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锁情》 第1章 原主角是甄六兮,寅肃,刘月,内容不变,谢谢欣赏! 梦里 她跪在朝堂之上,双眼刺红,倔强望着那个双目冰寒的男子,一字一字,铿锵有力道: “我没罪。满朝哗然,用世间最恶毒的言语诅咒 “她犯的罪该五马分尸,斩立决。” 她腰身挺的笔直,在一片哗然之中,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男子, “我没罪。”她信他会护他,在任何时候。 然而男子并未看她一眼,面色冰寒,亦是一字一字,绝情到 “关进六池宫内,永不得出入。” 梦里 她赤着双足,立于悬崖顶上,衣袂飘飘,在跳入悬崖的那一刻,有双手牢牢抓住了她。 那双手,因用力过度,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暴露,声音沉沉, “你敢寻死?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她抬头,便看到了崖上的男子,一脸冰寒,双目布满了血丝,夹着一股深沉的恐惧与绝望看着她,眼底有隐隐的乞求。 她笑了,笑容同样绝望, “代价?还有比死更大的代价吗?”。 说着,她奋力一挣,脱离他的双手,顿时,身体如同飘落的雨滴,急速朝悬崖底下垂落。 耳边是呼啸的风,夹着悬崖边上,他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喊声 “阿兮” 她终于解脱,再也没有人能负她,欺她了。身体一直往下坠,还未落入崖底,她便惊醒。醒来时,心还在噗通噗通跳的飞快。近几年,她反复做这个梦,而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梦里一直抓着她的男人,面容冰寒冷峻,带着一股狠劲与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 他是谁?为何每次在她梦里出现都让她胸口窒息? 因为这两个梦,她又一夜无眠。 第二日,起床时,黑眼圈如大熊猫,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用精致的妆容遮掩了疲态,再从衣柜里找出春节时在云南买的一条棉麻长裙穿上,裙上的刺绣是她自己设计的图案,让村落的老奶奶用最古老最原始的方法,一针一线绣上去,用的色彩极艳丽,但穿在身上却与她融为一体,素净中又彰显着一股魅气,两种极端的色彩便碰撞出她的与众不同。空灵又抓着一股野性。 她所在的公司,位于北京最繁华的b商圈,在寸金寸土的国贸三期办公楼内,极尽奢侈的占了整整一层。这一层,装饰得古色古香,从出电梯开始,落入眼帘的便是墙上潺潺流水与一池荷花,小鱼在底下游的正欢,往前是一道道曲折幽深的长廊,长廊的壁上挂着各朝各代的古物照片,尽头便是她的工作室。 她走在这长长的,暗香浮动的廊道里,脚底踩着柔棉的地毯,空灵而悄无声息。 她是一位古文物修复者,她的师兄周成明是这个工作室的老板,一年到头,几乎不见身影,常常隔着大半个地球,隔着十几个小时候的时差,在深夜给她打电话,开口便是一句国骂 “我操,刘玥,老子这回差点客死他乡。” “死了我去收尸,没死再见。” 周成明已习惯她的冷漠,挂了电话,便会把他搜罗来需要修复的古物照片发给她。 而这一次,他消失了快半年,昨晚发给她一封邮件,主题为:残缺的历史 里面大约有十张古物照片,全是需要修复的。所以她一早便来工作室提前准备。 几百平米的工作室里,平时只有刘玥一人,安静的能听见裙摆走动的风声。电脑的幻灯片里正次序播放周成明发来的残缺的历史照片,而她因昨晚的梦,还心有余悸,看了好一会,脑子里却不时跳跃出涯边上那个男子绝望而冰寒的眼神。 “刘玥,刘玥,你在哪里?” 门口传来周成明的声音,不一会,他便出现在了刘玥的前面,满面尘埃,风尘仆仆。直接捞起刘玥办公桌前的紫砂茶壶,对着嘴灌下去。 “刘玥,你知道我刚从哪里回来吗?” 刘玥没回答,只是看着被他喝过的紫砂茶壶,想着是留着还是扔了?而周成明自问自答 “我去拉萨,见到了无玄大师,这份残缺的历史是他整理好后发给我的,他指定要你来修复。” 周成明越说越激动。 “可惜你无缘见无玄大师,可真真是个人物,谈吐气度皆是超凡脱俗,不像凡人。他收藏的这些古物全来自当年最兴旺的王朝通朝,如果问世的话,不单单是价值连城,对整个历史探秘的推进都具有跨时代的意义。” 刘玥依然没有回答,而 是目光定定的望着其中一张照片出神。是一个白玉牡丹发簪,通体透亮,牡丹盛开,每一片花瓣尖尖上,刻有一个小小的六字,仿佛是长在牡丹之上,带起一片涟漪。 周成明注意到她的目光,介绍到: “这件发簪的来历,有一个故事。是当年,通朝皇帝寅肃为他心爱的女子特制而成,在每片花瓣上精心刻上女子的名字,世间只此一件,独一无二。当时制作成之后,寅肃怕它不够温润,不够平滑,所以每日放在手心中抚摸,直到它温润,通了人性之后,才送给女子,亲手为她绾发,为她佩戴。” “无玄大师跟我说的这个典故,但我保持怀疑态度。你想想,通朝帝王寅肃,是至今最受争议的帝王,他在位时,对百姓的贡献毋庸置疑,通朝时期,天下太平,繁荣昌盛,平民百姓不用关着门便可睡但他同时又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多少功臣,皇亲国戚被他满门抄斩?” “所以,刘玥,你说这样一个帝王,能对哪个女子动心,而且用了这样的心思?也不知无玄大师从哪看到这样的故事,我想,多半是野史。” “或许是真的。”刘玥淡淡的回答。她便不知真假,只是忽然胸口难过的喘不了气,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看着那个白玉牡丹簪,竟有一种熟悉感,脑子里不经意的飘过莫名其妙的两句话 男子声音柔情 “阿兮,来,我替你戴上。” 女子声音凄厉 “甄六兮,刻有你名字的发簪插进我的胸口,你说,他还会相信你是无辜的吗?” 这些话仿佛隔着时间,隔着空间,各种千山万水穿破她的耳膜而来。明明是虚幻,却如此真实的像是对她而说。 周成明絮叨了一会之后,才恢复正经,颇有点严肃的说 “刘玥,我们要去拉萨,去找无玄大师,去修复残缺的历史,工程浩荡,或许一年半载回不来。你能去吗?” “为什么不?” 他已习惯刘玥的惜字如金,并不介意的回答 “那边环境艰苦。” “去。” 刘玥关了邮件,关了电脑,只一个字决定了去千里之外的拉萨,去会一会这份残缺的历史。 这些照片,已引起她浓厚的兴趣。 不过两日的时间,她已站在了拉萨的天空之下。头上是湛蓝的天,纯净,透亮,不染一丝尘埃,前方是巍峨雄伟的布达拉宫,大气磅礴,又庄严而肃穆,高尖的塔顶淹没在云卷云舒之中。 周成明因临时有事飞往了意大利,让她独自前来。她依然穿着素雅,长发用简单的发簪松散的盘在脑后,背着双肩包,外加拖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箱子里是她工作所需要的各类工具。 前来接待她的是无玄大师的弟子,看到她,颇为热情地招呼 “您好,这边请,无玄大师已久候多时。” “好,谢谢。” 她跟在他的后面,经过层层叠叠的阶梯,绕过交错复杂的廊道,四壁是鲜艳的彩画与绚丽的雕饰,越往里走,越有浓厚的宗教气氛围绕着她。 直走到尽头,只听得见虫鸣鸟叫,甚至听见过堂而来的风声,一股沉香的味道缓缓冲鼻。小师傅停止了脚步,转身对她说 “请进吧。” 她点头,推门而进,便见到了无玄大师。他闭目盘腿坐在蒲团上,并未穿袈裟,而是普通的一套僧衣在身,即使坐着,也有行云流水般的气质。 在这样古色古香的殿堂之内,在周边袅袅香火之中,人便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为何而来。 刘玥盘腿坐在无玄大师的对面,朝他虔诚一拜才缓缓抬头看他,双目澄澈清明。无玄大师已起身,衣袂飘飘之中,若有似无的淡香传入她的耳鼻,很熟悉的味道,没来由让她的鼻尖泛酸,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施主,请跟我来。” 无玄大师引她到另外一间屋子,把一个檀木箱子放到她的面前 “施主,请看,这些古物或多或少有了些残缺,需要修复。” 箱子里放的东西,便是刘玥之前看到的残缺的历史里的物件。当时看照片,只是觉得欣慰,这世间还能保留有这些古物。 但今天,这些古物就这么放在她的眼前时,竟心潮涌动,难以控制的眼眶湿润。她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动,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但此时,竟是无法控制的,仿佛这些东西便是她的,就是她的。她的心很空,仿佛丢了一样极重要的东西,想不出,抓不住。 无玄大师很沉静的站在一旁,几乎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情绪。但在刘玥的眼泪即将掉落时,他递出了一块纯白的手绢,手绢的底下,绣着一朵小小的春堇花。 “谢谢。” 她接过手绢,才想起,无玄大师身上淡 淡的味道,是春堇花的味道。 刘玥带上手套,拿起其中一把桃木梳,中间断了一齿,她摩挲着,幽幽感叹 “残缺未尝不是一种美。我不建议修复,即使修旧如旧,但每个残缺或许都藏着一段凄美的故事。” “残缺也是美?藏着一段故事?”无玄大师重复这句话,定定看着刘玥,目光悠远,通透,最后说道 “好,不修了。” 第2章 她给周成明打电话,告知无玄大师听了她的意见,不修古物之后,周成明在电话那边的怒火简直要掀翻整个欧洲。 “刘玥,你别任性。你以为我跋山涉水找到无玄大师,死皮赖脸要修复这批物件,是为了那点破佣金?我告诉你,不是。刘玥,你自己想想,你多久没遇到让你心仪,让你有冲动想修复的东西?你再这么下去,你就要完了,你知道吗?你才思枯竭,你麻木,你没有灵气了,你知道吗,刘玥。” “你再这么下去,你就要完蛋了。” 周成明越骂,越起劲,恨铁不成钢,皇帝不急太监急。 “没有灵气,那就不修。”刘玥也说气话。 “你暴殄天物,你糟蹋自己。你生来就是吃这口饭的命。” 刘玥握着电话,轻轻的笑了,笑容很苦。 周成明说的不错。这就是她的命。她从出生起,大家就说她有天眼,对这些古代的东西,无师自通。 小时候,母亲带她去亲戚家做客,看到亲戚摆放在客厅的字画,瓷器,她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来自哪朝哪代,能判断出是真品还是赝品。最初时,母亲觉得她是胡说八道,没理会。 后来上学后,对历史更是无师自通。对朝代变迁,对战争,对各朝各代名将,她根本无需看书听课,便能倒背如流。甚至有次与老师争论一个时间轴的错误而面红耳赤,最后老师翻阅了大量古籍,才发现她说的是对的。那时时,家人只当她是记忆力好,能过目不忘。 最后,她被大众知晓,是宝物鉴定的节目红遍大江南北时,电视里每展示一件宝物,她便能一眼就看出真假,从来没有失误过。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开了,家里有祖上留下的物件的人陆陆续续找上门来求她看一眼,甚至有一些专业的收藏家,但凡要入手一件宝物时,便会带上她去鉴定。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已严重影响到她一家人的正常生活。除了买家无休无止的找她鉴别之外,想赚钱的卖家更是对她威逼利诱,让她以假乱真。 她那时已经青春期,被这样的生活折磨的叛逆期十分严重。有次有个香港商人,请她鉴别一副千万的字画,那天,她心烦气躁,喊着 “真的,真的,是真的。” 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一句话,会给她们全家带去了灭顶之灾。那商人听了她的话,花了千万买了一副赝品,后果可想而知。 她的父亲被活活逼死,从此留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打工为生。直到后来,她遇到了周成明的父亲,收她为徒,教她修复的手艺,她很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了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古物修复师。 这两年,随着她母亲的去世,随着她经常做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她的心便一天一天的干枯了。 周成明骂她骂的对,但她并不在意。她肯答应来拉萨,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便是拜见无玄大师。从她母亲去世之后,她怀疑母亲有心愿未了,灵魂不散。那些梦境,或许是她母亲托梦给她。 无玄大师似了解她的心愿,迷迭嗓音沉沉说到 “想让往生者走三善道轮回,永登极乐世界,必须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你若方便,可在寺院住下,每日晨起背诵经文,晚上打坐祈福,方可凑效。” “好。” 刘玥被安排在寺庙最靠里的客房,四周幽深僻静,房屋古色古香,没有一点现代生活的痕迹,这里保留有最原始的建筑。她这一天累极了,本是沾床就睡。 “叩,叩,叩”门口却传来敲门之声。 是无玄大师的那位弟子,送来装文物的檀木箱子,递到刘玥的面前,问 “这是您落下的东西吗?”弟子问。 “不是。”刘玥摇头。 “无玄大师说这是您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说着,不由分就塞到刘玥的怀里,转身就走。 刘玥不明所以,打开檀木箱子,里面果然整整齐齐摆放着几件古物,夜风清冽,四周寂静的只能听见远处钟摆的声音。 她抱着箱子回房,不知无玄大师为何送来这个? 她打开,一件一件欣赏。历史的厚重感迎面而来,但更奇怪的是,越看越觉得熟悉,仿佛这些东西曾经就这样在她手心中把玩过一样。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便睡了过去。 依然是做梦。 梦里,寅肃抱着她旋转: “阿兮,跟带你回宫。” “阿兮,我一定许你这一生,这一世,最妥帖快乐的日子。” “阿兮,我要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她欢天喜地跟着他去宫里。 后来,他说: “阿兮,这是我生在帝王家的命运,必须去抢,去夺,我才能许你最大的幸福。你放心,我娶北厥国仓若钰为妃,只是权宜之计。” 可这权宜之计成了事实,仓若钰怀孕了。而她被打入冷宫,从此孤灯相伴。 这一夜的梦,反反复复,梦境越来越有血有肉。 到了下半夜,她便清醒了,坐起身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上查周公解梦。然而上没有任何信息能解释她这样一个完整的,带着故事性的梦意味着什么。 熬了大半夜,直到清晨听到寺庙敲钟的声响,她才起来,去拜见无玄大师。无玄大师见她疲惫不堪的样子,摇了摇头。 带着她盘腿坐在蒲团上诵读经文。袅袅沉香,无玄大师迷迭的声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的似隔空传来。她心神恍惚,似乎听到母亲的声音,在她极小的时候对她说 “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能力,否则会被人当成怪物来看。” 又是成年后,母亲说 “刘玥,你爸是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 咚咚咚无玄大师停止了诵经,而是敲了三下木鱼,刘玥才从那阵恍惚之中清醒过来。 “你母亲早已永登极乐世界,反而是你,心魔难除。” “心魔?”她反问。 “施主,你前缘未了,善有人苦苦惦记,这一世才会诸多烦忧,放下,方得始终。” “我该如何做?” “从哪里来,该由哪里去。”无玄大师双目清明,看着她,仿佛在看着遥远的过去。 “我从哪里来?”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自有定数。” 无玄大师不再说话,而是目送她离开。 周成明偶尔会给她打越洋电话,语气里早已忘记之前的不愉快,电话内容都是听他絮絮叨叨在国外的所见所闻,分享大事小事。 刘玥不支声,也不挂断。如果有事忙,便会开了免提,任他自言自语,而自己忙自己的事。他两都没有朋友,亲人也都已经不在世,所以感情虽谈不上热络,但彼此心中以兄妹相称。 “刘玥,我想定下来,不想再漂泊了。”周成明忽然感伤。 而刘玥正在翻着一本地藏经,正看到万法皆是因缘所生,即是因,也是果。如果超度众身,脱离六道轮回。脑子里便想起了无玄大师说的,由哪里来,回哪里去。所以心不在焉的听着周成明的话。 “刘玥,你在听吗?” “嗯。” “我说我想定下来了,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再也不飘泊。” “你早该这么想,师父也不会被你气死。”刘玥脱口而出。 周成明确愣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 “我挂了。” “再见。” 刘玥挂了免提,继续看地藏经。窗外的天,乌云密布,似要下大雨。索性躺回床上补眠,昨夜被梦境干扰,便未睡好。 外面风雨大作,窗户被风吹的哐当作响。她竟然又做梦了,越来越清晰的梦,甚至能体会到梦中的痛楚。 梦里,下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之下,整个木制的窗户像被雷电劈成两半,屋内也随着闪电,被照的苍白。 她躺在一张冰凉的床上,肚子绞痛,逗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一粒一粒的冒出来。旁边站着一个老妇,哭着对她说 “六姑娘,你再忍忍,大夫马上就到。” 她已经痛的精神恍惚,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大夫不会来的,大夫不会来这无人问津的六池宫。随着一阵一阵的剧痛,她的下体有温热的液体留下。 是血,染红了整个床单。 一旁的老妇惊惧的喊道 “六姑娘,你撑着阿。”老妇已惊慌失措,哭的不能自己。 “你别哭,去叫三王爷寅肃来。”她算平静。 “好,好,我马上去,我马上去。”老妇踉跄着,连伞也未撑,便赤脚跑了出去。 风停了,雨也停了,她面如死灰躺在床上。 许久之后,老妇才回来。如她所料,一个人回来的,噗通一声跪在她的床前 “三王爷不肯来,他说六池宫里人的死活,他不管。” “六姑娘,对不起。” 老妇跪在床前哭声凄厉,比她这个流了产的女人还凄厉。 “他在哪里?” “在钰妃的房内。” “”一瞬间,她的脸成了死灰色。 下体已不再流血,她挣扎了爬了起来,不顾老妇的拉扯。一个人走出了这座冷冰冰的六池宫,目光茫然,力气已被抽空。 此生,再无可恋。 第3章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第4章 天城,天城,她咀嚼着这个名字,脑子里嗡嗡作响,竟像是一台老旧的电影播放器,一张张,一贴贴给她播放了无数的黑白影像,而女主角是她。这些影像如水中之月,如镜中之花,那么的熟,是她切身,深刻的体验过的生活。 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前世,她回到了前世。而她在现代里所做的梦,便是她前世的总总。 她想起了,这一世,她叫六兮,甄六兮。是甄大将军之女,取六兮之意是来自佛教的“眼耳鼻舌身意,皆悦,是为六悦”。而因母亲的名字带悦,所以改为兮字,寓意她能快乐一辈子。 她是甄府的掌上明珠,从小受尽爹娘哥哥宠爱,是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后来,遇到了三皇子寅肃,要跟他去宫里的前一晚,她娘与她长夜漫谈: “兮儿,宫里不如外面,你的脾性,小性子都要收敛一些。三皇子现在待你好,肯纵容你,但将来,他若是不肯再对你好了,你这脾气是要吃亏的。” 她那时哪懂这些?信誓旦旦说 “娘,你放心,寅肃不会变,他许我生生世世爱我如初。” 当时,她娘叹了口气便没有往下再说。第二日,她便欢天喜地的跟着寅肃回宫。现在,想来,她娘当时那一声叹息,是已预料到她之后一生悲苦的命运。 她从崖上纵身跳下,粉身碎骨。在现代匆匆走了一遭,为何又回来了? 难道真如无玄大师所说,她前缘未了?需要再回来了结? 而现在是几年?谁掌朝执政?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吗? 她拉住一位路人问: “现在是几年?” 被拉住的路人鄙夷的看了一眼她 “通朝六年。” “通朝六年?那当今皇帝是谁?”六兮又多问了一句。 路人谨慎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怪异,梳妆也怪,警觉的问 “你不是通朝子民?你从哪里来?西域?玄国?” 六兮否认,编了个理由 “不,我前些年得了一场怪病,失去了记忆,很多事记不起来。” 路人将信将疑,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敌国的探子,所以拿出旱烟坐在路边抽了起来,一边跟她讲起了故事。 “如今的皇上是当年的三皇子,这几年的事,你忆不起这几年的事,实在是太可惜了。三皇子六年前,领兵作战,由南打到北,凭着自己卓越的军事才能与政治才能,谋权篡位,夺得皇位,真是精彩!”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讲,但眉飞色舞,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六兮问 “既然打仗,一定民不聊生,平民百姓最是遭殃,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为何还如此兴奋。” 路人把大烟桶哐哐在脚底敲了敲,看了六兮一眼,慢条斯理的说到 “话虽这么说,但你想想,用了半年的战乱时间,换来现在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那半年的光景太微不足道了,况且当年皇上也是体恤民情,征战用兵,有北厥国的兵力支持,又不时救济百姓,并不苦。” 是啊,六兮想起,曾经身为三皇子的寅肃的理想便是夺得天下,让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他向来有野心,也有善心。但是她又想起大皇子,其实大皇子也是宅心仁厚,虽然才能上赶不上寅肃,但也不差,当年颇得人心。“那大皇子呢?” “先皇临终前,把皇位传给了大皇子,也就是太子,这不,还未登基,便被三皇子夺了帝位,当年支持太子的老臣子们全被当今皇上罢了官,免了职,甚至” 路人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戛然而止,不再往下说。起身看了眼六兮,摇摇头,背着大烟袋走了。 六兮坐在刚才那路人的位置,看着城墙脚下人来往人,一派祥荣,却不知自己该去何方。那路人的话,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 原来,她离开了六年。寅肃在她离开那年,如愿夺得了天下。他的野心与才干,时间证明了这一点,历史给了他最好的回报。 她苦笑,这个她曾拿命去爱的男人,如今拥有了这般权势与地位,大概早忘记她甄六兮是谁了。早忘了,那个被他关在六池宫不闻不问的甄六兮是谁了。 这样也好,她重新回来,重新活一回,再没有爱恨纠缠,只为自己而活了。 夕阳之下,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朝城南的方向而去,那里住着她的家人,甄府。 不知爹娘这几年过的可好?不知哥哥是否已婚嫁? 想起他们,眼眶便红了。 其实在现代的刘玥, 因从小成长的关系,又从事了与人交流少的修复工作,是一个很冷情,内敛的人,甚至按照周成明的说法,就是一个冷血没感情的动物,哪怕亲情于她都是极其淡泊。 但是,当她现在,踩在天城的土壤之上,想起所有的前程往事,竟会心潮涌动,迫不及待。感情浓而烈。两世的性格反差太大,交织在一起,便成了她现在的样子,外冷内热。 当甄府两个大字印入眼帘时,她的泪竟忍不住流了下来。 哐哐哐 她敲着沉沉厚重的大门。许久之后,传来忠厚老实的徐管家的声音 “谁啊?” “徐伯,是我,六兮。” 门后的徐管家足足愣了好一会,才哐当开门,见到六兮,激动的语无伦次 “小姐小姐真的是你。” 还未等六兮回答,向来稳重的徐管家,已经快步踉跄着朝大堂而去,一路喊着 “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声音穿堂,浑厚有力。 六兮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按照她的前世,她是已经跳崖身亡了,那么对于家人而言,她是死人。那么徐管家刚才的反应,是被吓到?还是真的激动?不会拿她当女鬼了吧? 但,大白天,哪来的鬼?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激动的,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喊她: “兮儿,我的兮儿,你可回来了。” 随着声音,六兮便看到了从大堂屋内踉跄着走出来三人,是她这一世,最亲的爹娘与哥哥。隔了这么久,中间多活了一世,但对他们的亲情却没有丝毫的消褪。 她想冲上前拥抱他们但又悲哀的发现,她变得自持而疏远,不会表达感情,所以只是流着泪,愣怔的看着他们。 倒是她娘,过来紧紧的拥抱住六兮,嚎啕大哭到“我的兮儿,你可回来了,委屈你了。” “我可怜的兮儿。” 全家人都哭,连她爹,也眼眶湿红看着她。 “我以为,我会吓到你们。” “傻丫头,怎么会吓坏?你回来,爹娘高兴都来不及,这些年,你在宫里受委屈了。” “在宫里?”六兮反问了一句,难道她曾跳崖身亡,曾经死过,他们不知道? 那时,寅肃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难道没有告知她的家人?让他们以为她一直在宫中? 她娘拍了拍她的背,又抬手摸摸她的脸颊,眼泪更是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六池宫那样的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你从小哪曾受过这苦?看你瘦成这样,娘娘的心如刀割似的。” 六兮也哭,但安慰不了她。还是哥哥出来制止道 “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站这,快回屋里歇着去,以后慢慢聊。” “对,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第5章 甄府,这几年要比从前富裕很多,庭院有扩建,家具,摆设全是讲究,连下人也增加许多,更别提瓷器茶皿都用当今最上等的。 看大这样古色古香物件,六兮才想起,她在现代,身为刘玥时,为何会对这些古文能够准确无误的判断真假了。大概是受这一世的影响,是一种本能吧。 想起在现代的生活,不免有些担心周成明若联系不上她,会不会担心?若是说,回到这一世,她对现代,唯一的牵挂便是周成明。如果早知道他们的缘分这么短,以前就对他好一些,少留点遗憾。 她正兀自出神,忽听她娘说 “这些东西都是皇上差人送来的。你虽被关在六池宫,但皇上对咱们甄家却是十分好的。这几年,你爹爹跟哥哥也在朝廷受到重用。” “那就好。” 六兮已打探出来,原来寅肃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已经跳崖身亡的事情。他只说,她犯了事,被囚禁在六池宫,不得出入,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否则一律处死,包括甄家人。 “兮儿,你私逃出六池宫,若是被发现,如何是好?” 甄将军看到自己六兮自然是高兴,但却也不可避免的担忧这个问题。这几年,皇上对六兮,是恨之入骨,连名字都不准提,他是最清楚的。现在看着六兮,蓬头垢面,满身的尘埃,又穿着稍奇怪的服饰,便认定她一定是私自逃出宫。 因为她爹的一句话,气氛一下压抑下来。爹娘,哥哥都担忧的看着她,初见面的喜悦之后,几人便已冷静。 六兮忙安慰道: “没关系,六池宫常年无人能走进,不会有人发现我不在,我只是想你们了,回来看看你们,再寻个机会回去便是。” 六兮虽这么安慰,但心里却也忐忑开,她这样贸然回到甄府,会不会给家人招来杀身之祸?是她想的不周全了。 “兮儿,是爹对不起你,一直没有办法把你从六池宫救出来!” 娘闻言,开始啜泣。 “你爹爹跟哥哥,在战场上虽屡立战功,在朝廷也是位高权重,深受皇上赏识。然而,却不能在皇上面前提你一格子。前些年,你爹为你求情,刚提到你的名字,皇上当即就脸色铁青,大发雷霆,吓的满朝文武百官都跪地,纵然是你爹一生驰骋沙场,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但也被皇上的样子吓得回来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这两年,皇上的性情大变,朝中已无人敢跟他说话,凡有人逆着他心意的觐言,轻者被降职,重者被罢官。他治理天下是奇才,却也,倨傲得狠。通朝的老百姓无不对他竖拇指的,天下太平,百姓的日子比前朝好过百倍。但只是咱们这些大臣,伴君如伴虎” 她娘还想继续说,但是被她爹制止 “妇道人家,莫要多言。” 她娘看了看她爹,低着头,看六兮,却忍不住,还是说 “你爹爹跟哥哥再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提你,宫里头的人,更是忌六池宫为洪蛇猛兽,谁听到都要避讳。我们只能干着急,一点法子都没有!” “兮儿,你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遭到如此的待遇?你从前虽是任性了些,但也是知轻重的,定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们的一番话,让六兮彻底清醒,看来甄府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必须尽快离开,她不知道寅肃会这样的恨她。 她的到来,不敢让底下的佣人知道,所以爹娘早早安排她去睡。还是她从前的闺房,在阁楼之上,开了窗,外面是个花园,花草虫鸣,漫天繁星,她坐在窗前,吹着微微的凉风。直到此刻,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现在到底是在做梦,还是说她现代那二十多年的生活才是一场梦?虚虚实实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人真的有前世,而她回到前世。 坐在这间阁楼上,太多记忆汹涌着朝她袭来。这个位置,寅肃曾经也坐过。是她偷偷带着他来的,也是这样的夜色,他承诺给她一生。 那时,他还是三皇子,从小聪颖好学,骁勇善战。跟着前皇走南闯北,攻城略池,小小年纪,即有勇又有谋。但是,因为他的出生与其他皇子比便不好,跟大皇子更加无法比拟,因他的娘亲只是一名宫女,临死了也没没名没分,前皇未曾重视过他。 六兮记得有一年,中元节,寅肃骑马带着她去城郊,把大把大把纸钱扔向河流,指着万里山河,对她说 “总有一天,我要为她建皇陵,让全天下人都来朝拜她。” 当时他的母亲是个宫女,死后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那时候,寅肃说这番话时,六兮并不懂在他的眼里,一生已经奠定,仇恨,野心,都已牢牢在他心中。 或者六兮是懂的,但不肯接受。 所以,后来,他要娶北厥国公主仓若钰为妃时,她不吃不喝,以死要挟。 “你可还记得,你带我进宫时,如何承诺我的,给我一生妥帖的生活。” 他说 “阿兮,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想给你一辈子妥帖的生活,但我必须要去争要去抢。朝中虽有很多大臣在暗中拥护我,但父皇不可能把皇位传给我,其他皇兄也对我虎视眈眈,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盼着我出错,好让我万劫不复。我需要与北厥国和亲,我需要有他们的兵力支持。阿兮,你给我时间。” 那一刻,六兮懂了,明白了,他的野心与抱负,更加知道,在他心中,江山与美人,江山才是最重要的,何苦仓若钰亦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他说 “阿兮,我生在帝王家,从出生起,人生永远的课题就是争与夺,如何使自己能够权倾朝野。” 他的决定,她无能为力。 他最终还是娶了仓若钰,权宜之计也不过是个理由,仓若钰怀孕了! 那时候的六兮,性格刚烈又任性。她怎么能容得下仓若钰?她对仓若钰处处刁难,这是众所周知。 最初时,寅肃很纵容她,无论她对仓若钰做出多过分的事情,他从来不闻不问,直到仓若钰意外流产,直到,那根白玉牡丹发簪插进了仓若钰的胸口,他才发了狠,发了疯,不分青红皂白,甚至不问任何原由,把她关进了六池宫。 她大哭大闹 “我没有害她。是她自己摔的,那个玉簪也是她自己插进胸口的。她是个狠毒的女人。” 可没有用,寅肃那一刻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温情,只是冰凉看着她,无论她如何哭闹,都没有丝毫的松动。 比起她泼妇似的哭闹,仓若钰楚楚可怜的样子更加能得到男人的珍惜,况且,她的背后,有北厥国的王子要替她讨回公道。 没人管六兮死活,在六池宫,孤灯相伴,最后流掉了她与寅肃的骨肉,她跳崖身亡。 那时的日子现在想来还是不寒而栗的,更何况现在,她比以前冷静自持,也更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不再以男人为中心,不愿依附于任何人而活。 她要活出她自己。 甄府她也是不能久待的,不能连累家里。就让寅肃继续以为她已死,而家人继续以为她在六池宫便好。 之后的两天,她粘着爹娘哥哥聊天,聊从前的种种事情,但都闭口不再替寅肃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问道 “爹,你这几年征战玄国,可有见过玄国太子也烈?” 六兮想的是,若是她真的无处可去,或许可以去投奔也烈。如同以往的每次一次,只要她有危险,便会出现的也烈。 也烈,也烈,似乎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呼之欲出,但是忘记了,想不起来。只是隐隐约约,竟然把也烈与无玄大师的脸重叠而来。 玄国自来是一个有着神秘色彩的国家,精通医术,毒术,巫术,而他们的国人对自己的君主都是推崇至极,能生能死。 甄将军听完六兮的问话,想了想之后才开口说 “前两年去玄国时,远远的见过几次。初时,只以为他不过是个谦谦书生,根本未把他放眼里。然而几场战打下来,着实把我们震摄了。他的队伍纪律严明,士气极高,无论士卒小兵,还是将领,无不听他的号令。若不是我们通朝人多,以我的才干,是要输给他的。几次交锋下来,我对他这个人是十足的敬佩。将来玄国若是能有他带领,对我们天朝将是更大的威胁!” 甄将军毫不避讳夸奖敌手,心胸坦荡。而六兮听着也高兴。无论她与也烈是如何的身份,但内心里,却把他当成至交。 “只可惜也烈对权力地位并无兴趣。他向往自由,云游四海!” 甄将军沉默的看了六兮一眼,接着说 “兮儿,我知你与有着深交。你小时候随我征战到玄国,被俘虏当了人质,因此认识了他,又受他的保护没遭一点罪,爹也深为感激他,然而,我们两国向来是敌对的,特别是你在宫里,要时刻小心才是啊。” “我知道的!” 当年,还在宫中,六兮对此一直守口如瓶,寅肃并不知道他与也烈的交情。后来进了六池宫,也烈倒是在夜深人静时,避过重重宫苑来瞧过她几次。那时,窗外下着大雪,她在屋内点着暖炉,温着米酒,与他把酒言欢,很是快活。 如今想来,心里都是脉脉温情。那时的六兮,那时的也烈,那么好。 但是,现在经她爹的提醒,玄国她也是去不了了,否则定然会背上卖国的罪名,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啊! 想不到,从现代回到这一世,竟然已无归处。 为了宽家人的心,只好撒个谎说 “我明日就回宫里去,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见!” “你回去,等爹想办法让你出来。哪怕皇上要我项上人头,我也定然会拼力救你!” “千万别!我在六池宫虽然清冷了些,但是日子也过得太平,不用在与任何人去争去抢,肆意快活比以前任何时候甚。只是我们见面时机少些,那也无妨。我知你们过的好就知足了!” 六兮连声制止爹跟哥哥要救她的想法,否则他们一去寅肃那求情,就露馅了。 娘闻言,眼泪凄然流落 “兮儿,苦了你了!” 只是这一句话,六兮好不容易控制好的眼泪差点绝提。当年他们就曾劝过她,六宫后院,是非最多,怕她这样的性情早晚要出事,而她当年占着寅肃对她那一点点的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情世故,自信满满的进了红墙深院,却终究还是落了如此下场。 哥哥喝了一杯酒,满面愁容 “若当年是太子继位,或许妹妹你也不用吃这些苦,太子向来十分温和谦顺,以德服众” 甄将军严厉制止了他 “莫要胡说八道,!” 六兮心下了然,朝中定然是有很多忠臣还在支持着大皇子,看来寅肃如今的地位依然不稳固。 第6章 六兮告辞了家人,谎称自己回宫,她娘泪眼婆娑的送她离开。 街上繁花似锦,游人如织,六兮身处这繁华之中,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她在这一世,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甄府,有寅肃做后盾,不愁吃穿,所以没有任何养活自己的能力。好在在现代学的一些修复文物的技术或许还稍稍派上用场。她当务之急便是找一份工作,解决食宿问题。 “让开!” “让开!” 街头出现一队精兵,每个人都身穿铠甲,手拿矛枪推开路人,列队形成一股人墙,开辟出一条街。人墙外顿时乱成一团,所有人往左右两边站,原先熙熙攘攘的街面被这阵仗吓的安静下来,秩序井然站在人墙外,说话声音也压得低低的。过了一会儿,不远处有几辆马车过来,看那上头举着的旗,还有这隆重的架势,好像是什么皇亲国戚。 六兮被人群拥挤着,被迫站在街边看这热闹,只听旁边的人悄声议论 “今日据说是莘妃去姻雀寺求神的日子!” “难怪这么大排场,据说这位莘妃长的倾国倾城,颠倒众生,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是啊,这几年在后宫那是呼风唤雨,厉害得紧,大家都对她避让三分。皇上是把她宠的无法无天!” “可不是吗,年初,她豪掷万两给顾家盖豪宅,朝廷里议论颇多,但皇上却拿出自己的私银替她补了这个缺,丝毫没有半分责怪!” “她要是能怀上龙嗣,将来指不定能替代皇后掌管后宫!” “谁说不是呢!只是一直没有动静!” 寅肃的妃?原来他也会如此爱一个女子,把她捧上天的宠着,如果这莘妃当真有孩子,他会怎么疼呢? 想到孩子,六兮的心剧烈的疼痛了一下,为她那个在六池宫未曾出世就离她而去的孩子感到疼痛。曾记得,梨花满地,寅肃拥着她,温情脉脉 “阿兮,将来我希望你能给我生一个小公主,长的与你一样,乌黑的发鬓,灵动的眼,还有活泼的性子。我定会把她捧在手心疼爱!” “为什么不要皇子呢?” “我不愿我们的孩子将来要面对帝王家的残酷争夺,面对那些身不由己。我只愿我与你的孩子能够快快乐乐的,自由活着!” 那时的她曾多么的快活,然而当她躺在冰冷的六池宫,当鲜血染红了床单,当她撕心裂肺的感受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在她的体内一点一点的离开时,迎来的还是一室的清冷,与狠绝的,不曾来望一眼的寅肃。 想起这些往事,心里难受的跟刀剐似的。再没有丝毫兴致去看那所谓的倾国倾城的莘妃了。 鼎沸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五彩绸云般的锦面轿子从六兮的眼前掠过,轿子上的窗是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纱,能看见里边坐着的莘妃,果然是美人,唇角含情微扬,即俏又媚。 眼眸亦是乌黑漆亮,光洁的额头上,一滴如泪的血红玉石,轻轻垂挂着,跟那头上的绚丽配饰遥相呼应,把这妖娆与柔美展示的恰到好处。 如此的女子,谁不怜谁不爱?大家看的如痴如醉,双目圆瞪。六兮也不例外,在现代,哪曾见过这样天仙似的美女?所以也望着出神。 又一辆马车经过,不期然,一双沉沉的,如鹰如冰的眼眸与六兮的双眸撞上。那双眼在见到刘玥时,蓦地,冰凉的眼神像把尖刀看向了她,仿佛是看到怪物般不可思议。 而六兮同样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电光火石间,犹如一个大锤重重的敲在她心里最深,最脆弱的地方,是寅肃?他看到她了? 她已没有多余的思维容自己想问题,拔腿就往后跑。她万万没有想到,身为通朝帝王的他会陪着妃子去寺庙,而那么的巧,人潮中,竟然一眼就看到了她。 只听见后面有个急切而慌乱的声音,尖锐的喊道: “停!” 然后是马车的马被忽然猛烈拉住缰绳而仰天长啸的嘶吼,陪护的官员立即下马车,惶恐的问 “皇上,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所有的官兵噗通的齐齐跪地,而平民百姓也全部跪地,齐声喊道 “皇上万岁,万万岁!” 六兮已到拐角的地方藏了起来,心还在剧烈的跳动。还好,他已经看不见她了。她探出身子,悄悄的望向远处街面。隔着遥遥的距离,她看着他站在马车上,华袍加身,气宇轩昂的样子,他的拳握的紧紧的,唇角亦是抿的死紧,只是刚才还锐直的眼此刻正茫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一排排,一行行的望了过去,他的气场太冷凝,偌大的街 面上,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过了许久,他眼底的光逐渐的褪去,茫然然,雾蒙蒙的,看不清。 他摇摇头,自嘲的笑了一下,笑容苦涩,转身回到马车内,虽然万重的人围着他,然而他的背影却在繁华之中凸显的如此寂寥。 侍卫战战兢兢的连忙把帘子拉上,官兵也回神,开始驱赶路人。 大队的人马都离开,人群也散尽,六兮噗通噗通跳的剧烈的心才渐渐平稳下来。还仿佛在做梦似的,她竟然看到了寅肃。这颗被他伤的伤痕累累的心隔了这么多年,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刺痛的厉害。这个人在她心里是顽劣的存在,爱也好,恨也罢,根深蒂固,连她自己都撼动不了。 但是,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六兮了,再活一次之后,她懂得权,钱,情,并没有明确清晰的分界线,你想得到的,你能付出的,你能承受的,都与这三样息息相关。她不会再那么傻,为了情牺牲一切。 想这些都没用,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再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她从甄府出来后,爹娘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打发下人用的,虽够她生活一阵子,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客栈的大娘见她一个单身女人,又说要找工作,当即非常热情的介绍到 “姑娘,我这倒是有一个活儿介绍,你看看能不能做。” “正经的活就好,烟花场所就算了,您看我这年纪与样貌,也做不了。”这是实话,六兮现在乔装打扮,梳着妇人发鬓,穿着质朴的村装,脸上也有化妆后出现的暗黄皮肤。在街上,遇到寅肃着实把她吓着,这么打扮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客栈大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问道 “嫁过人吗?” “嫁过,年前病死了。”她随口胡说,表情也配合着黯然。 “也是可怜人。我给你介绍的这活儿啊,是去当封府的丫鬟。这封府,你知道吧?天朝首富。你看这天城里沿街的商铺?十家有九家是封家的。” 六兮确实也注意到了,刚才见街上,每家商铺上面够挂着一面旗,旗上写着一个封字,原来是这样。但她奇怪的是 “既然封家这么有钱,还找不到一个丫鬟?你看我这样的能去吗?” 客栈大娘笑,笑容暧昧 “就要你这样的,就要你这样的。” “哦?此话怎讲?” “你真没听说过?这封府的当家的,大家称他为封少。” 才说了一个封少,这大娘就打住,语气,眼神里说不出的暧昧,拉着六兮往前靠了靠,还没说第二句,脸便红了,低着声音说 “封少是远近闻名的花花大少,但凡有点姿色的姑娘,他一个都不放过,都能给人弄床上去。” 客栈大娘又往前凑了凑,脸更红到 “根据那些跟他有过关系的姑娘说,封少那方便可厉害了。这些姑娘,跟过他一次之后,就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哭着,喊着,都想再上他的床。” “据说,很多姑娘,第二天都下不了床,他的功夫会让你欲仙欲死。” 客栈大娘犹如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两眼发光,只差没流下口水。 “你知道吧,在这些姑娘们中悄悄流传着一句话,只想跟封少,只要跟过一次,这一生就知足了。” 六兮听的一头黑线,问道 “这与我找工作有什么关系?” 客栈大娘一副她不开窍的模样 “长的稍有姿色的都想着如何爬上封少的床,还有谁好好干活?上过床的又都在私下争风吃醋,还有谁好好干活?封府的管家都急了,这府里一天没人干活可不行,所以管家放话了,这回再找丫鬟,一定要找长的丑的。” 原来是这样。 “管家就不怕他们封少,看腻了美女,哪天口味大变,看上丑女?” 客栈大娘哈哈大笑 “姑娘,别做白日梦了。多的是跟你一样想法的丑姑娘们,家境好的,坏的,都去封府当丫鬟,别说上封少的n,连人影都看不见。按封少的话说,他只看得见美的东西。” “刘姑娘啊,你要是好好在封府干,不想歪的,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封府有钱,对下人向来不薄。将来存了点银两,找个好人家嫁。” 既然这样,六兮便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客栈大娘。 第7章 刘玥一进封府,老管家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半晌,最后冲客栈大娘满意的点头 “这丫鬟不错,又瘦又瘪,肤色又黄,少爷准瞧不上,带她到少爷房内打杂正好。” 客栈大娘连声回答 “是是是。”然后拿着银两欢天喜地的走了。 六兮则跟着老管家去那封少的院落。这一路上,她低着头,谦卑的跟着走,但已把封府的地理位置,结构都用心记下,以防万一要跑路,不至于像无头苍蝇。 一路上,管家也跟她说了几样注意事项 “在府里干活,尤其是少爷那,嘴要严实点,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别问,记住了吗?” 老管家颇为威严,比甄府的徐管家严厉了许多,说话间不带任何情感。 “记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刘玥。”她说了自己现代的名字。从此以后,她在通朝,在天城,只有刘玥这个人。 “你擅长做什么活?” 这个问题倒把刘玥问住。她在这一世,确实养尊处优,出入有丫鬟伺候,而在现代的生活,也只会简单的家务,而她赖以谋生的手艺,在这个时代,连路边的修鞋匠都比不上。 眼下这个情况,她只能说 “做饭,洗衣。。。” 还没说完,管家打断了她的话 “以后跟着好好学。刚才跟你说的,你记住就好,不该想的别想。” “是。” 这一路跟着管家到了封少的庭院,还没走进,便听到里面传来嘤嘤哭声。 管家皱眉: “又是哪个下作的东西在这吵。” 一推门,果然见两个年轻姑娘正在吵,发鬓散乱,衣衫也不整,似刚动过手,此时都哭的梨花带雨,而她们面前是一个男子,似完全不受两个姑娘的影响,一派悠闲的坐在石桌旁品茶。 他穿着一袭白衫,腰间缀着一块翡玉,熠熠生辉。身型高大,举手投足间,自成风流。 两个姑娘在他面前为他争吵,哭闹,而他却从容置身事外。仿佛这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人在,慢条斯里的品着茶。 两个姑娘见他完全不为所动,更没有打算出手偏袒任何一方时,才停止了哭泣,泫泪欲滴,满眼惆怅的看着他,娇滴滴的喊了一声 “爷” 这一声,简直能酥麻进人的心里,纵然是在现代见惯了风月场所的刘玥,也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全身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而那封少,也终于起身,捏起其中一个姑娘的小脸,指尖在她的脸上摩挲,擦干了泪水。那动作温柔的能滴出蜜来。姑娘脸便红了,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另外一个姑娘也呆住,望着他。 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对姑娘做什么亲密动作时,他忽然放手,附身在姑娘耳边,用很轻,很轻,但保证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长成这样,还妄想第二次爬上我的n?” “滚,还有你。” 他一手指向另外一位姑娘。 当即,两人脸色青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而他已如没事人似得,拍拍衣袖走了,不带任何云彩。 真是渣男啊真渣,比周成明对女人都渣。 诚然如老管家或者客栈大娘说的,她来封府,除了第一天刚进门时,遇到封少,之后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因为他真的很忙。作为一个渣男,除了每天到处沾花惹草,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弃一个之外,他还是通朝的首富,业务繁忙。 而刘玥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封少院内的卫生工作,例如打算庭院,擦擦桌子等简单的活。不过,过了几天,便深受老管家的赏识。 第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她长的丑,又安分,来了这些天,丝毫没有打听过封少的消息,更没有像别的丫鬟那样天天翘首期盼在门口等着封少回来。而她像头老黄牛,任劳任怨的干活,没有半句怨言。 第二个原因是,管家发现她竟然识字。封少书房的文件全是老管家在管,负责归纳整理。而刘玥便有意无意的帮老管家的忙,偶尔他放错了,或没时间处理时,刘玥便默默帮他整理。 次数多了,老管家便知道她认字,有学识。 当即就决定,让她以后做封少的贴身丫鬟。 自此,刘玥从扫地干粗活的丫鬟一下跃身为封少的贴身丫鬟,活少还轻松。 刘玥第二次见到封少,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对,没错。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她正在封少的房内整理卫生,虽然说,他已连着好几天没有回来,但是她还是每晚都会过来替他把卧房整理干净,把床铺铺好,以防他随时回来。 而这一晚,她刚收拾好床铺,窗外起风,把屋内的火给吹灭了,屋内漆黑一片,她怕风把桌面的东西刮倒,所以急忙跑去关窗户。 正关着,忽地听到门口的声音,随着门开,进来两个人相拥相缠的影子。 熟不知道,她一只脚还迈出门槛,身后吧嗒一声,亮了。 “谁?” 床上的男人怒吼了一声,而他身下的女子也惊叫出声,惊恐的望着正一脚迈出门槛,一脚还在屋内的刘玥。 刘玥无奈地停下脚步,无奈地回头看着床上的两人。 比起他们,刘玥显得无比淡定到 “我刚才来关窗户,你们进来没看到我。我这就走,你们继续。” 那女子已不好意思,整个人埋进了丝绸被里。 “站住。” 封少已披上衣服,大步朝刘玥走来,一把抓住了她,怒问 “你是谁?” 因是晚上,所以刘玥并未乔装,而是素净着一张脸,皮肤水嫩而白,她的发鬓本是随意盘起,但这会这一来一往便有些松散下来,在房内微暗的光线中,便有些魅惑人心的感觉。 但她并不自知,底下身段,垂眉到 “奴婢是少爷房内的丫鬟刘玥。” 封少微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素雅的女人,自动在脑子里搜寻府里有哪号人物。但想了半天也没有半点印象,只隐约记得老管家说给他指派了一个新的贴身丫鬟。 他唇角勾上笑意,邪魅的忽然反问了一句 “看够了?” 刘玥冷不丁听到他这句嘲讽的话,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盯着他的胸看。那里张弛有力,呃,比周成明好一些,跟她在现代的健身教练有一拼。她是无欲无念,但对美的事物,自然会多看几眼。 但在封少的眼里便成了另外一种解释。 喃喃自语到 “管家的眼力越来越不行了。” 他松开了刘玥 “滚吧。” 然后朝那个床上的女子也喊道 “你也滚。” 女子踉跄着从刘玥身边经过,恨恨的看了她一眼。 而刘玥则是面无表情,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更无半丝愧疚。冲封少点点头,然后踩着步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经过刚才那一闹,刘玥睡不着,也不回房,借着月色漫步。封府很大,在夜色下,隐约可见其轮廓,但若是论到封少富可敌国,这样的宅邸倒是显得极其低调,只比她们甄府大一些。她沿着荷塘散步,此时整个封府都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没有白日的繁忙与喧闹。 刘玥选择了一处凉亭坐下,夜风吹拂下,思绪便飘到万里之外。想起在现代的生活,人人自由而平等,女孩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与男人齐驱并进打下一片天,不像这个年代,女孩命如飘零无可依靠。 她又想起周成明,现在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吧?是不是会急疯了?如果早知道,她要离开,真该对他好一些。周成明这人,嘴贱,看似活的热热闹闹,但实则与她一样,都是孤独之人,做他们这一行的,没有不孤独的。 如果周成明会去拉萨找无玄大师,是否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无玄大师与也烈长的那么像,他们之间有关系吗?而她回到前世,与也烈或者无玄大师有关系吗? 想起他们,脑子里竟掠过了现在身为帝王的寅肃,那日在街头那惊鸿一瞥,他眼底的震惊与夹杂着的失望或者恨意。只是想起他,她的心便突突跳的生疼生疼,她悲凉的发现,寅肃依然有这能力让她悲让她喜。只是,她现在不是从前的甄刘玥,她是刘玥,一个自持而冷静的女人。她清楚的知道,这一世,她不会再拿命去爱任何人,她只为自己而活。 或许是夜色太美,心便会脆弱,她沉溺在这些往事之中,不知不觉,在凉亭里便坐到了后半夜。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形单影只这个词最适合此时的她。想了许多事,想了许久,更深露重,她才起身沿着刚才的荷塘回去。 不想却迎面撞上了这么晚也没睡的封少。 他立于月色之下,与皎洁的月光融为一体。 封少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遇到人,再定睛一看,发现是刚才在卧房的那个丫鬟。 他便笑了带着鄙睨之色。他见过太多外表正经私下放浪的女人,更见过不少欲擒故纵的女人。 何况眼前这个女人,丝毫不避讳的大肆观赏他的身体。对这种货色,他向来不主动,但也绝不拒绝。 这么想着,他的笑容便有些耐人寻味。 刘玥本想避过去 ,但奈何,她是下人,荷塘边的这石桥又窄,她只得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以丫鬟的谦卑的招呼到 “封少。” 封少没有应答,没有走,而是靠近了他,高大的身影把她困在荷塘石桥的栏杆之上。她一动不敢动,往后一点怕掉进荷塘,往前一点,则会直接撞进他的怀里,这两个结果都不是明智之举。 封少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他,竟温柔的,声音低沉的问 “叫什么名字?”在这样温柔的夜色之下,他这副样子与嗓音,会让所有少女的心颤抖,但可惜,刘玥不是少女。 她没有任何娇怯,而是目光与他直视,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刘玥。” 封少低低的笑了,那双眼,即便在夜里也熠熠生辉,看着刘玥纹丝不动的表情,他倒是想知道她能绷多久。 他又靠近了一点,低头,呼吸便落在刘玥的额头之上,甚至他能看见她低垂着的眼眸上,那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密而翘,但这个女人依然绷着,靠的这么近,连微微闪动一下亦是没有。 他忽然笑了,放开了她,离她一步之远,有意思,从他阅女无数来看,这个叫刘玥的丫鬟,手段不低,至少不像别的女人那般乏味。 第8章 第二日,破天荒的,封少竟没有出门,而是留在府内,甚至还起了个大早,闲闲的在院子里来回走。 几个丫鬟见到他,无不面色绯红,在他周边或者扫地,或者擦窗,磨磨蹭蹭,眼角的余光全都偷偷看向他,甚至看的痴痴傻傻忘记手中的活。 而一大早让这些丫鬟春心荡漾的封少,却没有任何自知,从她们身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见丫鬟手中抹布落地,竟弯腰拾起浅笑着递给了人家,柔声到 “小心点。” 那丫鬟的脸便红到耳后根,灵魂出窍了似得呆滞着动不了。刘玥从厨房里端了早餐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得感慨,这样的男人生来便是招蜂引蝶的。 她把早点放到了老管家指定好的一张石桌上,石桌上面因昨晚的刮风,还飘着几瓣落花,刘玥用衣袖扫了过去,然后恭敬的招呼 “封少,您的早点。” 她依然不卑不亢,甚至没有因昨晚的尴尬而有任何不适,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她这冷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让封少确定,眼前这个穿着跟村姑似的,皮肤暗黄的丫鬟真的是昨晚遇见那个叫刘玥的丫鬟。 哈哈,他一边吃早餐,一边双眼盯着刘玥看,见她盘着老气横秋的发鬓,发鬓上没有任何的装饰,朴实的像个农村老妇,而身上的衣衫更是青灰没有任何一抹艳丽的颜色,连皮肤都有掩饰过的暗黄与粗糙。 她打扮的这样粗鄙而俗气,骗骗外人还行。但他封少,从小在花丛中长大,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了刘玥的与众不同,更何况,昨晚,他见过她最真实,不施脂粉的样子。甚至,他能记得,在荷塘边上,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以及月光下,她光洁而细腻的皮肤。 封少有过很多女人,个个美而艳,比她漂亮甚至懂风情的多了去,但,却极少遇到刘玥这样气质的,她很静,也很冷,但是就那么站在那里,却让人不能忽视她的存在。 就像这一早上,他在院子里故意来回走动,所有的丫鬟注意力全被他吸引而走,而刘玥也看着他,但眼里没有任何的波动。 就是这么一个无波无澜的眼神,勾起了他体内的兴奋,像是猎人看到猎物那般激动,对于女人,他许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知觉。 刘玥准备离开时,却忽地,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往下,然后整个人便坐在了封少的腿上。 他一手扯着她的胳膊,一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两人的脸离的这样近,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冷情的眼,手在她腰间摩挲。 这一幕,使清晨的封府像被施了魔咒,安静的可怕,连平日枝头的鸟叫声也戛然而止。 几个丫鬟愣愣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甚至刚才那位掉了抹布的丫鬟已红了眼眶,老管家更是没法言语。 他们封少的口味何时变得如此之重?现在搂在怀里的,可是本院里最丑最老的刘玥啊。 而此时的刘玥,内心翻滚,控制着双手没有甩一巴掌过去。若放在现代,她会毫不犹豫甩过去一巴掌,但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因她冷静的在思考,这一巴掌过去的代价。 在她还没思考完时,封少,猛地嫌弃的把她推开了,像是评价似的 “嗯,你比红楼那些姑娘有趣多了。” 然后拍拍衣袖,不染一丝尘埃的走了。 留下一个院子的人沸腾开。 刘玥是不知道她跟封少是什么仇什么怨,她已刻意低调行事,竟还是招惹上了他。清晨在府院里闹的这一出,让刘玥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其她人不仅不再跟她说一句话,甚至背后也对她指指点点,活像是她抢了她们的男人那般深仇大恨。 而对她不薄的老管家见了她也是直摇头。 “刘玥啊,我原是看你聪慧又肯干,想悉心栽培你,才让你去封少那近身伺候,想不到你也心术不正,太让我失望了。” “我没有,不管您信不信。您要真不信我,我可以马上离开封府。” 她这么一说,管家没有再追究她的责任,反而叹气到 “既然封少留意到了你,你要这么走了,回头封少找起来,我怎么交代?你要走,也得等封少同意。” 这管家,在封府的地位极高,据说是封少从顾府带过来的,从小看着他长大,颇有几分长辈的脸面。 哦,对了,封少的原名叫顾南封,是当朝丞相之子,从小不奔仕途而转从商,气的当朝丞相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而他自己出来自立门户,创立了一番事业,自立封府。 这些也是刘玥这两天知道的, 早年间,封府里还有几位是从顾府过来的下人,名义上是来伺候封少的,但实则是丞相派来监视的,这些人全被老管家给打发走了,他对封少可是忠心耿耿,所以在府中的地位仅次于封少本人。 其实这两天,即便没有今早这一出,刘玥也是想着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原因无他。 封少姓顾,叫顾南封,而他爹是当朝顾丞相,还有一个重点,当今皇上的宠妃莘妃,也姓顾,叫顾莘,是顾南封的亲妹妹。 刘玥当时得到这个消息时,便已萌生出要离开的意思。她从现代回到这一世,不管是有任何原因,她都暂时不想去面对,所以讨厌极了这种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 “刘玥” 老管家叫她。 “什么事?” “封少看上的女人,便一定会得到手,你逃不了。”管家说的坦坦荡荡。 刘玥好奇 “您不反对?当初您让我进封府,可是笃定封少看不上我才允许进来的。” 管家皮笑肉不笑到 “封少的女人何止一二?多你一个也无妨。况且。刘玥,你够聪明。” 最后一句是贬她还是夸她? 她若够聪明,就该在知道封少的真实身份的第一天就卷铺盖跑路。 否则,她在封府多呆一天,曝光的几率就多一分,万一寅肃知道她还活着,她的危险就多一分。 她原以为他早忘记她了,可从爹娘口里的描述,从那日街头那惊鸿一瞥,他是那么的恨她,虽然不知他这恨意从哪来,毕竟是他先不要的她。 如果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后果不堪设想。 刘玥的性格是荣宠不惊,管家的冷落她并未放在心上,照常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而其她丫鬟的故意找茬,她能避就避,避不开的,她便直面而上。 府里的丫鬟以蓝玉为首,她是封府成立之初,进来的第一批丫鬟,呆的年头最长,而且,据说,她也曾是顾南封众多床伴之一。所以只要顾南封不在府内,她便会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脏活,重活,全让新来的做,而管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不巧,刘玥属于新来的。最初,蓝玉并未把刘玥放在眼里,极不屑跟她说话,后来,管家把她安排到顾南封的身边当贴身丫鬟,蓝玉倒是来跟她说过几句话,那时,大抵上是觉得她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但现在,情况变了,顾南封公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做了如此暧昧之举,顿时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放在柜子里的衣服会莫名其妙弄丢,她的床榻中央,会莫名湿了一大片,甚至经常,等她忙完去厨房吃饭时,早没了她的饭菜。 这些幼稚的小女孩的举动,她本是不想理会,但次数多了,便有些厌烦,只能快刀斩乱麻。 这一日,晌午十分,顾南封难得在家,正在午睡,天气有些闷热,蓝玉被其他几个丫鬟怂恿着,去屋内顾南封的床边用扇子替他轻轻扇风。 屋外的丫鬟悄悄看着,撇着嘴露着微笑。 这时,刘玥直接走到顾南封的床边一言不发看着,正在扇风的蓝玉恼怒,瞪她一眼,示意她出去。但刘玥根本没理会她,只是看了一眼顾南封之后,确定他并未睡着,所以开口道 “封少,我有话说。” “你别打扰封少午休。”蓝玉在旁边制止。 榻上的顾南封听到刘玥的声音,懒洋洋的睁眼看着她,声音亦是慵懒得带着一丝迷惑人心的磁性 “什么事?” 刘玥低头,看着他,不卑不亢到 “在封府,我想要一间独立住房。” 她话一出口,旁边的蓝玉立即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看着她,而屋外,偷听的丫鬟亦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9章 要知道,在封府,一个女子如果有独立住房意味着她是封少承认的女人,地位自然便上升。 这些丫鬟谁也不曾想到,竟有女子这般不要脸,直接开口要。 榻上得封少听到刘玥的话,已坐了起来,身板笔直,不顾旁边有人,一把拽过了刘玥,刘玥不备,跌倒再榻上,而顾南封便附身把她控制在下方,他玩味的浅笑道 “你可知,独立住房意味着什么?” “我知。”她平静的回答。 “那你还敢要?你以为我真看上了你?不知天高地厚。” 被困在下方,完全没有任何优势的刘玥,在气势上,却莫名的丝毫不输,她用极小的声音说到 “有我替你挡着外面的莺莺燕燕,你也无需逢场作戏,这笔账,怎么算,你都不亏。” 她很平静,很轻声的几句话,却让顾南封的脸变僵硬,但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哈哈大笑,站直了身,对门外喊道: “老管家,替刘玥准备一间房,上房。” 刘玥悄悄松了一口气,并未再看一眼一直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蓝玉,径直去了所谓的上房。她的目的达到。她虽铤而走险走这一步,但她算的明白这笔账,第一,那日清晨,顾南封对她的举动意味着无论他们真实的关系如何,但在封府所有人看来,她与顾南封必然有男女关系,那她既然担了这虚名,索性就利用上,给自己找个清静的单房。第二,从她近几日跟顾南封的相处来看,他虽然表面上风流倜傥,也确实与不少女子有暧昧不清的关系,但绝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大多数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为什么要逢场作戏?很明显,不想回丞相府,不想当官。 刘玥既然敢提,就是笃定他会答应。 自此,她在封府的地位算是奠定了,别说那些丫鬟,连老管家也需敬她三分,毕竟,她是顾南封间接承认的女人。 刘玥之所以要一间单房,要有一个顾南封护着的身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希望多一点私密空间,能不露脸,尽量不露脸。 顾丞相与她爹在朝廷本就宿怨颇深,而还有一个皇上宠妃顾莘,都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这让刘玥在封府过的如履薄冰。尤其是在听到老管家说,过几日,莘妃可能来访,是她颇有些如坐针毡。老管家之所以会告诉她这个重要的消息,是希望在莘妃到访时,她能避开。她小心的问道 “在宫中,莘妃能这样来去自如?” 管家自豪的说 “承蒙圣恩,咱们小姐在宫中深受皇上宠爱,允许她每月回家探望一次。” “这是小姐前世修来的天大的福分。”刘玥嘴上应和着,但心却微微疼了一下。寅肃的宠妃,想必是真的很爱,才会在她要去寺庙祈福时,大费周章的亲自陪护,才能允许她每月回娘家探望。 她当年跟着他时,是从不允许她离开半步的。 她一时便有些恍惚。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顾南封,似刚看完账本,这才抬头瞪了老管家一眼 “多嘴。” 接着拽着刘玥的胳膊往外走,讽刺道 “就这点出息?莘妃要来,你脸色都变了?” 刘玥这才回神,摇摇头,也趁势把他的手拿下。 他又再次伸手拥住了她,在她耳边邪魅的说道 “逢场作戏,你也尽责一些。天天避我如洪水猛兽,合适吗?” 刘玥倒也实在,回答道 “不合适。” 刘玥一直是心不在焉,莘妃要来,万一寅肃又陪同呢?看来这封府亦不是久呆之地,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她便开始寻找机会伺机离开。在她看来,封府虽然有老管家严格守着出入人员,但要离开这里是易如反掌,毕竟,她曾从戒备森严的皇宫逃过,在寅肃的眼皮底下逃过。所以这封府在她眼中便算不上什么。 正是因为这份轻敌,当她从封府后院一处偏僻的地方,顺利逃脱之后,她是万万没有想到顾南封竟那样神通广大,且那么神速的找到她。 当时她穿着一件老妇的衣服,这衣服还是她从每日给封府送菜的菜农那得来的,穿在身上足足老了十岁不止。 因为走的又远又累,所以她选了郊外的一处凉亭准备喝口茶再走。 而顾南封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老管家,老管家气急败坏 “刘玥,你就省省心吧,在这天城,只要封少不允许,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刘玥听着管家的话,朝顾南封看了一眼 “我认栽,来,请你喝茶。” 顾南封挑挑眉,坐到她的旁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亦是气定神闲。 与管家的急切与怒火想必,这两人,一个抓人,一个逃跑的这两人,反而跟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安静的在这古道边的凉亭上品起了茶。 刘玥也倒了一杯递给管家,笑着道歉 “好管家,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杯茶,我赔罪。” 那管家不自觉的便双手接过刘玥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惊觉,他为何对刘玥毕恭毕敬起来,明明她只是一个丫鬟,还是出逃的丫鬟,按照以往的话,抓到这种逃跑的,必然是打断了腿。可现在面对刘玥,不知不觉竟被她牵引着走。 这会看她,虽穿着农妇的衣衫,甚至发鬓也有些凌乱,但坐在那,气场竟丝毫不比少爷低,这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刘玥既然被抓了个正着,自然是无话可说,再想到老管家说的也对,这天城,十家商铺,有九家是他顾南封的,这一店一街,全是他的人,谁能逃的开? 她低着头,发鬓因跑路有些松散。顾南封情不自禁的伸手把那两丝发鬓夹到她的耳后,问道 “不高兴?” “不高兴。” “那怎么办?刘玥,我可不轻易放你走。” “我知道。”刘玥不再说话。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顾南封对她像是来真的。这份真里面,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她的冷漠激起了他征服的,得不到的便是好的。 第10章 顾南封见刘玥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把管家打发走了。凉亭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面的坐着。顾南封忽然揶揄到 “刘玥,其实你长的不倾城更不倾国,所以没有必要故意乔装打扮,把自己打扮得这样老气横秋又粗俗。” 这人的嘴真毒,刘玥不跟他一般见识。她从夜里出逃到现在晌午,又一路精神高度紧绷,现在被顾南封抓了正着,里外是逃不了了,精神松懈下来,便觉得又累又饿。 “走,回城!带你吃大餐去。” 刘玥顺从的跟在他身后。他的马车就停在古道外,刘玥稍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身问他 “我坐里面可好?” “当然。” 顾南封掀开了帘子,让刘玥进去,而他自己则在外面的马匹上坐定,扬鞭驾马,脊背笔直,白袍在身,显得俊朗而又英姿飒爽,单是这样的背影就足够有魅力,何况他还富可敌国。难怪天城的女孩一个个都为他所折倒。这样的样貌,身份与性格,即便在现代,也一定是颠倒众生,迷惑大片女性的男神。 马车颠簸,透过帘子,感觉外边逐渐人声鼎沸,路人纷纷给他退出一条路来,也有些人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 “封少。” 不一会,马车便停下,顾南封胯下马背,掀开帘子让刘玥下来。 “到了,下来吧。”他伸手想牵她。 “让马夫把马车牵到后院,我再下来。”刘玥知道,外边必然有不少人在看封少亲自驾车带来的女子是谁。她现在虽是有过乔装,但还是小心为妙。 顾南封已经掀开帘子,探着身子进来,与她面对面站着说到 “刘玥,别给你七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放心,你没那么重要,没人看你。” 刘玥还是不下。 顾南封急了 “你下还是不下?” 见刘玥无动于衷,他竟双手一伸,直接把刘玥从马车内抱了出来。 “你” 刘玥愤怒的声音在出了马车之后,看到周边围观的人,戛然而止,而是埋头进他的怀里,尽量避免让别人看到。 见她主动钻进他怀里,顾南封颇为得意 “早知这样,何必当初?”他含笑在她耳边轻言,那样子落在旁人的眼里,便是耳磨厮鬓,甜蜜有加了。 刘玥只求快快避开人群,咬牙切齿的说到 “算你狠。” 而抱着她的人似乎极为高兴。 到了里面,顾南封才放开她。刘玥身体一获得自由之后,立即跳离他三步远,戒备的看着他。 顾南封倒也不介意,落座之后,看着几步远的刘玥,闲闲的说 “怕什么?当我是洪水猛兽?” “坐吧,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做。” 刘玥这才坐到他的正对面,能离远点是远点。顾南封依然是轻笑,并不愠怒。 这是一间酒楼,装饰的豪华奢侈,他们所处的芙锦轩在三层临街,一大扇窗户能直接望见大半个天城。站的高,便望的院,天城一分为二,一面是城墙北边,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住着普通老百姓,路面宽敞,建筑有序,层层叠叠的院落都井然有序的四面排开。一面是城墙东边与南边,是达官贵族的院落与皇宫。那南边巍峨的一角,似要冲破云霄而上,气势恢宏,不愧是皇家院落。 隔得那么远,可刘玥便是一眼就望见,想着那个人就住在那里面,运筹帷幄掌管天下,情绪便有些低落。 顾南封点的菜已经陆续上来,满满一桌子,差不多算得上是满汉全席了。他敲了敲桌沿说到 “回神了。守着你面前天城第一号大男神,你兀自发呆这么久,合适吗?你可知道,天城多少女孩排队等着我跟她们吃饭?” 瞧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刘玥好笑,凉凉的回了一句 “你知道天城的牛都怎么死的吗?吹死的!” 顾南封被呛了一下,发了誓 “刘玥,你迟早有一天载我手里。” “我等着。” 刘玥一边回答,一边已经开始大朵快颐的吃了起来,她确实饿,又遇到这样丰盛的美食,哪里还有精力去理顾南封,她上次吃丰盛的大餐,已是上辈子的事。 “你上辈子一定是饿死鬼投胎,哪有姑娘吃东西像你这样狼吞虎咽的。” “上辈子若真实饿死鬼倒是一件好事。” 总好过在悬崖下粉身碎骨,尸首都好不到要好。 顾南 封心情极好,不知不觉便比平时吃的多了许多。末了,才跟刘玥说 “我稍后约了友人在酒楼谈事,你先自己逛逛,晚点我接你一起回府。” “恩。” “别想着逃跑了,给自己省点力气,知道吗?” “知道。” 他说什么,刘玥便应和什么。她现在是认清一个事实,确实怎么逃,也逃不了顾南封的手掌心。 吃饱喝足后,顾南封走了,而她独自一人凭栏遥望着远处的红墙宫苑,想起曾经在六池宫中所受的罪,纵然是在现代多活了一世,心境也开阔清明许多,但还是觉得难过。 “阿兮,除了这天下,我就只有你。” “阿兮,我身在帝王家,没有选择。我娶她,只是权宜之计,你要信我。” “把她关进六池宫内,用不得出入。” 其实,现在想来,那时,寅肃已说的清楚,除了这天下,我就只有你。 天下在前,她在后。 那时,她尚且不理解他的苦衷,与他吵,与他闹,最终落得打入冷宫的境地。可现在,她太了解他身在帝王家的无奈,心中便多了许多的敬畏。有多理解,便有多想离的远远的顾南封不知要去多久,刘玥在窗前思绪起伏终于平静。楼下街面有商贩来往,不远处,有位衣衫褴褛的白发老太太正匍匐在地上乞讨。双手因常年的风吹日晒,布满了干裂的粗纹,指甲长而脏,一直跪着匍匐在地上。 太平盛世之下,街上极少有这样的乞丐,尤其是这样繁华地段,往来的行人,倒有几位心善的给她扔个几文,她则磕头道谢。 此时天气已不如上午时明朗,阴阴沉沉的,看似要下雨,刘玥则从桌前那了几块桂花糕,凤梨酥等,用油纸包着往楼下而走。 她把两包糕点放在老太太面前,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塞到老太太手上。 “谢谢你,姑娘。” 老太太终于不再趴在地上,而是坐直了身体看着刘玥道谢。 刘玥笑笑没有说什么,反而很随性的也往地上一坐,靠在墙边看着人来人往。见老太太把那些糕点都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舍不得吃,不由有些心酸。 她拆开其中一包桂花糕,拿出一块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递给老太太,一部分自己吃 “吃吧,吃完回头我再给你拿。” 老太太迟迟不敢接她手中那一半。她一生都在街上乞讨为生,能给她扔铜钱的已是极好的人,哪曾有人与她并肩坐着,跟她说话,还不嫌弃分一半东西给她吃? “姑娘,您一看便是人中之凤,是个富贵之人。” 她接过刘玥那块桂花糕,也不知是奉承还是会算命。但刘玥并不为意,说到 “吃吧,吃完收摊回家,这天看着要下雨了。” 老太太却没有任何所动,慢条斯理的吃了桂花糕,看着刘玥,又看看天,忽然说到 “要变天喽。姑娘,望您好人有好报。” 老太太说这话时,声音铿锵有力,不像是刚才弱不禁风的乞讨老太太。此时再看她双目炯炯有神,虽然皮肤不好,衣着破烂,但那双眼却像是历经千帆之后的岁月沉淀。总觉得她的话里有话。 要变天了?并不是指天气要变,像是说这天下要变。 她心中一惊,想再问一句时,老太太已经没有人影。 “刘玥。” 有人拍她肩膀,一回头,便看到顾南封。 “看什么呢?” “没什么。” 顾南封其实早已经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见刘玥毫不嫌弃的坐在那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前聊天,那副样子便瞬间击中他心中的某跟神经。他想他完了,还没想清楚哪里完了,嘴巴却不受控制说到 “刘玥,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刘玥看他 “这话,对我没用。你留着说给别的姑娘听。” “是真的。”顾南封摸摸自己心脏的位置,确实跳的快。 刘玥则回 “心跳加快,是男人看女人的正常反应。” “问题是,我从未把你当女子看。”顾南封还是不忘毒舌。 “那是我的幸运。” 回家时,顾南封稍显沉默,一会看看刘玥,一会摸摸自己心脏的位置,最后在下了马车的刹那,轻笑了出来。他的笑容在别人看来,朗星悦目,灿比光华,但在刘玥看来,与别的男子并无异处,想起她在现代,街头,电视,络帅哥比比皆是,甚至连周成明的长相也十分出色,刘玥亦是毫不在意。周成明那时就常说她,没有审美,感官冷淡的动物。 刘玥并不相信顾南封这位花花大少会真的看上她,所以无论顾南封说什么,她皆是一副淡定无所谓的样子。顾南 封拽着她的手按在他心口的位置,故作玄虚的问 “你感觉到它跳动了吗?” 刘玥抽回手凉凉的到 “心要不跳动的是死人。” “哈,刘玥,你说话太毒了,我喜欢。不过你别不承认,我有过的女人不少,心跳与心动,我区分的开,不信,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让你瞧瞧。” “去哪里?” “绯翠园。” 这一听便是红楼,刘玥自然是不肯去。但架不住顾南封,最后只要妥协去,但去的前提是必须穿着男装。 “好。”顾南封爽快的答应,顺便叫管家给她找了一套新的男装穿上。 男装裁剪简单利索,一身青色服装在身上,配着腰间一块如意玉,倒是一位清秀的翩翩公子。 顾南封不由感慨 “好看。” 刘玥淡笑不语,与他并肩去绯翠园。 夜色之下,远远的还未到绯翠园,便看到一长溜的红灯笼高高挂着,整条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是穿着华丽的公子哥。见到顾南封都恭恭敬敬的低打招呼 “封少好。” “封少,好久不曾见您来过了。” 这边小小的动静,已引起敏锐地老妈妈的注意。她从门口婀娜着身体走了过来 “哎呦,封少,您可是有一阵子没来了,可想死我们了。”她说的同时,身体已靠了过来,身上的粉脂味太呛鼻。 顾南封依然笑的花枝招展,但是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那位老妈妈的碰触。 “封少,您今天来的凑巧,正是我们绯翠园舞王的比赛。” “哦?那好,给我们安排一下。” “行行行,您里边请。” 老妈妈也是见机行事之人,见他旁边站着一个眉目清秀,但面生的年青人,也不多问一句,只是毕恭毕敬的,极尽恭维。 “今天的舞王之争,是您熟悉的念白姑娘与新来的碟夜相争,已好多客官压赌注谁会赢。” 老妈妈眉开眼笑,高兴的合不拢嘴。 顾南封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对刘玥说 “看来今天来对了。” 老妈妈给他们安排在阁楼最正中间的独立包间里,视野宽阔,能看到整个绯翠园的一隅一角。 这里的姑娘果然名不虚传,灿紫嫣红,百花齐放。 刘玥一路来,倒是听说了,念白姑娘可是顾南封的忠实爱慕者,同时也是绯翠园的蝉联花魁。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念白姑娘竟然是那夜,在顾南封房内被她坏了好事的姑娘。 第11章 此时,舞王之争已经开始,念白在舞池里,一身纯白飘逸的服饰,而台中亦是挂着薄薄的纯白的纱幔,与她的舞姿在空中缠绵,如烟如雾,像是来自天上的仙子,美的梦幻,与那夜在房内撞见的女子判若两人。 一旁的顾南封大概也是被这种纯净不含杂质的美所震撼,破天荒的一直坐着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念白姑娘在所有人惊呼,拍手叫好的掌声一片之中,慢慢退了下去。 接下来,是另外一位,所谓新来的碟夜姑娘的舞蹈。相较于念白有很多的观众基础而言,碟夜是全新的。 舞台上刚才那些飘渺的白色幕帐已经撤离,换了一些悬挂在顶梁上的暗红色的纱幔。在乐曲响起,大家还未缓过神来时,只见碟夜姑娘腾空而降,她缠绕着正中央的纱幔,在空中盘旋飞舞,像一只轻灵的蝴蝶慢慢地缠绕飞翔,然后降落。 像是一只暗夜里飞来的碟,而她脸色蒙着黑色的面纱纵使看不清脸颊,但能感受到是一位出尘的美人儿。 她全身缠着暗红色的纱,整个身体缠绕的曼妙婀娜,像是一只破茧而出的飞碟,她的美,带着一股极致带着一股魅惑,让人看的心潮澎湃。 碟夜姑娘下了舞台,许久之后,所有人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呼叫好。 两个姑娘都已经跳完,进入选票阶段,顾南封似从神游之中回神。台下行成两队人马,各有支持者,一直坚持不下。 而阁楼上,刘玥这才发现,这阁楼不止他们这一间。是东西南北各有一间,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坐在那欣赏。 所以也就是说,除了顾南封,还有另外三位。 台下已投选完票,念白与碟夜势均力敌,所以轮到阁楼上的人来投票定夺。 顾南封似乎并不着急下定论,气定神闲的喝起酒来。 刘玥心想,他一定会投给他的老相好念白,没什么悬念。 “对面是二王爷。” 顾南封兀自跟刘玥介绍起另外三个包间里的人。他说的很轻,但是却如一锤大棒敲在刘玥头上。二王爷?寅则?当年一心想至寅肃于死地的狠辣的二王爷。 她还没回神,顾南封又说了另外一个重磅的消息 “左侧包房是甄大将军之子,甄六正甄将军。” 她哥哥? 这下刘玥心都颤抖,身体也险些控制不住颤抖,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强迫自己镇定的看着顾南封。 就在她以为顾南封会继续说出什么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时,他却轻松的说 “他们也是这的常客。” 刘玥沉默不语,她现在脑子很混乱。不仅是因为哥哥是绯翠园的常客,而是,二皇子为什么也在这,哥哥也在这?他们之间是凑巧在这,还是有关联? 如果有关联,为了什么事? 如今通朝是太平盛世,经济上百国来朝,兵力上亦是无以匹敌,她怕哥哥一步走错,没有回头之路。 无论他们是巧合还是有意,刘玥想,的找个时间回甄府跟爹娘好好说说。 她这边想的心神涣散,早忘记投票这事,更忘记顾南封带她来的目的。 “刘玥,你再摸摸我的心。即便看到绝世美女,也无动于衷就是我。” 他说的大言不惭,都不知道那个花名在外,睡遍天城稍有姿色的女人的说法从哪里来。 “你相信我睡过那么多女人?”外界怎么传他从不理会,甚至乐见其成,但是到现在,反而有些想跟刘玥解释。 “不相信。” 他正高兴,又听刘玥继续说 “你要真睡过那么多女人,大概早精尽人亡了吧。” 刘玥的言语在这个年代算是大胆敢说,使得顾南封往往招架不住,被她讽刺了去。他只只好认栽。 花魁结果马上出来,出人意料的是,顾南封竟然没有选择他一手捧红了的念白,转而投给了魅惑的碟夜。 投票最多者,可让花魁伺候一天。 这碟夜,老妈妈提前便说了,还未开苞如假包换的黄花大姑娘,但是卖艺不卖身,所以在顾南封可得到她一天的服务时,底下的男人们都颇为幸灾乐祸。高价钱,买的是中看不中用的女人,太亏钱。 碟夜已由老妈妈的带领之下,到他们的包房。她穿着一身暗红衣裳,衣裳的肩膀上各有一只似要飞翔的黑色蝴蝶,她的美有一种神秘与魅惑之美。 待她走进他们,刘玥闻到了她身上那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 春堇花的味道? 她从 前只闻到玄国少主也烈的身上有,还有在现代时,无玄大师身上也有。她尤记得,当年,也烈曾经说过,春堇花只开在玄国,四年一季,摘了制作成干花与磨制成粉用来熏衣服。 她不由得抬眼仔细看了一眼碟夜,而想不到,碟夜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刘玥似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熟悉二字,不知为何碟夜给了她这样熟悉的感觉。难道,她也来自玄国? 现在这么近距离的看她,确实美。她的美是与众不同的,带着一股神秘。 所谓卖艺不卖身的伺候,不过就是敬几杯酒,跳一支舞,弹一首曲子而已 刘玥看碟夜的舞姿,曲风,不由自主便想到了也烈。他从前也教过她弹曲跳舞,以至于她后来跟着寅肃时,寅肃常说 “你的舞姿不像通朝,反而夹着一点异域之风。” 碟夜来自哪里?她身上春堇花的香味与也烈的一样。无玄大师跟这一切有关系吗?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忽听顾南封俯在她耳边说 “喜欢吗?我赎回封府给你当丫鬟如何?” 刘玥没有回答,因为碟夜看着她,眼神平静,完全不像坠入红尘的女子那般乞求离开这个地方。只是静静看着刘玥,不卑不亢,让刘玥心思摆动了一番,但最后还是摇头拒绝 “用不着,我也只是一个丫鬟。” 原谅她,她现在自身难保,警惕心不足之时,不宜与人相处。 一曲,一舞完毕。碟夜还没未走,便听到阁楼包间忽地闯进来两人,连门都没敲 “封少,让我们也欣赏一下花魁的容貌如何。” 不请自来,推门而进的竟然是哥哥与二王爷。刘玥的心顿时漏了半拍,好在她反应快, 猛地扑进顾南封的怀里,把脸埋进她的胸前,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做出男女缠绵之势,她已忘记自己此时是男子打扮。她只想把自己藏的深一些,否则让哥哥看到,尤其是当着二王爷的面,后果难以想象。 好在顾南封虽没有防备,但也配合刘玥,双手把小小的她圈在自己的怀里,颇为享受的样子。 一旁的碟夜看到这一幕,依然沉静的站在一旁。 而闯进来的二王爷与甄六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只见封少放着一旁的碟夜不理会,反而与一个男子搂搂抱抱,看似十分恩爱而缠绵。目瞪口呆之后,两人皆是暧昧哈哈大笑 “原来封少有这样的癖好?不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两人相携着离开。 刘玥避过一劫,心中稍有放松,但望着哥哥离开的背影,变得焦灼起来。 小时候,爹爹进宫时,时常会带上她跟哥哥一起。那时,她一进宫必然是直接去找寅肃玩,而哥哥则是去找大皇子。当时若不是碍于皇威,哥哥跟大皇子关系好的恨不得称兄道弟。 哥哥从小心地善良,忠厚又老实,对大皇子更是一直忠心耿耿,但如今形势变了,大皇子不是皇上,她只怕哥哥耳根子软,受奸人挑拨,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越想,她心中越不安。直到她的双眸忽然对上顾南封的脸,她才回神。 