。哀家本想着等有一天,你嫁给皇上时,亲自将这支钗子为你戴上,迎你入宫。可谁能想到……” 太后娘娘叹了口气,复又恢复了笑意:“罢了,这些过去的事,咱们就不要再提了。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们该聊些开心的事。來,你瞧瞧,好不好看,”说着,便顺手将身边的一面手执铜镜递给了姜采萱。 姜采萱接过铜镜,对着镜中那个看着有些陌生,钗珠带玉的少女莞尔一笑,那少女也回了她一个甜甜的笑容:“姑姑的手艺真好,这百鸟钗也是极美的。萱儿经过姑姑这么一打扮,都快要认不出自己了呢。” 太后娘娘拿起一对东珠鎏金步摇,抬手插进姜采萱头上的望仙髻两侧,看着满头珠翠的姜采萱满意地点点头:“雾兮莲出水,霞朝日照梁。我们萱儿生得生得这样美,真是便宜拓跋觉那小子了。” “太后娘娘,吉时快到了。”正当两人谈得正欢时,苏嬷嬷走进了殿内,“鲜卑族娶亲的仪仗队已经快到栖霞门了,皇上派人让二小姐赶紧过去呢。” 太后娘娘看了苏嬷嬷一眼,拿过案上不合时宜地放着的一壶酒,一边往琉璃杯中斟酒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知道了,你先去派人给皇上回个话,就说哀家与萱儿一会儿便过去。”说完冲姜采萱轻轻一笑,端起酒杯递给姜采萱:“萱儿,你马上便要出嫁了。过了今日,你我姑侄二人可就再难相见了。來,姑姑敬你一杯酒。” 姜采萱接过流光溢彩的杯子,冲满脸期待的太后娘娘微微一笑,想也不想便一口干了那杯酒。 太后娘娘见姜采萱喝了酒后,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起身伏在姜采萱耳边对她说了几句话。 姜采萱原本面若桃花的一张脸,在听了太后娘娘的话后,逐渐由红转白,直至面若死灰。一双秋水脉脉的眸子也写满了不可置信,一行泪水顺着她光洁的小脸缓缓流下:“为什么,姑姑,你告诉,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这南齐的万里河山,为了南齐的黎民百姓,为了……姜氏的繁荣昌盛。”太后娘娘站起身,向殿外走去,面色坚定,沒有再回头。 “萱儿,你脸色为何这样苍白,”姜采薇在外面等了半天后,见太后娘娘都出來了,可妹妹仍沒有出來。担忧姜采萱出了什么事,便悄悄进了殿内。可一进殿,便看到方才还喜气洋洋地妹妹,像是丢了魂一样无力地瘫坐在殿内。她走到姜采萱身边,满脸关切地问道。 姜采萱抬起头,看清面前之人后,一把抱住了姐姐,泪如泉涌:“姐姐,你答应萱儿,一定要好好儿地活着。” “这是怎么了,”姜采薇拍拍妹妹的后背安慰道,“好,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儿地活着。嗯,,” “嗯。”姜采萱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绣工精致,可看上去年岁不轻的锦囊递给姜采薇,“姐姐,这是我刚学会《凤蟠拓枝舞》时,娘亲给我的。她说等我进宫后,这个便是我的护身符。有了它,甚至可以扳倒太后娘娘。我很快便要远嫁鲜卑了,这个锦囊自然也就用不上了。太后娘娘将你留在宫中,沒有让你随爹娘一同前往龙城,肯定是有她的考量,宫中人心险恶,你拿着这个锦囊吧,希望它能在这风起云涌的寒阙天中,护佑你安稳无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归人 “小姐,小姐~外面下雪了,”黄鸢穿着一身藕荷色广袖襦裙,披着一件兔皮领披风蹦蹦跳跳地跑进姜采薇寝殿。放下手中提着的灯笼,呵着手转身关上殿门,挡住想要伺机闯进殿中的雪花。 正坐在火炉旁看书的姜采薇抬头看了一眼眉飞色舞的黄鸢,随手用火钳拨弄拨弄炉中的炭火:“不就是下个雪吗,瞧你这大惊小怪的。” “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黄鸢凑到姜采薇身边,伸手烤着炭火,“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都说瑞雪兆丰年,看來明年一定是个丰年。” 姜采薇放下手中的书简,抬手拿过身旁案上的一碟糕点递给黄鸢:“平日里属你最沒心沒肺,怎么今日还关心起年成了,” 黄鸢拈起一块糕点塞进嘴中,一边咀嚼一边嘟嘟囔囔地回答:“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姐你生來便是千金万金,哪里知道我们这些贫苦人家的辛酸,奴婢如今虽是在小姐身边伺候,早就离了故乡。可是这可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姜采薇为黄鸢斟了杯茶递过去,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句话你倒是说的不错,常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便是这个理儿。你快些吃,一会儿吃完了找个人将这些奏折给皇上拿过去。”姜采薇说着,冲书案上堆得乱七八糟的奏折努了努嘴。 “不用找什么旁人,一会儿奴婢去跑腿儿就行。”黄鸢将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趁姜采薇不注意用她盖腿的波斯毯子擦了擦手,“对了,小姐,你听说了吗,皇后娘娘有喜了。” 姜采薇眉毛一挑:“是吗,,这消息什么时候传出來的,” 黄鸢摇摇头:“这个奴婢倒是不清楚,只是今天在尚宫局领奉利时,偶然听到了在羲和殿伺候的红玢正在同司药局李尚宫讨要安胎用的黄芩。奴婢心中疑惑,便又去问了太医院几个经常为皇后娘娘请平安脉的太医,这才知道皇后娘娘有喜了。” “皇后娘娘自国婚之后,便一直宠冠六宫,也该是有喜的时候了。”姜采薇随手往炉子里添了块焦炭,“眼下年关将至,事务繁多。各地诸侯藩王已纷纷进京,皇后娘娘又身怀有孕。看來今年主持祭典之事,又要落到蕙昭仪手中了。” “小姐,咱们需不需要对皇后娘娘肚子里的那块肉,做些什么,” “能做些什么呢,”姜采薇微微一笑,“黄鸢,你千万不要小看一个母亲的力量。皇后娘娘现在不敢反抗我,是因为我手中握着她太多的秘密。可若是我对她的孩子下手,她必会与我鱼死网破地拼一把。到时候,咱们很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再说,就算是要对付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还用得着咱们动手吗,如今,后宫之中恐怕已经炸开了锅吧,你放心,就算咱们不动手,蕙昭仪也会对皇后娘娘动手的。大公主刚刚夭折,就让这个孩子缓和一下陛下心中的悲痛吧。” 黄鸢点点头:“这样说來,在此事上奴婢确是有些欠考虑了。小姐,那咱们需不需要给羲和殿送些什么礼过去,毕竟在外人眼中,你与皇后娘娘可是姑表姊妹啊。” “你不说,我还想不到。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到个可以扳倒蕙昭仪的绝妙的法子。”姜采薇倚在靠囊上,一边剥桔子一便漫不经心道,“这礼自然是要送的,但不能太过贵重,也不能不实用。而且,送礼的时机也得把握得杠杠的好好。太早或者太晚,都不合时宜。”姜采薇放下剥到一半的橘子,抬头冲黄鸢轻轻一笑,别有意味道:“你一会儿送完奏折从长信殿回來时,顺便去司膳局要三两芍药、一两砂仁、二两甘草。回來后将这些东西交到小厨房,让厨子佐以糯米、红枣,做几碟糯米砂仁糕。” “糯米砂仁糕,”黄鸢满脸期待地搓搓手,“小姐,这是什么新糕点吗,好不好吃,” 姜采薇白了黄鸢一眼:“小馋猫,这可不是给你吃的。砂仁,糯米,甘草,芍药可都是安胎用的草药。我做这糕点,是要给皇后娘娘送过去的。” “哦,奴婢知道了。”黄鸢一听是给皇后做的,原本欢天喜的一张小脸立刻耷拉了下來,噘着嘴抱起书案上的那堆奏折,“等奴婢送完了奏折,便送过去。” 姜采薇无奈地摇头笑笑,伸手摸摸自己盖在波斯毯子下的脚踝:“对了,你哪天若是有时间的话,抽空回府一趟,帮我带点红花回來。这几日天越來越冷了,脚上的旧伤像是又犯了,疼得我连路都走不好。” 黄鸢抱着奏折回过身,疑惑不解地皱皱眉:“小姐,你的脚突然的这是怎么了,昨个夜里,你不是还跳舞來着吗,” 听了黄鸢的话后,姜采薇随手拿起一本书冲黄鸢扔了过去,哭笑不得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黄鸢一转身躲过姜采薇的攻击,冲他扮了个鬼脸:“小姐,明个儿可就是冬至了。算算日子,齐王殿下也该回來了吧,” 她这句话刚一说完,话音还未落,寝殿的门便突然被人推开了。正背对着殿门冲姜采薇做鬼脸的黄鸢來不及躲闪,被殿门推了个跟头,怀中抱着的奏折也伴着吹进殿内的雪花落了一地。 还沒等黄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來,一个人便快步跨过趴在地上的她,坐到了姜采薇身边。然后黄鸢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男子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哎呀,太冷了,太冷了,这雪可真大,都要冻死本大爷了,” 黄鸢揉揉摔疼了的屁股,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來,满脸怒气地指着那个坐在姜采薇身边的人刚要张口大骂。可当她看清了那人的脸后,所有的脏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她讪讪地收回手,冲那人尴尬一笑,规规矩矩地俯身行了个礼:“奴婢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看了黄鸢一眼,随意地点点头:“别整这些有的沒的了,赶紧起來把门关上吧,本王都要冻死了,” “是,奴婢遵命。”黄鸢费力地将被被风吹得“当当”作响的殿门关上,回过身一个个捡起被齐王殿下撞落的奏折,抱着奏折向座上的两人福了福身,走出了寝殿。 姜采薇用自己的杯子斟了杯茶,递给冻得缩手缩脚的齐王殿下:“你是什么时候回來的,怎么我们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齐王殿下接过热茶抿了一口:“本王今日刚到京城,还未去给皇兄和母后请安,你自然不会知道了。” “你不先给太后娘娘和皇上请安,便跑到我这里來。就不怕日后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挑你的不是,”姜采薇掀起波斯毯子的一角,抻抻毯子盖在齐王殿下腿上。 齐王殿下往姜采薇身边凑凑,放下杯子冲她狡黠一笑:“本王的队伍刚到东城,离京城还有三日的路程呢。只要你不说,守宫门的侍卫不说,哪里还有人知道本王的行踪,” “你的队伍才到东城,”姜采薇接过齐王殿下脱下來的黑狐裘大氅,顺手放到身边,“那你怎么会这么快便到了齐京,” “提前出发,插双翅膀,乘奔御风,快马加鞭……法子多了。只要你诚心诚意地想做一件事,任它千难万险,都能做得成。”齐王殿下将手放到姜采薇脸上,感受到姜采薇脸上传來的暖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真暖和啊~这一路策马,荒山野岭的,我的手都要被风给吹掉了。本以为进了齐京城便会好些,可谁又能想到,刚一进城,又下起了雪。”齐王殿下将一双刚被冻了许久,又被火烤了一会儿的手举到姜采薇面前,可怜兮兮地撒娇道:“你瞧瞧,我这一双纤纤玉手都快被冻成猪蹄儿了。” 姜采薇挑挑燃烧得“噼啪”作响的灯芯,白了齐王殿下一眼:“那你说说,你这么拼命地赶路,是想要做什么,”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等着,”齐王殿下卖了个关子,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番薯,递到姜采薇面前,“今儿个是城北的王师傅过年之前最后一天摆摊,我就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王师傅的烤地瓜有多好吃。所以,我就只好赶在他收摊之前帮你买一个了。”齐王殿下炫耀似的摇摇手中的地瓜,得意一笑:“还好我马骑得快,赶在老王收摊前买到了最后一个。你尝尝,好不好吃,” 姜采薇接过还带着齐王殿下体香的烤地瓜,忍着眼中不断翻腾的泪水,深吸一口气,:“你就是为了让我吃到烤地瓜,才披星戴月地赶路的,” 齐王殿下伸手帮姜采薇扒开烤得炭黑的地瓜皮,十分自然地顺路在姜采薇衣袖上擦了擦被地瓜皮染黑的手:“是,也不是,我记得从前在霍都时,你说过自己虽然是在漫天风雪中离开齐京的,可是长到这么大,却从未见过雪,我也曾承诺过,要带你去看雪,今年是你回到北齐的第一年,每到这时候总会下雪,我是想着陪你赏雪,才匆忙赶路的,还好老天垂怜,叫我给赶上了,” 姜采薇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她转过头不想让齐王殿下看到自己因他这一席话而落泪的样子,便换了个话題,闷声道:“我请你帮忙带玉洁进宫的事,你做得怎样了,” “放心,她被我安插在随队伺候的侍女之中,等队伍一进京,我便立刻将她带进來,”齐王殿下往姜采薇身边凑凑,嬉皮笑脸道,“只是,我是瞒着所有人进宫的,今晚……我住哪啊,” 姜采薇回头瞥了卫昶一眼,沒好气道:“狗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婚礼 “小姐,糯米砂仁糕做好了。”黄鸢端着一个青瓷碟子走到姜采薇身边,将糕点放在了案上。 姜采薇一副心思全放在了手中那根纤细的绣花针上,根本沒有听清黄鸢说什么,只是条件反射般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黄鸢躬身行了个礼,刚走到门口,便见到了拎着一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哼着小曲往屋里走的齐王殿下。黄鸢低头向齐王殿下福了福身,沒有打招呼便径直离开了。 齐王殿下也不介意,只是看了黄鸢一眼,便接着哼着小曲儿进了姜采薇寝殿。冲着坐在榻上一脸聚精会神的姜采薇调笑道:“你在做什么,莫不是……在学着京中那些大家闺秀绣花吧,” 姜采薇扬扬手中的绷子:“你说对了,就是在绣花。” 齐王殿下咧咧嘴,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神情,回头看看外面一碧如洗的蓝天:“不对呀,今天太阳确实是从东边升起來的啊。难不成……是我沒睡醒,还在做梦,,”说着坐到姜采薇身边,将手里提着的纸包放在案上,伸手使劲捏捏姜采薇光滑细腻的脸:“也不对呀,这手感……分明就是真的啊。” 姜采薇一把拍掉齐王殿下的手,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母后害的,说什么女儿家只有学好女红,才是相夫教子的基本。否则就算是再怎么有才气,也不过是虚名罢了。还怕我不学,派了人时刻过來检查我的进度。” 齐王殿下低下头轻轻一笑,幸灾乐祸道:“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相信就凭你的聪慧一定会学会的,我就等着你学成归來的那日,为我绣个荷包呢。” “听你这意思,看我受罪还挺开心的,”姜采薇愤愤地绣着长得像鸭子的鸳鸯。 齐王殿下撇撇嘴,随手从案上的糕点碟子中拿了一块糕点扔进嘴里,将自己带來的纸包往姜采薇的面前推推:“喏,你让我帮你带的东西。不过,我很好奇,你好端端地让我带这个东西进宫做什么,这劳什子虽不是什么禁忌之物,可说到底,这宫中的女人们确是对它十分敏感。” 姜采薇拆开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一双素白的手从纸包里随意地扒拉几下,拿起一支已经晒干了的花朵凑在鼻尖闻了闻:“我要它自然是是用來治病了,不然还能做什么,堕胎吗,,” 齐王殿下面色一红,握拳举手在嘴边轻咳一声:“如今天气愈发转冷,你是不是脚伤又犯了,” 姜采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该盖着厚厚的毛毯的双腿,微微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來有些疼罢了。我也知道这东西在宫中十分敏感,本來是要让黄鸢去宫外为我带些的。可是既然你回來了,我便索性托你带了。堂堂齐王殿下,总不会用红花去谋害某位妃嫔肚子里的孩子吧,” “这可难说。”齐王殿下又往嘴里填了块糕点,漫不经心道,“我记得在我九岁那年,先皇的琪太妃就曾利用自己的儿子谋害过桂太嫔肚子里的孩子。这件事当时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好像就连琪太妃的父亲都受了牵连。” “是吗,”姜采薇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即便是被晒干了,也依旧颜色殷红的红花,“那后來……桂太嫔的孩子活下來了吗,” “活倒是活下來了,只是……”齐王殿下无限惋惜地摇摇头,“你应该还沒见过我九弟祈王吧,等你除夕宴时见到他就明白了。好好儿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毁了。” 姜采薇伸手为齐王殿下斟了杯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或许,这都是他该承担的业果吧……” “不过还好,他虽非完人,可也有人钟情于他。听母后说,过了年他就该娶亲了。皇兄本就关怀老九,估计他应该会在京中举行完婚礼,才会回到封地去。” “哦,,”姜采薇颇有兴趣地问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好奇那位自愿嫁给祈王殿下的女子。” “这女儿家是大理寺卿曹晖的**,因生母是吴地人,所以闺名唤作归吴。她虽为曹家庶女,可品性才艺,琴棋书画,样样皆为上等,也是一位名动京师的佳人呢。”齐王殿下舒心一笑,接过茶,“对了,说到婚礼……算着日子,柠儿与拓跋觉也快成婚了吧,” 姜采薇点点头:“嗯,昨天送亲的李大人派人传信回來说,正礼该是这个月二十五举行。”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齐王殿下问道:“你方才……是不是吃了我放在案上的糕点,,从哪个盘子里拿的,,” 齐王殿下被姜采薇这一惊一乍的样子给弄懵了,伸手指了指那碟糯米砂仁糕:“就是这碟,怎么了,” “沒,沒事。好吃你就多吃点,后厨还有呢。”姜采薇怕齐王殿下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赶紧忍着笑意低下了头。 新娘乘坐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到王子府门口后,一身正红色礼服的拓跋觉被众人簇拥着走了出來。博尔赤拿起奴隶捧着的托盘中的彤弓递给拓跋觉,又伸手从奴隶背着的箭筒里抽出了三支箭,也顺手递了过去。 拓跋觉接过弓箭,双手搭弓,三箭齐发,只听“嗖,,”的一声,三支箭齐刷刷地被射到了马车的车框上。见状,围在一旁的众人都连声拍手叫好。 立在马车旁的喜娘赶紧掀开红彤彤的车帘,喜气洋洋冲里面坐着的姜采萱道:“新娘子,下车了~”喜娘话音刚落,身后早就准备好了的下马奴隶便弓着身跪到了马车旁。 这句话喊完又过了一会儿后,一身鲜卑新娘打扮的姜采萱终于从马车里探出了盖着红盖头的头。早就等待着的喜娘赶紧上前扶住姜采萱,帮她从马车上下來。 另一个候在一旁的喜娘等姜采萱下车后,连忙上前将手中抱了许久的红绸扎口,装有五谷杂粮的宝瓶递到了姜采萱手中。一左一右两位喜娘扶着姜采萱一路走向王子府,众人纷纷避让出一条宽阔的路。 走到府门口,喜娘看看横在门口的马鞍,在姜采萱耳边低声提醒道:“夫人跨马鞍,夫君出战,再无灾患。” 姜采萱点点头,透过薄薄的盖头隐隐约约确定了马鞍的位置后,抬脚跨了过去。喜娘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将中间系成牡丹形状的红绸一段交给拓跋觉,另一端交给姜采萱,欢天喜地道:“新郎新娘行坐帐礼,,” 众人一听这话都炸开了锅,一边形式性地轻轻推搡面色绯红,因害羞而一脸不自在的拓跋觉,一边纷纷吵着要求跟着去闹洞房。就连平时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博尔赤也跟着众人起哄,嚷嚷着要把拓跋觉灌得三天不醒。 喜娘赶紧拨开将一对新人围得水泄不通的众人,笑着高声说道:“都瞎凑什么热闹,,还不赶紧让开,若是误了吉时,就拿你们是问,” 众人哈哈一笑,松开了抓着拓跋觉衣襟袖口的的手,跟着另一个喜娘去了前厅喝喜酒去了,院中就只剩下了一会儿要伺候新人行坐帐礼的婆子丫鬟。 喜娘笑容可掬地扶着姜采萱,轻声道:“请新郎新娘入洞房吧。” 拓跋觉与姜采萱乖乖地点点头,拉着红绸跟着,跟着喜娘进了布置得入眼皆是深深浅浅的红色的主卧房。 进了洞房后,驾轻就熟的喜娘让两人并排坐到洒满了栗子花生的炕边,柔声指示道:“请新郎揭盖头,,” 拓跋觉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地掀开了盖头。红色的盖头一揭开,那张曾令他魂牵梦萦的小脸立刻出现在了他眼前。姜采萱她、今日并未做南齐女子打扮,而是穿了鲜卑女子成婚时的礼服,头发也梳成了鲜卑新娘的样式。 因为被盖头盖了许久,突然的光明让她有些不适应,是眯着一双眼睛。脸上不知是胭脂扑得太红还是害羞,泛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绯红。涂着殷色胭脂的小嘴,因为紧张的缘故,而紧紧地抿着,还微微有些发抖。 看着身边这个经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的女子,拓跋觉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从姜采萱进门起便一直带着一脸傻笑。一双星子般的眼睛,更像是粘到了姜采萱身上,怎么拔也拔不下來。 喜娘微微一笑,将拓跋觉的右衣襟压在姜采萱的左衣襟上,福了福身:“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一旁端着酒杯的丫鬟赶紧将托盘举过头顶,跪到新人面前。姜采萱接过拓跋觉递过來的纯银镶宝酒杯,挎着拓跋觉手臂,含羞带怯地喝了合卺酒。 刚放下酒杯,另一个端着碗面的丫鬟便立刻跪倒了地上,喜娘指示道:“请新娘吃面。” 姜采萱拿起筷子,夹起面送到嘴里,刚一咀嚼,发现原來这面根本就是生的。还未等她发问,喜娘便抢先问道:“生不生,” 姜采萱一愣,呆呆地点点头,如实答道:“生。” 喜娘掩口一笑,向两人行了个礼:“奴婢恭祝王子殿下与王子妃娘娘百年好合。”说罢便带着殿内的丫鬟婆子退了出去。 拓跋觉摸摸姜采萱涂着厚厚的胭脂水粉的脸,刚想要张口对她说些什么。可是还未等他开口,便见到在这大喜的日子中本应欢喜的姜采萱低声哭了起來。而且她还越哭越悲伤,眼泪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往下落,瞬间便洇花了脸上的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危机 姜采萱毫无因由的大哭顿时便让拓跋觉慌了手脚,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用袖子为姜采萱擦着止不住的眼泪,一边柔声询问道:“怎么了,无忧,你为何会哭得这样伤心,,是不是……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还是说,底下的奴才把你惹到了,,无忧,咱们成了婚便是夫妻了,唇亡齿寒,同气连枝。你有什么苦楚,都是可以同我商量的。” 可是不论拓跋觉怎样劝慰,姜采萱就只是一个劲儿地闷头低声哭泣,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得人心中生怜。拓跋觉见劝慰无效,只能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衣袖贡献了出來。方才洞房花烛的喜悦,也被姜采萱这突如其來的一场大哭给冲淡了。 姜采萱自顾自哭了一会儿后,情绪渐渐恢复了常态。她抬起被泪水冲得沟壑纵横的脸,望着身边被她的哭泣弄得一头雾水的拓跋觉,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中不见任何新嫁娘该有的喜悦与羞涩,反倒满溢着悲哀与绝望。 姜采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伸手摸摸拓跋觉在烛光中愈发棱角分明的脸,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拓跋觉,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爱你,才会不顾一切地嫁给你吗,” 拓跋觉一愣,低头无奈地轻笑一声:“无忧,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 “如此反常是吗,”姜采萱抬手取下半挂在头上的盖头,低头看看这块红色绸子上绣着的龙凤纹,微微一笑,随手将它扔到了地上,“拓跋觉,枉你还是契丹第一勇士,怎么这般单纯,”她站起身,踩在盖头上,俯身凑近拓跋觉在烛火中朦朦胧胧的脸:“其实,这才是我正常的状态。” “无忧……”拓跋觉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地拉住姜采萱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别闹了,今日可是咱们的新婚之夜。” “新婚之夜,,”姜采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用力将自己的手从拓跋觉手中抽出來,掩口一笑,“别做梦了,这场婚礼不过是我姐姐为联络契丹势力的一场计策罢了。若不是为了我姐姐,你以为我还会放着一国之母不做,千里迢迢地跑到这苦寒之地來做你的王子妃吗,”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说,你从來沒有爱过我吗,”拓跋觉目光炯炯地盯着姜采萱的眼睛,眸中有泪光潋滟。 看着拓跋觉那双深沉似海的眼眸,姜采萱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咬住了嘴角,生怕自己一个憋不住,让拓跋觉看出端倪。 就这样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后,姜采萱扭过头争取不看拓跋觉的眼睛,狠下心回答道:“是,我从來都沒有爱过你。你以为你是谁,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异族鞑子罢了。怎么,,难不成你竟痴心妄想着我能爱上你吗,,” 姜采萱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转过身背对着拓跋觉,接着说道:“看來你是忘了,那我就好心提醒提醒你吧。我可是南齐姜氏一族的嫡女,注定要嫁给帝王的。而你,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趁着现在为时不晚,你还是将我休了吧。” “原來,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拓跋觉自嘲地笑笑,“无忧,不论你怎样说,我都不会轻易放手的。或许你也忘了吧,我可是契丹最出色的猎手。任何动物一旦被我盯上,便再也套不住我的手心。当然了,人也一样。” “是吗,那咱们便走着看好了。”姜采萱回头嫣然一笑,可虽是笑着声音却像是浸了寒冰一般刺骨,“拓跋觉,你今日不休了我,來日一定会后悔的。” 拓跋觉站起身从后面抱住姜采萱,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闷声说道:“若是为卿,粉骨碎身,赴汤蹈火,此生不悔。” 姜采萱沒有说话,也沒有推开拓跋觉,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行晶莹的泪水从她红肿的眼睛中留下,在她光滑的脸上又添了两道弯弯曲曲的泪痕。 南齐,寒阙天。 一个身着湖水绿襦裙的小宫女,提着一盏被呼啸着的狂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宫灯,脚步匆匆地走在弥漫着鹅毛般的大雪与深沉的夜色之中。她抬起一只手压压被风吹起來的斗篷上的帽子,转身进了一道曲曲折折的连廊。连廊尽头,是一座掩盖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的宫殿。宫殿上悬挂着的牌匾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在远处燃着的星星点点的宫灯的映照下,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出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凝桂宫”三个大字。那小宫女走到宫门口,一脸谨慎地回头望望左右,确定周围沒有人后,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殿门。 她刚一踏进宫殿,一个同样衣着的宫女便立刻迎了上來,接过她手中的宫灯,低声询问道:“合欢,怎么样,东西到手了吗,,” 被称作合欢的小宫女点点头,抬起自己的衣袖,对那候在宫门口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悄声回答:“到手了,合怡姐姐,娘娘睡了吗,” “还沒呢。”唤作合怡的宫人看了一眼亮着灯火的主殿,“明儿个是宗亲王爷们进宫朝贺的日子,娘娘还在核实名单呢。” “那咱们赶紧去告诉娘娘一声吧,这事儿还是越早越好,以免夜长梦多。我听甘露宫伺候的李嬷嬷说,当年琪太妃就是拖得太久,才落得个杖毙的下场的。” “嘘,你小点声。”合怡吓得赶紧捂住了合欢的嘴巴,扭头四处望望周围的情况,低声呵斥道,“你这话若是被人听了去,报告给皇后娘娘或是太后娘娘。咱们这儿,又刚好有这个东西,要是再被搜出來。到时候别说咱们,恐怕就娘娘都会被惩治。” 合欢一脸惊恐的点点头,拉着合怡脚步匆匆地向主殿走去:“所以说,咱们还是赶紧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娘娘处理比较好。” “娘娘,合欢回來了。”合怡与合欢对视一眼,伸手轻轻敲了敲殿门。 “进來吧。”一个清脆宛若黄莹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來。 得到允许后,合欢伸手推开了殿门,同合怡一同踏进了大殿。刚一进殿,一股暖意便扑面而來。感受到温暖后,合欢那因为风雪而冻得僵硬的四肢立刻活络了起來。她抬眼看了一眼只穿了亵衣披着件白狐裘,青丝未挽随意地披在肩头,正一脸慵懒地半倚在梧桐木的贵妃榻上的女子。确认她一副心思全在手中的账簿与单子上后,悄悄动了动拢在斗篷中,一热一冻间有些微微发麻的手。 等合怡关上殿门后,两人一同跪地向贵妃榻上虽未着粉黛,却依旧姿容艳丽的女子行了个礼:“奴婢合怡(合欢)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那女子放下手中的簿子与毛笔,随意地看了两人一眼:“行了,这里又沒有外人,你俩就别再拘着这些虚礼了。合欢,东西带回了,,” “是,娘娘。”合欢起身走到那女子面前,掏出搁在袖中的一个纸包,双手举到那女子眼前,“东西全在这里了,按着娘娘的吩咐,只要了半斤。” 那女子侧目看了眼合欢手中捧着的纸包,厌恶地别开了头:“我知道了,你快赶紧将这劳什子拿得离我远些,万一我日后因它怀不上龙胎可怎么办,”说着便顺手拿过放在案上的一条蜀锦帕子,在眼前挥动几下,想要赶紧将纸包中的东西散发出的味道散去,“对了,你回來时,沒有被人发现吧,” 合欢捧着那个纸包后退几步:“娘娘请放心,奴婢是按着娘娘教导的那样,跟大公子拿完东西后,跟着老爷进宫面圣的马车一同进的宫,宫门口当值的侍卫并未起疑。” “这样我便放心了。”那女子放下帕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娘娘,既然东西已经到了……”合怡走到那女子身边,往燃得正旺的炉火中又添了块木炭,“那咱们何时动手,” “这种足以株连全宫的大事,自然是宜早不宜迟了。”那女子轻轻一笑,脸上露出一双精致的梨涡,“明日诸位王爷宗亲进宫,人多眼杂,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凶狠起來,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戾气:“她分走了我的荣宠,那我便要夺走她腹中的孩子,” 肚子已经看出些有孕态势的元舒围着一条赤狐裘云纹锦衾,坐在正在批阅奏折的萧通身边,一边研磨一边看着萧通笔走龙蛇地在奏折上批朱。可不是怎么的,本來被萧通围得严严实实的元舒突然打了个哆嗦,萧通抬头看了元舒一眼,柔声问道:“是不是觉得冷,,要不,朕叫他们再送个火盆进來,” 元舒摇摇头:“不必了,我并未觉得冷,只是这心中突然有些不安罢了。” “不安,,怎么会感到不安呢,”萧通放下手中的朱笔,一脸关切地查看了一番元舒的脸色,眉头微皱,神情紧张,“是不是因为今天这么晚了还不睡,心悸的毛病又犯了,你也真是,为何非要陪着朕一起熬夜呢,若是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朕可不管你愿不愿意了,反正你现在得赶紧去就寝。”说着便要扶因为大着肚子,而有些行动不便的元舒起來。 元舒抬头冲萧通嫣然一笑,柔声道:“我哪里有那么弱不禁风,,皇上,你就不要再这般大惊小怪的了,臣妾是真的睡不着才來陪着您的。就算你现在将臣妾赶去睡觉,臣妾也只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胡想罢了。” 萧通低头一笑,点点元舒精致的鼻尖,满脸宠溺道:“好好好,朕依了你还不行吗,不过你若是敢生病,朕可饶不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红花 齐王殿下整整衣冠,回身冲站在身后一身绯色襦裙的元玉洁微微一笑,轻声问道:“怎么样,本王这身衣服还不赖吧,” 元玉洁白了齐王殿下一眼,伸手推开了姜采薇寝宫的大门:“还不赖,配你刚刚好,衣冠禽兽。” 被元玉洁这般嫌弃齐王殿下也不恼,只是撇撇嘴,跟在元玉洁身后进了姜采薇寝殿。寝殿内,姜采薇也已经换好了礼服,正坐在梳妆台前让黄鸢帮她梳理头发。 齐王殿下熟门熟路地走进里屋,來到姜采薇身后,顺手从她梳妆台前拿起一支镶宝鎏金步摇,一边把玩,一边瞥了一眼姜采薇在立地铜镜中的倒影,轻轻一笑:“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适合穿艳色衣裙呢,如今这样看着倒也还不错。” 姜采薇接过黄鸢递过來的一支凤头钗插在发间,看了一眼镜中那个一身朱红色的女子,随口回答道:“有些东西并不是不适合,只是不喜欢罢了。因为不喜欢便不经常穿,不经常穿,便也就让人觉得不适合穿了。” “你这话说得有理。”齐王殿下放下手中的步摇,回头冲屋外喊道,“你怎么不进來啊,你姐姐可是早就催着让我赶紧把你带进來了。” 姜采薇一愣,也回头望着通往外殿的门:“玉洁回來了,” 齐王殿下点点头:“我的队伍是前儿个夜里到的驿馆,我本來想着再让她休憩一天,明日再将她带进來的。毕竟今日诸位宗亲进宫,人多眼杂的,若是再让人看出点什么端倪就不好了。谁知她自从昨天出去溜达了一圈后,就一直嚷着要我带她來见你。我昨儿个刚去朝见了皇兄和母后,哪里有时间到你这儿來。可是我又坳不过她,便只好今日将她带进來了。”说完,齐王殿下又冲门外大喊了一声:“我说二小姐,你怎么还不进來,跟你姐姐还害什么羞啊,” 话音刚落,元玉洁便一脸愠色地推门走了进來,也不管屋里还有沒有旁人,对着齐王殿下便是一顿言语不善的反驳:“害羞,我害什么羞,,我方才不过是向人确认了一番我所听到的消息罢了,你叫什么叫,急着去投胎吗,”不过好在屋内除了黄鸢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伺候的下人了。姜采薇见她不论怎么胡搅蛮缠地闹,也传扬不出去,便也不去管了。 齐王殿下对着元玉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便向外面走了出去:“行行行,你厉害,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一般计较,看來,孔夫子说的真对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路过元玉洁身边时,还特意拉长了尾音。 元玉洁恨恨地瞪了齐王殿下一眼,向姜采薇告状:“姐姐,他说你难养,” 姜采薇低头一笑,冲元玉洁招了招手:“行了,玉洁,你就别跟他斗嘴了,从小你就跟他不对付,怎么长大了还是这样,” “我也不想这样啊,谁叫他惹人讨厌呢。”元玉洁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走到姜采薇身边,拉住姜采薇伸过來的手,“对了,姐姐,你猜我昨日在齐京城中闲逛时,遇见了谁,” “谁,” “定国侯赵祯之子,兵部侍郎,,赵霁禄。” “赵霁禄,,”姜采薇挑挑眉毛,轻轻一笑,“哦,就是那个庸庸碌碌,胸无点墨,凭着父亲与姐姐的势力在兵部尸位素餐,滥竽充数的花花公子啊。可他虽是军侯之子,却从未出过京城,你怎会认识他,” “我本來也不认识他,是齐王殿下府中陪我一同出來的侍卫先认出來的,我这才知道原來他是赵祯的儿子。” 姜采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齐京城本就是达官贵胄云集之地,遇见个王爷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你为何会偏偏同我提他呢,” “本來我也沒有觉得有何稀奇,只是我见他行为鬼鬼祟祟地便跟了他一会儿。这一跟不要紧,跟上去我才发现他竟与宫女私相授受。” “与宫女私相授受,,”姜采薇站起身,冲黄鸢摆摆手,黄鸢立刻会意地拿过衣架上的月白色狐裘领披风披到姜采薇身上。姜采薇披着披风在立地铜镜前转了个圈,确定自己今日的装扮毫无纰漏后,回过身仔细询问元玉洁:“你可看清楚了,确定是宫女,外臣与内宫女子私相授受可是死罪。” 元玉洁一脸笃定地点点头:“确实是宫女,我怕自己因不认识宫中衣饰而将此事搞错,所以方才我还特意去问了你宫中伺候的宫人呢。” “若真如你所说,那可就好玩了。”姜采薇低头浅笑,“早就听闻定国侯世子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为博红颜一笑不惜一掷千金。可沒想到,他竟胆大到这般地步,竟连宫女也敢染指。你且与我说说,你都见到了什么。” “其实,他与那宫女倒是也沒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两人在一个僻静的巷子见了面后,他只是递给了那宫女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纸包罢了。举止虽不亲密,可那宫女一脸谨慎地离开了巷子,是坐着定国侯府的马车回宫的。若不是有私情,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宫人又怎能坐上定国侯的马车呢,,” 姜采薇低头一笑:“若无私情,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宫女能坐上定国侯的马车,一定是因为……” “一定是因为蕙昭仪待不住,想要动手了。”黄鸢接上姜采薇的话,“小姐,那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姜采薇抬手抚摸着头上的凤血玉笈:“送往羲和殿的糯米砂仁糕中,你可按着我的吩咐往里面加了料,” “是,按着小姐的吩咐,泡糯米的水全是煮过红花的。”黄鸢点点头,“小姐你吩咐要用红花泡着的衣裙,也是前个儿夜里才重新晾干。司衣局的李嬷嬷刚派人回过话,说是已经熨好了,整洁如新。” “既然已经熨好了,那便赶紧抓紧时机,经了蕙昭仪的手给皇后娘娘送过去吧。咱们就为让她穿上这件衣服,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若是再错过了这次机会,咱们这段时间的苦心不都是白费了吗,” “是。”黄鸢微微一笑,福了福身,“奴婢这便去通知李嬷嬷。” “等一下,”元玉洁叫住往殿外走的黄鸢,回头对姜采薇说道:“姐姐,你叫我做的事,我都乖乖做了。不论是易容乔装成梵女接近谢云岫,还是为了防止日后事情败露,杀谢云岫和苏觉先生灭口。不论是怎样残忍嗜血的命令,我都从未质疑过你。可是这次,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对付元舒姐姐,,她是伯伯的亲生女儿,与你我同气连枝。在这波诡云谲的宫廷之中,你为何非但不维护她,还要帮着别人对付她呢,,若你现在要对付她,当初又为何大费周折地将她送进宫來,” 姜采薇似笑非笑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元玉洁,直到她一股气将心中的疑惑全部问出來后,才轻轻一下,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玉洁,这寒阙天不比咱们西凉族王庭,帝王的荣宠瞬息万变。上一刻还宠冠后宫的人,下一刻便会身首异处。为了留住那颗不确定的帝王之心,有时候苦肉计也不失为上策。何况这次还能一箭双雕,既能得皇上怜惜,又能扳倒赵祯在后宫的势力。元舒姐姐虽是受了点苦,可这后面好处是无法估计的。” “那……”元玉洁一脸犹豫,“姐姐,你能保证不伤及元舒姐姐吗,” 姜采薇莞尔一笑,摸摸元玉洁的头,柔声安慰道:“你放心,不知是元舒姐姐,就连她腹中的孩子都不会被伤到。这红花虽是活血之物,可我的计量把控得很好。只是看着有些吓人罢了,不会伤及根本。” “那便好。”元玉洁舒了口气,“姐姐,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与元舒姐姐了,我不希望就连你们也反目成仇,互相伤害。” “傻丫头,你放心,不论日后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留你一个人。”姜采薇揉揉一笑,“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去赴宴了。黄鸢有事做,反正你日后也是要以钦国府丫鬟的身份留在宫里的,今日你便随我一同去吧。” “阿吴,阿吴,”姜采薇与元玉洁刚走进嘉鹿殿,便只见一个身着炎色圆领小袖长衫的男子风风火火地冲她们跑了过來,一把撞开跟在姜采薇身边的元玉洁。还沒等姜采薇反应过來,一把拉她就往里面走。“阿吴,我跟你说,我刚才堆了个雪人,可好看了,”说着将姜采薇拉到了院内立在假山枯木之间的一个雪人边,得意地着问道:“漂亮吗,阿吴送给你,”说完冲姜采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写了满脸的“求表扬”。 姜采薇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举止单纯的男子衣服上的云纹,再加上他的年纪,姜采薇瞬间便推断出这位一定就是先皇的皇九子,,祈王卫暄了。她也明白了齐王殿下谈及这个最小的弟弟时,为何会忍不住叹息。 这位祈王殿下虽已经是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可言行举止仍却像是个六七岁孩童。他的容貌与皇上有着七分相似,面如冠玉,品性醇厚,若非心智不全,也定是个才名不输齐王,侧帽风流的俊雅之士。只可惜命运无情,偏教这般霁月清风的人物心智不开,一生只能活在浑浑噩噩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错认 姜采薇掀开头上的斗篷帽子,,微微一笑。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轻声道:“祈王殿下,你认错人了。我是采薇姐姐,不是阿吴。”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阿选,你怎么跑到这儿來了。”姜采薇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同自己颜色相近的斗篷的女子,满脸责备地看着祈王殿下。那女子虽是脸有愠色,可是她生得眉眼如画,丰神冶丽,看上去这一脸不悦也是别有风味。 姜采薇转过身,仔细打量了一番那站在连廊旁的女子。那女子穿了身藕荷色广袖襦裙与杏白色披风,满头青丝用翠玉珠钗挽了个回鹘髻,额间用鹅黄色的胭脂点了抹靥子。看着那做了寻常贵女打扮的女子,再加上祈王殿下叫她的那声“阿吴”,姜采薇便猜出,这女子定是齐王殿下所说的那位自愿嫁给祈王殿下的顾家小姐了。 得知那女子身份,姜采薇回过身,笑着冲她点头示意:“顾小姐。” 顾归吴眉头轻皱,也上下打量了一番姜采薇。看到姜采薇身上的云纹之后,便知她必是姜采薇。当今朝中只有三位郡主,休宁郡主谢云岫已经做了皇后,霁月郡主姜采萱远嫁鲜卑,如今留在京中的郡主,怕是只有舒阳郡主姜采薇一人了。得知姜采薇身份后,她便低头向姜采薇福了福身:“归吴见过舒阳郡主。” 祈王殿下看看那远处的顾小姐,又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姜采薇,一脸疑惑地皱皱眉。放开拉着姜采薇的手,跑到了那顾归吴面前,耷拉着脑袋,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伸手扯扯那女子的衣袖,低声撒娇道:“阿吴,你跑哪去了。,阿暄找不到你了,阿暄刚才堆了个阿吴,”说完又一脸欢喜地扭过身子,指着姜采薇身旁的一个歪歪斜斜地立在雪中的雪人:“你看,好看吗。” 顾归吴看了一眼鼻歪眼斜的雪人,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好看,阿暄堆的雪人最漂亮了,阿吴很喜欢,” “是吗,你要是喜欢的话,那阿暄以后每天都给阿吴堆雪人,” 顾归吴拉过祈王殿下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嘴边一边呵气为他暖着手,一边柔声哄道:“好好好,阿暄对阿吴最好了。只是,你冷不冷。,” 祈王殿下摇摇头:“不冷,只要阿吴喜欢便好,” “傻瓜,”顾归吴柔柔一笑,伸手摸摸祈王殿下的额头上的乱发,“太后娘娘与太嫔娘娘正派人到处找你呢,你倒好,跑到这儿來玩上了。一会儿,看她们怎么罚你。” 祈王殿下委屈地撇撇嘴,晃着顾归吴的手撒娇道:“阿吴,救我~阿吴最好了,救救阿暄吧~阿暄不想被罚~” “哎呦,祈王殿下,您怎么跑到这儿來了。,”正说话间,一个身着赭色宫装的老嬷嬷脸色匆匆地从远处的廊道里奔了出來。她眼睛里全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祈王殿下,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姜采薇。 那嬷嬷走下廊道,先向着祈王殿下身边的顾归吴福了福身,然后一把拉住祈王殿下,像是一松手他就会跑了一般,长舒了口气道:“殿下,太后娘娘与太嫔娘娘正等着您试衣服呢,你快点随奴才回去吧,一会儿该误了宴会的时辰了。”说着便拉着祈王殿下就走。 祈王殿下一脸不情愿地顿住脚,满脸无辜地看看顾归吴,别过头不想看那嬷嬷。顾归吴掩口一笑,上前为祈王殿下解围:“姑姑,就让我带殿下回甘露宫吧。既然太后娘娘与太嫔娘娘着急,那您就先回去禀告一声,就说祈王殿下已经找到了,也好让她们放心。” “姑娘说的极是。”那嬷嬷仔细想了想,放开了拉着祈王殿下的手,俯身向祈王殿下与顾归吴行了个礼:“那奴才就先回甘露宫了,还请顾姑娘一会儿务必要将我们殿下给带回來。” “姑姑放心便是。顾归吴嫣然一笑,俯身回了个礼。待到那嬷嬷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后,顾归吴才转回过身,充满怜惜地瞪了祈王殿下一眼:“别以为逃过了奶娘这关你就万事大吉了,你偷跑出來,让那么多人放下手中的活计來找你,还叫太后娘娘与太嫔娘娘为你担心。等一会儿回了甘露宫后,还有你好看的呢。看你还长不长记性,日后还敢不敢趁着大家不注意,偷溜出來玩了,” 祈王殿下低着头,嘟着嘴乖乖回答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顾归吴轻轻一笑,摸摸祈王殿下耷拉着的俊脸,追问道:“真的不敢啦。,” “不敢了,” 顾归吴拉住祈王殿下因堆雪人而冻得冰凉的手,微微一笑,用赞赏孩子的语气夸道:“真乖,”说完,她又绕过祈王殿下向姜采薇福了福身:“郡主娘娘,我家王爷不懂事,方才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本來小女该是要亲自登门道歉的,只是今日小女还有要事,就先告退了。來日小女必会亲自登门,替我家王爷谢罪。” 姜采薇微微一笑,抬脚上前向顾归吴行了个礼:“顾小姐客气,若论辈分,我还是祈王殿下的表姐呢。等顾小姐过了门,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可客气的。” “郡主娘年宽宏大量,小女实在感激。”顾归吴福了福身,“本來与郡主遇见,小女应该陪着郡主多说一会儿话的,只是太后娘娘与太嫔娘娘等得急,恕小女不能奉陪,先与祈王殿下回甘露宫了。” “顾小姐请便。”姜采薇回了个礼。 顾归吴低头露出一抹浅笑,点点头拉着祈王殿下转身离开了。元玉洁从宫门处走到姜采薇身边,顺着姜采薇目光望着顾归吴与祈王殿下越走越远的背影,轻声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 姜采薇嫣然一笑,柔声答道:“祈王殿下有一颗赤子之心,虽是心智不开,但是这般浑浑噩噩地活着,对一个帝王之家的人來说,又何尝不是幸运呢。” 元玉洁扭头看了姜采薇一眼:“听姐姐这话,倒像是很羡慕那位顾小姐似的。” “我确实是很难羡慕她。”姜采薇回头冲元玉洁微微一笑,“祈王殿下虽是心智不健全,可是他的那颗赤诚之心却是世间少有的。若我身上沒有亡族的血海深仇的话,我一定会与顾小姐争争这祈王妃的位子。” “祈王殿下真的有这么好。”元玉洁别有深意地问,“比齐王殿下还好。” 姜采薇点点头:“是,比齐王殿下还好。其实,我曾经以为齐王殿下也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可是谁又能想到后來的他会残忍到屠城的境地呢。当南齐数十万铁骑杀进霍都时,我的心就冷了,不论他再怎么挽回,我都绝不会再原谅他。” 元玉洁低头一笑,回头冲姜采薇身后得意道:“你听到了。,既然知道了我姐姐的心意,那日后就有点自知之明,离我姐姐远一些,” 姜采薇一愣,回过头看到齐王殿下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看着齐王殿下眼眶微红的样子,她竟有些心有不忍。可是不应该这样才对啊,她是來复仇的。看到他伤心,她应该欢喜的。可是,心为何会这么痛。 齐王殿下孤身站在铺天盖地的白色之中,一阵夹杂着砂砾般的雪粒的风吹过,吹得他领间的狐裘微微拂动。 他低头轻轻一笑,缓步上前:“我知道你姐姐不会原谅我的,当南齐决定兵发西凉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不论如何,我都爱她。国仇家恨,盛衰荣辱,这些东西离我都太遥远了。世人皆知十二州大小两位齐王都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之人。这天下从不是我的,我也不需要对它负责。我想要的,从來都只是那个在北漠漫天黄沙之中,白衣策马而來的姑娘罢了。为了得到她,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虽是在对元玉洁说话,可那双精雕细琢的眼睛却目光炯炯地望着姜采薇,一双孩童般纯真无瑕的眸子中蕴含着一汪春水。 姜采薇心中一紧,堪堪地别过了头,不去看齐王殿下那双满含深情的眸子。因为她怕再多看一眼,便会重新沉沦下去:“玉洁,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入殿去看看皇后娘娘吧。”说罢,还不等元玉洁与齐王殿下回话便率先转过了头,向着主殿走去。 元玉洁深深呢地看了齐王殿下一眼,张了张口,可最终什么也沒有说,转身追上了姜采薇:“姐姐,等等我,” 齐王殿下站在原地,仍如砾石一般抽打在人身上的寒风不断的将他身上的披风吹得“呼呼”作响,望着姜采薇越走越远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阿槿,若你仍是这般的话,那咱们这好不容易才修來的缘分,可就又要作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宴会 姜采薇走进后殿时,宫中的昭仪娘娘们都已经早早地到了。一个个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坐在元舒两侧的座上,拘着满脸虚假的笑容,真一句假一句地陪着因妊娠而微微发福的元舒说话。见着姜采薇带着元玉洁进來了,一群人赶紧起身纷纷向姜采薇行礼。 本來姜采薇只是个郡主,品级不过与四妃齐同,若论身份地位,在座的几位妃子是不用同她行礼的。只是,自从皇上一意孤行立了元舒为后之后,太后娘娘对元舒的态度便一直暧昧不明。虽说皇后如今身怀有孕,可从太后娘娘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喜悦,反倒是愈发的对她忽冷忽热起來。不过这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就算皇后娘娘的母亲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可皇后娘娘也终究不是沐氏女。 与太后娘娘对待皇后娘娘的言行相反的,是太后娘娘对待姜采薇的态度。太后娘娘不仅在沐侯爷奉命戍边时,亲自颁发懿旨将本应虽父母一同前往边地的姜采薇接进宫,还安排姜采薇住在自己的寝宫内。若只是这样倒也沒什么,可是偏偏姜采薇还是沐氏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明眼人都能看出姜采薇很可能会靠着太后娘娘的关系,重新夺回皇后的宝座。宫里的这些人人精,又怎会看不出呢,所以,一见着姜采薇一个个地都赶紧上前献殷勤,生怕被人抢去献媚的机会。 姜采薇穿过围过來的莺莺齐齐,走进大殿,一眼便看到了一身殷红色正装端坐在正座上的元舒。她微微一笑,上前俯身给元舒行了个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郡主不必多礼。”元舒看了一眼跟在姜采薇身后的元玉洁,抬抬手,得体地笑着吩咐下人道:“赐座。” 姜采薇低头一笑,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坐到了座上:“皇后娘娘这身衣裙可真美,看着像是蜀绣吧,” “郡主好眼力,方才臣妾们还在说呢。”丽嫔笑着说道,“如今年景好,风调雨顺的,一身蜀锦料子倒也不算什么。若是荒年啊,皇后娘娘这身料子可是能换一座城池呢。” “是吗,”姜采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正座上因丽嫔的话,而脸色变得又青又白的元舒,“丽嫔娘娘这话儿,是不是说得太过了,这蜀锦料子再怎么珍贵,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块布料罢了,哪有丽嫔娘娘说得那么珍贵。” 丽嫔见自己的话被反驳,连忙为自己辩驳道:“郡主有所不知,这蜀锦料子虽是平常,可是这料子上绣花就难了。蜀锦绵薄通透,在往上绣花时,只一个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所以说啊,这往蜀锦上绣花,都是要用上好的金银线,还要数十名绣工深厚的绣娘亲自操刀才行。料子虽易得,可制成衣裙后所废的人力物力花费就大了,所以啊……” 丽嫔正说到兴头上,突然听到一声嗤笑,何贵人拿着一条兰色缂丝帕子掩口笑道:“怎么,听丽嫔妹妹这话儿,好像是说咱们皇后娘娘生活奢靡了,,这宫里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崇尚节俭,丽嫔妹妹给皇后娘娘扣上这么一定奢靡的帽子,是想要做什么,,” “何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丽嫔被何贵人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解释道,“臣妾何时说皇后娘娘奢靡了,倒是蕙姐姐,为何这般急着把太后娘娘搬出來,要臣妾说啊,皇后娘娘圣宠正眷,又怀有龙嗣,本就比咱们这些无所出的嫔妃高贵。沒准儿是皇上决得蜀锦料子与皇后娘娘般配,特意差人为她做的衣裙呢。” “对了,臣妾可是听说当年何贵人刚进宫时,皇上也是差人特意为她绣了一双蜀锦的绣花鞋。据说那鞋面上的两颗东珠,就价值连城呢。”蕙昭仪笑意盈盈道。 何贵人得意一笑,瞥了丽嫔一眼。丽嫔面色一凝,恨恨地别过了头。元舒一看这充满硝烟味的状况,赶紧圆场道:“行了行了,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不过是几身衣服罢了,富贵还只如云烟过呢。” 姜采薇挑挑眉,端起面前的汝窑白瓷杯呷了口茶,在心中暗暗感慨道:“这群女人还真是沒一个善茬儿,真是苦了元舒与皇上了。”想到这儿,她低头轻笑一声,再抬起头來时已换上了一副乖巧的面孔:“皇后娘娘身上这绣样真是稀奇,舒阳还从未见过呢。” 元舒一愣,低头看了看身上金线绣成的团窠纹,微微一笑:“别说郡主沒见过,说实话,本宫也从未见过呢。”说完,又转头笑着问向一脸恭敬地立在身后的翠锦:“翠锦,司衣局的宫人有沒有说过,这是什么绣纹,” 翠锦摇摇头,轻声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司衣局的宫人來送衣服时也沒有说过,只是说今日是娘娘婚后第一次见宗亲的场合,当是应穿得隆重些,所以才特意送來了这身衣裙。” “本宫知道了。”元舒点点头,笑着对姜采薇说道,“既然郡主喜欢这纹样,那一会儿就让翠锦差人描下來,给你送过去。” 姜采薇起身福了福身:“有劳娘娘挂怀,只是臣女身份低微,怎能与娘娘穿同样绣纹的衣裙呢,娘娘这样可是要折煞臣女了,恕臣女不能接受娘娘好意。” “瞧瞧郡主,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仅知书达理,还能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丽嫔娘娘一边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说着,一边还意味不明地瞥了何贵人一眼,“不像是某些人,得宠一时,便沒了天高地厚,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肥婢子了,” “皇后娘娘,吉时到了。”何贵人刚要发作,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來,蕙昭仪便赶紧打岔道:“咱们是不是该去正殿了,别叫太后娘娘与各位宗亲等急了。” 姜采薇满含深意地看了蕙昭仪一眼,她原先只以为这蕙昭仪凭着家族的势力才得皇上如此盛宠,只是空有一副倾城容颜,并沒什么头脑。可如今看來,怕是她才是这后宫之中少有的通透之人,能够把控各个势力之间的关系,总能够在关系崩坏之前充当和事佬。善解人意至此,怪不得萧通在遇见元舒之前会独独对她青眼相待。 元舒见蕙昭仪圆场,便也顺着她的话茬儿道:“蕙昭仪所言极是,咱们都是后生小辈,总不能让宗亲们等着咱们啊。时辰真是不早了,咱们也赶紧去前殿候着吧。”翠锦连忙扶着元舒站起來,抬脚向前厅走去。 正在斗气的何贵人与丽嫔见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便也不好再斗嘴,只能暗暗互相瞪了一眼,老老实实地跟在元舒身后也向着前厅走。 “你怎么不在后厅多待一会儿,大着肚子还來得这样早,”正在与齐王殿下一同安抚闹脾气的祈王殿下的萧通一见元舒挺着个大肚子,模样笨拙地走了过來,赶紧放下手中用來哄祈王殿下的糕点,接替翠锦扶住了元舒。 跟在元舒身后的嫔妃们见此情景虽是心有不甘与嫉妒,可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将心中的不满忍下,乖乖地俯身向萧通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通眼中心中全是元舒,根本无暇去理睬那群女子,只是一边扶着元舒往正座走,一边随口敷衍道:“免礼吧。” “多谢皇上。” 元玉洁扶着姜采薇从地上站起來,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姐姐,元舒姐姐可真有办法,把齐帝迷得五迷三道的。看他对元舒姐姐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姜采薇拂起衣襟坐到座上,不屑地冷哼一声:“这有什么,不过是攻心的计策罢了。若将她换做是你,我也照样有办法让齐帝待你如此。” 元玉洁看了一眼对元舒细心呵护的萧通一眼,嫌弃地摇摇头:“我才不要,我可不能如元舒姐姐那般能够容忍,愿意委身于杀父仇人。” 姜采薇随意地看了一眼正座上的萧通,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眉头一皱,又扭头看了身边正在为自己斟茶的元玉洁一眼,似笑非笑地对元玉洁说道:“我从前第一次见齐帝时,就觉得他十分熟悉,像是从哪见过一般。可是我心中清楚得紧,那是我与他的第一次相见。当时我只以为是因为他与齐王殿下生得相像,才会让我有种熟悉之感。可如今看來,相较于齐王殿下,你与皇上生得倒是更为相似。” “姐姐,你胡说什么呢,,”元玉洁放下手中的茶壶,一脸不悦地反驳道,“我怎么会与害死咱们全族的罪魁祸首生得相像呢,,若真是如此,还不如叫我直接去死,” 姜采薇满脸宠溺地嗔怪道:“瞧你说的,这世间生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那天下人还不死绝了,” “反正我就不愿意你说我生得与齐帝相像,”元玉洁嘟嘴道,“就不许,”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无奈地摇摇头笑道,“真是拿你沒办法,” 元玉洁一脸得意地冲姜采薇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玩笑道:“更叫你拿他沒办法的人冲你走过來了,” 姜采薇回过头,看到齐王殿下走到了她身侧,只是不知为何,齐王殿下竟一反常态地满脸凝重地端坐在座上,竟沒有理姜采薇,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闷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跳舞 见齐王殿下如此反常,姜采薇想叫他一句,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话到嘴边终究是忍住了,沒有说出口。 正当姜采薇看着一脸颓唐的齐王殿下发呆时,宗亲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嘉鹿殿。一群常年不怎么见面的人,都趁着这來之不易的机会赶紧拉着对方叙旧。一时间,原本显得空荡荡的竟是人声鼎沸,嘈杂得只如闹市一般。姜采薇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一脸轻愁的齐王殿下轻轻叹了口气。 元玉洁见姜采薇一直盯着门口看,疑惑不解地悄声伏在姜采薇耳边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 姜采薇回过身,微微一笑:“沒什么,不过是在等一个人罢了。” “谁,” 姜采薇低头一笑,端起面前的银质酒杯呷了口酒:“他來了。” 元玉洁一愣,回过头便看到一个膘肥体壮,穿了身王侯之人的深紫色云纹深衣,披着件黛色玄狐裘领披风的中年男子腆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殿。入了殿中后,他并沒有像其他人一般先向皇上与太后娘娘行礼,而是不紧不慢地褪下身上沾着些许雪花的披风,随手递给了躬身立在殿门口的舍人。 安置完披风后,他又随意地环视一圈殿内已经來了的宗亲,最后才跪地给萧通和皇后娘娘行了个礼。 那人举止傲居,可太后娘娘与皇上却好像丝毫不在乎的样子,元玉洁疑惑地皱皱眉,悄声问道:“姐姐,这人是谁,怎么这般骄傲,竟像是连齐帝与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姜采薇侧过头笑着回答道:“他是先帝的胞弟,十八岁平定羌族叛乱的大将军王,,纪王殿下,卫殊。别看他身量偏旁,可他的武功在整个北齐国中可是数一数二的。他是皇上唯一一位仍在世的叔父,又战功赫赫,难免目中无人些。” “可是,姐姐你为何要等他呢,” “我等的并非是他。”姜采薇意味深长地笑笑,“我等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够扳倒蕙昭仪的契机。” “难道,纪王殿下便是契机吗,” 姜采薇一边用指肚摩挲着银杯的边沿,一边浅笑着回答:“那是自然。纪王殿下武人心性,做事喜欢直來直往,说话又向來口无遮拦。对自己看不惯的事,他向來都是要寻个究竟出來的。皇上此次废后立后,决心下得坚定。朝中老臣与太后娘娘虽是劝阻过了,可态度怀柔,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但是纪王殿下便不一样了,他是皇上的亲叔叔,又常年为北齐驻守南疆,在宗族之中威望甚高。皇上如此一意孤行,违背祖宗规矩,这次他是绝对不会给皇上和皇后好脸色看的。” “可是,就算是他不给齐帝和元舒姐姐好脸色看,那又跟扳倒蕙昭仪有何关系,”元玉洁仍是一头雾水。 “当然有关系了。”姜采薇低头轻笑一声,“北齐宗祠庙训:‘卫氏称王,姜氏为后,高天厚地,永世不变。后代子孙,如违誓言,天诛地灭’。其实,以姜氏为后的原由,除了当年建国之时姜氏祖先的功勋外,还有一点在世人眼中更为重要的,那便是姜氏嫡女自懂事起便要开始学习的《凤蟠拓枝舞》。历代皇后都要在封后大典上,站在祭台之上跳这支舞,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代代相传下來,这支舞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可是,这支舞除了姜氏嫡女之外,无人会跳。所以当时元舒姐姐封后之时,并沒有跳这支舞。” 姜采薇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座上同成国公一同饮酒纪王殿下,低声对身边的元玉洁道:“你看着吧,一会儿纪王殿下便会挑旧账了。” “姐姐的意思是说,一会儿纪王殿下必定会抓着这点不放,非要元舒姐姐跳了这支舞不可,,可是……”元玉洁满脸为难地看了正座上正为皇上布菜的元舒一眼,“姐姐,元舒姐姐如今身怀有孕,让她跳舞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了,,万一……万一再动了胎气……” “要的就是她动胎气。”姜采薇打断元玉洁,“只有她动了胎气,皇上才会动怒,才会下令彻查。只有彻查,才会查出蕙昭仪做的那些手脚。这样,咱们才有能够扳倒她的理由啊。” “原來姐姐给元舒姐姐送掺了红花的糕点,就是为了……”元玉洁说到一半,沒有再说下去,只是眉头紧皱,叹了口气。 元玉洁话音刚落,便见对面的纪王殿下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扔到案上,站起身作了个揖,一脸不满地大声质问道:“皇上,老臣在边地时听闻你废了姜氏的二小姐,转立了云南靖王府的休宁郡主为后。本來老臣还不信,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国家社稷命脉的大事,老臣觉得就算皇上再怎么意气用事,可大道理总还是会顾及的。只是今日看了,才知道,原來皇上真的这般昏庸,贪恋女色到如此地步,竟然将祖宗教训置之不理。” 萧通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元舒,满脸尴尬地冲纪王殿下讪讪一笑:“皇叔,此事都是有原由的,并非是您在边地听说的一般。今日时候不好,來日等你进宫,朕再与你好好解释。” “不必了,”纪王殿下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哪里那么多理由,所谓的理由,不过都是些强词夺理罢了。” 纪王殿下说着躬身向元舒行了个礼:“皇后娘娘,其实老臣也并不是一味地对你不满。您虽说出自云南靖王府,可您的生母是太后娘娘胞妹。要论起血缘來,您也是出自姜氏,算起來也是半个姜氏之人。老臣担忧的,是您并未在封后大典上按着祖宗规矩跳那支《凤蟠拓枝舞》,会引得祖先不满,降下天灾,祸及百姓。” “《凤蟠拓枝舞》,,”元舒看了一眼殿中静静地酌酒,并未注意她的姜采薇,微笑着对纪王殿下道,“皇叔说的舞,真的如此重要吗,” “那是自然。”纪王殿下点点头,“众所周知,这封后大典最必不可少的,便是姜氏一族的《凤蟠拓枝舞》,若是少了它,只恐怕先人降祸啊。” “皇叔,这不过是个先祖定下的旧规矩罢了,哪里有这么严重,”萧通维护元舒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要朕说,这些东西不信也罢。” “胡说,”纪王殿下被萧通触到了逆鳞,一掌便将面前的酒案拍成了两半,“黄口小儿,竟是这般沒教训,祖先定下的规矩,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 一旁伺候的宫人赶紧上前手脚利落地将纪王殿下弄出的一地狼藉收拾干净,动作迅速地又为他换上了一张新的酒案。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太后娘娘见纪王殿下生气,并不打算为皇上圆场,而是悄悄地弯了嘴角,抬手将自己的面前的酒杯斟满,准备看元舒的好戏。 “皇叔息怒,”元舒看了一眼被纪王殿下吓得不轻的殿中众位宗亲,深吸一口,柔声道,“若真是如此重要,那本宫补跳还來不來得及,,” 纪王殿下挑挑眉:“补跳,皇后娘娘当真愿意,,” “是,只要皇叔息怒,列位先祖愿意降福于北齐社稷,本宫……”萧通十分紧张地抓住了元舒的手,元舒扭头冲萧通安抚性地一笑,接着说道,“本宫愿意另择一良辰祭天,补跳《凤蟠拓枝舞》。” “不用另择良辰了。”纪王殿下费力地坐下身,“祭天时,是列位宗亲在场,既然今日刚好是宗亲集会,那便择日如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吧。” “皇叔,皇后她怀有龙嗣,是不是……改日再……”皇上试探着问道。 “改日,,”纪王殿下不屑地冷哼一声,“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往后皇后娘娘身子只会越來越重,到时候,恐怕更不适宜跳舞。听本王的,就是今日。” “皇叔……”皇上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元舒抓住了手。他转过头,看到元舒冲他摇了摇头。萧通只好住了口,沒有再说什么。 元舒放开拉着萧通的手,起身向纪王殿下福了福身:“请皇叔与诸位宗亲稍等,本宫先去后厅更衣 ,一会儿便回來。”说着便看了翠锦一眼,带着她起身去了后厅。 纪王殿下满意地点点头,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口酒。只是他这刚放下酒杯,就又瞥见了坐在他对面的齐王殿下。 看着一个人坐在那里自娱自乐的齐王殿下,纪王殿下又换上了一副长辈所特有的慈爱面孔,缓声问道:“本王记得小六子是正月的生日,过了年也就弱冠了,该娶亲了吧。前些日子,晋国不是派人替他们的十一公主來求过亲了吗,怎么样,何时迎公主过门,,” 听了纪王殿下的话后,姜采薇心中一惊,抓着酒杯的手一抖,银质的酒杯瞬间便从她柔弱无骨的手中滑落到了柏木铺就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厅中众人也是极有默契,并未注意该是主角的齐王殿下,而是齐刷刷地都将目光投向了一脸失神的姜采薇身上。 齐王殿下也转过头,满脸哀伤地望着愣在原地的姜采薇,眼框泛红,眸中聚满了泪水,双唇也因克制情绪而微微颤抖。 姜采薇就这样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后,突然轻声笑了起來。她注意到齐王殿下在看着自己,缓缓地转过头,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 可谁知她刚一转过头,齐王殿下便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站起身向皇上拱拱手:“皇兄,臣弟方才酒喝得太急了,心中烧得慌,想出去醒醒酒。”说罢,还不等皇上应允,便匆匆忙忙地出了大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往昔 齐王殿下走出人声嘈杂的大殿,此时天上刚好挂着一轮明晃晃的圆月,皎洁的月光洒在积满白雪的庭院中,月色与白雪两相辉映,照得院中的景物一片圣洁祥和。因为刚刚下了一场雪的缘故,所以院中微微有些清冷。寒风阵阵拂过,齐王殿下本已痊愈了的伤口在冷风中微微作疼。 他不自觉的拢紧了身上的披风,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当年跟着父亲在凉州戍边时,受的伤可比现在重得多了,可才过了两天便又活蹦乱跳得了。可如今,不过是被人刺了一刀,却拖了这么久好还未见大好,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只是,他好像忘了,自己如今也不过是年及弱冠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刻。一颗心,却像是早已在人世浸淫许久的中年人一般,开始感慨与无奈了。 齐王殿下抬起头,望着天边那一轮圆盘似的月亮,突然想到他当年离开霍都的前一晚,不也是这样的场景吗,满月如玉,映得一地月光,月光又染得大漠黄沙似雪,冷风呼啸,吹得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 而他也如现在一般满腹愁肠,眉间哀苦不断。只是虽说相同,但也终究是不同的。那时候,姜采薇满心全是对他的爱恋与痴迷,而非如今的隔阂与怨恨。 他还清楚地记得,也就是在那一晚,那个素色胡服的少女终于与他将心中的秘密讲了出來。 那时,他快要回到北齐,便向西凉王提亲,却不料遭到了西凉王的拒绝。他一时气结,当庭便以发兵西凉族相胁。还未等西凉王回答,姜采薇便将他拉了出來。她站在他的身边,微笑着低声说道:“理由我父王、已讲得很明白了,我是西凉族最后的指望。” 听了女孩的话后,萧迩心中一紧,不依不饶地劝解道:“可你是汉人,不是西凉族人,你并不属于这里,。” 女孩抬起头,眼睛中闪射着月光与泪水:“不属于这里,便属于齐京了吗,” 萧迩一愣,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听见她用十分悲伤的声音接着说道:“我早已沒有家了,在齐京之中我是外族人,在霍都之中我是中原人。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 萧迩低头叹了口气,指着身旁那个身量单薄的女孩心口的位置,轻声问道:“疼吗,” 女孩低下头,碎发与阴影挡住她的脸,让人辨不清她的表情:“开始是有些疼,可日积月累,疼得麻木了,便也觉察不出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 女孩踮起脚,伸手温柔地抚摸着萧迩在晚风中有些微微发冷的俊脸:“生我者父母,育我者西凉。我虽为汉人,可我身上亦留着一般西凉族的血液。对我而言,一日为西凉国公主,终生为西凉国公主。你不要再以战争來逼迫我父王了,我今日只告诉你一句话:‘国存我存,国亡我亡’。” “你莫要用自己的性命來要挟我。”萧迩一把抓住覆在自己面上的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我虽从未说明过,可这些日子相处下來,你分明知晓是我对你的心意的。” “我虽知晓你待我之心,可我也知晓我与你不可能。”女孩硬生生地将眼中滚动着的泪水憋回眼底,“这一生,我注定要为西凉国倾尽所有,而你……你我都很清楚,你绝不会放弃北齐的所有來陪我。即便你放弃了,可你的家人––那寒阙天中掌握着天下命运的仲裁者,也不会允许你放弃的。” “不,他们会同意的,”萧迩低下头望着女孩在夜光中晶亮的眸子,斩钉截铁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回來娶你的。此次父皇驾崩,我须得回国守孝三年。三年之后,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回來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女孩抬起头,一滴眼泪从她的眼中划过脸颊,直直地坠落,砸到大理石台阶上,在灰白的台阶上开出了一朵花。她紧紧回握住萧迩的手,用一种近乎痴迷与期待的目光看着面前许诺要娶自己的男人。 萧迩举起右手,一脸坚定地起誓道:“谨以苍天为证,”说完他又抓住女孩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孩泛着泪光的双眼,满含期待地问道:“那你呢,皎皎,,你愿不愿意等我三年,等我三年后來娶你。” “我愿意。”女孩微微一笑,解下自己腰间的弯刀递给萧迩,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婵娟说道:“以这西凉族传国金刀为信,头顶明月为证。” “好。”萧迩接过弯刀,拉着女孩一同跪到地上,面对着天边皎洁的月亮高声说道,“便请姮娥作证,天佑五十一年,西凉国霍都王庭,皎皎与萧迩相许今生相伴,來世相守。如违誓言,天诛地灭。” …… 姜采薇披着狐裘披风站在廊下,望着远处庭院中那一抹颀长却在夜色中显得异常凄凉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此时夜风拂过,冷风夹杂着雪砾搭在她细嫩的小脸上,留下一道道泛红的痕迹。望着此时此刻的景色,她也想到了当年与齐王殿下诀别的那一晚。 只是,齐王殿下想到的是两人指月为证,互定终身;而她想到的,却是她母亲怕齐王殿下真的会为了她发兵西凉,逼着她立誓与齐王殿下断了來往。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离奇,明明是一对相爱的恋人,可命运却牵着他们越走越远,直至分道扬镳;明明两人离得如此近,眼中看到的景色也是相差无几,可心中所想之事,确是天壤之别。或许,他们这一生的命运,从当年他们离别的那一晚,就已经注定了。 那天,她刚回到自己的寝殿,便见到了等在寝宫之内的阏氏。阏氏气她瞒着众人与齐王殿下私相授受,先是请了家法,细细的鞭条将她的后背打得血肉模糊,然后又盯着她的眼睛,严厉地说道:“陇儿,娘要你以你一生的幸福,与西凉全族的未來起誓。这一世,永不再见齐王世子,心中也绝不能再留半分对他的情意。否则,你将终此一生茕茕孑立,而西凉族也将万劫不复。” 姜采薇心中一惊,她沒想到平素最为柔和的母亲竟会用全族人的性命來逼迫自己,可是不论她怎样不愿,她都不能反驳,只能顺从母亲的意思。 她绝望地跪到地上,紧紧攥住自己拢在袖中的手,回望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坚定说道:“胡狼王在上,明月今日起誓,若日后再见齐王世子,或是心中再存有对他一丝一毫的幻想,则终此一生茕茕孑立,求而不得,西凉全族也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阏氏满意地点点头,只留下句“好自为之”便带着一屋子的宫人,浩浩汤汤地离开了姜采薇的寝殿。 待到阏氏离开后,姜采薇便立刻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她只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就连沒有站起來的力气都沒有。方才与齐王殿下立誓的好心情也被阏氏这么一闹,而荡然无存。 姜采薇用手紧紧捂住嘴巴,低声痛哭起來。晚风不断地从窗子与门的缝隙中渗进殿中,吹得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地不断闪烁着。 明亮的灯火将姜采薇颓然倒地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消瘦的肩膀一抽一抽地上下抖动,因着哭泣的缘故影子也闪烁不明。空荡荡的大殿之内,万籁俱寂,只剩下女孩无助与悲戚的抽噎,与风透进屋中的呼啸。 当时的她并沒有想到,后來竟能真的一语成谶:西凉全族在漠北消失殆尽,而她,落得了如今这个寄人篱下,孤苦无依的下场。而当初那个信誓旦旦,扬言说要娶自己的人,也马上就要娶另一个女子为妻了。可更加讽刺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唯独她不知道。 …… 天空又开始飘起雪來,齐王殿下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一点点在自己手心中化成了一滩污水。望着自己潮湿的手心,齐王殿下突然觉得有些冷,他紧紧身上的披风,准备要回去,一转身便看到了立在廊下的姜采薇。 廊中明明灭灭的灯火映得她身影朦胧,晚风夹杂着雪花不断钻进她的衣领与宽大的袖口,热烈的北风吹得她衣袂翩翩,更显得身量单薄。 姜采薇也发现了齐王殿下正在望着自己,她歪歪头,冲他露出了一个娇俏而狡黠的笑容。纯洁无暇的微笑,应着她身上毛茸茸的白狐裘披风和洋洋洒洒的满天飞雪,远远看去,只如误入凡尘的小狐仙,亦如当年初见时纯真的模样。 齐王殿下也随着她微微一笑,沒有说话,也沒有上前。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站着,任北风呼啸,雪花飘散。彼此相顾无话,眼中却又流转着万语千言。 末了,正当两人都快以为时光静止了时,殿内突然传出了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皇后娘娘,” 然后便是一阵推酒案与座椅的呀声,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还夹杂着一个人嘶哑的高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姜采薇一愣,与齐王殿下对视一眼,转身急匆匆地跑进了大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胎气 太医若有所思地捋捋自己花白色的山羊胡,一对浓密的眉头越皱越紧。末了,他抬起为元舒把脉的手,叹了口气,跪到地上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对上座上脸色不佳的萧通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并无大碍,腹中的龙胎也并无多少损害,只是……”太医欲言又止地看了床上的元舒一眼,“皇上,娘娘这并非是因为跳舞动了胎气,而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皇上不耐烦道。 太医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回答道:“因为……她摄入了红花。红花这味药材,有舒筋活血之效,常被人用來治疗血气淤积之症。正常人吃了,无甚大碍。可若是有孕之人吃了,只怕是腹中胎儿不保啊。不过好在皇后娘娘摄入的剂量尚浅,虽是有小产征兆,可腹中的胎儿仍是保住了。” “那就好。”太后娘娘舒了口气,侧头对身后的苏嬷嬷吩咐道:“染月,你去吩咐御膳房,给皇后熬点补血养气的人参红枣汤,让她好好儿补补身子。” “是,奴才遵命。”苏嬷嬷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从或喜或悲,或担忧或看热闹,心态各异地聚在元舒寝殿内的人群中穿过,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内殿。 太后娘娘待到苏嬷嬷离开后,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的太医:“行了,你先起來吧。”说罢,又厉声问道:“谁是羲和殿的掌事宫女,” 正在元舒床边伺候的翠锦听到太后娘娘正在寻自己,连忙低垂着头跪到太后娘娘面前,恭敬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翠锦是羲和殿的掌事女官。” 太后娘娘侧目看了一眼被这阵势吓得面无血色的翠锦:“你就是羲和殿的掌事宫女,,那哀家倒是想要问问你,你是如何伺候你家主子的,怎么连饮食中掺入了红花也沒有察觉,,幸亏发现得早,若是晚些,任凭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奴婢该死,”翠锦哆哆嗦嗦地叩了个头,伏在地上诚惶诚恐道,“奴婢犯有失察之罪,险些酿成大祸,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太后娘娘不屑地冷笑一声,高声吩咐道:“來人啊,将这婢子拖下去,杖责二十,” “是,”立在殿中伺候的太监们,说着便要拉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翠锦往殿外去。 “等一等,”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脸色有些苍白的元舒,一听太后娘娘将要惩罚翠锦,连忙求情,“母后,翠锦平日里伺候臣妾也算是尽心极力。只是,这种事情,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又怎会了解呢,,母后,臣妾远离故土,身边就只有翠锦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还望母后看在臣妾的薄面上,饶了她吧。” 太后娘娘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地半倚在床边的元舒,又偷偷看了看萧通的反应,不耐烦地摆摆手,对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翠锦道:“罢了,既然你主子都为你求情了,那哀家也不好说什么。今日便先饶了你,可若是日后你还犯同样的错误,可就别怪哀家翻脸无情了。” “是,奴婢谢过太后娘娘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翠锦哭得抽抽搭搭地磕了个头,“奴婢必定谨记今日的教训,日后全心全意地侍奉主子。” “行了,既然母后决定不追究你的罪过,你便也不要再在这儿哭了,仔细惹得母后心烦。”一直默不作声的萧通见状连忙圆场道,“你去后厨看看,皇后的药煎好了沒有。若是煎好了,便趁热端上來伺候皇后服下吧。” “是,奴婢遵命。”翠锦用袖口擦擦脸上的泪,转身走出了大殿。 太后娘娘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瞥了一眼低眉顺眼地立在殿内的太医:“李太医,既然你说皇后是因为摄入了红花,才会如此。那你便与哀家和皇上说说,能否推断出皇后娘娘是如何摄入红花的,” “这……”李太医低垂了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殿内各宫的娘娘,只觉得后背发麻,冷汗一层接一层地出。他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依微臣推断,皇后娘娘该是误食了什么含有红花的膳食,或是这羲和殿中有什么沾带红花的物品,才会造成体虚之症的。” “误食了什么东西……”太后娘娘低声复述了一遍李太医的话,眉头紧皱,一双锐利的眼睛挨个扫过殿中嫔妃们的脸:“好,干得真好,真是大胆啊,看哀家老了是不是,,一个个的都长能耐了是不是,,竟然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耍这些恶心的手段,”说着,一时气结,顺手将手中那盏白琉璃茶盏扔了出去。 晶莹剔透的茶盏先是在宝蓝色的波斯地毯上滚了几个圈,然后发出一声脆响,碎了。茶盏中盛着的茶叶茶水也撒了一地,浸湿了价值不菲的地毯。 各宫的娘娘们一个个都被太后娘娘这突然的盛怒给吓得花容失色,先是面面相觑,看看对方的反应后,赶紧提着长长的裙裾,伏着身子跪到了地上。各个嫔妃身后伺候的贴身宫女,和羲和殿内伺候的宫人,也都赶紧随着各位娘娘跪到了地上。 远远地站在宗亲之中的姜采薇看到太后娘娘的反应,与地上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看來就算太后娘娘对这个皇后再怎么不满意,可也终究是对她肚子里的那个龙种在意得很啊。 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口的齐王殿下看到了姜采薇嘴角泛起的那一抹冷笑,他悄悄走到姜采薇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这个表情是何意思,莫非此事与你有关,,” 姜采薇扭头看了齐王殿下一眼,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沒有说话。而是抬手扶扶头上斜插着的那支凤血玉笈,缓步走到元舒床边,提起元舒身上穿着的那件正红色礼服,放在鼻尖嗅了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在所有人奇怪的目光中,她伸手拂起长长的裙裾,一脸从容地跪到地上,俯身行了个礼,双手将元舒的披帛举过头顶,对榻上的太后娘娘与萧通柔声说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衣裙有问題。” “这衣裙有问題,,”皇上挑挑眉毛,快步走到姜采薇身边,拿过她举着的披帛,也学着她的样子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这衣裙到底有何蹊跷,,” 姜采薇微微一笑,俯身恭敬道:“回皇上的话,这衣裙怕是用红花做染料染出來的。红花性凉,故而味道浅淡。以红花做染料染出來的布,光滑柔顺,色泽鲜亮,还伴着淡淡的清香。可若非常年与之打交道的人,绝不会察觉出红花的腥味。臣女右脚踝患有旧疾,每到冬日或是天气转换的时节,便会隐隐作痛,需要以红花入药,纾解血气。所谓病久成医,故此,臣女对红花这味药颇有了解。陛下福泽深厚,圣体康健,自然也就对红花知之甚少了。” 萧通点点头,望着手中那一抹猩红的披帛,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究竟是谁做的手脚呢,” “采薇,辛苦你了。”太后娘娘满脸慈爱地扶起姜采薇,满意地拍拍她的手,转头对萧通说道:“不管是谁,只要是查出与此事相关的人,一律严惩,决不轻饶,” “母后说的极是。”萧通抬手将手中的披帛递给李琨,一脸严肃地吩咐道:“李琨,你去司衣局查查负责皇后娘娘礼服的人是谁。” “是,奴才遵命。”李琨将随手将拂尘放到臂弯,接过萧通递过來的披帛,越过跪了一地的莺莺齐齐,转身离开了大殿。他刚走出大殿,便看到了端着汤药往殿内走的翠锦。翠锦也看到了满脸匆忙的李琨,知道今日之事若是不查出來,他们做奴才的肯定谁都不好过。便只是低头向李琨行了个礼,未做注意,急急忙忙地端着汤药进了大殿。 萧通坐到元舒身边,扶着她消瘦的肩膀,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且放宽心,太医不是说了吗,你与孩子都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养,一切都会否极泰來。” “皇上说的极是。”太后娘娘站在元舒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脸色苍白,梨花带雨的元舒,“这六宫之事,你就先不要插手了。放下心,趁此机会好好休养休养。虽说将近年关,事物繁多,但是诸事还有哀家与采薇呢。”说完便回头冲立在殿中的姜采薇温和一笑,“采薇,你说是吧,” 太后娘娘此语一出,殿中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他们原以为皇后患病,六宫之事怎么说也该是轮到蕙昭仪主持,毕竟她入宫的年岁久,又有主持六宫之事的经验,可谁能料到,太后娘娘竟会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要只是郡主份位,仍未婚配的姜采薇來帮她主持年终祭礼之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断案 跪在地上的几个披嫔妃悄悄一交换眼神,脸色一个赛着一个地差。虽说太后娘娘一直瞧着非姜氏所出的皇后娘娘不顺眼,而身为姜氏嫡长女的姜采薇又并无婚配。按理说,她们该担忧姜采薇会不会取代皇后的位子才是。 可是京中凡是长了一对耳朵的人,都知道齐王殿下与姜采薇的关系,也了解皇上对齐王殿下的宠爱。所以众人便也并未对姜采薇多上心,只以为姜采薇早晚都会嫁给齐王殿下,不会对她们构成任何威胁。可是方才听了太后娘娘的话后,她们才恍然记起:齐王殿下不是马上便要迎娶晋国的十一公主了吗,。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身为姜氏嫡长女的姜采薇,势必会要进宫为妃的。先不说姜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只单凭着太后娘娘对姜采薇的宠爱与倚重,她取代皇后的日子简直是指日可待。她们好不容易才盼走了一个姜氏嫡女,盼來了不受太后看重的皇后,若是姜采薇进宫做了妃子……太后娘娘这话,真是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姜采薇看了一眼殿中面色不佳的各位娘娘,又看看站在宗亲女眷中眉头紧皱的齐王殿下,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低头福了福身:“请太后娘娘放心,臣女必定尽心竭力,为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分忧。” 太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扶起姜采薇:“哀家知道你有心,也知道你孝顺,所以说啊,将年终祭礼之事交给你,哀家最是放心的了。” 姜采薇低头柔柔一笑:“太后娘娘谬赞,臣女天资驽钝,恐怕难堪大任,诸事只求尽心便好,还望太后娘娘莫要嫌臣女笨手笨脚。” 听了姜采薇毫不推辞的话后,一直安静地卧在床上的元舒抬起头,一脸震惊地望着姜采薇,满眼的不敢相信。她沒有想到,姜采薇竟会有染指后宫的心思。只是,若她想要亲手掌控后宫,当初又为何要将自己送进宫呢,。 正当元舒疑惑不解时,姜采薇也注意到了她正在望着自己。她悄悄侧过头,冲元舒微微一笑,动动嘴唇,用唇形向她说道:“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萧通看了眼一唱一和的姜采薇和太后娘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抚性地轻轻拍拍元舒的肩膀,摇摇头示意她忍耐。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药煎好了。”正说话间,翠锦端着汤药走进了大殿。 萧通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翠锦,点点头:“过來吧,赶紧服侍你家主子将药服下。” “是。”翠锦低着头绕过跪在地上的嫔妃与宫人,缓步走到元舒床边,躬身双手将药端到元舒面前:“娘娘,请服药。” 元舒接过汤药,皱皱眉头,咬咬牙一仰头将药一股脑地全喝了进去。翠锦连忙接过元舒手中的药碗,递上了杯清水漱口,又趁着元舒漱口时眼疾手快地拿过了痰盂等着元舒吐漱口水。 萧通扶着太后呢娘娘坐回榻上,看看跪了一地的嫔妃,摆摆手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们也别都在那儿跪着了,起來吧。” “谢陛下恩典,,”一群早就等着萧通说这句话的妃嫔宫人们赶紧叩头谢恩,呼呼啦啦地从地上站了起來。 太后娘娘端起案几上的杯子,一边抿着热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因久跪而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莺莺齐齐,缓声道:“在羲和殿里伺候的宫人都有谁,给哀家站出來。” 几个宫女相互看看,交换了一下眼神,虽是害怕得紧,可还是规规矩矩地站了出來,俯身向座上的太后娘娘行了个礼:“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是羲和殿宫人。” 太后娘娘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她们一眼:“平日里都是你们在殿内伺候,” “是。” “好。”太后娘娘点点头,轻轻一笑,“那你们可曾记得,自打你们娘娘有孕的消息传出以來,都有谁往这羲和殿内送过东西,” “这……”几个宫女犹豫不决地望望身后的各宫妃嫔,一脸的为难。 太后娘娘看出了宫人们的顾虑,意味深长地看了各位嫔妃一眼。不怒自威的眼神扫过之处,被她看过的妃嫔都匆匆低下了头:“你们放心,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论你们说出了谁的名号,哀家都能为你们做主。”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知道都有谁往羲和殿内送过礼。”一个看起來年纪尚轻的宫人上前说道,“其实,这礼单说來也简单。皇后娘娘向來深居简出,与各宫娘娘相交不深。故此,皇后娘娘有喜的消息传出后,常來羲和殿的娘娘也就那么几个。” 那宫人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慢慢转黑的几个妃嫔,“我家娘娘有孕的消息刚刚传出时,丽嫔娘娘曾亲自來看望过我家娘娘,还送來了一块东海珊瑚石。琅嬛轩的齐宝林也曾命人送过几株紫金芍药,只是人却未到过我们羲和殿。再有就是安婕妤曾送來过一面和田玉屏风,说是孟夫人当初怀孟家公子是就是因为这面屏风才得以母子平安的。” 太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朗声吩咐道:“來人啊,就按着方才这姑娘所提的单子,将这些物件全都挑出來,找人好好儿查查。另外,送这些东西的嫔妃,在此事了结之前,便先不要出自己的寝殿了。”说完之后她接着问道:“只有这些人吗,你再细细想想,还有沒有遗漏的,” “遗漏的……”那小宫女皱皱眉,仔细想了想,突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转头指着一脸淡然地立在殿内,仿佛置身事外的看客一般的姜采薇道:“舒阳郡主。太后娘娘,奴婢突然想起來了。自打我们娘娘有孕之后,舒阳郡主隔山差五地便会差人送安胎用的糕点來。风雨无阻,这几个月來从未间断过。” “采薇,。”太后娘娘面色一凝,先是看了看皇上的反应,然后满脸不可置信地皇上一同望着端庄地立在殿内的姜采薇。 那宫人此话一出,别说是太后娘娘与皇上了,殿内的各府宗亲,各宫的妃嫔宫人,全都转过头望着姜采薇。一道道或是吃惊,或是讥讽,或是不解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在姜采薇身上,像是要将她的身体烧出个洞來。 姜采薇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似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似的。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中,不慌不慢地敛起长及曳地的裙裾,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俯身向着座上的太后娘娘与皇上行了个礼,拱手柔声道:“皇上,太后娘娘,这位姑娘说的不错,臣女确是经常为皇后娘娘送安胎用的糕点。当然,如今事态严重,臣女不敢保证自己的糕点沒有问題。既然宫中曾为皇后娘娘送过礼物的妃嫔都被禁足在宫中了,那臣女自然也不能例外。等臣女将心中的肺腑之言说尽之后,便立刻带着婢女回到昭阳宫,直到此事水落石出前,都决不会踏出昭阳宫一步。皇上,太后娘娘,这位姑娘也说了,臣女送來的糕点数目不少,想必皇后娘娘一时也吃不完,这羲和殿内肯定还有剩余的糕点,若是想要调查,便拿去调查好了。臣女对皇后娘娘一片赤诚。不论调查结果如何,臣女都问心无愧。只是……” 姜采薇顿了顿,“若查完之后,皇上与太后娘娘仍是怀疑臣女的话,那臣女也可辩驳,愿受惩戒。” “母后。”一直静静地站在宗亲之中默不作声的齐王殿下突然上前行了个礼,张口说道,“儿臣以为,此事与舒阳郡主无关。郡主并非宫中妃嫔,与皇兄亦无婚约。可以说,郡主与皇后娘娘根本沒有任何利益冲突。既然并无冲突,那郡主又为何要铤而走险,冒着诛三族的危险來谋害皇后娘娘与府中的龙子呢,。再说,众所周知,皇后娘娘的母亲乃是舒阳郡主的嫡亲姑姑。皇后娘娘千里迢迢嫁到这宫中,离家万里,茕茕孑立。而舒阳郡主也是孤身一人,寄居在宫中。按着血缘亲疏远近來说,两人乃是对方在宫中可以相互依靠之人,郡主何必要谋害自己的嫡亲表姐呢,” 太后娘娘与皇上对视一眼,觉得齐王殿下所说不无道理。只是这龙裔之事,到底是要慎重的。虽说她也觉得姜采薇与此事并无关联,心中却仍旧是存了些疑虑的。 可就算是疑惑,她也不能无凭无据地怪罪姜采薇。说到底,她毕竟自己引进宫來的,若是在她这儿出了差错,自己这面上也不好看。 想到这儿,太后娘娘便佯装做信服齐王殿下之言的样子,连忙起身上前扶起了姜采薇:“哀家又沒说要怀疑你,你说得这般决绝做什么,” 姜采薇低垂着头,福了福身:“太后娘娘,臣女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此事,臣女确是脱不了干系。既然同为嫌疑之人,那臣女便理应与各位娘娘一起禁足。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因为臣女非宫中妃嫔便格外关照。” “采薇,你是真的愿意禁足宫中等待调查,”坐在上座的萧通突然开口问道。 “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臣女深知自身清白,也相信掖庭的各位大人明察秋毫的能力。”姜采薇低头轻声回答道,“故此,臣女愿意禁足,以正宫中法度。” 太后娘娘叹了口气,爱怜地拍拍姜采薇的手:“哀家知道你行事向來讲究公允,也明白你的一颗赤诚之心。只是,若是这样的话,可就要委屈你一段日子了。” 姜采薇摇摇头:“不委屈,只要能为太后娘娘分忧,臣女受再多委屈都是值得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算计 太后娘娘拿过火钳拨弄着火炉中燃得正欢的炭火,随着她的动作,通红的炭火发出一阵兴奋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此时殿外正下着鹅毛大雪,飞雪如飘絮般洋洋洒洒地落到地上,将天地染成了一体的皓白。被风呼啸着从殿前刮过,吹得窗棂呼呼作响。屋外风雪漫天,酷寒难消;屋内却被燃得正烈的炭火熏得只如三月暖春一般,让人沒來由地发懒。 苏嬷嬷提着一个漆朱十盒从外面走进來,刚一推开殿门,狂风便立刻趁机冲进了殿内。洁白的雪花也被如刀子般犀利的北风送进了温暖的大殿之内。 太后娘娘回过头,透过正在与狂恣的寒风较量,努力想要在激烈的风中关上殿门的苏嬷嬷与殿门的缝隙中望着屋外白茫茫的天地,突然想起了幼时冬日里父亲教她读的那首《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月夜归人。 只是,她从不贫苦,也从未尝试过孤身一人在雪地中行路的悲凉。父亲教她读这首诗,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心怀天下,让她明白天下并非全是他们这般钟鸣鼎食之家,世上还有许多人穷困潦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希望她长大后能以国家社稷为重,做一个忧国忧民的贤后罢了。这一点上,她确是沒有辜负父亲的殷切希望,她为这个国家付出了所有:青春,心血,岁月,甚至是婚姻与爱情。 平心而论,她这一生虽是失去了许多,可较之天下数万万一生悲苦的女子,她还是幸运的。身为沐氏嫡长女,她一生下來便是千金万金,只如众星捧月一般地被父母宠大。即便是后來长大后入了这深宫,她也一直都是顺风顺水,荣宠万千。 丈夫死后,她又顺理成章地做了太后,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和乐融融。若非要找找她这一生悲苦的时刻,恐怕便是她爱上那人之后吧。明明知道不能爱上,明明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天堑一般的鸿沟,明明知道他们不会被世人认可。 可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那毅然决然之心,只如飞蛾扑火,此生不悔。 太后娘娘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火钳,回头开口问道:“昨儿个李琨调查羲和殿中收到的礼品的结果如何,” 坐在太后娘娘对面的萧通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白茶,叹了口气回答道:“果然如母后所料,什么都沒有查出來。不论是丽嫔送的东海珊瑚石,还是齐宝林送的紫金芍药,亦或是安婕妤送的田玉屏风和采薇送的糕点,全是并无半点蹊跷。如今唯一有疑点的,便是当初采薇指出的那身说是用红花做了染料的衣裙。” 太后娘娘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微微一笑抬手为皇上续了杯茶:“皇上,后宫之人的手段远比你所见到的要复杂得多。虽说你自幼在宫中长大,宫妇害人的手段多多少少也见过些。可是,这座已经伫立了百年寒阙天,实质上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坟墓:阎王,孟婆,水、火判官,黑白无常,大鬼小鬼……她们的手段可多着呢,若是能让你如此轻易地就查了出來,那那个主使此事之人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哪里还会轮得到你來调查呢,,” “母后所言极是。”萧通叹了口气,“那依照母后的想法,与这些日子的观察,谁该是最有嫌疑之人呢,” “任何人。”太后娘娘轻轻一笑,一双笑盈盈的眸子中闪射着精光,看上去只如老谋深算的千年狐仙,“后宫之事,向來都是真真假假。妃嫔之间过招,有时可是要比战场上谋划兵法还要激烈。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是谁做的不要紧,利用了谁也不要紧,重要的是能够引得别人同情,或是让人相信。达到这个目的,便是赢了。” 太后娘娘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茶,慢悠悠地接着说道:“若是哀家看,不仅是那些曾给皇后送过东西的人,谁都有可能是罪魁祸首。任何人,只要他在这寒阙天中生活,便已有了三分嫌疑。当然,也包括皇后自己。” “皇后,,这……不会吧,,”萧通一脸不可置信地皱皱眉疑惑不解地问道,“母后,皇后险些因此而滑胎。身为一个母亲,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孩子狠心至此吧,” “可她毕竟沒有滑胎。”太后娘娘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在火炉边烤着火。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在她那张虽是已过了三十却依旧保养得如二八少女一般,光洁白皙的脸上。 “皇帝啊,当你说出这句话时,就证明皇后已经成功地诛了你的心了。此事若并非她做的还好,若真是她做的,那她真可谓是赢得彻头彻尾。既保住了孩子,又引得了你的同情,还趁机打压了一下后宫中对她不敬的嫔妃。” 太后娘娘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皇上,你就别说什么虎毒不食子的话來维护她了。你要知道,这后宫之中最不缺少的便是心狠手辣之人。想要在这场风起云涌中存活下來,放弃的又岂止是孩子那么简单,若是稍稍心软一点,别说是孩子了,恐怕连自己都会死无葬身之地。那些嫔妃一个个平日里虽是看着全是一副姣花照水,弱柳扶风的样子,可要真耍起狠來,恐怕连掖庭的女官都要甘拜下风。前朝的武曌就曾为了扳倒王皇后,亲手掐死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后來,高宗垂怜,立了这个还未满月便夭折了的小公主为安公主。说到底,皇后若是效法于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母后,你别再说了。”萧通打断太后娘娘,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朕希望此事……与她无关。” 太后娘娘点点头:“那是自然,哀家也希望此事与她无关。”太后娘娘顿了顿,接着问道:“不知皇上以为采薇如何,” “采薇,,”皇上面色一凝,“母后是怀疑采薇与此事有关,可是,她为何要这样做呢,沒有任何理由啊。” “哀家方才早就说过了,任何人,只要他住在这寒阙天中,就已有了三分嫌疑。按说,采薇是最沒理由这样做的人,可是越是沒理由,便越是值得怀疑。”太后娘娘似笑非笑地望着萧通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值得咱们怀疑。” “母后指的是……” “蕙昭仪。”太后娘娘接上皇上的话茬,“皇上不觉得,她这段日子有些太过安分守己了吗,” 萧通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若真是她的话,那可就帮了咱们一个大忙了。” “所以说,此事对咱们來说便是一个天赐良机。”太后娘娘往火炉中填了块木炭,顿时火星四溅,本已快要熄灭了的火苗又熊熊地燃了起來,“她与此事有关最好,若是无关,就算是生拉硬扯,也要将此事跟她扯上些关系。” 羲和殿内。 “娘娘,该吃药了。”翠锦端着汤药站在元舒床边,柔声叫醒了正倚在床上浅眠的元舒。 元舒费力地支起身子,苍白着一张脸接过翠锦手中泛着苦气的汤药,一口气仰头咽了下去。 翠锦连忙接过药碗,递过漱口水。看着元舒病歪歪的样子,翠锦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口抱怨道:“娘娘今年也不知是冲了什么煞,总是生出一些意外的灾祸。先是好端端的被二小姐推进了湖里,落了个心悸的痼疾。这眼见着身体休养得差不多了,又怀上了龙胎,本以为将要否极泰來了,谁知道又不知被谁陷害,弄了这么一出。您这年啊,估计得在病床上过了。” 元舒吐出口中带着药腥气的漱口水,抬头看了翠锦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嘲道:“我哪里是撞了什么煞,一切还不是明月一手搞出來的,” “大……大、大小姐,,”翠锦惊呼一声,两手一松,手中端着的盛着药碗的托盘顺势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见自己闯了祸,翠锦连忙手忙脚乱地弯腰拾起托盘和碎了一半的茶盏,慌慌张张地看了看寝殿四周。确定沒有旁人后,她压低声音对元舒说道:“娘娘怎么能确定是大小姐做的,” “本來我是不能确定的,可是后來听了她与母后说的那番话后,我知道,她便是幕后主使。”元舒深吸一口气,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缓声说道,“也就亏得她是幕后主使之人,我这孩子才能有惊无险地保住吧。” 翠锦坐到元舒床边的月牙几子上,随手放下手中的托盘,疑惑不解地问道:“大小姐说了那么多话,娘娘究竟是从哪句推断出她是始作俑者的呢,大小姐行事周密,恐怕连太后娘娘与皇上都未能察觉吧,”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了解她,我自幼同她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性情,我最是清楚不过的。” 元舒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让人分辨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别看她温婉和顺,其实她是最为桀骜难驯的。她行事自幼张狂,骄傲。若是遇见有人将些子虚乌有的事安在她的身上,她是从來不屑于争辩的。相反,只有她真的做了此事,又不想被人知道时,才会绞尽脑汁地为自己辩驳。所以,此事非她莫疑。” “大小姐真的是……” “丧心病狂。”元舒打断翠锦的话,“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受她牵制。之前不论她怎样利用我,我都能忍受。可是这次,她已经触到了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底线,就算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也会与她拼个鱼死网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风雪 姜采萱坐在烧得火热的火炕上,一双素白的柔荑正利落地穿针引线。别在一边的膝上围着一床看起來十分温暖的赤狐裘,燃得正旺的炭火在火炉中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窗外大雪纷飞,呼啸着的北风夹杂着锋利的雪砾接二连三地打在行人的脸上,吹得人脸颊生疼。寒冬腊月,正是盛京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呵气成冰。虽是将近年关,可被白雪覆盖的街道上却鲜有人迹。屋外北风肆虐,漫天飘雪,可屋里却温暖如春,烧得火热的炭火让人生了一层薄汗。 一身鲜卑人打扮的红笺挽起袖口,拿过铜制火钳又往火炉里添了几块新炭。望着橘红色的火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明知道送不出去,还要一直拆了绣,绣了拆。你嫁到鲜卑的这几个月,别的什么也沒做,光顾着绣这香囊了。依奴婢看啊,你这绣工都能与宫中的绣娘相比了。早知道你能把女红练成这样,你当初的嫁衣就不该让大小姐和夫人帮你绣。” “我哪里是在练女红,,若是真想练的话,当初在汴梁时,有的是名满天下的绣娘教我,又何必到这儿來跟着你学呢,”姜采萱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冲红笺微微一笑,“我不过是想找个事做,打发打发时间罢了。从前倒还沒觉得,到了盛京后才发现,原來这日子竟是这般难熬,真是感受到古人所谓的度日如年的感觉了。” 红笺恨其不争地白了姜采萱一眼:“小姐,你以为奴婢不知道你在打算什么吗,你故意与大王子殿下撕破脸,让他疏远于你。不就是想着一个人熬到与太后娘娘约定的日子,到时候你就可以跟太后娘娘说,因为与王子殿下关系僵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吗,” 姜采萱撇撇嘴,歪头冲黑着脸的红笺娇俏一笑:“红笺,你心思这般玲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何必要瞒我,你又何曾想过要瞒我,”红笺冷哼一声,“我是断不会阻止你的,因为不论你怎样选择,而选择之后的结果又如何。到头來,都是你自己的人生。即便我们再怎么疼惜你,为你着想,都不能违背你的意愿,替你做主。” “红笺姐姐,谢谢你。”姜采萱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调皮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沒有将我受姑姑威胁之事,告知爹娘与姐姐,是因为我瞒得好呢。可沒想到,你竟然早就知道了。”说着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姐姐说的不错,手底下伺候的人确是不应该太过通透。若是奴才太过慧黠,倒显得主子蠢笨了。” “值得吗,”红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伸手拿过姜采萱随手放在膝上的针线奁子,望着细竹奁子中满盛着的各色丝线叹了口气,“小姐,你如今只有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往后还有好几十年的大好时光沒有度过。若是就为了一个拓跋觉死了,不觉得可惜吗,” “沒有什么可惜不可惜,也沒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姜采萱眼珠一转,黝黑的眸子中闪射着玲珑地光彩,笑意盈盈地玩笑道,“难道十六岁死去不好吗,死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纪里,以后他人再回想起你,记起來的也只是你最美的样子。年少早夭也好,倒省去了人老珠黄的烦恼。不然,就冲着拓跋觉那个花花公子的性子,以后等我人老色衰时,难保他不会赶我下堂。” 红笺满脸忧愁地叹了口气:“小姐,你忘了吗,按着太后娘娘的想法,你和拓跋觉是不能同时活在这世上的,又怎会一起携手到年老色衰之时呢,” 姜采萱一愣,随即笑道:“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姑姑说过我只有把拓跋觉的脑袋给她拿回去,她才会给我解药这茬儿了。看來在我内心深处,还总以为能和拓跋觉白头到老呢。” 姜采萱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红笺,你知道吗,开始的时候,我还抱有幻想,想着姑姑是不是在唬着我玩,就像小时候一样。可是后來日子久了,我才终于明白:原來姑姑是认真的,她是真的要利用我杀死拓跋觉。然后我就开始安慰自己:所有的事,都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梦醒过來,我还是汴梁城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被所有人呵护着,宠爱着,不知时间生死,不知人情冷暖。而姑姑也仍旧是那个疼爱我的姑姑,当我从梦中醒來时,她会温柔地拭干我的泪水与汗水,对我慈爱地笑着,问我方才梦到了什么,竟然惊出了一头的冷汗……” 姜采萱深吸一口气,眼中有泪光潋滟:“红笺,你说姑姑为何就变了呢,她从前是那么的疼爱我,怎会忍心利用我,对我下毒呢,” 看着姜采萱哀戚无助的样子,红笺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她,可是张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拍了拍姜采萱的肩膀,徒然地叹了口气。 姜采萱歪歪头,倚在红笺的怀里,抓着红笺的衣襟,终于落下了泪:“红笺,我的心很疼,真的很疼。是不是人长大了,心都会疼,,若是这样,我倒宁愿我永远都不要长大。” 红笺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姜采萱的后背,声音温柔而恬淡:“小姐,是人总会长大的。而长大了以后,心就难免不会疼。莽莽红尘之中,沒有谁可以躲得过去。” 姜采萱呆呆地倚在红笺怀里,泪水源源不断地从她那双生得极像太后娘娘的眸子里流出:“红笺,那你说,等我死了以后,拓跋觉会把我忘了吗,”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红笺别过头去,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小姐,奴婢不知道他会不会将你忘记。可奴婢知道的是,即便是世人都将你忘了,奴婢也绝不会将你遗忘。” “红笺啊,你知道吗,我不怕被所有人遗忘,我只怕他会忘了我。忘了在他这拈花带叶的一生中,还曾爱过一个少年早夭的薄命女子。忘了他曾将心掏出來献给她,可那女子却不领情地伤透了他的心。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我这样对他是有自己的苦衷的,虽然这苦衷,他可能一生都不会知晓……红笺,我真的很爱他。很爱,很爱。” 红笺动作轻柔地拍拍姜采萱的头,深吸一口气:“奴婢知道你很爱他,很爱很爱,爱到甘愿为他背井离乡,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 “红笺,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姜采萱抬起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我为何要让他记得一个死人呢,逝者长已矣,活着的人该好好儿活着才是啊。” “小姐,沒有人不自私。你已经对他很慷慨了,慷慨到能够为他付出自己的性命。” 姜采萱微微一笑,泪水却随着她的动作而更加汹涌,“红笺,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想和他好好儿地携手一生,看着他从青丝到白发,一路上花开花落,起起跌跌。可是,这都不能实现了。我将作古,君当长存。” “小姐,既然你这么想和拓跋觉共度一生,那咱们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大小姐,她心思机敏,总会想出办法的。” “不行的,姑姑说过,若是让姐姐知道了,她就会杀了姐姐灭口,如今姐姐独身一人寄住在深宫之中,本就自身难保,我又怎能去劳烦她呢,”姜采萱叹了口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紧紧抓住红笺的手,满脸希冀道:“红笺,你能不能答应我三件事,” “何事,”红笺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只要是奴婢力所能及之事,即便是赴汤蹈火,也一定会帮小姐达成心愿的,” 姜采萱摇摇头:“不用你赴汤蹈火,你一定能做到的,”说着姜采萱闭上眼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第一件,不要将我去世的真正原因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爹娘和姐姐,还有拓跋觉;第二件,我死以后,请把我烧了,找一个刮东风的日子,把我的骨灰随风散了吧,我想乘着这风,再回去看一眼汴梁城,看一眼咱们钦国侯府;第三件……” 姜采萱深吸一口气,泪水从她光洁的脸上滑落:“第三件,我要你在我死后嫁给拓跋觉,我知道,这对你來说有些强人所难,可是我真的不放心让别人嫁给他,而且若是别人嫁给他,我会嫉妒的,红笺,你自幼同我一起长大,我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我不能容忍任何人染指我的东西,可是你不一样,在我心里,你与我姐姐并无不同,只有你嫁给他,我才会放心,我才不会嫉妒,红笺,你答应我好不好,不是以一个婢女对待主子一样答应,而是以姐姐的身份,答应妹妹,” 红笺痛苦地闭上眼睛,用力地拭干脸上的泪水:“好,我答应你,在你死后,严守秘密;烧你成灰,随东风散去;嫁给拓跋觉,替你好好儿地照顾他,还他夫妻情分,一生儿孙绕膝,得享齐人之福,” 得到了红笺的同意后,姜采萱舒心地轻轻一笑,刚想回话,便听见门外有人在敲门,那声音听去十分急切,力道也像是要将门砸开一般:“开门,开门,王子妃娘娘,奴才知道您在里面,快开门,开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不忍 是夜,窗外北风呼啸,刮得窗棂呼呼作响,低沉凄厉的声音,听上去只如厉鬼的哭号,又如嫠妇的悲语。今日是腊月十六,既望之日正是月华最美之时。皎洁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斜在被白雪覆盖的院子中,更添了几分幽寂之美。 银辉映衬着雪夜,两相洁白的光华映得整个庭院只如白昼一般。院中那棵在寒风之中早已落进了叶子的杨树,也在北风的肆虐下不断发出一阵阵无助的呜咽。可不论它怎样求饶,那狂躁的北风都沒有丝毫想要停下來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儿地抽打着它光溜溜的枝干。随风摇摆的影子被月光投射到窗上,鬼魅的样子像极了地狱中前來索命的魑魅魍魉。 满室黑暗中,躺在火炕上的姜采萱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在被月光照得蒙蒙亮的夜色中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扭头看了看屋内那尊即便是在夜里,也依旧兢兢业业的滴漏,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可这夜色再怎么有月光照射,也依旧不足以让人看清远处的物件。姜采萱无奈地叹了口气,习惯性地等着更夫打更的声音。可她侧耳等了许久之后,发现街上除了几声骏马的嘶鸣外,再别无其他的声响,真真儿的是万籁俱寂。 躺在她身边的拓跋觉重重地吐了口气,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念叨着什么梦话,手脚乱舞地翻了个身。姜采萱这才想起來,自己已经不是在燕京之中了,而是在契丹的王都汴梁城。契丹人的王都,又怎会有汉人的更夫呢,。 姜采萱摇头苦笑一声,动作轻柔掀开身上狐裘被子坐了起來。她坐起身后就着洒进屋内的月光,回头看了一眼身边正在酣眠的拓跋觉。确定自己的动作沒有吵到拓跋觉后,姜采萱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伸出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拎起盖在两人身上的狐裘被子,将拓跋觉盖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翻身下床,为自己倒了杯茶。 姜采萱捧着已经有些凉意的茶水,披着拓跋觉的貂裘领披风静静地坐在屋内。外面狂风呼啸,白雪纷飞,冷气不断地顺着窗户缝隙跑进屋内。窗上树影婆娑,鬼魅一般的影子让她想起了幼时奶娘曾给她讲过的山魈的精怪故事。 说來也怪,从前每到这般风雪天,若是想起这山魈的故事,她总会吓得六神无主。可如今不知是怎么了,听着拓跋觉在风雪声中发出的安稳的呼吸声,她只觉得内心一片祥和。 正当姜采萱坐在屋内独坐时,外面突然传來了奴才们的喊声:“兀纳罕,马厩里的马都绑住了吗,” “绑住了。”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的声音从远处顺着寒风飘过來,“赫目,你不是在天青海看着战马群吗,怎么回來了,” “别提了。那群女真人趁着风雪夜打过來了,伤了不少兄弟呢,我是回來找阿什纳统领商量对策的。” …… 两个人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渐渐飘远了,听了他们的话后姜采萱才突然记起到,契丹如今正与好像正与女真族开战。雪原与中原不同,南齐正是遍地金黄的九月,在契丹已经飘起了大雪。她嫁到汴梁城的这几个月來,便是日日飘雪。 鹅毛般的雪花从灰白色的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温度也随着雪花的飘落而越來越冷,直至呵气成冰。据说,汴梁城一年之中有一般的日子都是被埋在雪中的。那持续了整个冬天的大雪,只有到了來年五月才会完全化尽。而每到这样的风雪夜,便是长白山脚下的女真与契丹两族交战正酣的时刻。 算时间,如今南齐正是年关底下,家家户户都开始筹备过年的年货了。各式各样的庙会,早集正是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时刻。而每年这时候,也是钦国府与寒阙天最为欢腾的一段日子,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身上穿着整齐的新衣。 姜采萱放下手中已经完全失了热气的茶,轻轻叹了口气。如此算來,她好像也已经來到汴梁城有三月之久了。刚嫁过來时,她还以为与太后娘娘约定的五月之期将会难熬过去。可沒想到,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过了一季,而她也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去考虑那件事了。谁生谁死,只在一念之间。 想到这儿,姜采萱低头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熟门熟路地伸手从案几下面摸出了一把匕首,柔和的月光照在锋利的匕首上,被匕首渗出的杀气浸了个冰凉。 姜采萱举着匕首,一步步走到睡得正酣的拓跋觉的床边。她轻轻坐到他身侧,望着他那张熟睡的脸,在夜色中悄悄红了眼眶。姜采萱伸出另一只空闲着的手,缓缓拂过拓跋觉那张即便是熟睡也依旧称得上风流无双的脸,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在那床价格不菲的狐裘被子上。泛着潮气的泪珠,把被子蓬松的狐毛砸得陷了下去。 姜采萱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狠狠地拭干脸上的泪水,双手紧紧地攥住匕首,向着熟睡中的拓跋觉刺了过去…… 眼见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要刺进拓跋觉的心脏了,姜采萱却在离拓跋觉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她颤抖着一双手,哆哆嗦嗦地紧紧攥着泛着杀意的匕首,怎么用力也刺不进去。末了,她无助地叹了口气,垂下了握着匕首的手。俯身凑到拓跋觉面前,低头轻吻一下他紧抿着的薄唇。她太过紧张了,沒有注意到当她吻上那两瓣薄唇时,本该睡熟的拓跋觉悄悄弯了嘴角。 吻过之后,姜采萱直起了身子,望着面前睡得满脸恬淡的男子嫣然一笑。可虽是笑着,眼中却有泪水泛滥。满室月光中,姜采萱又重新举起了那把淬了毒的匕首。 只是这次,匕首的利刃却是冲着她自己的。姜采萱望着匕首泛着冷光的利刃上反射出的自己的脸,只觉得一颗提了许久的心终于安定了下來。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她眼中滚滚流下。姜采萱叹了口气,只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便朝着自己的心口的位置刺了下來。 只是她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后,却沒有等到预想之中的那股锥心的疼痛。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皱皱眉,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到拓跋觉正满脸怒气地看着自己,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攥住了停在她胸口的匕首。殷红的血液顺着拓跋觉的手腕与虎口一滴滴地流到身上盖着的狐裘被子上,不一会儿便把赤色的被子染成了黑色。 姜采萱心里一惊:“原來,拓跋觉早就醒了。而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他也是全都知道。可是为何他即便是知道自己要杀了他,还要装睡呢,可若是装睡,又为何会在自己将要自尽时出手呢,。” “柠儿,你是想将我这双手毁了吗,”正当姜采萱陷入思考之时,拓跋觉突然开口说话了。 听了拓跋觉忍着痛意的话后,姜采萱连忙放开了抓着匕首的手,满脸焦急地扯过拓跋觉的手,就着朦朦胧胧的月光为他查看伤口:“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傻,将匕首打掉不就好了,为何要用手來抓呢,。疼不疼,嗯,。等着,别动。”姜采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光着脚跑到梳妆台旁拿过药箱,手忙脚乱地扯过绷带为拓跋觉包扎起伤口。 拓跋觉木着一张脸,任姜采萱毛手毛脚地为自己包扎伤口。末了,他重重叹了口气:“为何要停手,” 姜采萱一愣,正在为拓跋觉上药的手动作一滞,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我沒有停手啊,若不是你抓了我的匕首,此刻就不该是这般地步了。” “我不是说这件事,我问的是,你方才为何会在将匕首刺进我的心口之前停手。”拓跋觉实在是看不过姜采萱包扎的技术,将手抽回來,开始自己为自己上药。 姜采萱低垂着头,看着拓跋觉驾轻就熟地包扎伤口的动作,一边不帮他递东西过去,一边又在大脑里迅速思索着借口:“我……我……我不过是突然改变主意罢了。杀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沒准儿,还要给陪葬呢。” “那你为何又要自杀,”拓跋觉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采萱,“柠儿,你为何要自杀,是不是……有何难处,” “能有什么难处,。”姜采萱心虚地别过了头,“我不过是想早些脱离你罢了,能有何难处,。若真是较起真儿來,那我最大难处就是嫁给了你。” “柠儿,我竟不知嫁给我会让你如此难以忍受,甚至是不惜用自裁的方式來脱离我。”拓跋觉低头苦笑一声,眼眶微微泛红,“只是你为何要这样做呢,。我倒宁愿你杀了我,而不是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來让我心痛。” 听了拓跋觉的话后,姜采萱一度想要落下泪來。她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狠下心冷声道:“我怎样做,与你何干,。我是生是死,又与你何干,。拓跋觉,你给我滚。” “无忧……”拓跋觉皱皱眉,还想说什么。 “滚。”姜采萱一把推开他,声嘶力竭地嚷道,“你听到沒有,我让你滚。” “好,我滚。”拓跋觉隐忍地点点头,抢过姜采萱手中的匕首,披上自己的披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随着他开门的动作,如锋刃般尖利的寒风立刻趁机吹了进來。姜采萱呆呆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内,闻着杯子上的血腥气暗暗打了个哆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真心 姜采萱皱皱眉头,抬头看了红笺一眼。红笺会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到门边抽开了柏木门栓。门刚一打开,那刺骨的寒意便立刻冲进了屋内,冻得在屋里待久了的红笺与姜采萱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冬日耀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屋外的皑皑白雪上,反射出了一片刺眼的白光。门一打开,姜采萱赶紧微微眯起了眼睛。 满目白光之中,一个胡服少女怒气冲冲地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红笺,快步走到了姜采萱面前,连礼也沒有行,指着姜采萱的鼻子便大声喊道:“我恨你,” 红笺见那女子來者不善,连忙快步走到屋里,张开双手挡在姜采萱身前,厉声斥责道:“你是哪里來的野丫头,怎的如此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姜采萱绕过红笺,细细地上下打量了那闯进屋内的女孩一番后,对红笺柔柔一笑:“红笺,沒事的,她对我并无恶意。” “小姐,”红笺皱皱眉,回头略带责备地瞪了姜采萱一眼,示意她如今这是在鲜卑,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姜采萱拉过红笺的手,将她拉到身侧,冲她安抚性地一笑:“放心吧,我看得出來,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不会对我怎样的。”说完转头又冲那柳眉竖挑的女子微微一笑,柔声问道:“你是王子府的丫鬟,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听了姜采萱的话后那少女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礼,满脸不情愿地胡乱行了个礼,黑着张脸回答道;“奴才四月安,是王子殿下的侍卫,并非是王子府的婢女。” “四月安,”姜采萱念叨着那婢女的名字,对着面前这个一身英气、做了鲜卑男子装扮的少女微笑着点点头,“《诗经?豳风?七月》有言:‘四月秀葽,五月鸣蜩’。你的名字很好听,是拓跋觉为你起的吗,” 四月安一愣,呆呆地点点头:“是,奴才的名字是大王子起的。他说在中原,四月乃是万物发生的时节,残忍而温暖,只如我们护卫的职责。” “我就知道。”姜采萱胸有成竹地笑笑,“在这鲜卑全族之中,能用汉人的诗句给下属起名字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了。” 听了姜采萱略带夸奖的话后,四月安一脸骄傲地回答:“大王子殿下自幼养在成亲王府之中,每年只有过年时才会回到盛京,耳濡目染的,对汉人的风俗习惯自然是要比族中其他人要熟识些。” 姜采萱低头一笑,再抬起头來时,一双黝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四月安,像是能望进她的灵魂:“你喜欢拓跋觉。” 四月安面色一惊,吓得赶紧摆手:“不,不,不,你在胡说什么,,” “一个女子只有爱上了一个男子时,才会为他着想,为他而对旁人生气。”姜采萱满脸笃定道,“你若不是爱慕于他,又为何会恨我呢,方才进门时那般金刚怒目的样子,着实把我给吓了一跳呢。” 四月安摇摇头,满脸诚恳地解释道:“王子妃娘娘你误会了,奴才并不是爱慕于王子殿下,奴才不过是为他打抱不平罢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奴才心中,王子殿下就如同奴才的兄长一般。看着自己的兄长终日愁眉不展,奴才心疼,也替他不平,所以才才会恨你的。” 姜采萱嫣然一笑:“我倒不知道竟有人将他当做兄长,还如此依赖于他。我之前还以为凭他那玩世不恭的性子,只是永远也长不大呢。” “王子妃娘娘这话错了,每个人都有他不同的一面。你见到的,不过是王子殿下许多面之中的一面罢了。”四月安皱皱眉,“在你眼中王子殿下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可是在我们鲜卑族人眼中,王子殿下却是万夫不当,治国中兴的栋梁之才,” 姜采萱一愣,在心中暗暗惊道:“原來拓跋觉在鲜卑人眼中,竟是如此的重要。看來,就凭着鲜卑全族对他的信赖与崇敬,只要他振臂一呼,即便是举兵攻入南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怪不得他总会莫名其妙地遇见些刺客,也怪不得这么多年來,南齐从不轻易将拓跋觉放回盛京。即便他是以举办婚礼,成家立业的名义回來了,姑姑也要这般不择手段地解决了他……” “只是,这般的栋梁之才,马上就要被你害死了,”正当姜采萱独自陷入思索时,四月安突然恨恨地大喊道,“王子妃娘娘,若是王子殿下死了,那你就是凶手,” “你说什么,”姜采萱听了四月安愤愤不平的话后回过神來,满脸焦急地站起身,细细询问道,“你方才说的这话是何意,他为何会死,,”姜采萱问完了四月安后,又回头询问同样满脸惊讶的红笺:“红笺,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可知道,,” 红笺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奴婢不知。” “怎么,你们竟然不知道吗,”四月安不相信地挑挑眉毛,板着脸回答道,“五日前,女真人曾趁着暴雪夜偷袭了天青海。敌军是有备而來,可我军守备松散。突袭之间,难以应付。直至战马四散,损失惨重。本來我军是可以追到前來突袭的女真人队伍的,可是他们却仗着地形之利,躲进了雪狼谷。王子妃,你嫁來鲜卑也有段日子了,关于雪狼谷的传说肯定多多少少地知道些。