此时,顾南封正捧着她的脸,低垂着头看她,他的脸离的那么近,近到他再往下一点点,唇便会碰到她的唇。她别过了头,然后推开他起身,莫名说了一句 “谢谢。”谢谢他刚才帮她解了围。 顾南封怀里忽然空了,心里也空空的,竟有些失落,站起身 “回府。” 留下了碟夜一人。 第12章 已是夜里,两人刚进府里,老管家迎面而来,似十分焦急对他说 “封少,您可回来了,莘妃等了您一晚上。” 顾南封停下了脚步 “这么晚,她来做什么?” 老管家看了看刘玥,低下声音说 “心情不好,想找您倾述。” 刘玥本想回避回自己的房内,但却被顾南封抓着手臂 “别走,我一会有事找你。” 顾南封二话不说,便直接拽着刘玥进了书房。他对自己的妹妹太了解了,这半夜三更来访,,指不定又是在宫内受了气,找他来发泄的。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受了皇上冷落,让皇后陷害等等,他今晚无心听,所以拉着刘玥做挡箭牌,有外人在,顾莘至少会避讳,不会多数。 刘玥挣脱不开顾南封,索性便跟他进书房,她也看看这位被皇上宠上天的莘妃到底是何样。 顾南封本是有些疲惫,但一进屋,看到自家妹妹一副萎靡不振垂泪欲滴的样子,心便软了。声音也放柔了一些 “又私自出宫,小心被人抓着把柄。” 莘妃看了看顾南封,又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穿着男装的刘玥,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说吧。” 见顾南封并不防备,莘妃这才开口说到 “皇上病了。” “病了找太医,你这么晚跑来做什么。” “哥,你是知道的,皇上这些年,一到中元节便会大病一场,太医也束手无策,安公公说皇上这是心病,无药可医,过几日自己会好。可这次,还不到中元节,他却突然病了。这病来势凶猛这事都怨我。” 莘妃长的明艳动人,刘玥当初在街头那一眼,便觉得十分美,美中还带着一股骄傲之色,溢出眼底,而这骄傲会让你不由自主被吸引,却不让人反感。但此时,她的眼里,脸上,都有一丝的黯淡,这份黯淡是她在家人面前才肯显露的。 “前段日子,我央着皇上陪我去姻雀寺祈福,本来那天还好好的,可是在街头时,不知皇上遇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大变,叫停了所有马车,不顾自己安危站到马车外好半天。回来后,皇上脸色更差,魂不守舍。我从没见过皇上那副样子,当天晚上就高烧不止。我担心是撞了邪,但安公公说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宫里都说是我害的皇上生了病,苍若钰更是步步紧逼,想借这事害我。好在她虽是皇后,但也未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子,还暂时奈何我不得。” 刘玥只是在一旁听着,安公公所说的故人,难道是指她?她心潮涌动,佯装镇定安静的站在一旁。 顾南封也沉默不语,自己妹妹的性子他怎会不了解?当初他就劝她不要进宫,这宫里不适合她,但是她说她爱皇上,即便皇宫是坟墓,她也要葬在里面,守着他。 “顾莘,说重点,你来的目的。” 莘妃这才抬头看着顾南封,眼里已没有刚才倾述时的脆弱,而是一股坚定。 “哥哥,我需要你的帮忙。” “怎么帮?” “苍若钰之所以还能保有皇后之位,还能在宫内处处限制我,不过是因为她的背后有北厥国的兵力支持。你若不帮我,我今后在宫内还有什么指望?” “我从不过问你跟爹在朝中之事,怎么帮你?” 莘妃听到这,也颇为气愤到 “是,你一意孤行自己出来从商,爹再反对,最后也顺着你的意,给了你自由。可是爹呢?这几年老了,在朝廷上也处处受限制,虽是丞相,但只管一些礼部,祭部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事。但你看看甄家?前阵子打了败仗,导致朝廷兵力锐减,但是皇上竟没有丝毫的怪罪他们。” “胜败兵家常事,输了都要受罚,以后谁还敢带兵打仗?”顾南封不以为意。 “哥,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甄家可是当年大王爷的人,你看看现在的朝中,大王爷当年的老部下,一个未留,别说犯了打败战的错,即便是一个小错误,也会被皇上当场贬官,严重的直接格杀勿论。但甄将军,不仅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反而受到皇上重用,为什么?因为甄将军,还有甄六正能带兵打仗,朝中几个将军都是甄将军培养出来的。哥,你若能拨些银两给朝廷,曾加兵力,让爹掌管一定的兵权,也不至于像这样处处受限。” 顾南封听后,摇了摇头回答道 “爹年纪大了,别再想着去争夺,是时候该退下来享福了。至于你,这是你自己当年选的路,怨不得别人。况且,在通朝,谁不知道你是皇上最宠的妃子?就你这性格,犯了那么多错,做了那 么多糊涂事,皇上哪次责罚过?还不是每次都护着你。” 顾莘却忽然感慨起来 “容颜易老,你以为皇上能永远对我好?当年,我听说,甄将军的女儿甄六兮,也深受皇上宠爱,可后来还不是被关进六池宫,永不得出入?即便甄将军在朝中威风凛凛,关于甄六兮的事,也是不敢在皇上面前提半句。所以,你若是不帮我,我将来的下场恐怕比甄六兮还要凄惨数倍。” 刘玥听的,心中一阵冷过一阵,是阿,当年在没有权利斗争,没有万里山河的斗争之时,寅肃大概是爱过她的,那时的快乐,那时的情分都是真的。可,还是顾莘看的明白,情能维持多久? 她从前如果有顾莘这份通透,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如今,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听顾莘口中所说的朝野,更深刻的理解到所有人都难。 寅肃管理天下的难,爹爹守护疆土的难,顾丞相保持地位的难,顾莘争宠的难,这些难都是环环而扣,谁也不比谁好过。 顾南封沉默不语,顾莘继续说到 “这次南方洪涝,良田被毁,很多百姓吃不上饭,有地方官员来报,这场涝灾声势浩大,尤其是宕阳城内,已断粮。朝廷有赈灾粮食运输过去,但缺口很大。哥哥,皇上少年时在宕阳城里生活过,对那感情颇深,安公公说,这几日皇上也忧心忡忡,甚是关心。这次你若能相助,提供粮食送往宕阳,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我跟爹爹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顾莘已有祈求之意看着顾南封。 “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宫去。” 第13章 送走顾莘,顾南封难得表情凝重的思考问题,刘玥不想打扰他,正准备离开,却听他忽然问 “刘玥,这事你怎么看?” 刘玥顿住脚步,回头看他问的认真,并不是随意,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今晚从顾莘那得到的所有消息,她还未消化完。朝廷之争,后宫之争,她只想躲的远远的。 “朝堂之中的事我不懂,给不了任何意见。” “刘玥,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善于站在旁观的角度思索问题,你比当局者看的清。所以,我信你。” 顾南封正色的说到这问题,让刘玥原想向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是旁观者吗?她看问题够客观吗? 她是甄将军之女甄六兮,她是被寅肃恨之入骨关进六池宫的甄六兮,更是对宕阳有深厚感情的甄六兮,她曾与寅肃在那度过最快乐的少年时光。 对啊,宕阳于她亦是重要。在顾南封的注视之下,她思索之后,开口道 “我想莘妃说的有道理。先不说你若肯出手帮忙,让她在后宫之中的地位能够提升之外,就拿你们顾家来说,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你比我懂,顾丞相在朝廷本就有一定的威望,而你,封府的事业做到覆盖整个天城,十家商铺有九家是你的,自古以来,官商为一丘之貉,官商的关系密不可分,你是清高,不肯屈尊他们,但若不是顾丞相以及莘妃在朝中的地位,没人敢动,恐怕你这封府也早经营不下去。再者说,皇上对富可敌国的你,为何没来打压你?关键还是看你在朝廷需要时,是否能够助其一臂之力。”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顾南封脸色无异,她才继续说道 “你问我意见,我的意见是,不仅要做,还要做到声势浩荡,让天下人都知道,你顾南封是向着朝廷的,将来不仅你生意好做,顾丞相能保着地位,莘妃也能在宫中如鱼得水。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听完刘玥的一番话,刚才表情还凝重的顾南封忽地笑了,笑容荡漾的看着刘玥 “知我者,莫若刘玥也。就按你说的办,开仓赈粮,我亲自押队送往宕阳。我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取财于民,我也用之于民。” “亲自送去?没有必要吧,你堂堂通朝首富,被劫持了怎么办?”大事已定,刘玥开玩笑。 “伾伾坯,乌鸦嘴。要做就做彻底,你陪我一起去宕阳城。” 去一趟宕阳城而已,对顾南封来说最简单不过。当年,刚开始脱离顾家,自己出来跑买卖时,天南地北走,一走就是大半年,什么苦没吃过?反而是这几年,事业稳定了,把曾经的激情抖磨平了,但这次,却因有刘玥的陪伴,期待起这次的远行。 封府开仓赈粮的消息一经传出,天城的百姓无不对他竖起大拇指,纷纷夸赞,连带的更多人去光顾封府旗下的生意。 宕阳处在黄河下游,离天城近一千多公里,路途遥远,顾南封跟刘玥押着粮队出发那天,整个天城的百姓都在沿街欢送,尤其是天城的姑娘们,一位位都垂着眼泪,眼巴巴,依依不舍的目送这顾南封离开。刘玥开玩笑 “你真是一个祸害,这些姑娘因为你以后都嫁不出去,即便嫁出去了又想着你,拿你做比较,真真是一辈子都过不好。” “我现在自顾不暇,哪管得着她们死活?这天下女子,都想得到我,奈何我分身乏术,负不了责啊,辜负了她们。” “你脸皮可以再厚一些。” “刘玥,别的女子我管不着,但我只问你一句,你如何看我?” 顾南封问的认真,刘玥也不再逃避这个问题,她想快刀斩乱麻最合适 “你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南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回答道 “真话必然伤人,假话我又不愿意听。你不用回答我的问题了,来日方长,我不急。” “封少,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纵然是优秀,是整个天城女子的梦中情人,我欣赏你,敬佩你,但无关情爱。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不值得。我迟早要离开” 刘玥还没说完,封少一只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微笑着 “嘘别说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刘玥,我不急。” 刘玥听了他的话,没有往下再说。 他们的粮队为了安全起见,顾南封是请了镖局一路尾随护送,而朝廷亦是重视,请了一队人马沿途护送。 马车由北向南,颠簸之中,刘玥迷迷糊糊便睡着了。睡梦里,她看见了周成明,背着大包小包从欧洲回来,哐当一包工具甩在北京国贸三期的办公室内, 然后倒头就睡不省人事。她又梦到自己坐在火车上去外地求学,母亲追着启动的火车跑了十几米,对着车内的她喊 “刘玥,你去了外地要好好照顾自己。” “妈妈对不起你,你爸不是你害死的,跟你没有关系。” “刘玥,好好活着。” 母亲因为常年操持劳累,双鬓已发白,追着火车跑几米后便气喘吁吁,而刘玥在车内一直哭一直哭。 “刘玥,醒醒。” 第14章 “刘玥,醒醒。” 有人在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她猛然从轰隆的列车之中惊醒过来,望着眼前这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有一瞬间,她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是在现代的北京家中,还是在前世的天城? 顾南封温柔询问道 “做噩梦了?哭成这样。” 刘玥才知道自己此时是泪流满面的。原以为对现代的生活没有任何眷恋,却想不到,潜意识里,她是想回到那个独立自由的世界中去,潜意识里会想念那时的人与事。 顾南封掏出手绢替她擦了眼泪与额头上的汗,甚至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她欠了欠身,偏离他远一些。 马车骑的飞快,他们已经出来十多个小时,此时天色暗淡下来,太阳快要落山。顾南封说 “前方有个小镇,我们今晚先去那里休息。” 见刘玥疲惫的样子,顾南封亲自驾了马车,加快速度朝镇上去,把运粮的大部队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顾南封是自由肆意惯了,又多次走过这条商道,所以并没有危机意识,反而是刘玥颇为担忧 “别离大部队太远,万一有强盗或者山贼,人多才有照应。” “大部队运粮,晚上不会进镇上,更不会住客栈,他们会守着粮食在外扎营。” 刘玥实在是又累又饿,所以不再说什么,跟他进了镇,找了一处客栈入住。 虽是一个小镇,但属于南北来往的交通要道,所以古镇上的客栈人多而杂。此时又是晚饭的点,所以一层的大堂处,每张饭桌上几乎座无虚席,有来往的商人,有行走江湖的武艺人,有赶考的书生,亦有镇上官员,总之是鱼龙混杂。刘玥与顾南封选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这个位置的视野极好,整个一层大堂尽收眼底。 毕竟是出门在外,又离大部队远,所以两人都留了心眼,警惕看着周边的一切。看似平静无澜的大堂,看似没有关联的这些人中,都暗藏玄机。 刘玥用只有顾南封能听到的声音说 “第一桌,第三桌,第五桌的菜虽略有不同,但都属于鲁菜系,身型高大,口音相近,明明是一起的,但是他们分开坐,互装不认识。” “第二桌,第四桌,第六桌,每个客人的风格迥异,但是腰间都有鼓起的部分,明显藏着东西,是一伙人。” 顾南封点头,惊讶于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观察的如此细致。 “怕吗?”他问。 “怕!”她如实回答,并非怕丧命,而是不愿应对血腥,只希望这些人不是冲他们来的。 “怕的话,晚上跟我同一间房,我不介意,也不需你负责。”顾南封竟还有精力开玩笑。 “放轻松,这些人若是冲着我们的来的,你想逃也逃不了,若不是为我们的,白白浪费感情担心。” 这让刘玥不得不佩服顾南封的淡定自若。 “万一是冲着我们的,你有方法?” 顾南封两手一摊 “没有,船到桥头自然直。” “心真大。” 既来之则安之,两人都酒足饭饱之后,天已全黑,进入夜里。大堂吃饭的客人都渐渐散去。两人也到楼上的客房休息,到了顾南封的房门口时,刘玥正想跟他说再见,顾南封却早她一步把她拉进他的房内。 屋内还未点灯,只有月光照的泛着朦胧微弱的光线。 刘玥被困在顾南封与门之间动弹不了,顾南封整个人笼罩着她,身上有很干爽的味道。他的力气很大,低沉着嗓音说 “晚上在这住,以防万一。” “好,现在可以放开我吗?”刘玥很爽快的答应,按照目前的形势,两人住同一间房确实相互有个照应。 反而是顾南封颇为意外 “你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你不是一直对我图谋不轨吗?”她反问。 “刘玥,你别太有恃无恐。”顾南封被她揶了一下,声音低沉,气息就拂在她的耳边,有一丝丝温热。 顾南封原本只想开个玩笑,故意做暧昧之事,想看看刘玥的反应。但这个女人,与那日在封府的荷塘边上,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紧张,平静的倒显得他有多幼稚。 而现在,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在这么静谧的房内,如此近的距离,他心中又涌起那股异样的情绪,身体随之起了变化,是他非常熟悉的渴望,在刘玥身上淡淡的体香扑入他的鼻尖时,那股渴望是强烈的,以他无法抵御之势侵袭向他。 他不由自主抱着刘玥 的手紧了紧,低头向她的唇吻去。 刘玥也察觉到他的变化,冷声道 “放开我。” 她的声音很冷,不含任何温度,像是当头一棒,顾南封清醒过来。松开了刘玥, “对不起,我失态了。” “我回自己房间,”她转身要走,但被顾南封抓住了手臂 “在这住,我保证不会动你。” 他此时目光清冽而坚定的看着刘玥,刘玥最终选择相信他。 他苦笑自嘲道: “刘玥,你可知在天城,有多少女人想上我的n?从前,有被我伤的深的姑娘骂我迟早有天要遭报应,没想到,我的报应来的这么快。” 刘玥想,无论顾南封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游戏花丛的心态如此对她,她都觉得对不起他。她回到这一世,很多事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似乎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牵引着她往未知的方向而去。 这一夜里,顾南封确实守信,一直离刘玥三步远的距离。 第15章 因着白天赶路的原因,上半夜又精神高度紧绷的注意着外面,到了下半夜,两人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了不到一会,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忽然惊醒坐了起来,在朦胧的月光之下,两人同时发现了窗外有人影晃动,而且不是一个人。 顾南封对刘玥比了一个嘘声的姿势,让她躺回床上,先不动声色,而他想起身到房门口守着。 但是他一起身,忽地感到全身无力,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 不好,被人下毒了。 刘玥也同时感到自己全身无力,是窗外的人放了毒气进来。 顾南封强撑着身体,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集中精力去拧了湿毛巾给刘玥捂上鼻子,避免吸入更多的毒气。 但已晚了,不过一会的功夫,他全身瘫软倒在了床上,而刘玥也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是取财还是谋命?顾南封还残存一点点的意识,拼命的想靠近一些刘玥,把她藏好,保证她的安全。但是没有用,他全身无力,而且意识开始慢慢变的涣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幽幽转醒过来之后,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他们竟然还在这间客栈的房间内,而且维持着昨晚的姿势躺在大床上,毫发未损。 这是什么情况?虚惊一场? 顾南封头稍微有点晕,急忙问旁边的刘玥 “你没事吧?” 刘玥摇摇头,她似乎闻到空气中有春堇花的香味,因为这花的味道太特别,所以她总是能敏锐地感觉到。 忽地,她的目光瞪向顾南封的身后,顾南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房内,在圆桌的后面,竟然躺着三个浑身是血的人,他心中一惊,本能的护着身后的刘玥。 刘玥推推他 “死了。” 那三人穿着黑衣,蒙着面纱,身底下一摊血迹,但已经无声无息的躺着,应该是昨夜死的。顾南封与刘玥蹲在三个蒙面人的身旁,仔细观察,发现这三人都是被人一剑封喉而死,脖颈上都有伤痕,伤痕的形状像是一只蝴蝶。 这形状似曾相识,刘玥忽然想起,是在绯翠楼上,那位叫碟夜的姑娘,衣服肩膀上的刺绣。 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春堇花的香味。 难道是她? 她在这古镇上? 昨晚是什么情况?她跟顾南封被下药昏迷,之后这三人死在他们的房内? 难道是她救了他们? 顾南封显然也有所怀疑,但他只是觉得这伤口的蝴蝶状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另外,春堇花的味道,一般人闻不出来,只有接触过春堇花的人才会对香味异常敏感。 那时,也烈曾送过亲自栽培的春堇花送给她,对她说 “见花如见人,花在,我在。” 也烈?如从前那样,在任何时候,只要她有危险,他必然赶到的也烈? 这么想着,心并跳的飞快,她起身想走到外面去,顾南封拉住了她 “刘玥,一会儿再出去,这三人死在咱们房内,的先想办法把他们弄走,否则背上官司,很麻烦。” 刘玥这才冷静下来。与顾南封商讨如何藏起这三具尸体,不管他们是劫财还是要命,总之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运粮部队那才安全。 吱呀一声。门悄无声息的开了,走进一个人。 刘玥抬头便看到了那个绯翠楼的姑娘,依然穿着一身暗红色魅惑的服装,肩膀上蝴蝶的刺绣跃跃欲飞。果然是她。 “你是谁?”顾南封先她一步问了话。他也认出这个姑娘是那日在绯翠楼的姑娘。但是敌是友?他不敢掉以轻心。 只见夜碟并未看顾南封一眼,而是走到刘玥的面前,鞠了一躬说到 “我是碟夜。” 然后再没有第二句,沉静的看着刘玥,递出了一朵春堇花。 一切已不需要多说一句,是也烈派她来的,是也烈。刘玥即便努力控制,但是接过那朵春堇花,闻到那熟悉的香味时,她的眼眶潮湿,控制不住的眼泪并掉了下来。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也烈永远以他的方式默默在她的身后帮助着她。 因为也烈的身份特殊,他是通朝的死对头玄国的少主,所以即便此时有千言万语想问碟夜,但一句话也问不出口,不敢问。 碟夜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拿出了一瓶液体 “你们往旁边站一点。” 顾南封与刘玥站到几步开外的地方。 只见 碟夜拿着那瓶液体往地上的尸体倒了下去。不一会,便见那尸体哧哧冒着泡沫,然后在瞬间变成了一滩黄水,尸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消尸散?”顾南封惊惧的看着碟夜,不敢想象,外表如此美艳的女子,做毁尸灭迹之事竟如此淡定从容,仿佛地上本就是一滩水。 他拉这刘玥 “走,离她远一些。” “顾南封,她救了我们。”刘玥自然不肯走。 “无缘无故为什么救我们?她之前在绯翠楼便是有意接近,昨晚这古镇上发生的一切,你跟我都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顾南封不知情,防备心十足。 “她若真的想害我们,我们逃的出去吗?”刘玥大声一说,顾南封才停下脚步,看着碟夜与刘玥,后知后觉,即不敢置信又肯定的问 “你认识她?” 否则以刘玥这清冷的性格,防范陌生人比他有过之而不及。 “我不认识她,但我相信她。” 刘玥相信的是玄也烈,相信玄国里,少主的命令,底下的人会誓死效忠,碟夜既然是也烈派来保护她的人,自然不会害她。 犹记得,那年她在六池宫,孤灯之下,也烈拿着春堇花送她说 “花在,我在。” 因刘玥的坚持,碟夜一路尾随他们一同护送粮队去宕阳。碟夜的话很少,大多时候,她只是沉默的站在刘玥的身后,不言不语,目光幽冷的注视着周边的一切,但只要刘玥有需要,她便能在第一时间上前。 有碟夜在身边,刘玥的心十分的安定,终于有一个能够依靠,能够支撑自己在这一世好好活着的力量。所以,她对碟夜十分好。 顾南封偶尔会说 “当初在绯翠楼,我说赎回来给你当丫鬟,你不要。现在却又珍贵的要命。” 他说这话时,心里不舒坦,像是吃醋。 他真是,竟然吃一个丫鬟的醋,这话传出去,他以后怎么混?怎么当天城姑娘的梦中情人? 刘玥笑 “别忘了,碟夜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她在,那晚在客栈,你跟我都玩完。” 这一路,近十天的路程,日日夜夜风吹雨晒,风餐露宿,他们后来再也不敢随意脱离大部队离开,虽然辛苦,但好在有惊无险,浩浩荡荡的送粮队伍进入了宕阳城。 全城百姓见赈灾粮食进来,全都欢呼雀跃,奔跑相告,甚至跪地感谢。这样的场景,让顾南封与刘玥感动,不枉此行。 因为他们运送的粮食数量庞大,所以未进城之前,顾南封做了计划,分成两批人马进入宕阳,粮食也存放在两个不同的粮库,重兵把守。 “人若是饿极了,在生死面前,一切道义廉耻都会抛到脑后。现在宕阳城,每日饿死的人数不计其数,知道我们有粮食运进宕阳,周边其它城的灾民也纷纷涌进宕阳城,我保证,明天城楼之下,会站满了灾民,如果控制不好,引起抢粮食大战,那会是一场暴动,靠这些官兵根本阻挡不了。” “所以把粮食分批存放,只要他们不知道粮食所在地,便不会引起暴动。” 顾南封想的周全,宕阳的知府祝大人连连点头称是。 “这批粮食皇上也十分重视,早已派人快马加鞭赶来支援。明日早晨,我们开仓赠粮。” 祝大人秉持着官场的做派,安顿好之后,要给顾南封接风洗尘,大肆宴请,遭到顾南封的严词拒绝 “宕阳人民此时尚且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祝大人若在府上宴请,恐怕不妥吧?这要传到皇上那去,那后果可想而知。” 祝大人听顾南封这么说,想不到马屁拍到马蹄上,吓得频频擦汗 “是小的考虑不周全,我马上收起来,马上收起来。” 他矮圆的身体飞快的离开顾南封的视线。 刘玥忧心忡忡到 “想不到宕阳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按理来说,这宕阳的涝灾,朝廷早有拨粮前来,怎么会饿死这么多人?” “朝廷拨粮,层层官员劫扣下来,到百姓手里的粮食数量非常的少。你看刚才那祝大人便是最好的例子。所以这次,我们才亲自前来,直接送到百姓手中。” “这些贪官污吏就不怕皇上查下来?”刘玥是知道寅肃有多恨这些贪官的,他曾说,这些贪官就是天下的蛀虫,不铲除掉,这些蛀虫迟早把这天下腐蚀。 “时候未到。”顾南封不再多说。 两日来的路途奔波,此时都疲惫不堪,所以吃了晚饭之后,便早早的回房睡觉。 知府祝大人自然是给他们安排最好的住宿条件。 顾南封单独一房,而在刘玥的要求之下,她跟碟夜同一间房。 终于有两人独处的机会,刘玥问碟夜 “你们少主这几年可好?” “很好。”碟夜依然话少。 刘玥忽然词穷,本是有千言万语想对她最好的朋友说,可临到头,却忽然只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只要过的好,其它便无所谓。 两人都合衣躺在床上,幽暗之中,沉默许久的碟夜忽然问了一句 “你想去玄国生活吗?” 这一句正正击中刘玥的心。 “我去不了。” 她不知自己回到这一世,有着怎样的命运等着她。但是她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 玄国?于她而言是禁忌。 碟夜听到她的回答,似翻了个身,便不再说话。 一室的寂静。 第16章 第二日,果然如顾南封所料,除了宕阳城的灾民之外,周边灾情没这么严重的城里,也有灾民纷纷赶来,聚在城门之下,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昨天已经命令下去,连夜熬了数桶的米粥,一人一碗分发下去。顾南封早刘玥一步起床,已经跟着官兵在发放米粥。 清晨绒绒的阳光照的他仿佛周边都踱上一层金边。他确实长的好看,其实翩翩君子,同样的淑女好逑,何苦他还是富可敌国的君子。此时在围着巨大的木桶做善事的样子亦是魅力十足。 他抬头间歇的时候,看到了刘玥,冲她浅浅的笑,示意她回去再休息,这里用不着她。刘玥哪里肯走,她向前走了一步,到他身边站着 “我来维持次序。” 说完便朝有些混乱排队的灾民喊道 “大家站好了,排成几列。” “别着急,今天的粮食充足,每人都有份。” 她一吆喝,在她的指挥之下,灾民们自动行行排成队,井然有序的一个个捧着碗上前接米粥,而官兵们也不再叫嚣,怒骂灾民。 刘玥看稳定之后,安静的站在一旁,她带着帽子,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纱,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白纱蒙脸,像是遮挡太阳,但实则是为了掩护自己的容貌,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停有灾民经过她身边,不停跟她说 “谢谢,谢谢。” 她若是看到年纪大的,或者背着孩子的,她则吩咐旁边的官兵多给人家成一些。 顾南封笑着说 “这么驾轻就熟?不知道的人,以为你从前做过赈灾之事呢?” 刘玥愣了一下,从前做过? 是啊,这宕阳城,她曾与寅肃在这度过最快乐的少年时光。 宕阳城位于黄河下游,每年一到夏季,降雨量暴增,便容易引起洪荒。朝廷年年拨款修建河坝,水库,依然避免不了这灾祸。 曾有大概三年时间,每到夏季,先帝便会命寅肃来宕阳把守与监督水利工程。这里环境非常艰苦,所以寅肃并不带刘玥来,但刘玥当时在甄府也是任性无法无天的,况且她爹向来不怎么约束她的行为,甚至从小她就跟着她爹在马背上长大,所以当时寅肃不让她来,她便悄悄尾随这他的部队,直到走了几十公里,已没有回头之路了,她才在寅肃面前露面,逼着他带着她到宕阳城。她还记得,第一年时,寅肃在半路上,忽然看到风尘仆仆赶到他面前她,又惊喜又无奈,把她一把抱到自己的马上,两人共骑一马。 寅肃当时虽贵为三皇子,但并不受先帝的重视,先帝派他到艰苦的宕阳,明面上是为了锻炼他,实则是想削减他的力量,否则他功高盖主,比大皇子能力强,威胁到了将来的帝位继承。所以这一路上,尾随来的人并不多,不过是几个贴身的官兵而已。条件异常艰苦,但刘玥那时却是觉得快乐极了。 寅肃总是一手缰绳飞驰,一手紧紧把她护在怀里,小心翼翼不让她受一点点苦。她想,那时,还没有朝野之争,没有帝王之争时,寅肃是爱她的吧。 那时,寅肃到宕阳来,朝廷指派的任务只是赈灾,但他却早有远见 “赈灾只是治标不治本,只有把水利修好,才能彻底解决宕阳年年洪灾的问题。” 他是一个行动力超强的人,说到立即便行动开,招兵买马,轰轰烈烈的投入到水利的建设之中去。而赈灾,发放灾粮的事,刘玥便自动揽了下来。 那时的环境非常艰苦,刘玥还好,她只是站在一旁监督即可。但是寅肃却是日夜守在黄河边上,研究治理方法,累的每晚回府,晚饭都顾不上便倒头就睡。 那时,他也不过还是一介少年而已,刘玥看着心疼,嚷着不让他再去,这些事交给别人做就好。他迷迷糊糊之中,搂着她回答道 “要做就做到最好,我既然到民间来历练,自然是走到他们中间去,去真正了解平常百姓想要的是什么,害怕的是什么,陪他们同甘苦,共喜忧,将来才能做有益于他们的事,取之于民,信之于民,才能得天下。” 他因快要睡着,所以说的断断续续,并无逻辑。而那时刘玥亦是懵懂的年纪,所以还并未察觉到他的野心。 但是如今,细想起来,那时还年少的他,早已有了要得天下的野心。 往事不容细想,若想起,便会觉得所有一切,都早有预示,只是上一世的甄六兮不懂而已。 这次再回到宕阳,同样的场景,顾南封的一句话,竟让她思绪飘的那么远。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我们运来的粮食恐怕也会很快消耗掉,需要 尽快恢复生产才行。” 顾南封与刘玥比这里的知府祝大人还忧心忡忡。 涌向宕阳的灾民越来越多,本来周边城市的灾民已分散到全国各地去谋生,但是一听到宕阳有粮食又纷纷往回赶来。 不过第二日,再开城门时,人数已经上涨了昨日的两倍。他们不得已,只好把粥熬的稀一些,保证能多坚持几日。 因为此次顾南封运粮食过来,是打着莘妃的名号,所以全城百姓,无不对莘妃竖起大拇指。 刘玥去哪,碟夜并跟在那里。她一如既往的安静不说话,但是有她在身旁,刘玥并觉得安心。望城城门外乌泱泱的人,碟夜忽然说了一句 “饥荒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瘟疫。” 瘟疫?这正好也是刘玥最担心的问题。大灾之后,又死了这么多人,全都没有妥善处理,有的埋了,有些没埋,这瘟疫的可能性太大。 她找了顾南封商量对策,顾南封当机立断 “找祝大人解决,加强兵力,把家中有饿死的人,全都统一火烧处理,否则真的瘟疫蔓延,那后果不堪设想。” 祝大人听了他们的想法,频频擦汗,满口应承下来马上照着办。 但过了三日,当饥荒已经进入平稳期时,祝大人竟还没有丝毫举措。 而如他们所料,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浩浩荡荡的侵袭而来。 先是城南有人咳嗽,高烧不止,浑身起泡,过了几日便死了。陆陆续续,城北也有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过了几日也死了,死后尸体腐烂恶臭。 顾南封与刘玥,碟夜等都心知肚明是瘟疫,避无可避。 当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之时,整个宕阳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街上几乎没人敢出来走动,连呼吸的空气都似乎沾染着毒气。 就在这危机的当口,却忽听祝大人脸色铁青,气喘嘘嘘跑来说 “皇皇上来了。” “皇上怎么来了?”顾南封觉得不可思议。 而刘玥却是脑子轰然炸开,寅肃怎么来了?他现在是万尊之躯,怎么跑到穷乡僻廊的宕阳来了,而且,这里这样的危险。 祝大人道 “皇上刚到,还未休息,便直接去体察民情,这会儿大概在城楼上。” 祝大人带着顾南封等人去觐见,而刘玥心潮澎湃,无法平静。她目送这顾南封去城楼,而她,在远远的,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望着远处城楼上的男子。 真的是他,是寅肃。城楼的风很大,吹的他衣袂飘飘,即便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能感受到他傲然,睥睨天下的那份霸气。 不知他说了什么,一旁的祝大人噗通跪在地上直叩头,而顾南封亦是脸色凝重的站在一旁。他的旁边站着安公公,低弯着要,任凭差遣的样子。 他的气场会让周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与害怕,即便隔了这么远,刘玥亦是心中有微微的颤抖。 许久之后,顾南封才回来,脸色依然凝重对刘玥说 “祝大人死了。” 刘玥心一沉,已知大概原因。寅肃最恨的是贪官,其次是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不作为的官员。而祝大人两样都占全了。 只听另外一位陪同的官员说 “皇上一直很重视宕阳的水利工程,前两年堤坝牢固,引水渠道合理,但这两年,因祝大人的缘故,疏于管理,才导致了这样的洪灾。而后,又贪污了朝廷拨放的赈灾粮食,导致百姓而死,现在又出了瘟疫之事,控制不利。刚才皇上大发雷霆,直接斩立决。” 刘玥的心里发凉,逐渐的全身都凉。祝大人是罪有应得,这宕阳的一草一木可都是寅肃当年精心爱护出来的,在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之下,竟出现这样的情况,难怪他亲自而来。 顾南封问 “皇上今晚住哪?” 那官员忧心忡忡的说 “皇上这次是微服出巡,不愿让宕阳的子民知道他来,所以不住知府这。安公公说,皇上在宕阳有旧宅院,今晚大概会去住旧宅。” “宕阳的旧宅?那安排人过去把守?”顾南封虽不在官场,但从小在顾丞相身旁耳濡目染,对朝廷的事情甚是清楚,也知当年先帝在时,曾指派皇上到宕阳来体恤民情。 “皇上刚才只命您过去用晚膳,不便告知太多人。” 顾南封本是不想把刘玥一个人留下,但无奈,君命难违,只得独自前往。 好在刘玥并不在意 “你快去快回,一切小心。” “嗯,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刘玥笑,想了想,忽然嘱咐道 “你劝皇上早些离开宕阳,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灾荒,瘟疫,他是万尊之躯,不得有一点点 闪失。顾南封应承着,便与那位官员去赴约。 第17章 让顾南封想不到的是,皇上的旧宅,竟然真的这么旧。 在城中一处稍有些破败的宅子里,墙面已有些斑驳,几处的窗纸已显破旧,宅中的家具亦是少而简陋。他看到皇上正站在窗前,像是在沉思什么问题,周边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连安公公打扫卫生的脚步亦是放的轻而慢,因光线的问题,看不清虚实,只感觉那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或许是听到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南封,声音浑厚而低沉的问了一句 “来了?” 顾南封上前 “皇上万岁!” 他点头,示意顾南封坐下。 安公公急忙上前立在皇上的旁边伺候着,很快,菜便上来。气氛一度很沉默,顾南封在暗自揣测皇上请他用晚膳的目的是什么。他虽不在朝廷任官员,但因着自己爹是当朝丞相,因着自己妹妹是皇上宠妃的缘故,他跟皇上倒是见过几次面,但并未过深的交流。 安公公每上一道菜,都会一一详尽的介绍菜色,用料与功效等。顾南封来宕阳一段日子,天天白粥配青菜,这会美味佳肴当前,也不大客气,只要是皇上动筷吃的,他便也夹着吃。脑子里却想着,可惜了,刘玥没来,这段日子,让她受苦了,想到她消瘦的样子,他便有些心疼,想着一会回去时,让安公公打包一些回去犒劳一些刘玥。 待吃的差不多了,一直沉默的皇上,才开口道 “朕明日回天城,你明早一起回。” 顾南封一愣,几乎没想便直接拒绝 “谢皇上关心,只是赈灾的工作还未完成,需往后延迟几日再回天城。”顾南封想的是以刘玥的性格,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离开宕阳。 他拒绝的话说完之后,亦是暗暗观察了一下皇上的脸色,依然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反而是一旁的安公公劝道 “顾大人,这宕阳不可久呆,瘟疫已经开始盛行,为了防止瘟疫蔓延至其他城,皇上已下了圣旨,从明日开始,关了宕阳城门,锁门闭城。宕阳的百姓不能出城,城外的百姓亦是不能进来。所以您明天跟着我们一起回天城吧。皇上也放心,莘妃也放心。” 锁门闭城?顾南封听到这几个字,心里便抖了一下,要知道,如果真的把宕阳城关闭了,那么几乎是致整个宕阳的人民于死地,没有任何机会。 他本想再开口替宕阳人民争取机会,看是否有别的更有效的方法能够避免,但皇上却已经站了起来,冷冷回一句 “你自己考虑。” 转身便走了。安公公急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顾南封继续吃,吃完,把桌上剩下的饭菜,全都打包带走回去给刘玥。而关于要不要回天城的问题,他连想也未想。 在走出这栋旧宅时,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这旧宅,远远的,便看到皇上与安公公正在远处一颗梨树下站着,已是入夜,唯有月光还能看得清那抹影子。 他不知道这栋旧宅与皇上有什么样的渊源,只是敏锐的感觉到,在这旧宅里,今晚的皇上心情十分低落。 顾南封没有看错,此时的寅肃确实情绪低落。安公公小心翼翼的陪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说到 “皇上,天晚了,回房休息吧,明早回天城舟车劳顿太辛苦。” 寅肃似没听见安公公的话,厚厚的掌心抚触着眼前的一棵梨树问道 “你知它是几年种下的?” 安公公看了看那棵梨树,少说也有十年的年轮,但却不敢回答,只说 “奴才看不出来。” 寅肃的声音很冷,却又似陷入到往事的回忆之中,慢慢说到 “父皇在的最后一年,朕被分派到宕阳。那时这屋子还崭新,院子也比现在宽敞,空空荡荡,这片梨树便是那时种下的,是阿兮” 他提到阿兮这个名字,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他覆在梨树上的那只手忽地拽紧了拳头,月光之下,梨树之下,便能看到他泛白的手。 安公公一身冷汗,噗通跪在地上,额头抵地,颤着声音说 “皇上,都过去了,奴才求您别再想了,保重龙体啊皇上。” 安公公从皇上还是三皇子时便开始伺候他,这些年,从他还是处处受限的三皇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帝王之业,他知道其中的辛苦亦是从皇上还是会喜会怒的翩翩少年郎一步步变成了如今冷血无情,人人闻之色变的一代暴君。他更是经历过在悬崖边上,与皇上一起亲眼看着那个叫阿兮的女子跃身跳下悬崖的那一刻。 那时的皇上,正带着军队攻城略池,与敌军拼死混战,九死一生后 胜利夺得帝位,想回天城,与那个叫阿兮的女子分享这份荣耀时,迎来的却是她绝情的在他的眼前跳崖身亡。 皇上当时对着悬崖上的女子嘶吼 “你若死了,我让这天下变成人间炼狱。” 那时,皇上的样子,安公公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停颤抖的身体,土崩瓦解掉的自信,崩溃了的情绪,甚至失去了任何理智,朝着悬崖就往下跳,想要去抓着那个叫阿兮的女子。 是他拼死拼活才阻止了皇上,强行把他带回宫中,他的情绪才慢慢的恢复。在登基大典之上,皇上便变成了现在人人惧怕的样子。 但是那句 “你若死了,我让这天下变成人间炼狱”并未成现实,至少通朝的天下,绝大部分的百姓是安居乐业的。若要说,人间炼狱,大楷只有皇上自己活在那炼狱之中,否则,这世间,怎会有人不会笑? 这话,安公公也只敢想一想,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尤其是每年陪着皇上去那悬崖下的河流旁,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然后回来再大病一场。 这些年,皇上的苦,他怎会不知道?此时,见皇上这般,自然是知道皇上想起了那个叫六兮的女子。 听安公公的劝说,寅肃收起了目光,说到 “安公公,是朕又出了幻觉吗?像那日在街头的幻觉一样,阿兮就在这里。” 安公公惊惧 “皇上?” “这世间如果真有鬼魂,她怎么不来见朕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皇上。”安公公已不敢再往下说一句,爬起来跟在皇上的背后走着。 月光把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孤孤单单的,这一刻,安公公便觉得,拥有天下的万里山河又怎样?都抵不过内心快乐两个字。 昨日在梨花树下的伤情,安公公几乎以为是自己做梦的梦境,梦里皇上才会那么伤怀。因为此时的皇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倨傲与睥睨天下的气势。他们离开了宕阳回天城,骑在马背上的皇上,一路飞驰向前,英姿雄发,仿佛这宇宙苍穹全在他的骨掌之间,是通朝最具有能力与力量的帝王。安公公简单与顾南封告别,又劝了几句让他尽快离开宕阳,才离开。 直到他们走了,一直隐身的刘玥才出现。昨晚顾南封去的那栋旧宅,她其实在来宕阳的第二天便去看过,那里是寅肃当年下派来宕阳时的住宅,在那里,她更是与寅肃过过一阵子男耕女织的普通百姓的快乐日子。不曾想,如今贵为帝王的他,竟然还记得那个旧宅。 刘玥跟寅肃,还要好一阵子才能遇见 今天就更新到这,明天10点之前看哈 谢谢追文留言的你们。 顾南封说 “刘玥,皇上已经下令今早开始封城,禁止出入。”他始终没有提离开宕阳的事情,因为他太了解刘玥,不可能置宕阳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刘玥虽于心不忍,但也明白这是当前状况下,逼不得已的决定。她知道寅肃对宕阳的感情,否则不会千里迢迢跑这一趟,但为了天下,为了其他城市人民的安全,必须这么办。 “顾南封,你跟碟夜也离开宕阳吧。你做的已经够多,没必要在这冒险。” 刘玥真心实意的劝顾南封离开,想不到他却笑了 “刘玥,在你眼里,我顾南封是如此胆小怕事之徒?” “不,只是你有更多,更大的责任需要承当,甚至天城里,数以万计的人需要你来养活。而如今宕阳的情况这样,你留在这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宕阳的瘟疫蔓延至此,犯病的人,会一日多过一日,在这基本是送死。” “那你呢?”顾南封只问这三个字。 刘玥一愣,她从未想过要离开宕阳,她肯二话不说,就跟着顾南封跑到宕阳来,其实她心里是曾计划过,在这长久的住下,这里天高皇帝远,危险其次对这熟悉又有感情。另外她从未想过如果死了怎么办?她本就不怕死,若能为了宕阳百姓死,也算死得其所。 “我跟你们不同,我的命不值钱。你带着碟夜回去。” 她又转身对碟夜说 “谢谢你对我的保护。你的责任已尽到,不会有任何人怪罪你。你也回你该回的地方。” 她想碟夜能知道她的意思,而也烈亦是能理解她的意思。 但碟夜却摇头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花在,我在。” 刘玥懂她意思,前一句是她的决心,后一句是替也烈说,也是她的任务,她不会违背她们少主的意思。 看着固执的顾南封,看着忠诚的碟夜,她的心暖了,眼眶微红。顾南封上前拥住她说 “好了,要走一起走,否则便一起留下。我就不信,我们会抗不过去这灾难。我顾南封一向命大,你刘玥亦是命大之人,我们一起努力。 ” 他自信而洒脱的样子,让刘玥有些许的安心。顾南封就是这样一个人,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看他们都这样,刘玥也就不在劝他们离开。 “既然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封城,已无可挽回,我们能做的是把伤害减少到最低。”她话音刚落,顾南封已明白她的想法,接着她的话说道 “现在宕阳城内,按照之前报上来的人数,大概有四成百姓染了瘟疫,与他们接触的人大概占了两成,也就是说健康的人还占了四成,所以必须把这四成的百姓隔开到安全的地带,避免传染。我已安排下去,把宕阳的城南跟城北分开。已染了瘟疫的百姓统统住到城南,那边医馆比较集中。而健康的百姓住到城北预防为主。还有那两成百姓,只能在城中的位置,随时观察,一有变化立即隔离。” 想不到顾南封早已在刘玥不知情的情况下部署的如此周密了。这不由得让刘玥想到,在现代时,2003年的那场,全北京城的戒备森严,与媒体铺天盖地的传播。那时,尚且有先进的医疗与高科技的戒备。而现在,灾情严重,又没有丝毫防控的能力,几乎可以说是束手无策。顾南封的这个提议,是最好,最可行的。 第18章 虽然这样的分城与隔离,看似简单有效,但是真正执行起来,充满了艰难。首先是百姓的不配合,最初锁了城门时,所有百姓哭嚎着全部涌向城门,都奋力想逃出这充满恐怖气息的鬼城。大多数的百姓拖家带口,场面一度混乱,而官兵又都守在城门外,所以城内的街面上甚至出现了踩踏事件。 当所有百姓乌泱泱的集中在城门口时,看着紧闭的城门与城墙上拿着兵器的官兵,所有人都绝望的敲打着城门,哭声,喊声,哀嚎声,声声凄厉,这是频死之人发出的最后的绝望。 刘玥与顾南封,碟夜,就站在城楼上的一处避风口处,看着这样壮烈的场面,心里如焚烧般难受。这一条条全是人命,有一刹那,她险些就要亲自去开了城门,让他们出城,把命运交给他们自己把握。 风吹来,她双目已红,顾南封搂着她的肩,轻轻的拍着安慰 “这是注定的,我们尽力想办法救他们。” 城楼下,百姓已经叫累了,瘫软的地上,一片凄凉 “皇上好狠的心,这全是人命。”刘玥不由自主的喃喃出口。 “皇上要顾的是全天下人的命,逼不得已。”顾南封倒是向着皇上说话。这道理刘玥自然是懂的。 风停了,哭喊声也停了,刘玥开口说话,很沉重的一句话 “开始吧,分城行动。” 顾南封点头。 碟夜已经跟底下的官兵安排下去,患者住城南,健康者住城北。 他们是挨家挨户去找,把患者直接抬到城南的医馆,患者的反抗,患者家属的反抗,城门之后,又新一轮的哭声喊声凄厉的响彻整个宕阳的上空。 其中一家夫妻两人带着孩子,妻子已病入膏肓,因不想被抬去城南而拼命压制自己的咳嗽声,因压制的脸色已涨红,丈夫一直把她护在身边,而旁边亦是站着哇哇大哭的孩子。 妻子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官兵立即上前强制把她抬走,她与丈夫跪地求饶 “求求您放过我,我不想去城南。” “求求您,我真的没有染着瘟疫,我只是普通感冒。” “孩子不能没有娘,我们一家人不能分开。” 咳一句,说一句求饶。刘玥冷静的劝道 “你现在感染的瘟疫,如果继续跟孩子在一起,难保传染给孩子,你去城南的医馆好好治疗,等好了,再跟你孩子相聚。”刘玥虽冷静,但看着这母亲,看着一旁泪眼汪汪不明所以的孩子,她内心亦颤抖,世事无奈,这一去或许就是归期,永无再见之日。 在她的劝说之下,这妻子与丈夫终于同意,却连给孩子最后的拥抱,最后的亲吻都不敢,只不停的磕头到 “我去,我跟你们去,但孩子是健康的,求你们带他去城北,求求你们。” 这依依惜别之情,这难舍难分,即是人世间最真挚的感情,刘玥为之动容,却又不得不狠心。 “齐整,你好好活着,爹娘一定会活着回来看你。” 被叫着齐整的孩子只是哭着不肯撒手离开母亲,而刘玥伸手拦着抱住他,那软软的身体直叫她心里又痛又暖。 这一场浩浩荡荡的隔离活动,终于都完成。 城北住着健康的百姓,城中住着需要观察的百姓,城南住着染上瘟疫的百姓,泾渭分明。 而顾南封花了重金,请了宕阳最好的大夫来研制治疗的方案,几日过去,丝毫没有任何办法。 而刘玥则是动不动就蒙着面纱跑到城南去看病,送药。一去就是一整天,在医馆里熬药,然后一碗碗送到病患手中。 本是被判了死刑,无人问津的城南百姓,见到刘玥像是见到了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唯独还有这么一个人没有把他们遗忘。 “玥姑娘,谢谢。” “玥姑娘,好人有好报。” “等我们病好了,出去了,一定给您做牛做马。” 刘玥不仅来给他们送药,还会给他们带去他们亲人的消息,成了中间的传话员。她尽心尽力对每个人好,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但是不管她做什么,做了多少,悲剧终究无可避免,城南的患者一个一个离去,数量越来越多,连状况相对好点的齐整的父母亦是相继而去。 顾南封是后来才知道刘玥每天都往城南跑,气急败坏的第一次用很重的语气吼她 “刘玥,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城南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去?万一被传染上怎么办?” 刘玥回答 “我很小心的给自己做了防护,而且出 来后,也有熏衣消毒,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况且,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唯一的事情,那些都是人命,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 顾南封知道刘玥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再骂也没用,最后只能关切的问 “有没有不舒服?万一出现症状,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放心,我没事。” 刘玥是没事,但顾南封却有事要告诉她 “那个孩子齐整,可能是父母传染给了他,这两天开始咳嗽发烧。” 刘玥一听,心里轰的一炸那么疼。 齐整那孩子六岁的样子,总是让她不由自主想到她那个在六池宫内未来得及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如果那时候,那孩子也出生了,年纪跟齐整差不多大。 所以看着齐整,她就会想到她那个无缘的孩子,感情也加深。此时听顾南封这么说,她便想着如何去保护这孩子。 一旁的顾南封说到 “稍后,我让人把他抱到城南去,虽是个孩子,但城中也不适合他。” “不,顾南封,别把孩子送到城南,他那么抵抗力弱,送到城南意味着直接判了死刑,把孩子交给我,我单独找间房照顾他。” “刘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把你平时的冷静拿出来。”顾南封是真急了,刘玥这完全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让他挫败的无能为力。她这样的人,明明看着冷漠薄情,可怎么就这么热心肠,就这么不怕死? “我很冷静,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 顾南封便一句话也不再说,反而刘玥沉思了良久,又开口道 “顾南封,你回天城吧,我求你。”她一万个不愿意让他在这涉险。 “我不是贪身怕死之人,你的态度如何坚定,我亦是。” 说的无比认真,最后两人都颇无奈看着彼此笑,都被彼此的固执倔强所惹笑。刘玥想,顾南封除了花心之外,其实是一个好男人。 刘玥找了一间偏僻的朝阳的房间,带着齐整过去住。一个六岁大的孩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似懂非懂自己生活发生的巨变。对离开自己的爹娘已不如最初的时候那样哭闹要找他们。 他很乖巧听话,甚至依赖刘玥。刘玥去哪,他跟着去哪,刘玥在火炉旁给他熬药,他就静静的坐在一旁看,刘玥给他喂药,他便乖乖的喝下去,乌黑的眼睛信任的看着她,奶声奶气说到 “等齐整的病好了,爹跟娘就会来看齐整了。” 刘玥一听,鼻子便酸了,这么小小的孩子,哪里会懂,这一生已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爹娘了。她摸摸齐整的头,微笑着说 “齐整最乖了,是不是想爹娘了?”他乖乖的,但很用力的点头说 “是的。” 刘玥幽幽说到 “我跟齐整一样,也想爹娘了。” 她想甄府里的爹娘,亦是想在现代的父母。甄府的爹娘或许还有机会可再见,但是现代的父母,早已是永别了。 “姐姐别哭。”齐整伸出他的小手替刘玥擦掉她不知何时掉下来的眼泪。 “姐姐不哭,齐整也要坚强。” 或许是有寄托之情,把他当成了她在六池宫内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所以在照顾齐整的时候尽心尽力,这让顾南封甚是不理解,更不支持,怕刘玥传染上瘟疫。而一直支持她的,从头至尾鲜少说话的碟夜也终于开口 “从明天开始,我去照顾齐整,您不能再跟他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他已是瘟疫患者,我们听你的不送他去城南隔离,但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 碟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带任何情绪,但这份冷漠之中,是带着关心以坚定。 刘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今天死亡人数是多少?” 顾南封沉重的说 “比昨天多了十人。城南那边基本已经放弃了。康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保证城北的人健康,不要再增加病患的数量。尤其是你,刘玥。” 第19章 其实无论刘玥怎样精心照顾齐整,因为一直没有研制出有效的药,至今都不能对症下药,所以她心知肚明,齐整不会好的,他这样一个幼小的生命与城南那些患者,与他的父母是相同的,除了死还是死。 她偶尔会在梦中惊醒过来,脑子里不停回荡着齐整的哭声,又不时夹着一阵阵婴孩清脆的哭啼声,这哭啼声传递至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焦虑与心痛。 那婴孩的哭啼声远远近近,然后消失不见。 她是在一个清晨里,听到碟夜来说 “齐整昨晚走了。” 那时,她听到这个消息,在榻上半天动弹不得,身体轻飘飘的,忽上忽下,浑身无力,想爬起来去看齐整最后一眼,却在起身的那一刻,头晕目眩,然后摔倒不省人事。 迷糊中,似有无数双的手拉扯她,无数个面孔在她的眼前出现。有顾南封焦急的样子,有碟夜关切的样子,有也烈笑着的样子,有寅肃愤怒的样子,甚至还有周成明笑嘻嘻的样子骂道 “刘玥,你死哪儿去了。” 她似见到周成明的样子,笑嘻嘻骂她 “刘玥,你死哪儿去了。”她是回到现代了吗?这么一惊,便清醒过来,猛地睁眼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紫色罗纱的雕花大床,前面一张实木暗红的圆桌,她的绣花鞋,她的衣衫,哦,她还在通朝,还在宕阳。旁边站着一脸凝重的顾南封,以及沉默的碟夜。 她想开口说话,但是喉间灼热,胸口憋闷,头痛欲裂,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她感染上了瘟疫。 难怪顾南封此时的表情,除了凝重还有痛心,而碟夜虽沉默,但眼底亦有浓浓的关切。她本觉得没什么,可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心便有些软了。努力拾起微笑冲他们笑,努力让自己开口说 “我没事,你们放心。”她的声音沙哑的像是被碳烧过。 顾南封坐到她的床边阻止了她继续说话 “别说话,先休息一下,药马上好。” 碟夜已转身出去端药。顾南封就坐在她的床边,毫不避嫌的紧靠着她,不时拿手探探她的额头,似被她额头的滚热给灼伤到,眉心紧皱。 刘玥伸手用力推开他 “你出去,不要传染给你。快,出去。” 她这么一推,顾南封蓦地眼眶变有些红了,他俯身,不仅不离开,反而轻轻拥住了刘玥,在她耳边说 “我陪着你,你病,我也病,你好,我也好。我们一路作伴。”他的声音不大,又轻,但是落在此时的刘玥的身上,便是如同一个重重的石头,直接碾压在她的胸前,又惊又痛。顾南封这样一个人,玩世不恭,人人都道他无心,无情,却不知他的心与他的情这样深。 刘玥强迫自己冷静,用冷漠的声音回答他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没用的牺牲。顾南封,你想想,你在天城的地位与职责,你身上肩负着的是上万人的生计,你肩上还扛着顾丞相,还扛着一个莘妃。你为了我,为了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女人,你值得吗?别犯傻了,赶紧走。” 刘玥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不仅没有丝毫打动顾南封,他反而笑了,重新坐了起来,用他一贯的口吻说到 “刘玥,我倒是好奇你是什么样的女子?在死神面前毫无惧色也就算了,还能冷静的分析我的处境。我倒宁愿你跟别的女子那般,在我怀里哭,求我不要离开。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刘玥见他这样,哭笑不得。他也不是普通人啊,在生死面前,亦是能够继续谈笑风生,毫无所惧。 “顾南封,你在我这什么都得不到,不管我是死还是活,我跟你都不可能,万一你死了,也是白白牺牲,我不会念你的好。”刘玥此时已筋疲力尽,还是咬牙把该说的话说了。不是顾南封不够好,而是他的身份,她的身份,都已注定。 “啧啧,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才不指望你念我的恩。好了,别说话,乖乖躺着休息,药马上来。” 此时碟夜端着药推门而进,本想喂刘玥喝,却被顾南封抢了过去。 “你出去,离远一些,以后这些事我来负责,你们俩最好少接触。”他是会说别人,自己却不会。 碟夜自然也不会听他的,站在一旁,看他一口一口的喂刘玥喝药。 今天更新晚啦,对不起 想想,顾南封真的挺不错的,只是他们之间的身份 刘玥得病的消息是全面封锁,顾南封与碟夜自然是不会跟任何一个人透露,但也尽责的给她安排在一处空旷的房内。 她每日都昏昏沉沉,有 时嗜睡,有时清醒,有时浑身疼痛不已,有时又精力充沛。疼起来时,她不肯叫一声,自己默默咬牙坚持,脸色苍白,满头的大汗。 每当此时,顾南封都会把她搂进怀里不停的安慰,她没有力气拒绝他的温暖。最痛的那次,她意识已经变得模糊,模糊中,看到周成明笑着向她招手,对她说 “刘玥,赶紧回来,工作室没有你,我快要累死了。” 从前在现代时,她与周成明的关系冷漠,但现在回到古代,每每难过时,便会有周成明的影子出来。其实周成明只是一个衍射,她潜意识里,想回到现代而已。 模糊里,周成明模糊的影子,刘玥便忽然留下了强忍的泪水,泪眼朦胧之中,便看到了寅肃,是他年少时候的样子,笑容温柔冲着她 “阿兮,我带你回宫,许你一辈子安稳的生活。” 梨花树下,他抱着她旋转,旋转。 又忽地看到他在街头,睥睨天下的傲然样子,耳边响起 “你若死了,我让这天下变成人间炼狱。” 她一下从迷糊之中惊醒,醒来才发现自己在顾南封的怀里,紧紧拽着他胸前的衣服,胸前一大片的衣衫已被她的泪水浸湿。她不知自己刚才是否有叫周成明的名字,不知是否有叫寅肃的名字。顾南封低头,轻柔问道 “好点了吗?” “嗯。”她轻轻点头。 顾南封便轻轻放她躺回床上。 其实,白天的时候,大多是碟夜陪着她,精力好时,刘玥会悄声问她一些关于也烈的事情,知道也烈现在依然是玄国的少主,依然向往云游四海,无心朝政,依然善于专研各类奇珍异术与各类疑难杂症。碟夜平时话少,但是说到自家少主时,会难掩自豪,不知不觉便透露了更多地消息给刘玥。而刘玥听着也高兴,这就是她认识的也烈。 晚上的时候,顾南封忙完白天的事情,便会来替碟夜的班照看他。因刘玥病情越来越严重,顾南封也逐渐的不那么轻松自如了。他常常在油灯之下,一坐就是一整晚,刘玥最初不知道他做什么,后来才发现,原来他在翻医书,翻看以往的病例与记载,一字字,一页页,一本本,认认真真的看,做了笔记。 油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直接笼罩到床上的刘玥。这样的顾南封早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没心的花花公子,谁说他没心? 他经常熬通宵的看医书,熬通宵研制新的药品,熬着熬着,便趴在圆桌前睡着了,睡了一小会,立即又起来继续翻书。 “刘玥,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这是他以为刘玥睡着之后,悄声在她耳边说的话。他偶尔会有写草木皆兵,只要看到床上得刘玥没有动静了,他会立即紧张的坐在她的旁边,用手轻轻探一下她的鼻息,发现她活着才放心的又坐回圆桌去。 而刘玥其实并没有睡,这是不想打扰他,而假装睡着而已。这也让她发现,其实顾南封白天的乐观与坚强,只是做给她看,不让她担心而已。 顾南封这几天做的最多的便是不停的煎药,不停自己煎药,自己试药,发现没有副作用之后,才端来给刘玥喝。 刘玥咳嗽,发烧,浑身疼痛,断断续续的清醒与迷糊。吃了顾南封的药,便不见好转。样子一天天的萎靡下去。 而每天白天忙碌,晚上熬夜的顾南封亦是好不到哪去,他的脸色也变得蜡黄,又因为担心,所以精力憔悴。 刘玥看不下去了,对碟夜说 “你想个办法让他好好睡一觉,这么下去,抵抗力一弱,必然会感染上瘟疫。他现在没传染上,全凭这好的身体。你想个法子。” “好。”碟夜答应的很爽快。 让刘玥膛目结舌的说不出一句话的是,碟夜的方法,真的很简单粗暴。 顾南封照例白天忙完,晚上刚推开刘玥的房门,刚开口问刘玥 “今天有没有好一些?”还未等刘玥回答,在门口的碟夜直接一掌打在他的脖颈处,他浑身便瘫软倒地,昏睡不醒。 碟夜的出手又快,又狠,又准,连有心理准备的刘玥都不免震惊又担心 “他,不会有事吧?” “没事,只是让他放轻松睡一晚。” 刘玥这才放下心。想着碟夜是也烈派来保护她的,想必身手了得。第一次在绯翠楼见时,她凌空在舞台上的纱幔之中旋转,轻功了得。第二次见是在来宕阳的路上,在那小镇的客栈,她以一敌三,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三人给杀了。这次再见她对顾南封按的穴位,纵使是反应灵敏的顾南封亦是没有丝毫招架之力。有她在,刘玥便觉得安心。 第20章 这一夜,她照旧因病痛而辗转反侧睡不着,身体虚弱的连翻身都费劲了力气,她想,她的期限是不是到了,是不是要死了,离开这一世? 前程往事交织在脑海里想,直到后半夜,身体稍微好转一点才睡了过去。只是睡着睡着,感觉床头有一个人影晃动,带着阵阵的春堇花的香味。 是碟夜吗?她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可又不是碟夜,那身型比碟夜高大很大,又带着让人安心的气质。 她喃喃的问 “是也烈吗?也烈,是你吗?” 一室寂静,没有任何回音。花香袭来,她再次进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 直到第二日,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她一醒来便看到碟夜在她的床边趴着睡着,碟夜的皮肤很白,睫毛也长,五官其实比通朝的女子要深邃一些,好在不是十分明显,按照现代的话说,便是五官立体好看。 刘玥这一早醒来,便觉得身体轻了许多,不似昨天那般沉重,而头痛亦是减轻了,连咳嗽都奇迹般的好了起来,难道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吗?她正想着,忽听门被推开,顾南封进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颇有些不解的说道 “奇怪,昨晚怎么睡着了。” 刘玥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但也欣慰他精力的恢复。 “嘘,小声一点。”刘玥指了指继续趴着的碟夜。 顾南封这才不语,但是也绕道刘玥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看是否还发烧。这一探,他立即收回了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摸了摸,然后又探了探刘玥的额头,一脸的震惊,也不管旁边的碟夜是否还在睡觉,兴奋到 “刘玥,你退烧了。” 这一喊,碟夜便醒了,站起了身,没说话站在一旁。刘玥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是退烧了。我好像好了。”她疑心碟夜的平静,那眼角的余光看了看碟夜,而碟夜此时也正好看着她。 这一刻,她忽然就懂了。昨晚,不是她的错觉,是也烈,真的是他来救她了,与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只要她有危险,也烈一定回来救她。 她目光灼灼望着碟夜,而碟夜却不在看她,而是底下了头,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刘玥病情的恢复,最高兴的莫过于顾南封,他说 “太好了,刘玥,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前几天,我真的以为你快” “过去的就不说了。刘玥,这次你不能再任性,无论如何,我们马上离开宕阳。这里的百姓我已经安排好。” 顾南封最后悔的是锁城门之初,没有坚持带着刘玥离开,以至于让她陷入这样的险境。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凭着他与刘玥这单薄的力量,真的能力缆狂澜解决宕阳城的瘟疫问题?还是根本无济于事最后同归于尽? 这种牺牲值得吗? 这次通过刘玥的病,他深刻觉得不值得。因为在这场天灾之中,他们无能为力,束手无策,根本毫无对抗的力量。 倘若在这死了,不过是满足求善的内心,而这份善是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考虑的清楚,即便刘玥不走,他绑架也要把她绑走。但出乎意料的是,刘玥这次竟没有反对,只是问他 “你想到什么法子能减轻这场灾难?” 顾南封沉默片刻,最后沉重的说道 “城南那边的情况非常严重,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投入再多的人力与物力,皆是竹篮打水。城中的观察区,这几日犯病的人也逐渐的减少了。所以,我们最重要的保证城北百姓的安危。这里稍有权势的官员都在皇上命令封城之时走了,留下的大夫与小官员都是有家人在城南或者其他事务走不了的。所以我已安排他们来维持宕阳的现状。” 顾南封想的周全,接着说 “当初我们运粮来宕阳时,为了防止意外,把粮食分存在不同的仓库。现在这些隐藏的粮食,是一比很大的财富,亦是一种奖励。我已选好了能管事的官员来掌管这几个仓库的粮食。只要他们把城北的百姓照顾好了,不仅能得到这几个仓库,我还会命人从天城送金银过来。” 刘玥说 “好。道存于心不拘于术,我们可以通过我们所擅长,所拥有的,发挥更大的作用来帮助宕阳人民。”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碟夜给了刘玥一个药方,说到 “这副药,虽不能治疗染病的患者,但是对预防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城中跟城北的百姓不妨试试。” 顾南封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药方?你从哪里来的?” 碟夜没有 再开口说话。刘玥接过那药方,看到上面的字体,一瞬间,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强逼着退回去。 这是也烈的笔迹,这是他开的药方。只有他能救得了她,救得了整个宕阳百姓的性命。 “谢谢。”她由衷的感谢碟夜,感谢也烈。 “你把这药方,让大夫门按照上面的方法做。宕阳百姓有救了。” “好。” 一场来势凶猛,轰轰烈烈的瘟疫,在他们离开宕阳时,基本已经完全控制。而关于那晚玄也烈是否来过宕阳,是否见了刘玥的问题,她们谁也不再提起。你知道,我知道,天地知道便好。 回天城的路上,顾南封怕刘玥的身体刚康复还很虚弱,所以一路上的马车倒是骑的慢悠悠的。从南到北,一路上的青山绿水,慢慢被平原所取代。近半个月的路程,在快到天城的最后一天时。 顾南封忽然说 “刘玥,回了天城之后,我迎娶你如何?” 他问这话时,眼底没有往日花花公子的玩世不恭,而是认真庄重的看着她。 第21章 刘玥没想到顾南封会如此直白跟她说这个问题,她不是感受不到顾南封对她的好,只是她没有能力接受。她是甄六兮,是寅肃曾经的女人,是甄将军的女儿甄六兮。纵使顾南封再好,他们之间也绝无任何可能。她向来果断,尤其在感情上,不做拖泥带水之事。 正想拒绝,还未开口,顾南封似乎已猜到她的想法,先她一步说道 “你不需要现在答复我,我可以慢慢等。” 他开了帘子出去,到外面的马车上亲自驾车。 颠簸之中,刘玥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坚定的回答道 “我不需要考虑,你也不需要等。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跟你不可能。我对你无意,你别在我身上耽误时间。明日到了天城,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她话音刚落,马车骤停,惯性使她往前颠簸了一下,又往后依。只听前面顾南封的声音传来 “刘玥,你真是一个狠心的女人。你放心,我顾南封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况且天城里,我不差你一个女人。所以你也没必要避我如蛇蝎,明天跟我一起回封府,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在你没找到更好的去处之前,你好好留在封府,哪也别去。” “顾南封”她是想不到顾南封这样坚持。 顾南封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自嘲到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 从他认识刘玥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他留不住她。她跟他以往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外表看着其实柔柔弱弱,亦是一个花样年纪的女子,但眼底里地光是淡定从容,这份淡定从容是岁月经年累积下来的。 他第一次见她是并无印象,后来是半夜里,他带了绯翠楼的花魁回封府,被他撞了个正着,即便在花丛之中游刃有余的他,那时也有一丝丝的尴尬,而刘玥却淡然看着她 “你继续。” 后来再有印象,甚至动心,应该是那次带她去外头,在酒楼外,她与一个乞丐老婆婆并肩坐着,慵懒的靠着墙头与那乞丐老婆婆聊天,眼里一派从容,甚至坐在路边靠着墙的她,竟有一种颓废之美。 就在那一刻,夕阳余晖之中,他的心不仅跳的厉害,还带着一种暖暖的感觉,这份感觉对他来说是那么弥足珍贵。 再然后,便是去宕阳的路上,虽然他们有大队的人马,但是路途遥远而艰苦,她一句怨言没有,甚至感觉不到她有任何情绪的波动。直到后来在宕阳,她染了瘟疫,病的那么厉害,全身都痛苦难当,她依然没有一句怨言,在生死面前,平静的超乎想象。 就是这么一个女子,让他的心一天一天沉沦下去,然后做出了,想照顾她一生一世的想法,有她在身边,他不仅感到温暖,还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她给人的安心。 她心里没他,他知道,可,来日方长不是吗? 终于回到天城,一片繁荣昌盛,与宕阳的萧条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路上,所见之人都朝顾南封招呼,朝他竖起大拇指,想必是他留在宕阳这一举动深的人心。老管家早早在封府门口候着,翘首企盼的看着。当马车靠近时,他矮圆的身体踉跄着扑了过来 “封少,您可回来了。” 伸手去扶顾南封,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痴痴看着顾南封的丫鬟们呵斥道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封少的行李抬进屋里去。” 丫鬟们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的去把马车上把顾南封的行李拿了下来。只有蓝玉站着没动,眼眶湿红的看着顾南封喃喃道 “封少,还好您回来了。他们都在传宕阳灾情严重,瘟疫肆意,而您又迟迟不归,奴婢担心的彻夜难寐。” 她在一旁想一诉衷肠,却不料顾南封压根没听见似的,转身掀开了帘子,冲里面的刘玥伸手到 “到家了。”他很简短的三个字,但是不容反抗,目光更是坚定的看着刘玥,意思很明确,她必须下马车,跟他回封府。 蓝玉一看顾南封这样,一跺脚,掩面哭着走了。 马车内的刘玥想了想,并未去牵顾南封的手,而是直接自己跳下了马车。 他们回到家,才刚休息下,便从宫里传来了消息。大意是皇上与莘妃知道他们平安回来,而宕阳因他们的帮忙,损失比皇上预测的要好上数倍,拯救了宕阳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了表示感谢,皇上与莘妃会在近日来封府以示感谢。 当时顾南封正在床上补眠,被宫里派下来的宣读圣旨的公公吵醒,又迷迷糊糊的接了圣旨,本想继续去睡,却在触到圣旨丝滑的绸缎之后,整个人立即清醒了过来。 皇上要来 封府? 整个封府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从上到下都沸腾了起来 “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老管家更是效率极快的开始准备安排具体事项。 顾南封接了圣旨,皇上要来?他比谁都清楚,一定是他爹顾丞相借着这次宕阳的事件,在皇上面前邀功夸奖他,而一直想拉他进入仕途的顾莘再在皇上面前吹吹耳边风,这才有了皇上要来封府的事情。 他知道,只要皇上这一脚,踏进了封府,他这辈子大概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自由生活了。 他拿着圣旨一路便冲进了刘玥的房间 “刘玥,你说怎么办?皇上要来。” 哐当,刘玥手中一盒点心应声落地,还好碟夜眼明手快的接住了几块,没有全部都落地。 刘玥强压着心中的慌乱,冷静道 “那让管家好好准备。” 顾南封显得很焦虑,在她的房间内,来来回回走了数圈。 “刘玥,你比我冷静,帮我想想法子。” “你想抗旨?” 刘玥一句话,直接如一盆凉水,倾盆而下,浇的他透心凉。 他哪里会知道,刘玥比他还焦虑。 待顾南封走了,从宕阳一路跟着她回天城,并且也住进了封府的碟夜忽然说 “你想离开天城吗?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随时离开天城。” 刘玥没有回答,反而岔开了话题,悄声问道 “也烈呢?他也在天城吗?” “少主不在天城。” 因她眼底的戒备,刘玥没有再往下问,即便她想离开天城,玄国也不是她的选择。 第22章 皇上要大驾光临封府,老管家体现了他卓越的管理能力。一切已经准备好。从封府的安全上,加派了几队人马把封府里三层外三层的监控起来,别说是有图谋不轨的人,恐怕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其实是在饮食上,恨不得摆上满汉全席。请的大厨全是顾南封酒楼里最知名的厨子来准备,而食材,全是用的通朝最顶级,甚至从异域找来的,这些即便在皇宫也未必有 然后是娱乐方面,请的戏班子别出新意的从民间选,而并未用豪华的阵容。按照老管家的意思便是皇上在宫里看的已是顶好的戏班子,来封府了,要的就是一份新鲜感。 而封府的丫鬟们,在老管家的调教之下,此时再也不敢觊觎顾封南,不敢不干活。皇上要来,只要能见上一眼,便是她们一生的荣耀。 刘玥想,这老管家放在现代,不管从事哪一行业,当任何一家公司的都搓搓有余。她现在自顾不暇,封府宅邸虽足够她藏身,而且以顾南封的性格,不会让她去出面,但只怕万一,不巧遇上怎么办?所以在顾南封跟老管家焦头烂额准备迎接皇上的大驾光临之时,她亦是在安排如何逃脱,上次她逃了半天便被顾南封抓回来的事实还摆在眼前,这次她需计划的更加周详一些,彼时,她并未想到身旁的碟夜有高超的武艺。 但是,在刘玥还在计划之中时,让她没想到的是,寅肃与莘妃竟然毫无征兆的突然提前来了,使得顾南封与老管家都措手不及。保卫,准备的晚宴,戏班子,都没有到位,以至于老管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莘妃宽慰道 “皇上说,这次来主要是跟哥哥叙叙旧,属于家宴,不用大费周章。” 老管家这才放下心来,顾南封亦是松了口气,既然是家宴,无关朝政,想必皇上也并未想过要给他一官半职,这样最好。 之前笼罩在封府的紧张情绪,在皇上突然降临的那一刻,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有刘玥例外,这完全没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当皇上一到时,她则主动把自己关在了房内不走动。 顾南封抽了空来邀请她出去 “刘玥,你出来,认识一下皇上跟莘妃。” 他是不想让刘玥紧张,所以语气很随意。 “我不去了,皇上与莘妃都是万金之躯,我一平民女子,以什么理由去拜见,这不是闹笑话吗?” “以什么身份?你知道的。走吧,我之前跟莘妃打过招呼。” 顾南封想起,他刚才跟顾莘说想介绍一位姑娘时,顾莘那活见鬼的表情,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降得住他这么一个人。 刘玥一听,心都快飞了,好在她用的是刘玥的名字,而不是用甄六兮。这会,她只能装病,虚弱道 “我有些感冒,不舒服,以这仪态去拜见皇上跟莘妃,那是大大的不敬。” 顾南封一听她声音虚弱,再看她脸色确实也不好,立即忘了主要目的,只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你怎么不早说?我马上请大夫来。” “不用了,你快去陪皇上跟莘妃。我只需要睡一觉,休息一晚就好。” “你确定?”他还是不放心。 “确定,你快去皇上那吧,别耽误太久。” 顾南封见她态度坚决,有些不放心不肯走,在刘玥的一再催促之下,才离开。 莘妃见他一人回来,悄声问道 “你要介绍的姑娘呢?” “生病了,怕传染你们,所以没让她出来。” 莘妃听后也就不再多问,一心伺候皇上。 席间,倒也算相谈盛欢,莘妃不曾想过自己的哥哥不仅学识高强,谈吐非凡,在皇上面前,竟也能如此镇定自若,毫无惧色。好在皇上心情似乎也不错,虽话不多,但也偶尔会应上几句,谈着谈着便真的成了一场家宴,半句未提朝政上的事。 莘妃也是聪明的人,最会审时度势,本来这次让皇上来封府,最重要的目的是希望皇上能够一纸令下,给哥哥一官半职。但此时,她要是开口提这官位的事情,反而破坏了这气氛。所以很时实务的不提一个字。 顾南封见皇上与上次在宕阳时,又有了一丝不同。在宕阳时,皇上办事狠戾,要杀贪官祝大人,要锁城门时,果断没有一丝犹豫,但那时的皇上,尤其是在旧宅时,整个显得孤廖,甚至眼底有不易察觉的脆弱。但今晚,在天城,在封府,有的只是一代帝王的傲气。这才是他们惯见的样子。 晚餐之后,是戏曲的安排。老管家已经把之前就联络好的戏班子临时叫来,好在这戏班子功底深厚,不用太多排练便能直接演绎出 一出出戏目。 这一处是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而另一庭院里,只隐约能听见那抑扬顿挫,婉转凄美的一首首曲子,在静夜里,伴着月光忽远忽近的传到刘玥的耳里。 不知为何,她心里蓦然想起夜夜笙歌浮生若梦,寂静空廖为欢几何这句诗,再看着月光,想着就在不远处的寅肃,想到他们曾经的爱恨情仇,真正应了这景,世事无常,这一隅的短暂欢乐不知能维持多久。 她本是想早早去睡,可现在却没有丝毫困意。夜色里,房内的空气有些让她喘不过气,便走到外边是透透风。 这一路慢慢走,沿着荷塘,踏着月光,想着自己的前程往事,想着这一世的命运该何处何从。想的太投入,以至于忘了寅肃就在这府内,忘了她必须要避讳以防万一。月色真的太美了,她不知不觉沿着荷塘走,便走到了前头的一处凉亭之下。 她正想去凉亭坐一会,却忽地发现,凉亭上站着一个人,背影对着她。是寅肃,他一个人站在凉亭处,望着远处的星空与月光一动不动。 那背影在周围静谧的空气之下,在远处茭白的月光之下,在宇宙苍穹之中,这一抹影子的背影仿佛融入到这天地之间。 刘玥的心跳的飞快,拽着一股疼痛,转身便跑。她是不曾想,寅肃竟会一个人出来,身边没有带任何人,否则她也不会迟钝的一直没有发现。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凉亭上的寅肃也正巧转身看到了她。至少有那么一秒,他们的眼神是对上的。他的目光凌厉,不可置信的看着凉亭下的刘玥,胸口剧烈的起伏。 刘玥来不及多想,仓皇的拔腿就跑。 后面传来寅肃梦靥般的声音 “六兮?” 刘玥不敢回头,只想着必须要离开他的视线,用力往前跑,跑的肺部灼热,像烧了那般。 身后传来寅肃嘶吼的声音 “阿兮。” 他的声音由开始的不确定到后来确定不是他的幻觉,前面那个就是阿兮,是甄六兮,便顾不得所有,向她追来。 刘玥只知,自己不能被他抓着,尤其是在封府,所以不顾一切的往前跑,跑的肺部灼热像烧了起来那般。 大概是他们声音惊动一直在周边埋伏着的侍卫,簌簌的从四面闯出几个黑色的人影。 “有刺客,保护皇上。” “保护皇上。” 几人已经重重围在皇上的身边。 这里的声音早已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刘玥不敢回头,只是往前跑着。后面是寅肃的追赶以及他阵脚大乱的喊她名字的声音。还有无数的御前侍卫在追赶着她 蓦地,她的肩膀一阵剧痛,似有东西穿透她的身体而来,她眼前一黑,双脚如踩着棉花 她中箭了。 只听见后面寅肃怒吼道 “不准射箭。” 伴着声音,她还想拼命往前跑,但身体不受控制的缓缓倒下,她想,她完了,无论怎么逃,她还是逃不过寅肃。 就在她亦是涣散之下,她仿佛闻到春堇花的香味,整个人落入一个怀里,不是寅肃,而是顾南封与碟夜。 她唇色苍白 “我” “别说话,我带你离开。” 顾南封阻止她往下说。 昏昏沉沉里,她只觉得全身都痛,痛的她大汗淋漓,意识越清晰,她便越疼痛。模糊之中,她看到了床头站的碟夜 “是你救了我?” “嘘”碟夜朝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别说话。 她闭上嘴,便听到,外面似有人在说话。 只听一个声音噗通跪地 “奴才该死,护驾来迟。” 刘玥这才发现,她跟碟夜身处的敌方是一个暗室,外面便是顾南封的卧室。她屏声而听,外面大概有十多人。 又一人进来,噗通跪地 “皇上,我已把封府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未见到可疑人物。” 然后是莘妃小心翼翼的问 “皇上,您见到的人长什么样子?” “请皇上明察,封府里绝没有皇上要找的人。”是顾南封的声音。 “皇上,是不是您看错了?”这是安公公。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一屋子的人都跪在皇上的面前,看着他青灰的脸色,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与无法控制的颤抖,与一脸的严寒,全都吓的发抖,整个房内都噤若虚寒。 时间空间都静止了那般的安静。许久之后,在跪地的人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寅肃才开口 “把封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否则,朕让你们陪葬。” 这声音狠戾的仿佛来自地狱,不,就是地狱里传来的声音 ,有几个人被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在皇上走了之后好半晌都起不来。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撤离了这间房,密室里,刘玥因肩膀中箭,只能趴着,肩膀的剧痛一阵阵朝她袭来,刚才因紧张大气不敢出,现在放松下来,这种疼痛要将她击垮,只能咬着被子不敢出声。 这是,顾南封推门进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看着刘玥的伤口,与慢慢被鲜血浸湿了的衣服,脸色苍白。 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要找的人中了箭,他是万万不能去找大夫来的,想必封府的一动一静,全都被监视起来。 刘玥已经意识涣散,朝顾南封说 “对不起,连累你了。” 说完一句话,气若游丝说不下去。 顾南封就坐在她的榻前,摸着她的头发安慰 “别说话,我帮你把箭拔出来。” “刘玥,你忍着一点。” 顾南封强自镇定,但声音却在发抖,暴露了他的紧张与心疼。 “恩,好。” 第23章 顾南封不仅声音是抖的,连手也是抖的,看着刘玥疼的满头大汗,血色全无,他哪还记得皇上要找人的事,只恨不得替刘玥受了这份疼痛,加倍还他身上都行。 “我去找大夫来。”逼不得已只能这么做,他正要往外走,被一旁的碟夜叫住 “我来治吧。”她声音冷情。 “你会?”顾南封颇有点怀疑,虽然与碟夜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但她太沉默,从来都是把自己当成透明的在刘玥的身后站着。 “嗯。”碟夜也是惜字如金,但能给人一份自信。顾南封想起在宕阳时,也是她拿出的药方,预防瘟疫的蔓延,想必是医药世家。 顾南封同意,刘玥自然是比他还相信碟夜的。刚才外面都是人,碟夜不敢轻举妄动,一直抗到现在。 “您忍着一点,箭有些深,好在没伤及内脏。” “恩。” 得到刘玥的允许,她便不在说话,而是低着头,全神贯注的帮她处理。 在箭拔出的那一刹那,刘玥痛的晕厥,几乎以为自己死了一回,咬着床单,唇舌皆破满口是血,不敢出声。如果此时真的死了也好,死了就回现代去。 碟夜处理伤口很娴熟,箭拔出来后,她很快上了药,然后包扎的严严实实。这药的效果奇特,洒上之后,她的痛感渐渐的减轻了许多。 浑身是血是汗,碟夜支开顾南封,帮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之后吩咐道 “您先睡一觉,好好休息。”碟夜虽然一直清冷,但却对她关怀备至。 “谢谢。” “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刘玥的伤口恢复的不是太好,许是有炎症,反反复复发作使得她高烧不止。顾南封因避嫌,所以不能时时陪在她的身边,而是跟碟夜交换着来照顾她。 刘玥自嘲 “可能是我命中注定,宕阳没死成,现在要中箭而死。”说这话时,她已烧的有些神志不清。 顾南封回 “这是你命硬,宕阳的瘟疫都夺不了你的性命,这点箭伤算什么?” 碟夜也劝到 “现在发热是正常情况,等过两天,烧退了,伤口便好了。” 刘玥便不再往下说,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正如碟夜所说,烧了两日,她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脓,烧也退了,她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碟夜给她上药说 “这是少主从前研制出来针对伤口的特效药,普通人中了箭伤,至少十天半个月才能慢慢恢复,但这药,只会让您高烧两日,便会快速的好。等好了之后,我再给您涂上去疤药,不会留下疤。” 碟夜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而刘玥,现在伤口好转,她的思维也恢复正常,所以开口说到 “碟夜,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这封府,我怕再呆下去要出事,会害了封少。”她一直记得寅肃那日说的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否则我让你们陪葬。” 寅肃向来说到做到。而这几天,顾南封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脸色亦不太好看,想必也在忧心这事。 碟夜回答道 “好的,您随时想走,我们随时走。” 碟夜正如从前的玄也烈那般照顾着她,在她任何有需要的时候。有她在,心便是安的。 “谁允许你走了?” 她俩话音刚落,不想被刚进门的顾南封听到。他脸色极不好看的看着刘玥 “在你眼里,我顾南封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当初在宕阳,我没有弃你而去,今天在我封府,谁也带不走你。” 或许是刚才刘玥跟碟夜的谈话让他听见,他像是气急了。 刘玥鲜少见到顾南封生气的样子,她想了想回答道 “你从来没问过我是谁,从哪里来,从来没问过皇上要找的人是不是我?” “刘玥,那不重要。我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我只知道你叫刘玥,住在我封府就是我的人。