我们的追兵沒办法,只能围住了雪狼谷的出口,等着守株待兔。可是……” 四月安顿了顿,看了眼姜采萱越变越差的脸色,又接着说道,“可是大家也都清楚,如今天气冷,守军根本不能坚持多久,只要一飘雪,大军就得撤回來。就在大家准备撤兵之时,王子殿下……王子殿下他……”四月安说着,欲言又止地看了姜采萱一眼,“他竟然不顾大家劝阻,策马孤身一人冲进了雪狼谷,” “你说什么,,拓跋觉他做了什么,,”姜采萱心里一紧:怪不得这几日她都沒有见到拓跋觉的影子,她还以为他是同她赌气,去了军营住。却沒想到,原來他是去了雪狼谷…… “他孤身一人冲进了雪狼谷,”四月安大声回答,眼泪顺着她的叫喊声流了一脸。她指着姜采萱,情绪激动地喊道:“本來王子殿下根本不知道天青海遇袭之事,若不是那晚你与他吵架,他又怎会与博尔赤统领一起前去追击敌军,,若不是与你赌气,他又怎会孤身一人冲进危机四伏的雪狼谷,,五天了,已经五天了,他还沒有回來,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四月安说着就要向着姜采萱扑了过來,只是她还未碰到姜采萱,便被赶來的博尔赤给拦腰保住了。博尔赤一面用力地拖着张牙舞爪的四月安,一面满脸歉意地向姜采萱行了个礼,替四月安赔罪道:“王子妃娘娘,属下管教手下无方,让您受惊了。只是,四月安年纪尚幼,若是有什么得罪了您的地方,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一个孩子一般计较。” 姜采萱呆呆地望着在博尔赤怀里不断挣扎的四月安,声音空洞且悲伤:“博尔赤,她说的可都是实话,,” 博尔赤一愣,抱着四月安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四月安立刻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出來,满脸愤恨地指着正在发呆的博尔赤嚷道:“怎么不回答啊,你倒是回答啊,你们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愧疚。可我偏就要让她知道是她害死了王子殿下,让她一辈子都活在害死丈夫的阴影之中,”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王子妃娘娘……”博尔赤看着已经傻在原地的姜采萱,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是满脸尴尬地陪着她站在屋里。 就这样站了一会后,姜采萱突然大声笑了起來,可是笑着笑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淌了一脸:“我本是想救他一命,可沒想到竟是害了他。” “小姐,这不怪你。”红笺叹了口气,上前拍拍姜采萱的肩膀安慰道,“生死各有天命,或许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吧,你……” “我不信,”姜采萱打断红笺,“所有人都说,我的一生打在娘胎里就已经注定好了的,可是姐姐不还是照样帮我改了命,,若青年早夭是他的归途,那我就陪他一起死好了,”说罢,便抬脚跑了出去。 博尔赤望着姜采萱奔跑在雪地中的背影叹了口气:“本來好好儿的一对金童玉女,怎会弄到如今这个地步,” 红笺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拓跋觉,苦笑一声:“因为这人世的缘分,远比人们所见的还要残酷。从古至今,为情所累的痴男怨女还少吗,,他们已经很幸运了,最起码还曾真心地彼此相爱过。日后就算与一方真的天人永隔,也总有回忆可以帮着活着的那个人熬过余下的岁月。可世间更多的,却是情愫暗生,芳心难寄的感情。即便是爱了,也不会被对方知道,即便是因爱成魔,也不会得到对方一刻侧目。” “你说得很对。”听了红笺的话后,博尔赤突然想起了当时在尚礼斋的惊鸿一瞥。只是,佳人身份高贵,且心有所属。而他,不过是一个她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无名小卒罢了。想到这儿,他神色黯然地深吸一口气,关上被寒风吹得开开合合的门,接着对红笺说道:“其实,我家主子真的很爱王子妃,他的一片赤诚之心全都放在了你家小姐身上。”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王子殿下的那颗心,我家小姐的那颗真心又有谁能懂呢,”红笺无力地摇摇头,“其实,我家小姐对王子殿下的情意不比他对我家小姐的少。只不过,身不由己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晕倒 好在这是在鲜卑,人人皆习骑射,处处皆有骏马。姜采萱刚一冲出门,便见到一个下人正牵着匹枣红色的马往府内走。她來不及多说,上前抢过那人手中的马缰绳,一个翻身便跨上了马背。坐稳之后,用力一夹马肚子,扬鞭便向城外策马而去。可能就连她自己也沒有发现,方才竟是轻而易举地便做到了自己羡慕的姐姐当年那般矫健的马上功夫。 可上了马之后姜采萱才发现,自己一时心急之间竟沒有发现这马鞍子上沒有脚蹬。但她寻拓跋觉心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紧紧抱住马脖子,尽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因为心急,她出來时只穿了件在屋里穿的薄衣。这般快马加鞭地策马跑了一会后,刺骨的寒风不断地钻进她轻薄的衣衫之中,懂得她手脚发麻。而方才情急之下,她那皮肤细嫩的脸上与手上也沒有戴上任何护具。如今被这干冷的北风一吹,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便变得通红,逐渐失去了知觉眼见着便要皲裂了。 姜采萱感受着手上与脸上在如刀子般狠厉的风中,发出的阵阵又痛又痒的感觉,知道若是再被被风吹一会儿,恐怕就要留下冻伤的病根了。想到这儿,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來过了今日之后,自己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出门了。 天上又开始飘起雪來,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从灰白色的天空中缓缓落下。放眼望去,天地一片洁白,干净得有些过分。望着这般静谧祥和的景象,姜采萱突然记起了《世说新语》中那个庭前咏雪的谢道韫。 当时的谢氏一门肯定也是在这般天地皓洁的大雪天,几世同堂,围炉煮茶。任凭门外漫天飞雪,深冬酷寒都与他们无关。只是,这般岁月静好的日子终究只是昙花一般,瞬息将逝。更多的时候,却是人间苦难历历在数。 繁华之后,便是寂寞。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烜赫一时的谢氏如此,而荣耀百年的沐氏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年那个只凭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便拥有千古盛名的女子,最后不还是落得了个自缢殉国的下场,,而就连她,当年那个燕京城中最无法无天的小郡主,如今不也是落到了如今这般凄凉的地步…… 姜采萱摇摇头,将落在脸上与头上的雪花抖落,也将满心愁绪随雪花一起撇到身后,又狠狠地夹了下马肚子。正在扬蹄狂奔的骏马感受到姜采萱的动作后,长嘶一声,抬起前蹄立了起來。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突然之间,还未等姜采萱反应过來,便被那马甩到了地上。那马回头看了一眼摔进雪中的姜采萱,晃晃头打了个响鼻,扬蹄跑远了。姜采萱被马重重地摔进齐膝深的雪中,瞬间的冰冷对她那本就冻得发木的手脚來说更是雪上加霜,彻底失去了知觉。 姜采萱望着自己红肿发胀的手苦笑一声,看來自己这双手脚是要保不住了。就算是能保住,日后恐怕也是落下个一到冬天便手脚僵直的病根了。待到摔得有些麻木的四肢稍稍恢复了些知觉后,姜采萱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地挣扎着从雪地里站了起來。只是她还未站定便两眼发黑,双腿一软,踉跄几步差点又跌进雪中。 望着逃跑的马匹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和那飘飘洒洒不知何时才会停下的大雪,姜采萱孤身一人站在被层层大雪覆盖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头一次觉得这盛京城竟是这么大,这么空。大得让人心生迷惘,空到让人无助与悲伤。两行泪水从姜采萱那双满溢着哀愁的眸子中缓缓流出,只是还未等泪水落到地上便被寒风冻在了她那张又红又黄的面颊上。 姜采萱用力敲敲因为从马上跌落与寒风的侵扰而变得有些不听使唤的双腿,深吸一口气,一瘸一拐地往城外走去。越下越大的雪花不断地落到一心赶路的姜采萱头上,给她头上戴了顶厚厚的毡帽。 因为用力喘息而不断呼出的哈气,被冷风吹得全都凝在了她那长长的睫毛上,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花。她的肩头也全是洁白的雪花,远远看去,在大雪中缓缓前行的姜采萱看上去就如同一个雪人,亦如同长白山脚下人们口耳相传的雪女。 在雪中挣扎着走了一会儿后,姜采萱那双腿真的失去了知觉。她的头脑也被寒风吹得太阳穴涨得生疼,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双精雕细琢的耳朵,因为在冷气中暴露得太久,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一个劲儿地嗡嗡作响。 姜采萱已经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了,可奇怪的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不住地响着,提醒她一定要将拓跋觉带回來。这个声音驱使着她机械地往前走着,那坚定的神情,像是要即便到了末日也不会轻易停下脚步。 远远地,城门那高高的檐角与门楼终于出现在了姜采萱眼前,青黑色的建筑在一片洁白的天地间显得那般突出。此刻在姜采萱眼中,这个不过高不过十雉的城门倒是要比传闻中的南天门还要巍峨,还要令人感动。 姜采萱连忙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赶到城门处,向那守城的兵士借匹骏马与一件御寒的披风。只是等她走进了才发现,本应驻守在城门口的士兵却不知为何全都聚在了城外,不知在围着什么欢呼雀跃。姜采萱皱皱眉,艰难地迈着步子,走近了人群之中。只是她刚一走近,眼眶便瞬间盈满了泪水,一双冻得发青的嘴唇张张合合了半天只吐出三个字:“拓跋觉,” 那被人围在中间的,正是失踪了五日的拓跋觉。他虽是一身血污,衣服破败不堪,发丝凌乱。可脸上却是神采奕奕,脚边的雪地上还躺着一匹牛犊大小的雪狼尸体,一看便知这是他这几日的收获。拓跋觉这般生龙活虎的样子,全然不像是在雪狼谷劫后余生之人。 见他平安归來,守城的兵士简直欣喜若狂,还未等他回城便将他围在了郊外,堵着他非要他讲述自己这几日在雪狼谷的经历。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询问他是如何逃过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群,又是如何捕获了这匹作恶多端,令雪原上牧民闻风丧胆的雪狼王的。 拓跋觉竟然难得的好脾气,微笑着轮番耐心地回答兵士们的问題。那般细心温和的样子,叫人不敢将他与燕京城中那个花蝴蝶一般的浪荡公子视为一人。 姜采萱拭干脸上的泪痕,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士兵,蹒跚着脚步挪到了正讲得眉飞色舞的拓跋觉面前。还未等拓跋觉反应过來,抬手便用力地给了他一个巴掌。 拓跋觉被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给打懵了,愣了许久之后才回过神來。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方才打他的人是姜采萱。而被姜采萱打拓跋觉的这一巴掌给弄晕了的兵士们,也逐渐反应了过來,看清了这个突然出现在人群中的女子原來正是他们的王子妃。 只是,平日里那个永远都衣着得体,言笑晏晏的王子妃此刻却是首如飞蓬,衣衫凌乱。看着她这般狼狈的样子,仿佛刚从雪狼谷逃出來的人是她似的。众人互相看看,知道这肯定是人家小两口闹别扭了,外人不方便在场,便都识趣地悄悄退回了城里。 拓跋觉望着面前衣衫单薄,脸颊被寒风吹得已经开始有皲裂迹象的姜采萱皱了皱眉头,将身上那件玄狐裘披风解下來披到了姜采萱肩上,柔声训斥道:“你怎么穿了这么少就出來了,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姜采萱冷笑一声,眼泪瞬间便流了一脸,被寒风一吹又凝结成了冰花。冰晶刺骨的寒意渗进她红肿的脸上,疼得她扯了扯嘴角。姜采萱狠狠地擦干脸上的冰晶,指着拓跋觉神情激动地大喊道:“拓跋觉,你混蛋,” 拓跋觉一愣,随即漾开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好,我混蛋。无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冲进雪狼谷时,怎么不想想对不对得起我,,”姜采萱喊着开始用力地捶打拓跋觉,一边打一边哭,“拓跋觉,你为何不死在雪狼谷里,,你死了好了,死了好了,你混蛋,混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而拓跋觉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姜采萱一边哭泣一边捶打自己。一颗颗沒有力量可言的粉拳打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知为何震得他心里生疼。 姜采萱打了一会儿后,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全都用尽了,最后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沒有,只能有气无力地抓着拓跋觉胸前的衣襟一面大口大口地喘息,一面抽抽搭搭地哭泣。 拓跋觉轻轻地叹了口气,双手一捞,将姜采萱紧紧地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打着姜采萱的后背,轻声安抚道:“无忧,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忧了。这次是个意外,我不知道你会这般担心。不过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这般为我担惊受怕了。无忧,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无忧,无忧,无忧,,” 拓跋觉叫了几声后发现怀里的人并沒有回答,他低头一看发现姜采萱不知何时竟晕了过去。望着姜采萱那张被寒风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小脸,一滴眼泪从拓跋觉眼中滑落。风雪之中,那颗泪水瞬间凝结成冰,化作一颗晶莹的冰珠滴到了姜采萱脸上。 拓跋觉将姜采萱打横抱起,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忧,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收网 “小姐~小姐,你算的可真准,”黄鸢一边喊着,一边蹦蹦跳跳地推开了姜采薇寝殿虚掩着的门,一溜烟的跑到正教元玉洁下棋的姜采薇身边,眉飞色舞地说道:“太后娘娘与皇上果然如咱们预想的那般,查出了蕙昭仪在司衣局的势力,并就此大做文章重重惩治了她呢。” 姜采薇微笑着瞥了黄鸢一眼,终于放下了手中斟酌许久的棋子,随口问道:“哦,,是么,那她如今怎样了,,” 黄鸢歪头娇俏一笑,拿过月牙几子上的一杯茶呷了一口:“司衣局的嬷嬷按着咱们教她的那般,在掖庭咬紧牙关挨过了这半个月。昨个儿夜里因为实在熬不过酷刑,不得已将蕙昭仪供了出來。掖庭的女官立刻将供状递到了太后娘娘那里。太后娘娘做事本就雷厉风行,看了供状之后直接去羲和殿,带着皇后娘娘到了蕙昭仪宫中,一进门便下令搜宫。” 黄鸢顺顺气,接着说道:“这一搜宫,蕙昭仪让她弟弟私带进宫來的红花自然也就被搜了出來,这下一子便人赃并获了。太后娘娘见事情已尘埃落定,便将此事交到了皇后娘娘手里,回宫安歇去了。本來夜是已经深了,皇后娘娘又身子虚,本是想着先将蕙昭仪拘在凝桂宫,今日再交掖庭审理的。可谁能想到这蕙昭仪脾性刚烈,不但拒不认错,还大吵大嚷着说自己沒错,要去见皇上,找皇上讨公道。” 说到这儿,黄鸢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神情:“本來啊,皇后娘娘就被她害得差点失去自己的孩子,对她本就心有怨气,她又这么胡闹,皇后娘娘又怎会轻易放过她,。不经掖庭审理,便直接就给蕙昭仪扣了个谋害龙子、居心叵测的罪名。上报给皇上后,不等蕙昭仪申辩,便派人直接将她拘禁在了冷宫中。还对外说她是得了失心疯,不让任何人前去探视。” 黄鸢得意一笑,“这会子定国侯府也该得到消息了,估计赵氏一族已经闹翻天了吧。” 姜采薇将手中拈着的一颗棋子扔回棋坛子,起身拂了拂因为久坐而有些微微发皱的衣裙,回头对身后正研究棋局的黄鸢与元玉洁说道:“行了,你们别瞎研究了。这局棋便先在这儿摆着,等一会儿有空咱们再研究。” “等一会儿有空,,”元玉洁也扔下手中的棋子,跳到地上,疑惑不解地皱皱眉,“姐姐,现在不就有空吗,” “马上就要沒空了。”姜采薇意味深长地笑笑,“很快便会有人來宣我面圣。与皇上谈论事情,非一时半刻不能解决,可偏偏晚上咱们还要陪着太后娘娘,去为燕王殿下筹备前往晋国求婚用的礼品。若是不赶紧的话,咱们的晚膳可就沒有着落了。为了吃到晚膳,你们还是赶紧趁着那宣旨太监來昭阳宫之前,为我梳妆打扮吧。” “皇上宣召,,”黄鸢撇撇嘴,一脸的不相信,“小姐,皇上为何要突然宣召你,,近來朝中政局平稳,边地的大局势也是倒载干戈,并无任何棘手的大事发生。皇上召你,能有何事商量,,莫不是……莫不是皇上见燕王殿下马上便要迎娶晋国公主了,怕你伤心,想安慰安慰你,,”黄鸢这话一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赶紧住了口,低下头心虚地不敢正视姜采薇。 可姜采薇并未因黄鸢的话表现任何伤神的举止,只是微微一笑,解下了围在身上的缂丝披帛递给因黄鸢的话也变得一脸尴尬的元玉洁。一面气定神闲地缓步向里屋走,一面柔声解释道:“谁说朝中并无大事发生,,如今宫中蕙昭仪倒台,赵氏一族刚刚失去这么一个左膀右臂,必会狗急跳墙,想要反扑。可皇上也不傻,定会先于赵氏布下陷阱,想要就此机会将赵氏势力一并铲除。不然你们以为,凭着蕙昭仪这么多年在宫中的谋划,与她娘家定国侯府的地位,会就这么轻易地被司衣局一个谁都可以收买的嬷嬷,和一包來历不明的红花扳倒吗,,” 姜采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蕙昭仪此次倒台,皇上与太后娘娘已预谋了许久。皇后娘娘险些滑台之事,不过是给了皇上与太后娘娘一个借口罢了。咱们这样做,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就算是蕙昭仪与此事毫无干系,皇上与太后娘娘也会千方百计地让她与此事沾上些干系。” “姐姐,那若是这么说,蕙昭仪是必死无疑了,,” 姜采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概是吧,虽说皇上不会狠心到下令诛杀她,可是在冷宫那种地方,连普通宫人都活不了多久,更何况是蕙昭仪这般自幼娇宠着长大的人呢” 元玉洁皱皱眉,叹了口气,满脸不忍道,“如今想想,蕙昭仪这一生还真是悲哀啊,因为家族的利益,而被送进寒阙天这般人心诡谲的炼狱,又因为家族倒台,而连累得身陷冷宫,北燕的女子,难道都是这般身不由己吗,” 黄鸢似是司空见惯一般,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插嘴道:“汐儿姑娘,你说对了,其实不仅是北燕,所有的汉人女子这一生的命运都是如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漫漫一生,从未有一刻是能够自己为自己做主的,不仅是女子,恐怕连男子都一样吧,” 姜采薇回头看了一眼满脸认真的黄鸢,掩口一笑:“我竟沒想到,原來我们无忧无虑的黄鸢姑娘也是有这般苦涩的感慨,我还一直以为,你脑子里出了吃便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了呢,” 元玉洁便被她这话逗得大笑起來,可黄鸢并未如平日里一般气得跳脚,也并未牙尖嘴利地反驳,只是低头苦笑一声:“小姐,谁能一世一生沒心沒肺呢,贫家之子,内心总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过去的,小姐你知道吗,奴婢真的很感激你当初能收下奴婢,给了奴婢一个家,” 黄鸢抬头冲姜采薇微微一笑,眼中却有泪珠泛滥:“奴婢应该从未讲过自己家中的境况吧,奴婢家中有六个孩子,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三个姐姐年龄差距小,自幼一同长大,同心同德,又能言善辩,深得我父母喜欢,哥哥是家中唯一的男丁,父母对他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妹妹从小生得漂亮,人又伶俐,还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理所当然地受尽了父母的宠爱,钦国府中只有你与二小姐两个孩子,小姐你肯定不能体会到家中孩子多的感受,” 黄鸢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像在像奴婢那般的家中,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受宠的,而奴婢偏偏就成了家中最不受宠的孩子,其实这也怪不得别人,奴婢不是男子,生得沒有妹妹美,又沒有姐姐们善解人意,家里孩子多,父母自然也就不会将我放在心上,但其实奴婢很听话的,奴婢只想让爹娘抱抱奴婢,” 黄鸢绽开一个笑容,眼泪顺着她光洁的脸流了下來,“对了,奴婢忘了说,在奴婢记忆中,爹娘从未抱过奴婢,所以,奴婢也就一直不晓得被爹娘抱是怎样一种感觉,从前在府中时,奴婢每次二小姐或是你抱着夫人撒娇,就很羡慕,羡慕得眼红,” 元玉洁也被黄鸢的话引得落下泪來,上前抱住黄鸢,柔声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了,你的爹娘虽不爱你,可是你还有我与姐姐,我们是你永远的家人,” 黄鸢摇摇头,声音哽咽:“汐儿姑娘,你不懂,若只是被父母忽视也就算了,可是我在家中简直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因为我人孤僻,又笨嘴拙舌,姊姊妹妹便全都联合起來欺负我,排挤我。你知道吗,我很多时候都想过死……”黄鸢情绪激动,一时间竟忘了礼数,直接自称起“我”來。 姜采薇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哭得稀里哗啦的黄鸢,轻声安慰道:“放心吧,这里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只是,那你后來又是如何到了钦国侯府的呢,,” 黄鸢接过姜采薇递过來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叙说道:“我家中本來也是小康之家,虽算不上富庶,可总归也是能够支撑一家人温饱。后來,父亲生意失败,家道败落。无奈之间只能变卖家产,勉强度日。之后,有人为我大姐相了门亲事。对方家中富庶,是临镇的地主,只是,那人娶我大姐的要求便是要我家出三百贯钱的嫁妆。我家中度日尚且艰难,上哪里筹措这三百贯钱,情急之下,我大姐便向我父母出了个馊主意,要将我卖给青楼,换这三百贯钱。” 黄鸢低头露出一个讽刺的苦笑,“小姐,你说这事好不好笑。别人家卖女儿,都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想要为女儿寻个活下去的出路。可我家卖女儿,竟是为了攀附富亲戚,为大女儿筹措嫁妆,不过好在人贩子见我年纪小,便沒有将我送去青楼,而是将我卖进了咱们府中。进了咱们府中我才知道,原來这世上并非尽是冷漠与欺凌,更多的是温情与善意。小姐,其实在我心中一直将你与二小姐看做是自己的亲姐姐,将夫人看做自己的母亲。” 姜采薇看了黄鸢一眼,调笑道:“我可不是你亲姐姐,我这般善良的人,又怎是你那冷血无情的亲姐姐呢,” 这话一说,相拥而泣的元玉洁与黄鸢全都被逗笑了。正当三人笑作一团时,门外传來了昭阳宫太监总管的声音:“郡主娘娘,皇上派人來宣您去御花园,说是想要邀你一同赏梅。” 姜采薇露出一个意味声长的笑容,柔声回答道:“我知道了,多谢公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身世 拓跋觉细心地为睡得满脸通红姜采萱掖掖被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殿中正为姜采萱驱邪的巫咸一眼,转身走出了内殿。那巫咸会意,将手中的节杖递给身边的小徒弟,也跟着拓跋觉一起到了外厅。 看着眉头紧锁的拓跋觉,那巫咸轻轻叹了口气,向拓跋觉行了个礼,轻声宽慰道:“大王子殿下,王子妃娘娘并无大碍。不过是心神过度惊慌,先是受了些惊吓,然后被这外面的寒风吹到了而已。见到您安然无恙之后,一颗心安了下來,身体的不适也就全都涌了上來。一时间难以消解,加上心绪激动,风寒入体,才会昏睡不醒。不过倒是无甚大事,吃几副草药便能痊愈。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太大的病根,只是往后冬日里要注意保暖了。” 拓跋觉点点头,眉间愁绪不减:“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只是呼耶浑,她的腿沒有什么大事吧,” “哦,这个也不必担忧。”呼耶浑微笑着点点头,“王子妃娘娘的腿虽是受了些寒气,不过好在她年纪轻,体内火气旺盛。只要好好调理,日后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的,跳舞骑马皆会不成为负担。” “我知道了。”拓跋觉舒了一口气,“辛苦你了,开完药后就下去领赏吧。对了,一会儿你开完药后,顺便再吩咐小厨房里的下人将药煎上。”说罢便转身进了了内殿。 只是他刚一踏入内殿,映入眼帘的竟是满眼的烟雾。雾气朦胧中,呼耶浑的小徒弟正在抱着蒿草为姜采萱熏艾。那透过朦朦胧胧的烟雾,一见是拓跋觉进來了,吓得连忙手足无措地就要向他行礼。只是他怀里还抱着一堆燃着的艾草,这一时之间又不知放在哪里才好,只能满脸尴尬地抱着艾草行了个礼。 拓跋觉坐到姜采萱床边,拿过浸好凉水的帕子敷在姜采萱不断冒着冷汗的额头上,随意地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小徒弟:“这里沒你什么事了,你先出去跟着你师父领赏吧,若是有事本王会叫你的。” “是,小的遵命。”那小徒弟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族人口中骁勇善战的大王子一眼,乖乖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拓跋觉拿过一条干帨巾放到床边盛满凉水的铜盆中浸湿,轻轻地为姜采萱擦拭已经皲裂的双手。望着姜采萱那双细嫩白皙的双手上裂开的一条条流着脓水的口子,拓跋觉感觉到自己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他放下手中的帨巾,抬手缓缓拂过姜采萱不知是因为熟睡还是因为温度的陡然变化而烧得通红的脸,想到她当时在城门处见到自己时那般担忧地样子,和那日夜里,她举刀自裁时的场景,拓跋觉轻轻叹了口气:“无忧,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话音刚落,处理完拓跋觉带回來的雪狼王的博尔赤推门进了内殿。他缓步走到拓跋觉身后,也望着因高烧而昏睡的姜采萱叹了口气:“主子,属下看得出來,王子妃娘娘是真心待您的。您不知道,当她知道您在雪狼谷失踪的消息时,简直就是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说是要将您亲手带回來,还扬言说,若是带不回您,就陪您一起死。” 听了博尔赤的话后,原本就在拓跋觉眼眶中蠢蠢欲动的泪水终于落了下來,砸在姜采萱被冻得红肿的手上,开出了一朵粉紫色的小花。他知道,看來自己有必要要好好儿地查查姜采萱究竟在隐瞒什么了。拓跋觉低下头,不想让博尔赤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來并无任何变化:“寒欢呢,她主子变成这个样子了,她这会子跑哪去了,,” 博尔赤左右看看,仔细思索了一番,疑惑不解地皱皱眉回答道:“属下不知,方才您抱着王子妃娘娘进來时,属下还见她了。只是王子妃娘娘昏迷之后,大家又是急着找巫医,又是急着烧热水的。忙过之后,还真沒注意她这会子去哪了。” 拓跋觉取下姜采萱额头上的帨巾,放到冷水盆中,低着头闷声道:“你去将她找來,我有事要问她。”末了,还未等博尔赤转身离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记住,一定要将她带來。若是她反抗,你就是将她打晕也要带过來。” “是,属下尊命。”博尔赤就像是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吩咐一般,只是满脸淡然的行了个礼,转生离开了大殿。 等博尔赤离开后,拓跋觉终于抬起了头,可以光明正大地为自己心爱的女子痛哭一场。那张泪痕纵横的脸上,全是悲伤与愁绪。全然不见当年那个齐京城中,寻花问柳的少年公子的风度翩翩与意气风发。 南齐,寒阙天。 萧通抬手拿过火炉上煮了半天的一壶女儿红,亲自往月牙几子上那樽琉璃杯子中斟了杯酒后,递给了坐在他对面的姜采薇,随口吟道:“乐天有诗言:‘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來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首《问刘十九》描绘的本是冬日闲适之时,好友相聚赏雪品酒的闲适景象。旧友相逢,岁月静好,品诗问茶,寻仙求道,全是文人心中最为畅快之事。而这首诗,也因为恬淡之意被后人竞相追捧。可朕倒是觉得,若是沒有梅花,只有老友,醇酒,与皑皑白雪的话,总归是少了点什么乐趣。采薇,你觉得呢,” 姜采薇抿了一口萧通递过來的酒,看看周围开得花叶繁茂的梅花,微微一笑,柔声回答道:“如此说來,臣女斗胆推断陛下一定是喜爱梅花。只有爱梅之人,才会在闲适怡然之时想到梅花,旁人是极难联想到的。” “哦,,”萧通颇有兴趣的挑挑眉,“此话怎讲,,朕倒是像知道你是怎样推断出朕喜爱梅花的。” 姜采薇放下手中的琉璃杯子,冲萧通嫣然一笑:“因为人呐,总是会在最为欢快的时候想到自己所爱的东西。皇上喜爱梅花,便会觉得如此盛景不能少了梅花点缀。可若是换做齐王殿下,他必会觉得如此盛景必不可少少了城中哪家的肉汤圆或是馄饨面了。” 萧通低头一笑,赞同的点点头:“你这话说的有理,若是老六在,他想到的必是这些东西。不过,你一提老六我倒是想起來了。” 萧通突然话锋一转,抬起一双锐利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直直盯着姜采薇的眼睛,似笑非笑道:“采薇,朕知道你对老六的一片情意。可如今老六很快便要迎娶晋国的十一公主了,朕想知道你是怎样想的。或是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看在你为国家做的这些事上,朕可以毁了与晋国的姻亲,为你与老六赐婚。” 姜采薇先是一愣,然后掩口笑了起來:“皇上,就算是臣女真的挽留了,可您难道真的会为了臣女而断了晋国的好意吗,臣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提一下谏言。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实现的诺言,千万不要轻易许诺。” 萧通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欲不明的浅笑:“早听众人传言说采薇你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可从你平素与朕的交往看,却不像是能辨之人。朕原本还在疑惑,可今日听了你这番话后,方知传言非虚啊。” 姜采薇莞尔一笑,抬手拿过炉上热着的酒壶为萧通续上酒水:“皇上谬赞,臣女不过是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利罢了。说到底,臣女能够如此,还要仰仗皇上宽宏大量,不与臣女这般的小女子一般计较。若是换了他国一些小肚鸡肠的君王,任凭臣女再怎么舌灿莲花,也是不能保命的。” “行了,你就别变着法子拐弯抹角地夸朕了。”萧通轻轻一笑,转转面前在阳光中显得流光溢彩的酒杯,“朕今日叫你來,其实是有事同你商议的。” 姜采薇低头柔柔一笑,神情恬淡:“皇上想同臣女商议的,该是蕙昭仪与赵氏一族的事吧,,如今蕙昭仪倒台,赵氏一族绝不会任自己在宫中失了势力,肯定会看准时机,再塞进一个赵家女子进來。可是他们忘了,如今的陛下,已不是方面那个初登帝位,根基不稳的少年帝王了。陛下,肯定也不会任凭他们为非作歹吧,,”随时反问的话,可说出口的确实不容置喙的语气。 萧通露出一模赞许的笑容:“采薇说的不错,朕确实是想要将他们彻底根除了。怎么样,依你看來,朕与赵氏若是硬碰硬的话,有几成的胜算,,” 姜采薇伸出青葱般的手指,沾着杯中还带着温度的醇酒在月牙几子上写了一行字,微微一笑回答道:“臣女方才说过了,陛下已非当年的陛下。如今的陛下是真正的九五至尊,这天下都是您的。凭着陛下如今的实力,区区一个赵氏,不足为虑。皇上您之所以还未对他们动手,不过是因为当年的心魔在作怪罢了。如今,也该是拔除心魔的时候了。” 萧通探过身子,轻声念出了姜采薇写在几子上的一行字:“祸起萧墙,渔翁得利。”他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你指的是他,,” 姜采薇点点头:“沒错,正是定国侯的异母哥哥,青州刺史赵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矛盾 萧通微笑着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赵氏一族势力本就盘根错节,在朝中的人脉更是错综复杂。若是想扳倒他们,还是需要从内部下手才是。” 他举起面前价值不菲的琉璃杯子,望着杯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的璀璨光芒,手指一松,只听“啪”的一声,那樽方才还流光溢彩的杯子,此刻已落到地上变为了一片湮粉。 萧通轻蔑地望着琉璃杯子的碎片发出的无助的光彩,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采薇,你这招借力打力用得真是极好。” “陛下谬赞。”姜采薇起身端庄地向萧通福了福身,柔柔一笑,接着说道:“臣女听说这赵祺是老侯爷的妾室所出,自幼连同母亲受尽了赵祯母子的欺辱。幸而苍天垂帘,好不容易才在赵祯母子的淫威下活了下來。长大成人后,因为是旁室所出,又赶上当时正是赵氏在朝中最为如日中天的时候。明明是当年殿考的榜眼,却被赵祯排挤得无法在朝中立足,大好年华只能领了个青州司马的虚衔,偏安一隅。古往今來,这读书人最恨的,便是壮志难酬。须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乃是最令儒士郁闷之事。我想,这位赵大人定是恨毒了定国侯了吧。而偏偏这位恨毒了定国侯的人,还是赵氏之人。就算是被主家排挤,可他倒底还是在赵氏主家待了这么些年,赵氏的蝇营狗苟,他可是最清楚不过的。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陛下,看來咱们有必要召见一下这位怀才不遇的赵大人了。” 萧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那依你看,朕该怎么收买于他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姜采薇嫣然一笑,“臣下向主君尽忠,还用主君收买吗,,这天下都是陛下的,赵祺身为臣子,向陛下尽忠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我想赵祺大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定国侯府大厦倾落吧。陛下若是以重利诱之,反倒显得目的不纯了。” 姜采薇顿了顿,接着说道:“从古至今,这儒士们可是将名誉看得高于一切。文死谏,武死战,是他们一生的追求。他们怕的不是什么身首异处,家破人亡。而是是青史无名,碌碌终生。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姜采薇将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双手举杯,恭恭敬敬地递给对面的萧通:“陛下只需像当初汉景帝对待从长沙归來的贾谊一般,对待赵祺就好。臣女保证他一定会对陛下感激涕零,愿以身家性命交付。” 站在姜采薇身后伺候的黄鸢见姜采薇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了萧通,面上虽是不欢喜,可还是尽职尽责地将酒案旁备用的酒杯洗涮干净,即使摆到了姜采薇面前。 “好,那朕便也以身家性命交付与你。”萧通微微一笑,接过姜采薇递过來的杯子呷了一口酒,转身对身后伺候着的李琨吩咐道:“李琨,传令青州:‘速召青州刺史赵祺,秘密入京觐见’。” “是,奴才遵命。”李琨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转身向御花园外走去。姜采薇低头一笑,拿过炉上煮得“咕噜”作响的酒壶为自己斟了杯酒。 一边满脸随意地浅嘬着杯中温暖的醇酒,一边追着李琨逐渐消失在偎红倚翠的梅林之间的背影。 只是李琨刚刚从那片寒梅之中闪过,姜采薇突然看到了梅影葱茏中隐藏着的一片暗紫色衣角。望着那衣料上在阳光下闪射着光泽的滕龙纹,姜采薇轻轻一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探身凑到了正在品酒赏梅的萧通面前。 还未等萧通反应过來,她便伸手覆在萧通那两片紧抿着的薄唇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挑挑眉毛,吻上了自己覆在萧通唇上的那根手指。 萧通轻轻一愣,被姜采薇这突然之间的举动给弄懵了。可当他用余光瞥到梅林之间那片衣角后,会意地勾起了嘴角,抬手顺势搂住了姜采薇的柳腰,随着姜采薇的意思,装作两人正在沉浸在亲吻之中的样子。 看到两人如此“情意绵绵”的场景后,那片衣角在梅林中停留了一会儿,终于从花枝之间闪了过去,只留下不小心从花间拂落一地飘雪。 “六哥哥,怎么走了,”祈王殿下丢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糯米桂子糕,快步追上满脸伤神的齐王殿下。可怜巴巴的拉拉齐王殿下绣着腾龙纹的暗紫色衣袖,轻声问道,“二哥哥就在那边,咱们不去和他玩了吗,” 齐王殿下停住匆忙而慌乱的脚步,回身望着已经被郁郁葱葱的梅花掩盖住的亭子,眼眶泛红:“不去了,二哥哥有事做,咱们还是别去烦他了。若是打扰了他,二哥哥会生气的。”声音悲凉而缥缈,像是蕴含了一整个雨季的悲伤。 祈王殿下失望地皱皱眉,不满意地轻声嘟哝道:“哼,哥哥们都是坏人,说话不算数,全都说话不算数,”说完用力地跺跺脚,转身走进了林子深处。 齐王殿下望着掩映在梅林中萧通与姜采薇所在的亭子檐角,露出一抹苦笑:“是呀,哥哥是坏人。可讽刺的是,即便他是坏人,将你伤害得体无完肤,你也不能恨他,甚至还要按着他的想法过活。” 见到萧通与姜采薇做出的这般令人脸红的举动后,一旁伺候的宫人都纷纷识趣儿地别开了头,全是一副沒有带着眼睛耳朵的样子。 只有正在拿着火钳往火炉里添炭火的黄鸢见到两人这般出人意料的亲密举动后慌了手脚,一时失神间,手中那分量不轻的铜制火钳突然滑脱了手,重重地砸在她那双小脚上。突然的钝痛,让她忍不住大叫一声,蹲在地上抱住了脚,瞬时溢出了满脸的泪。 听了黄鸢失态的叫喊之后,姜采薇率先挣开了萧通那在远处看來十分情深意重的怀抱,坐回到自己的绣墩上,侧头看了满脸痛苦的黄鸢一眼,微微皱了皱眉眉头:“怎么这样不小心,伤到哪了,” 又回头向轻笑着望着自己的萧通求情道:“请陛下恕罪,这婢子被臣女惯坏了,才会这般莽撞,还望陛下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黄鸢抬起泪珠纵横的小脸,忍痛跪地行了个礼:“请皇上恕罪,奴婢一时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海涵。” 萧通并沒有理睬黄鸢失礼一事,而是先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方才那片衣角出沒的梅林,见那片熟悉的衣角消失后,轻笑着举起面前的酒杯抿了口酒,对坐在对面正在整理衣衫的姜采薇缓声道:“采薇,你这是何必呢,他可是都看到了,以他的性格,日后你们怕是要形同陌路了。” 姜采薇站起身走到黄鸢身边,伸手扶起痛得直不起身子的黄鸢,回身向端坐在绣墩上的萧通福了福身:“多谢陛下关怀,只是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早晚都要陌路,何不如尽早断得干净些,只是苦了陛下,得赶紧想想一会儿该怎么向皇后娘娘解释了。至于太后娘娘那里……” 姜采薇站在阳光下莞尔一笑,白雪红梅之间,佳人绝世独立,语笑嫣然,眸中波光流转。远远看去,有一种说不出來的风流氤氲其间。 姜采薇放开扶着黄鸢的手,歪歪头,露出一个妹妹向哥哥撒娇一般的俏皮神情:“太后娘娘那里,陛下便不要再挂心了。臣女一会儿要去帮着太后娘娘为齐王殿下准备去晋国迎娶十一公主的聘礼,自然会同她解释方才的事情的。” 萧通低头转换手中的琉璃杯子,抬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姜采薇,璀璨如星的眸子中蕴含着笑意:“但愿你能将此事讲的明白,不要再让母后想要撮合咱们才好。” “这可说不准。”姜采薇嫣然一笑,低头行了个礼,“臣女告退。”说罢便扶过黄鸢,转身离开了梅林。 鲜卑,盛京,王子府。 拓跋觉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瞥了一眼被博尔赤押着跪在地上的红笺:“说吧,你家主子有何事瞒着本王。” 红笺挑挑眉毛,看看身侧装得一脸严肃的博尔赤,抬手满脸不屑地拂开他按着自己肩膀的手站了起來:“原來王子殿下大费周折地叫人将奴婢压过來,就是为了这事啊,” 红笺低头轻轻一笑,“真是不知殿下哪里來的自信,认为奴婢会背叛与小姐的约定,将事情全部讲给你,,” 拓跋觉也微微一笑,起身走到红笺身前,低头望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女子,轻声说道:“本王沒有自信,本王是在同你商量。必要时,也可以贿赂贿赂你。”可口中虽是说着要贿赂她,语气却是充满了威胁,听不出一点想要贿赂的意思。 红笺退远几步,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拓跋觉那双精致的眸子,一句话也沒有说。末了,她突然笑了起來:“王子殿下,关于我家小姐的事,你猜到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真相 拓跋觉挑挑眉毛,坐回榻上,伸手拿过放在炕桌上的白瓷杯子,一面低头把玩,一面慢悠悠地缓声回答道:“也沒有猜出多少,只是隐隐约约地察觉出了她有事瞒着我,而且……”拓跋觉顿了顿,抬头轻轻一笑:“这件事关系重大,牵涉进來的可能不只是钦国侯府,甚至还有可能是的寒阙天,” “奴婢随我家小姐嫁到盛京这三月以來,到处听人谈论说王子殿下英明神武,聪慧果断,有国君气度,王子殿下在契丹人口中广为流传的盛名,与南齐城中的纨绔名号全然不同,奴婢原还以为这些所谓的盛名,全然不过是契丹人敝帚自珍罢了,却沒想到,王子殿下竟是一直都在伪装自己那过人的才干,” 红笺柔柔一笑,恭恭敬敬地向上座的拓跋觉福了福身,“只是,奴婢还是有一事想要请教王子殿下,还望殿下能够实话实说,” “何事,,” “奴婢想知道,王子殿下当初和我家大小姐做了什么交易,她才会愿意帮殿下娶到我家二小姐,” 红笺抬起头,神情严肃地望着拓跋觉,“奴婢是了解我家大小姐的,她行事向來周全,这公然顶撞皇上,冒的风险太大,以她的性格,是断不会让自己亲妹妹去冒这么大的风险的,要知道,在那天殿前顶撞皇上的前段时间,我家大小姐还在不停地规劝二小姐与您断了來往,若非王子殿下您与我家大小姐有什么利益往來,她是绝不会出手帮忙的,” 拓跋觉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放下手中被他攥热了的杯子,看了红笺一眼:“无忧总说你聪慧,本王之前还不信,总认为一个奴才再聪颖又能聪颖到什么地步了,可今日听了你的这番话后,本王确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本王与舒阳郡主的交易就连博尔赤都不知道,沒想到竟被你猜出來了,说吧,你问这件事做什么,” “奴婢什么也不想做,”红笺苦笑一声,“奴婢七岁就进了钦国侯府,同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虽说是主仆身份有别,可在奴婢心中,二小姐就像是奴婢的妹妹,奴婢维护二小姐的那颗心,并不比大小姐少一丝一毫,甚至可以说,奴婢对二小姐的呵护之心,能超过大小姐,毕竟大小姐所要顾及的东西太多,有时难免会顾此失彼,可奴婢不一样,对奴婢來说,二小姐安康一世才是最重要的,” 红笺说着躬身向拓跋觉行了个大礼,满脸认真道:“奴婢向王子殿下询问此事,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借用大小姐的力量罢了,” “借用舒阳郡主的力量,,”拓跋觉皱了皱眉,疑惑不解道,“为何要借用她的力量,,莫非,此事真的关联甚广,” 红笺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缠枝暗纹绣帕递到拓跋觉手中:“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打开看看吧,这便是我家小姐嫁到盛京这几月的真实写照,” 拓跋觉抬头看了一脸愁云惨淡的红笺,双手一抖,打开了那方面料轻薄的绣帕,只见一片隽秀的小楷跃然帕上:“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莫远致之,源泉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淇水在右,源泉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傩。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拓跋觉抬起头,眉头紧锁:“无忧这是……” 红笺点点头,上前拿过拓跋觉手中的帕子,重新叠整齐放回了自己的袖中:“王子殿下,其实我家二小姐是极为看重你的。她之所以这样对您,是因为太后娘娘给她下了毒。在她从寒阙天出嫁的前一刻,太后娘娘以为她饯行为名,哄骗她喝下了毒酒。并以此威胁她说,只有把您的头颅拿给她,才能换回解药。小姐在乎您,不愿意用您的命换自己苟且偷生,故此……” “所以她就故意疏远本王,,”听了红笺的话后,拓跋觉登时便情绪激动地站起了身,想要跑去去质问姜采萱为何要这般自私地帮他下决定。 只是刚迈出一步又停住了,他站在洒满阳光的屋子里,望着金色阳光中倒射的尘埃,忽然想到那个独断专行的小女子,此刻正因为他的缘故,受了风寒,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拓跋觉就这样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低头轻声问道:“还有多久,” 一直默默地站在厅中充当摆设的博尔赤听了拓跋觉这句沒头沒脑的问題后,挠挠头疑惑不解地问道:“主子,何事还有多久,” 红笺瞥了一眼呆愣愣的博尔赤,冲他露出一个“你已经无可救药了”的表情,上前对周身散发着悲伤气息的拓跋觉福了福身:“太后娘娘给的期限是五个月,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月,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听了红笺的话后,博尔赤才明白过來,原來拓跋觉问的是距姜采萱毒发的日期。拓跋觉点点头,坐回榻上:“两个月,够了。” “王子殿下,咱们要不要给大小姐去封书信。毕竟她人就在寒阙天之中,有些咱们鞭长莫及的事,她做起來不过是轻而易举。” 拓跋觉微微一笑:“自然是要给她传信的,本王可是许诺给她一件极为珍贵的物件儿,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浪费了,,” 南齐,齐京,寒阙天。 看着对面座上正与纪王妃谈得热火朝天的姜采薇,齐王殿下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把持了许久的空空如也的酒樽,起身走出了宴厅。他孤身一人一步步走在院中积得厚厚的雪中,任在寒风中明明灭灭的宫灯将他的影子在雪地上越拉越长。 身后不远处的宴厅灯火通明,不时有欢声笑语与丝竹之声传出。不过是隔着半个庭院与两扇紫檀木殿门,可情景却这般千差万别。里面其乐融融,一派和乐景象。可外面却是北风呼啸,对影成双。 齐王殿下不自觉地拢紧了肩上的锦毛鼠裘披风,抬起头发现今晚的月光好像格外的皎洁,他望着高悬在天边的明月自言自语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还未等他吟出下句,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來,替他接上了下一句:“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齐王殿下回过头,看到本应在殿中陪各位宗室女眷的姜采薇正坐在宫殿阴影处的台阶上,面含笑意地望着自己。他轻轻一笑,缓步走过去,也如姜采薇一般席地而坐:“夜里清冷,石阶又凉,你坐在这里仔细受风寒。” 姜采薇将头靠在齐王殿下肩上,轻声问道:“你方才想到了什么,竟是这般感慨,” 齐王殿下抬头望望圆盘似的月亮:“沒什么,不过触景生情罢了。” “你明日便要动身前往新田,去迎娶晋国的十一公主了吧,”姜采薇微微一笑,可虽是笑着,眼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嗯。”齐王殿下伸手将姜采薇被夜风拂乱的碎发拢到耳后,“阿槿,若你现在挽留我的话,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姜采薇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齐王殿下,末了,她突然笑了起來:“昶哥哥,你在期待什么,” “我在期待你挽留我,期待你亲口对我说:‘不要去娶她’,” 姜采薇笑容一滞,面色恢复了冷静:“可你也明明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挽留你的。既然结局早已注定了,又何必再來期待一些完全不会实现的事呢,” 姜采薇拔下头上已日夜不离地戴了三年的凤血玉笈,毫不留恋地递还给齐王殿下:“听说晋国的那位十一公主有品貌端庄,六艺皆通,用咏絮之才,是晋君最为宝贝的掌上明珠。这凤血玉笈本是你打算送给结发妻子的定情之物,被我戴了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 姜采薇露出一个灿烂如千阳的笑容,声音温柔且恬静:“都说美人如玉,我相信那位在各国久负盛名的公主殿下一定会喜欢这支凤血玉笈的。” 齐王殿下一愣,看看手中在灯光中闪射着温润光辉的玉笈,又想到那日梅林中萧通与姜采薇相拥的场景。神色落寞地笑了笑,低垂着头,闷声自嘲道:“是我忘了,你早就已经不爱我了。一直都不过是我自欺欺人,执迷不悟罢了。既然如此,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 齐王殿下解下一直佩戴在腰间的金刀,满眼留恋地抚摸过刀身,狠狠心放到姜采薇手中:“皎皎,谨以皓月为证,你我今生缘尽于此。你放心,既然已经决定了放手,日后我断不会再缠着你。” “如此便好。”姜采薇看看手中在灯火中闪着星星点点光彩的金刀,嘴角擒住一抹不屑的冷笑,起身向宴厅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仍旧跪在地上的齐王殿下补充道:“对了,昶哥哥,今日便当做是你我告别了,明日我是断不会去送你的。”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闻言,齐王殿下内心一阵绞痛,无力地跪坐在原地。夹杂着的宴厅中的肉香的晚风不停地将他腰间的绦带吹起与拂落,他静静地望着女孩决绝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阿槿,原來在你心中我真的早就沒有立锥之地了。” 可他不曾知晓,那个为他留下决然背影的女孩,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便已泪流满面。这段自开始起便注定以悲剧收场的故事里,痛的从不是他一个,只不过那女孩更习惯于将泪水与伤口隐藏在坚硬绝情的面具之下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逼宫 黄鸢接过元玉洁递过來的高脚白银盘,轻轻地放到堆满吃食的月牙几子上,望着散发着香味的各色糕点暗暗吞了吞口水。 正靠在蜀锦靠囊上百无聊赖地拿着本书翻看的姜采薇懒洋洋地抬头看了黄鸢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微微一笑打趣道:“行了,别憋着了,想吃什么自己拿吧。这里又沒有外人,只有咱们三个,你还装什么温婉有礼,” “就是。”元玉洁放下最后一盘糕点,顺势坐到了姜采薇身边,笑意盈盈地对黄鸢道:“今儿个是除夕,又刚巧赶上你本命年守岁。所以呀,不论咱们做什么姐姐都不会生气的。” “那可未必。”姜采薇掀开围在膝上的玄狐裘薄被,翻身下床坐到,月牙几子旁的绣墩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若是你们实在是做了什么离谱的事,我也还是会生气的。”说着轻轻一笑,伸手点点半个身子趴在月牙几子上的黄鸢的鼻尖,“不仅会生气,还会重罚呢,” 黄鸢冲姜采薇扮了个大大的鬼脸,抬手便拿起一块杏仁酥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嘟嘟哝哝地问道:“小姐,今个儿是除夕夜,皇上在鹿嘉殿大宴群臣与宗室皇亲。你是当朝的舒阳郡主,又是咱们钦国侯府在京中的代表。按理说该去赴宴才是,为何躲在昭阳宫中和我们一起待着,” 姜采薇歪头一笑,半真半假道:“今儿个是你本命年,我要陪着你呀。防止你一时贪玩,冲撞了你的红鸾星~”说道“红鸾星”时还特意拉长了音调。 黄鸢脸涨得通红,慌慌张张地别过脸去反驳道:“你哪里是怕奴婢冲撞了红鸾星,你分明是怕奴婢冲撞了白虎星,连累与你罢了,” “你这小蹄子,伶牙俐齿的,真是半点也饶不得人,”姜采薇起身拿过搭在衣架上的银狐裘披风,一面向外面走,一面语笑嫣然对案旁吃得欢喜的黄鸢道,“行了,说不过你,难道我还躲不过你吗,” “小姐,你这是要出去吗,”黄鸢放下手中的糕点,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外面天那么黑,要不要奴婢陪着你一起,” “瞧你,刚才才说完你今日守岁,得乖乖地待着,仔细冲撞了星煞。这才不过一转头的功夫,你就给忘了。”元玉洁站起身,拿过案几上的手炉走到姜采薇身边,回头满脸笑意地对黄鸢嗔道。 黄鸢眨眨瞪得圆圆的眼睛,呆愣愣地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对呀,今儿个我要守岁的,不能出门见到星星。”说着又伸手从面前的点心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咧嘴一笑:“那就辛苦元玉洁姐姐陪着小姐了~” 元玉洁白了黄鸢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寒阙天,长信殿。 “皇上,赵祺赵大人派人來信说,定国侯开始有动静了。”披着紫鼠裘披风的李琨带着一身凉气从外面走进殿中,俯身向此刻本应在鹿嘉殿中大宴群臣的萧通行了个礼。 正端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的萧通听了李琨的话后,放下手中的朱笔微微一笑:“看來这个年注定是要过不安稳了。鹿嘉殿中情况如何,” “回皇上的话,各位宗亲与大人虽是对皇上未出席宴会而感到疑惑,但好在有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坐镇,倒也无甚大事。” 萧通点点头,起身透过笼着素色“阮烟罗”的窗子,望着天边那轮发出朦胧光晕的婵娟轻轻叹了口气:“时候差不多了,你派人去通知等在城郊的虢城军拔营吧。对了,告诉那人出城时别忘了顺便提醒禁军,让他们做好战斗的准备。” “是,奴才遵命。”李琨拱拱手行了个礼,躬身退出了殿内。当他正准备合上殿门时,好像听到了萧通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这汴梁城又要血流成河了……”可是当他竖起了耳朵,正打算仔细去听时,却发现除了殿外呼啸的寒风声外,再无任何声响。李琨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幻听罢了,也沒有在意。转身和上殿门,接过小徒弟递过來的灯笼,走进了深沉得如浓墨一般的夜色之中。 姜采薇停下脚步,抬头安静着地望着寒阙天内城城墙在月色中模模糊糊的剪影,任暴虐的寒风将自己的衣襟吹起又拂落。这条平日里车马不断的宫道上,如今却是冷清得门可罗雀。别说什么耀武扬威地驱车而过的王侯贵胄,就连经常在此带兵操练的禁军也不见踪影。空荡荡的校场上只有姜采薇与元玉洁两个人,伴着月华与残灯在料峭的寒风之中静静独立。 “姐姐,你为何不去鹿嘉殿中赴宴啊。”元玉洁亦步亦趋地跟在姜采薇身旁,提着在夜风中摇摇晃晃的灯笼,疑惑不解地问道。 声音平静却哀伤:“不过是一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欢宴罢了,去与不去有什么区别吗,” “无疾而终,,姐姐说的这话是何意,难道宫中有何大事要发生吗,”元玉洁话音刚落,便见离得不远处的天空中亮起了橘黄色的光亮。元玉洁被这突然亮起的光亮弄晕了,她皱皱眉想要询问姜采薇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还未等她,便见万千燃着火焰的飞矢划过静谧的夜空,齐刷刷地落到了寒阙天外城城墙的位置。而那照亮了半边天的光也越來越亮,隐隐约约的厮杀之声也从城墙外传了进來。 听着抬攻城木的号子与人临死前的惨叫,元玉洁忽然想到了霍都城破的的情景。也是这般滴水成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是这般突然而至的军队与厮杀,也是这般浓烈得像是要将苍穹一并燃烧了的大火……元玉洁不自觉地伸出空闲出來的那只手,攥紧了姜采薇垂在身侧的柔荑。 正在观察天边的火光的姜采薇感受到元玉洁那只因恐惧而变得冰凉且微微发抖的手,扭头冲身边那个满脸惊惧的女孩安慰性地柔柔一笑,会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这里是寒阙天,不是霍都,再也不会有尸横遍野的场景出现了。” 元玉洁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半信半疑地确认道:“真的不会有任何事吗,” “那是自然,”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沉稳威严的声音在这杀伐不休,火光凄厉的夜里听起來,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 听了那人不怒自威的声音,姜采薇回过头,借着远方的火光看清了那个半隐在夜色中的人的脸后,微微一笑,松开拉着元玉洁的手回身向那人行了个礼:“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萧通点点头,抬脚走到姜采薇与元玉洁身边,与她们两个比肩而立,望着不断有厮杀声传來的外城的方向,自顾自地缓声道:“十年,朕与赵氏差不多斗了十年。从朕任太子监国,开始着手帮着父皇料理朝政时,便开始与赵氏开始斗。这场长达十年的博弈中,朕与赵氏的势力从來都是势均力敌,此消彼长。朕曾费尽心机地赢过,也曾为了一些利益而妥协过。只是朕怎么也沒有想到,朕与赵氏的最后一战竟是这个样子。” 姜采薇回身瞥了一眼在熊熊火光的映衬中神情莫测的萧通,嫣然一笑:“那陛下所料想的结尾,该是怎样的呢,” 萧通低头轻笑一声:“说实话,朕也不知道。或许,在朕的潜意识里,还以为会和赵氏一直就这样斗下去吧。不过说真的,若是沒了赵氏,朕还真觉得有些寂寞呢。” “陛下不会寂寞的。”姜采薇望着远处天边恍如白昼的火光,神色肃穆,“这个赵氏沒了,还会有下一个赵氏出现。下一个赵氏沒了,还会再有下下一个赵氏。这权势与名利的斗争,只如长江流水,亘古不绝。” “登高望远,使人心悲。”萧通轻轻叹了口气,“从前父皇闲來无事时,总是喜欢念叨着这句话。朕当时年幼,并不能够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后來自己登了基,一年年地与各种人斗來斗去,才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这旁人眼中垂涎欲滴的万里山河,对朕來说不过是一种枷锁罢了。” 姜采薇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浅笑:“古往今來,从來都是出世者怀抱宋玉悲凉,入世者感慨农山心境。陛下这样说,虽是听起來感叹高处不胜寒,可是那颗心仍是怀忧天下的。或许,这都是命吧。有些人,一生下來便注定无忧无虑,被人宠爱一世;可有些人,还未出生便已经担负了太多东西。即便是千方百计地逃离过,抗争过,可不论他们逃到天涯还是海角,命运总会找上他们。” “你这话说的不错,红尘莽莽之中,不论是九五至尊还是贩夫走卒,都不过是命运手中的傀儡罢了。” “鼓声响起來了。”一直战战兢兢地躲在姜采薇身后的元玉洁突然张口道。 姜采薇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是冲锋的战鼓声后,深深吸了口气,一颗半悬在胸膛中的心也终于落了地:“皇上,到了明日,这汴梁城又是一派新气象了。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既然是除旧迎新的日子,皇上可有何愿望吗,” 萧通眉眼含笑地望了一会儿光芒仍是不减半分的天空后,半是真心半是调笑道:“朕希望这厮杀之声不要传到内宫去,不然母后若是知道了今日之事,又要怪朕刚愎自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交心 姜采薇抬手捋捋被风吹到额前的碎发,低头一笑:“所以陛下才会让齐王殿下在此时去晋国迎娶十一公主吗,,齐王殿下少年心性,习惯意气用事。若是如今他在汴梁之中的话,此刻早就拔剑冲出去了。原本这样的话,还是有一线瞒住太后娘娘的希望的,可叫他这么一闹,必是瞒不住的了。” 萧通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采薇那张掩映在火光之中的小脸后,嘴角轻轻地漾开了一抹微笑:“采薇,有时候朕真的很嫉妒小六。” 姜采薇一愣,随即笑着问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身为九五至尊,高高在上,受万民朝拜,这天下都是您的,可为何要去嫉妒一个微不足道的王爷呢,,” 萧通微微一笑,沒有说话,而是转头开始专心致志地望着不断有杀伐声传來的外城方向。浓烈的火光映在他那张骨雕刻画的俊脸上,更为他那原本太过书生气的眉宇添上了几分霸气。 三个人谁都沒有说话,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只是齐齐地望着火光冲天的外城方向,安安静静的氛围,却是一点也不显沉闷与尴尬。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庭前的积雪从校场呼啸而过,乌云借着北风的力量飘飏过去挡住了天边的残月。远处亮堂堂的火光之中不断有木梁的灰烬飘出,灰蒙蒙的灰尘夹杂着烧焦的味道,伴着血气与硝烟顺风飘过,五味杂陈的味道让人闻了忍不住皱眉。 雾蒙蒙的天上又开始下起雪來,鹅毛般大小的雪花如三月天的柳絮般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又给半化的积雪添了新装。白茫茫的雪花落在地上,在火光的映衬下只如同毛绒绒的银狐裘,看上去竟让人生出了一丝暖意。 姜采薇伸出手,妄图接住一片洁白的雪花,可是那脆弱的雪花还未等落到她手上,便被她身上散发出的热气给化成了一摊污水。姜采薇低头看着手中的雪水,柔柔一笑,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发问般地轻声道:“大雪纷纷何所似,,” 元玉洁转过头,看看立在飘雪与火光中的姜采薇,皱皱眉头仔细思索了一番姜采薇曾教过她的汉人经籍,轻声回答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沒想到你竟然能接上。”姜采薇语笑嫣然叹了一句,接着说自顾自地柔声道,“听我娘说,我出生那日,正是汴梁城持续了几日的大雪初霁的日子。抬眼望去,接天蔽日全是一片洁白,冷风与大雪一齐掩盖住了所有的黑暗与血腥。等到了明日,今晚所有的血气与狼烟也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静谧与安详,全然看不出今晚的杀戮与血腥” 萧通低头叹了口气,转过身抬手轻轻拂去落在姜采薇头上的雪花:“星移斗转,海枯石烂。人生百年不过须臾,朝代更替在天地眼中也只是一瞬。旧物不断地远走,而新人也不断此起彼伏地出现。再过几十年,别说是今晚这场血流成河的战争,恐怕连你我都不会留下丝毫踪迹,早就随着川流不息的时光消散在历史深处了。” “陛下是天子,任凭流年似水,可终会青史留名。”待到萧通拂尽发间飘落的雪花后,姜采薇拉起披风上的帽子戴在了头上,“而这场为陛下至尊之路奠基的战争,也会在史册上留下寥寥数语。只不过到那时,后人再翻看这页的历史就会发现,汗青之上会自动忽略掉这满城的浮尸与鲜血,只剩下满篇的歌功颂德罢了。” “你这话说得不错,自李唐之后,再难有司马氏那般风骨奇绝的史官了。”萧通眼含笑意地望着姜采薇,“采薇,你方才问朕为何会羡慕小六,其实这原因很简单。”萧通顿了顿,盯着姜采薇那双闪射着火光的眸子缓声道:“不过是因为你罢了。” “为我,”姜采薇先是一愣,然后连忙低头福身道,“陛下何出此言,这番言谈,着实是叫臣女惶恐。”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萧通笑着吟道,“采薇心思通透,七窍玲珑。生在帝王之家,生來便注定了孤独一世。终生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知心人罢了,小六很幸运,能够遇见你,”说着他轻轻笑开了:“关于萱儿的那件事,你一定很恨朕吧,” “臣女不敢,此事原本就是萱儿有错在先,皇上惩罚与她,无可厚非,” “其实,萱儿那件事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再加上祖宗教训与母后和钦国府的面子,朕原本可以不与她计较的,”皇上沒有理姜采薇,而是自顾自地叙述道,“朕之所以这般对待她,不过是想要求取一位真心人罢了,采薇,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听了萧通的话后,姜采薇突然想起了北漠初遇时,卫昶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衣衫褴褛的卫昶抬头看她时,那一双如孩童般清澈的眼中蕴着一汪足以柔软人心的春水,而她,也是因为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而至此万劫不复…… 想到这儿,姜采薇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她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满脸笃定地望着萧通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脸,一字一顿地回答道:“臣女相信,” “你若相信,那便容易理解了,”萧通舒心一笑,“说來也不怕你笑话,朕对皇后一见钟情,你是了解小六的,他从小被十二叔带大,十二叔是个出了名的情种,而他耳濡目染,自然也一直心心念念地要与知心女子白头偕老,其实,朕又何尝不想如此,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所以,朕才会为了娶云儿为妻,如此对待萱儿,” 看着萧通提到姜简时眼中划过的一抹柔情,姜采薇突然觉得有些同情眼前这个男人,甚至可以说对他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不过如此说來,两人身世倒还真有几分相同,同样的幼而寄人篱下,同样的身负家国重担,也同样的爱错了人,若他不是灭了黑齿族的罪魁祸首的话,姜采薇觉得或许他们还真能成为高山流水的知己,只是命运弄人,原本能够白头偕老的恋人,如今情义两断;原本能够心意相通的知己,如今互为仇雠…… 姜采薇无限悲凉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冲萧通莞尔一笑:“萱儿不会怪陛下的,若她知道陛下对待皇后娘娘的真心后,肯定会很愿意帮陛下一把,” “是啊,萱儿有一颗愿意成全他人的赤子之心,”萧通说着突然侧过了头,望着身旁的姜采薇道:“采薇,那你呢,” “臣女,,”姜采薇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皇上,轻轻绽开了一个让人心生安定的笑容,柔声回答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萧通轻轻舒了口气,神色变得轻松不少,他抬手将头上束发的和田玉簪取下,递到姜采薇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采薇道:“朕听说在小六离开汴梁,动身去新田的前一晚,你与他已经一刀两断了,他送你用來定情的凤血玉笈也还回去了,那采薇,你愿不愿意收下朕的簪子,就如同你方才说的那般,永远站在朕的身边,同心同德,与朕一同建立百年盛世,,” 姜采薇轻轻一怔,她沒有想到萧通会向自己求婚,毕竟世人皆知她与齐王殿下的关系,只是她复又想到,那个她用來抵挡旁人求婚的盾牌,马上便要迎娶别的女子为妻,成为别的女子的丈夫了,自然也就不能再为她遮风挡雨了。 姜采薇看看面前言辞恳切的皇上,又低头看看那支在火光中闪着温润光泽的簪子,低眉顺眼地向萧通福了福身:“皇上,按理说您纡尊垂爱,臣女本不该辞,只是,您也知道臣女与齐王殿下曾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如今臣女才与齐王殿下断义不久,心绪未平,若是即刻便应允皇上,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皇上寻的是一同心同德的知心人,不是强求來的怨偶。故此,臣女斗胆,请皇给臣女一点考虑的时间。待臣女仔细思索过后,再与陛下回复。” 萧通看着举在半空中有些尴尬的簪子,微微一笑将簪子收了回去:“好,朕便依了你。待你思索清楚后,在与朕作答。” “臣女多谢陛下恩典。”姜采薇带着元玉洁跪地行了个大礼,“只是如今时辰不早了,臣女便先告退了。校场风大,陛下也早些回宫歇息吧。” 萧通点点头:“好,夜里清冷,你快些回去吧。” 姜采薇起身福了福身,转身带着元玉洁走入了在夜色中显得十分静谧的层层楼阁之中。 萧通负手回过头,望着那抹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瘦消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当初他知道姜采薇身份后,决心留下她,不过是为了弟弟而已。 可是这段日子相处下來,他越來越折服于姜采薇玲珑的心思与治国才学之上。再加上她善解人意,只一眼便能看出他心中所想。这般心心相印的感觉,是他这二是多年來从未在旁人身上体会过的。 慢慢地,他对姜采薇也从当初的利用,变成了如今这般惺惺相惜。只是,人都是不知满足的。明明相知了,便还想着要相守。 就连萧通自己也不明白,看着姜采薇那副永远云清风淡的样子,他为何会突然生出怜惜与保护她的想法,甚至是不顾弟弟的心意,想要彻底地拥有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反目 “姐姐,姐姐,,”元玉洁百无聊赖地趴在院中的月牙台子上,伸手戳了戳对面正拿着本书看得认真的姜采薇。 “怎么了,”姜采薇连头都沒抬,只是随口回答。 “姐姐,你……你真的会答应齐帝,放弃卫昶而嫁给他吗,”元玉洁伏到台子上,满脸好奇地问道。 姜采薇抬头瞥了一眼正满脸忐忑地等着自己回答的元玉洁,柔声回答道:“这话儿你可就说错了,我怎能嫁给齐帝呢,” 元玉洁舒了口气,拍着胸脯坐回绣墩上:“吓死汐儿了,姐姐,与齐帝相比,汐儿倒宁愿你嫁给卫昶。” “我确是不能嫁给齐帝。”姜采薇放下手中的竹简,抬头冲元玉洁微微一笑,满脸的意味不明,“自古以來,只有正妻才有资格行婚姻之礼。我要是跟了他,最多不过是一个妃子罢了。任凭我再怎么受宠,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妾室而已,又怎能如皇后一般同皇上行婚姻之礼呢,” “姐姐,”元玉洁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难道……真的要……” 姜采薇低头掩口一笑,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直直地望着元玉洁身后,笑意盈盈道:“你放心,我不会嫁给他的。” 元玉洁一愣,回头看到黄鸢正端着一碟玉露桂花糕站在自己身后,先是满脸的惊讶与悲伤,听了姜采薇的话后,又突然红了脸。看着黄鸢含羞带怯的样子,元玉洁瞬间明白了她隐忍在内心深处的心事。 黄鸢走到元玉洁身边,放下端着的糕点,面色绯红地辩解道:“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你做不做皇上的妃子与奴婢有何关系,若是请他放心的人,也该是皇后娘娘与各宫的嫔妃才是。” “是吗,”姜采薇似笑非笑地拈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糕点,也不吃,只是放在眼前左右翻看,“既然与你无关,那我便同意好了。反正入宫为妃也沒什么坏处,沒准儿还能为我的计划助力呢。” “小姐,”黄鸢气急败坏地跺跺脚,转身赌气似的跑进了殿内。姜采薇望着黄鸢那抹纤细柔弱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看來这孩子终究是沒有将她当初的训诫听进去啊。 其实,那日在御花园中她与萧通逢场作戏时,从黄鸢那惊慌失措的表现上,她就发现了黄鸢对萧通仍是不死心。她之所以沒有再如当初那般阻拦黄鸢,不过是因为觉得黄鸢方才情窦初开,若是这般无情地加以扼杀,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可是,姜采薇未曾料到的是,自己当初的这一个“于心不忍”竟成了黄鸢日后所有解难预报困苦的源头。 “姐姐,你看,”正当姜采薇出神地望着黄鸢的背影发呆时,元玉洁突然指着天空叫嚷道,“那是不是‘海东青’,,” 姜采薇抬起头,炽热的眼光立刻刺得她眯起了眼睛。只见头顶那一碧如洗的天空中,有一抹雪白的影子正在空中上下翻飞。它并未像在大漠与雪原之中一般振翅万丈,而是低低地盘旋在半空之中。从姜采薇的方向看去,甚至能听见它振翅的声音。 看着那本应出现在大漠与雪原之中的“海东青”,倍觉亲切的元玉洁欢喜地从袖中掏出黑齿族人用來驾驭鸟兽的短笛,放在嘴边吹了一段音调奇特的曲子。 姜采薇侧头看了眼正在吹曲子的元玉洁,柔声嗔道:“你怎能将它唤下來,这‘海东青’向來名贵,就连大漠与雪原各部的单于酋长都鲜少能有一两只。它能出现在这齐京城中,必说明它的主子非富即贵。你将它唤下來,若是惊了它的主子,派人來寻,岂不是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可她嘴上虽是责怪元玉洁的莽撞之举,但却并未加以阻止,而是抬着头满脸期待地等着那“海东青”落下。 说來也是,就算她们装得再像汉人又能怎样,骨子里那属于北漠部落的血性,是绝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磨灭的。而这只久违了的“海东青”,则正是唤起她们关于年少时在北漠走马放鹰,意气风发的记忆的最佳契机。 那盘旋在半空之中的海东青听了元玉洁吹奏的曲子后,双翅一抖,耸成了远山般流畅的弧度,直直地向着两人冲了下來。只是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时,它又不急不忙地闪动两下翅膀,稳稳地停在了姜采薇身边的月牙台子上。 灵巧的脑袋左右转转,一双机警的眼睛也随着头颅的动作而眨了眨。待到适应了环境后,它低头用闪着冷光的弯喙顺了顺自己因为飞翔而有些凌乱的羽毛。 元玉洁收起手中的笛子,满脸欢喜地看了姜采薇一眼,伸手温柔地摸了摸那只“海东青”肌肉健硕的后背:“你长得可真美,你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 姜采薇看着一副心神全放在那“海东青”身上的元玉洁,柔柔一笑,上前说道:“瞧你欢喜的,这般激动做什么。对着他问东问西的,好像它能听得懂你说话似的。” 元玉洁抬头冲姜采薇扮了个鬼脸,满脸得意地反驳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也,”说着又笑着低头问那“海东青”道:“你说是吧,” 那“海东青”转转头,十分温顺地蹭了蹭元玉洁的胳膊。看着“海东青”那般驯良的样子,姜采薇突然觉得它有些眼熟,像是从哪里曾见过一般,可却又怎么也想不起來。 姜采薇无奈的摇摇头,低头笑道:“看來我日后真是不该再教你汉人的诗书经籍了,防止你学会了再來挖苦我。” “姐姐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元玉洁洋洋自得地摇头晃脑道。 “这是什么,”正当元玉洁沉浸在自己终于吵嘴赢过姐姐一次的喜悦中时,姜采薇突然俯身指着那“海东青”的爪子上一个信筒疑问道。 元玉洁微微一怔,看着姐姐伸手从那“海东青”的脚上的信筒中拿出了一条卷成筒的布帛。元玉洁凑到姐姐身边,看着姐姐手中那条布帛疑惑不解道:“姐姐,这是什么,飞鹰传信吗,” 姜采薇沒有回答元玉洁,而是眉头深锁地看着那只颇为熟悉的“海东青”想了一会儿后,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 “怎么了,是谁啊,” 姜采薇轻轻叹了口气,沒有说话,而是神色凝重地打开了手中那卷轻薄的布帛。低头看了一会手中那条布帛后,她原本便就沉重的脸色越变越差,直至全无血色。原本是极为轻薄的布帛,上面写得也不过是寥寥数语而已,可在姜采薇看來,却是重如千斤,压得她透不过起來。 看着姜采薇如此失态的样子,元玉洁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在她的印象之中,姜采薇从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不论遇见多么棘手的事件,她也都是一副诸事淡然的样子,仿佛天地之间并无任何事能够使她忧心。 只是沒想到,这不过是一张小小的布帛,竟能让从來都是处变不惊的姜采薇失态至此。元玉洁心下疑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抬手伸向姜采薇手中的布帛,想要看看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只是还未等她碰到那布帛,姜采薇便率先躲开了她的手,将那布帛揉成一团,紧紧地攥在手中,面色不善道:“这件事本与你无关,就算你看了,也不过是徒增烦忧罢了。” 说着她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一番被那布帛中的内容搅乱的心绪,吩咐元玉洁道:“你去我梳妆台前的那个金丝八宝攒珠漆盒中找一个宝蓝色锦囊,将它拿來给我。” “是。”元玉洁呆呆地应了一声,乖巧地转身走进了大殿。 姜采薇静静地站在积满白雪的院中,任早春依旧有些凛冽的寒风将自己的衣襟吹得翩翩起舞。 一双垂在身侧的柔荑却是越攥越紧,长长的指甲慢慢地陷入手心细嫩的肉中。被尖利的指甲割破的手心里,鲜血一滴滴地滑落,在满是白雪的地上开出了一朵朵殷红的梅花。 姜采薇手中那张窄窄的布帛瞬间便被鲜血染得通红,再看不出原來的模样。姜采薇抬起头,望着天边光芒万丈的太阳莞尔一笑,可虽是笑着眼中却满是狠毒与杀意:“亲爱的姑母,看來采薇该与你斗斗法了。” 一阵寒风打着旋儿从院中经过,卷起姜采薇长长的裙裾,也卷走了她手中那条染了血迹的布帛。鲜红的布帛随着寒风肆意翩跹,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上面的字迹:“太后投毒柠儿,距毒发还有两月期限。” 寒阙天,羲和殿。 翠锦面色匆忙地从外面走进殿内,向着正懒洋洋地半倚在榻上绣婴儿穿的肚兜的元舒行了个礼:“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元玉洁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了翠锦一眼,用眼神问她是否要屏退左右。见翠锦轻轻点了点头后,她才放下手中的绷子,柔声吩咐道:“我与翠锦有些事商量,你们便先下去吧。” “是,奴婢(奴才)遵命。”在殿内伺候的宫人们听了元舒的话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俯身退出了殿内。 待所有人全都退下之后,翠锦又不放心地左右看看,确定沒人之后才开口道:“娘娘,奴婢方才从李公公的小徒弟那儿得到的消息,说是皇上想要纳大小姐为妃。” “你说什么,”元舒面色一惊,心瞬间凉了半截,她心中十分清楚,若是姜采薇进宫为妃的话,那自己如今的地位与宠幸将全部化为乌有,一点不留。想到这儿,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道,“此事可当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陈王 “千真万确,”翠锦一脸笃定地点点头,“听小顺子说,好像就是除夕赵家举兵造反那晚的事,皇上与大小姐都沒去鹿嘉殿赴宴,而是去了内城城门观看战况,两人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第二日皇上便同李公公商量纳大小姐为妃的事了,” 元舒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道:“不会的,皇上怎会想要纳明月为妃呢,他明明是知道齐王殿下与明月的关系的,兄弟妻,不可欺,皇上是一国之君,又极宠爱齐王殿下,他断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娘娘,您难道忘了吗,齐王殿下可是已经与晋国的十一公主有了婚约了,就算他一心想着要娶大小姐,可凭着大小姐那般刚烈的性子,会愿意与那晋国的十一公主共侍一夫吗,”翠锦仔细分析,“就算大小姐不介意屈尊于金国公主之下,齐王殿下也能以平妻之礼娶她,可姜氏一族便会同意了吗,本來先祖遗训,是要姜氏嫡女做皇后的,可是如今姜氏的一个嫡小姐和亲远嫁,他们又怎会愿意让另一个嫡小姐给别人做妾室呢,” “可即便是这样,又为何非要让明月进宫为妃呢,京中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不难选出一位身家与学识都与明月匹配的郡马,可若是进了宫,再怎么荣宠万千,到底也还是妾室啊,” “娘娘,这您就不懂了,”翠锦上前进一步耐心解释道,“原本从京中未婚的世家子弟中为大小姐选出一位佳婿并不是什么难事,单凭着大小姐的才学与姜氏在朝中的地位,那前來求婚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只是如今皇上才扳倒赵氏,朝中世家老臣难免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受,再加上皇上当初坚持立您为后,与那群守旧的朝臣撕破了脸,本來关系就闹得僵,如今再加上赵氏一事,朝中必是人心不稳候,所以皇上才想要纳一位世家出身的小姐贵女为妃,这样一來,既能拉拢那家势力,又能安抚躁动不安的世家大族,一箭双雕,” 元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是,那为何非要纳明月为妃呢,就算是齐王殿下身份所迫,不能娶明月,可是他对明月的心,皇上是知道的,朝中各位元老藩王家的女儿那么多,皇上为何非要同自己弟弟抢女人呢,” 翠锦叹了口气,神色严肃地盯着元舒,轻声幽幽地说道:“那就要问娘娘您了, 毕竟您与大小姐自幼一同长大,她身上究竟有何能够吸引住男人的魔力,您可是最清楚不过的,” 元舒一愣,随即低头苦笑道:“是啊,明月身上有何过人之处,本宫该是最清楚的,为何要來问你呢,” 说着她神色悲戚地转过头,望着穿过窗棂透进殿内的阳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其实仔细想想,陛下要纳明月为妃倒也不出人意料,本宫这个妹妹啊,自幼便光芒万丈,只如夏日骄阳一般夺人眼球,才学与家世皆高人一等不说,就连气质与性子也是极为柔和恬淡的,本宫虽是比她生得美,可也只是生得比她美罢了,玉洁我们三个站到一起时,人们率先注意到的还是她,哪怕她脸上蒙着那***不变的薄纱,不论面对谁,她总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如此看來,皇上是早就有了纳她为妃的念头了,” “娘娘,难道您这么轻易就要妥协了,就算您认命了,不为自己着想,也一定要为这腹中的孩子想想啊,您别忘了,大小姐可是姜氏的嫡长女,若论起身份來,她才该是天命所归的皇后,您现在站着的,原本是她的位子。若她进了宫,太后娘娘与前朝那群老臣必会全力支持。而大小姐又是个不甘屈居人下的性子,等她进宫以后,您以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容易,可是您要知道,这拔了毛的凤凰……”翠锦顿了顿,满脸正色地一字一顿道:“不如鸡,” 听了翠锦的话后,元舒一张花容月色的脸瞬间失了血色,朱色的樱桃小口也由白泛青,一双秋水般含情脉脉的眸子中蕴满了了泪水。她低头轻轻抚摸着已经有七个月的肚子,幽幽叹了口气,柔声道:“本宫知道了。翠锦,本宫记得这吐蕃的使者,好像每年都会向朝中进献异兽,” “是,吐蕃地大物博,总有珍奇异兽出现。可是那里耕绩农桑却是不如咱们大齐的,所以每年的岁供都是一只异兽。所以啊,皇上每年便都会在淳奭殿举办观兽大会。”翠锦突然一怔,抬起头來试探着问道,“娘娘,您莫非是要……” “是。”元舒抬起头,泪水从眼中滑落,可目光却是异常地坚定,“她利用本宫害死陛下的孩子,又用红花妄图毒害本宫的孩子,如今又來抢夺本宫的位置。既然她都不念我们十几年的姐妹情谊,那本宫还给她留什么面子呢,她对本宫不仁,就休怪本宫对她不义了。这做事理当做绝的道理,还是她教我的呢。” 寒阙天,昭阳宫。 元玉洁拿着姜佑柠出嫁前给姜采薇留下的锦囊走到静静地站在院中的姜采薇身后,将手中那个明显年岁不轻的锦囊递了过去:“姐姐,锦囊。” 姜采薇回过头,接过元玉洁递过來的锦囊。看着静静地躺在手中的锦囊,她想到了姜佑柠出嫁前那双含泪的眼睛,与那句“姐姐,你答应萱儿,一定要好好儿地活着”。 原本她还不明白妹妹出嫁前为何会有这般举止,但如今看來,一切都明白了。一双素白的柔荑缓缓抚摸过锦囊上用金线绣成的团花纹路,轻轻叹了口气。她心中十分清楚,这锦囊中装着的,可能是一个足以将这寒阙天彻底翻个个儿的秘密。这个锦囊就是把淬了毒的双面刃,一旦用了它必会伤人伤己。 元玉洁见姐姐望着这锦囊出神,上前忍不住好奇地道:“姐姐,这锦囊中装的是何物,你怎会看它看得这般入迷,” 姜采薇打开锦囊已经有些脱线的袋口,从里面倒出了一张折起的纸条。望着手中那张微微泛黄的纸条,姜采薇深深吸了口气,缓声回答道:“这是一条能够帮咱们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的捷径。” “那姐姐还在等什么,既然是捷径为何不赶紧打开,” 姜采薇低头一笑,眼中全是凄然与悲凉:“它确是捷径不假,可是玉洁你要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所谓的利剑,都是伤人七分自损三毫的。这是把可以打开阿鼻地狱的钥匙,封印在里面的阿修罗若是逃了出來,不论是封印它的人,还是放出它的人全都在劫难逃。” 听了姜采薇的话后,元玉洁一张脸变得凝重起來,甚至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满脸惊恐地望着姜采薇手中那张字条,仿佛里面真的封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姐姐,那你还用不用他,” “用,为何不用,”姜采薇一脸淡然地慢慢打开对折的字条,看清了上面的字后,她嘴角一勾柔柔地笑开了,泛着冷意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得意与算计,“咱们本就是來复仇的,早就做好了与仇人一同下地狱的打算。之前沒有用它,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姐姐,那这上面写了什么,” 姜采薇杨扬手中的字条,柔声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來:“中冓之言,皎月通晓。” 元玉洁拿过那字条细细看了遍,可还是沒有看懂。只能皱皱眉毛,疑惑不解地问姜采薇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姜采薇嫣然一笑,气定神闲地坐回绣墩上,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一面捧着热茶,一面不慌不忙地为元玉洁解释道:“看來,我该挑个时间去拜访一下眺月宫的端太妃了。” “眺月宫的端太妃,,陈王殿下的生母吗,,”元玉洁微微一怔,被姜采薇这句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姐姐,咱们与她毫无瓜葛,好端端地去拜访她做什么,” 姜采薇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望着满脸狐疑的元玉洁,轻声回答道:“你说得对,咱们与端太妃与陈王殿下毫无瓜葛,若是贸然前往,定会引人怀疑,所以咱们就得弄点瓜葛出來,给自己一个前去拜访的由头,” “弄点瓜葛出來,姐姐,怎么弄啊,” “这就要看你的了,”姜采薇伸出削葱一般细嫩的手指,把玩着产自汝窑的茶盏,胸有成竹道,“去查,查陈王殿下,查端太妃,将他们所有的底细全都一滴不漏地翻出來,只要能了解他们的过往,咱们就一定能找出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秘密,然后……” 姜采薇轻笑一声,“一击必胜,玉洁,你要记得,在这寒阙天中,若是掌握了一个人的秘密,就是掌握了这个人的命门,你想什么时候杀了他,就可以什么时候杀了他,那个被你知晓秘密的人生死存亡,就全看你的心情了,” “秘密,,”元玉洁重复着姜采薇的话,眉头紧锁,“可是姐姐,咱们也有秘密在别人手中,你我的身份,元舒姐姐是知道的,这样不会有事吗,” 姜采薇掩口一笑,赞许道:“你可算问到点子上了,不过你放心,这个秘密,元舒姐姐宁愿死也不会透露给旁人的,” “这是为何,” 姜采薇眯起眼睛,抬头望着天边光芒万丈的太阳:“因为她也有秘密攥在咱们手中,而且咱们手中的秘密若是暴露出去,可是比她手中的秘密要严重得多,况且她清楚,若是将咱们的事说出去,自己也难免受到牵连;而咱们若是将她的秘密说出去,有的是法子全身而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暴露 “太后娘娘,再过半个月可就是先孝慈母后皇太后的冥诞了,咱们还是按着往年的规制办吗,”苏嬷嬷将礼部送來的册子轻轻放到太后娘娘的书案上,柔声对正在专心致志地伏案抄经的太后娘娘道。 太后娘娘放下手中沾了泥金的狼毫小笔,拿过礼部送來的册子翻了翻,放回到案上,抬头对躬身立在身边的苏嬷嬷道:“今年与往年不同,皇上已经立了皇后。先孝慈母后皇太后可是皇上的生母,身为六宫之主,皇后怎么也该去表示表示的。你去将往年祭奠孝慈母后皇太后的流程单子给皇后拿过去,今年的祭祀之事就交给皇后办吧,咱们也落个清闲。” “是。”苏嬷嬷拿过册子,又躬身伏在太后娘娘耳边轻声道:“娘娘,奴才日前听说了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娘娘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苏嬷嬷一眼,缓声道:“若是不该讲,你肯定不会同哀家提的。究竟是何事时,但说无妨。” 小心思被太后娘娘拆穿之后,苏嬷嬷不好意思地笑笑,柔声道:“太后娘娘目光如炬,奴才钦佩。此事说來,与舒阳郡主有关。” “采薇,她整日深居简出的,能有何事,” 苏嬷嬷微微一笑,轻声回答道:“太后娘娘这话可就说错了,只要在这寒阙天中生活的人,哪个能独善其身呢,” 太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这寒阙天就是个大染缸,任你是谁都难免不会被它浸淫。说吧,采薇出了何事了,” “其实说起來,奴才倒是要恭喜太后娘娘了。”苏嬷嬷难掩喜气道,“李公公前个儿与奴才说,皇上想要纳舒阳郡主为妃。” “竟有这事,,”太后娘娘暗暗吃了一惊,抬头问道,“此事可当真,自从无忧远嫁鲜卑之后,这宫中传言皇上将纳采薇为妃的流言就从未停过。这事,莫不是捕风捉影吧,” “沒有把握的事,奴才又怎敢与娘娘讲呢,这回是真的,可是皇上亲口与李公公说的呢。”苏嬷嬷笑意盈盈道,“说是如今宫中贵妃之位空缺,若舒阳郡主答应了,便即刻宣旨立她为贵妃。等到钦国侯在龙城立下什么军功,或是舒阳郡主诞下一两个龙裔,那这皇贵妃的位子可就是沒跑了。” 听了苏嬷嬷的话后,太后娘娘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如今小六迎娶晋国十一公主在即,眼见着采薇就要被咱们给耽误了。若真是这样,倒也还算皇上懂事。只是,采薇那里怎么说,” “舒阳郡主也是个识大体的,知道进退有度,明白为了家族利益自己怎么做。”苏嬷嬷恭敬道,“太后娘娘,看來这中宫之主的位子要回到沐氏手中的日子,简直是指日可待了。” “那是自然。”太后娘娘合上抄到一半的《金刚经》嘴角擒住一抹浅笑,“哀家虽不偏爱于自己的母族,但也决不允许有人觊觎属于哀家母族的利益,这凤位本就是沐氏的,如今不过是暂时被谢氏夺去了而已。须知‘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总有一天会因为霸占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而付出代价的。” 苏嬷嬷扶起宽大的方袖,将太后娘娘用到一般的墨汁盖上:“太后娘娘,那咱们用不用提前给皇后娘娘提提醒儿,也好早做准备。” “给皇后提醒儿,,”太后娘娘冷笑一下声,轻蔑道,“她怎能用得着咱们提醒儿呢,羲和殿恐怕早就因着这事儿闹开了。日后等到采薇进了宫,她若是识大体,不与采薇争斗便罢了。可她若是容不下采薇,哀家有的是法子把她从那个对她來说太过尊贵的位子上拉下來,” 鲜卑,盛京,王子府。 拓跋觉放下举着勺子的手,叹了口气:“无忧,你好歹吃些东西吧。你染了风寒,昏迷了好些天,这高烧刚退,若是不吃东西的话,身子会熬不住的。” 可不论拓跋觉怎么苦口婆心地劝慰,脸色惨白的姜采萱背对着拓跋觉侧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暗暗地生着闷气。 拓跋觉见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将手中已经热了四边的血燕粥放到床边的几子上,轻声道:“无忧,你不用再装绝情,也不用再苦心积虑地隐瞒了,我都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后,姜采萱浑身一震,一双假寐的眼睛登时便睁得如铜铃一般,写满了不可置信。她张张自己因高热而泛起白皮的嘴唇,想要问问拓跋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刚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身后坐在床边的拓跋觉见姜采萱沒有反应,还以为她不相信,觉得自己是在骗她,于是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离开燕京前沐太后对你做了什么,也知道你与她的协议了。” 拓跋觉这样一说,姜采萱惊得直接坐了起來,滚烫的眼泪在她眼中不住地翻腾。因为生病的缘故,她已经好几日沒有进过食了。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哪里禁得住这般迅猛的动作,姜采萱刚一坐起來,便觉得天昏地转,身子不受控制地向斜侧方倒了过去。 好在拓跋觉有眼力见儿,见她坐得不稳,连忙伸手把她扶住了。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床边,靠着栏杆坐下。又顺手拿过床上的枕头垫在了她身后。 虽是已到了万物复苏的时节,可是盛京的气候仍是冷得人骨子里发抖。姜采萱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亵衣,这陡一掀开被子,突然的寒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张张嘴,使了半天劲儿,只憋出了一句沙哑的“你何时知道的,” 拓跋觉露出一抹苦笑,扯起被姜采萱因激动而掀落的被子,动作轻柔地将沐佑裹了个严严实实:“你以为只要你不说,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熬到毒发之时,我便不知道了吗,无忧,这世上沒有不透风的墙。况且,你虽是已刻意疏离于我,可那日夜里你引刀自裁,与得知我失踪之后独自出城寻我的举动已经出卖了你自己的心。” 拓跋觉说着微微一笑,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血燕粥,用白瓷勺子搅动两下,盛了一勺后放到嘴边吹了吹,举到被他用被子包得像个小包子似的姜采萱面前:“既然我都知道,你也沒必要再装着与我赌气了。喏,快吃吧,一会儿又该凉了。” 姜采萱皱皱秀气的眉毛,露出一个懊恼的神情,张口将拓跋觉递过來的一一勺血燕粥全都吞了下去。待到温润的热粥缓缓划过她干涸已久的呼吸道,将她那已经杂草丛生的嗓子重新润过之后,她才又张口问道:“是不是红笺同你讲的,” 正在忙着给粥散热气的拓跋觉听了姜采萱虽是疑问,却又是十分笃定的语气后,轻轻一笑,又递了一勺上去:“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就算是红笺告诉我的,你还能将她杀了泄愤不成,” 姜采萱不情愿地咽下拓跋觉举过來的那勺粥,撇撇嘴:“为何不能杀了她,若真是她告的密,我好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提剑灭了她这个叛徒。” 拓跋觉将手中的梅花纹白瓷碗放到案子上,又从那案子上拿过一罐捣碎的冬青叶,抬手将姜采萱因长时间暴露在冷气中而皲裂的手,沾着纱布为她擦起药來。 手上的动作虽是轻柔得让人觉察不出疼痛,可口中说出的话却满是威胁:“姜采萱,你长能耐了啊。背着我与太后娘娘做交易便罢了,竟还学会自作主张地为我安排亲事了。若不是红笺告诉我,恐怕我至今还不知道我尊敬的妻子,都已经把自己死后的续弦人选找好了。”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姜采萱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一脸“全完了”的神情,她就该知道,红笺那小蹄子肯定会胳膊肘往外拐的。可是,她万万沒预料到的是,那丫头竟然将所有的事全都交代了。 拓跋觉冷笑着为姜采萱包扎好伤口,抬头邪邪一笑:“你这是在想着如何狡辩,还是在想着如何与红笺算账,” 被拓跋觉看出心事的姜采萱有些尴尬地讪讪一笑,满脸讨好道:“早就听说你心思缜密,有麒麟之才。原本我还不信,可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佩服,佩服,” 拓跋觉挑挑眉毛,凑近姜采萱那张仍是气色不佳的小脸,嘴角一勾,狞笑道:“无忧,你如今的犯的错事,可不是拍一两句马屁就能解决的。” “拍马屁,谁说我在拍马屁,,我这是实话实说,实话实说,”姜采萱左右看看,突然指着窗子一惊一乍道,“拓跋觉,你瞧,外面的天气多好啊,” “今日暴风雪。” “……”姜采萱抽抽嘴角,又指着案子上盛过血燕粥的白瓷碗道,“这粥是哪个厨子煮的,味道怪不错的。” “这都多晚了,厨子早就睡下了。这粥是我煮的。” “是吗,,”姜采萱讪讪一笑,心中却暗自叹了口气,怪不得她方才在吃时总觉得有股怪味呢。 “无忧,你还要这般转移话題到何时,,”拓跋觉突然面色凝重地问道,一双目光犀利的眼睛看的姜采萱忍不住心虚起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坦白 拓跋觉见姜采萱心虚,环着手臂气定神闲地倚在床尾边上:“说吧,别挣扎了,挣扎得越厉害,死的就越快,是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要本王全都查出來,”他凑近满脸委屈地瞪着他用眼神撒娇的姜采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慌不忙道:“本王审理犯人时,从來都是讲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是你自己交代了,或许还能得个宽大处理;可若是你抵死不说的话……”拓跋觉挑挑眉毛,露出一个玩味的神情,“无忧,你该知道我会有很多法子治你的~” 姜采萱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可是挪了半天却发现原來自己这是靠着床边,根本无路可退,她只能冲拓跋觉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拉着拓跋觉的衣角撒娇道:“殿下~拓哥哥~夫君~相公~无忧知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无忧一般计较了~嗯,,” “不与你一般计较,”拓跋觉看姜采萱服软,又低头看姜采萱拉着他衣角的手,轻轻一笑,“好,既然你都求情了,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说吧,姜太后是如何同你做交易的,” “你不是都听寒欢说了吗,为何还要问我,” “寒欢当时又不在场,她知道你与姜太后做交易,也不过是见你举止奇怪,自己猜出來的罢了,后來又听你叙述了些,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听她叙述能了解什么,”拓跋觉伸手将姜采萱有些凌乱的额发捋到耳后,“无忧,我想听你说,仔仔细细地说,我想知道你那向來以一副慈善面孔的姑姑,是怎么心狠手辣地利用自己的亲侄女的,” “你又何必再來揭我的伤疤呢,”姜采萱神色黯然地低下头,泪水不断地在她眼中翻滚,眼见着就要落下泪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能被你知道的,不能被你知道的,你全都知道了,再同你叙述一遍,只能徒增我心中的感伤,拓跋觉,真相与寒欢同你讲得**不离十,我被人利用了,利用我的人还是我自幼最亲厚的姑姑,而我,如今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 姜采萱说着突然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璀璨的笑容,“好了,咱们就别说这些让人伤感的事了,既然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那咱们就來好好规划一番,看看能利用这两个月做些之前想做却一直做不成的事,即便是英年早逝,也好不留遗憾才是,让我想想,嗯……你能不能抽出点时间陪我去长白山,我一直想见见猎鹰的场面,从小我就听我爹说,鲜卑人猎鹰场面最是辉煌大气,可是……” “无忧,”拓跋觉一把将姜采萱紧紧搂紧怀里,打断了姜采萱的的话,“你放心,你不会就这样死去的,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的,你会好好活下去,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要走,咱们会有很多孩子,咱们会看着他们长大,结婚,生子,携手百年,同衾同穴,” “同衾同穴,听起來可真美好啊,”姜采萱抬手抚摸着拓跋觉棱角分明的脸,目光迷离而又悲伤,“拓跋觉,我也曾想与你白头到老,我也曾以为我能与你白头到老,,至少在我踏入姑姑的寝殿之前,我还是这样想的,如今看來,你我都错了,姐姐说得对,生于姜氏,便沒有个人可言,我不能怪姑姑狠心,她是当朝太后,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而我是姜氏嫡女,本就是为北燕江山而生,她利用我,又有什么错呢,我这一生,自出生起便已经注定了,” 姜采萱柔柔一笑,泪水顺着她皲裂的脸颊流了下來,流进她张裂的皮肤之中,疼得她不自觉地咧了咧嘴,“拓跋觉,能够嫁给你已经用尽了我这一生的幸运,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可是你要记得,你不单单是我姜采萱一人的丈夫,你还是鲜卑一族的储君与希望,古往今來,只要两国开战,就势必会血流成河,浮尸万里。我不想看你双手粘上无辜之人的鲜血,别挣扎了,咱们就认命吧。” 拓跋觉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忧,嫁给我并未用尽你的运气。因为这场婚姻,本就是我用鲜卑全族人的性命换來的。若说连累,咱们自一开始便已拖鲜卑全族下水了。” 姜采萱吃惊地抬起头,满眼写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來你姐姐是真的很宠你。”拓跋觉低头露出一抹苦笑,“无忧,在你太公寿辰那日,你姐姐曾见过我。她说她知道咱们两个心意,她愿意帮咱们一把。条件便是……”拓跋觉叹了口气,沒有说下去。 “条件是什么,”姜采萱瞪大了眼睛,目眦尽裂,眼眶红得像是兔子一般。 “条件便是,我答应她一个承诺。”拓跋觉低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怀里的姜采萱,“一个当她万事筹备齐全后,帮她出兵复国的承诺。” “出兵复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姐姐好端端地复什么国,”姜采萱不敢相信地厉声追问道。 “无忧,你就从未觉得奇怪过吗,”拓跋觉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若你姐姐真的如你父亲对外宣称的那样,是因为命格不合才不得已隐姓埋名十六载的话,可为何你身为她的同胞姊妹,在这十六年中从未见过她,就算她隐瞒的再好,只要她活在燕京,你就不可能连她的一星半点的消息都不曾听说过。你再好好想想,你是何时第一次与她相见的,” 姜采萱眉头紧锁,细细思索了一会后,底气不足地回答:“去年三月,我陪姑姑从承天寺祈福回京之后的日子。” “那你再想想,在前前后后的几个月中,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事……大事……大事,,”姜采萱不断地念叨着,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似的,猛地抬起头满脸惊讶道,“黑齿族,” 拓跋觉点点头:“是啊,一个已经销声匿迹了十六年的人,在黑齿族灭族之后突然出现在了府中,你就沒有觉察出一点奇怪之处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姐姐她……”姜采萱眉头紧皱,摇了摇嘴唇,颤抖着声音道:“我姐姐她是黑齿族遗族,” “若是这样说的话,不仅你姐姐是,就连你母亲、还有你也全都是。”拓跋觉轻轻一笑,“无忧你忘了吗,你母亲可是黑齿族的长公主。而你姐姐,不过是比你和与你母亲与黑齿族的关系更加亲厚罢了。” “我姐姐究竟是谁,” 拓跋觉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缓声反问道:“无忧,你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黑齿族那个当年在大漠与雪原各部名声盛极一时的固陇公主吗,” 听了拓跋觉的话后,姜采萱总算是反应了过來:“我姐姐便是固陇公主,便是那个让六表哥思念至今的女子,,”她突然想到了与姐姐平日里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姜俢槿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是一副京中贵女的做派,认人们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钦国侯府中那个进退有礼,敛扇浅笑的舒阳郡主竟是黑齿族余孽。可她又突然明白了,姐姐会对六表哥那般奇怪得忽冷忽热,也明白了父亲言谈举止间对姐姐那看似沒來由的疏离与防范,和母亲看向姐姐眼中的歉疚与怜惜。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彭拜的内心:“此事,六表哥知晓吗,” 拓跋觉一愣,他沒有想到姜采萱得知真相后竟会如此平静,张口第一句竟是询问燕王殿下。他还以为就凭着姜采萱那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肯定会先情绪激动地指着燕京的方向大骂姜俢槿呢。不过这样也好,大家刚好可以心平气和地好好规划一下往后的计划。他安抚性地拍拍姜采萱的后背,柔声回答道:“从他们两人的相处來看,怕是已经知道了。” “那便好,无忧还担心他如故燕王殿下一般做一辈子的老光棍呢。”姜采萱歪歪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玩笑道。 “无忧,你被姜太后下毒的事,我已经传信给你姐姐了。”拓跋觉扳过姜采萱的肩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姜采萱张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带着一身风雪的博尔赤便推门走了进來,俯身行了个礼,看了眼梨花带雨的姜采萱,有些纠结地举起手中的字条:“主子,燕京回信了。” 拓跋觉点点头:“念。” 博尔赤顾忌地看了眼姜采萱,有些为难道:“主子……” 姜采萱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念吧,她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再顾及我的心情。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是,属下尊命。”博尔赤打开手中薄薄的字条,朗声念道,“兄不必担忧,太后姜氏大限将至,一月之内必有解药奉上。” 拓跋觉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对立在屋内的博尔赤道:“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不用给她回信了,來來往往的容易引人注意。” “是。”博尔赤抱了抱拳,转身走出了寝殿。 姜采萱若有所思地望着博尔赤离开的方向许久沒有说话,过了一会后她突然张口问道:“外面是在下雪吧,” 拓跋觉看看窗外,点点头:“嗯。” 姜采萱柔柔一笑:“我娘说姐姐生在漫天风雪的寒冬腊月,出生那日正是新雪初霁的时候,万物静谧,天地一片皑皑。可这景色虽美,却是北风刺骨,让人不敢接近。这倒像极了姐姐的性子,虽是看着温驯,可心中却是藏了一般剧毒的匕首,不知何时便利刃出鞘,要了旁人的性命。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生为她的妹妹,我很幸运;同样的,生为她的妹妹,我很不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迎亲 姜采薇披着一件银鼠裘樱色披风,孤身一人立在城楼之上,夹杂着飘雪与沙砾的寒风不断地划过她细嫩的脸颊。 远处天地相接处,再看不见太阳的影子,只是一片雾蒙蒙的昏黄。不知为何,今年的春日好像來得意外迟了些。本來已是泥融飞燕的三月天,可天气仍是一片萧瑟。姜采薇记得自己去年回到南齐时,也是这个时节。 不过自己回來时,汴梁城中柳絮纷飞,只如漫天飘雪。可如今却是不见半分春意,只是零零星星的雪花夹着凄风冷雨肆虐在汴梁城。 几只忘了时节的春燕呢喃着从姜采薇头顶低低掠过,却不见半分欢喜。门可罗雀的街市上,只有几个卖炭的行人在费力吆喝。悠长单薄的吆喝声配着随处游荡的寒风,听起來有种别样的凄凉。积雪已融,春芽不发,正是黄沙肆虐的时候。接天蔽日的黄沙遮盖了本就淡薄的阳光,世界一片灰暗的土黄色。 满目萧条之中,一队穿红着绿的人马吹笳鸣锣从远处缓缓行來。旌旗飘飘,一片盛隆景象。就连冷寂的原野好像也被他们的喜气所感染,变得温柔起來。随着队伍的行进,姜采薇清楚地看到为首的那人身量颀长,衣袂翩翩,周身风流蕴藉。 望着那人的策马缓步的样子,姜采薇突然想到,当年她送萧迩离开时,也是同样的场景。黄山漫天,寒风萧瑟。少年端坐马上,意气风发,光芒万丈。而她则是偷偷逃过看守的侍卫,悄悄跑到了城楼上,望着那个明媚的少年渐行渐远。只是,当时的她满心全是期待与欢喜,而今繁华退却,只剩了一地悲凉。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要娶她的少年,如今却给了别的女子一场浩大红妆…… 跟在后面的队伍中,一辆围着赤色蜀锦帷幔的马车被人层层围住,帷幔上金线绣成的凤凰纹样在并不热烈的阳光发出零星的光彩。刺得姜采薇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站在城楼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车中那个身着“十二单”的女子投在帷幔上的姣好的剪影。 望着车后身着彩衣的奴婢媵妾,与浩浩汤汤地排了一里地的嫁妆,姜采薇柔柔一笑,这可当真是十里红妆,举世难寻。辉煌盛大的场面,真是应了他当初的那句承诺。当年,他曾在北漠的黄沙之间指天起誓,他说他萧迩终有一日会娶她为妻。而且不仅要娶,他还要给她一个举世无双的浩大婚礼,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知道他娶了她……而今,十里红妆铺地,少年仍是侧帽风流,只是那车中坐的却并非是当初他承诺的那个人。 姜采薇低头一笑,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城楼柔声说道:“齐王殿下的眼睛很好看,称得上国士无双。” “他的眼睛很像十二叔,总是温柔如水,蕴藏着涟涟波光。明明如孩童一般清澈,却又偏偏是一双桃花眼。”萧通轻笑一声,缓步从台阶下走到姜采薇身边,从袖中掏出一个手炉递给姜采薇,“他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啊,不知惹了多少姑娘家为他神魂颠倒。” “多谢陛下。”姜采薇福了福身,接过还沾着萧通气息的手炉,望着城下绵延几里的仪仗队:“那故燕王殿下呢,是不是更加引人侧目,” “十二叔,,”皇上抬头望着群山连绵的远方,神色清淡而又舒缓,像是忆起了久远岁月中最美好的回忆,“十二叔与齐王殿下不同,他是极为清淡的一个人。温润如玉,谦谦有礼。虽是长年投身行伍,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可不论对谁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从小到大,朕从未见他红过一次脸。”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姜采薇莞尔一笑,“听皇上这样讲,舒阳真是恨不能早生几年。即便是不能相交,与这位传说中的无双公子见上一面也是极好的。” “采薇若是早生几年,别说是与十二叔相交了,恐怕连那故燕王妃的位子都是你的。”萧通眸色清冽,直直地望着姜采薇的侧脸,炽烈的目光像是要穿透人的灵魂。 “陛下可真会安慰人,只区区两句话 就把臣女夸得晕头撞向了。”姜采薇面含笑意地侧过头,刚好撞上了萧通犀利的眼睛。望着目光炽热的萧通,姜采薇连忙别开头躲了过去,望着一片萧瑟的城外接着说道,“只是可惜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察觉到姜采薇的躲避之意后,萧通也不恼,只是低头一笑,转过头和姜采薇一同望着正从城下经过的迎亲队伍:“朕听说,这位十一公主可是一位姿色绝佳的美人。不仅生得极美,就连才学也是数一数二的。不仅世家大族女儿要学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岐黄之术也是如数家珍,才学名气丝毫不输北漠当年盛极一时的明月公主。” 说到“明月公主”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身边的姜采薇的反应,“对了,这位才色双绝的的十一公主闺名伊波。秋水伊人的伊,秋波脉脉的波。她生母是晋君的第一任皇后,因为幼年丧母,所以便也格外得被晋君垂怜。是晋君最为宠爱的掌上明珠。此次若非求亲之人是齐王殿下,恐怕这门婚事还不一定能成呢。” 姜采薇低头一笑,满眼的讽刺与轻蔑:“事已至此,只要齐王殿下娶了公主,便是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皇上又何必再來用话刺激舒阳呢,莫非陛下是见舒阳不够难过,想看看舒阳为情伤神的样子,” 萧通轻轻一笑,抬头望着愁云惨淡的天空:“采薇,朕突然想到一首诗,用來送给如今的你该是最合适不过的。”说罢,还未等姜采薇回答,便自顾自地吟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听皇上这话,似乎还是沒有放弃要纳舒阳为妃的想法。”姜采薇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浅笑,“只是可惜,舒阳心气高,当不了别人的旁室。不过……”姜采薇靠近萧通,媚眼如丝,“若陛下愿意废了皇后,改立舒阳做皇后的话,舒阳倒是可以答应陛下。” 萧通低头一笑,满脸无奈道:“采薇,你明知道朕是不可能废了云儿的。你若是不同意,跟朕直说便好,又何必找这么个旁人一眼便能看出你心意的理由呢。” “皇上知道臣女心意便好。”姜采薇柔柔一笑,“臣女好不容易才逃离了沐氏嫡女的命运,而皇上也是好不容易才拜托了先祖的遗训。这自幼來之不易,还是需要好好珍惜才是。况且,如今前朝之中反对皇后娘娘的老臣可是不在少数。若是臣女进了宫,那上书要求改立臣女为后的折子必是络绎不绝。臣女敢说,到了那时,或许就连太后娘娘也会來插上一脚。” 姜采薇说着掩口一笑,“等到那时,三人成虎。臣女可不敢保证,自己对那本就属于自己的后位不动一点心思了。皇上的后宫如今已经够乱的了,就不要再把原本隔岸观火的臣女拉进來,趟这趟浑水了吧,,” “你说的不错,朝中后宫对那后位图谋不轨的人确实不在少数。”萧通点点头,叹了口气,“情况本就岌岌可危,如今云儿又有了身孕,但愿她足够聪明,能够在这场风波之中全身而退吧。” “皇后娘娘聪不聪明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心偏向谁。自古以來,只要帝王之心偏向哪方,哪方便是赢得毫无悬念。所以,只要皇上无条件地支持皇后娘娘,信任皇后娘娘,那皇后娘娘便一定会如陛下所愿,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之中转危为安。” 姜采薇望着逐渐远去的迎亲队伍,笑得意味不明道,“时候不早了,臣女原本是來看看这传闻中轰动九州的婚事的,如今热闹散去,臣女这看热闹的人也该回去了。绿影他们正在收拾行李,我得去看看。十一公主马上就要嫁给齐王殿下了,臣女再在昭阳宫住着就不合情理了。陛下万安,臣女告退。”说罢便福了福身,转身向城楼下走去。 “采薇,你等一等。”萧通突然张口叫住了姜采薇。 “陛下还有何吩咐,” 萧通微微一笑:“朕今日遇到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想了许久也沒想出个完全的对策,所以想同你商量商量,问问你的意见。” 姜采薇福了福身,抬脚走回萧通身边:“陛下为何事困扰,” “其实,说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牵连涉及的人多了些罢了。”萧通意味不明地看了姜采薇一眼,缓声回答,“若论起來,此事还与你有关呢。” “与臣女有关,”姜采薇一愣,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陛下便不要再同臣女卖关子了,究竟是何事,” “前些日子,封疆大将孟庆斌在回京复命途中遭遇了一次刺杀。”萧通望着在黄沙中显得朦朦胧胧的远山,原本不大不小的声音此刻听起來,却是向从远处传过來一般,夹杂着回音与风沙,“京兆尹带兵赶到时刺客已全部被孟将军解决了,只剩下一个活口。”萧通说着突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姜采薇:“采薇,你猜那个活口竟是谁,” 被萧通这样望着,姜采薇心中有些不自在。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在嗓子眼,总觉得像是要出什么事似的。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躁动的内心,使自己的声音听起來尽量平静:“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舅舅 “西凉族的粟赫王,,姜振云。”萧通满脸玩味地紧紧盯着姜采薇的眼睛,不想放过姜采薇任何一点点异样的情绪。 听了萧通的话后,姜采薇心中一紧,一张花容月色的小脸瞬时便变得毫无血色。原本悬在嗓子眼儿的心也直直地往下坠,怎么也停不下來,下面仿佛是个无边无尽的万丈深渊。 听着那个人的名字,一张记忆中永远和颜悦色的男人的脸出现在她脑海之中。泪眼朦胧间,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一群发了疯的野马,从自己心中摧枯拉朽着呼啸而过,在自己那宛如死水一般的心中留下了一片狼藉。 可她却并不想收拾那一地的狼藉,因为那片狼藉之中有着自己默默祭奠了许久的东西,那是一种被离家在外的游子唤作乡情的归属感。这种归属感与她生活的地方无关,与她口中所说的语言亦无关联。而是自她有记忆以來,便随着她的血液奔流在身体之中的,对故土与生俱來的眷恋。 而这深深眷恋,曾因西凉族的覆灭,与叛族余孽的名号被她强行埋在了内心深处。她曾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听到有关北漠黄沙间的部落的消息了,可是今日当萧通再提到那个与她那不为人知的过去有着深深羁绊的人的名字,那对的故土深切的想念与痛楚又重新萦绕在了她的心头。 姜采薇强忍住眼眶中汹涌澎湃地翻滚着,随时准备决堤而下的泪水,抬起头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觉得在她记忆之中,这个名字好像是已经过了许久,久到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但她清楚地知道,距离西凉族灭族不过才一年的时间。她抽抽嘴角,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容:“陛下怎会想到询问舒阳的意见,陛下难道忘了吗,西凉族的粟赫王可是舒阳的亲舅舅啊。” “这有什么,槿儿你向來明知事理,做事不避亲疏,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朕相信,你能够大义灭亲。”萧通说着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低下头盯着身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子,满脸“关切”地询问道:“槿儿,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为何变得如此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了萧通的话后,姜采薇才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來,她讪讪一笑,伸出因为震惊与愤怒变得冰凉的手拍拍自己的脸,柔声回答道:“大概是外面天气太冷了,这寒风一吹,脸都僵了。陛下,时候真是不早了。臣女若是再不回去,还不知绿影她们把东西收拾成什么样子呢。”说完姜采薇便慌慌张张地向萧通行了个礼,转身便往城楼下面走去。 只是她刚走下台阶,便迎面遇上了前來寻她的元玉洁。元玉洁见姜采薇一脸忐忑不安的样子,十分疑惑地询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姜采薇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萧通,摇摇头:“沒什么,咱们回去吧。”拉着元玉洁便往内宫走。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元玉洁被姜采薇弄得一头雾水,一面随着姜采薇的动作踉踉跄跄地往内宫走,一面疑惑不解地回头往城楼的方向望。刚一抬头,便撞上了萧通正望向这边的一双锐利的眸子。 那般世间难见的犀利眼神,像是能一直望进人的内心,将人最为难以启齿的秘密一点点挖出來,暴露在阳光之中,无处遁形。看着萧通那双锐利的眼睛,元玉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玉洁,你來找我做什么,”姜采薇察觉出元玉洁的不对劲儿,连忙一面快步下着台阶,一面用话转移元玉洁注意力。 “哦,玉洁是想來告诉姐姐,陈王与端太妃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听了姜采薇的话后,元玉洁回过神來,歪头一笑回答道,“玉洁一打听清楚,便等不及要告诉姐姐了。” 姜采薇敷衍地点点头,脚步生风:“好,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这里人多眼杂,容易出事。” “哦。”元玉洁呆呆地点点头,虽不知往日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姐姐,为何突然变得如惊弓之鸟一般畏畏缩缩,但她还是听话地跟着姐姐快步走向内宫。 “槿儿,槿儿,槿儿,你等一等,”原本站在城楼上的萧通不知为何也走下了城楼,快步追上脚步匆匆的姜采薇与元玉洁,出声挽留道。 听到萧通的话后,原本就面色不佳的姜采薇,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厉鬼索命的声音一般。她先是浑身一震暗暗打了个哆嗦,然后堪堪地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动作僵硬地福了福身,一张脸更是苍白得如白纸一般:“陛下还有何事要吩咐舒阳,” 萧通似乎很是满意于姜采薇的反应,他勾勾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缓步上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朕突然记起來,那犯人好像是今日被押进天牢。就算他如今再怎么落魄,可当初毕竟也是个皇族。朕要去亲自去看看他,想问问你要不要随朕一同去探望探望,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你……” “臣女多谢陛下关怀,”姜采薇趁着萧通说出粟赫王与她的关系之前,赶紧开口打断了萧通的话。生怕一不小心被身边的元玉洁知道了她父亲还活着,并且还被关押在天牢的消息。 以她这般隐忍淡然的性格在知道了这件事后,都不能保持平静,更何况是元玉洁这般脾气火爆之人呢,只怕若元玉洁知道了,只会立刻拔出藏在靴子中的匕首,押着萧通去天牢要求放人吧。 见萧通沒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后,姜采薇悄悄舒了口气,平复了一番激烈内心,福了福身道:“只是臣女也说了,今日还有事要忙,只怕不能陪同陛下一同前往了。” “小姐,咱们宫中有何要事,玉洁怎么不知道,”元玉洁一头雾水地皱皱眉,“还有,你梦方才在说什么人啊,能被关押在天牢之中,想必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吧,,玉洁还沒看过天牢了,真想去看看,” 说着冲面前的萧通行了个礼,满脸期待道:“皇上,既然我家小姐不想去,那玉洁能不能同你一起去天牢,” “玉洁,”还未等萧通张口,被元玉洁戳穿的姜采薇便率先出口呵斥道,“在陛下面前怎能这般无礼。你以为这是在咱们自己府中吗,”说完又佯装出满脸歉意,低头向萧通请罪道:“这婢子自幼被臣女宠坏了,从來都是沒大沒小的,还望陛下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元玉洁被姜采薇这沒來由地一顿训斥后,满脸不情愿地撇了撇嘴,恨恨地跺跺脚,赌气地别过了头,沒有再说话。 见元玉洁小女孩般赌气的样子,萧通笑着笑着摇摇头,忍不住为她求情道:“说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嘛,多多少少总是对新鲜事物有几分好奇的,你又何必对她这般严厉呢,” “皇上平日里也是个循规蹈矩之人,怎么今日倒为这婢子求起情來了,”姜采薇微微一笑,满脸温驯,可说出的话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只是这婢子是不能由着性子來的,今日遇见了陛下倒还好说,陛下您仁厚随性,不会因一两句失礼的话就惩治于她。可是,若來日遇上了太后娘娘呢,太后娘娘可是最看不得僭越之人的,只怕到了那时,任凭臣女再怎么舌灿莲花,也救不下她了。今日严厉的训诫,是为了來日保她的命。” 说完又转头对正在生闷气的元玉洁厉声道:“别再在这儿耍脸子给我看了,回宫去吧,将那卷《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拿出來抄五遍。” “小姐,”元玉洁气得满脸通红,可碍着萧通在场,又无法辩驳,只能吃了这个闷亏。狠狠地白了姜采薇一眼,也沒有与萧通行礼,只是怒气冲冲地转过身便往内宫走去。 望着元玉洁气得几户七窍生烟的元玉洁的背影,萧通忍不住嗤笑一声,忍着笑意对身边的姜采薇道:“你这小丫鬟倒是有意思,看她这样子,倒是比你身边的那个绿影还要有性格。” 听了萧通的话后,姜采薇微微一怔,看看元玉洁走得怒气冲冲的背影,又转头看看萧通望着元玉洁背影的神情,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心中一闪而过。她心里一惊,眉头紧锁地问道: “陛下莫不是对玉洁有意思,” “这倒不是。”萧通收回望着元玉洁背影的目光,负手立在姜采薇面前,缓声回答道,“朕不过是觉得这小丫头活泼机灵,像是妹妹一般罢了。” “妹妹,,” 萧通低头一笑:“你也不是不知道,先皇有九个儿子,可却沒有一位公主。而朝中的王室宗亲之中的郡主也是少得可怜,只有你、柠儿,与莺仪三人。朕自幼便与这群混小子一同长大,从來就沒有个妹妹。可说來也奇怪,自从朕第一次在你宫中见了玉洁后,便不由自主地对她倍感亲切。那种亲切的感觉,倒是比朕待阿昶还要强烈一些,所以,朕也就不自觉地将她看做妹妹了,” “是吗,,”姜采薇望着元玉洁已经消失了的内城城门,挑了挑眉毛,柔声回答道,“陛下若不提臣女还想不到那儿去,吧陛下这一提,臣女倒想起來第一次见玉洁穿男装时,倒还真觉得玉洁与陛下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或许,玉洁就是上天送给陛下的妹妹,也说不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金钗 “或许吧。”萧通低头一笑,又抬起头望着姜采薇,“只是采薇,既然你宫中并无何事要你去主持大局,不妨就随朕去趟天牢吧。你自幼在大齐长大,怕是还从未见过你这个舅舅呢吧。” 姜采薇望着别有深意的萧通微微一笑,柔声问道:“臣女斗胆,敢问陛下,粟赫王幸存被捕的事,我爹娘知不知晓,” 萧通被姜采薇的问題问得不由一怔,赶紧在心中默默地反思了一番自己的表现,看自己方才显露出的查探姜采薇的意味是否太过明显。觉得自己并未太过显眼后,笑着答道:“粟赫王是在齐郊城外被捕的,一时匆忙,你不说朕还想不起來,朕确是忘了与舅父舅母传信。” “粟赫王是臣女娘亲的同胞兄长,按着常人的做法,陛下该是先将他被捕的消息通知我母亲才是。可陛下为何不等通知臣女高堂双亲,只是一味地抓着臣女不放呢,” 姜采薇抬起头,目光灼灼,不卑不亢地望着面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子,嘴角还噙着一抹讥笑。 萧通微微一愣,随即讪讪一笑,为自己圆场道:“原本是该先知会舅父舅父的,只是如今他们正在龙城戍边,军务繁杂,又山长水远的。即便是快马加鞭,等书信送到他们那里,也是几月之后了。如今钦国侯府仍在京中的人,怕是只你一人了。所以,朕也就只好抓着你不放了。若让你觉得不便,那倒是朕的疏忽了。” “陛下说的哪里的话,陛下能够体念粟赫王与钦国侯府的关系,特意來知会臣女一声,臣女该感激涕零才是,又何谈厌烦之说呢,”姜采薇低头福了福身,“如此看來,必是臣女言语哪里不对,才让陛下错解了。臣女一时失察,还望陛下恕罪。” “采薇客气,你与朕本是一家人,何谈开罪不开罪,”萧通伸手扶起姜采薇,缓声道,“若你真心觉得自己失礼,便陪朕一同去天牢走走吧。朕听说这粟赫王虽是留了活口,可却受了极重的伤,估计撑不了多久了,见一眼少一眼。” 听了萧通的话后,姜采薇拢在袖中的一双柔荑不自觉地抖了抖,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抬半垂着的头,冲萧通费力地挤出一抹敷衍的笑容:“既然陛下盛情挂怀,那臣女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寒阙天,合禧宫。 齐王殿下搀着十一公主的一双素白的玉手,缓缓走进合禧宫正殿。早春的阳光从为两人打开的殿门中肆意地散进殿中,在大殿那漆成绛色的红松木地板上投下一片璀璨的金黄。 两人并肩携手而行的身躯挡住了一片妄图照进殿中的阳光,只能无奈地为他们周身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 身着山和地理群正装的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端坐在大殿尽头的正座上,一身珠光璀璨的钗钿项圈在零星地映进大殿最里面的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彩。从她们两人的方向望去,那逆光之中携手比肩向她们走來的两人,虽是看不清面庞,但那周身的氛围,给人一种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错觉。 到了大殿正中央后,齐王殿下轻轻松开了挽着十一公主的手,侧头看了身边的十一公主一眼,两人一齐跪地向上座的两位大齐最为尊贵的女性行了个礼。细细看去,那传闻之中的十一公主面若桃花,双瞳剪水,美目流光。眉眼之间尽是风流尔雅,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风范。 举止端庄得体,却又不显做作。声音宛若莺啼,却是不露媚意,只是软溺得恰到好处,浑然天成。一身翠绿色的广袖氅衣更是衬得她肤白若雪,身后用银线与孔雀羽毛绣了鸾凤和合纹的裙摆只如湖水一般潋滟了一地,金色的阳光洒在上面,更是泛起了粼粼光波。 这般气度雍容,才貌脱俗的女子,确是当真衬得起她那在九州之中广为流传的盛名。 看着十一公主温婉可人的样子,太后娘娘微笑着满意地点点头,柔声说道:“好了,你们一路行來,风尘仆仆披星戴月地赶路,必是早就疲惫不堪了,都赶紧起來吧。” “是,儿臣多谢母后。”齐王殿下抱了抱拳,随手扶起伏在地上的十一公主,两人一同坐到了下面的座上。 太后娘娘微笑着打量了一番十一公主,温柔地笑着问道:“公主殿下至今可还习惯,我们齐国与晋国不同,毕竟是太过偏北了些,春日也不显和煦。” 十一公主柔柔一笑,俯身温顺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齐国虽是比晋国冷了些,可也并未冷多少。更何况,这一路还有齐王殿下无微不至的照顾,伊波倒也沒觉得哪里不适应。”说完,还转过头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位子上的齐王殿下。 只是与含羞带怯、柔情似水的十一公主不同的是,一边的齐王自进殿起便是一副冷漠的神情,全然看不出他的情绪。仿佛身边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就连方才搀扶照顾十一公主,也不过是在尽分内之事罢了。板着的一张俊脸上,无悲无喜,无忧无惧,像是已经任命,又像是只是哀莫大于心死。 望着两人截然不同的神态,座上的皇后娘娘悄悄弯了嘴角。眸光一紧,眼中闪过一抹算计。她本以为要等到吐蕃使者进京献贡才能对姜采薇下手,只是沒想到机会竟是來得这么快,真是天助她也。 太后娘娘看了身边伺候的苏嬷嬷,微微点了点头。苏嬷嬷得到示意后,转身走进了内殿,拿出一个外裹的柏木漆盒,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十一公主面前。十一公主虽不知苏嬷嬷为何要将这漆盒给自己,但她还是听话地伸手接过苏嬷嬷递过來的漆盒,一头雾水望向座上的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见她一脸不解的样子,轻轻一笑,缓声回答道:“你远嫁大齐,哀家也沒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是为你挑了支钗子。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十一公主浅笑着点点头,伸手打开锦盒。只见明黄色布料做里衬的盒子中,一支镶宝鎏金凤头钗静静地卧在中间。 虽是纯金的材质,又镶嵌了世间少见成色的东珠与红玛瑙,可那色彩却并不夺目,只是在阳光中发出温润的光泽。十一公主望着那支钗子,虽是之前从未见过,可心中却生出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之感。觉得它仿佛已经在这盒子中沉寂了许多年,只为有一日等待着真正的主人的出现。 如今她來了,这支尘封许久的钗子终于等來了要等的人,得见天日。十一公主拿着手中的凤头钗细细把玩,眼睛都要粘在上面了,甚至都忘了起身给太后娘娘行礼谢恩。 一旁的苏嬷嬷见状,为了不让十一公主在皇后面前失礼,赶紧上前轻声提醒道:“公主殿下,您觉得这支凤头钗如何,可还喜欢,,” 听了苏嬷嬷的话后,沉浸把玩钗子之中的十一公主这才回过神來,连忙跪地行了个礼,谢恩道:“太后娘娘选的这支凤头钗做工精细,价值不凡,虽是奢华至极,却又不显张扬。很合伊波眼缘,伊波实在是喜欢得紧。 太后娘娘见十一公主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十分欢喜地说道:“既然你喜欢便好,这凤头钗哀家也是选了许久。知道你自幼什么重器珍宝都见过,一般的钗钿之物必是入不了你的眼,本來哀家还担心你会不喜欢的,如今见你喜欢,哀家也就放心了,” 十一公主柔柔一笑:“太后娘娘说的哪里的话,长辈送的东西,自是有一份关切之情在里面的,光这份千金难买的情意,就比别的珠宝不知要贵重多少,伊波又怎能不喜欢呢,” “早就听闻公主殿下温顺有礼,最是尊敬长辈的,如今得见真容,方知传言非虚,”苏嬷嬷笑意盈盈道,“公主殿下可能不知,这支凤头钗,可是当初太后娘娘在封后大典上戴的呢,若是这样也便罢了,可又还是先皇亲手做的,当年先皇一共做了两支,一支给了太后娘娘,另一只给了陛下的生母,先孝慈母后皇太后,后來先孝慈母后皇太后仙逝,她的那支凤头钗也就随她殉葬了,一双钗子,只剩下公主殿下您手中这支孤品遗存在世了,” 苏嬷嬷的话一说完,殿中另外两位女子都变了脸色,只不过十一公主是感念于太后娘娘对她的重视与恩赐,而皇后心中却更像是打翻了调料瓶,一时间五味陈杂,醋意包裹着不满与嫉妒,在她心中不断翻腾。 她原本就知道太后娘娘对她不满,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太后娘娘竟会轻视她到如此地步,先皇赐给母后皇太后与圣母皇太后的凤头钗,按着礼仪规制,该是传到她这个皇后手上才对,可太后娘娘不仅从未同她提起过这支钗子的事,竟还当着她的面,将钗子送个了一个和亲的邻国公主…… 太后娘娘注意到皇后娘娘面色不佳,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也不计较只是佯装关切地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來,为你切切平安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玉笄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佯作乖巧轻轻摇摇头,柔声回答道:“儿臣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并非身体抱恙,只是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罢了。” “哦,,”太后娘娘挑挑眉毛,顺着皇后的慌问道,“皇后方才在想什么事,竟是这般失神,若是无甚大碍,不妨说出來,让大家为你出出主意。” “是,儿臣遵命。”皇后娘娘眼含笑意地看了眼下座上的齐王殿下,得体一笑,缓声回答道:“说來也并非什么大事,不过是方才齐王殿下行礼时,儿臣见着他头上那支束发的凤血玉笈十分眼熟,像是之前一直在谁头上见着似的,便一直在想这事罢了。”皇后说着又顿了顿,掩口一笑,“该不会,是哪个情妹妹送的定情信物吧,,” 皇后娘娘这话刚一说完,齐王殿下头上那支成色通透的凤血玉笈便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太后娘娘面色一暗,生怕叫一旁的十一公主听去乱想。便赶紧狠狠地白了皇后娘娘一眼,示意她闭嘴。可皇后娘娘却像是沒有看到一般,仍是自顾自地在那里研究那支凤血玉笈:“齐王殿下,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被本宫戳中了心思,害羞了,,”说完又转过头,对着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的十一公主道:“公主殿下刚到我们大齐,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对我们齐王殿下也是不了解。只是,你们二人如今可是有了婚约的,况且下个月就要举行大礼了,自然不能再对齐王殿下一无所知了。” 皇后娘娘嫣然一笑,眼中尽是冷漠与算计:“您可能不知道,咱们这位齐王殿下最是风流的,身边莺莺齐齐从未断过,红颜知己也是遍地尽是。可是,您可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以为他轻浮。我们齐王殿下可是最为情深意重之人,只为了心上人,不知与皇上和太后娘娘争吵过多少次呢。说句不好听的话,若非殿下的心上人早已香消玉殒,恐怕公主殿下还不一定能嫁给齐王殿下呢。” 一席话刚一说出口,太后娘娘与十一公主便变了脸色。太后娘娘满脸尽是愤恨,望向皇后娘娘的神情,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狠厉。而十一公主一张脸则是变得青青白白,十分难堪,只觉得脸都要丢尽了,恨不得挖着地缝钻进去。 “皇后,你怀有身孕,太医说你不宜久坐。你先出去散散步吧,顺便去后厨看看哀家吩咐小厨房做的糕点做好了沒有。怎么这么一会子了,还不见端上來,”说着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皇后一眼,另有所指地说道:“真不知道养这群废物是做什么的,整日地就知道耍嘴皮子搬弄是非,正经事却一件也做不好。” 听了太后娘娘这意味明显的指桑骂槐的话后,皇后娘娘也不恼,仍是温顺柔和的一张脸,乖巧地福了福身,起身带着翠锦走出了大殿。 太后娘娘见皇后终于走了之后,才又回过头眯起眼睛,细细看了看齐王殿下头上的那支凤血玉笈。不看不知道,这看了她才发现皇后也并非信口胡说,她也记得自己好像曾从谁的头上看过这支凤血玉笈。 可这一时间又想不起來,只是单单觉得眼熟罢了。只是如今皇后娘娘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是说尽了,就算是勉勉强强地遮掩过去,也只会让十一公主起疑。倒还不如坦坦荡荡地解释解释这凤血玉笈的來历,也好讨个安心。 想到这儿,太后娘娘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小六,你头上的凤血玉笈是从哪里來的,模样倒也是别致。” 一直默不作声的齐王殿下察觉出太后娘娘也开始对自己头上的凤血玉笈起疑后,轻轻一笑,回答道:“母后,皇嫂方才说的这话可是错了,天下的簪饰之物一模一样的数不胜数,儿臣头上的凤血玉笈偶尔遇见一两个相似的,又不是什么怪事。又为何非要说,是什么情人送的呢。” 齐王殿下的话让太后娘娘很是满意,她微笑着点点头,缓声说道:“你说的也是,皇后是妇道人家,整日就是喜欢想写有的沒的。这凤血玉笈本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叫十一公主平白地看了场笑话。沒有好好管教小辈,哀家着实是惭愧得紧啊。” 十一公主低头温婉一笑,柔声回答道:“太后娘娘说的哪里的话,十一既是嫁了过來,便是自家人了,哪里有什么看不看笑话之说,再说,皇后娘娘心直口快,性情耿直,伊波佩服还來不及,又怎会笑话呢,不过……” 十一公主装过头,冲身边的齐王殿下柔柔一笑,轻声问道:“伊波但是也见着齐王殿下这支凤血玉笈模样别致得紧,虽知这样横刀夺爱有些不妥,但伊波还是要厚着脸皮,想向齐王殿下讨了这支凤血玉笈过來。不知,齐王殿下是否愿意割爱,,” 齐王殿下眸色一紧,伏在案上的一双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力气大得十个骨节泛白,耳边突然响起了沐俢槿当初将这支凤血玉笈还给他时说的一番话:听说晋国的那位十一公主有品貌端修,六艺皆通,有咏絮之才,是晋君最为宝贝的掌上明珠。这凤血玉笈本是你打算送给结发妻子的定情之物,平白地被我戴了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都说美人如玉,我相信那位在各国久负盛名的公主殿下一定会喜欢这支凤血玉笈的…… 他原本是想着将这凤血玉笈自己收起來的,却沒想到被她一语成谶。自己沒有上赶着将玉笈送过去,十一公主倒是主动來讨要了。只是虽明知不好拒绝十一公主,而他与沐俢槿也绝无可能,可齐王殿下心中潜意识还是不愿意将这凤血玉笈送给沐俢槿之外的人。哪怕,那人是他注定的妻子。 十一公主见齐王殿下许久不回答,也不觉尴尬,只是歪头一笑,柔声对太后娘娘说道:“看來是伊波冒昧了,齐王殿下必是极为喜爱这支凤血玉笈,拼着装听不见也不想将这玉笈赠与伊波。” 太后娘娘看了一眼面色不佳的齐王殿下,讪讪一笑:“小六就是这个慢吞吞的性子,并非是他不愿意将这玉笈赠与你,只是还未反应过來罢了。”说着又赶紧喊了声齐王殿下:“小六,小六,,人家十一公主同你讲话呢,”一面说,还一面使眼色提醒他莫要失了礼仪与身份。 可齐王殿下不论太后娘娘怎样说,就像是沒有听到一般,依旧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脸的漠然与冷寂,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 太后娘娘被齐王殿下的反应弄得面色发红,不好意思地冲十一公主尴尬笑笑,张口说道:“哀家就说小六他反应慢,你瞧,都这么一会子了,还未反应过來呢。” “母后,您莫要太过强人所难了。”太后娘娘话音刚落,沉寂许久的齐王殿下突然张了口。一双精雕细琢的眸子泛着冷意与决然,任谁看了,都会在那般坚定的眼光中败下阵來,“儿臣多日奔波,旅途劳顿,想要回去歇着了,告辞。”说罢,还未等太后娘娘反应过來,便起身拂袖而去。 十一公主望着齐王殿下远去的背影,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來,一个声音告诉她,齐王殿下头上那支凤血玉笈必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复又想起似乎当初皇后娘娘是故意提这玉笈的,如此说來那皇后必是知晓这其中的蹊跷。 想到这儿,十一公主莞尔一笑,冲上座被齐王殿下的举动弄得一脸尴尬的太后娘娘俯身行了个礼,柔声道:“太后娘娘,伊波听闻大齐春日的风光与晋国大不相同。这一路行來尽是在车中安坐了,并未细细瞧过大齐风光。刚巧这会子皇后娘娘还未回來,伊波想趁这功夫出去随意逛逛,不知太后娘娘可否应允,” 本來因齐王殿下的举动而对十一公主感觉有所亏欠的太后娘娘听了十一公主的话后,立刻连声应允道:“这当然沒问題,公主殿下若是想逛,随意便是。往后这寒阙天便如同晋国的巫雀集一般,都是你的家。” “谢太后娘娘。”十一公主柔柔一笑,起身向太后娘娘福了福身,带着身后从晋国陪嫁过來的小丫鬟走出了大殿。 一身绯色广袖襦裙的小丫鬟亦步亦趋地快步跟在十一公主身后,一面费力地提着对她來说有些繁琐的裙裾,一面疑惑不解地问道:“公主,你不是说要出來逛逛吗,奴婢看着这路也不像是往御花园的方向去的呀。” 十一公主停下脚步,回身敲了敲那小丫鬟的头:“你这笨丫头,本宫不过是寻个出來的理由罢了,怎么你还当真了,都说奴才随主子,可你在本宫身边伺候那么多年,怎么就沒见你聪明一点,” 那小丫鬟满脸委屈地撇撇嘴,揉着被主子瞧过的脑袋嗫嚅道:“别人家主子做事都是有章法可循的,可主子你从來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做事毫无原则,叫奴婢怎么揣测你的心思嘛。” “就你话多,”十一公主说着又抬起了手,那小丫鬟见状连忙条件反射地一缩脑袋,闭着眼睛得挨揍。 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十一公主不由得心下一软了,只是点了点小丫鬟的脑门:“雪晴,你还能不能更笨一些,你方才难道沒瞧出來吗,那一家子人分明是有所隐瞒。而齐王殿下那支玉笈,便是开启所有密事的钥匙,本宫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将这钥匙的秘密给挖出來,” 只是,就连十一公主也不知道的是,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竟是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这寒阙天中所有问題的症结所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天牢 萧通掀开蜀锦车帘,踩着驾车的奴才站在天牢门口,望着天牢那高耸入云的牌坊微微一笑,转身对身后掀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的姜采薇道:“采薇,这便是天牢。” 牢房的看守们早就收到了萧通要來牢房查看的消息,一早便等在了门口,只剩下几个牢头在里面看守重要犯人。一见皇上下了马车,众人赶紧跪地行礼,齐声高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声入云,士气震得牢房那年代久远的牌坊都跟着颤了颤。 萧通看看眼前跪了一地的牢头与狱卒,微微点了点头,缓声道:“诸位辛苦了,都赶紧平身吧。” 其实听了萧通的话后,姜采薇变想要下车來的,只是这群狱卒一行礼又把她逼回了车里。等到一区人都行完礼后,她才掀开车帘下了车。姜采薇提着长及曳地的裙裾,缓步走到萧通身边,抬起头望着面前巍峨如云、几乎阻挡了所有的阳光的天牢门。 傍晚浓烈的夕阳刺得她眼睛生疼,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眼前天牢那烟栗色的屋檐孤零零地露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而另一边则是飞阁流丹的层层宫殿,一静一动,一彩一暗,对比之下更显得天牢毫无人气,入眼即是一片凄凉。 立在牢门口那一双大理石刻的狴犴,被工部的匠人雕刻的栩栩如生。张着一张血盆大口,目眦尽裂,饿虎扑食般的模样,像是要将所有犯人生吞活剥一般,尽显霸气与肃杀。望去让人忍不住心里发寒。 即便是如姜采薇这般不让须眉的人物,看着这狴犴也有些畏惧,不自觉的往萧通身边凑了凑。可当她凑近了萧通才恍然警觉,自己竟不知何时下意识地依靠起萧通來。这对她來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姜采薇摇摇头,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柔声说道:“陛下,这天牢可当真是一片肃杀之气啊。” 萧通低头一笑,缓声道:“盖画地刻木,昔人所恶。丛棘既累,于何可闻,京中戾气最深的地方莫过于此处了吧,采薇,害怕吗,,” “不论是闾阎扑地的钟鸣鼎食之家,还是穷山恶水的岭北放逐之地,终归有人生活的。一个人,就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自由锦衣玉食,无限繁华。可若一日乐极悲生,家族败落,树倒猢狲散。进而财物散尽,随族人颠沛流离,半世悲苦,可即便是到这般地步,不也还是得想办法活着吗,” 姜采薇轻轻的叹了口气,侧头冲萧通微微一笑,“哪里都不过是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点罢了,哪里有何区别呢,” 萧通笑着点点头,赞同道:“只要提到这布衣平民与世家大族的区别,前人士子总是一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般愤世嫉俗的论调,可沒想到这同样的论題到了采薇口中,却是有了一番道家齐物的风采。” 萧通抬头看了一眼关的严严实实的天牢大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采薇,咱们进去吧。”说着还不等姜采薇回答,便率先抬脚向着天牢走去。 躬身候在门口多时的牢头见皇上过來了,连忙唤人打开了那两道厚厚的用铁皮浇筑的牢门。随着众人开门的动作,厚重的牢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酝酿了许久的阳光即刻便趁机投进了久不见天日的天牢之中。 姜采薇站在原地,望着连天牢深处阳光都照不透的浓重的黑暗,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总觉得有一只嗜血的猛兽,正磨牙吮血地伺在里面。只要她一进去,它便会立刻扑上來,最终尸骨无存。 萧通走了几步后,见姜采薇沒有跟上來,便停下脚步,叫了姜采薇一声。听了萧通的声音后,姜采薇终于回过神來。她微微一愣,呆呆地点点头应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总牢头提着一盏灯笼,毕恭毕敬地躬身走在前面,为皇上和姜采薇引路。随着几人的行进,昏暗的灯火在幽深的过道中次第亮起,照亮了压抑许久的黑暗。在这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这豆橘色的灯火只如黄泉路上的引世灯一般耀眼,让人心安。 也是因为这一抹灯火,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被它吸引,突然从黑暗深处的牢房中尖叫着扑了上來,可扑到一半又被坚固的栅栏拦在里牢房里,只剩下一双满是脏污的手留在外面乱抓乱摇。凄厉哀怨的叫声回荡在走道各处,听上去只如夜半嚎哭的厉鬼。 而牢头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在那个犯人扑过來后,只是俯身行个礼,缓声解释说这犯人因关在这许久,不见外人,不见阳光,慢慢地心思郁结,就成了失心疯,一见到灯火便会发狂。 不过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后还有许多这样的犯人,见得习惯便好了。那牢头话音刚落,便立刻有早就等在一旁的狱卒手持水火棍,低声呵斥着走到了那犯人面前,将他连打带骂地赶了回去。 姜采薇看着那狱卒驱赶犯人的样子,突然想到了黑齿族人赶牲口,心中一片酸涩。又想到如今自幼对自己颇为疼爱的粟赫叔叔如今也是这般的待遇,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受苦,心中更是五味陈杂,难过得想要痛哭一场。 知道见到粟赫王自己会悲伤得难以自持,姜采薇越往牢房深处走,便越是抵触。到了后面,她的步子越來越小,几乎是在原地挪动。而每走一步,她心上的不安不与忐忑便会加深一份。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沒有走到关押粟赫王的牢房,便会心力衰竭而死。 萧通察觉出姜采薇的抵制情绪,停下脚步冲她微微一笑,柔声问道:“采薇这是怎么了,为何会走得这样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采薇抬头看了一眼灯火中笑意盈盈的萧通,真想对他高喊:“沒错,我就是不舒服,”可是她心里清楚,方才自己如此拒绝,萧通都沒能应允自己不去。恐怕今日就算是她死在这里,萧通估计也会把她的尸体拖到天牢里与粟赫王见面的。 想到这里,姜采薇冲萧通柔柔一笑,轻声回答道:“舒阳多谢陛下关心,不过是方才在马车上坐的有些太久了,腿脚有些发麻,倒不是什么大事,走走就好了。” 萧通点点头:“你沒事便好,不过你放心,这路也沒有多远了,方才何大人与朕说过了,就在前面不远处。”说着抬手指了指远处浓得像墨汁一般的黑暗。 姜采薇顺着萧通的手看了看那条幽幽的小径,她深吸一口气,忍住心中的波澜起伏,低头向萧通福了福身:“让陛下担忧了,舒阳并无大碍,这两步路还是能坚持的。” “如此便好,那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晚上还要设宴招待晋国的十一公主呢。人家一国公主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地嫁到咱们大齐來,心中难免孤寂,咱们该是好好儿招待才是。” 也不知道萧通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是他这句话无形之中又往姜采薇心上捅了一刀。同样是一国公主,同样是背井离乡。她只能隐姓埋名,到处看人脸色,唯唯诺诺地活着。哪怕受尽千般苦楚,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可十一公主却是受尽众人瞩目与关怀,一身的荣耀与辉煌,下嫁的夫君还是当初那个指天发誓、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家的少年。 如今看來,她当初用來欺瞒苏嬷嬷的话,竟是一语成谶,说透了她与齐王殿下的未來。君本良人,奈何心有所属…… 萧通见姜采薇发呆,便关切地叫了她一声:“采薇,采薇,,采薇,咱们该走了,”说罢便负手向着天牢更深处走去。 “是,舒阳遵命。”姜采薇望着昏暗烛火中中的那一抹渐行渐远的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微微一笑,快步跟上了那抹在黑暗处显得无比单薄的烛火。 汉阙天,禧合宫。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留步,”十一公主提着裙裾,快步追上领着一群宫人要往禧合宫正殿走的元舒。 早就在等着十一公主前來问话的元舒听到十一公主的声音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停下脚步回身向十一公主行了个礼:“公主有何吩咐,” 十一公主满脸为难地看了周围的宫人一眼,柔声道:“伊波初來乍到,有好些事情都不懂。早闻皇后娘娘贤淑,对宫人妃嫔从來都是循循善诱。所以,伊波有些事想向皇后娘娘讨教,不知皇后娘娘可否赏脸,” 元舒心知十一公主上当,心中虽是十分欢喜,可面上却是一副云清风淡的神情:“公主殿下说的只是哪里的话,有何事但问无妨。本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便好。”十一公主柔柔一笑,看了眼皇后娘娘身旁的宫人,略微有些迟疑道,“那这几位……” 元舒会意,嫣然一笑,转过身吩咐道:“本宫想陪着十一公主说会子话,可这糕点太后娘娘又要得急。你们便不用等本宫了,先将糕点给太后娘娘送去吧,省的去的晚了,惹她老人家生气。” “是,奴婢遵命。”行完礼后,一群宫人跟着翠锦浩浩汤汤地进了禧合宫正殿。 十一公主也顺势遣散了雪晴,跟着皇后娘娘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挑拨 元舒半挽着十一公主的手,缓步走到一个亭子中,扶着自己的已经隆起的像是小山一般的肚子缓缓坐到亭子里,冲身旁的十一公主微微一笑,柔声道:“不知十一公主有何事想要请教本宫,” “说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十一公主柔柔一笑,顺势坐到皇后娘娘身边,“不过是一些女儿家捕风捉影的胡思乱想罢了,因为心中起疑,可又难以压制下去,所以才來叨扰娘娘的,” “女儿家捕风捉影的想法,,”元舒心中已经大致明白了十一公主想要问的问題,只是虽是心中明白,脸上却是佯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既然公主找了本宫,那就但闻无妨,这里有沒有什么外人,” 十一公主点点头,回头望着不远处早春尽是一片萧索破败的牡丹园,声音平静且甜腻,听上去只如一个小女孩在向长辈撒娇一般:“说來也不怕皇后娘娘笑话,伊波想要问的,是关于齐王殿下那支凤血玉笈的事,这女儿家毕竟是女儿家,不论是布衣贫民还是一国公主,既是要嫁给这个男子了,便不由得对那个将要托福终生的人想要多些了解,毕竟日后两人是要共度一生的,总不能同床异梦不是,,伊波这样讲,皇后娘娘不会介意吧,” “公主与本宫同为女子,女儿家对夫君的期待之心,本宫倒是能够理解,”皇后娘娘轻轻一笑,挑了挑秀气的眉毛,“不过……十一公主到底哪里來的自信,觉得本宫会将齐王殿下的事情告知公主殿下呢,也不怕公主殿下生气,说句实在话,公主殿下不过是一个别国公主罢了,可齐王殿下乃是我们大齐最为尊贵的亲王论起亲疏远近來,齐王殿下还是本宫的叔叔,不论是站在国家利益,还是宗族角度,于情于理之中,本宫总还是要向着他的,毕竟,身为一国皇后,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不是,,” 十一公主低头一笑:“那是自然,若是平常的话,伊波确是不敢笃定皇后娘娘会将此事告知伊波,可是……皇后娘娘,您是真的不会讲吗,” 十一公主意味深长地一笑,目光反射着夕阳,熠熠生辉,只如潋滟波光:“若皇后娘娘真的是不想与伊波说的话,方才在太后娘娘宫中便不会再当着伊波的面,提齐王殿下头上的凤血玉笈了,既是当着伊波的面说了此事,便是一定是想要借此机会提点提点伊波,皇后娘娘觉得伊波说的可对,” “公主殿下冰雪聪慧,善解人意,”皇后娘娘温尔一笑,“本宫确是想要趁着机会,提点提点公主殿下,” “可是这究竟是为何,”十一公主突然收起了笑容,满脸严肃与认真,“伊波自幼长在深宫之中,知道天下沒有免费的午餐,更是沒有平白无故的善意,在这深宫之中,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所企图,伊波想知道,皇后娘娘究竟想用关于齐王殿下的消息从伊波这里换回什么,不然就算伊波得到了这个消息,也是终不能安稳,因为伊波清楚得很,今日皇后娘娘卖了伊波一个人情,日后总会來讨的,到了那时,这价格可是要比如今谈得更高了,” 皇后娘娘掩口一笑:“公主快人快语,本宫佩服,既然公主殿下已经将这利弊关系挑明了,本宫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皇后娘娘站起身,望着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如秋日田野一般,一片浓金的御花园:“其实,本宫对十一公主并无所图,当然了,本宫对齐王殿下也是无冤无仇,更从未想过借用他的力量,说來公主殿下可能不信,本宫不过是见十一公主年纪轻轻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有种同病相怜之感罢了,” “同病相怜,,听上去真是感人啊,皇后娘娘这招儿诛心之计若是用在旁人身上,可能还会有些用处,可是伊波早就说过了,这宫中永远都是利益相关,有利则聚,无利则散,皇后娘娘还是该趁着伊波还未对齐王殿下的秘密失去耐心前,将自己的打算说出來比较好,不然若是再等一会儿,伊波对齐王殿下的秘密失去兴趣,这个买卖可就做不成了,” “本宫说过了,是因为对公主殿下有同病相怜之感,只是……这同病相怜之感可不仅仅是背井离乡之情,”皇后娘娘回过身,目光灼灼地望着十一公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知公主殿下远在晋国,也可曾听说过齐王殿下与西凉族明月公主的往事,,” 十一公主皱皱眉头:“确是听过一些,齐王殿下乃世间少有的痴情男子,他与明月公主这段有缘无份的倾国之恋当年在九州之中,也流传过一段日子。只是明月公主早就香消玉殒了,齐王殿下也与伊波有了婚约。就算是殿下对明月公主难忘旧情,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娘娘如今又提起这段陈年旧事做什么,” “本宫提起此事,并非是为了让公主殿下以为,齐王殿下仍旧对明月公主难忘旧情。而是想借着这个由头问问公主殿下,是否还知道齐王殿下的其他情事。” “其他情事,,”十一公主微微一怔,“皇后娘娘的意思难道是说,除了明月公主外,齐王殿下还曾与其他女子相恋过,” 皇后娘娘意味深长地笑笑,沒有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題问道:“公主殿下可知我们北齐的舒阳郡主,” “舒阳郡主,,”十一公主十分苦恼地摇摇头,如实答道,“北齐的公主郡主,伊波只知钦国侯府的霁月郡主,和皇后娘娘出阁前封号曾为休宁郡主。其他人……恕伊波孤陋寡闻,确是不曾听过。” 元舒低头一笑,戳穿十一公主道:“恐怕公主殿下知道的,只是钦国府的霁月郡主吧,,本宫的出阁前的封号,定是在本宫登上后位之后,公主殿下才知晓的。” 十一公主被元舒戳穿,面上有些挂不住,只能讪讪一笑,沒有回答。元舒见十一公主尴尬,又接着圆场道:“其实这也不能怪公主殿下,霁月郡主确是如她的封号一般,光风霁月,身份又极为高贵,想不让人注意都难。本宫方才提的这位舒阳郡主,正是霁月郡主的亲姐姐,,钦国府的嫡长女,姜采薇。” 怕十一公主不懂,她又接着解释道:“公主殿下不必疑惑,您之所以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位舒阳郡主,是因为她从未在公众眼中出现过。她因命格奇特,曾被钦国侯金屋藏娇十六年,年前才恢复封号与身份。不过,她虽是在九州各国名声不高,但在大齐百姓心中,她的心智与才学可是能与先唐太平公主相媲美。” “皇后娘娘提起这位舒阳郡主,是想告诉伊波,齐王殿下与这位舒阳郡主有过一段渊源吗,,” “不是有过一段渊源,而是至今藕断丝连。这件事在大齐可是人尽皆知,若非公主联姻,恐怕如今这齐王妃的位子上坐的人,就是舒阳郡主了。” 元舒接上十一公主的话茬,“而本宫之所以将此事告诉给公主殿下,也确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不瞒公主殿下,其实本宫曾与舒阳郡主争过后位。后來本宫做了皇后,她沒有办法,才又去引诱齐王殿下的。齐王殿下重情重义,不免被她所蒙骗。实不相瞒,本朝陛下也曾被她所迷惑,甚至还险些为了她废了本宫。公主与本宫同样都是孤身在外,不论是同样作为女人,还是作为姊妹妯娌,本宫都实在是不忍看到公主也因这个祸水而步入本宫当时的后尘,所以才特意提点公主殿下。”说着说着,元舒眼中竟有泪光闪烁,当真是我见犹怜。 “伊波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十一公主面色凝重地向元舒福了福身,转身向着回去的方向走去。只是越走,她这一颗心便越是不平静。 当初听说父皇要将她嫁给齐王殿下时,她不是沒有担忧过。虽说她早就听说过定州齐王的大名,也曾暗暗为他脸红过。可齐王殿下与明月公主当年的倾世之恋还历历在耳,她曾忧虑自己嫁过來后被受冷落。 但是面对爱情时,哪个女子不是天真的呢,总以为自己能治愈对方曾经刻骨的伤痛,总是为了自己爱慕的那人不顾一切。所以,她便将所有的担忧都抛之脑后,总是抱着一颗济世怀人般温暖的心,千里迢迢地來到陌生的国家,心心念念地等着嫁给少女时曾偷偷爱慕过的梦中情人。 她本以为明月公主已死,而只要自己做得像她一般优秀,就一定能得到齐王殿下侧目,可是她万万沒想到的是,來到北齐第一天,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舒阳郡主便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幼稚,多么不切实际,一颗沉浸在新嫁娘喜悦之中的心,顿时便跌入了谷底,万劫不复…… 十一公主抬起头,望着漫天紫红色的落霞,与时不时掠过天空的春齐,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双垂在身侧的柔荑也慢慢握成了拳,暗暗下了决心:不管这舒阳郡主是何人物,如今齐王殿下名正言顺的的未婚妻是她范伊波,她是绝不会允许任人将齐王殿下从她身边抢走的,任何人都不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相逢 牢头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放到地上,回头冲萧通与姜采薇微微一笑,随手拨拉拨拉沉重地垂在地上的铜锁,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挂着各式各样的钥匙的钥匙圈。铜制的钥匙圈在灯火中发出幽暗的光彩,对那些向往自由的犯人來说,它只如暗夜中引诱行人的魅鬼,让人不自觉的想着靠近。 钥匙插进锁头,一声“咔擦”之后,笨重的锁头终于打开了。牢头小心翼翼地收起钥匙,抬着手臂费力地抽出绑在牢门上那手腕粗细的铁链,放下铁链回身冲跟在身后的一队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们收到了牢头的眼色后,躬身绕过萧通与姜采薇,上前一起用力推开用铁水直接浇筑的牢门。 牢头收起锁头与铁链,趁着狱卒们推牢门的功夫,带着一种骄傲与自豪的语气为皇上与姜采薇介绍道:“皇上,郡主,这间牢房是天牢中最为安全与隐蔽的。当年在建造天牢时,工程师特意命令修造的工匠将这间牢房四周墙壁都浇筑了铁水,而这牢门又是实铁浇筑而成,与墙壁浑然一体,重达千斤,只有数十名力士一起用力,才能推开。只要将这牢门一关,那可就真的是铜墙铁壁了。到时候,别说是犯人了,就是连蟑螂都钻不出去。” 他顿了顿,回身看了眼身后狱卒们的进程,又接着说道:“平日里,这间牢房都是关押什么杀人如麻、作奸犯科的江洋大盗的。只是因为前日里孟将军将这位‘客人’送來时,曾嘱咐过小的们。说是这位乃是西凉国余孽,身份不低,恐怕会有亡命之徒來劫囚。又刚巧这间牢房空着,下官便将这位西凉国的王爷关在这里了。” 牢头话音刚落,随着瓮声瓮气的一声闷响,厚重的牢门被狱卒们推着换换打开了。牢门刚一打开,一股刺鼻的灰尘与血腥气便扑面而來,如同发霉一般的味道熏得众人连忙捂住了口鼻。 唯独姜采薇愣在原地,什么也沒有做。她是认得这股味道的,当时北燕军队进军霍都,在城中残忍地杀戮了三天三夜。放火屠城之后,尸体堆积如山的霍都上空弥漫的便是这股刺鼻味道。 姜采薇心里清楚得很,这并非是什么血腥气,也不是什么灰尘的味道,更不是什么东西发霉了。这种味道,是尸臭,是尸体腐烂后发出的气味。可是,这间据说是密不透风的牢房之中,除了粟赫王之外,又有什么人呢。, 这引人作呕的尸臭味,只怕是从他身上发出來的。要是这样说的话,莫非他已经……姜采薇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忍住眼眶中随时准备绝提而下的泪水,不自觉地攥紧了笼在袖中的一双柔荑,刚刚平静一点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地打起鼓來。 牢头拿起放在地上的灯笼,将灯笼中放着的蜡烛取了出來。开门后的狱卒已经都进了牢房中,拿出了大大小小的蜡烛与煤油灯,借着那灯笼的火,逐次点燃了手中的照明用具,然后又用手护着刚刚燃起來、火光仍旧有些微弱的蜡烛与煤油灯,将它们安放在黑漆漆的牢房各处。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也因着这火光一点点亮了起來。 随着那一点点亮起的的灯火,姜采薇终于看清了对面榆木十字架子上,用浸了水的牛筋绳子绑着的那个人。或者更为贴切地说,那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 许久未打理的头发只如茅草一般,乱蓬蓬地挡住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一颗头只如失去了提线的傀儡一般,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脖颈上,让人辨不清死活。手腕粗细的铁链从他的两个琵琶骨中间穿过去,破烂腐败的皮肉与锁着他琵琶骨的铁链已经长在了一起。远远看去,只是一片血肉模糊的绛色,分不清哪里是骨血,哪里是铁链。 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色单衣上满是血污,不知是已经结痂还是血液被冰冷的天气冻住的伤口,透过单衣上的缝隙**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被铁链锁了许久的脖子上,皮肉已经被磨得悉数脱落。 因为伤久未医,锁骨与脖颈上的伤口已经破败得发炎,脓水顺着铁链流在血迹斑斑的单衣上。流到一半又因为倒春寒的缘故,结成了细小的冰棱,垂在乌青色的铁链之上。 如今还是早春,可那血林琳的脖颈上竟是已经生出了细白的蛆虫。大大小小的蛆虫漫无目的地爬行在早已腐败的伤口之中,随心所欲地翻滚蠕动,鼓动得伤口也是一阵一阵地蠕动。一些沒有占据到好位置的蛆虫不断被同类挤下,粟赫王脚下竟是已经积了一片蠕动着的白色。 一旁随行的几个狱卒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都被这场景恶心得一边呕吐,一边转身跑出了牢房,竟是连向萧通行礼也顾不上了。 就连平日里最为镇定的萧通见了这般场景,也是忍不住作呕,不舒服地皱了皱青山一般英气的眉毛。萧通背过脸去,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番被粟赫王恶心到了的心情后,侧头满是关切地看看身边目光炯炯地盯着半死不活的粟赫王的姜采薇,担心她会坚持不住昏厥过去。 毕竟,这样血腥的场景就连他这般的七尺男儿看了,都难免心中不舒服,又何况是像她这样自幼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呢。 说老实话,他后悔了,他后悔一意孤行地非要带姜采薇來看粟赫王了。他真的沒有想到,那个赫赫有名的粟赫王会被人折磨到这般地步。简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般凄惨的场景,他一个与粟赫王毫无关系的外人见了都于心不忍,更何况是姜采薇这个与之血脉相连的人呢。萧通叹了口气,不想再让姜采薇看下去,伸手想拉着她回去。可沒想到,这一拉竟是拉空了。 姜采薇躲过萧通的手,提着长长的裙裾一步步走下台阶。那颗在路上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只是她的这个落地,并非是安稳地放心,而是寂灭。心如死灰一般的寂灭,万事成空一般的寂灭。 心中原本残存的一点点希望,彻底地破灭了,一颗心也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是麻木,行尸走肉一般的麻木。 她就像是沒有看到那满地的蛆虫一般,毫不介意地缓步踏着满地蠕动的蛆虫,走到气息奄奄的粟赫王面前,抬手拨开垂在粟赫王眼前的头发。她这才看到,原來粟赫王的眼睛也瞎了一只。 空洞的眼眶比暗夜最为深重的夜色还要幽深,看得人心里发毛。两行发乌的血水从空无一物的眼眶中流了满脸,纵横交错的血痕让那张原本就恐怖得如修罗一般的脸更加狰狞。 “采薇,”萧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叫了一声姜采薇。 姜采薇听了萧通的话后,回头向他柔柔一笑:“陛下,原來这便是舒阳从未谋面过的二舅舅啊,还真是英武呢,当真是衬得起九州盛传的威武之名。”可虽是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却不断地从眼中落下,一颗颗地砸到地上。 萧通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他眼中滑落。他走下台阶,拉着姜采薇往回走:“采薇,别再看了,同朕回去吧。” 姜采薇木着一张脸,任由萧通拉着往回走。目光空洞,脚步踉踉跄跄,只如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额……”就在两人快要走出这间牢房时,昏厥了许久的粟赫王突然醒了过來。他费力地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转动着只剩了一个的浑浊的眼珠,慢悠悠地打量了一圈牢房内的人。当他看到了被萧通拉着的姜采薇时,原本气息微弱的粟赫王突然激动地撕心裂肺地大喊起來,泪水掺着血水一起从他眼中滑落。 姜采薇见粟赫王苏醒,连忙挣开了萧通紧紧拉着她的手,快步跑到粟赫王面前,一张口费力地开开合合半天,该说的话却是一句也沒说出來,只是无助地哭泣。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相对而泣,仿佛在灭国之后经历的辛酸苦楚全能用这眼泪说给对方听似的。 萧通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姜采薇身后扶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采薇,咱们回去吧。” 姜采薇无力地半倚在萧通怀里,任他搀扶着自己往外走。只是刚走出几步,身后的粟赫王突然用西凉语喊了一句话。姜采薇回过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粟赫王。末了,终于狠下心点了点头。粟赫王见姜采薇点头,舒心一笑,又垂下了脑袋。 萧通看了眼情况时好时坏的粟赫王,冲立在一旁的牢头问道:“你可知粟赫王方才说了些什么?” 牢头行了个礼:“回皇上的话,这粟赫王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唱歌,这是西凉族的一首儿歌。大意是,登上高高的沙丘啊,皓月当空;眺望无暇的月亮啊,我心无忧。” “这是何意。” 那牢头上前讪讪一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这粟赫王被孟将军送來时,便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了,脑子也是时而糊涂时而清楚的。微臣听说,人死之前,总是会回想起幼时的故事,这粟赫王估计也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了吧。” “原是这样。”萧通点点头,未做深思带着姜采薇便继续往外走。姜采薇在萧通怀中回过头,望着毫无生气的粟赫王,露出了了一个凄婉与决绝的笑容。别人虽是未听明白粟赫王话中隐藏的深意,可她却是知道得明明白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明眸 姜采薇扶着萧通的手,一步步踉踉跄跄地出了天牢。不过几尺长的巷道,可在她走來,却是如过了一生之久。刚一踏出黑暗的天牢,傍晚浓烈的夕阳便刺得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若不是萧通及时扶住了她,恐怕她早就跌到台阶下面去了。 姜采薇十分感激地抬头看了身边的萧通一眼,借着他的力量站稳了脚步。望着外面被晚霞镀成满眼金碧的天地,她突然觉得很想哭。 只是,这哭泣的眼泪不是为了自己那生來悲哀的命运,也不是为了粟赫王如今凄凉的处境,而是一种重获新生的感动与欣喜。在她看來,身后那条黑漆漆的走廊,要比冥府的黄泉路还要坎坷,还要让人心生恐惧。 站在那个气味刺鼻,暗无天日的地方,她第一次感到了对自己未來的惶恐与不安,而这惶恐与不安。如今望着这满眼浓稠的阳光,她才真正地觉察到活着的珍贵。 萧通拍拍姜采薇的肩膀,叹了口气,轻声道:“采薇,咱们回去吧。” 姜采薇一愣,回过头呆愣愣地看了萧通一会儿后,突然绽开了一抹灿烂的微笑,低头福了福身道:“皇上,臣女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不要拒绝臣女的祈求。” 萧通看这在夕阳中柔柔弱弱的姜采薇,又想到刚才她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而情绪失控的样子,忍不住心生怜悯,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下來:“何事,说來听听。若是无伤大雅的事,朕应了你便是。” “臣女想要亲自审问粟赫王。”姜采薇抬起头,满脸期待与笃定地望着萧通,晶亮的目光仿佛是在告诉萧通,自己非要达成目的不可。 “这……”萧通被姜采薇的请求给弄蒙了,他完全沒有想到姜采薇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要知道,她方才看到粟赫王时可是情绪一度失控,若非自己在旁牵引,恐怕她会直接瘫倒在里面。 姜采薇仿佛是看出了萧通心中的疑虑与担忧,她柔柔一笑,轻声道:“陛下不也说了吗,您是相信舒阳的。相信舒阳绝非假公济私,公私不分之人。所以,还望陛下能给舒阳这个机会,让舒阳亲自审问粟赫王。” “采薇,朕并非是不相信你,而是……”千钧一发之际,萧通停住了口,将那句马上便要脱口而出的“朕担忧你会承受不住”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而是为何,,”姜采薇皱皱远山一般秀气的眉毛,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掩口一笑道:“臣女明白了,陛下是担心臣女的母亲吧,,陛下放心,在将最终结果审问出來之前,臣女绝不会让家母知晓此事的。” 看这姜采薇一脸淡然的样子,萧通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对她的怜惜又多了一分。 只是,他却一直沒有回答。而是闭上了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任夺目的夕阳肆意地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阳光顺着眼皮的缝隙钻进他禁闭着的眼中,在他的脑子里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红色与橘黄。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后,他终于松了口:“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也不能再阻挡你一片赤诚之心。此事,便交由你來办吧。”说罢,萧通又叹了口气,转身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姜采薇现在原地,望着萧通越走越远的背影微微一笑,乖巧地福了福身:“臣女多谢陛下恩典。”可虽是笑着,一行晶莹剔透的泪水却不知为何突然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來,砸到地上,落在满地尘埃之中,就像是开出了一朵不染纤尘的莲花。 寒阙天,昭阳宫。 黄鸢跪在一群奴才婢子之中,悄悄抬起头,望着十一公主走进昭阳宫的那抹窈窕纤细背影,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跪在黄鸢身旁的小东子注意到她的举动后,偷偷拉了拉她垂在地上的衣角,小声道:“十一公主入住昭阳宫,按理是要昭阳宫中的丫鬟奴才出來行礼的。你是钦国府的人,你主子又是太后娘娘的客人按规矩,你本不必随我们來此跪着的。可你却非要來,來便來吧,來了又冲人家十一公主吹胡子瞪眼的。我也真是服了你了,” 黄鸢白了小东子一眼:“谁说我是來特意给她行礼的,,我只是想來看看这个传闻中,能与当年那个令九州侧目的明月公主齐名的晋国公主是个怎样的人物。竟能够横刀夺爱,在我家小姐与你家王爷的事上半路插一脚。” “那如今你也看了,怎么样,结果如何,,”小东子从地上站起來,揉揉跪疼了的膝盖,顺手又拉了黄鸢一把。 黄鸢弯腰掸掸衣裙上沾染的尘土,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回答道:“我原以为,能够在九州之中拥有不输明月公主的才名,又有本事将齐王殿下从我家小姐身边抢走的人,该是位风采绝佳,倾国倾城的人物。可如今看來,也不过如此,只是出身与容貌比旁人强了些罢了。周身的世俗之气,又是这般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与后宫之中那些整日勾心斗角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哪里比得上我家小姐气质出尘,温润如玉,,就凭她这样子,也好意思说自己与明月公主齐名,,若是我,肯定都羞愧得想要挖个地缝钻进去,现在想來,她这名声与同齐王殿下的婚事,定是全凭着自己那厉害的父皇得來的,呸,不要脸,” “也不能这样说。”小东子望着那浩浩汤汤地替十一公主搬运行礼的队伍,忍不住吸了口气,为十一公主正名道:“其实平心而论,这位十一公主生得还是不错的,倒也衬得上传闻中花容月貌的名声。她这性格虽是跋扈了些,不过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是晋国的嫡公主,自幼被人娇宠惯了。要我说,你就是对她成见太深了。” “沒错,我就是对她有意见,意见大了,”黄鸢见小东子也向着十一公主,顿时便气就不打一处來,沒好气地反驳道,“我看啊,你就和你那喜新厌旧的主子一样,还好我家小姐明智,沒有太后娘娘一提,便答应嫁给你家王爷。不然啊,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黄鸢姑娘,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王爷答应了与十一公主的这门亲事是不假,可说到底,这件事也不是他自愿的啊。这场婚事,可是两国之间的事,我家王爷又做不了主。如果他能说了算的话,他是绝不会答应的。而且若不是你家小姐一直端着,恐怕如今这堂而皇之地往昭阳宫里搬行礼的人便是你家小姐了。” “哼,狡辩,”黄鸢恨恨地别过头,不服气地嘟哝道,“反正就是齐王殿下窝囊,人家老齐王,名声、地位哪一个不比他高多了,我怎么沒见人家老齐王不得已地去娶什么公主郡主什么的啊,,自己沒本事,还找什么国家为重的借口,,” “行行行,你说得对,我家王爷窝囊,沒本事行了吧,,”小东子不想在与黄鸢争辩下去,便率先认输道。 “这还差不多。”黄鸢得意地扬扬头,娇俏一笑,“那你说,我家小姐与这位伊波公主相比,谁更美,,” 小东子满脸为难地瘪瘪嘴:“舒阳郡主与伊波公主两人各有千秋,这怎么比,,” “我不管,反正今日你就得好好儿给我说道说道,” “嗯……”小东子眉头紧锁,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伊波公主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有大家风范,只如园中最为艳丽的红牡丹;而舒阳郡主脱尘拔俗,清丽如水,有魏晋风骨,只如空谷之中的皎皎幽兰。” 黄鸢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你这话形容得倒是极为贴切,只是你还是沒有将她们分出个高低伯仲啊。” “你着什么急啊,我还沒说完呢。”小东子接着说道,“若要是比拼才学,伊波公主盛名在先,可舒阳郡主心思玲珑,聪慧丝毫不输于伊波公主。若要是单论容貌,说实话,舒阳郡主确是比不过伊波公主姿容艳丽,五官精巧。不过,舒阳郡主的那双眼睛,确是论谁也比不上的,” 黄鸢疑惑不解地皱皱眉:“这话怎么说,,” 小东子细细斟酌了一番,满脸正色道:“舒阳郡主那双眼睛,真的可称得上举世无双,虽说她生得随太后娘娘,五官又与霁月郡主有七八分相似,可是她那双眸子,却是让人一眼便再也忘不掉的,欢喜时,春和景明、浮光跃金,旁人看了,也忍不住会跟着心情大好;动情时,双瞳剪水、光波潋滟,看得人心思波动、难以自持;气愤时,又如万丈波涛,排山倒海,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小东子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黄鸢接着说道:“舒阳郡主的一双眸子,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只要她想控制那人,任何人都逃不掉,” 黄鸢心里一惊,突然想到了自己初见姜采薇时的场景,那时她刚被管家从下人房里带出來,第一次走到主子那金碧辉煌、火树银花的房间,她是打心眼儿里地害怕与忐忑,任旁人嘱咐什么,询问什么,都是要慢八拍才会反应过來。 可是,当她看到走到她面前的姜采薇,以及那双温柔如春光的眼睛时,心里突然就有了底气,接着便是无比的安定……想到这儿,黄鸢轻轻地叹了口气,原來从一开始,所有人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云城 姜采薇倚在榉木栲栳圈中,一面随意地翻着面前的一本《金刚经》持本,一面看着满脸愤愤地往屋里搬东西的黄鸢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把我们黄鸢姑娘给惹到了,瞧这小嘴儿撅的,都能栓匹马了。” 黄鸢放下手中的一个琉璃青金石香案,满脸愤然地坐到姜采薇身边,不乐意地抱怨道:“还有谁,不就是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來的晋国公主吗,,” “伊波公主,,好好儿地,人家怎么又把你惹到了,,” “她哪里有惹到婢子,,”黄鸢满阴阳怪气道,“人家可是身份尊贵的晋国嫡公主,奴婢不过是个卑微的如芥子一般的下人罢了,连见她一面都是不能的,又怎么会被她惹到呢,,” 姜采薇见黄鸢如此,知道她这是在赌气,只微微一笑:“既然她与你并无相交,你又何必气成这样,,” “何必气成这样,,”黄鸢愤愤不平道,“小姐,奴婢为何气愤,你难道不知吗,,齐王殿下对您情根深种,太后娘娘也对您颇为赏识,那齐王妃的位子本该是您的。可如今倒好,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晋国公主,将本属于您的东西全给夺了去。而您呢,被她夺走了囊中之物,非凡不气,还自动地搬出了昭阳宫给她腾地方。您不气,奴婢也是要憋屈死了,” 姜采薇低头轻轻叹了口气:“黄鸢,这世上许多东西都是不能强求的,人与人之间更是要靠缘分。有些东西,若是命中注定该是你的,便一定是你的,别人是怎么抢也抢不走的。可有着东西,若本就不是你的,那么,不论你如何费尽心思地想守也是守不住的。” 姜采薇说着抬头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眼神迷离而飘忽:“或许,我与齐王殿下本就是有缘无分吧。”三年之前被众人反对时是这样,三年之后众人都想极力撮合时仍是如此。 “小姐……”黄鸢看着神态悲凉的姜采薇,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着什么來安慰她才好。毕竟齐王殿下另娶他人,受伤最深的还属她吧。黄鸢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外间。 只是刚走到外间,便见到一个搬东西的小宫人险些将太后娘娘赏的玳瑁珊瑚景摔到地上,她心中本就不快,看到这小宫人更是添堵,便将心中的火气全都撒在了她的身上:“你怎么这般莽撞,毛手毛脚的。这玳瑁珊瑚景可是太后娘娘赏的,若是将它摔坏了,仔细你的脑袋,” 那小宫人本就惊魂未定,被黄鸢这么一训,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低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声求饶:“姑娘赎罪,婢子知错了。婢子日后定当全力侍奉郡主,还求姑娘绕过婢子这一回。” 黄鸢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宫女,她本是拿她撒撒气,并未想要责罚于她,便也就软了口气:“好了,念在你是初犯,又并未出甚差错,今日便饶了你这一回,往后做事可得小心谨慎些。” “是,婢子谢过姑娘。”那小宫女哭得抽抽搭搭地行了个礼,向殿外去了。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脾气竟是这般暴躁,还拿下人出起气來。”元玉洁抱着一卷经文走到黄鸢身边,望着那小宫女离开的背影问到。 黄鸢摇摇头:“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方才随小东子看了那晋国公主后心里便不是滋味,很是憋屈窝火。” 元玉洁看看怀里的经文,低头苦笑一声:“原來如此啊,看來,我也定是同那婢子一般,正赶上了别人不痛快,这才惹了一身的怒火。” “姑娘此话怎讲,,” “沒什么,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元玉洁敷衍一笑,“对了,姐姐在吗,,” “在呢,”黄鸢转身望着内殿的方向愤慨道,“真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想的,心上人都要同别的女子拜堂成亲了,她还如此淡然地在那儿沏茶看书。仿佛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还说什么缘分自有天定的话。” 元玉洁微微一笑:“姐姐向來性子恬淡,胸中自有沟壑。这世上能让她失色的事,恐怕沒有几件。而齐王殿下……或许,他们确是沒有缘分吧,,”说罢冲黄鸢意欲不明地一笑,转身走进了姜采薇的寝殿。 黄鸢站在原地,望着元玉洁的背影疑惑不解地皱皱眉:“怎么你也这么说,,” 寝殿内。 “喏。”元玉洁板着一张脸,将怀中的经文递到姜采薇面前,“我抄完了,” 姜采薇放下手中的竹简,接过元玉洁递过來的经文,随手翻了翻,笑意盈盈道:“这是什么,,” 元玉洁白了姜采薇一眼,沒好气道:“郡主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您日前不是让奴婢抄写《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吗,,奴婢抄完了,來向郡主娘娘回复,请郡主娘娘过目,” 姜采薇看着元玉洁跟自己赌气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來:“你这丫头,我说让你抄你还真抄啊,,怎么平时不见你如此听话,,” “郡主娘娘说笑了不是,您吩咐的事,奴婢们哪敢不做啊,,”元玉洁嘴硬道,“况且,是奴婢沒有眼力见儿,看不出个眉眼高低,不知娘娘您心情不佳,还上赶着让你來拿奴婢撒气,”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何时拿你撒过气,,”姜采薇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那不过是怕你嘴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拿这事來堵你的嘴罢了,齐帝心思缜密,稍微不注意,便会被他抓住把柄,而你心思单纯,只要几句话便会被他将秘密套出來,我哪里是将你做出气筒,我那是想赶紧把你支开罢了,” “真的,,” “真的,”姜采薇无可奈何地笑笑,“我不过是将你支开罢了,谁知你竟是当了真,真的巴巴儿地抄了经文,” “那好吧,那我就姑且信你一回,”元玉洁嘟着嘴坐到姜采薇身边,“姐姐,你要我查的端太妃和陈王殿下的事,我都查清楚了,” “哦,,是吗,,”姜采薇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说來听听,” 元玉洁听话地点点头,缓声叙述道:“端太妃闺字魏皎,其娘家乃是荆门魏氏,未出阁前曾与太后娘娘交好,据说两人还曾义结金兰,当初入宫并未经过选秀,而是直接被先皇迎进宫中的,虽是并未得先皇盛宠,可入宫一年之后便产下了陈王殿下,又升了妃位,赐眺月宫,她性子温和,待人接物宽厚,在宫中并未树敌,后來先皇薨逝,她便就深居眺月宫闭门不出了,” 姜采薇挑挑眉毛:“就这些,,” “自然不是,”元玉洁意味深长地笑笑,接着说道,“不知姐姐可曾听说过沅湘子,,” “沅湘子,,”姜采薇微微一怔,“我好像曾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号……你说的这个人可是先皇的养女,如今在辋川别业带发修行的云城夫人,,萧玉冰,,” 元玉洁嫣然一笑:“姐姐聪慧,玉洁说的正是这位带发修行的云城夫人,不知姐姐对这云城夫人了解多少,,” 听元玉洁这样讲,姜采薇便知这云城夫人定与她所谋划之事有所关联,便皱皱秀气的眉毛,细细思索了会儿回答道:“这云城夫人虽说是先皇养女,身份尊贵,可是她自幼便深居简出,坊间对她的传言极少,就连她原本的父母都不知是谁,我只知道,她从小与郑国公家的大公子林子墨交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曾被先皇赐婚,只是大婚当日,因战事拖延,在边疆领兵的林子墨沒能赶回來,云城夫人是抱着一块白玉如意成的亲,可婚后不久,她便等來了林子墨以身殉国的消息,得知这一消息后,云城夫人悲痛欲绝,在辋川购置了一处宅子,带发修行去了,” “不错,这确是坊间关于云城夫人的传言,只是,姐姐你可知道,这位云城夫人其实是端太妃的亲生女儿,陈王殿下的同母异父的亲姐姐,” “你说什么,”姜采薇着实吃了一惊,若真如元玉洁所说的话,那这云城夫人便是端太妃与他人有染而产下的孽障,先皇又怎会糊涂到留下奸夫的血脉,甚至还视如己出呢,。 元玉洁见姐姐疑虑,便进一步解释道:“其实,端太妃在进宫之前曾同人相好过,两人还珠胎暗结,可沒过多久那男子便得了重病死了,剩下身怀六甲的端太妃,沒有办法,她只能挺着大肚子回到了魏氏,当时正值八王之乱,先皇为了拉拢魏氏,便不计前嫌,将端太妃迎进了宫,端太妃入宫不久,便产了一女,本來,先皇是该将这孩子溺死或是送出宫去的,可是姐姐你也知道,先皇无女,皇室宗亲中的女儿也是寥寥可数,那孩子又生得极为可爱,先皇一时心软,便将她留了下來,收为养女,赐号为云城夫人,” “原是这样……”姜采薇低头把玩着手中一支紫毫毛笔,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可既然她已经隐居多年,咱们又如何能让她为咱们所用呢,。” “姐姐,我在调查云城夫人时,听到过一个有趣的传言,”元玉洁挑挑眉毛,“听说在云城夫人大婚之日当晚,有人看见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匆匆忙忙地从新房走了出來,而第二日,云城夫人便吵着要自杀,只是这事涉及颇深,被先皇给瞒了下來,众人也只当是谣言罢了,玉洁想,这事或许对咱们有些益助,” “无风不起浪,”姜采薇放下手中的毛笔,“我听闻下个月便是郑国公的六十大寿,云城夫人作为儿媳必是会出席的,看來,咱们得抽空去郑国公府上拜访这位云城夫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贵人 “姐姐,在调查端太妃与陈王殿下时,我还发现了一个更为有趣的事。或许,你会想听听。”元玉洁微微一笑,眸中闪射着算计与得意。 姜采薇抬头看了元玉洁一眼,满口随意地问道:“哦,。何事,说來听听。” “是有关乐萱殿的欣贵人的事。” “欣贵人,。”姜采薇挑挑眉毛,“这欣贵人素來不得皇上宠爱,膝下亦无子女。她做人做事又是极为低调,从來都是个与世无争的人物,你若不说,我到要忘了宫中还有她这么个人物。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 元玉洁点点头,胸有成竹道:“这位欣贵人确实是深居简出,与世无争。可也恰恰是她,有可能成为咱们利用端太妃与陈王殿下的关键。” “此话怎讲,。” “姐姐,你可知这欣贵人的娘家是哪个,。” “她的娘家……”姜采薇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依稀记得,她的父亲好像是吏部尚书,,刘百绌。刘氏是大族,多少年來势力盘根错节地渗透进朝中,想必就连皇上也要忌惮几分吧。不过,说來这还真是令我吃惊。这么家世显赫的宗族中,竟然出了个不受宠的贵人,还真是叫人疑惑啊。” 元玉洁坐到姜采薇身边,给自己斟了杯茶,随口回答道:“这有何奇怪的,。宫中的宠幸,从來都是主动争取才会有的,那欣贵人自己不争不抢,自然也不会有多少荣宠了。不过,姐姐,你可知这身后背着刘氏一族的欣贵人为何不去争宠吗,。” “为何,。” “因为,她爱的人是陈王。”元玉洁声音不大,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殿中,却是如同在深水中投下了一颗巨石,只激得波涛滚滚,浊浪排空。 不过这话虽是令人震惊,可细细想想倒也并无道理。如欣贵人那般出身的女子,一进宫便是被家族赋予了重任。费尽心思地得到皇上的恩宠,才该是她们的毕生的夙愿。可这欣贵人却偏偏独树一帜,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算个另类。若她不是心不在此,又怎会甘心平庸呢,。 想到这儿,姜采薇莞尔一笑,颇为赞许地看了元玉洁一眼:“想不到你这次的差事竟是办得这样好,竟将这众人知之甚少的内廷秘闻也查了出來。” 元玉洁歪歪头,得意一笑:“那是自然,姐姐不是说了吗,要我将有关端太妃与陈王殿下的事全部查出來,玉洁自然不敢偷懒了。” “嘚瑟。”姜采薇满脸宠溺地嗔怪道,“行了,夸也夸奖过了,赶紧说说陈王殿下与欣贵人之间的旧事吧。” “其实,真正说來倒也沒什么。欣贵人的母亲是端太妃的亲姐姐,在她还不到五岁时便因重病去世了。端太妃可怜欣贵人幼年丧母,又害怕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地被后母欺负,便将她带进宫,同云城夫人和陈王殿下养在一起。所以,欣贵人与云城夫人和陈王殿下算是青梅竹马。本來小孩子一同玩耍倒也沒什么,只是天长日久地相处下去,就难免春心萌动,情根深种了。端太妃也是看出了陈王殿下与欣贵人郎情妾意,想着做一个顺水人情,为他俩赐婚。可是沒想到还未赐婚,先皇便驾崩了,接着便是皇上登基。皇上年轻,朝中觊觎皇位之人比比皆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拉拢门阀大族,皇上便下旨将欣贵人纳进了后宫之中。也是为着这个缘由,所以欣贵人一直不得宠爱,而陈王殿下也与皇上一直心有隔阂。” “如此,可就好玩了。”姜采薇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玉洁,你等着吧,这个沉寂了许久的寒阙天马上就要天翻地覆了。” 元玉洁点点头,目光清澈:“姐姐,我等着呢,等着咱们的仇人覆灭的那一刻,同他一起被地狱的烈火烧成灰烬。” 姜采薇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只是觉得她周身正被一种无比的悲伤若包围:“玉洁,我有事想要问你,是十分重要的事。” 元玉洁被姜采薇这突如其來的悲伤给弄懵了,呆呆的点点头:“何事,。” “玉洁,若是粟赫叔叔仍活在这世上,被人活捉囚禁,你会不会去救她,。”姜采薇抬起头,眼中有泪光泛滥。 元玉洁一愣,随即重重地点点头,斩钉截铁道:“自然是要救的。若我爹爹还活着,玉洁就算是上到山下火海,也要将爹爹救出來。” “那如果……”姜采薇神色哀伤,透露着一股近乎绝望的伤感,“如果救他出來,就会暴露你我的身份,甚至还会连累姜氏呢。若是那样,你还救不救,。” “救。”元玉洁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死,只要他还活着,我便会救他。他是我的父亲,含辛茹苦独自将我拉扯大的父亲。生养之恩大过天,即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将他救出來的。” “我知道了。”姜采薇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哦,那玉洁先回去了。”被姜采薇这沒头沒脑的问題与回答弄晕了的元玉洁点点头,听话地转身向殿外走去。只是还未等她走出多远,便听到姜采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玉洁,你身上还有沒有‘忘忧’,。” “’忘忧‘,。有是有,不过……”元玉洁吃惊地回过头,“姐姐,这好端端的,你要那毒药做什么,。” 姜采薇眉头紧皱,用力地闭上眼睛,粟赫王那张濒死的脸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浅笑,不想让元玉洁看出任何端倪:“沒什么,只是有些地方需要用到罢了,同你无关,你只需要给我准备一些便好。” “我知道了。”元玉洁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了殿门口的满目光辉之中。那亮白色的光芒太过刺眼,惹得姜采薇不自觉地掉下了眼泪。 寒阙天,昭阳宫。 伊波公主带着一众陪嫁过來的婢子宦官,随着小东子参观昭阳宫。可若是单纯地参观便也罢了,她竟是对什么都要品头论足一番。那般颐指气使的排场与态度,显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名正言顺的齐王妃。这般趾高气昂的气势,看在昭阳宫的宫人眼中,确是令人嫌恶得很。 又因为当初姜采薇曾在宫中住过,两人便又不免被拿來比较一番。可这不比不知道,一比更是加深了众人对这骄横跋扈的伊波公主的嫌恶,对她也就自然而然的退避几分。 刚巧,伊波公主一行人刚走到姜采薇曾住过的书房,便遇上了正在为姜采薇往太后寝宫搬行李的宫人。伊波公主把玩着玉手上的金护甲,随意地指指累得满头大汗的宫人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东子顺着十一公主指的方向看去,打了个千儿恭敬地回答道:“回公主殿下的话,他们正在搬行李。” “行李,。”伊波公主不解地皱皱眉,“那不是书房吗,怎么还有人住,。” “哦,回公主殿下的话,那确是书房不错,不过之前也是住了人的,如今那客人搬走了,所以他们正在帮那位客人搬行李。” “客人,。”听了小东子的话后,十一公主更是一头雾水,弄不明白了,“既是客人,为何不去客房住着,偏要住在书房呢,。” 小东子拱手行了个礼,细心解释道:“回公主殿下的话,其实本來也是要住在客房的,只是,舒阳郡主搬來时,时间赶得紧,我们宫里沒有來得及收拾客房,王爷心疼郡主,不想让她住在沒有人气的地方,便想着让郡主住在他的殿中,自己先去书房凑合凑合,可当时我家主子身上有伤,那书房的位置,公主殿下也是看到了,太过阴冷偏僻,郡主担忧王爷身子,便沒住进王爷的寝殿,而是去了书房住,本來说的只是暂住几天,郡主嫌麻烦也就沒再搬去客房,后來钦国侯与夫人去边地戍边,太后娘娘将舒阳郡主接进宫后,仍是将她安置在了我们宫中,而郡主也是住惯了书房的,也就沒再去客房住,今日公主殿下您不是搬进昭阳宫了吗,郡主娘娘怕您误会,便主动搬了出去,” “怕我误会,。”伊波公主冷哼一声,“早不搬,晚不搬,偏偏就在我搬进昭阳宫时搬,还说什么怕我误会,我看她是生怕我不误会吧,。” 小东子一愣,知道自己一时口快惹了祸,赶紧补救道:“公主殿下还是误会了不是,本來在公主殿下您进京前几日,舒阳郡主就说要搬走來着,只是太后娘娘一直忙于迎接您的事,也就沒空收拾客房,今日才将客房收拾妥当,这不,客房一收拾出來,舒阳郡主便赶紧搬走了,” “是吗,若是这么说,倒还是我误会她了,”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可十一公主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上却满是怨恨与嫉妒,若有人注意看的话,就会发现,此刻的她狰狞得只如城隍庙中的罗刹,姜采薇,咱们走着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焦尾 “别动,别动,你瞧,它就在那儿呢,你小心点儿,别惊了它,”一个浅黎色宫装的小宫女仰着头站在御花园中那棵五人合抱粗的桑树下,对着树上另一个同样装扮的小宫女指手画脚道。 “知道了,知道了,倒是你,小声点儿,别把它吓跑了,”那树上的小宫女低头看了站在树下的小宫女一眼,颤颤巍巍地向着枝叶繁茂处缓缓移动,一脸的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了什么东西似的。 “你们在做什么,,”正当两人皆一脸紧张地望着树上的东西时,一个清新柔和的声音突然从那树下的小宫女身后响起。她回过头,只看见一位身着玉绿色直袖齐胸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身后。 只是那女子虽是衣着华贵,可却仍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装扮。全然不似宫中妃嫔,或是朝臣命妇。若非妃嫔,那如今在宫中的未出阁女儿家便是只有那位了。 想到这儿,那宫女俯身行了个礼,柔声道:“奴婢参见舒阳郡主,郡主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回郡主娘娘的话,奴婢是云城夫人身边的侍婢,,长宁,树上那位也是伺候云城夫人的侍婢,名字唤作长乐。”话音刚落,树上的长乐便也低头向姜采薇行了个礼:“奴婢长乐,见过郡主娘娘。” “嗯。”姜采薇点点头,冲长乐柔柔一笑,“你在树上万万小心些,这些虚礼便先别注意了,若是摔下來可就得不偿失了。” 长乐微微一愣,她沒有想到传言中身份尊贵的舒阳郡主竟是这么平易近人。一时受宠若惊,涨红着脸说了声:“奴婢多谢郡主娘娘关怀。” 姜采薇浅笑着点点头,又回头对树下的长宁道:“对了,你还沒告诉我,你们两个这般上树爬墙地在找什么呢。” 长宁回过神來,低头福了福身:“回娘娘的话,方才我家夫人來欣贵人宫中谈天,一时沒有看住,家中的猫儿趁人不注意跑到了这树上。这猫儿自幼在山中长大,从小野惯了,身姿机灵。奴婢们愚笨,都半个多时辰了,却是怎么都抓不到它。” 虽说姜采薇对底下的宫人全是态度柔和,但这小宫女虽是陪着云城夫人隐居多年,可也是个宫里察言观色的老油条。她自幼在宫中长大,从小到大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她见了不少。知道在这寒阙天中越是温柔和善的人,便越是危险。 而辋川别业虽是远离朝堂,与京城关联甚少。可是关于姜采薇的名号,她却是早有耳闻的。再加上姜采薇身份特殊,又得太后娘娘与皇上青眼,所以回答时正是一脸的毕恭毕敬。 “猫,,”姜采薇抬起头,刚好看到从郁郁葱葱的枝叶中探出头來的猫咪。那猫一身的皮毛皆是罕见的烟灰色,油亮干净。拳头大的小脑袋从绿油油的桑叶中露出來,活泼灵动得像是山中的精灵一般。 最令人吃惊的是,它竟是生了一双鸳鸯眼。一只是温柔恬淡的琥珀色,另一只却是最为妩媚的宝石蓝。 姜采薇冲那正在聚精会神地打量自己的小猫柔柔一笑,回头向着长宁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长宁看了树上的小猫一眼,低头恭敬道:“回郡主娘娘的话,这猫儿唤作焦尾。” “焦尾,,”姜采薇抬头望着那在枝叶中露出一个小脑袋的猫儿缓缓一笑,轻声道,“《后汉书·蔡邕传》有载:‘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这猫儿既是取名为焦尾,那云城夫人一定很爱弹琴吧,” “郡主娘娘果然是如传言中一般博学强知,是个有咏絮之才的才女呢。”还未等长宁回答,在树上的长乐便率先笑着答道,“别人一听这猫儿名字时,总是会问这猫儿当初是不是尾巴曾被烧焦过。只有郡主娘娘您,只一听便道出了焦尾名字的來历。” “这有什么,郡主娘娘才名世人皆知。你休要再这般大惊小怪,倒是叫郡主娘娘看了笑话。” 长宁打断长乐的话,低头对姜采薇恭敬道:“回郡主娘娘的话,这猫儿的名字虽是取自古琴焦尾,只是我家夫人天资欠缺,对琴艺也是一知半解,而且这猫儿的名字也并非是我家夫人起的。” 长宁抬头望着半掩在桑树中的焦尾微微一笑,神情却是有着说不出的悲戚:“这猫儿名字原不叫焦尾,主子也不是我家夫人,而是郑国公家的林公子。这位林公子才是位琴艺奇绝的人物,平生最爱的便是那把天水雷氏仿蔡氏焦桐的古琴了,真真儿的是琴不离身,就连去军中戍边也是带着那把琴。只可惜天妒英才,林公子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为国捐躯。那军中将士皆是粗人,虽是将林公子的尸身运了回來,可那把琴却是遗落在边疆,踪迹难寻了。后來我家夫人为感念旧人,便将这猫儿的名字改成了焦尾。” “云城夫人与林公子情深意重,确是让人钦佩。”姜采薇突然扭头冲长宁嫣然一笑,“既然这猫儿狡猾,你们捉不住它,那就让我來试试吧。兴许我与这猫儿有缘,它见了我便会乖乖地下來也说不定呢。” “区区猫儿,怎敢劳烦郡主大驾,”长宁一脸诚惶诚恐地行礼道,“树上枝叶纵横,这猫儿性子又野,若是郡主娘娘稍有差池,奴婢们既是万死也不可的。” “这有什么,不过是捉只猫儿罢了,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姜采薇抬头冲树上的长乐招招手,“长乐,你先下來,让我上去试试。” 长乐呆呆地看了长宁一眼,乖乖地下了树,走到姜采薇身旁行了个礼。姜采薇嘴角一勾,缓步走到树下在长宁与长乐的惊异的目光中,十分灵巧地攀上了枝桠交错纵横的桑树,坐在枝叶间冲趴在树杈上的焦尾伸出了手,嘴里还一直学着猫儿的声音,“喵喵”地叫着。 焦尾歪歪头,将毛茸茸的小爪子凑到面前,伸出鲜红色的舌头舔了舔爪子,试探着向姜采薇走了过去。姜采薇柔柔一笑,伸出双手一把便将软绵绵的猫儿抱在了怀里。焦尾眯着眼睛蹭蹭姜采薇的脸颊,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你们在看什么,”正当长宁与长乐皆紧张兮兮地盯着姜采薇看时,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 长宁回过身,看到萧迩正负手站在她们身后。连忙悄悄拉了拉长乐的衣襟,一起向萧迩行了个礼:“奴婢参见齐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迩点点头,走到树下:“起來吧,这树上有什么,竟是让你们两个看得这般出神。” 长乐走到萧迩身边,指着姜采薇在枝叶中露出的衣襟道:“回齐王殿下的话,舒阳郡主正在帮奴婢们捉猫呢。” “皎皎,,”齐王殿下一抬头,便看到了抱着焦尾坐在树枝之间的姜采薇。此时午后的阳光正从树影葱茏出倾斜下來,金色的光辉轻轻地洒满了女子玉绿色的衣衫,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倒射的阳光中,未曾开脸的少女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姜采薇也听到了齐王殿下的声音,回头冲他莞尔一笑。那一笑,眉如青山,眸如春水。只如三月和风,吹走了一切寒冷与阴霾。怀中的焦尾不安分地蹭蹭姜采薇拢着自己的手臂,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叫声。 看着姜采薇的笑容,齐王殿下竟有一瞬间的松怔,他突然记起姜采薇如今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只是她生來坎坷,命途多舛。如花的少女,硬生生地被国仇家恨逼成了如今这满心沧桑的模样。 看着她这阳光活泼的笑容,齐王殿下又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初见那年。同样的阳光明媚,同样的一笑倾城,只一眼便叫他不自觉地沉沦其中,终生不悔。 正当齐王殿下发呆之时,姜采薇怀中的焦尾不知又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挣开姜采薇的束缚,向着树梢攀去。姜采薇皱皱眉头,站起身重新捉住了逃走的小囚徒。只是还未等她抱紧焦尾,便脚下一滑,连人带猫地向着树下倒去。 “郡主娘娘,”长宁惊呼一声,一张原本被阳光晒得通红的小脸此刻却是血色全无,满是后悔与绝望。身边的长乐更是直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齐王殿下一个箭步飞身上前,伸手一把便接住了不住下落的姜采薇。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个圈,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刚一落地,便满脸关切地望着姜采薇询问道:“槿儿,你可无碍,” 姜采薇点点头,动作轻柔地抚摸着怀中的焦尾低头一笑:“无碍,我与这小家伙都无碍。”说着又抬头冲萧迩柔柔一笑:“可要多谢昶哥哥呢。” 萧迩接过焦尾,伸手点点它的额头,宠溺地嗔怪道:“你这小家伙儿,每次只要一进宫就总得惹点事出來。这次幸好皎皎并无大碍,若是她伤到了,看本王不把你做成个围脖。” 焦尾就像是能听懂萧迩的话似的,抬头一愣,赶紧耷拉着脑袋跳回了姜采薇怀里,还不忘虚张声势地冲他龇牙咧嘴一番。 齐王殿下见焦尾跟他示威,也随着它耍狠似地咧咧嘴。正当一人一猫互相恐吓得正欢时,一个空灵悠扬的声音突然从前方响起:“定地十二州地域辽阔,物华天宝。齐王殿下想要什么成色的围脖沒有,非要跟只猫儿闹别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苦难 听了突然响起的声音后,姜采薇与萧迩皆先是一愣,面面相觑,而后才抬头看向面前來人。那女子看上去约摸十**岁的年纪,容貌只算得上清秀,并非倾城绝色,却胜在淡然出尘的气韵。 一头青丝随意地挽在脑后,未多做任何点缀。身上并未同宫中其他女子一般穿着齐胸或是交领,而是穿了一身浅鹅色广袖直裾。微风过处,衣袂翩跹,只如误入凡尘的仙子。 如今正是阳春三月,春风和煦,最是冷热适宜的时节。可那女子却撑着把遮阳油纸伞,空无一物的伞面上,被人用朱笔斜斜地勾了枝桃花。桃之夭夭,更显得那伞下之人温润尔雅,魏晋风流。 虽是在艳阳天特立独行地撑了把伞,可那女子肤若凝脂,面上不见丝毫血色,一身的病态与柔弱。配着那伞,倒也不会让人有何违和之感,而是让人不由得想起了话本子中那一个个多情的女鬼。 若说见了姜采薇的人都会惊叹她气质超绝的话,那这眼前的女子便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看着眼前出水芙蓉一般的女子,姜采薇突然想起了慧洪诗中那句“下來闲处从容立,疑是蟾宫谪降仙”。 原本笑嘻嘻地立在一旁长乐看到那女子后,连忙换上了一副乖巧的模样,低眉顺眼地回身向那女子躬身行了个礼:“娘子。” 听了长宁与长乐对那人的称呼后,姜采薇才知道这位莲花般的妙人,原來便是传闻中那位与众不同的云城夫人。 云城夫人随意地看了长乐一眼,沒有理她,而是歪头向趴在姜采薇怀里的焦尾柔柔一笑:“焦尾,过來。” 原本古灵精怪的猫儿听了云城夫人的话后,竟是出奇得乖巧,“喵呜”一声,从姜采薇怀中跳出來,慢跑着來到云城夫人身边,顺着云城夫人伸出的一只手爬上了她的肩膀,温顺地蹭了蹭云城夫人未施粉黛的脸颊。 待到焦尾老老实实地在肩头趴稳之后,云城夫人才拱手向姜采薇行了个礼:“终南山辋川别业主人沅湘子见过舒阳郡主。”而后又冲萧迩微微一笑,“小六,许久不见,别來无恙。” 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萧迩轻轻一怔,确是许久不见了,自她离宫去终南山那日起已经过了八年。可虽是已有八年之久,可女子金殿之上撕心裂肺的呐喊,太后与端太妃哭红的眼睛,皇上落寞与愧疚的叹息……记忆中发生在八年之前的一切仍是历历在目…… 当年他还小,不清楚八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那日之后,宠爱他的皇姐再也沒有在宫中出现过,而关于云城夫人的一切也成了皇兄心中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萧迩很想问问云城夫人,八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清楚即便是问了,她也不会回答。最后,他什么也沒有说,只是乖乖地回了个礼:“玉冰姐姐,许久不见。” 云城夫人低头一笑,声音动听得宛若山涧清泉,只是这声音中却再也沒有当年春风化雨的宠溺与温柔:“小六错了,这里已经沒有什么云城夫人,也沒有什么萧玉冰。如今站在你面前对的,只是道士沅湘子。”云城夫人话音刚落,卧在她肩头的焦尾就抬起了头,狐假虎威地冲萧迩龇了龇牙。 云城夫人安抚性地拍拍焦尾的脑袋,缓声对萧迩与姜采薇道:“这小家伙在山里野惯了,偶然一进宫见了这么多生面孔难免不适,贫道便先告辞了。”说罢便低头行了个礼,带着长宁与长乐离开了。 萧迩站在原地,望着女子窈窕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所认识的那个萧玉冰,活泼好动,古灵精怪,整日地研究着怎么捉弄别人。如今这个沅湘子,沉稳端庄,喜怒不形于色,虽是对人总是笑脸相迎,却再看不见眼中的真情。就像是……像是一具失了灵魂的傀儡。 姜采薇见萧迩望着云城夫人的背影出神,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我竟不知,燕王殿下曾暗恋过自己的姐姐呢,” 听了姜采薇带着戏谑的话后,萧迩才反应过來,她低头苦笑一声:“我何时暗恋过玉冰姐姐了,,我不过是觉得惋惜罢了。” “确是值得惋惜。”姜采薇接上萧迩的话,“年纪轻轻地便守了寡,一个人住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中,该是多么凄婉的境地,” “她搬去辋川并非是因为子墨的缘故,可以说,玉冰姐姐根本不爱子墨。自始至终,她对子墨都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情谊罢了。当年那场婚事,其实是一场政治联姻,一场用來巩固林氏与萧氏权势地位的利益交换。” 姜采薇皱皱眉头:“可若这样说的话,云城夫人对林公子并无多少情意。那在林公子死后,云城夫人为何不选择再嫁,而是甘愿大好年纪一个人去那凄冷的地方苦修,” “我也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年真的闹得很大,就连戍边的我父王和梁王叔都惊动了。后來,还是先皇做主,答应了玉冰姐姐的请求,在辋川为她盖了座别业,让她搬去清修了。” 萧迩眉头紧锁,“这些年來,就连父皇与父王离世,她都沒踏出辋川别业一步,只是一人在别业之中设灵棚祭奠,看來她对这个王宫确是恨之入骨。” “是吗,,”姜采薇抬头冲萧迩意味不明地笑笑,“或许,她恨的不是这座藏污纳垢的宫殿,而是宫中的人呢,” 萧迩微微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父皇膝下无女,皇室宗亲中也只有几个郡主。玉冰姐姐自幼便备受宠爱,父皇给予她的呵护与爱怜可是连我与皇兄两人加起來也是及不上的。后來虽是为了拉拢林氏,让她嫁给了子墨,可说到底,这也是她自己同意了的。这样的荣宠之下,她还恨谁呢,” 姜采薇嘴角轻勾,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六哥哥,你虽是自幼在这寒阙天中长大,可你终究是个男子。这宫中的污秽与黑暗,你又怎会真正的了解呢,”说罢还不等萧迩回答,她又低头一笑,突然换了个话題:“对了,六哥哥,我有事要求你。” “何事,” “早听闻燕王治军严格,不仅封地的军队军纪严明,就连府兵的战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姜采薇柔柔一笑,“所以,我想同你借几个人用用。” “借人,,”萧迩一愣,“一个元姑娘还不够你用吗,你这是要做什么,竟然还想到了向我借人。”说着说着神色突然落寞了下去,怪不得今日姜采薇对他这般温柔,原是有事相求。只怪他太天真,还以为姜采薇改变主意,想要同他重修旧好了呢。 姜采薇挑挑眉毛:“若是能用玉洁,我自然不会來求旁人。只是此事,决不能叫玉洁知道。若她知道了,恐怕不仅连我,就连太后娘娘与姜氏都会受到牵连……” 姜采薇还在那儿说着自己的理由,可萧迩自从听了她那句“旁人”之后,耳中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一心想着,原來自己在姜采薇心中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旁人。顿时满心皆被失落与悲伤填满了。 姜采薇见萧迩不说话,伸手拉拉萧迩的衣襟,像是当年在北漠那般嘟着嘴撒娇道:“六哥哥,你倒是说话啊,答不答应嘛~嗯,答不答应,,” 萧迩虽是心有失望,可耐不住姜采薇罕见的撒娇,只得松口道:“好好好,我借给你便是了。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小气鬼,说吧,什么条件,” “我不管你是想要做什么,但是你行动那日,一定也要让我跟我的府兵同去。不然,我便不借给你了。” 姜采薇挑挑眉毛,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确定你要一起去,” “确定。” “好。”姜采薇伸出手,满脸严肃地望着萧迩道,“三日之后,辰时东城门,不见不散。一言为定,击掌为盟。” 萧迩伸手与姜采薇击掌道:“好,一言为定。” 只是这举动落在旁人眼中,却像是在刻意勾引萧迩一般。站在不远处的十一公主一把丢下手中刚采下來的杜鹃花,望着桑树下举止“亲密”的两人咬牙切齿道:“狐媚子,咱们走着瞧,”说罢便踩过扔到地上的杜鹃花,恨恨地拂袖转身离开了。 寒阙天,御花园。 告别了萧迩与姜采薇之后,云城夫人便遣散了跟在身边的长宁与长乐,撑着伞带着肩上的焦尾,一人一猫独自漫步在一片春意的御花园之中。 她离开寒阙天已有八年之久了,虽说心中对那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无比地愤恨,可扪心自问,她对这座自幼生活与成长的宫殿还是怀着深深的眷恋与怀念的。难得能够回來一次,她自然是要好好儿地到处逛逛。 只是当她走过转角,看到那个正被宫人簇拥着端坐在亭子中的人时,满脸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故地重游的兴致与心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满心的愤恨与冷漠。 亭子中的人也看到了她,先是不敢置信地微微一愣,而后发现真的是云城夫人之后,连忙站起了身,匆匆忙忙地向着她的方向走來。 云城夫人见那人向自己走了过來,满脸决然地转身便走。那人加快脚步,焦急地喊了句:“玉冰,” 可云城夫人却像是沒有听到一般,仍是自顾自地往前走。那人快走几步,一把拉着云城夫人的手腕:“玉冰,你已经在辋川躲了八年,朕也尊重你意愿沒有派人去找你。可如今,你看了朕,难道还要继续躲下去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分娩 云城夫人冷着脸甩开萧通的手,躬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无量寿佛,贫道见过陛下。陛下怕是认错人了,这里沒有什么玉冰,贫道道号沅湘子。” 萧通满脸忧伤地叹了口气:“玉冰,你这又是何必呢,都已经过了八年了,八年的时间,足以冲淡所有的悲欢离合,可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云城夫人柔柔一笑:“皇上说笑了,贫道一个出家人,一入空门,前尘往事皆为虚妄,又谈何原谅不原谅呢,”正说着,肩上的哈欠连天的焦尾突然醒了,晃晃圆滚滚的小脑袋,低低的叫了一声。 看着乖巧地趴在云城夫人肩头的焦尾,萧通爱怜地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來:“这是离离吧,过了这么多年,它还是这么懒散,也不知是随了谁,,” 云城夫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与萧通隔开了一段距离,他想要抚摸焦尾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可云城夫人却像是沒有注意到萧通的尴尬一般,木着一张脸纠正道:“皇上又错了,它早已不是离离了,如今的名字是焦尾。” “焦尾,,”萧通讪讪一笑,收回自己的手,“朕倒是忘了,你当年用那把琴给离离改了名字。”说着又半蹲下身拍拍手,像是一个父亲在呼唤自己的孩子一般,向着半睡半醒的焦尾柔声喊道:“來,焦尾,到朕这儿來,让朕好好儿地看看你。” 可不论他怎样叫,焦尾就像是听不见一般,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只是闷头伏在云城夫人肩头睡觉。看着与往常的庄严霸气全然不同的萧通,云城夫人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皇上,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白云苍狗,人面桃花。你早已不是当年的你,贫道也不再是当年的贫道。缘分既已不再,就不要再强求。你我之间如此,你与焦尾之间亦是如此。” “不要强求,,”萧通直起身子,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云城夫人。犀利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的灵魂看穿,“玉冰,若万事不能强求,那朕还坐上这个位子做什么,当年是朕不够强大,不能护你周全。可如今,朕是天子,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朕的,朕可以给你当年给不了你的一切。你说万事随缘,可朕却偏要强求,” “当年,,”云城夫人不屑一顾地轻嗤一声,“萧通,你竟然还敢同我提当年,,你别忘了,我如今这个样子,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当年若不是你向父皇提议,父皇又怎会想到要将我下嫁给子墨哥哥,,当年若不是你在大婚之前,让人瞒着子墨哥哥殉国的消息,我又怎会毫不知情地成了寡妇,,当年若不是你闯进洞房,将我……” 云城夫人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來,“萧通,自你踏入我洞房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已再无任何情分可讲,不过,有一句话,我想要你记着。”云城夫人抬起头,神态坚定地一字一顿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玉冰,我……”萧通着急地拉住云城夫人的手腕,一脸无助地望着面前神色决然的女子,情绪大起大落间,竟连皇帝的自称都忘了,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茫然无措的少年。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下嫁他人。自己却无计可施,只能懦弱地跪在一群大臣之间,隐藏起内心的情感,说一句“儿臣附议”;甚至受人利用,饮下那杯掺了“醉花阴”的酒水,一步步踏进旁人的圈套,奸污了心中那个花儿一般圣洁的少女。害得她年纪轻轻便遁入深山,与世隔绝…… 所以,当他真正掌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清当年的真相,将幕后黑手一个个加以惩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杀再多的人,也治愈不了心中留下的伤痕,她终究是恨了他。不,不是恨,是遗忘,是彻彻底底的遗忘。见了他,她再也不会咬牙切齿,想要同他同归于尽。 她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一句:往事已矣,而他们都再也回不去了。当年那个活泼灵动的女孩,也只能在他的记忆之中绽放如花笑靥。 时至今日,每每午夜梦回,他仍是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汗水与泪水掺杂在一起,咸湿的雾气布满全身,凌乱的衣衫乱七八糟地堆在昏暗的房间里,女孩蜷缩在角落无助地哭喊与求饶……后來慢慢地,这秘密也就成了他心中最难以愈合的伤口,只一碰便撕心裂肺…… “多说无益。”云城夫人低头向萧通行了个礼,再抬起头來时已是满脸的云清风淡,“我不恨你了,你也不要再纠缠我。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我不要,我倒宁愿你恨我,也不要同你再无瓜葛,”萧通情绪激动,抓着云城夫人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正当云城夫人挣扎之时,翠锦突然神色匆匆地从远处走了过來。先是气喘吁吁地行了个礼,然后难掩焦急与喜气道:“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萧通与云城夫人皆是微微一怔。只是不同的是,萧通是惊讶于元舒这孩子生的时间太过突然,可云城夫人心中却是别有打算。 她低头看看萧通紧紧拉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挑挑眉毛,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二哥哥,我改变主意了。你愿不愿意,放弃这一切,同我一起离开,咱们一家人回去终南山,种花垦田,男耕女织。过着陶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这话一出,萧通还未等萧通想好如何回答,一旁低眉顺眼地等着引萧通去羲和殿的翠锦却暗暗变了脸色。她虽是看得出皇上对自家主子的深情,可却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出尘若仙的女子,和萧通拉着她手腕的手,翠锦却是沒來由的心虚。总觉得皇上真的可能会抛弃一切,同她离开。 想到正痛苦地分娩的主子,翠锦不禁僭越地插嘴提醒道:“皇上,稳婆说皇后娘娘第一胎,可能会有些难产迹象,太后娘娘急着叫您过去呢。” “朕……”萧通满心全是想着该如何选择,却忽略了云城夫人话中那句“一家人”的深意。他一脸为难地看看笑意盈盈的云城夫人,又看看满脸焦急的翠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看着萧通犹豫不决的样子,云城夫人眸色一暗,一抹难以察觉的失落从她无懈可击的脸上划过。 可下一刻她又很好地遮掩了过去,抬手掩口一笑,用力将自己的手腕从萧通的禁锢中抽出來:“早在终南山时,贫道便听闻皇上为皇后娘娘冲冠一怒的事。如今看來,皇上与皇后娘娘可当真是伉俪情深啊。既然皇上将有添丁之喜,那贫道便先恭贺陛下了。皇上还是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贫道便不再打扰了。” “玉冰,我……”萧通眉头紧皱地张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还未等他开口,云城夫人便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 “皇上。”翠锦适时地挡在萧通身前,“太后娘娘急着让您过去呢。” 萧通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字里行间皆是无奈与不舍:“朕知道了。” 寒阙天,御花园。 “夫人请留步。”云城夫人刚走出不远,便听见有人在叫她。一回身,看到方才还和萧迩说话的姜采薇,不知何时竟到了这儿,还正站在不远处的花丛中冲自己浅笑。她微微一怔,也笑着回了个礼:“无量寿佛,舒阳郡主,贫道有礼了。只是,不知郡主娘娘在此等待贫道有何贵干,” 姜采薇低头一笑,缓步走到云城夫人身旁,俯身行了个礼:“舒阳不过是碰巧在此看见了夫人,想着上前打个招呼,夫人为何会说舒阳是有事來找您呢,” “哦,那这么说,是贫道误会郡主了,,”云城夫人微微一笑,低头福了福身,“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先告辞了。” “夫人。”姜采薇叫住云城夫人,“夫人说对了,舒阳确是有事想要求夫人帮忙。” 云城夫人回过身,笑意盈盈地望着姜采薇,一双眼睛看得姜采薇十分不舒服,像是能将她的灵魂看穿一般:“有事相求,,舒阳郡主份位尊贵,家世显赫,竟然还有事要求贫道这么个山野闲人。” “夫人错了,任何人都有他办不到的事。不论他的身份多么高贵,总有力所不及。况且,夫人的身份可是要比舒阳尊贵得多,何必要妄自菲薄呢,” “郡主客气,可贫道确是无权无势。”云城夫人柔柔一笑,“不过,若是郡主非要贫道出手相助的话,那贫道倒想问问,事成之后,贫道有何好处,”不过虽是口中相谈利益交换,可云城夫人脸上却毫无羞愧之色,自然平淡得仿佛谈的正是道法一般。 姜采薇宛然一笑:“夫人想要什么好处,” “倒不是什么大事。”云城夫人挑挑眉毛,望着远处羲和殿隐隐约约露出的檐角,答非所问道,“皇后娘娘临盆了。” 姜采薇微微一怔,她沒有想到元舒这个孩子竟然來得这么突然。但随即她又轻轻地笑了,这孩子确是聪颖,越是毫无准备,便越是能打得后宫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云城夫人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采薇道:“贫道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郡主能利用自己在后宫与朝堂之中的势力,帮贫道保护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误会 姜采薇皱皱秀气的眉毛,满心的疑惑不解。这云城夫人虽是端太妃的亲生女儿,陈王殿下的姐姐。可是据她所知,云城夫人自幼是在先皇身边长大的,同端太妃与陈王殿下的关系并不是十分亲厚。而她又在辋川独自住了这么多年,京中的故人早就寥寥无几,哪里來的人要自己帮忙护佑他周全呢,, 心中疑惑,便不免随口问了出來:“敢问夫人,那是何人,”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无需郡主日日照看,只是平常对他上点心便罢了。”云城夫人笑得一脸的云清风淡,“贫道请郡主护佑的,是一个孩子。” “孩子,,”姜采薇更不明白了,“皇上子嗣单薄,自从大公主夭折之后,这宫中并无一个孩子……”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莫非,云城夫人要舒阳护佑的是……” “不是。”云城夫人打断姜采薇的话,别有深意地笑笑,“贫道与皇后娘娘素不相识,沒必要特意请人來护佑她的孩子。更何况,若是皇后娘娘这一胎生的是个皇子的话,恐怕郡主还要为了贫道所托付的人同皇后娘娘反目呢。” “夫人这是何意,难道说,皇上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皇子吗,” “贫道的深意,郡主不日便会明白,不必急于这一时。贫道只希望郡主能答应贫道,好好儿地护佑那个孩子,让他在宫中平安无虞地长大。”云城夫人柔声道,“好了,现在贫道的要求也提完了。接下來,郡主是不是该同贫道讲讲郡主所托之事了,,” “事倒不是大事,只是这其中的运作就要看夫人的了。”姜采薇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放到云城夫人手中,“这里面包着的是‘醉花阴’,只需一点便能叫人意乱情迷。舒阳希望夫人能帮舒阳将这药放进陈王殿下的酒水或是吃食之中,之后只要再让人发现做了错事的陈王殿下便可。” 云城夫人拿起那纸包放在鼻尖嗅嗅:“‘醉花阴’,,如今皇后娘娘生产,太后娘娘已经将主管后宫的大权交到了郡主手中,是非赏罚全看郡主心意。看來,郡主这是要给陈王殿下扣一个秽乱后宫的帽子啊。这罪名,怕是太毒了吧,,” “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姜采薇微微一笑,“夫人放心,舒阳本意不在陈王殿下。更何况,若是不将罪名扣得大一些,又怎能拥有同人谈判的筹码呢,,” 云城夫人出神地望着手中的那包‘醉花阴’沒有说话,低垂着头让人辨不清她的神情。末了,她突然“吃吃”地笑了起來,两行晶莹的泪水从她眸中落下:“这可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母亲,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该怎么保他。” 姜采薇一愣,虽不知云城夫人突然冒出这句话是何意,不过她倒是看出了云城夫人眼中的决绝:“夫人,您这是答应了,,” “不然呢,郡主好像沒有给贫道其他的选择。”云城夫人将那包“醉花阴”放进袖中,转身离开了,“不出三日,贫道便会让郡主娘娘得偿所愿。不过,也希望郡主娘娘能够践行对贫道的承诺。” “那是自然。”姜采薇柔柔一笑,躬身向卫子衿离开的方向行了个礼,转身向着皇后娘娘的寝殿走去。只是还未等她走出多远便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姜采薇,你给我站住,” 姜采薇回过头,还未等她看清身后的來人,便被人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脸上。她扶着被人打得红肿的脸,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抬起头來时,发现十一公主正满脸挑衅地望着她,看來,那打人的人必是她无疑了。 只是与满脸得意的十一公主不同,她身后的小丫鬟却是一脸的忐忑与不安,小心翼翼地拉着主子的袖子,不住地小声劝解。 姜采薇抽抽嘴角想笑笑,只是嘴角一扯便疼得她眼中泛泪。她伸出舌头舔舔胀得生疼的嘴角,入嘴的便是一阵血腥味。这位十一公主虽是看着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可沒想到打起人來却是这般狠毒。 姜采薇用手拭去嘴角残余的血迹,柔柔一笑:“十一公主这是做什么,敢问舒阳是哪里得罪了公主殿下,竟惹得公主大发雷霆。” “郡主当真不知,,”十一公主蹲下身子,盯着姜采薇的脸,眼中写满了愤恨。 姜采薇从地上爬起來,拂拂衣袖上沾满的灰尘。看着面前剑拔弩张的十一公主,姜采薇虽是心有不爽,可还是想着息事宁人。她整整颇显凌乱的衣衫,十分得体端庄地回了个礼:“舒阳不知,还望公主明示。” 十一公主也站起身,满是戒备与怨恨地看着姜采薇:“好,既然你执意要装糊涂,那本宫也就只好做个明白人了。郡主娘娘,请恕伊波直言。虽说您与齐王殿下关系匪浅,也曾论及婚嫁。可不管怎么说,如今同齐王殿下有婚约的人是伊波。与有妇之夫交往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您又贵为一国郡主。当然,伊波自然明白凭郡主娘娘的品质,断不会做出什么苟且之事。就算是不信郡主娘娘,伊波也还是要相信齐王殿下的。可不论你们如何问心无愧,此事若传扬出去到底也还是不好听。若只是咱们这几人知晓便也罢了,可这宫中向來人多眼杂,要是传出点什么事,恐怕不仅是伊波与齐王殿下,就连钦国侯府的脸上也是不光彩的吧,” 姜采薇一愣,只以为这十一公主是撞见了她方才同萧迩借兵的场景,一时误会,打翻了醋坛子,來找自己说理來了。事情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有了解决的方法。 姜采薇低头一笑,柔声解释道:“真是叫公主见笑了,舒阳姊妹与齐王殿下还有当今圣上都是自幼相识,彼此往來也就较之他人过于亲密了些。这宫中的人都是见惯了的,也就不觉什么。却不曾想到,还有这么一层。若是让公主看了心中不悦,那真是舒阳的过错了。当然,公主殿下既然提点了,舒阳也不能视而不见。还请公主殿下放心,舒阳日后必定与齐王殿下往來有礼,再不会让今日之事发生。” “那本宫就记着郡主的话,日后定会好好儿地监督郡主娘娘。”十一公主冷笑着抚上姜采薇的脸,缓声回答。只是话音刚落,不知她越过姜采薇的肩头见到了什么,一张满是戾气与跋扈的脸突然换上了泫然欲泣的神情。甚至还柔柔弱弱地晃了晃身形,双腿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姜采薇看着十一公主突如其來的变脸一般的举止先是一愣,然后瞬间变明白过來了。嘴角漾开一抹讥讽的笑容,抬手便给了倒在地上的十一公主一巴掌。 十一公主被姜采薇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她沒有想到方才还唯唯诺诺的姜采薇为何会变得如此狠厉害。只是眼中泛泪,抬着头捂着被姜采薇打肿的脸,委屈地望着姜采薇身后的人。 看着十一公主的样子,姜采薇连头也不用回,便猜出了身后之人的身份。她弯下腰,伏在十一公主耳边冷着声音道:“公主殿下,您既然要演戏,那舒阳就只能陪着您把这戏演得更逼真些了。只是这一沒注意,下手稍稍狠了些。不过,您也别怨舒阳,舒阳不过是将那一巴掌还给您罢了。咱们,扯平了。” 说完,姜采薇才直起身回头冲身后的萧迩嫣然一笑:“舒阳见过齐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迩叹了口气,绕过姜采薇扶起倒在地上的十一公主,低声询问道:“你可无碍,,” 十一公主梨花带雨地抬头看了齐王殿下一眼,软若无骨地半倚在萧迩身上娇滴滴地回答道:“伊波无碍,多谢齐王殿下关心。只是,伊波不知做了什么错事,竟惹得郡主娘娘如此大发雷霆。若是伊波哪里做得不对,还望郡主明示……”说着说着还抽抽搭搭地哭了出來。 萧迩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冷笑的姜采薇,皱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皎皎,你可有话说,” “臣女无话可说。”姜采薇挑挑眉毛,恭敬地行了个礼,“臣女确是打了十一公主,在场众人皆可为公主殿下做主,齐王殿下不也是看到了吗,若是公主殿下想要去找皇上或者太后娘娘主持公道,舒阳必定奉陪。只是,舒阳宫中还有事务尚未处理。公主殿下若是想要讨个公道的话,记得叫人去舒阳宫中传唤舒阳。若是齐王殿下与公主殿下沒有其他吩咐的话,舒阳便先告辞了。”说罢,不等萧迩与十一公主回答便转身离开了。 十一公主见萧迩毫无反应,望着姜采薇渐渐消失在花丛之中的背影不甘心道:“齐王殿下……” 萧迩低头冷冷地看了十一公主一眼,扒拉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人都走了,你这戏也该演完了吧,” 十一公主心中一惊,呆愣愣地后退几步,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一脸淡漠的萧迩。 她沒有想到萧迩竟然这么相信姜采薇,即便是对之前的事毫不知情,又亲眼看到了她打自己的情况下,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姜采薇。这份笃定的相信,即便是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恐怕也不能做到吧。 她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狡辩一番。只是还未等她张口,萧迩便抢先说道:“本王说会娶你,就一定会娶你,你又何必再揪着皎皎不放呢,你这样做,可曾想到过后果,,” “殿下,我……”十一公主听了萧迩夹着冰碴的话后,吓得面无血色,赶紧解释。可是萧迩根本就沒有听她辩解,转身拂袖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争宠 “母后。”萧通神色匆忙地走到满脸焦急地等在羲和殿外殿的太后娘娘面前,听着元舒从内殿不断传出的叫喊,眉头紧皱,十分关切的问道,“如今怎样了,” 太后娘娘听着元舒凄惨的喊声,神色并无多少不安,而是十分淡然地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不慌不忙道:“女人家生孩子,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皇后这又是头胎,自然也就比旁人更加艰难些。不过虽是艰难,也沒到什么千钧一发的时刻,你这般焦急做什么,身为一国之君,竟是这般沉不住气。还是说,有人碎嘴子跟皇上胡说了些什么,,” 说罢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眼看了一眼立在萧通身后的翠锦。犀利的目光看得翠锦心中一惊,心虚地低下了头。 听了太后娘娘的话后,萧通总算是松了口气,拂起衣襟坐到了太后娘娘身边。 一旁侍奉的苏嬷嬷赶紧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给他斟了杯茶,双手递了过去,柔声宽慰道:“皇上,您也别太担心了。方才女医还说呢,皇后娘娘身子好,虽是艰难但并无什么大碍。”说完又向太后娘娘劝解道:“太后娘娘,所谓关系则乱,皇上这还不是因为担心皇后娘娘与小皇子的安危吗,” “小皇子,”太后娘娘冷笑一声,“孕育皇嗣本就是件功德深厚之人才得以达成之事,更遑论皇子,只怕是皇后沒这个福气消瘦这个福分吧,,” “母后,莺仪如今正在为朕生育后嗣,沒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您平日里再怎么不喜她,也请您今日稍稍和气一些。”皇上放下手中的茶,有些不满地辩解。 太后娘娘抬眼瞥了皇上一眼,刚想要说些什么,产婆便脸色匆忙地推开产房的门,跪到大殿中喜气洋洋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为我朝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话音刚落,伺候在殿中的所有人都齐齐下跪,高呼:“奴婢(奴才)恭贺皇上弄瓦之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小公主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通激动地站起了身:“母子平安,,” 产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母子平安。” “好,那就好,”萧通满脸喜气地点点头,朗声道,“赏,李琨,宣朕旨意:皇后诞育公主有功,赐金冠羽衣十件,明珠三十斛,锦绣百匹,白玉如意二十对,金镶玉屏风一面。羲和殿所有宫人,与助产稳婆女医皆有赏赐。” “是,奴才遵旨。”李坤喜气洋洋地行了个礼,躬身退出了大殿。 宫中的婢子奴才相视一眼,纷纷行礼谢恩:“奴婢(奴才)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通点点头,向太后娘娘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向着内殿走去:“朕去看看她们母女,你们都先平身吧。” 只是,与乐不可支的皇上不同的是,从皇后娘娘开始生产便一直坐镇在羲和殿的太后娘娘却是毫无反应,只是眉宇间神色稍缓。像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微微舒了口气:“月染,咱们回去吧。” 苏嬷嬷上前扶起太后娘娘,在耳畔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您这回可以放宽心了。只是,您不去看看小公主吗,,” “宫中又添公主,皇后与公主母女平安,哀家自然宽心。”太后娘娘挑挑眉毛,微微一笑,“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既不是皇子又不是长公主,有什么好看的,,行了,哀家有些乏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是,奴才遵命。”苏嬷嬷柔柔一笑,扶着太后娘娘走出了羲和殿。 燕京,郑国公府。 “娘子,宫里來信了。”长宁低眉顺眼地走进萧玉冰的房间,弯腰对正端坐在案前抄经的萧玉冰低声说道。 萧玉冰抬头看了长宁一眼,一边悠闲地抄经一边不急不慢地问道:“如何,是男还是女,,” 长宁难言满脸喜气,躬身行了个礼:“恭喜娘子,皇后娘娘诞下的是一位公主。”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萧玉冰从书案旁拿过一张信笺,将手中的毛笔沾了墨汁,一面提笔写信一面说道,“如今不过是皇后生了个公主而已,她如今生了公主,并不代表日后不会生育皇子。若是后宫之中所有的妃嫔都不再生育皇子,你才该恭贺我。” 说着将写好的书信递给长宁,“你进宫一趟,将这书信传到舒阳郡主手里。然后按着计划,想法子传口信给皇上,就说我有礼物要送给他,请他哪天抽空一叙。” 长宁接过书信:“娘子,那咱们什么时候让公子与皇上见面,” “这个不是咱们该着急的事,毕竟如今主动权可是掌握在咱们手中。”萧玉冰抬头冲长宁莞尔一笑,“对了,一说到小公子,我已经大半天沒有见到他了。他人呢,” 长宁将书信放进袖中,躬身行礼个礼:“回娘子的话,长乐与小公子约好了去逛庙会,俩人吃了晌午饭就出去了。这会子,估计正在街上逛庙会呢。” “庙会,,”云城夫人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是了,今儿个是十五。离开燕京这么久,我都快忘了庙会这回事了。只是吃过晌午饭就出去了,小公子的功课做完了吗,” “回娘子话,就算长乐再怎么贪玩,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断然不敢带着沒有做完功课的小公子出去玩儿的。小公子为了今儿腾出时间出去逛庙会,可是早饭时就把功课做好了呢。” “那就好。”云城夫人点点头,仍旧抄着道经:“你一会儿派个人,让他把长乐与小公子接回來。估计等你从宫里回來时,府里就有贵客來访了。” “贵客,老国公的寿辰在下个月,这会子有什么贵客啊,” 萧玉冰看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长宁,轻轻一笑,意味不明地回答道:“咱们这次的所谋之事若是成了,可是会震惊朝野,自然会有贵客登门了。行了,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该知道的,到时间一定会让你知道。” “是,奴婢明白了。” 寒阙天,羲和殿。 萧通小心翼翼地从稳婆手中接过自己的女儿,望着襁褓之中那个软绵绵的婴孩,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脸上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神情态度就像是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元舒在翠锦的搀扶下费力地倚到床边,对着欢天喜地地抱着小公主的萧通柔声道:“敢问皇上,想为这孩儿起一个什么名儿啊,” 萧通抬起头,笑得一脸憨傻:“多亏你提了句,朕光顾着看这小丫头了,倒是差点将这正事给忘了。”说着又伸手摸摸小公主粉嫩的小鼻子,满脸宠溺道:“朕的小公主,你说朕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元舒见皇上十分喜爱自己的女儿,心中因为未诞下皇子的失落也被皇上的欢喜冲散了大半:“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要是父皇起的名字,我们小公主都喜欢。” 萧通晃晃怀中睡得十分香甜的婴孩,满目柔情地望着自己的女儿道:“女儿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你日后便唤作明珠好了。封号嘛……《广雅·释诂一》有言:‘端,正也。’朕的嫡公主,必是端庄得体,落落大方的。而《书·益稷》又云:‘箫韶九成,凤皇來仪。’既然是身份尊贵的嫡公主,自然是比得上九天之上的凤凰。这孩儿的封号,便取‘端仪’二字如何,” 元舒与翠锦对视一眼,满脸的喜不自胜。看來皇上确是十分喜爱这个孩子,毕竟刚一出生便有封号的这般殊荣,自建国起可是除了几位皇子之外,便再无人享受过的。 翠锦给元舒使了个眼色,元舒会意,连忙弯腰向皇上谢礼,言语尽是受宠若惊:“臣妾代公主多谢皇上恩典。” 只是,她这话音刚落,还未等萧通回话,李坤便神色匆匆地进了大殿,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后,一面注意着萧通神色的变化,一面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皇上,方才云城夫人的婢子來了。说云城夫人为了庆贺陛下弄瓦之喜,有份大礼想要送给陛下,想邀陛下哪天抽空一叙。” 听了李坤的话后,萧通满脸的笑容都僵在了原地。他缓缓转过头,盯着躬身站在殿中的李琨,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子衿要约我一叙,,” “是,陛下,方才云城夫人手下伺候的婢子确是这么说的。” 萧通深吸一口气,十分急切地追问道:“那她可曾说过,是何时,在何处,” “这……”李琨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奴才不知,云城夫人只是说皇上何时有空,便可一叙,她随时奉陪。” 萧通心中一紧,已经过了八年,她不愿意同自己见一面,说一句话,可今日却突如其來地说要相约一叙。再加上先前在御花园偶遇时,那句他未來得及回答的愿不愿意同她一起离开。萧通突然觉得,萧玉冰可能是想通了,他甚至有知觉认为自己可能会趁着这个机会同她重修旧好。 想到这儿,他连忙将怀中的明珠递给奶娘,只是告诉皇后他还有事要处理,便步履匆匆地带着李琨离开了羲和殿。 元舒靠在床上,怅然若失地望着已经人去楼空的大殿,轻飘飘地问道:“那个云城夫人是何人,” 翠锦给了奶娘一个眼色,示意她抱着公主离开,上前为元舒掖掖被角,柔声宽慰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皇后娘娘还是先睡一会吧。”只是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敲起了鼓。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位突然出现的云城夫人可能真的不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锦时 “少夫人,皇上驾临咱们府上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敲了敲云城夫人的房门,毕恭毕敬道,“国公请您过去呢,说是皇上有事要同您商量。” 云城夫人挑挑眉毛,抬头冲身边一脸震惊的长宁微微一笑:“你瞧,这贵客不是说到就到了吗,” 长乐望着门外小丫鬟投在门上的倒影,偷偷冲长乐吐了吐舌头。转过身來又满脸正色地躬身俯到云城夫人耳边,恭敬道:“娘子,要不要奴婢帮您梳妆打扮,” “梳妆打扮,”云城夫人说着抬手抚抚自己光洁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我一个孀居山林的寡妇,有事沒事地梳妆做什么,都说女儿悦己者容,我这张脸早就随着子墨哥哥死了。就这样去吧,沒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扶我起來。” “是,奴婢遵命。”长宁上前扶起云城夫人,“那小公子那里,咱们是不是该让他准备准备了,” “你考虑的不错。”云城夫人点点头,正正头上的混元巾,回头冲立在一旁的长乐吩咐道:“长乐,你带小公子去梳洗打扮一番,估计一会儿就有人要來看他了。对了,他的那些个平日里用的物件儿,能收拾的也就都收拾收拾吧,省得临走时手忙脚乱的。” “是,奴婢遵命。”长乐躬身行礼个礼,转身向着里屋走去。只是还未等她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的云城夫人突然叫道:“等一下,你去将我月前帮他缝的那身准备过年穿的衣服找出來,给他换上吧。”说着她神色落寞地叹了口气,“若是今日不穿,怕是日后都沒有机会再穿了。” 长乐偷偷看了长宁一眼,也叹了口气,答了声“喏”转身进了里屋。 长宁望着长乐离开的方向,不甘心道:“娘子,咱们就这么让皇上把小公子带走了,,您也真是舍得。且不说您当年生产时多么的九死一生,单说您呕心沥血地教导了他这么多年付出的心血,也不能皇上说带走就带走啊,他这个父亲做的也真是太轻易了吧,不知您是怎样想的,反正奴婢……” 长宁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只是一抬眼便看到了云城夫人金刚怒目地瞪着她,吓得她赶紧闭了嘴。云城夫人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平日里你原是最知深浅的,怎么今日这么多话,这也就是锦时不在这里,若是让小公子知道了我就是他的母亲,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听了云城夫人声色俱厉的话,长宁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确实是僭越了,赶紧跪地请罪:“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说错了话。奴婢日后再也不敢了,还望娘子宽宥。”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候着的小丫鬟扬声喊了句:“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城夫人低头看了长宁一眼,长宁会意,立刻起身上前拉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只见原本应该由郑国公陪着,等在前厅的萧通正负手立在门前。看來皇上确是对自家夫人十分在意,夫人只说了句有礼物相赠,皇上便不管黑夜,急匆匆地赶了过來。她回头悄悄瞥了眼身后屋内的云城夫人,俯身行礼:“奴婢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城夫人也走了出來,向萧通行了个礼道士的礼:“无量寿佛,贫道沅湘子见过皇上。” 萧通点点头,抬脚便往屋内走去:“行了,都起來吧。” 长宁站起身向那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识趣地帮云城夫人关上了门。 云城夫人走到茶案旁为萧通沏了杯茶:“贫道这里茶水粗淡,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萧通接过茶,深深地叹了口气:“子衿,你我何时竟也要如此见怪了,,只要你愿意,咱们仍旧可以同从前那般。还有,你日前问我的那个问題,我已经想好了。今日來此就是想告诉你,我愿……” “陛下。”云城夫人打断萧通的话,她怕萧通再说下去她会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期望的那个答案,她更怕听了那个答案后,她那好不容易才切断的情丝会慢慢生长起來。云城夫人柔柔一笑,答非所问道:“听说陛下是因为见了皇后娘娘的舞姿,一见钟情。” “她跳舞时的身姿很像你。”萧通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云城夫人,看得她内心深处的某一处地方微微地颤了颤。 不过她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冲萧通掩口一笑:“皇上可真会说笑,贫道一个出家人,六欲皆空,怎么能同绝代风华的皇后娘娘相提并论呢,,对了,皇上难道就不想知道,贫道如此大费周章地请皇上过來,究竟是所谓何事,” 萧通自嘲地笑笑:“何事,” “贫道要送皇上一份大礼,一份关乎社稷的很大的礼。”云城夫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头对里屋朗声道:“长乐,让小公子出來吧。” 话音刚落,里屋原本虚掩着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男孩满脸平静地走了出來,大模大样地躬身向云城夫人了个礼:“姑姑。” 一旁的萧通看清那粉雕玉砌的男孩在烛火中明明灭灭的脸后,整个人都呆住了,眼中不断翻涌着滚烫的泪水。手中的杯子瞬时掉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撒了他一身。而他却像是沒有知觉似的,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直直望着站在云城夫人身边的孩子。 只一眼,他便确信眼前这个男孩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他们真是太像了,不论是眉眼还是举止,都与当年的最自己如出一辙。有时候,血脉还真是一种奇特的东西,看着男孩那张粉嘟嘟的小脸,萧通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幼时一般。他费力地张张嘴,可最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云城夫人似是很满意于萧通的反应,低头冲身侧的男孩微微一笑,指着呆若木鸡的萧通柔声道:“锦时,他是你的父亲。你不是一直都在追问我你的父母亲是谁吗,现在你的父亲出现了,还不赶紧过去给你父亲叩头,” 听了云城夫人的话后,那个被称作锦时的男孩扭头上下打量了萧通一番,满脸不情愿地走到难掩激动的萧通面前,并未像云城夫人交代的那般给萧通叩头,只是敷衍地拱手作了个揖:“父亲。” 只是敷衍性的两个字,可听到萧通耳中确是雷霆万钧。他单膝跪到锦时面前,颤抖着手抚摸着男孩黝黑的头发:“乖,告诉爹,你叫什么名字,” “锦时,卫锦时。” “尔今此去予素时,谁人踏花拾锦年。真是个好名字。”萧通冲锦时满是爱怜地笑笑:“你今年多大了,” “七岁。” 萧通抬头看了云城夫人一眼,接着问道:“那你娘呢,” 听了萧通的话后,原本小大人模样的锦时突然愣了一下,乔装出的冷漠与老成在这一刻突然土崩瓦解。他无所适从地回头看了座上的云城夫人一眼,嗫嚅着回答:“我沒有娘。” 萧通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云城夫人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怪不得方才锦时出來时,唤云城夫人为“姑姑”。看來她真是恨毒了我,甚至不让儿子知道她就是他的娘亲。只是苦了孩子,小小的年纪,却要为上一辈人的错误买账。想到这儿,萧通伸手安慰性地摸摸锦时的头,柔声道:“爹爹知道了。” 云城夫人走到父子二人身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锦时,既然你爹來接你了,那你就可以随你爹回家去了。”说完又回头冲里屋吩咐道:“长乐,小公子的行李收拾好了沒有,,” “收拾好了。”长乐怀抱着两个大大的包袱从里屋走出來,向萧通与云城夫人依次行了礼,恭敬道:“小公子的东西大部分都在辋川别业,在咱们国公府里的东西全在这儿了。” 云城夫人点点头,俯身摸摸锦时粉嘟嘟的小脸:“锦时,寒阙天不比咱们辋川别业,人多口也杂,不会事事皆以你为先,你要懂事,学会忍让,不要任性。那里有许多姨娘,他们都是你父亲的如夫人,都是你的长辈,你要听他们的话。还有,你是长子,下面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弟弟妹妹。身为哥哥,要疼爱照顾弟弟妹妹。姑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锦时低着头,闷声回答。 云城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向着里屋走去:“你记得便好,时候不早了,贫道也该做晚课了。你们回吧,恕不远送。” 刚走出几步,却被锦时拽住了衣角。她回过身,望着满室烛火中那个十分单薄与幼小的身影,和那双依依不舍的翻着泪光的眼睛,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扯了一下,鲜血淋漓。可她知道,只要此刻一心软,自己筹谋多年为锦时铺的路便会功亏一篑。 云城夫人狠下心,使劲掰开锦时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全然不顾身后锦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的萧通心疼地将锦时抱在怀里,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这时他才发现,眼前这个故作坚强的小大人,不过也才是个七岁的孩子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离别 萧通将哭累了的锦时抱上车,刚要吩咐起驾,便见着长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來。 萧通认得她是云城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知道定是云城夫人还有什么话要嘱咐,便叫车夫停了下來。 长乐快步跑到萧通车驾前,躬身行了个礼,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土布缝制针脚粗糙的布娃娃:“皇上,方才收拾得急,奴婢忘了将这布偶给小公子带上。小公子自幼便抱着这布偶睡觉,已然过了七八年。若是沒了它,恐怕是要闹脾气的。” 萧通从长乐手里接过那看似十分丑陋的布偶,仔细翻看一番后哑然失笑:“看这针脚,一定是子衿做的吧,” 长乐也笑了,福了福身恭敬道:“回皇上的话,这确是我家娘子的手艺。这布偶是小公子刚出生时缝制的,针脚难免粗糙了些。不过自小公子出生起,他所有的衣衫都是我家娘子在打理的,这么些年下來,手艺也就自然而然地连得精致了。” 听了长乐的话后,萧通有一瞬间的松怔。他沒有想到,当年那个笨手笨脚,连朵最简单的梅花都绣不出來的小丫头,竟然在做了母亲后绣工能达到如此水平。 她对这孩子付出的心血,不比世间任何一个母亲少。如此看來,不让孩子称她为母亲,最难过的怕是元玉冰了。 长乐见萧通沒有说话,又接着说道:“陛下,我家娘子还让奴婢代为转达一句话。我家小公子自幼便吃不了牛乳,任何含有牛乳的东西,他吃了都会呕吐起疹子。日后的饮食方面,还需要注意这点。” 萧通点点头:“朕知晓了。”转身进了车里。看着伏在车上熟睡的锦时,他忽然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轻易地便将孩子从他母亲身边夺走。对一个孩子來说,最为珍贵的怕是只有母亲的爱护。而他,却是亲手剥夺了儿子受母亲庇佑的权利。 他幽幽叹了口气,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到锦时身上。听着身边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他才突然从看到锦时的震惊中恢复过來。他意识到,这个与自己有着七分想象的孩子,是自己与心爱之人的结晶。 虽然他与玉冰最后的结局令人扼腕,可好在日后漫漫岁月,他还有这个孩子陪伴。想到这儿,他温柔地笑笑,帮锦时掖了掖衣角。 寒阙天,羲和殿。 翠锦脚步匆匆地走进寝殿,躬身向元舒行了个礼:“娘娘,打听清楚了。皇上从咱们宫里离开后,直接去了郑国公的府邸。” “郑国公,”元舒百思不得其解地皱皱眉,“这郑国公虽是军侯,可是年老力衰,朝中的职务也是早就辞了去的。皇上去他的府中能有何事,难不成这云城夫人还同郑国公有什么关联不成,” “娘娘英明。”翠锦解释道,“这位云城夫人是郑国公的儿媳,如今郑国公将要大寿,所以她也就从辋川回了京城,暂住在郑国公府。” “皇上这大晚上的去郑国公府找郑国公的儿媳做什么,就不怕旁人议论吗,”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宫里的老人曾说过,说是云城夫人与皇上幼时,先皇曾想过为他们赐婚。只是后來也不只是出了什么事,便不了了之了,再后來,云城夫人便嫁到了郑国公府。只是自从郑国公家的公子战死沙场之后,云城夫人便搬去了辋川别业,与宫中甚少联系,奴婢也不清楚,她这次回來是所为何事。只是……”翠锦欲言又止地看了元舒一眼,“只是有一事,奴婢觉得需得让娘娘知晓才是。” 元舒起身下床,坐到榻上:“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翠锦有些为难地眨眨眼,“就是皇上从郑国公府带了个孩子回宫。” 元舒彻底是蒙了:“孩子,,本宫怎么从未听说过郑国公府还有什么孩子,不过一个孩子又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孩子倒是沒什么值得注意的,值得介意的是皇上待那孩子的态度。奴婢听长信殿伺候的宫人说,这孩子路上睡着了,是皇上一直亲自将他抱到长信殿去的。而且,之后那孩子所有的事,皇上是亲自去做的,从未假手于人。就连 李公公要帮忙,皇上也沒让。” “还有这事,,”元舒眉头深锁,“看來,咱们日后确是要多多注意这位默默无闻的云城夫人了。” 是夜,狂风呼啸,乌云密布,远处的天空中不断有雷声传來,气势万钧的雷霆之声,吓得一些胆小的人赶紧关紧了窗子。随着一声闷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到了地上。沉重的雨点刚一落到干燥的土地上,便激起了一片土花。 就在这盛气凌人的暴雨夜中,一群黑衣人冲破层层雨幕,跃过万户灯火,从西城门的方向径直冲进了灯火摇曳的天牢。 这些人虽是人数不多,可身手与相互的配合一看便是训练有序的。不消半刻,便解决了门口昏昏欲睡的守卫,夺过他们身上的钥匙,迅速冲进了天牢深处。而这滂沱大雨也正好帮他们掩盖了弥漫四散的血腥气,和狱卒被杀时的哀嚎。 这群人就像是早已认好了路一般,并未沒头沒脑地一个牢房挨着一个牢房地寻觅,而是随着领头那人径直冲着牢房深处走去。路上不论遇见多少狱卒,都是直接一剑封喉。铁血的手腕,颇有些神挡杀神,佛挡**的架势。 最后,他们终于在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门前停住了脚步。为首那人拿出沾着斑斑血迹的钥匙,在众人的瞩目中打开了被玄铁链层层缠绕的大门。门一推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伴着腐烂的甜香味便扑鼻而來。为首那人就如同之前到过这间牢房一般,熟门熟路地走下台阶,点燃了牢房内的烛火。 就着在中飘摇不定的灯火,众人这才看清,那关押在牢房内的犯人已经奄奄一息,蛆虫布满了裸露发烂的伤口,双腿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在幽暗的灯火中显得十分渗人。看來,那股子腐烂的味道就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只是他们不明白,上级为何要他们冒着劫天牢的罪名來救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不过虽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他们是军人,既然受了军令,就必须要执行。 队首身量较高的那人动了动耳朵,又回头看了看黝黑的走廊,低头对身量较低的那人悄声道:“咱们要抓紧时间了,狱卒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说着便要上前去砍绑着犯人的铁链。 可是还未等他手中的刀碰到铁链,一直闪着寒光的利箭便呼啸着从他面颊旁划过,直直地钉进了墙里。 守军瞬时便围住了牢房门口,一把把锋利的剑锋发射出摄人的杀气。牢头从甲兵之中走出來,朗声道:“本官就为了等你们來劫粟赫王,可是等得花都快谢了。不过还好,终于是把你们给盼來了,也算本官沒有白等。今日,这里便是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的葬身之地,不过,你们若是投降的话,本官倒是可以求皇上宽大处理,留你们一命。怎么样,要不要投降,,” 牢头一提粟赫王,为首的那身量较高之人微微一怔,回头看了看那毫无生气的囚犯,又看了看好像早就知晓这一切的身量较低之人,满脸不知置信的神情。 那身量较低之人轻轻一笑,走到神志不清的粟赫王身侧,掀起散在他面上的乱发,将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露出來,用一种满是戏谑的声音道:“怎么,你觉得很惊讶吗,当年意气风发的粟赫王如今竟然落得这般田地。 可是,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他一张口,众人才知道,原來今夜这位这处事不惊的首领竟是个女子,怪不得她的身量要比大家都矮了那么一截。 听了那女子的话后,身量较高之人叹了口气:“我们拖住这群官兵,你趁机赶紧把粟赫王救下來。”说着便举剑冲向了严阵以待的官兵。 可是,那女子并未像那另一个首领吩咐的那样。而是如同看热闹一般,一边欣赏着两方人马激烈厮杀,一面缓步踱到粟赫王身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浅莺色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然后又俯首在他耳边用黑齿语轻声道:“叔叔,我把忘忧散拿來了。” 另一个首领挥剑砍倒一个手执长矛的士兵,回头见那女子仍是沒有将粟赫王解下來,一时着急忍不住一个纵身跃到那女子身边,想要帮她解开邦得深入皮肉的铁索。 可是他刚一伸手,女子便捉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不用了,我方才喂他吃了忘忧散,他已经沒救了。我今日來此并不是为了救他,而是想要帮忙送他一程。现在目的达成,咱们走吧。” “你说什么,,”那首领满脸震惊地望着身边神色淡然的女子,“你把他给……你怎能如此狠心,,他是你叔叔啊,” 女子抬头用如同看痴儿一般的眼神看了身侧的男子一眼,冷声道:“不然呢,他已经是半个废人了,就算是把他救出去,也不过是多个拖累而已。与其活着痛苦,倒还不如结果了他,一了百了。” 说话间,手下的黑衣人已经砍倒了最后一个官兵,规规矩矩地列队等在了牢房门口。那另一个首领甩开女子的手,慢如死灰道:“姜采薇,我从前怎么不知你竟可以狠心到如此境地,” 说罢,他便带着手下的黑衣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剩下姜采薇孤身一人站在满室的烛火与七横八竖的官兵尸体中间,格外荒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争锋 “陛下,天牢昨晚出事了。”李琨躬身走进长信殿,对着正在陪着锦时练字的萧通道。 听了李琨的话后,萧通先是挑了挑眉毛,随即笑道:“看来,朕猜对了。