至于皇上要找的人,不是你。” 他最后三个字,不是你,是一字一字铿锵有力说的,说给刘玥听,也说给自己听。 刘玥正想开口再说话,顾南封打断了她 “你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在这里养伤。” 叩叩叩 有人敲他外间卧房的门是老管家 “封少,莘妃来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推开的卧房的门,脚步声传来 “哥,你出来。 ” 莘妃已早了管家一步进门,好在顾南封已从暗室出来。看了眼莘妃,气定神闲的问 “又私自出宫?” 莘妃本是情绪有些激动从皇宫一路赶回封府,此时见顾南封有种大难临头却毫不自知的样子,她是气火攻心 “哥,那日在后花园里让皇上撞见的到底是谁?皇上已下令,三天之内,若还是不交出人来,就要夷平你这封府。” 顾南封坐在椅子上,听完莘妃的话,好不所动,兀自扳动着指间的羊脂玉环,漫不经心的回答 “封府没有皇上要找的人。” “哥,当初爹爹放任你出来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从爹跟娘都夸你聪明懂事,说我娇蛮任性。可现在呢?你在外头风流成性,坏了爹爹在朝中的名声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我不知道你现在要袒护的是谁,皇上已大发雷霆,三日内,若找不到人,不是夷平你封府这么简单,是整个顾家,爹的丞相之位,我的后宫之位,全都保不齐,都要与你陪葬。” 她的这番话,让顾南封终于抬眼看她, “好,你跟我说说,皇上到底要找的是谁?我这封府,你是最清楚的,我向来不与官员结实,来往的全是一些生意上的百姓。到底是谁,让皇上这么大动干戈找人。” 莘妃被顾南封的一句话问住, “皇上一句话也不肯说。我从安公公那听说,是一个受了箭伤的女子,那日有侍卫射中她,不可能跑远,一定还在封府里。哥哥,不管是你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不管是你有意保护想藏起来的,还是其他情况,当务之急,便是把人交出来,否则我们顾家就要万劫不复。” “你先回去。”顾南封依旧不肯松口,一丝信息也不肯透露。 最后,莘妃走时,只说了一句 “哥,你若是还姓顾,就不能这么自私。” 屋外的谈话,暗室里听的清清楚楚。刘玥浑身都冰凉,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给顾南封带来这样的灾难。当初,她只想隐姓埋名在这一隅之地。若是能果断的离开,也不至于把他陷入这样的境地 现在不是她要不要离开的问题这么简单,而是寅肃一定要见到她这个人。她若逃走的话,反而会害了顾南封。 她从暗室里走了出来,对顾南封说 “皇上要找的人是我。” 顾南封一把拉住她 “不管皇上要找的是谁,我说过,都不是你。你只是我封府里的一个普通丫鬟而已,记着,你只是一个丫鬟。” 顾南封握着她肩膀的双手有力,不容抗争,逼迫的刘玥必须与他面对面,看着他的眼,有不容抗拒的坚定。她后背的伤口因有碟夜给的特效药,已经恢复了大半,并不太疼。她看着顾南封,亦是坚定的说道 “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你放心,皇上找的是我,他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 刘玥笃定,寅肃不会做伤害她身体的事情。只是,他那样的恨她,他们之间的缘分从她被关进六池宫后便已断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他如此执着找她做什么? 顾南封说 “皇上找的另有其人,我已经安排好,你别管,还是那句话,安心把你的伤养好。” 刘玥当时并不知顾南封所谓的安排好,是什么。直到第二日,听到院子里有嘈杂的声音,她才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整个封府的人全都齐齐跪在院子的石板地上,瑟瑟发抖,他们的前面站着皇上,一身华服,身材高大,阴影笼罩着他们,跪了一地的人们大气不敢出,都匍匐跪地,不敢抬头看一眼皇上。旁边站着两排御前侍卫,威武神勇。 这样的阵仗,大家都有大难临头的感觉,恐怕今天封府是逃不过这一劫。 莘妃亦是跪在一旁,乞求皇上 “请皇上开恩。” 那姣美的面容里,亦是带着绝望看着眼前这个睥睨天下的男人。 皇上并未看她一眼,冷声到 “搜。” 一声令下,御前侍卫如箭般,飞快地四处分散而去,潜入了封府的角角落落。 刘玥此时已想主动现身,寅肃既然要找她,便不会拿她怎么样。但如果见不到她,按照他现在的为人处事,他会真的杀光封府的人。 她一手正准备推开暗室的门,却被后面的碟夜拉住 “您想清楚,这一去,恐怕进入深宫后院,再想出来,便不是容易的事。” 她推开碟夜的手,沉声道 “这是我的命。” 是啊,或许她回到这一世,就是再续前世的恩恩怨怨,所以就不该多认识顾南封,而连累她。 她已经走出暗室,到达顾南封的卧室,还未踏出房门,忽地听到一个侍卫 喊道 “皇上,找到受了箭伤的白衣女子。” 随着侍卫一声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以及他抓着的女子,包括房内的刘玥,亦是透过窗,远远的看着。这一看,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被侍卫抓着的女子,竟然是蓝玉,此时穿着与她一样的白裳,盘着与她一样的发型,肩后受了箭伤,有丝丝的血迹沾染着白裳,此时被御前侍卫抓着,脸色苍白,眼底冒着泪花。 所有人都看着她,而她被带到了皇上的面前,强压着跪在地上。 皇上几乎是在蓝玉一出现时,便死死盯着她看,此时蓝玉跪在地上,而皇上,万金之躯,竟在她的面前蹲下,蹲在她的面前,与她面对面看着。 只是,所有人都见皇上的表情,由开始的热切到逐渐的冷漠,再到死灰一般的毫无血色。 他捏着蓝玉的脸,没有丝毫伶香惜玉,喃喃道 “不是她。” “不是她。” 皇上的整个灵魂都似游离在外。即便他没有再说话,但周边的空气都冻结了似的。 安公公一下过来扶着皇上,否则怕他会支撑不下去,厉声呵斥到 “狗奴才,那晚见了皇上跑什么?” 这一声呵斥,把地上本就受了伤的蓝玉吓得更是面如死灰,顾不得疼痛,一头磕在地上道 “那晚,我不知道会在凉亭那碰上皇上,一时情急便跑了。后来有人追我,一路喊我是刺客,我我怕被抓住会没命,所以才用力跑。” 蓝玉被吓得断断续续说出了这段话,后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冒出血来,似伤口破裂。 安公公不再看他,转而对一旁的顾南封说 “顾公子,这女子在府上乱闯打扰了皇上也就罢了,可这几日,皇上要找她,你为何迟迟不把她供出来,而有意包庇,让皇上动了气。” 顾南封跪在地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在莘妃的催促之下,他才开口道 “因为这女子是我的意中人,那日,原是想介绍给皇上与莘妃认识,但她原是府上的一位丫鬟,地位卑微,上不了台面,所以才未介绍。我让她无名无分的跟着我,本就愧疚于她,而现在危难时候,又怎能弃她于不顾,我顾南封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皇上要任何惩罚,我甘愿受罚。” 他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又情深意重。一旁的蓝玉似被感动的哭红了眼。莘妃亦是跪地 “求皇上开恩,原谅哥哥这一次。” 安公公唾了一句 “真正是孽缘。” 而皇上已不再看任何人,大步走,离开了封府。 他身处繁华,左右拥戴着无数的人。然而不知为何,在房内,透着窗只能看到他离开的背影,竟让刘玥忽然心疼难耐。因他的背影太寂寞了。 第24章 整个封府虚惊一场,逃过这一劫。顾南封抱起地上的蓝玉到专门为她准备的房,又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她医治。只轻声说了句 “对不起。” 而蓝玉泪眼朦胧,回答道 “只要封少让我做的,刀山火海我都下。” “谢谢,我承诺你的我会做到。这封府的内院里,以后你说了算。” 其实顾南封今天这一招也是险胜,算是九死一生。早在刘玥受伤的第一天,在皇上下令要在封府掘地三尺之时,他已想到这一方法。 暗中把蓝玉关进了这间房,然后对她用了一箭,这一箭虽不比刘玥伤的深,但也大伤身体,所以他承诺给她她想要的。 这个计划,他不敢跟刘玥,他知道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为她受伤。而他一直迟迟不把蓝玉交出来,便是一直熬着等到今天这样最佳的时期。 演戏嘛,就要演的逼真一些,现在达到预期的效果就好。 只是他脑海中,却浮现了刚才皇上的表情,从听到侍卫说找到受伤女子时,他的眼底夹着光芒,即便没表露出来,但他依然能看见他的热切的期盼与隐隐的紧张,而在看到受伤女子是蓝玉时,他逐渐暗淡的,变得绝望的样子。 顾南封是一个聪明而敏锐的人,他对皇上的观察是准确无误的。那份绝望把皇上牢牢的牵绊住,只是一踏进宫内,一踏进御书房,他便没有丝毫的表露出来。安公公一直提着神,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大气不敢喘一下,他服侍皇上多年,对他不能说百分百了解,但此时,这份平静一定是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征兆。 御书房的案几上摞着厚厚一叠大臣上报的奏折,除了日常的事务之外,最多的莫过于年后征伐边疆玄国之事。 玄国处于通朝的西北边,中间仅隔一条河来划界。前些年,先帝在时,两国虽有战争,但因没有具体的利益矛盾,倒也相安无事。但近年,因中间的河流渔产丰富,两岸的渔民时常因河域的归属问题而产生争执,最严重时,两岸私自交火,死伤无数。若朝廷还不出面征伐,恐怕会愈演愈烈。 而按照寅肃的性格,不动则已,一动必取其要害。小小一个玄国,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他也会让它夷为平地。 这些奏折里,建议的最多的便是让甄将军出战。甄将军从先帝在时,便与玄国有过交锋,现在派他出任,最适宜不过。 寅肃并未给出任何正面的答复,具体什么时候出征玄国,派谁去,都没表露过。 御书房的光线已慢慢暗淡下来,安公公点了灯小心翼翼放在案前。寅肃把最后一本奏折阅完,用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这半天的忙碌,使他的心情静静平复了下来。 安公公劝道 “皇上,您歇息一会吧,奴才这就给您送晚膳过来。” “不,朕去六池宫走走。” 寅肃说完,已迈开步伐朝六池宫的方向走去。这一路走,月色已起,整个皇宫已不如白天的喧嚣,陷入一片安宁之中。 安公公在后面提着灯笼照路,寅肃在前面走,走的有些快,直到清冷的六池宫落在眼里,他才停止了脚步,站在六池宫前,静静抬头看着这三个字。 宫里所有人都忌六池宫于洪水猛兽,只道这是冷宫,关着被皇上责罚的女子。甚至连莘妃,连仓若钰也不知,这是寅肃除了御书房外,最常呆的地反,甚至一呆便是一夜。 安公公向前一步,打开了六池宫的宫门,里面香气云绕,有熏香,纸香,与墨香传来。 “奴才在门外守着,皇上有任何吩咐随时叫我。”安公公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如同往日的时候,让皇上在六池宫内独处。这六年来,他陪着皇上来过无数次,但他并不知道皇上在里面做什么,他只是尽心尽力的守在门外而已。 今天白天在封府的一切,皇上虽没有任何表露,但他知道皇上的心又被重重的伤了一次。 此时,月亮已绕过树枝,像是挂在远处宫廷的飞檐之上,月色清澈明亮,这深深的宫苑,一重又一重,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所有人的心都是硬的,凉的。 六池宫内,没有任何动静,直到下半夜,似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来,安公公心一惊,利耳聆听,像是男子极度压抑着的呜咽之声,这声音很但却如一记重锤,重重的敲在安公公的心头。在这样的夜色之中,听着高高在上的皇上这不为人知的痛苦,安公公亦是心酸的不能自己。 过了许久,这声音才渐渐的消失,随即,听到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叫他 “安公公,进来。” 安公公一听,几乎是连爬带滚的进了六池宫内。这 一推门进去,他吓了一狙咧,险些摔倒。 原来四面墙上,挂满了那个叫阿兮女子的画像,有小时的,有成年后的,有入宫前,有入宫后。 或笑,或哭,或娇,形态各异,数百张挂了满满一屋子。 安宫宫的腿都软了,噗通跪在地上。 寅肃没有理会安公公的丑态,盯着案前的一副新作说到 “你来看看,有几分像?朕快要记不住她的样子了。” 安公公被这一屋子的画像震撼的腿还有些软,弯着腰走到皇上的旁边,看着案台上的一副画作,显然是昨晚才画的。 女子一身白衣,挽着发鬓,似笑似娇的站在一片梨花树下,画的逼真,形象生动的仿佛女子要从纸上跃出来。 画作的落款是很小的两个字“吾爱”。 寅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安公公 “像吗?” 安公公对那个叫六兮的女子,已印象模糊,只记得当年她爱笑,爱闹,时常霸道的管着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上。此时再见这幅像,栩栩如真的想起了那女子的种种。连声说到 “像,太像了。” 安公公到底是有些心虚,回答这话时,都快哭了,好在寅肃没有再往下问。而是慢悠悠的,一卷一卷收起了这幅画。 一边卷,一边说 “几年了?她离开是几年的事情?” 安公公已经吓的满头大汗,这是皇上第一次跟他谈起那个叫阿兮的女子,这是第一次,皇上肯说她离开的事情。 他被吓得,心都抖了,战战兢兢回答道 “是皇上登基那年走的,算算,也有六年了。” 他说完,皇上没有再接话,室内一片安静,安静的仿佛心都要砰砰砰的跳了出来。许久之后,才听皇上低声说到 “六年,已经六年了。不知这六年对朕的惩罚够不够。” “安公公,朕是不是应该清醒了?” “皇上一直都很清醒。”安公公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这么说。 “这么多年,朕从来不肯说她已经离开人世,甚至在甄将军那,也只说她是犯了事,被关在六池宫内思过。是朕胆怯,以为只要不承认她已经死了,她便没有死,没有离开朕,她只是在赌气,出去玩玩,玩够了,她就回来了。” “可,她永远都不会回来。连梦里也不肯回来。” “是时候清醒了。” 他自顾自说完,忽然抬头看着安公公,眼神已由刚才的脆弱变成了惯常的冷傲说到 “把这些都烧了,把六池宫也烧了。什么都不要留下。” 他的声音与样子,又狠,又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安公公想再劝一把,只怕真要烧了,没留下一点念想,将来后悔怎么办? 可皇上是一言九鼎,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也罢,也罢,烧了,重新开始,把六池宫,把那个叫阿兮的女子全都忘记。 寅肃冷声到 “现在就去办。” “是,皇上。” 这六池宫,这后宫里人人避讳的六池宫,这一夜,就要化成灰烬,所有恩怨都要化成灰烬。 当六池宫的大火冲天,照耀整个皇宫的上空时,整个后宫都沸腾了。 仓若钰在深夜里也赶来,顾莘也赶来,还有各宫的妃嫔们都站在这场大火的面前。 仓若钰颤着声音问 “里面还有人吗?” “怎么无人救火?” 大家全都面面相觑,看着前面定定站着的皇上。在熊熊烈火之中,所有人的脸都晦暗不明,只有皇上望着这火一丝不动,表情说不出的冷与无情。 仓若钰终归没忍住,或者说不是没忍住,而是为了试探 “皇上,姐姐还在里面。” 她话音一落,便看到皇上转身看着所有人吩咐安公公到 “去甄府报丧。” 他这话说完,身后的熊熊大火也慢慢烧成了灰烬,刚才红透半边的天,也渐渐变成了漆黑。 深夜里,甄府的大门被敲的咣咣响,徐管家睡眼朦胧之中起来开门,守门的门卫说 “是宫里来的消息。” 这一句宫里来的消息,把徐管家彻底惊醒,开了门,看到门外立着的果然是宫里派来的公公,立即欠身请了进来。这边的动静,也已经吵醒了甄将军甄夫人以及甄六正,他们齐齐出来,跪在院子里接圣旨,都不知这大半夜的,皇上有何吩咐。 第25章 安公公看着甄府的人,有些心酸,甚至不忍心说出接下来要说的话,逐过去扶起甄将军到, “甄将军不必客气,我只是来传一道口谕。” “公公,您请说。” 安公公斟酌了一下如何表达之后才开口道 “今晚,六池宫着大火,发现时,已被烧成灰烬。”他单刀直入,戳中人心。只见甄将军的脸忽地变的青白,甄夫人则喊了一嗓子便如哑声之人说不出一个字。 安公公话不用多说想必大家都知道,所以劝道 “节哀顺便。” “不,我可怜的兮儿啊”甄夫人已顾不得仪态,一嗓子嚎了出来,整个人已哭晕过去。甄六正连忙扶住她,掐她人中才缓解过来。 甄将军倒是冷静 “安公公,是为了何事?六池宫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火?兮儿怎么会逃不出来?” “甄将军,您是知道的,六池宫是多年之前建的,地处偏僻,近几年又无人来往,所以失火等发现已经晚了。”甄夫人一把甩开甄六正,跪在了安公公的面前,哭嚎着 “是谁放的火?是谁要置我们兮儿于死地?我可怜的兮儿,求皇上一定要替我们兮儿做主啊。” “她从入宫之后,一天好日子未过,就被关进了六池宫,如今又这么死的不明不白的,安公公,您帮忙求求皇上,一定要替她做主。” 甄夫人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甄六正只好一直扶着她,他的眼眶亦是红了。 唯独甄将军冷静的吓人,他是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对安公公说 “我想见皇上一面,请安公公传达。” “皇上也正请您去一趟宫里,但今日太晚,明早一早过去即可。” “谢安公公。” 深夜里,这一消息,如同重磅炸弹,把原本宁静的甄府炸的面目全非。甄夫人已伤心欲绝哭晕过去,倒床不起,甄六正面色沉重坐在一边守着她,只有甄将军定定坐在房内,不言不语。 “爹,您明天去宫里,一定要请皇上明察,妹妹那样开朗的性子不可能自寻死路,您看她上次即便是私逃出宫,但精神状况极好,真要是想寻死,那时候就不可能再回去。” 甄六正分析的倒有道理,甄将军似在沉思,一句话未说。 甄夫人忽然坐了起来,哭道 “当年,就不该让兮儿去宫里,她那样的性格不适合,上次回来,我就该拦着不让她再回去。都是娘对不起你阿,兮儿,我苦命的孩子。” 甄夫人是真伤心,六兮是她从小疼惜着长大,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前几年被关在六池宫,她便心如刀割,如今又死于非命,让她可怎么活啊。 甄六正安慰道 “娘,您放心,我一定替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一夜里,整个甄府灯火通明,哭声一遍一遍传来,直到第二日,天才微微亮。甄将军已穿戴整齐,踏着晨曦朝皇宫内而去。 皇宫里,都在悄声讨论昨晚六池宫那场莫名的大火,甚至好奇,那位被囚禁多年的女子连一丝声响也没有,便葬身火海之中。 甄将军年过半百,因长年在军队,掌管兵权,所以气宇轩昂,走路铿锵有力。但此时,经过昨晚的打击此时走在清晨的皇宫大院里,竟背影佝偻,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费尽了力气,等到见着皇上时,已是满头大汗,脸色青白,噗通跪在地上 “皇上万岁。” “起来吧。”寅肃看着向来威风凛凛的甄将军,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便有些于心不忍。阿兮,你可知你的残忍?他心中如是想着,但望着甄将军却没有丝毫表露。 甄将军匍匐在地上不起,额头抵地 “请皇上明察,替六兮做主。” 寅肃望着底下的甄将军,感同身受的疼痛像他袭来,可他不能痛,再不能为了她而痛,好半晌,他调整好情绪,才开口清冷的道 “甄将军,请节哀。” 可甄大人不起,抬头望着皇上,眼底里有多年不见的乞求之意,铮铮铁骨的一代将军,眼里有乞求:“皇上,六兮从前虽年少不更事,犯了错,被关在六池宫内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如果刚关进去时没有寻死,这么多年过去,她更不会寻死。皇上,您是知道六兮的,她向来怕疼,手指割破一点皮,她都疼的会哇哇叫,她若真想寻死,也不会火烧自己。” 甄将军以他对自己女儿的了解,她怎么可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让自己死?不可能的,他笃定兮儿不会寻死。 寅肃的脸已灰暗一片 。 是啊,以他对阿兮的了解,也是笃定她不会寻死,笃定她怕疼不会寻死。可她就在他的眼前,纵身跳下了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想到那一刻,他的心如插上一把利剑,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思绪又牢牢抓住了他,握着龙椅的手已经青筋暴露。 “甄将军,她死了,已经死了。” 说给甄将军听,也说给他自己听。 “请皇上明察,一定是有人加害于她,就这儿死了,死不瞑目啊,皇上。” 甄将军压制一晚上的情绪,忽然崩裂出来,声泪俱下的跪在地上。大火烧成灰烬,连这最后一眼也见不上吗? 那日,兮儿从六池宫内出逃回到甄府来看他们,若是他不那么理性,若是他糊涂一些,让兮儿远走高飞多好?这样便不会死于非命。 寅肃高高在上坐着,看着下边的甄将军,心神恍惚 “她死了,自己寻死,节哀。”他不愿多说,起身准备离开,却见甄将军忽然站了起来,道 “兮儿不会寻死,她若是因为囚禁在六池宫想寻死的话,那日她逃回甄府,便不可能再回来。 她已出去,又一心回到宫内,便是心里还存着念想,希望皇上有一日能想起她来,能够再次眷顾她,否则她既已出宫,何苦再回来?” 甄大人为了让皇上调查处真相,已顾不得私逃出宫的罪行,人已死了,私逃出宫还算事吗? 但是他话音刚落,却忽地见到皇上脸色大变,紧紧盯着他,声音似有些颤抖问道 “你说,她回了甄府?” “她回过甄府?”这一句,皇上的声音已变大。 “什么时候回的?”步步逼迫,皇上已是吼出来。 甄将军见皇上的样子,吓了一跳,如实到 “前阵子,她回了甄府看我们,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回了宫里。” 甄将军原以为人既然已死,曾回过一趟家不算什么事,但见皇上现在的样子,他竟然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果真,只见皇上胸口起伏,情绪平稳之后,怒声到 “来人,甄将军妖言惑众,把他关进天牢。” 甄将军莫名其妙被关进了天牢,这对甄府来讲,无疑更是晴天霹雳。从上到下,都弥漫在一股恐怖与惧怕之中。而让他们更加感到不安的是,皇上竟然亲自到达甄府。 安公公把所有闲杂人等都隔开,只留了甄夫人与甄六正来迎接。 甄夫人根本走不了路,是甄六正扶着她出来迎接皇上的。安公公让他们进屋谈话,而皇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看着他们,这种气氛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着那般难熬。 安公公道 “皇上有件事要了解,你们必须从实招来,不得有误,否则,格杀勿论。” “是,您请说。” 寅肃坐在那并未开口说话,全程由安公公来问 “甄将军今晨说,甄六兮曾经回来过?此事当真?” 在皇上面前,他们谁也不敢有丝毫谎言,况且甄将军此时还在天牢里。 “是,妹妹曾经回来过。” “什么时候?” “前几个月。”甄六正一问一答。 “具体时间?” “不大记得,大概是五个月前。她忽然回来,因为是私逃出宫,所以第二日,家父便劝她赶紧回宫。她的死,跟这个有关吗?” 安公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 “她当时什么样子?你确定是她?不会认错?” “她是我的妹妹,即便多年不见,也不可能认错,况且,她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如从前那样。” 这一问一答之中,安公公已确定那就是甄六兮,而寅肃亦是确定,那就是阿兮,不会有错。 原来,她没有死,她真的没死。他的心随着这个认知,跳的飞快起来。 他按奈着所有情绪,冷声到 “贴出告示去,三日后,午时问斩甄将军。” “皇上,开恩!” 甄六正浑身都颤抖的跪在地上,甄夫人已晕厥不省人事。 寅肃丝毫没理会他们,径直朝外走去,三日,他只给三日的时间。 甄六正大声在后喊着 “皇上开恩,我爹犯了什么错?” “求皇上开一面。” 但不论甄六正如何乞求,前面的皇上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安公公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冷静一些。 安公公这个眼色太有讲究了,似乎一切都有变数?甄六正一时理解不了,但也平静下来,不再说话。 这不过短短一日之内,对于甄府,犹如灭顶之灾。无缘无故,甄将军便犯 了死罪?他从前打过败仗,折损兵力,受朝廷排挤,但皇上从未责罚过,如今,这到底是犯了何滔天大罪? 第26章 到了下午时,整个天城的大街小巷,街头巷无,都贴了告示。三日之后,午时问斩甄府甄将军,罪名是妖言惑众,传播鬼神之论,让皇上龙颜大怒。 这个告示引起天城全城百姓的热切讨论。无论如何,无法理解,甄大人立功无数,更是一位无神论者,何以妖言惑众,惹怒皇上,要斩首示众? 而也有朝中各官员的猜测,是因为打了败仗?与外族勾结?或者有反叛之意?从前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如何一夜之间落得这样的下场? 哦,听说宫里最避讳的六池宫,昨日着火,甄将军之女,甄六兮葬身火海,才引出了今天这一场。 看热闹的百姓也好,朝中竞争的官员也罢,都暗自揣测,看来这甄府的气数已尽,甄将军一旦斩首,甄六正也翻不起浪来,朝天也要变天喽。 天城百姓如火如荼的讨论甄将军斩首之事,自然传到了封府顾南封与刘玥的耳里。顾南封倒是镇定,虽顾家与甄家在朝中因竞争而积累了多年恩怨,但他亦是敬甄将军守护疆土是个人才,有那么一点惋惜,但并无任何想法。 反而是刘玥,自从知道三日后要斩首甄将军时,便有些心神不宁。所有的事情超出她的预料。 告示的内容,外人看不懂,但是她最清楚,这是寅肃在给她下的通牒,所谓妖言惑众,传播鬼神,都是写给她看的。想来,是家里爹爹把她曾经回甄府的事情告知了皇上,才让皇上确定她跳崖并没有死。 想起前几日,皇上到封府找人时的决心与狠戾,若不是顾南封用蓝玉逃过这一劫,封府的处境,顾南封的命运不会比现在的甄府好。 终究是逃不过的,逃了一生一世,她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通朝,回到天城。想来当时在拉萨,无玄大师对她说的话 “由哪里来,回哪里去。” 想必已明确告示了她,她回到这一世的职责所在。是她不肯,想要摆脱命运的束缚,想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才会惹了这些祸端,害了家人,甚至害了顾南封。 她跟碟夜说 “你知道吗,我曾在一个地方见过也烈,虽然我不能百分百确定那是也烈,可他们太像了,那个人给我指过路,我想这是我该尽的职责,是我的命,我从回通朝开始就不该逃避。” 碟夜虽没完全听明白她所说,但依然是那句话 “只要你想离开,我随时可以帮你离开。” 刘玥苦笑 “你们少主知道我离不开,他知道。” 这条路,是也烈引着她来的,她相信,无玄大师就是这一世的也烈。 三日之后,烈日当空,全城的百姓几乎都集聚在闹市区,看着囚车押着甄将军往刑场而去。 太阳灼热的能把人烧起来。有士兵来层层把守,不让百姓靠近。 甄府一家老老小小全都在刑场之外,哭声,喊声一片,声声刺耳,撕裂人心。 远远的,皇上高高坐在那,不顾烈日当空照,而甄将军双手被绑在身后跪在地上,这三日的牢狱之灾,因并未受到死囚犯的非人待遇,身体较好,而身为一身都驰骋沙场的老将,亦是无惧死亡,所以即便跪在那里,倒没有一点死囚犯的样子。 反而是甄夫人跟甄六正全都哭了,哭声凄厉。 刘玥远远的便望见了这一幕,望着高高在上,眉宇间全是戾气的寅肃,望着即便跪地赴死的爹爹亦是腰板挺直,望着刑台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娘与哥哥。她终究迈出了这一步,迈出了朝寅肃走去的这一步。步伐比去受死还要沉重。 忽地,后面被人拉住,一把把她拉进了一旁小巷子里。 是顾南封,他把她困在巷子的泥墙之上,双目赤红看着她 “刘玥,你别做傻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而点点的飘着,巷子里有丝丝的风,风吹的他的发丝,他的袖子的衣摆飘在她的脸上。她幽幽回答了一句 “顾南封,对不起,我的名字叫甄六兮。” 她一句话,便成功见到顾南封瞬间变了的脸色。 “对不起,我的真实身份是甄将军之女,甄六兮。是被皇上关在六池宫内的甄六兮,亦是皇上要找的甄六兮。我骗了你,连累了你,真的对不起。” 承认自己的身份有多难?很难。 尤其在这样一个真心真意对待你,维护你,爱护你,信任你的男人身上,说出自己就是甄六兮。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时,六兮感到一种极致的心疼。 他们曾经共患难,曾经在宕阳生死相依过,这些情感都是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哪 怕没有爱情,却也不亚于亲情。 她重新回到这一世,第一个遇见的便是顾南封,便得到他那样悉心的照顾,这份感情,早已经升华至亲情。 很久之后,顾南封说 “在我这里,你就是刘玥,永远的刘玥。你若想走到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去。” “顾南封,你看看,那上面跪着的马上要处死的人是我的爹,我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 “刘玥,你别傻了。你现在过去有用吗?皇上能放过他吗?你这是去送死。” 六兮看着他,回答道 “不,他这么做,只是想引我出来。” 她与寅肃之间都太了解了。他这么赶尽杀绝,无非是想引她出现而已。 午时已到,烈日下,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就握在手中,闪着尖锐的光芒。 六兮拨开了人群,走到她娘与哥哥的身边。甄府的佣人一看到她,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如同见了鬼。甄夫人与甄六正看到她亦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直到她喊了一声 “娘,哥哥。” 他们才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搂着六兮哭 “兮儿,我们都以为你”她娘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拉着她的手上下反复打量,确定她真的是他们的兮儿。 刚稍微缓解的情绪,又忽地看到邢台上的甄将军,便抱着六兮哭了起来 “你爹他犯了事,马上要被处死,兮儿,你说怎么办?” 甄六兮安慰她娘 “娘,爹会没事,您放心。我这就去求皇上。” 她松开了她们,朝邢台上而走。 “妹妹,别过去。” 甄六正适时拉住她 “你刚从六池宫逃了出来,既然皇上以为你已烧死,你趁着现在远走他乡。咱们甄家,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你赶紧离开天城,远走高飞,至少保留一条命在。” 甄夫人如梦初醒 “对,兮儿,你哥哥说的对,你现在就走,你爹只要知道你还活着,他就是死,他就是死也瞑目了,赶紧走。” 甄六兮阻止了他们 “娘,哥哥,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我这就去带爹爹回府。” 这一次,她毫不犹豫的松开了他们,大步朝人群前面的邢台而去。烈日灼空下,刑场一片肃穆的安静。她拨开了人群,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之下,朝那个最高的位置走过去。 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坐着的男子,眉宇间全是抵挡不住的傲然之气,即便是正午时的闷热,他正襟危坐,好不所动。那双目如同一池黑潭,幽深不见底,闪着一股沉沉的光,端端坐在那个最威严的位置之上,遥遥望着场内场外。 甄六兮的心跳随着每靠近一步,便剧烈的跳动一次,如同当年的初见。但她却面色清冷,直直的没有任何犹豫的大步朝着那个位置走去。 直到她站在了邢台之上,站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之上。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霍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看着他。 他那黑谭似的眼神定定的,如鹰般看着他,而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甚至双手在微微的颤抖。 整个刑场因他的举动都安静的出奇,仿佛是时光停止了,定格了。 甄六兮就站在他三米开外的地方,低着头,朝他盈盈一拜 “皇上,六兮来晚了。请放过我爹爹。” 她鞠躬着身体,低垂着眼脸,说这话时,声音亦如多年前轻柔而干净。 只见寅肃的脸是青白的,他一步一步朝六兮走过来,步履如有千金之中,直到站在了她的面前,他才定住,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他。好几次,甄六兮看到他的喉结在滚动,看到他张了张唇,声音似被卡在喉间发不出来。 许久之后,才听到他低沉的嗓音说道 “阿兮,跟我回家。” 甄六兮亦没有任何迟疑回答,声音坚定 “好。” 无论怎么绕,绕了一圈又一圈,无论怎么逃,逃到了千年之外,她还是回来了,回到这个前世带她太多苦痛的男人身边,回到那个青瓦白墙的重重深宫里面,从此,她不再是那个拥有自由身的刘玥,而是被禁锢在深宫里地甄六兮。 “起驾回宫。”安公公的声音尖锐的划破整片肃静。 甄将军只是一场误会,无罪释放。 甄六兮与皇上同乘一轿回宫。透过车窗的金黄帘子往外看。她看到了爹娘哥哥搀扶着目送她的担忧的样子,她心痛加剧。 蓦地,在重重人群之中,忽然看到顾南封定定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轿子,周边的百姓人声鼎沸,唯独他,站在喧嚣之中,遗世而独立,如最初看到他时的样子,丰神俊逸而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唇角 是微微扬的,像是笑着看她,然而眉宇间的郁气到底是泄露了他的苦痛。 他这样一个人,从来不肯在外人面前表露半分真实地自己,如今这般看着渐渐远去的刘玥,心痛难忍,却依然强迫自己笑着看她。 甄六兮亦是有些不忍心,再看他。 “对不起,顾南封。”除此之外,她再无任何可说 最后,终究强迫自己放下帘子,转过头不再去看外面这个离她越来越远的世界。 她转身看着身边的寅肃,他身上的气息,她竟还是这样的熟悉,甚至他与她并肩坐着的感觉亦如多年前那么熟悉。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通朝,隔着时间,隔着空间,这些感觉却根植在记忆之中不曾褪去。 寅肃低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甄六兮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他不问她为什么从悬崖上跳下去没有死,不问她这几年都去了哪里,不问她为何一直不出现,他从在刑场上说了一句 “阿兮,跟我回家”之后,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这样安静的寅肃,让她琢磨不同,让她不自觉有了些许的陌生感与紧张感。所以她就紧挨着他坐,却不敢有丝毫松懈,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回到这一世,见过三次他。第一次是在天城的街头,第二次是在宕阳的城楼,第三次是在封府。这三次,她都是远远的看着他,并未细细打量。 而这一次,他们这样的近,近的她能感觉到他身型比从前高大威武了许多,他的下巴有青青的胡渣,眼角竟有了一丝丝不易察觉得小细纹,这副样子,比年少时,比曾经还是三皇子时成熟而有味道,属于一个成熟男人的味道。 她想,男人其实分两种,一种是像顾南封那样长相就妖孽,天生惹桃花的明朗的样子,还有一种是像寅肃这种,五官并不十分出色,但是气场强大,能片刻俘虏住所有女子的心。他的眼神如果落在你的身上,你会不自觉的心跳加快带着隐蔽在最内心的一种期盼与快乐,这也是所谓的魅力。更何况他九五之尊的身份。 一路平稳,许是前面路面有个大坑,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突然猛烈的颠簸了一下,六兮本能往前窜出去,而寅肃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护在他的臂弯之下。 她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摔进他厚实的怀抱里。 最初时,他只是轻轻搂着她的肩膀,过了不一会,他忽地伸手把她整个人都拥进他的怀里。他的双臂如铁般有力,紧紧的拥抱着她。他胸前的衣襟摩擦着她的脸颊,是丝滑的绸缎面。鼻翼里全是她熟悉的他的味道。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六兮想抬头看他,却被他的双手按着动弹不得。他的头低下,就抵在她的颈项处。 温热的气息拂来,有些痒痒的,但是他不说话,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亦是不敢有任何动作,就那么任由他紧紧搂着她。 第27章 甄六兮之所以一直不肯回到寅肃身边,是害怕极了要去面对宫里这些身不由己,要去面对,你不犯人,人来犯你的无休无止的阵风吃醋。 从前,寅肃还是三皇子的时,曾许诺过她,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女子,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个女子,可后来他有了明艳动人的仓若钰为妃。而现在,他贵为皇上,后宫三千佳丽,要她去那么多的女人争宠,要她去跟那些女人争风吃醋,别说她在现代走了一圈,一夫一妻制,男女平等的洗礼之后不能接受,就是当年,她也不能接受,所以才会那么闹,闹出了那么多事。 现在,逼不得已,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她心中已有主意。 如果能让她继续住在冷宫,住在六池宫这样长年无人走动的地方,她可以当自己是隐形人没问题。 但若是有人找她麻烦,那么对不起,她一旦走到大家的面前,那么她便要做主,要掌管这后宫,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为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甄六兮,她知道后宫的生存法则,唯一的利c器便是皇上的宠爱。 但此时,她不确定寅肃是否还会对她好?甚至不确定,他费尽心思逼她出现,带她回宫的目的是什么?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冷血无情。 从那日,他带她回宫,把她安排在离他的御瑄殿最近的六清宫之后,不闻不问已经数日。甚至也未跟任何人介绍过她的身份,而她的饮食起居是由安公公指派的一位叫小雨的丫鬟来伺候着。 小雨话不多,但是做事认真,勤恳,对她的身份似十分好奇,但不敢开口主动问。这让她想起在宫外的碟夜,不知她是否回了玄国。 她的清静日子过了有十多天,后宫之中已慢慢传开她的身份,知道她就是被关进六池宫内的甄六兮,前阵子烧火,没死成,也算因祸得福,重新引起了皇上对她的关注,把她安排在了离皇上最近的六清宫内。 这是小雨从以前共事的丫鬟那听来的版本,然后绘声绘色说给她听。她听后一笑了之,没当回事。但是她的六清宫却逐渐热闹了起来。 慢慢地,有各宫的妃嫔们派了丫鬟来给她送东西,玲珑绸缎,金银首饰,奇珍异宝,山珍海味,慢慢地便堆积在了六清宫内。 小雨问 “这些礼品怎么处理呢?”她连看也为看一眼,便对小雨说 “你列下来,详细记录哪家送的,寻个机会还回去便是。” 小雨好心劝道 “您这样,恐怕其他宫的娘娘们该说你不懂礼数,不合群。” 因平时六兮对小雨没有主仆之分,常常平起评坐,以至于小雨在她面前敢说真话与实话,不如最初那么战战兢兢。 “那就不懂礼数吧。” 六兮并非不懂这后宫的规矩,这些人派送来东西,无非是想拉关系,再探一下她与寅肃的虚虚实实,甚至只是为了满足她这位长年囚禁在六池宫内,不准提半个字的甄六兮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些人见风使舵惯了,你今天要是得势了,你脾气再差,也有人夸你脾气好。他日若是失势了,人再好,只会增加踩你的人数而已。 唯独,她好奇,或者有那么一丝丝想法,便是想知道仓若钰对她的归来有何感想? 她唯一想会一会的便是这位故友。 但她绝不会主动,她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安安心心呆在六清宫之中。 作者的话 终于回宫了,这之后就是两人相爱相杀了,也会慢慢解释当初为何要把她打入冷宫。 谢谢追文的亲,如果能回复盖一层楼,将感激不尽。 这六清宫的构造,内部的布置与她从前住的六池宫并无二致,但六池宫胜在地理位置幽深僻静,周边是湖,它像是独立于小小的岛屿之上,极有。但现在居住的六清宫,在重重宫苑的中心,旁边紧挨着皇权集中地御瑄殿,便多了几分热闹。太监奴婢走动,妃嫔来往,还有平日求见的官员,有何动静,总会传至冷清的六清宫中。 六兮偶尔能听到安公公训斥下人的声音,亦是能听到官员求见,他上报的尖锐嗓音,甚至偶尔极其模糊的能听见寅肃低沉无情的声音。 原来他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可来了十多日,竟一次未曾出现过。这一夜,窗外的月光格外清明,像是一面铜镜挂在窗外的树梢之上,挂在苍穹边上。 不知宫殿外的人们看的是否是同一轮圆月?小雨要帮她关窗户,怕她夜里着凉。她吩咐道 “你回去睡吧,我一会自己关。” “好,那您早点歇着。”小雨恭敬的退下。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安安静静的看着窗户外的星空与月光,想着前尘往事,想着如何在这皇宫之中生存下去,之后意识便有些迷糊,还未正经入睡时,忽觉床边有人坐着,她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看到是寅肃坐在那里看着她。 这茭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后自带光华,此时看着她的眼神没有平日的冷漠,而是被月光融合成了一束柔光。眉眼,轮廓,全是她记忆之中的样子,她不自觉的便喊他 “寅肃” 话音刚落下来,寅肃已附身朝她压了下来,只有月光照着的朦胧光线,此时被他挡着,顿时漆黑一片,她被他牢牢困在怀里,显得尤为娇小。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已被他攻城略池。 他的身材因常年锻炼而匀称壁垒分明,每一块肌肉都结实无比带着一股力道,要将六兮的意识击垮的分崩离析。 但他又是那么温柔的吻着她,在霸道的占有她时,又带着一股小心翼翼怕会弄疼她。六兮原本内心并不愿意去接承这份突如其来,毫无防备的亲密。 但此时,漆黑的夜里,甚至没有一句话,但在他厚重的气息包围之下,在他结实的身体律动之下,她不仅身体随着沉沦,连带着心也渐渐沉沦下去,无法自拔。 直到他忽然抽离,弯身把她抱起,窗外丝凉的风吹在她的肌肤之上,她涣散的意识有了片刻的清醒,但无用,不到一秒,他已抱着她转身往房中央的圆桌而去。 她悬空挂在他的身上,双手本能的搂着他的脖颈,而双腿挂在他的腰间,才得以支持着自己,但这个举动,却使两人更加的贴近没有丝毫的缝隙。 即便是这样的漆黑的夜里,透着微薄的月色,她看到寅肃的脸忽地僵硬,眼眸的光芒灼伤到她。 他低低的吼了一声,似从嗓子里闷哼出来,双手握着她的腰猛的推向他自己,这一动作快而有规律,六兮终于控制不住,趴在他的肩上低低呜咽出声。 他们已旋到圆桌旁,他附身放她躺在圆桌之下,而身上的动作没有片刻的停止。身下是微凉有些硬的圆桌,身上是他滚烫而结实的身体,窗外的月光把他们相叠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所有感官之下,六兮已觉此时,她似在另外一个极乐的世界里走了一圈。 这一夜,似乎回到最初他们相爱的时候,中间没有争夺皇位,没有仓若钰,没有六池宫,没有跳崖身亡,这世间只剩下他与她。甚至此时,他们累极躺下时,亦如从前,他厚厚的掌心紧握着她的手掌,十指相扣躺在床上,虽累,却毫无睡意。 他大手一伸,把她再次困进怀里,捧着她的脸,细细摩挲着,从她的额头,眉眼到鼻翼再到双唇,最后又停在了她的眼角,他的眼神像是看着稀世珍宝那般珍贵,若是在从前的从前,那时的甄六兮大概会感动的肝脑涂地,以为他会爱她生生世世。 但现在的六兮,只是冷静想着,他此时这般看着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阿兮,你有双不会老的眼睛。可我,却老了。” 他的声音里竟夹着一丝丝的卑弱,莫名戳中六兮原有些冷淡的心,泛着微微的涩,泛着微微的苦。她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寅肃又说 “这六年,你去了哪里?” 这六年,你去了哪里?她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淡淡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让她回答她在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生活了20多年?感受着完全不同的人生悲欢离合?没有人会相信,甚至觉得她疯了。 所以她只能回答不知道。 沉默,比之前更加的沉默,寅肃便不再说一句话。一室的静谧之中,最后,六兮又累又困,便顾不得旁边的寅肃沉沉睡去。 而寅肃望着身侧安然入睡的六兮,却是一夜无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有死,真的没有死,此时正呼吸平稳的躺在他的臂弯之中。 无人能知晓他这段日子以来所经历的跌宕起伏的心情。从最初在繁华的街头,那惊鸿一瞥,他看到了她,但当他叫停马车,在万千跪地的人群之中寻找她的身影时,终是徒劳,他想,是他因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觉吧?否则他怎么可能找不到她? 然后并是在宕阳的旧宅里,他隐约闻到旧宅里有她的气息,那种气息是心头最深沉的消散不去的记忆,可他亦是觉得自己痴人说梦,怎么可能是她?她明明已经跳崖身亡了。 他一直是绝望的,没有任何出路的,直到在封府,在池塘边上,再次看到她,他笃定是她,不是幻觉,这次不可能是幻觉,可最后,顾南封领来一个受箭伤的女子,原来真的不是她。 希望,绝望,希望,绝望,周而复始,直到从甄将军口中说出,她曾回过家,他才确定,真的不是他的幻觉,而是她确实活着,好好的活着。 所以他才发了狠,假意要杀甄将军,如此发狠,才逼她现身。 都说他是一代暴君,不仅脾气喜怒无常,而且冷酷无情。可他的无情哪里抵得上她的? 这六年,他在一日一日的绝望中度过,而她不曾来看他一眼。 他对她是有爱,可亦是充满了恨,恨她的绝情与无情。又想靠近,又怕靠近。 第28章 正是这份矛盾的心情,使得他带她回宫这些日子,未曾在她面前出现过。还有一点,是六兮的变化,让他有了一丝的陌生。 从前的甄六兮是天真无邪,爱笑爱哭也爱闹,甚至是个被宠坏的女孩,行事冲动鲁莽,处处碰壁,甚至遭人陷害而傻傻的毫无自知。 然而现在的甄六兮,似经过大风大浪之后沉淀下来的恬淡而平和。她的眼睛始终是无波无澜,即便那日在刑场,她只是淡淡看着内心已沸腾的他,低低说到 “放过我爹爹。” 而他带她回宫,他知她心里的不情愿,但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这样独立,坚强,喜怒不形于色的甄六兮是他陌生的,陌生的让他感到恐慌,她不再是他能一眼看透的阿兮了。 这一夜,周遭安静的只能听见旁边的她轻轻的呼吸声,他才放松的审视自己的心,思考将来的日子该如何对待她,该如何对待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甄六兮。 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的发青发白,逐渐已有鸟鸣之声,六兮朦胧睁开眼,毫无防备的被尽在咫尺的寅肃吓了一跳,本能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而寅肃冷眼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放开了她,起身穿衣。 六兮隐隐感觉他的心情十分不好,所以默不作声起来,走到他的身旁,替他拿了衣服,看着如此气宇非凡,傲然天下的他,六兮脱口而出 “你终于实现了愿望,成为一代帝王。” 听到她的话,寅肃蓦地转头,捏起她的下巴,眼神冰冷,狠戾到 “所以,你别想再离开这皇宫半步,这天下都是我的,你逃不掉。” 她的下巴有些微痛,此时狠绝的他哪里还是昨晚那个温柔,为她疯狂的男人?然而他是皇上,能决定她这后半生在宫里的日子是否安康,从进宫那刻起,她便不能再做自己,所以她放低了身段,柔声到 “我不会再离开,哪也不去了,就在这好好呆着。”她的声音是诚挚的,眼神亦没有丝毫迟疑。 寅肃听了她的话,看着她半晌,才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他放下手的刹那,六兮忽地看到他手腕处有大大小小的一横一横的伤口,她忍不住,牵起那只手,看着无数条细细的伤疤问 “这些伤?” 寅肃似十分嫌弃的猛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六清宫。 只听院子里,小雨惶恐的声音 “皇上万岁。” 待寅肃离开之后,小雨才端着洗漱热水进屋,看着屋里,桌上,榻上的凌乱,她脸微红,却又自豪掩不住的兴奋脱口而出道 “皇上终于肯让您知道他每晚都来了。” “什么意思?”六兮不明所以。 小雨高兴的回答说 “从您进六清宫那晚开始,皇上每晚都趁着您睡着后来看您,有时候呆一会就走,有时候回呆到凌晨天快亮之后才离开。” “你怎么不早些时候告诉我?” “皇上不让我说。” 一瞬间,六兮亦是觉得她也不了解寅肃。既是千方百计把她寻回宫内,又把她冷落在六清宫内,但又每晚在她深睡之后来看她,不让她知道? 寅肃走后,她洗簌完毕,简单吃了早餐后,命小雨去了文房四宝来,她想练习练习小篆,因在现代习惯了简体,以至于回来这一世时,手感有了区别,总写的歪歪扭扭,不得其法,小雨虽看不懂,但能分辨好坏,所以在旁边痴痴的笑,不忘加了一句 “皇上的字是当今通朝里,写的最好的。” 听完她的话,六兮笔锋一僵,把正在写的风字最后一笔硬生生勾起了一个角,这样子,若是让寅肃看到,又要笑话她手无缚鸡之力,连支笔也拽不住。 寅肃的字确实写的挥洒大气而苍劲有力。正是应了那句字如其人之说,年少时,曾有一次,他们在城外的姻雀寺求姻缘,老者让他们各写一个字,她写了一个肃字,而寅肃写了一个兮字。当时那老者被他一个兮字所震撼,忘了是看姻缘,而盯着平民打扮的寅肃到 “这不得了啊,公子若是生在帝王家,这天下便是你的。” 六兮佩服这老者的功力,但寅肃却不以为意,追着老者问 “我看姻缘。” 老者摸着发白的胡子,看了好半天后,一直摇头,念念有词到, “情深缘浅。” “变天了,收摊回家。可惜你未生在帝王家。” 彼时,寅肃因老者说的情深缘浅,气的握着六兮的手格外使劲。 六兮笑问他 “你觉得这老头准吗?” 寅肃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拽着她的手朝城里闹市去。她不死心,一边走,一边问 “你说这老头看的准吗?”寅肃这回一把搂着她,跨上马车飞驰进城。 那时傻傻地甄六兮,其实潜意识里也知道,老者的话准或者不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寅肃的心里,到底宁愿相信是准的还是不准的? 相信老者说的话是对的,那么就是承认他们之间是情深缘浅 不相信老者说的话,那么便是甘愿得不到帝位。 这两个答案都不是寅肃想要的,所以他不肯回答。后来被六兮问急了,他猛地拉住马绳,停在路边,自信的回答 “有准,也有不准。这两者不冲突。”爱江山,也爱美人,可是很难两全。 此时,六兮不知不觉在宣纸上写下了四个简体字 “情深缘浅。” 刚落笔,便听到前面有宫女报到 “皇后娘娘驾到。” 小雨听到,立即直起了身体笔直站在六兮的背后。而六兮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然后轻轻放回好,把刚写的字不紧不慢的折叠起来压在一角。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这么多年过去,仓若钰已贵为皇后,可还是一点没有变,沉不住气。想必昨晚寅肃在六清宫中过夜,这一上午的时间,已经传遍了后宫,所以仓若钰来了,完全在六兮的预料之中。 面对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她是该会一会了。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亦是与小雨一样,挺直了背,立在门口做出恭敬之势恭迎皇后娘娘仓若钰。 她面色如常,然而脑子里,却掠过那一年,仓若钰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说到 “六兮,你斗不过我。只有我仓若钰能助他成王,而你不能。” 当年傻傻地甄六兮反驳 “我爹是当朝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甄将军。你靠北厥国的兵力支持,我亦有我爹爹的支持。” 记得,那时仓若钰大笑 “甄将军?你想让他叛变?叛变不成,可是满门抄斩。” 她脸色铁青,没有一句话反驳。 当年,她爱寅肃,爱的没有是非,没有自我。狼狈的想与任何女人一争高低,最后她输了。 院子里,仓若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房门口。 而六兮已换上笑容,笑着对门口的皇后娘娘仓若钰盈盈一拜 “欢迎皇后娘年大驾光临。” 就像是演一出戏,她仓若钰会演,甄六兮亦会。所以从仓若钰进屋之后,气氛竟诡异的和谐。 仓若钰本就长的好,而又掌管后宫多年,自成一股贵气与威严感,按照现代的话说便是气场强大,不容忽视。 可偏偏她满脸的笑意,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久别重逢那般,拉着六兮的手坐在上堂之上,笑意盈盈的对六兮说道 “兮姐姐这么多年,竟没有丝毫的变化,还与从前一样貌美如花。” 贵为皇后的她,这一声姐姐,在六兮面前自降身份,平起平坐,与从前那个笑里藏刀的仓若钰一模一样,时过境迁,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而人的心都不会变。 “谢皇后娘娘夸奖。”六兮低眉顺眼,并不多说话。说的多,错的多,她现在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仓若钰,看看这后宫个妃嫔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兮姐姐这几年,在六池宫受苦了。我曾跟皇上求情,放你出来,可皇上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向来说一不二。好在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如今你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否则我这辈子也不得安生。” 未等六兮回话,仓若钰便眼眶微红,看着她继续说 “你不要怪我,当年,我只身一人从北厥国到通朝和亲,所能依赖的只有一个皇上而已,那时年少不懂事,争强好胜,不服输,所以做了伤害你的事。” 六兮心中不无嘲讽,当年,仓若钰在寅肃面前便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所以寅肃相信她,护着她,使她占尽了上风,那时,六兮对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为恨的咬牙切齿,恨她的虚伪,恨寅肃被蒙蔽了的双眼。 但如今,她已不是从前的甄六兮,仓若钰的各种行为在她眼中便有些像是小丑,她静静的坐在那,看着她表演,耐着性子等她说出今天来的目的。 她柔声接着刚才仓若钰的话回答道 “过去,我亦是年轻气盛,也做过很多错事,都是我的错。” 她的态度,仓若钰似有几分满意。 “姐姐,这六清宫之前无人居住,所以有些冷情,东西也不全。我跟皇上提过,让您先搬到我那景钰宫去住一阵子,我派人过来好好打理清扫,布置好了,您再搬回来。这段日子,咱 俩也有个伴,好好说会话。” 第29章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皇后娘娘美意,但平时事务繁忙,我就不去打扰了。这六清宫我也住了习惯。” “姐姐,你别跟我客气。在这后宫之内,论谁最有资格陪在皇上左右?只有姐姐与我,都是从皇上还是三皇子时,一路陪着他过来的,现在后宫里,要是有哪些个不长眼的敢得罪姐姐,姐姐尽管跟我说。” “谢谢。” 绕了半天,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拉她站队。想来,仓若钰这几年在宫内,虽贵为皇后,日子也不好过。先不说寅肃的性格冷情而飘忽不定,难以琢磨,就是现在蒙受圣宠的顾莘莘妃就够她受的。 以六兮对顾莘的了解,她亦是个不肯吃亏的女子,又占着寅肃的宠爱,骄横不比当年的自己少。 入宫这十多个日子,六兮虽足不出户,看似不与任何人来往,但实则,暗地里,她早把如今各宫各院的妃嫔都摸了个底朝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对这三宫六院的妃嫔,从家室背景,到样貌性格,再到是否受宠,她已心中有数。 其实寅肃从登基至今,虽然天下太平,但实则亦是内忧外患,外有玄国,内有大皇子党,他又是兢兢业业,凡事亲力亲为,所以并无太多时间去宠幸这些妃子,后宫之争不算激烈。 按照她的了解,目前分为两个派系,一个是以仓若钰为首的皇后派,一个是以顾莘为首的莘妃派,两派之间暗中相争,谁也没有输赢。都没有寅肃的子嗣,所以难分胜负。 六兮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视觉去看,反而一眼看穿症结所在,所谓拉班结派,赢了又如何?抵不过寅肃的一句话,他的一句话可以成全你,亦是可以毁了你。 仓若钰绕了半天,无非是给六兮表态,而六兮没有拒绝亦没有答应。虽站队没用,但不表示不可以利用。 她目送仓若钰离开六清宫,心情才稍放松。她太过于紧张了,草木皆兵,甚至已把所有人都想成了假想敌,时刻戒备着,生怕一个闪神,便被陷害。她现在不能输,也输不起。从跟着寅肃踏进宫内那一天起,她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寅肃,要他赋予给她的那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 小雨大大的松了口气,脸色有些白,担忧的看着六兮。 “怎么了?”六兮问她。 小雨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声音极小 “奴婢以前是伺候婉妃娘娘的。” “婉妃娘娘?”六兮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婉妃娘娘已仙逝,所以宫里避讳再无人提及。可怜的婉妃娘娘,是皇上从宫外领回来的民间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深的皇上喜欢,可红颜薄命,来宫里不过半年忽然大病而亡。大家都说她的病很蹊跷,倒像是中毒。而她得病之前,皇后娘娘也曾来看过她,说过一些体己的话,可那时,婉妃娘娘与莘妃娘娘本就交好,对皇后并不热络。我担心” 小雨说到这,声音有些哽咽,看着六兮的表情充满了担心,这个眼神让六兮又想起了宫外的碟夜。她阻止了小雨再往下说 “你刚才说过的话,以后不要再跟任何人提半句。在宫里,多看,多听,多做,但话,不管对错,都忍着少说或者不说,知道了吗?小雨。”“奴婢知道了。” 小雨低着头答应。 “今晚是十五,月圆夜,按照宫里的规矩,各宫妃嫔都会到御花园赏月喝酒,皇上也会去。上午安公公已来报,让您准备一下参加。刚才皇后娘娘也特意嘱咐让您参加。” “好。” “那奴婢下去给您准备一下。” “好,谢谢。” 不一会,小雨带来了胭脂粉末,带来了款款鲜亮长裙,让她试,想让她浓妆艳抹,身穿艳丽华服去参加。 六兮看着哭笑不得: “你下去吧,我稍后自己准备。” 六兮给自己选的是一件非常素雅的衣裳,没有任何装饰,而发鬓没有任何头饰,只是一只简单的簪子把头发盘起。 当她这身形象走出更衣室时,小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您就穿这样参加宴会?今晚据安公公说,皇上也会到,所以其它宫的娘娘们已从早准备到晚,盛装出席,都期盼能让皇上多看一眼。您穿这么朴素出去,别说皇上不会不注意到你,就是其她嫔妃恐怕也要笑话您。” 六兮不以为意,一来,她喜欢简单舒适的衣服为主,二来,她信寅肃不是肤浅之人,其三,今晚,她何必争风头成为众矢之的呢? 小雨无语,只得战战兢兢跟在她后面往御花园而去。 “小雨,跟着我这样无名无分的主子,你委屈吗?”这后宫势利之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着的主子要得势了,下人也高人你一等。 她这话一问,小雨立即跪地,虔诚回答道 “能跟着您是我的福分,您待下人没有丝毫的尊卑之分,对我犯的错又极其纵容从不指责,这是小雨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小雨不求名不求利,只求能这么生生世世伺候您。” “起来吧。” 六兮弯腰亲自扶她起来。小雨在前面提着灯笼,两人一前一后的便到了后花园。没曾想,六兮竟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连寅肃都已经到了。 他正襟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双目清明,没有任何情绪。他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仓若钰与顾莘,其她妃子按着循序排坐下来,一桌子,唯一的空位便是寅肃正多面的中间的位置。 她上前请了安,便坐到那个空位之上。 本来大家对她就十分好奇,外加上她又比别人来的晚,所以不受注意都不行。 寅肃始终沉默一言不发,就那么随着众人的眼光一同淡淡看着她,正好是她对面的位置,她无处遁形,一举一动,哪怕一个表情也会落入他的眼底。 而顾莘看到她,脸色刷的变白了,大概是认出了她,眼底蓦地附上一股寒意看着她。这寒意让六兮有了一丝丝的心虚,她从现代回到这一世,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顾南封,给他带去那么多危险,她至今不知道寅肃是否真的相信了她不曾在封府呆过?如果不相信,无疑是给顾南封带去了莫大的危险,所以顾莘对她的恨意,她接受。 然后是仓若钰,站起身,熟稔的说 “姐姐迟到了,该罚一杯。皇上您说是不是。” 寅肃没有回答,他知道六兮不会喝酒。但六兮却占了起来,端起酒杯 “我迟到了,该罚。这杯酒向大家赔不是。” 她一口喝下,稍微刺激到嗓子,但能接受。 仓若钰是北厥国人,从小就习酒性,所以酒量极好,在喝酒方面又豪爽,往自己的酒杯与她的酒杯又满上一杯 “这杯是我敬姐姐的。” 她一口喝下,六兮亦是一口喝下,桌上的众人都惊呼她好酒量。仓若钰其实是有意为难她,但她不胆怯,不卑不亢的应战。 她的酒量在现代早已锻炼出来。那时候跟着周成铭天天混酒吧,两人喝得大醉,从三里屯一路歪歪斜斜走到三元桥的家,第二天酒醒,继续上班,久而久之,便练成了千杯不醉。 但寅肃不知道,皱眉看着她。仓若钰何等敏锐聪明,见皇上脸色有变,立即不再劝酒。 这一桌里,就六兮的地位最卑。那时寅肃还是三皇子,她跟他回宫,也并未正式迎娶册封,后来便直接被打入了清冷的六池宫。现如今,他贵为皇上,而她还是无名无分。 这种十五的聚餐,最初是仓若钰提议,用来增进嫔妃间的感情,像是家宴,大家畅所欲言,所以在这,即便寅肃也在,但也比平日要放松一些。 安公公状似玩笑的问皇上 “那这位,我们该称呼六姑娘呢,还是兮妃娘娘?” “正一品,兮妃娘娘。”寅肃冷冷的,无感情的一句话,却是给六兮名正言顺的身份。满桌哗然,仓若钰笑意盈盈 “恭喜姐姐。” 在座的其它妃嫔亦是齐声喊道 “兮妃娘娘好。” 唯独顾莘,一直冷眼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 六兮此时不敢跟顾莘有过多的眼神交汇,怕被其她人看出异样,所以小心避开。 她基本不说话,就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她们说。因有寅肃在,所以大家都极力想引起他的注意,而以仓若钰为首的与顾莘为首的,也是明争暗斗,话里藏话。 六兮听到后面,便有些无聊,抬头往远处看去,想活络活络颈项的僵硬肌肉。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竟看到远处有个人影正看着她,虽然隔得这么远,但是奇迹般地,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私闯皇宫,而在远处静静看着她的人就是碟夜。 这一眼,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便忽地站了起来 哐当一声 菜盆着地,她起身撞到了后面刚端菜过来的小雨,不巧的是,一盆菜,是热汤,直接全部浇到她的后背,她后背刺痛,反而把她刺激惊醒过来,刚才她若是叫出碟夜的名字,后果不堪设想。 她思绪回来,后背微痛,几个妃嫔惊呼出声, 小雨噗通跪地求饶, “求娘娘饶命。” 而对面的寅肃,已一个箭步走到她的身边,抓着她的肩膀问,声音竟有些急吼吼的问 “烫到哪里了?” 因为是隔着衣服,烫从厨房端到这,也稍稍凉了一些,并未烫的严 重,所以她摇头 “没事,我换件衣服就好。” 寅肃已看到她后背上全湿了的裙子,眼神忽地变的冰寒,但问她的声音竟有些心疼 “烫到后背了,疼不疼?” “不疼,我没事。” 一旁的仓若钰急忙吩咐 “快传御医过来。” 因她刚才的鲁莽,现场一片混乱。她急忙摆手到 “我没事,不用传御医,大家继续用膳吧。” “你确定不疼?”寅肃的声音一直控制着。 “现在不疼了,真的没事!” 他眼神黯淡,竟似有些感叹 “你从前最是娇气” 忽而又眼神一冷,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雨说 “一碗汤都端不好,留你何用?” 小雨瑟缩在的跪在地上,一直磕头求饶 “奴婢错了,请皇上原谅,请兮妃娘娘原谅。” 她全身都在发抖,脸上血色全无,六兮看着不心疼不忍心,所以拉了拉寅肃的衣角 “皇上,我真的没事。她也是无心之过,求您饶过她。” 寅肃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六兮感到他似非常愤怒, “有些错犯一次就足够,饶了她?怎么饶?取她性命还是剁她双手?” 寅肃说这话时,表情是惯有的狠戾,必看地上的小雨,只是紧紧盯着六兮看。 小雨一听要剁她双手,全身抖的跟风中的树叶似的,她爬到六兮的脚边,不停的磕头求饶,那声音凄凉而伤痛人得心。 六兮背部微疼,全身冰凉,这就是命运,但她不能因自己的疏忽而造成这样的伤害。她亦噗通跪在寅肃的旁边 “求皇上饶她一命。” 她亦是匍匐在地,寅肃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她,慢慢眼神黯淡了下去,声音平稳, “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后来,那一晚在六兮脑子里留下的记忆,只剩下,板子落下的声音,还有小雨凄凉的哭声。 “回去换套衣服!” 在众目睽睽之下,寅肃抛开了所有人,拉着她就往六清宫走。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一股粗暴又厌恶的狠劲,拽着她的胳膊大步走。 到了六清宫,他连手也不腾出来,直接用脚踹开了房门,把她拉进去。 六兮一路被他拽着,他身型高大,腿又长,走一步,胜过她两步,甚至后面,她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终于到达自己的六清宫。 她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 “痛。” 第30章 “你不是不痛吗?还有精力替别人求饶,不是不痛吗?” 六兮 “背部不疼,你拽的我胳膊疼。” 她话音刚落,寅肃已一个用力,把她甩到床上,但是力道控制的很好,在落床的刹那,是轻轻躺下。 她挣扎一下想爬起来。 “别动,我看看是否有烫伤。” 他坐在床头,轻轻解开她的衣裳,后背细白而光滑,在暖黄的光线之下泛着绒绒的光,所幸没有烫伤,只有一点点微微的红。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再替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做完这些,憋闷在胸口的郁结之气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六兮斜躺在床榻上,低着头不说话,脑子里全是刚才小雨凄凉的哭声以及那双渴望活着的眼神,那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有什么错?遭致这样的惩罚。可这一切不过却又是一个无可奈何。 寅肃低低问了一句 “还怪我?” “不怪。” “在宫中,没有故意与无意,犯错就是犯错。你今天姑息一个过失之错,明日便会有人以过失之错来为自己辩护,甚至害你。”寅肃难得跟她说这些。 “我懂。”她还是惜字如金。 寅肃不再说什么,伸手把她从床上捞了起来,坐在他的腿上,蜷在他的怀里。低头便吻了下来。六兮今晚完全没有心情,所以别过头去不愿被他碰触。 但没用,他霸道的把她的脸板正了正对着他。六兮越是反抗,他越是霸道不讲理,动作也逐渐的不如最初的稳与柔,而是越来越快,力道也逐渐加深。 六兮那点意识,很快就跟随着他的动作而变成了最原始的感官感受。今夜,寅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她离开,然后一整夜未曾离开过她的六清宫,在所有人的眼里,大概,从前被打入冷宫的甄六兮,摇身一变,成了深得皇上宠幸的兮妃娘娘。然而,六兮心中并无喜悦,因她完全猜测不出寅肃对她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态? 他对她忽冷忽热,忽柔忽暴,明明看着有情,转身又绝情,看着她的眼神里全是恨意。亦如前晚以及昨晚,在夜里,他对她极尽缠绵,甚至让六兮感觉,他的眷恋与不舍,然而第二天清晨离开时,却又毫无温情的转身便走。让六兮觉得自己不过是他后宫三千佳丽其中一位,图个新鲜,或者图个从前的回忆,这种对身体的迷恋,总会很快褪去,倒时,她并不比任何人好。 连着两晚的激烈运动,此时她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寅肃离开之后,她并未起来,只一直躺着。似睡似醒,十分困顿。 窗外有蝉鸣之声,树影婆娑之中,似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谁在外面?”她一问,外面的人一惊,颤抖着声音回答 “是奴才,兮妃娘娘饶命!” 六兮一听,是平日打扫院子的一位小公公。 “为什么哭?”六兮问这话时,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只停那小公公噗通跪地,连连磕头求饶 “打扰兮妃娘娘了,求兮妃娘娘饶命。” “进来。”她皱眉,冷声命令到。 那小公公推门进来之后,浑身都在抖,仿佛把六兮当成了洪水猛兽,随时要他性命似的。 “说说,为什么事而哭?”她尽量把声音放柔了一点。 “小雨死了。”小公公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在六兮的头上,又快又准,以至于有些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勉强问道 “什么时候?” “昨夜里,被打了五十大板之后,被抬回来,已奄奄一息,没熬过凌晨。” “她现在在哪里?” “凌晨里,您跟皇上都歇着了,不敢惊扰,安公公已命人抬走埋了。”小公公说到这,眼泪又控制不住的一直流,但又害怕六兮会怪她,所以拼命控制着自己,身体一抖一抖。 六兮恍惚,浑身冰凉,只因她一个起身,不小心撞到,一条命,就这么被她害死。在生命的前面,她还无法做到淡然而不扰心。 心里难过,为小雨,也为自己,却依然是无可奈何。 她摆摆手,问小公公 “这六清宫里还有多少人?”六兮平时只跟小雨亲近,至于旁人,她鲜少关注。 “加上小人总共还有10人。” “你去把他们都叫来。” 她想把六清宫的所有下人都辞退,她不是从前娇生惯养的甄六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的她,平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样样都行,何必再让他人伺候,还害了他人? 另外,经过昨晚之后,她六清宫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从刚才小公公恐惧她的模样判断,她的名声想必已经声名狼藉了,得宠的妃子,对下人心狠手辣,犯了一点小错便要置之死地。当所有人都如此憎恨你时,身边的人,越少,她的安全越高。 当她要辞退这些下人时,这十人全都震惊的瑟缩在地,拼命磕头求饶。 而在旁边御瑄殿的寅肃可能从安公公那听到消息,气急败坏的赶了过来,厉声问道 “这些人,全不符合你心意?” “不是,只是我想,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无需他人伺候。” 整个六清宫内,鸦雀无声,那跪着的十人看到皇上,再看到兮妃娘娘剑拔弩张的样子,气氛恐惧到了极点。 果然,只听寅肃一字一顿的说道 “既然都不满意,留着何用,不如全杀了。”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说的话,竟然这样残忍。 满堂哗然,那十个下人拼命的朝六兮磕头,额头出血 “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没有一个人去求皇上,全部求的是六兮,他们都知道,命运掌握在六兮的手中。那一声声哀哀求饶的声音,那一双双恐惧望着她的眼神。 她颓然的放下了双手,跪在寅肃的面前,声音凄惶 “我错了,求皇上饶他们一命。” 她额头抵地,冰凉刺骨,浑身都冰凉刺骨。是她太不自量力,试图改变游戏规则,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滚。”寅肃朝那些下人一声怒吼,下人们连滚带爬的爬出这屋子。 一室寂静之中,只有寅肃与六兮。 寅肃高高在上站着,双目盯着地上跪着的六兮,刚才的怒火像是被慢慢地浇灭,居高临下,黯然说道 “你不要一次一次的逼我。” “奴婢不敢。”六兮声音已无波无澜,但不知为何,又刺激到寅肃,刚稍平息的怒火似又上来。 他蹲地上,与她平行,双手捧起她的脸,厉声说道 “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你别跟我故作姿态,低眉顺眼,你是故意,你就是故意让我”寅肃没有再往下说,你就是故意让我看着这么低姿态的你无所适从,无能为力。 他捧着她脸的力道加重,忽地命令到 “笑你给朕笑一个。”他的表情带着一股嗜血的残忍,命令她笑着。 六兮动弹不得,整个五官因他捧着她的双颊,变得僵硬而扭曲。她根本不知道寅肃这莫名其妙的怒火来自于哪里? 她想笑,可她痛的笑不出来。 “笑”寅肃怒吼。 她浑身都在颤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但一定比鬼都难看,因为他逐渐看到寅肃铁青的脸色。 她努力扯出笑容,很努力,终于徒劳。 寅肃所有的情绪终于都平复下来,可依然压着她不舍得离开。他原以为他找到了她,把她带回宫,给她最好的,他们便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可事实却不是。六兮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阿兮了。那时的阿兮是那么依赖着他,痛了会找他哭诉要安慰,高兴了会搂着他开怀大笑,累了会找他撒娇,那时的阿兮会把所有喜怒哀乐迫不及待的要与他分享。 如今的她呢?冷静,甚至是冷情的看着周围的所有一切,独立坚强到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的人生里亦是多余。甚至所有喜怒哀乐从未表露出来。 这几晚,他对她极尽缠绵,想一点一滴把她从前的样子找出来,可,就在最温情时,他一眼望见的,依然是她眼底的平静。 在这份平静之下,他是那么的可笑。 她的无波无澜,就像是一把牢牢的枷锁把他困在里面,让他没有任何出路。他想,就这样吧,至少,她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一手撑着地,稍稍支高了身体,低头望着她。六兮回看着他,目光交着,有了片刻的安宁。 六兮伸出双手慢慢敷上他的双眼,他的眼角里有很细很细的纹,显得他如黑潭般的眼眸多了一层深度。 “寅肃,你也老了。”她说这话时,声音是轻柔的。 寅肃一愣,目光一炙,低头再次朝她吻来。只是这一次,多了份温柔与耐心。 第31章 他们之间互不信任的关系使得这平静之下暗藏狂风暴雨,六兮不知他何时或者会为了何事而发怒,而寅肃觉得她一直游离在外,人回宫内,心却在外。 六清宫内,所有公公宫女都如履薄冰,平日劳作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战战兢兢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招来杀生之祸。更是把这位兮妃娘娘当成了洪水猛兽,能随时取他们性命。而六清宫外,更是把她传的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心肠歹毒的恶娘娘,如今占着皇上恩宠,为非作歹,但总有一天,会向从前那样,被皇上打入冷宫。 六兮想,她第一次露面,便被塑造成了这样的形象,一是自作自受,二是有心人士的故意为之,而至于这位这位有心人士是谁,暂不管她。 因小雨离世之后,她的日常起居饮食便交由了另外一位宫女负责,然这宫女每次见到六兮都瑟瑟发抖,犹如惊弓之鸟。安公公便给她物色了另外一位宫女前来。 “兮妃娘娘好。” 当新来的宫女站在她的面前,恭敬的鞠躬说话时,六兮震惊的有一刹那的失神,好在安公公并未发现。 是碟夜,竟然是碟夜。她一身粉色的宫女服着身,微弯着身体,谦卑的站在她的面前,她便心潮涌动,控制着声音问道 “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碟夜。” “起来吧。” 然后转身对安公公道谢 “辛苦了。” 进宫这段日子以来的压制,在看到碟夜的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安慰。 所谓福祸相依便是这样吧?她失去了自由,然后换来了一位能够让她安心的碟夜。待所有人都走了,她高兴之后,便有些担忧道: “宫里很危险,你怎么来了?” 碟夜依旧是老样子,不热络,但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保护您是少主给的任务,是我职责所在。” 听她提到也烈,六兮的眼眶微热。玄也烈一直是这么一个人,在所有力所能及的地方保护着她。小时候,她跟她爹征战到玄国,她被抓去当了俘虏,关在一处破旧的房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小年纪的她,哭了两日,才终于安静下来。 那时,同样还是孩童的也烈站在窗外看着她问 “你怎么这么能哭?” “你是谁?”这是她被关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喏,给你吃的。”当时也烈没有回答,而是扔了两个馍馍进来。 之后的几日,也烈一到中午便站到窗前给她扔好吃的,陪她聊天。 后来她爹答应了玄国的要求,才放她自由。是也烈亲自替她开了门,放她出来。小小年纪的两人甚至手牵着手依依不舍的告别。 而通朝跟玄国在边疆的战役从并未停止过,每年甄将军出战,还是会带着六兮去,也烈会偷偷来军营找她玩,那时小小年纪的两人,还不懂两国之间的战争。 也烈骑马射箭,天文地理样样精通,偏偏却长得与世无争的温雅模样。手把手教六兮骑马,那时六兮的马术比她哥哥甄六正都好。亦会在漫天繁星的夜晚,教她看星象,教她辨别方向。他虽不必六兮大多少,但年年月月下来,如同兄长一般照顾着她。甚至当年,她被关在六池宫内,也烈亦会冒着危险偷偷来看她。 只是她从现代回到这一世之后,也烈并不曾再出现,而是委派了碟夜来照顾她。她问 “他还好吗?碟夜,我想见他一面。” 六兮是真的想念这位老友,另外还有一点,是关于她回到这一世的问题,她细想之后,觉得所有的关键也许在也烈的身上。他是那位在拉萨指引她前来的无玄大师。只有看到也烈,她才能真正的证实这个问题。 碟夜摇头拒绝到 “如今通朝与玄国的战争一触即发,少主不方便在通朝出现。” 六兮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嘱咐碟夜道 “你在宫中一定要万事小心,还有春堇花不要带在身上,更加不要用春堇花的香味,以免惹人猜疑。” “好,谢谢兮妃娘娘提醒。” “你先回去休息,在六清宫中,你我不需要主仆之分,给外人做做样子就好。谢谢你,碟夜。” 碟夜没有再说话,转身退出了六清宫。 她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是定时炸弹,碟夜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进宫照顾她。想到这,她脑子里忽然掠过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一个被她遗忘了许久的信息,便是她哥哥甄六正。她曾在绯翠园见过哥哥跟大皇子在一起,而且关系匪浅。而她又曾听说,大皇子的拥护党 ,一直暗藏势利,准备伺机而动。当年,寅肃夺得帝位之后,对大皇子的旧臣们几乎也是赶尽杀绝不留任何余地,以至这些旧臣及家族积怨颇深,都想复位。她只怕她哥哥甄六正也被洗脑,要走错路,将会万劫不复。 想到这,她便想必须找个时机回一趟甄府,跟哥哥好好谈谈。她这心思浮动,门口碟夜来报,说顾莘,莘妃来访。 她不及多想,急忙起身出去迎接,而顾莘已自顾走了进来,直接落座在上堂之位,冷眼看着甄六兮。 六兮也没多说话,主动坐到侧旁的椅子上,等着莘妃开口说话。想知她到访的目的。 莘妃冷眼看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话 “兮妃娘娘?好一个兮妃娘娘!”她的语气里全是鄙夷。忽又冷声道 “你信不信,我把你一直在宫外,未曾在六池宫中的事情告诉皇上。” 这通朝里,除了寅肃,只有顾莘,顾南封知道她一直在外,那么顾莘此行来,是想以此要挟她?她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所以六兮迎着她的目光回答 “你不敢。” “对,我不敢,因为我还有一个傻哥哥要维护你。我今儿来,就是想看看你这兮妃娘娘到底有何能耐,能够把皇上,把我哥哥玩弄于鼓掌之间。” 莘妃想起,她在封府第一次见到甄六兮,是皇上大病,她去找哥哥倾述,当时说了皇上,说了甄将军,而旁边男装打扮的甄六兮一直淡淡听着,没有丝毫反应。现在回想起那时来,甄六兮的心机够深沉。 六兮坐在一旁,不紧不慢说到 “莘妃娘娘,这六年来,我一直六池宫中生活,从未出过宫,更不认识你的哥哥。想必你是认错了人。” 她眉目清明,目光坚定看着顾莘。一语击中顾莘此行的目的。她不会出卖顾南封,将来无论遇到任何事,亦不会用顾南封来要挟顾莘。 顾莘得到她的答案,松了口气,也不愿与她多谈,临出门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我替哥哥不值。” 六兮想问顾南封还好吗?他那样的花花大少,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应该快要把她甄六兮忘记了吧?但她脑海里闪过顾南封说的话 “你想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陪你。” 天涯海角?多么奢侈啊。她只能在这四方城里,如囚鸟。 六兮不知道寅肃最近在忙什么?从那日之后,他已有一段日子未曾来过她的六清宫。只知道他从早到晚一直在御瑄殿看奏折,召进大臣,似在商讨出征玄国事宜。 而到了夜里,御瑄殿依然有光,窗户上映衬着他伏案的背影。因为六清宫与御瑄殿只隔一堵墙,所以她只要静心聆听便能知道那边的一切。所以她知道,寅肃很忙,即便没有来她的六清宫,亦是没有去其他妃嫔的宫,这让她不知不觉心里松了口气。 另外,她一直想找时机,跟哥哥好好说说话,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她叫来 “碟夜,陪我出一趟宫。” “好。” 碟夜二话不说,实际行动支持她。两人换了衣服,趁着无人注意之时,潜出宫去,打算速战速决,尽快回宫。 这个时间,按照她猜测的不错的话,哥哥一定在绯翠园里。哥哥并非纨绔子弟,不是流连花楼之人,之所以天天混在绯翠园里,不过是为了引人耳目。 碟夜对这很熟悉,所以两人女扮男装,轻车熟人的便找到哥哥长期的包间。 当六兮站在甄六正的眼前时,甄六正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怎么来了?” “哥,我时间紧,跟你说两句话就走。” “你先坐下,慢慢说。”甄六正给她拿了一把椅子,疼爱的看着她。 “哥,我知道你从小与大皇子关系好,如同兄弟。但是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你自己要会判断。如今的天下已经大变,皇上又是管理天下难得的奇才,百姓安康乐业,江山稳固,你不会成功的,哥哥。” “兮儿,哥哥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快快回宫去,身为贵妃,这身打扮出来成什么样子?” 甄六正像是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六兮有些着急,继续说道 “哥,大皇子大势已去。你不为自己想,也为爹娘,为甄家想想。” “好了,哥哥知道了,你赶紧回宫里去。我不为别人想,我也会为你想。” “你发誓?” “好,我发誓。” 有了甄六正的保证,六兮悬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夜里的绯翠园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谈完了正事,碟夜带着她抄近路走后门离开。 第32章 所经过的地方,是绯翠园的雅间,专门留给天城的达官显贵。其中一间大开着房门,里面传来数个女子嬉笑怒骂的声音。六兮经过时,随意一看,发现是十多个女子围着一个男子坐着,中间的男子正享齐人之福,似喝醉了,眼神迷离,面容绯红。 是顾南封,六兮飞快地跑走,怕被他看见。但是不巧的是,左拥右抱的顾南封就那么不偏不倚的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看到了门外经过的她。 他忽地站了起来,两旁的姑娘因他的动作摔倒在地,但是他没有理会,直接奔出门外 “刘玥。” “刘玥,你回来。” 六兮哪里敢停,她现在跟顾南封是相见不如不见,再见便是害了他。 顾南封一直在后面追着,但因喝了酒,跑得不如刘玥快。 “顾公子,请留步,您认错人了。” 有人挡着顾南封的路,他定睛一看,是甄六正。再看拐角处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刘玥。 他竟笑了,笑容惨烈 “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宫中过的好不好。” 甄六正却是不解,这顾公子怎么追着自己妹妹跑。 “顾公子,你认错人了。” “对,我认错人了,我找的是叫刘玥的姑娘。” 有碟夜的帮忙,六兮一路有惊无险的回了宫。然而远远的,还未走进六清宫,便看到宫内灯火通明,似人声嘈杂。 六兮与碟夜对望一眼,心中都咯噔一下,怕是她们私自出宫被寅肃发现了。碟夜想往前走,六兮拉住了她 “我自己进去。你现在去绣灵宫,取我昨日送过去的衣服。你跟我今晚没有在一起,对我的行踪毫不知情。” 有了小雨的前车之鉴,六兮不敢再冒然行事。碟夜无需她多说,便转身朝绣灵宫而去。 六兮深呼吸,调整好之后,便踏进了六清宫。 此时的六清宫盛况空前,除了跪了一地的宫女公公之外,还有全副武装的侍卫队,甚至连皇后仓若钰与莘妃也在。寅肃脸色铁青站在中间,见到忽然进来的甄六兮,眼神里有深不见底的冰寒。 所有人见她回来,都松了口气,但逐渐满屋子的人看着她的眼神便带了些恨意。 六兮跪地 “臣妾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请恕罪。”她知无论此时做什么都是徒劳。 寅肃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跪在他脚底上的六兮看着。 