说说吧,天牢的狱卒损失了多少?” “还好陛下您英明,知晓郡主知道粟赫王还活着的消息后,今日定会安排劫狱,便早早地将天牢中多数的狱卒都撤了出来,只留下少数几个守值的人,所以倒也没有损失多少。” 萧通点点头,摆正锦时略微有些偏斜的手势,满脸随意地问道:“那粟赫王呢,可是安然无恙地救出来了?!” “这……”李琨欲言又止地看了萧通一眼,一面揣度着萧通的心思,一面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陛下,粟赫王殁了。” “殁了?!”萧通微微一怔,“朕不是派人去给他治过伤了吗,太医不是也说他能够活下来吗,怎么就殁了?难不成是牢头又苛责他了?!” “回陛下的话,您都开口了,牢头又怎敢故意为难他呢,而且太医的诊断也是正确的。仵作验尸之后,说是粟赫王死在昨晚劫狱的时刻。所以……” 李琨偷偷看了眼萧通的脸色,“所以,奴才觉得该是郡主下的手。也就是说,郡主昨晚并非是为了救他才去的天牢,而是为了杀他。” “你说什么?!”萧通情绪激动地站起身,神色严肃地望着躬身立在殿中的李琨。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正在专心致志地练字的锦时吓了一跳,好奇地抬头看了萧通一眼,发现没自己的事后,又又接着练字去了。 萧通黑着一张脸,直直地站在殿中,眉头紧锁。末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殁就殁了吧。传令下去,以亲王之礼厚葬了他吧。再给钦国侯传个信,让侯爷夫人回京送兄长一程吧,也算是朕对的恩典了。” “是,奴才遵命。”李琨躬身行了个礼,转身退出了大殿。 萧通站在殿中,望着李琨逐渐消失在殿中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早就料到姜采薇会去劫天牢,他也想好了,既然西凉族已经灭了国,这粟赫王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他本来是想宽大一回,让姜采薇将粟赫王劫走算了。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姜采薇进天牢竟是去亲手送粟赫王一程的呢?看来他的这份苦心,终究是白费了。 “喂,写好了。”正当萧通想得认真时,锦时不知何时已经练完了字,举着大大的宣纸面无表情地看着萧通。 萧通回过神来,接过锦时手中的宣纸,冲他温柔地笑笑:“写的不错!”说着伸手想要摸摸锦时的头,可是还未等他碰到锦时的脑袋,锦时便一脸别扭地躲了过去,只剩下萧通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 萧通低头看看满眼戒备地看着自己的锦时,又看看自己停在半空有些尴尬的手,无奈地低头一笑:虽说已经将他从玉冰那里接过来三四天了,可这孩子还是对自己生分,连句“爹爹”也不叫。从来都是称呼自己“喂”,想来,他当时在郑国公府唤自己为“父亲”,纯粹是为了打发玉冰吧。若想化解他心中的隔阂,看来日后要付出更多的心血才是。 想到这儿,萧通微微一笑,蹲下身子柔声对锦时说道:“你今日的功课做的不错,刚巧爹爹也有时间,外面天气不错,爹爹带你去御花园放风筝怎么样?你不是最喜欢放风筝了吗?” 锦时小嘴一撇,刚要拒绝,突然听见外面太监朗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萧通站起身,看看门口的方向,回头对身边软绵绵的小人儿轻笑道:“这些日子光顾着研究怎么和你搞好关系了,都快把皇后给忘了。” “皇后?”锦时忽然想到了在辋川时长乐和长宁私下里抱怨的话,说是若非皇上已有皇后,或许云城夫人还可能同皇上重修旧好,可是皇上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休宁郡主为皇后,把云城夫人对皇上最后的那点心意全给磨没了…… 看着那个缓缓走进大殿的身姿窈窕的女子,想着眼前这人便是拆散自己爹娘的罪魁祸首,锦时一张小脸瞬时便垮了下来。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姜简走进殿内,冲萧通柔柔一笑,款款款行礼可眼睛却自打她进殿起,便一直在偷偷打量着锦时。 当她看到传闻中这个来历不明,备受皇上宠爱的孩子与皇上生得十分相像时,姜简心中彻底慌了神。虽然关于这孩子的身份以及日后将如何处置,皇上还未正式发话。 可姜简却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孩子可能会同当年的皇上一般,身为庶子却夺了嫡子的身份与宠爱,甚至登基为帝…… 想到这儿,姜简心中不禁替自己捏了把汗。她转头复又想到:不行,就算是皇上想要立这孩子为太子,她也不能任人宰割。或许,她可以效法太后娘娘,将这孩子带到自己宫中抚养,反正这孩子的生母也身份莫测。若能如此,等皇上殡天之后,她仍是当朝太后。 “皇后多礼了,快开请起。”皇上上前扶起姜简,回头对身后的锦时道:“锦时,这是皇后娘娘。” “锦时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吉祥。”锦时看了一眼皇上与姜简挽在一起的手,虽是一脸的不情愿,可他还是顺着萧通的意思向姜简行了个礼。 姜简走到锦时面前,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脸,柔柔一笑:“你叫锦时吗?真乖!”说完又回身对萧通笑道:“臣妾早就听闻皇上从宫外带回了一个孩子,今日一见不知为何总觉十分亲切,像是从前就相识一般。” “不瞒皇后娘娘,锦时也有此感。”不等皇上说话,锦时突然抢先张口道,“方才娘娘从远处走过来时,身形气度与我娘亲颇有几分神似。看着皇后娘娘,锦时不由得想起了娘亲,同样深感亲近。” 锦时话一说完,姜简脸色就变得青一块紫一块,十分难看。她入宫为后不过一年,而锦时看上去怎么说也已经有七八岁了。如此一看,她与锦时的娘亲谁先遇见皇上,而谁又是谁的替代品一目了然。试问,这天下有哪个女子会甘心成为她人的替代品呢? 看着满脸认真的锦时,又看看因为锦时这句话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皇上,姜简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可锦时显然并不像就这么放过姜简,他抬头冲萧通甜甜一笑,伸出手,奶声奶气地撒娇道:“爹爹,你方才不是要带锦时去放风筝吗,怎么还不走?”说完又扭头对姜简道:“皇后娘娘,我要和爹爹去放风筝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能不能先走呢?” 虽然明知锦时此时向他是好是为了气皇后,可萧通不想错过儿子这来之不易的亲近,连忙受宠若惊地拉住锦时伸过来的手,冲姜简满怀歉意地下逐客令道:“朕确是要带锦时出去的,皇后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若是没有的话……” 姜简脸色虽难看,可碍于皇上在这儿,也不能说些什么,只能从善如流道:“臣妾只是过来看看小公子,本就没什么大事,既然皇上还有事,那臣妾便先告退了。”说着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虽是离开了,心中却已经默默地将锦时划入了要对付的人的行列。 寒阙天,乐萱殿。 云城夫人起身举杯嫣然一笑,朗声道:“贫道隐居山林多年,与诸位分别日久,甚是挂念。几日多亏了欣贵人肯借宝地,贫道得以同诸位在此欢宴。这第一杯,贫道敬欣贵人。” 一旁座上的欣贵人赶紧起身,端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的酒水饮尽:“夫人哪里的话,您肯屈尊到嫔妾宫中,嫔妾这小小的乐萱殿可是蓬荜生辉呢。” “大家都是自家人,又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说话这般生分做什么?”陈王殿下微微一笑,接话道,“哎,对了,小六子,你与晋国公主的婚期就在这么几天了吧?可本王见着,你这脸色为何这般阴沉,不见丝毫新郎官的喜气啊?本王可是听说了啊,这位晋国的公主丰神俊朗,倾国倾城。你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姜采薇看了一眼闷头喝酒的齐王殿下,掩口一笑:“陈王殿下可真会打趣人,您瞧,齐王殿下被您说得都不好意思了。” “五哥这话说错了。”齐王殿下放下手中的酒杯,直直地盯着姜采薇道,“对本王来说,容貌的美丑倒还是次要的,本王看中的,无非是一颗纯善的心罢了。若是心地善良,就算是面容生得其丑无比,也有可爱之举;相反,若是心如蛇蝎,就算是貌若天仙,也让人心生厌恶。” 姜采薇知晓他这是在指桑骂槐,却也并不在意,仍是笑得一脸淡然,自顾自地饮酒作乐,好像全然没有听到一般。 众人虽是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可这到底是人家的事,自己也不好插手,便也只能装看不到罢了。 正当众人玩乐正憨时,云城夫人偷偷给了下座的姜采薇一个眼神,起身出了大殿。得到云城夫人的示意后,姜采薇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浅笑:好戏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阴谋 姜采薇远远地站在城门边上,不远处姜氏一族正与姜侯爷夫妇话别。本来她也是在人群之中的,只是后来她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所谓的自己血缘上的亲族早已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对他们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与他们血脉相通的陌生人罢了。想清楚这点后,她也不想再尴尬地站在人群之中了,就索性退了出来,站在远处等着姜采萱一同回宫。 看着姜氏夫妇与姜采萱依依惜别时,那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她这才明白,原来那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的家人,早就随着那场遮天蔽日对的大火焚烧殆尽了——伴着自己熟悉的故乡…… 萧通负手从姜采薇身后的城门中走出来,站在姜采薇身边,望着不远处的姜氏一族,轻声问道:“你为何不过去?” 姜采薇侧头瞥了萧通一眼,苦涩一笑:过去?!她倒是想过去,可是她与那家人之间隔着的又岂是这几步路?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一条从一开始便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这隔阂关久违的亲情,关于西凉族无辜的亡灵,关于阴差阳错的命运。从姜侯爷决定将她送往西凉族起,就注定了她这一生都无法再走进那群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萧通见姜采薇没有说话,又接着说道:“青州刺史赵祺昨儿个夜里已经进京了,如今人也快到宫里了。你这里早些结束,朕在长信殿等你。”说罢便转身回了宫中。 姜采薇回过头望着萧通越走越远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下来,虽然事情一切都是如她所设计的一般,皇上对她越来越倚重,元舒入宫为后,姜侯爷奉旨远调,连萱儿也将如愿嫁给拓跋觉。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总是觉得隐隐的不安,好像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般…… 姜采薇正想得出神,突然看见姜夫人远远地向她走了过来。看着母亲一脸慈爱的笑容,姜采薇心中有些底气不足。那日她只是因为被姜侯爷刺激到了,才脱口说出了那些话。明知道那些话对母亲伤害很大,可是碍于面子,她却一直没有道歉,只是默默疏远了姜夫人。 虽是难过,可她心中本已做好了姜夫人也像姜侯爷一般,永远不会理睬自己的打算。但今日眼睁睁地看着姜夫人将要远走,而自己却又不能过去送别,心中自然十分伤感。可如今看着姜夫人冲自己走过来了,她想到那日说的那些话,不免心虚起来,羞愧得无地自容。 姜夫人走到姜采薇面前,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姜采薇光滑的面颊,慈爱地温柔一笑:“日子过得可真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娘的女儿就长大了。” 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让姜采薇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感受着从母亲指尖传来的温度,闻着母亲身上陌生却又熟悉的体香,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母亲。她从一开始接近姜夫人就是目的不纯,对这个一心一意弥补自己的母亲,她除了利用就是试探,从来没有真正地将她当成是自己的母亲。 对她而言,那个可以称作母亲的人,早就随着霍都一起消失在了北漠深处。 她恨,恨南齐,恨萧通,恨萧迩,恨所有人。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恨姜夫人呢?归根结底,她不过是个母亲。只想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可是她的丈夫与兄长为了家族与利益生生地剥夺了她与孩子在一起的权利。如今孩子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她身边,却带着一身荆棘与满心怨恨…… 姜夫人见姜采薇不说话,还以为她仍是在记恨那天与姜侯爷的不愉快,不由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拉着姜采薇道:“采薇,你爹他一直将你当做女儿,一直如此。”说着趁人不注意,从袖中掏出了个锦囊塞到了姜采薇手中,“这个你要拿好,里面的内容涉及机密,切不可让旁人看见,就算是汐儿与萱儿也不可。我与你爹近来不在京中,你一个人要好好儿地照顾自己。万事小心,遇事不要强出头。还有……” 姜夫人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太后娘娘不可信,你不要太过依赖与她。虽说她是你姑母,可你也要记得,她更是南齐的太后。” 姜采薇一怔,她没有想到母亲竟会让自己远离太后娘娘。虽说她本就对太后娘娘留了个心眼儿,可没有想到就连姜氏之人也对太后娘娘心有芥蒂。看来,这个太后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想着,丫鬟已经跑过来催促姜夫人出发了。姜夫人重重地拍拍姜采薇手中的锦囊,意味深沉地看了她一眼,随着丫鬟离开了。 长信殿,荣荷宫。 元舒端坐在荣荷宫的正座之上,一面装作正品茶的样子,一面偷看正随着乳娘一同在殿内晃晃悠悠地学走路的大公主。这大公主是萧通唯一一个孩子,又是不会威胁到皇位的公主。 再加上这孩子的生母荣嫔位份不高,又是苏杭人,性格温顺,向来与世无争,众人自然是喜欢这个孩子。据说她的抓周礼,可是比当年齐王殿下那为皇嫡子的抓周礼还要盛大几分。 荣嫔见元舒端着茶盏一直在发呆,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是嫔妾宫中的茶点不和您口味吗?” “哦,不是,不是!”听了荣嫔的话后,元舒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冲荣嫔笑笑,赶紧指着大公主脖子上带着的一个璎珞项圈岔开话题:“公主身上配的这璎珞项圈可真是漂亮。” “可不是吗?”一提起自己的孩子,荣嫔就有说不完的话,“这项圈啊本是太后娘娘当年的陪嫁,原本说是要留给齐王殿下的孩子的,可齐王殿下那个性子娘娘您也是知道,所以就便宜了我们公主了。” 元舒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太后娘娘对小公主可真是好。” “都说隔代亲,我们家的虽是个公主,可太后娘娘也是宠得不行,隔三差五地就挑些好东西往嫔妾宫中送。不过娘娘年轻,又得陛下青睐,孕育皇嗣不过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啊,咱们公主就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一起玩啦~”荣嫔说着抱起走到她身旁的大公主,搂在怀里使劲儿亲了亲。逗得那粉雕玉器的小娃娃“咯咯”直乐。 元舒看着荣嫔怀中那眉眼像极了萧通的孩子,又想到平日里萧通对自己的好,心中实在是不忍。可就算违抗姜采薇的命令,她也不能改变什么,大不了换个人就是了。一旦被姜采薇盯上,便是必死无疑。她的反抗不会改变什么,只会把自己拖下万丈深渊。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来的好,还能让公主死得痛快些…… 荣嫔一回身,看到元舒正盯着大公主发呆,以为她也像抱抱自己的孩子,只是年轻,脸皮薄不好张口。想到这儿,荣嫔微微一笑,将大公主递到元舒怀中:“娘娘,您来抱抱这孩子,也好让她沾沾您的福气。” 元舒刚好在考量自己该如何接近被众人看护得严严实实的公主,却没想到孩子的母亲竟然主动将孩子抱给了自己。她连忙伸手接过粉嘟嘟的小娃娃,一脸的喜出望外。 这大公主一看就是平日里被各个妃嫔抱惯了的,到了元舒怀里竟然一点也不怕生,反倒是一双小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亲密得如同亲生母女一般。 感受着怀里的小人儿还带着奶香气的体温后,元舒怎么也狠不下心来。一旁的翠锦见元舒心软,又想起她曾与自己讲过姜采薇心肠多么歹毒的话,不禁为她担心起来。等了一会儿后,翠锦见元舒仍是不忍心下手,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她:如今她也是自身难保。 听到翠锦的那一声咳嗽后,正沉浸在同大公主一同玩耍的乐趣中的元舒才醒悟过来。她深吸一口气,趁人不注意,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在大公主唇边轻轻抹了一下。小孩子感受到痒之后,很自然地伸出粉嘟嘟的小舌头舔了舔元舒抹过的地方。, 元舒眼见着大公主将自己抹在她嘴边的毒药舔进了嘴,一颗心顿时沉在了谷底。她原本还抱有侥幸,想着要是公主没有舔嘴,等到晚饭时乳娘自然会替她洗脸,到时她便可以轻易地躲过一劫……可是,世事又岂如人愿,大公主还是将那穿肠毒舔进了嘴,之后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翠锦见元舒一副伤神的样子,怕荣嫔看出些端倪。再加上这毒药虽是量少,可大公主毕竟这是个孩子,万一她在她们仍在时毒发,那岂不是惹祸上身?想到这儿,翠锦连忙上前恭敬道:“娘娘,皇上晚上还要来咱们宫里用膳呢,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准备晚膳了?” 一直盯着大公主的元舒这才回过神来,呆呆地点点头:“对,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着便要起身站起来,可她的动作太急,身上的宫装裙摆又大,一不留神便摔了个跟头。 皇后娘娘摔跤可还了得?一群人吓得连忙七手八脚地上前想要将元舒扶起来,生怕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皇上会怪罪荣荷宫。毕竟有霁月郡主的教训在前,他们谁都不敢怠慢。 只有翠锦知道,元舒这是因为害了人心虚,才会如此失态。她赶紧将元舒搀扶起来,佯装镇定道:“娘娘没事,不过是身子还未调养过来罢了,你们不必这般大惊小怪。” 众人听了这话,才稍稍放了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赵祺 姜采薇推开长信殿的宫门,只见一个身着青灰色圆领袍的中年男子正垂头坐在空无一人的殿内,而萧通则是一脸悠闲地正捧着卷书端坐在榻上,仿佛并没有要理睬那人的准备。 姜采薇缓步踏进殿内,偷偷瞥了那人一眼。一看那人头发花白,面对皇上时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姜采薇便知道他一定就是那位传闻中的青州刺史——赵祺了。 知道赵祺身份后,姜采薇弯腰向皇上躬身行了个礼:“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原本她因为总是和皇上一起处理政务,为了方便,一般情况下在长信殿她都是不用向萧通行礼的。只是今日有外人在场,况且这位赵大人又是她最终奠定自己地位的关键人物,还是该在他面前好好儿表现才是。 萧通听了姜采薇的话后,才知道是她来了,连忙放下书,冲她招了招手:“采薇来了,过来坐。”又向立在殿内的赵祺介绍道:“赵大人,这位是钦国侯府的舒阳郡主。” 赵祺连忙起身躬身抱拳向姜采薇行礼:“臣青州刺史赵祺,见过舒阳郡主,郡主万安。”其实在姜采薇进殿时,赵祺便已经注意到姜采薇了。刚一见到姜采薇时,他还以为是姜采萱。 只是他复又想到姜采萱前些日子刚被废了封号,不可能这么快便与皇上重归于好,还在这长信殿内来去自如。这样一想,他便知她一定便是传闻中那位名满南齐的女诸葛了。只是他没有想到,钦国侯府的两位郡主竟生得如此相像,若不是仔细思索与分辨,还真是能达到鱼目混珠的效果。 虽说姜采薇是郡主,份位比赵祺高得多,只是如今他们需要收买他,还是得以礼相待。为显礼节,她也随之回了个礼:“赵大人有礼。” 萧通抬手为姜采薇斟了杯茶,笑意盈盈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赵祺,有意无意地问道:“赵卿,你可知朕为何会不远千里地派人将你唤回京城之中吗?” “臣、臣惶恐,臣……不知。”赵祺一听皇上主动同自己说话,一张脸登时变得通红,态度谦卑得如同初次上私塾的孩子一般,连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 姜采薇见赵祺这幅样子,不由得掩口一笑,伸手将萧通刚为自己斟的茶推到赵祺面前:“赵大人不必这般惶恐,皇上不过是在于您唠家常罢了,这里除我之外再没有旁的人了,您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拘束。” “是……臣、臣遵命。”赵祺哆哆嗦嗦地端起面前的茶盏想要喝茶压压惊,可他手抖得实在厉害,杯子还未到嘴边,里面的水就已经撒得差不多了。他也没有注意到杯中是否有水,只是机械性地拿着杯子往嘴里灌水。 姜采薇见状,连忙拿过茶壶为赵祺续上了水:“赵大人,其实今日皇上秘密召你进京,是想要委派你一个职务。” “职务?!”赵祺一听就蒙了,虽说他这些年在青州也算是兢兢业业,可奈何他自身能力有限,空熬了这么些年,政绩一直平平无奇。再加上赵祯刻意刁难与他,也没人敢把他往上调。本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时,谁又能想到皇上突然派人来了秘旨,要他速速进京见驾。对他来说,这旨意只如同天上突然掉下的馅饼一般,给他砸了个结结实实,直到现在也没回过神儿来。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才刚见了皇上,政事上颇得皇上青眼4的舒阳郡主便告诉他,皇上将他召进京是为了委派职务于他。赵祺沉浸在自己终于得人赏识的喜悦之中,却忽略了为何要秘密进京委派职务的事。 姜采薇见赵祺一脸欣喜若狂,知道这场交易已经快成功了一半。她与皇上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接着说道:“只是赵大人你也知道,你那兄长既有先祖的荫封,又是托孤大臣。皇上虽是天子,可有些时候也不得不给你兄长几分颜面,此次皇上虽是有心想要将你调进京中,可你那兄长……” 说着姜采薇还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赵大人,其实今日皇上召你进宫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想要你回去劝劝你兄长,别再阻拦将你回调之事了。我们知道他大公无私,可是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如您这般的人才,该好好儿利用才是啊。” 姜采薇这一席看似不痛不痒的话,实打实地给赵祺心上浇了盆冷水。他方才真的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施展抱负了,可谁又能想到,自己那该死的兄长,竟然为了欺辱自己不惜违逆皇上的意思! 他不禁想到小时候,父亲常年征战在外,母亲性子又温顺,他们母子真是受尽了赵祯母子的欺辱。若不是父亲早亡,他得以分家另过,众叔伯又体恤他们孤儿寡母,平日里多加帮衬。不然就凭着赵祯母子的恶毒,他与母亲怕是早就曝尸荒野了。 当他金榜题名之时,他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时,又怎能想到那杀千刀的赵祯竟利用自己的职权,将自己一个金科榜眼弄到了偏僻的青州任职。而他在青州,一待就是二十几年。 试问,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可以供人蹉跎?当皇上的使者到达青州时,他以为老天爷终于为他送来了转机,可谁又能料到那赵祯再一次从中作梗……想到这儿,赵祺真是恨得牙痒痒,不禁暗暗攥紧了拳头。 姜采薇注意到赵祺愤然的样子,嘴角微扬,知道自己的计划马上就要实行了。就当她将要说出下一句酝酿已久的话时,李琨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殿内,也不管殿内是谁,跪在那就开始抹眼泪。 这李琨六岁便进了个宫,八岁就开始跟在先皇身边,向来都是个稳重的样子,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他这幅样子,着实是把皇上和姜采薇吓了一大跳。 李琨哭完之后,稍稍顺了顺气,带着哭腔抽抽搭搭地哭道:“皇上,不好了,大公主殁了——”此语一出,殿中三个人都呆住了。只不过不同的是,萧通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姜采薇是惊讶于姜简做事的速度,而赵祺则纯粹是为皇嗣惋惜。 “你说什么?!”听了李琨的话,萧通吓得面如土色,一屁股跌在榻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儿个还好好儿抱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呢?!就这样两眼暗淡地待了一会儿后,他像是疯了一般,慌慌张张地冲出了殿外。 姜采薇拿过萧通用的杯子,给自己斟了杯茶。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望着萧通急匆匆赶往荣荷宫的萧通的背影,,姜采薇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萧通,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大礼。怎么样,骨肉分离的感觉还不错吧? 赵祺小心翼翼地凑近姜采薇,小声问道:“郡主,既然大公主殁了,那臣今日就先告退了吧。” “赵大人,你急什么?”姜采薇放下手中的热茶,冲赵祺意味深沉地笑笑,“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困在青州那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吗?” “我……”赵祺一时语塞,低头承认道:“不瞒郡主,臣不想。” “既然不想,那赵大人就该听舒阳一句话。”姜采薇帮赵祺续上茶水,“以舒阳之见,如今拦在赵大人面前的,只有定国侯一人。您不用这样看着我,赵氏兄弟失和,已是天下皆知。既然这块拦路石又臭又硬,难道赵大人就从未想过将他移走?” “移走?!”赵祺愣了一下,“郡主说得实在太过轻巧,赵祯势力庞大,根深蒂固,岂是我想移就能移的?” “大人此话差矣,愚公移山,犹有竟时。更何况,这人间富贵哪有长存之理?只要大人愿意冒险一试,舒阳可以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我……”赵祺犹豫了一下,可是他一想到这么多年来赵祯母子的恶性,就恨得心发痒痒。更何况他如今一无所有,就算失败也不过是一条残命而已,怎么也好过忍气吞声地活着。想到这儿,赵祺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臣愿意一试!” “如此,那舒阳可就要提起恭喜赵大人高升了。行了,既然劝说赵大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舒阳也该去荣荷宫看看了。赵大人,请自便。”姜采薇冲赵祺柔柔一笑,转身离开了长信殿。 赵祺坐在殿内,心中的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突然想到了姜采薇离开前说的那句“劝说赵大人的任务”,又想到了皇上对自己与众不同的态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件事背后之人竟是皇上! 怪不得舒阳郡主说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又说提前预祝自己高升。看来,是皇上想要着手对付赵氏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他已提前找好了下家,接下来他只要按陛下吩咐行事,顺便等着赵氏倒台便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软肋 “那采薇想怎么做?” “是人总会有缺点,总会有软肋。”姜采薇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驭人之术,就在于咱们怎样把握那人的软肋。用的好了,那人自然会乖乖地听话。” “这话听着有意思。”皇上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冲姜采薇伸出了手。看着皇上莫名其妙的动作,姜采薇微微一怔,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皇上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茶啊,朕也想喝茶!” 姜采薇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为皇上斟了杯茶。不知为何,近来与萧通相处下来发现,他与萧迩越来越像。也不知是他们兄弟本性如此,还是见了他俩人都会习惯性地犯懒耍赖。 萧通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可是据朕所知,虢城军虽是上过战场,但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觉得,他们能与赵家军抗衡吗?” “若是单凭虢城军,臣女不敢保证。可是,若是再加上皇上您呢?” “朕?!”皇上登时便睁开了眼,放下茶杯,有些尴尬地笑笑,“朕……朕幼时虽是也随十二叔学过几天的武功,但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不过是一些花拳绣腿罢了,不似小六那般足以上阵杀敌。” 姜采薇给自己续了杯水:“臣女又没说要您真的上阵杀敌,您在前线出现一下,激励激励士气便罢了。若是真让您上去,估计真是必败无疑了。” 皇上略微尴尬地轻咳一声,赶紧岔开话题:“算时间,这会子小六应该快到晋国了吧。哎,也不知那晋国的十一公主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一边说着还一边用眼神偷瞄姜采薇的表情。 姜采薇表情一凝,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声,紧接着只觉心中一阵钝痛。她低头苦笑,原来自己这颗看似麻木的心还没死透,听见他娶别人竟然还会觉得疼。不过疼过这阵子就好了,等萧迩娶了十一公主回来,她这颗心就真的死了…… 姜采薇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情绪暗暗压下:“谁知道呢,不过缘分这东西很是奇妙,没准儿齐王殿下与十一公主一见钟情也说不定呢。” “那你呢?”萧通一脸正色地看着姜采薇,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别的东西一般,“他们一见钟情的话,那你又该怎么办?朕听母后说,你对小六……”皇上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头轻声叹了口气,“对不起采薇,朕为了南齐不得不拆散你与小六。” “皇上何必这样。”姜采薇柔柔一笑,“拆不拆散的我倒是没什么,皇上只需要防着齐王殿下别一时气愤,把宫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就行了。” 听了姜采薇的话后,萧通含笑意久久的盯着她的脸,半响没有说话。末了,他低头轻笑一声:“有时候,朕真的很羡慕小六。” “羡慕齐王殿下?陛下何出此言?” “其实原因很简单。”萧通顿了顿,盯着姜采薇那双闪射着火光的眸子缓声道:“不过是因为你罢了。” “为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生在帝王之家,生来便注定了孤独一世。终生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知心人罢了。小六很幸运,能够遇见你。”不知为何,萧通此刻看上去竟然一脸的落寞与哀伤,“采薇,你爱过一个人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听了萧通的话,姜采薇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她突然想起了北漠初遇时,萧迩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衣衫褴褛的萧迩抬头看她时,那一双如孩童般清澈的眼中蕴着一汪足以柔软人心的春水。而她,也是因为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而至此万劫不复…… 姜采薇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满脸笃定地望着萧通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脸,一字一顿地回答:“爱过。爱之于我,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明知得不到,却又不甘心放弃。明知会受伤,却又甘之如饴。明知飞蛾扑火,却又万死不辞。” “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明知是飞蛾扑火,却又万死不辞……说得真好,采薇,其实朕也曾爱过一个人” 萧通低头一笑,眼中有晶莹的液体滚动。他抬起头,望着殿内明明灭灭的烛火,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年少轻狂时的那些年。 当时他不过是一个寄养在太后娘娘膝下的庶子,除了先皇与故齐王,整个南齐朝中没有人看得起他。可也就是在那个最为卑微的时刻,那个人给了他最为温暖的关怀…… “她是朕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天真,善良,活泼,整日就知道缠着朕,让朕带她出去骑马逛庙会。那段日子,是朕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萧通回头冲姜采薇微微一笑,眼神清冽,却又含情脉脉,看得出来,那个女子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萧通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说来,她的脾气倒是和萱儿有几分相似。叽叽喳喳的,从不知道累。” “所以皇上才会如此纵容萱儿,对吗?” 萧通被姜采薇说得面色一凝,半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是,自从她离开以后,朕总想从别的女子身上寻到几分她的影子。而萱儿,是与她性子最像的人。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朕到底为了南齐的江山辜负萱儿,也辜负了……她。” “皇上,萱儿是南齐的郡主。身为郡主,她有责任为南齐江山社稷负责。臣女相信,萱儿若是知道了陛下的一番苦心,一定会理解您的。” “是吗……”萧通说着突然侧过了头,一眨不眨地望着身旁的姜采薇道:“采薇,那你呢?” “臣女?!”姜采薇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皇上,轻轻绽开了一个让人心生安定的笑容,柔声回答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萧通轻轻舒了口气,神色变得轻松不少。他抬手将头上束发的和田玉簪取下,递到姜采薇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采薇道:“朕听说在小六离开齐京,动身去新田的前一晚,你与他已经一刀两断了,他送你用来定情的凤血玉笈也还回去了。那采薇,你愿不愿意收下朕的簪子,就如同你方才说的那般,永远站在朕的身边,同心同德,与朕一同建立百年盛世?!” 姜采薇轻轻一怔,她没有想到萧通会向自己求婚,毕竟世人皆知她与齐王殿下的关系。只是她复又想到,那个她用来抵挡旁人求婚的盾牌,马上便要迎娶别的女子为妻,成为别的女子的丈夫了,自然也就不能再为她遮风挡雨了。 姜采薇看看面前言辞恳切的皇上,又低头看看那支在火光中闪着温润光泽的簪子,低眉顺眼地向萧通福了福身:“皇上,按理说您纡尊垂爱,臣女本不该辞。只是,您也知道臣女与齐王殿下曾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如今臣女才与齐王殿下断义不久,心绪未平。若是即刻便应允皇上,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皇上寻的是一同心同德的知心人,不是强求来的怨偶。故此,臣女斗胆,请皇给臣女一点考虑的时间。待臣女仔细思索过后,再与陛下回复。” 萧通看着举在半空中有些尴尬的簪子,微微一笑,将簪子收了回去:“好,朕便依了你。待你思索清楚后,在与朕作答。” “臣女多谢陛下恩典。”姜采薇提起裙裾,跪地向萧通行了个大礼,“只是如今时辰不早了,臣女便先告退了。如今寒冬腊月的,虽是要批阅奏折,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也请陛下早些歇息吧。” 萧通点点头:“好,夜里清冷,你快些回去吧。” 姜采薇起身福了福身,转身推开长信殿的宫门,走入在夜色中显得十分静谧的层层楼阁之中。萧通并没有关门,而是负手回过头,望着那抹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瘦消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当初他知道姜采薇身份后,决心留下她,不过是为了弟弟而已。可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越来越折服于姜采薇玲珑的心思与治国才学之上。再加上她善解人意,只一眼便能看出他心中所想。这般心心相印的感觉,除了当年那人之外,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在旁人身上体会过,就连皇后也不能给他。 慢慢地,他对姜采薇也从当初的利用,变成了如今这般惺惺相惜。只是,人都是不知满足的。明明相知,便还想着要相守。 就连萧通自己也不明白,看着姜采薇那副永远云清风淡的样子,他为何会突然生出怜惜与保护她的想法,甚至是不顾弟弟的心意,想要彻底地拥有她。 可他到底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姜采薇的真心。他忘了,当年那场从一开始就错了的恋情之中,他那个痴心的弟弟并不是一厢情愿。可是当年如此相爱的两个人,如今却弄到了今日这般田地,萧通觉得姜采薇倒还不如嫁了他,一了百了的好,也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可情之一字又岂是能说得明白的呢,姜采薇与萧迩的孽缘,终究还是要他们两人来承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陷害 云城夫人冲伺候在一旁的长宁使了个眼色,长宁会意转身进了内殿,不一会儿便端着一壶酒走了出来。云城夫人起身接过长宁手中的酒,依次为座上众人斟酒:“这可是我从辋川带来的竹叶青,别的地方轻易可是喝不到的。若非我明儿个就要回去了,我可是万万舍不得拿出来给你们喝的。” 看着云城夫人的举动,姜采薇便大致猜出她那包“醉花阴”定是被云城夫人掺进了这竹叶青之中,连忙帮着招呼:“夫人难得这般大方,今儿个我们可得让她好好儿地出出血!” 说话间,齐王殿下旁边座上的陈王殿下已经好几杯下了肚,连声直夸云城夫人的酒好。欣贵人虽是性子内敛,平日里不好喝酒,可奈何架不住云城夫人一个劲儿地劝,也连着喝了四五杯。 可奇怪的是云城夫人与姜采薇虽是夸耀这酒好,她二人却是一口也不肯喝。虽是奇怪,可陈王殿下与欣贵人都在忙着应付云城夫人的劝酒,而对面座上的齐王殿下因为心中记挂着昨晚粟赫王的事,一直都是心不在焉,并未注意到云城夫人与姜采薇之间的猫腻。 陈王殿下一回头,看见齐王殿下闷闷不乐地坐在座上,以为是因为自己不注意怠慢了他,便赶紧举杯向他劝酒道:“来,小六子,咱们哥俩喝一杯。你也尝尝昕姐姐的酒,可是世间少有的佳酿啊。” 齐王殿下虽是毫无饮宴的心情,可既然兄长都开口了,他也不好推辞,举起盛着那竹叶青的酒杯就要往下喝。吓得云城夫人黑了脸,一个劲儿地冲姜采薇使眼色。 眼见着掺了“醉花阴”的酒就要进了齐王殿下的肚子,姜采薇快步走到齐王殿下身边,拉起他就往殿外走:“我有事要同你说。” 姜采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所有人都弄蒙了,一个个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云城夫人尴尬地笑笑,缓解气氛道:“这俩人说是要断,可一直都是藕断丝连的,眼见着都要成亲了,还整幺蛾子。算了算了,咱们喝咱们的,别管他们!” “小六子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一直就没个正形。”陈王殿下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就等着婚后王妃去好好儿料理他吧!” 云城夫人掩口一笑,刚要说话,旁边的长宁计算着药劲儿快要上来了,便上前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云城夫人也带了出去。 云城夫人早就以家人欢宴,不宜有外人在场为由,没有让宫人进殿伺候。如今姜采薇几个都出去了,殿内就会剩下了陈王殿下与欣贵人。 这一边齐王殿下被姜采薇不由分说地拉着就走,弄得是一头雾水。他扯开姜采薇拉着自己的手,心里还憋着粟赫王的一口气,别别扭扭地问:“你叫本王有何话说?” 姜采薇一愣,她看到齐王殿下要喝那杯掺了“醉花阴”的酒,一时情急只说要同他说些话,将他拉了出来,却并未想过要同他说些什么。让齐王殿下这么一问,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王殿下见姜采薇半天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好意思道歉才会如此,心中十分欣慰,拉着姜采薇欢喜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铁石心肠之人。皎皎,粟赫王的事,我希望只一次就够了,往后你不能再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去残害他人了。答应我,好不好?” 姜采薇心知齐王殿下误会,只是算时间现在正是药效发作的时间,只能先将错就错,胡乱点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往后再不会那样了。” 齐王殿下满意地微微一笑,将姜采薇拥入怀里:“我就知道,皎皎你心地善良,即便被仇恨蒙蔽,也终有改过的一天……” “行了。”齐王殿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姜采薇一把推开了,姜采薇有些心神不定看了不远处的乐萱殿一眼,回答道:“咱们该回去了,咱们就这样跑出来,云城夫人会生气的。”说着还不等齐王殿下回答,便拉住他往回跑。满脸焦急的样子,仿佛回去晚了就会错过什么似的。 只是不知为何,才跑出去一会儿,方才还欢声笑语的殿内,如今却空无一人,只有东倒西歪的酒盅与点心乱七八糟地躺在食案上。正当他们疑惑之际,突然从殿内传出了一声女子的嘤咛。 姜采薇与齐王殿下对视一眼,拔腿便往内殿跑。刚一进内殿两人便傻眼了,殿中各处散落着男女的衣裙与襟带,看那纹饰与料子分明是欣贵人与陈王殿下的衣衫。 虽是心中越发没底,可齐王殿下还是跟在姜采薇身后,一步步地走进寝殿。只见空无一人的寝殿之内,两具白花花的肉体正抱在一起颠龙倒凤,两人均一丝不挂,身上大汗淋漓,全然没有注意到姜采薇与齐王殿下已经进了屋。 对于眼前的情景姜采薇虽是早有心理准备,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一见这场面还是忍不住吓得大叫一声,红着脸赶紧背过了身,只留下齐王殿下一人十分尴尬地看着这场“活春宫”。 听了姜采薇的一声大喊之后,正沉浸在巫山之乐之中的两人方才回了魂,看到**裸的对方之后,皆吓得面无血色,连忙胡乱拿过身边的衣衫拥在胸前遮羞。 “哎,这人都哪去了?”正尴尬非常之时,云城夫人的声音突然从外面殿内响起。紧接着一脸茫然的云城夫人也进了寝殿,看到床上被撞破好事的两人之后,也像姜采薇一样吓得大叫起来。指着羞得无地自容的两人,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说罢又转身向着殿外大喊道:“来人哪,快来人啊!” “姐姐,昕姐姐!”齐王殿下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捂住惊慌失措地乱叫的云城夫人的嘴,“昕姐姐,这、这偷情在宫里是大罪。你若是叫了人来,五哥和欣贵人可就死定了!”说罢又赶紧回头对愣在床上不知所措的两人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 已经被吓傻了的两人听了齐王殿下的话后才回过神儿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把已经撕扯得不像样子的衣服胡乱往身上套。 齐王殿下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陈王殿下与欣贵人的姜采薇,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你跟我谈谈。” 云城夫人满脸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看床上手忙脚乱的两人,又看看齐王殿下与姜采薇的背影,干笑两声,也赶紧跑了出去。 姜采薇跟着齐王殿下走到外殿:“怎么了,有什么事?” 齐王殿下深吸一口气:“槿儿,你能不能放过我五哥和欣贵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姜采薇面色一凝,生怕齐王殿下知道了今日之事是她与云城夫人所设的计谋。 “如今母后一心扑在佛堂之中,后宫之事一概不管。而皇后又刚刚生育,亦无心理会后宫之事。谁不知道,自从上次皇后险些小产起,后宫之事一直都是你在打理。所以……”齐王殿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放过他们?” 听了齐王殿下的话后,姜采薇悄悄松了口气:“放过他们?!六哥哥,不是我狠心。只是你方才也看到了,他们都已经……” 姜采薇顿了顿,没有明说出来,“若他们只是搂搂抱抱便罢了,可如今他们二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秽乱宫廷是大罪,皇上与太后娘娘是信任我才让我管理后宫。若是日后欣贵人有孕,产下孩子,你说我到时该如何是好?” “这……”齐王殿下也是一脸为难,“我……皎皎,他毕竟是我五哥。” “六哥哥,法不容情。”姜采薇满脸正色道,“若是你想我饶过陈王殿下也可以,只是欣贵人必须死。毕竟不论怎样,皇室血脉都不容玷污。” “皎皎!你就不能……” “端太妃娘娘驾到——”萧迩还想要再为陈王殿下和欣贵人求情,话刚说到一半,便被门外小太监的声音打断了。姜采薇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今儿个运气不错,演戏的主角都上齐了。 齐王殿下看了姜采薇一眼,压低生音问道:“端太妃怎么来了,莫非她已经知道五哥与欣贵人的事了?哎呦,这不是添乱吗?” 姜采薇快步出门准备迎接端太妃,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回头冲齐王殿下撇撇嘴:“谁知道呢,没准儿是云城夫人见事态严重,特地差人将端太妃叫来出出主意也说不定呢。毕竟端太妃是宫里的老人了,主意也多。” 正说话间端太妃已经进了乐萱殿,姜采薇见太妃进来,刚要俯身行礼,谁知这端太妃竟先一步跪到了地上。端太妃这一跪,吓得姜采薇与齐王殿下赶紧上前想要将她搀扶起来。 可不论姜采薇与齐王殿下怎么劝,端太妃就是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拉着姜采薇哭:“舒阳郡主,算是老身求你了,你就放过陈王这一回吧……老身在宫中一辈子,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啊……若是他死了,老身也不想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审问 姜采薇放开拉着端太妃的手,直起身望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端太妃叹了口气:“太妃娘娘,您先起来,如今这件事还未传扬出去,我或许可以救陈王殿下一命。” 端太妃一听姜采薇这样说,立刻止住了哭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姜采薇:“真的吗,郡主真的愿意救我儿子一命吗?” 姜采薇点点头,伸手拉起端太妃:“是,我愿意救陈王殿下。太妃娘娘,您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儿说。” “好好,我起来,我起来。”端太妃欢天喜地地拉着姜采薇的手站起身,“只要郡主能救我儿子,您让老身做什么都可以。” 齐王殿下见姜采薇松口,还以为她是真的改头换面,将自己劝解她的话听进去了。想到这儿,他十分欣慰地冲她微微一笑:“阿槿,谢谢你。” 正说着,一直躲在别殿的云城夫人走了进来。也不知为何,一见到云城夫人,方才还因姜采薇答应救助陈王而喜不自胜的端太妃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眼神飘忽甚至不敢直视云城夫人的眼睛。 而云城夫人就像是没有看到端太妃一般,冲姜采薇点头示意之后,按着之前的计划径直冲齐王殿下走了过去:“阿昶,你怎么还在这儿?你宫里方才来人了,说是有事要找你。” “有事?那人可有说是何事?”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看那人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该是什么要紧的事。”云城夫人说着看了姜采薇一眼,“没准儿跟你与十一公主的婚事有关呢。这里又没你什么事,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吧,别叫人等急了。” “好,那我就先回去。”一听是与自己的婚事相关,齐王殿下面上有点不好看,可这婚事又是早就注定了的,他也不能否认,只能灰溜溜地赶紧跑了。 姜采薇见齐王殿下这最后一个碍事的人也走了,转身走到殿内的榻上,冲端太妃柔柔一笑:“太妃娘娘,我与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什么交易?!”端太妃一愣,她没有想到方才还信誓旦旦的姜采薇,怎么在齐王殿下走了之后,就突然变了卦。 姜采薇不紧不慢地拿起方才她用过的酒杯,为自己斟了杯酒:“您瞧,既然您想要我帮您保守秘密,那您自然也需要用一个秘密来交换了。一物换一物,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端太妃没有回答姜采薇,而是转过头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盯着云城夫人,指着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是你,是你!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卫昕,你怎能如此狠心?他是你弟弟啊,你同母的亲弟弟啊!”说着便冲云城夫人扑了过来。 云城夫人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快要失去理智的端太妃,嘴角轻扬,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亲弟弟?!真是笑话,这时你想起来他是我亲弟弟,你是我母亲了。当初你为了能将失德的罪名扣在还是太子的皇上身上,不惜往我酒里下药时,你又可曾记得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如今,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太妃娘娘何必如此激动?” 云城夫人低头望着因为扑空而跌坐在地上的端太妃,一脸的冷漠与轻蔑:“你以为只要做的隐秘,便不会被人发现了吗?!哼,真是笑话。若你当年做过的事无人知晓的话,就凭着卫暻这么多年浴血疆场的功劳,他怎么连一个亲王之位都封不上?!太妃娘娘,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当然了,就算您将此事捅出去,我也不怕。您觉得,皇上会相信谁呢?” 说着云城夫人掩口一笑,转身出了乐萱殿:“舒阳郡主,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可就看你了。” “舒阳多谢夫人相助。”姜采薇起身向云城夫人行了个礼,回头冲伏在地上的端太妃道:“太妃娘娘,咱们这交易是做还是不做呢?” 端太妃知道事已至此,她再怎么不愿意也是无法挽回了,只能顺从姜采薇的意思,好好配合,没准儿还能为儿子赚的一线生机。她颤颤巍巍地扶着食案站起身,用力拭干脸上的泪水:“做!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姜采薇满意地微微一笑:“舒阳曾听闻,太妃娘娘当年与太后娘娘来往密切,犹如亲生姐妹一般。” “你……”一听太后娘娘,端太妃一张脸立刻变得惨白,“你想知道太后的秘密?!” “怎么,太妃娘娘不肯?!”姜采薇低头一笑,“看来是舒阳莽撞了,竟不知原来在太妃娘娘心中,姐妹要比儿子重要。”说着她突然起身向殿外喊道,“来人啊,去将永巷令叫来,我……” “郡主!”端太妃打断姜采薇的话,“郡主且慢,我说,我什么都说!只希望郡主能帮小儿这一回。”说着说着,端太妃甚至流下泪来。 “这就对了嘛。”姜采薇走到端太妃身边,为她斟上一杯茶,“那就请太妃娘娘慢慢儿说吧,舒阳有的是时间。” 端太妃望着杯中上下起伏的茶叶,知道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若是将太后娘娘的秘密透露出去,虽说可能会引火烧身。可如今儿子的命危在旦夕,还是该先救了陈王再说。这样想着,端太妃心中已有了主意。她放下手中的杯子,重重地舒了口气:“郡主觉得齐王殿下如何?” 姜采薇微微一怔,她没有想到端太妃为何会问起卫昶,虽不知缘由,但她还是按着在人前一样称赞卫昶道:“齐王殿下文武双全,风采绝佳,堪称国士无双。” 端太妃低头一笑:“郡主到底年轻,只知其子不知其父啊。说起国士无双,若是老齐王还活着,这世间的男子又有谁能望其项背呢?只是可惜啊,那样一个人物,最终却毁在了情之一字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姜采薇挑挑眉毛,她叫端太妃说太后娘娘的秘密,可端太妃却突然提起了老齐王的事。暗暗思索一会儿后,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突然从她脑海中冒了出来:“听太妃娘娘意思,莫非当年与老齐王有缘无分的那个女子是……”姜采薇顿了顿,压低生音,“是太后娘娘?!” 端太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微微一笑,感慨道:“六王爷与他父亲生的很像,到底是父子,就连脾气秉性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了端太妃的话后,姜采薇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她没有想到卫昶竟然是太后娘娘与老齐王的私生子。怪不得身为嫡子的他没有继承皇位,太后娘娘竟一点也不气愤,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只是,若端太妃都能看出卫昶与老齐王生得相像的话,自幼与老齐王一同长大的先皇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这样想着,姜采薇忍不住问了出来:“可既然六王爷与老齐王生得像,先皇又怎会看不出来呢?老齐王是太祖爷的养子,与先皇不是亲生兄弟。既没有血脉之亲,又不能说六王爷是与叔叔相像,这谎是怎么圆过去的?” “郡主以为,先皇为何要将自己的嫡子过继给老齐王?” 姜采薇一怔:“太妃的意思是说,当年先皇已经将此事看了出来,只是碍于姜氏的面子和与老齐王的兄弟之情,才没有将此事挑破?” 端太妃摇了摇头:“这件事,先皇从一开始就知道。甚至可以说,对先皇和太后而言,两人不过是挂了个名的假夫妻罢了。自始至终,与太后娘娘行夫妻之事的,都只有老齐王一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先皇知道?!这……这怎会这样?试问天下间,又怎会有男子愿意让自己的妻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与旁的男子偷情?” 端太妃叹了口气:“说到底,先皇与老齐王他们一样,都是痴人。老齐王一心一意只爱太后一人,而先皇呢又巴巴儿地看上了一个番邦女子……哎,说来也是孽缘,这世间女子那样多,先皇怎么就偏偏看上了随夫到大齐做质子的那女子呢?为了那女子,甚至还做出了那些不光彩的事来。不过那女子也是个烈性的,竟会做出自杀的举措来。” “番邦女子?!”姜采薇突然想到了姜侯爷给她的那个锦囊,“太妃娘娘所说的那个番邦女子,可是西凉族粟赫王的王妃——梵音?” 端太妃一愣:“郡主怎知那女子身份?那女子身份特殊,别说是如今物是人非的时候。就是当年先皇在世时,她的身份宫中也是没几个人知晓。” 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险些说错了花,姜采薇赶紧改口道:“是我偶然间听我娘提起过那么一两次,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 端太妃点点头:“是了,当年的事,钦国侯夫妇也是知晓的。不过这都是长辈们的恩怨,倒是可怜了那两个无辜的孩子。” “两个孩子?!”姜采薇彻底不明白了,姜侯爷在那锦囊中只说汐儿是先皇的血脉,并未提及另一个孩子啊。心中疑惑,她不禁凑近了继续问道:“太妃娘娘,敢问那两个孩子现在何处?” 殿内两个人正沉浸在那段陈年往事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站在殿外,将两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痴情 端太妃叹了口气:“郡主以为,在这么多儿子中,先皇为何会偏偏挑中陛下当做太子?!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比旁的皇子天资卓绝吗?” 听了端太妃的话后,姜采薇更是吃惊。其实她原本就怀疑过先皇将皇上立为储君的原因,只是她千思万想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原因竟是因为皇上是自己心爱女子所出。可若皇上的生母是粟赫舅母,再联系上沐侯爷锦囊之中交代的事,也就是说,皇上与汐儿是亲生兄妹! 姜采薇深吸一口气,稍稍收敛被皇上的身世所震惊到的心神:“那另一个孩子呢?” 端太妃摇摇头:“老身也不清楚。那孩子出生刚不久,梵音夫人听说了粟赫王将要回西凉族的消息,一时接受不了,就趁人不注意悬梁自尽了。而那孩子,也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便从宫里消失了。先皇在驾崩前还在寻找她的下落,可知道他殡天西去,也没能将这孩子找回来。” “既是如此,那皇上为何没有接着寻找?” “关于自己的身世,皇上并不知情。因为梵音夫人恨先皇,就连带着皇上也不理,所以皇上刚一生下来便被抱到了太后娘娘宫里抚养。依老身所见,皇上到现在也还以为自己的生母是宫里一个位份不高的妃嫔。” “那孩子……”姜采薇想着元玉洁与自己的过往,忍不住问道,“那孩子可有名字与封号?” “当时她不过才刚出生,先皇还来不及给她拟定封号,只是取了名字。随着兄弟们的辈分,叫做萧玉洁。虽说这孩子与先皇的缘分很浅,可先皇是真的很宠爱她。在她出生时,先皇就曾说过,这位公主与云城都是他的掌上明珠。所以便取了‘冰清玉洁’之意,一个叫玉冰,另一个叫玉洁。” 端太妃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若是那孩子还活着的话,如今也该是到了及笄之年了。” “萧玉洁……”姜采薇念着元玉洁原本的名字,低头苦笑,“真是个好名字,短短两字之间,不知蕴藏着父母多少期待。只是可惜啊,造化弄人。” 可不是造化弄人吗,原本应被宠爱着长大的小公主,却因为父母的恩怨流落异族。虽然也是被捧在手心上长大,可谁又能想到,自己的亲生哥哥竟成为了自己的灭族仇人。而自幼将自己看做亲生女儿的养父,还死在了从下爱戴的姐姐手中…… 姜采薇闭上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好了,想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咱们来说说陈王殿下的事吧。”说着便起身向内殿走去。 端太妃见姜采薇终于松了口,也连忙起身,随着她一起向内殿走去。 “元姐姐?!”欣贵人的贴身丫鬟鸣吕刚回到乐萱殿,便见到元玉洁眼圈红红地往外跑。她一把拉住元玉洁,满脸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怎么还哭了?!” 元玉洁低下头,强忍着泪水道:“没事,不过是沙子迷了眼,我揉一揉就好了。” 鸣吕皱皱眉头,听着元玉洁浓重的鼻音,怎么也不像是没哭过的,只是她与元玉洁并不相熟,人家又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问,只能点了点头:“那你还是得赶紧用清水洗洗,免得发炎。” “多谢你关心,我知道了。”元玉洁挤出一抹笑容,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鸣吕看看元玉洁的背影,又回头看看乐萱殿在眼光下闪射着夺目光彩的檐角,突然觉得在这幅看似风平浪静的景色背后,一定酝酿着一场惊天大事。 姜采薇走进还残留着男女欢爱气息的内殿,拂起衣襟坐到殿内的软榻上,一脸淡然地瞥了已经穿好衣服的陈王殿下和欣贵人一眼:“两位觉得,今日之事我会如何处理?” 话音刚落,两人便异口同声地喊道:“此事与她(他)无关,所有责任全由我一人承担。” 姜采薇挑挑眉毛,看来元玉洁的情报不错,这两人确是对对方有情。姜采薇摆弄着衣襟上缀着的穗子,冲听了陈王殿下与欣贵人的话后俩色黯淡的端太妃似笑非笑道:“太妃娘娘,您瞧,这两位还是对苦命鸳鸯。他们这般大义凛然的态度,倒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仿佛我才是做了错事等着受罚的人一般。” “郡主说的哪里的话?”端太妃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冲陈王殿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说话。处理完自己的儿子,又赶紧陪着笑对姜采薇道:“您如今代皇后娘娘执掌凤印,宫中大小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又怎会没了主意呢?该怎么办,还是要看您的。” “好,既然太妃娘娘信得过我,那我也就越俎代庖,替皇后娘娘治理一回内宫纲纪。”姜采薇说着,突然金刚怒目地对欣贵人道,“大胆刘氏,你可知罪?!” “嫔妾之罪。”欣贵人看姜采薇对自己这般态度,便知她一定是要牺牲自己来保全陈王殿下。既能保全陈王,她也算是心愿已了。于是便一脸顺服地跪在地上,俯首认罪道:“这一切都是嫔妾一人所为,与陈王殿下无半点关系,请郡主责罚。” “合宜,你这是做什么?!”陈王殿下见欣贵人要揽下全部罪责,也连忙跪地请罪,“请郡主明察,此事皆是本王所为。欣贵人是受本王逼迫,才会如此。请郡主饶过欣贵人,将本王收监治罪。” 姜采薇撇撇嘴,回头冲脸色越来越黑的端太妃笑道:“太妃娘娘,您瞧,不是我不想好好处理此事,只是他们二人这般做法,实在是让我不太好办啊。” 端太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陈王殿下一眼,上前拉着他就往外走:“处置内宫事物,是郡主的职责,你一个宗亲外臣就别再给郡主添乱了!”虽说欣贵人是端太妃外甥女,若是将她处置了,她也于心不忍。 可是外甥女与儿子比起来,到底还是儿子重要。危机关头,端太妃又哪里还顾得上欣贵人?只一心想着要赶紧将儿子从这件事中摆脱出来。 “母妃,你这是做什么?!”陈王殿下虽心有不忿,只是她母亲死死拉着他,一时挣脱不开,又怕猛地一挣,不小心伤了端太妃,只能随着端太妃出了殿。 姜采薇见碍事的人都走了,便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了杯茶,望着杯中升腾氤氲的热气,微微笑道:“欣贵人是个明白人,此事如何处理最好,该不用我教你吧?当然了,你也不要怪我,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是,嫔妾明白。郡主能保全陈王殿下,嫔妾便已经十分感激,不敢再奢求什么。”欣贵人跪在地上,一脸的视死如归。姜采薇什么意思,她十分清楚。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趁着这件事还没有传出去,凭姜采薇在宫中的势力,大可以保住陈王。日后若是她诞下一儿半女,不论是谁的血肉,都对皇室颜面有损。 所以,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她自尽于宫中。然后姜采薇以她心思郁结,无心苟活的名头报上去。这样不仅能保住陈王,就连他们的名声也是能保全的。 姜采薇满意地点点头:“欣贵人果然聪颖,那舒阳就在此与您告别了。” “多谢郡主。”欣贵人起身向姜采薇行了个大礼,抬脚便向着殿内的柱子撞了过去,想要碰头自尽。 只是还未等到欣贵人的头碰到柱子,刚打发走端太妃的陈王殿下便一把将她拉住了。陈王殿下将欣贵人笼在怀里,回头用一种十分凶狠的眼神望着姜采薇:“舒阳郡主,你这是何意?” 姜采薇呷了口茶,满脸悠闲道:“我什么意思,难道太妃娘娘没有告诉您吗?陈王殿下,您可不要辜负了太妃娘娘与欣贵人对您的一番苦心啊。” “若是苦心只是代我受死,这种苦心辜负了也罢!”陈王殿下怒气冲冲地拉着欣贵人便往殿外走,“这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死在一起好了!” “我不要!”欣贵人挣开陈王殿下的桎梏,泪流满面道,“萧远,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们整个刘氏还要脸!如今弄出这样的事,我已经百死莫赎。只能求我死后,不要连累刘氏满门脸面受损!萧远,你是王爷,皇上的亲弟弟。这件事就算是捅出去,对你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免免官,罚几年俸禄罢了。可是我与你不同,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你叫我们刘氏族人该如何自处?!” 说着又提着裙子跪到姜采薇面前,“请郡主放心,我会自行了断的。也请郡主能够履行承诺,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姜采薇俯身扶起欣贵人:“其实,你可以不用死。”说着含笑看着正满脸敌意地望着她的陈王,“王爷,咱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陈王一听可以不用欣贵人死,立刻点头道:“好,只要能救合宜,什么交易我都答应。” “原本我以为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只有老齐王父子,没想到陈王殿下也是如此。看来,倒是我低估萧氏的男子了。”姜采薇掩口一笑,“行了,废话少说。我用李代桃僵之计救欣贵人一命,陈王殿下将兵符交于我。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兵符 “兵符?”陈王殿下一怔,“郡主,好端端的,你要兵符做什么?” 姜采薇低头一笑:“这个就不劳陈王殿下费心了,殿下只需要回答舒阳,要不要做这个交易便好。” 陈王殿下沉吟片刻,侧头看看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欣贵人,终于点了点头:“好,就按着你说的做。只是,你又该如何处理合宜之事呢?” “这个简单。”姜采薇懒洋洋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去天牢中随便找个女死囚,给她换上欣贵人的衣装,缢死之后再放把火,伪装成走水烧死的痕迹不就得了?” “这……”欣贵人一脸为难地对姜采薇道,“郡主,这法子会不会太过狠毒了?” “狠毒?!”姜采薇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好啊,若是欣贵人觉得这法子狠毒,那就你死好了。反正谁死谁活,对我来说都一样。” “郡主,请不要同合宜一般计较,这件事还是按着你的法子办。”陈王殿下掏出兵符,递给姜采薇。 姜采薇低头看看在夕阳中反射着厚重光彩的兵符,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柔柔一笑,将陈王殿下的手推了回去:“别着急,等用得着时,我自会派人与陈王殿下联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在我通知你们之前,两位还是先不要见面,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另外,欣贵人这段日子都不要随意外出,也不要接驾,可以吗?” “我明白。”欣贵人点点头,“请郡主放心,嫔妾这段时间一定按着郡主的吩咐行事。” 正说着话,鸣吕突然走了进来,躬身行过礼后,恭敬道:“娘娘,梁王殿下求见。” 姜采薇掩口一笑:“梁王殿下与陈王殿下还真是兄弟情深,这一出了事,比任何人都着急。只是今日舒阳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希望陈王殿下与欣贵人都能遵守承诺。”说罢起身向外面走去。 梁王殿下刚好与她打了个照面,刚要开口问她此事处理得如何了,姜采薇便率先冲他微笑示意,头也不回地上了步撵,吩咐奴才们:“去禧合宫。” 梁王殿下一头雾水地看着姜采薇的背影,抬脚进了乐萱殿:“皎皎这是去做什么了,你们的事……”提到欣贵人与陈王殿下的事时,他还特意顿了顿,“解决好了?!” 一看梁王殿下的态度,欣贵人一张脸立刻变得通红,害羞地背过了身。陈王殿下不好意思地 笑笑,拉着梁王殿下就往外走:“解决好了,舒阳郡主已经帮我们想好了主意。” “真的?!”一听是姜采薇帮着他们解决了,梁王殿下乐不可支地拉着陈王殿下的手欢快道,“五哥你瞧,我就说嘛,皎皎她本性善良,一定会帮你们的!”说完抬腿便往外跑。 陈王殿下在后面叫道:“哎,你做什去?!” 梁王殿下回过身,冲陈王殿下神秘的笑笑:“秘密!等这事有着落了,你自然也就知道了!” 寒阙天,禧合宫。 姜采薇支开禧合宫中所有伺候的宫人,一个人缓步走进殿内,躬身向太后娘娘行了个礼:“舒阳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正在抄写佛经的太后娘娘被姜采薇这突如其来的行礼给弄晕了,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采薇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突然行了个这么大的礼?” 姜采薇微微一笑,坐到太后娘娘身侧:“舒阳今日来,是想求太后娘娘一件事。因为有求于人,所以才行了大礼。” “采薇和哀家见外了不是,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京中,哀家是你唯一的亲人。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 姜采薇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笑意全无,一双眼睛夹杂着利刃与寒冰,犀利的眼神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穿透一般:“臣女想求太后娘娘能饶过柠儿与耶律拓,交出柠儿所中之毒的解药。” 一听姜采薇的话,太后娘娘一张原本笑靥如花的脸顿时僵住了。她有些尴尬地笑笑,佯装什么都不知道:“采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娘娘就别装了,既然都到今天这份上了,咱们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姜采薇满脸正色道,“实不相瞒,臣女手中把握着太后娘娘所有的秘密。若是太后娘娘不肯放过柠儿夫妻的话,臣女不在乎与太后娘娘拼个鱼死网破。” “哀家所有的秘密?!”太后娘娘轻蔑的笑笑,她根本就不相信姜采薇的话,以为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毕竟知晓当年之事的人,早就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在宫中,除了苏嬷嬷外,没有旁人再知道的了,可以说姜采薇根本就没有知晓当年之事的渠道。 想到这儿,太后娘娘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胸有成竹地问道:“好,那你就说说,你知道了哀家什么秘密?!” “看来太后娘娘不信臣女?”姜采薇漾开一个淡然的微笑,樱桃小口只说了四个字,便让太后娘娘一张脸阴晴不定起来:“梁王殿下。” 太后娘娘深吸一口气,有些心虚地眨眨眼,仍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你这话是何意,哀家怎么听不明白?” “看来太后娘娘是打算要与臣女装傻到底了,也罢,既然太后娘娘执意装糊涂,那臣女就只好做个明白人了。”姜采薇嘴角轻扬,“臣女所说的,是梁王殿下的身世。太后娘娘,您说若是皇上知道梁王殿下是太后娘娘您与老梁王的私生子,他会怎样做?朝中那群本就因削藩之事与梁王殿下不和的老臣,又会怎样做?” 听了姜采薇的话后,太后娘娘惊得倒吸了口凉气。她原以为当年的事,随着先皇与老梁王相继作古,便能够彻底掩埋在岁月之中了。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姜采薇竟能将此事重新翻出来,拿这件事来要挟她。可是,她十六岁进宫,在寒阙天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又岂是区区一个姜采薇就能威胁得了的?就算是处于一个不利地位,她也要再拼上一把。 太后娘娘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去:“采薇,你这是在拿小六子要挟哀家吗?!若是此事真闹大了,你以为小六子还会全身而退吗?” 姜采薇一怔,看来她与梁王殿下演的戏还真是有效果,就连太后娘娘也以为她真的对梁王殿下一片痴心。想到这儿,姜采薇目不转睛地盯了太后娘娘一会儿,然后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太后娘娘被姜采薇这莫名其妙的笑给弄晕了,气急败坏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姜采薇掏出帕子拭着脸上笑出的眼泪:“臣女是笑太后娘娘太过天真,没想到您在宫中待了这么些年,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一点儿也没长。太后娘娘,您不会真的以为臣女心仪于梁王殿下的吧?!” 见太后娘娘发怔,姜采薇得意地掩口一笑,“你所见到的,都不过是我与梁王殿下演的一出戏罢了。事实上,在这段感情中真正动了心的人,可是您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生下来的宝贝儿子。您以为,臣女会在乎一个将要娶了旁人的棋子吗?” 太后娘娘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似的,她无力地倚在榻上,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姜采薇。她怎么也不曾料到,眼前这个一直都柔弱恭顺的女孩,竟是如此的冷血与狠毒,能够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她一生阅人无数,怎么就偏生信错了人,养虎为患,弄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太后娘娘,如今难道您还是不肯认输吗?”姜采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瘫在榻上的太后娘娘,“也罢,本来这张牌我是不想亮出来的,可见你如此,也就不得不亮出王牌了。” 姜采薇说着微微一笑,弯腰凑近太后娘娘,在她耳边轻声道:“先皇生前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孩子,如今在我手中。” 一听这话,太后娘娘立刻条件反射地侧过头:“你说什么,玉洁在你手里?!” 看太后娘娘这么大的反应,姜采薇知道,这场博弈中,她赢了。这样想着,她槿直起身子,不慌不忙地捋捋鬓角的碎发:“您说,若是皇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会怎么样呢?哎,真是可怜啊……一出生便被亲生母亲抛弃,胞妹又下落不明,长大之后还亲自下令灭了自己的母国……啧啧啧,这些事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估计会崩溃的。不过皇上到底是皇上,总该比旁人更坚强些。您说是吧,太后娘娘?”说完,姜采薇柔柔一笑,不等太后娘娘回答,便作势要往殿外走。 “你站住!”太后娘娘声嘶力竭地叫住姜采薇,一行眼泪顺着她保养得当的脸流了下来,“我给你解药。”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姜采薇走到太后娘娘身边,向她伸出手,“臣女替舍妹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娘娘从怀中掏出一个烧蓝的小瓶子放到姜采薇摊开的手中,顺手拉住姜采薇:“你是谁?!”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姜采薇莞尔一笑,凑到太后娘娘耳边,“固陇。” 听了姜采薇的话后,太后娘娘彻底呆住了。她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本该死在北漠的人,如今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还傻乎乎地宠爱了她这么长时间。甚至还一度想要撮合她和梁王! 姜采薇面无表情地看了太后娘娘一眼,攥着解药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 苏嬷嬷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主子瘫倒在榻上,连忙跑过去关切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太后娘娘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回来复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故人 苏嬷嬷被太后娘娘的话弄得不明所以:“她?!她是谁,谁回来了?!” 太后娘娘紧紧抓着苏嬷嬷的手,显得十分紧张:“明月公主,那个早该死了的明月公主!她回来了,她要向大梁复仇了!” 苏嬷嬷回头看看姜采薇离开的方向,虽然不知道姜采薇与太后娘娘说了些什么,让太后娘娘受了刺激。可明月公主过世的消息是大家众所周知的,又怎么会变呢?想到这儿,苏嬷嬷放低声音,柔声安慰太后娘娘:“娘娘,您这是什么话,明月公主早就死了。” “不,她没死!”太后娘娘已经几近疯魔,瞪着一双目光空洞的眼睛,狠命地摇头,“那个女人她没死,她是回来复仇的!她要覆灭大梁,她要害死小六!” 见太后娘娘这个样子,苏嬷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太后娘娘拢进怀里,一面拍着她的后背,一面轻声安慰道:“好好好,她回来了。别怕,咱们不是还有皇上吗?!皇上是真龙天子,妖邪不侵,他会保护梁王殿下的!” “皇上?!”一听到皇上,刚刚安静下来的太后娘娘猛地抬起了头,拉着苏嬷嬷激动地大喊:“你快去告诉皇上,就说她回来了!让皇上离她远一点啊,快点去告诉皇上!” “离她远一点?离谁远一点?!” 本来哭喊着的太后娘娘突然安静了下来,瞪着一双眼睛,目眦尽裂:“姜采薇!” 一听到姜采薇的名字,苏嬷嬷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没有想到,姜采薇竟然就是那个传闻中名动九洲的明月公主。她更没有想到,原本应该葬身北漠的人竟还好好地活在世上,甚至就在他们身边。 不过,知道了她真实身份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苏嬷嬷顿时明白了梁王殿下第一次见姜采薇时为何是那般态度,也明白了姜采薇会就着高高在上的身份不要,只一心往男人们的权利中心扎。她是来复仇的,她身上背着西凉全族的血海深仇…… 只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能向皇上透露姜采薇的身份。她是个女人,万里江山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她曾亲眼目睹过梁王殿下为明月公主吃的那些苦,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他受一点伤害。 苏嬷嬷回头望着外面晚霞漫天的景色,幽幽地叹了口气:老天爷啊,你到底要怎么样?! 寒阙天,长信殿。 萧通放下手中的书简,抬头冲向他走过来的姜采薇微微一笑:“你来啦,正好,朕这儿有刚进贡的春茶,来尝尝?!” 姜采薇拂起裙裾坐到萧通对面,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望着杯中不断氤氲的热气柔声道:“皇上,陈王殿下那边臣女已经处理妥当了。” “你从来不曾让朕失望过。”萧通侧过头透过窗子望着漫天云霞,“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明日是个大晴天啊。” 姜采薇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赵祺有没有打听到赵祯哪日动手?” “赵祯很会选日子,还是个黄道吉日呢。”萧通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采薇,你猜猜哪天?” “不猜。”姜采薇一脸淡然。 萧通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风趣!告诉你吧,是下个月小六大婚那日晚上。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采薇,赵祯和你是不是有点什么猫腻儿啊?!他为了帮你阻止小六娶十一公主,竟然将逼宫的日子安排到了那天。”萧通笑盈盈地凑近姜采薇,“跟朕说说呗,你和那赵祯有啥事?” “皇上!”姜采薇一脸正色地瞪了萧通一眼,“咱们这是在谈论大事,您就不能庄重点吗?!” 萧通撇撇嘴:“真不明白小六为何会喜欢你,这般正经,有什么好玩的?” 看着不正经的皇上,姜采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皇上,事成之后,咱们该如何处置陈王殿下?!” “陈王?!” 一提到陈王萧通才稍稍恢复了正常,他挑挑英气的眉毛,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对于萧选,咱们有三个选择:一、过河拆桥,二、卸磨杀驴,三、兔死狗烹。采薇,你觉得咱们选哪个好?” 姜采薇低头一笑,这次她和皇上倒是想到一起去了。不过皇上是为了保全皇位,而她却是为了杀人灭口。 姜采薇端起杯子,不紧不慢地吹着杯中的热气,水汽升腾间,让人分辨不清她的表情:“狡兔死,走狗烹。的确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道日后皇上是不是也会如此对待臣女?!” 方才还满面笑容的皇上听了姜采薇的话后,面色一凝:“采薇,你这是……” 看着皇上的态度,姜采薇心中已有了答案。她掩口一笑,打断皇上:“臣女不过是同皇上开个玩笑罢了,皇上何必如此认真呢?既然皇上决心要处置陈王殿下,那依皇上所见,咱们何时动手为好?” “采薇觉得呢?” “下个月太后娘娘要去承天寺进香,而那时陈王殿下也已经动身准备回陈地了。我觉得咱们可以趁机,在承天寺通往陈地的路上派人斩草除根。到时就算闹起来,咱们也可以说是山匪流寇作乱。” “你这主意不错。”萧通点点头,“母后去承天寺进香,你得跟去吧?到时朕会派几个人给你,你就在路上将老五给送走吧。” 姜采薇行了个礼:“是,臣女遵旨。” “采薇,”萧通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姜采薇,“你……你真的愿意小六与晋国公主成亲吗?若你不愿意,朕可以帮忙的。你不知道,方才小六还……” “皇上!”姜采薇打断萧通的话,“臣女……真心祝愿梁王殿下与十一公主百年好合,一世……恩爱。” 这最后几个字,姜采薇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愿意?!她怎么会愿意自己心爱的人成为她人的夫君呢?!只是不论她与梁王殿下多么相爱,他们之间始终都隔着血海深仇。况且,她是回来复仇的。 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一旦动了情,势必会为自己添上软肋。想要成功,就势必要断情绝爱。她不是不爱,她只是不能爱。 “罢了,这终究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朕说得再多也不能为你们两个做决定。”皇上叹了口气,“好了,冰儿马上就要回辋川了,朕要和锦时去送她。怎么样,你要不要来?” 姜采薇摇摇头,有气无力道:“不了,臣女有些乏了,想要早点回去歇息。请陛下代我向云城夫人道别。” 萧通拍拍姜采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走出了长信殿。只剩姜采薇坐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之内,满身颓唐…… 萧通牵着锦时的手站在高高的城门之上,下面被夕阳染红的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向着天边驶去。他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跟她说,只能站在高处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 说来,他们这一生仿佛早已注定了似的。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对于她,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旁观者,对她遭受的一切永远都无能为力;而她则是从开始就向他背道而驰,只留给他一个孤单的背影,连头也不曾回过。 那辆马车终于消失在了天地相接处,不留一点踪迹。她来时,是这样孤零零的一辆马车,走时仍是孤零零的一辆马车。像是什么都没有变过,也像是什么都变了。 正当萧通看着天边出神时,在他面前一直保持缄默的锦时突然开口道:“吾之素年,汝予锦时。” 仓促之间萧通没有听清锦时在说什么,忍不住追问道:“什么?!” 锦时抬起头,望着父亲:“我是说,我名字的意思不是你说的‘尔今此去予素时,谁人踏花拾锦年’。我名字的真正含义是:‘吾之素年,汝予锦时’,这是我娘亲口对我说的。” “吾之素年,汝予锦时……”萧通低声念叨着这句话,突然扬天大笑起来。原来,她早就原谅他了。原来,将他们越隔越远的不是当年的错误,而是从头至尾都没有自信的他。只是就算他明白了又能怎样呢,他们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萧通笑过之后,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冰儿,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儿保护锦时,尽自己所有能力让他成为一代明君。” 只是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冰儿,你等着看吧,再过不久,当年害过咱们的人就要为他们的错误付出惨痛的代价!朕要他们比咱们当年痛苦一千倍,一万倍!朕要让那些人,全都生不如死! 锦时拉拉萧通的手:“你要将我立为太子吗?” 萧通低头冲儿子温柔一笑:“是,你将成为除朕之外,大梁最为尊贵的人。等朕百年之后,你将是这片江山的主人。” “可是我娘说过,这很难。” 萧通俯下身,直视着儿子的眼睛,温柔地回答:“你放心,朕是天子也是你的父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逼宫 寒阙天,长信殿。 “皇上,赵大人来信说,定国侯开始有动静了。”李琨带着一身凉气走进殿中,俯身向萧通行了个礼。 正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的萧通听了李琨的话后,微微一笑:“看来今夜注定是要过不安稳了,各个宫中情况如何?” “回皇上的话,各宫已事前得到皇后娘娘提点,所以都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萧通起身透过笼着素色“阮烟罗”的窗子,望着天边那轮发出朦胧光晕的婵娟轻轻叹了口气:“时候差不多了,你派人去通知等在城郊的虢城军拔营吧。对了,出城时别忘了提醒禁军,让他们做好战斗的准备。” “是,奴才遵命。”李琨躬身退出了殿内。当他正准备合上殿门时,好像听到了萧通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这汴梁城又要血流成河了……” 可是当他竖起了耳朵,正打算仔细去听时,却发现除了殿外呼啸的寒风声外,再无任何声响。李琨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幻听罢了,也没有在意。转身和上殿门,接过小徒弟递过来的灯笼,走进了深沉得如浓墨一般的夜色之中。 寒阙天,承乾门。 姜采薇抬头安静着地望着寒阙天内城城墙在月色中模模糊糊的剪影,任暴虐的寒风将自己的衣襟吹起又拂落。这条平日里车马不断的宫道上,如今却是冷清得门可罗雀。别说什么耀武扬威地驱车而过的王侯贵胄,就连经常在此带兵操练的禁军也不见踪影。空荡荡的校场上只有姜采薇她一个人,伴着月华与残灯在料峭的寒风之中静静独立。 正安静时,离得不远处的天空中突然亮起了橘黄色的光亮,万千燃着火焰的飞矢划过静谧的夜空,齐刷刷地落到了寒阙天外城城墙的位置。而那照亮了半边天的光也越来越亮,隐隐约约的厮杀之声也从城墙外传了进来。 听着抬攻城木的号子与人临死前的惨叫,姜采薇忽然想到了霍都城破的的情景。也是这般滴水成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是这般突然而至的军队与厮杀,也是这般浓烈得像是要将苍穹一并燃烧了的大火……姜采薇不自觉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采薇。”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从她响起,沉稳威严的声音在这杀伐不休,火光凄厉的夜里听起来,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 听了那人不怒自威的声音,姜采薇回过头,借着远方的火光看清了那个半隐在夜色中的人的脸后,微微一笑,松开拉着姜汐的手回身向那人行了个礼:“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萧通点点头,抬脚走到姜采薇身边,与她比肩而立,望着不断有厮杀声传来的外城的方向,自顾自地缓声道:“十年,朕与赵氏差不多斗了十年。从朕任太子监国,开始着手帮着父皇料理朝政时,便开始与赵氏开始斗。这场长达十年的博弈中,朕与赵氏的势力从来都是势均力敌,此消彼长。朕曾费尽心机地赢过,也曾为了一些利益而妥协过。只是朕怎么也没有想到,朕与赵氏的最后一战竟是这个样子。” 姜采薇回身瞥了一眼在熊熊火光的映衬中神情莫测的萧通,嫣然一笑:“那陛下所料想的结尾,该是怎样的呢?” 萧通低头轻笑一声:“说实话,朕也不知道。或许,在朕的潜意识里,还以为会和赵氏一直就这样斗下去吧。不过说真的,若是没了赵氏,朕还真觉得有些寂寞呢。” “陛下不会寂寞的。”姜采薇望着远处天边恍如白昼的火光,神色肃穆,“这个赵氏没了,还会有下一个赵氏出现。下一个赵氏没了,还会再有下下一个赵氏。这权势与名利的斗争,只如长江流水,亘古不绝。” “登高望远,使人心悲。”萧通轻轻叹了口气,“从前父皇闲来无事时,总是喜欢念叨着这句话。朕当时年幼,并不能够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后来自己登了基,一年年地与各种人斗来斗去,才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这旁人眼中垂涎欲滴的万里山河,对朕来说不过是一种枷锁罢了。” 姜采薇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浅笑:“古往今来,从来都是出世者怀抱宋玉悲凉,入世者感慨农山心境。陛下这样说,虽是听起来感叹高处不胜寒,可是那颗心仍是怀忧天下的。或许,这都是命吧。有些人,一生下来便注定无忧无虑,被人宠爱一世;可有些人,还未出生便已经担负了太多东西。即便是千方百计地逃离过,抗争过,可不论他们逃到天涯还是海角,命运总会找上他们。” “你这话说的不错,红尘莽莽,不论是九五至尊还是贩夫走卒,都不过是命运手中的傀儡罢了。” “鼓声响起来了。”姜采薇深深吸了口气,一颗半悬在胸膛中的心也终于落了地,“皇上,到了明日这汴梁城又是一派新气象了。既然是除旧迎新的日子,皇上可有何愿望?” 萧通眉眼含笑地望了一会儿光芒仍是不减半分的天空后,半是真心半是调笑道:“朕希望这厮杀之声不要传到内宫去,若是母后知道了今日之事,又要怪朕刚愎自用了。” 姜采薇抬手捋捋被风吹到额前的碎发,低头一笑:“怎么会呢,皇上这招虽是冒险了些,可到底还是赢了的。太后娘娘身为皇上的娘亲,一定会为儿子自豪的。” 萧通目光灼灼地盯着姜采薇那张掩映在火光之中的小脸,嘴角轻轻地漾开了一抹微笑:“采薇,有时候朕真的很嫉妒阿昶。” 姜采薇一愣,随即笑着问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身为九五至尊,高高在上,受万民朝拜,这天下都是您的,可为何要去嫉妒一个微不足道的王爷呢?!” 萧通转头专心致志地望着不断有杀伐声传来的外城方向,浓烈的火光映在他那张骨雕刻画的俊脸上,为他那原本太过书生气的眉宇添上了几分霸气。 两个人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只是齐齐地望着火光冲天的外城方向,安安静静的氛围,却是一点也不显沉闷与尴尬。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庭前的积雪从校场呼啸而过,乌云借着北风的力量飘飏过去挡住了天边的残月。远处亮堂堂的火光之中不断有木梁的灰烬飘出,灰蒙蒙的灰尘夹杂着烧焦的味道,伴着血气与硝烟顺风飘过,五味杂陈的味道让人闻了忍不住皱眉。 明明是早春,可雾蒙蒙的天上却突然下起雪来,鹅毛般大小的雪花如三月天的柳絮般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又给半化的积雪添了新装。满地白茫茫的雪花,在火光的映衬下只如同毛绒绒的银狐裘,看上去竟让人生出了一丝暖意。 姜采薇伸出手,妄图接住一片洁白的雪花,可是那脆弱的雪花还未等落到她手上,便被她身上散发出的热气给化成了一摊污水。 姜采薇低头看着手中的雪水,柔柔一笑,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发问般地轻声道:“听我娘说,我出生那日,正是汴梁城大雪初霁的日子。抬眼望去,接天蔽日全是一片洁白,冷风与大雪一齐掩盖住了所有的黑暗与血腥。等到了明日,今晚所有的血气与狼烟也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静谧与安详,全然看不出今晚的杀戮与血腥” 萧通抬手轻轻拂去落在姜采薇头上的雪花:“星移斗转,海枯石烂。人生百年不过须臾,朝代更替在天地眼中也只是一瞬。旧物不断地远走,而新人也不断此起彼伏地出现。再过几十年,别说是今晚这场血流成河的战争,恐怕连你我都不会留下丝毫踪迹,早就随着川流不息的时光消散在历史深处了。” “陛下是天子,任凭流年似水,终会青史留名。”姜采薇拉起披风上的帽子戴在头上,“而这场为陛下至尊之路奠基的战争,也会在史册上留下寥寥数语。只不过到那时,后人再翻看这页的历史就会发现,汗青会自动忽略掉这满城的浮尸与鲜血,只剩下满篇的歌功颂德。” 正说话间,只听“吱呀”一声,原本紧闭的宫门掩开一条小缝,一个一身烟灰的将士手持传令旗从外宫跑进皇上与姜采薇所在的宫道上,跪在皇上面前:“禀报皇上,赵氏叛党已被擒获,其余众党羽亦已缴械投降。” “好。”皇上满意地点点头,“传朕口谕,赵氏贼子,以下犯上,其心可诛。为首者当即斩杀,以儆效尤。其余党羽暂时收监,送往大理寺,家产全部没入国库。另外,虢城军护驾有功,击杀敌军过百者,赏百户侯。其余人等,皆赏三年俸。” “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传令官向皇上行了个礼,拿着令旗迅速跑了出去。 姜采薇走到皇上面前,躬身行了个礼:“臣女在此恭贺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上扶起姜采薇,冲她柔柔一笑,“采薇,明日起你将成为除母后与皇后外,大梁最为尊贵的女人。” 姜采薇一愣,心里敲起了鼓,生怕皇上会突然下旨封她为妃:“皇上这话……是何意?” 看姜采薇一副没有底气的样子,萧通知道她是又误会自己了,低头一笑解释道:“朕要封你为护国公主,护佑我大梁和乐安宁,永世安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婚 听了皇上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话后,姜采薇微微一愣,心中颇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当初以为需要花上好几年功夫才能得到的东西,这么容易便到手了。只是她也深知木秀于林的道理,知道今夜之后她的敌人便更加多了。 姜采薇望着萧通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的脸,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挑挑眉毛,轻笑道:“皇上可别开玩笑,无功不受禄。臣女年岁,资历,出身都在那儿摆着呢,又有什么资格与唐朝的护国太平公主相比?皇上这玩笑开得有些大,倒叫臣女不受用了。” 萧通看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姜采薇,轻轻叹了口气。他从前确是只想着要利用姜采薇的,可是与她这几年相处下来,发现她不论是才学还是品性都是万里挑一的。两人又整日在一起处理朝务,朝夕相对间与对方的默契更是无人可比。虽说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可他还是不自主地将她看做了知己。 当然了,他也不是没动过纳她为妃的念头。只是半开玩笑地与她提了几次后,皆是以失败告终。可这样的人物,等日后嫁了人,岂不是大梁的损失?!若是嫁给哪个皇室子弟便罢了,可若万一配了个俗人,终究是可惜的。 所以,他才想到了按着唐朝太平公主的例子,也将她封为护国公主。这样于公于私,她都是能为大梁社稷负责。况且这护国公主的名分,倒也不辜负了她的聪颖。 萧通思虑得周详,只是没有想到姜采薇听了后确是并不当真。想到这儿,皇上叹了口气,满脸正色道:“采薇,朕是认真的。今日先同你讲了,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正式的册封,朕明日早朝便会颁布。” 姜采薇看着萧通认真的神色,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回身望着不断有锣鼓乐声传来的内宫,柔柔一笑:“皇上真是宠爱梁王殿下,竟让他与王妃在帝后大婚才能使用的鸾凤阁中成婚。” 萧通也转过身,望着鸾凤阁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再大的荣光,此时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补偿罢了。” 此事不提还好,这么一提,萧通才恍然想到鸾凤阁中还有位娇客被自己给冷落了。他拍拍姜采薇的肩膀,行色匆匆地叮嘱道:“采薇,朕突然想起来朕还有件大事尚未处理。这样吧,一会儿处理赵氏乱党的事就交给你了,朕先回去了啊!” 说完,不等姜采薇回答,便脚步生风地快步往内宫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姜采薇,满脸茫然地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又出什么事了,竟是这般慌张?瞧瞧这没头没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娶亲的是他呢!” 寒阙天,昭阳宫。 小东子捧着一个什锦攒心漆盒坐到黄鸢身边,顺手从盒中拿了块莲叶枇杷糕塞进嘴里:“吃吧,这可是御膳房的首席做的。若不是就着我家王爷大婚这个由头,就凭着咱们的身份,可是很难吃到御膳房首席的糕点呢。” 黄鸢扭头白了小东子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当初咱们在朱雀湖上约定什么来着?!咱们两个是要撮合你家王爷和我家小姐的!可如今倒好,一个娶了别国公主,另一个又是整日为国事奔波。两个原本郎才女貌的金童玉女,姻缘没成,反倒是越来越生分了。” 听了黄鸢的话后,小东子顿时觉得手中的糕点失了味道。他低头耷拉脑地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也深深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呢,谁能想到这两人竟是如此的情深缘浅。从前在北漠时,因为身份有别不能相伴。如今好不容易才门当户对了,又出了个什么十一公主。哎,他们两人这九曲回肠般的故事啊,若是写成话本子传出去,一定能风靡全京城。” 黄鸢并未注意小东子后面的话,反倒是被他那句没意识时说出的“北漠”给吸引住了,连忙追问:“北漠?!什么北漠?!我家小姐一个闺阁小姐,何时去过北漠,又怎能与你家王爷相遇?!” 小东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什么北漠?!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从前跟着我家王爷在北漠戍边时,见过的一对情人。他们因为身份与家族的关系不能相守,并不是说你家小姐与我家王爷。你听错了,听错了!” “我听错了?!大概是吧?!”黄鸢没有深究,也顺手从漆盒里拿了块自己蟹粉糕,仰头看起天上的烟火来:“我平日里就听宫里的老人说,皇上对梁王殿下格外恩宠,如今可是见到真的了。皇上不仅让他与十一公主在鸾凤阁大婚,竟还放了漫天烟火。哎,当真是宠信殊荣,一时无两啊。” 小东子抬起头望着天边的红光,皱皱眉头:“这红光不像是方才烟火的光亮啊,看着倒像是走水了。” “得了吧,若是走水,这会**里肯定早就闹起来了,怎会如此安静?!” 小东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若是走水宫里肯定不会这般安静。” “我说怎么在咱们宫里找不到你呢,原来你跑到这儿偷嘴来了。”元玉洁挨着黄鸢一同坐在台阶上,随手也从漆盒里拈了块点心。 说来也奇怪,方才与黄鸢在一起还能言善道的小东子见了元玉洁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腼腼腆腆的,就像是个遇见心上人的大姑娘。 黄鸢冲元玉洁微微一笑:“姑娘,小姐还没有回来吗?” 元点点头:“是啊,两个时辰前出去后,到现在也还没回来呢。看样子,肯定又被长信殿叫去了,一时被政务绊住了脚。这会子还不回来,估计今晚不回来了。行了,我得回去看看了。方才不过是出来寻寻你,这会**里没人照管,那群人又该偷懒耍滑了。”元玉洁说着便站起了身,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往昭阳宫外走去。 黄鸢望着元的背影,对小东子摇头咋舌道:“啧啧啧,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我们小姐好好儿的一个清白女儿家,整日地被他叫去处理政务。这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对我家小姐的名声该多不利啊!” 等了半会,也不见有人回答。黄鸢满心疑惑地侧过头,发现小东子望着元离开的背影已经出了神。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像是被人勾去了魂魄。 看着小东子的样子,黄鸢已将他的心事看穿了七八分。便想着作弄作弄她,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调笑道:“看什么呢,这样出神?” 小东子瞬时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低下头:“没、没看什么……” 见小东子害羞,黄鸢更是得意:“你喜欢元姑娘!” “没、没有!你休得胡说!” “我胡说?!嘁,别装了。就你那点小心思,长个眼睛的就能看出啦。也就你,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呢。” 被黄鸢这么一说,小东子瞬时慌了手脚:“能、能看出来?!这……这、这该如何是好?若是因为我污了她女儿家的清白……” “得了吧。”黄鸢打断小东子的话,“若凭你便能污了元姑娘的清白,那我家小姐也别在宫里混了。不过……”黄鸢凑近小东子,笑得一脸猥琐,“你是何时喜欢上元姑娘的?” 小东子羞得满脸通红:“她入宫前,在我们王府住过一段日子,我也就是在那时……” “哦。”黄鸢点点头,然后又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估计着,你与元姑娘的缘分可能不深。倒不是我打击你,只是你也知道,我家小姐一向看重元姑娘。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看待,吃穿用度皆与自己并齐。先不说这个,就说我家小姐与你家王爷如今的关系,你与元姑娘的事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说起我家王爷,还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小东子抬头望着天边逐渐消失的火光,幽幽地叹了口气。 寒阙天,鸾凤阁。 十一公主端坐在内殿的檀木千工床上,身边描龙绣凤的被褥上洒满了栗子与花生,一对小儿手腕粗细的喜烛发出明晃晃的光亮。她看着自己倒映在地板上的影子,默默地红了脸颊。 本来她作为深受皇上喜爱的嫡公主,是不用出国和亲的。只是,当她听说和亲的人选是梁王殿下后,整个人都要疯了。 其实,她很早之前便已经对梁王殿下芳心暗许了。只是梁王殿下当时一心只想着赢取西凉的明月公主,而她也深知凭着自己的才名根本不足以与明月公主比肩。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已经准备放下的时候,竟然传来了大梁以梁王之名向晋国求亲的机会! 她知道,这将是她这一生中唯一一次能够嫁给梦寐以求的梁王殿下的机会。所以,她拼着着父皇对她的喜爱,和嫡公主的身份,最终得到了这个下嫁的机会。而今日,就是她日后幸福生活的起点。 “咚咚咚”殿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看着映在殿门上那抹越来越近的身影,十一公主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一双手紧张地缴着帕子,心都跳慢了一拍。 “吱呀——”门被推开了,十一公主看见一抹玄色的衣角向自己走了过来。她欢喜地抬起头,可当她看清面前之人时,满脸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豆大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冲散了脸上的脂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求婚 姜采薇伸着懒腰走进禧合宫,原本以为赵氏之事不过几个时辰便可处理完毕,可谁能想到竟是用了一宿的时间。姜采薇揉揉发胀的眼睛,满心想着赶紧回寝殿小憩一会儿,谁知她刚要推开殿门,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皎皎。” 她回过头,看到此时本该与王妃去长信殿谢恩的萧迩正站在院中那棵桃树旁。 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雪,可如今已是早春,雪还未积下便已经化成了雨水,只有树枝上还零星地残留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艳丽的桃花映着洁白的冰雪,一红一白倒也是一片奇景。 萧迩穿着一身月白色缠枝纹绫圆领袍,外面罩着鱼肚白银鼠裘,一头青丝用和田玉冠子束在头顶。白雪粉桃间,少年长身玉立,一举一动皆是无双风流。 姜采薇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正向自己走过来的萧迩,一双手紧张得沁出了汗珠儿。说实话,看到萧迩在大婚第二日便来寻她,她心中自然欢喜。只是这欢喜之余,她又深知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属于另一个女人,而自己与他已缘尽此生。 姜采薇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欢喜的、悲伤的情绪都压在心底,冲走到自己面前的萧迩柔柔一笑,三分醋意七分挑衅道:“这新婚燕尔的,殿下不陪在王妃身边,却跑到舒阳这里,就不怕王妃生气吗?!” 萧迩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而是一把将姜采薇拢在了怀里。姜采薇虽有一瞬间的动容,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萧迩已是有妇之夫,这样于理不合,抬手便要推开萧迩。 萧迩感受到姜采薇的动作后,更加使劲儿地将她往自己怀里抱了抱,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怀里似的:“别动,让我抱抱你。” 听着萧迩有些可怜兮兮的声音,姜采薇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她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本想推开萧迩的手,回抱住了他。 姜采薇靠在萧迩肩头,闻到他身上毫无熏香气味,尽是晨露的味道。再回想起他满脸疲惫的样子,不禁皱皱眉询问:“六哥哥,你何时来我宫里的?” 萧迩仍是不肯松开手,也没有回答姜采薇,而是反问道:“皎皎,你去哪了,为何一夜未归?” 听了萧迩这话,姜采薇便确定了他在这儿等了自己一夜。虽是感动,只是一想到他逃了洞房花烛夜来找自己,心里仍是膈应,便随口扯了个谎:“昨夜我去侍寝了,估计再等一会儿封妃的圣旨便会传过来。六哥哥,你可为我高兴?” 萧迩微微一怔,放开姜采薇捧腹大笑起来。姜采薇一头雾水地看着开怀大笑的萧迩,暗自忖度:这家伙莫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接受不了,得了失心疯?! 萧迩笑够之后直起腰,擦干脸上笑出来的眼泪,掏出一张烫金红色泥金纸递给姜采薇。 姜采薇满心疑惑地接过那张纸:“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原来是份婚书。 姜采薇一脸茫然地看看手中的婚书:“六哥哥,你这是何意?!” 萧迩爱怜地摸摸姜采薇的头,柔声道:“皎皎,你愿不愿意嫁我?” “嫁你?!”听了萧迩的话后,姜采薇觉得好像有一群野马从自己心中摧枯拉朽呼啸而过,在自己那死水般的心中留下了一片狼藉。 可她并不想收拾那一地的狼藉,因为那片狼藉之中有着自己期待许久的东西:有她年少情窦初开的回忆,有她三年的等待,更有她对萧迩剪不断放不下的眷恋。 而这深深眷恋,曾因身上背负的仇恨被她强埋在了内心深处。今日随着萧迩一句话,她对年少时那份无疾而终的感情的期待与眷恋又重新萦绕在了心头。 可是,即便是死灰复燃又如何,即便是萧迩为她逃了洞房花烛夜又如何?!如今他已娶了别的女人,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而他们,终归是回不去了。 姜采薇望着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感到有一股滚烫的液体正在自己眼中汹涌澎湃地翻滚,随时准备决堤而下。她深吸一口气:“六哥哥,你已经娶了十一公主。咱们,再也回不去了。” 说完,她一把推开萧迩,将那婚书递回他手中,抬脚往殿内走去。刚走了两步,萧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若我说,我根本没有娶她呢?!” 姜采薇回过头,呆呆地看着萧迩。刚刚平复的心,又被他这一句话引得波浪滔天。 萧迩走到姜采薇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我根本没有同十一公主拜堂成亲,她嫁的是皇兄。” “怎、怎么会……”想到昨夜提到十一公主时皇上那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姜采薇才明白过来,原来昨夜里皇上如此匆忙,是急着与十一公主成亲去了。 萧迩将婚书送到姜采薇眼前,满眼期待地盯着她的眼睛:“采薇,你愿不愿意嫁我?” 姜采薇看着面前的婚书,觉得自己的眼睛被这艳丽的颜色灼得生疼。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心中说:“嫁给他吧,普天之下,除他之外又有谁还会如此待你呢?”可就在她要伸手接那婚书时,又有另一个声音鼓动道:“他可是你的灭族仇人,若是嫁了他,你该如何面对冤死的族人?!” 两个声音你争我吵,各执己见。正当姜采薇纠结之时,苏嬷嬷突然从主殿方向走了过来,低头向姜采薇福了福身道:“郡主,太后娘娘有话要奴才传给您。” 姜采薇扭头看看主殿的琉璃瓦在晨光中反射出的光辉,挑挑眉毛。虽不知太后娘娘要说什么,可她手中捏着太后娘娘的命门,倒也不怕什么。 于是姜采薇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冲苏嬷嬷嫣然一笑:“有劳姑姑。” 苏嬷嬷与姜采薇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回头看看不远处的萧迩,轻轻叹了口气:“郡主,您也别怪老奴多嘴,只是有一句话,奴才觉得该让您知道。” “有什么话,姑姑但说无妨。” “您方才已经见了燕王殿下,必然也知道他没有迎娶十一公主的事了。只是,您知道他是如何阻止了这场婚事的吗?!” 还未等姜采薇回答,苏嬷嬷又接着说道,“他不吃不喝,连着在宗庙跪了三天三夜。说是宁愿跪死在宗庙,也不愿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皇上知道他这宁折不弯性子,又心疼他,怕他跪坏了身子,这才松了口。” 听了苏嬷嬷的话后,姜采薇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在火上烤过一般,疼得她连呼吸都困难。虽说知道萧迩并未娶十一公主的消息后,她确实吃惊,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迩竟付出了这么大地代价。 苏嬷嬷见姜采薇面色微微动容,知道她已经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接着说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奴才就再多句嘴也无妨。郡主,太后娘娘已经将您的真实身份告诉奴才了。” 姜采薇挑眉看了苏嬷嬷一眼,其实她早就料到了。苏嬷嬷是太后心腹,既然太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苏嬷嬷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此事不足为奇。 “奴才知道,您因为西凉的事,一直在怨恨大梁。可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全是太后娘娘与皇上商议决定的,与殿下并无半点关联。没错,他当初确是收到了领兵的命令,可他一直不同意。甚至为了躲避圣旨,一个人偷偷地跑去了草原。” 苏嬷嬷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傻,以为受命领兵的主将不在了,便能阻止这一切。他又怎能想到,太后娘娘和皇上竟让人用他的名号,将西凉给灭掉了。可怜这孩子,刚从草原回来,便得知您殉国的噩耗。又气又急,当即便吐了血,紧接着又生了一场大病。从那次病后,他身子就一直没调养过来……” 苏嬷嬷叹息着摇摇头,“说到底,这都是孽债。郡主,不管太后娘娘与皇上对西凉做了什么,萧迩始终都是无辜的啊。若说错,那就是他生错了人家,爱错了人……”苏嬷嬷说着,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听了苏嬷嬷的话后,姜采薇这才明白;原来,他从未背叛过她;原来,那场浩劫中他也是受害者;原来,利用这份感情的人一直都是她……她回过头,看着不远处那抹颀长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诸烦恼中爱缘所合,此为最重,如是烦恼深彻骨髓。” 姜采薇回过身,冲苏嬷嬷柔柔一笑:“姑姑,太后娘娘应该没有话要您转告我吧?” “请郡主恕罪。”苏嬷嬷向姜采薇行了个大礼,“郡主,殿下是真心爱您的。请您就算是看在他那一片真心上,也不要辜负了他。” 姜采薇深吸一口气,“请姑姑放心,采薇日后再不会辜负于他。” 说完,她压下心中所有感慨。走到萧迩面前,将婚书从他手里抽出来,故作轻松道:“六哥哥,你可想好了。娶了我之后,可就不能后悔了。” 萧迩微微一愣,他本以为姜采薇会像往常一般拒绝自己。可谁知,她竟然同意了。喜出望外之际,他一把抱起姜采薇,一面转圈一面高喊道:“皎皎终于要嫁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礼佛 一个身着甲胄,做禁军打扮的人同一个小沙弥自山腰处掩映在一片枝繁叶茂的苍松翠柏的古刹走来。生着青苔的石板路上,早晨下的露水还未蒸干,湿漉漉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下过雨一般。道路两旁是一片片人烟罕至的树林与灌木丛,高耸入云的古树甚至遮挡住了阳光,使谷中常年一片昏暗。周围草木繁盛,古藤遍地,山雾弥漫,耳边时不时传来各种各样的鸟鸣。 两人拐过急弯,回头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碧绿,哪里还有那原本曲曲折折地盘在山中的小路?只有山腰处一片浓重的碧色中露出的一片朱红色的建筑,从满眼苍翠之中拔地而起。 虽是万绿丛中惊现的那一点突兀的红色,让人看了却并不觉突兀。看上去就仿佛是自然地从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生长出的一般,与这满山的苍翠浑然一体。 驻马在山脚下的梁王殿下看到那两人的身影后微微一笑,对身边的左副统领轻声说道:“看来,咱们马上就可以进山了。兄弟们奔波辛苦了这一路,也可以借着寺中的禅房好好儿地歇歇了。” 左副统领点点头:“是呀,每次奉命护送太后娘娘来承天寺礼佛时,这一路上最希望见到的,莫过于寺中那面朱漆斑驳的山门了。只是没有想到,平时连朝都不上的殿下竟会陪着太后娘娘一同来西山礼佛。” 梁王殿下回头看看被将士们护得严严实实的两辆马车,低头一笑:“这有何奇怪之处,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沧海桑田,星移斗转都只在一念之间。本王往日不来,是因为没有来的理由。今日既然能来,肯定是因为有了一定要来的理由。” 左副统领顺着梁王殿下的眼神,也看了看那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皱皱眉毛思索了一番后,突然恍然大悟道:“属下明白了,殿下此次是为佳人而来吧?若真是如此,倒也不辜负您那由来已久的风流之名。” “就算是吧。”梁王殿下望着姜采薇乘坐的那辆马车,微微一笑,眼中尽是温柔缱绻。 “莫非……这京中所传的您与钦国侯府的舒阳郡主的流言是真的?!王爷,现在京中所有人都在传,说您与十一公主的婚事作废,是因为舒阳郡主。” 梁王殿下回身挑挑眉毛看了左副统领一眼,轻笑道:“本王没有想到荀卿不但剑法超群,就连这探听流言蜚语的兴趣也是比一般妇人要强啊。” 左副统领一愣,随即尴尬地干笑两声:“嘿嘿,殿下,属下这不是关心您吗。怎么说在边地领兵戍边时,殿下您也与属下同在一个帐中共过事,多多少少有些袍泽之情。别的亲王,郡王什么的都是成年左右便娶了正妃了。可您这……王爷,您府中别说是正妃了,就连侧妃和姨娘都没有一位。这好不容易才传出点儿有关您的风月传闻,属下也就格外关心了些。” “行了,两个大男人就别像市井妇人一般,在这儿聊一些有的没的的风月传闻了。”梁王殿下调转马头,“本王估计着,这会儿贺卿与寺中派来迎咱们的师父也快要下山了。你去整顿整顿队伍,我去告知母后与阿槿一声。” “是,属下尊命。”左副统领抱拳向梁王殿下行了个礼,策马向着队伍前方走去。 太后娘娘放下手中的车帘,重新坐直身子,抬眼看了面前的姜采薇一眼:“你还真是有胆子,竟然还敢在哀家面前出现,你就不怕哀家将你的身份告诉皇上吗?” 姜采薇低头一笑:“太后娘娘若是想告,就尽管去告好了。我既然敢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去,就一定是做好了身份败露的准备。” 太后娘娘深知自己有把柄握在姜采薇手中,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换了个话题:“说吧,你今日来找哀家做什么?” “做什么?!太后娘娘说的话真叫人伤心,您是槿儿的姑母,这做侄女儿的来看看自己的姑母,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你就别在哀家面前这般惺惺作态了,你以为哀家不对付你,是因为怕了你吗?” “自然不是,太后娘娘纵横后宫二十几年,对付舒阳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自然不用费劲。我相信,您根本没有将我手中掌握的把柄看在眼里。必要时,您随时可以与我同归于尽。只是……” 姜采薇掩口一笑,“您至今都未对我做任何事,是因为梁王殿下。您明白我梁王殿下心中的位置,也记得当初得知我死讯时他是如何对您的。身为母亲,又怎会愿意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开呢?!所以,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您也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不是吗?” 太后娘娘静静地盯着姜采薇的脸,半响没有说话,过了会后,她终于叹了口气:“你很聪明,知道什么才是哀家真正的软肋。” 姜采薇柔柔一笑:“太后娘娘过奖了,都说养女随姑,我这是随了您啊。不过……”姜采薇突然露出了一抹嗜血的表情,“您以不主动进攻,我便不会对您动手了吗?!我拼着一口气,九死一生地活下来,费尽心机地进入寒阙天,可不是为了与你那宝贝儿子再续前缘的!既然你与皇上害得我家破人亡,那我也要让你们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看着姜采薇残忍嗜血的样子,太后娘娘觉得心底一震莫名的恐惧:“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我已经做了啊。”姜采薇嫣然一笑,“不然你以为大公主好好儿地,怎会平白无故地就死了呢?怎么样,太后娘娘,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还不错吧?” “原来是你!”太后娘娘气得眼眶泛红,头上青筋暴起,冲着姜采薇便扑了过来,“我杀了你!” 姜采薇躲开太后,仍是端庄得体:“杀我?杀了我,你以为梁王殿下会独活吗?!” 一听到自己的儿子,太后娘娘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伏在车板上满眼无助地望着姜采薇:“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姜采薇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了杯茶,“别着急,马上就到你了。” 说着冲太后娘娘绽开一抹灿烂的微笑,“你放心,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姑姑,我不会杀了你的。你不是爱吃斋念佛吗,从西山礼佛回宫后,你就不要再出禧合宫了,就安心地念佛吧。若是你听话,我或许会看在与梁王殿下从前的情谊上,饶过锦时和明珠一命。” “你……你这个毒妇!”太后娘娘咬牙切齿地看着姜采薇,眼睛憋得通红,淌了满脸的泪。 姜采薇还想说些什么,贺阳便已经带着迎客的沙弥走到了马车前:“微臣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小沙弥也双后合十,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久等了。” 姜采薇掀开车帘对那小沙弥微微一笑:“有劳小师傅。” 承天寺。 太后娘娘焚香之后,回身看了眼随驾的队伍,对苏嬷嬷道:“这小六子也不知去哪了,方才进庙时还见他来着呢,这一转身的功夫就没影了。” 苏嬷嬷莞尔一笑:“年轻人性子活泼,自然是一刻也安宁不了。梁王殿下向来都是无拘无束,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可自从这次十二州回京后,因为出了陈王殿下之事,就一直闷在寒阙天中,想必是把他给憋坏了。这次好不容易才出来透透气,您别管他了,让他自己好好儿地玩玩吧。反正这山也就这么大,又无什么猛兽毒蛇,梁王殿下又是那么大的人了,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您这一路奔波劳累的,还是赶紧去禅房歇着吧” “好,既然如此,那哀家便先去禅房歇着了。”太后娘娘微微一笑,与苏嬷嬷有说有笑地向后院走去了。 见太后娘娘离开后,黄鸢狡黠一笑,拉着姜采薇的手撒娇道:“小姐,你答应奴婢一件小事好不好?” “什么事,先说来听听。”沐俢槿将手从黄鸢手中抽出,一脸嫌弃地掏出袖中的苏绣帕子擦擦自己手,“你说完了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黄鸢一脸娇羞地凑近姜采薇,有些不好意思地呢喃道:“奴婢……奴婢想……奴婢想去前厅……求支签……可是,一个人去又有点不好意思。小姐,你陪黄鸢一同去好不好?!” 看着黄鸢那一脸怀春少女般的神情,沐俢槿就已经将她想求的内容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她嘴角轻勾,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道:“求签?!好端端的,你求什么签呐?” 黄鸢神秘一笑,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主持点点头行了个礼,拉着姜采薇就往前厅跑:“秘密,一会儿奴婢求了之后,小姐就知道了。” 主持望着两人欢快的背影微微一笑,侧头对着自己身后的长长的经幡感慨道:“年轻就是好啊,真是活泼灵动得紧。” 一个人掀开经幡从佛像后走到主持身边,望着两人越跑越远的身影回答道:“没想到佛道中人也会羡慕旁人,我还一直以为,佛家弟子都是五蕴皆空呢。” 年近古稀,却依旧精神矍铄的主持仰头随意一笑:“贫僧可不是以空门弟子身份感慨的,贫僧是以一个老人家的身份感慨的。试问这世间所有的垂垂老去之人,哪一个不羡慕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解签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为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那人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若是心中以为自己是生气勃勃的年纪,就算是已至耄耋自然也是生龙活虎;可若心中已觉得自己行将就木,即便是二八年华也是心如死灰。” 主持回过头神情严肃地看了身边那人一会儿,然后突然神情一松,笑了出来:“贫僧未曾想到原来阁下还对佛道有此见解,真是叫人不得不对阁下刮目相看。只是,说到人心……阁下确定要这样做吗?” 那人一脸坚定地点点头,躬身向主持行了个大礼:“在下心意已决,还望主持能够成全。” 主持摸摸自己的胡子,扶起那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阁下不必行此大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自当责无旁贷。” 伽蓝殿前。 黄鸢满心欢喜地用力摇摇手中的签筒,搓搓手,小心翼翼地抽了一支出来。紧闭着眼睛不去看签上写的什么话,而是抬手将那支签递到了姜采薇面,紧张兮兮地问道:“小姐,你帮奴婢看看,这是上签还是下签?” 姜采薇接过黄鸢手中的竹签,低声念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嗯?!”黄鸢睁开眼睛,一把扯过姜采薇手中的竹签,伸到那看守签筒的小沙弥面前:“敢问小师傅,这是何意?” 小沙弥接过黄鸢递过来的竹签,皱起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地向黄鸢行了个礼:“这位女施主,真是抱歉,贫僧刚刚主持抽签事宜不久。故此,这签……贫僧见识短浅,德行不深,怕是解不了。” “解不了?!”听了小沙弥的话后,黄鸢怒气冲冲地将自己抽到的签子从小沙弥手中抢过来,“既然解不了,那你还站在这儿充什么高僧?!” 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回答道:“贫僧确实是解不了,可主持方丈还是可以解的开的,施主可以去找他开释。” 黄鸢白了小沙弥一眼,神色稍稍缓和:“早说嘛,那我还在你这儿浪费什么时间!”说着转过身,拉着姜采薇就要往伽蓝殿走去。 只是刚走出几步,就听到那小沙弥在身后叫道:“等一等,两位女施主,请等一下!” 黄鸢回过头,面色不善道:“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又能解开了?!” 小沙弥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那倒不是,小僧是律宗一派,哪里有什么神通降下?!恐怕就是再修炼十年,小僧也不一定解的开女施主手中的签子。” “那你叫我们等一等是要做什么?” 小沙弥抱起案上的签筒走到姜采薇面前,缓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主持与人解签向来有一个规矩。那便是只解双数,不解单数。所以,还请这位没有抽签的女施主帮这位想解签的女施主一个忙,抽支签呗。” 黄鸢扯扯嘴角:“这是什么规矩?” “就是这样的规矩。”小沙弥咧嘴一笑,锲而不舍地举着签筒对姜采薇说道,“这位女施主,来,抽一支吧。”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黄鸢十分懊恼地跺跺脚,可怜巴巴地拉着姜采薇的手,“小姐,你就抽一支吧,给奴婢凑个数吧~” “是呀,女施主,您就抽一支吧,就当是满足您身旁这位女施主的一个心愿嘛。”小沙弥晃晃手中的签筒,笑得就像是街上买药的奸商。 姜采薇无奈地摇头笑笑,随手从签筒里抽了一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黄鸢撇撇嘴,向那小沙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阴阳怪气道:“得,看来这次就算是不想找主持,也不得不找主持了。这支签,你还是解不了,对不对?” 小沙弥咧嘴一笑:“施主慧根!” 姜采薇主仆二人走进殿中,正在闭目养神的主持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向端庄地站在殿内的姜采薇行了个礼:“女施主,您可是有签要解?” 姜采薇低头向主持福了福身,指着主持身边的妹妹柔声道:“是在下的婢女有签想解,方丈先为她解吧。” 主持摇了摇头,轻声道:“贫僧在诵经时听到有人想要解签,睁眼一看,便只看到了殿中的女施主。这万事皆讲究缘法,说明贫僧与女施主有缘,便先为女施主解吧。” 姜采薇看了眼将嘴噘得老高的黄鸢,微微一笑,上前将手中的签子递给方丈:“那就有劳高僧开释。” 主持双手接过姜采薇递过来的竹签,对黄鸢微微一笑:“这位女施主,解签乃是个人私密之事,想必施主也不想自己所求之事被旁人听去吧?” 黄鸢虽是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主持所言极是,那黄鸢就先去殿外等候吧。一会儿主持给我家小姐解完签后,黄鸢再进来求教。”说罢便听话地转身走出了伽蓝殿,还不忘十分贴心地帮他们合上了殿门。 主持细细看了姜采薇的竹签,淡然一笑,“沐施主,敢问您所求何事?” “讨债。”姜采薇坐到主持对面的蒲团上,十分得体地嫣然一笑,“有人欠了小女一点东西,小女想要向他讨回来。敢问主持,小女能否得偿所愿?” 主持将手中的竹签放到身边的蒲团上,摸着洁白的胡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女施主,虽然贫僧不知那人欠了你什么要紧之物,可贫僧想要奉劝您一句,世间万事皆有因果,种此因,结此果。佛祖自会为我们主持公道,您该学着放下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切勿因他人所犯下的罪孽,而无端地为自己造下业障。” “主持说的很有道理,若是旁人听主持如此讲,或许就要放下了呢。”姜采薇莞尔一笑,“可是,小女与旁人不同。小女为了讨这份债,可是特地从地狱熊熊燃烧的业火中爬出来的呢。它是小女活在这世间唯一的理由,若是放下了,小女还活着做什么呢?”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主持双手合十,闭目念了段经,拿起身边的竹签递还给姜采薇,“这是施主所求的签子上禅语的出处,玄奘大师所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姜采薇拿过主持手中的竹签,随意地看了一眼,抬头却是笑靥如花:“说来惭愧,小女自幼生在漠北,从未接触过佛法,还请高僧开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世间一切,皆为虚幻。” 主持叹了口气,“贫僧虽不知女施主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小小年纪竟如此悲观。但是贫僧知道,我执,乃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女施主如此执着于向人讨债,这债,便是执念。众生万般,凡眼中所见,皆为色相。一旦对世间万物起了执情,便是身心不自在,使得谈空却又恋空。执取而不放,终究只能让自己堕入阿修罗道。” 姜采薇低头一笑,起身将头上黄鸢给自己戴上的蔷薇花环取下,放到宏伟的金身佛像手中:“不知这怜悯众生的佛祖,受不受贿赂?!小女曾听说借花献佛,必得佛祖护佑。小女,也想得佛祖护佑,得以达成心愿。” 正说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从半掩着的天窗飞进了伽蓝殿,在殿中悠闲地转了一圈后,扇扇翅膀落到了满面悲悯的佛像肩上,低头用自己那小小的喙顺了顺羽毛。 姜采薇抬头看了一眼佛祖肩上那只胖乎乎的小肉球,轻轻一笑:“只是,如今不管佛祖收不收小女的贿赂,小女都已经是箭在弦上,无法回头了。即便是要堕入阿修罗道,一生苦痛,小女也心甘情愿。” “施主错了,只要那箭尚未射出,一切就都还来得及。对付恶人,势必要比他更恶。他在你身上造下的业障,自有他的因果报复。施主何必再为了心中的执念而再造杀孽呢?看施主决心如此,贫僧猜得出施主的仇敌必为当朝位高权重之人。施主若一意孤行,日后势必会以天下为敌。只为了复仇,就将自己置于众叛亲离的位置。