反而是仓若钰开口道 “姐姐这大半夜的去了哪里?没见到姐姐,皇上差点把整个皇宫都掀了,您要是晚回来半个时辰,这全屋子人的性命就不保了。” 六兮跪在地上,心里微微的颤抖,她不用抬头,亦是能感受到这一屋子人对她的怨恨,在她这做事,便是时时刻刻与死神交会,她朝寅肃磕头 “臣妾晚间吃多了有些积食,到外边闲走了几步,见月色美好,停足观赏,一时间忘了时辰回来。臣妾错了,求皇上原谅。” 她的头磕在硬硬的地上,额头刺痛。 仓若钰在一旁似好心问道 “姐姐在哪里赏月?这侍卫队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您。下次出去,找个丫头陪着,哪怕提个灯也安全一些。” “皇后娘娘说的对,臣妾会谨记在心。” 仓若钰看看了一屋子的人,便命令到 “都退下吧,以后好好照顾兮妃娘娘。” “谢皇上开恩,谢谢皇后娘娘开恩。” 齐齐的声音磕完头,如同逃过一劫,纷纷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六清宫。 六兮没有说话,只想着,在皇后娘娘的宽容大量之下,怕是她在宫中的情势要更孤独惨淡了。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顾莘,不知是想到什么问题,看了六兮半晌,想从她身上看出她到底去了哪里?因有顾南封的关系,顾莘便觉得这个甄六兮像是一颗毒瘤,随时会让她不治而亡。 全部下人都撤走之后,寅肃似十分疲倦,沉沉的说道 “你们也都退下。” 仓若钰与顾莘见皇上并未想追究六兮今晚的事,心中便有了一丝不甘与愤怒,就像明明戏台子都搭起来了,戏班子也请来了,敲锣打鼓半天,最后告知,今晚戏不唱了。 悬在半空的心,忽然落地。 仓若钰看着顾莘,顾莘看着仓若钰,两人的眼里都闪着无奈,看着情形,后宫的形势要大变,再不是她仓若钰的天下,更不是她顾莘的天下。她们一直敌对的关系,此时,难得的平和。 所 有人都走了,一屋子的寂静,烛光摇曳之中,六兮一直跪着的双膝有些微疼,旁边炉子里的熏香正冒着淡白色的烟。 这安静让她感到心慌,她不能再这么跪下去,必须的做点什么让寅肃消气。她正抬头想说点什么,不期然的便看到寅肃盯着她看的漆黑而深沉的眼眸竟有些微的红血丝。 他微微弯腰,长手一伸,把六兮从地上捞了起来,他的力气又大又狠,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六兮几乎是双腿腾空与他面对面对视着。在看到他那洞察一切的眼神里,六兮有些胆怯,表情终于暴露了她的心虚,在他面前,她败的一塌涂地。 这次,在没有外人面前,她终于低低的说了一声 “对不起。” 她放下姿态,承认错误,并没有任何效果,寅肃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朕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绝不会。” 寅肃依然拽着她,她的身体轻的不需要他用任何力气。可就这么一个轻飘飘的人,这么一个似一阵风就能吹走的人,怎么就在他的心里落下了这么重的位置? 带她回宫,把她安排在离御瑄殿最近的位置,在他的御书房,一抬头,便能看见不远处六清宫院子里,她卧房的窗户。 最近几日,他很忙,与朝中大臣商议出兵玄国的事情。两国相争,先帝过于保守忍让,才导致今天矛盾越来越激化。他这次出征,便是希望能一举拿下玄国。因为忙,所以没有时间去看她。但其实,他能时时透过窗户看到她,看到她白日坐在窗户边看字或者在书桌旁凝眉练字的样子,亦是能看到夜晚,她清浅的影子投在窗户边上暖暖的样子。这份暖,让他安心,无论如何交错复杂的朝政大事,他的心都是安的。 有人常说到成家立业,抛开他一代帝王的身份,他终于感受到成家立业这四个字的心安。 可今晚,当他一如既往抬头看那扇窗户时,房内虽亮着灯,却不见她的影子,他便抛下正事来六清宫找她,却不见她的踪影。 与其说他是暴怒,不如说他是恐惧。 六年前亦是如此,当他历经生死回到天城,登上那最高宝座,想与她分享这份荣耀时,迎来的是她在他的眼前跳崖而去,狠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他手腕处一道道的伤疤,是他自己用刀,一刀一刀划上去的,每年到那个日子,想起她时,有嗜心的痛,唯有用刀划在自己的手腕上,看着血丝浸染出来,不是很痛,但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而这只手,是当年在悬崖边上,没有抓住她的那只手。 此时,他亦是用这只双拽着她,把她腾空拎起,她这么的轻,当年怎么就抓不住呢? 或许是他加重了力气,眼前的人,面色渐渐苍白,呼吸困难起来,但他并不放手,他就是想知道,她到底能抗到什么时候?抗到什么时候肯开口求饶。 六兮已经喘不过气,她眼里哀哀求着寅肃放开她,但是他似已陷入魔怔之中,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 她知自己今晚做错了,只是她曾幼稚的以为,私自出宫并非多么的罪不可赦,从前顾莘亦是自由出入的。可人与人怎能相比? 这六年里,她对于他是空白的,而顾莘陪了他六年。 又是她不自量力了。 “皇上饶命!” 她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挤出了这句话。 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被梦靥牢牢牵绊住,梦里全是火光,血光,一道道黑影朝她扑来而后又是在一片荒原之上,独立着一棵枯木,她被白布悬挂在上面,梦里被勒的喘不过气,拼命挣扎才醒了过来。那梦境竟似要延伸到现实里,她的喉咙刺痛而灼热。 咳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依然刺痛。 “水水”她张嘴只能说出这个字。 一旁一直守着的碟夜听到,急忙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喝下之后,喉咙湿润才稍稍缓解了这痛苦,开口问碟夜 “皇上呢?” “我昨夜回来时,皇上已走。” 她便沉思,躺回了床上,想让嗓子舒服一些。可躺了不到一会,又忽然起身, “碟夜,帮我把柜子最底层的衣衫拿来。” “是。” 碟夜很快取出六兮说的那套服装。这是一套海棠红的罗纱裙,紫中带红,非常妩媚而娇艳。款式又是当下最流行,微微拉低的胸襟,会让前边若隐若现充满风情,而腰间又稍束缚,把腰部勾勒的纤细似不堪一握,再披上一层粉色轻薄如禅意的披肩,娇俏中又风情万种。 六兮沐浴完穿上,仿佛从画中走来,美得不可方物,连碟夜亦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六兮还没有够,她又坐在铜镜前,为那张本就清新脱俗的脸化了淡淡地妆容。双眼立即灵动起来,清新纯净不减丝毫,反而增添了一种成熟女性还有优雅。 终于,她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如果寅肃的口味没变,还像多年之前那样,那么她的这身装束会无往不利,他的所有坚持会土崩瓦解。 碟夜看着向来素净的她为何今天穿的如此明艳?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她心里微苦,无可奈说到 “在宫中,想要过的好,不是你的能力有多突出,不是你娘家的背景有多显赫,更不是你的头衔有多高,唯一能让你过的好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皇上的恩宠。” “碟夜,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被所有人牵制着走。” 碟夜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表示支持她。 六兮就坐在窗边,能看到御瑄殿的动静,甚至能隐约看到御瑄殿里寅肃的一举一动。她的位置有着全宫里最得天独厚的优势。 寅肃一整天都很忙,安公公跑进跑出几趟忙活着,直到傍晚时分,夕阳西斜,才见寅肃终于忙完,靠向后面的椅背,似闭目养神,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仰着头,颈项的喉结微突,竟有那么一丝成熟男子的性感,六兮心跳莫名加快,她在这个窗户边坐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发现,竟离御书房寅肃坐的位置这样的近,近的能把他看得如此清晰。 似感受到她的目光,寅肃微闭的眼忽地睁开向她看了过来,她来不及躲闪,碰了正着。她本想回避挪开眼,但寅肃一直看着她,她便只得回看着。 隔着短短的空间,四目想看,在空气中胶着难以分开。 只是被寅肃这般看着,她的心一直在加快的跳动,脸竟慢慢红了,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离开他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她心跳终于平复之后,天已微暗,不远处的重重宫殿上,一盏又一盏的灯逐渐亮了起来,灯火摇曳之下,整个皇宫有一种奢华的美。 她轻提裙摆,没有让碟夜陪伴,独自前往御瑄殿,今天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能以最好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 门口的安公公见到她,颇为惊讶,急忙请安道 “兮妃娘娘吉祥。” “起来吧,我想见皇上,麻烦安公公通报一声。” 安公公面露难色道 “这皇上刚处理完朝中政事,正准备用晚膳。”若没有特殊情况,皇上一般是独自用膳,任何人不得打扰。 六兮正想说,那她在宫外等着,却听里面的寅肃唤道: “让她进来。” 作者的话: 这篇文因为是边写边发,没来得及回头仔细修改, 所以有些错别字,望见谅哈。 第33章 安公公松了口气,欠身给她让步: “兮妃娘娘,请!” 而六兮亦是松了口气,进到御瑄殿里。 只见寅肃正端坐在餐桌前,已漱完口准备进食,桌上并未铺张浪费摆满了菜,而只有六样才,荤素搭配,卖相极好。 六兮这才想起自己着急过来,未吃晚餐,这会看到,便有些微微的饿。 寅肃并未看她,而是从旁边取出另外一副备用餐具放在旁边,斜睨了六兮一眼道 “坐吧。” 六兮一愣,道了声谢,便乖顺的坐到寅肃的旁边。她本是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才来御瑄殿找他,本是想好了该如何修复两人的关系才来的这。可此时,真正站到他的面前,被他冷冽的气质所冻,竟有些胆颤,想好的千言万语,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两人沉默的只吃着饭,过了一会,寅肃到道: “找我什么事?” 六兮一听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所以他心情不错。这几日观察下来,他只有在生气时,才会对她用朕,而平时只用我。 她心理也才放松下来。吃了几口已饱,回答道: “我是来道歉,昨天我不该不打招呼便私自出宫,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她的样子诚恳,声音又轻而柔,目光澄澈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反而盯着她的颈项问了一句 “还疼不疼?” 六兮一愣,才想起他问的是昨晚他暴怒之下拎着她的衣领勒着了她。其实今天恢复了一天已完全没不痛了,但此时看他问的认真,她微微皱起眉头,假意说到 “很痛。” 这短短两个字说的幽怨婉转,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果然见寅肃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盯着六兮看。 今天的六兮是有备而来,穿的娇艳有风情,妆容得体,再加上现在的表情,有些娇,有些媚,还带着点羞怯,寅肃除了表情僵之外,心也狂跳起来。近来见惯了她素净的穿着,加上永远自持淡然的模样,忽地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他便有些失控。 起身直接把她抱离了餐桌,往内间的床榻而去。此间安静的能听到彼此如鼓的心跳之声,只有外间御书房的烛光透着帘子传递进来,微暗,但能看见彼此的模样。 寅肃的眼底有浓浓的化不开的情愫看着六兮,几乎要将她融化。 他知道她是有备而来,更知道,她的迎合有真心,更有虚情假意。可他依然沉沦下去,没法自拔。不管这天下的人如何把他当成天神般的存在,也不管这天下的人如何的惧怕他,他是一代帝王也好,是一介草民也罢,他都逃不脱她的掌心。 有了这一夜好的开端,无论是寅肃还是六兮,都默认了这样的关系。白天,六兮在六清宫做自己的事,寅肃则忙于朝政。等到傍晚时分,寅肃忙完,无需宣召,六兮则主动到御瑄殿陪伴。而一直守门的安公公更是通透的意会到这点,对外保密功夫做的滴水不漏。 六兮的穿着每天都变着花样,让寅肃每日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而说话或者表情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冷冰冰,而是巧笑倩兮。寅肃若在写字,她则在一旁替他磨墨寅肃若是累了,她则替他按摩肩膀揉太阳穴提神寅肃若临时有事召见大臣,她便在内间静静候着直到人走。 她自认分寸拿捏的极好,都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任何他需要她的地方。然而她发现,除了开始的几天,寅肃心情还算不错之外,后来又变成了最初冰冷的模样,他的脾气逐渐的不好,甚至上一秒,还搂抱着她,下一秒便会忽然暴怒。 六兮不知什么事做错了惹他不高兴,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乖顺的顺着他的意。然而并没有用,她越是迎合他,他却越是容易暴怒。 这让六兮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再讨他的欢心,刚修复起来,眼见着就要变好的关系又莫名的降至冰点。 这一晚,六兮刚前脚进了御瑄殿,后脚便听到门口仓若钰跟安公公说话的声音,要进御瑄殿。 她笑意盈盈问安公公 “皇上近来是否太忙了?许久未来景钰宫了。” 安公公低眉顺眼微笑道 “最近有外族侵扰,皇上忙着商讨对策呢。”但身体依然挡着门口为让仓若钰进去。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我特意给皇上熬了补汤送来,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仓若钰说话虽温和有礼,但是看着安公公的眼神里只有命令。 安公公自然是不敢不报的 “皇后娘娘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皇上。” 寅肃一听仓若钰 来了,面无表情答道 “让她进来。” 然后转身对六兮说道 “回内屋去。” 本是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的六兮,因他的命令不得不退到后边的内屋去。像是十足的见不得光的小妾,甚至不如小妾。 “好。” 面上维持平静,心却忽然顿时沉入谷底,翻滚着难受。原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在任何时候,在仓若钰面前,她就是一败涂地。 外间仓若钰与寅肃的对话之声,她能一字不漏的全听见。 “皇上,这天开始变凉了,前几日江南那边送来新的布料,我已开始准备,过两日做好了送来给您试试。” 寅肃声音平和道 “这些小事让底下的人做便是,你身体不好,多休息。” 仓若钰继续说道 “过几日便是入秋了,又是皇上外出狩猎的季节,臣妾想着多备几套防寒的衣衫。” “你费心了。” 这一问一答之间,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俩,默契十足。这种默契与相知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 六兮在内屋里静静的听着,想着寅肃对着仓若钰说话时那平和的表情,想着他应该是爱仓若钰的吧?当年因为仓若钰而惩罚她,如今即立仓若钰为后,即便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亦是没有任何怪罪。甚至因为仓若钰的到来,而让她回避开,不过就是不想让仓若钰伤心而已。 你既然这么爱仓若钰,那让她来御瑄殿伺候好了,何必让她每晚自作多情跑来陪伴? 这一刻在内屋里自己便生了闷气,却又强压着不肯表露半分。 等仓若钰走了之后,她出来时,竟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的不对劲。反而是寅肃看到她这副样子,似十分厌倦的下了逐客令 “回你六清宫去。” 他的声音微冷,完全没有刚才跟仓若钰说话时的平和或者温柔。 “臣妾告退。” 她咬牙,好强的走出了御瑄殿。 六兮回到六清宫是一夜无眠,以为终于好转的关系又沦为了冰点。寅肃的喜怒哀乐完全不在她能控制的范围内,太变化无常。 而寅肃亦是一夜无眠,第二日清晨起来便暴躁的因为一点小事迁怒到好几位大臣身上,让他们战战兢兢的几乎连爬带滚的爬出了御瑄殿。 安公公也是沉住气,不敢说一句话。把皇上写的不错的扔了一地的纸,慢慢捡了起来放进纸篓。 寅肃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明明最初就知道她刻意放低身段来接近,不过就是虚情假意,他一开始就没拆穿,配合着她。 可是随着她每日来陪伴他,他的心便开始有了浮动,想要的也越来越多,希望她来陪他,是发自内心,希望她的笑容是真的,她说的关切的话是真的,她在他身下时的情绪是真的,而不是全是为了应付他。 甚至有时,在他情难控制时,忽然望见她的眼,虽看着他,虽刻意表现的渴望他,然而眼底却泄露她的所有情绪,所有排斥的情绪。 她伪装的再好,可到那关键的一刻,总能让他看到那份排斥与抗拒,这使得自己的情难自禁变成了一个可悲的笑话。昨夜,仓若钰来访,他让她回避开,一是不想让仓若钰发现避免后宫引起事端,另一方便,亦是想看看她有何反应,结果如他所料,她一如既往的平静。 天下女人那么多,这后宫三千之中,亦是期盼着他的临幸,可他把所有热情留给了甄六兮,甚至他难以言说的是,他的身体只对六兮有反应,别的女人都不行。 无论从生理到心理,他都只对那个女人有反应。 在她的面前,他哪是什么帝王?连一介草民都不是。 终于,在熬过两日之后,他换来唤来安公公 “今天狩猎提前去。”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准备。”出宫狩猎是寅肃每年必做之事,这是他血液里流淌着的冒险因子,亦是他每年放松精神的最佳方式。 “把六清宫的人也带上。” 在安公公准备退出之后,又听到皇上的吩咐,他不免迟疑了一下 “皇上,您每年狩猎都不允许后宫随行,这,荒郊野外,兮妃娘娘能受的了这苦吗?” 寅肃连眼也为眨一下 “受不了也给朕受着。” “是,皇上。” “对了,六清宫的下人都留在宫内,只带她一人随行。” 寅肃又忽然改变主意吩咐道。安公公自然是全部都照办。 当六兮听到她要随他出行狩猎时,不禁有些意外。寅肃自小就爱在马背上驰骋,从少年时代开始,每年都要出去狩猎,他独来独往惯了,每年出去只带着安公公一人,后来被六兮知道 之后,便不顾他的反对,强行要跟着去。往往是他的马在前面飞驰,而六兮的马在后面追赶。她那时,因从小受过也烈的教导,骑马技术不亚于大多数同龄男子,他怎么躲,也能被她追上。 寅肃拿她完全没办法,干脆每次都带着她,但因她骑马总是过于自信,横冲乱撞的从不规矩,寅肃只得提出条件,与他共骑一匹马才允许她出行 她跟着他狩猎也有好几年了,直到有一年,她没跟紧他,险些在丛林中遇险,他心有余悸便不再让她跟着,而且后来,她随他入了宫,出行亦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了,才逐渐放弃。 所以当安公公告诉她,寅肃要带她出宫狩猎时,她确实颇为意外。 第34章 因为寅肃每年秋季都会出宫到城外狩猎,所以有为他单独而建的狩猎围场。这次出行,自然是住围场的行宫,但因从前从未有女眷跟随,所以围场行宫里,几乎无女性的日常用品。安公公提前带着碟夜过去收拾整理,而六兮则跟着寅肃的人马紧随其后。 寅肃给她找的是一匹汗血,据说是宫中最好的一匹马。六兮站在马边,踌躇着不敢上去。她在现代生活了20多年,这些骑马的技艺似乎也随着退化,要知道有今日,当年周成铭拉着她去骑马时,她就不能拒绝,也不至于现在如此尴尬。 她牵着马绳一筹莫展,只好望向寅肃,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旁边随行的公公宫女都看着她,眼里全是看好戏的形态。 她眼一闭,干脆横下心,一觉踏上马镫,死就死吧,无非从马上摔下来难看点。 她一觉刚提起,还未落入马镫,身体忽地被旁边一股力量拽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寅肃拉上他的马,坐在他的前面,与他共骑一匹马。 她略有些尴尬,所以低着头没有看周遭他人的眼神。寅肃已一使力,马便噔噔朝前走着。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着她的腰避免她摔下,马飞快的往城外而去,风吹的她的眼睛有些微的刺痛,只得闭上眼睛,感官里,全是他的气息,还有她吹拂起的发丝掠过他脸颊的样子。 他们骑得很快,不过一会,便到达了围场的行宫,安公公与碟夜早已在门口等候着。六兮原以为寅肃会下马车,结果他只是跟安公公打了个照面,便又继续朝前面的荒野而去。 安公公在后面追着跑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 “皇上” 六兮只能听到安公公在后面跑着问,直到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才停止。而后面的随从也都陆续到达行宫,见皇上未停下来,都想跟着继续前行。 但安公公看着前面的方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阻止了大家 “皇上一会便回回来,大家都赶紧去忙吧。” 众人只得眼睁睁看着皇上与六兮的马车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马车颠簸,深山越来越偏僻,杳无人烟,气温也逐渐降了下来。六兮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一开口,一直搂着她的那只手僵了一下,把她楼的更紧了一些,但是骑马的速度却逐渐慢慢地降了下来。 她的秀发已被风吹乱,一丝丝随着风,透着阳光拂在他的脸颊之上,很淡很淡的香味扑鼻而来。 六兮见他未回答,所以扭头看向身后的她,他们的身体本就因在马车上紧密的靠着,她一扭头,整张脸便贴近了后面寅肃的脸。 她甚至没有开口说完,寅肃已经低头攫住了她的双唇,由浅到深的吸允起来。 因为马继续在前行,而她是扭着头向后,颇为费力,想离开他,却被他一个用力,整个人从马背上换了一个方向,与他面对着面。她怕摔下马,只得紧紧的双手搂着他的腰,紧紧贴近他,丝毫不敢反抗。 因她这依赖的举动,寅肃似十分满意,动作也开始变得轻柔一些。 耳边掠过的风带着清爽与一丝凉意,也逐渐的听到有潺潺的流水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寅肃拉住了马,一个跃身搂着六兮双双跳下马,滚落路边的草丛里。 他依然紧紧抱着她不松手,而六兮则把头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亦是不肯抬头。寅肃忽然说到 “阿兮,你抬头看,看看那里是什么地方。” 六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前面是一片澄澈的湖水,湖水泛着粼粼波光,而湖上是一座望不见顶点的高峰。她对这个地方并无印象,未曾来过吧? 所以她摇摇头 “不知道。” 刚回答完,便感觉到身边的寅肃蓦地,全身冰凉,双眼变的冷冽,沉着声音说 “你好好看看,湖上那座山峰。” 六兮只觉得是一座普通的山峰,并无异样,正不明所以,寅肃已自言自语到 “你当年就是从那座山峰跳下来,从那个角度往下跳,正好是落在这个位置,我曾守在这里数天,也曾来过无数次” 他说这话时,眼里全是狠戾。六兮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今天的不对劲,从上马开始到刚才,全都不对劲。 寅肃的声音很冷,她的心亦是冷了半截。 寅肃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草丛之上,捏着她的下巴,阴狠的问道 “说,为什么要跳崖,为什么要寻死?” 她的跳崖,她的死,是这 么多年,寅肃没法理解,无法释怀的痛。 当年,他把她关在六池宫,名义上是禁闭,实则是为了保护她。他以为即便世间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但是六兮能。 那时,他身为三皇子,从小受到最严苛的对待与冷漠,成年后更是随着父皇出生入死打下大片江山,只因身世不好,他的母亲只是地位卑微的宫女,直到死后都没名没分,所以他亦是地位低下,不受父皇与祖母的重视。他凭着自己的努力,拼着性命去取得一个又一个成绩,才一步一步走到父皇的面前。 他的童年与少年时期,是在凄风苦雨之中度过,唯一的阳光只有甄六兮,她从不顾及他的身份地位,义无反顾就是要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甚至当时被大皇子身边的奴才嘲笑,她也从未退缩过。 后来,他在宫中已暂露头角,逐渐受到朝中部分大臣的暗中支持以及北厥国的欣赏。先帝驾崩之后,大皇子还未登基便已开始消减他的势力,把支持他的大臣一个个赶出了朝廷,甚至杀害。形势逼迫之下,也让他毫无犹豫的投入到那场轰轰烈烈的篡位之路上。 所以他与北厥国,与仓若钰联姻,承诺许她皇后之位。那时,他从未把六兮当成外人,在他心中,皇后之位是仓若钰的,但是这天下万里山河是她甄六兮的。 他把她禁闭在六池宫内,亦是当时形势所逼,她那时,好胜又任性,对刚从北厥国来的仓若钰百般为难,甚至无理取闹,他看在眼里从不阻止,纵容着她,甚至默许了她时常的无理取闹。 然而仓若钰岂肯任人摆布?她身后有整个北厥国的兵力,外加朝中寅肃跟随者的支持。仓若钰说她怀了孕,仓若钰说她因六兮而流产,即便是假,但是寅肃也要把她说的当成真,更是顺势把六兮禁闭在六池宫中保安全。 他一直自信的以为他跟六兮那么多年的感情,她会懂他。他与她夜夜耳磨厮鬓,哪有时间去让仓若钰怀孕?甚至,他未曾碰过仓若钰。 但仓若钰堵上自己的名声,说怀孕了,因六兮而流产,无非是想拿着莫须有的事情逼他选择,看他最终选择谁。 而他,不过是想了两全其美,一箭双雕的事情而已,赌上的是六兮的信任。 然而他堵输了,她刚烈的选择跳崖,让他付出了世间最惨痛的代价。 “阿兮,你不知道,当年,我凯旋归来,想与你分享这天下大好河山,想对你说,以后,再没有人敢说你半句,再没有人敢欺你,辱你了。可等来的却是你的绝情。” “你为什么要跳崖?” 寅肃的情绪渐渐已经平稳下去,好几次,六兮想说,因为我们的孩子没了,因为万念俱灰,然而终究是过去的事情,失去的孩子已经够让她痛了,何必再增加他的痛楚? 所以,她幽幽的回答道 “因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的回答让寅肃眼眶蓦地有些红,态度也较之前柔和了下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以后不要再做傻事,答应我。” 六兮点头 “好。寅肃,你也答应我,前尘往事从这刻起,从这悬崖边上起,都烟消云散。从此以后,你还是我的寅肃,我还是你的阿兮。可好?” 寅肃没有再回答,但是用行动替代了一切。 两人再起来时,六兮的模样有些微的狼狈,发鬓上夹着杂草,衣裙亦是松散着,露出一片春光。她狼狈的要命,而寅肃却依然气宇轩昂,眼底平日的狠劲变成了一束柔光,替她穿戴整齐。 第35章 不知为何,当寅肃小心翼翼的帮她把发鬓上的草拿下,替她把衣衫的盘扣一个一个扣上时,那认真地表情,让六兮脑海里忽然闪过前几日,安公公对她说的话 “兮妃娘娘,您赶紧替皇上生一位小皇子吧。现在民间说的太难听了。” 六兮是知道,民间都在传,皇上身体有隐疾,不能使女子怀孕,所以仓若钰,顾莘,还有后宫三千这么多年,都怀不上,至今他膝下没有子嗣。 安公公在跟她说这话时,眼里闪过无奈。 “皇上是太忙,他每日每夜都在处理朝中政务,哪有时间去顾那些儿女情长?在您回宫之前,皇上几乎不近女色” 安公公忽地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所以戛然而止没往下说。 六兮自然是知道寅肃的身体没有任何隐疾,甚至单纯从欣赏男性身体来讲,可以说无与伦比。然而,六兮并不敢轻易再要一个孩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再回到现代,或者即便不回去,她在这宫中的命运会如何?都还是一个未知,所以不敢冒然去要一个需要负责的小生命。 寅肃帮她把盘扣扣上,而六兮亦是伸手替他整理,使他穿戴整齐。 一旁的马似乎通人性,在他们刚才谈话时,一直悠闲的在不远处吃着草,而此时吃饱了便心满意足的嗒嗒跑来,站在他们的面前。 “上马!” 寅肃已一脚跨上马背,低头向六兮伸出手 由于想到刚才来时的情景,她的脸微不可查的红了起来,伸手给他时,手心竟是微微的汗。他拉着她的手,一使劲,她身体腾空,安安稳稳的坐在他的前面,被他结结实实的圈在怀里。 马骑的有些慢,两边风光无限。 “安公公该着急了。”六兮为了避免冷场,随口说了一句。 “阿兮,你这些年都怎么活的?连马都不会骑了。” “我在一个不需要骑马的地方。”六兮知道寅肃这么问出口的目的,还是想知道她消失的这些年去了哪里?他对她,其实并不信任,甚至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六兮想跟他解释,但该如何开口?他会信吗? “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很平和的地方,是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杀害,每个人,自由而平等,只要勤劳,便能衣食无忧。” “在通朝,我会尽力给你这样一个世界,所以即便那里再好,阿兮,你也不要再回去。” 寅肃搂紧了她,声音低沉给她安全感。 她轻轻点头,没有正面给他这个承诺,因为在内心深处,她想回到那个和平年代来。 好在她的沉默,寅肃并未执着要承诺,只是加重了力道,踢了马肚,烈马便昂天长啸了一声,加快马蹄的步伐,朝围场的行宫飞驰而去。 这么快的速度,六兮强压下心慌,紧紧拽着寅肃的衣服,以防被摔下。风吹的她的眼睛刺痛,只得闭着眼睛,感受着瑟瑟秋风。 好在速度颇快,不一会儿便见到了围场的行宫,人来人往在忙碌,而炊烟已起。 寅肃这才放慢了马步,慢慢骑了回去。 安公公听到马声,早早的便候在行宫的围场的外边迎接。 “皇上,娘娘,你们可回来了,急死奴才了。”安公公是真有些着急,他们去的那个湖边,就在那山峰悬崖底下,怕皇上跟兮妃娘娘去了,万一动怒,不知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现在看他们好好的回来,他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放下。 他走到那匹马的身侧,背朝上,弯腰成90度,想让皇上与兮妃娘娘踩他的背下马。 但寅肃完全无视了他,搂着六兮,一个跃身,便跳下马背,安安稳稳的落地。 寅肃把马绳甩给他 “起来吧。” 安公公这才起身, “奴才已把住房收拾妥当,皇上与娘娘先过去休息一下。” 他在前头领路,寅肃与六兮在后边走着。 这行宫,虽只是每年狩猎来住的几日,但委派有专人管理,所以环境优雅,万事俱全。这屋檐与房内装饰全是阳刚,没有一点女性元素,甚至连六兮的东西,也是碟夜拿了多少便有多少摆放在上面,可见这几年,这里确实不曾有女子来过。 他们奔波许久,此时都有些累,所以相拥在榻上昏昏沉沉睡着,等醒来时,行宫外太阳早已经西落,天色微暗,寅肃那双眸子在微暗之中有些熠熠生辉,嗓音低沉问 “还累吗?” “不累。”六兮乖顺的回答。 两人便起来到外屋去,安 公公早已准备好晚膳在外边候着,见他们来到外屋,他急忙从院子里端了进来,好在饭菜都还是热的。 两人用完餐,天已全黑,月亮挂在树梢之上,漫天繁星,闪着炫耀的光芒。这里的空气沁人心脾,在夜晚,能闻到泥土的芬芳。 安公公一边吩咐宫女收拾碗筷,一边对寅肃汇报到 “皇上,兮妃娘娘,这掌管这行宫的顺大人在外边草地上生了篝火,准备了一些节目,请两位挪步过去。” 寅肃看了看六兮,征询她的意见是否过去看。 六兮点头“我想去。” “好。” 两人走了不到两步,寅肃便又停下,独自折回房内,取了一件他的披风,出来披在六兮的身上。 “山里的夜凉。” 六兮的心一暖,低低说了声 “谢谢。” 这顺大人,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场地布置在平坦的草地上,两边有侍卫保守保证安全,篝火生得霹雳巴拉作响甚是旺盛。 节目还未开始,便已营造出极热闹的样子。 许是寅肃的表情不如平日的冷峻,所以随行的官员还有顺大人,便不紧张,能够放松自如的去安排。 六兮与寅肃被安排在正中的座位,视野俱佳。其实表演的节目并非有多吸引人,但整个气氛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不一会,有一支独舞的表演,全场喝彩,六兮一看台上聚光之下,跳舞的竟是碟夜,穿着魅惑的黑色,轻灵的跳动,像是一只误闯森林的精灵。 六兮由最初的惊艳到暗暗捏了一把汗,她只想保护碟夜,并不想把她暴露在所有人得前面,尤其是以这个形象在寅肃的面前出现。 说到底,无论她的心怎么敞开,但有些方面,对寅肃还是有防备。 碟夜也向来小心谨慎,这次许是被安公公或者顺大人逼之无奈才上去。毕竟这行宫里,没有其他女子。 她这暗自紧张,却见寅肃面色无常,甚至完全没有注意上边的表演。因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一会儿,他转身问 “冷不冷?” “不冷。” 一会儿又转身叮嘱 “别喝酒。” “好。” 似想起什么,他盯着她看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上次在御花园喝了不少。” 六兮则心虚,低头不答,反而替他的杯子斟满了酒。见他没再追问,她才松了口气。 第二日,六兮醒来已日过三竿,身边空无一人。她快速穿戴整齐出去,才发现外边,寅肃正跟几个随行的官员在比赛骑马射箭。 他的马骑得飞快,在场地上一圈又一圈的绕着,而他举着箭,眼神微眯,一箭射过去,正中靶心。 如此几次,从未失误,其他马上的人纷纷鼓掌夸奖 “皇上好身手。” 这倒是实在话,并非吹嘘。连六兮看了都觉得英姿勃发,帅极了。 她就坐在屋檐底下,安安静静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比赛。这些人自然全不是寅肃的对手,他每箭必中靶心,从不失误,而其它人或许是故意,也或许是水平有限,总是不得其法。 看了一会,见寅肃已失去兴趣,正放慢了马的步伐,准备要下马。其他人见皇上好似不高兴了,面面相觑紧张了起来。六兮见状,站了出去,对寅肃喊道 “皇上,臣妾也想试试。” 寅肃停止了要下马的动作,看着她,挑了挑眉,眼里颇为耐人寻味,但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 “上来。” 他还是一拉,她腾空坐在马背上。 他把弓箭给她,她稍有些笨拙的接住,努力回忆以前骑马射箭的动作,她骑马是也烈教的,但是射箭是寅肃教的,可是对不起,这么多年,她现在全都还了回去。 寅肃见她这样,自然就知道她八成是不会了,叹气道 “你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性格变了,连这最基本的骑马,射箭也忘记。” 他虽是指责,但没有任何的怒意,反而握起她的双手,手把手教她举箭与对视线如何一箭射中。 他的气息把她包围,耳边就是他稍温和的声音,一字一字对她说,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帮她纠正。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像是多年前,像是年少时,他教她射箭,怎么也射不中之后,气急败坏的说 “甄六兮,你怎么笨成这样?枉为甄将军之女。” “哼。” 年少的她性子也急,不容别人说她半句,跳下马,任性的把弓箭扔在地上,还不解气,狠狠踩了一脚转身便走。见她真的生气了,寅肃便又追了上来拉着她 “我的好阿兮,别生气了。我错了。” 然后她便喜滋滋继续学习。那时,她已练就的本领,现如今,全还给他了。 寅肃似乎也想起那时的事,所以在她耳边轻声说 “这次若学不会,不准再生气。” 六兮听完,把箭扔他手上,故意道 “那我不学了,一把年纪学不动。” 话音刚落,寅肃已把弓箭塞进她手里,双手托着她的双手,加快骑马的速度,拉弓,射箭,正中靶心,动作一气呵成,六兮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 “好,以后凡事有我领着你,不需你学。” “你说话算数。” “算数。” 这次的狩猎,目前这短短相处的两日,从昨日到悬崖边下一番话,到今日的骑马射箭,寅肃对她的态度已不像前段日子忽冷忽热,忽柔忽暴,似乎对她真正的放下心中芥蒂,要真正的重新开始。 而她,自然是高兴这样的转变。他与她都需要忘怀过去,往前走一步。 第36章 寅肃带着甄六兮一整天都在围场周围狩猎,从森林到草地,地势平坦,又因顺大人刻意的圈养,所以物种丰富,短短一天下来,收获颇丰。 六兮虽未亲手捕捉多少,但已十分知足跟兴奋,到了晚间回到行宫时,才觉出又累又疲乏。随便吃了晚饭后,便早早沐浴完去房内休息,全身酸疼不堪。 寅肃坐在榻前看着她,微微笑道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顾及。白日在山里,只以为你体力比从前还好呢。” 他的话也不知是指责还是心疼,六兮抬头看他,见他眼里并无怨色,所以趴在枕边,有气无力回答道“在山里,见你兴致那么高,我哪里敢说累!”声音带了点女子的娇嗔。 寅肃道: “好,都是我错了。起来,我帮你活络一下筋骨跟肌肉,否则你这么睡到明日,起不了床。” 他说完,双手已把她拎了个翻身,整个人趴在床上,双手敷上她的肩膀,开始按摩起来。 他是一代帝王,向来是别人伺候他,给他按摩,他哪里会?所以使在手上的力道有些大,六兮痛的全身僵硬,但又怕扫破坏此时的气氛,所以痛的把整个头都埋进枕头里不吭声,简直是咬牙切齿的忍受着。 直到过了一会,寅肃才开口问 “这样行吗?” 她头埋在枕头上,拼命点头,可是,终于忍不住,极小声说 “好痛。” “嗯?”寅肃没听清,问了一句。 “痛,痛死了。”她忍无可忍大声回答。 听到她的回答,寅肃手一僵,缩了回去,竟似笑了,低低说了一句 “傻子。” 接着手又按上她的肩膀,只是这次力道减轻了一半,不再疼痛。随着他手到之处,她的肌肉慢慢的松弛下来,如有神力一般,竟真的不那么疼了。 此时全身松缓,趴在床上,精神也慢慢地放松下来,迷迷糊糊的进入了睡眠。只感觉自己躺在云朵之上,那么柔,那么暖,又像极了躺在她北京家里的大床上,家里有暖气,朝阳的窗户照进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窗边百合的香味四溢。 “阿兮”寅肃见她似睡着了,轻声在她耳边喊了一句。 “嗯。”她迷糊应答一句,便抱着被角转到另一边,沉沉入睡。 寅肃轻声站起,走到门外,替她关了房门。 吩咐安公公与碟夜 “照顾好娘娘,把房内的香炉味道太浓,去点个清淡些的。” “是。”碟夜低头应答。 安公公问 “皇上,这么晚去哪?”安公公看他未换衣衫,还是白日那身戎服在身,所以开口问。 “去狩猎。” “皇上,这山里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最是危险。” “不碍事”寅肃已走到马厩旁,牵了他的那匹马来。他天生是个冒险家,越是危险,越是能激起他体内嗜血的本能。 当夜里,什么也看不见时,只能凭着耳力,根据风声的方向来判断动物的位置,全身的知觉都需要紧绷调动起来,如最原始的动物与自然融为一体。 这份紧张感会激发他体内最原始的本能,这才是他每年来狩猎真正的目的。 安公公太了解他,所以也未在阻止 “那奴才去准备一下,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保护皇上。” “不用,娘娘要是醒来问起,告诉她朕马上会回来。” 安公公还未回神,只见皇上已跨上马背,英姿雄发的要出发了。 “皇上,这夜里危险,您不能一人出去哪。” “多事。” 寅肃没理会他,双腿一夹,已策马扬鞭奔驰出发,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安公公在原地叹息的声音。 房内睡着的六兮,本是睡的极其安稳,却忽地梦到地震,一室现代的装饰,头顶的水晶灯在摇晃,雪白的墙壁崩裂出巨大的裂纹,高楼不停晃荡。忽地,水晶灯因剧烈的摇晃而掉落,正好砸在床上的她,血光四溅。她猛地惊醒过来,全身几乎汗湿。才发现自己正稳稳的坐在通朝行宫内。旁边无人,寅肃不在身边。 因着刚才的梦,她的心还在恍惚之中。 “寅肃。。”她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逐下榻,走到门口边,朝外又喊了一声 “皇上。” 这时安公公出现了。 “娘娘,您醒了?” “皇上呢?” 安公 公恭敬回答道 “皇上见娘娘睡着了,便独自一人去山里打猎去了。” “这么晚,独自一人?”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娘娘不用担心,皇上说晚上狩猎才更有收获,往年,皇上也是独自一人前去。”安公公虽这么安慰着,但心里其实也开始打鼓,不知为何,这次就是十分的担忧。 “皇上总是这么不听劝,前年也是这么大半夜的出去,结果伤横累累回来,晚上那些动物最是灵敏,眼又毒,咱人哪是它们的对手。还好,皇上是天子,自有天命,那些畜生大概也能知晓,所以也无忧,就是受点皮外伤。” 六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虽担心,但事已至此,便不能再增加这担忧的气氛,所以反而安慰道 “皇上身手矫捷,自有分寸,随他去吧。平日在宫中不分日夜处理公务,没有片刻的放松,趁着这次出宫,好好放松放松,对身体也有益处。” 安公公在一旁感慨道 “娘娘说的极是,大概也只有您能真正体恤皇上的辛劳。后宫里那些娘娘成天就知争风吃醋,都想多得些宠爱,可谁真正关心过皇上?皇上也不管这些,任由她们去争去抢,他时常挂嘴边的话就是,无论出什么招,谁能赢就算谁有本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一气丢给皇后处理。哪个要是不争气,敢闹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还有那位得宠的莘妃,别看她平日任性妄为,无法无天似地,但她聪明着呢,她就是再闹,也从不越过那层线,所以这么多年,也相安无事。这些后宫的事也就算了,主要是朝廷中的事,皇上当年继位,多少忠臣,多少皇亲国戚不服,那些虎视眈眈的王爷们,都在揣摩着如何夺位。他要一松懈,就腹背受敌” 可能是远离皇宫,在这郊外的夜色格外静谧,又见六兮是真关心皇上,所以安公公便不如平日在宫内严谨,多说了几句。 六兮没有再说话,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等待着皇上。 碟夜去做了宵夜与甜点,端了过来给她吃,一直无言陪在旁边守着。 夜阑人静,整个行宫已经进入睡眠状态,只有几位值夜班的在来回走动巡逻。广袤的天地间,出奇的安静,安静的让人心焦。 六兮静静坐在院子里,一直竖耳倾听着远处的动静,双眼亦是一直看着门外,想第一时间看到寅肃回来的影子。 已是深夜里,他还未回。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个念头一闪过,她立即又否认掉,不会有事的,这种狩猎对他来说已是常事。 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心慌。她双手轻轻捂着自己的胸口,借助这个力量想让平稳下来。其实,直到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她是那么在乎寅肃。 从回来这一世开始,她一直逃离,到逃不了入宫,到两人关系一步一步的从隔阂到靠近,她都是在自保,自保性命,自保将来的生活能够平顺一些,从未想过她还爱不爱他? 但此时,隐藏在身体里最真实地自己还是跳出来跟她说,你还是那么的在乎他,与年少时一样的在乎。 因着这个认知,使得她更加迫切的想见到寅肃,想看着他平安归来。 在院子里,已等不住,所以她起身到围场外站着,漆黑的夜里,她独自一人静静守候在外。远处的深山里,偶有狼叫的声音传来,有呼呼的风声传来,唯独没有寅肃的身影。 不一会,从院子里又出来两人,是安公公跟碟夜, “娘娘,您怎么出来了?这夜里凉,别冻着了,您回去歇着,皇上一回来,我马上通知您。” “睡不着,我等等。” 碟夜替她拿了一件貂绒风衣披上,在她耳边说 “娘娘,我去找找皇上。” “别去,一会应该就回来了。” “没关系,我去看看。” 碟夜亦是说到做到,六兮阻止不了,只得嘱咐道 “别走远,有任何危险马上回来。” “是,娘娘放心。” 碟夜是深藏不露,身手了得,但在安公公面前,她不敢表露半分,所以是趁着安公公回屋拿火的空当骑马而去。 不一会,安公公提着灯笼出来,已是下半夜,他也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娘娘,这个点,皇上早该回来了,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这就派人去山里寻找皇上。” “先别急,把事情闹大了,反而对皇上不利。” “我派几个亲信去。” “再等等。”六兮阻止。既然碟夜已经出去,以她的功力,她若找不到,其他人更加找不到。 安公公是心急如焚的在旁边等着,团团转着。 他们谁也没睡,就一直在外等着,碟夜没有回来,寅肃更加没有回来。 直等到星星月亮都渐渐的推下去,东边的天空有了鱼 肚白,已快要天明,在他们快要绝望之时,忽地,隐隐听到远处有铁骑踏踏的声响传来。 六兮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朝声音的方向跑去。直到见到寅肃的马匹飞速朝行宫奔驰而来,她的心才稍稍放松一些,但定睛一看,竟看到寅肃并未骑在马上,而是整个人趴在马背上, 奄奄一息。 “寅肃”她脱口而出,气血往脑门上涌,奔跑了过去。 “皇上”后面的安公公亦是惊呼一声,奔跑了过去。 天色才朦胧的有些微亮,整个行宫都还没有清醒,沉浸在寂静无声之中。 两人同时朝寅肃的马跑了过去。 六兮看到碟夜的马亦是在远处悄然跟着,怕被发现,未靠近。六兮已顾不得去看碟夜。因此时,马背上的寅肃,正浑身是血,滴滴流着,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第37章 六兮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寅肃从马背上小心翼翼的扶了下来。寅肃已意识模糊,勉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体力不支的紧闭上,眉头深锁,似疼痛至极。 六兮本已方寸大乱的心,见他这副模样之后,强自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寅肃整个重量几乎都压在她的身上。她低声吩咐安公公 “快去传随行的御医,不要声张。” “是。”安公公已脸色灰白,踉跄着去行宫找御医。 尾随其后的碟夜也跟了上来,一身黑衣,与去时无异,并未受伤,她下马后,急忙帮着六兮扶寅肃回房。 “昨夜,我在山里一直未找着皇上,直到今晨本想回来跟您汇报情况,却见皇上的马载着他回来,便是这副模样。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意识,所以不敢冒然相助,只一路尾随保护安全。” 在把寅肃放在榻上后,出来等御医时,碟夜把自己出去的事情如实告诉了六兮。 “嗯。”六兮正心急如焚等待御医,没有心神听碟夜说的详情。 好在不过片刻,御医已随安公公紧步跟来,立刻开展了救疗。 寅肃就那么躺在榻上,没有生气,脸色是惨白的,唇色亦是发青。安公公浑身都在抖,六兮亦是没着没落的死死盯着榻上的寅肃。 他向来太高大了,高大的无人能敌,哪曾有过这样的时刻?让人看了心里发颤抖。 她走过,坐到旁边,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心里在无数遍的祈祷着一定要没事。 那御医亦是额头慢慢地渗出汗来,全神贯注的帮着寅肃止血,处理伤口。安公公不停的换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像是过了足足一个世纪,漫长得全身都发了麻,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内时,终于,御医直起了身子,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口。 安公公急忙问: “皇上没有大碍吧?” 那御医叹了口气 “皇上的伤势非常严重,失血过多,好在没有伤及内脏,不幸中的万幸” 寅肃此时已逐渐呼吸平稳,依然闭着眼躺着,但脸色慢慢不如刚才那么惨白,六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她诺有所思的问 “是什么动物所伤?能看的出来吗?” 御医听过之后,踌躇了稍会儿,然后斟酌着言语道 “并不像是动物所伤,像是刀伤以及剑伤!” 果然,与六兮想的一样。她刚才见御医清理伤口时,并已看出一样。此时听御医证实了她的想法,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一晚,他独自在山林里,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事? 他向来骁勇善战,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能伤他半分,何况是他熟悉的夜里狩猎?今晚伤成这样,仅余一口气回来,想必是在那林子里遇到了一场血战之后才逃生。 所以她嘱咐安公公跟那御医 “皇上这段日子需要养伤,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今晚的事,谁也不准透露出去半点风声。” 安公公道 “奴才遵命。但娘娘,这行宫的条件太差,我们是否送皇上回宫疗养?” 御医一听,阻止到 “想着皇上全身是伤,一动一发而伤全身,最好是养几日再动。” 六兮是暂停御医的说法,更何况要是以这副样子回宫,宫里岂不是要炸开? 她跟御医再三确认 “以皇上目前的伤势,这行宫里的药材与条件可以吗?” “只要不再增添新伤,毫无问题。” “好。安公公,你稍后把侍卫分两队,一队在行宫保护皇上安全。另外一队,寻着昨夜皇上骑的那匹马的印记去看看是否能找到蛛丝马迹。注意,一定要保密。” “奴才这就去办。” 安公公跟御医都出去,碟夜也在外面,所以这一屋子,终于安静下来,只是空气中有一点点血腥的味道。她起身把窗户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透点清新的空气。 床榻上,寅肃如此脆弱的躺在那里,连呼吸都是轻的,完全没了平日倨傲冷酷的模样,甚是此时,有那么一点的无助。 六兮的心微微的泛着疼痛,她坐在床榻下的地垫上,把他依旧冰凉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暖着。 她的视线正好与他平行,说话声,正好能落在他的耳旁。 “寅肃,这是上天的旨意,让你能够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你平时只顾着往前跑,太累了。在那个位置上,虽受着万人敬仰,可我知你的苦,既要心系天下百姓,又要时刻提防他人的觊觎。 现如今还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 六兮对着他自言自语完,便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痛楚。 皇帝不好做啊,得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她探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摸不出温度来,便又起身,用自己的额头贴近他的额头试体温,正好,不凉亦是不热,再见他的呼吸也平稳,心是慢慢的落下,不那么焦灼了。 这么看着他静静躺在那里,觉得他长的真好,五官如隽刻般深邃,带着一股雍容贵气与成熟男子的刚阳之气,会让人着迷。 六兮不自禁的趴在他的耳边说 “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可好?不管你是皇上还是一介平民,不管你有后宫三千佳丽还是单身一人,我都不离开你可好?” 如果回到这一世,所经历的都是命中注定的,那她又何必再挣扎,再反抗?不如安心享受当下的一切。 她在床榻前守了一整天,中间碟夜劝她出去透会儿气或者吃个饭再回来,她纹丝不动,就在那守着。 寅肃虽一直没醒,但脸色已渐渐恢复了一些,唇上终于有了血色,看他的双唇有丝丝干裂,六兮拿了水不时沾一沾他的双唇。 一直到晚上,安公公带着御医再来瞧时,御医终于松了口气 “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已脱离卫星,醒来就好。” 安公公在一旁听得只差没有跪地磕头了。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有什么消息?”她问安公公。 “他们刚才已回来,因您在照顾皇上,所以不敢来打扰。他们一路沿着昨晚的马蹄印找到皇上受伤的地方,在森林深处,但现场,除了一滩血迹之外,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奇怪的是现场没有任何其它东西的印记,唯独奇怪的便是,今晨回来的小道上,有另一匹马的脚印。” 六兮心想,那应该是碟夜回来时踩的,所以她不着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看来只有等皇上醒来才知道原委了!” 谁也不敢妄加揣测,或许是遭人埋伏,也或许是被误伤。 寅肃醒来时,已经快入夜,太阳都落山了。屋内已开始点了两盏煤灯,照的整间屋子透亮。他真开眼的刹那,双眼有些微的迷茫,直到看大床榻前的六兮,他才定住了目光。 六兮高兴极了 “你醒了?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好吃的。伤口还疼吗?” 因高兴,所以语气有些急切。 他摇摇头,没有出声回答。 “我去叫御医再来瞧瞧。”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他忽然拉住了手,动作很轻,但是走不开。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声音微弱,六兮听不清,只好俯身贴近点。他放慢的语速,一字一字的说 “你今晨说的话得做准!” 六兮身体一僵,脸色发红。原来早上一时有感而说的话,他竟然都听见了,并且当了真,记住了。她找借口道 “我去给你端药!” 药很快就端过来,六兮把他的枕头稍微垫高了一点点,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哪有受伤者的自觉? “张口。”六兮端着药,开始一勺一勺,一口一口的喂他。 可他的目光却一直看着她,认真地喝下最后一口药后,他说到 “阿兮,你真的长大了。” 这一句似是赞扬,又像是感慨。 “我昨夜以为自己要回不来了,万念俱灰时,我似听到你在叫我的声音,你叫我不要睡着,你说你在等我,你要跟我重新开始。”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昨夜见他久久未归,她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只要他平安回来,所有往事都让它随风去,再也不提,他们重新开始。 而他,竟能感受到。 六兮把她疑惑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今天派了人去你昨日遇事的地点看,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到底是谁下手这么狠?” 听完她的问题,刚才还有些温和的寅肃,忽然神色一冽,目露寒光到 “无论是谁,我会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以寅肃的性格,这伤怎么能白白受?况且,他乃当今天子,并不是简单的受伤的问题。 但同时,能伤到寅肃的人,亦非池中物。 “你刚醒,再好好休息一下。等伤口养好一点,咱们再回宫。我怕引起宫里混乱,至今不敢往宫里报您受伤之事。” “嗯,做的对。” 毕竟是受了重伤,醒来又说了这些话,所以不一会便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六兮从昨晚至今夜,一直精神高度紧绷,此时放松下来,亦是全身乏力,趴在床榻边上,便也沉沉睡去。 还是碟夜叫醒的她 “娘娘,外屋的床铺已准 备好,过去睡一会吧。皇上这,安公公马上过来守着。” 六兮趴着确实全身酸疼,所以也不再坚持,起身跟着碟夜往外走。 这才发现,碟夜的左手一直垂着似无力,六兮往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她似倒抽一口气,脸色不好 “怎么伤的?” “昨夜回来的路上,还有埋伏,我不小心被伤了手臂。” “我看看。”六兮伸手掀开她的衣袖,伤口已经包扎好,但有一点点血迹渗透出来,触目惊心。她心疼道 “你怎么不早说。” “娘娘已为皇上心力交瘁,我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六兮心中不无感动,碟夜就是这么一个人,不显山不露水,默默跟在她的后面,时刻保护着她,而自己有困难却不说一声。 “碟夜,你跟那些人有过交手,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天太黑,我只顾着保护皇上。” “嗯。” 六兮没有再往下问。已困极,沾床就睡。 第38章 寅肃平日身体素质极佳,所以这次虽伤势严重,不过几日的时间,伤口已开始好转,只是因失血过多,还未完全恢复,气血虚弱,但已不影响走动。所以六兮与安公公已安排妥当,在大批侍卫队守护之下回宫。 回宫之后,得知皇上在外受了伤,可想而知,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众臣要来探望,都被安公公一一挡了回去 “皇上只是轻伤,这几日还需要休养,过几日早朝,你们再请安也不迟。” 众大臣未在御瑄殿外不得求见,只好委托安公公 “那好,我们便不打扰皇上。但请安公公替我们给皇上请安,祝皇上身体早日康复,平平安安,万万岁。” “是,奴才一定会跟皇上。” 安公公能档得了这些大臣,但后宫之中的皇后娘娘,莘妃娘娘,他却无可奈何。 皇后娘娘一走进御瑄殿,见到安公公便直接怪罪下来 “你这奴才怎么当的?让你跟着皇上去外狩猎,竟让皇上受了伤,你这可是死罪。” 仓若钰声音不大,但字字说出来却犹如千斤之重砸在安公公头上。 安公公噗通跪在地上 “奴才该死。” 她端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母仪天下的气质一览无余,安公公每次看到皇后娘娘,便会有隐约的压迫感。好在皇上解救了他,在御书房内喊道 “进来吧,跟一个奴才置什么气?” “是,皇上。臣妾心疼皇上受伤,要是当时我也在围场,定然不会让皇上夜里出去。” 仓若钰已知了大概。 她这么说,也是一石二鸟,既表达了对皇上的关心,亦把罪怪在了陪皇上同行的人之中,而这些人之中包括甄六兮。 但她说话,皇上并未再说话,而是靠在龙椅上,看手中的奏折。他身上的光华即便受了伤,颇为虚弱亦不减半分。 她眼眶忽地微红,站在他身侧低头问 “还疼不疼?”仓若钰端庄亦自持,并未靠太近,语气里泄露了她的关心。 “不疼。”寅肃连头都未抬,有些应付的回答。 仓若钰看了看书桌前还有厚厚一叠的奏折未看 “皇上,您还伤着先躺好休息,这些奏折,臣妾给您看,繁琐小事就别打扰您,朝中大事,我再分类出来,等您养好伤,再来回复。” “嗯。” 她的提议,寅肃没有反对,此时他确实稍有些疲乏,况且,仓若钰之前便时常帮她整理这些事,她的能力,他从未怀疑过。 所以他放下奏折,靠在龙椅上,轻轻闭上眼休息。 御书房里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仓若钰翻动奏折的轻微的声响。 一会儿,从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翻奏折的微微顿了一下,这脚步声,她熟悉的狠,是顾莘。 皇上受伤这样的大事,顾莘怎么可能不来呢? 她正想吩咐安公公,皇上要休息,别让人进来打扰,但是已晚了,皇上也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看着门外。 顾莘一生石榴红裙子,外披着一层亮透白纱,衬得她明艳动人。顾莘的美是张扬而热情的,而仓若钰的美是端庄而大气。此时两个美人往御书房一站,这庄重的地方便生出了另外一番样子。 宫里或坊间都觉得他宠顾莘宠的无法无天,却无人知晓,他宠她是因她的性子像极了当年的阿兮。活泼开朗,又偶尔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无理取闹,那时不过是一种寄情。 这些年下来,他的身边就仓若钰与顾莘两人,因为有相争,他又不偏不倚,所以一直维持着后宫的平衡,不至于一方独大。 顾莘一进来见到寅肃包扎的伤口,眼泪便刷刷的往下掉 “到底是谁把您伤成这样?” “要被我抓到,我让他们千刀万剐。” 她骂了两句才收住嘴,坐在寅肃身侧观察起那些伤口 “别留下伤疤才好。我回头让哥哥拿些去疤药进宫,他底下的药铺里有前些年去异域时寻回的去疤特效药。” 她话音刚落,另一边看奏折的仓若钰则说 “御医已开了药,就不用劳烦莘妃娘娘。况且这民间的偏方,怎能随便用在皇上身上?” 顾莘也不再争辩,回了一句 “皇后娘娘说的极事,是臣妾想的简单了。” 不巧的是,六兮误打误撞也这个时候进来看望寅肃,她一踏进御瑄殿,便感到这奇怪的气氛,真正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哪。 而寅肃见她进来时那微微错愕后很快恢复的表情,颇有意思,所以他不露声色的观察,她会如何处理。 六兮朝他们问好之后,一句话未说,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她那样子,甚至比寅肃还局外人。心中暗想,寅肃这平衡之术驾驭的真好。仓若钰有皇后之位,尽心尽力帮他打理后宫之事,顾莘深的宠幸,亦是尽心尽力对他好。反而是自己,却置身事外,不知于他而言,或在他心中处于何样的地位? 不知顾莘在他耳旁悄声说了什么,他的面容不如往日冷峻,带着一股暖色。 六兮想起身离开,却又碍于仓若钰与顾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不敢擅自离开。坐在那犹如针毡。她在情感上,无论怎么说服自己,亦是有洁癖之人,从前她就不能接受寅肃身边有任何女子的出现,更何况,她身为刘玥,女权意识更为强烈之后,对多女一夫在内心深处就不能接受。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理解他身在帝王家,无论是联姻还是为了帝王家族繁盛,后宫三千是避免不了,所以她说服自己去接受,然而理解或者接受,在事实面前,还是轻易被击溃,只能做到眼不见为净。 寅肃大概看出她的不耐烦,所以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朕累了。” 如获大赫,六兮长长松了一口气。 仓若钰为首,三人同时走出御书房。六兮打了声招呼便离开,朝自己的六清宫而去。 顾莘趾高气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往自己的宫中走去,反而是仓若钰走到她的身侧,未停下脚步,但开口说话,用只有顾莘能听到的声音 “你最好认清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我的后位无人能撼动,但你的宠妃之位,自己掂量掂量。” 仓若钰说完便若无其事的走远了,留下顾莘僵硬留在原地。 六兮前脚刚回到六清宫,安公公后脚便跟了过来,启禀道 “兮妃娘娘,皇上让你过去。” 她无奈,又折回了御书房。本是有怨气,但见他受伤有些虚弱的样子,气便消了。 寅肃伸手拉她坐在身侧 “刚才生气了?” 她明知故问 “生什么气?”她可不想表现的像是一个吃醋的小心眼女子,虽然,事实如此。 寅肃也不拆穿她,但笑不语。 “伤口还疼不疼?” “恩,有点。” “伤你的人,有眉目了吗?”以他的性格,即便足不出宫,即便躺在病床之上,也绝不会罢手不管。 寅肃眉心稍皱 “已派人去查。当围攻我的有5人,因天黑,又蒙着面,所以看不清长相。但通过去查的人回来报,目前能确定的是近年在江湖上人人闻之丧胆的无痕地杀。” 六兮心里颤抖,无痕地杀,她也有耳闻,是江湖上神出鬼没的杀人组织,传说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之后不留任何痕迹,他们成员之间也互不认识,只有接到任务之后,会齐聚,蒙着面具,任务完成之后各自散去,或许这个组织的人就是你身边的某个人,谁也不得而知。 万幸的是,寅肃是他们唯一失手的人。 “谁胆大包天,买通他们来杀你?” 寅肃冷笑 “想杀我的人何止千万?” 他说的那么轻巧,仿佛是说着别人。但六兮听的却心惊胆战。 “我们加派侍卫贴身保护。他们没有得手恐怕还会再来。” “这不要紧,我孤身一人也奈何不得我,何况在宫内。我想的是,谁把我的行踪泄露出去?”这狩猎的围场,城外东南西北都有,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安公公往东南西北各处都派了人过去,制造假象,谁也不知道皇上去的是哪一个。另外,那晚,他是独自出去,一定是贴身,且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的人。 他说这话时,眼里是惯有的狠戾。 只有抓住这个人,才会水落石出。 看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六兮感到一阵寒意,心里更是涌现出很多不好的预感。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太多,这些人中,有没有她的至亲或者相识的人? 她忽然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黑幕所笼罩,声音有些抖 “这些事交给他人去办吧,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把身体养好。” 寅肃这才放松道 “阿兮,从你回来之后,我常常想做一个昏君好了,就在这华丽宫殿里与你共度,醉深梦死。” 六兮假装惶恐 “您这是让我背上惑乱皇上的千古罪名,您可的快快好起来,这天要你撑,这地要你踏呢。” 寅肃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拥着 “阿兮,你真的长大了。可我希望你永远是 那个快快乐乐永远不要长大的阿兮。有我护着你,爱着你就好。” “无论我什么样子,都需要皇上的爱护啊。” 寅肃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眸与她对视 “是要皇上的爱护还是要寅肃的爱护?” “我很贪心,都要。” 他亲她鼻尖 “确实贪心。” 一室安逸静好。 第39章 宫里环境好,又有多位御医的看护,加上寅肃自身身体强壮,伤口很快就恢复了。这期间,白日基本是仓若钰或者顾莘来陪到,而六兮为了避免遇到她们,只有晚上才来陪伴。 关于他受伤,关于无痕地杀的组织,寅肃后来鲜少跟她提,她也不问。宫里无人再提及,甚至连安公公都三缄其口。但她知道寅肃私下里正紧锣密鼓的勘察这件事。甚至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寅肃会在她不注意时带着一股审视的眼光看着她,当她假装不经意看向他时,他会转移视线。 他怀疑她! 他防着她! 这是六兮在他伤好之后,后知后觉发现的。为了证实这一点,有天夜里,刚到丑时,她假意睡不着起身赤脚走到外间。 外间是御瑄殿里紧邻卧房的另外一个书房,寅肃常把未处理完的公务带至这里处理。她就赤脚在冰凉的地上站着,站在书桌前,站在书柜旁。月关朦胧照进来,她竖着耳朵倾听卧房里寅肃的动静。 当她弯腰低头想捡起书桌旁的一张废纸时,忽地一个黑影窜至她的面前,在她来不及反应之时,她的双手,她的肩膀,已被人牢牢的扼制住。 是寅肃,黑暗之中,他牢牢抓着她的双手,呼吸起伏而急促,声音冰寒的沉声问她 “这么晚不睡,在这做什么?” 六兮心里苦笑,果然,他在怀疑她防着她,甚至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么一想,心便是慢慢地苦涩,低声说 “我睡不着,所以出来坐一会。” “为什么不点灯?” “怕打扰你。” 一问一答,六兮的心越发的感到冰凉与疼痛。当她以为他们的关系逐渐的修复之后,当她已说服自己,开始放下所有自我,真心接受他时,他不信她。 她甄六兮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也不敢雇人杀皇上。 许是她身体的冰凉,让寅肃起了恻隐之心,他松开紧紧拽着她的那双手,改为从后面拥抱住她,把她整个人都圈在他的怀里。 一室的朦胧月光,两人相拥的影子打在地上,像是一体。 沉默之中,都各怀心思,谁也不肯开口多说一句话。六兮是因这步信任感到伤心,而寅肃则是感到心焦,甚至焦虑。他一向冷静惯了,唯独在六兮的问题之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 他在围场受重伤时,虽失去了意识,但感官却还是灵敏的,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闻到一种香味,这香味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直到回宫,直到这阵子,他的伤口痊愈,体力恢复之后,与六兮有肌肤之亲时,在她的身上闻到了同样的花香味。 味道很淡,很独特,他曾一度以为是她独有的体香。 这个发现让他陷入焦虑之中,他想问她,却又害怕真相。他想信她,可这消失的六年,她去了哪里?还是他从前的阿兮吗? 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未知与不笃定,便陷入到焦虑之中。 他从后面开始亲啃她的耳朵,在两人的热度都上来时,打横把她抱起往卧房而去,或许,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觉得她是他的。 六兮一早醒来,全身都疼。昨夜里,他像是惩罚她,不温柔,且用尽了他所有力气。她起床,慢慢地梳洗打扮更衣,然后走回自己的六清宫。这一路,她忽地想,她现在真像那绯翠楼里的姑娘啊,白天缩在自己的闺房里,晚上过来陪男人睡。她们睡为了银子为了生活,她亦是,为了活着。有何区别? 她低落的情绪直到六清宫中都没有调整好,呆呆靠在床榻上无法言语。碟夜见她回来,端来汤药给她喝。 她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汁,直反胃,但依然伸手去接,逼着自己一饮而尽。这是事后避孕药。此时庆幸自己一直有喝这药,否则多了一个生命,想必结果与六池宫中那个孩子无异。可这药真苦,越喝越苦,苦不堪言。 碟夜在一旁,静静站了一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鲜少有这样的时刻,所以六兮看出了异样问她 “怎么了?” 碟夜一听,脸色微变,跪在地上 “昨夜在膳房煎药时,不巧皇后的近身宫女绿儿也来煎药。” “同在煎药很正常。不可避免的。”六兮未放在心上。 碟夜继续说到 “但,因是皇后娘娘感染了风寒,所以有太医亲自陪同绿儿前来。本也没什么,但绿儿向来看我们不顺眼,见我在煎药,便偏要凑过来看,想知道是什么药,治的什么病好回去跟皇后禀报。见我不说话,她便央着那太医过来看。” “那太医一看,一 闻,便知道我用的是浣花草。” 碟夜向来话少,此时一连说了好几句,可见其心中的担忧。六兮一听,亦是知道纸包不住火,仓若钰一知道她在用避孕药,不知会从中做出多大的文章。要知道,在宫中,是明文禁止嫔妃私自用这些药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微微皱眉,说到 “这事我知道了。碟夜,仓若钰或者皇上怪罪下来,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你只知道,这药是治疗我多年头疼顽疾的药,奉命替我煎服,其他一概不知。知道了吗?” 碟夜跪在地上 “不,娘娘,是奴婢私下偷偷给娘娘服用浣花草,娘娘对此毫不知情。” “碟夜,仓若钰奈何不了我,皇上那我去认错求情,亦无性命之忧。但若是你,只会斩立决。”六兮分析当下的情况,唯有这样才能避免碟夜受到牵连。 碟夜腰榜挺的笔直,毫无惧色的看着六兮道 “保护娘娘是我的职责,万一皇上大怒不肯原谅你呢?即便原谅了,对你的信任也会消失殆尽,以后在这宫中,怕是更加的如履薄冰。” “碟夜,他从未信任过我,不差再加这一条。你要好好留在六清宫内,陪着我。就按我说的办,听懂了吗?” 六兮最后的一句听懂了吗?语气里便有不容置疑的坚定,碟夜只得低低回答 “听懂了。” 一主一仆,就在六清宫内等着,碟夜练功,她练字,兵来将挡,土来水淹,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 到了傍晚时,六兮本不想再去御瑄殿陪寅肃,一直磨蹭到天已黑,整个皇宫齐齐点上了灯,从六清宫阁楼的位置望出去,整个灯火阑珊,好不璀璨。 许是见她迟迟未到御瑄殿,所以安公公亲自前来迎接 “兮妃娘娘,皇上在御瑄殿等着您呢。您再不过去,皇上该生气了。”安公公虽面上恭顺,实则话里不容她有任何反驳与拒绝。 “好,我马上过去。” 安公公笑着说 “皇上哪,现在是看不上奴才了,这不,不是娘娘亲手研磨,他便不提笔呢。” 一路上,安公公不时跟六兮说了几句皇上的情况,其实无非是告诉她,今天皇上心情不好,她可要担心的小心伺候着哪。 “谢谢安公公提醒。” 她已抬脚迈进了御瑄殿内。殿里只点着一盏灯,光线不足,很是昏暗,而寅肃坐在那,被昏暗笼罩着,看不清神色。但这样的氛围,让六兮不自觉紧张而感到些微的害怕。 她两脚已迈进来,故作开朗到 “怎么不点灯?” 说的同时,已快速把书桌上,圆柱壁挂灯都点着了。寅肃也不阻止,双眼定定看着她,随着她的身影而挪动。 这一室亮堂之后,那份昏暗下的窒息感才慢慢地褪去。六兮看寅肃似十分疲劳,但无怒色,心里松了口气,想必仓若钰还未跟他禀报这事。 “过来。” 寅肃朝她吩咐,她便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侧,他大手一伸,把六兮拉进他怀里,坐在他的腿上。 “今天怎么来这样晚?” 他头抵在她的肩膀之上,声音说不出的疲倦不堪。 六兮没有回答,只是任由他抱着不支声。 “阿兮,你还记得年少时,有一次,你因为我罚了你哥哥甄六正而跟我赌气的事吗?” “记得。那次是因为哥哥带我去集市玩,结果自己玩的忘乎所以把我一个人留在闹市里,身无分文,险些被拐卖到红楼,你知道后气极了,罚了哥哥。” “对,可你却不知感恩,气恼我惩罚你哥哥,还跟你哥哥在我骑的马上动了手脚,以至于马失去控制,被马甩下地,差点命丧马蹄之下,这些你可还记得。” “记得,六兮当你年少无知,不识好歹。”六兮不知为何寅肃无故提到这些陈年往事。 “那次我在没有防备之下摔下马,摔断了胳膊,先帝当时问我为何会摔下马,我宁愿让先帝觉得我无用,连匹马也控制不了,却不曾说你半个字,打从心里未怨你半句,你可都还记得。” “记得,当时你反而过来安慰因害怕而哭泣的我。” “对,你既然都记得,就该知道,无论是我三皇子,还是皇上。无论我是谁,我身处何位,拥有怎样的权势,我都依然如从前会护着你,原谅你。” 在他循循诱导之下,六兮终于明白,他指的是他被暗杀之事,他想听她亲口说真相,证实他的怀疑。 六兮从他怀里站了起来,跪在地上,跪在他的面前,手掌朝上,发誓到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甄六兮跟皇上发誓,我对皇上绝无二心,更未做过伤害皇上之事,如所言虚假,天打。”天打雷劈,万劫不复还未说完,寅肃已用 手挡着她的唇,不让她往下说,把她扶了起来。 第40章 天打雷劈,万劫不复还未说完,寅肃已用手挡着她的唇,不让她往下说,把她扶了起来。 六兮发誓时,声音是抖的,觉得他这样不相信她,委屈极了,现在被他小心翼翼的扶起来,鼻头一酸,眼泪便迸涌而出。 寅肃见她哭了,心便软了,替她擦眼泪,一言不发。 六兮眼泪朦胧里,看他紧皱的双眉,不知他到底是相信了她,还是继续怀疑她,她看不出来。 可发誓这事本身,其实已说明两人之间的信任是多么的薄弱。 这一室寂静之中,只闻得彼此之间的呼吸。过了不知多久,寅肃叹了口气放开了她。他们之间这空白的六年,夹杂着太多的人与事,他知道回不到过去了。 他变了,她亦变了。 六兮安静的坐在一旁,看他阅奏折,烛光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看那样子,他今晚并不想她侍寝,正准备起身告辞之时,忽听到门外安公公的声音 “皇后娘娘,奴才这就去禀报皇上您过来了。” “有劳公公。” “进来吧。”寅肃还未等安公公来报,已先开口让仓若钰进来。 一旁的六兮见仓若钰来了,整颗心便跳了起来,带着一丝丝的害怕或者是心虚。在寅肃怀疑她雇无痕地杀对付他时,她因心里坦坦荡荡,只是伤心,但无害怕更无心虚。但是关于每日服用浣花草的事情,她理亏,心里陡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仓若钰一进御瑄殿,看到六兮愣了一下,朝寅肃跪拜完之后,看着六兮笑着说 “姐姐怎么在这?我今天听御医说姐姐今日旧疾复发,头疼难忍,以为您今晚不过来呢。” 六兮低头,不看寅肃探究的目光 “谢谢皇后娘娘关心,今天休息一天之后,已好了。反而是皇后娘娘您感染了风寒,怎不在宫中好好休养。”六兮试图把问题抛至她的身上。 仓若钰还是笑,那笑容若平日看着还高贵典雅,但此时,看在六兮眼里,便觉得笑里藏了一把要置她于死地的刀。 “这多亏了宫中太医的医术高明,一点小小的风寒,很快便痊愈了。但姐姐这头疼的顽疾不知是否是吃了特效药,所以好的这样快。” 寅肃在一旁听了,看着六兮上下打量说道 “你何时犯了头疼的旧疾?怎么不早些说?” “不是什么大事。”六兮依然低头回答,不敢看寅肃。 但仓若钰岂肯放过这个机会,她步步紧逼 “皇上,姐姐许是吃了特效药才恢复的快。今晨在膳房,太医说姐姐吃的药中含有浣花草,这草是极寒之物,在我们厥国,不想让女子怀孕,便是长期服用浣花草,因太寒,长期服用,不仅可以避孕,也会导致宫寒而绝育。” 她说完,看了皇上骤然变的铁青的脸色以及六兮苍白的脸,她笑笑,关切的继续说道 “不知姐姐头痛的旧疾为何会有这样的药方,我只是担心姐姐是不知道浣花的危害,万一伤了身体,或者伤了龙种,那便是咱们通朝的不幸。” 她说完便不语,一直看着六兮。 六兮这才回过神,想不到仓若钰会这样直接的挑战。她深呼吸,深呼吸,让自己如鼓的心跳声慢慢平复下去,她告诉自己稳住,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 她假装大惊失色到 “我不知这药的危害,因我头痛的旧疾是因前阵子燥热所致,热气发散不出淤积在头部,所以才想着用极寒之花清热。但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请皇上明察。” 仓若钰不罢不休 “姐姐,是宫中哪位太医给您瞧的病,是哪位太医胆敢给您开了浣花草?如若是无意开的,说明医术不精害人不浅,若是故意的,更加要严查,这是欺上瞒下,是断龙脉的死罪啊。” “没让太医瞧的,都怨我才疏学浅,听信了民间偏方。”六兮正在解释,忽听寅肃的声音 “够了,甄六兮,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如严寒中的冰锥子,一刺击中她的心,瞬间被冻结。 或许是被他的声音吓到,或许是被他此时的样子吓到,纵容是仓若钰,也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往下说一句话。 而六兮已跪在地上,低着头,缄默着,这一劫,她是逃不了了。 门外一直听着的安公公,为兮妃娘娘捏了一把冷汗,这情势,不知皇上会如何发飙。 寅肃喝止了这句话之后,慢慢地朝六兮走了过来,阴影慢慢笼罩把她笼罩住。 那冷凝的气息,比这阴影更让 六兮感到害怕。 他走到她的身边,蹲了下来,与她平行这面对面,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使得六兮不得不双眼看着他,之间他的双目刺红,脸色铁青不见一丝血色,他的样子像是在战场上杀敌杀红了眼那般吓人,亦是如刑场上,看着大刀砍落的滚到他脚边的人头,是恐怖而嗜血的。 他完全不知力度的捏着六兮的下巴与他对视着,六兮只感觉下巴的骨头似要断裂的疼痛,全身又怕又痛。 寅肃终于再次开口怒吼道 “你敢私服避孕汤?” “你怎能这么对朕?”说这话时,他已失去理智似的,把六兮推倒,猛地站起身,站在书桌前,双手撑着桌子,才有力气支撑自己站着不倒。 “你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六兮被他推至地上,全身都疼,说不出一句话。 仓若钰似被吓坏了,她从未见过皇上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她从来不知道皇上除了自持,冷血无情之外,竟也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见他如此失去控制暴怒的样子,她是又惊又苦, 跪在地上 “请皇上息怒,姐姐根本不知道这药的作用。或许只是别他人设计陷害。” 六兮躺在地上,但双眼能看的见跪在前面的假惺惺的仓若钰,她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她们之间的恩怨,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一笔勾销。 当年,仓若钰自己保不住孩子,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说是她害了她流产。当时寅肃相信了仓若钰,把她禁闭进了六池宫,以至于她可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世间,便离开。 她仓若钰,欠她甄六兮一条命。六兮本已不追究了,但今日,她却在寅肃面前这样逼她,这仇,她算是记下了。 寅肃看着地上的六兮,眼神是冰冷的,心亦是冰冷的。刚才,她的誓言还在耳边 “我对皇上绝无二心” 多么可笑的绝无二心。他天天夜夜小心翼翼对待她,想尽办法恢复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哪怕他这次受伤,对她有所怀疑,也打算原谅,哪怕她真想取他性命,他也原谅她。 可她呢? 她明知道他有多希望拥有一个他们之间的孩子,她是知道的,可事实却是,她一边应承着他,假意关心着他,一边却想着如何撇清关系,不留有任何负担。 她若真想长远与他在宫中厮守,她便会想要一个孩子以稳固自己的位置,可她没有,完全没有。 寅肃的心此时发狠,发硬,又冰又凉。 他连看也未在看一眼,挥挥手,精疲力竭说到 “都下去吧。” “滚。” “都滚。” 今晚的风格外的凉,似快要下雨,没有一点星光,更没有月光。六兮在前面走着,仓若钰在后面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影子拉的修长。 终于在远离了御瑄殿后,六兮停下了脚步,但并不回头,一直站在那里。后面的仓若钰亦是停下了脚步,依然虚伪说到 “姐姐,对不起,我原只是想关心你,却不知皇上会大发雷霆。” 因她的话,虚伪的让六兮感到恶心,六兮终于回头看她,夜色下,她的双眼与这阴沉的天一样,没有任何的温度,更没有任何的波澜,与刚才在寅肃面前娇弱胆怯的模样已判若两人。 她只看着仓若钰,死死盯着她看,像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出来,一句话不说。 这眼神的震撼力太强,以至于见惯了世面的仓若钰都不禁有些害怕。印象中的甄六兮不是这样啊,不会有这样冷静而冰凉的眼神。那时候的她,无论被谁冒犯了,会气的跳脚,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 但现在的六兮,这副样子,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 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说道 “北厥国,仓氏王朝之下,各族分藩自居,兵力分散,实力大不如从前,年初藩王胡氏在私下集权成为北厥国最大拥兵者,发动了对仓氏的首轮攻击,若不是有皇上派通朝精兵去镇压,想必,北厥国已更朝换代了,而你,只是北厥国的前郡主。” 她说这话时,眼神一直盯着仓若钰看,看她的脸色由原来的得意变得惨白。但六兮依然继续说道 “你仓若钰这个皇后之位你觉得能保持多久?当通朝不再需要你们北厥国的兵力支持,当北厥国内乱不断时,你的皇后之位还能保持多久?别忘了,这么多年,你未替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当是这一点,随时可以让你下了这皇后之位。” “皇后娘娘,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把心思浪费在我的身上。你用错了方向。即便皇上现在生我的气又如何?你别忘了,生与不生,主动权都在我手中。” “你争不过我。” 六兮一席话说的仓若钰脸色铁 青。而六兮的情绪也已不再波动,见自己的话,对仓若钰有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之后,她并不恋战,而是赶紧朝自己的六清宫走去。她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忽然意识到,按照寅肃现在的作风,对她偷偷服药之事,他没有惩罚她,但必然会惩罚她身边的人。他知道如何让她难受,知道如何对付她最有效。 而她身边,现在最亲近的人便是碟夜。哪怕六兮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但逃不过寅肃的迁怒。 到了六清宫,她急忙找来碟夜,说到 “这宫里,不是你久留之地,你收拾一下,今夜马上离开。” 碟夜不明所以 “出什么事?” “仓若钰已把我服用浣花草的事告知了皇上,皇上大怒。” “皇上有没有对你怎样?”碟夜只关心她有没有被罚。 “他不会拿我怎样,但越是这样,你越危险。你马上回玄国去,顺便告诉你们少主,我在这很好,请他放心。” “娘娘,我不会走的,他们奈何不了我。” “碟夜,我知道你真心关心我,爱护我。但,在这四方城里,在这红墙深宫里,单单是武力高深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在这,自保没有问题,但难以保证你的安全。碟夜,听我的,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不知为何,六兮就是忽然想到之前那个惨死的丫鬟小雨,她绝不能看到碟夜也走向这条路。 碟夜似被她说动了,回答道 “好,那我走。我不想在这宫中成为你的负担。我会在暗处保护着你,你有任何困难我会随时出现。还是少主那句话,花在,我在。” 六兮的眼眶不禁微红 “碟夜,谢谢你,也谢谢也烈。我这一生有你们的爱护就够了。” 碟夜并未太多东西,简单收拾几件衣衫打了个小小的包裹,背在后肩上,便能轻松上阵。 她此时换了全黑的夜行衣,束着利落的头发,轻盈的身姿说不出的清丽俊俏,她双手作揖朝六兮一拜,神情颇有不舍 “娘娘,保重。” 六兮亦是不舍,从她回到这一世,碰到碟夜,日夜相处,又受她多次的救命之恩,又有了也烈的缘故,早已把碟夜当做自己妹妹来看,培养了深厚的感情,现在要分开,此去经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上一面。 她拥抱了碟夜,只得说: “珍重。” 碟夜的眼眶也微红,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第41章 刚走到门口,门便忽然从外面打开,她下意识往后一退,已有几人从门里闯了进来。 六兮定睛一看,是寅肃旁边的侍卫队,她怒声到 “这大半夜私闯我六清宫,所为何事?” “娘娘得罪了。这是皇上的旨意,小人奉命来捉拿宫女碟夜。”领头的人朝六兮一拜,恭敬的说完,朝手下打了个手势,立在一旁的手下会意,重重把碟夜包围住。 六兮的心亦是狂跳,她朝碟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走。她现在还未被抓住,以她的功夫,只要她现在愿意走,这些侍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但是碟夜只是站在这人群之中,并未挪动,此时这种情况下,她不能走,她一走,把六兮一人留在这宫内,不知会遭多大的事,她亦无法跟少主交代。 六兮看碟夜纹丝不动,心里发急,但却未表现出来,只是朝侍卫队依然怒声到 “碟夜犯了什么错要大动干戈缉拿她?你们说有皇上的旨意,圣旨呢?” “娘娘,您别为难我们。” “没有圣旨,你们谁也别想从我六清宫带走任何一个人。”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六清宫之中回荡着,被她一震慑到,那些侍卫倒是愣了稍一会,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依然团团围住了碟夜。 六兮拨开人群,朝中间的碟夜走去,她就不信,这些人敢动她一下? 她拨开人群走到正中央,与碟夜并排站着,冰冷注视着周围的侍卫,冷声到 “想带她走,先从我尸体上踏过才算。” 一时间,剑拔弩张之,气氛异常紧张。 “朕亲自来,够不够带走一个小小的宫女?” 忽听寅肃从门口进来,声音冷冽,目光透着重重的人群,直直看着六兮。 这一眼,六兮已知道她输了。他的眼里有嗜血的怒意,这种狠绝,只有在战场上,对付敌军时,才会出现,只要他发了怒,敌军千万,他亦能杀的片甲不留,何况小小一个甄六兮,小小一个碟夜。 她的脸上所有坚持与伪装都崩塌。 她低声求碟夜 “我会拦着他,你快走。” 碟夜用行动代替了一切,她不走,死也要留在最后一刻保护她。 重重包围之下,黑沉沉的把她困住。她惊惧的看着寅肃,而寅肃冷眼看着她。侍卫已把碟夜捆绑住,动弹不得。 六兮跪地,求寅肃开一面,她不记得从进宫之后到现在,她跪了他多少次?无数次,为了那些被她伤及的无辜的生命,她跪了他无数次,求了无数次。 寅肃的身后站着仓若钰,她的贴身宫女绿儿手上拿着一包草药,摊开在桌前,整整一包的浣花草。 仓若钰站在身后,慢悠悠走到前面,看着六兮,露出关切的神情 “姐姐,这些浣花草是在碟夜的房内搜到,想必是这宫女嫉妒皇上对你的宠爱又或者受了他人指使,给你汤药里加这宫中禁止的浣花草。” 仓若钰已想明白,以皇上对甄六兮的不同,她现在却如甄六兮所说,奈她无法。但,把这把火烧到她最亲近的宫女身上,亦会给她打击,叫她明白,她这皇后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花瓶。 只是,仓若钰不会想到,这宫女碟夜对甄六兮的重要性,更不知道,她会拿自己的命去护着这碟夜。 只见六兮跪在地上,神情哀戚看着皇上 “这药是臣妾自己要服,也是臣妾亲自买来,放在碟夜房内,与她无关,她丝毫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求皇上明察。” “臣妾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她已跪在寅肃的身侧,跪在他的黄袍之下。 仓若钰假意蹲下身子扶她 “姐姐这是何苦呢,为了一个宫女。”她的演技可谓是出神入化了。六兮甩开她伸过来扶她的手。 轻轻拽着寅肃的衣袍,也不再说话,只抬头一直看着她,那眼神如受惊的小兔,即惶恐又哀戚的楚楚可怜。 寅肃只低头看她这副样子,心里陡然升起了更加躁动的怒火,他在给她台阶下,哪怕明知她心里没他,不想要他期盼着的孩子,他气的恨不得杀了她,气的恨不得剥开她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冷血。可他还是打算原谅了她,给她台阶下,只杀她的宫女。 可这区区一个宫女,她竟如此不管不顾的替她求情。 他之于她连这区区一个宫女都不如。 他这一晚,强压下的怒火,看到此时的她,已没法控制,厉声道 “还愣着做什么?” 所有人被他的声音吓着,立即回神,已把碟夜捆住,带出了六清宫。 “皇上” 六兮惊呼,她想起身拦着侍卫,但无用,安公公以及另外一个小宦官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此时,连寅肃的身边都近不了。 嘈杂的六清宫,所有人全都匆匆撤走,一室的冷清之下,六兮一直保持着姿势跪在地上,心一跳一跳,异常的疼,为碟夜,为自己,感到无比的疼痛。 有那一瞬间,她想放弃了,就这样吧。可那是救了她无数次的碟夜,是也烈派来的碟夜,她不能就这样,让她有来无回,不能就这样,让她替她白白失去这条命。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勇气上来,起身踉跄着朝御瑄殿而去。 这夜的天气也是风云莫测,她出来时,竟下起了雨,夜空里没有一颗星,看不见月,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笼罩。 她淋着雨,已站在御瑄殿的门口求见皇上。门口守候的安公公道 “兮妃娘娘,今儿皇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见,您明天再来吧。” 她不肯走,放下所有脸面求安公公 “求你通报一声皇上,见不到他,我不会走。”她也执着的坚持,今晚若见不到他,明日,碟夜恐怕就人头落地。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这雨看似要越下越大了,您回头感染了风寒,受苦的还是您自己不是。”安公公怕打扰了寅肃,所以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见六兮依然毫不所动,安公公终于也忍不住说到 “娘娘,今儿这事,奴才虽没有资格说您,但就像在围场行宫中,奴才曾说的话,您能体谅皇上,真心关心皇上,所以皇上对您也宠爱有加。但今儿这事,娘娘办的欠妥。您是知道皇上这些年,膝下无子嗣,不是如外界谣传的身体有疾,而是他不想要其它后宫娘娘们替他生。可如今通朝,国泰民安,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贫民百姓,无不期盼着皇上有一儿半女,否则皇上辛苦打下的万里江山,要拱手相让别人吗?可纵使顶着这万般的压力,皇上也只想要您生的孩子,可您怎么就这么糊涂?” 公公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又有理有证。六兮又怎会不明白?只是,她曾想,这后宫里,谁都愿意替他生孩子,并不差她一个。 “安公公,是我错了。可事已至此,我以后一定改,只求皇上这次开一面,放了碟夜。” “皇上金口玉言,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治不了,还如何治天下。” 这一句,直接敲在六兮的脑海里,嗡嗡作响。金口玉言,已无法改变。 安公公叹了口气 “娘娘,您请回吧。这雨太大了。”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而是转身关上门,进了内殿里。 狂风肆虐,大雨磅礴。 六兮就跪在御瑄殿的门口,隔着一扇门,隔着一扇窗,看着里面的灯影投在窗纸上,看着灯熄灯灭,然后一室安静,没有丝毫的声响。 再没有人看她一眼。她一直跪在外面,大雨把她浇的浑身已湿透,深秋的夜雨又狠又急,打在她的脸色,身上,如同石子砸落,生疼生疼。 她意识恍惚,不知自己为何要跪在这里,只听见,那一室的寂静之中,此时傍着雨声,听到安公公焦急的声音 “皇上,兮妃娘娘还在外头跪着淋雨,在这么淋下去,奴才担心她身体受不了。” 又听到寅肃冷情的声音道 “她想死,没人拦的住。” 雨下的很大,地上已有低低的积水,直接浸泡了她跪地的膝盖之上,她体力不支,在还没有失去意识之时,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 步履蹒跚的一步一步走出了御瑄殿,朝自己的六清宫走去。大雨浇在她的身上,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此时只觉得万念俱灰,脚底如有千斤之重,什么都不想,就撑着自己这股气走回六清宫。浑身湿透,就着衣服,就那么躺回床上。全身疲乏,脑子疲惫不堪,可就是睁着眼睡不着。偶有闪电劈的这屋子泛着青白的光,对面铜镜之上,她的脸亦是青白。 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与痛苦难耐。 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到了周成明,想起在现代的日子,那时觉得父亲因她而死让她过的郁郁寡欢,可如今,相比之下,那时候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连周成明的不停唠叨都是那么的可爱。她想回去了,结结实实的想回到那个世界去。 第42章 一整夜昏昏沉沉,直到天明,这下了一夜的雨才停了下来。院子里,树叶被打落了不少,一地的狼藉,外面有宫女扫地的沙沙声,以及窃窃私语的声音 “昨夜,碟夜被处死了,据说死相非常凄惨。” 六兮躺在床上,听着这话,头似炸裂,想起来,可全身无力起不来。她除了脑子还有意识,可身体没有任何知觉。 碟夜昨晚死了,死相凄惨。 就只余下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不停播放。 有宫女推门进来,战战兢兢站在她的床榻前,端着早餐 “娘娘,这是您的早餐。” 六兮躺在床上,只是木然的睁着眼睛,完全没有知觉,那宫女看了一眼,吓的赶紧把饭盘放在餐桌之上,跑了出去。 六兮浑身不时发热如被火烧,又不时的发冷,如同进入地窖。忽冷忽热,完全动弹不得。 一个上午,六清宫之中冷情的只能听见外面偶尔几声鸟鸣。她的房门,窗户都紧闭着,光线暗淡,昏昏沉沉,不知是几点。 到了中午,那宫女又端来午饭,放在餐桌上,看早餐还没吃,宫女低声劝道 “娘娘,您就吃一口吧,这么饿着可不行。” 见六兮无动于衷,一动不动,如同死人躺在这昏暗的房内,那宫女这次再害怕,亦是不敢抬腿跑,跪在她的榻前求 “娘娘,您不要为难奴婢,您这不吃不喝,皇上若是知道了,怪罪下来,奴婢承当不起。” “知道了,下去吧。”六兮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宫女一听,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当然,六兮不想吃,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吃。 直到了晚上,宫女端来晚饭,一看还是没吃完,当即就哭了,颤抖的端着晚餐出去,正巧遇到安公公来访。 安公公看了看宫女手中端的饭菜,皱眉道 “都没吃?” “娘娘一天都没吃”那宫女吓得,险些端不住餐盘。 “罢了罢了,退下吧。”安公公一摆手让她退下,宫女如获大释,转身疾走。 安公公朝那昏暗的房内望了一眼,叹了口气没进去,转身朝御瑄殿而去。 六兮娘娘在绝食,皇上也是心神不宁,发了一天的脾气,这才允许他来瞧一眼。这瞧完回去,恐怕皇上又要大发雷霆了。 果然,听到安公公的汇报,寅肃脸沉的比这天都黑。 “皇上,兮妃娘娘怕是昨夜糟了大雨浇灌,今儿个生病了。要么我吩咐太医去瞧瞧?” 安公公话音刚落,只见皇上已放下一案桌的公务,起身大步朝六清宫而去。 安公公急忙派人去叫了太医,尾随皇上去的六清宫。 这一路,寅肃走的又快又急,三两步便到了六清宫之中,一院子的下人都被他突然的造访吓得齐齐跪在地上。 寅肃满脸煞气,一觉便踹开了房门,房内空气不流通,有些闷,又无光,昏暗的只能看到六兮孱弱的躺在床上,似没了意识。 他大步朝她走去,伸手还未碰到她,便一股热气扑上来,这个女人,是真病了,发起了高热。 后面跟着的安公公,急忙房内的灯点上,又把窗户打开通风。 空气清新,有了光线之后,这才看清床上的人,已被烧的迷迷糊糊,面色潮红。 即便是这样,也不忘挣扎着不肯让寅肃碰。 寅肃朝安公公怒吼一声 “快去把太医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安公公圆滚滚的身体连滚带爬的出了六清宫去门口迎太医。 寅肃一抹六兮的身体,全身都是湿透,既有昨晚的雨淋的,又有发热流的汗。他是又急又心疼又恨的咬牙。 一把就撕碎了她的所有湿衣服,动作毫不温柔,简直是要发泄一般,撕了粉碎。然后起身朝她的衣柜,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套舒适的雪白的睡衣给她换上。 六兮此时穿着雪白的衣衫,乌黑的秀发摘了发簪,铺在枕头之上,而小脸因发热皱着眉头,带着潮红。这副样子,让人又爱又怜又可恨。 太医在安公公的催促之下,三作两步的赶到六清宫,就见皇上坐在兮妃娘娘的床榻旁,双眼狠戾说道 “给她看看。” 太医浑身都吓的发抖,跪着过去,给兮妃娘娘把了脉。 “娘娘昨夜感染风寒,今天又熬了一天,所以这会儿严重了。皇上别急,臣马上给她给开一副汤药。” 太医说完,寅肃没 有再说话,命令安公公亲自去煎药。 一屋子人,来去匆匆,又怕又忙。 过了不到一会,安公公便端着太医开的汤药来了,小心翼翼的端到皇上的面前 “奴才叫个丫鬟过来给兮妃娘娘喂药。” “不用了,我来。” 寅肃亲自端过了药,一手端碗,一手扶起了六兮,让她靠在他的身上。 她浑身都热,瘫软无力,但却一直挣扎着不肯靠在他的怀里。但她的力气哪敌的过寅肃?他稍一使劲,她便动弹不得。 寅肃舀了一勺药烫,吹了吹,想喂进六兮的嘴里,可六兮即便被烧的糊涂了,也潜意识里抗拒着寅肃,就是紧闭着唇,不开口。 寅肃耐心劝道 “把药喝了。” 但六兮无动于衷,就是紧闭着双唇,不肯张口。 “把药喝了,发点汗,烧退了不难受。”他还是好言相劝。 六兮还是无动于衷。 看她这倔强的模样,寅肃强压着的火又噌的上来,这回换成了命令的口气 “把药喝下去。” 无用,没有动静。 寅肃一急,一手捏着六兮的下巴,强迫她张开了嘴,再用碗直接对到她的嘴上,倒了下去 “喝下去。” 这回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把一整碗的药倒进她的嘴里。 六兮被这粗暴的灌药的方式呛得猛烈的咳嗽起来,药喝进去了一半,一半全吐在了寅肃的身上。 一碗药喝的喝,倒的到,已空空如也。 寅肃身下的衣袍已被药汤浇湿,这才把六兮扔在床上,看她蜷缩在床角,一双眼像受惊的小鹿看着他,含着掩饰不住的恨意看着他。 寅肃心里一痛,明明是她先犯了错,可倒头来,惩罚的却是他自己。 “为了区区一个宫女,存心这么折磨自己是不是?” “你最知道怎么让我难受,你最知道。” “甄六兮,你别太有恃无恐。” 寅肃说完,奋力的甩门而走,似要从此与她决裂了。 安公公跟在后面,看看床榻上的兮妃娘娘,再看看愤怒的皇上,不得不摇头。 这两人平时都精明聪慧,可一碰一起,就拧成这样,任谁也解不开他们之间的交错复杂。 六兮直到一室寂静下来,她的双眼才流下两行清泪。 碟夜怎么是区区一个宫女? 她是她的家人啊! 许是吃了药的关系,她的身体不如之前那么忽冷忽热的厉害,轻松了一些。整个皇宫已陷入睡眠的状态。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直到听到打更的声音,已是后半夜,忽地闻到空气中春堇花的香味。 她的精神一震,以为是碟夜回来了,她没有死,她回来了。她立即起身坐了起来朝门口看去。 这一看,在朦胧的光线里,她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位,呆滞看着门边立着的男子,是玄也烈,是也烈。 朦胧的光线之下,他一身玄色衣衫站在门边,丰神俊逸,眉目含笑看着床榻上的六兮,那副样子,仿佛是驾着月色从天上而来,落在她的面前。 六兮看到他的那一刻,眼泪已止不住的流下,泣不成声,定定回望着他。与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玄色的衣服光滑散着淡淡地青光,如隐灵的弟子那般无欲无求。他朝她走了过来,抬手抹了她的泪,声音温柔 “还是这么爱哭。” 六兮便努力吸了吸鼻子 “我不哭。” 玄也烈只是冲着她温柔的笑,见六兮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从广袖里掏出一瓶酒,问道 “要不要来一杯?” 这熟稔轻松的口气,哪里有半分私闯皇宫的紧张?这口气就像年少时在玄国,在满天繁星的草原上坐着,他取出一瓶酒 “来,今晚不醉不归。” 六兮心潮浮动 “也烈,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碟夜,让她白白牺牲。” 一说到碟夜,六兮的心情依然沉重而窒痛。 玄也烈没有说话,转身从一旁的桌上取了两个杯子,兀自倒了两杯清酒,递给了六兮一杯。 六兮接过酒,喝了下去,虽是烈酒,但喝下去,却觉得神清气爽, “这酒是用药材泡的,专治你这风寒感冒。六兮,以后再伤心,不也许这么折磨自己的身体。” 六兮低下头,垂泪欲滴 “也烈,我是不是错了,当初应该听碟夜的,离开通朝这是非之地,如果离开了,也就不会有这些人因我而死。” “你没错,六兮,这是你的命中注定,逃不了 。亦如多年前,你被禁闭在六池宫所说的,你身是通朝的人,死是通朝的鬼,所以不能跟我离开。因为你的家人在这,你的祖脉在这。” “可是,也烈,我现在累了,很累。” 也烈扶着她躺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淡淡说道 “六兮,你想不想听我的想法?” “你说。” “你之所以累,是因为你太在乎那个人,你怕他不爱你,你嫉妒他身边有那么多如花美眷。可这些,你知无法改变,无能为力,所以你想逃,想眼不见为净,然而,可惜的是,天下这么大,你哪里也逃不脱,对不对。” 玄也烈的话很简单,却把六兮真实的想法剖析的清清楚楚。 见六兮低头没有说话,玄也烈继续到 “六兮,你想过没有,既然逃不了,何不迎难而上?遇事退缩不是你的性格。” 六兮混沌的思绪,被他一句话点拨,有了一点点的明朗。 她抬头看这也烈 “我以为你是来带我离开。” “既然从前,我带不走你,现在更带不走你。你有你的路要走,我只希望你能走的平平坦坦。跟那个人,你不要与他较劲。更不要试图改变这游戏规则,顺势而为,事半功倍。懂吗?” “懂。” 顺势而为,这个浅显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只是她一直不肯将就,不肯屈服而已。 也烈又给她倒了一杯清酒 “再喝一杯,睡一觉,明早起来什么事都过去了。” 六兮接过酒,喝了下去,本想问他是否跟她在现代遇到的无玄大师有关系,想问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出现时,还未问出口,她已陷入昏睡状态,不省人事。更不知来去无影无踪的也烈是何时离开的,亦或只是她病后产生的幻觉? 只在第二天,她醒来时,屋子里还有淡淡地春堇花的香味,证实昨晚,是玄也烈来过。 御瑄殿里,安公公上报 “太医今早给兮妃娘娘把了脉,病已好了大半,只是精神不济。” “嗯。”寅肃淡淡地回了一句。 “皇上,从兮妃娘娘进宫之后,甄将军一家还未来探望过。要么趁着这次机会,请甄将军一家来宽慰宽慰娘娘。兴许见了娘家人后,这心思便开窍了。”安公公是想尽办法,只要兮妃娘娘好了,这皇上才能好。 寅肃定神看着案几,看了一会,挥挥手到 “去请甄将军一家入宫吧。” “是奴才这就是去办。” 甄将军一家接到宫里的邀请,只以为是六兮在宫中又犯了什么事,跟着来接他们的小宦官火急火燎赶到宫里。 这一路上,心急如焚,又忐忑不安。 甄夫人问 “老爷,您平日进宫,是否有耳闻兮儿在宫中的境况?” 甄将军在前边走着,听到这个问题,并未回答,深思沉重。他常常进宫,虽因不方便,从未去过六清宫,但倒也陆续听过宫里传的消息,把他们家兮儿传的是十恶不赦的恶妃,不容人,跟其他妃嫔争风吃醋也就算了,甚至连身边的宫女都不放过。 第43章 这些,甄将军听在耳边,并不相信,但也从未跟甄夫人说过,就怕她伤心。 如今,宫里来旨,说是皇上亲自请他们一家入宫,这让甄将军的心也没了底气。 而一旁的甄六正,却忽然想起那日妹妹去绯翠楼找他,跟他说的一番话,难道,是皇上有所察觉? 甄府这一家,从出家门到进了宫,三人各怀心事,步步惊心的朝六清宫而去。 还未到六清宫时,安公公早已在门口恭候 “甄将军,甄夫人,有劳你们了。” “安公公,是不是兮儿在宫中闯了祸?”这是甄将军最担心的。 “不是,不是,三位请这边来。没什么大事,兮妃娘娘前两日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这人啊,一生病,心思就脆弱,皇上心疼体恤她,所以才想着,让你们进宫瞧瞧兮妃娘娘,也顺便宽慰宽慰她。让她的病早些好起来,皇上也才放心不是。” 安公公话音一落,甄夫人便哭了 “兮儿怎么了?这是病的严重了。” 不严重,岂非要皇上大动干戈请他们进宫,难不成是要看最后一眼了吗?甄夫人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脸色都白了。 甄将军与甄六正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都巴巴看着安公公。 “你们多虑了,兮妃娘娘就是普通的风寒。还有,便是” “便是什么?”刚稍宽慰的心,又立即提了上来。 “甄将军,这话我一个奴才,原本不该说,但是无论是奴才还是甄将军您,都希望兮妃娘娘在宫中能够安好,享有万世恩宠对不对?所以,这次请你们进宫,奴才也想拜托你们,跟兮妃娘娘好好说说,她这性子该改改,虽然现在皇上再宠你,但若你三番两次惹皇上生气,难保以后能一直享有这圣恩。她若把性子改一改,多顺着皇上,把皇上哄高兴了,她在宫中的日子不也好过吗?” “是,安公公说的是。” “有劳甄将军了。” 安公公这才领着他们去了六清宫,一路上,亦是断断续续把这些日子的事跟他们说了个大概。 一家人听得心思沉重。 既然都动手加分了,何不来个实际的,对我有利的盖楼评论,哪怕就支持两个字。 经过昨夜玄也烈的一番话,六兮不能说大彻大悟,但至少思绪越来越清明,知道该如何去走下面的路。 自我折腾,病了这一场,现在好转,全身的力气都被腾空似的。所以上午太医来把脉,便可见她气色难看,精神恹恹的模样。好在寅肃并未再来看她,让她松了口气。 到了下午时分,本想躺会榻上休息,习惯性的便出口吩咐道 “碟夜,把窗户关一下。” 刚开完口,立即浑身的凉意,一室的寂静里,早没了那个随时守候在她身边,随叫随到的人。 一种孤单的感觉立即把她包围住,心沉入谷底,正想起来自己去关窗时,有人推门而进。 她定睛一看确实三个她最亲,最熟悉的人,她呐呐的喊 “爹娘?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她话音一落,她娘已走到她身边,抱着她就哭 “兮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病好点没?” “还难不难受?” 一连串的发问,仔细的把六兮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见她确实安然无恙后,甄夫人才停止了哭。 “你们怎么来了?” 忽然在宫中见到至亲的家人,即是惊讶,又十分的高兴,要知道,在这深宫里,若不是有大节气,他们便是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一面。这会见着,觉得病似一下好了。 急忙给他们让了座,又亲自去斟茶给爹娘哥哥。 一家人许久不见,本来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到了当下,却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六兮先打破了这沉默 “爹爹跟哥哥最近在朝中可好?” “恩,近来太平盛世,无须动用军力,我跟爹爹只需训练训练军队,倒是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那就好。” “不过,现在朝中正在上奏请皇上年后出兵玄国之事,若定下来由咱们甄府出征,恐怕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是咱们甄府的职责。”六兮淡然说着。 甄夫人忍不住说到 “兮儿,你这会儿倒是聪明了,知道守卫疆土是我们甄家人的责任,但在宫中,你怎么就那么糊涂?” “娘,您 指的什么事?” 甄夫人正色到 “这一路,安公公也把你的事大概跟我们说了一遍。兮儿,别说这皇宫里,就是这普天之下,谁最大?” “皇上。” “对,皇上是天子,受万人敬仰。可你呢?却对皇上这般使性子,纵使皇上现在能容你,不跟你计较,可过些日子,不再宠你时,兮儿,你可别忘了,前几年被禁闭在六池宫中的事,难不成,你还想再过几年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甄夫人说的语重心长,六兮默默的点头 “娘,我知错了,我一定改。” “当年爹娘就反对你走进这深宫里,可你一头要栽进来,这些都是命定,你要知天命。” “我知道的。”六兮现在是真的大彻大悟,知天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认输。 “还有,兮儿,你进宫这些年了,要是能怀上龙种,你这一生也就无忧了。这几天的事,安公公也跟我们说了。私服避孕汤,等于谋害皇子皇孙,若是放在其他嫔妃身上,恐怕要株连九族,皇上已开一面,不与你计较,你该见好就收。” 甄夫人是真急,所以忍不住絮絮叨叨跟六兮反反复复的强调。其实六兮明白,无非就是让她顺着寅肃,不要在惹他生气,一切以他为天,然后再替他生个一儿半女,保住自己在后宫中地位。 而她对甄府来说,亦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她的再三保证之下,甄夫人这才放下心。 “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了。这样子,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到。” “嗯。” 经过这番交谈,她已十分疲惫,她哥哥这会儿倒是体贴,扶着她到床榻上躺着 “娘,您就别再说妹妹了,看她这样,也是知道错了。” “谢谢哥哥。” 一家四口,又沉默了许久,直到傍晚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六兮本想叫住自己的哥哥跟他谈几句,可安公公进了屋子来送他们,她便不好再说什么,目送着他们离开。 现在的六清宫,又比之前更加冷情了许多,宫女连走路都是垫着脚尖,身怕有一丝声响影响到她而招致灭顶之灾。 而她的三餐饮食,亦是变成了安公公每日来服侍。大概是寅肃吃什么,便也给她送来吃的,一日三餐,全是补身体的。 所以不过几日,她的身体已完全恢复,精力甚至比之前还充沛。安公公看到她的样子颇为高兴 “这就对了,身体好比什么都强。” “这阵子,让安公公挂心了。” “奴才不敢当。不过兮妃娘娘现在恢复了,最高兴的莫过于皇上。近些日子,他虽未来看过您一次,但每天可是都在问奴才您的详细情况。皇上是真关心您,就是您之前那么对他,他现在抹不开皇威来看您。” 安公公也是实话实说。这皇上,虽不来看她一眼,但每日却事无巨细的关心着她的情况,这两人,安公公看他们一路走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只能来当这和事老喽。 “等皇上不生我气了,愿意见我了,我马上过去请罪。” “娘娘,您还不知道,皇上哪曾真正的生过您的气?” 这日不如撞日,在安公公巧舌如簧的劝说之下,六兮也半推半就的往御瑄殿去。 到了御瑄殿,安公公站在门口 “娘娘,您进去吧,奴才就不去通报了。” 安公公是真把皇上的心思摸的透透的,反正,只要兮妃娘娘一出现,这天下就太平,皇上再多的怨气,也会化作一江春水东流。 他是笃定了,兮妃娘娘的出现,只会给皇上惊喜,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六兮踌躇了一下,便听从了安公公的安排,连门也未敲,直接推门而进。 此时是午后,窗外有斑驳的阳光照在御瑄殿里,寅肃正低头专心处理一桌子的公务,听到有人进来,连头都未抬,只以为是安公公。 他低头看公务,而阳光的阴影洒在他的身上,自带着一股光华。六兮静静的立在旁边,一声不支,就想看他什么时候发现是她。 他案几上的茶凉了,她去重新泡了一杯,茶香袅袅之中,见他依然专注的看着公文直到六兮站的双腿有些累,不时轻微的动了动脚,寅肃才似乎终于从公务之中抬头,看向身旁的她。 第44章 这一看,发现身旁站着的竟然是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没有任何装饰,连发鬓亦是一如既往的用一只发簪别着,安安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已不知站了多久。 他看着她,眼神变暖,亦是不说话,就是盯着她,慢慢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六兮被他看的有了一丝丝的羞赧,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过来。”寅肃朝她先开了口。 六兮挪了挪步子,站的离他又近了一步。 寅肃双手一伸,握住她的腰,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么贴近的距离,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香味。寅肃的味道是男子的刚阳,而六兮,因最近在服药,所以有淡淡地药香。 这种安静的时刻里,仿佛之前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都是浮云,转眼即逝。六兮俯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 “对不起。” 而寅肃没有回答,已用一切行动替代了他的态度。他轻柔的吻上她,搂紧着她,这日日夜夜的愤慨,担忧,思念,折磨此时都化成了他唇间的浓情蜜意。 他闷哼一声,横抱着她往内屋的床榻而去。 情浓之时,怎么样,都是觉得不够,只想要的更多一些,更恨不得时光就此停住。 即便在白日里,六兮到后来已是神思昏迷,缩在床角沉沉睡去。这一觉,倒是睡的安稳极了,因为睡梦里,她跟寅肃再也不吵了因为睡梦里,玄也烈对她说,要顺势而为,不要逆流而上。而她的顺势而为,这个势,便是寅肃。 在睡梦里,她告诉自己慢慢来,不着急。她想得到的,能得到的,她会一一找回来,而那些她痛失的,一样,也要一件件慢慢找回来。 曾在六池宫中未出世的孩子,现在六清宫之中,碟夜的一条命。她是怎么失去的,都会一一找回来。 “阿兮,醒醒。” “阿兮,醒醒。” 昏昏沉沉的梦境里,听到寅肃在一旁一直叫她,她由梦靥之中惊醒过来,看着附身围着她的寅肃,她主动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蜷缩进他的怀里。 在这宫中,这个怀抱,就是她的全世界。 “做噩梦了?”寅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恩。” “还睡吗?不睡的话,起来走走,今晚御花园的夜色极好。” “好。” 因是深秋了,夜凉,寅肃替她披了一件长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才牵着她的手走。 走到门外,安公公提来灯笼想照路。 寅肃接过灯笼 “退下吧。” 一手灯笼,一手牵着六兮,两人单独往御花园走。 虽是夜里,有透亮的月光,有微凉的风,还有彼此间的心跳声。两人多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安静的相处了? 这份记忆像是上辈子。 六兮停下脚步,看着寅肃撒娇到 “我走不动了。” 寅肃亦是停下脚步,黑潭般的眼眸里,看着六兮的样子,陡然升起了一个炙热,他难得的展开笑颜,蹲下了身体,背朝六兮到 “我背你。” 话音一落,六兮已熟稔的爬上他的后背,双手紧紧圈着他的颈项。 寅肃亦是熟悉的,仿佛做过千百遍的样子,起身走。 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我是不是比从前重了许多?” “不重,与以前一样。” “可是,你不一样了。” “嗯?” “你的背,比以前宽阔,有安全感。” 她稳稳的趴在他的后背之上,像是年少时候的样子,他背着她,便是全世界。 之间没有猜忌,怀疑与隔阂。 窗外是透白的月光,殿内是两人重叠的影子,寅肃替她取下发簪,如瀑的黑发倾泻下来,缠绕着彼此,寅肃只觉得呼吸凝滞,更加拥紧着她。 直到第二日,安公公在门外来报早朝时间已到,寅肃才不舍的轻轻推开一直趴在他胸前安然睡着的六兮,然后小心翼翼的起来,深怕吵醒她,他穿着一袭雪白的睡袍,上好的质地,即便睡了一夜,依然没有任何的褶皱,正欲脱下换上那身御袍之时,只觉得腰带一松,有股轻微的力量拉扯着他的衣衫。 他回头一看,便见六兮已不知何时醒来,正半昂在床榻边上,眉目含笑看着他,而她的朱唇轻启,白齿含着他睡袍的衣带,她的眼神因刚睡醒,还带着点迷离,乌发散在肩侧,衬的小脸 愈发的明净。 她见他回头,冲他笑了。 屋外,安公公再次来报 “皇上,早朝时间已到。” 屋内,寅肃置若罔闻。 六兮笑着躲开,笑道: “皇上,安公公在外头候着呢。” 寅肃已低头,唇几乎贴着她的唇道: “嗯?” 还不等六兮反应过来,他的唇已落下辗转反侧。 完毕之后,寅肃依然把她圈在自己怀里,感叹到 “我终于知道古时帝王,为何夜夜乐不思蜀,以至荒废朝政。” 六兮这么近距离看着他,见他眼底淡淡地细纹,下巴处青青的胡渣,以及成熟男子特有的强健体魄,这一切,交融在他的身上都是那么完美。她又何尝不是沉溺在其中?逃也逃不过的。 “那您还是赶紧起吧,臣妾担不起这责任。” 门外又传来安公公的汇报 “皇上,早朝时间已到,各位大臣已等候多时。” 这回六兮是真急了,使力推开他,他才悻悻的起身离开她的身体。 六兮也跟着起来,拿了那身黄袍亲自伺候他穿上,又去取了温水替他擦脸。 寅肃十分满意,大笑着,甚至神清气爽的开门而走。 见寅肃走后,六兮的情绪才渐渐的平复下来。刚才所有的娇嗔,妩媚,甚至真性情都被一种沉静所取代。 她重新躺回床榻上,静静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样子,终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熟悉的声音踏着脚步声传来 “把这里外都收拾干净,皇上马上下朝回来。” 是仓若钰,带着宫女来打扫卫生。这御瑄殿里所有事物,仓若钰必是亲力亲为,不加以他人之手。 而六兮,之前都是在寅肃去上早朝之前离开,所以从未与仓若钰打过照面。但今天,她算准了时间未离开,而因早上她与寅肃的一番折腾,此时床榻上是凌乱的被褥,一旁挂着寅肃换下的睡衣,而她自己更是香肩外露,上面留有红红点点,一室的旖旎。 果然,当仓若钰推开门,赫然见到睡榻上的甄六兮,她一向高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土崩瓦解。六兮看着她的表情由震惊无可思议到愤慨,嫉妒到最后难以言喻的苦痛。 六兮知道,在这深宫之中,一个女人,年年月月,夜夜孤单独自入眠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所以她成功的看到仓若钰失控的表情。 但仓若钰毕竟是仓若钰,这表情不过一刻,她已努力让自己看去神色如常。六兮要的效果达到,自顾起来穿上衣服,完全不看仓若钰一眼,甚至把她当成了透明。 从她在寅肃面前想置他于死地,从她害死碟夜之后,她们之间,连基本的客套已不需要。 她就在仓若钰的眼皮底下慢条斯理的一件件穿上衣服,正要抬脚迈出这屋子时,忽地肩膀一紧,被仓若钰从后面抓着。 “啪。” 她回头看仓若钰,猛不期然的被仓若钰扇了一巴掌 “不要脸。” 这一巴掌扇的又重又狠,把六兮直接扇倒在地上,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的疼,疼的要死,但心里反而更加冷静下来。 她原本的计划,只是想让仓若钰记恨她,只要仓若钰对她嫉恨如仇,势必会想法设法对付她,女人一旦失去理智,往往便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所以到时,根本无需她亲自动手,也能铲除了仓若钰。 只是她没有想到,仓若钰比她想象的还绷不住,这才刚刚开始,便已失控。竟在寅肃的御瑄殿打了她。 她躺在地上,捂着脸,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看着仓若钰阴狠的脸,一面在心里盘算着寅肃回来的时间。 为了拖延时间,又或者为了制造更大的灾后效果,她冲仓若钰嘲讽道 “这御瑄殿,我看皇后娘娘今后还是少来。今日凑巧只有我一人在榻上,若万一皇上未离开,被您这么冲撞了,龙颜大怒,纵然是我,也无法保你周全。” 她这话说的,既有炫耀,又有挑衅,料定仓若钰无法接受。 果然,仓若钰好不容易维持的冷静,顿时失去。脸色刷的变白,不顾颜面,低身蹲在六兮的旁边,又是一巴掌打下去,怒声到 “我从前有本事把你禁闭进六池宫整整六年,我就有本事再禁闭你六年。” 这一巴掌,这一句话,六兮头晕目眩。她躺在地上,耳朵就贴着地面,听到由远而近走来的寅肃的脚步声。 她朝仓若钰灿然一笑,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到 “你斗不过我,因为他不爱你。” “你”仓若钰一双手伸出去,想要把地上这个狐媚的女人给掐死。 “你们在干什么?” 她的手刚伸出去,便听到了皇上震怒而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惊住,再看地上躺着那个女人,刚才还平静的脸,此时两行泪如雨柱,汹涌的流了下来,流在两颊鲜红的手掌印上,看似触目惊心。 第45章 仓若钰忽然清醒过来,定定望着自己的双手,望着地上的甄六兮,望着那个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皇上,她彻底清醒过来,刚才似魔怔了,她忍了那么久,竟就那么陷入甄六兮设置的如此简单的陷阱之中去。 这个女人的可怕不是手段,而是熟谙人的心理,把她的心理抓的如此精准。若是在平时,无论任何场合,无论甄六兮如何刺激她,她亦能沉着应对。但甄六兮却选择在这御瑄殿,选择用如此旖旎的画面刺激她薄弱的精神。 这么多年,她从北厥国嫁过来,从皇上还是三皇子,从浴血战场到如今的帝王之业,这一路,她无怨无悔跟着他,支持着他,爱着他。他是给了她要的皇后之位,可两人却是真正的相敬如宾,有名无实,他从未碰过她,哪怕连基本的亲密动作都不曾有过。 这些年的日日夜夜,外人都道她拥有无上的权力,人人艳羡,却不知她身为女人的苦。她的景钰宫布置的奢侈华丽,但却像是一个笼牢,把她困在里面,从娇艳欲滴的一朵鲜花,慢慢干折枯萎。 纵然是这样,她亦从不言悔。他不碰她,亦是不碰别人,所以,她守着空房,守着皇后之位,守着这日渐枯萎的身子,等待皇上能回头看她一眼。 可甄六兮出现了,抢走了她拼死想得到的这一切,她忍,一直忍,然而就在刚才,就在这内殿里,甄六兮以这衣衫不整之姿昭告她,昨晚皇上与她的种种亲密,就在那一瞬间,她所有的理智都被刺激的失去控制,这才中了圈套。 此时,她跪在地上,看着怒不可揭的皇上,已无法为自己辩解一句,心中又惊又痛又苦。 六兮的模样亦是惨不忍睹,白皙的双颊上,带着血红的掌印,哭的无声无息,最是惹人怜惜。 只见皇上盛怒之后,满脸心疼的看着那双颊,眼里的珍惜让仓若钰的心里苦的不能自已。 一旁的安公公见这情形,手忙脚乱吩咐旁边的宫女去叫太医,自己则去取了冰块用丝绸包着,递给皇上 “先给娘娘用冰敷,以免红肿的厉害。” 寅肃接过冰块,轻轻的敷上六兮的双颊,被这冰凉一刺激,六兮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真是疼,疼的她呲牙咧嘴的。 见她这副样子,寅肃的双眼一冷,刚冷静下去的怒火,又噌的上来,怒视着跪地的仓若钰,冷声到 “给朕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是臣妾的错。” 仓若钰匍匐在地上,聪明的并未解释任何一句话,此时的情形,无论她如何解释,皇上亦是护着甄六兮,她多说,多错。 “皇后,你好大的胆,敢在朕的御瑄殿内动手打人?” 仓若钰浑身都颤抖,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因为伤心,哀戚道 “求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 寅肃抬头转身,不再看仓若钰一眼,冷声吩咐道 “带下去,禁闭一个月,谁也不准探望。” “谢皇上成全。” 仓若钰的声音轻的飘忽,禁闭一个月,对于皇上此时的怒火,已是极轻的惩罚,他到底还是念了她皇后娘娘的情分,未给有失体面的惩罚。 我想让皇上跟别的妃子滚床单了 不想他的龙脉在他这断了 你们同意吗? 御医替六兮看过,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几日慢慢恢复即可。待这御瑄殿的人都清退之后,寅肃依然皱眉看着六兮的脸,说到 “才一个早朝的功夫,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知错了,你不要生气。” 六兮自知理亏,很乖顺的低头认错。 “你是有错。阿兮,任何情况下,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寅肃的声音很沉着,眼里亦有看透一切的了然。他对仓若钰虽无关情爱,但毕竟以夫妻之名相处这么多年,不说百分百熟知,亦是了解了七八分。以她遇事冷静沉着的性格,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万万不会在这御瑄殿里失态动手打人。 所以他虽心疼六兮脸上的伤,却也理智的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了仓若钰。 这一番比试下来,聪明如六兮,亦是清楚的意识到,寅肃对仓若钰的情分同样很深厚。所以她想动仓若钰,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 脸又痛,心情又不好,还需在寅肃面前强忍着自己暴躁的情绪,她终是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自作自受。 外面日光灼灼,她脸上的刺痛慢慢减轻了许多,想起身回自己的六清宫中去。大概是她脸上落寞的神色,让寅肃更加的心疼,所以他从后面抱住了她 “我送你回去。” “嗯。” 她点头,任由他拥着她。 这六清宫,因短短的几个月内,连着死了两个宫女,所以平日里,所有的宫人做事说话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没事绝不会在六兮的面前出现,身怕遭至无辜之殃。 所以这六清宫,安静的出奇,甚至是死气沉沉的,连见着皇上,请安的声音都极度的压制着。 前几次来,因是夜里,寅肃并未觉得异常,但此时,白日里,竟比黑夜还安静,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再看旁边的六兮,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默不作声,毫不在意。他的心,猛地心疼,抽痛的厉害。 他一直以为他给了她全部的爱,许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不知她其实过的这样清冷而孤单。难怪她会那样去保护那个宫女。 想来,她进宫之后,身边只有那个叫碟夜的宫女尽心伺候左右。 “阿兮” 心里愧疚的紧,千言万语便化作了一个最厚实而温暖的拥抱。 “阿兮,你有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答应你。” 六兮被他圈在怀里,听到他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心中恍惚,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自由,想要离开这里。 “嗯?你说给我听听。” 寅肃此时的心情,怕是六兮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替她摘来双手奉上。 而六兮,窝在他的怀里,双手环绕着他的腰,低低说到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只要你这样一直陪着我,爱护我。” 终究是,把想要自由,想要离开这四方城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而她的话,让寅肃莫名感动又心疼 “好,我永远陪着你。” 见六兮似十分疲乏,他才放开她,细细嘱咐了她暂时不要洗脸,不要挠脸,又命安公公在外面守着随时听差遣之后,这才放心的离开。 六兮与仓若钰这一次的较量,表面上是六兮赢了,仓若钰输了被关禁闭,但实则,六兮虽赢则输。宫里再次刮起一阵风,向来德厚的皇后娘娘受了狠毒的兮妃娘娘之陷害,被禁闭宫内。 一时间,她在宫内的风评更加的声名狼藉,上到其她妃嫔,下到宫女太监,无不记恨她。而把这一切看的最透的竟是顾莘。 因顾南封的关系,她向来与六兮划清界限,无事绝不登三宝殿。但此时,却难得到六清宫之中,看着颇为狼狈的六兮抿着嘴笑。 六兮的脸伤还未全好,依然有些红肿。 顾莘嘲笑 “这宫里,因皇后娘娘被禁闭之事,都把你传的阴狠毒辣,面目可憎。今日看这情形,果然不假。” 六兮此时正摆弄着手里一个破了一口的茶壶,想着如何修复比较合适,所以连眼都未抬,凉凉的回答。 “你不是早看出我是阴狠小人了?何必多此一举巴巴跑来再看一眼呢?” 顾莘也不在意她的话,继续说道 “皇后娘娘虽被禁闭,但在景钰宫内,成群的人伺候着,吃好,睡好。哪像你,在这死气沉沉的六清宫之中,连个端茶倒水的下人都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胜利者,反倒像个十足的失败者。” “你来这六清宫,就不怕这火烧你身上?” “我无妨,我跟皇后娘娘向来不合,这后宫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你巴巴跑来就为了看我笑话?” 六兮的语气充满嘲讽,依然低头把弄着那茶壶,未看顾莘一眼。 顾莘没有回答,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 “你有笑话可让我看的吗?你骗了所有人,却骗不过我。” “哦?”六兮终于抬头,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顾莘。 “你千辛万苦演了这出戏,把自己伪装成遇事冲动,不经大脑的无用娘娘,是为了什么?现在的结局早在你预料之中对不对?你故意拿话刺激皇后娘娘,她的反应,皇上的反应,包括如今你自己的处境,你早有预料。” 顾莘似十分透彻的看着这一切。甄六兮与仓若钰之争,她做为旁观者看的清清楚楚,仓若钰想争圣宠,想保住这皇后之后,目标了然。反而是这甄六兮,似心思浅显,又似心思深沉,真真假假,大智若愚,最不知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她这才有意过来试探,又或者为了拉拢。 “你现在四面树敌,把自己孤立成这样,所为何事?” 第46章 这是顾莘不明白的,甄六兮若是为了自保,大可低调行事,或者仰仗着皇上的恩宠,怀上龙嗣更可永保平安,皇后也奈她不可,然而她却偏偏背道而驰,十足让人捉摸不透。 六兮拿着手绢,细细擦拭那茶壶,轻飘飘回了一句 “你想太多了,莘妃娘娘。” 这回答便是无可奉告,见她脸色出奇的平静,没有丝毫波澜,顾莘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任何事,叹了口气,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你果真与哥哥说的一样。” 蓦然听到顾莘提起她哥哥顾南封,六兮的手一抖,险些把手中的茶壶脱落着地。她放下茶壶,看着顾莘,神色颇严 “莘妃娘娘,祸从口出。你若真替家人着想,最好与我划清界限,各不相干。” “划清界限各不相干?来不及了。” 顾莘的一句来不及了,使得六兮的精神紧绷了起来,看着她。 “哥哥来见过皇上。” 六兮心头一窒,冷声问道: “他来做什么?” 从进宫之后,六兮从来不去想顾南封,甚至潜意识里,希望从不认识顾南封,深怕会给他招去无妄之灾。但他怎么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前几日,皇上已下令,下月初征伐玄国。所以哥哥来见皇上,愿意捐出所有钱财为通朝打造最精良的军队出征。所以皇上召见他来商讨具体事宜。” 听完顾莘的话,六兮脑子里只留下两个信息,一是下月要出征玄国,比预期的年底提前了两月,如此重要的事,寅肃对她瞒得滴水不漏,她完全未听说过。二是顾南封竟会主动站出来管理朝政之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是向来不理国事吗?” “对,他一心只做他的生意,为此,我爹甚至与他断了父子关系。但如今,他主动要见皇上,主动要未朝廷出力,你说他为了什么?兮妃娘娘,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莘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即是为了探探这甄六兮把宫中弄的鸡犬不宁是为了何事之外,亦是为了自己的哥哥而来,提前告知哥哥已来宫中与皇上见过面,避免万一撞了个正着不知所措。 六兮的心被重重敲打了一下,所有事情瞬间被拧成一团乱麻,她找不到任何思绪。 “莘妃,你必须阻止他进这朝中来,先不说他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厌烦这官场的谋算,与他性子不符,便是替皇上办事,亦是伴君如伴虎,一朝不慎,人头落地,这其中的险害,他不懂,难道莘妃你也不懂吗?” 莘妃看她这样,嘲讽道 “我为何要阻止?难得哥哥想明白,肯来朝中助我与爹爹一臂之力,为何要阻止?” 莘妃没有说出口的是,自从甄六兮离开封府,来这宫里之后,哥哥过的放纵不羁,日日夜夜流连在绯翠楼中,捧名妓,喝名酒,不仅不回顾府,就连封府亦是鲜少回去。再这么下去,恐怕哥哥是要毁了,现在他终于肯振作起来,而且愿意接受爹爹的安排,入到这朝中来,他们求之不得。 六兮最后劝道 “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日若是让他知道,我曾在宫外,住过封府,认识顾南封,认识你,这后果你们想过没有?我不怕牵连进来,但你,你爹顾丞相,你们整个顾氏家族,都会被牵连。” 六兮停了停,深思熟虑一番,才又谨慎的说道 “你们若真想让顾南封进这朝堂来,你们且等三个月后,你劝他,三个月后再来也不迟。等着通朝与玄国之战结束后再来也不迟。” 她话已自此,便不在往下多说半句,看着顾莘的表情有请求。 然而顾莘却不理会她说的话,自顾到 “哥哥为了你,早变成了疯子,他主意已定,谁也劝不住他。” 六兮本想让莘妃安排她与顾南封见一面,但这个想法立即被她否决掉。她如今在宫中的一举一动,怕是早被人监视上,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可节外生枝,否则劝不成顾南封,反而害了他们。 事情变成这样,便已无可挽回,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再三嘱咐莘妃 “这些年,我一直在那火烧了的六池宫之中,从未出来过,未曾见过你,更不曾见过顾南封,你可谨记这一点。” “恩。” 嘴上这么说,但是她们都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宫里,根本不允许你缓口气的功夫,便是一事接着一事。因着顾莘的话,六兮内心已起波澜,却不敢在寅肃面前表现出半丝的忧虑来。 这一日,到了晚间,她惯例去御 瑄殿陪寅肃。刚进御瑄殿,便见到顾莘的随从在外候着,既然顾莘在,她便打算回去,晚些再来。不想却被安公公见着 “兮妃娘娘,您来了?皇上正命奴才去请您过来呢。” “什么事?” “您去了便知。” 安公公笑着请了六兮进去。 六兮一踏进御瑄殿内,心里陡然一跳,步伐稍乱了一步。只见寅肃端坐在那正中的御椅之上,表情闲逸松散,顾莘在侧坐坐着,而她的身边,竟是顾南封。 一身白衣,腰间束着浅蓝玉带,一副翩翩公子坐在那,眉目含笑明朗的看着六兮。 六兮强自镇定,看不出丝毫的异样。目光越过了顾南封,站在寅肃的前面行见面礼。 她与寅肃私下没有这些繁文缛节,但若有外人在,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曾少。 “起来吧,过来坐这。”寅肃倒不避讳有外人,直接伸手牵着六兮的手,把她安坐在自己的身侧。 莘妃笑着说道 “兮妃娘娘有口福了,这些糕点是皇上特意从宫外给您带回来的。” 顺着莘妃的目光,六兮这才发现御椅前的案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糕点。 有松酥香甜的荷花酥,有软绵油润的银丝卷,有色泽洁润的杏仁酪,还有桂花糕等等,一桌子,看的她眼花缭乱。 寅肃说道 “朕今日出宫到顾爱卿的茶楼饮茶,见这些茶点个个精美可口,比这宫中御膳房所做更好,所以便命顾爱卿给你捎几样回来。你看看是否合你口味。” “谢谢皇上惦记着臣妾。” 她说完,径直拿了一块荷花酥,咬了一小口,满嘴甜香 “很好吃,皇上,您也来一块。” 她低头,又伸手拿了一块,低头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便见到对面,顾南封立在双膝的手,正把弄着自己指间的白玉羊脂圆戒。 他这个习惯依然未改,只要他心情有波动时,脸上不会有任何表露,始终是翩翩而笑的样子,但是他会不自觉地的摆弄这只戒指。 六兮不敢抬头看顾南封,只拿了一块荷花酥,笑着递给寅肃。 寅肃伸出手,却没有接荷花酥,而是双手落在她的唇角,含笑到 “吃没吃相,叫人看了笑话。”顺手把她唇角的碎渣给擦掉。 这语气里有纵容,有宠溺,任谁看了都觉得两人的关系,甜的似要溢出来。 六兮则颇为羞赧的看了一眼寅肃,眼波流转间,双颊便变成红色。 “你若爱吃,趁着顾爱卿还在,跟他说,让他记下,以后每日按时命人送来就好。” 寅肃话音刚落,顾莘亦笑着开口道: “兮妃娘娘若爱吃,改日让哥哥把这糕点师傅请到宫中来,日日做给兮妃娘娘吃。” 六兮则娇笑道 “好吃,但也不宜日日食用,皇上与莘妃娘娘这是存心想让臣妾多吃甜食,肥胖变丑。” 寅肃闻言,难得哈哈大笑,顾莘亦是笑容满面看着六兮。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顾南封此时说到 “难得娘娘爱吃,臣每日送来便是,这些甜食糕点,全是用自然花瓣酿制而成,不曾添加过半点糖,所以娘娘可以放心食用。” 因他说话,所以六兮终于正眼看着他,与他对视。而他,始终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淡淡看着六兮。那样子,仿佛他们之间真的从来没有认识过,更没有患难与共过,只是纯粹的君臣而已。 想来,顾南封虽放任不羁,但最知分寸,此次进宫,自是不会做出或者说出什么过火的话。六兮悬着的心,终于有了一点点的着地。 她亦是笑着 “多谢,就不麻烦您了。” 几人在御瑄殿内又闲聊了几句,无关朝政,只是一些日常交流。 顾莘会活跃气氛,不时说上一两个好笑的事,顺带在皇上面前夸奖几句自家哥哥在商场如何无往不利等等。 寅肃倒也认真听着,偶尔答上两句。 只有六兮,始终只是微笑以对,不发表意见。这样的气氛虽好,然而对六兮来说,是如坐针毡,一旁坐着寅肃,对面坐着顾南封。 这御瑄殿,是寅肃下了朝来办公,召见大臣的地方,所以顾南封在这很正常,只是时间不对,往常这个时候,寅肃早把所有大臣都打发走,只等她过来伺候。 但现在这样的情形,让她不得不想,是寅肃故意的安排。他曾在封府的后花园见过她,后来虽有蓝玉当了替身,但想必,他是怀疑的,只是不确定,所以才安排了今晚这一出。 好在她早有准备,并未惊讶或者做出反常的事情来。 聊了一会之后,寅肃才下了逐客令 “好了,时 候也不早了,你们退下吧。这征兵之事,我明日与甄将军细谈之后,才能定夺。” “莘妃,你去送送。” 皇上又忽然命令莘妃去送顾南封。莘妃自然是高兴。 而御瑄殿里便只剩下了寅肃与六兮。 六兮原本是坐在身侧,这会没人之后,她才起身紧靠着寅肃坐下,寅肃伸手揽住她的细腰,低头便亲上了她的唇。 宫里的夜已深沉,顾莘送顾南封到宫门口才停止了脚步,支开了随身的宫女,见四下无人之后,她才开口 “今日见着你心心念念的甄六兮,你该死心了吧?她如今有皇上这颗大树,怎会看上你?” 顾莘是想说的狠一些,骂醒自己这个傻哥哥。 但却听哥哥说到 “对,今日我见的是甄六兮,不是我认识的刘玥。” 他认识的刘玥何曾屈服过权贵?何曾这般低眉顺眼过?这么一想,心便涩涩的疼痛起来。他比谁都清楚的知道,今日在那御瑄殿里,浅吟低语,眉目温顺的甄六兮,便是他所认识的特别而独立的刘玥。 是她,没有错的,即便没了从前的神采,但就是她没错。 无论顾莘说什么,而顾南封却更加笃定,为了他心中的刘玥,他此行是正确地,无怨无悔的。 顾南封出了宫,坐上马车,一路向东回封府,这马车摇晃颠簸,他只觉得胸口窒闷难平,眉目也不禁忍不住皱起。 路过一处酒楼,恍惚间想起,这酒楼墙角下,刘玥闲逸的盘腿坐在地上,与一个乞丐分同一个糕点吃,相谈盛欢。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又岂是现在宫内循规蹈矩的甄六兮所能拥有?后来他们去丹阳,面对天下苍生,面对灾荒洪涝,面对瘟疫疾病,她没有丝毫的惧意,又岂是现在宫内谨小慎微的甄六兮所能相提并论? 从那日,皇上带她回宫,她小小的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宫墙院落之后,他也曾一度想过就此放弃,他依然当那洒脱自由的封少。 第47章 从那日,皇上带她回宫,她小小的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宫墙院落之后,他也曾一度想过就此放弃,他依然当那洒脱自由的封少,这京城里,多的是想跟他的姑娘,他日夜流连在绯翠楼,日夜以酒麻木,却终是徒劳,他放不下她。 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他太了解刘玥,知道她进宫后失去的是什么,知道她渴望的是什么。 所以他来了,走到她的身边来,看着她,望着她,帮着她。 “封少,到府了。” 马车停下,赶马的车夫恭敬的站在外头替她掀开了车帘子。 车外,已是漆黑一团,只有封府朱红的大门上方,挂着两只火红的灯笼,照着封府两字。 他下车,管家迎了出来 “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来了。” 他皱眉,大步朝府里走去。 他爹也就是顾丞相,自从他不走仕途,偏要经商之后,并与他断了关系,从未来过封府,这次夜里在府里守着,想必是已听了风声。 父子两的隔阂已有多年,所以此时坐在正堂上,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咳咳咳 顾丞相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打破这安静, “打算什么时候搬回顾府住?” 顾南封一听,有些嘲讽的笑了,转身问身侧在端茶倒水伺候的蓝玉,语气轻佻道 “你愿意回顾府吗?” 蓝玉被冷不丁一问,浑身一僵,再看顾南封双目正注视着她,等她回答,她战战兢兢的说道 “奴婢从跟着封少开始,便一直住在这封府,封府便是奴婢的家,奴婢哪也不去。” 她说这些话时,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不是不怕顾丞相,而是她知道顾南封推她出来的目的。 顾南封满意的笑了,细细的摩挲着蓝玉的脸,朝顾丞相说 “你看,不是我不愿意搬回顾府去,只怕我的这些家眷们不适应。” “你”顾丞相见他如此,气的胡子翘起,又拿他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不搬回去也罢。皇上已应允了你的请求,改日招兵买马组建精良部队,爹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这兵权必须掌握在你手中。” 这几年,他在朝中处处受到甄家的牵制,无非就是这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不受重视。如今自己的儿子终于想明白了,肯进朝中助他一臂之力,他自是如虎添翼。 “爹,你最清楚我的能力所在,首付缚鸡之力,如何掌管这兵权?我拿了银两给朝廷,朝廷是增强兵力还是造福百姓,这是皇上去想去定夺之事,你我都做不得主。” 顾丞相被他一语堵上,便成了哑口之人,说不上半句话。盛怒之下,豁然起身,连招呼也不打便甩门而走。 管家跟在后头,气喘吁吁到 “老爷,老爷,您消消气。这少爷肯进朝廷,那至少是往前走了一步。” 顾丞相又岂会不知这道理,可到底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啊。 “少爷现在还未定性,等寻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把这婚事给了了,男人先成家,后立业,千古不变。” 顾丞相似被说动,吩咐管家道 “你去打听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姑娘。我改日进宫,求皇上指婚,他不从也得从。” 顾丞相自是一个狠角色。 顾南封不其然猛打了两个喷嚏,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顾丞相此话一出,管家哪里需要去打听,只把这消息放出去,封府的门槛便被说媒的人踩烂。一时间,京城里有待嫁姑娘的家庭,无不委托媒人登门连线,这每天没有百号人,也有几十号人来访,络绎不绝。 浩浩荡荡的相亲,堪比选秀。管家无奈之后,做出了层层把关,层层筛选的决定,从这几百号人物中挑出最出众的姑娘来。他原是瞒着顾南封进行,怕他生气,怪罪下来。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顾南封竟也热衷其中。更或者是来者不拒,见谁都好,都漂亮,都想要。以至于管家开始怀疑自己一向自傲的审美。 千挑万选,最后选出了十位容貌出众,家室极好的姑娘带到顾南封的面前。 顾南封摇着扇子,轻飘飘的从这十位姑娘的眼前走过。 他电眼一芳,所有姑娘顿时脸红,心跳加快,不敢与他直视。 他走了一圈,看了一圈,开口对管家说: “这些姑娘,各有千秋,咱封府就是缺美人。你都给爷娶回来,让她们在这封府百花齐放。” 所有姑娘听后都倒抽 一口气,又是娇怯,又感到失落。而顾南封完全没有再理会管家,便摇着扇子已走远。 管家后知后觉才听出顾南封这是讽刺他的意思,当下脊背冒汗,赶紧把这些姑娘都打发走了。他是一着急,便糊涂了。 这顾府的背景,岂是随便哪家姑娘能配的上的?当朝丞相与后宫得宠的莘妃娘娘,以及封少富家一方的身家,他真真是糊涂了,才办了这么一件事。 他去给顾丞相请示赎罪,不料不仅没有受罚,还得了奖,这让管家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该怎么做才对。 顾丞相摸着模糊,看着管家离去的方向,颇为满意。他并非真的想从民间选女子嫁入顾家,他要的造势,把顾南封要婚嫁的势造大了,传到皇上那去,才好让皇上顺理成章的给他赐婚。 这婚一赐下,自家儿子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木便能成舟了。 顾丞相这一招,效果不可谓不好,第二日早朝之后,他便被皇上给单独留下,跟随到御瑄殿。 这御瑄殿,窗明几净,龙延香味淡淡扑鼻,所看之处全带着皇家的气魄,安公公给他拿了椅子请他入座。 这才发现,殿内,竟还有一女子正在窗前的矮桌上晒笔墨,见到他们进来,微笑招呼 “皇上,回来了?” “嗯。” 皇上虽只是淡淡地点头,但眉眼里已没有早朝时的严厉,换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暖。这顾丞相看那女子的样子,心想,这位必然是曾被禁闭六年的甄将军之女,甄六兮了,亦是如今的兮妃娘娘。 他微弯腰,请安道 “娘娘吉祥。” “起来吧。” 六兮看顾丞相来这御瑄殿,想必是有要事要谈,准备回避离开,却被寅肃喊住 “替朕把这笔洗洗去。”他给了她一支笔。 “是。”她接过笔,走到一旁去清洗,盆里原本透彻的水,瞬间被墨汁浸染成黑色,她低头轻轻的晃动着笔尖,耳边传来寅肃与顾丞相的对话。 “这朝中都传丞相正要替顾爱卿寻一门亲事?可有相中的人家?” “还未寻得合适的姑娘,还望皇上能够做主,替小儿寻一门亲事。” 盆里的水已黑如墨,她端了盆又去换了清澈的水进来,笔放进去,只是晕黄,并不如刚才那般漆黑。 顾南封那样的人,嫁给他的女子不知是幸运还是劫难? “这宫中,倒有几位皇妹到了适婚年纪,改日让莘妃好好看看,哪位皇妹适合做她的嫂嫂,朕下旨并是。” 顾丞相一听,心跳飞快,噗通跪地,满脸激动到 “臣叩谢皇上圣恩,这是我们顾家几世修来的福分。” “顾家一向为朝廷尽心尽力,朕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忠臣。” “谢皇上。” 顾丞相依然是激动,又是一个响亮的磕头。 “没别的事,退下吧。” 顾丞相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感激的离开了这御瑄殿。六兮也正把笔墨洗了个干净,正要弄干时,寅肃朝她笑着低声道 “过来。” 他一向喜欢这么跟她说话,简单的过来两个字,凭空便增添上一种宠爱的意味。 六兮擦擦手,走到他的身边站着。 他坐在椅子上,她站着,所以双手正好能搂着她的细腰,稍稍抬头看她问道 “这些皇妹之中,你觉得可有哪位适合那顾南封?” 六兮低头看着寅肃,心想,他问这句话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或者他想试探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最后,她笑 “这宫里的皇妹个个都是千金之躯,金贵的紧,我对那顾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不知人品,岂敢胡乱说?这话,皇上可问错人了,应当问莘妃才好。” 寅肃亦是笑,双手一使劲,把六兮坐他腿上圈在怀里 “我以为我的阿兮是最聪明的,能洞察世事,才让你给些建议。” “阿兮向来愚钝。” 寅肃轻轻啄了一下她的红唇,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笑 “你是笨,很笨。” 六兮也笑,只是这笑里,却莫名的感到不安。这种种的迹象,都说明,寅肃是在试探她与顾南封到底认不认识。 纸包不住火,她曾在宫外,与顾南封一起出现在街头,亦是一起去过丹阳,虽然她在外一直蒙着面纱,但只要有心去查,是瞒不过去的。 尤其封府里,所有人包括那些下人,那些伙计,可全都是认识她的。 这么一想,她脊背发凉。到底是主动告诉寅肃她与顾南封的关系,还是等寅肃去查? 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她只是想,无论主动告知,还是被动被发现,这两样,哪个伤害值会更低。 因为涉及到顾南封,涉及到顾莘,顾丞相,甚至涉及到朝中各臣相争,面太广,她一时拿不住主意。 既拿不住主意,她便沉住气,先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她双手环绕着寅肃,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间,看似温顺平和,实则内心已千回百转。 “阿兮,在想什么?” 他扶着她的双肩,迫使她与他面对着面,双眼对着双眼。 他直直盯着她看,而她则依然是微笑 “想咱们通朝何时发兵去玄国,如果是让我爹爹跟哥哥出征,能否在去前与他们见上一面。” “暂时还未确定,若让甄将军父子上阵,我一定允你回甄府与他们叙叙旧。” “谢谢。” 第48章 寅肃拥着她,握起她的手细细抚摸,她的十个手指白皙而修长,只是指尖稍有粗糙,因在现代,每日都握着各类工具修修补补,所以这手,手型虽好,但细微之处,到底是不如这宫里的其她妃嫔那般精致。 寅肃从前从未这么细致的看她的双手,这会儿猛地看到,发现她的双手,有些地方竟有细微的茧子。 他的语气便深了起来 “怎么弄的?” “你知道的,我对那些琴棋书画一概不感兴趣,平日打发时间便是擦擦抹抹六清宫的那些家具,久而久之,变这样。” 寅肃握着她的双手,放在唇边摩挲着,眼里颇有心疼与不舍 “你就是这样不听话,这宫里,哪个不是下人成群?只有你,多给你指派几人过去,你偏偏不要。” “要那些人做什么,又闹腾又不好管,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最适合我。” “你呀,从前最喜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现在是真变了。我的阿兮。” “你的阿兮长大了。” “恩,长大了。”寅肃顺着她的话说,眼里又染上了笑意,低头便吻她。吻她长大的阿兮。 过了许久,两人都快要失控时,六兮推开了他, “现在是白天,而且今早才”她蓦然脸红,没往下说。 寅肃也笑,放开了她。忽地说到 “我已让安公公去请了甄将军过来,应该马上就到。” “请我爹爹过来?”“对,商讨去玄国之事。” 没过多久,便听到安公公来报 “皇上,甄将军到。” “有请。”寅肃放开了六兮,两人分开一定的距离站着。 六兮在他的同意之下,已经飞快朝门口走去,迎接自己的爹爹。 甄将军一身铮铮铁骨,即便穿着深色官服,为着盔甲,亦有战场上的气势,连走路亦是掷地有声。六兮从院外的台阶挽着他的胳膊走进御瑄殿,在自己爹爹的面前,尽显小女儿姿态,而甄将军也任她挽着。 到了殿内,甄将军才放开她的手,朝皇上跪地请安。 “起来吧。” 一旁的六兮急忙扶起她爹,又亲自去端了椅子让他入座,自己也搬了椅子坐在他的身侧,形影不离的样子。 甄将军尴尬,假咳了两声,提醒她在皇上面前别忘了该有的礼数与礼仪,惶恐的看着皇上,身旁引他不高兴。 谁知皇上毫无愠色,甚至微笑看着六兮,纵容她这般的无理。甄将军这才放下心来。想来皇上还是疼惜六兮的,那些宫中的传言都是谣传而已,他们白白担了心。 “阿兮,去给甄将军斟壶茶。” “好。” 寅肃命令到,六兮这才起身去端茶,顺道又挑了几块她爹爱吃的甜点端上。她这心里只高兴见到爹爹,竟把寅肃给忘了。 斟茶时,更未尊卑之分的给她爹先斟了茶,甜点亦是只拿了一份。 甄将军终于忍不住道 “兮儿,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赶紧给皇上赔不是。” 六兮这才反应过来。若是别的大臣或者他人在这殿内,她礼数周到,只是自己爹爹,便随便了一些,经他这么提醒,她吐吐舌,笑了出来,朝寅肃盈盈一拜道 “皇上,臣妾无理了。” 她虽道歉,哪眼里哪有半分的歉意?全是做了错事被当场抓着的调皮。 “罢了。” 寅肃虽面无表情摆了摆手,但实则,内心早被六兮这放松的小女儿姿态所吸引。这才是他认识的,记忆中的她的阿兮。 可见,她所谓的长大,因人而异。 请了甄将军来御瑄殿,他暂无时间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反正他与阿兮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所以敛了敛神,开始与甄将军商讨出征玄国之事。 “甄将军,从年初,陆续有大臣上奏出征玄国之事。这朝里,除了守护边疆的官员之外,只有甄将军对玄国最了解,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通朝与玄国之间的问题,历史悠久,涉及颇广,臣以为,不是一朝一夕能简单解决。现如今,通朝与玄国最大的问题是在交界河流的归属问题,若能把这交界河流的归属问题解决,两岸人民和平共处,便无必要交火。一旦战争开始,死伤无数,受苦的不仅是玄国人民,还有通朝子民也受牵连。” 甄将军的一席话,听得六兮脊背发凉。她爹爹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出征玄国已是皇上早早计划安排好的,箭在弦上不可不动了。皇上 问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因朝中都知道,甄将军从先帝开始时,便多次去出征玄国,但最终都以和解为结果,朝中甚至有人暗暗参奏,说他护着玄国,甚至私通外族。 而他刚才那番话,正应了这些人猜测。 六兮看着皇上,却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不高兴 “甄将军果然仁慈。那么以甄将军所言,该如何让两国和平相处呢?” 这又是一个陷井,六兮心中暗暗为她爹捏了一把汗,希望他能明白过来,勿要再说出不妥的话,结果 “微臣以为可以通过和亲的方式或者派使臣去谈降服。” “和亲?” “玄国少主玄也烈,至今未娶,若是从通朝选一位公主和亲,或能有成效。” 甄将军或许并不是愚钝,不知深浅的回答问题。而是征战多年,看了太多因战争而生离死别的人民,所以内心里希望永不要有战争,希望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然而,皇上的性格并非是仁慈,他盯上的猎物,岂有放开的道理? 六兮见寅肃的脸已沉了下来,声音微寒到 “那么甄将军是认为通朝之实力不足以对付一个小小的玄国,而需要把朕的皇妹远嫁去谋求这天下太平?” 甄将军已听出皇上隐藏在这冰冷话语中的怒意,立即起身,跪地叩头 “臣不敢。” 六兮亦是浑身冰凉。寅肃如今的性子,这要是放在他人身上,说出这话来,想必已受廷杖伺候了。她跟着爹爹跪地,只希望寅肃的怒火能减轻一些。 “这是做什么?朕能吃了你们不成?都给朕起来。” 见他说话的语气不那么紧绷了,六兮心里才放松一些,急忙扶起她爹落座,只觉她爹的手已吓的冰凉。 “爹,皇上想跟您了解的是玄国的兵力如何,您征战多年,积累的经验不少,有哪些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 她说完,又望向寅肃问道 “皇上,不知臣妾理解的对还是不对?” 寅肃没有回答,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眼里不如刚才冰寒。 甄将军这才回神。 把自己多次去玄国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给了皇上听,并把玄国的兵力,以及几名大将的特征,作战方式,都细细说了出来。 寅肃的面色这才柔和了一些。 甄将军终于全部说话,额头以轻微的冒汗,喝了几杯六兮倒过来的茶,心情终于平复。君君臣臣,最难处理的关系。他对年轻的皇上是又敬又畏,宁愿去战场杀敌千万,也不愿与皇上多相处。 这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寅肃忽地把矛头一直,问了毫无准备的六兮到 “阿兮,我曾听说,你小时亦是去过玄国?” 六兮握着茶壶的手略微的僵硬了一下,但掩饰了过去,抬头看着寅肃到 “很小时,随爹爹去过,但已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很远很远,骑了许久的马。” “你可愿意再去一次?” 他忽地问的这句话,不仅六兮全身微冷,连甄将军都浑身僵硬,猛地抬头看着前面让他琢磨不透的皇上。 六兮站了起来 “臣妾听皇上的安排。” 寅肃便不再说这事。过了一会,才让甄将军退下,照例命令到 “阿兮,去送送甄将军。” “是。” 原是高高兴兴的与爹爹见面,高高兴兴的挽着他的手进的御瑄殿,此时离开,脚步沉重,似有千斤一般。走了好长时间,他们才终于走到宫门口,一时间,父女俩都沉默不语。 直到要分开了,甄将军才开口道 “兮儿,你在宫中要万事小心,爹爹如今老了,怕是再不能为朝廷,为皇上效力。而你哥哥又还不成器,甄家怕是要没落,你在宫中受了委屈,爹爹也不能替你撑腰了。” 甄将军这感性的话,使得六兮眼眶微红,恨自己的不孝与无能。 许多人家,把女儿嫁入宫中,便是希望女儿能在宫中得宠,能带着整个家族飞黄腾达,唯独自己的爹娘,不曾指望过她能光耀门楣,只真心盼着她好,以她的好为首要。 “爹,兮儿对不住您。” 若不是在宫中,若不是此情此景,周边有那么多的眼睛望着她,她此时只想跪下来朝爹爹一拜。 她终究是要做不孝之事,做自私之事。 “兮儿,刚才听皇上的意思,大概不会让我再出征玄国,可,他问了你,不知意欲如何,你一定小心谨慎,行事不可鲁莽,在皇上面前,万万不可像今日这般无礼,懂吗?” “恩,我知道。” “好,爹爹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去。万事小心谨慎。” “好,爹,保重。” 明明只是隔着一堵宫墙,隔着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却似生死离别那般感伤。 她凝眉目送着甄将军出了拿到厚重的宫门,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正要转身回六清宫而去,却,忽地看到,从宫门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顾南封,依然是一袭白衣,翩翩公子,从那深红的,重重的宫门向她走来。眼神直直看着她,说不清那副样子。 六兮原想避开,加快脚步往回走,但顾南封却已走至她身侧,也不招呼,也不说话,就与她并排着走。 原本可以坦坦荡荡并排走,可恨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这么两人在这宫里走,平添了一股私密似的尴尬。 第49章 六兮稍放慢脚步,顾南封亦是放慢了脚步,她加快了脚步,他亦加快了脚步,六兮终于极了,面无表情,声音虽但已充满了怒意 “顾南封,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南封见她这样,反而笑了 “这样才是我认识的刘玥,保持自我。” 说完,不等六兮反应过来,他已加快步伐走远,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六兮算是虚惊一场。 御瑄殿内,寅肃目送甄将军与六兮离开之后,才叫了安公公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 “去把朕与兮妃娘娘出行所需准备妥当。” 安公公有些摸不着情况,问道 “皇上与兮妃娘娘要去哪里?” “出征玄国。”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安公公心惊胆战。 “皇上要亲征玄国?这万万使不得啊皇上。您是万金之躯,通朝的天子,万一” 安公公没敢说出那个大不敬的字,斟酌了一下又继续劝道 “这天下还需要皇上撑着,这朝中一天也不能离开皇上,皇上三思啊。” 他劝也没用,皇上金口玉言,主意已定,岂会更改?只是皇上这亲征,万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可是要大乱。 “朕这一生纵横沙场,何曾惧过?” 安公公道 “小小一个玄国,派朝中任何一位武将过去,也能获胜,皇上何必涉险?” “朝中的武将,除了甄将军甄六正之外,其他人还成不了大气候。然而甄将军,你刚也也听了他的观点,他一向太过于妇人之仁。这次玄国,必须拿下,永绝后患。” 安公公不敢再说话 “奴才这就去办。” “之前让你查得的事如何了?” 虽未明说什么事,但安公公服侍皇上多年,颇为默契,知道问的是什么事。他垂首,恭敬回答道 “无痕地杀的组织太过于隐蔽,他们的成员平日各自隐藏在平民百姓之中,或许是一介书生,或许是一个屠夫,各不认识。只有接到任务之后,才会聚首。奴才委派了朝中最精良的部队日夜排查,只查到一丝眉目,组织者极有可能是皇亲国戚或隐匿在这宫中相熟的人。” 因一切都还只是调查与怀疑的阶段,所以安公公谨慎的并不敢直说。 寅肃听后,也只是沉默不语,并未再往下问。这皇亲国戚,这宫中,或者这天下里,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太多,只是胆敢真正付出行动,且能伤到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从前的大皇子寅豫,也就是如今的豫王爷,虽在王府里深居简出,但他的拥护者向来不少,尤其有二皇子寅则,替他暗中跑前跑后,朝中依然积攒了不少势利。当年,皇上还是手软了,未斩草除根,留下了这些后患。如果豫王爷想图谋不轨,不是没有这能力。 而另外,他曾怀疑过六兮,因那晚在郊外昏迷前闻到的特别的香味与她身上的香味重叠,然而到底是不是她,他却不敢肯定,找不到她这么干的理由。 他一直不动声色的暗中调查这些事,慢慢地,很多事情已朝着他的预期,慢慢的,慢慢的浮上了水面。 安公公忽然噗通跪地,磕头道 “皇上,奴才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 听他语气从容,安公公这才缓缓开口道 “奴才随了皇上这么多年,亦是知道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皇上是一代明君,是治理国家奇才,是咱们通朝百姓的福分。可,皇上独有一点,让天下百姓,让奴才操了心。这一点,便是皇室龙脉。” 安公公战战兢兢说出这番话,抬头见皇上脸色无异,他才清清嗓子继续。 “朝中有些大臣敢作乱,或对皇上存有二心,不过是觉得,一旦皇上有异,最顺理成章的继承者便是豫王爷。如有皇子出生,这江山有了委托之人,余下的忠臣便会一心辅佐皇子。这天下才不会大乱。” 他话音刚落,并听到皇上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问道 “你真是盼着朕出事?” 这冰寒的声音传来,安公公浑身都吓的颤抖,不停磕头 “奴才不敢,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奴才希望皇上万岁万万岁。” 见安公公哆嗦的样子,寅肃不再说话。安公公敢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想必又是朝中那些忠臣怂恿他来说。 道理他不是不懂,万一阿兮未能替他生下一儿半女,那么他打下的万里山河都要拱手 相让与别人? 安公公最会察言观色,见皇上的表情有所动容,他又下了副猛药 “历朝历代,这皇宫里亦有深情皇上,独宠一个妃子。然则,这与皇室人丁兴旺并不冲突,皇威浩荡亦是天下百姓的福分。” 话以自此,安公公想即便是触怒了皇上,人头落地,他也无悔。 通朝已六年,按正常的话,皇上这个年纪早已开枝散叶了,何曾这般薄弱。 皇上一直沉默不语,之后的一天,什么也不再说。安公公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了解皇上,这沉默与平静之后,不知又夹着多少层的思考,夹着多少的风雨。 直到晚上,华灯初上,破天荒的,他没有吩咐他去请兮妃娘娘,一直在御书房批复奏折,直到深夜里,见不远处,六清宫已关了窗,灭了灯许久之后。皇上才从那满桌子的奏折之中抬头起身,对安公公说 “去莘雀宫。” 莘雀宫是莘妃所住之地,安公公明白过来皇上的意思,心中狂跳,皇上终于想通了,他就知皇上不是不懂变通之人。 但他也知皇上并不想声张,所以只单独亦步亦趋跟在皇上的身后朝莘雀宫而去,没有带其他任何随从。 此时的莘妃本已快要入眠,却听贴身宫女来报说皇上单独前来了,她险些从床榻上滚落至地。这几年,所有人都道她在后宫深的皇上宠幸,只有她最清楚,皇上从未碰过她,而此时,这半夜里,他忽然的到来,让她措手不及,惶恐至极,不知目的。 这一惊,人已全醒。皇上已站到她榻前,打发走一旁的宫女。 因深夜里,房内的烛光本就跳动微暗,皇上又背着光,所以顾莘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榻前他的身型异常的高大,带着成熟男子的刚阳之气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她心跳如雷,脸已红透,甚至脖颈,耳后根全都红的不似她自己。 编辑 真正是青纱帐内,鸾凤和鸣。 一连数天,寅肃未曾再召六兮到御瑄殿,甚至不闻不问,这样的情况只在她刚入宫那段日子才有,而现在一连数日的反常,让六兮的心,越来越没有底。不知自己哪里使他不高兴?又或者是那日爹爹的话冲撞了她? 在即将要去玄国之际,她最怕的便是节外生技,所以有些坐立难安。 此时,已是秋末冬初,落叶已铺满院子,有宫人在外边打扫,沙沙作响,她嫌屋内燥而闷,所以独自一人沿着六清宫的围墙慢慢走,直走到远处一处拱门才作罢,拱门外是一处园林,春夏时,颇为热闹,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但秋冬里,花朵凋零,绿草枯黄,看似萧瑟,走动的人并也少。她只为透气,所以选了这宁静的地方坐坐。 过了不到一会,便听有两个女子,不知是哪个宫中的宫女,低低说笑的声音,似并未看到另一边形单影只的六兮。 只听其中一个宫女悄声说到 “我一个老乡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这几日,据说皇后娘娘在宫内大发雷霆。” “因为被禁闭吗?” “不,不是。皇后娘娘一直布有眼线在莘雀宫,近几日,听说皇上每晚都临幸莘妃娘娘。” “哦?那莘雀宫掌事的并未记载在案,也不曾听说。” “那掌事的自然不会记载,因皇上并不声张,每日只带安公公随行。” “既然皇上不声张,你那老乡又是如何知道的?” 两人一问一答,因分享这个秘密,即紧张又难掩激动。 “皇上虽刻意低调行事,但不代表莘妃也默认不说,明里暗里,私底下已传遍了,让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夜夜临幸。这能使她在宫中的地位又往上提一个台阶的机会,她不可能不利用。这万一之后再添了龙嗣,怕是皇后娘娘也惧她几分了。” “照你这么说来,六清宫那位飞扬跋扈的兮妃娘娘怕是失宠了?” “这是当然,之前传出她私服浣花草之事,想必惹恼了皇上。这女人一旦恃宠而骄,总会得到报应。” 两人一直在低声窃窃私语,大多谈一些女子间的闺房之事,丝毫没有发现另一边脸色发白的六兮。 第50章 原来这几日,他对她的冷淡,是去了顾莘那。她强忍着心头那一阵强过一阵的刺痛,起身步步走回她的六清宫。 并不长的距离,她进屋后,却浑身汗湿,瘫软无力。心头有一种她难言的剧痛传至四肢百骸,虽在六七年前,他娶仓若钰时,她也疼痛难忍,那时,她尚且可以占着年少无知去吵去闹,而现在,她却没了立场,没了勇气去说一个字。自古帝王,三宫六院,繁衍子嗣,全是天经地义,最正常不过。 她从现代回来之后,一直不愿进宫,便是不愿面对要与别的女人同享一个丈夫之悲凉,而后迫不得已进了宫,寅肃一度给了她错觉,以为她能独享他,而今,发现却又是她的痴人说梦。 于理,她能理解于情,却难以接受。 但这一切的苦果,是她自己酿的,所以她不能言,不能语。 到了傍晚,每日给她送餐的宫女连敲了好几次门,未听到应答,并把饭菜端了进来,准备放在餐桌后离开,却蓦然发现兮妃娘娘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满脸泪痕,这宫女本就怕兮妃娘娘,如今猛地见她这副样子,更是魂都吓没了,愣在那不知所措。 “出去。”六兮冷声命令,不愿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 “出去。”这回六兮厉声命令,声音尖锐的不似她自己的。 那宫女终于回神,吓的连爬带滚的出了房间。 饭她没有心情吃,连房内的灯也没点,合衣躺在床上不动弹,浑身又冷又痛。 那宫女出去之后,大楷是跟其他人说了她情绪不对,所以原本偶尔还有人走动的六清宫,此时谁都怕引火烧身,全都早早回房内呆着,不出一点声响。 整个六清宫,没有一点灯火,没有一点声响,甚至没有一点生气,死寂沉沉的仿佛没有人住。 这微妙的变化,却逃不过不远处御瑄殿里的寅肃与安公公。 他已习惯每晚看着窗户后,朦胧光线下她晃动的影子。今晚迟迟见她房内的灯未点,而窗户亦是一直紧闭着,寅肃便有些坐立难安。 处理完正事,便直接起身朝六清宫而去。 六清宫死一般的沉寂,并不知他的到来。他径自进了六兮的卧房,漆黑一片中,若不是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人影,他要以为这宫内是没人,她又私自出去了。 他刚靠近,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来 “谁?”她一个字带着无比的清冷。 “阿兮,是我。”寅肃坐下,拥住了她。 “皇上?”他怎么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睡?”寅肃拥着她,低声问。因没有光线,两人又紧挨着,所有触觉会异常的灵敏。 他拥着她,说话的气息就拂在她的耳后,她已敏感的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僵硬,以及逐渐浑浊起来的气息。 然而六兮却是浑身僵硬,今天对她的冲击太大,她还未完全自我修复过来,内心异常排斥这样的亲密。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佯装生病似的 “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早早便歇了。” 她知道,她说身体不舒服,寅肃便不会动她。 果然,寅肃听她声音不对,身体亦是异常冰凉之后,他稍稍放开了她,紧张说道 “我去叫御医过来。” “不用了,没有大碍。只是天气转凉,稍有些不适,过两天便好了。” 见她这么说,寅肃也没再坚持,反而拥着她 “我陪你睡。” 六兮不再说话,乖乖蜷进他的怀里,一动不动躺着。这么近的距离,她却觉得远及了。 “阿兮”他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嗯?”她假装意识模糊,快要入睡,并不想说太多。 “没事,只想叫一声你的名字,睡吧。”寅肃到底是一句话也没对她再说。 两人都各怀心事,不知何时渐渐睡着,一直保持着相拥的姿势,直到第二日清晨醒来,六兮一睁眼,看到寅肃似早醒了,正看着她。她把头埋进他怀里,不肯与他对视。 他下巴低着她的头顶,低低的笑了。 “好点了吗?” 她没回答,只点点头。 “阿兮,准备一下,明日随军去玄国。” 听到这句话,她的心狂热的跳动,她强压住情绪,淡淡回了一个 “好。” 作者的话:本来不想剧透的,但是看大家对滚床单的反应这么强烈,我就提前说一下,实际上,他与顾薪这次并没有滚成, 没有滚成,没有滚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之所以有这个桥段,完全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而已,因为我希望他滚,但奈何,他太坚定了。 ps,反正以后迟早要滚 皇上要亲自出征玄国,朝中大臣大多持反对意见,深怕有个万一,这天下要大变,况且朝中不可一日无君。但眼见皇上主意已定,态度坚决,便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此次出征玄国,由皇上亲自坐镇,这玄国看来是天数已尽。 因有顾南封所筹建的军队以及甄将军镇守通朝,所以跟随皇上出征的全是通朝的精兵良将,浩浩荡荡的朝玄国而去。 六兮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跟随寅肃出征。那时,他还是三皇子,每次出征,若是在他有胜算,能把控的环境里,他便会带上她一同去。 按照他说的理由是打战太无聊,带着她好解闷。而那时,六兮也是从小跟着甄将军走南闯北的打战,性子野,所以跟着寅肃乐此不疲,从不嫌累。 如今,寅肃要去玄国,主动带上她,想必亦是运筹帷幄,胜券在握的。 六兮身为通朝子民,此时却是心情沉重。先撇开与玄也烈的关系不说,单单是玄国子民,若真是被这通朝的精兵队伍踏为平地,才最是无辜。 人在成长,心境变了,所思所想也全变了。 与玄国隔河而治的边界小城,因常年混战,河坝损毁,民田荒废,街上的子民全是身形消瘦,双目无神,茫然的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进这城里。 寅肃与六兮住的地方,算是小城里最好的屋舍,依然是有些简陋。 从进城之后,看到这样的景象,寅肃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直到下榻至这处屋舍,房内只有他跟六兮之后,他的神色才稍有缓和。 “想不到短短几年内,这边界小城已落败至如此的地步。我记得从前,这里渔产丰富,百姓只靠出海捕鱼便能衣食无忧。玄国的实力不可小觑,若不再加以制止,怕这小城便是未来通朝的样子。” 六兮没有接这话,而是劝道 “奔波了几日,先休息,之后再想。” 但寅肃哪有心情? “你先休息,我去军营走走。” 六兮无奈,任由他去。 这边界小城,六兮来过多次,其实要比寅肃熟悉很多,只是她不敢表露半分,一直小心翼翼应对。 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像是悬在钢丝之上,稍有不慎便会跌落粉身碎骨。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寅肃这次带她来玄国,还是如年少那样只为了解闷。 他对她的怀疑从未消褪,在他看来,她消失的六年去了哪里?他狩猎受的伤是否与她有关?她与顾南封的关系? 这种种的问题,他怀疑,却不仅不问,甚至还对她极尽缠绵。而她,这所有的问题,她亦是有口难辩,无法言明。 所有关系都是交错复杂,环环相扣,他有他的打算,而她有她的计划。 寅肃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看似十分疲惫,六兮急忙替他打了温水,铺上花瓣,让他泡澡,解除疲劳。 因是从军,所以一切从简,连随身伺候的人都极少,这些事,六兮便亲力亲为,而且乐此不疲。 寅肃见她忙进忙出的样子,眼底暖意上来,疲惫一扫而空。 这是寻常家庭,寻常夫妻最普通的日常生活,而于他们而言,却是一种奢侈。此情此景,他不由的感慨 “阿兮,若我不是生在帝王家,人生便是这样的光景,与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这闲云仙鹤的日子。” “你若不在帝王家,我们又岂会认识。” 寅肃笑 “你是该糊涂时,却又这般冷静的没趣。” “我一直都是这般无趣,你嫌弃我了?” 寅肃已泡完,准备出水,六兮急忙取了衣服替他披上,怕他着凉。 他却不顾这些,而是忽地弯腰,一把抱起六兮朝一侧的床而去。 直接把她抱上床,整个人已压了上了,一边喃喃回答 “对,很嫌弃,嫌弃你总让我控制不了自己。”一边已褪去六兮身上所有的衣物。 这样的时刻,六兮脑子里,却掠过顾莘的模样,不可避免的想,他那几日留宿顾莘的莘雀宫中时,是否这般对顾莘?是否眼里也有这浓浓的,着了火似的样子看着顾莘? 女人啊,无论何时,在面对自己爱人时,胸襟总会变的如针眼那般的小。 只是一想到,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推开趴在她身上,毫无准备的寅肃。寅肃被莫名推开,却见她如惊弓之鸟缩进了床的另一边。 见他震惊后生气的表情,六兮才如梦初醒,朝他靠了过去,似娇弱的控诉 “你刚才咬到我。” 寅肃无语,明明是她心不在焉, 反而倒打一耙。心里虽不高兴,而身体却最真实的反应了他此时的需求,然后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动作。 一夜又是极尽缠绵,第二日,六兮未起,寅肃已穿戴齐整出去,前往密探提供回的地址勘察敌军。 这个地址能远瞰到河岸对面玄国的情况,对岸看似平静无波之下,其实已暗潮汹涌,街上的铁铺全都闭门不开业,日夜铸造兵器,军队悄无声息的组建开。看到此番情景,随行的一名大将对寅肃说到 “早有听闻,玄国虽子民也远不如通朝,但军队里的士兵一个个骁勇善战,全是能人异士,以一敌百的事例举不胜举。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另外几名大将也都心有戚戚,想起当年,难怪甄将军未能拿下玄国,打了败仗。今日好在有皇上亲自坐镇,让他们心稳,极大的提高了士气。 勘察完敌军之后,寅肃并未直接回住所,而是在军营与各大将军商讨对策,忙的忘记日月星辰。他是天生的战者,一到战场,犹如沉睡在骨子里的雄狮便被全部激发出来,带着嗜血的快感。 见皇上运筹帷幄,天下尽在掌握中得傲气,那几名原有些担心的大将,像是吃了定心丸,个个激奋着,恨不得立即上前线去杀个片甲不留。 军营里如火如荼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 后勤的队伍也忙着为他们提供稳定的食宿日常。六兮所能做的便是尽心尽力伺候寅肃的日常起居,这小城地处河边,常有剧毒蚊虫,虽现在初冬,蚊虫少,但留下的却是最歹毒的,若被叮出一个包,则会烂了一块皮肤。所以她午后无事,见寅肃亦没有回来的打算,所以独自上街,想去买一些防蚊虫的药水。 她出门,循着多年前的记忆,连走了好几条街,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发现一个经营惨淡,环境破败的药店,掌柜的给了她一包药嘱咐道 “每日放在卧房的角落烧上几分钟,蚊虫并不敢进来。但,谨记,千万别烧多了,会使人亦是涣散。”“谢谢。” 六兮认真记下注意事项,然后付了银两子往回走。 刚踏出店门,有人轻拍她的后背,她一惊,回头,便看到一个身型与她差不多的女子,蒙着面纱站在她的身后。 她凝眉又看了一眼,只见那黑色面纱之下,若隐若现是一双沉静的眼看着她,面纱的下摆绣有一只小小的,似要飞起来的蝴蝶。 只这一眼,六兮便什么都明白了,是碟夜,果然是碟夜。 碟夜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开了她。 这匆匆一见,碟夜不过是为了告诉她,她没死,她一直都在。 第51章 在宫中时,寅肃派人来缉拿碟夜。她们看似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然而六兮心下明白,碟夜会逃出来。 因在这之前,她郑重对碟夜说过 “既然你奉了你家少主的命来保护我,那么就要听从于我。你留着你的命,将来我需要你帮我做更大,更有益的事,而不是枉死在这宫中。碟夜,你记着,这是我的命令。” 后来她们做戏就做了充足,做了这主仆难舍难分的感情戏。 碟夜传出死讯的那刻,六兮未曾去看过一眼,为了这戏能演的更真,不让别人起疑,她亦是让自己信了碟夜已死。 至于碟夜如何从这戒备森严的天牢里出来,此事说来话长。也烈会易容术,碟夜亦会,而且能做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这天牢里关着一个被判了死刑却一直未执行的前朝宫女,恰与碟夜被关在一处,这宫女长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早已想死了好解脱,又听碟夜承诺,出去后会照顾她家中父母,便直接答应了互换身份之事。 所以当时死的是那宫女,而碟夜才得以逃了出来。一直守在这边界小城。 六兮因想事,走错了几条街,本就绕的远,这会绕的更远了,所以回到住所时,已是夜幕降临。远处军营阵地炊烟四起,而住所这却是安静的出奇。 房内未点灯,看来寅肃还未回来,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推门进卧房时,冷不丁,一个声音带着微寒问道 “去哪了?” 是寅肃,他就坐在房内,而未点灯。这静谧的气氛里,他的样子十分的吓人。 六兮去点了灯,实话实说道 “去买驱虫药,这里蚊虫毒,我怕咬着你。” 她把药在桌上摊开给寅肃看。顺便问道 “你吃过了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去给你做。”六兮见寅肃神色不对,想找个借口暂时避开一下。 刚准备转身,却忽地被寅肃一把拉住,按在了桌上,那驱虫药亦是洒了一地。 “刚才去哪了?”他把她按在桌上,身上还是清晨出去时穿的愧疚,隔在她的身上,生疼生疼。看着她那眼神的戾气足够杀了一个人。 六兮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 “到中查街的药店买驱虫药”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了问题,声音戛然而止。 中查街,想必连本地人也未必能找到的地方,而她竟能绕了好几天街准确无误的找到,这说明她对这小城是极熟悉的。 果然,见寅肃的眼神比刚才的狠戾又多了一层冰寒。他像是一直猛虎,动作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他似终于失去控制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说,还瞒着我多少事?” 他已脱去盔甲,与六兮一样,发丝凌乱,双眼刺红,他的力道很重,似要把她撕裂。六兮不知他哪来如此之大的怒意,哪怕她对这小城很熟,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编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她已意识涣散,只喃喃道 “我没有隐瞒你的事,这小城,你知我小时随着爹爹来过,所以颇为熟悉。” 寅肃知道她没有说实话,眼里的寒意骤起。 编辑 好半天才缓了下去,僵硬结实的身体也终于松弛了之后,他在她耳边喃喃道 “我找了你一晚上,深怕你孤身一人在这小城受了伤,原来是我白白替你担心。” “你对这小城不熟悉,但想必你对这春堇花很熟。” 他忽地起身,离开了她的身体,甩下了一把干花,漫天的干花,在她的上空飘荡摇曳,一瓣又一瓣落在她的身体之上。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花瓣,她看到不停的从寅肃的指间飘落下来,她心中大骇,脸色已变的青白。 “这花,是玄国的王孙贵族才可用之花,而你的身上却时刻有这股香味,阿兮,我的好阿兮,你跟我解释解释。” 六兮正想要开口,寅肃却伸出食指压在她的唇上,眼神狂乱 “嘘,你别说,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有些事,你忘记了。让我替你好好回忆回忆。你少时随甄将军出征,被抓去当了俘虏,进而认识了玄国少主玄也烈,这么多年,无论我与你的关系如何,你们之间从来没有间断过联系。甚至,你这六年来,你在哪里度过这六年,你心里最清楚。” 六兮躺在那,眼泪险些迸出眼角,被她强忍了回去。此时,她说什么,寅肃也不会相信她一个字。 “狩 猎那夜,袭击我的人身上亦有这春堇花的香味。现在想来,你若通风报信,我的行踪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阿兮,我的好阿兮,你可知这是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之罪,你可知道,嗯?” 寅肃的声音已变的很很轻,但听在六兮耳里,却如大锤着地般铿锵有力。 “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玄也烈牺牲自此,我倒是想知道,在这生死关头,他愿不愿意同样的来舍身救你。” 寅肃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恶魔,朝她伸出魔掌,把她控制在掌心之中,她挣不脱,逃不掉。 “你误会了。我生是通朝的人,死是通朝的鬼,万万不会做这大逆不道之事。我与玄也烈确实认识,但绝没有逾越半步,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寅肃闻言,哈哈大笑,笑声渗人 “阿兮,你演戏的功夫越发娴熟了。是与不是,过几日便可知。” “你想做什么?” “安排一出好戏让你演。” 说完,他便走了。留下浑身凉透的六兮。她与也烈相识的关系,寅肃是在宫内就已调查得知,还是到了这边界小城才知道? 想必是在宫内已知了大概,才带她出宫的吧?而今天,她外出晚归,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即便没有这导火索,寅肃必然也会因别的事与她大发雷霆。 他的心思竟这样深不可测,藏的这样紧,之前没有表露半分。 这次的关系降至冰点,寅肃在军营再不来看她一眼。她在这简陋的屋舍过的度日如年,对前线的战况只得从随行的后勤小官兵那断断续续知道一些。 知道已有几名大将带着精良部队夜袭河岸的玄国,第一次,并未成功,因玄国早已有所准备。 而后是寅肃亲自带队,自然是打了玄军落败,但这战况才刚开始,还未知最后真正的输赢。 寅肃不来看她,她亦是不敢去军营找他。只得问小官兵 “皇上这几日可好?有没有受伤?” “皇上没有受伤,只是这几日,吃的比以往少许多,时常夜里睡不着,半夜起来独自坐在军营外,也不知在想什么,奴才劝了好多次,皇上也不听。许是为了战事发愁。” “战事不顺利吗?” “战事倒是很顺利,除了第一次皇上没有亲自领兵,几名大将尝试出击失败以外,余下的战争,有皇上坐镇,连着胜仗。这玄国纵使有晚般天赋,亦不是咱们通朝的对手。” “那皇上为何夜夜睡不着?” “奴才不知,想必是有心事。” “按你看,这战还需打多久?” “奴才不敢胡说,但听军营里的将军说,皇上的目的不在于让玄国降服,而是要夷平玄国,擒拿玄国少主玄也烈。” 六兮听后,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寒意。他想夷平玄国,想擒拿也烈,到底是因为家国还是因为她?她抖着声音问 “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打了这几天,玄国少主始终未曾露面。有密探报道过,这玄国少主向来神秘,鲜少有人见过他,神秘的紧。倘若他一旦出现,想必是逃不过皇上布置的天罗地。” 小官兵对皇上自是敬畏又当成神一般的崇拜,仿佛这世间,没有皇上办不了的事。 六兮与他一问一答间,天已暮色。小官兵告辞 “兮妃娘娘,这饭您赶紧趁热吃,奴才要回军营了。” “好。” 六兮这次倒是配合,把小官兵端来的饭菜全都吃了干净。不知为何,她心中大骇,只怕此时这份宁静即将要被冲破,该来的总是要来,当下,她能做的便是吃饭睡觉,养精蓄锐,随时准备这未知。 她早早上床去睡,却在半夜,忽闻远处的军营,人声嘈杂,烈马昂天嘶吼,鼓声震耳。她起来推开院门看到远处已是火光冲天,无数黑影子举着火把,骑着马在边界,亦有无数的官兵埋伏在小城的城楼之上。 战争了数日,第一次如此剑拔弩张。 那交界处气氛异常紧张,而城内的百姓,全被安排在家中,不得踏出半步,所以城内除了狗叫声,竟是一片死寂。六兮站在门口,所有感官全被调动起来,听觉异常灵敏,甚至连街对面老房子里,有人轻微的咳嗽声,她也听的清清楚楚。 心中七上八下,即使担忧寅肃的安危,又是担心这声势浩荡的军队,真开火了,玄国必死无疑,玄也烈与碟夜,又将如何? 不敢往深了想,因为她做不了任何事情,所以打算关门回房守着。守到明天天亮,想必会有结局 第52章 她转身正要关门,却在门把还未稍上,忽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她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看到踹门进来的是通朝的一位武将,亦是曾经她爹爹的得意门生。 她怒声质问 “什么事,这样无礼?” 那武将踹门时,应该是没有想到门口竟然就站着兮妃娘娘,所以倒也往后退了一步,恭敬站在一米开外,朝六兮拜一拜 “兮妃娘娘,末将得罪了。” 拜完,忽地朝前,在六兮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擒住了她,使她动弹不得。 “放肆,放开我。” “娘娘,您先忍一下。”那武将已把六兮捆绑住,带到他骑来的马上。 “你想造反吗?快放开我。”六兮不敢多说别的,这个武将绑了她是谁指使的?他是敌还是友?她无从知晓。 但那武将完全不听六兮说一句话,固定好六兮的身体之后,他亦是一脚跨上马飞驰而走。 六兮整个人被绑着,横跨在马背上,马骑的飞快,六兮被颠簸的头鸣耳聋,胃部反胃,只觉得晚间吃的东西都快要被颠簸的全数吐了出来。 “停” 随着那武将大喝一声,拉住了缰绳,那马昂天长啸之后,被猛地拉住,停了下来。 还好停下了,否则六兮觉得自己快要胃抽筋与脑震荡了。 “娘娘,对不住了。” 那武将扶她下来,但依然没有给她松绑,拽着绑她的身子往前走。六兮这才发现,武将带她来的地方是军营。 看来是寅肃派这武将来带她过来。可把她五花大绑是为了何事? 她心中忐忑,想不出寅肃如此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人还处在恍惚的状态,已被武将带到了最前面的一队人马处。为首的正是寅肃,他骑在马上,高高在上,六兮从底下往上望去,正好能看到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日月光华也无法形容他此刻的样子。 他冷冷看着马下站着的六兮,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而刚才还有喧嚣的队伍,因六兮的到来,亦是死寂般的沉默。 这份肃静之中,寅肃的冷漠,五花大绑的六兮脑子忽地掠过一个念头,一个他为何绑了她来的念头。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成型,她不可思议的仰头看着马上的寅肃,看着他冰寒绝情的黑潭般的双眸,她的心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冷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地步。 果然,不过一刻后,那武将证实了她刚才闪过的念头。 只见那武将单膝跪地,朝寅肃一拜,说到 “皇上,经密探来报,兮妃娘娘确实与玄国有交往。前几日,末将已去中查街那药店调查过,原来这药店的掌柜竟是玄国人,而也有人遇见,那日娘娘买药出来后,与一玄国女子有过交谈。” 那武将的声音浑厚有力,在这肃静的地方,传递至每个人的耳膜,所有人都哗然,当朝娘娘,甄将军之女,竟私通敌国,罪无可恕。 寅肃依然只坐在马上,双眼凌厉问道 “你可认罪?” 这眼神,这冰凉的声音,无情的仿佛来自地狱。六兮的心犹如被碾压而过那般疼痛,他们之间竟变成这样,竟变成这样,夕日的所有恩爱,不过是浮云。 她之于他不过如此,这一刻,不过是历史重演。 他曾说他爱她,可这爱是在他认同而安全的范围之内,他会爱她,宠她,但一旦与他的万里江山比,她不过命如蝼蚁,随时可以抛弃。 这个男人一直这样清醒着,他会对她动情,却绝对不会沉于情。 六兮迎着他询问的目光,苦笑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话音一落,寅肃眼眸一紧,厉声道 “来人,把兮妃娘娘拿下,悬挂于城门之上。” 他的眼神冷的,那武将已心惊胆战,绑了六兮朝城门而去。六兮任由他们摆布,不争辩,不抗争,一语不发,双目由始至终,定定看着寅肃,似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而寅肃却决然的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一眼。 当她被那武将悬挂于城门之上时,凄凉的夜风吹的她浑身发冷,心中悲凉,万念俱灰。 对,绝望而万念俱灰。与多年前,她在六池宫内失了孩子,赤脚跑到悬崖边上,纵身往下跳时,一样的绝望,甚至比那时还绝望数倍。 因这一次,她的命悬着另外一个人的命。寅肃之所以这么做,甚至把她悬挂于城门这样显眼的位置之上,不过是拿她当了诱饵, 想把玄也烈引出来。不过是置她的生死于不顾,想要引玄也烈现身,自投罗而已。 他对她竟可以做到这样的狠,这样的绝。 她厉声大笑,笑容回荡在这天际之间,尤其的渗人,而她的身体飘摇在这茫茫大地之上,因悬挂这,所有的眼泪都是从眼角迸发而出,悬空低落在地。 她此时的样子一定恐怖极了,像一个十足的疯子。她知道也烈会来救她,冒着再大的生命危险,他也会来救她。正是因为也烈的有情,反而衬出了寅肃的绝情,而她却爱着这样绝情的男人。她像个失心疯,狂笑不止,泪流不止。笑自己的愚昧,悲自己的生命。 她悬挂于城楼的时间并不长,只是她觉得像是过了足足一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丑时打更刚过,周边隐匿的部队已悄然发生了阵地的转变,而不知淹没在哪里的部队,开始朝城楼上的六兮射箭。 顿时,箭如雨下,全都飞也般的射到她的身侧,但都巧妙的避开了她。 她知道,这是寅肃下的令,他不会让她死,但却把她陷入这样凶险的位置,最后逼着也烈现身。 她不再笑,也不再哭,只是冷静的看着那箭如雨一般设在她的周边。万事万物在她的眼前,耳边,都是静止的。 她依然定定看着远处的寅肃,一直就那么看着,或许,这是她最后一眼再看他。他们之间经过这一晚,已不再可能。 虽然隔着这么远,当寅肃终于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六兮,终于与她的眼神对上,看到她绝望的,死灰般的神情,蓦地,想起了六年前,在悬崖边上,他拽着她的手,不让她跳崖,而她笑容惨烈,说到 “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一语直接击中他的神经。寅肃如梦初醒般,朝一旁的弓箭手厉声到 “停” “都停下。” 他是忽地如梦初醒,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拿她当诱饵?拿她的性命当筹码?他还有能力在接受一次她的死亡吗? 这么一想,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起来。纵使他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纵使这些弓箭手都是他一手训练起来,绝对不会伤害到她,但,她此时的眼神,已说明了,他到底做了一件什么样的蠢事。 他怎能拿她当赌注?这是他钟爱一生的爱人,是比他江山更重要的爱人,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人啊。 弓箭手在他的喝止之中,倏地全部收回了手。他骑马正想去把悬挂的六兮放下来,可已经晚了。箭一停,只见一道身影,几乎凌空而降,穿过重重的人群,落至六兮的身侧,刀剑一出,绑着她的绳索断落,六兮落进他的怀中。 一身玄色的衣服,发丝盘的一丝不苟,身上淡淡地春堇香的味道。 这一刻,六兮的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她就知道玄也烈会来救她,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玄也烈会来救她。 “你怎么这么傻,这是一个陷阱,你明知是陷阱,可你依然往里跳。” 玄也烈只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我来带你离开。” “也烈,你的心意我已收到。你不要管我,快快离开。” 如果带着她,也烈即使武艺再高强,也绝逃不过寅肃早布置好的天罗地。 城墙上的弓箭手,城墙下一重又一重逼近的士兵,即将要把他们包围住。 “你快走。” 她命令他走,人也开始挣脱开他的怀抱,想把他推开。而玄也烈完全没有理会六兮的抗争,已带着她从城墙飞跃至城楼之上,站在了城楼的悬廊之上。 周边的弓箭手与最近的士兵,此时因皇上没有下令,他们一时都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那人身边是兮妃娘娘,他们没有胆子伤害。 城楼下的寅肃亦是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盯着六兮看。 其他武将已蠢蠢欲动,这玄国少主就近在眼前,此时不拿更待何时。所以朝城楼上的玄也烈喊道 “你放了兮妃娘娘,我们饶你不死。” “你乖乖投降吧,我们绝不为难你。” 武将在下面东一句,西一句的喊。 唯独寅肃从玄也烈出现开始,并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被他圈在怀里的六兮。 城楼太高,不知她抬头对玄也烈说什么话,满眼都是关心。 寅肃握着拳头的手咯吱作响,果然是这样,他们之间果然有情,而且是生死相许的情。 手握拳头,几乎是像要捏断自己的手指那般剧烈。 单单是猜测或者想象六兮与玄也烈有过一段情,他就嫉妒的失了理智做出今晚的事。而此时,不仅证明他们有情,还眼睁睁看着他们相拥的画面。寅肃不仅恨,甚至是嫉妒的快要发狂。他的阿兮,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行。 见皇上迟迟没有下命令,其他几位武将便有些急了,这一路的艰苦,眼见着就要胜利了,不能功亏一篑啊。 所以其中一个武将喊道 “还愣着做什么?放箭,拿人。” 所有人如梦初醒,都拿着准备要朝城楼悬廊上的玄也烈与六兮娘娘射过去,却见六兮娘娘忽然挺身,护在了玄也烈的身前,大有一种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底下的人一时都不敢大意,皇上没有下令,谁也不敢大意,擅自行动。 上万的人聚集的地方,却安静的出奇。 城楼上的两人衣袂飘飘,白色与玄色在夜色里相融成一幅水墨色的画卷。玄也烈伸手揽住六兮的腰,纵身从城墙的悬廊上飞跃了出去,只见他轻功了得,在屋宇上方行走,如履平地。 皇上一直没有下令,所有人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眼前。 第53章 终究还是对她心软了。在最后的一刻,怕伤着了她,所以暂时放她走了。这一夜的局面,全都逆转。 寅肃知那几位武将私下颇多怨言,本是已大功告成,胜利在望,现在又需从头再来。所以此时,他心力交瘁,却还是强撑着精神,鼓舞士气。 “三日之后,朕必会带你们夷平这玄国。” 他不多说,只这一句,就给了所有人信心与方向。今晚只是一个意外,明日之后,便绝无这妇人之仁。 全部人都遣散之后,他独自回了之前与六兮一同入住的宅邸。大门还是开着,床榻上有她换下的白日外穿的衣服,被褥亦是散着未整理,可见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绑了过去的。 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他们第一次住进这宅邸时,他说的话。却想不到,短短几日,物是人非,更从未想过,来一趟玄国,他竟然把她弄丢了。 他拿她当诱饵,是真的伤了她的心,所以她离去时,眼里没有丝毫对他的留恋,不仅没有,还满是恨意。 是的,她是恨着他离开的。 这床榻里,这被褥里,还留有她的体温与淡淡地体香,他未换衣服,直接躺在上面,枕着她枕过的枕头,盖着她盖过的被子,鼻息里全是她的味道,这样才让他心安一些,心安,然后无边的想念。 一步走错,却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他把他的阿兮拱手让给了他人。 三日之后,他带着精良部队,一举成功打入玄国最核心部位。在他的部署与带领之下,玄国的军队再强,但终归在人数上极受限制,更加无法比拟通朝庞大的精良部队与毫无破绽的部署。 有寅肃的带领,士气势如破竹,节节获胜,打的玄国的军队溃不成军。 当他们的军队直抵玄国宫殿时,才发现宫里只剩几个留守的宫人,而其余的人全都奇迹般消失不见。 玄国的皇嗣本就寥寥几人,尤其到了玄也烈这一带,只有他一人,余下的全是什么郡主,驸马等,而又不住宫内。 寅肃不知玄也烈此时弃国家而不顾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是早有计划,还是临时决定。 几乎把这宫殿掘地三尺,亦找不到人。 直到此时,寅肃才真正的害怕起来。他向来太过于自信了,甚至于对夷平玄国,也从未有过怀疑。 他以为不过是三日,他能在玄也烈这里找到阿兮,却万万没有想到玄也烈会弃国家于不顾。 玄国最终归降于通朝,从此之后,世间不再有一个玄国,变为了通朝下属的一个省,而所谓玄国皇嗣亦是从此不复存在。 两岸同属通朝,再无可争。 这一切,仿佛都是天经地义,仿佛都是理所当然。 浩浩荡荡出征的队伍,毫发未损的凯旋而归,城里百姓,朝中大臣无不欢欣鼓舞。早早列队在天城城门迎接皇上的凯旋归来。 仓若钰,顾莘,带着一众妃嫔在宫门口迎接,而安公公亦是列在最前,等待着皇上。盼星星,盼月亮,皇上终于回来了。一个个激动的不知成什么样。 等他们真正看到皇上骑马进宫之时,看他的神色,面无表情,铁青的脸色,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他们所有千言万语,一句都不敢说。 只得跪地请安,目送皇上的马渐渐离开他们的视线。 安公公是何等敏锐之人,见皇上的神色如此只差,他再环顾一下皇上的身侧,这才发现没有兮妃娘娘,连她的行李一件也没运回。 他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凉了半截。 这难道,兮妃娘娘遭遇了不测?客死他乡?这么一想,安公公冷汗已留了下来,却不敢问半句,只忙前忙后的伺候起皇上。 宫中所有人都发现了兮妃娘娘没有回来,再见皇上这样的神色,都猜测这兮妃娘娘想必是遭遇了不测,战死战场或者客死他乡。 仓若钰早已暗中叫了随行的将军来禀报一切事宜。 那将军支吾半天,最后颇为仓若钰的皇后之位,才开口道 “兮妃娘娘通敌,被皇上知道后,悬挂于城门之上,原是要处死,却被玄国少主所救。” 仓若钰听这将军如是回答,心中狂跳,不可思议道 “此事当真?那现在她是死是活?” “攻进玄国那日,皇上把玄国宫殿里里外外搜查了数遍,亦是没有找到这玄国少主与兮妃娘娘。” “所以她还活着?与玄国少主一起活着消失。” 这是仓若钰最后抓住的重点,她心中冷笑,甄六兮啊甄六兮,原是以为你够聪明,却做出这样糊涂的 事。私通敌军?还与敌国少主私逃?这些罪状,怕是这一生,也无法再踏进这宫内半步了。无数的念头在仓若钰的脑海里闪过,借这个机会,她要把这甄六兮,把这甄家连根拔起,不留任何余地。 除了仓若钰,同样关心六兮去向的还有顾莘与顾南封。他们自然也是从旗下的随行将军里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顾南封听后脸色倏地变的灰白,又细细问了那将军一些细节之后,才停止,似陷入沉思之中。 顾莘嘲讽道 “好一个兮妃娘娘,不仅有天大的胆子,更是有通天的本领,除了皇上,除了你,还能把玄国少主给玩弄于手掌之中,甚至为了她,舍弃家国,真正是爱美人不爱江山,此情感天动地啊。” 她说完,看着自己的哥哥,心中倒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这甄六兮就像是定时炸弹,只要她在宫内,不知哪天就会引爆,把她,把哥哥,把顾府炸的粉身碎骨,现在好了,这个威胁再也不存在了。 看哥哥这样提心吊胆,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有些怒其不争 “哥,这回你就彻彻底底的清醒吧。她可以为了皇上舍弃你,如今又为了一个玄国少主舍弃了皇上,而你在她那便什么都不是。” “如今,这么看来,她选人的眼光倒是不错。那玄国少主肯为她舍命,肯为她不要这万里江山,女人嘛,终其一生,不过就是为了找一个能嘘寒问暖,体己的人。” 不知是高兴,还是替哥哥不值,顾莘不顾顾南封难看的脸色,连着说了好几句。 “你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原则,到这朝中来谋事,而她,却远走高飞。” 因为顾莘的这句话,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南封忽然抬头诺有所思的看着顾莘。 顾莘被看的心里发毛 “你一直瞧着我做什么?” 顾南封却忽地笑了,用只有顾莘能听到的声音说到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刘玥早已为自己铺好的路。” 六兮的离去,宫中所有人明里暗里,全是幸灾乐祸,巴不得她一辈子都不要回来,或者找回来被斩立决。 唯独安公公为此烦忧不已。因他最清楚皇上对六兮娘娘的在意,最清楚,这六兮娘娘若是没了,皇上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一夜在边界小城的事情,安公公只是断断续续听别人说起,知道了个大概,但是他不敢去细问,细打听。只得尽自己的本质,尽心尽力照顾好皇上。 而皇上,从那日凯旋归来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御瑄殿之内,连着好几日未曾去早朝。到了晚上,安公公在外面守夜不敢离去,只听见皇上夜夜辗转难寐,偶尔稍微睡着,却噩梦连连,满身是汗的猛地做起。 有一晚,安公公忽听内殿的皇上一直呼着 “阿兮” “阿兮” 他急忙点了烛灯过去,想叫醒皇上。却见皇上满脸的汗水,眉头紧皱,脸色灰白。再这么下去,怕皇上被梦中纠缠,似要醒不过来,安公公也顾不得主仆之分,轻轻拽着皇上的衣袖 “皇上,醒醒。” “皇上,醒醒。” 皇上这才睁开了眼,茫然看着他。好半晌,他才恢复了正常。冷声命令到 “退下吧。” 安公公尤不放心的离开。 寅肃这几日,确实是夜夜噩梦,梦里只有六兮那双绝望的眼眸。梦里,那双眸子在一片火光之中看着他,或者在如雨的利箭之下恨恨看着他,似要将他穿透。 往日种种亲密,全如他心中的幻觉,此时亦是如万箭穿心般的那么难受。 这一夜,反反复复,纠纠缠缠,他终于在安公公点的凝神的熏香之中慢慢入眠。 等到醒来,天已大亮,安公公照例给他准备梳洗与着装。 安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皱眉命令道 “有话就说。” 安公公这才开口 “皇上,您回来后,一直未去早朝,朝中的事物已堆积如山。奴才担心,再这么下去,日后皇上处理这些堆积的公务,怕是要更费神了。” 寅肃已梳洗完毕,穿戴整齐,说到 “是不是朝中大臣又对你威逼利诱让朕去早朝,不要荒废了朝政?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安公公见他今日的神情与气色终于比前几日好了一些,他心情也放松的回答 “奴才不敢。” 寅肃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问道 “朝中如今什么情况?” 安公公支吾着没开口,寅肃见他这样,就知道有事发生,所以怒声道 “快说,你想着欺上瞒下不成?” 安公公一个哆嗦,便全说了 “朝中已知兮妃娘娘私通敌军的 事情。现在各大臣以顾丞相为首,都上奏折要弹劾甄大将军。兮妃娘娘敢通敌,想必跟甄家脱不了关系。都说甄将军从先帝在时,就念念征战玄国,却一直不曾凯旋,更未解决任何问题,原来是有这样一层关系。” 安公公如实把朝中大臣的意见都一一说给皇上听,只见皇上听后,动作稍停顿了一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恢复如常,冷声到 “走,上朝。” 完全猜不出他接下来会如何对待甄将军一家。 第54章 皇上一上朝,文武百官全都列队恭恭敬敬站好,原本喧闹的殿上,此时静寂无声。 按照惯例,是几位大臣上奏近日一些需要皇上定夺的事务。事无巨细,各大臣一一上报,而寅肃大事直接定夺,小事便交由负责的官员去处理。 因积累了几天,所以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过去了,才算完事。寅肃沉静的坐在那个最权威的位置之上,看着这些大臣毕恭毕敬的样子,想着,不知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效忠于他,又有多少人是阴奉阳违,见风使舵,又有多少人想置他于死地的? 谁可信,谁不可信,谁能用,谁不能用?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扫视着底下的文武百官,这些他玩惯了,得心应手的权力游戏,此时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乏。 顾丞相一直立在一旁,等待着时机参奏, 甄将军亦是站立在一旁,由始至终高卑微的弯着腰,低着头,似等待着皇上的发落。 在即将要退朝时,顾丞相终于按耐不住,往前一步 “臣有事上奏。” “说。” “这次出征玄国,关于兮妃娘娘通敌之事,证据确凿。想问皇上如何处置?”顾丞相话一说完,皇上还未答话,只见旁边一直弯着腰的甄将军,铿锵跪地,朝皇上说到 “请皇上明察,兮妃娘娘绝不会做出有辱皇威,损害国家之事。” 甄将军一生坦坦荡荡,字正腔圆说这句话时,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但并无任何作用。 几位与顾丞相亲近的大臣,见顾丞相已牵头说这件事,自然不肯放过,纷纷说到 “甄大人如此相信兮妃娘娘,那又如何解释,当日在边界小城时发生的事情?” “您又如何保证兮妃娘娘不会做这些事?” 甄将军并未看那些官员一眼,只是依然看着皇上道 “皇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兮妃娘娘一直蒙受圣恩,又对皇上情深似海,万万做不出背叛皇上之事。退一万步来说,她生在通朝,爹娘哥哥都在通朝,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样叛逆的事情。” 甄将军再抬头,看到皇上因他的一番话,一闪而过的动容,他本想继续,却听旁边一个官员打断了他,质问道 “甄将军一直受先帝之令,护守边界小城。可年年下来,却从未真正征伐过玄国,偶尔几次出征,亦是雷声大雨点没有任何实质进展。今日不说兮妃娘娘证据确凿与敌国有关系。咱们来说道说道甄将军与玄国的关系如何?” “对,请皇上明察。” 一瞬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甄将军。这朝中,谁受皇上重视,谁得势,就一定遭人眼红,多的是落井下石之人。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铲除甄将军,而那出逃的兮妃娘娘凉她也翻不出天来。 “臣冤枉。” 只见皇上一直面无表情听着这些大臣控告甄将军的一条又一条的罪行,始终面无表情,连眼也未眨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对甄将军是多仁慈?即便打了败仗,折损了兵力,不仅不惩罚,还有嘉奖。 那么这次呢? 甄将军还能一如既往得到皇上的庇护吗?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皇上,翘首期盼看皇上如何处置。这种罪,可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之罪啊。 皇上扫视着在场的官员,甄将军一直跪地,顾丞相志得意满。 他扫视完场上所有官员,最后目光落在了甄将军的身上 “甄将军可有话说?” “臣冤枉。” 甄将军还想开口说一句话,寅肃忽地从一旁的案几上拿出厚厚一叠奏折与私密文件扔在了他的面前,怒声到 “甄将军,朕这里足足有二十本奏折是举报你的。” “还有这些文件,记载着这些年,从先帝到朕,你与玄国的来往。不,不仅是你甄将军与玄国来往,而是你们甄府一家与玄国来往。朕若是不知甄将军是通朝子民,还道甄府是玄国子民。” “朝中参你私通玄国敌军,朕暂无证据,耐你不得。但就冲你与玄国的关系,这通朝甄将军之名,你可还有资格担?还担得起吗?” 最后一句,寅肃是厉声问道。这一声,所有文武百官都觉得心脏麻痹了似的吓人。 甄将军跪在地上 “臣知罪,不该与敌国来往密切。” 甄将军又岂会不懂,这是皇上在给他最后一条生路。这几十本奏折,大概全是要让他上断头台的。皇上可以分分钟让他人头落地。 但皇上没有,他虽表现的震怒,但却未说他卖国之罪,只说他与玄国是私交甚好,这可饶他一命不死。 皇上坐回龙椅,威严的下了圣旨 “从即日起,夺取甄将军的将军一职,甄府一家降为贫民,没收宅邸与土地,充至国库。” 虽没有达到大臣们的预期,但却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得听从皇上如此的安排,不敢有任何怨言,至少好歹是把一直屹立不倒的甄将军赶出了这朝堂。 几个时辰的早朝,上的跌宕起伏,当大臣们下朝之后,才发现刚才因紧张过度,全都汗流浃背,双腿此时走出宫门时,还在发抖。 而甄将军一瞬间后背佝偻,平日的英姿飒爽,此时像是风烛残年的糟老头,走出宫时,一步三回头的看,要把这甄府世代效忠的朝堂铭记在心中。 但纵使他心中无数次想为自己辩解,又无数次的想问,他们的兮儿到底去了哪里,但看皇上阴寒的表情,以及铁青的脸色,他不敢问一个字,甚至怀疑,兮儿是否真的做了这大逆不道的叛国之罪。 皇上饶他不死,饶他们甄府不死,已是天大的恩赐。 而皇上回到宫中,安公公见他脸色不好,急忙泡了凝神茶给他喝下,他紧皱的眉心才渐渐舒缓下去。但靠在椅子上,双目依然紧闭,脸色只是苍白,已不发青。 安公公道 “皇上,奴才去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不用。” 安公公其实也知皇上这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兮妃娘娘一日不在宫内,皇上的病就一日不会好,他虽是奴才,可终究是真心关心着皇上的,哪怕是不自量力,哪怕冒着被责罚的危险,他还是说道 “皇上,您心中要有委屈,尽管跟奴才说,千万别憋着,伤了龙体。” 因安公公的话,皇上终于睁开眼,看着微低着身体的他,表情无波无澜,只很轻的说道 “多事。” 然后扶起衣袖,起身往内殿而去。 安公公不敢再跟进去,便在门口守着。内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皇上不出来,也没有吩咐,想必是在内殿睡着了,他便一直在外候着。 到了中午,御膳房端来午餐多次,皆被安公公打发走了,宁愿让皇上多睡一会儿,也不敢打扰。 到了晚间,内殿终于有了动静,听着像是皇上起床的声音,安公公这才急忙去御膳房端来准备好的晚膳。 “皇上,您饿一天了,这是奴才特意吩咐御膳房给皇上准备的,您趁热吃一点。” 寅肃望着桌上色香味俱佳的饭菜,没有胃口,却吩咐道 “去取酒来。” “是。”安公公便一路小跑去酒窖拿酒,然后抱着酒瓶一路小跑回来。 “退下吧。”寅肃自顾倒了酒,不想让安公公在一旁伺候,命令他退下。 “是。”安公公虽是担心,但听话的退到外院去站着。 已是漫天繁星的夜晚,初冬的风已有些刺骨,阵阵从袖口往里吹,使得安公公不停的瑟缩着。有别的小太监见了,急忙去给安公公取了大衣披上。 “今晚值班的都机灵点,没事别弄出大动静惊扰了皇上。” “是安公公,小的们会小心谨慎。” 小太监刚退下,便听到皇上的声音喊他 “安公公,再去给朕取一壶酒来。” “是。” 安公公心中发凉,皇上看是是要借酒消愁啊,但他又不敢触了君威,只得又一路小跑去取酒。 不想刚从酒窖出来,迎头便遇见了莘妃娘娘。 “给皇上取的酒?”她问。 “是的。” “给我吧,我给皇上送过去。”莘妃娘娘直接从安公公的手中拿过酒朝御瑄殿而去。 安公公本是不敢随意把皇上喝的酒加以他人之手,但此时,却希望能有人劝劝皇上或者陪陪皇上,所以便顺势把酒给了莘妃。 莘妃径直走进御瑄殿,到了内殿,发现皇上已喝了好几壶,脸因酒精的作用,泛着潮红。她朝皇上盈盈一拜,然后起身站在他的身侧。 寅肃其实已喝醉,双眼朦胧,看不清朝他跪拜后,站在他身侧的人是谁。 只觉得这身影很熟悉,这味道亦是熟悉的。 “坐下,朕请你喝酒。” 莘妃听话的坐到一旁,给皇上斟了酒,但嘴上却说 “皇上,少喝点。酒虽是个好东西,但也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寅肃已醉的听不清旁边的人再说什么,但是本能的,端起了一杯给旁边的人,命令到 “给朕喝下去。” 莘妃接过酒,一饮而尽,寅肃亦是端起了另外一杯,喝了下次 。 确实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丝毫不能排解他心中半分的烦扰。 两人接着又喝了两杯,莘妃就是这个量,不能再喝了。而寅肃,虽意识有些涣散,但却越喝精力越充沛。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要往嘴里送时,顾莘阻止了他,抓着他的手腕,在他的注视之下,把他手中的酒杯给端了下来。 寅肃有一瞬间恍惚,眼前这个人是谁?是阿兮吗?是他的阿兮吗? 他努力睁着眼想看清,可就是看不清楚,阿兮的脸不停的在他的眼前闪过,重叠,融合。 是阿兮,她不生他的气,回来了。 他长手一伸,把眼前的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大家可以加群来畅所欲言 群:459020060 敲门砖,任意人名 这次是真的酒后那啥 真的滚床单了 话说,放着三宫六院,心如止水,好浪费资源的 外面那么多单身汉 ps作者一向是这么没有节操 第55章 顾莘没有防备,被皇上猛地一拉,整个人便跌进那个厚实的,此时泛着滚烫气息的怀里。 她娇嗔道 “皇上。” 才一开口,皇上已低头吻上了她。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的仿佛要蹦出来,这是皇上第一次吻她,以如此专注的神情吻着她,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人。初时,这个吻只是小心翼翼,见她有回应之后,。自己删自己删自己删自己删自己删明明,我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很谨慎 她浑身因喝了一点酒,此时又被自己钟爱的皇上搂在怀里,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顾莘亦是精疲力尽的动弹不得,任由他搂着。只有这么近的距离,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 这宫中,怕是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早就临幸过他,因他之前曾夜宿多次她的莘雀宫,甚至,他与她亦是有过肢体的接触。 但仅限于肢体接触而已,那几晚,她使劲了浑身解数,用尽了奶娘曾教过的各种方法,她一度以为她成功了,皇上的身体有了变化,甚至为她动容了,可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皇上却忽地推开了她。 推开她的刹那,眼神一片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莘雀宫之中。 那几日,见皇上总是这样,让莘妃不得不怀疑,皇上是不是真如他人传言,在那方面不行,否则怎么可能坐怀不乱。 而今晚,经过刚才那一番宠幸,莘妃第一次完成了为人妻的蜕变。 她亦是心满意足的窝在他的怀里,睡不着,也不想睡,心里甜的似要溢出蜜来。 就那么一直痴痴看着皇上,之后半夜里,皇上双手紧了紧,把她抱的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只听皇上喃喃道 “阿兮,你回来就好。“ 她如被雷劈中,心陡然凉了半截,想往一旁挪一挪去看皇上的样子。但她稍微一动,便被皇上抱的更紧。 “别动,就这样让我抱着。” “阿兮,你回来就好。无论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不追究,都原谅你。我说过,我会原谅你。” 顾莘听着皇上喃喃呓语,似睡未睡。她浑身僵硬而冰凉。 “阿兮,对不起。” 他最后又呢喃了一句,竟还低头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一会便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顾莘一夜未睡,心中的恨意要把她吞没似的,只恨不得那个女人永远不要回来,她绝不会让她再回到这宫中来,不能让她再抢走她最爱的男人与最亲的哥哥。 想了一夜,心痛加头痛,使她痛苦难当,而更让她痛苦的是,皇上在天亮时醒来,见躺在他怀里的她,忽然龙颜大怒,猛地推开了她,仿佛她是洪水猛兽,那眼神里的冷意哪里还有昨晚疯狂地影子。 她退至床脚,颇委屈的喊了声 “皇上。” “滚,马上滚。” 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甚至的粗暴的让她滚。 顾莘哪曾受过这委屈,眼泪噙在眼底打转,再见到他怒视着她的样子,全部落了下来,泪流满面,哭的楚楚可怜。 皇上朝门外怒吼道 “安公公。” “奴才在。”安公公早已听见里面的动静,这会儿吓得连爬带滚的进来,跪在地上。 “谁允许她留宿御瑄殿的?” “。。。。。”安公公额头冒汗,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皇上昨晚喝醉了酒,与莘妃娘娘,他一个奴才,怎么制止? “马上带着她滚出御瑄殿,你扣本月俸禄。” “奴才遵命。”安公公百口莫辩,有口难言啊,只得催促这莘妃娘娘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出来时,见莘妃娘娘亦是可怜之人,所以安慰道 “皇上近来心情不好,娘娘多担待啊。” 此时,莘妃情绪已平稳下来,自己再难过,也绝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半分。她表露的便是,她是在御瑄殿里睡过的娘娘,而且,真真切切与皇上有夫妻之实的娘娘。 这么一想,所有的委屈便又收了回 去。 安公公领了罚,自觉冤枉得狠,却又不敢多说一个字。回到御瑄殿时,见皇上竟然又冲着服侍的宫女大发雷霆,大概是因宫女替他打了梳洗的水稍烫了一些。那宫女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看安公公的眼神如被吓坏的兔子,只求安公公能帮她一命。 得了,得了,安公公示意那个宫女退下,自己又去换了一盆温水来伺候皇上。皇上的脸色还是不好,安公公想,完了,在宫中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皇上的脾性又变得与从前那样喜怒无常,风雨交加,让人捉摸不透。 寅肃早上之所以大发雷霆,并非针对谁,其实不是因为顾莘留宿御瑄殿而生气,亦不是为了安公公的失职而生气。 他生气的是,昨晚夜里的一切美梦,竟全是假的。梦里,他与阿兮一夜缠绵,难分难舍,她那么热情的回应着他,那么温顺的窝在他的怀里,任他抱着睡了整整一夜。 他知道是梦,还是他不愿醒来的美梦。然后事实却给了他最沉重的打击,是顾莘,不是梦,连梦,她都不屑出现。 甄六兮是一个多绝情的女人啊,六年前,她绝然跳崖已够绝情,跳崖后没死,却也不肯来见上他一面,哪怕一面也不肯,她在外面自由行走,他在宫中禁锢如困兽。 六年后的现在,她现在有了机会,有了借口离开,想必是逃的远远的,再不肯回来,再不肯回到他身边了。她一直都这么狠心,尤其对他。 她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他狠 而他,对所有人都狠,唯独对她一再心软。 她逃多远,他也要把她追回来。 甄六兮一度昏迷,梦靥里,全是那夜冲天的火光,以及寅肃冷漠看着她的冰寒眼眸。 她悬挂在城门之上,无数的箭如雨般纷纷朝她射来,虽没有射中她,但她全身依然疼的像是万箭穿心。 此时,她一直昏迷,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冷时,如坠入冰窖,热时,又像置身在火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意识清明之后,才慢慢想起,她在逃亡的路上,与也烈。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脑中一一掠过,最后的影像停留在那城门之上。 她倏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素雅的房内,窗户边正站着一男子,穿着玄色衣衫,在夜幕之下,像个仙人般不染尘埃。她开口,声音干涩 “也烈?” 男子听到动静,转身朝她看来,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堪比日月光华。 “醒了?” 六兮点头,然后问道 “这是哪里?” 也烈没有回答她是哪里,只安慰到 “放心,这里很安全,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你。” 六兮便点点头,心头微暖,又感到安心。她对也烈纵使有千般万般的感谢亦或是抱歉,都未说出口,在他愿意冒险救她,更或者舍身救她之后,在这份恩前面前,她说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 “你还在病中,少说话,多休息。” 也烈已过来扶她继续躺下。六兮确实浑身无力,便不再勉强坐着。只是躺下的时候,她终究没忍住,声音凄惶道 “也烈,对不起,害你失去家园。” 玄也烈因她说的话,替她盖被子的手顿了顿,停止了动作,坐在她的床边说道 “不是你害的。通朝与玄国这几年的关系早就一触即发,这场仗避无可避。而以通朝皇帝的性格,对玄国绝不会有半分手软,有你没你,结果都是一样。” 玄也烈说自己家园一夕间被毁灭,竟能如此云淡风轻甚至倘然接受,让六兮再次觉得他的胸襟根本不是凡人,所以脱口而出道 “那是你的家,你的国,你一点都不难过?” 玄也烈竟然笑了 “这些年,玄国早已是外表光鲜,内里腐烂。因地处偏僻,天气恶劣,没有农物能够存活,所以百姓是连饭也吃不上,朝不保夕,纵使他们都天赋异禀,空有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而单凭我一己之力,如何能解决这问题?如今这样也好,玄国能依附于通朝而活,能吃饱饭,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虽语调平稳,情绪无波无澜,然而却让六兮听出了一股苍凉之意,还有,除了苍凉之外,还有一份天下合一,天下大爱的胸襟。 是的,这就是她认识的玄也烈,从来没有种族,没有国界之分,有的只是天下黎明百姓的生命。 六兮心中涌起感动,纵使是她一个在现代活了20多年的人,回到这一世,亦是无法做到他的豁达与觉悟。 想到现代,忽地想起在拉萨那位指引她前来的无线大师。她忽地睁眼,看着也烈,想在他身上找出一点无玄大师影子。 她还未开口,也烈似已看透了她,笑着问 “还有什么问题 ?” 六兮想了想,不敢太直接的问,只保守的说道 “你认识无玄大师吗?” 也烈一愣,重复了一句 “无玄大师?他是谁?” 他的表情是真的不认识无玄大师。那么拉萨那的无玄大师是怎么回事?跟也烈有关系吗? 是也烈的后代?还是他的下一世? 这些都是一个谜,她还无法得知真相。 第56章 虽然玄也烈安慰六兮这住址很安全,但从他时刻表现的警惕来看,她知道这并不如他说的安全,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而已。 这一路,他们逃过追兵,走过山路,涉过险,到达这里的住处,六兮的身体又因那夜受了大惊,身体时好时坏,这几日,在玄也烈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已不再发热,但依然精神不济,终日昏昏沉沉,怎么睡也睡不醒。这种嗜睡的情况前所未有,想必是之前无论在宫中,还是在逃亡路上,都精神高度紧绷,如今有也烈在身边,心便安稳了,才睡的如此踏实。 入夜时,她正准备睡觉,忽听院子外,一阵敲门之声,还未等她应答,也烈已把门打开,把来人领进了房内。 六兮一看,竟是好几日不见的碟夜,只见她一身黑衣,依然带着帽子,蒙着面纱,到了房内之后,才把面纱给扯下。 朝玄也烈恭敬一拜 “少主。” 又朝六兮一拜,脱口而出道 “兮妃娘娘。” 这一声兮妃娘娘叫的,两人都有些尬尴。 “事情怎么样?”玄也烈适时岔开了话题。 碟夜回答道 “我雇了与你们同样的马车,一路声东击西,转移追兵的注意力,现在背后已无人再跟着。只是,这两日,追出来的人又多了两拨。有为了找少主回去交差的,亦有追寻兮妃娘娘的。” 六兮沉默不语,寅肃不会放过她跟也烈,这在她的预料之中。他若是认定了她的背叛,怕是天涯海角,也会把她追回来。 “除了通朝皇帝,还有谁在找我们?” “有一队人马,并非出自通朝军队,而是顾南封,封府里派出的人马,暂不知是顾南封想找到兮妃娘娘?还是受了顾莘的指使。另外还有甄府,甄将军派出的人。” “我爹?他没事吧?”她若是真的被说成是通敌,想必自己的爹娘也要遭受那些无妄之灾。 “甄府一家被贬为贫民,世代不得升官加爵,并未受其他的责罚。” “那就好,那就好。”六兮虚惊一场,这样的处罚算是轻。 按照碟夜跟踪观察的情形来看,其实除了寅肃派出的精兵追寻之外,另外两队人马,即便被找到,也无关系。顾南封与自己的爹娘万万都不会出卖她。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沉默,忽地,碟夜朝六兮跪下,这一跪,把六兮吓了一跳,玄也烈亦是皱眉看着跪地的碟夜。 只听碟夜对六兮说道: “对不起,我没有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起来吧,这事是我想的不够周全,不能怪你。” 玄也烈听到她俩的对话,不明所以的问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所谓的任务,不过是六兮想借碟夜的帮忙,来个金蝉脱壳,彻底逃离通朝。 那时,碟夜从宫中出逃之前,她们之间已约定在那边境小城的药铺门口汇合。而那日在药铺,虽是匆匆一见,但实则是确定碟夜可以开始行动。 六兮的计划是,当两国正式交锋时,她利用碟夜的易容之术找个她的替身,在战乱时死亡,而真身的她,能够借机逃离,这样既不连累任何人,从此世间又少了一个甄六兮。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过,寅烈竟通过毫无关联的蛛丝马迹,早已知道她与玄也烈的关系,却不露声色,在最后关头,先她一步,给了她致命一击。 想起那夜,城门之下,他冰寒绝情的样子,六兮还是觉得浑身都冷。 玄也烈听后,并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她向来爱自由,又对男女之情有着近乎完美的苛求,然而,在宫中,除了有一个她爱的寅肃之外,她要面对的是失去的自由,要面对的是皇上后宫的三千佳丽。所以她想逃离,却又逃不了。 因为她的家,她的爹娘都在天城,都在朝中为官,她动一发而牵全身,所以才与碟夜会布了这个局,想金蝉脱壳,却忘记了,她爱的那个男人,不是泛泛之辈,或许早洞悉了她的一切念头。 他最后只得安慰 “过去的事无须再想。如今一样是逃出来了,重新开始过你全新的日子。” 全新的日子? 玄也烈说完之后,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再看六兮时,不自觉的便多了一副心疼。 他这微小的变化,六兮一时未看到,然而却逃不过目光一直随着他的碟夜的眼睛。 在玄也烈出门之后,碟夜亦是跟在了他的身后,直到远离了六兮住的房屋之后,玄也烈才停下脚步,拿了一副药方给碟夜,吩咐道 “去抓几副药回来,每日按时煎给她喝。” 碟夜接过药方,一看上面的药名,并知道刚才少主为何皱眉,为何在说出全新的日子时,眼里有心疼。 药方很普通而常见,都是一些补药,但其中一味药是泰山磐石散,是安胎药。 安胎药,这个字眼闪过碟夜的眼眸,她向来清冷的神情里,亦是有了一丝波动。这个当口,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间里,兮妃娘娘怀了身孕。 不知该感叹她的命运为何如此曲折?还是感叹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她开口问 “是否告诉她?” 也烈摇头 “她现在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很虚弱,受不得一点刺激与伤害,当务之急,先把她身体养好之后,再让她决定是否要这个孩子。”他也是在帮她把脉时,发现她竟已有孕在身,自己却毫不所知。 “是,少主。”碟夜答应之后,便急忙出门去药铺抓药。 毫不知情的六兮,却感慨于自己莫名的嗜睡状态,身体又疲乏无力,还需碟夜与也烈照顾,她便十分过意不去。 所以在身体状况稍微好转之后,她便强撑着起来,尽量把自己的事情做了,不给他们添麻烦。她时常出来走动之后,才发现,他们住的地方,像是一处世外桃源,无论白天黑夜,只有飞禽鸟兽的声音,以及大自然的天气的风声或者雨声。 而住的房屋,是白墙灰瓦,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古朴而素雅,入眼之处,都如一副水墨画。 真正是一个好住处。六兮的心情随着住的日子越来越久,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可以开始憧憬未来,过上全新的自由的日子。 这样的好心情,却未能维持几天,因为她开始了反应强烈的孕吐。第一次吐的时候,只以为是肠胃不适,并未在意,当第二日清晨,她一醒来又一阵翻滚的恶心之感时,她的脸色刷的变的灰白,因为她意识到,她的月事已两个月未来。 她顾不得别的,赤着脚,便下床走到门外去找玄也烈,正巧遇见碟夜端了早餐与一碗药进来,瞬间所有注意力都被那碗药所吸引,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根本无需再跟玄也烈去求证。 她怀孕了,这是事实。 从浣花草事件之后,她未在服用任何避孕的汤药,而寅肃又几乎日夜与她纠缠,从未避开任何危险的日子或者用过任何措施。所以,她怀孕,是最正常不过的。 她脸色青白,一时竟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定定看着碟夜端来的汤药,没有言语。碟夜亦是看出了她今天的异常,再看她双手轻轻抚摸小腹的样子,碟夜心里陡然一跳,不敢再直视她的眼。 六兮终于回神,接过那补药,一口饮尽之后,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问碟夜 “你们早就知道了?” 碟夜只得点头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最近身体虚弱,精神又十分脆弱,少主怕你再受刺激,所以暂时隐瞒了下来。你如今知道了胎儿的存在,是要还是不要,少主都全力支持。” 要?还是不要?六兮本能的再次抚摸自己的小腹,思绪便一下飘到多年前,她在六池宫中失去的那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顺利出生,如今已有6岁了。 要?还是不要? 她还未深入的想,声音已经比她的思维快了一步问道 “胎儿可还健康?” 碟夜回到 “健康,已度过最初的危险期,现在一切都很好。” 听了碟夜的话,她的心不自觉的放松了一些,其中有一块地方,似被触动,柔柔软软的在心间盛开,这是一种本能与天性,从未想过要放弃这个孩子。 坦诚的讲,她回到这一世,虽有爹娘哥哥,有曾经的爱人寅肃,亦是对这里的一景一物,乃至生活习惯都熟悉到骨子里,然而,她的心是经常飘忽不定的,时常觉得自己不过是局外人,又或者是上天垂怜,让她多活了一世,始终不曾有过归属感。 可,就在刚才,就在得知自己的身体里,真正的在孕育一个与她血脉相连,只属于她的骨肉时,所有的不确定都烟消云散,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如此笃定,要为这个小生命,在这一世好好的活着。 相由心生,此时的她,多了一份坚定,多了一份明确与清朗。难得主动接过碟夜端来的早餐与补药,乖顺的全吃了下去。 碟夜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反应是这样,惊讶之余,又十分的高兴。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玄也烈时,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听他淡淡回应到 “她想通了就好,以后还需你多费心照顾她。” 这淡淡的表情底下,有一闪而过的伤。 “是,少主放心。” 碟夜垂眸, 假似不曾看过他眼底闪过的失落。这是一种无法言明的疼痛,明知对方心中没有你,却依然以对方的喜怒哀乐为所有。玄也烈对六兮如此,碟夜对玄也烈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是一种暗自在心里开了绚烂的花,经久不衰,却始终无法结果的情愫。 即便永不会结果,但有此绚烂的花色,已足够。 她与也烈,是不幸,又有幸。 在这样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他们隔阻了外面一切的消息。六兮与玄也烈时常足不出户,生活所需的用品,全由碟夜一月下山一次购买而回。 但愿这一生,这一世,都能过这样宁静的日子,不知是否是奢望? 第57章 日子就在六兮逐渐大起的肚子中悄然而逝。纵使外界依然有人在追寻她,纵使日子过的颠沛流离,但她的心,却从未有过的安定与祥和,每日都充实而感动。 清晨起来,她会绕着院子走上几圈,然后与碟夜一起打扫卫生与一起做一日三餐。第一次她要亲子洗菜做饭时,碟夜吓坏了,抢过她手里的东西,强制把她扶到卧房的床上去躺着。 在碟夜看来,孕妇就该躺着休息,休息,休息。除了休息不该做任何事情。 六兮笑 “不要那么紧张。孕妇该多动动,才更健康,而且将来生也好生一些。” 但碟夜却很坚决 “不行,少主临走时,吩咐过我必须照顾好你,万一有个闪失,等少主回来我如何交代?” 六兮不再跟她争论这个问题,她是真的关心自己,但这种观念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沟通顺畅的。所以她顺着碟夜的话,转移话题到也烈的身上。 “也烈这次外出具体去做什么事情?有跟你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两个月前,见六兮的身体以及精神状况都很好之后,玄也烈便独自外出了,至今未回。这里消息闭塞,她又不敢下山去,所以完全不知外界的世界现在如何了,也烈这样神秘的消失,到底去做什么?都是一个未知。 只听碟夜回答道 “少主这两年来,每年会花大半年的时间闭关修炼,今年因为你的关系,所以晚了几个月去。他闭关之处,我们无人能找到,具体修炼什么,他也从来不肯透露半句,所以我们一无所知。这次他走的时候说,会在你生产前赶回来。” 六兮听后,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便不再追问,也烈向来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平时见不着他,但到了该出现时,比任何人都准时而稳靠。 在六兮的坚持与不断的灌输之下,碟夜终于不再制止她活动与做事,只是脏活累活不允许她做而已,她们之间的关系,真正的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晚上碟夜为了安全起见,一直与六兮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六兮每晚躺在床上时,会轻轻抚摸肚子,柔声对胎儿说话。大多时候,她是讲故事,从远古时代,女蜗开天辟地的神话故事讲到现代的安徒生童话,把自己年少时,所听过的故事都讲一遍,有时候也不讲故事,只是像对话一样,把当天发生的事情讲一遍。 肚里的胎儿在她的抚摸与轻柔的声音之下,似乎也睡的香甜,不如白日踢她踢的那么快。 而同一屋所睡的碟夜,亦是很认真地听,她虽不知道六兮每晚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更无法理解六兮所说的胎教,只是她很愿意听,因为听着六兮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一个故事时,心情会很放松,睡眠的状况也会变好。她想,身为六兮的孩子,一定会非常的幸福。 “碟夜,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六兮不可避免会憧憬孩子的性别。 “我不知道。” “碟夜,等他出生,叫你干娘如何?” 听到六兮的话,碟夜的胸口似乎被一个东西猛的堵上,喘不过气,眼眶微热,并未回答一个字。 干娘? 六兮给的何止是一个干娘的名分。 而是少主玄也烈曾说过,要当这孩子的干爹。六兮这一句干娘,其实对碟夜来说是一份成全,更是一份承诺。她不敢奢望,却又十分的期望。因为少主玄也烈是她一生的命运。 这一年,因有闰月的关系,春节晚了一个多月,天气已转暖,尤其她们住在南方,甚至山头已隐约冒出了太阳花。 春节,玄也烈依然在闭关未归来,只有六兮与碟夜两人在这荒野里守岁过年。或许是因为玄也烈没有回来的缘故,碟夜有些神色黯然,六兮为了宽慰她,也为了增添一些节日的气氛,即便只有两人,她也张罗着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又去拿了竹子做炮战。 一桌子年夜饭全是纯绿色天然食物,深山里抓的野鸡野兔,河里捞的鱼,还有平日自己种的时令菜,剁成馅包了饺子。 本是热热闹闹,全家团聚的春节,此时却只有两人远离世人,吃着饺子时,都不免有了一丝的低落。 尤其是当山下的城里,放了烟花,绚烂的照耀整个夜空时,两人都放下了碗筷,面面相觑看着彼此。 六兮笑说 “走,我们看烟花去。” 两人一同出了院子,今夜连星星都格外的多,漫天繁星,加上山下冲天的烟花,把这个世界都渲染得热闹起来。 “碟夜,去把炮竹拿来,今夜,我们也好好过一个春节。” 六 兮的声音多了一分高兴,连表情都明朗了起来,哪有半分亡命天涯的凄惶? 碟夜感染了她的高兴,心情也好转,一路小跑去抱了好几跟炮竹出来,冲着六兮喊 “我要点火喽,你站远一些,别伤着。” 六兮不逞强,站到了屋檐底下,看着碟夜点火,然后炮竹飞天,直冲向夜空,发出了欢快的爆破之声。 六兮笑,碟夜也难得面露笑容看着六兮笑。 六兮双手合十,虔诚许下新一年的愿望 “愿我的孩儿平平安安来到世间,健健康康长大成人。” 这一生,这一世,无论历经生命怎样的曲折,而当下,却只有这样一个愿望,别无他求。她的孩儿平安健康,不仅是当下的愿望,而是她终其一生的愿望。 碟夜亦是双手合十虔诚的许愿,她的愿望比六兮多了一份,除了祈祷孩子平安降落之外,还祈祷她的少主玄也烈世世安康。 许完愿,碟夜才想起,家中的粮食以及日常用品所剩不多,这两日忙,一时没去城里买,明天开始是正月,万一商家都不开门做生意,怕是储备过不了正月。所以收拾完之后,她对六兮说需要下山去买些东西回来。 “好,你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 “好。” 碟夜快速乔装了一番,便直奔山下而去。虽是夜里,但此时无论大街还是小巷都挤满了人,一整条商业街更是繁华热闹,人挤人。这天朝的百姓,日子过的确实是好,每个人脸色都洋溢着一种富足而幸福的神情。 碟夜挤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把要买的东西买齐全了,实在不想从头再走那条商业街,所以另辟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弄子走。想尽快回山里陪六兮。 这个小弄子,相比别处的热闹,显得十分的静谧。在她快要走出这弄子时,忽地看到前方有几人,正挨家挨户的像是在搜查什么人。 她警惕心一下上来,急忙退至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身,屏住呼吸听那几人的话,虽不能完全听清,但是隐约,她知道这些人是来找六兮的。 于暗夜里,她似看到那些人腰间佩戴的刀,当她看清为首的人时,她的手心竟冒汗,那为首的人是御前侍卫,她曾在宫中见过。 御前侍卫,已找到这。 在这喜庆热闹的过年夜里,御前侍卫竟不曾停歇,一路搜查到这南方小城,他们像隐没在这黑暗之中的一抹幽灵,悄无声息的,挨家挨户搜寻,若不是碟夜灵敏与躲闪的及时,刚才怕是撞了一个正着。 此时离她们出逃,已过去数月,而通朝皇帝竟没有片刻的松弛,如此紧锣密鼓不舍不弃的一路搜查到这,到底是为恨还是为了爱? 碟夜曾在宫中生活过,无法看懂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亦是无法明白六兮与他之间的感情,明明看似相爱,却又彼此折磨,彼此利用。 如今六兮算是真正获得重生,可千万别再被抓回那四面高墙的深宫中。碟夜想到这,反而不急于一时回山里,先留下观察到底有多少人暗中潜入这个小城。 这些御前侍卫是例行查到这个小城?还是因收到消息而重点来搜查? 她一跃而上,敏捷的跳上屋顶,弯着身子悄悄跟随在这几人的背后。而因为屋顶上的视野宽阔,这才发现,不仅是这条僻静的小弄子里有侍卫,而是每街每巷都有人。他们看似分散,实则布局紧密,按这么查下去,怕是苍蝇也逃不过他们的搜查。 这通朝皇帝到底派了多少人,动用了多少力量来找六兮?心里一惊,踩到一处碎瓦,发出了轻微的喳喳声,这声响与远处的喧嚣不同,所以很引人注目。她急忙整个人趴在了屋瓦之上,紧贴着。 果然,前方原本在走的侍卫领头似听到这声音,忽地停下脚步往回看,随行的其他侍卫亦停下脚步,见小巷子里空无一人,其中一位说 “想必是哪只夜猫碰了东西。” 几人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刚才说话那位又说到 “我们出来已经几个月了,把整个通朝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见到兮妃娘娘,怕是这么查下去,也找不到人。” 几人沉默不语,长久的奔波,他们的体力已耗尽。而今日又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免不了有些低落。 领头的侍卫终于开口道 “这已是我们搜查的最后一个地方,明日回朝禀报皇上。” 另外一个侍卫支支吾吾半天之后才说 “我怕回宫里,未找到人,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前几拨人因未找到兮妃娘娘,已被皇上贬职的贬职,砍头的砍头。只怕我们这样空手回去,下场与他们一样。” 他的话引起了别人的共鸣。这朝中的皇上,自从玄国战胜回来之后,性情更加琢磨不透,他们都是御前护驾的,平日没事还需陪着皇上训练,而皇上若是心情不好 ,发起狠来,他们陪练的非死即伤。 只有那领头的还保持冷静,怒喝道 “怎么?你们一个个想出逃不成?这可是抗旨的大罪,满门抄斩。” 一句满门抄斩,把这些侍卫的怨气全都消了下去,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此时,抱怨完,只能提起更大的精神去搜寻那位兮妃娘娘。 碟夜听到这,已基本有数。这些人只是例行查到这,明日便会离开这个南方小城。从此,她们就真的安全了。 回到山中时,她并没有把山下的情况告诉六兮,避免她担忧影响胎气。 第58章 这些御前侍卫在第二日快马加鞭的回天城,他们一路上都在担心没有找到兮妃娘娘,皇上会如何处置他们。所以在几日的奔波之后,到达宫中时,没有勇气先去拜见皇上,而是先见了安公公,只希望安公公能够在皇上面前替他们挡一挡。 安公公摆摆手道 “退下吧,不用去拜见皇上。” 侍卫愕然,不明所以的看着安公公,难道皇上已不再找兮妃娘年了吗? “退下吧。” 安公公没有解释,只是再次吩咐他们退下,不要去打扰皇上。他们明白过来,如获大释 “谢谢安公公。”逃也似的离开,回到侍卫的住所。 安公公则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摇了摇头。这几个月来,无数出去的侍卫,都是空手而归,皇上每次见有外派出去寻人的侍卫回来禀报,向来是亲自接待,只盼着有消息,哪怕是一点点眉目,然而,每次都是失望。安公公再不想让皇上一次次的失望,索性直接不让皇上见他们,徒增悲伤。 安公公回到御瑄殿时,微躬着身子,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站在皇上的身边。皇上正在凝眉写字,那墨黑的字迹在白纸之上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他头未抬,连眉宇都不曾有丝毫变动,只是声音微凉,惜字如金的问 “什么事?” 安公公立即明白,想必是刚才外边他们谈话的声音让他听见了,心里一紧,噗通跪地道 “奴才该死,擅自做主打发了那些侍卫回去。” 皇上握笔的手停顿了一下,再想写下一个字时,手却有些微抖,久久下不了笔。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派出去的人,一拨拨的回来又出去,出去又回来,连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难道,这一生与她的缘分就此结束了吗? 安公公跪在地上,看着皇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却听皇上忽然说到 “起来吧。再差也差不过6年前。至少她还活着。” 安公公腿有些软的站了起来,听皇上说的至少还活着,可见皇上对兮妃娘娘的心,也比从前宽了许多,要求已低到只要活着便好。 “兮妃娘娘是多福之人,一定会平平安安。” “多福之人?想必认识朕,是她一生的劫难。” 寅肃说这话时,心里针扎似的疼。他与阿兮真正幸福快乐的日子是他还未成就帝王霸业之时,而后的一切,她都不曾快乐过。 这段时日,他也想过放弃找她,就让她跟着玄也烈在外云游四海吧。然而这个念头一闪过,心会陡然刺痛的不能自己,他放不下,尤其是在夜阑人静的夜晚,当一个人躺在榻上时,那份孤独已不是这天下,不是这至高的帝王之位能够填补的。 他放不下她,千里万里也要把她找回来。 “把兮妃娘娘的画像秘密传至各省的知府,让他们暗中寻找。”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找画师来画画。” “不需要,把这些拿去。”只见皇上从旁边抽出几卷画像,全是皇上亲笔画的兮妃娘娘,画的传奇,栩栩如生,仿佛画中人要从纸上跳跃出来。安公公接过那些画卷之后,心里也忽地难过,想起曾经那些陪着皇上在六池宫的日日夜夜,想起那座被烧了的六池宫之中挂满画像的墙面。 如今,却又回到那最初时的样子。 拿着画像正要踏出御瑄殿的安公公,又停下脚步,回头对皇上说到 “莘雀宫中的莘妃娘娘,太医今日给她把过脉,并无大碍,只是这疑心病越发的严重,连服侍她多年的宫女也不肯相信。” 寅肃皱眉问 “什么疑心病?” 安公公只得实话实话 “莘妃娘娘现在有孕在身,是宫中第一位怀上皇嗣的娘娘,她怕惹人嫉恨加害于她以及她肚中龙脉,所以成日足不出户,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太医说再这么发展下去,怕有损身体,更加伤了龙脉。” “简直胡闹,这宫中,谁敢害她?” 寅肃也生气,那一日,他酒醉之后,把顾莘当成了六兮,才有了肌肤之亲,而第二个月,便传出了莘妃娘娘怀了身孕的消息。 当初一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恍惚了一下,脑中竟是掠过六兮的样子,掠过曾经梨花满地时,他对她说 “阿兮,替我生个小公主。” 那时,他正在朝中与其他皇子争权夺势,只想要个跟六兮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公主,永远不用面对这帝王家的争夺。 而现在,他最想与她生孩子的阿兮,不知身在何处,而顾莘却阴差阳错怀了身孕,这 是造化弄人,又或者是上天垂怜,让他的龙脉不在他这断了。 他对顾莘肚中胎儿的重视,这宫里或者朝廷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也没有这个胆子敢动她。 但顾莘却是草木皆兵,紧张到坐立难安。 “去莘雀宫看看。” 寅肃已起身朝莘雀宫而去。安公公急忙跟上,先去通报了一声。 到了莘雀宫,想不到顾南封也在,因顾莘现在特殊时期,所以允许顾南封可以自由出入这莘雀宫。 顾莘此时完全不像一个孕妇,除了肚子微微隆起之外,整个脸色都是苍白的,原本鹅蛋脸此时已消瘦成瓜子脸。 寅肃原本并无怒意,一看她这副模样,怒意陡然上来 “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这副弱不经风的样子,不用别人来害她,她先把自己害死了。 顾莘现在本就敏感,心里脆弱,又被皇上这么一质问,眼泪便在眼底打转。她也不想这样,她也想保持好心情,开开心心吃了睡,睡了吃的安心养胎。但无可奈何,她见谁都想要加害她,都想取她肚中胎儿的性命,这么想法疯狂的在她脑中里肆虐,想停也停不下来。 顾南封一见自家妹妹这样,扶着她到床上躺着,安慰到 “别哭,皇上这是心疼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宫中,有皇上护着你,谁也不敢动你一根头发,你就安安心心吃好,睡好,等待皇子的降临。” 听顾南封的话,寅肃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一些。 谁知,顾莘怕是最近真的担心糊涂了,在本已好转的气氛之中,忽然开口问道 “你说是皇子,这万一我不争气,生的是公主呢?” 这下不仅顾南封一时答不上话,连安公公都心里一紧,冷汗直冒,这事,大多有身孕的人都会猜测是男是女,尤其是宫中妃嫔,更是期盼是个龙儿,但谁也不敢问出口,尤其在众人面前,在皇上面前。 但皇上却似未生气,神色莫名恍惚了一下道 “公主也是朕的孩子。” 众人听着皇上这么回答,心都松了口气。这是皇子还是公主,就看莘妃娘娘的造化了。 “谢谢皇上。”顾莘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原来她是既担心宫中有人,尤其是皇后娘娘会加害于她,亦是担心,这好不容易求来的孩子,是个公主怎么办? 人家都说酸儿辣女,酸儿辣女,她从怀了孩子之后,便每日都想吃辣,却又怕被人看了出来,强迫自己吃酸的,跟御厨交代,亦是要吃酸的。结果这是越吃,越反胃难以下咽。 心理加上生理的双重折磨,她便变成了这幅样子。如今听皇上说,公主也是我儿之后,心下便开朗了起来。 “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妾想请哥哥顾南封能暂住莘雀宫内照顾。” 顾南封一听,心都凉了半截,只差没给她敲清醒了,这宫中从未有过这个规矩,她真是占着有自己有身孕,占着皇上凡事都会应允她,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况且,顾南封向来爱自由习惯了,哪肯到这宫中来住。 “好,让安公公去准备。” 他正想着如何找托辞,想不到皇上竟然未曾思考便答应了。既然皇上已出口,他硬着头皮只能住进这莘雀宫之中来。 待皇上一行人走了之后,顾南封看着顾莘,简直要把她吃了似的恼怒,却又奈她不何 “你要不是莘妃娘娘,不是有孕在身,我这会儿掐死你了算。没有你这么陷害哥哥的。” 他虽说话狠,但却是温和不见真动怒。 所以顾莘嗤嗤笑道 “难道哥哥不想护我周全?这么多年,宫中没有一个女人怀上皇上的龙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看着我,盼着我出事。这些年在宫中,我也看的多了,越是身边的下人,背后捅你一刀时,越是狠心,所以这莘雀宫,这整个皇宫里,我没有一个人能信的过,只能求助于哥哥。” 顾莘本是心情好,但说着说着,情绪低落,竟流下泪来。 毕竟是自己最亲的妹妹,顾南封还能说什么?只能过去轻轻拍她后背安慰着她。 顾莘在他怀里抽泣了一会,擦干眼泪,看着他又继续说道 “哥哥,这几个月,我知道你心思都放在哪里。这全国各地,都有你封府的生意,即便没有生意也有往来的关系亲近的客户,你动用了一切关系在找那个女人,哥哥,我劝你放弃,别再执迷不悟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你求皇上让我守在在莘雀宫中,真正目的并不是照顾你,而是把我困在这里,哪也去不了是吗?” 要说他刚才不生气,但此时一分析 顾莘真正的目的,他便发怒了。 顾莘一下眼眶又红了 “皇上为了那个女人对我动怒,连你也为了那个女人对我动怒,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这样。” 这一句话,把顾南封问住。 第59章 刘玥到底哪里好呢?他说不上来,只是最初在封府时,爱上了,后来又一起经历生死劫难,从此眼里再也看不见别的女人。 “你安心养胎,有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顾南封的心还是软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毕竟,她说的是事实。所有人都以为皇上对莘妃宠爱有加,才如此纵容她的无理要求与小性子,甚至他未曾入宫之前,也是如此认为,然而到现在,他才知道,皇上对所有人都是无心的,如果要有例外的话,那个例外是甄六兮。 妹妹受的委屈,他无能为力,只能对她好一些。 顾莘有了自己哥哥在宫中照顾,精神不再那么紧绷,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这一日,在宫中沉默许久的皇后娘娘仓若钰来访。 宫女来报,顾莘想也未想直接拒绝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不见不见,打发回去。” 她们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因仓若钰是皇后的身份,所以一直比顾莘更胜一筹。但如今,顾莘王牌在手,哪里还肯给她半分面子。 一旁的顾南封听到后,说到 “现在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去跟皇后娘娘好好见面。” “哥,你不知道我跟她的关系。以前她占着皇后的身份,我没少受她的气。现在我有孕在身,我只求她别来害我就好。我躲还躲不过吗?” “你现在是宫里重点保护对象,她不傻,主动上门来见你,就一定不会对你怎么样,但若是你现在避而不见,倒是落人口实。在这宫里,别管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表面上的功夫一定要做到位。” “去,亲自去迎接皇后娘娘。” 顾南封说一不二,顾莘再不愿意,也起身去迎见了皇后娘娘仓若钰。 现在后宫的局势,此一时,彼一时了。仓若钰的大势已去,她贵为皇后多年没有产出,之前还好,大家都一样。但现在,顾莘怀上了孩子,皇上又各种保护与纵容,在宫中更是如日中天。 正如顾南封所说,仓若钰暂时还没有胆量敢动顾莘,毕竟这么多年以来,皇上终于有了自己的血脉,仓若钰再傻,也不会动这个血脉,即便她恨的咬牙切齿。 她的表面功夫向来做的极,此时见了莘妃,自然是各种面露关怀,细心体贴入微的问了一些问题。 “莘妃娘娘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谢谢皇后娘娘。”顾莘是最懒怠做表面功夫的人,所以语气生硬,面无表情。 “还有多久的日子到生产的日子呢?” “快了。”仓若钰这种忽然的亲密,让顾莘觉得别扭极了。她从怀孕后,情绪一直就不好,这会,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再做。一副想送客的样子。 仓若钰笑,但眼里是冷得 “那你先休息,我改日再来。” “翠翠,送皇后娘娘。” 没有一句客套话便送客,仓若钰脸色微白的离开。 顾南封看着顾莘直摇头 “你这样的性子怎么在宫中立足?现在有皇上替你撑腰,等以后,有你苦日子过。” 顾莘不以为意 “我可学不来甄六兮那一套,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以为大家都傻?皇上还不是早识破她的虚伪?否则能如此记恨她?” 听到甄六兮的名字,顾南封忽如被人掐住咽喉,半句话说不出来。是啊,那个女人,善于把所有心思都深藏在心里,完全不表露。谁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顾南封已陆续从顾莘这知道了她的故事,那么在他们最初见面之前的六年,她在那里?皇上以为她在玄国,但顾南封的直觉告诉他,这六年她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生活,而并不是在玄国。 只是这个地方是哪里?他还未查出来。 这一年,春末夏初时,顾莘已有孕7个多月,算算也快要生了。毕竟是第一胎,连皇上也有些紧张,派了太医每日过去看,又早早把奶娘等请好,自己也时常到莘雀宫中去看。 顾莘现在被照顾的面色圆润,眉宇间又多了柔和的神采,一边聊天一边抚摸着肚子,这个模样,寅肃看的便有些发愣,如果是阿兮也怀了孕,会是这副模样吗? “皇上皇上” 顾莘连着叫了几声愣愣出神的皇上,不知他在想什么。听见叫声,才神色一紧凝神看着顾莘。 “臣妾想请皇上赐名。” “还不知是皇子公主,等出生后再赐名也为时不晚。”寅肃还真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关于名字的事,他心中其实有几个, 男孩女孩的名字都有,只是这些名字,是他曾经幻想过与阿兮的孩儿起的名,即便是一些莫须有的空幻的名字,他也舍不得拿来给别的孩子用。 还差一个月要临盆时,顾莘因肚子大,精神紧绷,压迫的日夜都睡不踏实。尤其是这几夜,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夜夜在莘雀宫外叫,那叫声,声声刺耳,像是婴儿的啼哭声,在深夜里尤其渗人。 顾莘大怒 “去把那猫找出来埋了。” 宫女瑟瑟发抖 “娘娘,这几日,大家都在找,可是那猫到了白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根毛都找不着。” 她们私下交流过,这宫中,因皇上不喜欢闹,所以不让养任何宠物,更何况这种夜里叫声凄惨的猫。不知是宫外来的野猫,还是宫中有人别有用心,但不敢把这话告诉莘妃娘娘。 顾南封在一旁劝道 “好了,跟一只猫置什么气?过两天就走了。” “这猫夜夜哭啼的人心惶惶的,像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什么事都没有,你别自己吓自己。” 顾莘这悬着的心,随着这夜夜的猫叫,变的更加敏感而草木皆兵。 这一晚,她刚要入睡,这猫又开始叫了,这次与以往不同,叫的特别频繁而凄惨。甚至声音是由远而近的传来,仿佛这猫,就在她的房门口叫,就在她的屋檐之上叫。 她被叫的心神恍惚,脊背发凉,也不顾身体,直接披了衣服就往外走,她今天非要抓住这只猫,把它活剥了不可。 她怒气腾腾的起来开门,还不及宫女去扶她,她已顶着大肚子朝院子里走去。 几个宫女吓坏了,急忙跟在她的身后想去搀扶她。但平时小心谨慎的她,此时像是忘记自己是孕妇似的,大步朝花坛而去,她听到猫的声音像是从那里传来的,必须抓住她。 “娘娘,您小心一些,那猫不在那,我们刚才已经查过了。” 宫女在背后说着,但顾莘却忽地看到花圃中那一双在漆黑的夜里依然闪着青光的眼睛,是那猫的眼睛,正定定看着她。 “终于让我看见你了。” 那些宫女说找不到,到底是不找骗她,还是真的没看见? “来人,抓住它。” 她话音一落,准备往后退一步,让其它宫女上来抓。但当她往后退一步时,那猫忽地四脚凌空飞跃出那花圃,直接撞上莘妃。 那样子,像是一只小老虎扑向她,要把她吃了似的。顾莘心中大骇,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竟被花圃的小树桩绊了一觉,摔倒在地。 