难道,这就是施主愿意看到的吗?” “众叛亲离?!”姜采薇的目光越过半开着的窗棂,越过空中的朵朵白云,悠远而悲伤,“听起来,确实是有些令人胆寒。只是,主持以为我会怕吗?!” 姜采薇吃吃一笑,方才还云淡风轻的一张脸突然变得十分狠厉。配上大殿中幽森的灯火与殿门口金刚怒目的罗汉像,此刻的她看上去就如地狱中爬出的湿婆罗一般,让人心中生怖:“天若弃我,天亦可欺;世若遗我,世当戮灭!” 主持闭上眼睛,无奈地摇摇头,走到佛龛后取出一盏长明灯,递到姜采薇面前:“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六道循环,皆因善恶。贫僧看得出女施主有一颗赤子之心。趁现在还未陷得太深,便学着放下吧。一切因果报应皆交给佛祖去论辩,您要学会宽宥您的仇人。来日泥足深陷,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宽宥我的仇人?!”姜采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主持,我想问问您,若您亲眼见到自己的师长同门,亲朋旧友被人无辜屠戮,杀伐殆尽;承天寺百年基业被人一把大火付之一炬,踪迹难寻。而您,苟延残喘,在这世上独活。请问,那您还能去宽宥,去放下,去以一颗博爱之心去爱您的仇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释 “阿弥陀佛。”主持念了句佛号,“须知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罢了。他们今生受业火焚身之苦,来世必将得到福报。这都是他们应该受的。善哉,善哉。女施主,若贫僧告诉您,贫僧能做到呢?!” “能做到?!”姜采薇挑挑眉毛,露出一抹苦笑,“正因能做的到,而我做不到。所以您才入了空门,而我堕了魔道。主持,今日您恐怕不是专门为小女解签,而是受人所托,专门来劝解小女放弃复仇的吧?!看来,那个托您此事的人是失败了呢。”沐俢槿说完,向主持方丈露出一个十分艳丽璀璨的笑容,转身走出了大殿。 “施主请稍等!”主持叫住快要走出大殿的姜采薇,双手合十行礼了个礼,“贫僧一会儿已经有约了,不能当面为绿影施主解签。还请沐施主一会儿出去后,转告她一句话:锲而不舍,否极泰来。” 姜采薇停住脚,背对着主持侧头回答:“小女替婢女多谢主持开释。” “阿弥陀佛,沐施主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主持看着姜采薇那抹纤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殿门口那满目白光中之后,低头一笑,扭头对着自己身后轻声道:“贫僧有负阁下所托,不能化解沐施主心中执念。只是没想到,看上去温婉尔雅的沐施主竟是这般伶牙俐齿,颇有战国名家的诡辩之风啊。” 方才太后娘娘进香时,躲在经幡后面的那人从大殿的侧室走到主持身边,满脸哀愁地摇头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时候主持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在下可是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主持撇撇嘴,走到茶案边斟了两杯茶,递给那人一杯。一边嘬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一边满脸悠闲地回答道:“如你所说,已经这种情况了,再着急又有何用?倒是不如随心自在,顺其自然。” 那人望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我明知道她是回来复仇的,却不加制止,任其一意孤行。她日后若是做下了什么滔天大罪,到那时,我必要为了大梁江山社稷而再次舍弃她。若真的如此,我们可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 “逝者如斯,瞬息万变。除了诸天神佛之外,又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呢?!下一刻的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上一刻的时光。变了就是变了,您又何必执着?!” “可我真的很不安,她在我面前虽然已经开始学着放下了,也逐渐地接受了身为仇人的我。可我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我,她并未真正放下。甚至,手段比之前更甚。” “唔,原来阁下您这也是执念哪。”主持一脸随意地点点头,满脸神秘地一笑,“不过,阁下的心中的执念倒是可以用绿影姑娘那道签文来解: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那人低头苦笑一声:“这执念却是过于沉重了些,不过,我是不会放下的。” “释尊,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如何无我无相,无欲无求?”主持拿过沐俢槿放到佛像手中的花环,细细把玩一番后带到了自己寸草不生的脑袋上,“要贫僧说,阁下当初就听了家师的话,入了空门多好。青灯古佛虽说是枯燥了些,可到底不也少了这许多烦忧不是?情之一字,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之所累啊。” 那人放下手中的杯子,白了老不正紧的主持一眼:“我自知这一切的痛苦烦忧都是源于情之一字,若能放下,我早就放下了,还用得着你来开释?我今日是找你来开释阿槿的,不是让你来开释我的!” “梁王殿下,贫僧不比家师那般德高望重,佛法高深。贫僧修行尚浅,真的是无能为力。”主持拿下头上的花环,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心中的执念太深,任是谁都渡不了她。” 梁王殿下闭眼叹了口气,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主持突然听见他缥缈却又异常坚定的声音:“好,既然佛渡不了她,道渡不了她,那就由我来渡。” 寒阙天,羲和殿。 “皇后娘娘,方才外面传来消息,说是大夏的使者团傍晚时候进京了。理番院的孙大人说,他们这次可能是来向咱们南梁求亲的。”翠锦走到正在哄明珠睡觉的姜简身边,悄声道。 姜简正在拍着明珠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翠锦一眼:“求亲?这消息可准确?!” “**不离十。”翠锦仔细回答道,“孙大人说,夏国此次派来汴梁的是皇九子——永昌王,赫连玳和北敬王的世子——赫连珏。夏国虽是匈奴人后裔,可近年来他们与咱们大梁的关系一向不错,而且孙大人打听过了,这两位公子都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奴婢猜着,夏国皇帝派他们来咱们大梁,应该有和亲的打算。” 姜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个好时机,姜采薇在宫中的势力太过顽固,若是能就着这个由头,把她给打发出去,倒也省力。” “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只是……”翠锦压低了声音,“只是皇上对舒阳郡主太过倚重,而梁王殿下那边您也是知道的,奴婢觉得此事恐怕不成。” “事在人为,只要咱们好好儿地筹划,就不怕此事不成。”姜简拉过一床软烟罗的薄被子盖到明珠身上,缓步走到外间,“姜采薇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人。只要是女人,总会有嫁人的一天。皇上再怎么倚重她,也不能拦着她让她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吧?!夏国求亲是大事,如今皇亲之中除姜采薇外,再无一个女子。不是她去,还能是谁去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梁王殿下那里恐怕过不去吧?”翠锦扶着姜简坐到榻上,“皇上有多宠爱梁王殿下,娘娘您也不是不知道。梁王殿下不过是去宗庙跪了几天,那本已说好的婚事便改了。皇上还为这这事,特意写了信给晋国皇帝赔罪。娘娘,若是到时候梁王殿下就是死赖着不肯同意,那咱们的筹谋不也是白瞎吗?” “国事当头,到时朝中诸位大臣一逼迫,可就由不得他了。”姜简微微一笑,从身侧的集锦隔子中抽出一幅画:“你派个人,让他以皇室之名将这幅姜采薇的画像送到驿馆去。让他告诉夏国的使者,就说我朝皇帝有意与夏国结盟。这是我朝的和亲对象,若是他们看了满意的话,就请在接风宴上正式提起婚事。” 翠锦接过那幅画,微微一笑:“娘娘好计策,奴婢这就去办。” 汴梁,使臣驿馆。 “阿玉,阿玉!”赫连玳举着方才宫里派人送过来的画像,风风火火地跑进赫连珏的房间,“阿玉,你瞧瞧,这是南梁皇后方才派人送来的。” 赫连珏有些疑惑地打开画像,粗粗看了几眼:“这是何意?!” 赫连玳坐到赫连珏对面,得意洋洋道:“这是方才南梁的谢后派人送来的,说是梁帝有意同咱们大夏和亲。画像上的女子是皇上的表妹,钦国侯府的舒阳公主——姜采薇。谢后的意思呢,是替梁帝问问咱们意下如何。怎么样,阿玉,你有没有兴趣取个梁女回去?” 赫连珏侧头看了一眼半掩着的画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画上的女子十分眼熟,像是从前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他又想不起来具体的时间地点,只是十分面善。 “别不说话啊,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我知道,你这家伙心里只有琰儿一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对琰儿来说,你可是她亲哥哥。亲生哥哥想要娶自己为妻,想想就觉得渗人。也难怪琰儿对你越来越疏远。”赫连玳说的兴起,还不忘举例子,“反正若是让我娶我大姐,我倒是宁愿一头撞死。我看啊,就算你对她一往情深,人家也未必能明白你的心。” “你想多了,就算全天下的男子都死光了,大伯也不会让你娶瑾姐姐的,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送吗。” “赫连珏,你……”赫连玳气得翻了个白眼,愤愤道,“就算叔叔婶婶都同意又怎样,反正赫连琰是绝不会愿意嫁给你的。” 听了这话后,又想到妹妹如今同自己越来越僵的关系,赫连珏脸色不禁越来越暗。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正色道:“老九,你又多嘴了。” “得得得,算我没说,算我没说,行了吧?”赫连玳撇撇嘴,小声嘟哝,“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与琰儿修成正果。” “老九,你若是再这样,我下次可就不带你出来了。” “别呀,五哥,算我错了还不成吗?!”赫连玳连忙求饶,嬉皮笑脸道,“看在你对琰儿的一片真心上,弟弟我就帮你一回,这次的桃花运我替你挡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什么够意思,我看你是因为人家南梁的公主生得漂亮吧?!” 赫连玳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大国太子该有的得体的微笑:“赫连珏,咱们绝交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阴谋 姜采薇提着一只灯笼站在承天寺后院的菩提树下,摸摸手中的信鸽,从它脚上取下前方阻击陈王的捷报后,抬手将它放飞到了空中。那只浑身雪白的信鸽扇动翅膀,飞入了群星璀璨的夜空之中。 姜采薇目送着那只信鸽逐渐消失在夜空之中的背影,抬手将被夜风吹到胸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深深吸了一口山中独有的清新气息,侧头对着身后的塔林道:“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 见自己行迹败露,主持只好满脸尴尬地摸着胡子从一座舍利塔后面走出来,对姜采薇讪讪一笑:“真是巧啊,贫僧没想到这么晚了,竟然还能遇见姜施主。只是姜施主,您这么晚了不在禅房内休憩,怎么跑到这安置历代高僧的塔林中来了?” 姜采薇微微一笑,柔声道:“主持这招先发制人用的可真是高明,深夜来此自然是有事要办,难不成还是来此与诸位坐化了的高僧私会的?!不过,既然主持问了,那小女又想问问主持这么晚了,怎么也不在禅房中休憩,而是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塔林来了呢?” “贫僧是来……额……塔……”主持一愣,看看周围高高低低,形状各异的舍利塔,眼珠一转,一把抓起地上一把不知废弃多久,已经残破不堪的扫帚回答道:“扫塔!对,扫塔!贫僧是来扫塔的。” 姜采薇笑着点点头:“是吗?原来贵寺风俗是喜欢夜半时刻扫塔呀,小女今日还是真是大开眼界了。” 主持极不自然地敷衍一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各地自有各地的规矩,弊寺深夜扫塔的风俗,真是让姜施主见笑了。” 说罢主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怎会告诉姜采薇自己之所以会来到此处,是因为刚才讲经出来,偶然看见姜采薇神色匆匆地往后院走。看她满脸戒备的样子,他一时耐不住好奇,才悄悄尾随至此的呢?!这若是传扬了出去,他这承天寺主持高僧的一世威名还怎么保全? “小女的要紧之事已经办完了,既然主持是来扫塔的,那小女便先不打扰主持了,告辞。”说罢,姜采薇便提着灯笼转身向前院禅房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院中的那棵看起来年岁不少的菩提树下时,姜采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冲身后的主持嫣然一笑:“哦,对了。小女听闻,出家人素来不打诳语。想来如主持这般德高望重之人,更该是一诺千金才对。小女方才还疑心主持并非真心来扫塔,想来真是惭愧。主持,您慢慢扫,这满院高僧的英灵可都看着您呢。” 正说着,一阵晚风吹过。一片叶子随着晚风从院中枝繁叶茂的菩提树上飘下,刚好落在了姜采薇肩头。还没等姜采薇反应过来,承天寺主持突然丢下了手中的扫把,几个箭步冲到姜采薇面前,动作矫捷得竟不像个古稀老人。 他满脸惊喜地用衣襟擦擦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指指姜采薇肩上的菩提树叶,难掩艳羡道:“姜施主真是有佛缘之人,这棵菩提树相传是当年释迦牟尼金身坐化之地,每日不知有多少人等在这棵树下,眼巴巴的就想等一片落叶。可谁知姜施主您只是偶然从这树旁经过,便得到了多少人等了几个月,甚至几年都等不到的东西。看来,姜施主的佛缘真是不浅啊。” “是吗?!”姜采薇挑挑眉毛,随意地拿下肩头那片落叶,放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轻声说道,“那主持觉得,小女与梁王殿下谁的佛缘更为深厚一些呢?” “梁、梁、梁王……殿下?!”主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装疯卖傻道,“这好端端的,姜施主怎么提起梁王殿下了?” 姜采薇低头一笑:“主持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难道还怕此事被旁人听去不成?!今日午后,主持您特意支开小女的婢女,以解签之名来对小女进行劝解之实,不就是梁王殿下暗中指使您的吗?您贵为大梁最为尊贵的承天寺的主持方丈,德高望重,身在空门,不被世间名利所累。试问,若非与您有何渊源之人,又怎能请得动您呢?!” 主持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向姜采薇行了个礼:“阿弥陀佛,施主真是目光如炬。贫僧早听梁王殿下说过施主冰雪聪明,兰心蕙质。心思之机巧,丝毫不输给京中任何一位客卿或是谋士。之前贫僧还以为梁王殿下不过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罢了,因为爱慕施主,所以才对施主不吝溢美之词。可经过今日之后,贫僧才知梁王殿下所言非虚。看来日后,贫僧真是要对姜施主刮目相看了。” “主持真是会打岔,小女方才问的是梁王殿下与主持有何渊源,可主持却空口白牙地夸了小女一顿。怎么,莫非主持与梁王殿下的渊源还是何讳莫如深的秘辛不成?!” “姜施主伶牙俐齿,慧心妙舌。只寥寥数语,便说得贫僧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主持仰头爽朗一笑,“也罢,这又不是什么旧日丑闻,说给姜施主听听倒也无妨。其实说起梁王殿下与贫僧的渊源,倒还是要从贫僧的恩师当年入京,同吐蕃密宗大师——多贡仁波切辨法讲起。” “敢问主持,令师尊可是大梁禅宗一门的玄空法师?!” “正是家师,只是贫僧不才,修行浅薄,未能尽得家师才学。每每同外人提起家师尊名,便觉愧对恩师啊。” 主持幽幽地叹了口气,既像是对已经作古了的恩师的无限追忆,又像是对自己未能达到恩师当年期望的叹息,“此事算来,也是十二年前了。那时,也是如今的这个节气。只是现在风景虽依然如旧,可故人却终究难寻了啊……当年在大佛寺激烈辨经的两位禅师都已相继圆寂,后世弟子中再难找出一位能够望其项背之人。而当年伽蓝殿上那个弱龄早慧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了这般温润如玉的人物,举手投足间尽显名士风流。不得不叫人感慨白云苍狗,岁月匆匆而过。” 姜采薇眉头微皱:“孩子?!关于玄空大师与多贡仁波切当年辨经之事,小女略有耳闻。只是小女只知,玄空大师与多贡仁波切的那场论辩持续了三日,终究是难分伯仲,最终由律宗大师一虚禅师裁定为平手。可小女却从未听过,当时殿上还有个孩子。莫非,这孩子便是……” “正是。”主持一脸笃定地点点头,“关于当年之事,姜施主身为局外人,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家师之所以与多贡仁波切被一虚大师裁定为平手,是因为他们都输了。输给了当时只有七岁,还是梁王世子,被故梁王殿下带来看热闹的梁王殿下。后来,先帝顾及吐蕃与大梁颜面。又想着木秀于林的道理,怕梁王殿下成名太早,引人嫉妒。便请了一虚大师裁定,说家师与多贡仁波切打成了平手。” 听了主持的回忆后,姜采薇先是面色一惊,随即慢慢恢复了自然,抬头冲主持莞尔一笑道:“其实这也不难猜得出,梁王殿下平日里虽是看着风流不羁,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可他的心智与见识小女还是了解的。只是,小女想知道,梁王殿下当年究竟说了什么,竟能让两位名动天下的法师甘拜下风。” “无聊。”主持低头一笑,“梁王殿下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战胜了当年可以称得上释家两位可以称得上是泰山北斗的人物。当他在大殿上说出这两个字后,先是正辩论得难解难分的家师与多贡仁波切,然后所有人都呆住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世间万物,不过是过眼云烟,如梦幻泡影一般。既然万事万物皆为虚无,那这辨经又有何意义?!后来家师觉得梁王殿下慧根惊奇,便想收他为徒,先皇也是同意了的。可是太后娘娘与老梁王终究是心软,不忍让年幼的儿子孤身进入深山古刹修行,此事便就此作罢了。若是当年梁王殿下真的拜在家师座下,凭借他的慧根,修为想必早已超越贫僧了吧。只是……” 主持还未说完,便听一旁的姜采薇忍不住笑出了声。主持满脸疑惑地问道:“这……莫不是贫僧哪里讲的不对,竟引得姜施主这般捧腹?” 姜采薇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笑意回答道:“主持所讲之言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小女不过是因为主持那句若是当年梁王殿下出家为僧的设想,而不由之主地想到了前朝的辩机和尚罢了。” “辩机和尚?!”主持满脸尴尬地讪笑两声,“姜施主还真是风趣得很啊。” “与主持聊了许久,小女竟未注意到已是这个时辰了,小女若此时还不动身,恐怕就要误了大事了。” 姜采薇向主持福了福身,将手中一直把玩的菩提叶放到主持手中,“既然主持喜欢这菩提叶,那小女便做个顺水人情,将这菩提叶送给主持吧。主持您就在这儿慢慢扫塔吧,小女便先告辞了。” “姜施主,等一下!”主持叫住姜采薇,“敢问姜施主这是要去哪,走的为何不是回禅房的路啊?” 姜采薇抬头望望天边一轮皎洁的月亮,回眸一笑:“今儿个夜里月色这样好,小女自然是趁着这夜色去杀人了。怎么,莫非主持仍是不死心,还想着劝解小女?” 主持捋捋洁白的胡子,轻轻一笑:“那倒不是,贫僧是想说姜施主可以骑贫僧的马去。这样往返比较快些,也省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联姻 姜采薇缓步走进乐萱殿,空荡荡的大殿之内不见半个人影,只有素白的帘幔随风飘动。凄凉的景色,像极了话本子中闹鬼的荒宅。 “你来了?!”满耳风声中,突然飘过一个女子略带幽怨的声音。 姜采薇回过头,看到欣贵人一身白衣,披头散发地站在自己身后。目光空洞,哀哀怨怨的样子,像极了传奇中的女鬼。 看着形容枯槁的欣贵人,姜采薇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只是这惋惜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她便又变回了那个铁石心肠的复仇者。姜采薇冲欣贵人微微一笑,柔声道:“欣贵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欣贵人重复着这几个字,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那副癫狂的样子,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冷宫里的疯婆子。 哭过之后,欣贵人拦在姜采薇面前:“姜采薇,不过两月未见,您倒是毫无变化,可是阿暻却死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你说只要阿暻将兵符交给你,你就会成全我与阿暻。可现在呢?他死了,死了!”欣贵人越说情绪就越是激动,说到最后直接抓着姜采薇的肩膀摇晃起来:“骗子,你这个骗子!姜采薇,你这个骗子!还阿暻命来,你把阿暻还给我!还给我!” 姜采薇皱皱眉头,不耐烦地掰开欣贵人的手,将她推到地上。姜采薇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望着伏在地上哭泣的欣贵人:“这都是皇上的意思,我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 “皇上?!”欣贵人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呆愣愣地看着姜采薇,“你说什么?!皇上,皇上为何要这样对阿暻?!他是皇上的亲弟弟啊!” “亲弟弟?!”姜采薇冷笑一声,“这皇家亲情何时这般浓厚了?别说是亲弟弟,若是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是亲爹也照杀不误。至于皇上为何会对陈王殿下如此狠心,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皇上……皇上……”欣贵人不停地念叨着皇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皇上还没有原谅阿暻,原来皇上还在怪他,还在怪他……阿暻,阿暻!” 姜采薇蹲下身子,钳住欣贵人的下巴,嘴角擒住一抹浅笑:“只是可惜了这花容月貌,不过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你马上就可以同陈王殿下团聚了。”说完,脸色立刻凝了下来,抬手便将一个朱红色的药丸塞进了欣贵人嘴里。 “咳、咳、咳咳咳……这是什么?!”欣贵人猝不及防地将那药丸咽了下去,噎得她不住地咳嗽。 姜采薇站起身,向着殿外走去:“欣贵人刘氏,玉貌花容,当世无双;颖悟殊伦,淑质英才。天香国色,聪惠绝世;美哉轮焉,千古而一见。柔心弱骨系天下,惠质淑善为苍生。佳人玉殒于斯,念之恻人肺腑。” “姐姐。”一直等在外面的元玉洁走到姜采薇身边,“端太妃那边按着你的吩咐,没有将陈王遇刺身亡的事透露出去。” 姜采薇点点头:“你做的不错,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太妃,还真不能让她无声无息地就没了。我就暂且留她一命,也算是回报陈王了。” “姐姐,既然陈王已经死了,咱们还有必要将欣贵人和端太妃也处理了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玉洁,你要记住,这世上最安全的便是死人。因为,他们永远不会透露你的任何秘密。”姜采薇望着头顶一轮圆月柔柔一笑,“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嘉鹿殿赴宴了。若是去晚了,可就不好了。” 元玉洁站在原地,望着姜采薇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这个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的姐姐竟变得如此陌生起来。她低头看着自己在月光下的影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寒阙天,嘉鹿殿。 赫连玳推推赫连珏的手臂,贼眉鼠眼地指着坐在对面的姜采薇道:“阿玉,你看那个女子是不是就是画像上的人?!她虽没有琰儿美,但胜在气质出尘,比画像上可好看多了。” 听了赫连玳的话后,赫连珏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姜采薇。 她今日穿了身奶白色广袖齐胸,外面罩着件浅荷色大袖衫。虽是国宴,可她并未戴什么金银首饰,只是支凤血玉笄挽了个简简单单的元宝髻。虽是不事雕琢,看上去倒也不失风味。 赫连珏皱皱眉头,那日看到姜采薇的画像时,他便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今看了本人,那种莫名的熟悉之感越发强烈,总觉得像是从前在哪里见过她一般。 赫连玳见赫连珏看姜采薇看得出神,扯扯他的袖子,打趣道:“啧啧啧,不是对人家没兴趣吗?怎么,看到真人比画像美,动心啦?!” “你能不能别这么没正经?”赫连珏翻了个白眼,“你不觉得她很眼熟吗?” “眼熟?哪里眼熟?”赫连玳撇嘴,“你这家伙平日里一副圣人君子的模样,满脸写着:‘啊呀,除了我家琰儿,我看不上任何女人’。没想到竟是这般油嘴滑舌,跟人家还不认识呢,就想着怎么搭讪了。不过我告诉你,晚了!昨日父皇传来书信,已经同意我迎娶南梁这位公主了。”赫连玳得意洋洋地拍拍赫连珏的肩膀,“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地研究怎么处理琰儿的问题吧!” 赫连珏看着没个正经的赫连玳,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举起面前的酒杯呷了口酒。 “爷,你瞧夏国那两个使者,他们怎么老是盯着舒阳公主看啊?”小东子注意到赫连珏与赫连玳的动作后,颇为不满地跟梁王殿下抱怨道。 萧迩扭头看了赫连珏兄弟两个一眼,并未多想:“大概是他们猜不出阿槿的身份,觉着奇怪吧。不过是看看罢了,这有什么,难道他们还想向阿槿求婚不成?!” 小东子撇撇嘴:“爷,这话可不能说得太满,万一一语成谶,到时候可有你哭的。” 说来也巧,小东子话音刚落,那边赫连玳便起身向萧通行了个礼:“尊敬的梁帝陛下,我与王兄身负善意而来,我大夏愿与贵国交好,永结同盟之谊。” 说完他突然回过身,冲正与纪王妃聊天的姜采薇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在下在大夏时,常闻‘梁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今日一见贵国的护国公主,更觉传言非虚。在下有意向贵国求娶舒阳公主,以接两国秦晋之好。” 赫连玳此语一出,除了姜简之外,满座皆惊,众人齐刷刷地侧头看着梁王殿下。更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偷偷往外溜了。 小东子幸灾乐祸地偷偷跟梁王殿下道:“得,被奴才给说中了。爷,您这回不怨奴才多想了吧?!” 萧迩看了小东子一眼,皱皱眉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姜采薇的方向。刚巧,姜采薇也正回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间,姜采薇冲梁王殿下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用嘴型示意他道:“没事的,放心吧。” 这边正座上萧通扯扯嘴角,看看姜采薇又看看萧迩,冲满脸茫然的赫连玳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额……此事……此事有些繁琐,容后再议。今日是为九皇子与世子接风的,咱们就先别提别的事了,喝酒,来喝酒!” 赫连玳被萧通的回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刚想要继续问下去,一旁的赫连珏早已看出了端倪,轻咳一声,示意他见好就收。 赫连玳虽是弄不明白赫连珏的用意,可他深知赫连珏的九州第一公子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便赶紧听话地乖乖坐下了。 赫连珏低声对赫连玳道:“老九,你有没有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此话怎讲?!” “若是南梁真心想与咱们结亲,方才听了你的话,梁帝为何会如此反应,而那位说好要来和亲的公主又为何会如此惊讶?!依我看,咱们怕是被那公主的对头给利用了。”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这是关系到两国外交的事,求亲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哪里还有再收回来的道理?!如今咱们已是骑虎难下,不管南梁那边的意愿如何,哪怕是为了面子,咱们与南梁这场亲事是结定了。”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赫连玳嘴角一勾,又恢复了那副花花公子的样子,“虽说是被人利用了,不过若是能误打误撞地捡了个王妃回去,倒也不算太过糟糕。你说是吧,阿玉?!” 赫连珏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想理睬身边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他顿时觉得,等到日后身边家伙做了皇上,大夏国运堪忧啊。 …… “采薇,你过来,朕有话想跟你说。”宴会散场时,萧通叫住往外走的姜采薇,满脸凝重。 姜采薇回头看了眼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梁王殿下,转身走到皇上面前行了个礼:“不知皇上有何事要吩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同意 皇上越过姜采薇的肩膀,看了一眼等在殿门边的梁王殿下,深吸一口气道:“关于夏国求亲之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这重要吗?”姜采薇抬起头,眼中有泪光潋滟,“皇上不是已经做了决定吗,为何还要来问我?!” 这几年相处下来,姜采薇太过了解萧通了。可以说,他们是同类人。身在高位,肩负着整个国家民族的重托。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国家利益更为重要的东西。为了国家社稷他们可以舍弃任何东西,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虽说从赫连玳张口要求亲时起,萧通的态度一支含含糊糊,并未明确表态。可姜采薇看得出,他已经对这个提议心动了,只是碍于同梁王殿下和姜采薇的交情,才没有即刻同意。现在姜采薇又见他是这种态度,更能确定萧通的决定了。 “采薇,朕……也是迫不得已的。”萧通不敢直视姜采薇的眼睛,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姜采薇深吸一口气:“请皇上放心,舒阳既身为大梁的公主,就一定不会弃大梁国运之于不顾。皇上可以派人去通知大夏使臣,就说和亲之事,舒阳已经同意了,让他们择日来下聘吧。” “采薇,其实……” “若皇上没有其他事的话,臣女就先告退了。”姜采薇打断皇上的话,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等在殿门边的梁王殿下一把拉住姜采薇的手,说了句:“你跟我来。”便拉着她去了院中僻静无人的亭子里。 梁王殿下放开禁锢着姜采薇的手,紧紧盯着低垂着头的姜采薇:“皎皎,你难道真的要去和亲吗?!” “不然呢?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姜采薇抬起头,满脸苦笑。“我是大梁的公主,身上自然也肩负着对南梁的责任与义务。” “呵,呵呵呵呵……”卫六高声苦笑,“真是讽刺啊!四年之前,你是西凉的公主,你说你身上肩负族人全部的希望,所以不能跟我走。现在呢,我好不容易等到你自由了,可你又说你是大梁的公主,要为了这个国家去和亲?!皎皎,你入戏太深了,清醒清醒好不好?!你哪里是大梁的公主,这不过是你为了复仇而假借的身份罢了,何必要为它负责呢?!再说,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吗?!南梁与西凉之间有着灭族的仇恨,你为何要为自己的仇人而牺牲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六哥哥,你说完了吗?!”姜采薇一脸平静地望着梁王殿下,她只张口说了四个字,便让梁王殿下哑口无言:“可我姓沐。” 听到这句话后,梁王殿下像是被九天之上的雷霆击中一般。只听“嗡”的一声,他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姜采薇。半天之后,才从嘴里挤出三个字:“决定了?!” 姜采薇点点头,冲他绽开一个最为灿烂的笑容,可虽是笑着,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六哥哥,看来咱们今生注定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梁王殿下深吸一口气,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地又憋了回去,“好一个有缘无分!姜采薇,若是你今日答应了远嫁和亲,那我便一辈子也不要再看到你!”梁王殿下说完,恨恨地瞪了姜采薇一眼,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了。 姜采薇站在原地,望着梁王殿下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既然你都说了是远嫁,那我余生又怎会有再见你的机会呢?!六哥哥,你真傻。” “姐姐,你难道真的要嫁给夏国太子吗?!”一直躲在不远处的元玉洁走到姜采薇身边,嗫嚅道。她方才就在不远处,将姜采薇与梁王殿下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虽然她与梁王殿下一直不对付,又十分怨恨南梁王族。可是她心里清楚:这世上,只有梁王殿下能给姜采薇幸福,也只有他才是姜采薇最好的选择。 她与姜采薇不是虽说不是亲生姊妹,可她们自幼一同长大,又一起经历了灭国的苦难。对她来说,姜采薇使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们一路相互扶持着走来,这些日子里,姜采薇固然有错。可有谁会因为家人的错误,而停止对这个家人的爱与关怀呢?! 到南梁的这些日子,看着姜采薇因为夹在复仇与爱情之间痛苦的样子,元玉洁曾几次想要劝她放下仇恨。可是她知道,姜采薇是那种决定了一件事,便不会轻易放手的人。即便是劝了,也终究徒然。所以,她只能帮着姜采薇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 眼见着姜采薇在仇恨之中越陷越深,她却无能为力。好不容易,姜采薇想通,与梁王殿下重归于好。她本以为在梁王殿下的感化下,可以让姜采薇找回本心。但她又怎能想到,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夏国太子又整了这么一出幺蛾子。眼见着姜采薇便要嫁给一个她根本不爱的人了,这叫元玉洁如何不心焦?! 姜采薇回过身,冲元玉洁柔柔一笑:“嫁给夏国太子有何不好吗?!赫连一族是汉化的匈奴人,风俗礼仪与咱们西凉相似,相处起来自然比汉人方便。而且夏国与西凉毗邻,若是成为夏国太子妃,日后复辟西凉的事便已有了七分把握。况且你也知道,对卫六来说,我就是他的所有。若我嫁给他人,他的余生势必会在痛苦中度过。能让他生不如死,也算是咱们为族人复仇了。如此一箭三雕的事,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做呢?!” “姐姐,让梁王殿下痛苦一生,真的是你所希望的吗?!” 听了元玉洁的话后,姜采薇笑容一僵,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汐儿,你又说什么胡话?!咱们是来复仇的,自然是要让敌人生不如死才算达成目标啊。” “可是,我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别人,而委屈了自己。”元玉洁泪光闪闪地看着姜采薇,“姐姐,咱们西凉与夏国毗邻。那太子赫连玳喜新厌旧,拈花惹草的名声你又不是没听过?!复仇固然重要,可你也没必要为了一群死人,而牺牲自己啊!我虽然恨梁王殿下,可我也不瞎,看得出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姐姐,你不要和亲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姜采薇嘴角擒住一抹苦笑,“可是,你也知道。南梁宗室之中,向来女子匮乏。如今宗族之中与赫连玳年龄相仿的公主贵女,只有我,柠儿,休宁郡主,还有远在辋川的云城夫人。而除我之外,她们全都已经嫁为人妇。就算是我不愿意去,又哪里还有选择的机会呢?!” “姐姐,你的意思是,只要是再有个宗室的女儿出现便可以了吗?!”元玉洁神色坚定地望着姜采薇,双拳紧握,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姜采薇被元玉洁没头没脑的问题问蒙了,她呆呆地点点头:“大概吧,不过这还得看夏国那边的意思,毕竟人家一开始是向我求的亲。” 元玉洁侧头望着长信殿远远的一个檐角,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寒阙天,眺月宫。 “娘娘,娘娘,娘娘不好了!”端太妃身边伺候的孙嬷嬷慌慌张张地跑进殿,“噗通”一声跪到正在绣花的端太妃面前,涕泪俱下道:“方才陈王府传来的消息,说是陈王殿下……殿下他……”孙嬷嬷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剩哽咽。 “老五怎么了?!”端太妃吓得面如土色,急得她丢下手中的绷子,走到孙嬷嬷身边,满脸忐忑地问。 “殿下,殿下他……没了!”孙嬷嬷抬起一张泪水纵横的脸,“说是在返回封地的路上,遇见了抢夺财物的歹人。也不知怎么的,两方人马就动起手来了。混战之中,陈王殿下就被……就被那歹人给杀了……” “你说什么?!”端太妃踉跄着后退两步,双腿无力地跌坐到地上,“这好端端的,怎么会遇见歹人了呢?!不会的,老五会死的,你们在骗我,你们都是在骗我!我要出宫,我要亲自去找他,他还活着,我的儿子还活着!”说着就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 “娘娘!”孙嬷嬷抱住端太妃,“晚了,已经晚了!陈王殿下已经没了快一个多月了,尸体也运进陵园安葬了。他们怕您受不了,才一直瞒着没敢告诉咱们宫里……” 端太妃回过头,目光空洞地看着孙嬷嬷:“你说什么?!都死了快一个月了?!既然我的儿子死了,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凭什么不告诉我?!”说着说着,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抓着孙嬷嬷问道:“欣贵人呢,欣贵人在哪?!” “欣贵人……”孙嬷嬷嗫嚅着回答,“前几日,欣贵人的宫里走了水,她没逃出来……” “她没逃出来?!不对,不对!”端太妃推开孙嬷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望着中宫的方向,“这一切都是阴谋,都是阴谋!他还在记恨我当年对他和昕儿做的事,所以他要用老五来报复我!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既然我的老五活不了,那他们也谁都别想好好儿地活着!” 此刻正沉浸在和亲的苦恼之中的姜采薇并不知道,在距离她十分遥远的内宫中,一场针对梁王殿下的阴谋已经在她不注意的情况下悄悄酝酿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公主 “太子殿下,来朕敬你一杯酒,愿从今往后我大梁与贵国永结秦晋之好!”萧通举杯向赫连玳敬了杯酒,两国联姻的事差不多也快要尘埃落定了。 赫连玳起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梁帝客气,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说完他还特意看了垂头坐在皇后娘娘下座的姜采薇一眼。 姜采薇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冲赫连玳柔柔一笑,算是回礼了。一边座上的梁王殿下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后,本就难看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绿影悄悄拉拉姜采薇的衣角,低声提醒道:“小姐,你就别再故意气梁王殿下了。奴婢看着,他那脸色都要阴天了。” 听了绿影的话后,姜采薇侧头看了梁王殿下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算我不气他,她的脸色就能好看了吗?再过不久,我马上就要和亲去了,往后他黑脸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的也是。”绿影垂头叹了口气,“哎,小姐啊,你说你和梁王殿下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刚刚才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十一公主,就不知道从哪又冒出了个夏国太子……哎,命苦啊……” 姜采薇侧过头刚要和绿影说话,原本紧闭的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阳光瞬时沿着打开的殿门溜进有些昏暗的殿内,突然的强光照得殿中熟悉了昏暗的人们都眯起了眼睛。 一片白光之中,一个女子身着百花曳地裙自殿外款款而来。雍容闲适的样子,让人忍不住联想起曹子建笔下的洛水之神。 姜采薇抬起手,挡住强光,定睛细看却发现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元玉洁。看着元玉洁的举止与打扮,隐隐约约觉得元玉洁该是对自己的身世有所察觉。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刚想要上前阻止,元玉洁却已经走到了大殿中央,俯身向座上的萧通行了个礼。 突然出现的元玉洁把殿中所有人都给弄晕了,大家一面观察着这个美丽的不速之客,一面又交头接耳地互相猜测着这个神秘女子的身份。 萧通显然对让国宴显得有些尴尬的元玉洁十分不满,平日里他虽是十分喜欢她,可当着外国使臣与诸位宗亲的面,还是得公事公办才行。萧通皱皱眉毛,沉下声音道:“你是何人?又为何闯入国宴?” 元玉洁抬起头,满脸坚定地回答:“我是皇上您的亲妹妹,南梁的长公主萧曦。” 此语一出,只如在深潭之中投下了一块磐石,一时激起千层。在座诸位皆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萧通首先反应过来,起身金刚怒目地指着元玉洁喝道:“休得胡说!众所周知,先皇只有九子,除了如今在辋川带发修行的云城夫人外,再无任何公主。来人啊,将这妖言惑众的女子拉下去!” “请陛下明察!”元玉洁跪地行了个大礼,“小女确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皇上若是不信,在座这么多族中长辈,皇上大可以向他们询问便是。若是皇上仍是不信,小女斗胆请皇上滴血验亲!” 赫连玳偷偷捅捅赫连珏的手臂,笑得一脸幸灾乐祸:“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赫连珏目光炯炯地盯着元玉洁,眉毛快要拧成了一股绳。末了,他终于恍然大悟:“不对,她不是梁帝的妹妹,她分明就是西凉大王的弟弟,粟赫王女儿——迦娜公主!” 赫连玳一愣,满脸认真地问:“你确定?!会不会是认错了?!你上次出使西凉时,还是五年前。这姑娘家的容貌,一年一个样。再说西凉都灭族好几年了,我可从未听过姜氏一族的任何消息。就算是她侥幸不死,又怎会到了自己的灭族仇人的宫中?!” 赫连珏看了赫连玳一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脑子不够用吗?!虽然她的样貌比在霍都时有了很大的变化,可大致的眉眼没有变,我敢肯定,她一定就是迦娜公主。” 赫连珏天长了张温文尔雅的脸,不论做什么,举手投足皆是一片儒雅的气度。方才虽是不留情面地讽刺赫连玳,可远远看上去,仍是如一副画一般俊朗美丽。只微微一笑,便让殿中伺候的宫女们偷偷红了脸。 “是吗?!”赫连玳摩挲着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大殿中央的元玉洁邪邪一笑。看来他对元玉洁的事颇有兴趣,就连赫连珏讽刺他都没有注意到。 听了元玉洁如此理直气壮的话后,萧通开始有些微微动摇。一旁的姜简皱眉看了姜采薇一眼,以为这是姜采薇布的局,便侧身过去,压低生音对萧通道:“皇上,夏国使臣还在呢,您赶紧将这女子处理了吧,免得被人看了笑话去。” 萧通点点头,刚想要叫人来将元玉洁带出去。方才从元玉洁自述身世时,便一直默不作声的纪王殿下突然起身,对皇上道:“皇上,这女子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什么?!”听了纪王殿下的话后,萧通惊得睁目结舌,一时间竟脑子全是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殿中众人更是异常惊讶,本来安静得大殿当即炸开了锅。纪王殿下不管众人,独独向一直垂头安静地坐在一边的姜采薇道:“舒阳公主,关于这女子的身份,你可有话要说?!” 姜采薇见纪王殿下提起自己,便顺着纪王殿下的意思,起身向众人行了个礼,柔声道:“我作证,她确是与皇上一母所出的胞妹。” 元玉洁见有人为自己的作证,又进一步说道:“口说无凭,小女愿与皇上滴血验亲。” 纪王殿下点点头:“此话不错,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说罢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直接拿着那杯子到殿中养着锦鲤的缸里舀了杯水。端着杯子走到元玉洁面前,掏出腰间的匕首割破元玉洁的食指,往杯中滴了滴血,又回身对愣在原地的萧通道:“皇上,该你了。” 李琨注意到皇上点了点头,赶紧走下台阶,接过纪王殿下手中的杯子与匕首端到皇上面前。 皇上同样用那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往杯中滴了滴血。两滴鲜血刚在杯中相遇,便立刻融在了一起,当真是血浓于水。 候在一旁的李琨看到之后,激动地连声大喊:“融在一起了,融在一起了!”喊过之后,又赶紧端着杯子给殿中诸位宗亲巡看。 别人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可姜简就坐在萧通身边,两滴血相融的场景她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人,竟然是中原皇帝的女儿! 萧通稍稍收敛心神,做回座上,柔声询问殿内的元玉洁道:“虽说你是朕的胞妹,可认亲之事又不急于这一时,随时都可以进行,你为何要趁朕设宴款待夏国太子与世子的时候,闯进殿来?!惊扰了贵客,你可知罪?!” 元玉洁躬身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臣妹不知!请陛下明鉴,臣妹之所以趁着此时来公布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两国联姻之事而来。自古两国联姻,都是以宗室女为嫁。舒阳公主虽贵为护国公主,可她到底是沐氏之人。况且钦国侯夫妇为朝廷镇守河朔之地,劳苦功高,小女儿霁月郡主更是为国远嫁和亲。钦国侯膝下只有这两个女儿,若是再让舒阳公主远嫁和亲,于情于理,都是不合规矩。再说,舒阳公主和亲,是因为朝中除她之外,再无宗室女子。可是若等她出嫁之后,臣妹再恢复身份,难免不会让夏国觉得咱们有欺于自己。若只因今日顾着本国脸面,便不顾他日是否会失礼于友邦,臣妹实在做不出如此失恩背义之事。” 纪王殿下赞许地点点头:“面对天子之怒,却毫不畏惧;国宴邦交之时,却毫不怯场。洞察时局,言明利弊,侃侃而谈。行动言谈之间,确有我萧氏风骨。” 萧通眉头紧皱,看看一脸坚定的元玉洁,又看看如往常一样恭顺的姜采薇。末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公主身份已经确认,那朕今日就当着诸位宗亲的面,恢复萧曦公主身份,赐封号……遗星。” “臣妹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赫连玳凑到赫连珏耳边,轻笑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说我能不能也求求梁帝,让他把她妹妹嫁给我?!这位遗星公主可比舒阳公主好玩多了。” 赫连珏不紧不慢地呷了口酒,瞥了赫连玳一眼,冷笑道:“哼,我要是梁帝,别说是遗星公主了,就是舒阳公主也不嫁给你!女子跟了你,倒还不如入籍为妓。” “切,嫉妒,你这纯属嫉妒!”赫连玳翻了个白眼,“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琰儿!” 一提到赫连琰,赫连珏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没好气道:“我和琬琬的事用不着你管!” 赫连玳撇撇嘴:“不管不管,我想管也管不着啊我。” 这边的萧通看了看萧迩的脸色,终于松了口,开始转身询问赫连玳的意见:“太子殿下,您更中意朕的哪个妹妹?!” 赫连玳得意洋洋地冲赫连珏使了个眼色,起身抱拳道:“我们匈奴人一向都是性情之人,遗星公主敢说敢做,当为女中豪杰。” 赫连玳此语一出,殿中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在了元玉洁与皇上的身上。姜采薇身后的绿影微微一怔,并未像众人一般反应,而是第一时间望向梁王殿下身边的小东子。只见小东子的脸白了又黑,眼眶中微微有泪光泛动。 “既然如此,那便将遗星定为和亲人选吧。”不知为何,这虽是最为圆满的结局,可萧通心中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满是失落与空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反目 姜采薇拉住元玉洁的手臂:“玉洁,你这是何必呢?这件事本用不到你,你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姐姐是嫌我自作主张了吗?”元玉洁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了姜采薇一会儿后,突然低头嫣然一笑:“还是说,姐姐觉得我这枚棋子还没有到该用的时候?!” 听了元玉洁的话后,姜采薇脸色一暗:“玉洁,你这话是何意?!我怎么会想到要利用你呢,要知道你可是我……” “姐姐,这里有没有别人,你就不用再装仁善了。”元玉洁打断姜采薇,“为了复仇,你杀死了自己的亲表姐,亲手将元舒姐姐送进宫,还害了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甚至……” 元玉洁深吸一口气,“甚至连你的亲妹妹都能利用,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况且,我不过是你仇人的妹妹罢了,还奢求什么所谓的姐妹亲情?与其留在这里,终有一天被你当做棋子使出去害人,倒还不如趁早离你远远地,大家眼不见心不烦,倒还落个清净。” “玉洁,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还能是哪样?!”元玉洁情绪激动地说,“好,既然你说你从未想过要利用我,那我就问问你:为什么不把身世告诉我?为什么派我去杀那些无辜的人?为什么……要答应嫁给那个赫连玳?!” 元玉洁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你明明知道,对我来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你怎么能,怎么能不幸福?!” “玉洁……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姜采薇没有想到,做的这一切本以为是对元玉洁好的事,对元玉洁来说却是一种负担。她缓步上前,想要抱着安慰痛哭流涕的元玉洁,可还未等到她的手碰到元玉洁的肩膀,元玉洁便抽出被姜采薇攥着的手腕,只留下一句“我恨你”便跑远了。 姜采薇一脸颓然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站在原地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知道,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正沉浸在思索如何处理元玉洁对自己的误会中的姜采薇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亭子中赫连玳兄弟已经将她与元玉洁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赫连玳望着姜采薇的背影邪邪一笑,捅捅赫连珏的手臂道:“真是没想到,偶然间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阿玉,看来你是对的。要我说,不仅遗星公主有问题,恐怕就连这个在北梁广有贤名的舒阳公主背后也有段故事。” 赫连珏听了赫连玳的话后合上手中正把玩着的折扇,抬头看了不远处的姜采薇一眼,转身向着宫外走去:“老九,你又多管闲事了。” 赫连玳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快步跟上赫连珏,刚要为自己辩驳,便见着赫连珏身边的小厮焚药脸色匆忙地冲他们两个跑了过来。见焚药如此焦急的样子,赫连玳便隐约知晓定是大夏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大步上前拉住刚要向他们两人行礼的焚药,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焚药调整了一下呼吸,上气不接下气道:“回九皇子的话,方才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安平公主跳湖自尽了!” 此语一出,赫连玳连同赫连珏都愣住了。尤其是赫连珏,一张面若冠玉的俊脸此时苍白得像是阎罗殿中的无常鬼。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像焚药确认:“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琰儿她……她怎么了?!” “公主跳水自尽了,不过还好当时边上有人,及时将她救了出来。巫医已经诊断过了,并无大碍。” 听到赫连琰无碍的消息后,赫连玳与赫连珏总算松了口气。赫连玳点点焚药的脑门儿,翻了个白眼:“往后再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先捡重要的说?!我和你主子迟早被你这一惊一乍地给吓死!” 虽是知道赫连琰并无大碍,可赫连珏仍是眉头紧锁,一脸的担忧。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问向快要被赫连玳掐死的焚药:“家里来的信上有没有说琰儿为何会想不开?” “这……”焚药一脸为难地看了身边的赫连玳一眼。 赫连玳看出焚药眼中的为难,知道赫连琰跳水自尽之事定是与赫连珏有关,赶紧向着扯开话题:“哎,我临走时让你们炖的牛骨汤怎么样了?折腾这么半天,我都饿了!”说着拉着焚药就向着出宫的方向跑。 可赫连珏根本不为所动,他快步拦住落荒而逃的两人,满脸严肃道:“琰儿究竟为何要跳水自尽?!” “这……”焚药自知躲不过去,只能如实回答:“说是王爷和王妃不小心说漏了嘴,公主知道了与您的婚事,这才……” “原来是这样……”赫连珏低头苦笑一声,脸色看上去比方才还要苍白。他低头长叹一声,转身走开了。 赫连玳看着赫连珏颓丧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缓步跟了上去。这兄妹俩,脾气一个似一个地倔。一个死也不肯把话讲明白,另一个呢是死也不肯给对方好脸色。一开始时他还想着劝劝,如今见的多了,他也懒得多说,只能看着两人被身份所累。 寒阙天,禧合宫。 “哎,你听说了没有,咱们公主身边的那位元玉洁姑娘竟然是皇上的亲妹妹!”一个小宫女压低生音对众人道,“而且再过不久她可就要到夏国和亲去了,啧啧啧,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如果那到夏国和亲是个肥差,那咱们公主为何自己不去?我看啊,那个夏国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另一个宫女插话道。 方才的那宫女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啊,你难道忘了咱们宫里那位和梁王殿下的交情?!”那宫女说着还眼神暧昧地冲姜采薇的寝殿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都掩嘴笑了起来。 一个小太监接话道:“可我怎么听说,夏国来求亲那两位公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宫女忿忿不平道,“你难道不知道其中一位可是有‘九州第一公子’之称的北静王世子吗?虽说旁边那位照着他差了些,可人家怎么说也是太子啊,未来的皇帝!” “这就要说你们见识短了。”那太监摇摇头反驳,“北静王世子确是人中龙凤,可是你们难道忘了他同自己亲妹妹安平公主的丑闻了吗?!还有那个夏国太子,他那风流之名更是九州皆知。我还听说,他不仅喜欢美人,还好男色!依我看,不管嫁给他们谁都是只有受苦的份。” “啧啧啧,这两位公子看上去一表人才,没想到为人却是如此不堪。” …… 黄鸢刚踏进禧合宫便听见众人正在嚼舌根,她侧头看了一眼躲在不远处的小东子,心里一阵酸楚。她一个同元玉洁交情不深的人听到这些话尚且难过,更何况对元玉洁一往情深的小东子呢?!想到这儿,她怒气冲冲地走到众人身边,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你们在说什么?!一天天地不去做事,就知道在这儿嚼舌!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说些不该说的话,可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被黄鸢这么一呵斥,都纷纷低着头赶紧散了。黄鸢看着作鸟兽散的众人叹了口气,走到小东子身边轻声安慰道:“你别听他们瞎说,就算皇上不管元玉洁姑娘,我家小姐又怎会任她嫁给一个花花公子呢?我家小姐与元玉洁姑娘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再说……” “黄鸢,”小东子微笑着打断黄鸢的话,“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说完拍拍黄鸢的肩膀转身便走。 “你去哪?!”黄鸢叫住小东子。 小东子回过头,冲黄鸢温柔地笑笑:“净身房。”虽然是在说着对一个男人来说生死攸关的话,可小东子脸上却是异常轻松,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黄鸢心里“咯噔”一声,她使劲压下心中那个想法,走到小东子面前:“你去净身房做什么?!” 小东子抬起头,眯起眼睛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既然无法给她幸福,那我就在最近的地方守着她好了。这样就算她过得不好,起码我还能陪着她一起难过。不至于在她伤心时,我却在欢喜。” “可是……” “王爷会同意的。”小东子侧头望着黄鸢,一双眼睛透着耀眼的光亮,“他自己也为情所困,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旁人呢?”说罢便大步流星地向着禧合宫外走去。 元玉洁从屋里走到黄鸢身边,望着小东子的背影问道:“小东子来做什么,是不是梁王殿下有事要找姐姐?” 黄鸢回过头,望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元玉洁,很想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可她心里明白,就算是说出来,除了徒增一个为情所伤的人之外,起不到任何效果。 想到这儿,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冲元玉洁莞尔一笑:“没什么,就是梁王殿下的扇坠儿找不见了,问是不是落在咱们这儿了。” “我没见到,应该没在咱们宫里,怕是掉在哪儿被人拾去了吧。梁王殿下的东西尽是些孤品,丢了就难再找到同样的了,真是可惜。” 黄鸢望着元玉洁那张在阳光中发出星星点点光芒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是啊,真是可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道歉 萧通烦躁地放下手中的奏折,扶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招呼道:“李琨,将朕的汤药端上来!李琨,李琨?!”叫了几声后还不见李琨的影子,萧通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顺手将书案上的笔墨扔到地上,高声骂道:“狗奴才,你聋了不成?!” 看到天子发怒,殿中伺候的众人都吓得赶紧跪到了地上,生怕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正在殿内练字的锦时抬头看了萧通一眼,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萧通身边小声提醒:“李总管方才被你派去司计局查看和亲的陪嫁了。” 萧通看着因为自己发火而吓得不轻的孩子,又想到孩子小小年纪便离了娘亲,心里顿时没了火气,只剩对儿子的愧疚。他蹲下身抚摸着锦时的小脸,柔声安慰道:“对不起,爹爹方才吓到你了吧?!” 锦时摇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萧通道:“你是在为自己的妹妹烦恼对不对?!这种心情我明白的,就像当初娘突然说你是我爹一样。虽然心里很震惊,可事实就是事实,我们无法改变。虽然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人需要一个或长或短的过程,可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真正地接受并爱护那个家人,毕竟血浓于水。” 听了锦时的话后,萧通心里一震,他没有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竟能说出这番逻辑顺畅的话来,而更令他动容的是,在锦时的话中他重新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锦时承认他的希望。 萧通喜出望外地扶着锦时的肩膀,一脸期待地问:“那你呢,你也会承认我的对不对?!” 虽然很不情愿,可看着萧通那张写满了期待的脸,又想到自己从小对父母的期望,锦时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只好别别扭扭点了点头:“哦。” 得到锦时肯定的回答后,萧通笑得脸上都开了花,心中对身世的困惑也全都释然了。他爱怜地摸摸锦时的头,起身吩咐道:“来人啊,摆驾禧合宫。”说完又俯身将锦时抱在怀里,微微一笑:“儿子,想不想去见见姑姑?” 寒阙天,禧合宫。 萧通拿过案上的茶杯抿了口茶,眼神时不时地瞥过垂头立在殿中的阮汐,对正陪着锦时挑书的姜采薇道:“采薇,朕有事要同你讲。” 姜采薇取下一卷《南华经》递给锦时,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指着阮汐道:“锦时乖,父皇有事要跟大姑姑讲,你先跟小姑姑出去玩好不好?!” 说来也怪,姜采薇对卫氏中的旁人虽是心狠手辣,可对身为仇人亲子的锦时却是关爱异常。除了当初与云城夫人的誓言外,更重要的是她在锦时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时的影子:同样的身居高位,同样的缺少关爱,同样的冷傲与孤独。对所有的人或事都保持着一份冷静的思考,与安全的距离。 所以当她第一眼见到锦时时,一颗心瞬间便软了下来。虽说她对旁人冷血无情,可至少对于梁王,阮汐,柠儿和锦时四人,她一直都是真心以待。 锦时接过书,抬头看了阮汐一眼,抬脚走到她面前:“你是我新姑姑吗?” 听了锦时的话后,阮汐下意识地看了座上的皇上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锦时仰头冲她微微一笑,腾出一只手拉住阮汐垂在身侧的手:“姑姑陪锦时放风筝去吧?!” 萧通等阮汐和锦时走出内殿后,轻轻叹了口气对姜采薇道:“采薇,以你的聪慧,大概已经猜出朕的来意了吧。” 姜采薇坐到皇上下座,轻轻抿了口茶水:“正是因为猜到了,所以才好奇。当年之事,按说太后娘娘更为知情才是,皇上为何不去问她,反倒来问我了?!” “若是母后想说,恐怕早就说了,又何必等到现在?!”萧通闭上眼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没关系的,朕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管真相是什么,朕都能承受。” 听了皇上的话后,姜采薇知道自己对皇上与太后之间的离间已达到了想要的效果。她静静地望着一脸决然的皇上,心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就着那个念头,姜采薇掩口一笑缓声道:“可若是真相会将已经已经结痂的伤口翻出来,露出附着蛆虫的白骨呢?!即便是这样,皇上还要知道吗?” “要知道。” 听了萧通斩钉截铁的回答后,姜采薇低头一笑,她就是吃准了萧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料定萧通会如此回答,才会这么说的。姜采薇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凝重道:“皇上,您已经知道了,十六年前……没错,就是您的生母——先皇梵音夫人去世那晚,夫人新生的公主被人偷偷带出了宫。可您有没有想过,当时在梵音夫人寝宫中除了先太皇太后,先帝,还有太医、稳婆、医女那么多人。那个将公主偷出宫的人,怎么就能从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将本该被捧在手心的公主偷走?”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有人策划的?!”听了姜采薇的话后,萧通心中顿时有了答案。能在宫中只手遮天,甚至瞒过先皇的眼睛的人,除了那个人外,恐怕再无第二个人了。只是,他心中却不想承认这个荒唐的念头,一双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姜采薇见萧通正按着她设定的路线慢慢走下去,满意地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皇上大概也知道,玉洁是梁王殿下送进宫来的。可皇上有没有想过,玉洁之前难道也是养在梁地吗?若玉洁从前养在梁地,那为何故梁王未将沧海遗珠还给思女心切的先皇?而知晓玉洁身份的梁王,又为何不将这个妹妹直接带给皇上,反倒是送到了我这里呢?!” 萧通眉头紧皱:“你是说玉洁是后来才到阿昶府中的,而阿昶根本不知道玉洁真实身份?!” 姜采薇点点头:“不瞒皇上,玉洁从前一直养在臣女的外祖家。而梁王殿下则是在西凉灭族之后,派人寻找固陇公主时偶然发现玉洁的。当时他只以为玉洁是我舅父的女儿,我的表妹,所以才送到了我这里。” “你的外祖?!”萧通微微一怔,众所周知姜采薇的母亲是西凉长公主,她的外祖不就是……萧通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震惊稍稍压下去:“怎么会这样?!” “因为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而先皇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寻找的女儿被人送到了异族,由外族人抚养长大。”姜采薇刻意顿了顿,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况且……西凉又与沐氏渊源颇深……所以,那里是最好的选择。” “朕不明白,若是那个人真的那么恨朕的母亲,她当初为何没有直接杀了玉洁,反倒是要大费周折地将她送到千里之外的异族?”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陈年旧月的事 恐怕也就只有当事人明白了吧。”姜采薇扭过头望着窗外璀璨的阳光,“可能是想东窗事发后有个筹码,可能是一时心软,也有可能是觉得祸不及儿女……具体的事,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先皇一生都在秘密寻找玉洁,直到他去世前也没有放弃。不过可惜啊,事情到底没能如他所愿。直至驾崩,他都没有再见过这个自己挂念一辈子的女儿。” 姜采薇回过头,冲萧通嫣然一笑:“或许他后来对云城夫人如此宠爱,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吧。对一个女儿的亏欠,想从另一个女儿身上补偿回来。” “你说父皇一生都在寻找玉洁?!”萧通眉头紧锁,直直地盯着姜采薇的眼睛。饶过满室阳光,姜采薇突然发现萧通眼中似是有泪光泛动。她点点头,轻声回答:“是,一生都在寻找,至死不休。” 听了姜采薇的话后,萧通只听到“嗡”的一声,接着便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仿佛突然回到了先皇去世那天,满室昏暗的烛火,照耀着风烛残年的老人。被疾病折磨得枯瘦如柴的一双手紧紧拉着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嘱咐儿子的话…… 想到这儿,萧通脸色越来越白,直至毫无血色。最后他满脸颓然地跌坐到座上,嗫嚅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朕竟不明白,原来父皇是这个意思……” 看着萧通这少有的颓废,姜采薇突然觉得萧通该是有什么秘密,而这秘密正是她所需要的。想到这儿,姜采薇缓步走到萧通身边,露出一副关切的神态柔声问道:“皇上,究竟是怎么了?” 萧通抬起头,用一双泪光潋滟的眼睛盯了姜采薇一会儿后,颇为艰难地开口道:“采薇,是朕错了。朕不该发兵西凉,朕对不起你!” 姜采薇一怔,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通会突然向自己道歉。她为了复仇准备了这么久,甚至搭上了那么多无辜者的鲜血,眼见着就要成功时,这个她恨了许久的人突然道歉了!她接受不了,她也不能接受! 姜采薇冷冷地看了萧通一眼,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萧通:“皇上糊涂了吧,臣女与西凉并没有什么关系,皇上为何要向臣女道歉?” 萧通苦笑着抬起头,一滴眼泪从他眼中滑落:“父皇临终前拉着朕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西方黑齿,沧海遗珠’,我只以为他是要朕收复西凉,所以甚至不顾阿昶的心意,一登基就发兵西凉。如今想来,他当时一定是有了玉洁的消息,想让朕接她回来。朕怎么就这么笨,朕险些害了朕亲妹妹的性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嫁 听了卫昫的话后,沐修槿彻底愣住了,她没有想到那场令她永生难忘的噩梦源头,竟是这么荒诞的理由,而在她身板日夜相伴的妹妹,竟然才是那场灾难的起点。她竟因为这个缘由恨了无辜的燕王殿下那么久,也自责了那么久。她突然很想哭,很想冲到已经化为废墟的霍都,冲着族人的亡魂大喊:她是清白的,燕王殿下也是清白的!她不是祸水,燕王殿下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修罗。 可是心中的喜悦与震惊还未持续多久,沐修槿突然醒悟:汐儿该怎么办?她可怜的无辜的妹妹该怎么办?那个为上一辈人的错误而受苦的孩子该怎么办?她一直将粟赫王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将黑齿族当做自己的母国,即便是如今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也仍是如此。可是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竟是害族人国破家亡的祸水,那个可怜的孩子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儿,沐修槿深吸一口气,忍着心中难以平静的恨意对卫昫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要让汐儿听到,她会受不了的。” 沐修槿话音刚落,便听到汐儿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们想要我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吗?!一辈子不知道自己是害了族人的祸首,反而开心地活下去吗?!” 看着出现在殿门口的阮汐,屋内的两人都愣住了。沐修槿下意识地看了卫昫一眼,努力向阮汐挤出一个笑容,想要弥补方才的话:“汐儿,你听错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是哪样?!”阮汐放开牵着锦时的手,缓步走进殿中,低头望着瘫坐在地上的卫昫,冷着声音道:“我恨你,就像恨我自己一样恨你!!!!”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殿。 卫昫听了阮汐的话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行泪水从他眼中滑落。他仰着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彩绣纷繁的宝顶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看着卫昫如此伤心颓丧的模样,沐俢槿突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个男人,甚至可以说对他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说起来,两人身世还有几分相同。同样的自幼寄人篱下,同样的身负家国重担,同样因爱痴狂。若他不是灭了黑齿族的罪魁祸首,他们或许还能成为知己。只是命运弄人,本该白头偕老的恋人,却情义两断;本该相亲相爱的兄妹,却相见不识;本该心意相通的知己,却互为仇雠…… 想到这儿,沐俢槿无限悲凉地深深地叹了口气,牵起趴在门口的锦时的手离开了寝殿。 寒阙天,羲和殿。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姜简顺手将案上的茶盏掷到地上,情绪激烈地喊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公主了?!纪王叔老糊涂了,难道皇上脑子也不好用了不成?!就任沐修槿如此张狂?!本宫就不信了,她沐修槿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翠锦捡起一只琉璃醢,柔声劝慰道:“皇后娘娘,您可小点声,仔细隔墙有耳。就算再怎么生气,您也不能说皇上啊。这要是让有心人听去了,可该如何是好?!” “只怕本宫还没有活到有心人告密时,就已经先被沐修槿给弄死了!”姜简愤愤然道,“本宫就纳闷了,怎么就扳不倒沐修槿呢?!从前有太后娘娘为她撑腰,可如今太后娘娘长年不出宫门,按说她该失了靠山才对,可本宫怎么就不见她倒台呢?!从前燕王殿下与十一公主的事也就算了,那是皇上心疼弟弟。可如今这回,眼见着就要把她送走了,谁知又半路出现个遗星公主!” “说道遗星公主,”翠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娘娘,您自幼与阮汐姑娘一同长大,您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端倪?!哪里有什么端倪,她可是我王叔的掌上明珠。自幼被族人呵护备至,在族人心中她的地位甚至可以说与身为王女的固陇不相上下。可谁又能想到,她竟然是先皇的公主呢。” “可这说来也怪,先皇的公主怎么就到了黑齿族去了呢?”翠锦皱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道。 “行了,不说此事了,越说心里越是烦躁。”姜简满脸不耐烦道,“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对付沐修槿吧。” 翠锦仔细想了想,压低生音道:“娘娘,奴婢曾听过黑齿族人皆能驾驭鸟兽,咱们是不是能用这一点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姜简若有所思地挑挑眉毛,“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一件事来。”姜简说着微微一笑,向姜简招招手,凑到她耳边低声吩咐几句话,满脸笃定地点了点头。 寒阙天,禧合宫。 沐修槿从宫人手中接过嫁衣,亲自帮阮汐一件件穿上,繁缛的“十二单”沐修槿从头至尾都没有假手于人。穿戴整齐后,她又拉着阮汐坐到梳妆镜前,拿起案上的象牙篦子开始梳头发。沐修槿望着镜中那个粉黛未施的少女,柔柔一笑缓声道:“世事真是无常,谁又能想到你竟然是穿着汉人的服饰出嫁的呢?” 与沐修槿不同的是,阮汐并没有一个新嫁娘的欢喜,而是木着一张脸,直直地盯着自己在镜中的影子:“我本就是汉人,姐姐又说错了。” 沐修槿一愣,轻轻叹了口气后,又重新露出了微笑:“好,既然是汉人,那咱们就按着汉人的礼节来。”说罢学着喜娘的样子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头,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头,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头,永结同心配……” “姐姐。”阮汐一把拉住沐修槿,满脸期待地望着她道,“看在我成全了你与燕王殿下的份上,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何事?” 阮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小心翼翼道:“你答应我,放弃复仇好不好?!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很难,我也和你一样很恨皇上,可是……”说着说着阮汐忍不住哭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他和你一样,是我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不管复仇的结果如何,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姐姐,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我求你了……” 沐修槿看着泣不成声的阮汐,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走到现在,看到自己手上染了那么多无辜者的鲜血,她确是想过放弃。再加上前几日得知黑齿族灭族真相后,她更是有过放弃复仇的想法。可是若真的放弃复仇,她又怎么对得起数万族人的亡魂?!她不仅是阮汐的姐姐,她更是黑齿族的王女啊! 阮汐见沐修槿不说话,又接着说道:“姐姐,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啊。皇上失去了孩子,亲自下令诛杀胞弟,与太后娘娘也近乎母子反目,你还要怎样呢?姐姐,就算你不为我,也请你想想燕王殿下啊。他有什么过错,要承担这些罪责?!难道就因为他是皇上的弟弟,就因为他爱上了你,就要受这些伤害吗?!姐姐,你想过没有,若是皇上真的毁在你手里,到时候,你真的还能与燕王殿下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吗?!” 听了阮汐的话后,沐修槿微微一怔。阮汐说的没有错,她与卫昶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今日这一步。而自始至终,燕王殿下一直都承受着不该他承受的痛苦。看着面前满脸痛苦的阮汐,想到死在自己手中的粟赫王,又想到无辜的燕王殿下,沐修槿的心终于软了下来:“好,我答应你。黑齿族与北燕的仇恨一笔勾销,自今日起,世上再没有黑齿族的固陇公主,只有北燕的舒阳公主。” “真的吗?!”阮汐喜出望外地一把抱住沐修槿,“姐姐,谢谢你!”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姜简从门外笑意盈盈地走进来。 “姜简姐姐!”阮汐放开沐修槿,语笑嫣然地拉着姜简的手道,“姐姐方才跟我说,她愿意放弃复仇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地活着了。” “汐儿!”沐修槿瞪了阮汐一眼,嗔怪道,“你胡说什么,这里哪有什么姜简姐姐?!这是靖王府的休宁郡主,当今的皇后娘娘!” 听了沐修槿的话后,姜简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暗暗攥紧了手中的荷包:沐修槿,你为何要做到这么绝的地步?!你既然说要放弃复仇,我本想放过你的,可你为何要这样?!你为何,不能像对待柠儿与汐儿那般对待我?!你这样做,叫我如何能不恨你?! 姜简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怨气压在心底,重新绽开一个微笑,从袖中掏出两个荷包道:“今儿个是汐儿出嫁的日子,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正好前几天才跟下人学了女工,就做了两个荷包。”说着递给阮汐和沐修槿一人一个,“这个绣了桃花的是汐儿的,正应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这个绣了兰草的是陇儿的,‘秋兰茝蕙,江离载青’,称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阮汐欢天喜地地将荷包挂在腰间后,又顺手帮沐修槿也系在了腰带上:“谢谢姜简……啊不,是谢谢皇嫂!” 姜简瞥了沐修槿腰间的荷包一眼,笑着摸摸阮汐的脸道:“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去鹿嘉殿了,可不能叫新郎官等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伤害 沐修槿三人到的时候,吐蕃使臣带来的异兽表演已经开始了。雄健威猛的雄狮被杂技演员从精钢笼子里放出,低吼着一步步踏入舞池中央。 姜简压低生音凑到沐修槿耳边笑道:“这吐蕃人说是善于驾驭鸟兽,可跟咱们黑齿族人相比,也不过如此。用这低劣的法子,始终无法做到真正让鸟兽心悦诚服。” 沐修槿侧目看了姜简一眼,低声提醒道:“皇后娘娘,您错了。您是云南靖王府的郡主,又跟黑齿族人有什么关系?” 听了沐修槿毫不客气的话后,姜简微微一怔。沐修槿说的没错,既然要演戏,就要演全套。只有从心里认定自己是那个人,才能真正成为那个人。话虽如此,可有谁愿意一生都顶着他人的身份过活呢?!若不是因为沐修槿,她姜简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想到这儿,姜简不禁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边姜简与沐修槿暗暗较劲,那边阮汐和锦时倒是看节目看得津津有味。卫昫看着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又想到儿子与妹妹对自己的疏离,心里很不是滋味。 赫连玳抿了一口酒,冲身边的赫连珏微微一笑:“这吐蕃人可真有意思,竟能将如此凶猛的野兽训练道如此服帖。阿玉,你说他们能否驱策这些野兽上战场?!” 可赫连珏的心思完全没在这儿,眼睛虽然在看节目,可心却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看着赫连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赫连玳饶有兴趣地打趣道:“阿玉,你说琰儿会不会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哭二闹,求着王叔将她嫁出去啊?” 听了赫连玳的话后,赫连珏回头冲他淡淡一笑:“你最好祈祷琬琬没有这样做,不然等我收拾完那个娶琬琬的人后,下一个就是你。”虽是笑着,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满是威胁与杀气。 赫连玳撇撇嘴,没有再说话。这个堂兄他是了解的,虽是平日里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可内心却是位杀伐果断的主儿。他说会杀了那个娶赫连琰的人,就一定会杀。因为对他来说,赫连琰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正当众人正欣赏节目时,舞池上那原本温顺的野兽,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狂来。挣脱驯兽人的桎梏,怒吼着向观众席上众人冲了过来。方才还一片欢声笑语的观众席,此刻一片混乱。呼救声、**声与招呼“护驾”的声混在一起,就着杯盏倾倒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难民营一般,哪里还有什么**肃穆的皇家气象?! 一片混乱之中,沐修槿突然被拉进了一个怀抱之中,她抬头一看,正对上了燕王殿下一双黝黑的眼睛。燕王殿下冲沐修槿微微一笑,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 沐修槿微微一愣,距两人上次同样的动作,已经过了五年时间。这五年里,他们相爱过,被拆散过,互相仇恨过。兜兜转转,想到又回到了原点。 正当沐修槿发呆时,突然听见远处阮汐喊道:“姐姐,当心!”随着那声惊呼,龇牙咧嘴的野兽已经穿过惊慌失措的人群,直直地向着沐修槿冲了过来。眼见着野兽那双闪着寒光利爪将要碰到沐修槿时,燕王殿下一个转身,就如当年一样将沐修槿护在了身后。 匕首般尖厉的爪子从燕王殿下背上划过,留下一道道血淋淋伤口。燕王殿下疼得当即便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是将沐修槿紧紧地护在怀里。沐修槿扶着燕王殿下的手臂,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闻着从他后背传来的浓重的血腥气,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那野兽的目标显然并非是燕王殿下,伤了他之后,只是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便意兴阑珊的离开了。此时御林军也已经赶了过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总算是将那暴走的野兽制服住了。 那被野兽发狂而下傻眼的吐蕃使臣见那野兽被制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地向卫昫请罪。今日原本是燕帝亲妹妹出嫁的日子,本来好好儿的婚礼宴会,却被他们进献的野兽搅成这个样子,甚至还连累燕王殿下受了伤。若只会涉及燕国一国也便罢了,可燕国这次是与大夏国联姻,这下连带着夏国也给得罪了。夏国本与吐蕃毗邻,近年来又力量逐渐强大,本就难以对付,这次两国恐怕是要兵戎相见了…… 可卫昫显然并没有理睬他的心情,只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吐蕃使臣一眼,颇有些心烦意乱地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命人宣完太医后,回身对沐修槿关切问道:“阿昶可还能坚持?” 沐修槿与李琨一起将因失血过多而几近晕厥的燕王殿下扶到座上,满脸焦急地回答道:“燕王殿下自幼长在沙场,这点皮肉伤还是能坚持住的。”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一颗心却早已七上八下的敲起了鼓。 姜简见沐修槿完好无损,自己的一番筹谋又遭失败后,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只是如今燕王受伤,不能暴露自己。只能暗暗将这火气忍下,找了个受惊过度的借口,离开了鹿嘉殿。 刚好鹿嘉殿与太后娘娘的禧合宫相邻,太医一到沐修槿便让他们将燕王殿下抬到了她的寝殿。路虽不远,可殷红的鲜血仍是滴滴答答地洒了一地,看得沐修槿一阵揪心。 太医刚一走出来,等在外殿的众人便立刻迎了上去追问燕王殿下的病情。为首的胡太医向皇上行了个礼,恭敬道:“回皇上的话,燕王殿下的伤口虽然深,不过好在只是伤在皮肉,并未损及内脏,并无大碍,只需卧床静养一段时间便可。” 望着床上包扎完毕的燕王殿下,沐修槿这才放下了一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她小心翼翼地掖掖燕王殿下的被角,准备退出去。 只是她刚一回身,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人抬手便给了沐修槿一个嘴巴。打得沐修槿踉跄了几步才站住身子,捂着红肿的脸愣愣地望着面前怒气汹汹的太后娘娘。 卫昫见状连忙上前圆场:“母后你这是做什么,槿儿你还不赶紧出去让太医瞧瞧?” 可太后娘娘显然并不领情,她一把推开挡在两人中间的卫昫,指着沐修槿骂道:“你当初跟哀家是怎么保证的?!你说只要哀家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会好好儿地对待小六子,绝不会再让他出任何事!可是现在呢,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吗?!沐修槿,你别怪哀家与你翻脸!” 听了太后娘娘这话,卫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沐修槿一眼,看来她与太后娘娘之间有过什么交易,所以太后娘娘才会如此听话的闭门礼佛,对沐修槿在宫中的行为视而不见。 只是权衡利弊,太后娘娘如今已经是他的杀母仇人,而沐修槿对他的作用更大。为了皇家颜面,虽不好与太后娘娘撕破脸,可也不能委屈了沐修槿……想到这儿,卫昫赶紧安抚住太后娘娘,示意下人将沐修槿带了出去。 沐修槿扶着宫人的手刚走出内殿,绿影便神色匆忙地迎了上来。看着绿影的脸色,沐修槿便知她一定是有什么要事要与自己汇报,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那宫人支走了。 绿影走到沐修槿身边,压低生音道:“小姐,您身上挂着的那个香包是哪来的?” 一听绿影提到姜简送的香包,沐修槿精神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了,那个香包有什么问题?” “方才打扫宴厅的宫人将捡到的香包送过来了,本来是想问问这是哪位的。谁知从胡太医身边路过的时候,他脸色瞬间就变了,拿起香包便问这是谁的。奴婢知道是您的,没敢认,过后悄悄问了胡太医那香包有什么问题,结果胡太医说那香包中有猫鼠草。” “猫鼠草?”沐修槿瞬间便变了脸色。她自幼在黑齿族长大,黑齿族人最擅驾驭鸟兽。而这猫鼠草,只需要微微一嗅,便可以令原本温顺的野兽发狂。看来此次事件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想要置她与死地。 绿影见沐修槿默然不语,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小姐,看来咱们得提防那个送您香包的人了。” 沐修槿没有回答,而是暗暗攥紧了笼在袖中的一双手:姜简,我无意与你为敌,也有心放过你的丈夫。可若是你自己不想放过你自己,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本来若是姜简此次只是伤到了沐修槿的话,她还是有心放过姜简的,可偏偏牵扯到了燕王殿下,怪只能怪姜简命不好了。 沐修槿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着殿外走去。只是她刚一转身,看到锦时不知何时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一脸坚定地望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沐修槿柔声道:“殿下,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一会儿乳娘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 “姑姑,是不是皇后害王叔受伤的?她是不是还想害您?” 锦时入宫以来,因为尴尬的身份与卫昫的宠爱,除了燕王殿下与沐修槿之外,所有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对他来说,燕王殿下不仅是叔叔,更是相当于父亲一般的角色。 沐修槿脸色一凝,连忙笑道:“你别听下人胡说,这太忙,姑姑没空跟你玩,你先回去吧,等下姑姑再去找你。” “姑姑,不知我娘说过没有,我对牛乳过敏。”锦时没头没脑地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绿意望着锦时小小的背影,再想到沐修槿与姜简如今的关系,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期待的那件看似不可能达成的事,可能在未来某一天要实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算计 燕王殿下醒过来时沐修槿正趴在他床边睡着了,看着女子恬静的睡颜,燕王殿下心中无比的宁静,甚至是生出了一种地老天荒的错觉。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痛苦的国破家亡,也没有残酷的尔虞我诈……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做了个噩梦而已。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王子,而她也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他们还是当年最美好的模样…… 只是,这愉悦还未持续多久,沐修槿便揉揉惺忪的睡眼醒了过来,一抬头便撞上了燕王殿下那双含笑的眼睛。看着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的燕王殿下,沐修槿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醒了?方才太医过来要给你换药,我怕他们毛手毛脚地把你弄醒了,就让他们把药留下了。正好你这会儿醒了,来,我帮你吧药换了吧。” 大概是平日里沐修槿冷言冷语惯了,突然这么一温柔,倒让燕王殿下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愣愣地顺着沐修槿的要求乖乖地趴在床上,让她为自己换药。 沐修槿动作轻柔地一层层解开燕王殿下身上的绷带,一道道骇人的伤疤立刻现于眼前:一条旧伤从右肩一直贯穿整个后背,而三条新添的伤痕又刚好将那条旧疤分成了几段,整个后背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血淋淋的昭示着它的主人受过的伤痛。 沐修槿颤抖着手轻轻拂过那条旧疤:“没想到这伤口竟是这么深,都过了五年了还没有痊愈。” 燕王殿下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这有什么,我父王在世时就常说,这伤疤啊可是一个男人的勋章。我一个将军王,要是身上没个两道疤也说不过去啊。再说,就算当初那鞭子打在你身上,在你后背留下这么长一条疤,不也还是我收着吗?所以说啊,咱们谁挨打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没个正经的。”沐修槿低头一笑,拿过案上的药膏开始为燕王殿下换药。正抹着药,绿影突然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刚想张口就撞见了光着膀子趴在床上的燕王殿下,吓得她赶紧红着脸背过了身。 沐修槿抬头看了绿影一眼,不慌不忙地帮燕王殿下重新包扎好伤口,开口道:“出什么事了,你为何这般慌张?” 绿影小心翼翼地回头瞥了一眼,确定燕王殿下穿好衣服后,才回过头答道:“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闻言沐修槿与燕王殿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出什么事了?!” “回王爷小姐的话,太子殿下他、他中毒了!” “什么?!太子殿下中毒了?!”沐修槿激动地站起了身,“好好儿地怎么会中毒呢,他身边的乳娘和宫女都是死的吗?!皇上与皇后呢?!” “皇上正与礼部尚书谈论政事,已经派人去叫了。皇后娘娘倒是早就赶到长信殿去了,只是太子殿下却一直不让她进去,只喊着要见您与皇上还有王爷。” 沐修槿回头看了燕王殿下一眼,对绿影道:“我知道了,咱们赶快过去吧。” 燕王殿下冲沐修槿安慰性地点点头:“没错,你赶紧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这里你不用担心,一会儿让下面的人伺候我吃药就行了。” “好,那我先过去了,你一定要记得吃药啊。”沐修槿匆匆地嘱咐了几句,便跟着绿影一起急匆匆地离开了。 沐修槿到长信殿的时候,刚巧卫昫也正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锦时穿着亵衣,在床角紧紧地缩成一团,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随处可见猩红的疹子,眉头紧皱,疼出了一脑门儿的汗。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忍着一声不吭,让人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太医们端着汤药围了一床,平日里伺候锦时的嬷嬷和宫人跪了一地,都在默默垂泪。 沐修槿走到床边,掰开缩成一团的锦时,柔声抚慰道:“锦时乖,不怕,不怕啊。姑姑来了,锦时不怕。” 听到了沐修槿的声音后,锦时使劲儿睁开了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看清眼前之人后,“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他这一哭不要紧,原本还是默默流泪的宫人们,也跟着嚎啕起来,整个殿内一时间像是哪家的灵堂一般,被撕心裂肺的哭声填满了。 沐修槿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卫昫,知道自己这时候多说多错,便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是柔声安抚锦时。好不容易才将锦时安抚住,抽抽搭搭地伏在沐修槿怀里怯生生地打量着殿内众人。 卫昫上前抚摸着锦时的头,声色俱厉对殿内的太医道:“太子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儿地怎会中毒?” 胡太医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颤巍巍答道:“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并非是中毒,而是牛乳过敏所致。” “牛乳?!”卫昫一听立刻拍案而起,高声怒喝道,“朕不是吩咐过吗,长信殿不许有含牛乳的食物 !是谁把带牛乳的点心端给太子的?!” 卫昫这么一问,把殿中伺候的宫人们都给吓坏了,一个个儿地不发一语,只知道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沐修槿看了一眼被卫昫吓坏了的宫人,柔声唱红脸道:“你们不必太过惊恐,这不是什么大事,问明白了也就行了。你们只需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若不是你们做的,皇上与皇后娘娘自然也不会责怪你们。” 沐修槿的话像是给宫人们吃了颗定心丸,众人对视一眼,乳娘率先开口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们确实是听了您的吩咐,平日里不敢让太子殿下接触任何含有牛乳的食物,这宫里也是一点牛乳的味道都见不到。这,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吃了牛乳了呢?!” “是啊,因为皇上您吩咐过,所以奴婢们平日里注意着呢,这不知怎么太子殿下就吃了牛乳了。”太子的教养嬷嬷附和道。 “爹……”瑟缩在沐修槿怀里的锦时突然张口道,“爹——” 沐修槿注意到锦时细如蚊蚋的声音后,连忙招呼卫昫:“皇上,锦时在叫你。” 卫昫本来一见到病的如此重的锦时,心里便已经受不了了。再加上锦时又终于松口叫他爹,他这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连忙替了沐修槿将锦时抱在怀里,柔声道:“爹在这儿,锦时,爹在这呢。” 锦时伸出被汗水浸湿的小手,费力地指着人群外的皇后道:“爹,不是乳娘和嬷嬷的错。是皇后娘娘,我吃了皇后娘娘送来的糕点……” 本来沐修槿还在怀疑是谁要毒害锦时,可一听锦时这么说,又想到前几日锦时在她宫门前说的那些话,沐修槿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次的事可能没有这么简单,而皇后很可能是无辜的。 只是即便是明知道真相,她也不想为皇后出头辩解些什么。从皇后将那枚掺了猫鼠草的荷包递给她时,她与皇后之间的情分便彻底断了。如今的皇后在她眼里,就是一枚弃子。现在有人要替她收拾这么弃子,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不识好歹地出手阻挠呢? 只是若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联系起云城夫人与皇上之间的纠葛,再算上前几日太子说过的话,此事很可能就是太子自编自导的。若真是如此的话,沐修槿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她早知锦时并非什么善茬,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心机竟然如此深沉。看来,这次皇后真是凶多吉少了。 听了锦时的话后,殿中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皇后。卫昫皱皱眉,不悦地问道:“皇后,此事你可有解释?” 还不等皇后开口辩解,乳娘突然惊呼道:“对了,今儿个晌午,太子殿下一口饭都不肯吃,奴婢追着他喂。他却说有人给了他两块糕点,已经饱了。后来奴婢便没再逼着他,往后他可是没再出去过,也没再吃任何东西了。过了一会儿后,他就开始抽搐,还起来疹子,最后晕厥了过去。如此看来……”乳娘没敢再说下去,只是怯生生地瞄了一眼面色惨白的皇后。 皇后站在人群之外,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想辩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人证物证具在,急得满头大汗。 忽然一晃神,她看到站在床边的沐修槿冲自己扬了扬嘴角,满脸看好戏的神情。她原本就被这一道道审视的目光给打量得有些急,再加上皇上态度太过冷酷,又看到沐修槿得意洋洋的模样,还以为是沐修槿搞的鬼,指着沐修槿声嘶力竭地喊:“是你做的对不对?一定是你做的,你陷害我!贱人!”说着就要扑过来,幸好李琨命人将她拦住了。 沐修槿看着姜简如此失态的样子微微一笑,既不辩解也不恼,只是安静地等着看好戏。 绿影见姜简胡乱攀咬,立刻上前为主子辩护:“皇后娘娘,您可不能含血喷人啊。我家小姐这几天一直在照顾燕王殿下,连宫门都没有出,来看望燕王殿下的皇亲国戚都可以作证。您这么做,未免有些太不地道了吧?!” 锦时也适时地往卫昫怀里缩了缩,小声道:“爹,我怕。” “不怕,锦时不怕,爹在这儿,没人敢害你。”卫昫摸摸锦时的头,不耐烦地吩咐道,“传朕旨意,皇后无德,意图谋害太子,着令其闭宫自省,非有诏不得出。” “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皇后尖叫着被几个太监押走了,凄厉的喊声回荡在长信殿中,犹如暗夜的鬼魅。 沐修槿看了眼身旁若猫儿般温顺的锦时,这个孩子太过聪明,不过七岁便已经知道如何利用人心,经过今日之事后,再不会有人阻挠他的太子之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冷宫 是夜,万籁俱寂,只有一两声打更的吆喝从远处传来。绿影拢了拢身上的灯芯绒斗篷,推门进了大殿。殿内沐修槿正半倚在榻上看着一本书,长长的睫毛在她光滑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明日她就要嫁给燕王殿下了,可看她的样子,淡然得一点也不像新嫁娘。依旧是那么清冷与孤独。 确是如此,明明都要出嫁了。可父母亲人一个都不在身边,又没有什么朋友,喜事这种东西,若是没有人一起分享的话,便什么也不算了。 案上的烛火随着绿影进门,不自然地跳动了两下。似是听见了绿影的声音,沐修槿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绿影一眼:“如何,皇后娘娘可还算安分?” “回小姐的话,起初几天,她一直嚷嚷着要见皇上,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后来看门的太监按着咱们的吩咐,好好儿地‘劝了劝’,让她时时记挂着点寄养在柔妃那儿的公主。她倒是想明白了不少,也不胡乱嚷嚷些有的没的了。” 沐修槿点点头,又接着拿起手中的书。没错,为了防止皇后娘娘东山再起,早在皇上下令将她幽禁时,沐修槿便已经提出,皇后娘娘谋害龙裔,心比毒蝎,已经不再适合抚养公主了,建议皇上将公主送到其他嫔妃处抚养。皇上倒也通透,立刻便令人将公主送到了无所出的柔妃处。 沐修槿看着案上明明灭灭的烛火,微微一笑:只要控制了孩子,还怕母亲不听话吗? “只是……”绿影看着沐修槿,欲言又止道,“小姐,如今皇后娘娘只是暂时失势,皇上也只是下令将她幽禁,并未废后,也未将她打入冷宫。万一哪天皇上再想起她来,咱们又该如何?斩草不除根,始终留了祸害啊。” 沐修槿抬起头赞赏地看了绿影一眼,不得不说,这几年来,绿影的变化确实是大,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她能想到这点,着实值得嘉奖。可她并未急着回答绿影,而是答非所问道:“算时间,契丹王夫妻快要进宫了吧?” 绿影一愣,随即便笑了:“小姐考虑得周全,谋害太子再加上欺君之罪,皇后娘娘可算是走到头了。” 沐修槿放下手中的书,转身向内殿走去:“明个儿我就要出嫁了,按着宫里的规矩可是需要折腾一天呢,你也早些睡吧。” “是,奴婢遵命。”绿影转身出了大殿,随手关上了殿门。她孤身一人站在禧合宫的丹墀上,望着远处羲和殿在夜色中露出的檐角,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皇后娘娘,您的死期到了。” 是的,直到如今她也没有放弃要嫁给皇上的心思。甚至还将自己无法嫁给皇上的怨气,全都放在了皇后娘娘身上。总以为若是没有皇后,当初沐修槿选择送进宫的人就会是她。如今皇后倒台,她盘算着只要让皇后彻底消失,就可以求沐修槿让她随驾左右。眼见着自己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她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北燕国境。 沐佑柠掀开车帘,望着道路两旁飞逝向后的景象,幽幽叹了口气。身边的耶律拓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缓声宽慰:“放心吧,她到底是你姐姐,就算她是为复仇而来,也终究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不然便也不会成全你,更不会为了救你与太后撕破脸皮了。” 沐佑柠回头看了耶律拓一眼,心事重重道:“虽说六哥经历这么多磨难终于能与心上人终成眷属,我应该祝福他。可我这心里,却一直不安。总觉得我姐姐不是真心想要嫁给表哥,只是为了利用他达成什么目的。” 耶律拓张张嘴刚要说些什么,骑马随行在车外的阿什那突然开口道:“主子,燕京来信了。” 沐佑柠与耶律拓对视一眼,紧张地抓住了耶律拓的手,一颗心立刻七上八下地跳了起来。燕京来的消息,又能让阿什那亲自通知的,除了她姐姐的信外,又还能有谁呢? 耶律拓拍拍沐佑柠的手,问道:“什么消息?” “信上只有一句话,凤舞国宴。” 沐佑柠一听这话,立刻白了一张脸,眼眶中的泪水眼看着就要落下来。耶律拓看着自己妻子如此失色的样子也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低声询问:“你姐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沐佑柠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思路回答道:“当初皇后娘娘进宫,就是顶了这支《凤凰柘枝舞》皇上一直以为那舞是她跳的,才会宣她进宫。可我姐姐却要我在国宴上跳这支舞,这不是摆明了要告诉皇上,我才是那个跳舞之人吗?欺君之罪,又岂是儿戏?” 听了沐佑柠的叙述,耶律拓才忽然想起,那日在钦国侯府他与皇上从撞见沐佑柠跳舞再到偶遇沐修槿,一步步都像是被人设计好的一般。如此看来,当初的一切都该是沐修槿早就安排好的。目的就是让皇上被沐佑柠惊艳到,然后再借着假扮成沐佑柠的沐修槿之口将郁莺仪推出去。 可既然当今皇后是沐修槿的人,她又为何要让沐佑柠在国宴上跳当初那支舞呢?莫非……耶律拓拉着沐佑柠急切地问:“柠儿,你实话告诉我,当初被你和舒阳公主送进宫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不是郁莺仪对不对?” 沐佑柠点点头:“她的确不是郁莺仪,当初圣旨确是下给莺仪表姐的,可临到领旨时,莺仪表姐却消失了。后来父亲与姐姐闭门商量了许久,决定让她来冒名领旨。但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只知道她一直在我家偏院住着,而我父母对她都很尊敬的样子。你为何要问这个,莫非她的身份……”沐佑柠说到这儿突然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她可能也和我姐姐一样,是黑齿族后人?!” 耶律拓点点头;“一定是这样,你姐姐从一开始就没想让郁莺仪进宫,她想要的,只是如何给皇后一个合理的身份。如何让一个应该躲在阴影中一辈子的人,光明正大的进宫。如此看来,郁莺仪的失踪应该与你姐姐脱不了干系。看来一开始你姐姐只是想要在宫中安排一个自己的人,可过程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你姐姐觉得皇后娘娘不再听话,或是皇后娘娘为了什么东西想要背叛你姐姐。所以你姐姐才会想要利用你和当初那件事,来达成威胁或是扳倒皇后的目的。” “那我该怎么办?就这样被我姐姐利用吗?你要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万一……” “你放心,既然你姐姐能舍得出你,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你也说了,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处理不当,就连钦国侯府也会被牵涉进来,你姐姐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的。” 沐佑柠点点头没有说话,虽是听耶律拓这样讲了,可她那颗心仍旧是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她出神地望着燕京城的方向,总觉得这座久违了的皇城中正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只要牵涉进去,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尸骨无存。 寒阙天,禧合宫。 还未到天明,沐修槿便被宫中的丫鬟婢子们从床上扯了起来。朦朦胧胧地便被喜娘摁在绣墩上换衣服,梳头发。院子里也一改往日的冷清,吵吵嚷嚷的尽是各尚宫局来来去去送东西的宫女太监。 沐修槿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那个正被两个喜娘按着梳头发的女子,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她没有想到,来到北燕前以为要孤独终身的自己,竟然嫁了人。而新郎还是当初那个自己曾心心念念的人。 正发呆时,喜娘已经将一支凤钗插到了沐修槿发间,纯金的凤钗坠得沐修槿的头一直往下偏。喜娘一边扶着沐修槿的脖子,一边舌灿莲花道:“公主殿下戴上这凤钗后,可真是国色天香啊。老奴做了一辈子喜娘,还从未见过像公主这么美的新娘呢。” 沐修槿随着喜娘的话看了一眼头顶金光闪闪的凤钗,嘴角扬起了一抹苦笑:什么最美的喜娘,怕是最奇怪的新娘吧。身为御赐的当朝护国公主,又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她出嫁时竟然没有一个亲人陪在身边。也对,她自从帮皇上治理国事以来,手段狠辣得人尽皆知,就连自己族人都敢下手的毒妇,又有几人敢亲近呢? “公主,咱们该动身了。”喜娘满脸欢喜地递给沐修槿一面织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缂丝团扇,扶起沐修槿向殿外走去。 在众人簇拥中出了禧合宫后,沐修槿站在车前,回头望着夕阳中熠熠生辉的寒阙天,突然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当初第一次被太后娘娘宣进宫时,她还是个满心仇恨,一直想着如何报复皇帝的小姑娘;不过是才过了几年,她就要嫁为人妇了,而那原本看似刻骨铭心的仇恨,也随着汐儿的出嫁而放下了。想到未来,她竟然感到了茫然。不知自己放下仇恨后,又该为何活着。 身边的喜娘开始低声催促沐修槿登车,沐修槿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回思绪,坐上了牛车。既然未来不可知,就留给上天做主吧。现在的她,不再是固陇公主,也不再是沐修槿了,她是燕王妃,那个她最爱的男人的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婚 沐修槿安安静静地端坐在榻上,听着身边喜案上燃烧德热烈的红烛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一颗心从她下了车起便一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藏在广袖中的手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被她攥出了满手心的冷汗。 “吱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双黛青色的皂靴踏入了沐修槿的视线,使原本就紧张的她更显局促,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那张对她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穿着那双皂靴的男子撩起衣襟,轻轻地并坐在沐修槿身边。像是看出了沐修槿的紧张与恐惧一般,卫昶并没有急着开口,也没有继续什么动作,只如往常一般,安静地坐在沐修槿身边。 闻着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和身上沾染的轻微酒味,又想起上车前喜娘教导自己的那些话,沐修槿悄悄红了脸颊。若是再往前几年,任她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她竟终于嫁给了他。 “阿槿,”默默坐了一会儿,卫昶试探着开口道,“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沐修槿抬起头,刚好装上了卫昶那一双满含情意的眸子,映着一室璀璨的烛火,像极了天上的星辰。她张张嘴,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也可以说,她已经紧张到忘了如何发声。 看着沐修槿少有的害羞与紧张的小女儿模样,卫昶抬手抚上沐修槿红得堪比床上的帷幔的脸:“阿槿,你在害羞吗?还是……”他低头伏在沐修槿颈边,坏笑着呵气道:“你在害怕?!” 沐修槿吓得往后退了一下,手足无措道:“没……没有,我没有害怕,也、也没有害……害羞……” “阿槿,你在说谎。”卫昶似笑非笑地望着沐修槿,探身子过去吻了吻沐修槿的眼睛。又顺着她微颤的眼睛,一路吻到了涂着丹蔻的唇瓣。吮吸着带着些许花香的唇瓣,卫昶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双手从身侧放到了沐修槿的腰间,随着他们的吻一路攻城略地…… 沐修槿是被绿影硬生生给摇醒的,醒来时,卫昶早已收拾好去上早朝了。沐修槿拥着被子感受着浑身上下像是被车碾过一般的酸痛,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她与卫昶成亲这一个月来,某人几乎天天折腾她。可问题是折腾一宿后,某人却仍能像没事人一般,照常去上朝处理政务。可怜了沐修槿,日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拖着疲累的身姿起床。 绿影见沐修槿醒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沐修槿一卷纸。沐修槿打开了卷成一团的纸,只见几个苍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显示着主人性格的不拘小节:“明白。” 望着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沐修槿微微一笑向窗棂上那只正不紧不慢地踱着将军步的鸽子扬了扬手,那鸽子便听话地落到了沐修槿手中,乖巧地发出悠闲的“咕咕”声。沐修槿动作温柔地摸摸那只鸽子,微微一笑:“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没有被你那不着调的主子祸害死。” 那鸽子就像是能听懂沐修槿的话一般,也附和着“咕咕”地叫了几声,像是在向沐修槿控诉她口中自己那个不着调的主子。 “小姐,契丹王子那边怎么说?”绿影打断正在逗鸽子的沐修槿。 沐修槿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纸条揉成团,胸有成竹道:“耶律拓最大的软肋被我攥在手里,他还能怎么说?今晚,就是她郁莺仪的死期。” 听了沐修槿的话后,绿影心中升起了许久未有的期望与欢喜。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自己离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又近了一步。年少时刻的怦然心动,至此真正地酝酿成了一份足以毁天灭地的野心。 寒阙天,嘉鹿殿。 沐修槿安安静静地坐在卫昶身边,将往日权倾朝野的护国公主的气焰敛得干干净净。眉眼温柔恬静,乖巧地挨着夫君。不动声色的模样,真的就像是普通的刚刚出阁的女子一般。若是不了解沐修槿的人,定会将她看做平常的女子。 耶律拓偕沐佑柠落座后,面上虽是笑意盈盈地对着慢殿王侯公卿应酬,可一双锐利的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沐修槿身上逡巡,蹙起的眉头也一刻未曾舒展过。虽然已经安慰了沐佑柠,可面对着杀人不见血的沐修槿,他心里也实在是没有一点底气:他真的搞不清,沐修槿成全他与沐佑柠,又不惜与太后翻脸来救助沐佑柠。究竟是因为姐妹情深,还是因为她留着沐佑柠来做一件对她来说更有价值的事。 沐修槿也注意到了耶律拓的眼神,她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缓缓抬起手臂,扶了扶发间的凤钗。耶律拓眉头一挑,当初沐修槿与他们的约定便是,以抚凤钗为号。当她手抚凤钗时,沐佑柠便要上前要求献舞了。 沐佑柠也注意到了姐姐微小的暗号,深深地看了耶律拓一眼,转头便准备起身。耶律拓一把按住沐佑柠的手,冲她担忧地摇了摇头。 沐佑柠侧头看了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与耶律拓的姐姐,知道按着姐姐的吩咐做事,虽然要承担极大的风险。可若是不按着姐姐的吩咐去做的话,今日倒霉的恐怕就不只是皇后了。想到这儿,她狠狠心挣脱耶律拓的手,快步走到大殿中央,款款行礼道:“陛下,今日是中秋之夜,臣妾想要趁着如此良辰美景,向诸位献舞一曲。” 正在帮锦时布菜的卫昫听了沐佑柠的话后,未做多想,直接便同意了。沐修槿见目的达成,也起身走到沐佑柠身边,躬身行礼道:“陛下,既然妹妹有此雅兴,不放臣妾也随妹妹一同起舞助兴如何?” 沐佑柠侧过头一脸惊诧地望着沐修槿,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凤蟠柘枝舞》虽是沐氏嫡女世代相传的舞蹈,可对舞者要求极高,需要习舞者从三四岁起便开始练习。沐修槿虽然是沐氏嫡长女,可她自幼在黑齿族长大,从未联系过此舞,又何谈一起起舞助兴? 身边的沐修槿像是看出了妹妹的疑惑,她柔柔一笑,靠近妹妹悄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沐氏嫡长女。你会的东西,我只会更精通。”不等沐佑柠回答,又抬头冲座上的卫昫缓缓笑道:“陛下,请容臣妾与妹妹下去更换衣裙。”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沐佑柠去了内殿。 耶律拓眉头紧皱望着沐氏姐妹二人远去的背影,回头冲同样不明所以的燕王殿下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燕王殿下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位新婚妻子想要做什么。 卫昫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小动作,嘴角轻轻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看来,他这个弟媳又要做什么大事了。只不过,不论沐修槿想做什么,只要不危及到他的江山社稷和锦时的利益,一切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场好戏罢了。想到这儿,卫昫向座中的吐蕃王子举了举杯,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正当耶律拓与卫昶费心竭力地想弄明白沐修槿的想法时,沐氏姐妹二人已经换好了衣裙走到了殿中。只不过,她们二人今日竟一反常态,没有如往常一般装扮:素日总是一席红衣的沐佑柠此刻穿着一身素色的流仙裙,脸上粉黛未施,只在眼角轻轻地晕了点朱色的胭脂,更显得她眉眼风流,举世无双;而平时喜爱素色的沐修槿则是一席红衣,同样的素面朝天,只用蔻丹点了唇瓣,衬得她肌肤若雪,玉骨瓷肌。两个人都赤着一双白嫩的小脚,精雕细刻的脚踝与手腕上皆系着一串金色的铃铛。随着她们行走的动作,而不断地发出清脆的铃声。 在座众人见到沐氏姐妹后,无一不瞪大了眼睛,连声赞叹。平日里他们只以为沐氏姐妹姿色只算清丽,并无多少过人之处。还曾多次暗地里嘲笑过耶律拓与卫昶的眼光,说他们最后竟娶了姿色如此平常的夫人,真是白白地见了那么过倾国倾城的女子。如今看了装扮之后的沐氏姐妹,他们才知道眼光差的人并非是耶律拓与卫昶,而是他们。 卫昫侧头对身边正一脸惊艳地望着沐氏姐妹二人的吐蕃王子道:“沐氏姐妹虽未有孔阳之貌,可却自有风流之质。我这国中虽然美人如云,可真正能当得起‘倾城’二字的人,怕是只有她们姐妹二人了,王子以为如何?” 吐蕃王子自从沐氏姐妹出场后,一副心思就全都放在她们二人身上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来应付卫昫?听了皇上的话后,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眼睛依旧黏在沐氏姐妹身上,就差嘴角往下流口水了。 殊不知,他这副表现,已经全被某个人看在了眼里。就连一向喜欢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沐修槿也不知道,一场针对沐佑柠的阴谋将要悄悄展开…… 沐修槿与沐佑柠向卫昶行过礼后,一左一右摆好起舞姿势后,沐修槿回头冲乐师点了点头。一阵宛转悠扬如空谷足音的琴声立刻在殿内响起,沐氏姐妹二人随着琴声开始翩翩起舞。两人不愧是亲生姐妹,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举一动皆是行云流水。宽大的广袖随着两人的舞姿上下翻飞,只如飞舞的蝴蝶,又如九天之上的彩凤。细软的腰肢如白练一般轻柔,飞旋的衣袂似是九天之上的祥云,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场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精彩。可与众人的痴迷相对的,却是皇上越来越暗的脸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危机 “ 你是说,那吐蕃的王子对柠儿有意思?他如此明目张胆地觊觎别人家的夫人,难道耶律拓就不曾恼火?”一个女声在层层帷幔后面慢悠悠地问道。 “是,奴才看的一清二楚。契丹王子虽然不悦,可碍着陛下的面子,也不好发作。再说那吐蕃王子只是盯着郡主目不转睛地看而已,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所以契丹王子就忍了下来。”空无一人的大殿上,一个太监装扮的人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回答。 “好,这可真是场好戏。”那帷幔之后的女人带着笑意说道,“没想到向来张狂的耶律拓,做了太子后,竟能将性子稳下来。看来,当初我的决定是正确的。耶律拓果真不能再留在世上了,否则契丹终有一天会成为北燕的祸患。” 那太监小心翼翼地偷偷抬头瞥了一眼幔帐后绰绰约约的人影,试探着问:“那您的意思,是要——”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等会儿宴会结束后,你派人传个话给吐蕃王子。就说是我的意思,只要那吐蕃王子能杀了耶律拓,我便做主将柠儿送给他。” “这……”太监面上略有迟疑,“主子,这恐怕不太好吧。霁月郡主可是钦国侯夫妇心尖上的宝贝,本来让她去契丹和亲,就已经是差不多与沐氏撕破脸皮了。这次若是再将她作为礼物送给吐蕃人,别说是钦国侯夫妇了,恐怕就连燕王妃也不会同意吧?” “沐修槿?哼~”那女人轻笑一声,“她算个什么东西?你只管按着我的吩咐去做,只要吐蕃王子能杀了耶律拓,到了那时,一切就由不得沐氏做主了。” “是,奴才遵命。”那太监叩了个头,躬身退出了大殿。 正在嘉鹿殿的沐修槿并不知道,她这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马上就要带给身边的沐佑柠一场灭顶祸事,而这场灾难也将成为她最难以愈合的伤口,整个后半生都要在悔恨中度过…… 嘉鹿殿。 “槿儿,你过来,朕有事要问你。”宴会结束后,卫昫叫住要同燕王殿下一同离开的沐修槿,面色不善道。 其实从方才沐氏姐妹跳到一半的时候,卫昫的脸色便已经沉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大殿中央沐氏姐妹翩跹灵动的舞姿,脸色越来越黑,一双手暗暗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只要离得近一点就能发现,这位少年天子,正酝酿着一场雷霆之怒。只是碍于国宴,不好发作,只好暗暗忍了下来。这不,一等到宴会结束,他便按耐不住,立刻叫住了沐修槿,想要将心中的疑惑问个清楚。 沐修槿见鱼儿上钩了,不动声色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满眼疑惑地同身边的燕王殿下对视一眼,乖巧地僬侥往皇上身边走。 “等一下。”燕王殿下满脸忧虑地拉住沐修槿,对不远处的皇上道,“皇兄,你找阿槿有何事?” 卫昫眉头紧皱,没有回答燕王殿下,只是紧盯着他身侧的沐修槿。沐修槿回头冲燕王殿下露出一抹浅笑,安慰性地拍拍他的手,随皇上一同消失在了走廊转角处。 “槿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刚走过转角,皇上便迫不及待地询问。 “臣妾愚昧,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方才的舞,你与柠儿为何会跳?” “方才的舞?”沐修槿“愣”了一下,不明所以道,“这舞名为《凤蟠柘枝舞》,为历代沐氏嫡女所习,不能外传。若是我与柠儿不会跳的话,恐怕这世上就没人会跳了。” “怎么会这样?!”卫昫回想起了他在钦国侯府遇见那舞姬时的情景,他记得一清二楚,当时那舞姬跳的正是这支舞。就如沐修槿所说,这舞是沐氏嫡女才能修习的话,那这世上,除了沐修槿姐妹二人之外,便只有深宫之中的太后娘娘能跳这舞了。皇后虽是沐氏表亲,可照理来说,她根本就不会跳这舞。若是这样想的话……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了卫昫脑中。他神情激动地扶住沐修槿的肩膀,高声质问道:“槿儿,你跟朕说实话,当年朕在钦国侯府后院见到的人,究竟是谁?” 沐修槿见皇上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心中十分得意,可面上仍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目光躲闪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不明白。” “槿儿,你知道朕要问的是什么。”卫昫眉头紧锁,“当年皇后为何会进宫,柠儿又为何会远嫁,你是知道的。朕想要知道,那日在水阁中跳舞的人究竟是谁。” “皇上,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深究?如今柠儿已为人妇,皇后娘娘也诞下了小公主。一切都早已木已成舟,就让往事随风吧,皇上!”沐修槿诚惶诚恐地跪到地上,向卫昫行了个大礼道。 卫昫看着跪在地上一脸为难的沐修槿,半响没有说话,他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心中那个猜测一定是正确的。那个柔柔弱弱的,与自己同枕共眠的女人,绝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良善。末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沐修槿从地上扶起来:“槿儿,今日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便可,朕不会降罪于沐氏的。” “这……”沐修槿面上略有动摇。 卫昫看出沐修槿眼中的挣扎,又继续说道:“朕不过是想知道真相罢了,就如你所说,现在一切都木已成舟。就算是看在与契丹的姻亲关系的面上,朕也绝不会将这件事翻出来的。” 沐修槿叹了口气,躬身行礼道:“其实陛下当年遇见的人,是柠儿。” “柠儿?怎么可能?!朕与耶律拓在水阁外面还见到柠儿了呢,她甚至还叫朕与耶律拓快些去前厅赴宴,这……”卫昫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盯着低垂着头的沐修槿道,“朕明白了,当时在水阁外面的人是你,对不对?” “陛下恕罪。”沐修槿跪地行礼道,“臣妾当时这样做,确是情非得已。沐氏祖训,这《凤蟠柘枝舞》在嫡女出嫁前,不能被任何人看到。臣妾没有别的办法,才只好扯谎,请陛下恕罪!” 沐修槿低着头跪在地上半天之后,仍是不见卫昫有任何反应。就当她膝盖都要跪麻时,终于听见了卫昫一声长叹:“槿儿啊,朕该怎么说你才好?罢了,罢了,都过去了。”说罢便自顾自地远去了。 沐修槿站起身子,望着卫昫逐渐消失在楼阁之中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姜简,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正当卫昫与沐修槿谈话时,嘉鹿殿外的回廊上,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悄悄叫住了吐蕃王子一行人。 吐蕃王子面色不善地盯着面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太监,强压着心头的不悦道:“你拦着我有何贵干?” 那小太监左右观察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压低生音说道:“我家主子派我来帮助王子实现愿望的。” “实现愿望?”吐蕃王子回头与身后的亲信交换了个颜色,冲那太监轻蔑一笑,“好,那你倒是说说,本宫有何愿望?” 那太监像是早就料到了吐蕃王子会这样问,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们主子说了,若是您能做成她吩咐的事,那今日大殿之上的那只白凤凰就是您的了。” 听了那太监的话后,吐蕃王子笑容一凝,正色道:“你家主人是谁?” “这个嘛,恕难奉告。不过王子请放心,我家主子一向言而有信。只要您将她吩咐的事做好了,她自然会让王子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殿下,此事……”吐蕃王子身后一个谋士打扮的人开口道。 吐蕃王子摆摆手,示意那谋士闭嘴,沉吟片刻道:“你家主子想要本宫做成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对王子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那太监微微一笑,嘴角浸着匕首的寒光,“只要王子帮忙除掉一个人。” “什么人?” “契丹太子,耶律拓。” 吐蕃王子眸子一紧,没有确切地回答,只是敷衍地说了句:“叫本宫再想想。” 那太监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吐蕃王子举棋不定便只留下了如何与他联系的方式,行了个礼转身闪进了嘉鹿殿中。 “殿下,这人怕是来者不善啊。”确定太监走远后,那谋士开口道,“此事怕是涉及到了北燕与契丹之间的争斗,咱们掺和进去,怕是会引火烧身。” 吐蕃王子没有接这话茬,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他主子究竟是谁?” 谋士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将心中那个既定的答案说出:“莫非是……燕帝?” “在北燕能一言定旁人生死,又忌惮耶律拓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况且,方才沐氏姐妹献舞时,燕帝还特意向我炫耀了他这两个表妹的美貌。如今想来,那时,他怕是就已经动了借刀杀人的心思了。”吐蕃王子苦笑,“咱们这次可真是惹火烧身了。” “借刀杀人,祸水西引。燕帝这招一箭双雕,当真是恶毒。殿下,咱们该如何处理此事?” “事到如今,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再说,杀了他耶律拓,还能得个小美人儿,本宫也不算亏不是?”吐蕃王子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意,“传令金乌卫,让他们在回契丹的路上截杀耶律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黄鸢 刚一踏进羲和殿,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熏得沐修槿赶紧捂住了口鼻。自从皇上下令让皇后闭宫自省后,她一次也没有再来过这里。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区区数月,昔日金碧辉煌的皇后正殿,竟变成了如此荒凉的冷宫:随处可见的蛛网、东倒西歪的桌椅、四处散落的帷幔,原先光可鉴人的地板也蒙了层厚重的尘埃,每当风呼啸着从殿中传过,凄凉荒芜的场景,倒让人想起闹鬼的兰若寺。回想着昔日这殿中热闹非凡的场景,再对比今日的光景,真是不得不叫人感慨富贵无常,树倒猢狲散。 沐修槿皱着眉头走到内殿,看着那半倚在床上,面色蜡黄,气游若丝的女人,原先对她的怨恨瞬间消减了大半。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柔声轻唤:“姜简姐姐,我来了。”只如同幼时一般,像是她们之间从未发生过后来的种种。 姜简听到沐修槿的声音后,费力地睁开眼,挤出一抹微笑:“陇儿,你来了。你瞧,我还是输了,输得这样惨。” 沐修槿安慰性的拍拍姜简的手,回头询问床边偷偷抹泪的翠锦:“你家主子病得这么重,为何不找个太医看看?” “王妃始终并非后宫之人,又哪里知道这宫中处处是些势利小人。若是从前还好,如今见我们娘娘失势,一个个儿的恨不得都骑到我们娘娘头上来。别说是太医了,就连普通宫人我们都指示不动,又哪里能请得动太医呢?” “那你们为何不来找我?” “皇上下了令,要我们娘娘闭宫自省,连同我们这些心腹也是不能出去的。”翠锦说着,更加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往下落。 沐修槿皱皱眉,突然对自己当时下令封闭羲和殿的行为有些后悔。虽说她恨姜简背叛自己,甚至还连累到燕王殿下,可不管怎么说,姜简终究是她养父唯一的亲身骨肉。她不过是想废了姜简的封号,将她打回原形罢了。可谁能想到北燕宫中对待失势的宫嫔,要比黑齿族严酷得多。好好的一个人,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便被折磨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小姐,”绿影偷偷地扯扯沐修槿的衣袖,递了个颜色,提醒沐修槿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小姐对姜简于心不忍,可她却没有那么多善心。她倒是巴不得姜简赶紧死了,也好让她趁机向沐修槿毛遂自荐。绿影一直以为,沐修槿不会让自己失去在宫中的势力的,只要姜简这个绊脚石没了,她一定可以说服沐修槿进宫的。 沐修槿回头看了绿影一眼,将袖中废后的那道圣旨又往里掖了掖。回头吩咐绿影:“你去叫个太医来,给皇后娘娘好好诊治诊治。” “不必了,”翠锦哽咽着叫住绿影,强忍悲痛福了福身道,“我家主子的病,没救了。” “你这话是何意?”沐修槿一颗心当即悬了起来,连带着声音都颤抖了。 “我家主子得了血山崩,治不好了……”翠锦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凄凄哀哀的哭声伴着呼啸的狂风,再衬上荒凉颓坯的宫殿和病入膏肓的姜简,看上去像是话本子中闹鬼的荒屋一般。 “血山崩?”沐修槿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她后悔了,后悔一意孤行将姜简送进宫中。若她没有进宫,如今肯定嫁进了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其乐融融,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陇儿……”姜简伸手费力地拉住沐修槿,“陇儿,看在咱们自幼一同长大的份上,我死以后,请你一定要好好待我的孩子,求你!从前的事,是我不对。可她还是个孩子啊,她身上流着黑齿族的血啊,算我求你……” 沐修槿反手握住姜简枯瘦如柴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天,就绝不会让端懿公主受委屈。” 听了沐修槿的话后,姜简终于松了一口气,目光也随着涣散了下来,自言自语道:“陇儿,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不是做宠冠后宫的皇后,也不是生下了明珠,而是我十六岁那年的宰牲节。那天父王破天荒地赏了我一身新的衣裙,还准我同你和汐儿一起到外面参加篝火晚会。橘色的火光中,所有人都笑着、闹着,仿佛这世界上从未有过烦恼一般。而我,在那一瞬间,倒真的觉得自己是黑齿族的公主了。没有歧视,没有欺辱,是一个真正幸福的公主……” 说着说着,姜简口中突然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吓得沐修槿赶紧上前为她顺气:“姜简姐姐,你再坚持一下,太医很快就要到了……” “不用了……”姜简粲然一笑,“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陇儿,你能原谅我,我真的很开心……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我只是太嫉妒了……”姜简一面说话,一面费力地喘着粗气,“我嫉妒……嫉妒你对柠儿……与汐儿的温柔,我……我也想要你这样……这样待我……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给予我温暖的人啊……我怎么、怎么忍心……怎么忍心伤害你?!” 其实,姜简这话到底没有说完,她其实还想说:卫昫是第一个愿意为她冲冠一怒的人,在他那里她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什么叫做尘世的幸福。她原本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可当锦时出现后,她才明白,原来他对她一切的好,都只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这个身份让她宠冠六宫,却也让她无比痛苦。可对那个造成她如今这个地步的男人,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她只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要爱上一个帝王,一个爱着别的女子的帝王,就像自己的母亲…… 想到这儿,姜简更加激烈地咳嗽了起来。口中呕出的鲜血,立刻染红了她单薄的前襟。 “好了,别说了,你好好休息,太医一会儿就来了。”沐修槿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柔声安慰姜简道。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姜简望着头顶积满灰尘的床顶,目光涣散,“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飘摇……”说着姜简突然瞳孔放大,抓着沐修槿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其实闭宫自省的这段时间,姜简经常会想,一个女人可以为爱做到什么地步。她为了他,甘愿一生顶着虚假的身份,不惜与姐妹反目成仇,甚至情愿做另一个女子的投影。可这样的爱,终究未能换来他的真心。在他眼中,她与后宫之中其他的女人又有何区别呢?都不过是必要时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罢了。但或许,若她死了,他能为她流一滴惋惜的眼泪吧?能得到他只为她一人而流的眼泪,死也值了。 床边的翠锦伏在了无生气的姜简身边,立刻爆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沐修槿站起身子,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想外走去。绿影看着瞪着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的姜简的尸体,突然有些恍惚。她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强大的敌人竟然这么容易便被除掉了。恍惚一下后,她赶紧追了上去:“小姐,咱们该怎么办?这废后的圣旨……” 沐修槿掏出一直被她掩在袖中的圣旨,随手扔进了因无人打理,而爬满了浮萍与绿藻的鱼缸中:“通知各宫,皇后薨了,赶紧准备葬礼吧。” “小姐,可是皇上那里……” “皇上那里我会去处理的,相信他就算再气,也绝不会为难一个死人的。” “小姐!”绿影拦住沐修槿,提起裙子跪在了她面前,“绿影愿意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沐修槿不解地皱皱眉:“你这是何意?” 绿影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沐修槿:“小姐,如今皇后娘娘殁了。您在后宫之中也就失了一方势力,绿影不才,愿意接替皇后娘娘,成为小姐在这宫中的左膀右臂。” 沐修槿半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一脸坚定的少女。她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原先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已经随着她的婴儿肥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而最初的那份悸动,已经随着年岁的增加变成了她的一份执念。即便是刚刚目睹了皇后悲惨的下场,她也依旧毫无畏惧…… 末了,沐修槿幽幽地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成全你便可。” “小姐?!你……你答应奴婢了?”绿影大喜过望,她本以为皇后新薨,沐修槿就算是有这份心思,也绝不会这么快答应她的。可没有想到,沐修槿竟是这么容易便同意了。想到她马上就能够陪在那个男人身边了,一抹红晕浮上了她的脸颊。 沐修槿看着含羞带怯的绿影,深深地叹了口气。此刻正沉浸在入宫喜悦中的绿影又怎会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身边虽有佳丽如云,可他的那颗真心却早已随着千里之外的那个女人而葬送掉了。他的心是冷的,一厢情愿地靠近他,除了被他的心冰透外,又能得到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太妃 沐修槿站在城墙上,望着浩浩荡荡离开燕京城的契丹出使队伍,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柠儿远嫁千里之外,可说到底她终究是幸福的。耶律拓为了她可以放弃一族的利益,这份爱世上又能寻到几份呢?若她当初按着族中安排,进宫为后的话,就凭她那性子,恐怕比姜简的下场还要惨。 提到姜简,沐修槿心情更是沉重。她本以为斯人已逝,就算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皇上也该给姜简一份风光大葬。可没想到皇上竟然一意孤行,执意废了皇后的封号,以妃礼将她葬在了皇陵之外。 沐修槿侧头看了一眼乖的婢女,小姑娘看起来不过才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乖乖巧巧地站在沐修槿身后三步的地方,距离把握得刚刚好——就像入宫时尚宫局**得一样。 小姑娘见沐修槿正在盯着自己,便壮着胆子试探着问道:“王妃,起风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沐修槿飘的思绪,她回过神,发现那个新来的小丫鬟正半低着头,诚惶诚恐地看着自己。看着小丫鬟这副模样,沐修槿突然想起了刚刚入府时的绿影,也是这般怯生生的模样,叫人心生爱怜。 说道绿影,按着当初的安排,她现在应该正在御花园与皇上“偶遇”吧。想到这儿,沐修槿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丫鬟,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又忘了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明明早上才问过的,不知为何她的记性越来越差。明明才不过十九岁,记性差得快要赶上八十岁的老人了。看来,自己确实是老了吧,沐修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儿?” 那小丫鬟没有想到沐修槿会同自己说话,连忙受宠若惊地回答道:“回……回王妃的话,奴、奴婢贱名过儿。” “过儿,过儿……”沐修槿重复念着那小丫鬟的名字,转身向宫外走去:“真是个好名字。” 寒阙天,御花园。 卫昫与燕王坐在亭子之中,两人之间正摆着一盘棋局。卫昫拈起一颗黑子,思忖再三落在了棋盘上:“阿昶,这局棋咱们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了,朕打算今日将它结束。” 燕王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拿起一颗白子,随意地落在了棋盘上,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倒未必,皇兄你自幼便不怎么会下棋,我估计这局你还是得输给我。” 听了这句话后,周围的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能这么跟皇上说话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燕王了吧。 皇上低头一笑:“阿昶,怎么不见槿儿。你们两个自从婚后便一直同进同出的,今儿个怎么舍得分开了?” “今儿个是柠儿和耶律拓回国的日子,她去送他们了。另外她这段日子身子不大好,总是乏乏的,我便没叫她陪我。” 正说着,一阵悠扬的歌声突然从远处雾气朦胧的湖面上传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听了这歌声后,燕王殿下立刻丢下手中的棋子,兴致勃勃地跑到湖边:“皇兄,真没想到,咱们今日竟然还有如此艳福。嗯~这歌声真是三日绕梁,宛若天籁啊。” 卫昫没辙,也只好跟到岸边:“阿昶若是喜欢那女子,为兄倒可以为你做主,将那女子赐给你做侧妃。” “别别别,皇兄你可别害我。”卫昶听了卫昫的话后,吓得连忙摆手,“若是让阿槿知道,她不得吃了我。不过……”燕王殿下邪邪一笑,“咱们倒是可以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那女子的衣裙。” 卫昫微微一怔,然后低头笑道:“阿昶,你这轻浮的话,若是被人传到槿儿耳中,恐怕就要有你受的了。” 卫昶撇撇嘴:“皇兄,轻浮的人是你吧?我的意思是咱们两个来猜那女子衣裙的颜色,若是我猜对了,皇兄就将那女子赏给我军中的一位未婚的将军;若是你赢了,你就娶了那姑娘,如何?” “好,朕今日便与你打这个赌。”卫昫看着燕**誓旦旦的模样,还以为他早就知晓了那女子衣裙的颜色,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为他麾下的某位将军谋个福利,便想也不想地答应了。只是他只猜对了一点,燕王殿下确是早已知晓那女子衣裙的颜色,只不过他并非是为了麾下的某位将军。 “好,那我先猜。我猜,这姑娘定是一身绯红。碧水红衣,这才诗情画意嘛。” “那朕便猜这姑娘是一身玉绿吧,正好与这湖水相互映衬。” 两人互相打趣间,一个女子从江面上缠绕不散的水雾中荡舟而来,玉绿色的衣衫随风而动,正好与湖面的颜色交相辉映,奶白色的雾气给她浑身增添了一份朦胧的光彩。远远望去,仿佛看到了曹植《洛神赋》中的宓妃。 燕王殿下得意地捅捅皇上的胳膊,满脸打趣道:“臣弟可要恭喜皇兄了,又得一位佳人。”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女子,卫昫也是怔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一时戏言,竟然成真了。君无戏言,如今恐怕真得将那女子封妃了。 待那女子走近之后,皇上与燕王殿下才发现,她竟然是沐修槿身边的绿影。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少女,皇上突然想起了几年前两人相遇的场景。顿时感觉一股莲蓬的香气扑鼻而来。他与燕王殿下对视一眼,上前扶起绿影:“你是槿儿身边的丫鬟吧,朕记得你叫……” “奴婢绿影。”绵软而又不失清脆的声音,也像极了那荷塘中的莲蓬。 “绿影,朕记得了。行了,朕还有些朝务要处理,就先回去了。阿昶,你可不能趁朕不在,就偷着换棋子位置啊。”卫昫说完后回头给李琨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 绿影望着卫昫渐渐消失的背影,不放心地询问燕王:“王爷,我家小姐这个计策真的管用吗?” “你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什么时候见她失算过。你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皇兄会给你几品封号。”不等绿影回答,又自问自答道:“不过就算是看在我与阿槿的份上,你的品级应该也不会低于婕妤。”说完燕王殿下微微一笑坐回石凳上,抬手便将皇上一颗放在重要位置的棋子换到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望着面前的棋盘满意地点点头:“皇兄,看你这回还怎么赢过我。” 湖面上,一阵清风拂过,吹得平静的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不过正是这不起眼的微风,将在寒阙天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还未到长信殿宫门口,李琨的小徒弟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凑在自己师父耳边道:“哎呦喂,师父您可算是回来了。” 李琨白了眼小徒弟,没好气道:“杂家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凡事不能着急,怎么一点记性也不长?” “师父,这回您真不能怨徒弟。实在是这事太棘手,徒弟做不了主啊。” “什么事啊,瞧你这火烧眉毛的样儿。” 小徒弟压低声音:“端太妃来了,非要见皇上,都在院里站了两个时辰了。谁劝也不听,非要见到皇上才肯罢休。可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与端太妃的纠葛,这……徒弟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卫昫看着两人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李琨,可是出什么事了?” 李琨回头看了小徒弟一眼,颇有些为难道:“回……回皇上的话……端、端太妃来了,说是有话要对您说。” 一提到端太妃,卫昫那两条英气的眉毛立刻便拧成了一团,声音满是厌恶:“她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当年害朕害得还不够吗?” 这些年来,若非端太妃是卫昕的生身母亲,太后又一直庇护她,就凭着当年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功上位,而对皇上和云城夫人做的那些事,恐怕皇上早就将她碎尸万段了。可没想到,他不去招惹那老妖婆,老妖婆自己倒找上门来了。 他一直坚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更何况她能一直被太后庇护,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一定是抓住了太后的什么把柄。如今那老妖婆视若珍宝的儿子没了,看来她一定也不想活了,所以才会将自己这么多年安身立命的秘密拿出来,想要跟太后同归于尽…… 李琨观察着卫昫的神态,试探着问:“皇上,那您的意思是……”他本以为皇上会严词拒绝,没想到皇上竟然松了口,答应见端太妃。 刚一进宫门,端太妃便如疯婆子一般扑到了圣驾前。卫昫看着脚下那么形容枯槁的老妇人,实在不能将她与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联系在一起,看来失去儿子这件事,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 卫昫颇有些厌恶的皱皱眉:“太妃娘娘,您一直喊着要见朕,究竟所谓何事?” “老身有本启奏。”端太妃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迸射出浓烈的恨意,“老身要状告太后娘娘霍乱宫廷之罪,还要状告燕王殿下混淆皇室血统之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鞘 众人正心中有些烦躁之意,却见管家郑伯连已经送走了那路人回到了前厅。只不过和郑伯连一同前来的还有萧迩和程孟。萧迩来到沈延冲面前,说是还有些事要前往他处处理,实在不宜久留。以及对沈烈鸣遇害一事表示遗憾等客套之语,只不过因为涉及到朝廷事宜,不得耽搁,所以便来道别想要先行离开。 萧迩和程孟因为如今是朝廷之人,自然不方便参与江湖事宜,因此便一直在庄内四处走走或者在厢房内休息。只不过这样已经一两日了,萧迩原定还有其他事宜,实在不便在此多加耽搁。虽然知道此时离开确实多有不情之处,但也无法,因此只得和郑伯连提出要先行离开。其实不光是萧迩和程孟,其他门派也开始有此心意,只不过不好提出来。 “延冲,这二位是?”秦晋远瞧着程孟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哦,秦伯父,这位是正武王府的小王爷,萧迩公子。这位是他的师父程孟。”沈延冲为秦晋远介绍道。 “原来小王爷也在府上?失敬!”秦晋远虽然心中讶异为何萧迩会出现在此,但口中依然客气。知晓了萧迩的身份,再细看那叫程孟的人,也认出了他便是当年的孟程。 “孟兄,多年不见,可还安好?”秦晋远对着程孟说道。 “我想着秦兄这两日是该来了,当年一别也有十来年了,程孟今日再见秦兄,还是那么神采飞扬、精神奕奕啊!”程孟自然知道秦晋远会认出自己,而且当日沈 也认出了自己,向众人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如今便也没有必要再可以隐瞒。只不过自从归入王府之后,他便与之前的江湖生涯一刀两断,改名程孟。故而虽然众人都已经知晓自己原名孟程,却还是一直自称程孟。 “小王爷游历江湖之际,恰巧听说爹的寿辰将近,便过来一同参加寿宴了”。沈延冲道。 “原来如此。老夫当年也曾听闻过正武王的事迹,虽然现在他身处庙堂之高,我等位于江湖之远,但也算是殊途同归,一保天下安宁。小王爷还请向王爷代为问候一声。”秦晋远说道,言语间倒颇有感慨之意。 “秦大侠太客气了,萧迩一定带到。” “小王爷,真是抱歉,初次来访便让小王爷卷进江湖的这些纷乱事宜之中。也耽搁了小王爷两日的功夫了,自然不便多留。我一会就让郑叔安排船只送你们离开。”沈延冲自然也明白大家的心思,其实经过细细考量和推论,凶手确实不大可能是这些宾客,也没有多留他人在此的必要,因此也打算开始发丧,以便众人能够早日归去。 “如此,萧迩便先行告辞了。未来得及参加老庄主的丧事实在惭愧,然而朝廷催促,萧迩也别无他法。”萧迩心中想着如此匆匆离去确实不妥,可若再不归去只怕又会节外生枝,也只得和沈延冲辞行,回到厢房去收拾行李去了。   大厅之中,沈延冲已经告知众人今日便举办丧事。因为五灵庄人手众多,再加上前一日便开始准备相关事宜,一切井井有条,快速而不失礼节。因此也是凡事皆已备妥,只待秦晋远来了便可以发丧。<ahref="http: enxuemm."="">女生文学   众人听得此消息也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总算是洗脱了嫌疑能够离开了。众人散去之后,秦晋远示意沈延冲留下还有些事要谈论,便让秦毓景带着一直在偏厅的宁扶苏和姜采薇、萧落情等人暂且离去。于是秦氏兄弟和沈家兄妹便连同苏萧二人离开前厅。   待众人离去之后,秦晋远面色严肃,问道:“沈兄的实尸体可曾验过?”   “我和延冰、延信都已经看过了,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其他可疑之处。最可疑的就是怎么可能是一剑毙命!”沈延冲始终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身手和本事能够做到这件事。<ahref="http: enxuemm."="">女生文学   “难道真的是蓝照天?不太可能,蓝照天不可能这么轻易离开大漠,如果是那个颜落回,难道颜落回的身手已经如此登峰造极?罢了,如今更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延庭贤侄,如此也能知道凶手的线索指向。我会马上通知秦府全国上下的商铺和产业留意往来的客人,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多谢秦伯父劳心!哎,人海茫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想当年听说风语阁的消息搜集是最快、最准确的,倘若今日风语阁尚在,必定能一击即中。<ahref="http: enxuemm."="">女生文学”沈延冲道。   “陈年往事,还提它做什么。你快去送送小王爷他们吧。”   “那我先去给小王爷送行,稍后回来主持发丧。”沈延冲说罢便也离开前厅去往萧迩所住的厢房。   这边沈延冰、沈延信和沈延青兄妹三人出了前厅之后便自去安排下午的发丧入殓等事,沈延青离开的时候看了看姜采薇似乎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也离开了。待他们走远之后,秦墨云和姜采薇便领着秦毓景和宁扶苏来到他们居住的厢房。enxuemm。   待进了房间之后,姜采薇便顺手关上了房门。 “大哥,你怎么把洛姑娘也带来了?又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还让洛姑娘舟车劳顿的赶过来?”秦毓景的到来是合理以及必然的,秦晋远来主持大局,他这个秦府的长子自然也会前来,可是秦墨云没想到宁扶苏竟然也会一同前来,更没想到的是爹竟然没有反对。要知道爹平日里对三弟整日在外的这些红尘绯事也是颇为介怀的,也不知这次是怎么会同意大哥带着宁扶苏这样一个并非江湖中人的女子在此时情境之下一同来到五灵庄的,怎能不叫他一见没有外人便立刻问出心中所惑? 玉洁、萧落情自然也是心中有些好奇和疑惑,而姜采薇脸上的表情却叫众人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秦毓景听到秦墨云的话,便将他们离开秦府之后这几日的所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原来那日在秦楼月的花园之中,宁扶苏和秦毓景欲擒故纵让鸣翠离开自己身边之后,便让人暗中跟踪。这鸣翠离开秦楼月之后并没有按照秦毓景的吩咐回到秦府,而是悄悄的独自来到郊外的山神庙中将一张纸条压在神台上的香炉之下后又悄悄离开。 “盯梢之人将那纸条内容记下之后回禀与我,上面将你们前往五灵庄以及对刘绍之死和蓝火教的怀疑等事,逐一写明。甚至连扶苏遇刺一事也都列在其中,并且之后来取走纸条的人正是那日我们在后山见到的那个假冒大夫的人。”秦毓景道。 “如此,看来洛姑娘遇刺一事确实是蓝火教所为,当时我还怀疑是不是三弟在外面惹的桃花债,是哪位侠女乱吃飞醋来找洛姑娘一决高下呢!”纵然此时气氛凝重,秦墨云还是不忘逗趣本色。一旁的玉洁听了他的话,暗自吃吃偷笑。 “墨云!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秦毓景呵斥,又道:“第二日爹便说有急事要离开两三日,我便回府照料上下事宜。可却有人让门童带了一张字条给我,上面写着:欲救佳人,速回别院这八个字。于是我便急忙赶回扶苏的别院,却见到下人们都已经被害。我赶到扶苏门外的时候,我留下的几名护院正在和几名杀手交手,那几名杀手见我来了便无心恋战想要逃走。”   “那他们跑掉了?”玉洁问道。 “自然没有。区区几名奉剑楼杀手想要从我手中逃走可没那么容易。杀了人,还想着能够逃走,自然是没有活路的。”秦晋毓景随虽然性格沉稳敦厚,但是毕竟是江湖中长大,又是秦府的长公子,并不是那过于拘泥小节或不开风化之人。他的身份让他从小就明白有时候杀人并不一定就是过错,有时候救人也不一定是善举。这不正是江湖的真谛和准则?回想起当日一进别院看到数人命丧血泊之中,内心砰然一紧,心中对宁扶苏的担忧和紧张让他自己后来回想起来也觉得吃惊。毕竟自己与宁扶苏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只不过每次看她眉眼间总是有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愁色和憔悴,让他心中不觉想要去拂去这一缕愁思,去护她周全。 “看来我还真是天生喜欢守护别人。”秦毓景事后也曾暗暗自嘲。当年采薇一身是血的倒在秦府门外的时候,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采薇也是这般楚楚可怜却依然倔劲,那时候自己也是心中一动想要去保护这个躺在自己脚下的人。如今,自己又有了想要守护一个人的感觉,可是秦毓景知道这与守护采薇的情感不同。对采薇,那是如兄长般的保护和关爱;对扶苏,则是长伴身旁的守护和陪伴。秦毓景不是善言辞之人,也不像采薇般会洞察人心和察言观色,但是他也能感觉到宁扶苏对自己并不排斥可是却又似有所顾忌而不能全然接受。他们二人经过那日的生死守护之后,更加心意相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治愈 大哥?”秦墨云见秦毓景没有继续说下去却似乎有些思虑,便出声提醒道。   “之后又接到沈延冲的飞鸽传书,才知道沈老庄主遇害的事情,想请爹过来。可那前一日爹便已经出门了,因此我只得让管家在家照料,同时如果爹回来再通知他此事,我便先赶过来了。想着留下扶苏不妥,便让扶苏同我一道过来了。后来在途中的茶棚遇到了爹,便一同赶往这里了。” 秦府和五灵庄的必经之道便是穿过当时奉剑楼埋伏的那片树林,除非走官道。但是官道路远,而且江湖中人从不计较小路辛苦,只不过宁扶苏颇感吃力。因为秦晋远和秦毓景都是急着赶路,一个急着赶回秦府,一个急着赶往五灵庄,因此在必经之道的茶棚遇见也不算巧合。 众人听了秦毓景的一番话之后也更加确信了蓝火教正是幕后之人,加害沈烈鸣尚算能够理解为对中原势力下手,可是为什么又偏偏劫走了沈延庭?沈延庭不过是个药罐子,甚至可以称为废人,大费周章的劫走他对蓝火教有什么利益之处?种种事宜,矛头全部指向蓝火教,可又偏偏看不出这些零星丁点到底能拼凑出怎样的阴谋布局?。 “采薇,你的病又是怎么回事?大哥你一直都知道这事?”秦墨云终于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了。刚才在大厅中听到爹说三弟的旧疾尚未痊愈,并且日渐严重,可自己却一直都不知道。 “这不都是老毛病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姜采薇并没有多说,一言带过。 “可是那不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吗?自从你从天山回来之后调养了几年身体不是已经痊愈了吗?怎么会日渐严重呢?” “可能是当年受的伤太严重,伤到肺腑了吧,这些年恢复的并不好。这又有何?我这副身体能活到今日不也是难得了嘛!” 姜采薇当年按照梅夕月和苏容海的嘱咐,一路逃到秦府。自己不认识路,只能顺着官道一路问过来。蓝火教那些人在杀害梅夕月和苏容海等人之后便离开了。他们只以为遇害的苏灵灵便是郦澜青,因为梅夕月和苏容海都十分紧张那女孩。而现场除了他们三人并无他人,因此事后便离开了。谁又知道林婉心带着玉洁和郦澜青在附近小解? 正因为这短暂的离开,她们三人才得以幸存。后来在奔赴秦府的途中遇到了一帮匪类欲行不良之事,林婉心为了保全贞洁被逼至崖边最后跳崖身亡。而玉洁和郦澜青则只能躲在灌木丛中目睹这一切却无法呼救。再后来,她和玉洁只能顺着官道打听秦府的方向一路赶来,却又在途中与玉洁走失。 从与母亲、苏家和众护院的一群人,到母亲和苏爷爷遇害只剩下她们三人,然后婉心婶婶也遇害只剩下她和晚晚两个人,最后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一场逃亡,她一直在失去,直到最后只剩下独自一人。带着尚且懵懂的仇恨和痛彻心扉的悲痛,来到秦府,成为采薇! 姜采薇没有再多说,但大家都明白她此刻必定在想这些什么。玉洁和萧落情心中明白她的背负,自然能够体会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下隐藏的是怎样的过往和复杂心事。秦毓景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三弟,也知道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更知道她为了做好“他”这十年所付出的努力和辛苦。 宁扶苏早已知道姜采薇身中清秋散之毒,他并没有瞒着自己,此事连他的兄弟都不知道。想着姜采薇对自己如此信任,心中更是愧疚和挣扎着是否要向姜采薇坦然一切。 “生死由天,总是讨论我这老毛病身子作何?大哥,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鸣翠?”姜采薇不愿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便转移话题道。 “小小眼线,暂且留着。说不定还能替我们调出一条大鱼来!”秦毓景道。 玉洁那日自棋林口中已经知道那个鸣翠是假扮冒充的,现在此事又被秦毓景等人看穿。从秦毓景的话来看,似乎在他们出发来五灵庄之前众人就已经知道了,可是自己却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一直担心这个假鸣翠会不会做出上伤害大家的事。如今看来他们早有对策,自己心中也放下心来。 “这样也好。只不过回去之后是断然不能让她留在晚晚身边了,想着前段时间一直是她潜伏在晚晚身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晚晚岂不是太危险了!”秦墨云忧心道。 “二公子果然是考虑周全。”萧落情微微笑道。众人也知道秦墨云担心自己的心上人安危,再看他们俩那故作无事的尴尬模样,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几人说着话已经快到了发丧的时候,于是赶紧各自回房换了素色衣物后便前往前院与秦晋远、沈延冲等人会面。 只见露天之下,白幡列列,沈夫人也换上丧服,位于列首接受众人的拜礼和安慰客套之词。而她的脸上仍然是那副与世无关的冷然表情,没有悲伤、没有伤痛,似乎在她的眼里生老病死以及丧夫之痛不过是天道轮回、花开花落般的常然之事、世情之理。站在她旁边的是以沈延冲为首的沈家三兄妹。 沈延冲身着孝服,披麻戴孝,言行举止完全符合沈家长子、五灵庄庄主的身份。沈延冰虽然并不多话但却能够看得出眼圈微红,想必人后必然也是悲痛不已。沈延信的性格既有秦毓景的正直,又像秦墨云般直爽,一直在五灵庄内是人缘颇佳。此时翩翩公子早已是面色憔悴,还一直站在母亲身后似乎也不愿意接受众人过多的安慰和客套话语。而他身边原本应该是沈家幺子的沈延庭,此刻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沈延青站在沈延信身边,虽然心中悲痛、怀疑等思绪久久未平,但作为沈烈鸣的女儿,她依然强忍着哀恸,陪着大哥料理丧事。原本机灵狡黠的一双眸子,此刻也是微微发红,想必早先已经偷偷哭过几回了。 众人想着寿宴夜还煮酒论剑、把酒言欢的沈烈鸣,今日却命丧黄泉,黑发人送黑发人,再加上沈延庭的突然失踪,五灵庄是突遭巨变。沈延冲才刚刚接任庄主之位便遇上这样的变故,也难怪他会立刻请秦晋远过来协助。 秦晋远看着来来往往的祭拜之人,心中依然想着究竟沈烈鸣为何要他深夜前来五灵庄,又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够杀害沈烈鸣。可恨的是他竟被这幕后之人耍的团团转,差点惹上嫌疑。只不过今日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说的那一番话,郦澜青和那自称萧落情的儿子又会作何感想? 众人一一行礼过后,沈延冲便与沈延冰、沈延信以及郑伯连私四人抬棺,准备将遗体安葬在五灵庄的祖坟之处。抬棺之礼,原本是由死者最亲近的兄弟或儿子辈的人抬棺,别说沈延庭现在下落不明,就算他出席了葬礼,凭他的药罐子身子也无法担任抬棺之任。 江湖上赫赫有名、德高望重的五灵庄庄主沈烈鸣死的离奇,妻子离心,就连死后也无法让所有的子女到齐,更何况本应该抬棺的四儿子此时还是下落不明。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enxuemm.原本风光无限的五灵庄似乎一下子陷入漩涡之中,而在这种种阴谋的洪流之中,究竟谁才能站到最后,成为真正的赢家? 众人随着抬棺的队伍来到五灵庄的祖坟之地。说是祖坟,其实不过是五灵庄所位于的湖心岛的一角偏僻之处。由于五灵庄四面环水,而五灵庄又不愿意将祖坟建立在银月湖外如此偏远之地,因此便在这岛上寻了一角修建成祖坟陵园。五灵庄几代庄主和家属都葬在这墓园之内。这墓园并不是很大,只不过实在是偏僻,若不是沈家人带路,还真的很难发现这小岛上还有这么个地方。 沈延冲等人将棺木放下,对着众祖坟一一祭拜,沈延冰、沈延信和沈延青也在其后一一行礼。沈夫人将事先抄好的几篇佛经一一在墓前烧烬,也算是对沈家的列祖列宗尽了礼拜之心。 “大哥,时辰不早了。”沈延信提醒道。 “嗯,准备下葬吧。” “大哥!”却是沈延青,只听见她轻声道,“我想再和爹说几句话。” 沈延青走到棺木前,神色悲戚,轻轻伏在棺木之上,轻声道:“爹,你让我给你带回的寿礼我已经给你带回来了,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不好好看一眼呢?四哥现在又不在身边,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你叫延青该怎么办呢?” 情到深处,沈延青泪眼婆娑,一旁的沈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沈家兄弟见小妹如此伤心,更是心中不忍,只得将沈延青扶到一旁,继续覆土下葬。一捧黄土,一缕英魂。一声敲棺,一促哽咽。 沈烈鸣,五灵庄庄主,他是神医、是泰斗、是英豪,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一位曾经的江湖人。 武林中备受敬仰的五灵庄庄主,如今却连一家人都不能聚齐给他送终。妙手回春的再世神医,却也无法医治自己的一剑毙命。 如今,属于五灵庄的辉煌和荣耀,在沈烈鸣死后,是辉煌如旧还是渐渐落幕?多少人的眼光锁定沈延冲,他才是今后五灵庄的庄主! “发丧--”郑伯连宣布了这一场葬礼的开始,也宣布了沈烈鸣时代的结束和沈延冲的五灵庄无限的将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负担 丧礼过后,一众宾客大多数也一一辞别离去。秦府众人打算第二日再启程,因此便在五灵庄留宿一晚。沈夫人丧礼过后便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一心礼佛、不问世事。沈延冲又恢复到忙碌的送客之道和应酬之礼,秦晋远自然也在一旁陪同,以及借此机会与众门派寒暄一番。于是这边只剩下秦家三兄弟和苏萧洛等人,几人也不愿在前厅碍事,便一同回到了住处。 “哎,你说这沈老庄主也挺可怜的,年纪也不是很老,就这么突然被害了,儿子也失踪了,你看那个沈延青多伤心啊,之前在树林里遇见她的时候多精神啊,现在憔悴的很。”玉洁心地善良,看到刚刚葬礼上沈延青的那番模样,自然心中感慨。 “所以说生老病死,其实没一个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你的出生不由你自己,你的老去由不得自己,病来如山倒也只能尽力医治,而死亡--”姜采薇顿了顿道,“江湖人的死亡大多数都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上的。” “三公子何以如此看破,既然由不得自己,何不尽力去让自己此生无憾?执着于不值得的,错失了应该珍惜的,这不比生老病死更令人值得感慨和悔恨?”萧落情若有所指的道。 “萧兄说的极是!所以采薇从不让自己后悔,做了便是做了,错了便是错了。只求最后能够死而无憾而已!” 纵然是无心如玉洁和秦墨云二人也察觉到姜采薇和萧落情言语间的别有深意和针尖对麦芒,心中暗忖这二人何时结下了梁子还是怎么了,怎么说话如此互呛? 而秦毓景和宁扶苏更是被一语惊醒,有所触动。秦毓景看了看宁扶苏,又想了想姜采薇的那句“错了便错了,只求死而无憾”,心中更是坚定了要与宁扶苏共赴白头的心意。宁扶苏想着自己的身份和与姜采薇只见的纠葛,也渐渐的明白了有些事情必须倾吐,哪怕结果不如所愿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交代。夜色渐浓,众人经过白日里丧礼的情景之后,也是各自心有感慨。 姜采薇一人沿着环庄小路慢慢走着,脚步不徐不疾,神色若有若无,似乎在欣赏着这雪后的夜景,又似乎在静静等待与谁共赏。一步步踩在积雪之上,姜采薇很喜欢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没有原因,这世间太多的事情的憎恶与喜爱是没有缘由的。何必一定要去刨根问底的追出个原因,结果不是才最重要吗? 夜华之下,姜采薇的身影有些落寞、有些清冷。不知道她是在等待着谁,亦或是在享受这一个人的月夜风华。 “你身体弱,别再这样吹着寒风跟着我了。”姜采薇停下了脚步,突然道。 “你知道是我?”几十步之外宁扶苏朝着姜采薇走来。 “自然是知道的。”姜采薇没有回头,用脚踢了踢硌脚的石子,低着头轻声道。 “采薇,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我也有话要和你说,不如你先听听我说的吧。”姜采薇终于回过头,看着眼前冷风之中、青丝微扬的宁扶苏,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前,将披风解下披在宁扶苏身上。 “天冷风寒,我们找个暖和点的地方说话吧。”姜采薇一如既往地语气,宁扶苏却看得出姜采薇的眼神之中似乎在无奈着什么。 二人来到一处居所,姜采薇没有去点灯,却推开了一扇窗子。窗外正是面向银月湖,透过湖光冉冉,屋内倒也是能看得清布置和摆设。屋子里的摆设和装饰颇为古香古色、高雅之气,除了高高累起的书籍和画卷,便是作画和书法的笔墨纸砚,看来主人是一个颇为风雅之人。 “没想到五灵庄还有如此喜爱书画之人,瞧瞧这几架子的书籍,没想到这武林世家里还有个书生呢。”宁扶苏看这翻旧的书籍和练字习画的物什,倒也好奇这屋子的主人究竟是谁了。 “或许是哪一位喜爱书画的门生吧。你坐过这边来,不要站在窗口边风口上。” “采薇,我--”宁扶苏似乎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 “扶苏,我们相识有四年了吧?”不待宁扶苏说话,姜采薇紧接着到,“我还记得初遇你的时候,你还正在寻死觅活呢,这一转眼都四年了。这四年来你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你可还开心?” “我——我觉得很高兴。” “我记得当年给你改名的时候,我说你就像从天而降、落入扶苏之下的女子。我们并不相识、更不谈了解,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想帮助你,想让你活的重生和自由。是自由,扶苏,你想要自由吗?” 宁扶苏心中一怔,心中想到六年之前棋林对自己说的话:“你想要自由吗?我可以给你,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七年之后。 ”她与棋林的相遇何止是源于七年之前,早在她还未成人的时候,饱受欺凌和父亲的冷眼的时候,那个少年问他想不想变强。她答“想“,于是便有人暗地里一直教她功夫,教她琴棋书画。而这一切一直都没有派上用场,直到六年之前棋林再次归来,让她为他卖命,定下七年之约,并承诺七年之后还她自由身。她确是商贾之女,和姜采薇所说的身世也确实是真的,只不过隐瞒了其中遇到棋林和接受命令这一段经过。 “自由?我这命不久矣的多病之躯,还有资格谈自由吗?谁又能给我真正的自由呢?”宁扶苏感慨道。哪怕一年之后她与棋林的七年约满,棋林能够信守承诺放她自由,可是自己天生异命,生来怪疾,在那之后又能再活个几年呢? “我可以给你。”姜采薇一字一句道。 “我可以给你自由,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的病,更会替你解决后顾之忧,不受他人牵制。如此,你可还愿意与我荆棘同途?”姜采薇的每一句话都无异于击打在宁扶苏心上的尖石,尤其是听到姜采薇说会帮她不受人牵制,心中已然惊恐至极。 “你我相识已经四年了,我不是一个轻信他人之人。我自然是怀疑你的来历和真实身份,我曾猜测你是蓝火教的人,也想过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言行,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认出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无回门的人。棋林派你来监视我,汇报我的言行和秦府的动静,是不是,玄坤?”谁也不知道姜采薇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也不知道认出宁扶苏的人又是何人。 早已紧绷的防线已然坍塌,担心许久的事情也终于发生。到底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了,我是矢口否认还是为自己辩白从未有害他之心? 宁扶苏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害怕,她不是怕姜采薇识破她的身份会杀了她,而是害怕从今以后该如何自处?带有目的的接近,却要说自己没有害他之心,还下定决心与棋林决绝?想必也是不被相信的吧。 你知道了。”宁扶苏声音略略颤微。 “嗯,早就知道了。”依然轻声,似乎也在竭力掩饰内心的波澜。 “那为何还留我在身边,替我治病、和我交心?”实在是心中讶异,更多的是想要知道这四年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扶苏,”姜采薇叫她扶苏,并没有再称她为玄坤,“我信你,才会留你在身边,与你交心。我若揭穿你,你又如何向棋林交差?与其让他另外再派人过来,我宁愿是你。留下你,一开始确实是想找出你背后之人,不过后来渐渐的我也知道你并没有做过不利于我的事。你有此真心,我又如何不会相信于你?” 姜采薇上前一步,直视宁扶苏,道:“扶苏,我一定会让你脱离棋林的牵制,一定治好你的病。这段时间你日渐憔悴,想必也是因为心中对于你我之间这些猜测和身份的纠葛。你无需担心我会因此疏远你,更不用担心棋林会不轻易放过你。只要你不介意我身世复杂,愿意与我同进退。我们依然可以像之前一样,你可还愿意?” 姜采薇的一番话让宁扶苏怔怔无语,不知如何作答。 “我告诉过你我身中清秋散之毒,而我与你相处时也从不刻意隐藏自己的言行神态。我想,你也看出来我的女扮男装、假凤虚凰了吧。”姜采薇自从知道了宁扶苏的身份、定下心意选择相信她的时候,便不曾刻意隐瞒自己的女儿身。凭宁扶苏的心思和本事,看出自己女扮男装是早晚的事。 如果不是那人告诉自己宁扶苏的真实身份,知道她只不过是受制于人,自己也不会如此了解她、信任她。姜采薇太需要一个朋友了,她需要的何止是朋友,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她倾吐心中郁结和心事的人。和自己的过往没有瓜葛、和秦府没有关联、又与自己相见恨晚的宁扶苏是个难得的选择和上天的礼物! “那,你究竟是谁?”不错,宁扶苏早已看出姜采薇女扮男装,再加上他身中奇毒和种种行为,她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相认 “你应该听说过风语阁吧。” “十年前的风语阁?”宁扶苏心中大惊,不知道姜采薇究竟与这十年前的武林第一势力有这怎样的关联。 “十年前风语阁惨遭蓝火教灭门之后,郦夫人在逃亡途中遇害,女儿郦澜青侥幸逃脱,投奔秦府,化身采薇,借名重生。” “所以,你是郦澜青!”宁扶苏确实没有料到眼前的姜采薇竟然是郦行风和梅夕月的遗孤。 “不错,我就是郦家的遗孤。秦府的姜采薇只不过是我这十年来的借名而生罢了!” 宁扶苏原本想问真正的姜采薇在哪,转而突然心中一动,想起姜采薇让她留心试探那个萧落情,又回想起初见萧落情之时觉得他眉眼有些眼熟,今日细细想来,分明是与秦毓景和秦墨云有几分相似!难道——“萧落情才是姜采薇!”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你猜到了?我想着如果你知晓了我的身份和冒名一事,势必能够推测出他才是真正的秦府三公子——姜采薇!扶苏,你这般心思敏捷,怎么就没想过我是个冒牌货呢。”姜采薇笑笑,好似在谈论三两小事一般轻松。 “我——我确实看出来你并非男子,更是心中惊讶为何姜采薇会是一名女子,可是我从没想过你是郦家的人,更没想到真正的姜采薇还活着。我若真够聪明,早就应该知难而退,不该在你身边筑城自困。”宁扶苏早已察觉到眼前的姜采薇是“她”非“他”,也想过其中必定有着复杂而不为外人道的秘密。可是姜采薇从没有主动提起过,更不加掩藏,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看出。 宁扶苏心中想着这人必定是相信自己,才在自己面前不加掩饰。一个将自己在人前隐藏的如此之隐蔽的人肯在自己面前释放真我,这是何其大的信任与不设防!宁扶苏的不过问、不多说,让姜采薇在这四年里,渐渐的去除了防备,真心的将宁扶苏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男人与男人之间有结拜之义、义胆豪情;女人和女人之间也有互相依靠、守望互助的情感投影。男人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共闯江湖;女人也可以为了知己守口如瓶、静心倾听。 如果说秦炼雪的培养和训练是饮鸩止渴,家破人亡的经历是磨心砺骨的催化,背负秘密的压抑和身怀复仇的任务又是不停鞭策自己清醒的惊雷,那么宁扶苏的存在便是郦澜青唯一能够选择的点滴清泉和些许微光。 她选择了她成为自己的朋友,并不因为宁扶苏足够完美,而是因为她出现的契机宛如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所以郦澜青矛盾过、怀疑过,生怕这根救命稻草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到那人偶然见到宁扶苏,对自己讲述了她的身份来历,郦澜青才放下心防。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渐渐的忘了自己的身份,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宁扶苏,就是你给我新生的宁扶苏。不是无回门的玄坤,也不是棋林派来的探子。可是如今,你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纵然你不介意我也无法继续留在你身边。棋林不会放过我的,我曾经不怕死,但我现在觉得就这么死去我必定死而有憾。” 宁扶苏的声音透着无望和苦涩,又道:“这四年来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知己,我借着宁扶苏的名却摆脱不了玄坤的身份,我愿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边,不必担忧你有一天发现真相的失望和恼怒,成为你真正的朋友!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最后以无回门的探子和杀手的名义死于病痛。 “你不会!”姜采薇原本就打算今夜与宁扶苏坦诚相待,诉清一切。若不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而宁扶苏明显心中担忧更甚,自己是没有打算这么早告诉宁扶苏这一切的。可是眼见宁扶苏日日忧思,害怕自己知道真相后的后果,自己又如何忍心看她内心饱受煎熬,只得提前了解此事,让宁扶苏心中释然。 “我们不是已经确定火鳞蛇的行踪了吗?待五灵庄的事解决之后我们立刻启程前往大漠,我一定为你找到药引。”姜采薇坚定的话语让宁扶苏心中更加羞愧。 “就算找到了适合的火鳞蛇取胆入药,可是你不是说此药十分难以配置,差一分一毫的剂量都足以让人命丧黄泉。就是古书上的偏方谁也没有真的有过病例可循,而且蛇胆必须现取入药耽搁不得,如何又能够恰巧有这样一位神医在大漠之中寻找到或许根本找不到的巨蛇去配药,为我治病?天时地利人和,竟是一样也不占。或许也该是我命已该绝,更何况除了我这天生怪病,我受制于棋林主要是由于——” “我知道。”姜采薇没有让宁扶苏把话说完,似乎早已知晓她接下来的话语,“你不必担心这些,我心中自有分寸。我想救你,便会倾尽全力,一定让你达成所愿。至于棋林对你的牵制,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方法。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但是也不必等候太久,你放宽心便好。” 月华如水,湖水袅袅。纵然是寒冬腊月,宁扶苏却觉得心中暖和至极。姜采薇如此待她,如何能不教她心中感动?莫道前路无知己,宁扶苏从没有想过弹开一切之后换来的不是失望和质问,而是释然和真心。 “从今往后,你还是唤我采薇,毕竟我的身份现在不宜公开,而我所要做的事情更是容不得闪失和变故。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萧落情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我的身份,他并没有揭穿之心。我和他都各自有各自的打算,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说清其中缘由的。” “那,近日来这些事可是与你有关?”既然知道了姜采薇的真正身份是郦澜青,那么就不得不换个角度去思考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事宜了。 “有一些是,有一些我也不得而知。在我还没有能力完全让你脱离无回门的现在,你还是先不要牵扯太多。我不想拖累你,更不想因为我让你受到伤害,大哥若是知道了必定会怪我的。”姜采薇是非常乐于见到秦毓景和宁扶苏能够终成眷属的。 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保护自己的大哥,一个是相识相知的知己挚友。若他们能够成为神仙眷侣,对姜采薇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欣慰的事情。 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更加希翼和渴望。有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嫉妒如火、不择手段;有的人则抱着若自己无法得到,便希望身边的人能够保全的想法。人心,是这世界上最无法揣测、最无法掌控的一样东西。 每个人都拥有它,可每个人都不只想拥有自己的,更期盼着能够寻得另一颗与它为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然而即便你有一天能够登高望远,立于云天之巅,若无人与你共赏,只怕也是孤寞一人,再美的江山多娇只怕也黯然失色! 听到姜采薇提起秦毓景,宁扶苏心中惆怅更甚:就算姜采薇能够接受自己,作为秦府的长子,秦毓景能够接受这样的自己吗?尤其是假如自己推测的一些事情是真的,那么自己就更没有立场与他在一起了。人心多贪婪啊,原本只不过希望姜采薇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能够原谅自己,现在已经如愿。而自己却又得寸进尺的希望能够与秦毓景携手江湖,相守一生。 “我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接受他的这一份心意,你能原谅我、接纳我,我便已经知足了。” “也罢,日后再说此事吧。你与大哥本事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希望你们能够走得长远、终成眷属。就像二哥和晚晚一样,能够活的自在一点。”姜采薇也知道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只不过心中依然希望他们二人能够互相坦诚心意、接纳彼此。身份虽然重要,佳侣更为难得,何必太过于执着呢? 说道玉洁,宁扶苏想起她的可以身份,以及与棋林的那次见面。既然自己已经选择站在姜采薇这边,那她就必须提醒采薇小心玉洁这个看起来似乎无害,其实非常可疑的女子了。 “采薇,你可知道玉洁的来历?” “她是爹的义兄苏浩的小女儿玉洁,我是在采青大会上找到她的,这事我和你说过。” “那你确实有把握她是真的玉洁?你可知道她与棋林竟是相识的?”宁扶苏将自己如何遇见玉洁、秦墨云,又如何约玉洁见面,以及棋林的突然到来等等一一道来。 “我当时便有所怀疑,因为曾经见过玉洁与棋林在一起,当时我只是以为棋林又派来一名探子接近你们,所以想试探她一下。果然棋林警告我不要插手这件事,不许我调查玉洁,更是亲自赶来秦楼月带走玉洁,怕我对她不利。如此看来,她不但是跟无回门有关,而且恐怕不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不然棋林不会那么紧张的赶来。我在无回门从没有见过她,也不过是有时见到棋林外出与她见面。”宁扶苏疑惑的便是到底这个玉洁是什么人?看那天的情况分明是与棋林熟识,却又不是无回门的成员,那她究竟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寿礼 “可她确实有玉洁的胎记,那位置十分精确,就算有人假冒也不可能连位置都分毫不差。可是如你所说的话,确实又是来历不明和十分可疑。其实,我宁愿她是真的玉洁,如此也算是对苏伯父一家有所补偿。灵灵姐替我而死,我才能苟活至今,倘若能找回玉洁,也不至于让苏家绝后。或许她也和你一样,并没有害人之心,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个弱女子而已。她来到秦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倘若有心害人,又怎么会静观其变?我要是那背后之人,才不会让她这样一个不会武功、胸无城府的小姑娘混入秦府。” 姜采薇所说自然是心中所想,此时情境之下,她不过是内心选择了不去想那些可疑,内心渴望找到玉洁以及玉洁还在世的心情远远超过了对身边这个玉洁身份的疑心。再者,她也确实想不出派玉洁这样一个姑娘在他们身边,能够有什么价值?谁又会费尽心思的派一个只会吃喝斗嘴的顽皮性子的丫头来做探子?难不成这个探子的任务就是什么都不做? “抛开玉洁不谈,你打算如何应对棋林?我认识他这么久都对他不了解,他的武功极高但我却看不出出自何门何派,更是不知道他是如何运转无回门的。江湖上很多关于无回门的传言,在我看来最正确的一则传言就是棋林是一个神秘莫测之人,因为哪怕你是无回门的人,你也不知道他的过去,他的来历,他的行动和目的。这样一个人,采薇,你改如何应对?”洛云霄实在是忧心,倘若姜采薇为了自己而与棋林为敌收到伤害,那该如何是好。 “你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他的底牌,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谁将谁牵制其中还不一定呢,你自安心。”姜采薇活的辛苦,自然知道若想达成目的自然要做足功课。棋林,任你是如何神秘莫测,你也成为不了我的绊脚石!你的棋子被我收为己用,你的布局被我搅乱,你的身份被我看穿,你的底牌被我掌握。如此,你又有何资本以为你可以牵制我、阻挠我? “你,罢了。你这人做事从来是不打无把握之仗,虽然不知你将如何应对,但我想你也总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玩笑。”不论是作为姜采薇还是郦澜青,这条命又岂是能够轻易断送?倘若自己不能助她一臂之力,大不了与棋林鱼死网破罢了。心中定下心意,洛云霄也不再多言。 正在姜采薇和洛云霄说话时姜采薇听到外面似乎有人走动,不由警惕起来:厉声道:“谁?” “什么人在里面?”外面那人听到姜采薇的问话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加快脚步朝着房间走来。 那人渐渐靠近门口,秦洛二人心生警惕,不禁疑惑是什么人夜半时分还在这偏僻院落走动。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人拿出火折子点了,火光照在那人脸上,却是宁扶苏! 宁扶苏见房间内是姜采薇和洛云霄二人亦是十分惊讶,怎么也没料到她们二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你们怎么在四个的房间!”是质问,是怀疑。宁扶苏直视二人,等待着她们的解释和答案。 “这是萧迩的住处!”姜采薇和洛云霄何尝不是惊诧不已,一是没有想到宁扶苏会撞见二人在此,更没有料到这屋子竟是萧迩的住处。仔细想想也是,整个五灵庄上下除了多病体弱的萧迩谁又会有如此闲暇饱览诗书、舞文弄墨?虽然萧迩在外养病多年,可能也只是偶尔回来小住,否则这房间不会摆设的如此整齐。 宁扶苏用手中的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着后便收起了火折子,又道:“这是我四哥原本的住处,虽然现在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我也一直让下人们勤于打扫,一切摆设如旧。这院子如此偏僻,四哥就是图个清静才住在这的,不知采薇公子和洛姑娘怎么会在这呢?”深夜时分,这二人不在各自房中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却来到这五灵庄偏僻之地,怎能不教宁扶苏心生疑惑?这秦府的人一个个离奇古怪,先是秦晋远深夜来访之后父亲便遇害、四哥失踪,现在又是姜采薇深夜出现在四哥的房中。虽然已经很明确的知晓爹并不是因秦晋远遇害,但是秦府这一行人的言行举止确实让人很难用常理理解。 “原本我与云霄在月下闲谈,没成想月色饶人,便不知不觉离得住处远了些。外面天寒风冷,云霄身子弱,我们便想找个地方避避寒气。瞧着这里安静,也不至于打扰了别人便径自进来了。想着若点了灯叫下人看见,免不了要过来查看一番,又是多添事端,这才没有点灯。刚才沈姑娘在外面走动,我还以为是下人们听到我们的说话声过来看看。谁成想原来这里是四公子的居所,未经允许便进来了,十分抱歉!”姜采薇的一番话合情合理又解释了所有她们二人出现在此的缘由和疑点。 虽然宁扶苏对此难免一时尽信,但也无法辩驳。细看之下洛云霄眼眶微红似乎尚有泪痕,心中不禁想到男女之情之处:莫不是这秦府三公子与这洛姑娘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今夜不知为了何事在此一诉衷肠,自己还偏偏过来打断了二人。 心中想到这里,宁扶苏也有些尴尬,只好说道:“我也是因为家父和四哥的事心中烦闷,便出来走走。心中想着四哥的安危,颇为思念,便想到四个的房间来坐坐。没成想遇到二位在此,倒是我打扰了二位了。”无心撞破鸳鸯会,何不教心中尴尬笑? 姜采薇见宁扶苏面色尴尬,又偷偷打量洛云霄,仔细一看洛云霄似乎因为刚才的一番交心眼眶微红。一个是翩翩公子,一个是楚楚佳人,深夜时分在此处共处一室,想必宁扶苏是有所误会了。姜采薇也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也好,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解释和麻烦。 “唐突闯进了四公子的住处,时辰已经不早,我这便与云霄一同归去。沈姑娘是否和我们一同回去?” “罢了,在此不过是更让我睹物思人,更加担忧四哥而已,我也随你们一同走吧。” 灭了油灯,三人同行。一路上三人似乎有些尴尬,姜采薇为了打破这寂静的尴尬,只得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宁扶苏说着话。 “近日来五灵庄发生了这么多事,伯父和沈公子的事确实让人唏嘘,沈姑娘还请节哀,莫要因悲伤身。”姜采薇想起了丧礼上宁扶苏伏在沈烈鸣棺木上哀痛悲戚的一幕,心中也是十分动容。失去至亲的痛苦,谁又能比她更为了解? “我还记得出门前我还和爹说我一定将他想要的寿礼带回,让他也好开开心心的过个寿辰。可是没想到等我带着寿礼回来,他、他却……”宁扶苏已不似丧礼上那般情绪浮动,尽力抑制心中的悲痛之情。 “丧亲之痛,自然是让人痛心,更何况沈伯父是被人所害,也难怪沈姑娘如此。只不过目前更为重要的是找到四公子,确保他的安危。已逝之人不可复生,更为重要的是确保活着的人能够继续活下去。”姜采薇似乎在劝慰宁扶苏,又似乎在提醒自己。 洛云霄虽然之前是无回门的杀手,但毕竟是心思柔善的女子,见到姜采薇和宁扶苏似乎都在因为身世和丧亲之事面有悲色,尤其是宁扶苏,原本是被一心呵护的五灵庄大小姐,现在却失去了父亲,最疼爱自己的兄长也下落不明。怎么能不教宁扶苏一时失了方寸、思绪纷扰? 洛云霄走到宁扶苏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洛云霄没有说话,因为她觉得无声的安慰胜过聒噪的客套。白日里这姑娘已经陪着兄长应付了一众武林人士的寒暄客套,听够了那些华而不实的劝导和安慰,此刻她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她静下心来、稍稍依靠的人。 郦澜青此刻的身份是身为男子的姜采薇,自然不方便,作为女子的自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宁扶苏原本就紧绷着情绪,也不想自己在姜采薇和洛云霄二人面前失态,此刻也是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担忧和痛苦,伏在洛云霄的肩上轻轻哭泣起来。 姜采薇见状,碍于身份只好偏过头假装没有在意,心里也是微微叹气。这世上多得是身世悲苦或者命途多舛之人,又有多少人能够力挽狂澜、愈挫愈勇? “沈姑娘不必过于担心,想必四公子此刻并无性命之忧。倘若真是那颜落回劫走四公子,这不正说明蓝火教一定是要拿四公子作为对付五灵庄的筹码或者另有所图?倘若他们只是要四公子的性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四公子带离别院,转移到他处?蓝火教此刻还没有传来消息究竟意欲何为,但至少说明四公子此刻还是没有性命之忧的。这个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洛云霄一番话让宁扶苏也觉得十分有理,心中的担忧也分减了许多,心中对洛云霄的感激之情更甚。瑟瑟寒冬,凛凛沁骨。三人行,暖渐生。患难见真情,风雪夜归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醉酒 连着下了几场大雨后,一直灰蒙蒙的天终于放了晴。南疆特有的大太阳甫一钻出云层,一股热辣辣的感觉便笼罩在了所有外出的人们头上。沙地上好不容易才积下的水洼还未等多留几天,便被热烈的阳光晒干了,只留下一片大大小小的泛着白碱的沙坑。 永宁公主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了好几日之后,终于等来了雨后初霁的日子。她原是在点苍山自由自在惯了的,若是再让她躲在屋中绣花,非得憋疯了不可。天刚刚放晴,她便迫不及待地牵马来到被雨水涨停了的凤凰河边,解开马缰绳任马儿自在随性地在草地上撒起欢来。 望着马儿无拘无束地奔跑着的样子,她开心地笑了起来,看来被这场大雨困得发疯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雨后强烈的阳光刺得人有些头脑发胀,永宁公主伸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骤然听见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她回过头发现一个人正骑着马从沙丘那边的湖泊越过长满满天星与青草的土梁策马飞奔而来。 那人暗紫色的衣袂随着奔马在风中翩跹起舞,衣襟上用金银丝描绣的花纹在热烈的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束发的丝带与一头乌发随着颠簸上下翻飞。 永宁公主微微一笑,冲着那人用力地挥了挥手。 那人看到永宁公主招手的动作后也招手回应了她一下,松松马缰加快了速度。他来到永宁公主身旁,跳下马坐到她身边问道:“你方才一个人坐在这里在看些什么?” 永宁公主歪歪头:“我刚刚见你策马从远处跑来的模样,倒真有些你们汉人口中说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气势。”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社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有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王帝,泽及牛马……”可他不知道的是,一场更大更猛烈的悲伤正从汴梁的方向向他策马疾驰而来。 翌日清晨秦府一行人便辞别沈家兄妹启程回秦府,秦晋远自然是临行之际到了几句安慰和寒暄之语,沈延冲等人也送众人到渡头。经过昨夜之事后,宁扶苏对洛云霄和姜采薇自然要亲近许多,临行之际还与洛云霄私语几句。姜采薇只看到洛云霄脸色似乎有些异样,也不好当场细问,也不知她二人说了什么。 离开五灵庄,依然是乘舟而行。还是那般湖光山色,还是粼粼旖旎。带着疑团和怀疑前来,背负更多的疑点和危机而归。这银月湖是不是也如同这波谲诡异的江湖一般令人难以掌控和预测?湖面微波荡漾,谁又知道这湖底是否埋藏着百年之前的沉船古迹? 一路上众人也都不多话,秦晋远坐在船舱之内闭目不语。经过这两日,秦毓景也感觉到父亲似乎苍老了一些。或许是沈老庄主的去世让爹有些感慨吧,毕竟是同辈之人、又是交往多年的好友,如今突遭遇害,自己也差点惹上嫌疑。也难怪会憔悴了许多。 就这样相对无言,连撑船的那名店小二赵焕平都觉得气氛有些异样和诡异。沈延冲派他驾舟为秦府一行人送行,正好也先回湖畔小栈打理事宜,心中原本还想借此机会看看是否能够获得一些消息可以向薄华禀告,却见这几人一个个沉默不语,连平日最为活跃的玉洁和秦墨云都碍于气氛不敢多言。 “你们是如何遇见小王爷的?”秦晋远突然睁开眼问道。秦墨云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便将那日在湖畔小栈如何与许无闲等人相遇,许无闲又是如何与他们同行到五灵庄等等一一道来。 秦晋远听罢也不言语,思索片刻,他道:“他毕竟是朝廷之人,更是正武王之子,若无必要还是少些接触吧。你们应该知道江湖人向来不喜与朝廷和官宦结交,少些是非才好。虽然我们秦府是经商大户,但一向很少与官府打交道。既然已经认识,倒也不必刻意回避,只是不要太过熟络便是了。”身为武林泰斗,自然要考虑到秦府在江湖上的威望和风评,免得江湖人士说秦府巴结朝廷或者其他攀龙附凤之语。“孩儿们定当谨记爹的教导,想来那小王爷也不过是贪玩出来走走而已,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再有机会与采薇他们再相遇。”秦毓景道。 “就是,他是小王爷,我们是江湖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嘛,我可不想每次见到他还得给他行李呢。”秦墨云说道。一旁的玉洁听到他的话也连连点头附和。 “江湖虽大,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不定哪一日还会再遇到那小王爷呢。采薇谨记爹的教诲,多留心避讳便是了。”姜采薇淡淡的道。 “哎,也罢了。如今沈兄遇害,蓝火教是最大的嫌疑人,奉剑楼也插手其中。延庭看来很有可能被那颜落回带走,也不知道蓝火教劫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本就是可怜之人,恐怕还不知道父亲遇害的消息呢。“秦晋远感慨道。 “或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也许这萧迩并不像外界所传那样一无是处,倘若他没有利用的价值,蓝火教会如此费心费力的带走他?倘若说是为了要挟五灵庄,恐怕那沈延冲不是那么容易妥协之人。再说,五灵庄有什么是能够拿来与之交换的呢?”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萧落情开口道。女生文学他看着眼前的这名中年男子,这个是他父亲却不能相认,他也不想相认的父亲。听他在五灵庄那日的话,想必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萧公子说的也十分有理,延冲也和我说了会出动五灵庄所有势力和门人去追寻延庭的行踪。各门各派的掌门和帮主也已经答应会全力相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音信传来。”面对着眼前的萧落情,秦晋远心中十分苦涩。原本这次前来是为了向沈烈鸣求助,以便能够为这个他心有所愧的儿子治病解毒,却没想到沈烈鸣突遭横祸、一命呜呼。如今,他又该如何去救他,去弥补自己的愧疚之情? “这颜落回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不过想来作为蓝火教的少主、蓝照天的儿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善类。你说是不是,玉洁?”秦墨云说着话看向身旁的玉洁,没想到玉洁这次没有附和他,反而似乎面有一丝不满。 玉洁心中有些不平秦墨云的话,便撇过头没有理睬他。秦墨云吃了瘪,只好灿灿一笑,心里却疑惑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吗?“采薇,你那日与他交手,可有什么异样?”秦晋远在五灵庄知晓姜采薇与颜落回交手一事之后,自然猜测到前段时间郊外的那些蓝火教被杀一事也是她所为。 这十年来,秦晋远关心着并疏远着郦澜青,平日里也不好过多的干涉她的生活。这犹犹豫豫之时,一晃都过了十年。秦晋远渐渐的也捉摸不透这孩子是真的放下一切,还是另有思虑。 “我与他也不过似乎交手过一次,他武功极高,不喜言语。从言行举止来看确实十分像那路人口中带走萧迩的黑衣人。不过那日他倒是没有对我穷追不舍,也没有下杀手,故而我才能够得脱身。”姜采薇又道,“其实有一事我心中却疑惑。” “什么事?”说话的事秦毓景,但秦墨云等人也是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姜采薇如此疑惑。那奉剑楼的赵焕平听到此处也是暗暗提神,竖起了耳朵仔细着听着。 “你们可还记得那夜在湖畔小栈最后来投宿的是何人?”姜采薇道。 “是那个梅言立啊。”玉洁记得此人。 “玉洁你只记得那日碰了一鼻子灰的梅少主,你可还记得同他一起的又有什么人?”姜采薇笑笑道。 “一起的?不就是那个长得特别美的女子,还有那个让你们都犯花痴的男子嘛!”玉洁想起来那晚这一男一女是如何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又是如何毫不在乎别人眼光的穿过众人,似乎对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 “爹,那日梅花山庄的少装主梅言立带着一男一女在湖畔小栈投宿,那女子似乎不像是中原人,眉眼间看起来有些像西域女子。那男子,那男子风华绝度,自由一番高洁之气,看起来似乎不是一般人物。梅少主对那男子极为敬重,十分有礼。”姜采薇补充道。 “梅花山庄也算是武林中有些影响的门派,虽然这几年随着老庄主日渐礼佛,不怎么踏足江湖,唯一的儿子梅言立又不喜武学却喜欢诗词歌赋,倒是渐渐的没落了。可梅少主自小生于武林世家,又何以对一位年轻公子如此礼遇和尊敬?”江湖中人最在乎的便是脸面和微分尊卑,想那梅言立自视清高又是一庄少主,倘若对一个年轻平辈能如此态度,说明那人也绝非等闲之辈,秦晋远的猜测和判断也是十分合理的。 “你说一般男子肯定是对那绝色佳人鞍前马后才是,那梅言立却似乎更为看重那年轻男子,不过那人的相貌确实是堪称风华绝代,丰神如玉。”秦墨云不过是说了实话,却没注意到玉洁听到他夸赞那女子容貌时面色微嗔,似乎有些恼怒。 秦墨云见众人瞧着他暗自发笑,偏头看见玉洁的模样,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刚才定是说了那女子绝色惹了这姑娘生气,心中是又急又好笑,只得暗自扯了扯玉洁的衣袖让她莫要再气。 洛云霄看着这二人如此江湖小儿女姿态,心中却也是有些忧心。这玉洁身份复杂、来历不明,能够与棋林熟识,自然不是简单的绝色。倘若她另有居心,这心思单纯的秦墨云必定是要吃亏,说不定还会害了采薇和秦府。可是又瞧着玉洁性情率真,也不像那有玲珑心思的城府之人。一时也不知是该提醒秦墨云还是顺其自然,想了想还是觉得此事暂且不宜插手。 “爹说的没错,所以此人身份绝不简单。寒风雪夜,大多数在那时刻出现在那客栈的都是第二天要前往五灵庄贺寿的,可梅言立一行人却没有参加寿宴。而梅花山庄因为远在江南,则只是托镖送来了一份贺礼。明明少主主就在五灵庄附近,却没有参加寿宴,也没有现带来寿礼而是另外托送。这说明了什么?”姜采薇步步剖析。 “说明梅言立根本不是从梅花山庄直接来到此处,而是与那神秘贵客见面,因此才会将礼物另外托送。”秦毓景推测道。“只是不知道那神秘贵客究竟是什么人。”秦墨云也很好奇。神秘的贵客,仓促的投宿。究竟是与此无关,还是暗藏祸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烟花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都以为那夜他们是要往五灵庄去,结果第二日却并没有见到他们前往五灵庄贺寿,会不会他们其实是从五灵庄归来,在客栈歇脚?”萧落情推测道。 “很有可能。否则梅少主不会选择隶属五灵庄的湖畔小栈歇脚,听客栈的人说他们的房间还是实现就定好的,所以根本不是临时前来,一定是早有安排。”姜采薇看了看掌船的赵焕平,又道:“这位小哥,那夜你也在场,能否说说梅少主是何时定下房间的?” 赵焕平原本正聚精会神的细听众人的言谈,想着能够探听点有价值的信息能够回复给薄华。却没料到姜采薇突然叫他,只得连连回神,道:“小的只记得梅少主是在四五日之前派人来定了房间,说是要准备几间顶号、安静的房间,他们会在三日后过来。原本那日已经到了晚上又是下了一下午的雪,也没见到梅少主他们来,掌柜的还以为他们耽搁了行程来不了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来的时候还和我们说没有房间了,不都空着好几件嘛!”玉洁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定了房间没来,其他人来住宿的时候还不腾出房间。 “这位姑娘这么说可就是大大的冤枉小的们了,这一日时间尚未过完,况且来订房的时候连银子都付了,怎好再让给他人,万一要是梅少主他们来了,这可如何是好?你看这后来不是来了嘛!玉洁被说的无法辩驳,只得暗暗生气。 “如此,倒确实有可能是先去了五灵庄再回到客栈的。只是不知道梅言立带着那神秘顾客前往五灵庄又所为何事,沈家兄妹对此也一句未提。不过那神秘男子穿着倒有些异样,已经是初冬寒时,却还只着单靴,一同来的那女子更是穿着轻便,似乎一点也不惧风寒,不像我们起码还披着披风,看样子或许是北方人。”姜采薇那日便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可也只是想着可能是个人习惯而已。如今想来,却可能也显露出那人的来历倒也不一定。 秦晋远原本心中怀疑沈烈鸣被害和萧迩被掳是秦炼雪所为,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可疑之人不止秦炼雪一人。而且炼雪既然要自己赎罪和补偿,自然是不会杀害能够医治这萧落情的唯一之人——沈烈鸣。杀了沈烈鸣,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一点是这起命案最为让人疑惑之处。是仇杀?那只有蓝照天了和秦炼雪,秦炼雪不大可能,而蓝照天也不可能让沈烈鸣毫无防备。 是情杀?沈烈鸣并没有这些儿女情长的流言蜚语,虽然与沈夫人这些年并不十分和睦,但也算是相敬如宾,沈夫人多年前便已经诚心礼佛,自然是不可能会突起杀心。难道是杀人灭口?可是沈烈鸣究竟是知道了些什么,才招致杀身之祸,又有什么人能够有如此的胆识和身手能够做到这一点? 秦晋远心中想过了一切可能,但是依然没有头绪。听到姜采薇提到那名神秘贵客,心中突然一动:莫非是那人来到中原?不可能,他怎么会轻易来到中原,就算是蓝照天突至中原,他也不可能轻易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来到中原的。秦晋远否定了内心的想法,却没有告诉众人自己内心的种种猜测和对那名神秘男子的身份的推测。 “多说无益,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寻找萧迩的下落。毓景,你回去之后立刻传达命令给全国上下所有的产业店铺,倘若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一定要尽快通知我。沈兄已经遇害,我不能让他的孩儿也惨遭毒手。现在虽然只是推测,但基本确定是蓝火教劫走了延庭。”秦晋远道。 “孩儿知道,回去之后必定尽心打探消息。”秦毓景一直是秦晋远的左膀右臂,秦府上上下下几百处产业若不是他协助打理,秦晋远还不知有多劳心憔悴。秦晋远对这个长子也是十分器重和满意,但凡有什么要事,都是交由他来打理。秦墨云过于浮躁气盛,根本不是能够挑大梁的人才,而这个姜采薇也只是故人之女并非亲生儿,再加上自己知道她身中清秋散,不宜过多操心,自然也不会交给她过多的事务。回到秦府的归途十分顺利,蓝火教和奉剑楼都没有再出现和生事,想来也是顾忌秦晋远在旁,知道讨不了便宜,自然无需做无谓的牺牲。 回到秦府之后秦晋远一直想要与秦炼雪再见一面,以便核实沈烈鸣遇害和萧迩失踪一事是否是她所为,只可惜秦晋远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更不知道如何联系她,只能静静等待秦炼雪的下一次造访。 而秦毓景原本打算送洛云霄回秦楼月,再另外派人手加强防护,可姜采薇建议洛云霄可以暂住秦府。秦晋远也看出秦毓景对洛云霄的不一样,更知道洛云霄对于姜采薇的重要。正值多事之秋,将洛云霄留在别院,势必会让秦毓景和姜采薇分心,倒不如将她留在秦府也好,原本留在秦楼月的耳目已经遇害,现在倒正好有机会将她留在秦府,以便进一步的观察。秦晋远深谋谨慎,姜采薇身份敏感,任何接近姜采薇的人他都不得不小心观察,以便多生事端。 如此,玉洁、萧落情和洛云霄这三人日前已经全部留在秦府,多年没有变故的秦府突然多了三位陌生客人,一众下人也私底下纷纷议论这三人之事。 有的人说这玉洁太过玩性配不上秦墨云,也有人说她心性善良与秦墨云是天作之合。虽然褒贬不一,但倒也没有过多的蜚语。只不过对于洛云霄,众人则是纷纷觉得这女子太过随性,早前所有人都知道她与姜采薇的风花之事,现在又与秦毓景盛传雪月之情,私底下也是对她颇有非议,碍于秦毓景和姜采薇的缘故又不敢议论过多。 洛云霄自然知道下人们私底下对她的非议和和指指点点,心中也不甚为意。自从那夜在五灵庄与姜采薇倾心相谈之后,心中已经不再忧心于身份败露之事,更是觉得没有看错姜采薇的为人。姜采薇后来私下也曾开导过她,让她不必顾虑太多,更不要因此错失了秦毓景的心意。因此她也对秦毓景较之前亲近了许多,秦毓景自然分外欣喜。 这几日秦毓景忙着和秦晋远张罗寻找萧迩一事,平日也不多在府上,而玉洁和秦墨云也无从插手,也不过是和平日里一样,时不时斗嘴或者外出闲逛。萧落情自从从五灵庄回来之后一直心怀揣测,不知沈烈鸣之死是否和秦炼雪有关,却又几日不得机会去找秦炼雪求证。除此之外,更是不知姜采薇是否与此事有关,心中揣测种种,又着实担心姜采薇做出什么违逆秦炼雪的事而招致惩罚。 萧落情如此心怀疑惑,姜采薇又岂是不知,只不过她知道这几日秦炼雪必定会来找自己,左右是师非师、徒非徒,倘若秦炼雪想要严惩自己,就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也是无用的辩解罢了。我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尤其是你。姜采薇同情姜采薇?听起来就像个笑话,省省你的怜悯之心,因为我从来不是慈悲之人。 姜采薇没有说出这些话,因为她有太多没有完成的事情没有完成,太早的显露自己的心意并不是聪明之举。这一日冬夜十分,依然是夜深人静,依然是寒风凛凛。 姜采薇依然披上披风,独自前往后山与秦炼雪见面。沈烈鸣死了,唯一能够救萧落情的人死了。她一定很震怒吧,看来今夜又少不了受皮肉之苦。不论我是郦澜青还是姜采薇,你似乎都没有从来真正的了解过我呢! “师父,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早已是面目全非的人呢?到时候你会不会大吃一惊呢!” 来到上次见面的小湖边,此时的后山重林叠翠、月华如洗,可姜采薇感觉不到任何美景和静谧,她所感受到的不过是寒风割肤的极寒冷意。姜采薇平日并不爱说话,她总喜欢个人想着种种思绪,或者品着一杯香茗。她不是喜欢闲适的生活,只不过是觉得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不知为何,等了好一会秦炼雪还是没有来。姜采薇也有些奇怪:唯一能够救他的人死了,你不是该马上来找我质问是不是我做的吗?你对我不是一向如此苛刻无情的吗?姜采薇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转过身一声“师父“还没有出口,便只感觉一道凌厉的杀气逼来,依已然来不及闪躲,也未打算躲避。该承受的,也是逃不过的,不是么? 迎面吃了一鞭,姜采薇却只能忍着吃痛,未敢出声。 “你杀了他!”秦炼雪一脸震怒的看着姜采薇,手中持着上次在此伤了姜采薇的鞭子。 青春这么美,可我们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将这一生只有一次的短暂岁月浪费在了无止境的暗恋里,悲哀而又不顾一切地喜欢着那个不可能的人。虽然明知道那个人离我们太过遥远,可我们仍将关注他当成了习惯。习惯得就像仰望星空,就像眺望大海 我不明白天为什么会黑,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死,就像我不明白《未成年人保护法》究竟是弱势群体的保护伞,还是少年魔鬼的伊甸园。 这哪是步步惊心啊,这明明就是步步糟心看着他微微泛青的下巴我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已经开始慢慢有了大人的模样。可楚天儿却永远留在了十四岁那年的夏天,正慢慢地被这个世界所遗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炮灰 姜采薇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遇害的沈烈鸣。 “我只不过让你去警告他不要插手我们的事,你竟敢擅自主张的杀了他!沈烈鸣死了,你拿什么来解清秋散!” “他认出了我,我别无选择。他根本是想死在我的剑下,不然师父你觉得以我的身手能够杀死沈烈鸣?”姜采薇和秦炼雪说话向来是听不出喜怒哀乐,永远是一副不知悲喜的语气。 秦炼雪原本心中大怒,但是细想之下也没有办法。若是沈烈鸣认出了郦澜青的身份,对他她们的计划影响太大。除了杀人灭口,难道要他与他们共谋?可是一想到萧落情的清秋散自此误无解,心中依然愤怒,合不该让这劣徒去办这件事,现在沈烈鸣死了,清秋散是再无解毒之法了。 心中虽然十分恼怒,却也知道已经于事无补,倘若过于刺激了郦澜青的逆骨之心,反而不利于之后的事。这两年秦炼雪也渐渐察觉郦澜青反骨愈重,也有些擅自主张,心思也隐藏的愈加深沉。看来当年让她带走那人果真是失误和考虑欠佳。原本以为那人已没有利用价值,留在自己身边倒是个拖累,因此才同意了郦澜青的条件让她带走了那人。这些年也没去追查过郦澜青将她安置在何处,现在看来还是要找到那人,也或许有一日倘若郦澜青违令之时也能有个顾忌。现下若因为沈烈鸣一事过于苛责,反倒有可能适得其反。 你中如此想着,秦炼雪便缓了缓脸色,道:“罢了,反正终究有一日也是要除去他。只不过你的清秋散只怕是无法解毒了。” “将死之人,徒儿也未曾指望能够拜摆脱。能够完成计划,达成所愿,便死而无憾了。再者,身中清秋散的又不止我一人能够得他同病相怜,徒儿竟是三生有幸呢!”姜采薇面带嘲讽、语带含沙地道。 “你,你知道他的身份了?”秦炼雪想着郦澜青必定是知道了萧落情的真实身份才会有此一说,心中更是警惕郦澜青竟然将心思隐藏的这般深。 “正主归来,我这鱼目混珠之人,自然是甚为关注。” “他不在我们的计划内,你少跟他接触。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倘若下次你再擅自行事,仔细你自己这半吊子性命。就算你不在乎我们的计划和你自己的性命,也应该知道倘若我要真的想找到她,也不是难事。当初的交易,你要好好遵循。我能让你带走她,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去找她的安身之处,更没有再插手,你也要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秦炼雪出言警醒道,又一次提到了那神秘的“她“,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与姜采薇是何关系。 “徒儿明白。”姜采薇低头口中应道,眸色一沉,心中警惕起来。心思一动,又道:“徒儿还有一事不明,沈烈鸣是死于徒儿之手却不知那萧迩师父要作何安排?” “萧迩?他不是被你带走了吗?沈烈鸣都死了,我要他那废人儿子有什么用!” “难道不是师父带走了他?徒儿只是受师父致之命去找沈烈鸣,根本不知道萧迩身处何处,更谈不上带走他。” “果真?”秦炼雪心中一惊,原本她以为是姜采薇杀了沈烈鸣之后带走萧迩,本来正准备问她此事,却没想到此事不是姜采薇所为。 “原本众人都推测是蓝火教的颜落回所为,徒儿心中还以为是师父暗中带走他。今看来,却真的是颜落回带走了萧迩。” “蓝火教带走那个萧迩有什么目的?难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他身上?”秦炼雪怀疑道。 “也有可能。萧迩备受沈烈鸣疼爱,又常年避于五灵庄之外,倒是个妥善的保管之人。五灵庄毕竟人多口杂,更何况知道内情之人也一定会先去五灵庄打探。倒不如将东西让最不为外人所重视的萧迩保管,更为安全。”也不知她们口中所说的物什到底是什么,竟能为五灵庄招致如此祸端。 秦炼雪思索片刻,心中觉得徒儿的推测颇为有理,只暗暗恼怒自己失算,没想到竟然错失如此良机,如今那萧迩落入蓝火教手中,不知所踪,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想了想,又道:“秦府和五灵庄现在都已经全面寻找他们的踪迹,想必不会一无所获。不如先等他们的打探结果,徒儿再想办法接近那萧迩。假如他身上真的有我们想要的东西,那蓝火教想必不会现在杀了他。”姜采薇建议道。 “也好,你且先留意秦府和五灵庄的动静。还有--”秦炼雪顿了顿,又道:“不要去过多接触他了。我不希望他太过牵涉其中。”秦炼雪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真正的姜采薇,如今的萧落情。 秦炼雪交代了几句便先行离开,只留下郦澜青独自一人,驻足小湖边,夜长影更长。被那鞭子抽打过的手臂衣衫已然破裂,一道深深的血痕显得身上的白衣分外的白,而那始要凝固的鲜血,更显得分外妖娆诡异之色。 这一次,鞭痕没有像上次一样自己愈合。皮肉有些许外翻,伤口足足有半寸之深,足以见得秦炼雪那一鞭是使足了内力,下了十足的狠意。 姜采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撩了衣摆、拂了积雪便直接坐在旁边的青石之上。那情形像极了萧落情当时在此等候秦炼雪。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姜采薇微微回头,看清来人之后没有说话便回过头,依旧低头不语。来人一步步走近,走出枯木月华之下的阴影,却是萧落情! 看着眼前的白衣身影,再加上刚刚远远的见到了她与秦炼雪见面。因为不想秦炼雪发现自己,萧落情并没有走的太近,因此也不知她们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萧落情走到姜采薇身边,看到姜采薇手臂的鞭痕,心中有些触动,伸了伸手想看看伤口,想了想还是作罢。姜采薇感觉到他走到自己身后,见他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山湖边,月影重重。白衣如云,赤血似朱。一个是白衣采薇,一个是青衫落情。或许也可以说,一个是似雪澜青,一个是青衣秦子。此时情境,萧落情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有些尴尬、有些氤氲的气氛。 “为何事先不用药?你应该知道她一定会怀疑你的,免不了受责难,涂了药才能快速愈合伤口。”原来姜采薇持有一种奇药,能够在片刻之间快速愈合伤口,上次的鞭伤便是这样好的。“不过是挨了一鞭而已,死不了。”姜采薇不在意的道。 “你若不自己顾好自己,又怎么能生存下去?你明知她不过是利用你,却还这么卖命。报仇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你就算杀了你想要杀的人,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过是最后依然避免不了香消玉殒,不过又是一桩命案,白搭了一条性命而已。那些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为什么要为这些无谓的报复和恨意去耗费一生的精力,甚至拿自己的命去换?”萧落情不曾想到自己会说这么多,或许是看着眼前的女子活的太辛苦,隐隐之中心中不由得心生怜悯。 听到萧落情的话,姜采薇方才回过头,直视着眼前男子的一双星眸。这双眼睛属于一个叫姜采薇的人,可他的名字和身份却被自己霸占多年,如今他翩然归来,没有介怀自己的鹊占鸠巢,也没有厌恶自己的处心积虑。她竟看到这男子眼中有着慈悲和怜悯! “你在同情我?”该叫她姜采薇还是郦澜青呢,罢了,姜采薇也好,郦澜青也好,这女子略略嘲讽面带笑意地道。“我,我不过觉得你没有必要事事听她的话,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萧落情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是怜悯吗?这样的女子活的如此身不由己,怎能不叫人心生怜悯。是同情吗?应该也有一些,这女子的身世实在坎坷,心中难免有些同情。还有呢? 还有别的感情吗?萧落情一时竟不知答案。似乎除了怜悯和同情,其中还有些想要带她走,让她远离这些算计和阴谋的冲动。 原来我竟是有些如此心意! 一意识到这一点的萧落情一时怔住,更是不敢与郦澜青对视。郦澜青见萧落情目光闪躲,似乎面有尴尬之色,不由觉得气氛一时有些暧昧,也连忙收回目光。 “她既然不想你插手其中,你又何必忤逆她,独自造访秦府。今夜你更不该跟踪我来到此处,你这不是在帮我,是在害我。倘若师父知道了,我这便手臂恐怕也得挨一鞭子了。”郦澜青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有些笑意和玩笑之意。 萧落情见她如此,更是有些气不过她将挨鞭子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又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态和对她的情愫渐生,心中顿时一热,脱口道:“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让我如何放心你!”话一出口,萧落情已然来不及收回,心中暗暗怪自己太过冲动。郦澜青更是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杀机 二人相对无言,夜静林悄。这夜晚静的吓人,这寒风冷的刺骨,此刻竟也感觉有些许暖意,暧昧萦绕。郦澜青半晌未出声,径自经过萧落情身边往回去的方向走去。萧落情见状,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你不随我归去?”几米之外郦澜青回过头道,此刻的她又回归到姜采薇的姿态,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任何尴尬之事。萧落情只得按耐下种种心绪,跟在她身后同归秦府。 今夜的月,似乎特别的皎洁明辉,显得这深冬的夜半时分竟也有些银辉铺席,月染芳华。 一前一后,步履漫漫。姜采薇并不是没有听见萧落情的话,只不过这么多年来还未曾有过男子对她这般说话,心中也不知如何作答。再加上心中种种顾虑,自然是知道自己无法接纳这份心意。无法拥有的,不如不曾接受也不致叫人得而复失。 萧落情有些懊恼刚才的冲动,也不知郦澜青心中是作何感想,只得低着头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二人也未做言语。 一空月,双归人。三两星,四方静。五味杂,六腑感。七情生,八面虑。九难满,十年期。当时明月夜,曾照彩云归。回到秦府,二人停在姜采薇的院落门前,不知该是就如此默默归去,还是假装无事平平道别。 “时候不早了,我要歇息了。”姜采薇说着便打算进院。 萧落情一急想伸手拉住她却被姜采薇不着痕迹的避了开,心中有些尴尬,有些失落。心中想到一处,便对姜采薇道:“你防备些玉洁。” 姜采薇看着萧落情,没有惊讶,没有怀疑,只是静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她的来历并不单纯。我曾见有人向姑母汇报有人派她接近你,她是受命而来。”原本萧落情并不打算揭穿玉洁,只是一直私下提醒玉洁不要轻举妄动。 他为何突然出现,来到秦府?除了想来看一看分离多年的父母兄弟,更是因为心中担心眼前人卷入阴谋而无法自保。他们之间除了真假身份和假凤虚凰的秘密之外,更有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宿命纠缠。 “我与你,何止是今日才有纠葛,多年前你拜师姑母之后,你我二人便只是遥遥相望,只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从未谋面。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计划着什么,图谋这什么,但我知道这于你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当年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不管今日你是郦澜青还是姜采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不是吗?为什么你要这得来不易的性命去与未知的凶险和无谓的复仇去相搏?如此不知爱惜自己,与当日让你命丧蓝火教的追杀之下又有何两样!”既然已经一时失言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那该说的不该说的,萧落情便统统的道了出来。 他怕过了今夜,自己再没有勇气去靠近郦澜青冷漠淡然的心,更没有合适的机会劝说她早日抽身。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你觉得我是无谓的牺牲和不值当的交易。可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是被迫的、无奈的、不甘愿的?在我没有足够的判断力去衡量这笔交易的利弊之时,我已经匆匆做了选择。你不是我,你可以有很多选择,你可以有自由,可以归隐江湖也可以浪迹天涯,可以天伦团聚也可以独善其身。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拿回一切你想要的。而我却只能拼尽全力死守住自己要保护的,堵上全部去走一条根本无法回头的路途。”姜采薇想着与其彼此尴尬和不知如何作答,不如今夜便说个清楚,也不至于今后两人再为这身份和选择等事再做辩驳。 “我从未想过拿回一切,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做一辈子的姜采薇,安心的在秦府生活。” “姜采薇只是一个名字,叫姜采薇也好,是郦澜青也罢,都不会改变我要走的路。你并非深陷其中,自然无法理解。你有你的晴天大道,我有我的独木行舟。你若觉得我做的事是不值得的,那是因为你不是我,仅此而已。” “那玉洁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且当不知道便可。” “沈烈鸣的死和萧迩失踪是否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刚才在后山离得过远,也不知她们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萧落情原本担心是秦炼雪杀了沈烈鸣,可仔细想想,秦炼雪的目的应该是让沈烈鸣痛失功力,并且为自己解毒,一箭双雕。杀了沈烈鸣对她并无益处,更何况萧迩的失踪更是让人不知为何此番分析之后,萧落情觉得秦炼雪应该不会如此计划。可是见刚才秦炼雪对眼前人的态度,似乎是在责怪她做错了何事,因此心中不禁有些怀疑是否是眼前着女子擅自做主杀了沈烈鸣。 “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杀沈烈鸣。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虽然他对自己的事知道的比别人都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秦炼雪的关系,但不代表自己可以毫无保留的对他坦诚一切。防备,是郦澜青的本能;谨慎,是郦澜青的擅长。 每天活在刀口上的人倘若不万分谨慎、如履薄冰,如何能够一步步的接近目的地,得逞所想,达成所愿! “也罢,我知道你不愿多说。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归来并不是为了打乱你的计划,更不是为了夺回我的身份。秦府再富贵权势,也不如我所渴望的山水湖边。姜采薇的身份再荣耀显贵,也比不上我一人一扇南山采菊。我只是得知玉洁的事情之后有些放心不下,想过来提醒些你,也不至于让你被人算计其中而不自知。”原来从那时自己便已经隐隐有了别样的心思,萧落情心中苦笑,不知该如何让眼前这个自己情愫渐生、心之所属的女子能够抽身江湖,与他一同归去。 明月夜,四方院。清清静静的院落里,寂静无声,悄然无言。如果说郦澜青心中没有一丝的触动和暖意,那也是不叫人信服的。这么多年来自己都是只有默默的承受,、默默的受罚、默默地执行着师父的命令,从没有人说我从你身上不想得到、不想拿回、不想利用,我只是为了来帮助你、提醒你、保护你。 就算是乔装男儿多年,但郦澜青毕竟是正值风华的青丝素女,今得萧落情如此真心相待,自然是心中有些讶然,有些感动,更多的是迷茫。 我们若是普通江湖儿女,想必就不必估计如此之多,我应该也可以与你相守江湖,携手天涯吧。可惜,我不是姜采薇,你不是萧落情。可惜,我是郦澜青,你是姜采薇。我们从一开始便只有孽缘,没有姻缘。 萧落情见她不在言语,只是低头不语。也知道自己今夜有些冲动、有些唐突,连他自己都是最近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内心对这命途坎坷的倔强女子有了异样的情愫。在知道沈烈鸣遇害之后,他便怀疑与秦炼雪有关,更害怕是她们师徒二人所为。担心的不是沈烈鸣死后自己的清秋散之毒无人能解,而是郦澜青会不会与此有关、会不会被五灵庄的人和秦晋远发现她和秦炼雪的关系。 原本自己独自一人游山历水,恣意悠哉,也未曾想过回来打乱平静,插手其中。只不过听到玉洁受命而来、刻意接近之后,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多年前总是远远看到的那个瘦小身影。 不知道她这几年过得如何,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是挨骂吗?她成为了我,成为了姜采薇,又扮演的如何呢?这一次,有阴谋、有算计,她是否能察觉到危险在渐渐靠近? 带着一肚子的好奇也好、怀疑也罢,自己竟就这样千里迢迢的来到了洛阳城,进入了秦府。我这是回归,还是客来?是千里送信还是知情隐瞒?水一般的月华,刀一般的冬寒。 万物总是如此这般矛盾而互相牵制,互相依靠。而对于郦澜青而言,她所能依靠的不过是费不尽的心思和布不完的棋局。她没有绝顶的身手,没有荣耀的身份,只能凭自己这么多年来韬光养晦的缜密心思和细心谋略来一步步完成自己的任务,以及最终的目标。这样的一条路,又怎么会是坦途大道,又怎么会容得下儿女情长、共守白头。她不是没有心、没有情的人,只是萧落情的这番情意出现的过早,她还没有能力、没有立场去接受。心思种种,又怎能一一道来,让他明白自己心中所想?自己能否活着做完这些事都不知道,难道要他无止尽的等一个生死由天的人? 而萧落情见郦澜青总是沉默不语,只以为是她对自己无心,心中既懊恼太过冲动,又失落万分。他本是向往采菊东篱,归隐南山之人,无意、无奈中走进这一场重重阴谋和布局,倘若能携得佳人同归,带她离开这一切风云,岂不是此生无憾?只可惜叹一句:落花不曾留枝头,何来彩云遮明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镜尘 这一日,苏玉洁和秦墨云原本准备找姜采薇一同外出逛逛,可姜采薇和宁扶苏一大早便出门了。秦毓景外出办事,二人便只得来找萧落情。等见到了萧落情,他却又推脱昨晚偶然风寒身体不适,懒得外出,便委婉推了二人的邀请。 “今天这是怎么了,想找个人出门逛逛都没有。也不知道采薇哥哥和宁扶苏去哪里了,怎么一大早就出门了还不带着我们。”苏玉洁虽然是被扫了兴,但是心中难免有些疑惑是否又是宁扶苏在其中有什么动静,一时心中有些担忧,但此时也不知她二人去向,也只能心中干着急,还不能显露于脸上,生怕秦墨云看出什么异样。 秦墨云见苏玉洁如此,只得哄着说今天一定陪她玩个够,这才见苏玉洁脸色稍霁。二人相伴出门,闹中取乐,在宁阳城中穿街走巷,倒也是玩得不亦乐乎。 这边宁阳城外一处名为“蝴蝶谷”附近,一辆马车行走在山林道中。驾车的人看身形打扮似是名年轻男子,不过带着纱帽看不清面貌。这人驾着马车直朝着蝴蝶谷方向前行,时不时回过头对着车内张望,看来车内还有他人。 这“蝴蝶谷”虽然不是位于名山列峰之中,但也是山路难行,颇为颠簸。等到了谷外,马车是再也不便前行,驾车那人停下马车先开了帽帘,却是一早离府的姜采薇! 姜采薇掀开马车帘子,对着车厢内询问道:“一路颠簸,是否感觉还受得住?” 车内之人自然是一同外出的宁扶苏! 宁扶苏一边扶着姜采薇的手臂下了车,一边道:“还好,亏得今日不是雨雪天,前几日下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否则只怕这山路更难前行。” 姜采薇将马车停在谷外一处枯木旁,将马拴在了树干上,便示意宁扶苏随她往前继续走。二人沿着小路前行,宁扶苏不禁好奇问道:“这一早的赶了半天的路来到此处,可是有什么安排?” 姜采薇笑笑,道:“不用担心。还记得我跟你说会替你解决棋林的牵制吗?今日带你见一个人,让他替你解除那牵制,如此你也不必身怀一身绝技而不能防身。” “你,你知道这些?那日我不过为了试探玉洁,稍稍动了真气,当下虽然隐忍,事后便痛苦难忍。这才会一连几日都不能外出也不能见你,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对外称病的。” “你放心。等下你见的这人绝对能够为你解忧,你也可以恢复武功。你能自保和防身,我才无后顾之忧,也不用担心师父和棋林再能轻易的威胁你。我知道师父找过你,那黑玉原本是萧落情的,也就是真正的姜采薇的,秦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这祖辈给的东西,倘若我这假冒之人没有倒也叫人怀疑,于是秦氏夫妇便也给我造了块一模一样的。因此那次才叫你用此玉来试探萧落情,也是因为师父以为是他赠玉于你才放你一马。”姜采薇道。 “那夜你在?”想起那夜自己差点命丧秦炼雪手中,心中还对姜采薇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探别人有些介怀,此时听到她重提此事,自然回想起当日的情形。 “我自然不会让你处于此番危险之中。那夜就算师父不停手,我也会出现救你的。她还需要我做很多事,自然不会因为此事而与我撕破脸。说句实话,当时虽然怀疑你的身份,但是也想弄清你是否真的会武功。看那夜你在如此凶险之时都没有使出功夫自救,我才觉得有些奇怪。事后我也问过那告知我你的身份之人,是他推测出你究竟是如何将一身武功隐藏的如此之好,连我们和大夫把脉都试探不出内力的。” “我着实很奇怪究竟是谁告诉了你我的经历和身份,又知道我究竟是如何受制于棋林的。这人是你刚才说能为我解忧的人吗?”宁扶苏问道。 姜采薇微微一笑,有些神秘地道:“待会你就知道了。”二人也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此刻已经来到蝴蝶谷深处。岚岚冬日,此时的蝴蝶谷不见一只蝴蝶的倩影,只有松柏丛生的幽秘森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此时虽然不是芳菲四月,但眼前却真的有一处小小山寺。 这小寺与既没有凌霄宝殿也没有奉香大鼎,看着似乎也不像通常供人侍奉的如来观音敬奉之地,也不知这小寺之中究竟供奉着何方神圣、哪路神仙。 宁扶苏看着上方空空如也的匾牌,心中甚为奇怪:这小寺竟然没有名字!又看了看身旁的姜采薇,只见她看着眼前的小寺,似乎很是感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更是疑惑为何姜采薇要带她来此处,这小寺中究竟有什么人能够解开她与棋林之间的牵制。 姜采薇收回目光,径自上前敲了敲门,稍作片刻后便见到一名小沙弥将门开了个一人宽空处,见到敲门的姜采薇,说道:“施主,此处并不受香火,只不过是以为孝子为双亲修建的供祠,施主若是想拜见佛祖、敬奉香火,还请去别处。” 原来此处也不算是寺庙,不过是子女为亡故双亲修建的供祠而已!   “还请小师父通传镜尘大师说是红尘中人薛楚前来拜祭双亲。”姜采薇一语惊人,宁扶苏心中一惊:原来此处是她给郦氏夫妇修建的供奉灵牌的祠堂! 那小沙弥一听眼前之人便是出资修建此处的那名孝子,连忙说这就去给镜尘大师通报。不一会,那小沙弥带着一位身着僧衣的老人回来。那老僧人见到姜采薇面露关怀之色,想来与姜采薇也是熟识。姜采薇连连施礼,口中敬道:“许久未见,大师别来无恙?” 镜尘笑道:“薛公子许久未来,我还想着是不是俗事缠身,也不来同老僧走几盘棋了。上次一别已有多月,没想到这次前来竟是佳人相伴,想必公子的椿萱在上也能安心了。”说着便面含深意的笑着看向一旁的宁扶苏,手中捻着胡子。 宁扶苏听了此话,心中也是哭笑不得,看来这镜尘大师也是爱开玩笑之人,看他和姜采薇说话的神态语气以及熟络程度,恐怕早已知晓姜采薇是女儿之身,还偏偏说这种玩笑之语。倘若不是信得过之人,姜采薇怎会将郦氏夫妇的供祠建造于此还交托于他打理?化名薛楚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掩他人耳目罢了。 “大师见笑了,这是宁扶苏宁姑娘,今日同我一道前来。”姜采薇也不在意镜尘的玩笑之语。 “宁姑娘有礼!老僧这小庙许久没有这般仙子之人驾临了。”镜尘依旧打趣道。 宁扶苏一听,更是面色一红,不知如何作答。姜采薇见状笑笑道:“大师何苦取笑,难道真打算让我们杵在门口跟你斗嘴?”姜采薇语气轻松,与那镜尘倒是并不像对长辈和大师的严肃,也开起玩笑来。 那镜尘这才笑着引着二人进入寺中。这小寺里面的建筑格局像是个四方院。院中几棵老槐树秃噜着树干,看着便是久经了几日的风霜雨雪。院中还栽种了一些腊梅和松柏灌木等等。已是深冬,因此未见飞鸟,十分清静。镜尘领着姜采薇和宁扶苏穿过院子来到他的禅房,同那小沙弥道:“你去看看公子是否在歇息,通报一声说薛公子来瞧他了。” 那小沙弥领了命便退出了门外,去告知镜尘口中的公子有客来访。这边镜尘和姜采薇先聊着近况,以及是否有人来打扰清净。 镜尘道:“这蝴蝶谷远离宁阳城,也不是那名山名水之地,深处这老山之内平日里连个砍柴的樵夫都难得遇见,哪里有人打扰。你既不愿双亲受扰,将他们供奉在此倒是十分合适,就是你每次来祭拜倒有些路途遥远了。” 姜采薇口中连连感谢镜尘这些年的照拂和打理,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正说着话那小沙弥回来了。 “公子说他刚饮了茶,尚不打算休息,这边让我请薛公子和客人过去。”小沙弥回话道。 “如此,你们二人便先过去吧,公子这几日起色上佳,正好与你对弈一局。我先让人给你们准备些斋饭,看你们行色匆匆,恐怕还未来得及用午膳吧。”镜尘道。 “有劳大师了。”姜采薇道了谢便带着宁扶苏离开,由着小沙弥在前面带路。 宁扶苏心中已是疑惑万般:他们口中的公子究竟是何人,这人排场倒是不小,有客前来不出来迎客反而让客人去见他。姜采薇似乎对此人甚为熟悉,这里是供奉郦氏夫妇的地方,姜采薇怎可能会让其他人安歇于此?此人必定非一般角色。 正想着,三人已经穿过后院来到一处僻静院落前。小沙弥领路至此,姜采薇便示意他们二人可以自己进去,那小沙弥便先行离去了。姜采薇见宁扶苏面有惑色,便笑笑先行进院,宁扶苏紧跟身后一同进了院子。 小院之中,红梅树下。一人一书一杯茶,一桌一椅一幅画。看着眼前院中之人,宁扶苏终于明白为什么此人不前来迎客,为什么姜采薇说此人必定能替自己解忧。宁扶苏从未见过此人,今日也是初次谋面,但宁扶苏见面的第一眼便知道此人是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关心 齐王殿下!全天下人都以为你被颜落回劫走,原来你竟然隐居在此!这天下除了齐王殿下,谁又会让姜采薇费心至此,将他安置在这秘密之处!除了医术卓绝的五灵庄,谁又能替她解忧,逃离棋林的控制! 一个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是坐在木轮椅之上,除了齐王殿下,这天下间还有谁? 宁扶苏愣住,惊住。再看看姜采薇,内心如惊涛骇浪般的疑惑扑面而来。而姜采薇朝着齐王殿下走近,直到驻足在石桌边。 “这些日子在这边可还习惯?”宁扶苏从未见过姜采薇如此语气对人说话。平日里姜采薇总是佯装潇洒不过是为了掩饰女儿身,对待秦氏兄弟和自己等人时也不过是略略自如。而此时,姜采薇与沈延听说话的语气竟是如此自如,好似二人早已相熟多年的挚友一般。 你究竟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又认识多少我不认识的人呢?姜采薇还是郦澜青,都不足以形容你,你的身上有太多的谜,而别人无法探究只能等你愿意向我们揭开一层层谜底。 宁扶苏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传言中五灵庄的药罐子四公子。 齐王殿下的相貌着实算不上出色,一身青色素衣,一束半挽青丝。没有貌若潘安,没有星眉剑目,没有玉树临风。女生文学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因为长年吃药和病疾的原因,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有些憔悴,但却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好似全没有任何攻击性。 齐王殿下抬手示意姜采薇落座,又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宁扶苏,问道:“采薇,这位是——宁姑娘?”出乎意料的齐王殿下的声音却非常好听,没有久病之人的文弱之气,又不似一般男子般太过粗犷。清清脆脆,如珠落盘。 宁扶苏心中不禁惋惜:倘若不是病痛,这齐王殿下也是世家公子一名,又何苦长年遭罪吃药,如今也不知道他是否晓得父亲已经遇害一事。 姜采薇唤宁扶苏过来落座,宁扶苏只好收起满腹心思和疑惑同姜采薇一同坐下。齐王殿下提起石桌上的茶壶,又拿起倒扣的两只杯子,替秦宁二人倒了两杯茶。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是出了什么事么?”齐王殿下递过茶杯,问道。 宁扶苏接过茶杯,心中想着姜采薇是否会告知齐王殿下关于沈烈鸣遇害一事。 “原本打算迟段时间来看你,不过有一事需要你帮忙,颇为紧急所以便过来了。”出乎宁扶苏的意料,姜采薇并没有提起沈烈鸣的事,倒是直接道明了来意。 “噢?还有我这个废人能帮的上忙的?”虽然面色如常,但也能听得出齐王殿下对自己的身子也是万般无奈和自嘲。 “你又说这样的话了,往常和你说的道理和话语岂不是都当成了耳旁风,竟竟一点也未听进去!”姜采薇佯怒道。 “和你说笑而已,你又当真了,说说正经事吧,到底是什么事难住你了?”齐王殿下和姜采薇二人言谈熟络,似乎已经认识很久。 “扶苏受棋林牵制,你可有破金针封穴的法子?”原来棋林竟是通过金针封穴来牵制宁扶苏! 齐王殿下略略蹙了蹙眉头,缓缓地道:“金针封穴原本是应对走火入魔封锁穴道,以免真气外泄破功。棋林让他将宁姑娘以金针术来隐藏内力和武功,所以不论是大夫或是会武功之人通过脉搏都试探不出此人是否会武功。” 这也是为何宁扶苏这几年为何能够藏而不露,不显身手的原因。 “前段时间扶苏略略动了真气和内力,似乎影响到了金针的位置,这段时间似乎感觉不适。扶苏,是不是?” 宁扶苏还在想着他们怎么知道是棋林找人给她金针封穴,其实那人她也未见过,也是在昏迷的状态下完成此过程的。不过如今看来既然齐王殿下懂得此术,难道当日给自己施针的是-- “扶苏?”正在猜想之时,听到姜采薇在和自己说话,便连忙回道:“那日为了试探和警告苏玉洁,稍稍动了点内力,当日晚上便觉得头有些痛,似乎静脉不顺,有些血气逆流。” “那必定是他施针不够精湛,你动了内力,金针可能有点松脱和移位。”齐王殿下解释道。 “今日前来便是想问问你能否将这金针取出?”姜采薇道明来意。 “我可是继承了五灵庄绝技金针术的齐王殿下啊,破解这金针封穴自然不在话下。不过--” “是有什么难处吗?”姜采薇听到齐王殿下的迟疑,不由问道。 “不过因为宁姑娘动了真气,金针的位置恐怕不在正位之上。我们进屋去吧,我替宁姑娘把个脉,再摸摸针位。” 齐王殿下原本准备自己用双手推动轮椅前行,姜采薇见状立刻制止道:“我在这,你还这般,是把我当什么人了!”说着便推着齐王殿下往屋里走去。 宁扶苏看得出姜采薇对齐王殿下十分上心,更是细心:这屋子没有门槛,没有阶梯,想必是为了齐王殿下进出方便。可是齐王殿下不是一直在五灵庄的产业别院休养吗,被失踪也不过是没多少时日的事情,难道姜采薇早就有计划将齐王殿下接到此处? 如今失踪的齐王殿下出现在此,那被害的沈烈鸣是否也是姜采薇的安排和计划? 虽然宁扶苏心中很想向姜采薇询个究竟,不过显然此时不是长谈的时机。因此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万分疑惑,随着姜采薇一同入内。 齐王殿下让宁扶苏坐下后,便替宁扶苏把了脉,又用手在脖颈之后轻触了几下。秦宁二人也不知是何病情,只能静静的等着齐王殿下开口。 齐王殿下收回手,想了想道:“确实是动了位置,再加上宁姑娘本身就有旧疾,情况不是大好。原本若是金针还在原位,我自能即可取出。不过现在的情况,不能轻易移动和取出金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该如何是好?”姜采薇有些焦急的道。 “你放心,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久病成医,更何况你别忘了我姓沈。我自有方子让宁姑娘重复自由身。”说着便让姜采薇从房间的柜子中取出一个用绸缎包着的四方四正的东西,看样子是个盒子或是小箱子。 齐王殿下自内取出杏林之人看病行医的一些物品,从最底下取出一个套子,摊开来却是一套金针! 齐王殿下示意宁扶苏转过身背对着他,取出几根金针在宁扶苏身上几处穴位施了针,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取出里面的膏药涂抹在宁扶苏的颈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齐王殿下又一一拔下金针收回了盒子内。 “我刚才通过药物和金针推拿已经慢慢将她体内的金针复回到原位,不过今日是不宜再取出那金针了。我给你开一副方子,回去吃上五日便可再来取针。”说着便又拿了纸笔开了一副方子让姜采薇收着。 刚才一番费心,齐王殿下颇为有些吃力,毕竟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耗费心力了,额头上竟隐隐有些微汗。姜采薇瞧出他有些累了,又见他脸色苍白了些,心中一热便伸手用洁白的衣衫袖子替他拂去了额头上的汗迹,举动自然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许久没有这般集中精力了,这幅身子合该已经是这般。这不过初次见面,倒是让宁姑娘见笑了。”齐王殿下似乎也并没有觉得刚才姜采薇的举动如何,倒是笑笑的朝宁扶苏道。 “不,不!是扶苏应该感谢沈公子才是。若不是沈公子相助,只怕这世间再也无人能够替我取出金针了,就连——” “扶苏,殿下今日有些累了,不如我们用些斋菜便回去吧。等五日后再来,殿下一定替你取出金针。”不待宁扶苏说完,姜采薇便开口道。 “你一定是怕我说出沈老庄主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吧。”看齐王殿下的神态举止,似乎不像是已经知道这个消息的样子,因此也难怪宁扶苏会猜想姜采薇是担心自己说漏嘴,以免齐王殿下知道这个噩耗吧。“如此也好,你们先行回去,过几日再来。” 齐王殿下送了姜宁二人出了院子便回房调息去了,姜采薇和宁扶苏与镜尘同进斋饭之后便辞别离去。临行之际,姜采薇免不了嘱咐镜尘照顾好齐王殿下,又道:“若是有什么事只管给我捎消息,倘若有不速之客前来,一定谨记众人的性命才是首要,这座小庙和爹娘的牌位都比不上大家的性命,届时大师千万不要为了那些形式上的虚无之事,反而让你深陷危境,那叫我该如何自处!灵牌和供位不过是个形式,没了我再寻个别处重置便是了。”姜采薇意有所指,想来也是意识到近日并不太平,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齐王殿下。   蝴蝶谷内,小小寺庙,内藏乾坤,别有洞天。 这里究竟是故事的开始,还是阴谋的局部? 眼前的姜采薇,究竟是不是杀害沈烈鸣的凶手?如果不是,为何齐王殿下会出现在此,为何又不让自己说出沈烈鸣遇害一事?宁扶苏揣着重重心思,同姜采薇一同踏上归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十八章 暗杀 离开小山寺之后,宁扶苏随着姜采薇沿着上山的小路往回走。走了约摸一里路,宁扶苏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采薇。” 姜采薇放慢了脚步,等着宁扶苏接下来的话。 “齐王殿下他怎会在此?”如果说来到蝴蝶谷之后的第一个惊讶是郦澜青在此处给郦行风夫妇建了一个供奉牌位的山寺,那更大的惊讶便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遇见齐王殿下,而且看情况姜采薇与齐王殿下似乎相识已久、交情匪浅。 “我与他相识已有多年,算来还在认识你之前,大概已经有六、七年了吧。在沈老庄主出事之前几日,我便将他接到这边了。” “你又如何能够预先知道沈老庄主会出事,又能提前将他移到此处?这,这桩命案是否与你有关?”宁扶苏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那夜威胁你额那名妇人的身份了吧?” “她是秦炼雪?”宁扶苏虽然已经知道秦炼雪与姜采薇一定有着密切的关系,只不过不知道其中的具体事宜。 “她是我的师父,她在我来到秦府之后没两年便找到了我。我与她做了笔交易,代价便是听从她的安排和吩咐。” “是她让你杀了沈烈鸣?”宁扶苏隐约猜到了这点。 “我没有办法,沈烈鸣认出了我的身份,而我和师父的交易和要做的事情容不得任何变故。所以,沈烈鸣不能再出现。” “那齐王殿下一定不知道此事了,你该如何向他交代?”很难想象假如齐王殿下知道自己的好友杀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之后会是如何的失望和愤怒。 “他不会知道的,对吗?”姜采薇定定的看着宁扶苏。 “当然,就让这个秘密停留在蝴蝶谷之外,让他能够在这世外桃源安度余生吧。可是,你如何能够让他长留于此,不回五灵庄?五灵庄这么没有与他联系,你又是如何让他相信你并且留在此处。” “扶苏,我与他算是年少时便已经相识。我身世多舛,他命运坎坷,我身中奇毒,他自由多病。我和他根本就是同一类人,所以我们才会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他了解我,更理解我,我不说的事情他不会多问,我为难的事情他不会追问,我安排的事情他不会怀疑,我告诉他的事他永远都是配合。扶苏--”姜采薇顿了顿,道:“我其实比你更怕他知道我的真面目和所做的事情,我没法安慰自己我是为了爹和娘,为了风语阁。他这样的人,能够将我当做挚友,我除了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他不被真相和事实伤害,别无他法。” 宁扶苏不知道姜采薇和齐王殿下是如何相识、是如何相交,不知他们的互相信任和默契是如何慢慢积累,但她此刻从姜采薇的眼中看到了幽深无底的矛盾和挣扎。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我想这个问题不止我一个人在心里问过你吧。什么时候你才肯完完整整的将答案告诉我们? “我无心瞒你,不过现在并不是坦诚一切的好时机。很多事情才刚刚开始,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今后会遇到什么事,如何如完成。但我现在首要之事便是帮你取出金针,这样你便不用再受棋林的控制了。你若处在危境之中,我也不能安心。” 原本姜采薇确实没有打算这么早变让宁扶苏知道齐王殿下的事,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宁扶苏今日脸色越来越差。秦毓景还以为是天冷受了风寒,找了几名大夫也都查不出病因,只是开了几副方子让调理身子。但是姜采薇心中明白,这一定是因为她的怪疾和金针封穴的缘故,因此才选了今日尚好的天气适合赶路,带着宁扶苏一同来到蝴蝶谷。 “原先你说一定能帮我解除棋林对我的控制,我还并不大信,毕竟棋林当时曾说过这金针若是旁人擅动,必定会走火入魔、一命呜呼。谁又知道你竟找来了五灵庄继承了金针术的齐王殿下,难怪你有如此底气和那般笃定。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 “你上次说是另有其人告诉你我的身份,以及我和棋林的七年之约和受控之事。齐王殿下就算能够解金针封穴,但也一定不是那人,我能肯定棋林并不认识齐王殿下,而我更是与他初次见面。那么,告诉你我身份的那人,究竟是谁?”宁扶苏实在好奇,究竟是谁告诉了姜采薇自己的身份,又对棋林和自己的事情如此的熟悉和了解? “日后你自然会知道,现在实际尚未成熟,他还不宜露面。” “那苏玉洁和鸣翠,你就打算这样放任不管?”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这个鸣翠是假的,不如以此为饵,说不定还能替我们牵出一些线索,如果揭穿了她,幕后之人相比还是会再想办法安插探子在我们身边,那我们还得再费心思去找出那人,倒不如留着鸣翠,还剩了不少事,起码我们能够有所防范。” “那苏玉洁呢?其实我到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工于城府之人,不知道究竟是棋林还是另有其人派她来的,但是似乎苏玉洁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的任务,否则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行动。”虽然宁扶苏知道苏玉洁来历不纯,但是也不得不实话实说。 “从我们在采青大会上遇到她之后,基本上她都与我们在一起,根本没有行事的机会和时间。其实从一开始机缘巧合与她重逢之后,我虽然当时十分激动能够与玉洁重逢,但是终究不是轻信之人,自然会怀疑她的来历。不过我时事后调查过,她所说的养父母一事的确属实,邻里之间也能证明此事。但是真的那么巧合,我找了那么多年的苏玉洁都没有音信,竟然从天而降,得来全不费工夫?当然不是,事后采青阁的主事突然暴毙,恐怕也是幕后之人杀人灭口,以免我们查出一些关于玉洁的来历的事情吧。身份半真半假,来历不清不明。我不禁问自己:这是不是同一个人故技重施,就像另一个玄坤呢?”姜采薇娓娓道来,却又适时停顿。 宁扶苏仔细听来,觉得姜采薇的分析到时十分有理只可惜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难道棋林真的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够漫天布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后来我暗自证实了这个玉洁确实有那个胎记,位置不差分毫。退一步说,就算这个苏玉洁是假的,但是她的幕后指使之人也一定知道真正的苏玉洁的下落,否则不可能知道胎记的位置如此准确。所以,我一直留她在身边,她是个心底单纯的姑娘,不知是为了什么才听命于背后之人。如今二哥与她两情相悦,希望她能够早日看清状况,选定立场,否则只怕他们二人今后也很难终成眷属。” “我看得出二公子对她确实真心相待,而她似乎也并不是逢场作戏,原本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却不想其中还有这些错综复杂之事。这世上那么多良缘,真正能够成为姻缘的又有多少呢,还不是付诸流水,化作青烟。”宁扶苏想到自己和秦毓景的事,心中有些感慨。毕竟自己是无回门的人,而秦毓景是秦府的长子,再加上自己的病弱,能够走到最后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前两日宁扶苏曾向秦毓景说过此事,也有意回避,秦毓景还为此颇为失落,也只得让自己忙于事务之中没有闲暇去烦恼这事。 “你和大哥不一样的,你很快就不用再受棋林的控制,不再是无回门的玄坤,而是真正的宁扶苏了。你知道大哥不会在乎什么门第身份的,他是真心想与你缔结良缘。我从小受大哥的照顾他这个人一向稳重老实,从来不与女子打交道。如今他有了真心喜欢的女子,我着实替他高兴,更何况他喜欢的女子是你。倘若你们能够终成眷属,那我是再高兴不过了。大哥木讷老实,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喜欢便是喜欢,你可不要让他费神伤心,该给他个定心的回应才是。” “我--”宁扶苏面色一红。 “好了,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处理,我是不偏不倚很公正的,假如你们二而你以后要是哪天闹个不高兴了,吵个架、拌个嘴什么的,我可是一视同仁帮里不帮亲的啊。” 二人说着话变来到了入谷之处,马车还拴在远处。马儿低着头呵着气,不时的用马蹄刨着地上,大概是等了这么长的时间有些躁了。 “这一路敢来已经是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再加上在山上耽搁了那么久,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否则得在外面过夜了,到时候免不得大哥他们又要打听了,还是少些事端的好。”姜采薇说着便先行一步向前去解了马儿的绳子,又扶着宁扶苏上了马车便驾车往回赶。 蝴蝶谷远在宁阳城外甚远,因为宁扶苏的缘故又不能跑的太快,因此一来一回姜采薇都尽量放慢速度,沿着平坦一点的地方走。眼看夕阳西下,这一日竟过得这般快。 这一日,宁扶苏见到了传言中的齐王殿下,见到了神秘的金针术,见到了郦氏夫妇的牌位,见到了不一样的姜采薇。 这一日,姜采薇选择了相信宁扶苏,以至于带她来见齐王殿下;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齐王殿下,心中更是愧疚万分;祭拜了父母,和镜尘叙了旧。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来得及见那人,不知那人现在如何? 马车行驶在松竹林之中,料峭寒风让着密林更加呼啸纭纭。   宁扶苏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便掀起了帘子,见姜采薇停了马车,便问道:“怎得停了下来?” “看来这归途并不十分坦荡。不知哪路朋友竟有如此雅致在此等候在下呢?” 竹林之中,瑟瑟作响。朝着二人走来一个身影,那人一丈外停住,开口道:“采薇,我们又见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秘密 薄华手持赤血剑,伫立竹林之下。姜采薇见到来人,心中一惊:她怎会在此?难道她已经发现蝴蝶谷的秘密了? “采薇好雅致,这天冷风寒的还带着佳人外出闲游,可让我在此处等候好久。”奉剑楼的探子只知道一大早姜采薇便带着宁扶苏出城了,具体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不然自己也不用守在这入城的必经之路等候多时,也不知道这姜采薇今日究竟去了何处。 “看来她并不知道我们今日的行踪,因此才守在这里等我们汝入城的时候截住我们。”姜采薇听薄华此言,心中稍作方安心,倘若让奉剑楼知道了蝴蝶谷的秘密以及齐王殿下的下落,那便大事不妙了。 “采薇何德何能,竟有幸教奉剑楼楼主亲自驾临,不知今日楼主所至为何?”口中虽然问着,但姜采薇心中自然明白能让薄华亲自前来必定是非常值重要的事情。难道她是来向自己下手的? “当年匆匆一别已数载,采薇还是这般客气作何?你放心,薄华今日并不是为公子而来。”回想起初见姜采薇之时,那年也是一个冬日,那时候的姜采薇才不过二十岁左右。今日再见,薄华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眼前的姜采薇比之前的变化要大很多。是多了些什么呢?薄华一时也说不清,只不过今日自己的确不是为了他而来。 “薄楼主不如有话直说。”姜采薇说着话,眼睛却观察着周围。竹林周围似乎没有其他人,看来这薄华是独自一人前来。不过倘若是想对付他,薄华一人倒确实是绰绰有余。 薄华身为奉剑楼楼主,掌管着江湖第一剑客杀手组织。剑法独步武林,心狠手辣。而姜采薇虽然身手不凡,但是绝对不是薄华的对手。 “我说了,薄华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三公子你。我奉剑楼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自然是受人之托,前来完成这桩买卖了。” “你的目标是扶苏?”既然并非为自己而来,那想来只能是身旁的宁扶苏了。看来终究是有人按捺不住,想要下手了。 “有人花了大价钱请我杀一个人,也就是公子您身旁的这位宁扶苏宁姑娘了。”薄华眼含媚丝,语气妖娆,好似刚刚说出的话就像是请人家喝一杯茶似得家常,谁能想到她竟是如此的蛇蝎红颜! “是无回门派你来的?棋林他自己为何不动手?”倘若棋林发现了宁扶苏已经彻底有了异心,想要除掉这枚棋子,那他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何必花这么大的功夫请来薄华亲自动手?虽然心中对这个猜测有些怀疑,也知道薄华一定不会告诉自己事实,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三公子你忘了?薄华可是一个很守信用的人呢,既然接了这桩买卖,自然是要以完成任务为紧要的。至于是谁出的价码想要买这名佳人的性命,那就让她自己去阴曹地府问阎王爷吧!” 话音未落,薄华突然出手,方向直指马车上的宁扶苏。宁扶苏因顾忌到体内的金针,根本无法招架,一时不知如何躲避,只能眼看着薄华一身杀气向自己袭来。 姜采薇自然不会让薄华得逞,抽出腰中软剑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逼退了薄华。薄华闪身落地站定,拂了拂赤血剑的剑刃,冷笑道:“姜采薇,你当真以为你能挡得住我?” “采薇自知不是楼主的对手,不过也不会眼看着你伤她分毫!” 宁扶苏只是听说过奉剑楼楼主的手段和狠毒,也知道此人武功甚高。而姜采薇因为清秋散的缘故不能频繁使用内力和真气,从武功方面来说薄华倘若真心想要致自己于死地,她们二人今日是无法与之抗衡的。倘若因为自己而让姜采薇陷入险境,那自己岂不是连累了她!她好不容易当年才捡回一条性命,不管是作为郦澜青还是姜采薇,此时她的性命都无比珍贵,更应该好好活在世上! “采薇!你不必管我——” “不必多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姜采薇自然知道宁扶苏是想劝她保全自己,不必管她。但是她又怎么会如此丢下她,既然选择了相信她,选择成为了知己之交,自然是同生共死、共同进退。 “哼,还真是生死绵、难舍难分啊。原本我只收了宁扶苏一条性命的价钱,倘若附带上三公子你的话我可是亏大了。不过倘若你姜采薇执意阻拦的话,今日我薄华不妨就破个例,送你们一道归西!”一眼语毕,赤血剑起。 作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头目,薄华的招数尽显杀气,招招皆是杀招。看来是下定决心不论如何要取了宁扶苏的性命,所以要尽快除掉姜采薇这个阻碍。薄华使得是锋利名刃赤血剑,而姜采薇手中所使的却是随身的软剑。交手之下,从兵器上来说便已经落于下风,更何况姜采薇的武功本就不是薄华的对手。 “上一次邢断影不过是给你们点警醒,这一次我可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姜采薇你若再不让开,休怪我剑下无情!”薄华渐渐有些不耐烦,只想早点了结此事。 软剑缠上赤血剑,却被薄华用内力震开,软剑的剑口开始出现细小的破口。 姜采薇心中想着硬拼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不由暗暗盘算该如何想个法子带着宁扶苏脱身为紧要。眼看着软剑即将破损,一时也没有能使得上手的兵器,心中暗暗有些焦急。 今日确实有些鲁莽了,走漏了消息给薄华的一定是那个假鸣翠了。更倘若大家都在一起,自然是并无大碍,薄华也不敢轻举妄动。可今日她独自带着宁扶苏远离宁阳,现下被困于这竹林之中,难道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 薄华将姜采薇逼至竹林边,若不是姜采薇轻功不错闪避及时,刚刚有几招确实是致命的杀招。赤血剑一剑劈来,姜采薇使出手中已经伤痕累累的软剑去挡,薄华轻使腕力将软剑缠于剑鞘后再使出内力,姜采薇只感到手心一麻软剑便已脱手。 没了兵器的姜采薇更加情境危急,宁扶苏眼见如此更加焦急万分。心中所动,便打算惘顾齐王殿下的嘱咐不得擅动内力,打算出手相助姜采薇。 姜采薇余光瞥见宁扶苏打算下车的的动作,急忙朝着她喊道:“你别过来,要是真心想帮我就好好待在此处。” 姜采薇心中明白自己已经快要招架不住,可是若是自己让宁扶苏先趁机逃走,她必然也是不肯的。再者,薄华若是有心追击,宁扶苏也无法逃得远。眼看陷入困境而不能自拔,姜采薇只得拼尽全力护得宁扶苏周全。虽然注定不是薄华的对手,但是要想取她性命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薄华见与姜采薇交手已经一百多招,姜采薇似乎并没有先行逃走的意思,心中不由杀意愤起。原本还不想这么快与秦府正面交锋,看来今日不得不杀了姜采薇了。 当日接下这个命令要取宁扶苏的性命的时候,原本是打算让其他人来完成这个任务的。可那人却说宁扶苏与姜采薇在一起,务必让她自己出马。还嘱咐只取宁扶苏之命便可,旁人无关。也不知这宁扶苏和那人有何纠葛,竟让那人如此重视,务必要斩草除根。 如今姜采薇誓死保全宁扶苏,看来自己也只得先斩后奏杀了这个姜采薇了。 姜采薇的性命迟早也是要命丧那人之手,今日她薄华不过是提前了了这桩麻烦事而已。 心念至此,薄华再无顾忌,手中的赤血剑也剑剑刺向姜采薇的致命之处。风起剑舞,一道道剑气凌飞,姜采薇闪避不及,肩上便被刺中一剑。好在只是剑锋偏刺而过,并没有伤及要处。 宁扶苏此刻虽然心急如焚,但是也知道姜采薇的性子。