这一跤摔的其实并不严重,但她现在是孕妇,哪经的起摔,顿时感觉下面一阵热流,肚子剧痛起来。 那猫刚才飞出花圃,也不知是想攻击她,还是想逃走,等她摔倒,宫女近身时,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那没人再顾及那猫的死活,见莘妃娘娘摔倒在地,脸色发白,全都吓得浑身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快叫太医。” “莘妃娘娘怕是要早产。” 顾莘肚子痛,又听要早产两个字,吓得眼泪刷的下来,忍住痛,不停祈祷千万别有事,一定要平安生下这孩子。 她是又怕又悔,刚才像是着了魔,身体都不受控制直接夜里出来去抓猫。 “皇上,救我。” “哥哥,救我。” 好在就在莘雀宫的顾南封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见顾莘躺在地上,他脸色也白了,急忙轻轻抱起她往屋内走去。 一番鸡飞狗跳般的忙而乱,太医来了,接生婆也来了,奶娘也来了,甚至也半夜里,也惊动了皇上,亦是来了,守在莘雀宫外。 太医不敢进去,只得频频擦汗,这是早产了一个多月,只怕有个万一。 接生婆是一盆水一盆水的换,进进出出。 寅肃与顾南封都站在远在外边等待,脸色都不好看。只听见莘妃因疼痛的哭喊声,每一声在如此安静的夜晚,格外让人心慌。 “娘娘,你再用力一点。” “娘娘,使力啊。” 接生婆在一旁焦急的扯着嗓子喊,而顾莘也哭喊,此起彼伏的声音不停的传来。 “快,使劲,快了。” 顾莘哭的嗓子都哑了,最后精疲力尽的哭着 “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娘娘,已看到头了,你再坚持努力一下。” 这是皇上的头一胎,所有人都知这胎的重要性,不容有一点闪失。所以都是大气不敢喘一声的等待着。 安公公劝皇上到 “皇上,您回御瑄殿休息吧,这里有消息,我马上过去告诉您。” “不用。”寅肃还是守在外边,不 动弹。听着莘妃这凄厉的哭声,他就想,守在这,至少给她是一点安慰。他从不知女人生孩子会如此痛苦。这么一想,便觉得,庆幸阿兮不用受这份罪也好。如果将来还能再见到阿兮的话,倒是宁愿她服用那浣花草。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莘妃似拼尽了全力之下,终于听到婴儿的啼哭之声。 这一声像是要划破天际般,对所有人都如天籁之音。 只听接生婆说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喜得公主。” 一片跪倒磕头恭喜之声,寅肃走过这些人,径直朝顾莘的房内而去,虽是公主,但也是他的第一个血脉,心中还是欢喜的。 接生婆劝道 “皇上,这产妇的房内阴气未散,皇上万尊之躯,现在不宜进去啊。” 安公公也劝道 “皇上若想见小公主,奴才命人现在抱出来给您看。” 寅肃这才顿住了脚步,转身问接生婆 “公主未足月生的,身体可健康?” 接生婆喜滋滋的回答 “公主健康着呢,只是未足月,小了一些。奴婢这就去抱公主出来给皇上看。” 不过一会,接生婆已抱着小公主出来,给皇上看。 刚出生的婴孩,红红皱皱的看不出可爱,但那双眼睛却是晶亮的看着皇上,仿佛认识自己的父皇。 寅肃没有伸手去抱她,看着这个小小的婴孩,心中猛地钝痛起来,如果是阿兮的孩子,如果是她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 “抱下去吧。” 又命那些宫女 “好好照顾娘娘。” 不曾去见莘妃一眼,大步踏出了这莘雀宫。 这么折腾一夜,此时,东边的天空已有鱼肚白,快要天亮了。 初为人父的心情已被另一份浓重的失落所取代,不知为何,这样的时刻,竟会如此想念阿兮。 他停下脚步,问安公公 “各省是否有消息?”这句话,每个月都问,其实每个月的答案都一样。 “暂时还没有消息。” 就在小公主出生的同一天,远在南方小城的六兮,一早起来,发现见红了,肚子也已开始隐隐作痛。她已超过预产期近半个月,也烈也早早闭关回来,陪她待产。 只是这之前一直没有反应,着急的她恨不得去爬山,好让胎儿尽快入盆,当然,玄也烈与碟夜都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只得天天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走,现在终于见红了,心中大石才落定。 感谢各位的支持,你们的留言或是催更,都是我最大的动力 如果你们也喜欢这个故事,喜欢里面的人物, 那么就跟我一起慢慢期待,每天与他们见一面,像见一位熟悉的朋友一样,不要急于说再见。 第60章 她很气定神闲的吃了早饭,甚至吃完还刷了碗之后,才慢条斯理的对玄也烈以及碟夜说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两天大概要生了。” 一听她的话,碟夜一下着急起来 “你肚子痛?有反应?” “嗯。” 其实现在还是很轻微的阵痛,以她所了解的知识,至少要等每15分钟痛一次,才会快要生。碟夜还是个姑娘,遇到这种事,向来自持冷静的她,也禁不住紧张的乱了分寸。 玄也烈倒是还好,冷静吩咐碟夜 “快扶六兮回房躺着。” “还有,下山去请一个稳靠的产婆来,注意保密。” 他虽精通接生之道,但未曾亲自做过,况且又男女有别,只能请专门的产婆来接生。 碟夜已一阵风的跑下山去请人。 六兮的阵痛已比之前频繁了一些,大概一个时辰痛一次,痛感也越来越强烈,每次痛时,像是一把钢刀在磨着她的腰。 原本她还能下地走动走动,但此时痛完之后,全身疲乏,只能躺着,静静等待下一次的疼痛。 玄也烈一直与她讲话,希望转移她的注意力,但痛起来的那一分钟,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解决。 眼见着阵痛越来越频繁,六兮已满头大汗,连衣服都湿了,碟夜与产婆还没有到,也烈即使心疼又干着急,一次次走到门口看产婆是否到来。 反而是六兮安慰他 “也烈,别担心我没事”太痛了,她的肚子已紧绷,发硬的跟石头一般,这种痛已无法解释,比她曾经受的箭伤还要痛,像是一把尖刀在她的小腹处一刀一刀的剐着。 也烈做到床边,握着她冰凉的手 “别说话,保持体力。产婆马上就到。” “嗯。”她一直忍着,不肯发出任何声音。使劲握着也烈的手,希望能够转移一丝疼痛。 终于,外面传来了声音,只见碟夜双手搀扶着一个产婆,大概是因赶路,走的脸色发白,大口大口的喘气。 “快快快”碟夜不顾产婆似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随时搀扶着,倒像是这推着,拉着那产婆到房内。 到了房内,产婆终于得以自由,一见床上六兮的样子,她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急忙吩咐碟夜 “快去准备热水以及剪子白酒衣布。” “好。” 产婆看了眼玄也烈,误以为他们是夫妇,所以命令他到 “你出去,回避一下,哪有大男人在产房里的?”这产婆大概是长年接生,技术高超,颇为自傲。 也烈想了想,便听她的出了门,转身去让碟夜进去陪着,他去准备那些用物。 六兮此时已经满头大汗,累的精疲力尽,不知是否是因为过了足月,胎儿较大的缘故,才会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无处逃避。 碟夜站在一旁,吓得束手无策。 那产婆附身摸了半晌六兮的肚子,碟夜只见她脸色突变,像是遇到了极其难解的问题。 果然,只听产婆说道 “胎位不正,且是最难的横躺。” 六兮亦是听到了这句话,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就是所谓的难产,在现代,可以剖腹,可在古代? 产妇与阎王只隔着一道门。 六兮抓着产婆的手,哀声求道 “救我。” 并非怕死,只是舍不得这胎儿,她不能让他有事,即便她没了,也要保这孩子周全。 “我尽力。”产婆反握她的手安慰着。其实产婆接生几十年,也时常遇到胎位不正的,若是命大一些,也能顺利生出,但,大部分都是难产而死。 心中的恐惧加上肚子的疼痛,六兮已精神恍惚,她必须要撑着,不能有意外,绝对不能有意外。她努力平静下来,痛的昏天暗地时,紧紧握着的双拳,努力呼吸,使劲,呼吸,使劲。 碟夜见她脸色已雪白,手握着双拳,因太过用力,指甲嵌进肉内,手掌滴着鲜血。碟夜心中一痛,跪在她的床头,哭到 “你痛,你喊出来,喊出来就好。” 六兮无力的看她一眼,依然是强忍着,不肯发一声。这时候,她必须坚强,如果她都放弃了,她肚中的孩儿怎么办? 她一贯隐忍惯了,碟夜只能一直替她擦额头上如豆般的冷汗。 下面的产婆亦是满头大汗,她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事情,胎儿大,还是横躺着。此时已见胎儿一只手露了出来,正好卡在那宫口处,再也不 出来。 产婆心中已大骇,怕是无力回天了。这么下去,大人,孩子都是保不住,都保不住。 产婆已要放弃,却忽听上面女子喊道 “你不要放弃,救我。” 这是六兮从剧痛以来,第一次喊出声,把产婆从惊惧的状态中喊的惊醒过来,这声音亦是在夜里穿透门窗,直击门外的玄也烈,他再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冲进了房内,一见里面的情形,他大致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已是骇然,但很快便平静下来,指着产婆说到 “起来,按照我说的做,快。” 产婆急忙爬起来,又蹲到六兮的下面。 而也烈做到六兮的身侧,用手在她的大肚上轻轻的挪动着,嘴里亦是不得闲的对产婆说“把胎儿轻轻推进去,找到他的肩部与头部,轻轻挪动。” 他的声音有魔力一般,产婆照着做,把刚才已卡在宫口的手轻轻的推了进去,随着玄也烈在肚子上的手法在转动,她很快找到了头部的位置,轻轻的拉动,双手已满是鲜血。 六兮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痛,那刀已不是剐肉,而是一刀一刀的捅着她的下体,像是腰斩那般,痛的她险些晕厥过去。虽是一声为吭,但眼泪已经再也控制不住,迸裂出来,沾湿了整个枕头。 碟夜见她意识已经恍惚,双手拼命在空中抓,似要抓住什么极重要的东西,碟夜急忙握着她的双手,不停替她擦汗与泪,听她嘴里似乎在喃喃喊着什么,稍稍低头,便听见她说的是 “寅肃,我痛。” 这么久以来,碟夜第一次听她说起通朝皇上,却是在这生命垂危时,无意识下的流露,人只有在无意识,毫无戒备之下,才会真情流露。 碟夜什么也不敢说,就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声,碟夜才终于放松了一下,那婴儿因被挤压的,浑身都是紫色,但哭声大而清亮,说明极是健康。 六兮似也听到这一声啼哭,终于睁开了眼,看了一眼,神色放松,忽地又陷入了昏迷。 只听那产婆惊恐的喊道 “血,不好,产妇要血崩。” 产婆这一声喊,连玄也烈都脸色铁青起来。产后血崩,几乎是致命。只见六兮的脸上,唇色,都已开始发青。 产婆想,这次是真的无力回天了,好在刚才至少还保住了胎儿,一命换一命,就是可怜了这孩子,这样标致可爱,刚出生便没了娘。 碟夜看到六兮逐渐冷下去的身体,她亦是浑身冰凉,接过产婆手中的孩子,咬着牙,不敢哭出声影响了少主。 只听玄也烈厉声道 “你们都出去。” “少主?” “抱着孩子出去,快。” 产婆是连爬带滚的出了产房,碟夜不敢多问,把孩子用褥子包了结结实实也出了门到另外一个屋子守着。 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六兮已感觉自己的生命随着那血流不止而慢慢地消失,今晚,她就要命丧于此了,这一生,有遗憾吗?有,又没有。至少留下了一个她的骨肉。 她努力睁开眼,努力张口到 “也烈,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帮我带好他,将来,若是,若是” 她的一个若是还未说完,似已断气说不上任何一句话。 “不准死,你的孩儿你自己照顾。” 话音一落,玄也烈已运气,点了她出血的穴道,再把她扶起,从背后把自己所有的真气都传至她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六兮青紫的脸色与双唇终于慢慢恢复成了白色,下面也已不再流血。 而后面的玄也烈,却脸色变的青白,在最后一刻,从他嘴里忽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全部喷在了床上挂着的雪白帷幔帐上,红白之间,触目惊心。 六兮昏睡在床,而也烈亦是体力不支,昏倒在一侧,唇角还留着血,只是这血不是鲜红,反而是一抹暗红色,像是损伤了内脏而流出的血。 门外的产婆等了许久,都未听到里面的动静,看来产妇是真死了,她怕担当责任,也不要酬劳了,连夜便跑下山去,算是倒霉了,遇上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 碟夜也没有时间管她,抱着婴儿进房内看,却见少主与六兮都昏迷在床上,忙把孩子啼哭的婴孩放在摇篮之上,过去看床上的人。 见到他们虽昏迷,但脸色都已经不再那么难看,且呼吸平稳,她才放下心来。 可能是因为是男婴,所以哭声特别大而有力,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不停的啼哭,仿佛是知道自己的娘亲因他遭受了多么大的罪。 他的哭声终于成功的把床上两个昏睡的人吵醒。 六兮睁开眼,看到自己安然的躺在熟悉的床上,耳边又是婴儿的啼哭声,心中一暖,她 没有死,真的没有死。是上苍的垂爱,但更是也烈的舍命相救。 这份恩情,她永生永世都难以回报了。 也烈似还十分虚弱,开口说话时,声音轻的几乎要听不见声音,但他的表情却是愉悦的,碟夜忙把婴儿抱到他们俩的面前让他们看。 原本还哭闹的十分厉害的婴儿,在见到他们时,竟奇迹般地停止了哭声,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看着六兮,小嘴吧唧吧唧,似饿了。 看到这样的小人儿,从前的,刚才的所有苦难都烟消云散。她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 “让干爹爹给你起个名字,将来你要永远记住他。” 也烈虚弱的笑,声音依然轻微说到 “就叫麒儿。寓意吉祥平安。” “好,麒儿好。” 她对麒儿没有任何期望,更不要他将来如何功名成就。唯一的愿望就是他平平凡凡,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过这一生。 第61章 通朝十年,小公主已满三岁,是个古灵精怪又可爱的女孩,皇上赐的名,叫芊柔公主。小小年纪的芊柔公主,因深受皇上的疼爱,在宫中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她的母妃莘妃娘娘亦是不敢说她半句。 偶尔莘妃也会貌似娇嗔的对皇上说 “再这么下去,芊芊要被宠坏了,可如何是好?”她说这话时,虽语气有抱怨,但满眼都是骄傲之色,自己的孩子受皇上如此疼爱,没有人会傻到真的生气。 “朕的公主,宠坏了又如何,将来谁敢对她说个不字?” 一旁的芊柔公主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未听懂,那双乌溜溜漆黑的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似的,搂着她的父皇亲了亲他的脸颊,还不忘嘴甜的说 “我最喜欢父皇了。” 听到这话,向来严肃的皇上,眉眼间有很淡的笑意,这笑使他整个人看似踱上了一层暖意,不似从前那般冷硬。 他平日只要处理完公务,便会来陪芊柔公主,甚至后来,直接把芊柔公主带到这御瑄殿来,这可苦了安公公跟一众御瑄殿里执事的小太监们。 这芊柔公主实在是太调皮,经常趁大家不注意,便把皇上案几上的奏折扔的到处都是,他们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一不注意,芊柔公主已翻了书柜,更要命的是放的稍高点的书砸下来,险些砸到她,她被吓的嚎啕大哭。 一见她哭,皇上便大发雷霆怪罪他们。他们真是百口莫辩,有口难言啊。 偶尔,芊柔公主还爱跟他们玩捉迷藏,杂御瑄殿外的院子里躲起来,让他们一番找。有次竟躲着躲着,就在草丛里睡着了,等他们找到时,她的小脸被蚊虫咬了一个大包,那次气的皇上差点砍了他们的人头。 从此以后,大家都有了共识,只要她一到御瑄殿,他们是里三层,外三层紧紧盯牢她,不给她任何捣蛋的机会。 反正无论她做什么,皇上都觉得可爱极了,他的小公主做什么都是对的。 哦,不,唯独有一次,也是这三年来,皇上第一次对小公主动怒,罚了她三天内不准进御瑄殿。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御瑄殿内有一个很长的锦盒,在皇上卧房的床榻旁,平日皇上绝不允许任何人打开那锦盒,更不允许打扫的宫女碰一下。 可芊柔公主,是越碰不得的东西,越要碰。有次,在大家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打开锦盒,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原来是一幅画。 看就看了,可这芊柔公主,天生是个捣蛋鬼,看了一会之后,竟给撕了粉碎。 众人呆若木鸡,看着小小的,长的跟天仙似的芊柔公主,坐在一堆废纸上,撕着纸玩。 那被撕碎的画中,似能看出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碎片上的画,有女子的白玉发簪,亦有一双女子的眼,灵动而沉静。 年头久的太监,一眼便看出是消失了三四年的兮妃娘娘,新来的太监,却不知画像上的女子是谁。 那日皇上与安公公一进御瑄殿,看到满地的碎纸,与一旁的锦盒,皇上的脸色倏然变白,只看着那满地碎纸的画像,半天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芊柔公主毕竟还见父皇这样的神色,早已吓得哇哇大哭,平日她一哭,父皇就会抱着她,但此时的父皇根本听不见她的哭声似的,只是一直看着满地的碎片。 还好安公公反应快 “抱芊柔公主回莘雀宫去。” 众人才反应过来,急忙抱着大哭不止的芊柔公主走了。 那一夜,御瑄殿的烛光整整点了一夜,皇上整整一夜未睡,就坐在案几旁,坐在烛光下,把那撕碎了画片,一张一张的粘接起来。 一室昏暗之下,只有案几前的是亮的,他的背影投射在纸窗之上,与外面婆娑的树影相辉映,显得格外的寂寥而孤单。 安公公劝了几次 “皇上,早些歇着吧。保重龙体啊。”安公公着急啊,从芊柔公主出生后,皇上的性情逐渐变得柔和了许多,更是从未再提起过兮妃娘娘。这几年,他一直以为很好。 “皇上,让奴才给您粘吧。” 皇上似没听见,依然低着头,一片一片的粘着。 “皇上,这灯太暗,等明日再粘也不迟。” 见皇上依然没有动,见他这样,安公公心中也难过,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又去点了其它壁灯,让光线充足一些。 他再回头看皇上,只见他粘贴的破碎的图片只到眼部。 而皇上没有再往下,只是轻轻的摩挲着粘好的那双眼,摸了许久,看了许久,忽听他暗哑这声音说 “朕 以为不会忘记她的样子,可只要过了几年,便会忘记她长什么样。上次她离开,六年后才回来。这次已四年过去,朕再等她两年。” 安公公一听,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安公公,你说,再过两年,她还回来吗?” “会的,这里有皇上,兮妃娘娘一定会回来的。” “她若回来,朕再也不会说她半个字,只要她回来。”皇上说完,又继续从一堆碎片中开始粘贴那画像。 整整一夜,安公公在一旁守着,打了好几次瞌睡,每次瞌睡惊醒,都见皇上在烛光之下低着头,认真地粘贴那一幅画。 最后,烛光已燃尽,天也亮了,皇上终于起身,看着那副精心粘贴好的画,才神色放松。只是一夜,安公公发现他的下巴处竟长出了青青的胡渣。 “皇上,今早的早朝就免了吧,您赶紧歇息。” “嗯。” 破天荒的,皇上竟没有拒绝,而是接受了他的提议,他便急着去朝中告知那些官员退朝。 寅肃确实是精疲力尽的躺回床上,但意识确实越来越清晰,毫无睡意。他想着,若是他与阿兮也有一个小公主,会是什么模样?长的像她多一些还是像他多一些?私心里,他希望长的像六兮多一些。 想起曾经极小的时候,六兮比现在的芊柔大几岁,跟着甄将军进宫,穿的粉嫩粉嫩,乍眼一看,像是个乖巧的大家闺秀,但是一遇到他,便原形毕露,调皮的狠,比现在的芊柔有过之而不及。 若是有一个长的与她一模一样小公主,该有多好?哪怕她偶尔离开,至少还有一个与她一样的小公主陪伴着他。 他的这份情怀如今只能全部转嫁到芊柔的身上。 当然,毕竟是他的亲骨肉,除了这份情怀,亦是发自肺腑的喜爱这个来之不易的芊柔公主。况且,她长的那么像他,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他也充满感动,那是流着他血液的孩子,是他生命的继承与延续,更是他这世间最亲的,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只是那份孤单依然如影随形跟着他,只因那曾在少年时期照耀他的女子不在身边。 莘雀宫里,被禁足三日的芊柔公主,又在哭闹,非要去御瑄殿见她的父皇。莘妃见她哭的眼睛都肿了,叫她这个当母妃的心都碎了。但又无法,据说是芊芊在御瑄殿撕了皇上一幅画,皇上大怒让她禁足三日。她私下找过安公公想了解具体情况,安公公却劝道 “这几日皇上心情不好,别让芊柔公主过来,万一吓着了,回头皇上又要怪罪下来。” 她又问安公公 “芊芊撕的什么画这样宝贝?” 安公公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但莘妃却敏锐的察觉到,这幅画与那甄六兮一定有关。当即,她的脸色便不太好。 这么多年,尤其有了芊芊之后,毕竟是皇上的亲骨血,毕竟皇上平日是那么的疼爱芊芊,她原以为,在皇上的心中,芊芊已是无人可替代,但如今看着形势,难道芊芊竟不如那个女人吗? 她回到莘雀宫中,看着大哭的芊柔,再想到那个女人,忍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忽地起身,把身侧所有东西都砸了,那些花瓶,那些瓷器,那些首饰,那么多华丽的东西,把这莘雀宫衬托的热闹奢华,然而这一切,反而更像是讽刺她的孤独与寂寞。她什么都没有,空有这副容貌与这些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如今,连她的芊柔公主都不如那没有生命的画。想到这,她几欲发狂,所有理智都似被浇毁,歇斯底里的把莘雀宫中,所见到的,能砸的全都砸了。 芊柔被吓得所在奶娘的身上哇哇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而其它宫女,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喘,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劝她。 地上已狼藉一片,她忽地抬头看着芊柔,失去理智的她已完全没有为人母的半分样子,怒吼道 “给我闭嘴,不准哭。” “你听到没有,不准哭。” 她一把抢过奶娘手中得芊柔,像是怒骂,又动作极粗暴的擦她的眼泪,那弹指可破的细嫩的脸上,顿时被她用力擦的青紫。 芊柔已哭的岔气,唇色都变青色,吓得奶娘,再顾不得尊卑,抢过芊柔公主 “娘娘息怒啊。” 然后一手一直拍打芊柔的后背,她的唇色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凑巧这时,顾南封进来就是看到这样的光景,他大喝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 “想让皇上知道你这样无理取闹吗?” 第62章 凑巧这时,顾南封进来就是看到这样的光景,他大喝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 “想让皇上知道你这样无理取闹吗?” 顾莘一见是自己哥哥,又听他提到皇上两字,刚才还魔怔的她忽地清醒过来,再看到芊柔那可怜的样子,心都碎了。 顾南封已从奶娘身上抱过芊柔,这孩子喜欢顾南封,刚才哭的撕心裂肺的,此时被舅舅抱着,便乖顺的趴在他的肩膀上,不再哭。 顾南封吩咐到 “你们都退下吧,今天莘雀宫的事,谁也不许张扬出去。” “是的,顾大人。” 等所有人都退下之后,顾莘伸手去抱芊柔,把她揉在怀里,连声道歉 “娘对不起你,对不起。” 更对不起的是,她不受宠,连着她的孩子也低了别人一等。 顾南封见她情绪终于平静下来,才放柔了声音说道 “你这么胡闹,就不怕皇上知道?” 顾莘低头,失魂落魄 “他知道又如何?他不会在意的。” “哪怕我死了,他也不会在意。” “皇上是面冷内热。退一万步讲,他不爱你,但你依然是他的妻,是他孩儿的娘。若是不关心你,那年,芊芊出生时,他便不会破了规矩,守在莘雀宫,等确定你安全了才离开。” 被顾南封这么一劝,顾莘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只是低头不语。 顾南封又继续说道 “那年,你因那只夜夜啼哭的黑猫而提前早产,虽无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皇后娘娘找的猫,但你一口咬定是皇后娘娘的猫,皇上也依了你,从此冷待了皇后娘娘,现在这宫中,你的地位无人能撼动,除非你自己要作死,那谁也救不了你。” 顾莘一听,心里不服道 “哥,那黑猫的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你我都清楚,那猫绝对是皇后娘娘放来害我的,否则宫内怎会无缘无故有那么大一只猫?还有皇上冷落她,并非因为这个,而是因为皇后娘娘身后的北厥国,她的仓氏王朝已被藩王胡氏家族所取代,这一天天的没落,再也成不了大气。” 顾南封提醒她 “你别忘了,她现在还是皇后娘娘。说明皇上虽然冷落她,但还没打算废后。” 顾莘沉默了一会,一直盯着顾南封看,最后叹了口气 “哥,北厥国的仓氏王朝即便没落了,但藩王胡氏也依然是支持仓若钰的,毕竟还要靠她来维持与通朝的关系,仓若钰再不济也还有这一点可依靠。可,哥哥你呢?” 顾南封不明所以 “我?我怎么了?我已如你跟爹的愿,到这朝中来谋一官半职了。” “你继续装傻,我说不动你。但你自己清楚,从芊芊出生之后,你每年,总有几个月往外跑,是去哪里?你说你是做药材生意,远赴外地,但真正目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被顾莘这么一说,顾南封也神色不好,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哥,你做事向来有分寸,唯独遇到那个女人的问题,你才会失去理智。我是你妹妹,你骗不过我。你早已找到那个女人了对不对?” 顾莘说这话时,已把芊柔交给外边的奶娘,用只有顾南封能听见的声音说。 果然,见顾南封一向明朗的脸上,此时暗沉下来,一直看着顾莘,想了解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这么多年,她竟能藏的这么深?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见顾南封紧张的神色,顾莘竟然笑了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首先你是我哥哥,我不会说出去害了你,也是害我自己。其次,我希望皇上永远也不要找到她,永远。” 顾南封终于松口 “她如今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绝不会威胁到你现在的地位,你放心好了。” 看顾莘的样子,大概只知道,他找到了刘玥,但是并不知道刘玥也生了孩子的事情,这让他松了口气。 顾南封为什么会找到六兮呢? 这要从顾南封遍布全国的生意说起。他封府旗下有一块业务便是经营药材生意的。而凑巧,他在南方那个小城有一家药铺。那时,为了找刘玥,他也是把她的画像秘密传至他全国各地的店铺。 而就那么巧,这家药铺掌柜的夫人,竟是那日刘玥的产婆。那产婆那夜被吓破了胆,回来时,便与掌柜的细细描述了那惊心动魄的夜晚,等思绪平静之后,才越想越觉得那产妇面熟,最后才想起,那产妇 ,竟是书房里放着的那画中人。 当即,掌柜的便快马加鞭把消息告诉了天城的顾南封。 所以这几年,顾南封,倒是时常会借着做生意之名,跑到南方那个小城市呆几日便回来,时间不敢太久,怕引人注意。 只是去,看看刘玥过的好,他便放心。 一直更新的很慢,对不起。 大家不用一直刷,晚上10点之前,一定会更新完当天的三章,来刷一次就好了。 爱你们。 顾南封记得,第一次在南方小城的山中找到刘玥,她开门见到他时,脸色刷的变白,愣怔望着他,竟是全身哆嗦想要阻止他进门。 尤其是当屋内,她刚过百日的孩儿大哭时,她本能的把他关在了门外,那样子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似的。顾南封是千里迢迢,避开所有人赶过来,只为见她一眼,却招到她如此的冷待,他却丝毫无法生气,只因看到刘玥脸上的惊恐,犹如惊弓之鸟。 那时,他在门外解释 “刘玥,只有我一人前来,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在哪里。” “刘玥,你相信我。” 许久之后,刘玥才开了门让他进去,红着眼对他解释到 “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南封便把那药铺,那产婆的事情与她说了一遍,最后为了宽慰刘玥,他又保证到 “你放心,我会保密。” “谢谢。” 自此以后,刘玥才真正对他敞开了心怀,亦把她的麒儿抱给他看。那一刻,刘玥抱着孩子的模样至今都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一种母性才有的光辉笼罩着她,她笑的那样暖与那样的柔,对他说 “他是我的麒儿,可爱吧?” “恩,很可爱。” 顾南封亦是在那一刻,明确知道了他与刘玥此生再无任何可能。 这么一晃,便又是三年过去。他会在每年的夏末初秋时去看她跟麒儿。 麒儿被教的非常好,即聪明懂事又十分乖巧,虽然一年才见一次或两次,但小小年纪的他却记忆超群,每次见到他都能直接认出他,小跑到他的身侧奶声奶气的撒娇道 “封叔叔,你来了,麒儿好想你。” 顾南封则会把小小的他抱起来亲一亲,回一句 “封叔叔也想你。麒儿有没有听你娘亲的话?” “有,只可惜麒儿的干爹外出不在家,否则麒儿一定介绍干爹给封叔叔认识。” 顾南封想,麒儿口中的干爹想必便是玄也烈。只是他来了多次,或许是时间不对,他从未见过玄也烈,但他也不在意,甚至不好奇玄也烈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来看刘玥,来看麒儿。 刘玥在一旁笑着 “麒儿,快下来。封叔叔长途跋涉来看你,一定累坏了,让他先休息。” “好。麒儿替封叔叔捶背好不好?”麒儿已跳下顾南封的怀抱,跑到他背后去,小小的拳头敲在他的后背上,一点点麻麻的感觉,却是暖暖的感动。 刘玥真的把麒儿教的太好了,以至于顾南封会想到宫中被宠坏了的芊柔。或许是血缘,又或者是冥冥之中似一切都有注定,麒儿与芊柔长的有七分相似,芊柔长的像皇上,而麒儿亦是长的比芊柔还像皇上,甚至,他们的缘分凑巧到,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麒儿比芊柔大几个时辰而已,若是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像足了龙凤胎。 只是这些,顾南封只字未提,就像他亦不曾跟顾莘说过麒儿的存在一样,所以刘玥至今也并不知道有芊柔公主的存在。 六兮现如今似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她的眉宇间已不再清冷,更不会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反而时刻散发着笑意与一种温暖。这是她当了母亲,生活有了目标与寄托之后的变化,又或者是,那个可爱的,与她性命相连的小生命,给予了她前所未有的情感之后的变化。 仿佛这一生,这一世,不管历经过多少的磨难与苦痛,她的生命因麒儿的到来,有了这份安宁与丰盈。 此时,她坐在院子的石桌之上,正给麒儿做过冬的衣服,从前,她的针线功夫时常被嘲笑,甚至,有次,她自告奋勇要给寅肃缝一件外裳,针线扭曲的像是一条丑陋的小虫寅肃? 她止住了自己这漫无目的的不相干的思绪,收敛了神,给麒儿做衣服。 旁边的麒儿正跟着碟夜在一旁练拳,碟夜的本意是教他几个简单的招式,当做锻炼身体就好,但是麒儿却学的认真 “我要练好功夫,将来才能保护娘亲与姨娘。” “好孩子。” 碟夜高兴的又教了他几个招式,那么小的身子,不知哪来这么大的精力与毅力,累的 满头大汗也不休息。 六兮放下手中的针线,柔声叫到 “麒儿,到娘这边来。” 正在练功夫的麒儿一听,便停下,乖乖走到六兮的身边,甜甜地喊着 “娘。” 六兮见他额头冒汗,递了一杯水给他 “娘命令你喝口水,先歇息一下。” “好。”他也不用人喂,接过水慢慢地喝完。 六兮替他把额头上的汗擦了擦,不禁有些心疼他的懂事,声音更加轻柔 “今天不用练了,娘带你去洗澡。” “娘,我还想再练一会儿。”麒儿面露难色,不想违抗自己的娘,但又舍不得刚学会的招式,所以说这话时,便装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六兮说 “你今天练了太久,体力已消耗完了,若是再练下去,会伤害你的身体,干爹是怎么教你的?” 麒儿乖顺的回答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这句话什么意思知道吗?” “干爹说,如果我生病或者受伤了,娘会心疼。所以为了不让娘心疼,麒儿不能生病,更不能受伤。” “对,所以不是娘不让你继续练,而是你今天练了太久,你骨络正在长,会伤害到它知道吗?” “可是麒儿想练好功夫,以后保护娘。干爹让麒儿要快快长大,才有能力保护娘。” 六兮一听,眼眶都红了,感动的把麒儿搂在怀里半天不撒手。 小小的他,懂事的让人心疼。在六兮的概念里,这么小的孩子就该是玩乐的年纪,她亦是一直身体力行的带着他玩,希望给他一个充满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身体里流的是寅肃的血,麒儿的性格竟与他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从小就坚强,有自己的想法,摔倒了不哭,想要的便会努力争取去得到。 六兮只能放慢脚步带他,希望他慢一点,再慢一点长大。将来他的人生会遇到很多困难,要走很多弯路,要爬很多坎,但此时,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想让他过的开心自由,让他的童年是充满了爱的。 六兮庆幸的是,麒儿有坚韧不拔的一面,但心地善良,性格温良,懂得爱与被爱,六兮想,这样的麒儿,将来长大了,他有感知幸福的能力,这一点很重要。 但是让六兮又有一些发愁的是,麒儿最爱最崇拜的干爹玄也烈,却是主张让麒儿快快长大,能够替她分担所有事情。 有次她与也烈在育儿问题上,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第63章 两人观点不同,六兮语气不好: “他才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是一个还喜欢粘着娘讲故事,喜欢撒娇的年纪,可看看现在的他?懂事的让我心疼,也烈,你这是拔苗助长,会害了他。” 那天她是有些神经过敏,话赶话,便对着也烈说了重话。当时也烈便沉默了许久,最后,他叹了口气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们身边,麒儿已长大成人,不仅不需要你照顾,还能回头照顾你。是我太心急了。” 六兮认识也烈这么多年,从未听他叹过气,更没有见过向来阳光温和的他,如此哀戚的模样。 细数起来,也烈每年有大半年会闭关修炼,谁也见不着,所以这几年,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每次回来,便会把所有心思都用在麒儿的身上。 麒儿这么却几乎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各类书籍,不仅自己能看的懂,亦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如果世间真的有所谓的神童,那么麒儿绝对算的上。这些都是也烈一字一句,一个典故一个典故的教给他的。甚至,很多好的生活习惯,也是也烈手把手教给他。 也烈只要闭关回来,总是在赶世间,仿佛再不快一些把这些事做完,就再也没有机会做了似的。 最初两年,六兮以为也烈是担心她会带着麒儿离开他,所以才争分夺秒的把自己的一切传授给麒儿。但当她再三保证,她跟麒儿哪也不会去时,也烈竟笑着说 “我知道。” 六兮问他原因,他却什么也不肯再说。 从那次他们小小的争执之后,也烈也确实放慢了脚步来带麒儿。只要有他在,麒儿连洗澡都不再让六兮洗,而是跟着也烈去山中的温泉。 时常自豪道 “这是我们男子汉之间的秘密。”毕竟还是孩子,走出这院子,出去玩,哪怕依然是在荒无人烟的大山之中,他也会异常的兴奋。 “娘,我今天看到一只野兔子。” “娘,我跟干爹捡了一条小狗狗回来。” 有次,他兴奋的抱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回来跟六兮炫耀。六兮一看,险些背过气去,嚷道 “这哪里是狗?这是一只未成年的狼啊。你们从哪里抱来的,赶紧还回去,若是被母狼知道你偷了他们的孩子,或者母狼看到自己的孩子没了,会伤心。” 她本是想说会报复,但看孩子,改口说会伤心。 可没想到,麒儿红了眼眶道 “干爹说,他的爹娘都死了,才让麒儿抱回来。” 六兮看着也烈,后者回答到 “这狼从小家养的话,忠诚度不比狗差。放心,它不会伤人。” 六兮这才答应养了这只狼,主要是麒儿一个人太孤单了,给他一个伴。 麒儿在跟那小狼狗玩的不亦乐乎,此时的他,跟着小狼狗满地打滚,哈哈大笑的快乐样子,让六兮鼻头一酸。 这几年,为了避免见到人,从他出生到现在,不曾从这山中出去过,甚至,连这道院门都鲜少走出去。他的人生,他的世界,仿佛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禁锢在了这小小的院子里。 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他只能从书籍或者从干爹的故事中懵懵懂懂的知道。每次看到他瞪大眼睛听着也烈跟他讲的故事,那么的可他的眼神已流露出向往或者好奇来。 六兮终于开口 “元宵节,我想带麒儿去集市走走。” “好。” 麒儿一听,元宵节终于可以下山,他终于可以看看那些书中的世界,看看除了干爹,娘亲,姨娘以外的人都长什么样子,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看着他露出的兴奋表情,六兮便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地。她不可能禁锢她的麒儿一辈子,把他锁在这深山之中。 只是彼时,他们谁也不曾想过,这元宵节,竟会使得他们分别。 在麒儿日日期盼之中,元宵节如期而至。几人大手牵着小手往山下走去。因有麒儿在,所以他们都没有乔装打扮,另外又这么多年过去,心中的警惕变少了许多。 这元宵佳节,山下的集市异常热闹,也烈一手抱着麒儿,一手牵着六兮,碟夜在身后跟着。六兮亦是很多年没有出来过元宵节,上一次,大约是她未进宫,还在甄府时,与哥哥一起出来的。 这又是南方小城,风俗习惯,人情世故全与天城有天壤之别。 一时间,不仅是麒儿兴奋的双眼都不够看,六兮亦是感染了这份快乐。 “干爹,那是什么?”麒儿指着旁边一个孩子拿着的 糖葫芦问。 “干爹给你买一个。” “好。”麒儿兴奋。接过糖葫芦时,竟乖巧的递到他们的面前 “干爹,娘,姨娘,总共四个,你们先吃一个,麒儿吃最后一个。”他可是懂得分享,懂得孔融让梨的故事呢。 “谢谢,麒儿自己吃吧。” 麒儿明明快要流口水了,还是谦让了一番,最后见三个大人是真的不吃之后,他才张口吃,吃的表情心满意足的,到底还是孩子。 前面有捏糖人的,麒儿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过去,那糖人,连六兮都看不出捏的是什么人,但麒儿竟一眼就认出, “是镇国大将军,这是镇国大将军的衣服。” “娘,我想要这个糖人。” 这一声镇国大将军,把六兮听到心都颤抖了一下。所谓镇国大将军,便是她爹甄将军,在通朝被誉为镇国大将军。 只是这几年,她不孝,只顾着自己出来自由,只顾着自己的孩子,却从来不曾去给自己的爹娘报声平安。 这个糖人,除了那身铠甲之外,哪里有半分她爹的气势或神韵? 也烈已掏了银子买了那糖人,放到麒儿手中,嘱咐到 “这个糖人,我们拿回家,不吃好不好?” “为什么不能吃?” “因为你娘会伤心。” “哦,那麒儿不吃。”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吃了这糖人他娘会伤心,但是听到娘会伤心,便无条件的答应了不吃。 这么一来,六兮的情绪已不如刚下山时高兴,思绪飘忽而低落。如果爹娘哥哥看到这样可爱的麒儿,不知会有何感想。 夜幕逐渐降临,玩了一整天,本早该回山中,但看麒儿还是意犹未尽的模样,六兮一时不舍得带他离开。 前面有处廊桥,桥上挂满了纸红灯笼,大家全都朝那廊桥走去,原来是元宵节中必不可少的猜灯谜。 六兮说到“最后一个活动,猜灯谜,活动结束,咱们立即回山里,好不好?”她征询他们的意见,他们自然是都同意的。难得带麒儿下一次山,都想让他玩个尽兴。 人山人海之中,怕把麒儿解散了,所以也烈一直紧紧抱着麒儿,另外再分神护着六兮避免让人挤到她。 碟夜在前面,撕了几个简单的灯谜给麒儿猜。 谜语:一人在内猜一个字。 麒儿竟不假思索的脆生生的说 “是肉字吗?” 六兮一听答案,笑了,笑里是满满的自豪。 碟夜又说了另外一个谜语 “一人一张口,口下长只手,还是猜一个字。” 只见麒儿歪着脑袋,在手中比划了一下,依然是脆生生的,毫无犹豫的说 “是拿字。” 竟又说对了。 虽是简单的谜语,但他还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已聪慧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麒儿猜完了这两个谜语,又张开问碟夜 “姨娘,还有别的吗?这个游戏真好玩,麒儿还想再猜。” 碟夜看了看那一排灯笼底下,挤满了摇头晃脑猜字谜的人,她心中那份自豪感不比六兮少,觉得她们的麒儿简直就是奇儿,出奇的聪明,无人能比。所以她高兴的说 “好,姨娘再去给你拿几个灯谜过来。” 麒儿小鬼精灵到 “姨娘,我要难一点的。” “好。” 六兮见麒儿那自信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小脸笑道 “你跟干爹在这等着,娘去给你兑换奖品。” 六兮挤出了人群,到廊桥下的灯谜兑奖处确认答案,然后兑奖。奖品是一个小风筝,麒儿一定会喜欢。 六兮刚把风筝拿到手,正准备往廊桥上去时,忽地,从廊桥下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让开,让开。” 街头蓦然出现一队精兵,纷纷朝廊桥的位置快速跑了过来。 原本人挤人的街道,因这队精兵的出现,显得更加拥挤不堪,行人想避开精兵纷纷往两侧退,但是因为人实在太多,越是慌乱的退后,越是出现了拥挤,甚至踩踏的事件,以至于街面上顿时之间,只有精兵的恐吓声,被踩百姓的惊叫声,声音嘈杂而纷乱。 六兮在见到精兵的第一刻起,她的脑子已嗡嗡作响。 不会的 不会是寅肃派的人来找她的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下山,不会这么巧 她虽是如此安慰自己,但身体已凉了透彻,本能的想往麒儿在的廊桥上跑,但跑到一半,她忽然顿住脚步,往另外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跑。 不论这队精兵到底是在执 行什么公务,与她有没有关系,她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能让麒儿暴露,不能让他陷入一丝一毫危险的境地。 所以她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想着躲过这一劫,也烈与碟夜会照顾好麒儿,他们回山中的家里再聚。 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一转身的奔跑,再见却是遥遥无期。 第64章 她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跑,才跑了几步,便忽然肩膀一紧,似被人抓住。那抓住她的人,喊了一声 “兮妃娘娘,得罪了。” 这一声兮妃娘娘,六兮几乎要惊叫出声。果然是寅肃,果然是他派的人找到了她。 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不肯放过她?她想惊叫,想奋力挣脱那只钳制着她肩膀的那双手,想逃,逃的远远的。 但是她浑身僵硬而凉透,脚如灌了铅迈不开步子。 她缓缓的回头,看到抓着她肩膀的人,竟然是曾经,在玄国的边境小城里,半夜把她带到城门的那名武将。 难怪,他会在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兮妃娘娘,请跟我回天城。”他的声音亦如多年前,在那边境小城时的不卑不亢,不带任何感情。 六兮浑身都发抖,她不要回去,不能回去,这里有她的麒儿。 想到麒儿,她眼泪夺冠而出,哭道 “求你放过我。” “求你。” 她苦苦哀求。那武将不为所动,命令旁边的人 “来人,带兮妃娘娘回宫。” 几人忽地上来,直接驾起了六兮朝旁边等候着的马车而去。 六兮拼命挣扎,抵死也不肯离开半步,那武将不能对她用大力,但控制她是丝毫没问题。 周遭依然是喧闹的人群,她这边小小的躁动只引起一小部分人的注意。六兮本是死也不会跟着那武将走,但是,当她抬头,忽地望见了廊桥上也烈抱着的麒儿。 她浑身发软,再没有任何力气抗争。 只见廊桥之上,也烈抱着的麒儿,见到自己的娘,被几个人陌生人给抓着,双手奋力的想挣脱开也烈的怀抱,要朝她跑来。 她的麒儿在大哭,她的麒儿想要来保护她,看到麒儿这样,她的心疼的破碎了。 她的麒儿正被也烈搂着,他的嘴亦是被也烈捂着,深怕他喊她娘。 此时的六兮,是多么希望听到麒儿喊她一声娘,但是她不敢,不敢让人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她像是忽然泄了气的人,没了任何生命力的任由那武将带她走上马车。 甚至,她不敢再多看一眼她的麒儿,怕她的异样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廊桥之上的麒儿一直在挣扎,在大哭,因被捂着嘴,发不出声音,只是眼泪一直流。他的娘亲被坏人抓走了,他要去救他的娘亲。 而也烈直到看着那队人马全都走了之后,他才放开了捂着麒儿的手,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到 “你娘会回来的,干爹答应你,你娘会回来的。” 其实从那队人马一出现,也烈便看见六兮朝廊桥上的他们跑来,而跑到一半的时候,又忽地往反的方向跑去。 聪明如也烈,一下便猜出了六兮的用意。她想引开那队人马,她不想让麒儿暴露,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麒儿的存在。 所以她没有走向他们。 也烈正是知道,所以他刚才没有出手救六兮,而是尽全力先保护麒儿。 麒儿哪里听的进去,毕竟还是个孩子啊,见到自己的娘被人那样抓走,只剩下担忧。 “干爹,我们现在就去救娘好不好?” “麒儿每天都有练功夫,麒儿会好好保护娘的。”麒儿哭的岔气,一抽一抽的,玄也烈抱着他,轻轻拍他后背 “好,你娘会没事的。” 麒儿本已止住眼泪,只是抽泣,忽地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麒儿想娘了。都是麒儿不乖,娘才被坏人抓走。” 这一声哭,玄也烈也不禁眼眶微红。 六兮在马车之上颠簸,想到麒儿,想到他刚才的模样,这种骨肉分离的感觉,使她心如刀割痛苦难当,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了一下。一滴又一滴,她根本控制不住。 她的麒儿想她了怎么办? 她的麒儿想娘了怎么办? 马车的速度一直很快,一路颠簸的厉害,甚至每过一个驿站,那武将都不曾停下歇息,只是所有人都重新换了一批新马,然后继续疾驰着朝天城而去。这么一个驿站,一个驿站的换马疾驰,不知骑了多久,已经离那南方小城越来越远,车窗外已逐渐见不到南方小城那种即便在冬季也依然满山绿色的景物,逐渐映入眼帘的是那种空旷而磅礴的北方平原。 这一路,竟由南到北,这样的快。 那武将一直在最前面引路,旁边有十多位铁骑跟在马车旁边。六兮知道逃不了,也不想逃。若是 她逃了,这些人势必会回去继续找,万一再把麒儿找出来,她更万劫不复。 所以在她哭累之后,她强迫自己面对现实,要坚强起来。麒儿有也烈的照顾,不会出任何事,而她必须会找个时机回去,这个离别一定只是短暂的。 那武将见六兮的情绪终于平静之后,他才放慢了前行的队伍,骑马到她的身侧,在外说到 “兮妃娘娘,这里距天城不到百公里,明日我们会准时到达。臣已快马加鞭去宫内报信,想必此时,皇上已知道兮妃娘娘要回宫了。” 这武将说这番话,第一是告诉六兮天城马上要到了。第二也是告诉六兮,皇上已知道她找到了,这节骨眼上,不要再动什么心思,她逃也逃不掉的。” 六兮苦笑,兜兜转转一圈,她还是回了天城,回了宫里。这是她的命,逃不掉的。只是有一事她不明白,这武将是如何找到她的?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下山就被抓了正着。 所以她忍不住问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武将回答 “这几年,皇上不曾放弃过找兮妃娘娘,一直在暗中派各省官员注意你的动向。而微臣当年因在玄国那边境小城没有看好兮妃娘娘,这些年,被皇上贬职到南方来驻守。而一方面确实是皇上对微臣的惩罚,另一方面,也是皇上暗中查访您在哪里。” 原来如此,她当年与寅肃闹到那个份上,他不是恨她入骨吗?为何又如此执着的要找到她? “那么你是发现我的?”六兮反复问,不过是想确定一下,这武将既然已看见了她,那么到底有没有看见也烈,有没有看见麒儿? “这事也是凑巧了。微臣平日鲜少来这小城。那日正好是元宵佳节,军营里几位士兵拉着我去小城喝酒。那家酒楼下是一个布庄,娘娘当时正在里面买。可是那日中午,微臣有些喝多了,等下楼到布庄时,您已不见了踪影。直到晚上猜灯谜时,又见您从廊桥上下来。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经武将这么一提,六兮才想,元宵节那日中午,他们确实也在那酒楼包了包房吃饭,席间,她见楼下就是布庄,所以下去想买一些布回去替他们每人做一套衣衫。 竟是这样机缘巧合下就被碰到。唯一庆幸的是,这武将每次见到她,都是凑巧麒儿跟也烈不在身边时。 几日奔波,吃住都在马车上度过。终于,在六兮精疲力尽时到达天城。这一路,她所有心思,所有念想都在她的麒儿身上,直到此时,再看到城门上方,那天城两个金色大字,威严庄重的映入眼帘时,她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又回来了,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又要跟那个人见面了。 那个人如今是怎样的?脾气有没有变好一些?容貌有没有变化?身体是否还好? 时过境迁,那些曾以为不会忘却的伤痛,不会忘却的恨意,如今都随着时间,随时空间,或者随着麒儿的出生,而变的很空,很虚渺,甚至很淡。 那么爱呢?那个偶尔在梦里出现的人,那个偶尔她不经意中会想到的人,那个她在痛的快要死时想起的人,她还爱吗? 已经没有了答案,这些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她已经没有答案。 在天城的城门口,当那武将在前面引路,经过守卫的检查,进入城里之后,那武将忽地叫停了他们的队伍。 六兮忍不住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掀开,她整个人便愣住。那武将面前站着的竟是穿着便服的寅肃与安公公。 他们就站在她的马车旁,定定看着她。 那武将似乎被吓到,没有想过皇上竟然会亲自出来迎接,甚至没惊动任何人,只是穿着便服站在城门口,而且不知站了多久。 因为他昨日快马加鞭进宫上奏,只说今日兮妃娘娘会到达,但是因为路程无法控制,所以他也并未写具体的时间。 而此时,已是午后近黄昏,那么如果皇上一早就来城门守着的话,一站便是一天。 六兮掀开帘子的刹那,忽地看到近在眼前的寅肃,她的第一本能便是直接把帘子放下,隔阻了外面的一切。 好在寅肃并未进来亦或是掀开帘子。 外面安静的出奇,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六兮只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终于有了声音,是安公公喊道: “起驾,回宫。” 这一声起驾回宫,安静的世界被打破,刚才似静止的时光,终于开始流动。马蹄的嗒嗒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从城门到宫里,按照这个速度大约一个时辰左右,走到一半时,已进市集,逐渐多了一些喧闹之声。六兮终于没有忍住,再次掀开了那帘子的一角,看了出去,前面就是寅肃,他骑在马上,六兮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更多请收藏【bz 】! 第65章 虽是一身便服,但依然气宇轩昂,那份独属于他的傲然与天下的气质,想掩饰也掩饰不住。六兮看的心中微微的发颤,这个男人是通朝权力的掌握者,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男人,亦是,她麒儿的爹爹。 麒儿因为有也烈的关系,所以对自己的爹爹,他并不好奇,只是曾经问过一句他的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去了哪里? 那时,她回答麒儿 “你的爹爹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 是啊,很厉害。 似乎感受到后面六兮的眼光,寅肃忽地回头看向马车,那目光依然是沉沉的,但已不如从前那么的冷,带着一丝丝的温和。 只是六兮不敢多看,赶紧放下帘子回避他的注视。 终于,在六兮日夜奔波的这么长时间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宫里。到了宫门口时,马车便停在了门外,而寅肃未在安排人来抬轿子。 那武官与他的一队人马因未听到皇上的命令,所以驻足在宫门之外,不敢进去。 马车旁,只剩下皇上与安公公,还有马车里的六兮。 六兮知道已到了宫中,外面便没有了动静,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所以进退两难的坐在那不动。 直到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她看到了寅肃的手伸进来,声音很轻到 “出来吧。” 他虽未看她,但是他的手伸进了马车内,落在了她的眼前。 六兮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在接触到她的手时,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后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牵出了马车。 他的手很大,握着六兮整只手绰绰有余,他的掌心是汗湿的,力气又大。六兮原以为下了马车,他会放手,但是他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手,还与的手十指相扣,牢牢牵着,放在了他的广袖之下。 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就是这么静静的牵着她的手,朝六清宫的方向而去。 因为他太过于沉默,六兮看不透他的情绪,更无法猜透他的想法。这么多年了,他是不是还误会着她,还恨着她?她不知道。 广袖之下,寅肃握着她的手依然没有丝毫的放松,甚至越握越紧。这一路,从宫门走到六清宫,这一路,想必看到六兮的人,早已把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宫内。 兮妃娘娘回来了 是皇上亲自去城门口接回来的,并没有生兮妃娘娘的气。这一消息,给沉闷的后宫带来了病毒似的传播。一时间,宫内所有人都已知道兮妃娘娘回来了,正朝六清宫而去。 直到六清宫时,安公公灵敏而聪慧的自动离开,他想,这一刻,皇上定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兮妃娘娘说的。所以他悄悄的离开了六清宫,在外面守着,不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 寅肃停下了脚步,一直牵着她的手,但却没有转身看她。只是他的情绪已经没有刚才来的路上时那样的平静,他握她的手力道已大的让六兮掌心微疼,而他的胸膛已开始起起伏伏似的。 六兮刚想说什么来打破这份紧张时,寅肃忽然转身把六兮拥进了怀里。 喃喃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六兮被他搂的太紧,险些喘不了气,所以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等过了一会,寅肃的情绪似乎平静之后,又说了同样的话,六兮这才听清楚了。 原来,他只是很简单的说了五个字 “阿兮,对不起。” 声音很而低喃,但六兮听的清清楚楚,所以这一声对不起,六兮的眼眶忽地全红。 她不知道他的这声对不起,到底是因为怀疑她而抱歉,还是因为那年那日那夜,把她悬挂在城门之上当诱饵的对不起。 所以她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的揽住他的腰。 “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不管你是四年后回来,还是六年后回来,我都等着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这三四天外出,所以发了定时,会继续稳定更新, 但你们的留言跟评论我暂时回复不了, 考验你们真爱的时候到了 请多多留言,多多评论 让我回来惊喜一下爱你们 这是一向高高在上的寅肃对她说对不起,这是拥有天下山河,受万人敬仰的皇上对她说对不起。六兮只觉心潮涌动,她与寅肃之间,到底谁对谁错,根本是一比烂账,分不清楚的。 但现在,他竟主动放低了身段对她说抱歉,一切往事似都要一笔勾销,他想重新开始,重新来过。 六兮依然默不作声,只是原 本红了的眼眶,忽地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泪。冰释前嫌,重新开始,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曾经阻隔在他们之间的矛盾能解决吗?何况,他们中间,现在还有一个麒儿。 一想到麒儿,六兮的眼泪更加汹涌的流了出来,她很想麒儿,可现在,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她的麒儿。 这宫中的一切还是一个未知数,而更重要的是,她不愿她的麒儿来接受这帝王家的命运,不愿她的麒儿像寅肃这样过的身不由己,过的一天比一天冷血无情。 她希望她的麒儿像是一只在高空中遨游的鹰。自由驰骋,丰富所有的生命。所以她不能说。 寅肃的胸前已被她的眼泪哭湿了一大片,寅肃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轻柔的擦去上面所有的泪水。他的眼底有思念,有心疼,有失而复得的宝贝,更有会守护她的信念。这么多的情感聚集在寅肃的脸上,六兮渐渐看的呆了,看的痴了。 四目相对之下,寅肃渐渐升起了无数的爱意,这一次,他的爱不想再隐藏,不想再对着空无一人的六清宫表达,不想再对着一副毫无生命力的画作表达。 而六兮,却是想着,麒儿长得真像寅肃啊,这英挺的眉宇,这高挺的鼻梁,甚至那脸部的轮廓都像极了。因为太像了,六兮的双手不知不觉便抚上了寅肃的脸,从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到他的眼,轻轻的抚摸着,真的很像,血缘关系骗不了任何人的。 因她的动作这样的轻柔,眼神那样柔的仿佛要滴出水来似,寅肃终于按捺不住,抓住了她的双手,不让她再继续抚摸下去。 只是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唇边,轻轻的轻吻着。 六兮的手,因这四年来,一直在照顾麒儿,在做各种家务,以至于她的手比从前更加粗糙了许多,甚至掌心处都是厚厚的茧子。 她这几年过的不好,这是寅肃的判断 那个男人根本没有好好照顾她,这是寅肃的判断 他要加倍对她好,把这些年的遗憾全都补回来,这是寅肃的决定。 两人相拥着过了许久,寅肃轻轻的推开了她,说到: “累了这么多天,先去梳洗,回来再好好休息,嗯?” “好。” 六兮答应。这六清宫此时安静的出奇,因为已没有一个宫人。但四年过去,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修剪的整整齐齐,这房内亦是没有丝毫的霉味,像是长期有人打扫有人住着一样。跟她四年前在时,没有任何区别。 寅肃带六兮到他早命令安公公安排好的温泉中去,替她消除这一路长途跋涉的辛劳。这温泉,是平日寅肃独自前来的。今日因六兮来的缘故,所以在温泉上面洒了几瓣玫瑰花,伴随着这天然温泉的氤氲雾气,伴着这花香,六兮把整个人都浸入到这温泉之中。 水汽蒸的她全身都泛着一种浅浅的绯红色,连带这脸色也渐渐变的白里透红,她的乌发全都披散了下来,落在洁白,光滑,的后背之上。这副画面,无端便生出了无数旖旎。 寅肃就隔着朦胧的纱幔看着里面温泉里的六兮。 其实早在天城城门口的第一眼,他便发现了六兮的变化,她的体态比之前丰盈了一些,脸也比之前变得圆润气色也比从前好了很多。甚至,还有他不愿承认的一点是六兮的精神状况看似很好,即便这样奔波数日,即便是被那武将直接带回的天城,但是那种从眉眼之间都流露出来的安宁与温柔,依然存在,是他前些年未曾见过的样子。 其实,从城门口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几年六兮过的很好,那个男人把他照顾的很好。 这一点认知,让他即难过,又有些许的嫉妒,所以刚才在看到六兮手掌中的茧子时,他才终于找了一个没有他的这几年里,六兮过的并不好的借口,无非是想让自己不那么挫败,让把六兮困在这宫中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而已。 六兮在温泉之中泡了许久,把所有事都暂时抛诸脑后,酣畅淋漓的完全放松了自己。 当她赤足从温泉里出来,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丝绸之时,纱幔外面的寅肃, 忽地觉得口渴难耐,体内有一股火苗在四处乱窜,甚至要以他难以抵御的气势侵袭他所有理智。 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发生,他随手拎了一件他平日用的宽大的浴袍,直接扔进纱幔去 “披上。”声音冷冷地命令到。 六兮刚才已忘记或者根本不知道寅肃就在外面,这会冷不丁被他扔进来的浴袍吓了一跳,险些摔倒,堪堪接住了,直接披在身上。 直到见她穿戴整齐了,寅肃才掀开那纱幔,凉凉说了一句 “过来。” 六兮磨磨蹭蹭的踱着小步走到寅肃的身边。 寅肃又命令到 “坐下。” 她便乖顺的坐下,不知他想做什么。 结果只见寅肃取了旁边一个纯棉的干的布条,直接兜到她的头上,然后双手不停的揉搓她的头发。 原来是帮她擦干头发。她的头发很长,又全都湿湿嗒嗒的,这种天气若是直接出去,势必会感冒。 寅肃擦了半天,只把发梢的水珠擦干而已。他看似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手法,力道都很不得其法。拽的六兮的头发生疼,但她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呲着牙,悄悄忍受。但她忘记了,她前面正好是一面铜镜,早把她的反应如实的反馈到寅肃的眼里。 看她的样子,寅肃的心便越来越柔软,手中的力度也渐渐便的很轻,直到铜镜里的那张脸不再呲牙咧嘴之后,他才放心继续。 她的头发乌黑又长,寅肃却极有耐心的一根一根擦干之后,秀发蓬松而带着一种灵动。然后寅肃照着记忆中的样子,替她把头发盘了起来。 六兮见他的手法娴熟,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甚至不亚于她自己盘的头发,所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寅肃被她直勾勾的看的有了一些不自在,转开了视线,从旁边的盒子里取出了一个发簪,插进她的发鬓之中。这发簪依然是六兮喜欢的素雅的颜色,像是一只小小的飞碟,在发鬓之中,似展翅欲飞,润白的珠子就垂落在左侧,随着六兮的动作,轻轻的摇摆着,美的不可方物。 六兮想起,这个发簪其实她在那南方小城有一只类似的,是碟夜有次下山给她带回来,她很喜欢,最初时,都舍不得戴,只偶尔有节气时,她才会拿出来,但被麒儿看到之后,麒儿拍着小手道 “娘好漂亮,娘最漂亮了。” 从此,她便天天戴着头上。有次帮麒儿梳头发时,她忽然心血来潮,给麒儿梳了一个女孩子的发型,然后还煞有其事的把这发簪戴到麒儿的头上。 麒儿小小的,生的就明眸皓齿,此时被这么一打扮,还真是粉嫩嫩的小姑娘形象。 当时她跟碟夜都觉得可爱极了,两人笑作一团。 但麒儿一看铜镜中自己女孩的模样,气的哇哇大哭起来 “麒儿不要当女孩,麒儿不要当女孩。” 第66章 六兮这才急忙把发簪拿下,把他的头发束成男孩的模样,麒儿这才停止了哭泣。 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当时的情节特别好笑,所以她竟一时忘记自己身处何处,噗嗤笑了出来。 寅肃原本还一直看着她,忽地见到她笑,有些莫名的问道 “无端端的笑什么?” 六兮听到声音一愣,再看到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寅肃也整透过镜子与她目光对视,她心里一惊,镇定的把所有思绪都收回 “没什么,我是想你刚才要白忙活了,这都天黑了,好不容易盘起的头发又要拆了。” 寅肃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俯身,从后面拥抱住了她,嗓音低沉说到 “不白忙活。”能够亲手替她盘上发鬓,他做多少次也不会觉得是白忙活。 他的气息就拂在她的颈项,双手交叠在她的胸前,六兮抬手握着他的双手,就这么静静呆着,谁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竟是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只是寅肃感觉六兮的手越来越冰凉,然后看着六兮逐渐低下了头去,在低头的刹那,他发现她的眼眶是红的。 寅肃一惊,抱着她与她面对面站着,这才发现六兮的眼泪几乎是汹涌而出的。 他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不知她为何忽然默默哭的这么伤心,但眼泪却越擦越多。 最后六兮不让他擦,把整张脸都埋进他的怀里。 她不想哭的,可是忽然就是想到麒儿了,她的麒儿是那么的孝顺,这些日子,见不到娘亲,他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到处找她? 她的麒儿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生病? 想的她的心都快裂了。这么些年,她从来没有一分一秒离开她的麒儿,而这次,她离开的这么突然,甚至没有好好抱抱他,没有好好亲亲他,就这么仓促的离开了 越想,越哭,越哭,心就越痛的难以忍受。 她不想哭,尤其是在寅肃的面前,她不想哭,也不能哭。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这种骨肉分离的感觉,时间越长,越是难以忍受。任何一个微小的事情,甚至只是空气中的一种味道,也能让她想到她的麒儿。 这是一种肝肠寸断的思念。 寅肃不知六兮怎么了?为何忽然哭的这么伤心?甚至像是要晕厥过去。他把她的身体扶直了,不让她埋在他的怀里,怕闷坏了。但也不阻止她,依然任由她哭。 她为何哭的这样伤心?是在想念那个人吗?想到这,寅肃的心不禁收缩的厉害,面色也阴沉了下去,但拍着六兮后背的手,却是轻柔的,带着安慰的轻轻拍着。 六兮终于停止了哭泣,为了麒儿,她必须坚强起来,如果她都哭成了这样,那么她的麒儿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她以后再也不允许自己哭了。 她此时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发丝已有些乱,双眼红肿,眼泪鼻涕一把的。好在寅肃并未嫌弃她,而是拿出丝绢,替她擦干净。 他似怕弄疼她,所以擦的很轻,也很细。 六兮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他继续,看着他说 “我有话想对你说。”她的眼因哭过,虽然是红肿的,但是漆黑的眸子更加闪着晶亮的光,定定的望着寅肃。 寅肃的心一凉,她想说什么?是想要离开吗? 本能的,他手指覆上她的唇,不让她说出口,他不想听,不管说什么,他都不想听,他可以接受她的任何过去,也可以接受她的心是否在他身上,任何事情,他现在都接受,但唯独不能接受,她要离开他。 六兮拿下他的手,依然看着寅肃,眼神里亦是浮上了一种坚决与执着,这份执着是寅肃熟悉的六兮曾经的样子。年少时的她,就有这份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在寅肃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只听六兮已开口说道 “阿肃,我不想住在宫里,你放了我可好?” 她叫他阿肃,是曾经,他们最没有隔阂,最亲密时,她一直叫他阿肃,那时只有气急了,她才会连名带姓的叫他寅肃。甚至后来六年后她回来时,经常都是叫他皇上,甚至亲密时,也只叫他寅肃,从未交过阿肃。 但现在,她叫他阿肃,以最亲密的称呼,说出最残忍的话。 我不想住宫里,你放了我可好? 寅肃心里骤然疼的厉害,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想的一样,他重新把她搂在怀里,说到 “阿兮,除了这一样,你所有要求我都答应,只除了这一样。” 他的声音很轻,虽是不容拒 绝,但亦是夹着一丝乞求的。 阿兮听后,心中微微的疼了起来,但她亦坚决 “除了这一样,我什么都不要。” 寅肃终于发了狠 “阿兮,你不要逼我再去对付那个人。” 他的话微寒,六兮心中一愣,才知他误会的点在哪里,她回 “跟玄也烈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是因为他才想离开这皇宫。” 六兮现在依然不想告诉寅肃,麒儿的存在,以寅肃的性格,如若知道了麒儿的存在,想必根本不会听她的任何要求,一定会强制把麒儿带到宫中来。可她不想,她见过太多这宫里的勾心斗角,这宫里的权谋斗争,这些帝王家的身不由己,她不要她的麒儿来接受这份命运。 寅肃的手已握成了拳头 “你不是为了他,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已用尽所有力气把他所有的脾性都压了下去,依然耐着性子问。 六兮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她与也烈的关系解释给寅肃听,那时,在寅肃知道也烈的存在时,她没有机会第一时间跟他解释,而造成了这几年无法弥补的伤害。现在,趁着寅肃主动提起也烈,她便开口说道 “我跟也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你调查过,该知道我与他是如何认识的,甚至也知道我们这些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是我的兄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若问我对他有没有情,我不想骗你,我对他有情。” 六兮刚说完这句话,还未说下一句,已见寅肃的黑眸忽地阴沉了下去,脸色亦是不好看。 六兮急忙说了下句 “但这情,无关情爱。只是他很重要,我不想骗你,他在我心中的重要不亚于我的爹娘跟哥哥。我以前不敢告诉你我跟他认识,是因通朝与玄国向来是敌对,牵扯太大。这是我的错,我道歉。” 寅肃的脸色有了一丝好转,但还是不太好看,所以他冷声问道 “所以他比我早认识你?” 小心翼翼的解释了半天,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六兮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六兮没回答,寅肃却又问了 “既然不是为了去见他,为何执意要离开?” “这么多年,我都不在宫里生活,所以我不喜欢,阿肃,你知道我不习惯的。”她编了一个理由,语气诚恳,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丝的娇气。 寅肃的声音也变柔了 “只要你不离开,所有事情我都答应你。这六清宫,你想一个人住,不想有宫人伺候,我不勉强你。宫里头的那些妃嫔,你不想应付,我也依你,以后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搅你。你若想出宫去玩,我一定陪着你。你若不想侍寝,我绝不勉强你。” 寅肃何曾这样低声下气的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可对阿兮,在重复的失而复得之后,他便没有了任何的脾气。只要她还好好的在他身边,其他一切都已不要紧,无所谓。 六兮没有再说话,也不敢再说话。她知道寅肃肯这样纵容她,已是他的底线,她怕自己再执拗的要出宫,真的惹恼了他,反而永无出头之日了。 她在心中默想 “麒儿,你再等等娘,等娘想了法子,一定会去见你。” 有也烈,有碟夜的照顾,六兮其实对麒儿的生活并不会太担心,只是这思念会泛滥。 寅肃见六兮终于平静下来,他的心才放松了一些。 他刚才对六兮所做的承诺,他说到便会做到。所以,六兮这次再回宫之后,所有人都十分好奇,这份好奇比四年前,在六池宫之中出来更让他们好奇。 毕竟,当年,在玄国那边境小城,六兮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而这消失的四年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跟着玄国少主一起消失了四年的。 而现在,皇上竟把她又带回了宫中,重新住进了六清宫中,真的就毫无芥蒂了吗? 宫里宫外的人,尤其是那些妃嫔,无不好奇。 然而皇上却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六清宫。甚至,兮妃娘娘处,连个服侍左右的宫人也没有。 这表面上,兮妃娘娘好像是被禁闭在了六清宫,但又不像,因为她能自由出入,甚至她的一切衣食住行,都是安公公亲自服侍,皇上日常的饮食是什么标准,兮妃娘娘并是什么标准。 这像是一团迷雾,六兮的到来没人猜出皇上的态度。 第67章 六兮回宫,除了皇上高兴之外,最高兴的莫过于安公公了。虽然因为要多照顾一个人的日常起居,但是只要皇上每日的心情好了,一直陪伴左右的安公公也轻松了许多,再不用每日战战兢兢,深怕一点小事就惹得皇上大发雷霆。 人逢喜事精神爽,安公公现在见谁都是笑脸相迎,而且还有一点是,皇上有了兮妃娘娘的陪伴,除了打杂的重活需要他之外,别的时候真的没他什么事,所有他的时间凭空多出了许多,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没事就在宫中到处转悠,这么多年,他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在宫中的地位甚至仅次于皇上了,所以所到之处,遇到的人全都对他恭恭敬敬的,极尽巴结之事。 这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离莘雀宫最近的一处花园内。 得,就是这么不巧,碰到了莘妃娘娘带着芊柔公主在那花园里荡秋千。他当即想转身就跑,可已来不及,被眼尖的莘妃娘娘看了正着。 “安公公,今日好有雅兴。” 莘妃已主动打了招呼。 “莘妃娘娘吉祥,芊柔公主吉祥。”安公公弯腰低眉顺眼的请安。 芊柔公主一见到安公公,竟笑着跳下那个秋千,朝他跑了过来,仿佛他是很亲的亲人似的。 “安公公,安公公,父皇怎么没来?” 芊柔公主是认得的他的,过来就熟稔的扯安公公的衣脚,然后还奶声奶气的撒娇到 “芊芊想父皇了,父皇好几天都没来看芊芊。” 安公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前阵子,芊柔公主做错了事,被皇上禁足在莘雀宫反省,后来又因有了兮妃娘娘的消息,皇上哪里还顾的上这位小公主,所以确实是父女俩好几日没见了。 莘妃在一旁说到 “芊芊乖乖的,可以跟着安公公去看你父皇。” 顾莘早已知道甄六兮回宫中了,而皇上保护的好,不让任何人接近她,想必她还不知道这宫中多了一个芊柔公主吧? 而向来疼爱芊柔的皇上,竟也因为那个女人,好几日不仅没来看过芊柔,更未召芊柔去御瑄殿玩。 既然这样,顾莘便主动一些了。至少,她有芊柔,而她甄六兮什么都没有。 安公公一听,便知道莘妃娘娘打的什么主意,不禁皱起了眉头,想着拒绝的措辞。 他依然不卑不亢,甚至低着头,谦卑的样子说到 “莘妃娘娘,恕奴才无能为力,最近几日,奴才也被皇上罚,不得靠近御瑄殿,所以奴才这几日没事,才敢到处走动。” 莘妃压根不信 “哦?这么说,只能我亲自带着芊芊去见皇上了。说来,她作为公主,亦有好几日未给皇上请安了。” 安公公脸色也沉了 “莘妃娘娘一向最明事理,亦是最懂皇上脾气的。若皇上没有召见,莘妃娘娘冒然去见,皇上发了脾气,再吓着芊柔公主了,得不偿失啊。” 顾莘一听他的话,心中一半是怒,一半是凉,冷声道 “难道那个女人一回来,皇上连这公主都不要了?” “莘妃娘娘说的哪里的话,公主是皇上捧在手心上疼的亲骨肉,不管多久不见,也是皇上的心头肉。” 莘妃这么一听,眼眶便红了,声音也放柔了,对安公公道 “那劳烦安公公有机会时跟皇上说说,就说芊柔想父皇了。” “好的。” 安公公终于离开那花园,加快了脚步去御瑄殿。这一路走下来,虽是受到所有人的礼待,但还是不如在这御瑄殿里当奴才来的自在啊。 安公公回到御瑄殿,见兮妃娘娘还在,并守在外面未进去。里面偶然传出皇上与兮妃娘娘说话的声音,声音很像是软言细语,听不清在聊什么。 其实他们并未聊什么,寅肃是面无表情在处理朝中事务,而六兮则是闲散的坐在一旁看一本古旧的书籍,是关于历年历代的一些民间风俗。看到兴趣索然,干脆站起了身子,四周走动,活络一下筋骨。 见寅肃丝毫不受影响,也没有要起身离开御瑄殿的意思,六兮只得又讪讪的坐回去,继续啃那本古籍。实在无味,便又再次起身,准备去找书柜中找一些其它的有故事性的书。 无奈,寅肃的书这本民间风俗已是最通俗易懂的,她找了一圈,最后决定放弃。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忽地见到书柜上方一个精致的玄黄锦盒,一时好奇心起,便踮起脚尖取了下来,准备打开看。 “不准打开看。” 不知何时,寅肃已站到她的身后制止她。 其 实寅肃虽是在处理公务,但眼睛会不时的看向六兮,见她站在书柜前垫脚尖时,他就知道,她看到了锦盒,所以走过来想要阻止。 但他忽然在六兮身后出声,把她吓了一跳,手中的锦盒落地,哐当一声便打开了。 里面滚出一卷纸,在地上竟自己舒卷而开。 六兮一愣,看到那只纸上,竟是她的画像,而那画像似曾被撕过,而后一片一片粘起来的,交错复杂的碎片纹路,使得她的画像竟有一种残缺的,但更为极致的美。 寅肃像是自己的秘密陡然被六兮发现,竟开始不自在,急忙蹲下身子去捡了起来。 六兮却早他一步捡了起来,摊在一旁的桌面上,细细的看了起来,忍不住感叹到 “把我画的真好。” “嗯。”寅肃不多说一句话。 六兮又开口道 “你当时一定是恨透了我,才把这画像撕的粉碎吧?” 这次寅肃没有回答,这是芊柔撕的,而六兮回到宫中这几日,他一直不曾跟她说过有芊柔的存在。 他有些胆怯跟她说这个公主的存在。对的,堂堂一个帝王,他此时胆怯了,所以不敢告诉她,怕她难过,怕她又想离开。 想到这,寅肃又忍不住把六兮圈进自己怀里,紧紧的搂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此时的两人,都是各怀了一份心思。寅肃是想如何在一个对的时机里,告诉她芊柔的存在。 而六兮想到的却是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麒儿,这副可以寄托相思的画,让她心中一跳,对的,她可以请顾南封帮忙,帮忙去告诉麒儿他的娘很好,正在想办法回去见他。亦是可以让顾南封帮她的忙,画一张他麒儿的画像给她看。 不,不,不,这些念头闪过,她便自我否认了。不能把顾南封拉进这个漩涡之中,不能让他冒任何风险。 寅肃大概感觉到她情绪这一刻的波动,低头抬起她的下巴,轻轻的吻了上去。 他的吻是缠绵悱恻的,与从前总是富有攻击性的不同,现在的是带着无比的珍重与疼惜,像足了多年前,还是年少时,他们的样子。 六兮的性格是遇强则强,遇弱则柔,所以对寅肃的温柔,她毫无任何抵抗的能力。 寅肃动情时,向来不分白天黑夜,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六兮面前都会分崩离析。 两人都各怀心事,又都在这份亲密之中沉沦。 外边是日光灼灼,而这一内殿里,却也无限的风光。 六兮是在第二日清晨,寅肃去早朝之后,她才回的六清宫。这六清宫因没有任何宫人,而安静的出奇。但是六兮却喜欢这样不被打扰的清静,在这个她独处的宫里,她高兴了就小笑,伤心了就哭,没人会监视她的一言一行与她的喜怒哀乐。 甚至,她在这宫中,闲暇的时候,悄悄替她的麒儿做了很多衣衫,想象着她的麒儿穿上这些衣衫时,该是如何的帅气。这些想象能排解她一点点的思念,每当自己独守在六清宫中一针一线缝制麒儿的衣服时,便是她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日子。 这六清宫紧挨着御瑄殿,所以平日,只要皇上去早朝,御瑄殿也是极安静的。但此时,六兮刚把裁剪好的绸缎拿出来,还未还是缝制,便听到好似有孩子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宫中哪有什么孩子?想必是她太想麒儿而出现的幻听了,所以摇摇头,拿出针线,集中精力对付手中的活。 但,不对。确实是孩子的哭声。这哭声清脆而透亮,应该跟她的麒儿差不多大。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开了门,走到外面,认真聆听,想听清哭声的方向,好像是东南角的位置。 这哭声一直晕绕在她的耳边,听的她心都快碎了,所以想也没想,直接朝声音来源的方向跑过去。 跑了没几步,离御瑄殿还有百米左右的地方,果然见到一个小女孩在哭。小女孩穿着红粉相间的衣裙,正捂着脸哇哇大哭,旁边站着几个宫女,似束手无策的样子,想伸手去抱小女孩,但小女孩的姿态像是,谁敢碰我,我就要哭的更厉害的姿态,以至于这些宫女都一筹莫展的紧张站在一旁。 六兮快步走了过去,这小女孩的身高只比麒儿矮了一点点,但年龄应该差不多,见她哭的都快喘不过气儿了,六兮的母爱泛滥,心疼的不得了,蹲在了小女孩的面前。 而一旁的宫女,有御瑄殿里六兮认识的,亦有六兮不认识的,见到她过来,似乎更加的紧张,退到一侧。 六兮顾不上她们,便伸手去拿开捂着脸哇哇大哭的小女孩的手,声音轻柔的问 “你为什么哭?” 小女孩本来就是装模作样,一半真哭,一半假哭,让她们不让她见父皇?她捂着脸的手,忽然被一双很温暖的手握住,拿下了下来,她便一下忘记了哭,等着乌溜溜,亮晶晶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 温柔的大人。 第68章 而六兮,在拿下小女孩的手,看清她的脸之后,她竟像是被雷劈中,整个人愣怔了半天,然后浑身发抖,一下把小女孩紧紧的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是她的麒儿,是她的麒儿。 是她男扮女装的麒儿。她从前给麒儿扮作女孩子时,就是这个样子。 六兮的心,都要跳的飞起来了,手也不自禁的加重了力道,紧紧把那女孩搂在了怀里。 原本只是假哭的女孩,这会不知是被吓到还是被搂的喘不过气了,吓得真的哇哇大哭起来。 六兮也是哭,虽没有声音,但哭的比那小女孩还惨。 一旁的宫女被这突发的情况吓的一下愣住。等听到芊柔公主的哭声之声,才如梦初醒。 御瑄殿的宫女们急着拉开六兮 “兮妃娘娘,小公主要喘不过气了。” 但没有用,她们越拉开她,她抱的更紧,像是怕她们把她的什么宝贝抱走似的,紧紧的拥在怀里。 但小公主的脸色都变了,这宫女再顾不得别的,更加使力的要分开六兮的双手。 另一个宫女也大声喊道 “兮妃娘娘,芊柔公主喘不过气了。” “兮妃娘娘,您放开芊柔公主吧。” 这一声大过一声的芊柔公主,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们在这做什么?”一团麻乱之中,一声怒喝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原来是皇上跟安公公一行人,刚退了早朝回御瑄殿,便在这看到了这幅景象。 六兮半跪在地上,紧紧把芊柔公主抱在怀里,似失去了理智那般。 而被揉着的芊柔公主,马上要喘不过气儿了,在见到皇上的那一哭,她忽地哇一声又哭了出来。 拼命朝着皇上张手要抱抱,嘴里还喊着 “父皇,父皇” 寅肃眉心一皱,半蹲下身子,一把把六兮拽了起来。刚才那些宫女其实并不敢真的太使劲,而寅肃是真的用了力,所以一拽,六兮便与芊柔分开了。 寅肃一手拽着六兮,一手把地上的芊柔抱了起来。芊柔此时趴在他的肩膀上是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这一声怒吼,比刚才还吓人,宫女被吓得全都跪地磕头。六兮见寅肃抱着那孩,忽地像是清醒了一般,再看那女孩子,不是她的麒儿,只是长的这么的像,但不是。 麒儿,此时脑海里这个名字掠过,都跟割了她的心似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哭了,哭的甚至比芊柔还可怜。 寅肃是一手拽着她的手,一手还抱着芊柔,一大一小都在哭,哭的他心烦意燥的,又心疼。尤其是看到六兮,不知因为什么伤心成这样,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失控过,此时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想安慰她,却又腾不出手。 只得厉声问那些宫女是什么情况。 一个宫女瑟缩着,战战兢兢的回答到 “今天奴婢几个陪着芊柔公主在外捉蝴蝶。捉着捉着,芊柔公主说想皇上了,忽然拔腿就往御瑄殿跑来。奴婢几个怕伤着芊柔公主,又怕她摔着,所以不敢阻止,就这么跑到御瑄殿了。因没有见着皇上,芊柔公主便哭了起来,谁知道,哭着,哭着,兮妃娘娘忽然过来了。” “然后呢?” “兮妃娘娘一过来,就直接把芊柔公主揉在了怀里,怎么劝都不肯放开,若不是皇上及时过来,芊柔公主怕是要出事。” 宫女倒是实话实话,也没有夸大其词,确实想起刚才是心有余悸,根本不知道忽然冒出来的兮妃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反正从前,这宫里,大家就传兮妃娘娘为人歹毒,心狠手辣,果然,这才回宫几天,便又差点害了芊柔公主。 “都退下吧,今天这事,谁也不许传出去。” “是。” 宫女们都退下了。寅肃这才一手牵一个,一手抱一个,走回了御瑄殿。 有父皇抱着,芊柔的情绪才稳定下来,乖乖趴在他的肩膀上不再哭,只是一直滴溜溜的看着一旁的六兮。 而六兮也终于冷静下来,情绪亦是平复了,只是,心想,她刚才失控的样子,一会该如何向寅肃解释。 这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寅肃一直一言不发,但是拽着六兮的手却像钳子似的那么用力,她的手掌都像快要被捏碎了。 他生气动怒了,这是六兮的判断。难道,他真的以为,她是故意想伤害这个小女孩?怎么可能?她连她是谁都 不知道。哦,刚才宫女叫她芊柔公主,再看她被寅肃这么抱着,还有那跟麒儿长的极像的脸,顿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只是这芊柔公主是谁的?皇后娘娘?莘妃娘娘?还是其他妃嫔所生? 见寅肃如此呵护这个芊柔公主,她的心有些发涩,有些发苦。最初时,这种感觉还只是淡淡地,但之后,便越来越浓烈。为她自己,更为了麒儿。如果麒儿也在他的面前,他也会这般呵护吗? 刚才好不容易调整的情绪,此时有苦上了心头,情绪更加低落。 寅肃本想把芊柔交给安公公带回莘雀宫去,但无奈,芊柔只是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小女孩这样全身心的依赖着他,使得他不忍心就这么强制的抱给安公公。 他有很多话想跟六兮说,甚至想跟她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芊柔,他还没有开口说话,反而六兮先问了 “她叫芊柔?” “恩。” “我猜,是莘妃娘娘的,对吗?” “对。” 听到莘妃娘娘,芊柔朝六兮看了看,还吐着舌头朝她做鬼脸,模样是古灵精怪又十分可爱。因她长的与麒儿那么相似,所以六兮对她的情绪很复杂,即觉得像麒儿那么的可爱,又想着她是寅肃与别的女人的孩子,心有芥蒂。 最后,她还是由衷地夸奖到 “芊柔公主很可爱。” “阿兮”寅肃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心便皱了起来,很疼。芊柔的存在,是他对她的伤害。曾经,因仓若钰假怀孕,她恨的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如今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公主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恨也是理所当然。 