倘若自己真的惘顾性命去帮她,只不过是让姜采薇心中更加愧疚和负担而已。宁扶苏也知道姜采薇想让自己先走,但也知道自己不会走,所以才一直没有说出这话。 他们二人默契如此,相互顾及。原本应该是多么相知相交的知心挚友,只可惜命运弄人,此刻彼此却都性命告急、陷入困境。宁扶苏只能在一旁观战,虽然心中焦急万分却也爱莫能助。 当你帮不上一个人忙的时候,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便是不拖后腿,让她无后顾之忧。如此,哪怕最后难改结局,至少也问心无愧,死而无憾。 姜采薇额头汗珠密布,不一会功夫手臂和肩胛都已经受了几处剑伤。软剑早已被挑飞,手中现在使得是藏于袖中的短匕,终究只能稍作抵挡,很难反击赤血长剑。丹田和内腑也渐渐感觉到清秋散的毒性在发作,手腕也慢慢的发麻使不上力气。 薄华见姜采薇已没有反击之力,眸色突变,赤血剑凌空而起,化作剑影刺向姜采薇的咽喉。 姜采薇很想提起短剑去挡住这致命的一剑封喉,可是终究是使不上力气抬起手。宁扶苏欲助无法,眼见薄华如此一剑致命,惊呼道:“采薇!” “噹!” 姜采薇没有听见预先以为的长剑刺入身体的声音,耳边却听到利器相击的声音。 “你来了!”没有看来人是谁,没有听见有谁说话,但姜采薇知道一定是他来了。 “你又不听我的嘱咐了。”姜采薇略略苦笑,心中却很是感激来人的及时相救。 “薄华,你想杀谁?”来人背风而立,将姜采薇护在身后,冷冷的开口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身份 薄华看着眼前之人,心中愕然:此人是谁,竟有如此身手! 刚刚自己那一剑被他一剑挡开,内力强劲逼得自己后退了好几步才定住身形。打量着来人,这人一袭黑衣、面色冷然。薄华感受到眼前人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这种气息让自己这个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首领都觉得有些微寒。 原本今日不过是取洛云霄的性命,就算多了个姜采薇也不过是负隅顽抗而已。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人不知是何来历,是何身份,却横插一手,看情况今日想要完成任务倒是没那么简单了。 虽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和底细,但薄华也不是轻易畏惧之人,心中想着试探一下来人的身手。于是便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今日我的目标是洛云霄而不是姜采薇,是姜采薇自己非要阻挡我。你若是因为姜采薇,不妨带着他自行离去。何必与我奉剑楼结下梁子!” 薄华心中想着事已至此,倒不如让着男子救下姜采薇,反正自己只要不负所托完成任务便可。 那男子听了薄华的话,面露嘲讽之色,冷冷地道:“她们二人的命我都要保!” 薄华气怔,没想到这人竟如此看不起她薄华!如此,倒是真要好好交手一番看看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不管你是谁,既然你非要趟这趟浑水,那便无需再费口舌。”说话间便提剑而起,赤血剑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再加上薄华使出全力应敌,竹林里顷刻间层层敌意,森森杀机!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却并未出手,眼见薄华逼至近身,方才挥剑应对。一击即中,双剑交击。林中传来阵阵兵戈相交的声音,应对过招所带起的剑气和凌风使得簇簇冬竹瑟瑟作响。 洛云霄此刻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与薄华交战的黑衣男子,她简直怀疑自己认错了人。眼见姜采薇还在交战之地,便连忙赶到她身边扶着她退回马车边。 “难怪你会知道我的来历,难怪你会知道我被金针封穴,难怪你知道棋林的底细!采薇!你究竟是谁!你竟是何时与他相识的?”洛云霄心绪难平,口中说着话看似在询问姜采薇,倒不如说是又气又喜,姜采薇身负重伤却是再无力气回答洛云霄的话。 气的是姜采薇竟然瞒的这般紧,隐藏了这么多秘密之事。从蝴蝶谷的小寺到突然出现的齐王殿下,再到眼前出现的男子,究竟姜采薇是怎样的人、有怎样的经历,才能叫齐王殿下和眼前的这男子对她如此信任! 齐王殿下她倒不是很了解,不过眼前的黑衣男子她是知道的,谁又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为其卖命呢?没想到姜采薇竟然隐瞒了这么多秘密,洛云霄感到不被信任的同时却又欣喜幸亏今日得此人危急之时及时出现。更新洛云霄太知道此人的身手了,薄华最多与之伯仲之间,但绝对不肯能有机会战胜他,更不用说取走她和姜采薇的性命了! 果然,一番激战之后薄华也惊诧于此人的武功。自己已经是招招杀气十足,却没想到眼前的黑衣男子出手更甚,每一招都逼得自己只能反手护己,原本是主动出击现下却处于被动防守! 黑衣男子看出薄华的犹豫和吃力,虚晃一招后长剑逼近,薄华只感到耳边一道寒光,定下神来才发现耳鬓间竟然有一缕青丝已被削断!原本与姜采薇交战已经消耗许多体力,眼前这男子分明是武功不低于自己甚至自己很难战胜的棘手人物,倘若自己再不想法子脱身,恐怕倒是会更加麻烦。于是便横扫一剑,两旁的排排翠竹应声而断,薄华趁机借着轻功打算脱身。 黑衣男子原本打算追上去,却听见洛云霄惊呼一声“采薇”便只得连忙赶到马车旁,没有再追击薄华。 原来姜采薇因为失血过多,与薄华交战许久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和内力真气,在清秋散的作用下,五脏内腑气血翻腾,痛苦万分,一口鲜血再也按不住吐了出来。洛云霄见状大惊,这才发出了黑衣男子刚刚听到的一声惊呼。 黑衣男子赶到姜采薇身边,见她气若游丝,浑身都是剑伤所致的血染素衣。将剑交给一旁的洛云霄便打算抱起姜采薇。 “别,别回去。”姜采薇扯住那黑衣男子的衣袖,艰难开口道。 “知道。我送你回秦府。”那黑衣男子似乎知道姜采薇心中的顾忌,知道姜采薇不愿意回到口中所指之处,只是简单的回答道。 “我,我怕薄华找到他们,你,你快,快回去。”这一次,黑衣男子没有再依她,而是直接抱起姜采薇,对着一旁已经惊住的洛云霄道:“我送你们回城,你快上车照顾她。” “哦,好。”虽然此刻有好多想问的话,但什么疑惑都不比姜采薇的性命重要,洛云霄上了马车,接过姜采薇,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尽量让她不受颠簸。那黑衣男子取了姜采薇原先带的斗笠帽戴在头上,跃身而上,驾车启程。 “不如我们回蝴蝶谷,那里,那里有大夫。”洛云霄不知该不该将齐王殿下在蝴蝶谷一事告知他,便只得含糊的道。 毕竟齐王殿下是五灵庄的人,他的医术自然是顶好的,如今姜采薇受了重伤,与其赶回秦府不知道有没有得力的台大夫能够救治,还不如回到蝴蝶谷找齐王殿下更有把握。 “不能回去,会泄露行踪。”那男子只是简单的回答道。 原来刚刚姜采薇口中的别回去便是指不要回蝴蝶谷,想必也是知道洛云霄会考虑到回蝴蝶谷找齐王殿下,所以才嘱咐这男子莫要回去,怕泄露了齐王殿下的藏身之地招来薄华的追击看来他也是知道齐王殿下一事的,洛云霄心中暗道。 姜采薇紧蹙眉头,闭着双目,强忍着痛苦,身上汗水和血水交加。洛云霄未及多想,只得陪着她,时不时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不教她失了意识。 终于趁着天黑之前赶回了洛阳城,驾车的黑衣男子没有走前门而是把马车停在了秦府的后门,看来也是对秦府的布局和建筑十分了解。那男子下了车,撩开了帘子对洛云霄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她受的伤不轻,直接带她去找秦晋远,别暴露了她的女子身份。” 说完便打算离去,洛云霄见状想出声说些什么,却又知道救人要紧,便未在做声。 那男子回过头,顿了顿道:“我知道你有话问我,但现在不是好时机,我会回来找你的。”说完便匆匆消失在街道尽头,失了踪影。 洛云霄来不及再想其他,连忙敲了门。开门的小童见是她正奇怪她怎么从后门进来,一看到身后还停着一辆马车,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洛云霄便急急地道:“莫要声张,采薇受伤了,快去请秦大侠,别走漏了风声,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快去!” 那小童见洛云霄一脸着急,也知道定是出了大事,便连连道“是”赶紧去请了秦晋远来。秦晋远赶到没有多问,一开口便问道:“快帮我带采薇回房。” 秦晋远抱起已经昏迷的姜采薇从后门绕过院子悄悄的回了房间,将姜采薇轻轻的放到床上之后便替她把了脉,隔着衣衫大概看了下伤口。又问洛云霄道:“除了剑伤,有没有其他伤口?是否已经服过其他药物?” “只有剑伤,但是采薇却吐血了,似乎还有内伤,路上吃了一颗止血的药丸。”路上那男子让姜采薇服了一颗止血的药丸,否则受了这么多剑伤、一路颠簸,姜采薇早就死于失血过多了。秦晋远听了洛云霄的话,思考了片刻,叹了口气道:“秦某不才,不諳杏林之术。” 又对那开门的小僮道:“你去告诉毓景此事,让他私下带沈三公子来瞧一瞧。记住,让毓景只带沈三公子一人来,你一路上避着些,先不要让其他人知晓此事。” 那小僮领了命便急忙去找秦毓景了。 “秦大侠,采薇她--”洛云霄自然知道秦晋远是知道姜采薇的真实身份,不过她不确定秦毓景是否知道此事,更没想到沈延信竟然在秦府! “她的伤势颇重,现下顾不了那么多。再说,毓景知道她不是采薇。”秦晋远知道洛云霄心中估顾忌。 洛云霄听了秦晋远的话,心中更是愕然:没想到秦毓景竟然知道这个姜采薇不是真正的姜采薇!秦毓景还知道多少呢,想来估计是知道的并不多,否则以秦毓景的个性恐怕早就掩盖不住神色了。不一会,门口传来匆匆脚步声,原来是那小僮领着秦毓景和沈延信回来了。 秦毓景见到躺在床上浑身是血的姜采薇,心中虽然着急但也知道此时不是细问的时候,便道:“爹,延信来了。” 沈延信还如上次在五灵庄见面的时候一般,只不过明显憔悴了许多,想必是因为近日来忙着料理沈烈鸣的后事和寻找齐王殿下一事。 你们翻天掀地在寻找的齐王殿下,此刻正隐居在蝴蝶谷中。而安排这一切的正是此刻躺在床上性命垂危的姜采薇!洛云霄心中感慨,更急着想知道姜采薇的伤势究竟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欢乐 秦晋远示意那小僮退下,并吩咐他在院外守候,旁人不得进来打扰之后便闭上房门,对还在错愕之中的沈延信道:“采薇受人袭击,生命垂危,还请沈公子搭手相救。” 沈延信是五灵庄医术的继承人,精于岐黄之术,是江湖上医术精绝之人。若不是实在没法子,秦晋远是不会让外人知道此事的。毕竟让沈延信为姜采薇治伤,那她的女儿身身份定是瞒不了他了。先不说自己还不知道采薇这一身的伤是如何得来,单单是姜采薇是个女人这件事情,秦府就很难敷衍过去。不过眼下也别无他法,待沈延信诊治过后再商议此事也罢。 沈延信也不细问,行医之人的操守便是救人至上,其他的容后再议。于是便走到姜采薇的窗前,看了看伤口,又搭了搭脉搏。沈延信是什么人,这一把脉变察觉到姜采薇的脉搏细微与男子不同,他惊讶的看着众人,见秦晋远、秦毓景和洛云霄的神情,心中便知道这几人恐怕都已经知道眼前的姜采薇实乃女扮男装而已! 沈延信略略有些不自在的道:“我需要充足的热水清洗伤口和工具,还麻烦景兄去准备一下。烦请洛姑娘留下在一旁辅助,秦伯父还请移步门外稍作回避。” 秦毓景听言便去厨房亲自安排去了,此事不易张扬,若是让厨房之人安排只怕多生事端。 秦晋远也知道沈延信的意思是让他避嫌,毕竟男女有别。沈延信是行医之人,在他的眼里没有此刻不管姜采薇是男是女,都是他需要救治的病人。不过因为有外伤的伤口位置确实不便,这才让洛云霄留下,以便届时能够协助于他。 不一会秦毓景便带回一桶热水和水盆、毛巾等物,放下东西之后便也退出门外与秦晋远一同等候。 沈延信拿出刚才带来的箱子,从中取出各种工具和瓶瓶罐罐。洛云霄见那箱子与齐王殿下的箱子一般模样,心中不由又想起今日的种种境遇。 倘若不是为了帮自己接触金针封穴,姜采薇便不会如此冒险的独自带着自己前往蝴蝶谷,更不会在归途之中遭到早已伺机而动的薄华,也就不会为了保全自己身负重伤、性命垂危。 自从那一夜五灵庄倾心交谈之后,洛云霄下定决心脱离无回门,也知道棋林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她离开。可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变察觉到自己的叛变,还通过奉剑楼来取自己的性命。除了棋林,洛云霄暂且也想不出究竟还有谁这般急切的想要取自己的性命。 “洛姑娘?”正在洛云霄心中思虑万般,还沉浸在对姜采薇的愧疚之中时听到沈延信在叫自己。 “洛姑娘,请快换块赶紧的毛巾给我。”沈延信正在处理剑上,手中拿着蘸了净水擦试过伤口的毛巾,已是被鲜血污透,斑记不堪。 洛云霄赶紧递上一干净的毛巾,看着姜采薇虽然失去了意识但时不时因为触碰到伤口的疼痛而蹙眉**,心中一涩,更是悲从中来。 “还好事先服用过止血的药物,否则这么多剑伤,恐怕没等到回到秦府便已经失血过多而亡了。洛姑娘,还请帮忙将秦公子,额,秦姑娘的衣衫褪下,用湿毛巾擦干净伤口涂上这膏药。”沈延信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姜采薇,只得面露尴尬之色将手中的药瓶递给洛云霄,自己退职一旁背过身去。 洛云霄接过瓶子,小心将早已被血染斑斑的白色衣物褪去,将伤口擦拭干净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将沈延信给的膏药涂抹在伤口之上。姜采薇频频蹙眉,似乎非常痛苦。切肤之痛,任是谁也无法强忍。 洛云霄涂药之后又自衣柜之中取出一套干净衣物帮姜采薇换上,一边小心尽力不触碰到伤口,一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争气的泪水。她知道,这剑伤不过是外伤,真正会要了姜采薇命的事那非一日之寒的清秋散之毒。如今经此一战身受重创,恐怕清秋散之毒已经深入脏腑,很难再控制了。洛云霄替姜采薇换好衣物之后,示意沈延信可以转过身来。果然见沈延信面色严肃,似乎在苦恼万分。 沈延信走到门口开了房门,秦晋远和秦毓景见状连忙问是何状况。沈延信微微叹气,示意二人进屋细谈。 “额,秦,采薇她的外伤我已瞧过,虽然失血颇多,但是好在都不在要害之处,再加上之前已经服用过止血的药物,只要好好调养气血,恢复身子也不是问题。只不过,内伤恐怕小侄也无能为力了。”沈延信诊断出姜采薇的脉搏凌零乱,十时而气若游丝,分明是体内真气乱走,五脏受损的体现。可是怪就怪在自己竟也没有诊断出今近日这身体又受过内伤的异样,难道是其他事物引发而至? 回想起当日在五灵庄之时,秦晋远曾说过姜采薇自小身患重病,因此才前往五灵庄寻求父亲的相助。看来姜采薇这体内奇怪的内伤便是何那自小的怪病有关了。难怪秦晋远如此着急非要找父亲帮助,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父亲能够有法子诊断出这怪病和找到治愈之法吧。自己苦心学医十几年,竟然还诊断不出病因,更谈何救治之法! 秦毓景也想起那日父亲在五灵庄所说的话,因此看着秦晋远问道:“爹,采薇的内伤是否和那日你说的病情有关?怎么连沈公子都没有救治的法子?” “采薇自小身中清秋散,这次恐怕是打斗之中大动了真气和内力,这才带出了毒性,导致脏腑受损。” 又是清秋散,这清秋散究竟是如何毒性,萧落情和姜采薇都身中此毒,而爹却从未提起过此事。 秦毓景也只是小时听说过清秋散是秦府独门奇毒,但是也从未听说过谁曾因为此毒而遭危害。当时萧落情前来道出自己身中清秋散之时,秦毓景已经是大感意外,如今采薇又是身中此毒。不管是真的三弟还是假的采薇,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秦毓景早已将郦澜青看做自己的亲手足。秦毓景知道父亲一定是有很多事情瞒着众人,但是此时却也是不得而知,更不能多加相问。又看看洛云霄一脸焦急模样,心中也是疑惑不知今日她们二人究竟去了何处,怎的好好的出了门,却差点命丧于外!这一日,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倘若不是今日沈延信与沈延青恰好有事前来,谁又能有如此医术能够将采薇从鬼门关带回! 沈延信听了秦晋远的话也是心中一惊:怎的这秦府的三公子却身中自家独门奇毒?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过往隐情?自小便已经中毒,这是怎样的过往又会波及到一个孩子?幸的沈延信药箱从不离身,不论去什么地方总是习惯性的带着行医的箱子,里面有各式工具和药物,否则今日姜采薇性命堪忧。 “我刚才已经让洛姑娘替三公子上了药,外伤并不是大事,不过她中毒已深,清秋散之毒小侄不才,无法解毒。好在救治及时,小侄虽然医术比不上家父,但是必定竭其所能救治三公子。不过,从脉搏上来看,似乎这清秋散之毒近日来已经不止发作一次,因此才会真气失控,气血暴走。这伤重在调理,我会开一副方子,务必请三公子日日服用,痊愈是无法的,但是至少能够续命。”沈延信也只得实话实说。 “延信贤侄,采薇的伤势就全拜托你了。只不过,今日之事还请贤侄——”秦晋远本想嘱咐沈延信对今日之事保密,可是一想采薇受伤一事肯本瞒不了众人,总归是要知道的。唯一比较棘手的便是采薇的女子身份,该如何对沈延信解释呢? “秦伯父,在延信眼中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都是延信的病人,不分男女。各人自有各自的隐私,延信从不是口无遮拦,闲聊是非之人。今日,我不过是替受伤的姜采薇诊治而已,其他的于我来说并不重要,也没有和他人提起的必要。”沈延信很清楚秦晋远等人的顾忌和犹豫之色是因为什么,作为一名大夫,他的这番话也是自己的心之所想。 秦晋远听他这么说,心中便安心许多,虽然自己也很想知道姜采薇和洛云霄二人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此时看着床上身负重伤的姜采薇和一旁面色焦急的洛云霄,心中只得叹气:不知道采薇这孩子究竟在盘算着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受伤究竟是因何而起? 秦晋远心中既怀疑又感慨,毕竟也是自小在身边长大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骨肉,此刻见她遭受如此重伤,听刚才沈延信的语气,似乎因为这次重伤,恐怕日后也只能靠着药物续命了。想起往日种种,历历尘封,秦晋远愈发觉得无法面对郦澜青。 “我不宜久留,还烦请贤侄多加照料,我这边去信告知延冲留你和延青在此多待几日。若是旁人问起来,就实话实说,但是假凤虚凰一事便莫要提了。毓景,你稍后过来找我。”秦晋远心中焦虑感慨,又不方便在姜采薇房中多待,确认姜采薇脱离危险之后便先行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警觉 沈延信待秦晋远走后,看秦毓景和洛云霄的神色,也知道这二人必定有话要说,自己也不便打扰,便借口去准备煎药,也离开房间了。 秦毓景见此刻房中只有他和洛云霄两人,再也忍不住心中思绪,连问道:“你可受伤了?” 洛云霄见秦毓景首先不是责问姜采薇为何受伤,而是关心自己是否也受伤了,心中一热,更是觉得有愧于秦毓景,连累了姜采薇,只能轻轻摇头。 秦毓景见洛云霄神色异样,摇摇欲泣,不由轻声问道:“你们今日究竟去了何处,怎么好端端的两个人出门,却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 洛云霄定下心神,知道不能告诉秦毓景蝴蝶谷一事,只得半真半假回答道:“采薇带我去白马寺还愿,可不想回府的途中遇到了奉剑楼的薄华。采薇不敌,只得使了伎俩好不容易带着我脱身归来。” “薄华?”秦毓景自然是听秦墨云等人说过当时邢断影在林中伏击他们一事,没想到今日这奉剑楼楼主薄华竟然亲自前来想要致采薇于死地。 “不管你是姜采薇还是郦澜青,你究竟做了什么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境?大哥不懂你,但是大哥不愿看到你受伤。”秦毓景暗自思虑,想到今日险象都觉得后怕。也不知她们二人是如何突破追杀,历经千险才能顺利回到秦府。 “估计一会儿墨云和晚晚他们就知道采薇受伤的事情了,关于采薇的女子身份,还是要注意莫要走漏了风声。”秦毓景道。 “你,你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了?”洛云霄以为是秦晋远告诉他这件事情的。 “嗯,她不是第一次受伤了。上一次她中了蓝火教的‘碧海青天’,我也是救她回来之后才发现的。” “原来如此。那你——”洛云霄听姜采薇提起过此事,不过那时候姜采薇并没有说起秦毓景救了她,也没有说秦毓景发现了她是女子身份。洛云霄心有所属,想到秦毓景可能是因为治伤的时候发现这件事,心中感到莫名的尴尬和情愫,不知该如何言状。 “我,我并没有失礼。只不过是检查伤口的时候,发现异样之后便——”秦毓景原本就不善言辞,但是看洛云霄的神色也知道她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 “我并不是那意思。”洛云霄看秦毓景那么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倒是更加尴尬了。二人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尴尬的低着头互不言语。 半晌,秦毓景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只得道:“我先去和墨云他们解释一下采薇的事情,免得他们一窝蜂的都赶过来打扰采薇休息。你今日也劳累了,不如也赶紧回房休息吧。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enxuemm.”   洛云霄如何能够放的下心来,自是不肯回去,坚持留在姜采薇身边照看。秦毓景也拗不过她,只得嘱咐她注意休息,他晚膳过后再过来。秦毓景离开之后,洛云霄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姜采薇,想着今日种种经历。 想着姜采薇究竟是如何瞒过众人完成山中小寺的修建,想着她又是如何与齐王殿下相识,想着姜采薇为何非要杀了沈烈鸣,想着薄华是受了何人之命来索命,想着那黑衣男子究竟与姜采薇之间有着什么故事,想着姜采薇拼尽全力为了自己性命垂危,想着因为她相信了自己所以才招致生死之惑。愈是想的越多,心中更加觉得惭愧和对姜采薇的感激。如果说当年初遇之时的绫下相救是预先设计,那今日竹林之中的以身相互便是真正的救命之恩了。 “从此,我便是洛云霄,再也不是那无回门的杀手玄坤。从今日起,我一定真心与你相交。不管你是谁,想要做什么,我一定与你同立,助你一臂之力!”经过今日之事,洛云霄暗暗下定决心。 秦毓景派人送了晚膳过来,洛云霄却丝毫没有胃口。这段时间也没有其他人来打搅,秦墨云和玉洁他们也没有过来,想必是秦毓景和秦晋远已经嘱咐过先不要过来打搅姜采薇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洛云霄终是经过了一日劳累颠簸,再加上白日的时候齐王殿下针灸过穴了一番,此时洛云霄渐渐的感觉有些困意,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终究抵不过困意和辛苦,伏在桌边合上了眼皮。 夜月凌空,此时的房中静的安谧、静的深沉,甚至静的连桌子上油灯燃烧的微弱的“滋滋”声都能听得见。昏黄的灯光之中,躺在床上的姜采薇依然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今夜是生死大关,倘若她的身子能够挨得过今晚,变能够慢慢调理恢复。沈延信早已准备好了明日的药材,只等着姜采薇清醒之后调理入药。洛云霄伏在桌子上,却感觉身子好像有些缥缈,轻了许多。迷迷糊糊间,总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任由自己享受这有些虚幻的温柔之中。 门外的黑暗中,那人看着秦毓景轻手轻脚的抱着洛云霄往她的房中走去,嘴角露出喂喂笑意:木头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呢!待秦毓景走远之后,那人方才轻推开姜采薇的房门。 关上了门,屋内忽闪忽闪的灯光映在萧落情的脸上。他走到床边,看着眼前的姜采薇久久未言。良久,叹了口气,他坐在床边,忍不住用手拂去她脸上零乱的碎发。 “你这又是何苦呢?今日尚且能够幸运的逃回,下一次还不知有什么凶险在前路等候着你,你若能放下心结同我一同远离这些是非,我一定不教姑母再为难你。可你却终究是改不了这执拗的性子,总是将所有的事情背负在身上”萧落情言语间流露出联系之情。是的,他想带她离开,不想她为了无谓的计划和阴谋葬送了本就是倍加珍惜的一条性命! “你为何一定要坚持自己所想,一定要和姑母完成这一场交易?你这般将自己暴露与生死危机之中,连我在旁看着都感到不值和怜惜。我们之间的宿命,为何不让我们用简单点的方式去了解?我不曾效想过回来索回什么,更不是为了让你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非得要有一天,你在这场交易和阴谋之中送了命,葬了运,你才会知道这是不值得的吗?不管当年多大的仇恨,如今你再怎么算计也追不回郦大侠他们的性命和风语阁的一切。” 顿了顿,萧落情又道:“这些话我也只能趁着你听不见的时候说,要是你清醒着,定是听不进去的。我在一旁看着爱莫能助,心中憋着这些话也没有机会和你说。我从未想过我这个真姜采薇会这么牵挂你这个假姜采薇,你这般叫人担忧,今后我又该如何对待这般心思呢?” 似乎在问床上的姜采薇,又似乎在问自己。萧落情自从渐渐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看到郦澜青今日生命垂危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更加不能自已心中的怜惜之情。 “原本你的身子就已经是不堪重负,倘若就太太平平的过着,还能保个一生无碍。而如今,清秋散的毒已经深入骨髓,再加上你的内伤,你这是要将自己逼至绝境吗?” 萧落情又做坐了片刻,想了许多,终究是夜深人静、不变久留因此便悄摸着趁着月色离开了房间。房间又恢复了原来的静,跳跃着的微光似乎也在暗示这渺渺前路和迷茫之途。 这一日,姜采薇和洛云霄奔赴而出,仓皇而归。蝴蝶谷也好,齐王殿下也罢;牌位也好,金针也罢。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姜采薇受伤一事所产生的影响。它让洛云霄坚定了决心,让萧落情更露情意,让秦晋远心生怀疑,让薄华铩羽而归。 这世间,有多少男女的感情是从疼惜和怜爱开始的?眼见着自己爱慕之人身受重伤、屡遭风险,又怎能不教人焦急万分和想要带她离开这红尘是非? 什么恩怨情仇,什么是非宿命,什么昨是今非,若能够抛之脑后、重新开始,那该是多好的一桩美事! 只可惜这世上大多是的事情都是事非所愿、与心背驰!这辽辽江湖之中,从来都是风波四起、刀光剑影,何曾有过真正的安宁和平静?而此时,秦府之中尚未入眠的又何止萧落情一人! 悄悄开了后门出去,那人影走的急急忙忙却并不迷茫,似乎是有目的的赶到某处。 寒冬腊月,大街上早已没有了人迹,连打更的都偷着懒躲在这城中某处躲着寒风。那人影步履匆匆,穿过了秦府后门的那条街,又继续前行了两条街之后方才在一处街角停住脚步。 那人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些什么人。看样子是没有找到要等的人,便蹲在角落低着头等待。漫漫长夜,风寒夜冷。 风中呼啸的不只是这冰冷冬夜的凛凛冷意,还有这诡异夜晚异样而静悄的气息。那人始终低着头,教人看不清相貌。蜷在角落,缩着身子。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道长影投在这街角的地上。 “你来早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寂静的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抉择 蜷在角落的那人闻声抬起头,清冷的月光照在脸上,玉洁看向来人道:“颜大哥!”来人示意玉洁走到巷子里些,待走到巷子的末头才停住脚。 “颜大哥!”玉洁再次出声唤道。 “什么事急着见我?”纵然是背影而立,依然能够借着月光看清这男子的相貌。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清平寺和姜采薇交手的蓝火教少主——颜落回! “我,今日采薇哥哥受伤了!”玉洁其实也理不清心绪,只晓得心中有很多疑惑和不解想要得知答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颜落回心中有数,但又不好在玉洁面前显露出什么。 玉洁见他不答话,以为真的如自己心中所想,便有些急切地道:“可是为什么要杀采薇哥哥?不是说暂时不会伤害他们的吗?你知不知道她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你忘了你是谁了吗?竟这般质问我,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这话呢?”颜落回没有回答玉洁的话,却另有所指的道。 玉洁被问的一时语塞,又道:“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让我来这里。当时听说采青阁的主事遇害,我想着也一定是你们做的,怕是秦府的人追查出我的来历有可疑之处吧。颜大哥,你让我来,却又告诉我什么都不用做。我真不明白我是作为什么身份,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玉洁心中苦闷,当时颜落回让自己通过采青大会接近姜采薇,进入秦府,可是却嘱咐什么都不用做,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玉洁。什么叫做好玉洁呢? 身上的胎记是刺青刺上去的,采青大会也是刻意设计的,没有武功是真的,从小大家称呼自己为玉洁也是真的。有的地方是矛盾的,有的地方是真实的,玉洁简直要疯了! “颜大哥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是不是玉洁?” “你觉得你是吗?我会这么好心的让你们多年后这么巧的重逢吗?倘若你是玉洁,我把你安插在秦府不是多此一举吗?对我又有什么益处?” “那,那为何你们从小便唤我玉洁这个名字,就算胎记是刺青刺上去的,但是怎么那么巧刺青的位置又恰好不差分毫?” “其实不过是从小培养的一颗棋子,只有你适应了玉洁这个身份,你才能真正的不露痕迹的做好玉洁。我想要弄清楚真正的玉洁胎记的位置,也不是什么难于登天的事。”有时候真假难辨才是真正完美的谎言。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你又怎知这其中有多少是刻意为之,有多少是将错就错! 原来玉洁经过这一段时间与众人的相处和了解之后,隐隐有些觉得自己的身世似乎有些可疑,可是被颜落回这么一说,自己又陷入了身为棋子的两难境地。 “那,那今日你为何要奉剑楼的薄华去杀采薇哥哥?”玉洁心中知晓了姜采薇的真实身份是女儿身郦澜青,可是却不知道颜落回是否知道此事。她一介女流,不会武功的素人一名,莫名其妙的被放置在这个局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如何行事。但是又觉得若是泄露了这个秘密给别人,便是枉负了郦澜青对自己的信任,因此便守口如瓶、绝口不提此事! “ 不过是为了那洛云霄而已,本意并非取姜采薇的性命。”颜落回今日早已得知薄华的所作所为,没想到原本看似简单的任务,薄华竟然没有得手。 “洛云霄是无回门的人,我那日去找她了。那个无回门的门主告诉我,说鸣翠已经被你们掉包了。今日之事必定是那个假鸣翠泄露给薄华的。颜大哥,可不可以不要伤害秦府的人?”玉洁一生都无法选择,自小所有人都让她以玉洁的身份生活,这么多年来的真真假假,再加上郦澜青告诉自己的那些往事和身世,有时候她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们都说我是玉洁,那我便是玉洁!然而玉洁的责任不是和郦澜青一同作战吗?那如今自己却又何蓝火教的少主会面。玉洁原本是个善良单纯的小女子,如今却渐渐感觉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洛云霄已经背叛了无回门,所以棋林才会让薄华去杀了她。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并不足以为患,但是倒戈相向的棋子注定要被除之而后快。”颜落回是冷漠的,在他的心里,这不仅仅是无回门对洛云霄的惩罚更是对玉洁的警醒。 “所以我也不能离开你们,是吗?”玉洁有些委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毫无选择的加入,更是骑虎难下的不能退出。 “你不用太过担心,我总不至于让他们伤害你的,你自己小心着些便是。不知道他们为何非要让你牵涉到其中,但是事已至此,你切记不要步洛云霄的后尘。”颜落回难得软下语气安慰道。毕竟是自小的交情,对玉洁总算还是有些儿时的情谊在,总不忍见到她受到牵连。 “那,那你能不能去跟那个无回门门主说说,放过洛云霄。她并不是坏人,也没有做错什么啊!采薇哥哥那般待她,我想一般人都不能让自己拒绝这样一位真心知己吧。都是人之常情的事,她也没有破坏你们的事,能不能放她一马?” 玉洁与洛云霄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从心里觉得她算是一个不错的人。更觉得她能够背叛无回门,成为姜采薇的朋友,还因此遭到了追杀这一点很是让她敬佩和感慨。于是便想着向颜落回求情,希望他能够说服那个无回门门主放她一马。 “经过今日一战,恐怕再想下手也没那么容易了。薄华好不容易等到她和姜采薇落单都没有得逞,平日里她们总是呆在一起,先不说秦晋远,就算是加上秦墨云和秦毓景,薄华剑法再快也无法同时应对。原本不过是除掉这颗废棋,却没想到重创的是姜采薇。无回门恐怕也未必那么看重那个洛云霄,就怕那薄华咽不下这口气,若要再下杀手,那边要看洛云霄自己的造化了。” 身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首领,手持赤血剑,面对的只有姜采薇一人,竟然还没有结束掉洛云霄的性命!这对薄华来说必定是耻辱一般的存在,想必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个女人,心如蛇蝎,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善罢甘休之人! 玉洁见颜落回松了口,心中暗自宽慰:既然颜大哥已经松口,那自然是不会再追究了。虽然不知道颜大哥和那无回门门主是何关系,但是似乎那人对颜大哥颇为忌惮和听命,每次都是他来传达和带来颜大哥的口信,想必无回门也是和蓝火教有着千般关系的! “你今夜这般莽撞的出来与我见面,万一泄露了行踪让秦府的人知道,只怕你会惹祸上身。以后若无紧要的事不要与我联系。”颜落回毕竟还是颇为关心玉洁的安危。“我注意了,没有人发现的。我从后门溜出来的。”玉洁有些底气不足地道。 “你又不会武功,想跟踪你还不简单?下次千万小心,别什么探子的事都没做便被当做探子给除掉了。我可不会来救你的。”颜落回见玉洁有些紧张,难得用开玩笑的语气道。 一向冷漠少言的蓝火教少主颜落回原来竟也是有着开玩笑的言语和颇为温柔的语气! 有时候一个人冷傲也好、孤戾也好,可能只是因为这个人不愿意向他人展示他的另一面。就算冷漠如颜落回,应该也有自己想要守护和关心的人事物吧! 玉洁捉这衣襟,低着头,想着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吵闹闹,有时候会与那个丫头打架。而颜大哥从来都不偏帮,经常责怪那丫头不要欺负自己。虽然颜大哥平日里看起来寡言少语,整日冷冰冰的,但是对他们却是很好的。现在大家都长大了,那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自从十岁二岁那年起自己便被接到了别处,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是否可还好?想必他们早就忘了我吧,谁还记得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呢! “我其实想问问,好多年没见到那丫头和小子了,他们可还好?”玉洁半晌才说道。 颜落回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明白了玉洁说的是谁,便道:“他们很好,算一算你们是很多年没有见了。”不知是不是也回想起儿时的情景,颜落回面色柔和了许多。 “那他们也和我一样,被你们安插到了别处吗?”虽然小时候经常在一起,可是玉洁从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经常突然出现,待上几日,然后又离开。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何处。玉洁自小没什么朋友,养父母也是陪同务农人家,自从被寄养到养父母家之后,便被一再嘱咐少说话、少外出。因此这么 “他们哪里是这般听话的人!时候不早了,你不宜离开太久,赶紧回去吧。” 颜落回说罢,挺了挺身子打算离去。玉洁虽然还想多问几句,但也知道这夜深人静之时,倘若在外面逗留太久,要是被秦府的人发现她偷溜出来必定不妙,因此也只得点点头。 巷子口,青石板。打更的更夫回到岗位继续完成他的每日工作,“噹噹噹”的敲更声回荡在洛阳城每一个角落。玉洁摄手摄脚的偷溜回秦府,颜落回也身背长剑消失在黑夜的尽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感恩 次日清晨时分,沈延信便早早的起来煎了药。将药罐子加了药材和水,放在炉子上熬着之后,便同齐王殿下和秦晋远一道前往秦采薇房间。秦夫人昨夜知道消息之后急得是一夜未眠,这不一大早便随着秦晋远赶紧来看看情况。 秦采薇还未醒,沈延信替她把了把脉,道:“脉象平稳了许多,应该已经无碍。许是精力消耗太多,太过虚弱,这才一直未醒。估摸着稍后不久便会醒来,等服了药就算是救回一条性命了。” “如此老夫就安心了,这次若不是贤侄恐怕采薇是熬不过这一关了。”秦晋远长叹了一口气。 “伯父您太见外了,家父和四弟的事已经让伯父您操劳至今,大哥这次让我和扶苏前来一是为了跟您讨论一下事情的进展,二来更为重要的是务必要前来感谢秦府这段时间一直在帮忙打探延庭的下落。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沈延庭还是没有消息。五灵庄和秦府上上下下不曾停歇过搜寻沈延庭的下落,但是毫无进展。毕竟很多事情还是需要面谈,因此沈延冲才让沈延信和宁扶苏前来秦府,互通消息,看看下一步该从哪个方向继续搜寻。 既然大费周章的带走沈延庭,那么一定不是为了取他性命。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在这背后之人改变主意之前找到沈延庭! “那采薇的身子需要多久才能恢复?”齐王殿下问道。 “这内伤其实也不是说能够痊愈,我只能通过药物调理让采薇公子保气固神。按照方子服用的话,半月即可自如,一月便可如初。不过这病根难除,只怕日后还是要犯的,到时候只能继续靠药物固本培元。是药三分毒,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但是我计拙术低,确实也无法根治。”沈延庭实话实说。作为一名大夫,没有办法根治病人的病因,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失落之事。原本他自诩医术甚高,没想到今日却无法根治秦采薇的病。 三人正说这话,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推门而入,原来是洛云霄、玉洁、秦墨云领着宁扶苏和萧落情等人。 玉洁是个直性子,进屋后看到秦采薇依然昏迷,心中更加紧张,想起昨夜颜落回说的话,不由的朝身旁的洛云霄投以责怪的眼神。 洛云霄自然感觉到玉洁的眼神,心中愧疚不说,也是甚为奇怪难道玉洁知道薄华是因为自己才会重伤秦采薇?否则何以用如此责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洛云霄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而不是在秦采薇的房内。心中一惊,不知昨夜是如何回到房内的,细细回想昨夜迷糊间感觉到自己身子一轻似乎是被一个人抱着离开,原以为是自己劳累过度的幻觉,没想到是真实的事情。 洛云霄心中思虑一番,昨夜抱自己回房的人必定是齐王殿下无疑了,想到这里不禁脸色一红,用余光偷偷打量着齐王殿下。二人目光相会,颇为尴尬。 玉洁见洛云霄并不理她,心中更是觉得替秦采薇感到不平。一旁的秦魔云和萧落情则只能看着他们几人各自目光游离,心思外溢。 大家听道秦采薇对伤还算能过补救,心中也是宽慰不少。洛云霄想着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她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隐患,免得今后再受此番凶险。心中定下心意,只想着秦采薇何时醒来。 沈延信正打算出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便听见秦采薇传来微弱的**声。双眸轻转,欲语无声。 秦采薇醒来之后便见到这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却都不作声。她倒是想说些什么,只不过喉咙痛得很,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秦采薇醒来自然大喜。沈延信连忙又把了脉,确认并无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去厨房端来早起煎的药。 喂了药之后秦采薇的气色方有好转。她看了看众人,见大家都是满脸担忧,笑笑道:“不过是受了点伤,瞧你们一个个的神色好像我死了似得!”又看了看秦晋远夫妇,道:“孩儿不孝,让爹和娘担心了。” 秦夫人不过是妇道人家,平日里从不接触这些江湖事宜,今日见秦采薇受了如此大的性命危险,心中不禁对几个闯荡江湖的儿子担心不已。 “采薇,以后行走在外可一定要当心啊!”秦夫人一直待郦澜青颇为亲近。因为知道她是女儿身,再加上自己膝下无女,自然是倍加疼惜。 郦澜青虽然如今秉性和性情都一直朝着男儿方向模仿,但是终归是改变不了女子之身的事实。因此很多女子从小时到成人的一些毕竟之事也只能与秦夫人说道一二。那年葵水出来之时,郦澜青慌张无措,也是秦夫人发现她的异样从而教导了她许多女儿家的事情。 此时郦澜青见秦夫人如此担忧自己,心中也是心中一暖。原本自己不过是秦府收留的故人之女,还随时可能为秦府招来祸患,秦夫人不但没有嫌弃自己这个隐患,还对自己十分亲和爱护。郦澜青和秦晋远毕竟还是有些疏离,毕竟因为男女之别和年龄差距,始终觉得秦晋远虽然也对自己颇为厚待,不过终究还是觉好得秦晋远对自己有些距离,并不是十分亲近。但是郦澜青对秦夫人是确实感到亲切和慈母之爱。 秦夫人又说了几句关切之语,秦晋远觉得其他人一定也是有话与秦采薇说,便拉着秦夫人先走了。 秦采薇见秦氏夫妇离开了,便对沈延信道了谢意,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沈延信连连摆手,道:“太过客气了!这是我们行医之人的应尽之事,更何况秦府与五灵庄的交情何需如此见外!” 一直没有说话的宁扶苏接话道:“那薄华果真武功如此之高?” “薄华的武功和剑法确实一流!不说内力,单从剑法来说,的确是独步武林!”秦采薇道。 “这么说江湖上能敌得过她的人没几个了?”宁扶苏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却十分笃定,似乎在下结论一样。 秦采薇听了,略有所思,然后道:“她的武功和剑法一流,但是也绝不是杀害沈老庄主的凶手!”听出了宁扶苏的言外之意和弦外之音,秦采薇否定了她的判断。 “你又如何得知?”宁扶苏见秦采薇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禁问道。 “如果是薄华,如果沈老庄主认识她、知道她的身份,那么又怎会对她毫无防备?如果说沈老庄主并不知道她是谁,那么对于半夜出现在自己房中的陌生人,更是不会戒备知心。况且,薄华武功虽好,但比起沈老庄主还是不敌的。所以,根本不可能是薄华!”秦采薇一一道出自己的看法。 “扶苏,秦三公子说的很有道理,你不要再瞎揣测了。三公子重伤刚醒,还需要多多休息,莫要再多说这些了。我们暂时会留在秦府几日,以便观察三公子的伤情。你随我来,帮我打打下手,还有几副药需要煎。”沈延信借故支走了宁扶苏,以免她再在此事上纠葛。他们几兄妹之中,宁扶苏对沈烈鸣之死一事最为情绪波动,因此才会一有可疑之处便往这事上想。 宁扶苏原本还想多说,看沈延信的表情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了,觉得再说也没甚意思,便随着沈延信去煎药了。 出了屋子走了一段距离后,沈延信停住了脚步,道:“扶苏,秦采薇服用过咱们沈家独门的止血丸!”不待宁扶苏有何反应便继续前行,仿佛刚才的话是一锤定音的断定了某些事。宁扶苏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连忙追了上去。 五灵庄独门止血丸,独有的药效,独有的气味,由独有的沈家四公子沈延庭研制。沈延信,得知了秦采薇的女子身份,如今,我又探知了你怎样的秘密? 沈延信步履不停,思而忧之。 秦采薇并不知晓昨夜萧落情来探望一事,但是想起上次月夜之下萧落情的一番肺腑之语也是觉得再见面有些尴尬和暧昧,因此也不好意思与他目光相交。而萧落情此时心中对郦澜青已经是情愫绕绕,如今见她醒了心中大为宽慰。 玉洁向来有些聒噪,此时倒不大说话了。回想起昨夜与颜落回的谈话,心中自然对自己的身世和身份有些不安。昨夜彻夜难眠,这一大早的困意袭来,倒没了精神。 齐王殿下没怎么说话,不管是宁扶苏枉自推测之时,还是沈延信借故离开,又或者是看到萧落情的神色异样还有玉洁的精神不振,他都一直沉默不语。 秦采薇看了看留在屋子里的几个人,其实也不知一向精神的玉洁怎的如此萎靡,而洛云霄似乎也是若有所思,避过尴尬的萧落情,秦采薇也察觉了齐王殿下的反常和欲言又止。不知大哥在想些什么?难道是对我受伤一事有所怀疑? 齐王殿下神色严肃,似乎心中有些话要说却又有所顾忌。同处一室的几个人,也不知怎的倒一时都沉默不语,气氛很是异样尴尬。良久,齐王殿下定定地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和采薇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遗忘 众人虽然觉得奇怪,但见齐王殿下脸色肃沉,心中也知道必定是有要事与秦采薇相谈,因此便各自揣着心思先行离开。 房间内如今只剩下齐王殿下和秦采薇两个人,秦采薇从未见过大哥这般神色,一时也不知为何。齐王殿下向前两步,直视着眼前之人。 “大哥不想问别的,就是想知道你究竟在计划着什么!”不是询问,而是责问的语气。秦采薇一怔,不知为何齐王殿下有此一问。 “不论你是秦采薇,还是郦澜青,你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秦采薇再无立场自称秦三公子,她还是那个孑然一身的郦澜青。 “你知道了。”看来大哥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子,也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如今,自己还能有立场唤他一声大哥吗? “你或许不记得了,当年你来投奔秦府之时我在门外问过你的名字,郦澜青。虽然当时我还年少并不知晓你是谁,不过后来爹曾告诉我你是故人之女,因为被蓝火教追杀所以才来投奔秦府。成人之后听闻的江湖往事和传闻也越来越多,自然也知道江湖上曾经有一个名声赫赫的风语阁,也知道了风语阁被蓝火教灭门的这段武林中大家都很少再提起的往事。” “同一个时间段,同样是被蓝火教追杀,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姓郦的故人之女吗?如此,因为知道了你的真实姓名,很难不猜到你的身份,虽然江湖上大家都说郦氏满门都已无幸存,但我知道那个幸得逃过一劫的郦澜青此时却在此处,而我唤了她十年的三弟。” 齐王殿下一一道来,郦澜青垂头不语。 “再后来,你那夜身中蓝火教的碧海青天之毒回来,我因为查看你的伤势,又意外发现你的女子身份。”说到这,齐王殿下稍稍有些尴尬,毕竟男女有别。 郦澜青亦到没有觉得因为这个而有什么不自在,不过其实她心中也早已曾想过齐王殿下可能已经猜测出自己的身份。 “不管你是谁,毕竟我们也是自小一起长大,多年来不管是兄弟情义还是兄妹情分也好,我一直待你如自己的亲手足一般。只不过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怀疑,但是我觉得有些事似乎与你有关。我今日只是想问你,你是否在暗地里寻思着找蓝火教报仇?薄华对你下此毒手,我想并不只是因为你是秦府的人这么简单吧!奉剑楼与秦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她薄华犯不着如此。”齐王殿下又道。 “大哥,我——” “大哥不是质问你,亦不是怀疑你有什么不轨意图,但是大哥见你差点为此送了性命,着实担忧,不然也不会今日捅破这层窗户纸和你说这些事。 “我那日去找颜落回确实是酒后逞强想找他报仇泄恨,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再找过蓝火教的人报仇。”郦澜青看着齐王殿下道:“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武功根本不是颜落回的对手,更不用说是找蓝照天报仇了,我就算是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能力。只恨我自己无能,拖着这副病身子这辈子恐怕也无法为我风语阁满门英魂报仇了!” 齐王殿下听了郦澜青的话,见郦澜青神色颇为悲戚,又想到她重伤初醒,不禁暗暗懊悔不该如此质问她,让她伤神。想到此处,齐王殿下不禁缓下语气道:“你若能好好的,也不辜负了郦伯父和郦伯母的在天之灵了!”想了想,又道:“那薄华又为何非要致你于死地?” “大哥,你对云霄可是真心?” 齐王殿下没想到她会突然有如此一问,倒有些赧然:“自然是真心。m” 郦澜青知道齐王殿下的性格,也知道他能有此心意必定是对洛云霄情真意切。 “云霄是我四年之前意外结识的,然而她并不仅仅只是洛云霄!”郦澜青打算将洛云霄的身份告知齐王殿下,毕竟若是这二人真的有意结合,这隐藏的身份之事终究会是横在二人之间的嫌隙,还不如借此机会今日告知齐王殿下此事。学倘若齐王殿下是真心所向,也算是替洛云霄了结这块心病。 “她原来是城中富商之庶女,原名赵紫林。天生怪疾体弱,不受父亲疼爱,与母亲在家中备受欺凌,尝尽酸楚。偶然之际遇到一名神秘少年,许她诺言,助她变强。派人教她功夫,与她定下七年之约。”郦澜青将洛云霄的过往一一告知。 “你就是那少年?”齐王殿下听到此处问道。 “那少年待赵紫林成人之后,赐名玄坤,授予命令:接近秦府三公子,监视她和秦府的动静。”郦澜青继续道。 齐王殿下讶然,原本他以为郦澜青便是那名神秘少年,如今看来却另有其人。 “那少年当年无门无派却十分了得,派来教授云霄武功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后来这少年创建了自己的门派,神秘非常,江湖上的人只知道他自称棋林。” “无回门!”齐王殿下大惊,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他怎么也没想到洛云霄竟然是无回门派来的探子! “云霄接受命令之后便借机与我相识,不过这期间她并没有做出任何有损于秦府或者我的事情。后来我与她真心相交,她已下定决心脱离无回门。那日在竹林,薄华便是受了棋林的委托前来除掉云霄这枚已经无法再利用的弃子。云霄因为受了棋林的长久以来的药物控制,根本无法使用内力,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我才会拼死保护了她的周全,逃脱于薄华的赤血剑之下。”没有因为齐王殿下的惊讶而停顿,郦澜青继续道。 “原来如此!”齐王殿下听了这来龙去脉之后,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没想到看起来楚楚动人的洛云霄竟然是无回门的杀手玄坤! “听了这些,知道了云霄的身份之后,你的心意如何?” “我的心意?我对她的心意不会因为这个改变的,她毕竟也是受制于人而且也没有伤害到秦府和你,更何况如今她弃暗投明,真正的心向于你,以后她便是真正的洛云霄,再不是那无回门的玄坤!”齐王殿下正色道。 郦澜青见齐王殿下有如此决意,心中很是替洛云霄欣喜。如此,这二人之间便再无嫌隙和秘密,更能够情义相合,两情相悦。 “我替云霄谢谢大哥这份理解和心意!我也很是祝福你们两位能够终成眷属!”郦澜青由衷地道。 “如此看来,我竟是错怪于你了!原本我还怀疑是你私下与蓝火教有冲突,以至于与蓝火教有瓜葛的奉剑楼才会来取你性命!”原本以为郦澜青因为报仇之心,因而有所设计,才导致了奉剑楼的追杀和索命。没想到郦澜青竟然是为了保护洛云霄而险些丧命! “我知道大哥你是关心我,不过如今我这伤也算是值得了,毕竟换来你们二人嫌隙全清,真心互诚。”二人又说了几句,齐王殿下知道她尚需要休息不便过多打扰,这才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齐王殿下出了屋子之后发现秦墨云、玉洁和萧落情等人都已经不在此处了齐王殿下想着这几人一定是无聊之际先行离开了,因此才先行离去,于是便也离去了。洛云霄自墙边走出,出神的看着齐王殿下离开的背影,心中热乎乎的感觉很是宜人。 “没想到你待我竟真心如此,我便更是不能辜负于你!”洛云霄暗自心忖。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个了断,否则还不知谁会因为此事而受牵连。 洛云霄此刻心中除了对郦澜青的受伤而愧疚,更觉得对齐王殿下的一片真心不能辜负。 思虑片刻,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匆匆离开了。 而房中又只剩下郦澜青独自一人,她知道洛云霄在外面。凡是跟齐王殿下有关的,她又怎会不留心?更何况她是知道内情的,自然也会担心是不是齐王殿下看出了什么。 你们如此良人,应该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惜这世上也有很多人没有资格、没有权利、没有能力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一片冰心!想到秦洛二人心心相印,又想到那夜月染芳华之时萧落情情愫初露,一时心中有些暖意,竟也暗自想着若是也有一人能像大哥待云霄一般初心不改,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她与萧落情之间又岂是那么简单的纠葛,更不是说清道明就可以剪得断理不乱! 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你是选择顺从心意造成过错,还是克制情感以至错过? 那日蝴蝶谷匆匆一游,也未来得及见一见那人。虽然心中对此人有些愤愤,有些不甘,但在她受伤孤身一人之时还是会先想起此人是否安全?这次经过受伤一事,是否会暴露其藏身之处?师父会不会趁机寻到蝴蝶谷? 郦澜青正陷入纷想之中,又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来人脚步匆忙,也不知是急着做甚。正想着是谁如此急匆匆的,房门又一次被推开,进来的不过是名家丁装扮的男子。 郦澜青看了看此人,片刻,微微笑道:“你近日来是越发的自作主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救星 众人虽然觉得奇怪,但见齐王殿下脸色肃沉,心中也知道必定是有要事与秦采薇相谈,因此便各自揣着心思先行离开。 房间内如今只剩下齐王殿下和秦采薇两个人,秦采薇从未见过大哥这般神色,一时也不知为何。齐王殿下向前两步,直视着眼前之人。 “大哥不想问别的,就是想知道你究竟在计划着什么!”不是询问,而是责问的语气。秦采薇一怔,不知为何齐王殿下有此一问。 “不论你是秦采薇,还是郦澜青,你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秦采薇再无立场自称秦三公子,她还是那个孑然一身的郦澜青。 “你知道了。”看来大哥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子,也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如今,自己还能有立场唤他一声大哥吗? “你或许不记得了,当年你来投奔秦府之时我在门外问过你的名字,郦澜青。虽然当时我还年少并不知晓你是谁,不过后来爹曾告诉我你是故人之女,因为被蓝火教追杀所以才来投奔秦府。成人之后听闻的江湖往事和传闻也越来越多,自然也知道江湖上曾经有一个名声赫赫的风语阁,也知道了风语阁被蓝火教灭门的这段武林中大家都很少再提起的往事。” “同一个时间段,同样是被蓝火教追杀,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姓郦的故人之女吗?如此,因为知道了你的真实姓名,很难不猜到你的身份,虽然江湖上大家都说郦氏满门都已无幸存,但我知道那个幸得逃过一劫的郦澜青此时却在此处,而我唤了她十年的三弟。” 齐王殿下一一道来,郦澜青垂头不语。 “再后来,你那夜身中蓝火教的碧海青天之毒回来,我因为查看你的伤势,又意外发现你的女子身份。”说到这,齐王殿下稍稍有些尴尬,毕竟男女有别。 郦澜青亦到没有觉得因为这个而有什么不自在,不过其实她心中也早已曾想过齐王殿下可能已经猜测出自己的身份。 “不管你是谁,毕竟我们也是自小一起长大,多年来不管是兄弟情义还是兄妹情分也好,我一直待你如自己的亲手足一般。只不过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怀疑,但是我觉得有些事似乎与你有关。我今日只是想问你,你是否在暗地里寻思着找蓝火教报仇?薄华对你下此毒手,我想并不只是因为你是秦府的人这么简单吧!奉剑楼与秦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她薄华犯不着如此。”齐王殿下又道。 “大哥,我——” “大哥不是质问你,亦不是怀疑你有什么不轨意图,但是大哥见你差点为此送了性命,着实担忧,不然也不会今日捅破这层窗户纸和你说这些事。 “我那日去找颜落回确实是酒后逞强想找他报仇泄恨,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再找过蓝火教的人报仇。”郦澜青看着齐王殿下道:“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武功根本不是颜落回的对手,更不用说是找蓝照天报仇了,我就算是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能力。只恨我自己无能,拖着这副病身子这辈子恐怕也无法为我风语阁满门英魂报仇了!” 齐王殿下听了郦澜青的话,见郦澜青神色颇为悲戚,又想到她重伤初醒,不禁暗暗懊悔不该如此质问她,让她伤神。想到此处,齐王殿下不禁缓下语气道:“你若能好好的,也不辜负了郦伯父和郦伯母的在天之灵了!”想了想,又道:“那薄华又为何非要致你于死地?” “大哥,你对云霄可是真心?” 齐王殿下没想到她会突然有如此一问,倒有些赧然:“自然是真心。” 郦澜青知道齐王殿下的性格,也知道他能有此心意必定是对洛云霄情真意切。 “云霄是我四年之前意外结识的,然而她并不仅仅只是洛云霄!”郦澜青打算将洛云霄的身份告知齐王殿下,毕竟若是这二人真的有意结合,这隐藏的身份之事终究会是横在二人之间的嫌隙,还不如借此机会今日告知齐王殿下此事。学倘若齐王殿下是真心所向,也算是替洛云霄了结这块心病。 “她原来是城中富商之庶女,原名赵紫林。天生怪疾体弱,不受父亲疼爱,与母亲在家中备受欺凌,尝尽酸楚。偶然之际遇到一名神秘少年,许她诺言,助她变强。派人教她功夫,与她定下七年之约。”郦澜青将洛云霄的过往一一告知。 “你就是那少年?”齐王殿下听到此处问道。 “那少年待赵紫林成人之后,赐名玄坤,授予命令:接近秦府三公子,监视她和秦府的动静。”郦澜青继续道。 齐王殿下讶然,原本他以为郦澜青便是那名神秘少年,如今看来却另有其人。 “那少年当年无门无派却十分了得,派来教授云霄武功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后来这少年创建了自己的门派,神秘非常,江湖上的人只知道他自称棋林。” “无回门!”齐王殿下大惊,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他怎么也没想到洛云霄竟然是无回门派来的探子! “云霄接受命令之后便借机与我相识,不过这期间她并没有做出任何有损于秦府或者我的事情。后来我与她真心相交,她已下定决心脱离无回门。那日在竹林,薄华便是受了棋林的委托前来除掉云霄这枚已经无法再利用的弃子。云霄因为受了棋林的长久以来的药物控制,根本无法使用内力,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我才会拼死保护了她的周全,逃脱于薄华的赤血剑之下。”没有因为齐王殿下的惊讶而停顿,郦澜青继续道。 “原来如此!”齐王殿下听了这来龙去脉之后,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没想到看起来楚楚动人的洛云霄竟然是无回门的杀手玄坤! “听了这些,知道了云霄的身份之后,你的心意如何?” “我的心意?我对她的心意不会因为这个改变的,她毕竟也是受制于人而且也没有伤害到秦府和你,更何况如今她弃暗投明,真正的心向于你,以后她便是真正的洛云霄,再不是那无回门的玄坤!”齐王殿下正色道。 郦澜青见齐王殿下有如此决意,心中很是替洛云霄欣喜。如此,这二人之间便再无嫌隙和秘密,更能够情义相合,两情相悦。 “我替云霄谢谢大哥这份理解和心意!我也很是祝福你们两位能够终成眷属!”郦澜青由衷地道。 “如此看来,我竟是错怪于你了!原本我还怀疑是你私下与蓝火教有冲突,以至于与蓝火教有瓜葛的奉剑楼才会来取你性命!”原本以为郦澜青因为报仇之心,因而有所设计,才导致了奉剑楼的追杀和索命。没想到郦澜青竟然是为了保护洛云霄而险些丧命! “我知道大哥你是关心我,不过如今我这伤也算是值得了,毕竟换来你们二人嫌隙全清,真心互诚。”二人又说了几句,齐王殿下知道她尚需要休息不便过多打扰,这才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齐王殿下出了屋子之后发现秦墨云、玉洁和萧落情等人都已经不在此处了齐王殿下想着这几人一定是无聊之际先行离开了,因此才先行离去,于是便也离去了。洛云霄自墙边走出,出神的看着齐王殿下离开的背影,心中热乎乎的感觉很是宜人。 “没想到你待我竟真心如此,我便更是不能辜负于你!”洛云霄暗自心忖。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个了断,否则还不知谁会因为此事而受牵连。 洛云霄此刻心中除了对郦澜青的受伤而愧疚,更觉得对齐王殿下的一片真心不能辜负。 思虑片刻,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匆匆离开了。 而房中又只剩下郦澜青独自一人,她知道洛云霄在外面。凡是跟齐王殿下有关的,她又怎会不留心?更何况她是知道内情的,自然也会担心是不是齐王殿下看出了什么。 你们如此良人,应该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惜这世上也有很多人没有资格、没有权利、没有能力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一片冰心!想到秦洛二人心心相印,又想到那夜月染芳华之时萧落情情愫初露,一时心中有些暖意,竟也暗自想着若是也有一人能像大哥待云霄一般初心不改,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她与萧落情之间又岂是那么简单的纠葛,更不是说清道明就可以剪得断理不乱! 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你是选择顺从心意造成过错,还是克制情感以至错过? 那日蝴蝶谷匆匆一游,也未来得及见一见那人。虽然心中对此人有些愤愤,有些不甘,但在她受伤孤身一人之时还是会先想起此人是否安全?这次经过受伤一事,是否会暴露其藏身之处?师父会不会趁机寻到蝴蝶谷?郦澜青正陷入纷想之中,又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来人脚步匆忙,也不知是急着做甚。正想着是谁如此急匆匆的,房门又一次被推开,进来的不过是名家丁装扮的男子。 郦澜青看了看此人,片刻,微微笑道:“你近日来是越发的自作主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治疗 那名家丁打扮的男子听了秦采薇的话也不做声。 沈延信的确是神医妙手,才不过一夜的功夫秦采薇已感到身心活络了许多。经过这一早上与各人应对之后,现在也还觉得不是十分疲惫。她见那人也不说话,又道:“你又去劳烦他给你易容了?你不如走近些,我倒觉着他易容的功夫有长进了!” 那人见秦采薇出言调侃,一时更是楞在那里。秦采薇看他如此拘谨,又细细打量了他的脸,道:“果真是技艺大有长进,你走近些我瞧瞧!” 那人只得走到秦采薇面前,只见她探起身子凑到那男子的脖颈处闻了闻。 秦采薇笑道:“他果真这段时间改善了他的易容术,竟再也闻不到那原有的药膏气味了!他这几日可还好?” “一切安好。”那男子终于开口说话。 “你,他是否知道我受伤之事?” “不知。” “那你有没有告诉——”秦采薇的语气有些着急。 “没有,我没有告诉他人。”似乎知道秦采薇想问什么,那男子回答道。 “所以,你今日又是擅自前来咯!”那男子语怔,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日十分感激你救我们脱困,但你不要忘了你的职责。你擅自离开,倘若他们的藏身之处暴露,陷入危险,你该如何面对我?还是说我说的话你已经开始不再放在心上?我告诉过你,要么安心为我做事,要么立即离开,我从不强求别人。你也不必为了那所谓的恩情将自己的一生束缚在不信任和不忠心的人身上!”秦采薇渐渐敛去了笑意,冷冷地道。 那男子见秦采薇如此,并没有显示出太多的表情,只是冷静的道:“我从未这么想,我答应你的事自然拼死也会做到。那日原本是沈延庭放心不下你们,让我追上你们,暗中护送你们进城。此事确实是我擅自做主离开蝴蝶谷,这次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带你回蝴蝶谷,沈延庭自然是大夫里的翘楚。”原来这男子便是那日在竹林之中与薄华激战,救了秦采薇和洛云霄的黑衣男子! 秦采薇知道此人的性情,也知道他为了信守承诺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回想种种,也觉得刚才自己的语气有些失态和伤人,于是又道:“我知道你的为人,否则也不会将他们交托与你。刚才是我说话失态,你莫要介意。那日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早已命丧薄华剑下。我只不过是近日来太过紧张和焦虑了,师父已经警告过我两次,说我能带走的人她也一定能找到。” “你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的。还有一事,那日在竹林她见到了我,恐怕我还需同她会一会,否则她心中恐怕会十分费解,多生臆断。”那男子又道。 “我原本也未打算对她隐瞒太久,你去说明来龙去脉自然是最好不过。” “既然沈延信在此,你也没有大碍了,那我先行离去了。” “你去吧,暂且不要再提我受伤之事了。我也乏了,这一早上的你们这是车轮战啊,一个个的来。”秦采薇略带笑意,也躺下身子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这一上午确实有些费神。 “那我走了。” 秦采薇挥了挥手,那男子便退出房间,一路低着头又恢复到家丁的神态。他并没有离开秦府而是一路穿过偏院来到洛云霄的住所。敲了门却不见有人应声,推开房门,里面空空如也、并无一人。 明明看到她和众人一起离开了秦采薇的住所,自己才趁空去见了秦采薇,怎的现在洛云霄不在房中? 那男子想了片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在洛云霄房中搜了一会后似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而此时在洛阳城郊的某一处,洛云霄正与无回门主棋林对面而立。 “你还有胆量用无回门的联络方式来约我见面,是真的不怕死吗?”棋林没想到洛云霄捡回一条小命之后竟然还有胆量来找他。 “我就猜到是你让薄华来杀我的,什么时候无回门也和奉剑楼有往来了?” “你已经违背了我的命令,早生异心,我岂能轻易放过背叛我的人!”棋林道。 “我早知你不会放过我的,只不过以你的身手和性格我以为会是你自己下手,没想到你竟然与奉剑楼有瓜葛,而且还能让奉剑楼楼主薄华亲自下手!”洛云霄心中猜测果然正确,想来除了棋林也不会有别人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既然是我的棋子,不管是有用的还是弃子,我绝不会轻易放过有异心的背叛者。你我七年之约尚有一年,你却已等不及了。”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继续为你卖命的理由,我找到了可以相信的人,自然会现在她这一边。”洛云霄道。 “那日算你命大,逃出一劫,没想到今日你却送上门来,还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棋林的语气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我今天找你不是为别的,只不过是告诉你:倘若你只是要取我性命,非要治我于死地才肯罢休,我这条性命你今日便取了去吧。但是事后只求你定然不要再纠缠秦采薇,她昨日为了救我身负重伤,险送性命,再加上她原本身中奇毒,如今虽然幸得沈延信公子相救,但也大伤元气、重伤肺腑,只怕也是去了半吊子性命的。既然薄华的目标是我,那就不要牵涉无辜之人!” “我并未让薄华对秦采薇下手,是秦采薇一心保你才惹祸上身。如今薄华在你们手上吃了这么大的闷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如何自救。”棋林的话不过是实话实说。事后洛云霄也想过万一薄华觉得任务没有完成而且输的那么难堪,说不定会再来算账,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我以为你独来独往,没想到竟然与奉剑楼还有往来。是不是没了玄乾和我,你连拿的出手的手下都没有了?”洛云霄出言讥讽道。棋林闻言脸色立变,衣袖翻飞挥出一道凌厉的剑锋,幸而打偏在洛云霄身旁的树干上。 “不要再提起那个名字!”自玄乾失踪之后,他的名字便成为了棋林的禁忌。不能提起,不能说道。一个神秘门派的神秘成员神秘失踪,而作为门主棋林却也无法得知他的下落,又怎能不教他心中恼怒! 洛云霄暗自心惊,但口中却不示弱:“你自己找不到他,何必朝别人撒气!无回门的成员大多都是来历不明,当时加入之时你不曾深究,现如今你失了他的踪迹倒开始后悔这个了!” 棋林面色阴翳,杀机暗起。洛云霄见状也不害怕,淡淡定定地道:“我原本今日便是前来与你摊牌,你若想杀了我我也是毫无抵抗之力。倘若你能应了我不再连累秦采薇,我这项上人头你即取便是!” “你们二人还真是患难见真情,她为保你周全不惜以命相搏,你为了不连累他主动送死!”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看中的东西,棋林,你没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吗?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你一样都没有!比起我这个半条命的病秧子,你可是可怜多了!” “你倒是开始教训我了!你以为你和秦采薇坦诚了身份,你们二人就可以嫌隙两清? “我说的不过是实话,你听着背耳不过是因为没有罢了!” “原本我答应过一人放你一马,既然一击不中不如任你自生自灭,更何况就算我不再杀你,薄华也必定会再找你们一雪前耻。不过如今你既然送上门来求死,我也就不嫌麻烦的送你一程!”棋林恼羞成怒、顿起杀机! 如今的玄坤已经变成了洛云霄,不能使用武功个内力,只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候死亡。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预想中的受伤。洛云霄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那片树林,还是那个棋林,多了一个陌生男子。 洛云霄先是愣了一下,不知这个家丁装扮的男子是谁,又是如何从棋林手中救了自己。但是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来了!”洛云霄欣喜道。 那人回头看了看她,朝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棋林看着这破了他的掌风的男子,心中也是十分奇怪来者何人! “你是什么人!”等了片刻见那来人还不说话,棋林只得自己先开口道。 自己刚刚确实是想下重手,因此那一掌用了七成的内力,没想到被这男子就这么轻易的一招给破了,棋林心中骇然,不知来人是何来历,江湖上何时多了这样的人物? 那男子便是刚才探视秦采薇的易容之人,也是那日在竹林救了洛云霄和秦采薇的人。那男子定定地开口道:“棋林,许久不见了!” 漫山枯荣,松柏相间。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满山的萧瑟。这片林中,洛云霄、无回门、神秘人,究竟有着怎样的互相牵连和瓜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归途 棋林看着眼前这人,一时也想不出此人的身份,又为何听他的语气似乎认识自己?再细细打量还是觉得并不认识。不由皱起眉头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道:“一别数年,恐怕你也一直再找我吧。” 棋林心中一动,双眸凌神,沉声道:“是你?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玄乾,多年不见,你倒是长了脾性了,竟然与我作对!” 原来这男子便是多年前离奇失踪的无回门第一高手玄乾! 当年玄乾受命于外执行一项任务,却不料一去不复返,从此失了音信。棋林几番周折四处打探也并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去了要执行命令的地方查探后,也只是得知任务虽已完成,但是玄乾也遭到暗算身负重伤。 原本棋林以为玄乾一定是因为受伤过重,所以可能藏身或昏倒在回到无回门的途中,可是却没想到打探了一路也没有任何踪迹。等待了数日也没有见玄乾回来复命,也没有捎回任何信消息。无回门第一高手就这么凭空消失、离奇失踪了! 这一晃已经过了数年时日,没想到他今日在此竟然又出现了! “我以为当日你身负重伤已经死了,没想到今日在此还能再见。玄乾,你既然未死为何不回来复命!”棋林怒道。 “我原本便是自由身,当初也是为了相报你的救命之恩才追随与你。在无回门的几年也替你做了不少事,我选择离开自然也不必征得你的同意。”先玄乾答道。 “你既然已经离开,何必今日再出现于此?你的相貌--”棋林顿了顿道,“你易容了!” “易容也好,真面目也罢这又有什么重要。我早已不是无回门的玄乾,你也不必记得我的相貌。” “哼,既然已经选择离开,为何今日又出现在此?你既然知道我和玄坤在此见面,想必你们二人之前已经见过面了吧。”棋林说着又看向洛云霄,道:“玄坤,难怪你有胆量背叛我,原来是有玄乾替你撑腰!不过都是我的手下之人,你以为我会忌惮他到放过你这个叛徒吗?” “你何必为难于她,不过都是可怜之人为了报答你当日的救助之恩罢了,但是你以金针封穴控制她,未免是太失了风范。我以为你棋林一向干脆利落,有勇有谋,也算是个令人敬佩的好汉,没想到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法对待手下之人。我若不离开,想必需要的时候你也会用其他手段来对付我吧。”玄乾出言讥讽道。 “不过是为了不让秦府的人怀疑罢了,不使点手段又怎能让他们失去防范!这些年我对她也不薄,寻药续命的事我也没有少做,没想到却养了这么个异心之徒。”棋林如今手下并无多少得力之人,自从玄乾失踪之后,玄坤便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更是安排到秦府和姜采薇身边的棋子。如今玄乾叛变,已生异心,等于自己这几年在秦府周围的布局全然崩塌,付诸流水,难怪他如此震怒,非要杀了洛云霄方能泄恨! “你留不住她只能说明你待她之心不如姜采薇真心而已。姜采薇可以为救她拼死相搏,可以明知自己不是薄华的对手还留下来同生共死。你呢?却处处牵制于她,控制她。难怪她会选择姜采薇而不是留下继续为你效命!”玄乾一语中的,说中了洛云霄心中所想。 “原来那日在竹林之中救了玄坤和姜采薇的那名黑衣男子是你!”当时薄华狼狈退回之后曾找到自己,愤恨之余也表示了对那名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的身份的怀疑。当时听薄华的描述时,自己也非常怀疑此事。当时自己曾怀疑过那黑衣男子是否有可能是萧落情,可后来一想薄华应当是认识萧落情的,因此此推断也无法成立! 一个突然出现,身着黑衣,武功在薄华之上的,浑身散发着可怕杀气的陌生年轻男子! 棋林当时脑海里想了很多人都不符合,可终究是漏了一个最符合却又最不可能的人--失踪多年的玄乾! 谁有能想到失去踪迹多年的玄乾会突然出现在那片竹林之中,又会出手相救秦府的姜采薇? 如今看来,这玄乾与姜采薇之间必定关系匪浅,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和经历。 姜采薇,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又心机和本事,竟然叫我无回门的玄乾和玄坤都为你效命,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身上究竟有多少底细和秘密是旁人所不知,又无法探寻? 棋林心中对姜采薇更加好奇,好奇姜采薇与玄乾玄坤的关系,好奇姜采薇的秘密,好奇姜采薇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的目的。薄华杀不了你,玄乾投靠了你,玄坤选择了你,你还真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 “不管你与姜采薇之间有什么交易和关系,倘若日后你再插手我无回门的事情,或者阻拦我的计划,休怪我不念昔日同门之谊!”如今的局势,再继续在杀与不杀玄坤的问题上纠缠已经并无太大意义。弃子无用,看来自己要另做打算了。再者,既然答应了那人饶了玄坤一命,总不好食言。 心中如此转念,棋林也不打算再与他二人纠缠,说罢便准备离开。‘棋林!’玄乾开口道。 棋林驻足,等着玄乾继续说下去。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达成的,有些事情你就算隐藏的再深别人也也会发现的。你最好趁早收手,逆天而行不会有好结果的。’玄乾出言提醒道。 棋林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玄乾的意有所指和晦言提醒。停留了片刻,终究是踏风而去。棋林走后,便只剩下玄乾和洛云霄二人。洛云霄方才一直也未怎么说话,但见玄乾和棋林的谈话种种,似乎对棋林的了解比其他人要多的多。 什么叫不可为而为之?什么叫逆天而行?什么叫隐瞒再深?棋林究竟有怎样的秘密,而玄乾又是如何知晓其中隐秘? 上次在竹林之中匆匆一见,洛云霄着实惊诧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失踪多年的无回门第一高手玄乾就会在那时那刻出现在此处,并且会出手救了姜采薇!洛云霄亦是对姜采薇和玄乾之间有些怎样的相识过往好奇不已。没想到今日玄乾又找到此处救了自己,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自己与棋林见面的地点的。突然想到这一点,洛云霄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留下了什么踪迹? 又回想刚才他与棋林的话,推测应该是他知晓无回门独有的联系方式,在房中找到了自己留下的物什才找到此处。 “那日是因为我不能离开太久,而且不方便露面,所以只能送你们到门口!”未等洛云霄开口相问,玄乾率先开口。 “那日听你和雪初的意思,似乎你也在蝴蝶谷。不过我们在蝴蝶谷的时候雪初并没有提到你,也没有去见你!”如果玄乾真的一直在蝴蝶谷,那为何当日雪初不去见他?当见到玄乾出现在竹林时,第一反应不是庆幸他的及时相救,反而是惊惶不已和指责玄乾擅自离开,并频频嘱咐不要回去? “他那日是为了带你见齐王殿下,好让齐王殿下帮你治病才会去蝴蝶谷的。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过去了,近段时间是非太多,她不好常去,一年泄露了行踪和他们的藏身之处!所以那日也没有见我,只是带你去了齐王殿下那里!”玄乾解释道。 “他们?”洛云霄是个聪敏之人,听到玄乾的话,感觉有些疑惑和狐疑。他们?难道栖身于蝴蝶谷的除了齐王殿下还有其他人? “难怪她总说少说话多做事,少说少错,我这才说了几句你就能发现疑点!其中内情,你自己去问她吧。”玄乾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姜采薇,也就是郦澜青。 “你和她究竟是如何相识的?又怎会在蝴蝶谷?”洛云霄终于问出心中所惑。 “当年在完成任务的时候遭到暗算,受了重伤。我自知命不久矣,便打算寻了一处僻静,等死便是了。没想到遇到了姜采薇,她得知了我的身份之后便出手救了我、治好了我的伤。我原本不愿受人恩惠,不想让她救我,所以她跟我做了交易。她救了我的性命,我便为她效命。我欠她一条性命,自然要拿这条性命来偿还!” “你失踪已有数年,那时的姜采薇才不过二十左右,哪有如此本事能够治好你的伤?既然你都有了等死之心那必然是难以救治的致命之伤。就算她认识齐王殿下,那时的齐王殿下想必也不够如此医术。”洛云霄听出其中蹊跷。 “女人果然是善于发现的!你说的不错,给我治伤的不是姜采薇,亦不是齐王殿下,是五灵庄的沈烈鸣!”玄乾道。 “沈烈鸣!”原来竟然早在那时姜采薇便已经认识沈烈鸣了!沈烈鸣甚至愿意为姜采薇带来的陌生人救治,看来沈烈鸣与姜采薇之间也不仅仅是世交伯父与后辈贤侄的关系。洛云霄没想到姜采薇背后竟然牵扯出这么多惊人的秘密和经历! “棋林也是救了你的命,你效命于他。雪初救了你,你如今听她差遣。不过如你方才对棋林所说,是报答恩情而已,但雪初既然能让你守在蝴蝶谷,将郦氏夫妇灵位和齐王殿下都交付于你,你一定深受她的信任!” 是么?好像果真如此。除了郦氏夫妇的牌位和齐王殿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托付与我。姜采薇对自己的信任绝非他人所能比。回想起当年初遇之时,那时的姜采薇比现在的姜采薇风华更甚,那夜槐树之下的相遇也改变了自己的余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野兽 夜静林悄,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野物的叫声。凄凄凌凌,也不知什么劳什子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还在发出叫声。穿过林中荆棘小路,扒拉开簇簇野菲,一个人影踉跄着从中走出,来到林中一处空旷之处。 一袭黑衣,身染血腥。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玄乾的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右手握剑,左手捂着腹部的伤口。伤口看似异常得深,不断流出腥血。 长发散乱,遮住了大半脸庞,却依然能看出他的神色痛苦,嘴角也还残留着没有拭去的血迹。流出的血并不是鲜红色,而是有些泛黑,似乎有中毒的迹象。玄乾闭着双眼,气息急促,背靠树干,心中回想种种。 原本只不过是按照棋林的命令来完成一个任务,没想到遭到暗算,腹部中剑不说,那剑上还抹了剧毒。他能感觉到这一剑伤到了脏腑,更何况这剧毒虽然不是会立刻毒发,但是若没有下毒之人的独门解药也是必死无疑。没想到我玄乾竟然会今日命丧于此,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失了算计! 明知即将丧命,再回无回门也没有什么意在刀尖上行走。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既然今日栽了跟头,也不过是早日投胎罢了。玄乾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不过觉得就这么轻易死去也是有些枉负了来到这人间走一遭。江湖男儿,战死于争斗之中也是难免的。只不过今日遭到小人暗算,实在是心有不甘。玄乾想着这些,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手脚也开始渐渐麻木,无法动弹。 他能闻到头上飘曳的槐花清香,能听到林中簌簌索索的鸟虫叫声,能感觉到林中潜伏着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野兽的喘息声。初夏的凉风拂在他的脸上吹干了血迹,冷却了汗气。 受伤的野兽是不会到人群中去寻求安慰和同情的,它只会寻到一处角落独自舔着伤口,静静的等待着死亡光临。对于真正勇敢的人来说,死亡不是人生的结束,而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旅途。 玄乾没有选择哭求下毒之人给予解药换取放那人一条生路,没有选择原路返回回到无回门做无谓的挣扎,没有惊慌失措而声嘶力竭的哭喊和痛苦。他唯一的选择便是,独自来到这无人之境,度过这一生最后的时日。 玄乾勉强的睁开眼,看事物已经有些模糊。心中想到自己是如何加入到无回门的种种经历,这一生也不过匆匆数十载,如今自己只来得及享受着二十余载的风光。自己原本只是流浪在街头的一名小乞丐,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饱受人的欺凌和辱骂。在自己无助时,一名少年从天而降,派人授予自己功夫,给自己安顿住处和温饱事宜。 “我叫棋林!你要报答我!”那少年说他叫棋林,玄乾便是从那时起听命于他,而后帮助棋林一起创立了无回门。在无回门的十多年,玄乾记不清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他从不问棋林的来历和身份,也不多言语。棋林救了他,他便为他效命十多年。 所承受的恩情,必定会加倍偿还。若无偿还的能力,便拿自己的性命去抵偿。 就是这样结束一生吧,来世切莫不要再做这样困身于人的人了。来生投生于一个普通百姓之家,不求富贵,不贪名利,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总好过受了别人的恩惠,不得不被恩情牵制的无奈之人要好得多,这世上又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呢? 耳边的风声突然感觉特别的清晰,玄乾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微弱,疲惫交加的感觉和渐渐麻木的伤口。他还能感觉到腹部伤口有血在流出,五脏六腑的剧毒在穿梭于全身血脉之中。林中的野兽在低吼,等待着他失去气息之后方能安心的享用自己的尸体。 作为无回门第一杀手玄乾,身上的杀气和戾气让周围的野兽也有所顾忌,它们在忌惮,不知这个男人是真的虚弱还是假装静候;它们在伺机,等待一个能够一击即中的袭击机会;它们在渴望,渴望享受这一场即将上演的饕餮盛宴! 你们不用等的太久,很快就可以享受我这浑身剧毒的尸身了。可惜享受过后,便是死亡的来临! 玄乾心中默默的想着,他已经感觉到死亡在逼近。闭上眼,等待着野兽扑来,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耳边没有传来野兽扑来的声音,却听到了它们痛苦的嘶吼。鼻尖没有闻到野兽毛发的腥臭味,却闻到了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玄乾费力的睁开眼睛,只能模糊看到一个白色人影从树丛中走出。斑驳的树影,摇曳的月光,白衣如雪的人,渐渐走近的声。 待那白衣人走近,玄乾方能勉强看清来人的相貌。这是一个年轻男子,一个神秘而淡然的男子。他不说话,不再靠近,他看着自己,他低着双眸。 他的手上握着短剑,剑刃上滴答着野兽的鲜血,鲜血中夹杂着未散的气息。他擦了剑,走向前,看着自己,打量着自己。 他开口道:“需要救你吗?”玄乾哑然,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竟然是这句话。 “有什么代价吗?”不想再受制于人,哪怕是救命之恩,也不想拿自己去抵偿。如今,他只想要自由之身。“没有。需要救吗?”他依然言简意赅,回答的出人意料。 “我身中独门剧毒。”除了下毒之人无人可解。 “我能解。”他答道。 “我伤了脏腑。”外伤易治,内伤难除。 “我能救。”他依然只是简短的回答道。 “我失血过多。” “我能止。” 玄乾这次是真的哑口无言了,不知该如何继续这场对话。是接受这不可能的许诺,还是错过这渺茫的机会命丧这老槐树下? “素不相识,何以为报?”在获得任何事物和利益之前,知晓需要所付出的代价,方才能衡量是否有接受的资本。“不需要,路过而已。” 原来那人不过是路过此处,才偶然遇到等死的自己。若是旁人碰到这样的情境,必然是路过之人考虑救还是不救,哪像如今他们这般是受伤之人选择是被救还是等死!他们的相遇突然而及时,他们的情境奇特而反常。 “需不需要?”那人没有逼问,没有不耐,只是又平静而冷淡的问了一句。那语气很难让人相信他是真的有救人的意图,救人的本事。 “需要。”终究是选择了相信眼前这陌生男子,也败给了对余生的留恋。 “好。”只说了简单的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言语。 那男子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瓶,从中各倒出一颗药丸。玄乾看着伸在眼前的这只手,看着这两颗药丸。 “止血和续命。”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男子简单的回答道。 玄乾苦笑,如今自己哪里还是担心这药丸有毒啊,本就是将死之人!自己只不过是奇怪一个看起来如此出尘绝世之人,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这荒郊野外,随身携带这些药物!也罢,管他来人是救命菩萨还是索命阎王,我又有何畏惧? 一念作罢,便仰口服下那两颗药丸。之后,那男子带着自己走出树林,不知从哪弄来一辆马车一路奔向未知的方向。等自己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名中年男子在为自己扎针,那林中的年轻男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书,仿佛身旁的人事与他无关。 针灸之后,玄坤感觉自己周身通络了许多,腹部的伤口已经结疤,肤色也恢复了正常,不似先前中毒之时的灰黑状。玄乾打量着为自己针灸的中年人,心中惊讶、怀疑纷扰。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自己如此重的伤势他也能够治好,那么深的伤口竟然能让它一夜结疤,更不用谈他还替自己解了据说是必死无疑的独门剧毒! 那男子见他打量着自己,也不恼怒,只是回头对身后的那年轻男子道:“他醒了!” 那年轻男子抬起头,站起身来。一身淡青色衣装更显得他清冷高然,想必是自己昏迷的时候已经换下了那沾上野兽腥血的白色衣衫。 那中年男子又道:“你们谈,我先出去了。” 那年轻男子朝他点了点头,那中年人便带着一个小箱子离开了。 “你醒了!”那年轻男子先开口道。 “醒了。” “我说过我能救你!” “我信。” “如今你被救活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不需要知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那你还救我?” “因为你说需要救的。” 玄乾又一次被这人的思路给说的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既然这人救了自己的性命,虽说他承诺不需要回报,但他玄乾从不想欠人东西,更何况欠下的还是自己的性命! “我能为你做什么?”玄乾希望眼前之人开出等价的价码,自己好去完成任务,与他两清。 “你能做什么?” “我会杀人。”好像自己也只会这件事情了,在无回门做的最多的也是这件事情。 “我不要你杀人,我要你替我救一个人。”那男子终于开出条件。 “救谁?” “一个女人。我要你替我保护她,守着她,一直到她死。她死后,你便是自由身。你可能做到?” “那若是我杀了她呢?”把一个他如此看中的人交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你若杀了她,一样还你自由身。期间若你反悔,可随时离开,但要提前告诉我,我好找其他人去保护她。”那男子如此对待这女子,想必一定是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人,应该是他心爱的女子吧! “好。”一语落定,玄乾又成了为他人效命的人。 原以为死亡可以带领自己走向另一段旅程,没想到又开始了一段守护之旅。 玄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又是如何答应眼前人这个许诺。他只是听从了内心的声音,总觉得若是错过了与此人的交集,或许日后定会悔不当初。 “你好好休息,我三日后来带你去见你要保护的人。”那男子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似乎料定了玄乾会答应此事一般。 “我叫玄乾,以前是无回门的人。” 那男子闻声没有作答,转身走至门口打算离开。 “姜采薇,是我的名字!” 推开房门,门外的朝阳灿烂了整个房间。姜采薇消失在艳阳的晨光之中、玄乾的眼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缘分 林中,洛云霄与玄乾并立于苍柏之下。洛云霄听着玄乾讲述他与姜采薇当年是如何相遇,如何相识。 “那她要你保护的女子究竟是谁?”洛云霄十分好奇。 “关于这个,我想有一日她自己终究会告诉你的。这是她最后的底线,你最好不要主动问起。” 不知道玄乾口中神秘的女子究竟是谁,竟教玄乾如此缄口不提。 “所以这几年你都一直在帮雪初做事?那五灵庄的事也和你有关?”洛云霄突然想到了五灵庄的命案和沈延庭一事。如今看来当日带走沈延庭的那名黑衣男子一定是玄乾了,只不过不知道沈烈鸣的遇害是否也与他有关? “沈延庭确实是姜采薇让我将他带到蝴蝶谷的,但是沈烈鸣不是我杀的。”果然,五灵庄的事情竟真的是姜采薇做的。如此看来,竟是姜采薇自己下手杀了沈烈鸣? “你可知道秦炼雪与雪初之间究竟在做些什么,计划着什么?”或许玄乾知道的要比自己多一些。 “秦炼雪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姜采薇也不和我多说她的所作所为。她命令,我执行,如此而已。” 洛云霄虽然心中奇怪如果仅仅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玄乾应当不会如此谨慎而上心的为姜采薇做事。看来那个神秘的女子一定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我不宜久留,刚才出来的急,忘了跟姜采薇说。你回去之后转告她,就说她要我找的人已经有了眉目,过段时间应该就会有消息了。她知道今日我会来与你见面,你不必隐瞒和避讳今日之事。”玄乾急着回蝴蝶谷,匆匆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洛云霄独自一人回到秦府,径直去找姜采薇。 原本想直接进屋,却在院门外看到萧落情站在院中望着姜采薇房间的方向,洛云霄见他瞧得出神,眼神中似乎流露出异样的情感。 洛云霄心中暗忖:难道这萧落情知道了雪初的女子身份?怎么瞧着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怜爱之情? 萧落情又站了一会儿,方才提步打算离开洛云霄见状赶紧躲到后墙之处,见萧落情走远了方才出来进了屋。进了屋之后她见姜采薇正在休息正打算回去下午再过来,却听见姜采薇出声道:“云霄!” “你醒了!”洛云霄走到床前坐下。 “你见过玄乾了?”姜采薇问道。 “嗯,我原本今日是去找棋林摊牌的,不想因为我连累与你。棋林恼羞成怒打算对我下手,幸好玄乾及时赶到。” “你太鲁莽了!你如今毫无反击之力,怎能独自一人去找棋林!今日若不是玄乾赶到,我这搭了半条命才救回你不是毫无意义了吗?”姜采薇想到今日险象,不禁着急道。 “你别着急,我无事的!玄乾让我转告你一件事。”洛云霄生怕姜采薇一时情急牵扯到伤口,连忙道,“是我让他打听的事吗?” “他说你让他找的人已经有眉目了,应该过段时间便会有消息。”洛云霄将玄乾的话转达给姜采薇。 “当真?”姜采薇难得发自内心的欣喜道。 “玄乾是这么说的。”洛云霄从未见过姜采薇这般表情。平日里她虽然也是说说笑笑,但是洛云霄也知道她是强颜欢笑可刚才的姜采薇眼中分明流露出欣喜和希望。 洛云霄不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那人究竟能带给姜采薇带来什么样的惊喜,但想必姜采薇是十分期待见到这个人的吧。 “你不必担心,过几日等我身体好些,我带你去蝴蝶谷,延庭一定能将你把金针取出。”姜采薇道。 “不,你好好休息,我的事不着急。”洛云霄本来就因为连累了姜采薇而愧疚不已,听到姜采薇如此说连忙道。 “早日将金针取出,你调养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便启程去大漠。我说过,我一定将你的病治好!” 洛云霄心中温热,不论余生还有多久,能有此挚友,夫复何求? “对了,我刚刚进院的时候看见萧公子在你的门外。”洛云霄想起这件事,便说了出来。 “哦。”洛云霄见姜采薇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更觉得这二人之间必定有些什么。 “你们一个伫足门外,徘徊不进;一个呢,故作淡定,冷淡回应。”洛云霄瞧着姜采薇,微微一笑:“难道他已经知晓你是女儿身,对你有倾慕之情?” 姜采薇面色微红,尴尬的道:“他,他确实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郦澜青。” “他果真知道你是谁,难怪之前多番打听,瞧着你们二人平日里似乎总是有点什么。” “算起来,他算是我的师兄呢!当年师父在悬崖之下救了他之后,他便一直跟在师父身边调养身体,学艺修身。再后来,秦炼雪找到了我,收我为徒,我便也常常私下与师父见面。师父便会教我武艺和开始计划的种种事宜。我与萧落情从没有真正见过面,只不过经常见到师父带着他一起来见我,师父将他安置在远处,每次我都只能看到远远的地方有个少年在看我们练功。这一晃就过了快十年,我们就这么咫尺天涯、天涯咫尺的做了快十年的师兄妹。”姜采薇将她与萧落情的渊源一一道来。 “眼原来你们竟相识的如此之早,难怪他似乎对你十分了解。” “后来,他回来了。出现在秦府,我不知道他长大后的相貌,但是也怀疑他的身份,所以才让你用黑玉去试探他。结果不出我所料,他果然是真正的姜采薇!”姜采薇又道:“那黑玉是当年他的抓周之礼,一直随身携带。我来到秦府之后,秦晋远为了谨慎起见,找工匠仿了一块给我。所以,我交给你的那一块其实是假的,真正属于他的一直在他自己身上。所以那天师父才会以为是他赠玉给你,以为你是他看重之人,才会放你一马。师父对你网开一面,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他。” 察觉到姜采薇有些落寞,洛云霄心中也不是滋味。毕竟是这么多年来的师徒,可是秦炼雪似乎对萧落情才是心头肉,而对于眼前的女子,似乎是利用与合作更多一些。 “你何必过于在意?既然秦炼雪并不是真心待你,你又何必如此卖命的替她做事?倘若能走好自己的路,岂不是比受制于人更为庆幸?”洛云霄忍不住道。 “你与萧落情可不是商量好的吧,你与他说的话可是一样的!”姜采薇回想起那次寒月之下,萧落情说的那些肺腑之言。她不是不懂萧落情和洛云霄说的道理,可是有很多事并不全是师父让自己做的,她有她自己的打算和安排。 “不是你一直在帮助我重获自由吗?帮我解除金针封穴,帮我找火麟蛇的下落。如今,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一步步越陷越深,我又如何能安心?你已经为他杀了沈烈鸣,谁知道她下一次还会让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洛云霄有些激动,有些心急,但她终究是希望姜采薇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云霄,有些事现在确实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等时机成熟之后,我一定告诉你所有的来龙去脉。我只问你一句:你相信我吗?”姜采薇欲言又止,看着洛云霄道。 “当然!此生我洛云霄视你为生死之交!”倘若有一个人像姜采薇对洛云霄这般,谁又不会位为之折服? “那便只要记得,我所做的事情并不一定都是我做的,我所说的话不一定是我说的。不管什么时候,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倘若我什么时候让你察觉到异样,一定要及时找到玄乾。你们都曾经是无回门的人,一定有你们自己的联系方式可以找到对方。若有一日我伤害于你,不要犹豫,一定要制服我,若真的无法,那便不必顾虑我的性命。你与玄乾一定要保住性命!”姜采薇似乎想到了很多,出言警醒道。 洛云霄听的不明不白,云里雾里,但心中甚是明白姜采薇既然有此一言必定是意有所指。心中虽然对姜采薇的意图更加迷惑,但是正如刚才所言,既然选择相信了你的朋友,那么便只需要依言而行。 “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何你会有如此顾虑,但是我会记住你今日所言的!”洛云霄道。 “经过这一次遇袭,恐怕薄华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是那样一个记仇的人,那日被玄乾逼的节节后退,想必自是心中咽不下这口气。今日你见到棋林之时,他可有说无回门是否放你自由?”姜采薇问道。 “他一向是干脆利落之人,既然一击未中,也不愿意再多费心神,再加上今日玄乾也在场他也不能将我怎样,所以留下话说让我好自为之,应该不会再追杀我了。不过他也提到若是薄华杀个回马枪回来找我们,那便是我们自己的生死之事了。” “如此看来,他是不再追究了。没想到他大费周章的找来薄华,却又事后放过你。” “我也奇怪他什么时候如此大度了,可能是也知道在追杀我这件事上花费太多心里不值得吧。”洛云霄所知道的棋林绝不是如此心善之人,她又如何知道是苏晚晚向颜落回替她求了情,棋林才会如此轻易的让这件事不了了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暗流 这几日秦府上下看似平静,实际上是暗流涌动,隐隐不安。 秦晋远这几日总是在外忙碌,除了有时候过来看看姜采薇的伤势之外,平日里很难见到他。而苏晚晚和秦墨云这对欢喜冤家,也总是喜欢到姜采薇这里。虽然秦墨云总是让苏晚晚不要过来打扰姜采薇休息,可是耐不住苏晚晚的性子,再加上姜采薇在床上躺了数日也觉得无聊,便也由着苏晚晚过来陪着姜采薇。秦毓景除了来探望姜采薇之外,还要与沈延信和秦晋远每日商讨当日找寻齐王殿下的事情。 萧落情这几日也来过几次,但终究是外人,也不好来的太频繁,有时候姜采薇也知道他在屋外,也不进来,就在外站站或者在院子里坐坐。 她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份情愫,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毕竟原本萧落情是事外之人,倘若自己与他有了感情纠葛,日后他必定不能全身而退。你渴望的是归隐田园,闲云野鹤的生活,而我注定要在这波云诡谲的江湖颠沛流离。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是愧疚多一些还是隐隐的想要依靠更多一些?而你,对我又是怜悯多一些还是好奇多一些? 在这个江湖乱世,阴谋重重的今日,你我都没有资格去谈这些。从此,她便是姜采薇,而郦澜青这个名字又有谁会记得?它代表的不仅仅是往事,更代表的是秘密。 洛云霄自从那日和姜采薇提起萧落情一事之后,见姜采薇似乎并不是很愿意谈起,便也未在提起。心中虽然与秦毓景已是两心相合,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二人虽然心中早已将对方视为同心人,但却也不说破。众人见他二人如此,也不好说破。 要说这几日常来的,除了苏晚晚和洛云霄,那边是宁扶苏了。初时,她也不过是偶尔来看望,并且帮沈延信打打下手。再后来有一日,姜采薇见洛云霄却同宁扶苏一道前来。心中也是颇有些惊讶,想着她们二人是何时如此熟络的?后来想想,想必是那夜在五灵庄洛云霄在她伤心之时的安慰之语让宁扶苏觉得亲近了许多吧! 宁扶苏有时同洛云霄一道过来,有时独自一人前来。这一日,宁扶苏又是一人来看望姜采薇。 宁扶苏刚进院子就见姜采薇在院中的石凳上,背对着自己。枯木尚未回春,苍虬满目萧瑟。无风无雨无飞雪,似晴似卿眸含光。 姜采薇披着大氅,石桌之上放着几只茶杯,其中一只还微微泛着热气,旁边还放着一只茶壶。 一人一茶一树,一座一心一情。宁扶苏略微咳了咳嗓子,暗示姜采薇有人前来。姜采薇稍稍回头,见是她,便笑着示意她过来坐。宁扶苏也不多说,便走到石桌旁择了一坐落身。 “虽然寒冬即过、此时无风,但你终究是养伤之人,要是被三哥看到你在外面受着寒气,恐怕又得叨叨我没有嘱咐你了。”宁扶苏径自倒了一杯热茗,双手捧着杯子、呵着热气道。 “沈姑娘你也太小看采薇了,我可没有那么娇贵。我这躺在床上都五六日了,你也知道我的外伤在延信公子的妙手之下已经并无大碍。我这内伤又不是一两日了,那就那么弱不禁风,连床都下不得了!”姜采薇见宁扶苏不见外,也就直言道。 “你说的也有理,今日我便替你瞒着,当着三哥的面可不能这样。他那个人耿直得很,别看他平日了也和我们说说笑笑,要是病人不听话,他可是要生气的!”宁扶苏对自己三哥的性子是知道的,简直是医痴一名,最见不得病人不听医嘱,胡乱行事了。 “如此,多谢沈姑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姜采薇挑眉一笑,以茶代酒相邀宁扶苏举杯。 宁扶苏被姜采薇的举动逗笑了,也举着茶杯与姜采薇干了这一杯代表着守着xiǎo mì密的清茗。 “你叫三哥的名字却称呼我为沈姑娘,难道是我与你们的关系不如三哥亲近?”宁扶苏似乎又回到了当日林中的小乞儿的精神气儿,不似在五灵庄之时的悲戚之色,看来她已经渐渐走出丧夫之痛和失兄之悲了。 “延信是七尺男儿,与我当然是江湖金兰之称,而沈姑娘你是五灵庄的千金,我自然不好直呼姑娘的芳名。” 宁扶苏又倒了一杯热茶给姜采薇,也将自己的茶杯续满。听了姜采薇的话,不由嘴角发出一声“嗤”笑声,道:“原来你竟也讲究这些!同是江湖儿女,五灵庄的公子也好、小姐也罢,不都是这纷乱江湖之人?我们也算有缘,那日在林中我也算是帮了小忙,那夜你与云霄不嫌我失态还安慰与我。不管是相识时间的早晚还是别的,怎么说也是我与你们的交情要比三哥要好吧,你如今倒与我生分了!” “自然不是。不似一般女子拘谨,倒是很有江湖儿女的风范!性格爽朗干脆,说话也是利索不拐弯抹角,倒真的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宁扶苏见姜采薇改了称呼,也不再逗她。二人先聊着些琐事,便说道了那日在渡口分别时的情景。 “你那日分别之时究竟与云霄说了什么,为何云霄要用那样的眼光瞧着我?”回想起当日离别之际,宁扶苏附在洛云霄耳边悄言了几句,事后洛云霄便似乎颇为惊讶的看着自己,如今想来也不知宁扶苏究竟和她说了什么,正好趁着今日问问宁扶苏。 “哦——那件事啊,你确定要我告诉你?”宁扶苏似笑非笑,似虑非虑的看着姜采薇道。 “倘若不便,那边算了。”听见宁扶苏这么说,姜采薇愈发觉得其中有蹊跷,但也不好直接追问,只得如此一说。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可否?倘若这个问题你回答了,那么你的回答就会使你所问问题的答案。”宁扶苏一改笑靥,一本正经地道。 姜采薇见状,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原本是想问出自己所想,怎的最后反而将自己给套了进去?如今可算是骑虎难下,若不顺势而下反而倒显得自己有事隐瞒。因此,姜采薇淡然一笑,道:“洗耳恭听便是!” 宁扶苏略略向前探了探身子,在姜采薇耳边轻声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受伤之时从哪得来了五灵庄独门止血丸来止血!”这是一个肯定的问句,宁扶苏不是在询问,她是在质问姜采薇! 她需要姜采薇给她一个合理的答案,让她知道为何只有齐王殿下才会配置的独门止血丸,姜采薇为何会服用! 她需要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温良无害的谦谦君子究竟是否与自己兄长的失踪有关联!甚至,她想知道父亲的遇害是否与当夜秘访的秦晋远和另有乾坤的姜采薇有关系! 姜采薇心中犹如莲花败落一般靡然,原来终究还是没有瞒住沈家兄妹。宁扶苏能够知道此事,必然是神延信为自己疗伤之时发现蹊跷。 当日若不是玄乾让自己服下齐王殿下事先给玄乾防身所用的止血丸,恐怕自己早已命丧薄华剑下,更何来今日与宁扶苏对坐茗茶的情景? 蝴蝶谷与齐王殿下一事绝对不能泄露,否则就不只是泄露齐王殿下踪迹和解释不清带走齐王殿下这件事了。蝴蝶谷,那里藏着属于她的秘密,谁也不能触碰! 思虑片刻,姜采薇在想如何回答宁扶苏的质问,在思如何圆过这意见自惹嫌疑的事。 宁扶苏也不催促,只是看着姜采薇。此刻她的心中更多的是希望能够从姜采薇的口中得知齐王殿下的下落,究竟他是生是死,此刻究竟在何处?初相识,她是邋遢俏皮的小乞儿,他是清冷决然的世家公子;她出手相助,他得以脱困;她狡黠留名,他登门拜访。 再相见,她是五灵庄独然娇小姐,他是代父贺寿好贤侄;她直言不讳,他略有隐晦;她丧父失兄,他尴尬安慰。 若不是命运捉弄,那便是宿命不由,虽无风月之情,但有相交知心。可如今,姜采薇欠她一个解释,欠她一个缘由,欠她一个事实。 “你是百口莫辩,还是有苦难言?是自知难辩,还是另有苦衷?”见姜采薇久久不言,宁扶苏忍不住出声问道。 姜采薇脑中想过很多解释,但都不足以让宁扶苏消除疑虑。她依然需要继续谎言还是告知宁扶苏真相? 假若真相必定伤人,何必以真面目示人?还是真相未必伤人,欺骗才是最终祸根? “扶苏。”良久,姜采薇终于开口,宁扶苏不由的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我不是有心瞒你,我确实认识延庭。” 有很多事,你可以隐瞒很久,久得你会渐渐忘记它原本是怎样的模样;而有的事,你无法隐瞒,因为你面对的是你不想欺骗的人。假如有一天,让你去选择,你是会选择永远不说出口,还是早日揭穿? 或许这两种选择都不是好的归宿,因为最终没有人能掌握你的命运。生死由天定,历程由我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加护 那女子看上去约摸十**岁的年纪,容貌只算得上清秀,并非倾城绝色,却胜在淡然出尘的气韵。 一头青丝随意地挽在脑后,未多做任何点缀。身上并未同宫中其他女子一般穿着齐胸或是交领,而是穿了一身浅鹅色广袖直裾。微风过处,衣袂翩跹,只如误入凡尘的仙子。 如今正是阳春三月,春风和煦,最是冷热适宜的时节。可那女子却撑着把遮阳油纸伞,空无一物的伞面上,被人用朱笔斜斜地勾了枝桃花。 桃之夭夭,更显得那伞下之人温润尔雅,魏晋风流。 虽是特立独行地撑了把伞,可那女子肤若凝脂,面上不见丝毫血色,一身的病态与柔弱。配着那伞,倒也不会让人有何违和之感,而是让人不由得想起了话本子中那一个个多情的女鬼。 若说见了姜采薇的人都会惊叹她气质超绝的话,那这眼前的女子通身的气派便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看着眼前出水芙蓉一般的女子,姜采薇突然想起了慧洪诗中那句“下来闲处从容立,疑是蟾宫谪降仙” 姜采薇在下一盘棋。 棋局上,黑子已经穷途末路,白子亦损兵折将。 姜采薇拈起一颗黑子,笑着问坐在对面的如意:“皇儿,你觉得为父这一子该怎么下。” 如意认真的看了一会,笑着答道:“孩儿不知。” 姜采薇将棋子放回檀木坛中,伸手摸摸他的头:“朕这一生从未输过一局棋,哪怕对手是萧迩也一样。可今日朕想输一局,如意,这一局朕输与你可好?” “谢父皇。”如意想也没想高兴地回答。 姜采薇叹了口气,这孩子心肠如此率真,将来姜采薇要是不在了,他该怎么办。正想着姜采薇突然呕出了一口血,一旁的如意立刻扶住姜采薇,着急的喊太医。姜采薇用袖子拭去嘴角的血迹,摆摆手,想说不碍事,可还没等张口,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姜采薇想,姜采薇这是要死了吧,想到这儿,姜采薇心里竟然有一丝庆幸:死了也好,死了就能见到她了。 可姜采薇并没有死,醒来的时候,姜采薇正躺在宣事殿的榻上,榻边跪了一地的暗暗啜泣的宫人,姜采薇明白,他们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哀号。 姜采薇费力的坐起身,发现那些宫人身后还站着无数的人,那些站着的人,面上无哀痛亦无悲伤,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一脸平静地盯着姜采薇。姜采薇不知道他们为何要那般看姜采薇,姜采薇是刘季,这大汉朝的皇帝。姜采薇刚想起身教训他们,却发现他们并不是人,而是一群漂浮在空中的幻影。姜采薇下意识的抓住皇后的手想呼救,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一直伏在榻边的皇后感觉到姜采薇的力量,立刻回握住姜采薇的手,抬起那双被**与权力侵蚀的眼睛,阴鸷地望着姜采薇轻声道:“陛下想让哪位皇子继承大统?” 姜采薇一愣,沉浸在皇后双手温暖中的心立刻跌至谷底,那些本已走近的影子又倏地一下飘远了,姜采薇对皇后道,“盈儿吧,姜采薇们的盈儿。” 姜采薇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一旁侍奉的执笔太监听了姜采薇的话后赶紧打开一卷帛开始挥墨。皇后看了一眼执笔太监满意的点点头,向姜采薇行礼致谢。 姜采薇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拘礼。这皇位本就是姜采薇欠她的,她为姜采薇吃了太多的苦,这大半生操持,就让姜采薇用传位给盈儿的方式来弥补她吧。哪怕姜采薇知道天性纯厚的盈儿并不适合这个帝位,但他有位好母亲。 姜采薇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生命已至终点还要这假惺惺的情谊做什么?姜采薇躺在榻上刚闭上眼睛,耳边突然想起无数个声音在叫姜采薇的名字:“刘季,季哥,沛公,汉中王……”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姜采薇惊得一身冷汗,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些飘远的影子又回来了,依旧嘲讽地望着姜采薇。 看着他们的目光,姜采薇有些莫名的胆寒,姜采薇扶着床榻站起来想唤两个宫人,可喉咙又不能发出声音了。 姜采薇定了定神想和他们谈判,却无意中看清了他们的脸,为首的那人竟是萧迩,身后还站着小东子……许许多多因姜采薇而死的人,他们喊着姜采薇的名字在殿中肆意飘荡。 姜采薇奋力的站起身向他们走去,姜采薇并非被他们吓得失了心智,而是要在他们之中寻找一个人,哪怕他们杀了姜采薇,姜采薇也要去寻那人。可姜采薇走近了才发现,纷乱错杂的幻影中并没有那双让姜采薇铭记一生的眸子。 他们也似乎发现了姜采薇的失望,那一声声或怨怼,或凄凉,或愤恨的呼唤,此刻全都化为了对姜采薇的痴心妄想的嘲笑。姜采薇明白,在他们眼中,姜采薇永远都是沛县的无名小卒。而那双眸子的主人从一开始就份位尊荣,高高在上。 在他们的嘲笑声中,姜采薇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哭泣因喉咙发不出声音而变成无助的呜咽,姜采薇想,姜采薇永远也不可能见到她了吧。 姜采薇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十八年前。 始皇十年,姜采薇与玉洁一齐离开沛县没想到竟会在浙江边遇上了皇帝东巡的队伍,姜采薇与玉洁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望着那一辆辆豪华的舆辇,姜采薇心中一震,暴秦当政,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更有大泽起义揭竿而起反抗暴秦,但是始皇暴虐,动辄杖毙无辜之人。此人竟如此大胆,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中对着秦皇的仪仗队说出此番言语,当真是目中无人,狂妄到了极点。 姜采薇转过身,看到人群中一个年至弱冠,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带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望着姜采薇,想必这人便是说出那狂妄之言的人了,看他的装扮定是哪个王侯贵胄家的公子吧,锦冠华服,又有美人作陪。 姜采薇看着偎在他身侧眉眼姣好的女子微微一笑,看那姑娘年纪不过刚刚及笄,却已生的如此之美,即便身着男装,明眼人也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到底是贵家公子,还以为那姑娘伪装得天衣无缝呢。 那姑娘听到他“彼可取而代也”的言论后,伸出掩在袖中的葇薏轻轻的拉了拉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他低头冲那女子一笑,眼中满是宠溺与关怀。 姜采薇走上前向他行了一礼介绍自己:“沛县刘季。” 那人看了姜采薇一眼,伏在那女子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那女子乖巧的点点头,带着身后小厮离开了,他目送着那女子纤弱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后,才回头向姜采薇回礼道:“下相人士,项籍,字羽。” 姜采薇与他面对面站着相视一笑,任阳光将身影拉得越来来越长。当时的姜采薇们并不知道,今日的有缘人会成为来日的对手,甚至于反目成仇,命运作人如此,不得不让人感慨造化无情。 再见萧迩已是四年之后,姜采薇于封邑起义失败,无奈之下姜采薇只得去往韩城向他借兵。 那日姜采薇带着一群沛县的兄弟坐在萧迩军营外等着收兵的萧迩。多日披星戴月的行军已将姜采薇们折磨得疲惫不堪,姜采薇竟然靠在玉洁身侧睡着了。朦胧之中姜采薇恍惚间听见一个女子在唱歌:“青青子衿,悠悠姜采薇心。姜采薇若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姜采薇思,姜采薇若不往……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姜采薇闭着眼睛问玉洁是谁在唱歌,他没有回答,而是提醒姜采薇:“季哥,萧迩鸣金收兵了。” 姜采薇扶着配剑站起来,在午后的灿烂的阳光中姜采薇见到了阔别四年的萧迩。 彼时姜采薇已年逾不惑,头上已有华发生出,而他却依旧风光如初。四年的光阴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倒给他添了几分霸气与威严。 逆光中姜采薇看到他的脸被阳光雕刻得棱角分明,如同宗堂中威武的雕塑。姜采薇明白,他已不是四年前浙江边的那个骄傲鲁莽的少年,而是威震天下的义军首领,起兵四年已拥有半壁江山,当真是应了当年那句“彼可取而代也”。 姜采薇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上前给他行了个礼,还未等姜采薇张口道明来此的目的,梦中听到的歌声便又响了起来。 萧迩看了姜采薇一眼,随即将手中的缰绳扔给身后的执戟郎,径直向歌声的方向奔了过去。 姜采薇站在原地尴尬的不知所措,以为这是他给姜采薇的下马威。正当姜采薇暗自揣度时,一双手将姜采薇扶了起来,抬眼间姜采薇撞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那眸子的主人身着银灰铠甲,身披一袭朱红披风,胸前的护心上雕的是祥云饕餮纹,看样子此人在军中的地位仅仅次于萧迩,可不知为何,这人的眉眼有种莫名的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姜采薇刚想张口,他却抢先说道:“姜采薇家将军就是这般小孩子脾气,沛公不必在意。” 姜采薇一时语结,想不到名震天下的西楚霸王竟心性如赤子。 他见姜采薇不答话,便介绍起自己:“在下,下相人氏,小东子。”姜采薇忙作一揖说了自己的名讳。他扶起姜采薇说:“你不必如此拘礼,阿羽最厌恶这些礼数之事。” 姜采薇想到刚刚对萧迩所行之礼,一下子慌了手脚忙问:“将军刚刚是在怪姜采薇吗。” 他摇头宽慰姜采薇:“沛公多虑,他不过是在担忧歌唱那人的身体罢了,故才怠慢了足下。” 姜采薇眼神一黯,刚刚那歌声宛若天籁,想必那唱歌的女子亦是天人之姿,只是那般美好的女子永远都只会属于强者,而我不过一黔首尔。 姜采薇叹了口气对小东子说:“在下今日来此是想求……” “你求他做什么不重要。”他打断姜采薇的话,“重要的是,不论是什么请求他都会答应的。” “为何?” 他笑着拍拍姜采薇的肩只留下一句:“只因他今日高兴。”便走进了军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女红 清雅的院落,错落盘枝的魁梧苍虬在其中显得有些突兀。 当年来到秦府之时,这棵老树就已经在这里了,它在秦府的时间比姜采薇要久的多,它见证了秦府的一切,见证了真正的姜采薇是如何变离开这里见证了自己这个冒牌货又是如何鹊占鸠巢。 偶尔一阵风过,还会有几片残留在枝梢的枯叶随着风、打着卷儿飘落在姜采薇和宁扶苏相对而坐的石桌之上。 宁扶苏能感觉到自己在微微发抖,忍不住我进了双拳,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站起来朝姜采薇质问和责怪。 齐王殿下,她的四哥,从小深居简出,多年前便已经搬离到五灵庄的附属别院之中,连他们兄妹都很少能见他。而眼前这个人,并非五灵庄之人,而是远在洛阳的秦府三公子,却说自己认识齐王殿下! 是齐王殿下啊!是那个大家都以为被蓝火教的人劫走的齐王殿下啊!是离奇失踪、遍寻无果的齐王殿下啊! “你可知道他是我四哥,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秦伯父夜访五灵庄,你们说我多疑,薄华武功高强,你们说我胡乱猜测。现在呢?一直沉默不语,假装不识的你,秦三公子,却跟我说你认识我四哥!”宁扶苏,克制住波动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冷静地道:“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 “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信。但是前提是你都不能将今日我所说的话告诉别人,你若能做到,我便知无不言。你若不能,那便随你所想。”姜采薇冷静地道,语气不愠不火。 “到如今你还和我谈条件,倘若我将秦伯父叫来,看你又该如何圆场。”宁扶苏没想到姜采薇会和她讨价还价,心中更加怀疑其与齐王殿下的失踪有关联。 “你若不答应,就算你请来爹也无用,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和延庭是如何皆结识的。”姜采薇依旧不紧不慢地道。 宁扶苏如今也算对姜采薇的性子有些了解,知道若是不从了姜采薇的条件,只怕是不会得知其中缘由了,因此只得道:“我答应便是,你说吧。” 姜采薇不急着开口,倒是示意宁扶苏品茶。宁扶苏见他那般神色,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只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重重地将杯子放回石桌上。“故事有些长,你还是喝点茶取取暖,可别摔坏了杯子。”姜采薇此事却还有心情和宁扶苏调侃。 “你还记得你四哥是几年前搬离五灵庄的吗?”为宁扶苏续上一杯茶水,姜采薇道。 “大概七八年了吧。”宁扶苏想了想道。 “我与他相识也是他离开五灵庄之后的事情了。”姜采薇微仰着头,似乎在回忆当年情景。 “你如今也知道我自幼体弱,之前一直随天山道人身边修身养性,后来才回到秦府。当年被蓝火教追杀之际坠入冰湖,好不容易有些恢复的身子又旧病复发。爹虽然一直在替我寻找治病方法,也曾找过沈老庄主帮忙。沈老庄主一直以来都在替我的病情费神,每隔三五月便会派人给爹捎来一些药材。可以说,是沈老庄主一直在帮助我调理身子,否则我也活不到今日,只不过一直都是爹和沈老庄主在联系,我倒是只见过沈老庄主几次而已。”姜采薇道。 “后来呢?”宁扶苏忍不住问道。 “我记得是七八年前,那时候我才刚回秦府两年,中间有一次因为受了风寒发热,所以连带着旧病复发。那时候的身子远不如现在这般自如,爹见我病情愈发严重就飞鸽传书给沈老庄主。沈老庄主回信他要送延庭到别院,让爹带着我直接去别院。” “所以你是那时见到我四哥的?” “不错,到了别院之后,沈老庄主已经安顿好延庭了。那几日我便留在别院治病,所以才跟延庭结实,那时他也不过是名风华少年而已。” “之后你们一直保持联系?”宁扶苏问道。 “也不是,那次之后我与他并无经常联系,只不过去别院的时候见过几回。沈老庄主因为顾及到我的病情一事泄露于外,因此每次我的病情有大波动需要他亲自问诊的时候都是在别院的,所以上次贺寿确实是我第一次踏足五灵庄,我并没有骗你!那止血丸也是延庭前段时间托沈老庄主给我带来,说是行走江湖以备不时之需。你还记得你们五灵庄原先的管家离奇死亡之后,沈老庄主和你大哥曾来过秦府吗?这药丸便是那一次沈老庄主交给父亲转交给我的,那次我不在府中,甚至都没见到沈老庄主和你大哥。”姜采薇一一道来,也道出止血丸的来历。 宁扶苏听完姜采薇的话,也知道了止血丸的来历,可是还是心存希望,指望着姜采薇能告诉自己关于齐王殿下的下落。 “可是你之前从未提起过你认识四哥,与爹见面时也似乎是初次见面的神情。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宁扶苏继续追问心中不解。自从父亲出事之后,四哥也下落不明,如今又出现这种疑点,怎能不教她追问到底?“你也知道天山道人是被蓝火教追杀,而我当年也是受到牵连才会受伤。关于蓝火教这段江湖往事,大家都不愿再提,更何况秦府有个病秧子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一点,五灵庄和秦府是同病相怜,你应该能够理解才是!” 秦府的姜采薇自幼体弱多病,机缘巧合之下被奇人天山道人收于身边,一直在天山调养身体,经过蓝火教追杀的变故之后,病情加重,反复难愈。 五灵庄的齐王殿下出生便多疾,原本便是沈烈鸣心中愧疚之心病,只能借助木轮椅方能行动,端的是废人一个,养病于别院之中,远离于五灵庄外。他们二人是同病相怜,是心有戚戚,是身世相仿,是互为病友。 宁扶苏自然也是想到了如此种种,心中虽不是很清楚爹和娘为何相敬如宾多年,而娘对待父亲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一个忙于事务,一个专心礼佛。而四哥一身病疾的来源,也从无人和她提起,只是一再叮嘱莫要在父母面前问起。 宁扶苏只知道从自己记事开始,四哥还是可以走动的,等自己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才因为病情恶化不能行走。哪一日,大哥带来了找工匠做的木轮椅,三个看到之后气冲冲的朝着那木轮椅踢了一脚,嘴上说着“我弟弟不是废人!”还记得当时爹、大哥和二哥的脸色都不好看,都齐齐看向四哥,不知道他是否会避忌此物。可四哥只是淡然的扶着桌子走到木轮椅跟前,伸手摸了摸说“此物做的倒也别致,这工匠手艺还不错!”他的脸上没有异样,就好似在欣赏一件物件而已,并没有因为从此只能坐在这轮椅之上而感到不甘和痛苦。事后,宁扶苏曾问过四哥为何如此淡然的接受这个事实,四哥告诉自己:腿不能行无碍,心不能止于死水! 当年自己年纪尚小,还不能理解四哥的话有什么深意。后来渐渐长大,也明白了四哥的出世绝然和自在方心! 如今,她听得姜采薇这般话,更教她回想起自小到大,齐王殿下教他识字读书,也从不逼着自己做不喜欢的女工等女儿家事宜。爹是武林泰斗,也不过是粗汉一个,其他三个哥哥也都是各自为事,并不与自己嬉戏太多,也就是三哥与自己亲近些。而自己的娘亲更是一心礼佛,也不是如常人慈母般呵护关爱。算起来,倒是只有四哥陪伴自己的时间最多,可惜自从四哥搬到远离五灵庄的别院之后,他们二人便很少见面。 姜采薇见宁扶苏不再言语,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也知道她是在想着齐王殿下一事。虽然自己刚才一番话半真半假,但是迫于无奈如今当真是不能告诉她齐王殿下的下落。 若道出齐王殿下的下落,便免不了他们见面,到时候沈烈鸣遇害的事便再也瞒不了延庭。更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便会暴露蝴蝶谷的秘密和行踪,所带来的后果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是颜落回带走了齐王殿下,而齐王殿下也没有性命之忧,如此便这样引导舆论,将错就错便好,切莫再出什么乱子打乱了计划,那边是让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我如今真是不知延庭的下落,之前不提及认识他一事不过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再说我没有劫走他的动机啊!这几日爹和大哥他们也一直在和延信商量这段时间寻找延庭下落的事情,倘若再没有消息,只怕是颜落回已经带延庭回到大漠蓝火教的总部了!我原本就打算过段时间带云霄到大漠去寻火鳞蛇做药引,正好借此机会掩人耳目我们一行一同沿着通西域的商路打听,或许还能有消息。毕竟颜落回那样一个让人见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人带着一个不能行走、坐着轮椅的年轻公子,要想一点也不泄露行迹也是不可能的。”姜采薇说出心中所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缘尽 姜采薇原本就打算过几日带着洛云霄再回一次蝴蝶谷,让沈延庭将洛云霄体内的金针取出,如此洛云霄便可以恢复功力,也不再受棋林的控制。 当日帮棋林给洛云霄施针之人,他与沈延庭心中都很清楚。棋林以为沈烈鸣死后这世上再无人能够破解这金针之术,可是没想到神秘避世的沈延庭竟然与姜采薇早已相识,而此刻沈延庭正是被姜采薇安排在蝴蝶谷之中! “你若真有此心,也不枉你与四哥相识一场。爹的事情,我想着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就你这身手,连薄华都打不过,哪是我爹的对手!”宁扶苏听了姜采薇的一番话和计划之后,心中也觉得甚有道理。再加上姜采薇主动提出带自己一同前往大漠打探沈延庭的下落,也不再怀疑。因此说话间语气也轻松和柔和了许多,不似刚才的急切和质问。 “是是是,沈伯父是和我爹齐名的江湖泰斗,我这小小虾米怎么可能是蛟龙的对手呢!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云霄的话是不错的: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我相信延庭目前一定只是受制于人,但是还没有生命危险!只要我们早日上路,必定能打听到消息一二!” “那我们即刻出发可好?”宁扶苏迫不及待,寻兄心切。 姜采薇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我说姑奶奶,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晚晚一样没耐心了?我倒是想早日出发,你看看你家三哥允不允我重伤初愈便长途跋涉的跑到大漠去!” 其是姜采薇心中也想早日出发,只不过洛云霄体内金针未除,再加上自己和师父还有些事没有落定,倘若便草草离开、匆匆行事,必定会招致师父和秦晋远的怀疑。更不用说自己走后,万一蝴蝶谷再出了意外,那更是糟糕!话说回来,自己目前的情况,非要赶路去大漠也是有些牵强,最快也得再过个五六日才能行走自如。 远行在即,更是要准备许多行囊物件,也要花费一二日去准备和打点。此次前往大漠,还不知有何境遇,一切还是准备齐全为好! 宁扶苏听了姜采薇的取笑也不恼,也为自己的心直口快感到不好意思:“也对,我都忘了你的伤了。是我心急了,要是被三哥知道我怂恿你这般,必定要训斥我了!” 姜采薇笑笑,又道:“如今,你的问题我已经全全回答。那我问你的问题,你是否也能给我一个答案呢?” “问题?什么问题?”经过一番关于姜采薇如何与沈延庭结识以及出发大漠的谈论之后,宁扶苏早已将一开始姜采薇问的事情忘了个光。如今听姜采薇又提起这事,倒是一时没想起来所问问题究竟是什么了。 姜采薇忍不住丢了个白眼给她,心中暗暗好笑:这宁扶苏一会儿是精灵古怪的小乞丐,一会儿是落落大方的大家小姐,刚才还是咄咄逼问的模样,这会儿倒又开始迷糊起来。 姜采薇心思太重,又为人谨慎,所以平日里很少与人亲近,也不过是面上寒暄而已。所以难得遇见宁扶苏这样的豁达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又爽朗率直,自然觉得颇为欣赏。宁扶苏和苏晚晚的不同之处在于,苏晚晚是嘴比脑快,压根就是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毫无心机。只不过因为她的来历和身世,姜采薇虽然知道她并无恶意,也没有做什么伤人之事,但总是少不了顾忌她背后之刃,以及派她这样一个不合格的探子来此的目的! 但是宁扶苏不同,她出身于武林世家,精通易容之术。她虽然性格率直,但却不天真,有勇有谋,是个英姿飒爽的江湖儿女!姜采薇与洛云霄的结识是因为需要与被需要,而如今对宁扶苏则是由衷的觉得欣赏。 “你说什么问题?我一早便问你那日五灵庄渡头你究竟与云霄说了什么?”姜采薇提醒道。 宁扶苏想起来了,可又不知该如何说,只得灿笑着说:“我说了你可别瞒我,你骗得了别人可瞒不住我的眼睛。” 姜采薇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一动,隐约有些知道宁扶苏要说什么了。想想也是,这事早晚瞒不住,更何况是她宁扶苏呢! “其实这也应该不算是秘密了吧,既然我爹给你看过病,那他是一定知道的。我三哥嘛,如今肯定也是知晓的。我就更不用说了,第一次在林中相见确实是没发现,后来在五灵庄的接触中已经发现端倪,那夜在四哥的房间内我原本以为你与云霄是月下鸳鸯一对儿,可后来我们一路返回时离得近,我才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离谱可笑。”宁扶苏洋洋得意地道,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这是怎么了,说话竟这般语气!你想说什么便说是了。”虽然心中已经猜到宁扶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之一,不过姜采薇自己也清楚这个秘密如今也瞒不了多久了,至少在如今这几人中是瞒不久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瞒,但是既然你们秦府的人都不说,我自然也懒得揭穿,毕竟这是你们的家事。只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一个女子要女扮男装这么多年呢?” 果然不出所料,宁扶苏还是看出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女扮男装,该如何圆谎为何假凤虚凰?刚刚才将沈延庭一事圆了过去,如今又要解释这件事情。姜采薇没想到宁扶苏今日造访竟是会让自己如此伤神! “这,其实我倒是想知道你是如何发现这件事的?”能够隐瞒众人这么多年而不露出破绽,成功之处不仅是外貌上的完美易装,更是从言行举止和神态的深入模仿。自己除了让相貌略加易容变得不那么女子般的娇柔,更是长年学习和适应男子的走路形态和说话语气诸如此类。所以姜采薇倒是想知道宁扶苏如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接触中发现这件事。 “你的确扮得十分成功,但是有一处你露出了尾巴。”宁扶苏说这话,更是鸣鸣自得,似乎很是觉得自己能够发现此事十分了得。 “哦?你倒说说看。” “你在略施易容自己的五官的时候用的膏药是五灵庄独门的易容泥。这种易容泥呢,方便、便携而且能够不着痕迹的让你将自己易容。不过它的调制需要放一种特殊的花,这种话没有名字,只有五灵庄的药园才有。这易容泥之中自然是有这世间独有奇花的独特气味啦。”宁扶苏说起自己擅长的易容术自然是十分自得。 “这易容泥有花香味?我怎么从来都没闻出来!”用了这么久的东西,自己倒是真没有注意到还有香味。 “你自然是不知道,一来是你用的不多,二来这花香异常清淡,若是不知道此花或者没有闻过此花香的人,根本不知道他闻到极其微弱的香味是什么,顶多也只是以为是衣物的熏香或者身上佩戴的香囊所发出的香味罢了。”宁扶苏道出其中奥妙,这也是五灵庄的易容泥的精妙之处。 “所以那天晚上我们三人共处一室,同归之时,你便闻得出那香味了?”想来是寿席之上太过熙攘,再加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哪里能够识别这极其微弱的香味。也只有在那次寒冬之夜的沈延庭的旧居内,没有其他的气味干扰,才会被宁扶苏察觉。 “那当然,我的鼻子可是灵得很,爹总是说我不仅是馋猫还是灵狗。”说起沈烈鸣,宁扶苏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姜采薇见状,连忙岔开话题道:“你那日与云霄所说的便是告诉了她我易容乔装之事?” “没有。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女扮男装,但我想既然你们秦府的人这么多年都不戳穿,都称你为公子,我想你总该是有你的难处和苦衷吧。所以也没有贸贸然告诉他人这件事,那日我可没有告诉云霄此事。我跟她说的是让她不要对你动心,你是一个女子,倘若她对你动了真心,那岂不是个笑话了?所以才才出言提醒她。”宁扶苏自从那夜发现姜采薇是个女子之后,再加上瞧见洛云霄与姜采薇相对而立似乎曾动人而泣,心中想着要掐断这荒谬的情苗,这才离别之际忍不住好意提醒。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们说了什么呢。”姜采薇笑笑,却见宁扶苏依旧瞧着自己,又道:“你这般瞧着我作甚?” “你这样女扮男装这么多年,难道当年秦夫人剩下的不是儿子是个女儿?就算是女儿又怎的了,何必如此乔装呢?”宁扶苏虽然没有对他人提起此事,但是内心掩不住好奇。为何这秦氏夫妇非要让自己的女儿扮作男子,而且是从小到大都是女扮男装呢? “秦夫人当年产下的当然是个儿子,自然是三公子姜采薇。只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姜采薇,是真正的姜采薇呢?”姜采薇神秘一笑,再看宁扶苏已经是愣在那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孝女 宁扶苏敛起笑意,怔怔的看着眼前之人,半晌才吃吃开口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的什么你听的很清楚,是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怀疑什么呢?”姜采薇心中思量几番,知道如果今日不给宁扶苏一个合理的解释,女扮男装这件事终究是她心中一块梗刺,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与其让宁扶苏有朝一日不慎说出口或者有其他的猜测,倒不如今日自己给她一个答案。 “你,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姜采薇?”宁扶苏慌的连话都说不连续,又不敢大声言语,只得压着声音道。 “当然不是,否则我也不用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了。易容虽易,乔装不难,但是这一乔装易容就是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姜采薇知道自己这句话无异于给宁扶苏当头一棒,任是宁扶苏如何聪敏想必也不敢朝着这个方向猜测吧,毕竟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怀疑姜采薇的身份,秦府上下更不曾提起这件事情。宁扶苏想必也只会以为姜采薇原本就是个女子,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女扮男装而已。 宁扶苏不自觉的朝后面缩了缩身子,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你是谁?” 瞧着她的神色和举止,姜采薇不禁莞尔一笑:“你这是作何?我虽然不是姜采薇,但亦不是什么恶人,你躲什么!” 姜采薇暗忖:看来这宁扶苏是将我当成奉剑楼或者蓝火教的奸细之类的了,还以为是他们派人假冒姜采薇呢! “我说我不是姜采薇,我的意思是我不是秦夫人当年产下的那个姜采薇。但是我还是林中与你相识、五灵庄前去贺寿的姜采薇!” “好吧,你还是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宁扶苏实在是理不清楚其中的逻辑了。 “你应该知道当年姜采薇是与天山道人的孙女一同坠崖的,后来秦府的人找到了大难不死、身受重伤的姜采薇,将他带回了秦府。然而事实确是,姜采薇当时已经早殒,而幸而得救的其实是天山道人的孙女,也就是我!” 姜采薇觉得今日的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在宁扶苏面前说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来遮盖一个又一个的事实。欺骗了她关于自己如何与沈延庭结识的过程,隐瞒了自己一手安排的蝴蝶谷的秘密,绝口不提自己与沈烈鸣过往交情,如今更是为了圆谎,谎称自己的身份是天山老人的孙女! 姜采薇,你的一生便是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堆砌而成,所以你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那为何你又变成了姜采薇?秦府大可以把你救回来之后,让你留在秦府,为什么要让你假冒姜采薇?”宁扶苏虽然是万分惊讶,但理智尚清,一言便道出姜采薇话中的可疑之处。 “你忘了姜采薇和我之所以会掉落悬崖就是因为蓝火教在杀了我爷爷之后为了斩草除根才会追杀我们的,那时候蓝火教根本不知道姜采薇的身份,他们要杀的是我。所以救回我之后我不能再以天山道人孙女的身份出现在世上,否则只会招来蓝火教的追杀和迫害。秦氏夫妇在思虑过后觉得可以让我作为姜采薇活在世上,一来是性别的告别能够瞒过蓝火教的打探,二来是他们夫妇丧子心痛也觉得我能够幸存代替他们儿子留在他们身边,也算是一种安慰之心了。” 姜采薇觉得自己是一个可耻的说谎家,编起一个又一个谎言可以面色如常、侃侃道来,好像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一般,宁扶苏愈是深信不疑,姜采薇愈觉得自己内心歉疚不已。宁扶苏如今总算是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也理解了这一出假凤虚凰的戏码是如何登场的了。 “原来如此,那这么说秦府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宁扶苏问道。 “秦氏夫妇自然是知道的,大哥也知道这件事情,因为当时带我回来的时候大哥是在场的。不过二哥并不知道此事,不知道我的女扮男装,也不知道我并不是他的三弟。而秦府上上下下的下人们也不知此事,毕竟知道的人越多,传出去的几率就越大。”如今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确实是如此,秦氏夫妇和大哥知晓内情,而二哥的性格想来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怪不得那日秦大哥让我大家都先离开,说是有话跟你说,原来就是谈这件事情啊。”想起那日秦毓景让大家都出去,说是有话跟姜采薇说,当时宁扶苏也是后来听苏晚晚和秦墨云提起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那时候她已经随沈延信先行离开了。 “不错,大哥担心是不是蓝火教指使薄华的,所以才让你们都出去,私下问我其中细节。”将错就错也好,省的日后还得费心解释到底那日秦毓景到底私下跟她说了什么。 “所以上次你说你去找颜落回还跟他交手了,你一定是听到他来中原的消息,想要给你爷爷报仇?”顺着姜采薇的谎言,宁扶苏的思路被引导着,也想起了之前的蛛丝马迹和种种细节,觉得似乎一下子就解释的通了。 “那次是我喝了些酒,所以才鲁莽行事,幸好没有出事,否则倒是辜负了义父义母和大哥的一番苦心了。”见宁扶苏似有疑惑,又补充道:“我来秦府之后被秦氏夫妇收为义女,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我叫爹娘已经习惯了。” 姜采薇这话倒是不假,当年自己还是郦澜青之时,来到秦府之后秦晋远夫妇收自己为义女不过这十年来一直都是以姜采薇的身份称呼他们为爹娘,连私下都很少称呼义父义母。 宁扶苏和姜采薇长谈甚久,宁扶苏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者说她认为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和姜采薇的身份,她同情姜采薇的遭遇,也答应替她保守这个秘密。 原本今日自己前来一是探望伤势,二是求证沈延庭和止血丸一事,没想到竟然意外得知这么多隐秘之事。宁扶苏见姜采薇对自己毫无隐瞒,知无不答,对自己甚为信任,心中也是领情不已。她又怎知道姜采薇是因为另有缘由才不得不用长篇大论和种种理由来为自己圆谎!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亦真亦假亦清尘,莫风莫雨莫道浑。 宁扶苏见姜采薇似乎咳嗽了一两声,这才想起他们还端坐在这冷院之中,连忙起身道:“我都忘了我们竟在这冷风中说了这么许久的话,你还是重伤初愈呢,赶紧回屋去吧。”说着话,宁扶苏便打算扶起姜采薇进屋。 “也好,跟你说了一会儿话,也有些累了,我还是先歇息片刻,早日恢复身子,也好早日启程去大漠。明日我便同爹和大哥商量这件事,你不如也休书一封给你大哥,看看他是什么意见和安排。毕竟在中原如果再没有消息,再这么坐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姜采薇站起来,同宁扶苏一起往屋子里走去。 听姜采薇提起沈延冲,宁扶苏的脸色倒是黯淡了不少。只见她淡淡地道:“我大哥如今正忙着五灵庄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宜呢。爹出事之后,他便只顾得上整日忙碌,娘又不管世事。大哥原本就与我们不大亲近,总是一副阴沉样,我和三哥、四哥的感情最为要好。如今四哥又下落不明,也就只能与三哥说道一二了。大哥现下继承了庄主之位,愈发的威严阴沉,寻找四哥之事倒是也算积极,只不过关于爹的事倒是不怎么见他提起。” 宁扶苏又道:“这次我们去大漠的计划我自然是一定会写信给他,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意见或是反对也好,我都一定要去的。希望三哥也能跟我们一起,毕竟长途跋涉再加上万一找到四哥,能够有个大夫在身边是最好不过的。二哥,他就是一个只知道痴于研究制毒、解毒的毒痴,其他事情概不关心。” 宁扶苏说起自家几个哥哥的性子,倒也是十分了解。二人说着话便进了屋,宁扶苏扶着姜采薇到床边。 姜采薇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与沈越沣的婚事怎么样了?那日只听沈老庄主宣布了此事,事后也没有来得及细说此事。原先到时没有听说你们两家要联姻,算起来倒是你的本家了。” “你们走后我便与大哥和娘说明了我的心意,原本这门亲事我就不知,也是那日听爹宣布才知晓的。如今父亲遇害,四哥生死未卜,我宁扶苏又谈何婚事!我已经表明决意,向沈家说明情况,为父守孝三年,取消了这门婚事。”宁扶苏坚定地道。 宁扶苏也是孝女一名,姜采薇见她如此决意,倒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不过如此看来她的姻缘倒是也颇为曲折,先是自幼与真正的姜采薇指腹为婚,可惜如今自己是姜采薇;再后来又被宣布与首富沈家联姻,却又遭逢变故。 家逢变故,命途多舛。宁扶苏,日后你若是知道了真相,只希望你不要将我想的太糟糕。宁扶苏道了别,带上门只留给姜采薇一抹决心满满的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忍耐 秦晋远引着姜采薇来到花园一处亭廊,曾经姜采薇就是在此处无意中看到秦雪初清秋散发作,曾经十年初长成的郦澜青也是在此处调侃萧迩。 如今,秦晋远——姜采薇的亲生父亲与自己的亲生骨肉站在此处。秦晋远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姜采薇先打破了这尴尬氛围。 “是有什么话要叮嘱我么?”此时,姜采薇没有称呼秦晋远为前辈或者伯父,只是如此一句如常般的话语,却让秦晋远瞬间觉得有些触动。 “我——你可知自己的身世?”秦晋远需要确定姜采薇是否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知道。”姜采薇轻声道。 “是她告诉你的?”秦晋远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秦炼雪。 “嗯。我来秦府时便已经知道了,我不过想回来看看,别无他意。”姜采薇初来秦府之时并没有多作他想,只是想来看看郦澜青身处危机是否需要帮忙,更是想回到这个只存在自己的回忆和梦萦的地方,看一看自己的父母,观一眼自己的手足。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今后你作如何打算?可愿意回来?”秦晋远听到姜采薇来时便已经知晓了自己是真正的秦雪初,却还一直没有相认和说破,恐怕也不是纯粹的为了相认才回来的。 “我并没有长留此处的打算,这段时间也见到了该见的人,见你们一切都安好,我也可放心走了。”从无归位之心,谈何长留之计? “你要走?”虽然多年未见,但是秦雪初一直是秦晋远心中的一块心病,如鲠在喉,如锥在脊。时隔多年,父子方才相认,可如今姜采薇却又说即将离去。他从何而来,归去何处? 秦晋远心中不舍,更是愧疚多年来未尽为父之责。 “原本便只是回来看看,如今正好大家都一同去大漠,我也随他们一道走一段,送他们过了沙漠我便会同他们道别。这些年我一直是游历四方,不喜沾惹这些纷杂事务。我不知道近段时间来发生的这些事情的背后真相如何,也不知这幕后之人所图为甚,我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介俗客,这些都与我无关,我还是姜采薇,也只能是姜采薇!” 姜采薇,永远都是姜采薇。他没有想过拿回被郦澜青拿走的一切,身份、地位、名誉,对姜采薇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在乎的不过是心有所寄,身有所栖。他不愿踏入这江湖的洪流,更不愿步上这武林的崎途。 他的归来是因为什么?是为了探望父母手足?是的。是为了想念出生故土?是的。是为了心有牵挂担忧?是的。 是谁?是那个女子,那个取而代之、易钗而弁的女子,曾经她叫郦澜青,而如今却成为了秦雪初!“知道留你不住,不可强求。见你如今长大成人,这般安好,我也是宽心不少。你若是真的不留下,不如离开之前和你娘道个别,这么多年她心中总是埋着这块心病,倘若她能见你安好,自然会精神许多,身体也会渐渐恢复。”秦夫人自从入冬以来身体日渐消瘦,虽然大夫们都说只是风寒小恙,多多休息调理便可无大碍,不过秦晋远心中清楚这不过是秦夫人心中多年来积压的抑郁之疾。这次沈延信也曾帮秦夫人把过脉,也只是说心宽为上、切勿多添愁思。 若是此时能够让她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并没有年幼早夭,而是活的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没有比这更有效果的灵丹妙药了!“我知道了,我会找个机会和娘道个别的。你们,也无须担心,我一切很好。”姜采薇依旧是轻言轻语,不露出任何情绪。 “那,罢了。我心中有数了,此次西行路途遥远,更何况你们这一行人之中有一介女流也有体弱多病之人,想必是会少不了费心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小心奉剑楼,他们一定会知道你们西行之事,必定会途生祸端。” 知悉莫若父,虽然秦晋远与他并没有多少年的父子相处,但是也能感受到姜采薇必定已经下定决心离开秦府。秦府,对于他而言恐怕日后只能是途径之处,留之而过的一处地方了吧! 原本秦晋远还想说清秋散一事,可是想到如今沈烈鸣已死,原本的唯一解毒之法已经再无。如此的话,再提起这件事反而会给自己招来麻烦、节外生枝,不提也罢。 “除此之外,你多多留心下澜青,她和你一样身中清秋散,加上这次受了重伤,她的病情不容乐观。延信曾经私下告诉过我,如果不出意外,日后好好调理,也不过是十年光载的余生了,这孩子生来命苦,这么多年来受了不少苦,心中一定憋着许多苦闷,所以才会让清秋散的毒性越来越强。倘若今后再有什么受伤或者意外,恐怕连十年的寿命都保不住。你这一路如果有机会,必定劝说劝说她,让她切莫偏执,有时候执念伤人。” 秦晋远原本是想自己找郦澜青劝解一二的,不过毕竟年龄和身份的鸿沟在此,平日里本就是有些生疏,这些话倒不好说出口了。如果是年纪相仿、同病相怜的姜采薇,可能反而会好一些。 秦晋远不愿再多束缚郦澜青,也是因为心中怜惜她命途多舛、身世可怜,因此对她结交洛云霄和带她进府一事也不加异议。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人生何其短暂,不如就让她由着心吧,谁又知道这苦命的孩子今后还有多少时日能够结交朋友和喝酒饮茶? “我知道,我跟她谈过,不过想来也没什么用。她总是藏着心思,叫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姑母——”姜采薇立即噤声,突然想起秦晋远应该是不知道秦炼雪与郦澜青的关系的,自己方才险些道出其中内情。 如果秦晋远知道了秦炼雪和郦澜青的关系,必定会怀疑近日来种种事宜是否和郦澜青有关。如此,必定会让郦澜青陷入是非之境、被疑之处。 “炼雪怎么了?”见姜采薇突然顿口,秦晋远问道。 “我是说姑母这些年待我很好,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但是还希望今后若是有一日你们兵戈相见,一定念在她是你亲妹以及救了我的情分上,不要太过逼她。”此番话也确实是姜采薇心中所想。 “我与她之间的过往,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上一辈的恩怨不提也罢,你不说这些话我也会记着她这一份情的。”抛开其他恩怨不谈,秦炼雪救了自己儿子这件事情,秦晋远确实是心存感激的。 “还有一事,你当年怎么会跑到大漠去?毓景是奉了我的命令去大漠寻找被蓝火教迫害的中原武林人士是否有生还或者家属遗落在外,又怎么就那么巧的遇到你了?”而那时候的你,是否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你救的人便是自己的亲大哥? “那确实是巧合,我从十六七岁便开始游历四方,那时我是去大漠游历的,没想到当时正好遇见一帮蓝火教的教徒在林中与一年轻公子打斗,那人便是大哥。蓝火教众人虽然武艺上不及大哥,不过却使了手段下了毒。我赶到的时候大哥已经中毒,便是那时候我替大哥解了毒,我自称姜采薇,而大哥道出身份之时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所救之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大哥。不过那时我并没有相认之心,再加上并非在中原,因此也没有多说。第二日我便与大哥道别,各自行路,直到这次我回洛阳、来到秦府。” 原来当年姜采薇与萧迩在西北大漠竟然还有这一段境遇,这世间上的事当真是多变难料、无巧不有! “你我父子缘浅,这十年来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如今你既不愿留下,我也不再多言。日后若是有什么难事,切记一定回来找我,我一定竭力做到!”十年间没有做到的事,没有付出的爱,倘若有机会,自然是倾其所有。是为了减轻内心内疚之情也好,补偿欠下的父子之情也罢,秦晋远只怕自己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原本是打算求得沈烈鸣的帮助为其解读,哪怕付出自己的毕生功力,谁能料到沈烈鸣竟然突遭横祸,惨遭送命! 如今,姜采薇即将离开秦府,再一次离开自己,秦晋远不禁感慨日后是否还有机会去补偿欠下的这份父爱? “你不必太过记在心中,这些年我也过得很好,并没有其他心思。你权当我出游在外,日后若是有机会再来洛阳,我再过来探望娘亲便是了。”如果说姜采薇一点都不留恋此处,丝毫没有对秦氏夫妇的挂念之情,那必定是不教人信服的。分别十年,乍然相见。骨肉分离,至今方能相聚。 然而因为凡尘种种,后事万般,比起留在秦府享受这突来的团聚想必,姜采薇更加向往蜉蝣于天地、自在于人间! “也罢。你,多加保重!”秦晋远重重的叹了口气,背对着姜采薇略略的挥了挥手,渐渐走远。 “孩儿不孝,忘爹娘成全!” 父母在,不远游。而自己只能祈求父母能够成全自己,放自己离开这是非之地,寻一方自己的乐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鸣翠 说来姜采薇在府中修养了好几日,一边有着沈延信的精湛医术,一边是秦晋远深厚的内力渡身,这几日过来后姜采薇已经并无大碍,行动自如。毕竟长年累月的内伤原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痊愈,能够恢复到如今的状态也是难得了。若不是沈延信恰巧在秦府,恐怕这次姜采薇性命堪忧。 因为再过几日恐怕就得启程前往大漠,因此姜采薇便打算尽早带洛云霄回到蝴蝶谷,让萧迩将她体内的金针取出。只有这样,洛云霄才能经得住这长途跋涉和一路颠簸。 再加上这一路上必定是前途凶险,若是洛云霄能够恢复武功,对此行也是大有帮助,起码对自己的安危十分有利。 心中早有打算,于是便在昨晚已经告诉洛云霄今日要去蝴蝶谷的打算。只不过有了上一次的单独离府又遭遇薄华的经历之后,这次如果再擅自行动,恐怕秦府众人必定会产生怀疑。于是姜采薇只得提前和秦毓景说起要陪洛云霄会秦楼月别院收拾些东西,原本秦毓景是想陪着她们一道,被姜采薇谢绝和敷衍了过去。 因为受伤的缘故,姜采薇这一次没有自己驾车,而是在街上雇了一名车夫。与其在秦府找人驾车可能会泄露行踪,还不如在街上找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陌生车夫。 “为何不再休息几日再过来?你的伤这般颠簸,可还受得住?”洛云霄担忧地道。“不碍事,延信不都说没有大碍,可以走动了嘛。再说,反正过几日也是要远行,不如先活动活动筋骨,这些日子在府中呆着着实叫人闷得慌。”姜采薇笑笑。 “差点连命都没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们今日又离府,倘若薄华再出现,那可如何是好?”洛云霄也担心薄华心中记恨,穷追不舍。 “你放心,薄华暂时没那么快知道我们出城的消息,鸣翠今日一早就被我打发到库房去给我们收拾远行要用的东西去了,有管家在旁看着呢,她脱不开身去传递消息的。” “那就好。这个鸣翠,难道你就一直打算这样留在府中?”既然已经知道这个鸣翠是假冒之人,上次更是走漏消息害的姜采薇差点命丧薄华剑下,如果再留她在身边,只怕是一枚危险的棋子! “我还在考虑,究竟是放弃这颗可能会让我们牵引出背后之人的棋子,还是就这么断了这条线索。” 的确,目前她所知道的薄华的棋子只有鸣翠一人,如果失去鸣翠这颗棋子,那么他们便是完全在暗处。 姜采薇想了片刻,眼见着快到了上山的小路之处,便道:“这事回头再说吧,我们到了,还得走一段路。”姜采薇和洛云霄下了马车,让那车夫在山下等候,两人便沿着上次的上山之路继续前行。 到了小寺庙门口,却见那日为他们开门的小沙弥在门外张望。姜采薇走上前,戒心突起地问道:“你怎的在外面?知道我们今日会来?” 那小沙弥挠挠头道:“是师父让我来门口等你们的,说你们一会就会到,怕你们在外面吹风,让我赶紧来开门。” 大门离镜尘和萧迩居住之地还有段距离,中间隔了一个长长的院子和走道,若是从门外敲门,还得好一会里面才听得见。想来是镜尘已经知道姜采薇重伤初愈,不宜在门外吹风,是以才早早的让这小沙弥在门口等候。小沙弥领着二人来到镜尘的住所,又送上了一壶热茶才离开。 镜尘还是上次离开时的样子,不过他见姜采薇憔悴苍白了许多,心中也是微微叹气,又道:“你的伤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为上。你应该知道你的身子经不住几次这样的重伤,老衲是出家之人不愿多问尘世之事,薛公子你自己要多多保重才是!” “多谢大师关心,我会多加小心的。江湖儿女,受伤不过是早晚难免之事,日后定会多加注意。”这些年来也难得镜尘照料这里的大小事宜,自己也只是一年来不了几次,姜采薇心中对镜尘也是满心感激和敬重。“大师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回来?”姜采薇倒是有些奇怪镜尘是如何得知她们今日会来。“你们快到的时候闷施主便在路上瞧见你们了,所以回来告知了我。”镜尘答道。 闷施主?这又是谁? 洛云霄心中疑惑朝着姜采薇看了看,姜采薇笑道:“大师说的是玄乾。他总是一副冷冷的模样,也不多言,这里的小和尚们都很怕他,说这人闷的紧,一点也没有意思,所以都偷偷的叫他‘闷施主’他们都比较喜欢萧迩。” 洛云霄一想到无回门第一高手玄乾竟然被别人这么称呼,一时没忍住便轻笑出声。 “洛施主这次前来看起来面色好了许多,我也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你们自去找你们要见的人吧。”镜尘也知道这两人今日有事,也没有再与二人闲聊。姜采薇与洛云霄告别镜尘,便直接来到萧迩居住的院落。 萧迩早早地便在院门口等着,见她们二人前来,便急着向前推了几步轮轴,关切地道:“你的伤可好了?” 姜采薇连忙扶着轮椅,将他推到院子的石桌前,口中说道:“已无大碍了,幸好你三哥在府上,有他在你还不放心吗?” “三哥在秦府?”萧迩一时倒没想到沈延信竟然会在秦府,不过心中倒是放心了许多,毕竟沈延信的医术他是清楚的,有他在的话姜采薇的伤应该没有大碍,否则今日也不会有余力来蝴蝶谷了。 “他和延青都在,我稍后再和你细说,你且先替云霄取了金针才是要紧的。”姜采薇知道今日时间紧迫,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耽误,便直接道明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 三人进了屋,萧迩又取出了之前的那个小箱子,从中取出需要用到的物件之后,道:“雪初,你去取一桶热水过来,再拿一条干净的汗巾过来。” 萧迩示意洛云霄躺在房间的一处小榻上,那里原本是为了照料有时病重的萧迩的小沙弥夜里歇息的地方。搭了脉,检查一番之后,道:“金针回位的不错,可以取针了,不过我需要洛姑娘先休息一下,我方能安心取针。” 等姜采薇取了这些东西之后,萧迩先是用蘸了热水的汗巾焐在洛云霄的后颈处,待冷却之后又换了两次方才开始用一块不知是什么的石头状物件在洛云霄的颈后慢慢移动。 姜采薇见洛云霄紧闭双目,似乎不是清醒状态,便问萧迩这是为何。萧迩相告是他用了些许药物让洛云霄先小睡一会,不然取针之痛怕是有些受不了。 金针术太过复杂其妙,姜采薇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迩又使了什么方法,只知道似乎过了许久之后萧迩才放下手中的工具,盖上了那个小箱子。 “如何?”姜采薇连忙道。 “已经取出来了。”说着便亮出了手中之物,之间三根金针赫然躺在萧迩的手心。 “是否有什么遗留下的病根?”姜采薇问道。’ “还好,这些年她一直在服药调理和保养,再加上一直都谨记不能使用内力,所以金针并没有太过移位。日后好好调理,是可以恢复的。至于她的武功,虽然过几日便可以恢复,但是切记不能操之过急,一个月内最好不要用武,至少不要激烈打斗。” 萧迩将大致的情况说与姜采薇,也告知了她日后洛云霄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又开了一副药方让姜采薇收好。姜采薇见萧迩似乎有些疲累,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又让你费心了,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还让你这么劳心劳力,这次这么费神为云霄取针,只怕又得休息好几日才能恢复精神了。” 姜采薇拿起多带过来的汗巾,替萧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想起过几日便要去大漠,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洛阳,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蝴蝶谷了。 想到此处,姜采薇道:“我们过几日便会去大漠一趟,我已经发现了火鳞蛇的踪迹,确定是在西北大漠。恐怕过几日便会启程,今日来也是与你道个别,怕是许久不能过来了。你,你照顾些身子,不要总是在院子里下棋,要是真的闷了让镜尘大师过来陪你对弈几局便是了。” 萧迩眼神一黯,轻声道:“你这一去,不知前路如何。你更是要照顾好自己,我给你的药可还有?临走的时候多带一些吧,清秋散发作之时好歹能应付一二。我没有本事能够替你解毒,只能给你这些药丸缓解毒性。不管此行你们能不能找到你要找的东西,记得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找到我要找的东西?萧迩,你是猜到了什么,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姜采薇有些不敢看萧迩的眼睛,只是低声道:“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地回来见你,一定!” 半蹲在地上,姜采薇不敢抬头看萧迩,生怕他看出自己眼神的流露和内心的异样。没有听到萧迩再说话,却感到一个温暖的手掌轻抚着自己的发丝。 “你自然是要安然无恙的归来,你若不回来,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寻到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灵位 “我一定会平安回来,一定!”这是秦雪初给自己的承诺,也是郦澜青给沈延庭的承诺! 洛云霄还在昏睡,郦澜青想去给郦行风和梅夕月夫妇上柱香,于是便让沈延庭也好好歇息一会,自己一个人前往祠堂。 镜尘原本正在禅房中打坐,只听见外面有些吵闹声。推开门,只见一个小沙弥急冲冲的朝着自己撞来。镜尘连忙伸出手稳住那小沙弥踉跄欲倒的身子,喝斥道:“做什么这般莽撞!” 那小沙弥神色慌张,结结巴巴地道:“师父!不,不好了!有个男的非要进来,我都说了这里不受香火,他还非要进来。我们拦他不住,他就使着轻功自己飞进来了。如今正在往里走,我正准备来通知师父,咱们要不要让闷施主出来拦住他啊?” 镜尘闻言大惊:不知是什么人竟然找到此处!来者必有蹊跷,更何况来人还身怀武功,必定是江湖中人!难道是今日薛公子与那洛姑娘前来之时,不小心走漏了行踪? 来不及细想,镜尘连忙吩咐那小沙弥道:“先不要去找玄施主,薛公子交代过,若有意外必定不许妄自惊动此处的几位客人,我先去前面看看,你先悄悄地区沈施主那里看看薛公子在不在。记住,只能告诉薛公子本人这件事,对其他人莫要多言。” 那小沙弥领了嘱咐连忙去找秦雪初了。这边镜尘也匆匆的赶到前院,也不知这不速之客究竟是谁! 待来到前院,镜尘见到一位中年男子,这人也未动武,只是站在院中,倒是周围围了七八个小沙弥,一个个拿着僧棍却又不敢上前。 镜尘提步上前,对那中年男子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为何要擅闯小寺,还请告知尊姓大名!“ 秦晋远看着这老僧,见他似乎并不是江湖中人,再看看这围在身边的小和尚们,更是不谙武功,只把自己当成了恶人般的神色。 秦晋远也不隐瞒,答道:“在下秦晋远,是洛阳城秦府的主人。因为犬子前些日子被歹人所伤,今日离家后又不知所踪,我多番打听和追踪才一路随着踪迹来到此处。小沙弥不肯告知详情,亦不让老夫进寺,是以才仗着粗略功夫擅闯了进来。不敬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原来秦晋远早晨没见到秦雪初,才挺秦毓景说了秦雪初与洛云霄回了秦楼月。秦晋远毕竟是江湖老道之人,总觉得近日来连连遭遇变故之事,前些日子秦雪初也是与洛云霄单独出府才会遭遇薄华而无反击之力。如今这二人又独自离府,秦晋远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便派人去秦楼月查看。果不其然,派去之人回来复命秦雪初和洛云霄二人并不在秦楼月! 秦晋远心中担心不知是否是薄华怀恨在心或者蓝火教埋伏袭击,因此连忙亲自动用了秦府的势力暗中打探到有一位车夫早上接了一男一女两位年轻男女除了城。秦晋远手下自有擅长追踪循迹之人,只不过洛阳繁华,去蝴蝶谷这条路却实在颇为罕迹,因此秦晋远耗费了半日的功夫才随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停在山下的那名车夫,这才顺着山路找到了蝴蝶谷,来到此处。 镜尘听了秦晋远的话,心中暗忖:原来是薛公子的家人寻了过来!“老衲已非红尘中人,不知晓凡俗之事。秦大侠看起来似乎是位武林高手,只可惜老衲并不认识江湖中人,不过洛阳城秦府还是听过的。” 镜尘再不理凡事,也知道洛阳城秦府。洛阳城秦府,江湖人更知晓的是它再武林中的地位和秦晋远的地位;而普通百姓们则更加知道它是洛阳首富,名冠天下的豪门巨贾。 这小山寺虽然隐匿在这深山蝴蝶谷中,但是每隔月余也还是要下山采买生活用具和柴米油盐之物。因此,镜尘自然之道秦府,而听到眼前这男子自称秦府秦晋远,心中倒是大为惊讶:这人自称是寻子而来,想必指的便是薛公子,而薛公子却在此处给自己的父母立了牌位! 虽说镜尘心中明白薛公子不过是个化名,因为牌位上的父母姓名并无一人姓薛,只不过这青天白日的又出现了一个爹,倒是越来越理不清关系了! “秦某不过是心系犬子安危,还请大师告知是否有可疑之人在此处徘徊?”原本秦晋远是怀疑这镜尘是否有什么不轨之心,不过见他面色和善又不会功夫,倒是减轻了许多戒备之心。 “这小寺从无外人打扰,不过独居这一隅侍奉四方之佛。秦施主若是想要寻人,恐怕要让秦施主失望了,还是请回吧!” 镜尘不知那小沙弥是否已经通知到秦雪初,心中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想让秦晋远早早离开便是。 “大师何必如此着急让我离开,既然是寺庙,那边是敞开大门迎客纳香之地。既然今日秦某有缘来到此处,自然是要奉香一柱,略表敬意。”秦晋远说着便打算朝里院走。 镜尘心中一紧:那里院便是供奉薛公子父母牌位的祠堂,薛公子曾说过不可让外人进去,平日里连小沙弥们都不曾进去过,平日里的打扫也只是自己去略作打扫而已。 秦晋远见镜尘似乎想阻拦自己,面色一沉:“大师,难不成还有不能受拜的菩萨不成?还是说你这寺庙另有乾坤?” 这人武功高强,自己根本拦不住他,想起薛公子上次临行时说过若是遇到变故,以保住大家的性命为上,如今看来只怕是薛公子早已察觉要生变故了。想到此处,镜尘也无奈的让开身子。秦晋远面色严肃,直往内院。 沿着内院的小道直走到尽头,秦晋远只见到一间屋子紧闭着门。院落中枝叶繁茂的松柏之躯挡住了大半的屋身,也就只有房门和两旁的窗子处是露在外面。 这房子造的奇怪,看起来不像是起居之地简洁随意,也不似奉殿般庄重严肃,倒是像百姓大族之家的氏族祠堂一类,不过没有挂匾牌,不知这屋里究竟有什么隐隐乾坤! 秦晋远一步步走进这房子,耳边远远还能听到前院小沙弥们的嘈杂话音,只不过听的不真切。这边镜尘见前去通报秦雪初的小沙弥回来,连忙问是否已经通知到此事,那小沙弥连连摇头说他去的时候沈延庭在院中喝茶休息,说是秦雪初已经离开了,不知在何处。 镜尘听了心中更是焦急,刚才这人分明是有备而来,也不知薛公子与他究竟有什么纠葛,为何这人自称是薛公子的父亲,而薛公子却在此处供奉着他人并自称是其父母! 秦晋远渐渐走进门口,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但是这间屋子似乎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还有淡淡的供香味从里面传来。门窗紧闭,看不到屋内究竟是什么情形。 这一扇古香古色的门后究竟有什么玄机,这座深山小寺究竟是否暗藏乾坤?“吱呀”一声,秦晋远轻轻推开了门。门后没有洪水猛兽,亦没有机关重重。这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方案台,两座灵牌,一人独立。 伴随着秦晋远踏步而入,郦澜青缓缓回头。秦晋远没想到会是她在这屋内,面上难掩惊讶狐疑之色。再细看她身后的排位,待看清那灵牌上的名字,心中更是震惊不已!显考郦公讳行风府君生西之莲位。显妣郦母太孺人闺名夕月生西之莲位。这是郦行风和梅夕月夫妇的灵牌! “雪初——澜青,你这是——”脱口而出唤了十年的“雪初”,而后又想起如今在此处当真是不该叫她这个名字,秦晋远改口道。“义父,你怎么在这?”郦澜青佯装惊讶之色,问道。 原本郦澜青想趁着洛云霄还没醒这段空闲功夫去渐渐玄乾再过来拜一拜父母,却没想到半路中便听到秦晋远与小沙弥的争执之声,自己本打算前去看看出了什么情况,玄乾却突然出现。 “秦晋远找到此处了!”一声惊雷平地起。郦澜青倒是不在乎被秦晋远知道这寺庙的存在,她担心的是秦晋远发现沈延庭和玄乾他们。 趁着秦晋远还在前面与众人纠缠,郦澜青连忙先来到祠堂这里与其被秦晋远察看整座寺庙找到他人,不如自己静候其至,再随机应变的想法子断了秦晋远的疑心! 秦晋远又将方才与镜尘所说缘由又道了一遍,又道:“我寻了半日方才找到你们的踪迹,还以为是薄华派人冒充车夫将你们带走了。你这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心存已久的怀疑和担忧,今日终于无法再抑制。蓝火教的教徒在洛阳郊外被杀,私下找到颜落回并与其交手,和来历不明的洛云霄私交甚密,如今这隐匿在深谷之中的小寺之中又隐藏着郦氏夫妇的灵位! 秦晋远原本就担心郦澜青会放不下往日恩怨,更担心她私交是非之人。如今,郦澜青私下不知何时竟偷偷建了这小寺,这绝非一日之工便能完成。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的背后,她还做了多少事情?这是一场对峙,四目相交。郦澜青该如何引开秦晋远的注意,成功脱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澜清 蝴蝶谷内,小祠堂中。郦澜青与秦晋远对视而立。她目光直视,并无闪躲。他难掩狐疑,心中起疑。 “义父,你是怪我吗?”郦澜青陡的低沉出声,言语间流露出柔弱之色。秦晋远没想到郦澜青会突然这般,倒是觉得自己方才的神色语气似乎确实有些不妥,于是道:“义父是担心你与洛姑娘的安危才寻了过来,并非责怪你又单独离府。” “义父,澜青不该瞒着你出府,毕竟现在是多事之秋。只不过澜青想着过几日便要远行大漠,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加上重伤初愈,便想过来给爹和娘上柱香,也算报个平安。”郦澜青言辞恳切,秦晋远也心中触动。女生文学方才还处在惊讶之中,如今方才想起来这里还供奉着郦行风夫妇的灵牌,于是便也点了香打算祭拜一番。 “你是何时建的这祠堂,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寺庙和祠堂,不是一般居所般短时间内便能建成。看着房子和院落的情况似乎也盖了好几年了,这样一座工程,郦澜青何来人力物力和财力去完成?“这里已经建成六、七年了,当年我跟大哥借了笔银子,说是给一些穷苦孩子盖座私塾和居所,大哥心善自然二话不说拨了银子给我。我雇了乡下的人来盖的,这些小沙弥都是当年我救下的一些身世可怜的孤儿,镜尘大师是有一次我在路上救下的,那时他身染风寒严重却无钱医治。女生文学”郦澜青一一道来当初这小寺庙是如何建成,这些人又是如何聚居此处。 秦晋远没有插话,听着郦澜青继续说道:“义父,我来到秦府已经有十年了。不要说您一直教导我要放下仇恨和过往,单单是我这身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澜青无能,不能替父母报仇,也不能替风语阁重振旗鼓。但是作为郦家唯一的后人,我不愿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后连侍奉灵位的后辈都没有。虽然义父您当年已经给爹娘建了衣冠冢,可是毕竟远在风语阁。再加上风语阁是江湖中一段大家都不愿提起的往事,我更不能常常回去祭拜。 所以才想着作为郦氏遗孤,我应当给爹娘立个牌位,供奉香火。” 当年蓝照天制造了震惊武林的“风语阁灭门惨案”之后,一把火将风语阁烧了个干净,是以秦晋远和郦澜青想回去给众人料理后事都无法。 “这里,是我唯一能够感觉到归属,而不是遗孤的地方。也是我作为郦澜青,可以堂堂正正在此处祭拜父母的地方。我不想这份独有和秘密展示在众人面前,所以也没有告诉义父,还请义父不要怪罪澜青这份私心!” 如若想要秦晋远对此处放下戒心和怀疑,唯一的办法便是利用他心中对郦氏夫妇的未能相救的自责之心和对郦澜青中毒至深、知情不提的愧疚之心。郦澜青没有绝世武功,她若想成就自己所想,达成其心所愿,那便只有通过自己这么多年来所练就的揣测人心、谋略之思来一步步完成。当年种种,真当我一无所知? 秦晋远点了香,拜了拜。心中回想起当年郦行风在风语阁的一番话,心中很是感触。 ‘郦兄,那时你便知道那次便是你我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了吗?所以才会临危托孤,说了那番话?时隔十年,幸而晋远不负所托将澜青抚养长大,只可惜当年种下的恶果如今却由后辈们来承担。秦晋远面对郦氏夫妇的灵位,回想起十年前风语阁最后一次见到郦行风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只独剩自己一人。 “也罢。既然如此,这里便是你最后能够为郦家所做的事情,义父不该前来打扰,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秘密和方寸天地。”秦晋远心中怜惜郦澜青生来命途多舛,再加上恐怕只有最多十载性命,如今见她在此处找到寄托,心中也觉得不该再来扰乱,让她自己好好地在此处修身养性,对她自己也有好处。 “这里是我最后的守土,我希望义父能够替我保往事种种,秦晋远心中自然明了。他所知道的,远远比旁人所听到的江湖往事和传言要多得多,不再来此处,不仅是尊重郦澜青的**,更是自己无颜面对郦氏夫妇以及不想面对那一段过往。 “我答应你!今日我不曾来过此处,今后也不会再来!”让这段历史,让这段尘封,永远的埋藏在这蝴蝶谷中,小祠堂内。 秦晋远比郦澜青更不想回想起所有跟那场阴谋有关的事物,忘记这里,是因为他害怕想起。郦澜青目送秦晋远出了祠堂,离开小寺,远远地消失在山路尽头。 方才临走之际,郦澜青便告知秦晋远因为洛云霄身体不适在客房中小憩,自己等她醒来之后再回秦府。秦晋远心中知道她此时定是不愿与自己同归,也不再说什么,自行离去。 这边洛云霄醒后见到房中空无一人,来到院中发现沈延庭坐在轮椅上在屋檐下享受着难得的冬日煦暖闭目而息。 ‘你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你究竟知不知道她对五灵庄和沈烈鸣所做的事情?’洛云霄想的出神。沈延庭依然闭着眼,但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没有睁开眼,只是慵懒地开口道:“方才是不是吓着你了?不要理会方才的举动,我不过是说着玩的。我知道你对我没有男女之心,只不过是我独自一人呆的太久,总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我知道我是个废人,恐怕这辈子都没有缘分与你相濡以沫了。”洛云霄怔住:他这话应该是对秦雪初,不,是对郦澜青所说吧?难道他对郦澜青有情? 无意中知晓了沈延庭的心事,当日又察觉了萧落情的情思,一时倒是觉得郦澜青近日来桃花不断,心中想着,不由的嘴角发出轻微的笑意。 沈延庭见她不作答,又听见微微的笑声。惊的连忙睁眼,见站在身边的是洛云霄,一时尴尬万分,原本苍白的脸色难得的面红耳赤。洛云霄瞧着他的神色着实觉得有些好笑,不禁道:“你这是作甚呢?那姑娘可知道你如此心意?” 沈延庭近日来想了很多心思,今日听郦澜青说要远走大漠,不知归期。心中颇为心慌和不舍,原本压抑心中多年的情愫一时没有克制住,方才手抚青丝,他能感觉到郦澜青一愣。 知道自己失态,郦澜青必定也很尴尬,否则不会匆匆借言说要去祠堂。她离开之后自己又思虑了积分,明知道自己是个无用的废人,甚至没有几年的性命可以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资格期望郦澜青能够留下陪在自己身边? 可是他不甘心啊,郦澜青此行一走,还不知道何时能归,若自己不将心中的心意表出,岂不是此生有憾?心中想着若是今日不说出口,恐怕下次等郦澜青归来之际,自己早已病死在这蝴蝶谷中。郦澜青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做了多少事情,他都不关心。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他更了解她,他能看出郦澜青有事瞒着自己,因为她的眼神中闪烁出愧疚和回避。 你我都是久病之人,你如今经此重伤,体内之毒难以扼制,只怕熬不过十载岁月。而我,这几年日渐病重,连爹都没法挽救。 一个自知命不久矣的人爱上了一个也熬不了多少年的女子,我们二人还真是同病相怜到极处了! “洛姑娘,你能否替我守住这个秘密,她并不知晓我的心意。我命不久矣,她也身中奇毒,我们二人没有可能共结连理,同赴黄泉倒是有可能的。”沈延庭说的淡然,似乎死亡在他眼里并不是什么值得悲痛和难过的事情。 沈延庭知道洛云霄对于郦澜青的重要,更能看出洛云霄对郦澜青的知己之心。倘若自己不将心中所想完全道清,只怕洛云霄终究还是会将刚才自己的失言告诉郦澜青。 洛云霄听着沈延庭一一将心中所想道出,心中更是心疼郦澜青的命运,以及对沈延庭一片真心不能寄托的感慨。 “你们二人,相知相惜,相怜而不能相恋。如果说这是上苍对你二人的惩罚,谁又来告诉我们你们错在何处?罢了,你既然不想让她知晓你的心意,我不说便是了。” 对一个人最大的尊重就是尊重他的心意和决定,而不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评判和决定。 尤其对于沈延庭,对打的尊重就是将他看做如常人一般,不要滥施同情,更不要妄加援手,他需要的不是同情和可怜,而是真正的将他作为朋友一样看待和尊重。 或许正是因为郦澜青从不可怜别人,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可怜之人;或许因为她从不妄自仇恨,因为再大的仇恨比不上灭门之恨。 在沈延庭的眼中,他看到的是郦澜青,不是秦雪初。是真正的郦澜青! 在沈延庭的心中,他所爱的是郦澜青,一个完全的郦澜青,她的狡猾、她的谋思、她的经历,他都能够接受和包容,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 因为他爱的是一个活生生的郦澜青,而不是别人眼中的秦雪初,或者别人以为他们所知道的那个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丫鬟 从蝴蝶谷回来的路上,秦雪初便感觉到洛云霄似乎神色有些异样。只不过见她并不提起,也就没好多问。心中回想着玄乾方才同她说的话,心中很是百般滋味。 “你要找的人有音信了,不过还不确定是否是本人,我会尽快落实这件事情的!”玄乾的消息对秦雪初来说确实是令人欣喜。 找了这么多年,竟没想到还能够打听到消息!原本自己都已经快要放弃了,如今又燃起了希望。困扰自己已久的疑惑和不解,能否在此人身上的到解惑? 又或者,只不过是徒劳而为,在所有的既成事实上再钉上一钉? 二人在山下与等候在原地的车夫碰了头,自然是驾着马车回到洛阳城中。 临别时,秦雪初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车夫,低沉着声音道:“下不为例!” 洛云霄不解的望着秦雪初,不知道 她为何言出于此,见秦雪初似乎并不打算多言,也只得随着秦雪初进门。穿过前院,却在花园遇见了秦墨云、玉洁和沈家兄妹等人。几人见他二人归来,都围了上来。秦墨云、玉洁和沈延青一人一句的关心二人的安危,也很好奇二人一早出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沈延信见众人围着秦雪初,便道:“你们都打算在这外面长谈了吗?有什么话进去不好说?今日二哥也来了,不如我们进去好好谈一下出发大漠的事情。” 听到沈延信这么一说,秦雪初和洛云霄方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后面的沈延冰。 “原来延冰公子也来了,雪初今日外出,还不知道二公子来此,失迎了。”秦雪初和洛云霄在外一日,现下已经黄昏时分,自然是不知道为何本应该在五灵庄的沈延冰却会出现在秦府了。 “二哥今天来给我们送送行李物件的,也会与我们一同出发。西域人多狡猾无比,善使毒物,如今有二哥在,自然是不必惧怕他们的小小手段了。”沈延青道。 众人说着话便一同来到离得最近的秦墨云的住处,让人准备了一桌饭菜,便在秦墨云的院落中用上晚膳。 玉洁这几日见秦雪初与沈延青走的近,再加上经常与洛云霄独自离开,心中不知这几人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见薄华和无回门都没有再来追究洛云霄之事,心宗猜测大概是那夜与颜落回求情起了作用。 众人直到用完晚膳都没有见到姜采薇,都说不知姜采薇和秦晋远到底在忙什么,整日不见踪影。正在几人闲聊之时,却见有下人来禀告说是姜采薇请他们都到前厅去。 “一日都没见到大哥的影子了,这时分还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大家前去?”秦墨云口中嘀咕,但是却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 姜采薇的性格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是很清楚不过,一本正经,沉稳正直,从来不喜欢与人玩笑,更不是贪图热闹之人。现在这么个时辰还把大家统统叫过去,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一行人赶到前厅的时候,见到秦晋远坐在主位,姜采薇立于厅堂。老管家扶手侧立在一旁,门外的院子里熙熙攘攘的聚集着很多下人你和家丁。 最让人惊讶的莫过于还有一人正跪在前厅正中,瞧着模样像是个丫鬟打扮,她低着头、屈着膝,也不作言语。 几人心中疑惑,不知姜采薇这大摆阵仗究竟是为了什么。玉洁眼尖,进了厅之后立刻认出下跪之人正是自己的婢女鸣翠。 “鸣翠!”经玉洁这一呼声,众人方才看出这低头下跪之人正是鸣翠。 “你们来了,自己寻了位子坐。雪初你身体方愈,别站着。”姜采薇声色严肃,向着众人道。几人纷纷落座,不知姜采薇究竟想做什么。再看正坐在主位的秦晋远,也是一脸淡然,似乎并不打算插手,看来这场戏是姜采薇一人做主。 心细谨慎如秦雪初和萧落情,看到姜采薇此时面色,再加上鸣翠神色紧张的跪在面前,以及门外这乌泱泱的家仆们,心中也大概猜测到姜采薇接下来的举动了。 之间姜采薇向前两步,环顾众人后对着门外中仆,冷声道:“近日来秦府颇不太平,竟然有宵小奸恶之人混在你们中间欲对秦府不利。上次雪初受伤便是此人通风报信,暗中递信,才会让奸人趁着雪初落单之时加以袭击。如今把你们叫过来,就是让你们看看这暗藏祸心之人究竟是谁!” 姜采薇说着,踱步到鸣翠身边,沉声道:“不管你是何人派来,受了何等命令,但是既然做了伤害秦府之事,自然是留你不得!原先早已发觉你不是真正的鸣翠,只不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没有揭穿你,再加上你也尚未做什么伤害他人的事情,所以才留你至今。” 说到这里,姜采薇话音一转,厉声道:“我姜采薇从不是心狠手辣、恶惩他人的人,不过任何人若是伤害了我的亲人,伤害了我珍视之人,我一定不会再把这样的危机留在身边!” 环视众人,姜采薇又道:“这些话我不仅说给她听,更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倘若你是本分之人我自然不会伤害于你,但是若这里再有包藏祸心或者什么奸细探子之类,你最好想清楚我今日所说的话,我姜采薇从不妄杀一人,但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伤害我想保护事物的人!” 众人心中想着必定是姜采薇见上次这个假鸣翠泄露了秦雪初和洛云霄的行迹给薄华,害的秦雪初命悬一线,差点回魂无望。再加上洛云霄是姜采薇所爱之人,也差点被殃及。是以姜采薇才会如此震怒,否则一向温文和善的姜采薇不可能如此冷着脸,叫人新生惧畏。 就在几人心中想着姜采薇要如何处置鸣翠之时,姜采薇又回头对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声的秦晋远道:“爹,这鸣翠乃奸人所冒充,上次险些害的雪初命丧剑下。如此心毒险恶之人,希望爹能够将此事交由毓景来处理。” 秦晋远微微颔首,默许此事。 姜采薇是秦晋远最看重的孩子,不仅是因为他是长女,更因为姜采薇又挑起秦府重担的气魄和胸怀。虽然平日里待人和善,性子温稳,但是在关键时绝不会有妇人之仁。对待下人也一直是赏罚分明,因此秦府上下对姜采薇的为人十分钦佩和赞服。 姜采薇得到了秦晋远的同意,又转头对着依然默声跪在地上的假鸣翠道:“你既然肯受了命来秦府做奸细,自然应该考虑到身份白露之后我们必定不会善了此事。如此,你便安心的去了吧!” 姜采薇已得秦晋远大半真传,自小开始修炼纯正内力。虽不说有绝世高手的内力,但是也是不可小觑。这一掌下去用了七成功力,自天灵而下。看着鸣翠嘴角缓缓流出鲜血倒地,门外众仆心惊不已。更有胆小的婢女不禁出声惊叫,一时方寸大乱。 而在座的众人更是震惊:从没见过姜采薇如此震怒,更没有想到他会当着全府人的面掌毙这个假鸣翠!旁人暂且不说,一旁的玉洁和洛云霄此时着实心中惊骇不已。 玉洁自知来历不纯,虽然不知道让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什么,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伤害大家的事,但是刚才姜采薇出言警告的时候已经内心紧张不已。如今见姜采薇掌毙这个奉剑楼的奸细,心中早已吓的不敢动弹。 倘若要是大家知道了我的来历和身份,知道我也是受人之命来到秦府,知道我不是真的玉洁而是蓝火教的奸细玉洁不禁害怕起后果,更是担心秦墨云知晓这一切之后对自己的失望和寒心。 而洛云霄心中则是幸而秦雪初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也接纳了自己,更是给了自己重新的身份并且帮助她摆脱了棋林的控制。否则只怕日后终将有一日,自己也会同这假鸣翠一样的下场。 若是有朝一日,你知道了我的过往,不知你可愿意同雪初一样接纳于我?虽然秦雪初不在意,但是洛云霄更希望自己心仪之人能够接纳自己的过去,喜欢的是完整的自己。她又如何知道秦雪初早已将一切告知姜采薇,而姜采薇又在秦雪初面前表明决心! 秦晋远看着姜采薇,若有所思。他倒不是奇怪姜采薇会处置和解决这个奸细,不过也确实没想到他会如此大的阵势当着所有人的面,而且是一掌击毙她! 秦晋远并不是拘于小节之人,在这武林之中能够屹立多年,在江湖之中能行稳至今,若说他只是个散财豪爽的名门商贾或者是武功高强的前辈高手,那都是小瞧和轻视了这深水暗流、波云诡谲的江湖! 见到自己的长女不仅有沉稳处事的性格,更有处事行厉的气魄,秦晋远心中其实更多的是暗暗欣慰。 姜采薇唤来老管家让他处理下尸体,那老管家在秦府多年,一直辅佐协助秦晋远和姜采薇,自然是见过风雨世面。只见他面色如常的换来两名家丁抬走了假鸣翠的尸体,对着众人微微施礼便去处理后事了。 姜采薇遣散众人,一众奴仆不一会便纷纷退下,秦晋远也未多留,自先离去,而大厅之中便只剩下秦雪初等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西行 眼见着离出发去大漠不过只有几日的时间了,除了准备所用行李之外,更重要的是计划好出行的路线和一路打探沈延庭下落的事宜。 自从那日姜采薇掌毙鸣翠震慑众人之后,这几日秦府上下都战战兢兢,见着姜采薇也是有些畏惧之色。不过既然是秦府的下人,自然也是经过精心栽培训练,老管家私下与众人解释其中内情之后,大家也是能够理解姜采薇为何如此震怒。毕竟因为那个奸细,雪初公子差点一命呜呼! 苏晚晚这几日因为这件事情跟失了魂魄似得蔫了,也不拉着秦墨云出门晃荡,更不要提整日在秦府道出溜达游玩。满心只还惊恐于那日鸣翠口吐鲜血倒地而亡的情形,又想着他们马上就要去往大漠,而那里正是蓝火教的势力范围。从何处来,即将归往来处! 这一次再至大漠,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景象!苏晚晚早年曾在大漠呆过几年,后来才被送到中原寄养在普通人家。难道从多年前,你们就已经开始布局,让我这颗棋子扎根于中原,落定于秦府? 秦墨云见苏晚晚失了颜色,面色憔悴了许多,也只当是她被姜采薇的反常给吓着了,私下也安慰了几次,苏晚晚怕秦墨云看出端倪也只得强打起精神。 这几人这般各具深思的度过了在秦府的最后几日。萧落情趁着无外人在场,私下跟秦夫人已经相认。秦夫人突然得知自己的幺子尚在人间,并且近在眼前,当下便忍不住眼泪,一直追问着萧落情这十年来的生活和经历。 萧落情不想对自己的母亲隐瞒,只得告知实情。秦夫人这才知晓原来当日前来的那名妇人果真是失踪多年的秦炼雪,虽然不知秦炼雪和自己的骨肉为何到如今才回秦府,不过她也知道只怕这事情背后没有那么简单。“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如今你既然已经回来,何不就此留在家中?为何非要去大漠那是非之地?” “娘,那日我跟爹已经说过了。我这次回洛阳只是为了回来看看你们,也处理一些事情。这次我也不过是送大哥他们入漠,我并不会与他们一道行路到最后。说我贪生怕死也好,说我不管世事也罢,我从来都志不在此。我一人在外游历多年,也不想插手这些江湖之事。娘,你便当我在外游玩,若是有机会我会回洛阳看你的!”萧落情原本都不打算多生是非,毕竟知道自己身份的人越多,对郦澜青身份的怀疑便越多。他不想自己的短暂归来,打乱了郦澜青已经逐渐平静的生活。 此次西行,凶险万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一路必定会遇到很多阻拦。奉剑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薄华已经与背后之人合作,便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从中作梗。还有那神秘的无回门,究竟是处于什么立场,是敌是友? 杀害沈烈鸣的凶手一定不会就此收手,此人究竟所图为何,欲行何事?最重要的是这一行人即将前往的是与中原武林有血海深万般纠葛的蓝火教的腹地。 萧落情不相信郦澜青此行真的仅仅是为了帮洛云霄治病,就算是协助沈家兄妹追查沈延庭的下落,也不能够有足够的说服力让萧落情相信秦炼雪和郦澜青之间对此行没有任何计划和部署。 我一定不能让你再在这乱局之中沉浮,你为何就不能听了我的劝说,好好地保重自己、离开这里?萧落情想再劝劝郦澜青,只要他们还没出发,这一场未知的旅途便没有开始。而那渐渐张开的阴谋之网,只会越来越将众人拉近,不得逃脱。 萧落情在秦府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秦雪初的踪影,原以为是和洛云霄在一处,可是却见到洛云霄和沈延青在一起。又不好上前询问,只得心中疑惑这秦雪初撇下洛云霄和众人,独自一人又究竟去了哪里? 沿着回廊漫无目的的走着,低头思索着秦雪初可能在何处。没注意到前面有人,正好与一名家丁撞个正着,萧落情正打算道声抱歉,那家丁倒是先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大步走开。 没想到如今不只是被姜采薇给吓着了,难道我也是看起来像是凶恶之人吗?萧落情微微叹气,知道今日怕又是无法与秦雪初细谈了。 明日便要启程离开洛阳,西域之行漫漫长途,如果自己就次告别,心中也是放心不下。就当是再送他们一程已好,再陪伴一程也罢,萧落情并没有将自己葬送在这江湖之中的打算。一人前来,孑然而去。 没想过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和了解,自己对郦澜青的情愫会日渐浮出,可是萧落情知道郦澜青不会离开的,而秦炼雪更不可能轻易的放过她这颗可用的棋子。 我愿意带你离开,可是你偏不放手。萧落情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想着心思,却踱步到了秦雪初的院落前。回想起自从自己来到秦府之后,他们二人从互相试探到心怀狐疑。那一晚在银月湖边,萧落情还记得郦澜青所说的那些话,那一次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态。 也是从那一刻起,萧落情才更加想要绝不沾惹这江湖中事,他只求放逐山水间,纵意湖海中。 是自私吗?是的。他自私的不想留在秦府与父母同聚,让他们享受圆满的天伦之乐。是真心吗?不知。 他曾经问过自己是否愿意放弃自己追求的余生,去守在郦澜青身边,不管她要做的事是什么,不管她的后路即将如何? 直到现在,萧落情依然没有得到心中的答案,所以他今日来的目的便是让自己更加清楚内心所想。 在院门外站了不知多久,一阵清风而过,丝丝冷意让他回过神来。 正打算进院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萧落情见到秦雪初半开着门,见到自己似乎有些吃惊,脸上并无笑意反而有些冷色。萧落情正打算上前说话,秦雪初却立刻退回屋内关上了门。 怔在原地,萧落情不知秦雪初这是何意,想着不论如何也要先说上几句才是,便来到门口敲了门。 “不许进来!”房内传来秦雪初喝斥的声音,萧落情更是觉得奇怪。 秦雪初虽然与自己经过那一夜后山月色下的一番话之后有些尴尬,但还不至于如此恼火。再说,这都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怎么今天秦雪初如此反常? “我有些事想和你说,并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你可有空?”萧落情道明来意。里面没有作声,过了一会才响起秦雪初的声音。 “我明日便要启程了,你若愿意同去自然很好。你若不想插手,回去便是了。我的事,多说无益,你且自己做决定吧。” 秦雪初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不似方才那般冷言冷语和厉声。 门外萧落情颇为失落,今后途中怕是没有机会再与她详谈此事了。 不论是你还是姑母,我只想你们好好地。这世上那么多条路,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走最辛苦和最凶险的那一条道? “我,那我改日再与你说。我明日会和你们一道出发。” 萧落情叹了叹气,也知道秦雪初的性子一直是这般,只得先行离开。 而房间内,秦雪初听到了萧落情离开的脚步声。待萧落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离开院子之后,她才回到桌前坐下。 “你这是做什么!是想害死我么?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跑过来找我,你是怎么甩开玄乾的?” 房内空空如也,不知道秦雪初究竟在对谁说话。 “如今你倒不说话了,方才冲出去差点和他撞上的时候你怎么还知道往回跑!” “看来玄乾是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中,否则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跑到这来。你害死我事小,若是来回之时泄露了蝴蝶谷的行踪和秘密,只怕你也躲不了多久。” 见无人回答,秦雪初又气道:“你若不拿我的性命看重,至少要想想你自己。你今日如此莽撞,若是被她见到,你以为这一次她会轻易放过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被照到,不要因为你一时的耐不住性子功亏一篑。” “我上次没有去见你是因为秦晋远已经找到了蝴蝶谷,再加上天色已晚,如果耽误太长时间,秦晋远定会起疑。我明日便会启程去往大漠,这段时间你好好呆在蝴蝶谷,不要再生事,否则我远在大漠,也无法保的了你!” 秦雪初一人自言自语,也不知究竟是在和谁生气。半晌,秦雪初端起桌上的茶水便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重重的将杯子摔在桌子上。 “你总是这般任性,从不考虑后果。非要有一日我因你而死,你自己也保不住性命的时候你才知道后悔。若不是你当年任性、固执,你我今日也不会这般受她牵制!” “日后不要再来找我,有事我会找玄乾!你好自为之!”说罢便拉开门,拂袖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漠 从一开始的萧落情和玉洁的出现,来到秦府,到洛云霄与无回门的各种纠葛。原本打算从五灵庄回来之后便前往大漠,没想到五灵庄一行竟是发生惊天巨变。沈烈鸣惨死,沈延庭失踪,蝴蝶谷秘密,奉剑楼伏击,秦雪初受伤 计划已久的大漠之行竟然到如今才终能成行,而同行之人也从原本的秦府几人增加了沈家三兄妹。 三辆马车停在秦府门口,一行人终究还是要离开这洛阳古城,踏上西行之路。 秦晋远和秦夫人自然是临别之际万般嘱咐,秦夫人更是泪痕斑斑。 刚和亲生骨肉相认便要分离,再加上这几个孩子都要离开,又明知道前路凶险,怎能教她放心的下? 秦雪初一人一车,玉洁,沈延青和洛云霄三人坐一辆马车。她们三人身为女儿身,自然是坐车。而姜采薇和沈延信又一再坚持秦雪初重伤初愈,不宜骑马颠簸。秦雪初只得遂了他们的意思,也上了马车,最后一辆车则是驮满了众人的行李物件和所需之物。 “你们这一路一定到多加当心,洛阳城是秦府的势力,想来奉剑楼不敢如何。等出了洛阳必定要加倍小心,你们这一行男女颇为惹人注意,如果有需要还是让延青给你们乔装一二为上。”秦晋远又嘱咐道。“你们先上马,我还有话要跟采薇说。 待众人上马先行之后,秦晋远方才附在姜采薇耳边又交代了几句。姜采薇听了秦晋远的话,微微皱眉。 “孩儿知道了。”略作回答,姜采薇也匆匆离去,追上已经过了街口的众人。 目送姜采薇离去,秦晋远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闭了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口中自道一声“也罢”便扶着秦夫人进去了。 朱门一闭,这洛阳秦府,有朝一日众人还能平安归来吗? 这边众人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出了城门,城中颇为熙攘拥挤,也不知老百姓们都赶着凑什么热闹。 好不容易出了城,已经颓废了几日的玉洁望着这郊外的打好景色,这才感觉有了些精神。 “我们可算出发了,终日在府里带着快要憋出病了。义父每日都沉着脸,看着都叫人害怕。”在玉洁的心中原本秦晋远倒没有这般严肃,只不过自从发生了五灵庄的这些事之后便一直忙忙碌碌,连整个人都阴沉了不少。 不要说秦晋远是如此了,就是平日里温和这般的大哥那日都那般吓人,还好沈延青来了之后两人一来二去倒也是熟络了起来。 再看看车窗外骑着马的萧落情,玉洁又想起当日在秦府二人斗嘴的种种,如今见着萧落情也是似乎心事重重,面无欣色。 “哎,我说萧公子,听说当年你跟大哥便是在大漠相识的,那你对大漠一定很熟悉啦,大漠究竟是什么样呢?”玉洁见众人一路都不说话,哪能受得了这沉闷,只好先开口找萧落情搭话。 萧落情见玉洁撩着帘子看着他,笑笑道:“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没想到当日一别今后还能再洛阳重逢,也是我秦府的缘分。”玉洁白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道:“谁要听你说这些客套话,真是没意思。就不能和我说说大漠的风光如何,风俗人情怎样吗?” 见玉洁不找自己说话,倒是与萧落情搭上了话,在前头的秦墨云心中有些吃味,便调转了马头与萧落情并行。 “玉洁,你想知道大漠是什么样?你可以问我嘛,我也很博闻强识的。” 同在车内的沈延青和洛云霄见秦墨云如此神色和吃醋,不由相视一笑,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笑什么啊,难道我很差劲?”秦墨云见她们二人这般,脸上分明是取笑自己。 玉洁将帘子撩到上面,趴在床边看着秦墨云也不做声,倒是叫秦墨云不知道这是何意了。 “玉洁,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没有,我没有在看你,我在看你后面的天上有东西在飞。 “哪有什么东西在飞?”回过头看了一眼,后面除了空旷的田地和上方的浮云,那有什么在飞。 “有啊,我看到了一头牛仔天上飞,真的。”玉洁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地道。 “真的吗?”秦墨云被玉洁一脸认真的神色给唬住了,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焦急地道:“我怎么没看到?” 马车内的三人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作一团,而骑着马的萧落情不好意思太过取消,但也是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秦墨云被笑的糊里糊涂,玉洁笑的连眼泪都快下来了。 “墨云,玉洁再说你吹牛呢!”经过在秦府的一段时间相处,洛云霄倒是觉得秦墨云的性格很是随和,二人也相处的不错。见他还如云里雾里,不知为何之状,忍不住道破玉洁的言下之意。 秦墨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玉洁是在说他吹牛说大话。见玉洁在众人面前这般取笑他,心中有些恼,但是见近日来一直闷闷不乐的玉洁难得笑的如此开心,也就不再计较了。 “我不过是说我也知道大漠的风土人情嘛,怎么就是吹牛了!”挠了挠头,秦墨云有些尴尬地道。 玉洁停住笑声,但脸上尽是笑意盈盈,看的秦墨云更加心有情丝微动。 “你堂堂中原洛阳秦府的二公子,又没有去过大漠,怎么会知道这远在西域的大漠是怎样一番情状呢?”玉洁歪着头道。 “我,我听说书的说过啊。”秦墨云原本不过是吃醋玉洁为何不与自己聊天,才随口一说的,如今较起真来也只能这般搪塞,毕竟自己确实对大漠不甚了解。 “秦二公子,你听说书人说过几段故事就敢说自己了解大漠的风俗人情、博闻强识啦?”原本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沈延青也忍不住插嘴道。萧落情见众人说说笑笑倒也十分热闹,心中难免感慨进漠之后自己将与众人分别的感伤之怀。再回头看看独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秦雪初,姜采薇和沈延信骑行在旁。 姜采薇听到前面众人似乎聊的很是轻松欢快,也很乐意见到众人能够暂且忘记近日来的种种压抑之情。姜采薇回想起秦晋远临行时对自己的嘱咐,想了想便对一旁的沈延信道:“沈兄,已经快到午膳了,不如你先去前面问问他们是否要在前面的驿站休息一下,用点吃食再赶路。而且雪初和云霄也到了服药的时辰了。” 沈延信觉得有理,再加上也看出姜采薇似乎有话要和秦雪初说,便加快了马步,赶上秦墨云他们。待沈延信走远,姜采薇方对着秦雪初道:“你这一走,还打算回来吗?” 还回来吗?还回得来吗? “回来,不管事情成败,我一定会回来。” 她答应过沈延庭,自己一定会平安的回到中原,她答应他的事一定会做到。 她已经瞒了他那么多,日后只会欠他更多,若这点承诺都做不到,便是再也没有颜面去黄泉之下日后与他相见了。 “那便好。” 姜采薇问的突然,说话莫名,也停止的断然。没有再多说,也没有解释为何会有此一问,只是赶上前面众人,口中说着到前面的驿馆稍作休息等话。 “大哥,是义父和你说了什么吗?我自己都从未想过我会不回来,你怎么会有此一问?” 秦雪初喃喃自语,却不知姜采薇究竟知道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众人又走了一会便见到了姜采薇说的驿馆,说是驿馆也不过是个路边小栈,自从官府修建了气派的新驿馆之后,这条道上原本的这个驿馆已经被私人盘下,如今也不过是个路人打尖吃饭的地儿。 一行人下了车马,便在外面的茶棚寻了张大桌子坐下。一行人男男女女,倒是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人。点了饭菜又让店家准备了写熟食打包,便是坐在原位等着上菜。 “各位怎么在此处?” 正在众人等候上菜的时候,从里面走出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齐王殿下和程孟! 他二人并未像上次那样着装显贵,倒是素净了许多,方才说话的便正是小王爷齐王殿下!“ 原来是殿下和程前辈!”秦雪初见秦墨云似乎要脱口而出唤齐王殿下为“小王爷”,连忙先出声道。 众人见来人是齐王殿下和程孟,倒是十分吃惊。他这小闲王一个,不在王爷府呆着怎么尽是在外游玩。上一次便是他在外游玩,又与秦雪初和秦墨云结道去了五灵庄。后来又因为朝廷有事不能耽搁才先行告辞,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又遇到了这二人。 姜采薇和众人一一与齐王殿下和程孟打过招呼后,姜采薇又唤来小二在旁边加了椅子,添了茶盏。既然遇到了,总不好装不不相识。虽然秦晋远在五灵庄归途之中曾经嘱咐江湖庙堂互不相干,以后尽量避免与这小王爷接触。但是如今正面相逢,倒是不好视而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相遇 洛阳城外,小驿站内。 姜采薇三兄弟和沈家兄妹等人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竟然又遇到了齐王殿下。 齐王殿下见沈家兄妹三人与秦府众人也在一处,见姜采薇有些面熟,方才想起那日和沈延冲辞别的时候似乎见他站在秦晋远身边,再看今日在场的有秦墨云和秦雪初,自然想到此人便是秦府的长子姜采薇。“这位想必就是秦府的大公子,姜采薇公子了吧。在下齐王殿下,上次在五灵庄未来得及相识,没想到今日与诸位有缘竟在此处又相见!”齐王殿下对着姜采薇道“夫人客气了。” 齐王殿下瞥见停在道旁的几辆马车和马匹,又见他们这乌泱泱一大拨人,看起来似乎像是要出远门。 “我出来游历四方,见到了许多大好山水,更是觉得天地宽广。前些日子西域各族前来朝见,更是见到了各式民族的异域风情。所以便和付父亲央求了好些日子,这才同意我和师父一同沿着商道去西域大漠游历一番。” 齐王殿下没等众人接话,便又道;“萧迩见各位似乎也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不知道是要去何处呢?” “呦,夫人还真是会算命呢。”也不知是怎的,玉洁对这个齐王殿下总是觉得不对路子。之前齐王殿下主动相邀同行,然后又隐瞒身份,再后来又先行离去。 玉洁心中对齐王殿下的印象便是纨绔子弟和整日只知道游玩挥霍的富家权贵。因此说话也是颇为直接,略显刻薄。 齐王殿下和程孟听了玉洁的话有些不解,又听出了玉洁语气重的嘲讽和不善,倒是一时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 姜采薇心中无奈叹气,这晚晚的脾性实在是该收敛,这齐王殿下毕竟是朝廷之人正武王之子,玉洁说话这般不敬。幸而齐王殿下并不像一般权贵之子十分介意,否则只怕是会心生芥蒂,甚至找来祸端。 齐王殿下也就罢了,毕竟众人也看得出来他并非涉政之人,似乎十分醉心山水,更喜欢游历在外。不过那程孟是许苍桦的师弟,更是心腹之人,而秦府和五灵庄也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秦府更是洛阳首富商贾……政不离商,商不离政。这要是想在这天子权图之下能够安然经营,若是得罪了朝廷之人,自然是大为不妙。 姜采薇深受秦晋远自小得教导,一向思虑全面,因而连忙圆场道:“晚晚放肆了,还请夫人不要介意。小姑娘家一个,说起话来也是没有分寸,教二位见笑了。不过说来倒也是巧了,我们也是一路向西,正打算前往大漠。” 秦雪初和萧落情心中都有些意外,原以为谨慎如姜采薇一定会遵循秦晋远的嘱咐不与齐王殿下私交过多,没想到他会主动和齐王殿下道出他们的行程。 “当真?这真是巧极了!”果然,齐王殿下听了姜采薇的话立刻又忘了方才的尴尬,顿时来了精神。 一旁的程孟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忍不住问道:“原来各位也是要西行,不知是否是为了沈老庄主的事情?” 上一次他和齐王殿下匆匆辞别,也不知沈烈鸣遇害一事之后究竟如何收场,也不知五灵庄后事种种又是如何进展。只不过他毕竟曾经也是江湖中人,五灵庄在如今江湖上的地位他也是知道,一庄之主的沈烈鸣在大寿之夜离奇遇害,这么大的事情五灵庄不可能不了了之。 如今见沈家三兄妹连同秦府几位公子聚到一处,同赴大漠,自然是想到可能是与沈烈鸣遇害和沈延庭失踪一事有关。 “实不相瞒,我们此行确实是想一路打探四弟的消息,二来也是洛姑娘的病需要大漠中的火鳞蛇作为药引。得蒙秦府几位公子相助,这才会一道上路。”见程孟提起自家的事情,沈延信也不好在一旁装聋作哑不做声。 “原来如此,上次匆匆道别,也没来得及给沈老庄主上柱香,确实是我们的不敬之处。程某枉称故人,实在愧对老庄主当日替我和我家公子解围之情。” 想当日在五灵庄,若不是沈烈鸣大度相容,只怕他和齐王殿下这两名朝廷的不速之客免不了收到江湖众人的不屑和猜忌,只可惜没想到短短一日的功夫,便是阴阳两隔,横祸突至。、 “程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各位是否能够支持一二。”程孟又道。众人面有疑惑,不知程孟究竟想说什么。 “萧迩的性子想必各位公子也能看出一二,他非吵着要游历四方,我师兄也拿他没办法。而萧迩又不愿带上过多随从,也不愿到当地官府落脚,是以这次远行至大漠,师兄和我心里也是十分担心。” 听了程孟的话,聪明如姜采薇、秦雪初和萧落情、洛云霄已经有些明白程孟的意思了,就连沈延青都似乎感觉到程孟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倒是玉洁和秦墨云似乎还不知道其中深意。 程孟面有难色,又道:“原本我是打算不管萧迩同不同意,除了洛阳之后必定要联系当地官府,否则就凭我和随行的几名侍从就想顺利到达大漠,似乎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没想到如今在此巧遇各位,还请各位公子能够同意让我等几人一道随行。” 程孟不待众人拒绝,又连忙道:“我们绝不拖累各位,只不过我们如今毕竟不是江湖中人,所经之地处处都是武林各派的势力范围,秦府和五灵庄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如若我们能够随行在侧,想必这一路也免了不少麻烦。一路所需盘缠和舟车之物,我们必定自行解决,绝不给各位添麻烦。” 西行之路,何其艰辛困阻,若是齐王殿下途中出了什么差错,自己该如何向许桦苍交代。若是能够跟着秦府和五灵庄众人同行,沿路各门各派,各路人士必定不敢招惹,也能让他们少了许多无妄之灾。 这下连玉洁和秦墨云都听出程孟的意思了:原来说了半天不过是想借着秦府和五灵庄的名声,好在这一路上能够少点麻烦之事啊! 越往西行,越是鱼龙混杂之地,别说程孟和齐王殿下是朝廷之人的身份了,就是普通百姓或者江湖中人这漫漫长途总归会遇到一些滋事和是非。如果跟在他们身边,那等于是打上了秦府和五灵庄的名号,各门各派也好,绿林山匪也罢,必定会退避三分,不敢轻易招惹。 这程孟护主心切,心中的小算盘打的事可劲儿的响啊! 玉洁忍住心中想要说出口的这些话,因为姜采薇和秦雪初似乎都已经知道她要说话,齐齐的用余光盯着她,连身旁的萧落情和洛云霄都拿眼神暗示她不要多言。 这一道道的眼神,直把玉洁一肚子的冷嘲热讽给浇了个干净,只好撇开脸好让自己能忍住去呛程孟和齐王殿下的投机取巧。“这,我们倒是没有意见,只不过我们此行毕竟是寻人为重,还不知何时能够到大漠。再加上若是沿途能够打听到什么消息,也会停留一番,倒是怕担心耽误了夫人的行程。” 姜采薇不好直接拒绝,说的却也是事情,再加上此行并不只是秦府之人,于是也暗自递了眼神给沈延信和沈延青。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和观察,他倒是看出来若是沈延冲不在,颇有主见和拿主意的必定是沈延信和沈延青,尤其是沈延青虽然年纪轻轻又是姑娘家,但是行事本色很有男儿魄力,倒是个英姿飒爽的江湖儿女。至于那沈延冰,似乎平日里几乎不管事,寡言少语、醉心研究,倒是不负了他“毒痴”的江湖外号。 “不会不会!我原本就是为了游玩,也不赶时间,我随着你们的行程便是了。再说这一路上还要出关和经过各路外族之地,若是到时能够用得着我身份给各位行个方便的时候,岂不是也能让萧迩略尽绵薄之力!”早就想说话的齐王殿下心中雀跃不已,若是能和他们同行自然这一路会不乏热闹。 姜采薇看了看沈延青和沈延信,征求他们的意见,心中也觉得齐王殿下的话并不是十分无理,毕竟远离中原之后,若是通关和遇到外族是非的时候,若是有齐王殿下这个中原朝廷的小王爷在身边,或许能够有能够用的上这身份的地方。 果然,沈延青也想到了这点,只见沈延青对着沈延信道:“三哥,既然夫人都不嫌弃和我们这些江湖粗人同行,不如便一道吧,路上也好结个伴,互相照应一番。” “如此也好,倒是让夫人跟着我们舟车劳顿了,我们江湖粗人行走江湖一向不作讲究,这一路颠簸还望夫人多包涵了。”沈延信自然领会姜采薇和沈延青心中所想,于是也附和道。 “那太好了!萧迩在此先谢过各位的照拂了。”齐王殿下见他们达成一致意见,心中很是高兴。 既然已经决定同行,众人匆匆用过午膳之后便打算启程。齐王殿下和程孟也唤来原本在驿站外守候的几名随从,看神色和举止似乎也是练家子。有两人有些眼熟,似乎上次也是他们随从在侧,看来这两人应该是深得正武任,所以才会让他们二人一直陪伴在齐王殿下身边。 “这边出了洛阳,我们需要加快脚程趁着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镇子落脚,否则要在外扎营了。”姜采薇见一日过半,他们还徘徊在洛阳城外,心中有些焦急。扬鞭而去,驾马纵尘。目送着一行人离开驿站,远离洛阳。远处林中的棋林和薄华冷然而立。 “好戏不过才刚刚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歇脚 果不其然,虽然一路赶着脚步未停却还没来得及赶上原本计划中要落脚的镇子。 姜采薇见天黑之前必定是到不了原定计划过夜的镇子,只得和众人商议是否要在附近找个地方歇脚凑合一夜。 到不是说从洛阳到此处没有人迹,也没有村落,不过汴京中人一向避免打扰普通百姓人家,免得横生枝节连累人家。出门在外,随便在野外对付一夜不过是家常便饭。 原本定下要歇脚的镇子里有秦府的产业,是以才打算在哪那里歇脚过夜。如今既然来不及赶到,他们这一行人倒也是人数颇多,就算去村民家借宿也很是不便。因此,众人也不介意,自然是赞同姜采薇的提议。在村落附近寻了一片林子的空旷之处,生了火架了柴。 这冬末的寒意依然冷的很,更何况他们这一行有娇生惯养的小王爷,还有重伤初愈的姜采薇,体弱患病的洛云霄,以及不会武功的娇娇娘子苏晚晚。 好在所备下的行李物件一应俱全,干粮被褥也备的充足,应付一夜不是问题。 “我还没在野外过夜过呢!这里晚上会有野物出没吗?”齐王殿下从没在野外露宿过,心中是又惊奇又掩饰不住忐忑。 几人也没说话,果然又是苏晚晚开口呛声:“小王爷你出生显贵,自然是不知道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了。在野外露宿有什么,我们农家百姓哪年不是要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否则要是无人看管这满田地的禾苗稻谷和瓜果鲜蔬早就被那些小野物给糟蹋了个干净,哪还能上的了你们名门权贵的餐桌!” 众人都知道苏晚晚早前是跟着义父义母生活,日子过得颇为艰辛,连义父义母去世都没有钱财安置后事,这才会找到采青阁,之后才有了遇到姜采薇等人,被秦晋远收为义女等事。因此,听到苏晚晚这番话,心中也是怜惜她早前受苦,才会有此刻薄之语。 但齐王殿下并不知晓苏晚晚的身世和经历,还以为她不过适合自己斗气呛言,又一向是自诩不是同那些只知道欺压百姓和狐假虎威的权贵之子一般,因此见苏晚晚一棒子打死一片人,心中很是委屈,忍不住出口给自己正名。 “苏姑娘此言差矣,并不是所有权贵之子一定都是只知道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的。萧迩虽然无心整日游历在外,但是也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如今天下民间情状。途中所遇到有什么民间疾苦或者不平之事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所以小王爷这是在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吗?不知道小王爷又觉得如今天下百姓生活如何,民政如何?”一直在旁不插话的沈延冰突然出声问道。 几人倒是颇为惊讶,一来是沈延冰很少参与他们的谈话,二来是更没想到沈延冰会和齐王殿下叹气朝政和民生。毕竟,如今的汴京和朝廷是互不干扰,各行其道。汴京中人也一向不喜与官府和朝廷打交道,平日里也不会谈论朝政。 齐王殿下被问的有些尴尬,毕竟他也是朝廷中人,上次在五灵庄已经感受到汴京众人对朝廷人士的排斥和不接纳,方才自己还滔滔不绝的谈论朝政民生,难怪沈延冰会心生反感出言反问。 程孟见谈话的主题转变到朝政上,不想气氛因此变得尴尬,更不想齐王殿下鲁莽出言、妄议朝政。于是便给齐王殿下使了个颜色,暗示他不要再此问题上多言。 哪只齐王殿下话至兴上,听到沈延冰反问,虽然知道他是心生不喜,也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看法。 “萧迩年轻,对朝政不敢妄议。不过通过这几年的四方走动,也算是见到了些世面。我倒是觉得如今天下虽然难免天灾**,外族也偶尔有犯境之举,不过这是每一个朝代和每一个帝王都无法避免的。好在如今天下也算是尚算太平,百姓们也是温饱齐全。” 齐王殿下又道;“无线觉得如今朝廷,虽无奇树建功,但也算是中庸保政,无功无过吧。当今帝王也是仁政天下,百姓和众臣也是俯首顺道。这难道不是朝政清明,仁政之道的表现吗?”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出声,众人突然陷入寂静,气氛也不似先前的平静而是分外的尴尬和严肃。 “小王爷”,许久,一直靠在一旁的姜采薇口吐清声道:“小王爷方才的一番侃侃而谈,颇有见解,我们在座众位也幸得小王爷普及朝政之况和民间之情。” 眼波流转,姜采薇定定地看着齐王殿下,又道:“不过小王爷可能还有所不知,秦府每年花在救济灾民和弱道人士上的劳力、财力和物力可比洛阳官府每年所花之力要足足多几倍之余,更不要提若是遇到大的天灾**,修城整地,哪处不需要花钱,官府为了保住自己的所谓丰功伟绩和执政有功,向朝廷报上去的拨款申请数目不过是所需财力的一半不足,而剩下的自然是从城中商贾富人甚至是百姓身上得来。” 见齐王殿下似乎颇为惊讶,姜采薇没有停下,而是索性继续道:“商贾富人的钱财也是自己辛苦经营所得,为了百姓生计有所奉献也是应当尽力,不过这到了朝中就变成官府和官员用少量钱财完成几倍之工程,反而得了个事半功倍之名。如此种种,并不只有洛阳如此。小王爷还觉得朝中每日议政所谈论的民间情态真的是如你所见那般清明高洁?” 不只是商贾巨富起家的秦府如此,连五灵庄也避免不了这种情况。由于朝廷和官府对汴京武林的印象还是一帮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自然是百般不屑,但是又忌讳他们口中的粗人会滥用武功前来报复,因此也不敢太过招惹,只不过是每年征税纳粮之时稍作刁难。 如秦府和五灵庄这般大家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官府也不管轻易招惹,可是若是碰到平日里汴京人士想要办事需经过官府流程之时,自然是要受尽脸色。如今武林,各路人士尚算都是狭义之士,再加上秦府和五灵庄也一直都嘱咐各门派莫要和官府一般见识、多生是非,因此也都是忍忍便过去,这么多年来虽然也偶有官府和武林中人起冲突之事,但也总算是没有生出大事。要说大事,这么多年来,朝廷和武林最大的一次碰撞便是眼前这齐王殿下之父脱离汴京,转投朝廷一事了。 虽然人各有志,许苍桦也不过是自己选择前路,各门派也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不过这一做法还是招致了不少汴京人士和门派的不屑和鄙视,认为许苍桦是贪图朝廷许诺的荣华富贵和封王名利。因此上次在五灵庄齐王殿下身份显明之后,才会有那么多汴京人士投以异样之色,背后指指点点。 “别的不说,前几年河南饥荒,光是我一人便收容了十几名父母在饥荒和逃荒中死去的孤儿,若不是跟大哥拨了一笔银子,给他们造房安顿,这些孩子必定也是早已夭折。小王爷,”姜采薇冷冷地看着齐王殿下道:“天下尚算太平,官员亦不算昏庸,不是因为帝王和朝廷管理的有多好,而是百姓们无奈自救和汴京中人也拔刀相助的共同结成果。朝廷未必有你所见那般英明,汴京也不定是你所想那般只懂恩怨情仇,不知人情冷暖。” 如今在这林中的几位都是世家名门之后,每一个都是自小在汴京中出生,在汴京中成人。如今姜采薇一番话,句句珠玑,直说道众人心间,一时众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感慨。 齐王殿下脸色尴尬,又听见方才姜采薇一番话,方才知道自己这几年所见所闻实在是太过片面。自小出生在皇族王府,也不过时近几年才初涉汴京,对汴京的了解确实是颇为片面。如今,他才知道汴京是如此一个值得让人敬佩和探索之地! “小王爷不必多想,雪初不过是也想让小王爷对我们汴京人士莫要有偏见,对汴京和武林能够认识的更全面而已。小王爷年纪尚轻,便能够有体察民情,对朝政也有自己的见解,已经十分难得。将来若是继承了王爷的之位,必定是一位有所作为的好官。天下百姓自然是能够有得小王爷恩惠的一日。”姜采薇不想气氛太过难堪,出言圆场道。 “若是朝政不堪,我就算将来做了王爷还不是一样要听命于人,臣服在那些老顽固和无为之下?如此,这天下又怎能涤荡一清,焕发心生?” 齐王殿下年轻气盛,又觉得如今朝政确实太过中庸保守,所以才会无功无过,百姓随不至饥寒,但是也过不上更好的生活,心中所想,言已出口。 程孟见齐王殿下越说越口无遮拦,又不好当着众人呵斥,只得连连使了眼色。 齐王殿下却不在意,定了定心神,看着众人道:“我若为王,必定要将这半生不死的江山换一番面貌!” 语出惊人,这次程孟着实顾不得什么颜面和尊卑,厉声喝道:“萧迩,住口!” 沈延信、沈延青和沈延冰一时怔住,苏晚晚、洛云霄和姜采薇愣在当下。 我若为王?江山易换?这齐王殿下倒不似看起来这般纨绔,心中竟然有如此鸿鹄巨志。 姜采薇心中若有所思,与萧落情同样深邃的目光相对而视,心中想到同一处。 我若为王!若是乱世之中,草莽之间,可以说此人是心怀远志;可若是如今天下,天子在上,这话便是大逆不道。 结束了这一场并不愉快的长谈,众人各自寻了歇息角落。繁星在上,冷意绵绵。这漫长的冬日即将过去,随之而来的便是和煦的春光。而他们的明朝,是否也是一样弃寒投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闲话 经过林中一夜休息整顿,众人也觉得清醒和精神了许多。再加上今日的天气十分宜人,十分适合赶路。 姜采薇领着众人一早便开拨启程,在中午之前便赶到了原定落脚过夜的镇子。众人昨夜也只是稍作果腹,如今来到秦府产业自然是想先祭拜一下五脏六腑。 苏晚晚一路念叨着到了镇上要从街头吃到街尾,不放过一个小吃摊。说话间还伴随着绘声绘色的描述和夸张的神色,众人被她逗的顿时气氛也活跃了许多。 萧迩虽然昨夜谈论了许多朝政之事,也时有失言,不过经过那次长谈之后与众人倒也是亲近了许多。 如果想与人拉近距离,最好和最快的方法便是一同经历一次长谈,或者共同经历一件大事。 萧迩见苏晚晚一副吃遍天下的模样,笑道:“苏姑娘对美食看来是十分偏爱啊,你这副贪吃模样倒是和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十分相像。我那玩伴小时候便是一碰到吃的就走不动路,不管别人怎么呵斥和责罚也要偷偷地溜出去找吃的。”“你这玩伴和我是同道中人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一道道精致菜肴,一盘盘色泽诱人的名点,就是天底下最美的东西啊!你改日介绍你的这个玩伴给我认识认识,必须是要同她交流切磋一二!”苏晚晚这一惊一乍和一本正经的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要和哪位高手切磋功夫呢。" 萧迩听她这么说,倒是一时失落了许多:“我和乘月也是小时候与她相识,也不是常见面,后来她也搬走了,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姑娘了。如今她身在何处我也不知道,否则倒是可以引见给苏姑娘,你们二人一定颇为投缘。” “你别失落,她这样的姑娘到哪都会很幸福快乐的,因为喜欢吃的人都一定是心地简单的,就很容易知足常乐。”虽然苏晚晚的这个推理并不是很有道理,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她安慰萧迩的话。 见一向心直口快,颇为直言直语的苏晚晚如今也知道安慰别人,姜采薇等人倒是颇为欣慰。 “我小时候也有两个朋友,不过他们好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穿的都是绫罗绸缎,不过常常溜出来和我玩耍。我从没问过他们的名字,反正他们这样人家的孩子与我这穷苦人家的孩子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相交,不过是儿时不懂事,小孩贪玩。如今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过得如何。” 苏晚晚想起当年在到达大漠之前,被安置在农家之前,自己曾经被安排在京城的一处院子,那院子很是豪华,那段时间自己能够经常见到的也只是颜落回和那两个小孩。那两个小孩经常过来,不过似乎并不在那里居住,总是玩耍一阵便离开了。 苏晚晚曾经问过颜落回那两个小孩是谁,不过颜落回从不回答,只是说不用问太多。苏晚晚还以为他们跟自己一样都是被收留的小孩,不过他们的衣着打扮很是光鲜,不像是孤苦无依的孤儿。再后来,自己被送到大漠蓝火教呆了一点时间,那之后又被送回中原一户农家,一直到后来遇到秦雪初等人。 “许公子口中的乘月是令妹?”沈延信问道。 众人也只是听闻过一些许苍桦的事迹,似乎听说他有一子一女,一子便是萧迩,而那千金之女似乎便是方才萧迩口中的乘月。 “延信公子,太客气了,以后大家称我无闲便可,何必这么见外。不错,乘月正是无闲的小妹,闺名乘月。” “曾经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扣门。王爷取名很是用心,颇有深意。”正武王,你是希望自己能够过这样的生活,所以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乘月?可是你又给儿子取名“无闲”,看来你倒是知道自己所求无望! “以后大家唤我无闲便可,切莫要再公子公子,我在众位公子大侠面前不过是个初涉江湖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能够有幸跟着诸位一起见识世面,无闲已经很是荣幸感激了。” 众人连连函授,这一路倒是也算是平平和和的赶到了镇子。姜采薇带着众人直奔秦府名下的客栈--忆秦楼。 “景兄,你们秦府名下这客栈的名字可是够有诗意的,连客栈的名字都这么事情别致,难怪你们三兄弟的名字都这么诗情画意。”沈延青看着头上的牌匾,不由感慨。 “这客栈不止这一处有,各地都有同名客栈。当年雪初被远送到天山,随着天山道人四处游历,数年未归。爹娘想念雪初,希望他不管在何处都能够看到自家的产业,能够留宿,也是能够得到雪初消息的一个方法和纪念,这才从那时将名下客栈都改了此名,谁承想第二年年初雪初便回来了,也算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吧。” 姜采薇没有多说当年的内情,其实改名字确实是为了秦雪初,不过是为了纪念真正的秦雪初。当年秦雪初坠崖的消息传来,秦晋远没有声张,紧接着郦澜青便投奔了秦府,成为秦雪初。 而秦晋远夫妇为了纪念当时以为已经亡故的秦雪初,这才将各地所有的客栈改名为“忆秦楼”,确实有内心还是抱有一丝期望,有朝一日若是秦雪初大难不死能够看到此处,也知道这是秦府的产业之意。 姜采薇带着众人说这话便已经进入客栈,掌柜的早已经接到消息前来迎接。经过了昨日的奔波和林中过宿,众人都有些疲惫,想先用膳之后便回房歇息。可苏晚晚在大快朵颐之后还不满足,非想着要去镇上转转,在集市上凑凑热闹。此处虽然已经远离洛阳繁华,但是依然是西经过路必经之处,因此也是十分热闹,通商经旅,往来各路人士。 秦墨云自然是愿意陪在佳人身侧,萧迩也想着出去逛一逛,必经此处别有一番风土人情,也好趁机与秦墨云和苏晚晚拉近关系。 秦雪初原本是打算在房内歇息,不过心中不放心苏晚晚和秦墨云,再加上有萧迩在旁,心中作了一番考虑还是决定一起外出。姜采薇倒是没说要同去,一来是要和掌柜的商量下一步的行程和察看一番忆秦楼的事务,二来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如今众人都外出倒是个合适的时机。 因此,姜采薇留下萧落情商量这前往大漠一路的所经之处和需要准备的东西,便让其他人自行外出,早些归来。 程孟原本想陪同萧迩一道,不过见他似乎并不乐意,又想着有众人同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便也没再作他言,只是独自回到房中歇息。 几人热热闹闹的出了门,沈延青和沈延信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原先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从五灵庄到秦府的路程。一路都同苏晚晚一般到处张望,很是兴奋好奇。 而这边忆秦楼内,姜采薇待众人离开之后便邀请萧落情到自己房中说是有事相谈。萧落情见他神色似乎有些憔悴,也不知这几日究竟是为何,姜采薇似乎心事重重。今日相邀自己相谈,恐怕也是有事要与自己说道。 姜采薇也不拐弯抹角,进了房间确认无人偷听之后,便开门见山:“三弟,你可是打算瞒我多久?” 原来是这事,萧落情反而松了一口气。自从与秦晋远相认之后,自己的身份想来也是瞒不了多久。看秦墨云的神色似乎并不知情,但是对于大哥想必是应该事后便会知晓。 “大哥,你别怪我,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便是也知道了如今这个秦雪初的身份。既然我无心回归,又何必扰乱她的生活?如此这般相安无事,岂不是也很好?” “没想到竟如此奇缘,当日你在大漠救了我,我是万万没想到我的救命恩人会是自己原以为早已亡故的亲手足。这次你我同回大漠,也算是有始有终,再续奇缘!” “大哥,爹没有和你说吗?我并没有打算和你们同行很久,这西行之路遥远,入漠之途更是凶险,我若是不领着你们到达我心中也会放心不下。等你们到了大漠之后,我还是会离开,继续我纵情山水间的生活。”萧落情是个知足的人,并不期望太多,只希望能够活在远离是非的江湖之外。 “你——”姜采薇原本还想多说,但是又想起临行时秦晋远多加嘱咐不要给他太多压力,要尊重萧落情的选择,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其实爹临行前也说了,我便不多强求与你。只是,大哥只是想问一句,你与雪初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姜采薇叫郦澜青叫了十年的雪初,如今倒是一时改不过口了。 “我欲携她而去,相伴水云之间。”萧落情不再掩饰,也很清醒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 “那她的意思呢?”姜采薇早就知道秦雪初是郦澜青,因此平日里也看出了萧落情对郦澜青的异样神色。 “她似乎并无此意,可我还是想再陪伴她一程。” 风一程,雨一程,风雨兼程相伴。卿一人,情一段,卿**往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乘月 虽然只是个镇子,但是却也十分繁华。苏晚晚带着众人一路穿梭与各种摊位和店铺,被各式琳琅的小物件给迷的眼花缭乱。 玉洁虽然不拘女儿家那些物什,不过见到这里有这么多的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倒是也十分喜爱。几个女人在前面闲逛,沈延信、秦墨云和秦雪初三人则是在十几步之外紧跟着。 “这女人逛街真是太可怕了,瞧瞧她们几个的模样,好像我大洛阳都没有这些似的。”秦墨云在洛阳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苏晚晚喜欢玩闹和闲逛的“功夫”了,如今再加上有玉洁和洛云霄在侧,更是忘乎所以。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欺我也!”秦墨云忍不住感叹。 沈延信和秦雪初相视而笑,也没答话。沈延信心中暗笑:其实何止三个女人,你旁边还站着以为姣姣佳人呢! 三人见苏晚晚她们东挑西拣,不一会就已经离得老远了。沈延信不由出声呼道:“玉洁,你们别走的太远,照顾好苏姑娘和洛姑娘。” 沈延信觉得苏晚晚和洛云霄都是弱女子,唯独玉洁是会功夫的,并且功夫不弱,因此才会提醒玉洁要照顾好苏洛二人。 “延信,你着什么急,这才刚除了洛阳多远,此处还是我秦府的势力范围,你多虑了!再说,玉洁身手不弱,还有我们在呢,你让她们好好放松一番吧,我好一段时间都没见到晚晚这么开心了。”秦墨云笑道。 秦雪初也觉得秦墨云平时大大咧咧,方才这番话倒是颇为体贴有理。沈延信也觉得自家小妹今日难得开心,也就不再催促。 这边玉洁等人逛到兴头,发现前面熙熙攘攘十分吵闹,苏晚晚便想便挤进人群看看究竟发生何事。玉洁自然是不愿,原本还想劝苏晚晚别去凑热闹,正准备说话时,却只见一个人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直直的撞入玉洁怀中。玉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撞的一愣,立马单手提着眼前之人的衣领,想看看来人究竟是谁。 待那人抬起头,玉洁却只看见了一个面色苍白、神色慌张的书生模样的男子。看起来似乎是被人追赶,这书生的发丝凌乱,连束发的发带都快散落。“你是谁啊?干嘛这么着急忙慌的?”玉洁疑惑不解,这小小书生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万般危急的事情,才教他如此慌张失色。 抬起头的那一刻,他只看到上方有一双清冽灵动的双眸,这才发现自己冲撞了一位年轻姑娘。一刹那的失神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向她赔不是。苏晚晚见着书生一会儿紧张失色,一会儿又发呆失神,一会儿又喋喋道歉,最是受不了这样的酸腐书生。于是便道:“玉洁,我们走吧,墨云他们该找我们了。”“嗯,走吧。”玉洁说罢便打算和苏洛二人回去。 那书生听见苏晚晚唤玉洁的名字,连忙问道:“这位姑娘可是五灵庄的玉洁女侠?” 几位姑娘忍俊不禁,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叫玉洁为女侠。 “是啊,她就是五灵庄鼎鼎有名的玉洁女侠,怎么你一介书生还认识她?”苏晚晚忍不住出声取消道,洛云霄在一旁只得忍笑。 没想到那书生听了苏晚晚的话之后面露欣喜之色,正准备说话却听见一声娇喝:“沈越沣,你跑什么,等我抓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书生听到之后,立刻抓住玉洁的衣摆一副委屈求救神色道:“玉洁女侠救命啊!” 苏晚晚彻底被这个书生打败,早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了,果然这般没出息。也不知道是那个刁蛮女子这么凶,那个被她追赶的叫沈越沣的好可怜。 沈越沣?苏晚晚一个激灵,突然想到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沈越沣!你是沈越沣?你,你,你就是那个跟玉洁有婚约的沈越沣?”苏晚晚惊呼。 经苏晚晚这一说,洛云霄也想起来听秦雪初说过此事,没想到这书生竟然就是沈越沣! 玉洁更是大惊,连忙将那书生提着衣服到眼前:战战兢兢,惊惧失色。难道这样一个懦弱无用的书生就是自己原本定下婚约的未来的丈夫? “你是沈越沣?”玉洁不可思议的问道。 “是,是啊。” “京城首富沈千山的独子沈越沣?”玉洁不死心的确认道。 “没错啊,我就是。” 玉洁终于心中愤愤无言,又更加庆幸自己取消了这门亲事,否则要是让自己对着这样无用书生一辈子,那还不教自己抓狂? “沈越沣,你跑什么!你还敢跑!”原来是追赶之人已经找到了他。 玉洁打量着来人,是一名衣着显贵、光鲜亮丽,再看着女子的面貌十分娇丽不过脸上尽是跋扈之色。只见这女子手持长鞭,气呼呼的指着沈越沣,自己也是喘的厉害,看来是花了一番功夫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 沈越沣见她如此神色更加慌张,连连扯着玉洁的衣摆,仰头求助:“玉洁女侠,”见玉洁只顾着看那女子不搭理他,又唤道:“玉洁女侠,你帮帮我啊,这女子好厉害,总要教训我,你们江湖中人不是一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你可得一定要帮帮我啊!” 玉洁从没见过这么缠人的男子,自家几位哥哥都是江湖上享有盛名的少侠公子,平日里所认识的秦府众人和五灵庄之人都是江湖中人,哪有沈越沣这般懦弱无用又胆小怕事的书生一样的人! “沈越沣你行啊,还找了个帮手,你以为有了靠山我就不敢教训你了?你要是不告诉我他的下落,今天本姑娘就让你尝尝我这长鞭的滋味,反正你从小也没少被我揍。那女子出言威吓。 “这女子是何人?怎么敢对沈公子这般无理和威吓?”洛云霄低声同玉洁问道,毕竟京城首富之子,又岂是随便之人敢这般同他说话。再加上看沈越沣的神色对她十分惧怕,似乎二人是相识之人,更是似乎这女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这般骄横。 “噗--”苏晚晚突然想起来刚才秦府的时候跟萧落情斗嘴,萧落情曾经叫她“本姑娘”这件事,没想到今日又碰见了一位“本姑娘”,可惜萧落情还在后面,不然可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本姑娘”应该是怎样的蛮横无理。 那女子见苏晚晚发笑,以为她是在取消自己,又怎么忍得住心气,一抬手便是一鞭朝着苏晚晚挥过来。 原本想给苏晚晚一个教训的,却没想到鞭子并没有落到苏晚晚身上。玉洁手上抓着那女子的鞭子,那女子气急却又使尽全力也拔不回鞭子,只得道:“你是谁,敢管本姑娘的事,还不闪开!” 玉洁不回答,倒是回头冲着苏晚晚道:“苏晚晚,这是你姐妹?” 见苏晚晚一头雾水,又道:“不然怎么跟你一样一口一个本姑娘?我可是听萧公子提起过你们是怎么相识的。”说完还冲着苏晚晚眨了一眼。 苏晚晚见一向率直的玉洁也有这般戏谑他人的时候,再看看那刁蛮女子气急败坏的模样,是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那女子哪里受得了别人这般对她,正准备破口喝斥,却见到一个男子从后面匆匆追来,慌慌张张的对着那女子道:“你,你跑的这么快,我找了你好久。”又是一个追人找人的,又是一个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 苏晚晚白了那男子一眼,慢悠悠地道:“原来是你啊,你认识这个刁蛮女子?”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梅花山庄的少主梅言立。梅言立和苏晚晚当时在忘忧居的采青大会上见过,后来在湖畔小栈也碰过面,所以一眼便认出来了。 洛云霄也认出此人正是那夜在湖畔小栈领着那神秘客人前来投宿的梅言立,心中也很奇怪他和着女子的关系,以及他们二人与沈越沣又是有如何纠葛?“原来是苏姑娘,这两位是?”梅言立认得苏晚晚,却没见过洛云霄和玉洁。那一晚在湖畔小栈自己一心只在两位贵客身上,虽然观察到秦府众人也在,倒是没有太注意在秦雪初身后的洛云霄。 “我是玉洁,她是洛云霄。你是谁?”玉洁也没有见过梅言立,不过看来这人倒是与苏晚晚认识。 梅言立知道了几人的身份之后,立刻对着玉洁道:“原来是沈女侠,在下梅花山庄梅言立。” 梅言立还想多说,那骄横女子见他们几人聊了起来,更是心中生火,立马冲着梅言立火道:“你不帮着我把沈越沣揪出来,还在这跟她们聊天!” “沈越沣,你还不出来,有本事你一辈子躲在女人后面!”这女子见功夫不敌玉洁,值得使出激将法希望沈越沣挂不住面子自己出来。 “许乘月,你逼着我也没用,我真的不知道无闲在哪里,我又不是出来找他的!”沈越沣在玉洁身侧答道。 “乘月!”就在几人僵持之时,后面传来萧迩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越沣 许无闲几人想着有沈延青在旁,不会生出事端,这才放慢脚步由着她们三人在前,而他们几人在在后面商量着趁着在此处歇脚的功夫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有关于颜落回和沈延庭的消息。 哪知待他们加快脚步追上来之时便远远听到此处的争执声,以及围在周围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的围观人群。 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几人僵持不下的局面。待看清那持鞭女子的相貌时,心下大惊,这才惊呼出口自家妹妹的名字。“ 好你个许无闲,你果然在这!沈越沣你还说你不知道他的下落!”原来此女子正是正武王的独女、许无闲之妹--许乘月! 沈越沣见到许无闲也是惊喜交加,却还是黏在沈延青身旁,只是口中说道:“无闲,你真的在这啊!你快跟乘月解释一下啊,我真的不是跟你串通好甩掉她的。她都为这事教训了我一路了!” 沈延青见他这般心中更是暗暗扶额:我沈延青好歹也是江湖儿女,一介女侠,怎么差点跟这种无用书生结了姻缘! 玉洁倒是被这一场好戏给懵着了,原本遇到许无闲已经是意料之外了。现下倒好,这梅言立、沈越沣和许乘月齐齐到场。也不知他们几人究竟是唱额哪一出。“许公子,你们这是?”玉洁看向许无闲问道。 许无闲见许乘月在人前这般刁蛮,还正好和沈延青她们打了照面、起了冲突,面色是尴尬不已。心下对许乘月也是颇为恼火,于是连忙道:“让诸位见笑了,这是小妹许乘月,这位是梅花山庄的梅少主,想必你们江湖中人应该是认识的,”又看了看在沈延青身旁的沈越沣道:“这位便是京城沈府的沈越沣公子。咳咳,延信公子,你们两家不是结了姻亲嘛!” 许无闲这么一说,沈延信倒是明了了,不过这门亲事已经取消了,看来许无闲还不是很清楚这事。 玉洁想起那日在秦府沈延青跟她说起过已经取消了婚事的事情,如今见到正主,自然是要好好打量一番。这沈越沣应该是第一次见沈延青,否则沈延青方才也不会没认出来他的身份。 见沈越沣双眼直看着沈延青都不眨眼,虽然自己认识的许无闲已经在场,他却还是留在沈延青身旁没有过来。看来这门婚事还不一定没有后文呢!玉洁心有明了,忍不住嘴角轻笑。 许无闲见许乘月还用鞭子指着沈延青和苏晚晚,连忙走上前:“沈姑娘,舍妹无理了,让你见笑了,这大街上的,你还是让她收起鞭子吧。”说着便用手试着从沈延青手中抽出鞭子。沈延青也不是喜欢纠缠之人,见众人都在,也不愿与许乘月为了这么点事纠缠不清,自然是松了手让许无闲将鞭子抽回。“我说许公子,我原先就觉得你已经是很没有家教的人了。隐瞒身份不说,还非得缠着我们同行,没想到你妹妹比你更甚啊!” 苏晚晚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任性,但没想到这个许乘月这般骄横,跟她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乖乖女。 秦墨云和玉洁、萧落情等人心中暗笑,这晚晚今日可算是遇到对手了!许乘月见已经找到许无闲,也不再与沈越沣纠缠,只是冲着许无闲道:“说好的一起,怎么你自己先跑了!还好被我发现沈越沣也偷溜出京城,就知道是你们商量好了要一起把我留在京城!” “你别嚷嚷,大街上像什么话!”许无闲见周边好多百姓都在围观他们这一群男男女女,不时的指指点点。“秦公子,不如我们回去再说吧,这大街上这么多人,我们这样站在这说话也不方便。”许无闲不想生事,想着回去再将事情说清楚比较好。于是众人便结束这荒唐和意外横生的外出,又原路返回忆秦楼。 而忆秦楼内,沈延冰自从到达之后便在房中休息,待休息了一会之后便在楼下寻了个座位自己一人喝着茶。而楼上姜采薇房中,他与萧落情原本正是手足相认之后闲话家常。 楼下的沈延冰首先见到玉洁众人回来,却又发现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个陌生人,便也起身相迎。“延信,延青,你们这是?”沈延冰不明白为什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却多了几个人,而且看起来似乎这几人只见气氛并不是很好。 “来来来,延冰公子,你快来看看你们家的未来姑爷!”苏晚晚原本就还处在那书生就是沈延青的未来相公的消息之中,见到沈延冰说话,更是连忙将沈越沣从后面拉了出来。 沈延冰平日里便是沉默寡言,冰着脸,如今见苏晚晚这般说,倒是也来了好奇之心:“未来姑爷,这话怎么说?” “晚晚!你干什么啊!”沈延青心中恼火苏晚晚将这件事情这么大声说出来,连大厅里其他客人都忍不住抬头看他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苏晚晚原先是想让沈越沣尴尬,又看到沈延青娇嗔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不过口中还是忍不住低估:“本来就是嘛!” “许无闲你把我带到这来干什么?”许乘月来忆秦楼的一路上都在生气和抱怨,气的是跟沈延青等人起争执一事,自己落了下风;抱怨的是自己的亲兄长不帮自己还当着外人的面喝斥自己。 “你给我好好待着,等会再跟你算账!”玉洁让众人找了一张大桌子落座,以免他们这么多人站在门口反而招人注意。 “你倒是说说,你不在京城待着怎么跑到这里的?”许无闲猜到许乘月不会乖乖留在王府,但是也没想到她竟然有办法追到此处。 “哼,你明明说好会跟爹说带着我一起出门,结果你自己一个人带着程师父跑了。然后就去找沈越沣质问知不知道你去哪了,他嘴上说着不知道,第二天就也偷偷流出京城了,还好我早知道你们俩一定是商量好在哪里汇合了,所以就一路跟着他啊,今日可不就在这里守株待兔抓到你了!”许乘月很是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得意。 “我出京城根本就是跟无闲没关系,我又不是来找他的!”沈越沣连忙道。 “那你怎么这么巧也在这西进必经之路等着他?”许乘月根本不相信。“我,我又不是等他!我是等别人。”不知为何沈越沣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些心虚。 玉洁察觉沈越沣说着这话的时候拿眼神余光偷偷看着正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沈延青,心下更是清楚这沈越沣确实是守株待兔,只不过他待的不是许无闲这只兔,而是另有其人。 “那你还能在这里等谁?除了许无闲,还有你认识的人要去大漠?”许乘月说着话,似乎想起了什么,连连用手指着沈越沣,不敢相信地道:“你,你,你是在等她?” 手指从原本指着的沈越沣转到一旁的沈延青,众人的目光也随着许乘月的手指而转向沈延青。 “看着我作什么?”沈延青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在谈论沈越沣他们的事情吗,怎么都突然看着自己。 沈延青看看始作俑者许乘月,道:“你指我干什么?” “沈越沣,你该不是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她吧?”许乘月没有回答沈延青,依然紧追问着沈越沣。 沈延青脑子轰了一下,只好看着当事人沈越沣,也不明白许乘月为何有此一说。 只见沈越沣还是文弱书生姿态,见许乘月道出此言,也不否认,只是灿笑着,又尴尬的点点头。 这一点头不要紧,沈延冰和沈延信,苏晚晚、洛云霄和秦墨云都一副怎么可能模样,。倒是玉洁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让沈延青原本就尴尬的脸色更是脸红耳赤。 而楼上的姜采薇和萧落情说着话,听到楼下众人频频传来的嘈杂说话声,也知道不是久谈之时,便一同出了房门下了楼,打算看看这几人作什么这般吵闹。“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姜采薇下着楼梯,萧落情紧随其后,看到另一边的程孟也被楼下的说话声吵了出来。 程孟原本在房中休息,听到了楼下似乎有熟悉的人声,原本还以为自己听错,这出门一看,果然见到楼下众人中间有熟悉的身影。 “乘月,你怎么在这?”程孟也是大惊为何许乘月会出现在京城之外,更没想到她会和许无闲他们在一起坐在楼下。 “师父!”许乘月见到程孟,立刻高兴的起身唤道。 “完了,这下好了,这难缠的尾巴甩不掉了。”许无闲与沈越沣相视了一眼,似乎打成了某种共识。 姜采薇和萧落情来到众人面前,看着许乘月、梅言立和沈三人,更是疑惑不已。 这边程孟已经下楼,连忙对着姜采薇道:“景公子,这是我家小姐许乘月。”又看到沈越沣和梅言立,道:“越沣,你们也来了!” 待众人解释了一番如何在街上遇到许乘月三人,许乘月又是为何追着沈越沣来到此处等候许无闲经过此处等事一一道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江湖 姜采薇原本想着这是许无闲等人的家事,他们不好插嘴,正打算带着众人回避,却见许乘月立刻来到程孟身旁,挽着程孟的胳膊道:“师父,我来都来了,你让我跟你们一道好不好?” 原本骄横无理的许乘月在程孟面前却突然变成了乖巧撒娇的小姑娘,这倒是让方才见识到她本姑娘本色的重任有些错愕,而沈越沣、梅言立和许无闲三人倒是早已猜到许乘月会有此举的神色。 程孟即是许无闲和许乘月的师父,更是许苍桦的师弟,自小看着他们二人长大,自然是如同家人般亲近。再加上自己终身未娶、膝下无儿女,自然是待许家兄妹如同自己的儿女般关爱。如今见许乘月这般撒娇,明知道带着她会增加很多烦恼和负担,却也不忍拒绝,而且她都已经到了这,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回京城。 “景公子,你看--”如今他们并不是独行,如果要带上许乘月等人,自然是要征得姜采薇等人的同意。 姜采薇才下来,还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加上心中并不想这一路带着太多事外之人,毕竟他们此行还有很多凶险以及还要追踪颜落回的行迹,带着这正武王一对儿女有太多的不便。原本同意与许无闲同行是因为以备之后若是有用得着他王爷之子身份的时候,可如今又莫名的多了几人,倒是不便了。 可是又不好直接拒绝,便只好道:“我方才在楼上也不知道你们在下面说些什么,不如你们先将事情说与我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在楼上就听到你们吵吵不停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方才许乘月提到的事情,又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许乘月所说的事情上了。 “大哥,方才这许乘月说她是跟着这个沈越沣在这里等许无闲的,可是许无闲却说自己等的不是许无闲而是另有其人。”苏晚晚迫不及待的道。 “哦?不知沈公子在此等的是谁?”姜采薇好奇道。 “你猜猜他在这等谁?”苏晚晚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沈延青早已是尴尬的低着头不敢看众人,反而是沈越沣一点也不觉得如何,倒是面色如旧。 “晚晚你还是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大哥。”苏晚晚这个鬼灵精,看她的神色似乎沈越沣等的这人必定是大家意料之外了,又见其他人都一副了然模样,更是觉得好奇。 “你忘了沈越沣是谁了吗?他可是与咱们的沈延青女侠有着婚约呢,当然是在这里等他的未过门的娘子啦。”苏晚晚打趣儿道。 秦墨云连连扯着苏晚晚的衣角,暗示她莫要再多言,一个大姑娘家的说话没遮没拦,很是让人伤神。 姜采薇果然惊愕,方才倒是忘了有这么一茬了,不过他也听沈延信提起过这桩婚事已经作罢,怎么着沈越沣还千里追妻到此处? 姜采薇没有答话,却听见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沈延冰开口道:“沈公子,你是不是有所误会了,我记得大哥前些日子已经登门拜访表明了延青的意思。不知为何沈公子今日又是何意?” 对对对,就是这样。 沈延青心中连连附和,二哥平日里不多言,关键时刻还是替我解围。 “我就是听爹说了沈姑娘的心意之后才更加觉得沈女侠是个难得的孝女和好姑娘!虽然沈女侠决意为父守孝三年,要找出杀父仇人,决意要将婚事作罢,但是越沣更是觉得这样的女子才是只得越沣与之相守之人,所以才会决定一定要找到女侠跟女侠表明我的心意,越沣愿意等沈女侠守孝期满,替父报仇后再向五灵庄提亲!” “噗--”沈延青瞪着一旁没有憋住的苏晚晚,似乎她敢多说一个字就会将她暴打一顿。苏晚晚见沈延青这般模样,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气,也不敢再招惹,只是心中着实被方才沈越沣一番酸的要死的表白给乐着乐。这沈越沣不光长相和举止像书生,连想法和说话也是! “沈越沣,沈公子,我大哥已经将我们沈家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令尊也尊重我们的意思同意婚事作罢。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你方才这一番话我很感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由我爹定下的,如今我爹惨遭横祸,我四哥下落不明,你觉得我有心情跟你说这些事情吗?” 沈延青平日里最瞧不上沈越沣这样的无用懦弱之人,四哥虽然文弱,但是性情如清风淡云般让人敬佩,哪像这个沈越沣一副无用书生模样,方才更是一口一个“女侠”称呼自己,听着都好不顺耳。 “女侠,我是真的很敬佩你,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谈这些,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先跟你说明我的心意。越沣会跟女侠你一道寻找你哥哥下落的,女侠若是有用得着越沣的地方,越沣一定在所不辞!” 沈越沣一本正经的言辞,让众人更加觉得忍俊不禁,可是又不好面露取笑之色。“不要叫我女侠,我没那么乐于助人,比如我刚才就不应该帮你!”早知道让那个许乘月把他抓住带走,就省的现在这么多事了。 “是是是,沈姑娘!”沈越沣连忙改口。 “沈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不在五灵庄会经过此地呢?”沈延信问道。 不错,知道他们不在洛阳和五灵庄很简单,但是知道他们要去大漠,并且会经过此处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沈越沣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知道他们的行程,提前在此处等候?姜采薇、秦雪初等人也觉得奇怪。 “我离开京城之前便飞鸽传书给沈延冲公子,不过他给我回信说你们不在五灵庄在秦府,并且马上就要离开洛阳前往大漠。我便偷溜出来在这必经之路上等你们啦,这方圆百里只有此处算是比较繁华之地,再加上这里有秦府的产业,我想你们应该会在这里歇脚,在这里等错不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个沈越沣倒是没有看起来这么无脑,竟也分析的头头是道。而沈家三兄妹心中更是狐疑:原来他们在没离开洛阳之前这个沈越沣便知道他们的目的地,而告知一切的竟然是自己的大哥,而沈延冲来信以及连后至的沈延冰都未听沈延冲提起过沈越沣曾书信与他这件事情。 看来大哥虽然拗不过沈延青的意思已经退了这门亲事,但是还是希望能够搭上京城首富这门亲事呢! 沈延青一向不屑沈延冲的世故,如今更加心有不平。沈延信和沈延冰也隐隐猜到沈延冲的意思,也是心有芥蒂,但毕竟是自家私事,也不好流露过多神色。“你看,越沣所得是实话吧,我并没有与他串通,你错怪他了,更不应该方才那般无理!”许无闲对许乘月道。 虽然许苍桦与沈千山常年交好,他们兄妹与沈越沣也是自小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但是出门在外毕竟不比在家,方才许乘月当着那么多人面前,对沈越沣那般态度,确实是过于骄横无礼。若不是沈延青出手阻拦,只怕如今沈越沣挂了彩也不奇怪。 “我,我知道啦。反正现在我已经找到你了,我不会回去的,你得带着我一起。”许乘月虽然骄横,但是毕竟也是小姑娘一个,方才被沈越沣和沈延青的事情一搅和,只顾着关注他们二人斗嘴了,都忘了自己此次外出的目的了,如今见许无闲提起,赶紧打铁趁热道。 “我如今是跟燕王殿下他们同行,带着你多不方便,你武功又差,脾气又不好,难道带着你这个大麻烦上路?就算我同意,齐王殿下他们也不会愿意的。” 许无闲知道许乘月的脾气,知道今日是绝对甩不掉许乘月的,而程孟向来在许乘月面前一副慈父模样,更是拿她没办法,连忙将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了做主的姜采薇。 果然,许乘月见许无闲说着这话看着姜采薇,立刻明白了这里谁做主,连忙收起方才的飞扬跋扈,用一副无辜眼神看着姜采薇。程孟也看着姜采薇,虽然不好开口相求,但是也值得厚着脸皮不去反驳许无闲的话,也想看看姜采薇的态度。姜采薇看着这三人一道道直勾勾的目光看着自己,方才意识到许无闲将这个大麻烦丢给了自己。他一向不善于应对姑娘家,如今见明艳如许乘月这般女子这样瞧着自己,更是觉得有些尴尬。 于公于私带着许乘月等人都是拖累和隐患,若是许家兄妹和沈越沣在这途中出了什么事,就不仅仅是江湖中事,而是牵扯到了正武王府了。 可是如今若是不带着他们,任由他们自己前行,一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过意不去,二来西进之路只有一条,就算今日分道扬镳,他日也一定会在别处相遇。正在姜采薇犹豫之时,忆秦楼掌事走过来说是方才来了两封飞鸽传书,一封是给沈家兄妹的,一封是给姜采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结局 萧迩以乾坤镜挑拨范文仲与魏大钊的关系,随后,他有条不紊的等待着范文仲带着乾坤镜前来赎人。只是数日之久,依然不见范文仲有任何动作。 萧迩决定再添一把柴,让荣城里的这把火,彻底烧起来。 于是,萧迩亲自押解着范世殊,前往荣城。 经历了隆城的失败与江崇武的阵亡,范文仲彻底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如今,又让他了解到魏大钊存有异心,私藏乾坤镜意欲私吞,他岂能容忍? 虽然,范文仲在荣城还有十万人马驻守,可是魏大钊的私兵也有几万人,此时与他反目成仇,对自己毫无益处。 可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不救,该怎么办? 最后,范文仲密遣傅虎回皇城调兵二十万。他自己则留在荣城坐镇,一方面为了稳住魏大钊,另一方面,他筹划着一举干掉晋王李凌。 晋王李凌,如今是他登基之路的唯一障碍了。 隆城沦陷,是范文仲彻骨的痛。如今,他再也不能失去荣城了。 只是时间不等人,还没等傅虎搬兵回来呢!萧迩带着自己的儿子范世殊,来到了荣城城外。 区区五千人就想攻城吗?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虽然,范太师从未与萧迩真正的交过手,但是,这萧迩的声明在外,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当范太师站在荣城城楼上往下张望时,只见萧迩带来的几千人马,正在紧锣密鼓的忙着安营扎寨、修葺堡垒呢!看样子是要常驻于此。 他这是什么意思?范太师被彻底整懵了。 几日后,荣城城外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台子,那高度直逼荣城的城楼。 正在范文仲疑惑的时候,一日,高台上有了动静儿。 一群士兵上来,在高台正中央绑了一个人。 “啊!世殊。”看清楚了被绑的人正是自己心爱的儿子,范文仲大惊,心疼得冷汗直流。 此时,在高台两侧,有旗手挥舞着幡旗,上面写到:三日后午时三刻,立斩。 “怎么?还想当面撕票吗?真是欺人太甚!”范太师怒骂,气得他攥紧了拳头。 自从江崇武殉国以后,云墨轩与富远征便被提升为左右将军。 此时,云墨轩开口提议:“太师大人,不如派兵出击,将大帅抢回来。” 范文仲点了点头,此时,他也有这个想法。 既然,还不能与魏大钊撕破脸,他也在琢磨一个权衡的办法。 “依末将看,不如就把魏大钊献出去,管他有没有乾坤镜,让他自己和萧迩解释去。将公子安全换回来,才是关键。”富远征不同意云墨轩的意见。 这也的确是个办法! 擒贼先擒王,如果魏大钊完蛋了,他再有藏兵,也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如今,魏大钊对于范太师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反而成了他的一个威胁。 所以,他也必须要被铲除。 “太师大人,此时不可乱了阵脚,萧迩明显是要分裂太师与魏城主的关系,太师大人可不能中了他的诡计。”对于萧迩这个人,云墨轩还是十分了解的。非常精准的,就说出了他的目的。 正在城楼上的人争论不休呢!高台上又上来了一队手持弓箭的士兵。 那队人从容淡定的在高台上摆好箭把,看样子好似要练习射箭。只是,箭把的摆放位置,离范世殊被绑的位置,只隔着几步的距离。 随后,这群人就在高台上“嗖嗖嗖”的练起了射把。 这下,真把范文仲吓得快要魂飞魄散了。 他眼睁睁的看到,有几只箭擦着范世殊的脑袋飞驰而过。 还有一只钉在了范世殊的衣服上了,吓得范世殊哀叫不止。 “爹,爹,快来救我啊!爹,我要活不了了!魏大钊,再不交出乾坤镜,本帅定要了你的狗命!呜呜……爹,我受不了了……快来救我……” 那几只冷煞的箭,带着死亡的气息,从范世殊的身边呼啸而过,这一次次的与死亡擦肩而过,比死亡本身,更加的令人恐惧与折磨。 这样的感觉就好似,你在不停的经历着濒临死亡的恐惧。 这简直让人崩溃。 儿子绝望的哭声,令范文仲心头不断冒着血。他已经年过半百,这一生所有的尊贵与荣耀,都将会是儿子的。如果没了儿子,自己这一生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千秋万代的传承,交给谁? 虽然,范太师还有别的儿子,只是无论从年纪上,还是他所倾注的心血上,都无法与这个儿子相提并论。 世殊才是最佳的选择,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更是他选定的继承人。 “太师大人,再不出手救人,公子怕是撑不住了……”云墨轩急切的开口。 范太师一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一转身,不去看对面的情景。 出手救人谈何容易?只怕他刚一有所动作,儿子的脑袋就不保了。 范太师忽略着云墨轩抢人的建议,狠下心不去听范世殊的哀求,带着人马从城楼上走了下来。 尽管心疼,但是范文仲知道,萧迩给了他三日的时间,这三日,他还不至于对世殊动手。 只是这三日,世殊怕是要受不少的苦! 范太师刚从城楼下来不久,他们几人的谈话,已经传到魏大钊的耳朵里了。 特别是富远征的提议,范太师并没有否决。而云墨轩的提议,似乎遭到了反对。这件事儿,在魏大钊心底如同毒蔓一般的泛滥开来。 不行,必须要在范太师对自己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于是,当晚,魏大钊以乾坤镜为铒,将范太师诱到晟慤楼。魏大钊手下那群勇猛无敌的摄魂杀手,将范太师以及带去的侍卫,全部斩杀了。自此,荣城的控制权,彻底落在了魏大钊的手上。 “萧迩,范太师被魏大钊杀了!”得知这个消息后,拓跋志连夜出城,将荣城所发生的一切告知萧迩。 萧迩敛了一下眉,随后问道:“傅虎的援军到哪儿了?”荣城的兵变,都在萧迩的意料之中,却没想到最终会是魏大钊取胜。 而傅虎从京城调集的二十万大军,才是萧迩真正担心的。 也是为此,萧迩让乔胥带领十万人马,在傅虎援军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伺机诛杀。 所以,荣城就只能依靠霄云营与晋王的人马了。 “已经进入太行山了!”萧迩的属下禀报。 乔胥的人马就埋伏在太行山里,看来,决战就此拉开帷幕。 “以红巾帼左臂,今晚行动,诛杀魏大钊,一举夺下荣城。”萧迩的一声令下,顿时令早已等待多日的大军,振奋不已。 由于霄云营与晋王的人马,从荣城城里接应。萧迩驻扎在荣城外的五千人马,没费吹灰之力,就攻入了荣城。 入城以后,双方进行了激烈的巷战。 当夜,萧迩的人马就已经占领了大帅府与魏大钊的府邸,并且,四下搜罗着乾坤镜的踪迹。 终于,在魏大钊女儿魏蓁蓁的手上,找到了最后一块乾坤镜。 得到乾坤镜后,萧迩一刻不停的找到晋王,将所有乾坤镜都交给了他。晋王也不敢耽搁,与秦紫玉相约隆成,专心致志的寻找北魏的圣宫。 丢失了乾坤镜,又丢失根据地的魏大钊,一怒之下,打开了沱河的堤口,霎时,滚滚江水朝着荣城灌入。 一夜之间,一代名城就此毁于一旦。不仅如此,这场洪水,还淹没了中山国、南齐、以及西华国在内的百余城池,良田牧场绵延数百里。 浮尸一片,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魏大钊带着亲信趁乱突围,向着北部极寒的雪山遁去。 一年以后,乔胥依然记得,那惨不忍睹的情景。那一晚,萧迩前来找他,并且,将云家军的令牌,与大将军王的金印交到他的手上。 他说:“云家军的将来,就靠你了。” “萧迩,你要去哪里?”乔胥不解的问。 “魏大钊必须死,我要去雪山追杀他。”这是他的回答,简短、坚毅、果断。 魏大钊引水灌城,涂炭生灵,他死有余辜。萧迩的决定,毋庸置疑。 “好吧!这些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回来后,如数奉还。”言罢,乔胥将大印收了起来。 萧迩微微一勾唇,什么也没说。 “如果皇上要你娶如澜,你就娶吧!那姑娘不错。还有,云家军终是西华国的军队,并不属于云家。”临行前,萧迩给乔胥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直到,距离萧迩说这句话,已经一年之久了,乔胥这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 在萧迩失踪一年之后,皇帝册封乔胥为骠骑大将军,全权负责云家军的操练。 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云王了,不久之后,云家军便更名为:镇东军。 自此,齐国再无蕃王。 原来,萧迩早预料到了,他离开后皇帝定会撤销他的藩王,而他,也甘愿交出兵权。 玉洁大婚之日,乔胥见到了被皇帝软禁多年的风如澈。没想到他也来为他道贺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云容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尾声 王家被王墨轩连累,全部贬为庶人,王墨轩自己也于一年前,以叛国罪被皇帝斩杀了。 只是,风如澈似乎并不介意这些,能与容捷走在一起,他已经心满意足。 此时,门外一阵喧闹,似有贵客上门,乔胥立刻出来迎接。 “乔将军,恭喜恭喜!”前来道贺的人,正是西华国的另一位大将军慕容毓。 乔胥立刻笑脸相迎:“慕容将军亲自前来,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里面请!” 慕容毓神秘一笑,拉着乔胥的胳膊,朝着身后的马车指了指,低声说道:“猜猜是谁来了?” 难道是…… 乔胥心头一阵激动,正要说出口,只见车帘儿一挑,蓝雪儿从车上下来了。 “嘿!乔胥,听说你娶媳妇了,怎么也不请我?不把我当朋友是不是?”刚一下车,蓝雪儿就怨气冲天的抱怨起来。 顿时,乔胥心头是说不出的失望。 “怎么?不希望我来?”蓝雪儿依旧咄咄逼人。 乔胥无奈,只能堆满笑脸,回答:“哪儿能啊!热烈欢迎蓝雪郡主大驾光临寒舍。” “雪儿,别闹了,快点帮我抱孩子。” 此时,从车上走下来一名美妇,怀中还抱着一个胖小子。 “王采薇!”乔胥大喜,呼唤出声。 如今,她已经是南齐的太子妃了,没想到她居然亲自前来了。 由于,南齐的皇太子方萦回,在几年前还是骁王时,曾经夜刺过西华国皇帝。自此之后,皇帝风如乾一直耿耿于怀,两国的关系也一直不佳。所以,乔胥没指望王采薇能够亲自前来。 而她怀中的儿子,取名:方忆先,尽管才满周身,已经被册立为皇太孙了。 没想到,今日,都出现在了他的家门口儿。 “怎么?不欢迎我吗?”见他踌躇,王采薇轻声问。 乔胥微微一笑,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急忙回答:“怎么会,能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萧迩,她与孩子都很健康,并且,很幸福。我想,这就是你今生最大的心愿了吧! 只有她幸福了,你才会幸福,对吗? 想起那一晚,萧迩孤独的背影淹没于暗黑的暮色,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被洪水吞噬过的大地残骸,是一种触目惊心的残忍与绝望。有时,它毁灭性的力量,比战争更加恐怖。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可是,当你放眼望去,在这片大地上依稀可见当时被洪水肆虐的情景。 良田被淤泥覆盖,草场沦为沼泽,被冲毁的村落、城池,都变成了一片泥潭废墟。 流民遍野,饿殍满地,惨不忍睹。 在一声巨响之下,那隐藏在地下的北魏圣宫,终于被打开了。 这笔财富,就如同一阵及时的春雨,缓解着这片大地上绝望的饥渴。 大批的粮食与重建物资,从西域,乃至岭南各国纷纷运来,为饥饿绝望的人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也使得由于饥荒带来的起义与暴乱得以缓解。 这片大地不需要战争,需要的只是休养生息。 如果萧迩能够看到这一切,他一定会沾沾自喜的。 圣宫的财物都已经派上了用场,只剩下一份,这是留给王采薇的。 李凌诛杀了傅虎,以及范文仲的党羽,囚禁了范世殊,自己也在众望所归中,登基成了中山国的皇帝。 他的兄长上一任中山国皇帝李霁,其实早在两年前就已经驾崩了。只是,消息一直被范太师隐瞒着。 范太师死后,他的党羽见他大势已去,这才将先帝的尸体交了出来。 在此之前,范文仲就开始假冒皇帝传旨了。 如今,总算是严惩了这群恶贼。 后来,由霍荀出面,道出了荣城之战的内幕,彻底为家洗尽了冤屈。并追封英杰为忠义侯。 手中拿着恢复一族官爵的圣旨,李凌的心情很复杂。 这是你一生的夙愿,假如还能看到这些,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想起了萧迩,李凌不禁的问。 “微臣叩谢皇恩,定尽心辅佐,忠心报国。”接到圣旨后,谦毅感动得痛哭流涕。 如今,他不仅官从三品,还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彻底光复了家曾经的辉煌。 拜谢了皇帝,谦毅回到新任兵部侍郎的府邸,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姐姐,咱们有家了,从令以后,再也不用四下逃亡了。”见到未沫后,谦毅激动不已。 抬眸望着弟弟,已经长成一个威风凛凛,又英俊非凡的男子了,未沫感动得泣不成声。 “如今,你与王采薇,都有了这么好的归宿,姐姐已经心满意足了。” 望了一眼弟弟身边的宁扶苏,未沫的心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宁扶苏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不曾多说。 “给姑娘的信,你为什么又烧了?”两年前的一日,在王采薇毒发前夕,萧迩安排了许多事儿,似乎在交代着什么。 宁扶苏看着他写了一夜的信,一封是写给南齐皇帝王采薇的,另一封是写给王采薇的。 只是最后,写给王采薇的那封信,又被他烧毁了。 “还是不说的好,既然不能陪她走到最后,不如,不去招惹她。最好,将我彻底忘了。”这就是萧迩给出的理由。 他爱她深入骨髓,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她与孩子的平安。 他本为南齐皇子,一位能够继承皇位的君主,却写信让他父亲王采薇册立骁王为储君。 只因为,他不能陪伴王采薇走到最后,而骁王可以。并且,她也深爱着骁王。 “你知道江山为聘的意思吗?”灼灼红烛下,萧迩看着那叠厚厚的信化为灰烬,淡淡开口问。 宁扶苏摇了摇头,她此时的心情,无比沉重。 “江山为聘的意思就是:她值得一个君主,为她放弃江山,乃至生命。” 说这句话的时候,宁扶苏似乎看到了他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辉。 后来,听说骁王被册立为南齐的皇太子了,宁扶苏这才明白,萧迩给王采薇的那封书信里,究竟写的是什么了。 江山为聘,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是我要与你一起坐拥江山,而是,我愿以江山为聘,祝你幸福安康,从此,不再孤独。 萧迩,都两年了,你是否还活着? 尽管,玉洁当初喂了他一丸药,却也解不了他身上的毒。难道,他真的在追击魏大钊的途中,毒发身亡了? 不然,他为何迟迟不曾归来? 凛凛的西风呼啸而过,又是一个严酷的冬季来临,这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每年的今日,王采薇都要从繁华似锦的南齐都城来到这片荒芜的大漠。 因为今天,是萧迩追踪魏大钊离去的日子。一晃,已有五年之久。 “萧迩,我已经不恨你了,你何时回来……你何时回来啊?”凛冽的风雪中,王采薇绝望的大喊。 只是,任凭她怎么呼喊,那团团翻滚的雪片之中,再也没有他孤独冷煞的身影儿了! 王采薇绝望的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呼啸的北风如同不断咆哮的猛兽,从遥远的雪山之巅袭来。冷彻骨髓的寒意,无情的包裹着王采薇,她在经历着从未有过的孤独。 这些年来,她的心中一直都有他的陪伴,他的存在,就是她力量的源泉。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为她守候着,从来没有改变过。 只是,那些都已变成了曾经,王采薇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那种被守护的感觉,也在逐渐的消失,真怕有朝一日,再也感觉不到了。 “萧迩,你究竟在哪里?我不恨你了,真的不恨你了,求你回来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萧迩。”一次次的问,随着暴虐的风雪传向未知的远方,唤来的回答,只有北风呼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