那么刚才在外面,宫女所说的大概是属实,寅肃的心有那么一点沉沉的,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六兮开口道 “所以,你允许我在宫中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接触,你让安公公负责我的日常起居,你说是满足我的心愿,但其实,你只是不想让我跟这宫里的人接触,不想我知道芊柔公主的存在,是这样吗?”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寅肃的脸色刷的变白。不可否认,他这么做,最初虽是为了留下六兮才答应承诺的条件,而后,确实如六兮所说,他存有这样的私心,把她与这宫中所有人都隔绝,不让她知道芊柔的存在,至少不要这么快的知道。 六兮低头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是她高估了她在寅肃心中的位置,说到底,他还是防着她的。 这自嘲的表情,落在寅肃的眼里,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手,撕扯着他的心。 他不想让阿兮对他再有任何误会,可此时,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想解释,却无能为力,因为阿兮说的不全是错的。 到底有多少人把麒儿看成麟儿的? 都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麒儿 妻儿 仿佛能读心术,六兮能读懂他的心似的。她又问道 “所以,刚才在御瑄殿外,你是相信那些宫女所说,觉得我真的有可能会加害你宝贝的芊柔公主对不对。” 她再抬头,双目与他直视时,已布满血丝,又因刚才哭太过,双眼红肿。 “阿兮,你先冷静一下,我跟你解释。”寅肃此时抱起芊柔朝门外而去 “安公公,把芊柔公主送回莘雀宫去。”此时,他顾不得芊柔的哭,必须跟六兮把所有误会都解释清楚。 他知道,他们之间再经不起任何猜疑。 没了芊柔,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四目相对之下,气氛安静的出奇。六兮的眼里渐渐透出了失望与绝望,她先开口,声音依然是绝望的。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从来没有。” 寅肃大步朝她走过去,把她困在了怀里 “对不起,刚才在御瑄殿外,看到你似失去了理智,把芊柔抱的那么紧,以至于她脸色都变了,我才着急。芊柔是早产儿,从小体弱多病。” 寅肃不知该如何解释,似乎是越解释越乱,本已平静的六兮,却忽地又眼眶红了,哑着嗓子问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失控?你知道我为什么失控?”她连着问了两声,声声凄惶,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到 “为了那个曾经在六池宫中无缘出世,无缘见一面就离我而去的孩子。” 她这一句话,寅肃浑身瞬间僵硬,颤着嗓音问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六兮亦豁出去了,说到 “我说,我们之间也曾有过一个孩子,若是当年,我没有被禁闭在六池宫,如果我的身体稍微好一些,她便不会离我而去,那么现在,大概已有十岁。所以我今天在御瑄殿外,忽然看到芊柔,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若是我的孩儿没有离开,会不会也长的像芊柔公主那么的机灵可爱?” 其实,如 今说到早年间那个无缘的孩子,只是会很遗憾,心已随着时间,随着麒儿的出生,慢慢没有痛感。若不是为了掩护麒儿,她打死也不会再说曾经那段苦痛的回忆。 而他的话刚说完,却见寅肃全身僵硬,脸色苍白的看着六兮,他们竟然曾经有过孩子,他与六兮的孩子,是他此生梦寐以求的,可他曾经拥有过,而后,被他亲手摧毁。 当是想到这,他的心都止不住的疼,所以无法想象,当年,六兮是怎么一个人抗下这样的伤痛? “所以,你当年跳崖,便是因为这个?” 这次六兮没有再回答,寅肃只当她是默认,一把拥抱住了她,抱的太紧,以至于六兮快要窒息似的。 只是,忽地,她的颈项处一阵温热的湿润感,抱着她的寅肃胸前起伏,这湿润是泪吗? 六兮不曾想过,寅肃的反应竟会这么大,所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拍他的后背以似安慰。 最后,寅肃的情绪丝恢复了正常,但依然只紧紧搂着六兮不松手。 六兮想了想,最后问了一个,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阿肃,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那个孩子如果没有离开,而是顺利生了下来,还是男孩的话,你会怎么对他?” 寅肃听到她的话,放开了她,改捧着她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跟她都是比我的命重要的人。” 六兮没有再往下问,问到是自己想听的答案又如何?她肯把麒儿带到这宫中来吗?肯吗? 看到寅肃如此伤感的样子,整个人似乎瞬间被抽空的样子,好几次,六兮差点脱口而出说出麒儿的存在,好在,理智及时制止了她。 六兮曾经怀孕又流过的事情,对寅肃的打击似乎真的很大,很多次,在睡梦里,他会忽地搂过六兮,似梦似醒的对她道歉 “阿兮,对不起。” 连在睡梦中,他也觉得愧疚。而白日里,随着这次风波过去,很多东西都在悄然的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寅肃对她的爱护,或许是因为心疼,或许是因为愧疚,他对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呵护,对她那些有理或无理的任何要求,都丝毫不犹豫的答应。 他一直很忙,但会用所有空闲时间来陪六兮。他的所有变化,六兮都看在眼里,她原本冰凉的心也在日复一日的温柔相待中,渐渐的有所松动,她对他亦是开始慢慢放开了心扉,唯独在麒儿的问题上,她有她的坚持。 第69章 她对麒儿的思念在与日俱增,但好在,她已能控制不表现出来。这天城,这宫中,唯一知道麒儿存在的便是顾南封,唯一懂她心事的也只有顾南封。 因为这一层的关系,有时,在她想念麒儿,想的心都揪成一团时,便会希望有个人能听她倾述表达一下。她身上有块丝绢,是给麒儿擦手擦脸的,跟着她从南到北,已有些脏,但她不舍得洗,因为有麒儿的味道,怕洗了,这味道就没了。 那日,她紧紧抱着芊柔公主时,娇柔的身子,与那淡淡地奶香味,都与她的麒儿如出一辙。 因为这份相似的感觉,又或者因为顾南封在莘雀宫的关系,她竟不知不觉站在了莘雀宫的门外。 莘雀宫的宫女见到她,如同见到洪水猛兽,只讶异的张着嘴忘了去通报。 六兮苦笑,她在宫中的名声一直都是声名狼藉,上次因她莫名抱着芊柔公主的缘故,想必又多加了一条谋害公主的罪名。 她对宫女说 “麻烦通报一声,我来给莘妃娘娘以及小公主道歉。” 那宫女听后,转身拔腿就跑去通报了。 不一会,莘妃竟亲自出来见她,但并未请她入内。 她站在层层台阶的最上层,六兮站在台下的最下层。 隔了一个台阶的距离,莘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六兮,眼里的神色有恨意,有鄙夷,声音清冷的问 “兮妃娘娘大驾光临,屈就我莘雀宫不知有何贵干?” 不知何时,芊柔公主站在了她的身侧,用莘妃的裙摆把自己包着,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台阶下面站着的六兮。 六兮看到这样的芊柔公主,心中暖暖的,不禁放柔了声音到 “上次在御瑄殿外,我有些失控,吓着了芊柔公主,所以今日特意过来道歉,希望莘妃娘娘原谅,也希望小公主不要生我的气。” 芊柔一直看着她,那双眼睛,对她似充满了好奇。 莘妃依然冷冷地回应到 “既然道歉完了,没事可以走了。” “这是我亲手为芊柔公主做的甜点,希望小公主会喜欢。” 六兮所说,直接打开手中木盒子的盖,盒子里面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小蛋糕,这是六兮在现代学烘焙时学会的,虽然在这食疗与烤箱都没有,但也不影响她手艺的发挥。她以前便时常做给麒儿吃,麒儿非常喜欢,所以她才想着,给芊柔也做一个。 果然,到底是小孩子,原本还藏在莘妃背后的芊柔公主,被这个蛋糕所吸引了,往下走了两步,却被莘妃给抱了回去。 只听莘妃冷冷的说道 “兮妃娘娘的心意,我们领了,但公主近几日肠胃有疾,不能吃。” 莘妃在芊柔的问题之上,一向小心谨慎,自是不会随便给她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六兮心中低落,但也没有再说话,盖上木盒子。 她正要转身离开时,迎面忽地走来了顾南封,四目相对之下,他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看到刘玥,再看她手中拎着的东西,他便心中了然,刘玥来的目的。 他朝刘玥点头请安 “兮妃娘娘吉祥。” 抬头看向顾莘,似没看出来她们之间不隔阂,声音开朗的说道 “怎么不请兮妃娘娘到里头坐坐?” 不等顾莘反应,他已如主人一般,朝刘玥做了请的姿势。 “兮妃娘娘有请。” 这些年,顾南封是可以自由出入莘雀宫的,像是这宫中的半个主人,顾莘亦鲜少在外人面前拂了自己哥哥的意,所以强忍着怒意,让六兮进了莘雀宫里。 而芊柔见到自己舅舅,早已迈着小腿,跑到他的身边 “舅舅,舅舅。”嘴甜的能灌出蜜来,这世上,她最爱的是父皇,第二个爱的便是舅舅,第三才爱她的母妃。 顾南封双手抱起她,直接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莘柔高兴的哇哇大叫。 顾莘在一旁喊 “成何体统,没有女孩子家的样子。” 芊柔笑着朝她扮鬼脸,占着有舅舅的维护,对她没有丝毫的惧意。 六兮看着这一幕,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只微笑的看着顾南封与芊柔,心中暖暖的。 她的麒儿也很喜欢顾南封,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封叔叔每次去会陪他玩,会给他带那些新奇的玩意,所以在麒儿心中的排名,大概是干爹玄也烈排第一位,娘亲排第二位,碟夜姨娘排第三,而只见过几次的封叔叔,排第四。 就在顾南封与芊柔的嬉闹声之中,已走至莘雀宫里。顾南封放下了芊柔说 “我们看看,兮妃娘娘给你带什么好吃的?” 他接过六兮手中的木盒子打开,芊柔两眼巴巴的看着里面的蛋糕,想吃,又怕自己母妃不高兴。 顾南封是指的顾莘的心思的,所以自己先切了一块,一口吃下去,略夸张的道 “好吃,真好吃。” 吃完之后,才又切了一块给口水都快要流下来的芊柔吃。 顾莘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见六兮眼中的光确实是柔和的,并无恶意,她的心才渐渐放松了一些。 前几日,芊芊在御瑄殿外发生的事情,那些宫女有了皇上的警告,不敢告诉她,所以她只得慢慢引导芊芊说出那天发生的事情。 芊柔语言表达能力不是太强,所以在她的引导之下,断断续续说出了当时的情况。刚开始听的时候,她心里的怒火一下就爆了,甄六兮这个恶毒的女人,竟想害她的芊芊。其实当时她已失去理智,直接去找了皇上。 却见皇上,连眼也未抬起看她,冷冷地说道 “她若真想害芊柔,不会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选择在御瑄殿外。” 这一句话,就把她堵的哑口无言,但却倔强的不肯承认皇上说的有道理,心气儿一上来,她又问了一句 “皇上,若是她真想加害芊柔公主,皇上也会包庇她是不是?” 她的这句话,似激怒了皇上,只见他啪的一声,把手中的公文狠狠甩在案几上,看着她,阴戾道 “一派胡言。” 但是顾莘知道,自己是猜中了皇上心思的。 这才是她最寒心的。皇上面对那个女人,不会有任何原则可言。 有顾南封的帮忙与引导,芊柔对六兮的敌意或者害怕,已烟消云散。加上六兮喜欢小孩子,又有耐心陪孩子玩,所以把芊柔逗的十分开心,到最后,甚至牵着六兮的手不让她走。 “娘娘不要走,娘娘陪芊柔去放风筝。” 芊柔装着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六兮。平时她的母妃对她很严格,而宫中的那些宫女又只会跟在她的身后,告诉她这个危险,那个不能做,无趣的紧。 但这兮妃娘娘是不一样的,虽然只是刚才短短的相处,但她就是知道兮妃娘娘会制止她不准做这个,不准做那个。 但这娘娘不一样,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但她就是知道她跟那些无趣的人不一样,会陪她好好玩。 六兮见芊柔这样,心更柔了,这副样子,简直与她的麒儿一模一样。她心中一暖,蹲下身子,与芊柔平视着,笑道 “芊柔喜欢什么样的风筝?娘娘晚上给你做,明天一起放好不好?” 芊柔在六兮的面前,竟难得乖巧的回答到 “只要是娘娘做的,芊柔都喜欢。” 六兮一时有些时光恍惚,这活脱脱就是第二个麒儿啊,她忍不住轻轻抱了抱芊柔说 “好。” 一旁的顾莘粗着声音命令到 “芊芊,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玩累了,快去休息。” 芊柔这才放开了六兮的手。 顾南封送六兮到莘雀宫的门外,用只有六兮能听到的声音说到 “我明日去茶商那进茶,你可有话说?” 一听顾南封的话,六兮顿住了脚步,心一直不受控制的抖,许久之后,才从她的嘴里说出话 “告诉他们,我很好。我会找机会去看他。” “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没有。”刚说完,六兮又改变主意道 “帮我带一个麒儿的贴身物品。”看不见,亦是摸不着,但有一点点麒儿的气味,也能缓解她的思念。 “谢谢。” 因着有顾南封,她终于能与也烈,与麒儿他们有了这一丝丝的联系,让她的心雀跃不已,使得晚间,她在御瑄殿陪着寅肃时,这份小小的快乐隐藏都隐藏不住。 此时,她正在夜灯之下,描绘风筝上的彩绘,唇角都是微扬的。 夜灯之下,寅肃看到她轻笑的样子,不禁看呆了,他已有好长时间未曾见她这样的开心过。 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他决定今晚放下所有公务,只陪着。 所以从后面环绕住了六兮,柔声问 “什么事,这样开心?” 问完,他已看见她手中在做的是一个风筝,已有大致的框架,就差糊上她那张彩色的绘纸。 “在做一个牡丹仙子的风筝,你帮我看看,那骨架牢固吗?” 六兮正忙着,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吩咐。 寅肃苦笑,他哪受过这种冷淡?但心里又爱死了这种熟稔的 没有尊卑的关系。所以松开了圈着她的双手,走到她的身侧,帮她检查那风筝的骨架。一边不忘说 “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其实寅肃更想说的是,她什么时候去放,他也去。 六兮正认真地涂绘她的牡丹仙子,已有雏形,颜色已基本涂好。画中的牡丹仙子在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的衬托之下,美的栩栩如生,娇艳欲滴。 她漫不经心的回答 “这是送给芊柔公主的,明日陪她去放。” 寅肃的手一顿,看了看身侧的六兮,她今晚的好心情是因为芊柔吗? “你喜欢芊柔?” “恩,她很可爱。”六兮是想也未想就说的。无论他们身处这皇宫后院,大人之间有多少恩怨,但孩子是纯净无染的,也是无辜的。 况且,其实,六兮对芊柔是有一定的寄情,把对麒儿那满腔的爱,在看不到他时,都寄托到了芊柔的身上。 但寅肃哪里懂她的心思?只以为她是深明大义,即心疼又感动,再次把她揉在怀里,低头轻轻的吻上她。 六兮呜呜挣扎 “我的画还没画完。” “不着急。” “明天要陪芊柔放风筝。” “我说不着急,现在有其他更着急的事情要办。” 寅肃的温柔,反而让六兮有了一丝丝的不适应。 六兮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这份感觉。 第二日,寅肃上完早朝,没有像往日那样回御瑄殿,而是转身朝莘雀宫的方向而去。跟在后面的安公公不明所以,甚至想,提醒皇上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但没有胆子问,只得跟在后面,一路到莘雀宫去。 直到到了莘雀宫外的花园处,见到兮妃娘娘正带着芊柔公主在放风筝时,安公公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只见那花园处的草坪上,莘妃娘娘坐在凉亭里避太阳,而兮妃娘娘跟小公主在草坪上放风筝。 因上午的风不够大,所以兮妃娘娘跑了好几次,那风筝始终都飞不起来。 小公主本来是有些泄气,苦着小脸看着那风筝,但兮妃娘娘却依然笑着,蹲下身子,不知对小公主说了什么,情绪低落的小公主一下高兴的笑了,蹦了起来,跟在兮妃娘娘的身侧一起跑。 那画面,像是兮妃娘娘才是小公主的母妃似的。风筝依然没跑起来,但是不妨碍她们的快乐。 皇上也坐到那凉亭处,看着她们笑。 莘妃不曾想,皇上竟然会到莘雀宫中来,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请安。皇上摆摆手,不再说话。 见芊柔小脸又垮了下来,皇上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出马了,起身朝她们而去 为了感谢一直追文的你们,我打算9月6号之后,每天四章的更新。 虽然只多一章,但对于每天只有晚上9点之后才能码字的山谷君来说,已经是极限啦。 我在努力,也请你们不要嫌弃我慢 第70章 “父皇父皇” 芊柔见到皇上,高兴的朝她飞奔了过去。 “父皇来陪我们放风筝吗?” “恩。” 六兮拖着风筝过来,递给了寅肃 “你来放。”她的声音夹着一丝丝愤怒,但模样又似娇嗔,寅肃心中一跳,接过那风筝,便一下明白六兮为何这样了。 那风筝其实并没有完全的做好,一边的翅膀上的骨架似没接好。 其实昨晚,六兮本来有足够的时间做好这风筝的,但被寅肃一打扰,又折腾一夜,以至于今早匆忙起来未再检查一遍,就带芊柔出来。 寅肃看着六兮,那眼里又浮现的隐隐的笑意,让六兮的脸一红,别过了头不去看他。 寅肃把那风筝放在地上,重新调整了一遍,把散了的地方,或者没接上的地方,都再固定了一下,最后确定没问题了,才站了起来递给六兮 “拿起,试试。” 六兮狐疑他真的三两下就修好?所以接过来时,并未抱太大的希望。 正好此时有了一点风,不用助跑,六兮急忙把风筝的线打开,可是那风筝还未张开,又直直的朝地上坠落。 芊柔再次感到失望的看着六兮。 寅肃也看不下去了,站到她的身后,轻声说了一个字 “笨。” 然后直接从六兮后面伸出手,手把手的教六兮,这样六兮整个人被后面高大的他给牢牢圈在怀里。 他的双手握着她的双手,嗓音低沉而有魔力在她耳边,轻声说到 “一手慢慢地放线,另一只手,要不停抖动出去的这根线,不停轻轻抖动,风筝才不会掉下来。” 果然,在他的控制之下,那只风筝越飞越高。 芊柔高兴的在一旁手舞足蹈 “父皇好棒,父皇好棒。” 而她的父皇,此时的心思哪有半分在那风筝之上,全都在他怀里的人身上,风筝已飞的很高,他却不舍得就此放手。 与他相比,六兮便有些不解风情,她一高兴,直接挣脱开了寅肃的怀抱,拉着线,蹲在了芊柔的旁边到 “芊柔来拉着线好不好?”“好。”芊柔的小脸都要笑出花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凉亭里,莘妃娘娘紧握的拳头。凭什么?这个女人现在是要开始抢她的芊芊吗? 不擅长写甜腻戏,自己看的尴尬病都要犯了。 还是虐一虐有意思。 小孩子的心都是最纯真的,谁对她真好,谁对她应付,她都能敏锐的感受到。而六兮对芊柔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与照顾,所以芊柔自然是能感受到。 说的也奇怪,这芊柔公主从前在宫里是任性娇蛮的狠,甚至有时在她父皇面前,也敢闹。但是在六兮的面前,确实温顺的像一只猫似的,几乎六兮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连寅肃都奇怪的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 六兮但笑不语。其实她并没有刻意做什么,只是与芊柔相处时,并不拿出大人的威严来要求她做这个做那个,而是把自己当成与芊柔一样大的孩子,站在芊柔的立场想问题,自然就很快俘虏了芊柔的心。 寅肃在一旁凉凉的说道 “这么有经验,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带过孩子呢。” 六兮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控制的很好,没有表现出来。而寅肃说完这句话,顿时想到当年在六清宫中无缘出世的孩子,自知失言,心中愧疚,所以并未看到六兮的变化。 因为寅肃下了令,所以芊柔几乎天天都到御瑄殿来玩。每次看到六兮与芊柔闹作一团,寅肃总是有一种错觉,觉得芊柔是他跟六兮的孩子。 他跟六兮的孩子? 若是真的,那该多好? 她俩闹到晚上,芊柔便霸着六兮不肯松手,非要跟她去六清宫中住。 “芊芊要跟娘娘睡。” 六兮安慰 “芊芊乖,明天再来好不好?” “我不,我不要离开娘娘。”那小脸皱着眉头,装可怜,她最会了。 “娘娘也想跟芊芊睡,可是芊芊的母妃在莘雀宫,如果芊芊不陪她,她会害怕。” 说到自己的母妃,芊芊便低下了头,不再闹了,但是还是提了要求 “那娘娘送芊芊回去好不好?” 六兮犹豫了一下,不忍拒绝,便答应了。寅肃只得派安公公一路护送过去。 等六兮从莘雀宫中 回来,寅肃也已处理完一天的事情,神情松快 “过来。”他伸手拉六兮坐到他的身侧,说到 “你很喜欢芊芊,芊芊也很喜欢你,我把她过继给你,以后就在六清宫陪你如何?” 六兮心中一惊,抬头看寅肃,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她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这万万不可。芊芊的母妃永远是莘妃娘娘。” 她知道寅肃是心疼她,关心她,甚至弥补她。但是她知道这骨肉分离的痛苦,更做不出从别人手里抢孩子的事情。 寅肃没想到六兮的反应会这么大, “最近朝中与边境有人闹事,我会比较忙,所以想找个人陪你打发时间。”寅肃想到朝中的事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这样就足够好了。”她伸手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心,轻柔的说到 “不要皱眉,容易老。” 朝中的事,六兮不敢问,甚至她们甄家的事,她也不敢当面问寅肃,这些年,她流落在外,一心只保护她的麒儿,只得私底下让碟夜跟也烈帮忙查查她爹娘的状况,但一直杳无音讯。 而她回天城之后,在可以自由行动之后,她其实亦是偷偷叫人帮忙查过爹娘哥哥的下落,但一直没有结果。 其实,她知道,寅肃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他从来不说,她便不敢问。 本来日子就这么平稳的过下去,无波无澜对六兮来说就是一种福分。她只想,若是她真的逃不出宫去见麒儿跟也烈他们,她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能否把他们接到这天城来,让她偶尔出宫能见上一眼便好。 可日子当然不会随她所愿,在顾南封还没回来之前,她与顾莘因芊柔发生了一件事,以至于险些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那日,她按照往常,陪完芊柔公主,便送她回莘雀宫,本来一切都是正常,但是在深夜里,莘雀宫却忽然灯火通明,有宫人来御瑄殿汇报,芊柔公主病了,像是中毒。 当即,寅肃一惊,便从床上直接批了衣服就去,六兮心中也闪过强烈的不安,亦是跟着过去。 当时,好几个太医也已赶到了莘雀宫。 只见芊柔浑身软绵无力,脸色苍白,唇角有少量的冒泡,莘妃一直抱着她哭,见皇上进来,哭的更加大声而凄厉。而在看到皇上身后的六兮时,她整个人似疯了,放下芊柔,直接朝六兮扑了过来,凄厉的喊道 “你到底给芊柔吃了什么?你给她吃了什么?” 六兮被她一问,当即脑子有些发蒙,她什么都没给芊柔吃啊。在御瑄殿,芊柔的饮食一直与皇上,与她都是一样的。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处心积虑,假意对芊柔好,就是为了害她。芊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同归于尽。”顾莘此时面目狰狞的吓人,已完全失去了理智。 “闹够了?”寅肃大喝一声,成功制止了顾莘的歇斯底里。她浑身瘫软的坐在了芊柔的身侧。 寅肃没有再看顾莘,也没有再看六兮,越过她俩,直接问太医 “公主的情况如何?” 太医看了一会,说到 “公主不是中毒,倒像是食物过敏。” 食物过敏?屋里所有人都看着太医。 太医又问 “公主晚上吃了什么?微臣只有查出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顾莘一听,大声到 “芊柔吃花生会过敏,但这宫中,大家都是知道她吃花生过敏,谁也没有这个胆子给她吃花生。” 对啊,这是众所周知的,谁也不敢。 太医为难道 “那公主晚间了吃了什么?是不是对别的食物也会过敏。”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皇上与顾莘。 “她晚上在六清宫吃了一块花生糕。”忽然,一个极小的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朵。是六兮的声音。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芊芊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而寅肃只是看了一眼六兮,一言不发,表情阴冷的吓人。 六兮百口莫辩,她是真的不知道芊柔对花生过敏,并且会这么严重。傍晚时,芊柔看着她桌上的花生糕,她便随手给了她一块。 虽然是无心之过,但却也坐实了别人的想法,她想害芊柔。 见芊柔这样,她已内疚的要死,宁愿顾莘多骂她几句,或者打她,她也毫无怨言。 因芊柔小时候就有花生过敏的症状,所以太医很快就对症下药,又做了几处针灸,到了后半夜,芊柔才呼吸平稳正常。 寅肃与六兮这才离开了莘雀宫。 寅肃的脸色差的出奇,六兮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可她能说什么?说她不是故意的,没有人会信。 到了御瑄殿, 寅肃似也没有让她进去的打算,她便只得回六清宫。 他相信她吗?还是真的也怀疑她这些日子对芊柔都是假的?她想加害于芊柔? 第71章 芊柔花生过敏这事,后来顾莘是找皇上闹过的,要给她一个说法。六兮不知寅肃最后是怎么跟顾莘说的。既没有再过问这事,更没有惩罚过她。 表面上这事已过去。但实际,他们刚建立的信任,似乎又出了很大一条裂缝。她在六清宫中独自过了几天,寅肃不闻不问。 芊柔再也不被允许到六清宫中来,甚至到御瑄殿来的次数也很少,并且每次来,都由顾莘亲自带着,呆上一会便走。 六兮也不敢再去看芊柔,这宫中,表面上一派宁静和谐,而实际上,每个人都讳莫如深,暗潮汹涌。她对芊柔无心加害,但不代表别人不会借用她的手去加害芊柔。 六清宫中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有安公公会每日给她送三餐。安公公倒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客客气气,就像不知道皇上冷落了她,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六兮这几日有些神思恍惚,不是因为寅肃的冷待,而是因为顾南封还没有回天城。算算日子,这一来一回,他早该回来了。但至今没有任何音信,不知是否出了问题? 这使得她这几日都坐立难安,魂不守舍起来。 安公公见她这样,只以为她是因为皇上最近几日没理会她而生气,所以在送完晚餐之后,他没有立即退下去,而是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 站了好一会,六兮才终于发现安公公的不对劲,抬头问他“还有事?” 安公公微躬着身子,恭敬的问她 “兮妃娘娘是否在生皇上的气?” “没有。”她并未生气,那种情况下,怀疑她是人之常情,只是不免有些失望又或者是失落,寅肃对她的不信任。 “兮妃娘娘,其实皇上并没有生您的气,更没有不相信您。您对芊柔公主的心,他都看在眼里呢。” “哦?那他什么最近几日都不出现?” 安公公叹了口气 “您是知道的,皇上的性格别扭,他这会正自己生闷气呢。” “生什么闷气” 安公公没有往下解释,这皇上与兮妃娘娘的问题,得让他们自己去说,他一个奴才不敢掺合太多。 最后离开时,他只建议到 “奴才是想,如果皇上没来看您,您可以主动去御瑄殿看皇上。” “去御瑄殿?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不想过去自找没趣。” 安公公竟微微笑了起来 “兮妃娘娘,您过去,奴才保证,皇上只会龙颜大悦,不会生气。” 安公公好笑的是看兮妃娘娘这哪里是真的伤心?只是跟皇上赌气而已。他也不多劝,反正兮妃娘娘再不主动去御瑄殿,他笃定,皇上不出两日,一定会过来。 待安公公走了没多久,六兮独自在六清宫中来回走了数步之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给自己简单的梳妆打扮了一番,起身去御瑄殿。 安公公是最了解皇上脾性的人,既然他说皇上没有生她的气,那便是真的不生气了。 她走的有些快,所以胸口起伏,掌心微微的冒起了汗。 她去见寅肃,想确定他是否真的没生气。 安公公见她来御瑄殿,脸上浮现了笑意,也不进去通报,只朝她做了一个姿势,示意她皇上在里面。 见兮妃娘娘进去后,安公公站了起来,望着漫天繁星的星空,松了松筋骨,嘴里念念有词到 “今晚可以轻松的睡个安稳觉了。” 这兮妃娘娘是他的救星,只要有她在皇上身边,他这奴才们的日子才好过。 他正准备离开御瑄殿到侧院的下人房时,忽听御瑄殿里,皇上朝他怒吼的声音 “安公公”这一声怒吼,底气十足,把安公公吓的腿一软,连忙回头大声回答道 “奴才在。” “有人来,为何不通报朕?你这奴才是越来越大胆放肆了。” 安公公这回是真吓的不清,他见是兮妃娘娘,自然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啊,他一片赤诚之心。 这会听皇上的怒骂,他是连爬带滚的爬进了御瑄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第三个奴才该死还未说出来,便忽地停住了嘴,之间兮妃娘娘正被皇上困在墙角,两人的身体贴近的几乎没有任何缝隙。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是进?还是退? 正踌躇着,忽又听到皇上朝他吼一声 “滚” 安公公果真便从御瑄殿内滚了出来,真是伴君如伴虎,奴才不好当啊。 而御瑄殿内,被困在墙角的六兮,睁着双眼看着寅肃,想起她刚才一进御瑄殿,忽然站在他的面前,十足把他吓了一跳,所以才暴怒的骂了安公公。 想到他那错愕的表情,六兮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寅肃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问 “笑什么?”气息全洒在她的脸上,那神情温柔成水。 六兮收敛了笑容,佯装生气的问道 “这几日,你不理我,是真的觉得我想害芊柔公主?” 寅肃一愣,回答到 “没有。” “那你为何不来看我一眼?也不让芊柔再见我?” 这话把寅肃问住了,他依然没有放开她,还是额头抵着额头的亲密姿势,只是那双眼看着六兮时熠熠生辉,六兮从他那黑眸里,看见自己的红透的脸颊。 寅肃那双眼,慢慢覆上了一层暖意,低沉着嗓音回答 “我只是怪我自己。” “怪自己什么?” 寅肃终于抬头,不再与她头挨着头,而是抬手抚摸她的脸说到 “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六兮心中一痛,她一向觉得寅肃高高在上,甚至有些不可一世的自傲,仿佛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曾有过这样不自信的时候? 六兮还未开口说话,寅肃又接着说到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给你世间最好的生活,如同那年带你回宫之后,所承诺的,给你一生妥帖的生活。可,随着我一步一步朝这至高的权力中心走上巅峰,而你却离我越来越远。甚至,我们的孩子,也因我的错误而痛失。当看到你那么喜欢芊柔时,我心中更多的是心疼你,我曾说,把芊柔过继给你,并非随口,而是希望能给你一点点的补偿。” 寅肃说这些时,六兮真真切切看到他眼中的伤痛,看的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有一瞬间,她差一些就要脱口而出麒儿的存在。 她伸手,轻轻的挡住了寅肃的唇,柔声到 “都是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六兮不愿见到寅肃这样的神情。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她看着寅肃从翩翩少年一步步变成了如今受万人景仰的帝王。 他眼底曾经的神采都被如今的孤冷所取代他的下巴有了青青的胡子,他的眼角有了细细的纹。 这所有都像是一只笔,刻在了她的心间,她从未忘记过,对他的容貌,她不曾忘记,对他的情,其实她也从未忘记。 走到今天的样子,她又何曾没有错?她从未想过要留下来陪他,无论是上次进宫,还是这次进宫,她从未想过要留下来。这宫殿,或许华丽,或许贫乏,或者热闹,或者永世孤寂,她一直把自己置身事外,像是一个局外人,从来不曾想过要陪着寅肃去承担这一切。 所以,她没有资格怪寅肃。 一室的安静,四目相对之下,他们清清楚楚看到彼此眼中深情的自己。寅肃终于忍不住,低头攫住她的双唇,细细的吻起来。这一吻,无限的绵缠。 只过了一会,寅肃似失控,放开了她的唇,猛地拥抱住了她,一如既往的样子,把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双手紧紧的圈着她。 他依然继续了刚才未说完的话 “我虽是皇上,可有时却也无能为力,保护不了你。如那日在莘雀宫,我明知你是无辜,但阻止不了她人的想法,阻止不了她人对你的怨恨。我只能不让芊柔再与你见面,不让你再受伤害。我到现在,才明白,阿兮,纵使我有至高的权力,但在这宫中依然不能两全。你若选择要过的热闹,便会伴随着无数莫名的中伤与是非,你若想过的安全,便要忍受这孤单。” 其实这些,六兮早就懂,比寅肃更早就懂。 “可是,阿兮,我不想放手,如果你不在,这偌大的皇宫于我而言便成了人间地狱。” 寅肃的声音向来低沉,而此时说出这写感性的话,使得六兮的心微微的疼了起来。 她是依然想走的,如果是在从前,没有麒儿的时候,他们能够如此推心置腹的说出心中的感受与爱,那时的她,或许就留下了。 可现在有了麒儿,她便陷入到这两难的境地之中。是要留下来陪着寅肃,把麒儿接回宫中,受困在这四方城中,斗争一生或痛苦一生还是让他像只飞鹰,自由翱翔在天际? 她的选择,已不是她自己。 或许是她眼中飘忽不定的光,让敏感的寅肃察觉到,他的眼,不可察觉的便的又冰又凉。 再次吻向她时,已带着重重的力道,似发泄,似惩罚,带着她浮浮沉沉。 到了很晚很晚时,两人才终于各自放松,相拥着躺在床上,虽累,但都睡不着。寅肃依然是把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内。 在他高大的身型之下,她的身子总是显得 那么的娇似一折就断。 一夜了,她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今晚的目的 “阿肃” “嗯?” “我想出宫去甄府看看。” 她话音刚落,寅肃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没有回答,亦没有拒绝,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这甄府,早已今非昔比,甄将军一家被定了私通外族的卖国之罪,贬为平民,早已不知去向,甄府的宅院,怕是早就破败了。 想到这,六兮的眼眶便红了,她所有的家人都流落在外,她的爹娘哥哥,还有她的麒儿。 第72章 “阿肃,这几年,你有我爹娘的消息吗?” 六兮敢问,便是知道寅肃不会怪罪她,并且,她也笃定,以寅肃的性格,一定是知道她爹娘,哥哥的下落,不会放任自流的。这也是她回来后,不着急找他们的原因。 “不知道。” 但他竟然回答不知道,而双手不知不觉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或者哄着她。六兮本意是打着去甄府的名义,实则是去打探顾南封的消息。但此时,被寅肃这么一出,她心中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的爹娘,哥哥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她被他困在怀里,努力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 “我爹娘,哥哥怎么了?寅肃,你别瞒我?” 寅肃低头,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字,丝毫不含糊的说 “我说了,他们没事。” 其实他的话语里,已前后矛盾,前面说没有他们的消息,这里又斩钉截铁的说他们没事,六兮本想反驳,但见他表情严肃,语气里的不悦,她便不敢再往下说。 一时间,她脑子嗡嗡的,一面是爹娘哥哥,一面是顾南封跟麒儿。 怎么就没有一样是顺利的呢? 她又把头埋进了寅肃宽厚的胸膛前,不自觉的缩成了一团。 最后寅肃似无奈的投降 “明日我让安公公给你找个机灵的太监,陪你去甄府看看。” 六兮在他怀里默默的点头表示感谢,又一想,他看不见她点头,所以轻声说 “好,谢谢。” “睡吧。”两人都不再说话,相拥着,终于沉沉睡去。 一早,六兮醒来时,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而寅肃早已不知何时离开去早朝。她起来,穿戴好衣服之后出去,才刚开了门,被门外站着的一个小太监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问道 “怎么站着?什么事?” 那太监恭敬的回答到 “兮妃娘娘好,奴才叫小和,是安公公特意指派奴才来等娘娘。安公公吩咐奴才今日陪兮妃娘娘出宫。” 原来是这样,寅肃昨晚才答应的她,今早便让安公公安排了,效率真高。 “你等一下。” 六兮很快折回自己的六清宫,换了一套非常素雅简单的衣服,这么一看,倒像是个翩翩公子,娇柔的翩翩公子。 那小太监见她这副模样,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得尴尬的跟在她的身后出宫。 一出宫,六兮并未直奔甄府,反正甄府里没有人,她去也不过是引人耳目。表面上,虽然只有小和跟着她,但她不会傻到真的只有一个人跟着,他们身后,隐藏在各处的,都是寅肃的侍卫,即是保护她,亦是监视她。 她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走。这天城,热闹的街道,百分之九十的商铺全是顾南封的,所以她故意往那些地方走,希望能得到关于顾南封的只言片语。他到底回来没回来? 她先是去了顾南封往常办公的那酒楼,结果转悠了半天,没有他的消息。 接着,她又去了顾南封最爱去的茶楼,那茶楼对面便是一卖茶叶的商铺。 她直接进去,问掌柜的 “今年的新茶上来了吗?我要南方的。” 那掌柜的说 “快了,快了,您过两日再来便有了。” “是还在路上吗?” “是的,每年这个时候,就差不多要上新茶了,今年倒是晚了几天。” 六兮想,难道顾南封真的还没有回来? 她的心担忧的不行,连走路都脚步虚无。小和伸出手让她扶着 “娘娘您累了,我扶您去茶楼休息一会。” “也好。”她半扶着小和,一半自己走,到了那茶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很安静,视野又极好,六兮落坐之后,难得感觉身心都舒畅的放空。而小和,果真是安公公选的人,勤快又机灵,跟店小二要来上好的茶水跟点心恭敬的摆上之后,便一直站在一旁,不打扰六兮。 六兮坐了一会,看着酒楼下那游人如织,一片繁华,心便微微有些凉,这是最平凡不过的市井生活,于她而言,却是她一生难以企及的一种奢侈。 酒楼下的墙角处,依然有乞丐在那行讨,她定睛一看,有些眼熟,再一看,想起是几年前,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太太,这些年过去,又显老了,脸色的皱纹如沟堑似的深。然而跪地的姿态却亦如多年前,不卑不亢。 也算是一个旧人,六兮 把桌上的点心全都包好递给小和道 “送下去,给墙角那位行乞的阿婆。” 小和接过点心,看了看六兮,有些犹豫是否离开。 六兮摆手,命令到 “下去吧。” 小和逼不得已,才拿着点心朝楼下而去。 见小和一离开,六兮一刻也没有停留,直奔柜台那掌柜处。因那掌柜的旁边站着一个矮胖的身子,是封府里那位老管家。 这一趟果然没白来,六兮的心跳到嗓子眼了,这封府的管家在这,那么顾南封是否也在? 她强压下心中所有情绪,淡淡地看这那老管家,问 “你家封少可在这酒楼?” 那老管家看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而六兮此时穿的又像是一位公子。 但老管家毕竟还是有眼力的,想了不一会,便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看着六兮,指着她,眼睛瞪的老大 “你你刘玥?” 当年六兮是忽然离开封府的,后来顾南封再也没提过她,所以府里的人也慢慢的把她给淡忘了,如今猛一见她,还问起封少,这老管家便有些谨慎起来,盯着刘玥看 “你找封少什么事?他不在这酒楼。” 刘玥来不及多说一句,也来不及解释,只接问 “我知道封少前阵子去南方进茶叶,我只想问,他回来了没有?” 老管家想,难道封少与这刘玥一直有联系? 六兮见管家依然谨慎的打量看着她,她一急,说到 “我请他帮我在南方买了点东西,若是货到了,让他来找我,我好把银子给他。” 老管家这才松了口 “封少昨日已回来,在封府。我会帮你转告他。” “好,谢谢老管家。” 六兮听后,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微微的放松。 想必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暂时未进宫,又或者是刚昨日回来,还需要休息一下。所以虽然六兮迫不及待想去见顾南封,想听听麒儿的情况,她还是忍了,等过两天再说。 她跟老管家道了谢,恰好小和也上楼梯,她对小和说到 “我们回去吧。” “且慢。” 她们正欲往酒楼下走,却忽听背后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她本能的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却见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朝她快步走了过来。 竟是那封府的蓝玉,曾替她挨了一箭,瞒过了寅肃的蓝玉。 今天可真是热闹,出来一次,竟把曾经的旧人都挨个见了一遍。 小和见有人直直朝兮妃娘娘走来,急忙站在她的侧前方,做出保护的姿势。 “没事。”六兮摆摆手,示意他放松。 蓝玉直接走到六兮的身边,看着六兮,说道 “刘玥?竟然真的是你。” 六兮面不改色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刘玥。” 她的声音太过于平静,若是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以为是蓝玉认错了人。 蓝玉听到她的话之后,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面露嘲讽之色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你是男扮还是女装,都骗不了我,因你身上有勾引人的狐狸味,你就是刘玥。” “你,说话小心点。”小和护主心切,见有人敢这么说兮妃娘娘,自是不肯放过,眼神愤怒的盯着蓝玉看。 六兮拦着了他,依然面无表情说到 “她认错人了,我们走吧。” 六兮的心中却有丝淡淡的遗憾,遗憾蓝玉这些年一定过的也不好,所以才会如此尖酸刻薄。似乎陷入爱情里的女人,如果得不到爱,便都会在这怨怼之中,泥足深陷,失去自我。 但蓝玉哪肯就这么放过她一个抢步走到她的前面拦着她的路,声音已有些失控的看着六兮道 “你不敢认我,因为你心虚。心虚我当年替你挨了那一箭,对,一定是你,当年封少要掩饰的人一定是你,否则不会我受了那一箭之后,你便从此消失了。” 蓝玉此时说起往事,竟怒火攻上心头。那时,她以为替封少受了那一箭,以为拿自己的性命陪封少在皇上面前演了那出戏,她从此就会成为那封府的女主人,成为封少身边的女人。 然而,这些年过去了,她除了在丫鬟奴才们中的地位高一些以外,其余的,她想得到的,没有一样能得到,封少根本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昨日在封府,封少去南方回来,脸色奇差,把自己关在房内一整天都未出来,她看着心疼,想去安慰而已,结果却被封少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 这气,这伤,她憋了一夜,却在刚才看到老管家跟刘玥在 说话,她一眼便看出那是刘玥,这才找了过来。 这边的骚动已引起了酒楼其他客人的注意,而这些客人中,不乏有寅肃从宫中派过来跟着的便服侍卫。 六兮曾住过封府,曾经叫刘玥的事情,本就是一个必须保守的秘密,现在蓝玉这么一闹,若是被有心人听见,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她看着蓝玉道 “借一步说话。” 然后不由分说的轻拽着蓝玉走。 小和要跟着,被六兮阻止到 “你在这等着,我马上过来。” “兮”妃娘娘还没叫出口,小和被她瞪过来的眼神吓住,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六兮并未拉着蓝玉走远,而是找了旁边一个无人的包间,她的声音与面容都一样清冷说道 “你认错了人,我不是你要找的刘玥,而且你记住了,这世间根本没有叫刘玥的人,那全是你自己的凭空想象。” 第73章 那种不怒自威的神态,让蓝玉的气势一下就落了下去。此时包间静谧的空间里,蓝玉竟还感到一丝丝的紧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刚才只是一见到她,便冲动的跑过来,却不知自己到底为了何事。 六兮见她没有回答,她继续道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一句话说不对,满族灭门的事也是常有。你若知,大堂处便有听书的,你去听听看。” “这些道理,不用我多说,你们封少想必也跟你说过。” 六兮始终都是面无表情的,但是每句话说出来,便达到了震慑蓝玉的作用,使得蓝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六兮见她这样,也就不再说话,起身开门而出。 外面大堂,小和还在克忠职守的守在外面等着她。 “走吧,回宫。”六兮一时忘了自己跟寅肃说的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去甄府。 倒是这小和比较细心轻声问道 “娘娘不去甄府看看吗?” 经他这么提醒,六兮才想起此行的重要一程。 “走,去甄府。” 其实去甄府,六兮便真的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只在甄府的大门口处停留了片刻并未走进去,甚至连马车都没有下。 只是掀起帘子看了看甄府那几个烫金大字以及门口那两尊石狮。烫金的字已有些脱落,像是褪了死皮。 而石狮也已经残缺失去了几块。 早有心理准备的六兮,看到自己昔日的家,想到昔日的繁华,以及爹娘哥哥在时的热闹景象,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还是不可避免感到一阵心酸。 她放下了帘子,不忍心再看下去,声音已暗哑 “回宫吧。” 这一日的天城之行,她的目的已达到,知道顾南封回来了,心情比前几日有了稍微的放松。但想起蓝玉,想起破败的甄府,心中又隐隐作痛。 晚间时,她洗漱完毕,正换了衣服,吹灭了灯,上榻准备睡时,寅肃来了。他连灯也没点,直接上了床,躺在六兮的身侧,黑暗中,伸手拉过六兮困在自己的怀中。 他身上有熏衣后的香味,干净而清爽,让六兮有些冷的心,有了那么一丝暖意。 只听寅肃问 “我听说你今天没有进甄府?” 果然,他的消息很灵通。 “嗯。” “为什么没进去看?” “爹娘与哥哥都不在,怕触景伤情。”六兮这也是实话。当年甄府最兴盛时,单是下人就几百,整个甄府一派热闹。如今的凄凉便更加凉透人心。 寅肃听出她声音的低落,所以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唇很软,带着暖意,似能给她安慰。 “你怪我吗?” 六兮闻言,把头埋进他厚实的胸,听着那稳健有力的心跳之声,淡淡的回到 “不怪。”只是这声音毕竟是太小的寅肃很认真才听到,她说的不怪两个字。 “我护不了甄将军周全,护不了你们甄府继续的繁荣昌盛。那时,朝中各臣都上觐要处死甄将军,我却不敢,怕你回来会恨我,不原谅我。可若是不惩罚甄将军,以后这朝中的君威便是荡然无存。阿兮,我不得已。” “我知道。” 六兮没有再说话。那是通敌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而甄府一家已够幸运,有皇上的庇护。她不能再奢求别的。 “等他日,朝中稳定了,我一定替你找回甄将军,让你们一家团聚。” 六兮本能,或者也是敏感的问 “朝中现在不稳定吗?” 寅肃身体有微微的僵硬,但并未回答六兮的问题,编辑 黑暗之中,六兮只感觉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只感觉他身体因常年练武而结实有力,只感觉,他此时对她的温柔之中,除了占有之外,还有一种怜惜,亦或者愧疚。 这些情绪夹在这暗夜之中,六兮逐渐,慢慢地,只剩下寅肃带给她的最初的,最本能的感受。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关于顾南封的问题,六兮再不敢轻举妄动,心中焦急如焚,但表面却要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日复一日的等待,等待着顾南封的召见。 终于,将近过了十天的样子,顾南封终于露面了,在莘雀宫陪着莘妃与芊柔公主。那时,六兮正在御瑄殿陪寅肃,心神不宁的想着法子,如何出去见顾南封一面。但看寅肃,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打算,她便不能离开。 眼见着,太阳快要落山, 想必顾南封也即将要离开了,她依然一筹莫展,想不出好的办法,正在暗暗着急时,安公公来报: “皇上,边防莫将军求见。” “请他进来。”寅肃冷声命令道。 安公公出去请莫将军时,寅肃对六兮说 “阿兮,你先回六清宫去,晚些时候,我过去看你。” “好。”六兮自然是毫不迟疑且迫不及待的离开,即便她再掩饰,她的脚已不听使唤的转身出去。 当她走到御瑄殿门口时,正好与那莫将军打了一个照面。 莫将军见到她,神色一紧,微低下头,朝她请安。这莫将军是她爹一手培养起来的,对六兮也算是熟悉,可此时,他只生疏的站在一侧,请完安,连头也未抬起。 六兮因急着去见顾南封,并未发现这莫将军的异样,匆匆离开。 走出御瑄殿之后,她放慢了脚步,状似无意的闲逛着,一路赏花,看景。 一路上,亦有其他宫的人朝她恭敬的招呼,她似漫无目的的走。但心中有明确地方向,便是莘雀宫。 这莘雀宫,从上回芊柔食物过敏之后,莘妃恨她入骨,她再也没来过,甚至这些日子,连芊柔也没见过,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否还记得她? 远远的,在莘雀宫外的那座花园里,她便听见了芊柔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顾南封那明朗的说话声。 如果不看画面,只是听这声音,让六兮心中一颤。那时,在那南方小城,她的麒儿与顾南封也是如此,不知在哪个角落,顾南封能与麒儿混成一团的打闹嬉笑。 她的眼眶微热,渐渐走进了那花园。 那花园里,只有顾南封带着芊柔在荡秋千,秋千在芊柔的要求下荡的很高,一到至高点,芊柔便哈哈大笑。没有旁人在,六兮想,这应该是顾南封的安排,他知道她会来找她。 或许是有默契,也或许是心灵相通,六兮一出现,顾南封已看到了她。 六兮见四下无人,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顾南封扶着秋千,看着她在落日余晖之中,大步朝他走过来,脸色的神色焦急与期待,顾南封的心泛起了微微的疼,只是不曾表现出来。 芊柔亦是看到了她,从秋千上一下蹦了下来朝她扑来 “娘娘,娘娘,你怎么都不来看芊柔。” 说的同时,小家伙柔软的身体已牢牢抱住了她,似乎真的很想她这个娘娘。 六兮并非不喜欢芊柔,只是此时,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顾南封身上,都在她的麒儿身上。 所以她只是抱起芊柔说 “芊柔乖,娘娘陪你荡秋千好吗?” “好。”芊柔乖乖地回答。 六兮把芊柔抱上秋千,然后慢慢地替她晃荡着,顾南封就站在她的身侧。 六兮在上一世时确实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所以才会找仓若钰闹,才会跳崖 但这一世,她的性格变为隐忍与顾全大局,虽然看似很弱,但她的内心其实很强大,很宽厚,有自己去坚持的东西,我挺喜欢的。 六兮没有一句客套话,便直接问顾南封 “见到麒儿了吗?” 只问这一句,她的胸口像是有大石压着,疼的有些窒息。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她的麒儿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像她想他一样的想她?有没有哭?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好好吃饭?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呼啸着,最后,却只问了这一句。 “见到了,他很乖。” 顾南封又怎么会不知道刘玥的心思?他回答的同时,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用竹子做的小小的笛子,笛子上刻着一只小小的麒麟。 “这是麒儿亲手做来送你的。” 六兮接过那竹笛子的刹那,心潮涌动,再也无法控制的眼泪迸发而出,哭的不能自己。 她知道她此时不该哭,所以拼命的压抑住,不发出一点声音。 顾南封本能的想伸手去把她那断了线的泪水,但手举到半空之中,又颓然的放下,不去看她,转而专心的推着芊柔的秋千绳子。 他没有再看六兮,只轻声说道 “麒儿让我转告你,他很乖,很听话。还叫你不要担心他,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顾南封想起在南方小城见到麒儿时,他小小的个子,但是眉宇间已没有那份稚气,像个小小的男子汉对他说 “封叔叔,你告诉我娘,不要担心我,让她好好照顾自己,麒儿以后会去天城找她。” 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顾南封亦是忍不住有些心酸。 六兮没有办法再听下去,心像是被石头碾压过似的,生疼生疼。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像是窒息一般,喘不了气。 她紧紧的拽着那根小小的竹笛子,不敢再呆 下去,怕自己会在顾南封面前,在芊柔面前失控。所以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留下顾南封皱着眉头看着她飞快离开的背影,手无意识地晃着秋千的绳子。 他本还有更多的消息要跟刘玥讲,但见她只是听到麒儿的消息,便已失控如此,想必他带来的消息会彻底让她崩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所以顾南封强忍着没有说。 他之所以比平时晚了十多日回天城,是因为在那小城发生了一些变故。在他去见麒儿时,万万没有想到,会碰到玄也烈。他从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来过多次,这是第一次碰见。只是,他看到的玄也烈,身型消瘦,脸色发白,但纵然是这样,反而衬的他有衣袂飘飘的超凡脱俗之感,不像个凡人。 后来,他才知道,玄也烈那时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玄也烈把他单独叫进房内对他说 “我恐怕再也无能为力去保护她们母子,请你秘密带着麒儿回天城,安排他们母子相见。麒儿未来的路怎么走,让六兮自己做决定。” “麻烦你。” 玄也烈当时用最诚挚的礼仪朝他鞠躬,拜托他帮忙。 顾南封自然是答应的,帮助刘玥,他从来义无反顾。 只是他不懂,好好一个玄国少主,好好一个仙人般的玄也烈,怎会病的如此严重? 碟夜在屋外哭的泣不成声,麒儿似乎也听见了玄也烈的话,冲进房间,趴在玄也烈的身上大哭不止 “麒儿不要离开干爹。” “麒儿不要离开干爹。” 玄也烈只是伸出干瘦的手,把麒儿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安慰。 有滴泪从他的眼角滴落。 玄也烈的身体大约在十年前,便已经开始逐渐的衰弱。只是那时,他肩负着玄国子民的大业不能倒下,所以一直强撑着。靠每年的闭关修炼,靠每天服用有噬身体的烈性丹药所控制,才得以支撑了这么多年。 从六兮跳崖身亡到六兮再回来后,他之所以派了碟夜去照顾六兮,自己却从不肯轻易出面,一是身体衰弱的力不从心,二是为了不让六兮担心。直到后来,玄国子民被寅肃所降服,直到寅肃逼他现身,他才出现。 没事没事,玄也烈只是换了一个空间继续生活。 你们还记得,在现代时,有谁跟刘玥也这么形容过无玄大师长的超凡脱俗吗? 哈哈,是周成明 所以 第74章 他的身体已是极限,再加上六兮难产时,他几乎耗尽所有功力来救她,以至于身体衰败的愈加迅速,如今已不是丹药或闭关修炼能够修复的。 他知自己无力回天,大限已到,此生,有过锦衣玉食,但也历经坎坷,在他看来,生命便是这样,他来过这世间,他体验过这世间种种好与坏,然后他离开,不仅是他的生命,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如此,我来过,我体验过,我离开。只是,他有那么一点遗憾,不能看到六兮幸福,不能看到麒儿长大成人。 好在,顾南封来了,这个男人,他知道,他会接替他的遗愿,尽全力照顾那对母子。所以,他也算是走的了无牵挂。 玄也烈离开那日,整个南方小城下起了暴雨,而山上更似天崩地裂,要塌了似的。这山中的庭院也是风雨飘摇。 麒儿虽是小小的年纪,但已懂的生死离别,死死抱着玄也烈逐渐冰凉僵硬的身体不撒手。 而碟夜,在这样凄风苦雨的夜里,竟安静的出奇,只默默坐在玄也烈的身边,看着他。这是她的少主,是她一生追随的人,亦是她活着的目的。可,他病的这样严重,她却没有丝毫的察觉,她不知她的少主受过多少痛苦的侵蚀,不知在那些闭关的日日夜夜是如何与病痛做抗争。他救过无数的人,却没有办法救自己。 她握着他冰凉的手,声音依然清冷的说道 “少主,我带你回故里。” 是啊,这一次,她要违背少主的命令,也是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违背少主的命令,不在这天朝的土地呆着,不再照顾六兮与麒儿。她要带着少主回他们的玄国,从此,再也不离开玄国。 麒儿哭累了,趴在玄也烈的身上睡着了,只是睡的不踏实,睡梦之中,他在喊 “干爹。” “娘。” “你们不要离开我。” 小小的脸,皱成了一团,被噩梦侵扰着。顾南封看的心疼,把他轻轻抱起到另外一个屋子的床上睡,握着他的手,才渐渐的睡的沉稳。 这是刘玥的孩子,这么快乐的日子竟只有这么几年,这么的短。将来他的命运如何?顾南封亦是无法知道。 这一夜,无论如何的地动山摇,而这庭院的屋子里,却安静的出奇。 玄也烈的身体火花之后,碟夜装进了一个盒子里,小心翼翼抱着往玄国的方向而去。 麒儿挣脱开顾南封的怀抱,拼命的去追碟夜,哭喊着 “姨娘不要走,姨娘不要走。” 碟夜听着这喊声,不敢回头看一眼,加快了速度离开。 麒儿一直追,一直追,直到摔倒在地,起不来了才放下。 顾南封扶起他,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到 “麒儿,封叔叔带你去找你娘。” 麒儿这才强忍着泪水 “可是娘再也见不到干爹与姨娘了。” 每天四更的时间 早上:9:00 中午:1:00 傍晚:5:00 晚上:9:00 大家一天刷一次,连着看四章就好。 谢谢你们的支持。 这一切,包括现在麒儿就在天城,就在他秘密找的一处房子内,他暂时还不敢告诉刘玥。 刚才他本想透露的,但只是提到麒儿的名字,她已失控,怕是不敢再受刺激了。所以顾南封决定先缓一缓,不急于一时。 而刚才的御瑄殿内,莫将军与皇上商议之事,亦是杀机重重。 寅肃之所以支开了六兮,便是知道莫将军求见要汇报的事,事关重大,而且,甚至与六兮有关。 御瑄殿内,安静的出奇,莫将军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到 “臣经过多年对无痕地杀的跟踪与调查,已查出,当年是谁雇佣了这个组织来暗杀皇上。” 莫将军敢说出这些,便是已有了完全的证据。这么多年,他精心部署,培养了几位人才,潜入到无痕地杀的组织内,成为其中的一员之后,当年暗杀皇上的事情,才浮出水面,水落石出。 寅肃听到他的话,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思绪,只是眼中骤然而起的寒意,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莫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但此时依然是被这冷气所煞到,浑身不自觉地僵硬,说到 “是大王爷寅豫与二王爷寅则。” 听到这个答案,寅肃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比他预想当中要好,当年,他是曾怀疑过六兮的,甚至这怀疑至今也有,只是他放下了, 即便真是六兮要他的命,他也认了。 莫将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继续说到 “还有一位,臣暂时不能确定,就是甄六正当年,有没有参与其中。因当年他与大王爷走的近,但找不到证据他有参与。” 寅肃眉心微微皱起,问道 “他最近如何?” “他从甄将军手中拿了当年甄将军暗中培养的那精良部队的调军令,与大王爷一伙,而甄将军与甄夫人这几年,因年老,体力不支,所以一直深居简出,未曾管过甄六正的事。” “他们最近有何动静?” “近来他们与北厥国的胡氏家族走的很近。胡氏从仓氏手中夺得北厥国的执政权之后,地位也并不可靠,他们虽有意拉拢皇后,试图继续得到天朝的支持,但见无效之后,便与大王爷他们联盟,走动频繁,关系很密切。” 寅肃听完莫将军的汇报,未在说任何话,只是沉默的坐在那御椅上,整个人浑身都是戾气。散发出来的这个感觉,犹如是在战场上,对视着敌人时的狠戾与傲然。 大王爷寅豫从来没有放弃过这皇位,而如今,他终于找到支撑,北厥国的胡氏,加上甄六正。 寅肃并未把大王爷与北厥国放在眼里,他们真要是敢造访,他必夷平他们。然后现在这中间夹着一个甄六正,阿兮的哥哥,他便有了为难。 他与阿兮的关系,近来才慢慢好转,他不会让任何事,任何人而破坏。 莫将军走后,一旁的安公公似看出了皇上的心思,不由的叹口气道 “这甄六正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去闯那鬼门关,真是糊涂。” 寅肃没有再说话。他是知道甄六正自小便是大王爷的人,只是从前,他不反,是因为有甄将军,有六兮在。 如今在他看来,甄将军被贬为平民,六兮又下落不明,他不反才怪了。 这些纷扰,想的他头疼,先按兵不动,他倒是想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天去?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能夺得这天下,就也守得住这天下。 风平浪静的宫中,其实是暗潮汹涌的,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谋算。 六兮从顾南封手中接过那竹笛之后,回到六清宫,所有情绪便开始崩塌,再也无法控制。竹笛上刻着的小小的麒麟,她摸在上面,似乎能感到麒儿小手的温度,似乎能闻到麒儿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她把那笛子放在脸颊处,轻轻的触摸着,思绪翻滚,眼泪便不可遏制的汹涌而出,她想孩子,想的摧心蚀骨的痛,可这痛,她无人能替她分担一丝一毫。 整个六清宫,一片漆黑与寂静,只有她无声的眼泪一滴一滴浸湿整个枕头,她咬着唇,把整个头都埋进枕头里,这种窒息之感,才让她稍稍好一些。 因为太想麒儿,伤心的已完全不知周遭的变化,不知何时门已被寅肃打开,不知何时,他已坐到她的床边。 因开了门,月光洒进来,房内终于不那么漆黑一片,她蜷缩在床角,忽觉身体被一双手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熟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传来 “阿兮?” 喊她的这一声里,有不确定,亦有心疼。 寅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来了六清宫,在漆黑一片之中,他敏锐的察觉到六兮在哭,且,哭的伤心欲绝。 此时,他拥着她,虽是在月色下,但他的手准确无误的替她把眼泪擦了。 六兮只是任由他擦,眼泪越擦越多,像断了线的珠子,根本停不下来。 “为什么哭?”他的声音含着足够的耐心与轻柔。 六兮不知是因为见了顾南封,听了关于麒儿的事,还是因为有了这只麒儿亲手做的笛子,更或者,是太久没见她的麒儿了,所以,此时在这样的夜色之下,在寅肃的温文软语之下,她再也不想控制,也控制不住的,对寅肃说 “我想出宫。” “放过我好不好?” 她话一出口,拥着她的人,手臂僵硬,力道加大,像是个钳子,把六兮困在怀里。 六兮感觉到他强压着的怒意与那被伤了的心。可既然她已说出口了,便索性继续说道 “寅肃,我们不适合。这么多年,你在这皇权中心掌管天下,而我向往无拘无束。你心里也是知道我们不适合的,你一直知道。” 黑暗之中,寅肃只幽幽说了一句 “你还是想把我一人留在这永世孤独吗?阿兮,你不能这样残忍。” 他的话,没有丝毫往日帝王的霸气,只剩下哀伤。他是知道六兮从始至终不曾想过要陪他留下,他也知道,只有他放手,六兮才能得到幸福。可是他做不到,他还做不到能够那么大度的看着她离开,看着她奔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知道,六兮想离宫,无非是想去找玄也烈。她为了他,离开六年,又离开四年,这十年,整整十年,是那个男人陪伴着她。 寅肃平日不想这个问题,但是,今晚,却被六兮的眼泪,六兮的话,让他无法再逃避,必须直面自己不愿企及的内心。 六兮知道寅肃误解了她,她伸手抚摸寅肃的五官,在黑暗之中,她的指尖冰凉,触着他的眉眼鼻梁与唇角。 “无论我身处何处,无论时间如何变迁,六年也好,四年也罢,我曾对你说过的爱,至今不曾改变。”这是这么多年,六兮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如此坦诚她对他的爱。 寅肃眼眶一热,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动,低喃问道 “那你为何还执意离开?” 第75章 为何执意离开?上次她是自私,想要自由。这一次,她只是想与麒儿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而已。 “阿兮,不要走。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不会允许你走。” 寅肃似不再听她任何解释,已强制霸道的,甚至带着惩罚的堵住她的唇,不再让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六兮想推开他,甚至有刹那,六兮想告诉他麒儿的存在,可这念头一闪过脑海,便被她立即否决掉。 寅肃的动作又快又狠,直折腾的六兮完全无法正常思考,任由他予取予求,最后在六兮累的昏昏沉沉要入睡时,他似乎惩罚够了才停下来,拥着她一起入眠。 入眠之前,只隐约听到他极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到 “除了离开,其他一切我都答应你。” 六兮悲凉的想,她除了离开,亦是一无所求。 一整夜,两人睡的都不踏实,寅肃即便此时拥着六兮,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总感觉在某一个时刻,她会忽然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 六兮除了对麒儿的思念之外,亦有对寅肃的愧疚。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已不是单纯的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中间夹杂着太多的人与事。 想着想着,直到快天明了,六兮才真正的睡着。这一睡,便日上三竿才醒来,身边的床是冰凉的,寅肃已不知何时离开。 她的枕头底下放着麒儿亲手做的那根竹笛子,还好,昨夜寅肃并未发现,她把这笛子用细线穿好,像是一个很小的饰品挂在胸前,离她心脏最近的位置,像是这样才能离麒儿更近一些,心才暖一些。 她几乎一个上午都没有离开六清宫,而不远处的御瑄殿,上午亦是安静的出奇,连安公公都不怎么露面。 御瑄殿内一片肃静,气氛压抑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寅肃一直坐在桌前,看着玄国官员上奏的奏折,那上面用墨黑的笔记清清楚楚的写着,玄国少主玄也烈已逝的字眼。 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无法消化。 玄也烈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像是一把利剑,这些年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想起他在六兮心中的地位,这把利剑便会直刺他的心。 可这个人,他连一眼都没有清楚的看过,怎么就这样没了呢? 一时间,他心中的感觉是交错复杂,没有一个词能够形容。有释然,他不用再与一个死人争六兮有惋惜,世间少了一个能与他平行而走的人亦有隐隐的担忧,一旦六兮知道玄也烈不在世间了,会做出如何激烈地事情? 想到这,他的心冷了冷,抬头吩咐一旁的安公公 “封锁消息,不准让通朝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奴才遵命。皇上,只是”安公公欲言又止。 “说。”寅肃命令到。 “那碟夜姑娘当年竟能金蝉脱壳没有被处死,可见本领了得。这次玄国的官员来报,也是她在闹事,抱着那玄也烈的骨灰,要把他葬在玄国皇家陵园里。怕是不答应,要闹大事,奴才担心,真要闹大事,迟早要传到兮妃娘娘的耳里。”安公公尽责的把玄国那边的情况如实的汇报给寅肃。 寅肃沉默了一会道 “那就把他葬在那陵园里。”这也算是他能对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抛开六兮的这层关系,寅肃对他亦有英雄惜英雄的情怀。 他话音刚落,却听御瑄殿那半掩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只见六兮就站在门外,血色全无的问 “你们刚才说要葬谁?谁死了?” 寅肃一愣,还未回答,六兮似已疯了,脸色苍白,眼底的血丝骤现,厉声问道 “我问你,谁死了?” 见她这样,寅肃的脸色也奇差。 玄也烈死了,她就真的那么伤心? 那个人在她心中的地位真的比他重要那么多? 寅肃一时也不说话,就是定定看着六兮,想看她到底会因为别的男人如何对待他? 门口站在的六兮浑身都在发抖,连声音都抖的不行 “你们说玄也烈死了?是玄国少主玄也烈?你们说的是他?” 六兮此时已经感觉天旋地转,强自挣扎着扶着门框,才得以支撑着自己即将要倒下的身体。 寅肃见她如此,心中已有怒意,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反而是旁边的安公公实在看不下去两人这么僵持,所以开口道 “兮妃娘娘,您冷静一些。玄国那边官员来报,玄也烈确实已去世。”“不,不可能,他不会死,不会。你们一定听错了对不对?”六兮已走进了御瑄殿内,就站在寅肃的旁边,看着他桌 前那个还摊开的奏折。上面赫然写着玄也烈去世几个大字。 不可能的。他不会死,他答应过会帮她好好照顾麒儿,他答应过会带麒儿长大成人。 她胡乱的扒着那堆奏折,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她面前站着的是谁,更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玄也烈是个禁忌。她全部都忘记了。 见她完全失控的模样,寅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像一只巨大的钳子,牢牢把她的手腕抓住,不得动弹。 寅肃的双眼因愤怒已红透。 而六兮却是无知无觉,手腕再痛,哪敌得过心脏的剧痛?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完全不顾旁边人的愤怒,朝安公公张口问道 “是碟夜带着他回的玄国?你确定只有碟夜一个人带着他回玄国?” 那她的麒儿去了哪里?也烈如果真去世了,碟夜独自带着他的骨灰回玄国,那她的麒儿呢? “官员来报,是碟夜一人带着玄也烈的骨灰回去。” 听到这个回答,六兮已从玄也烈去世的心痛中惊醒过来,她的麒儿呢? 不不不,他们不会丢下麒儿走的,不会。 她必须去那南方小城,亦或者去玄国。这是她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唯一的念头。 此时寅肃一人抓着她的手腕,一直看着她,把她所有翻滚的思绪都收入眼底,看着她失控抓狂的样子,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看着她强逼自己坚强的样子,这些全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他的心渐渐的变的又冷又硬。看着她的眼神里,又有了许久不见的狠戾。 六兮的手腕已被他不知不觉抓的变的青紫,疼的厉害,可此时的六兮哪顾得上这个疼,她奋力想要挣脱开寅肃的钳制,想要离开这里,去找玄也烈。 可她的力气哪敌得过寅肃的?只听他声音严寒道 “你别逼我。” 很冷,很绝情的话,蓦然在她的头顶传来,像是一盆冷水直接从她的头浇灌到脚趾,人也瞬间更加冷静下来。 是该告诉他麒儿的存在? 万一麒儿现在独自流落在外,那便只有借助他的力量才能找到。 说或者不说? 说,她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成了泡影,麒儿或许一生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不说,万一麒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成了。 c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又听头顶上,寅肃的声音 “阿兮,你别逼我,适可而止吧。我说过从前那些事,我们都一笔勾销,重新开始。若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有恃无恐,我便不会再护着你们甄家的周全,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 他的话,是不夹杂着任何感情的,但平静的话语之中,却让六兮浑身一震。 “我们甄家周全?”她反问了一句,她不孝,一直未曾打听过爹娘哥哥的消息。 “你的好哥哥,现在做的可都是谋反的死罪。” 寅肃本不想拿这个来威胁六兮,但见她如此,他便只能让她知道轻重,吓着她,亦是为了留住她。他的爱已经卑微成这样。 果然,六兮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她的哥哥,最终还是走向了这条不归路。再抬头看着寅肃冰寒的面容,他一旦发怒,往往便是六亲不认的。更何况她的哥哥犯的是如此大逆不道的杀头之罪。 所以她把刚蹦出的要告诉他麒儿的这件事,便又硬生生的搁浅了回去。 这一上午情绪的大起大落之后,六兮此时终于安静下来,整个人浑身无力,软绵绵的任由寅肃拥着。 依然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也烈去世了?怎么可能?可,细想起来,真的是毫无预兆吗?他明明一日消瘦过一日,他明明每年都要闭关修炼,他明明每天都在服药。她却粗心的一门心思都放在麒儿的身上,忽略了也烈的身体。 可,也烈,你怎么就不等我回去呢?哪怕最后见一面也不会留有这样的遗憾。 而她的麒儿呢?他那么而且鲜少走出那座大山,如果也烈不在,碟夜不在,那么她的麒儿呢?彼时,她完全忘记了顾南封的存在。 她虽平静下来,但心中对也烈感到的疼痛并未消失,反而有些慢热的慢慢啃噬着她,使得她心痛难忍而对麒儿的担忧又使她坐立难安。 她维持表面的平静许久,寅肃终于相信她平静下来,吩咐安公公到 “带兮妃娘娘回六清宫,午膳准备一些清淡的,朕稍后过去。” “奴才遵命。” “兮妃娘娘,请。” 安公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六兮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 六兮起身,朝寅肃欠身算是告别,然后往六清宫的方向而走。 只是,她走着走着,在还未进 六清宫时,门外有一条长廊,是通往宫门的方向。 趁着安公公一个溜神的机会,她并未往六清宫进,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宫门奋力跑去。 “兮妃娘娘,您这是去哪里?”发现没了六兮的安公公在后面一边喊,一边追。 六兮虽听到安公公的声音,但她哪里能停下来? 她必须跑出宫去,必须见到碟夜。 她往宫门跑,安公公在后面追。 安公公不知道平日看着柔柔弱弱的兮妃娘娘怎么能跑的这样快?只是转眼的功夫,便甩了他百米远,眼见着她拐弯,就要见不到身影了。 却见拐弯处,忽然站出一个人,竟然是刚才还在御瑄殿的皇上。面容阴寒看着跑向他的六兮。 而六兮一时不备,便一头撞上他。 第76章 寅肃伸手扶住了六兮,胸前被她撞到的地方有些生疼,他闷哼一声,面不改色,只牢牢控制住了六兮。 六兮被猛的一撞,脑子有些晕眩,愣怔一下便看清了困着她的是寅肃,心顿时沉入谷底。因刚才跑的太快,猛地停下,所以心跳的异常的快,像是要从她的喉咙跳了出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她抬头,望着寅肃,与他对视,思绪翻滚,开口说道 “放我出宫。” 她的这句话已没有任何情感,只有她坚定的态度。 寅肃看着她的眼神只是冷,亦看不出他此时真实的想法,甚至连她以为的愤怒都没有。只是拽着她,然后不由分说的朝六清宫而去。 他的力道很大,六兮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即使挣扎,也毫无用处,整个人的脚步浮空,就这么被寅肃拽进了六清宫中。 几乎是把她扔进了她的阁楼内,没有一点的怜香惜玉,动作更不轻柔。六兮脚步一踩空,整个人便趴在了地上。 从地上抬头看到的寅肃,终于看到他起伏的胸膛以及眼神里的怒意。六兮想,他一定在强忍着,如果不是强忍着,想必要将她碎尸万段了。 寅肃如果真正怒极了,反而是不说话的,他站在门口,看着地上趴着的六兮,一句话没有,只转身对身后的安公公命令到 “把门锁上,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出。” “是,皇上。” 安公公频频擦汗,连劝一句,都不知从何劝起。待皇上离开之后,他才拿了锁,正要锁门。 地上的六兮忽然爬了起来,挡着门不让安公公锁上。 “兮妃娘娘,您别为难奴才了。” “等皇上气消了,便会放您出去。” 但六兮不肯,她死死扒着门,她要出去看也烈,要出去找麒儿的决心,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挡。 她看着安公公说到 “放我出去,我保证,我一定会尽快回宫,我只去送他一程。”她放软了自己的态度。 安公公叹气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为了送他最后一程,惹的皇上如此大怒,您觉得值得吗?” “娘娘,皇上对您已是够宽厚了,您就别再逼他了。他发了怒,最后吃亏受罪的还不是娘娘您吗?况且,现在外边,您哥哥甄六正,与那大王爷党,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上的皇位,您要真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劝劝甄六正收手。皇上为了您,所以有意包庇他,但若真是走出那一步,犯了大错,到时,怕是皇上想保他也保不了。” 安公公是出于好心来劝,他是真怕了,将来若真牵扯出甄六正的事,皇上与兮妃娘娘又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六兮听安公公说的话之后,便颓然的松了手,靠在门框之上,眼睁睁看着安公公把门锁上,把她困在这个如同囚牢的地方没有任何出路。 她现在无暇顾及她的哥哥甄六正,即便她能顾及他,能劝他,他便肯听吗?她知道,她的爹娘哥哥至今还能平安无恙,完全是寅肃护的他们周全,她怎会不知道他对她的用心程度? 六兮被锁在六清宫之中,午饭,晚饭都没有吃,甚至滴水未进。这样饿了一天,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难受,只是一直坐在阁楼的窗户边,这扇窗户下边便是六清宫的庭院,并不高,大概4米多的样子,在现代来讲,也就是将近两层楼的高度。 被困在这里,并不代表她会坐以待毙,这一个下午,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逃出这宫去,而这窗户便是她唯一的出入。她在等天黑,天黑之后,她可以顺延着窗外的圆柱子爬下去,运气好的话,会毫发无损的逃出宫。运气不好的话,或许会受点轻伤。 即便是死,她也要逃出去。 终于,在远处,近处,所有宫苑的灯火都慢慢熄灭之后,整个皇宫进入一种静谧的状态,她开始行动。她爬上了窗,伸出手,想攀上窗外的那颗圆柱子,只要攀上那棵圆柱子,她便可以轻巧的顺着柱子滑落,跑走。 就在她整个身子探出了窗外,伸手就可以够到那棵圆柱子时,忽听身后的门似被人打开,有人进来,她一着急,加快了动作去够那圆柱子,却听后面传来寅肃的声音 “你这是做什么?”那声音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更有深深的担忧。 六兮一听,身体本能的往前一扑,想直接扑过去抱着那圆柱。 她腾空的那一下,听到后面传来寅肃惊呼 “阿兮”一阵风闪到她的身后想抓住她。 但她已跳出窗外,却因被寅肃的声音分神,而并没 有抓住圆柱,整个人便直直往地下摔去。 “阿兮”窗户上是寅肃惊恐的声音。 而她身体已经坠落,在坠落的那瞬间,六兮其实知道不会摔死,毕竟才4米的高度,如果运气好,还能安全着地。 只是,当她摔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她想爬起来时候,才发现,她左手的胳膊像是断裂了似的剧痛,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再次摔倒。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摔向冰凉的地上,而是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不知何时,寅肃已下了阁楼,站在她的后面直接护住了她。 他的脸色铁青,眼里有要爆发的怒火,烧的他的眼睛微红。六兮以为他会发怒,会骂她,但是他没有。就像是天空已经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马上要倾盆大雨了,却始终没有下下来。 反而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罕见的出现一朵柔棉的云,没有任何怒意 “有没有伤着?”这声音,有惊魂未定之后的强自镇定,寅肃已扶起他,上下打量起来。而六兮这才发现,她的左手,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断了,她一动就摧心的痛,皱起了眉头,看来横竖是跑不了了,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情再次陷入谷底,连带的,人也消沉不见生气。手臂上的疼,哪及心中的疼痛? 但寅肃只以为她伤的严重,神情难看极了。 他原本是想关她到明天,但只是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他便自己安奈不住的心疼,临要入睡了又跑到这六清宫中来,却不曾想,一开门,便让他见到那惊魂一幕,刚才在阁楼上,看她从窗户往下跳,他的心都快要崩出来,腿也发软,很多年前,她在他眼前纵身跳下悬崖的那一幕,与此时像是历史重演,他想也未想,直接从阁楼往下跳到她的身边。他武力好,这点高度不会伤及到他,但心却又被重重的伤了一次。 此时,看她皱眉,忍着痛的样子,他即怒又心疼道 “你活该。” 六兮低头并不答话。 他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受伤的手朝阁楼她的卧房而去。每走一步,他的心则疼痛一次,最后到了,直接把她放在床上时,他才开口说话,声音里已全是妥协,没有丝毫脾气 “阿兮,任何时候,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六兮别过了头,没有再看他。因他眼底那浓的化不开的哀伤,让她有些不忍心看。是啊,寅肃并未做错任何事,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着他。 太医很快便来了六清宫,见她手臂的伤势并未太严重,暗自松了口气。却见皇上一直一言不发,只拥着兮妃娘娘,小心翼翼护着那左手臂,眉宇深锁,仿佛那伤是在他的身上。 “娘娘,您忍一下,会有些疼。” “好。”六兮已预感到会疼,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反而是寅肃听到太医的话,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手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着,像是在安慰她,或者要缓解她的疼痛。 “那下官开始了。” 那太医已隔着衣服,拿起她断了的左臂。 那一阵的剧痛,简直是四肢百骸传来,她浑身一下冰凉,紧紧的紧绷着身体,死咬着下唇转移注意力,依然是一声未吭的强忍着。 而寅肃似乎比她还疼,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把她整个人都紧紧拥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抱着她的脑袋。 她的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才发现他的心跳竟是鼓鼓的跳的厉害,只是这心跳,让她有了一丝丝的安慰与温暖。 太医本来面对这种小伤并不紧张,但此时见皇上与兮妃娘娘的样子,他被感染的也紧张了起来。 “皇上,您放轻松一些,已给娘娘接上了,现在只需要固定,近期不碰撞到就可恢复。” 听完太医的话,寅肃紧绷的神经这才得以恢复了一些,冷声问道 “会有后遗症吗?” “皇上请放心,只要不再次伤害,恢复之后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太医说完,本已打算告退,皇上又问了一句 “可有止疼的草药?” 六兮看着还是很疼的样子。 “下官会给娘娘开一些止疼的草药,但不可多服,会影响伤口的痊愈。” “恩,下去吧。” 太医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才退下,安公公几个也都鱼贯退下。 刚才一屋子人,现在只剩下寅肃与六兮,安静的出奇。 寅肃放下六兮,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左手臂躺下。只是一个白天,一个晚上,他的下巴竟长出了青色胡子,眼底亦有了疲倦。 六兮看的心疼,想对他说声谢谢,又想说声对不起,所以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 而寅肃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她是想解释,又或者还是开口 想离开这皇宫,所以他伸手挡着她的唇,不让她开口说话。 “不要说话,任何事情等你伤口养好再说。” 寅肃此时的态度已软了许多,心中也是开始慢慢的松动了。如果她真的想离开这皇宫,如果真的想离开这,他答应。 在刚才,看她从窗户往外跳时,他便什么都看开,都答应了。他不想,也不能再次眼睁睁看着她如此伤害自己。他无法想象,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怎么过下去? 与其看着她伤害自己,他宁愿给她她想要的自由。 第77章 经历一晚上的惊魂,两人却毫无睡意。六兮是因想着麒儿与玄也烈,再加上手臂的疼痛,使得她睡不着。 而寅肃是担心她碰到伤口,所以一整夜都保持精神守着她,不让她乱动。 夜里,烛光暖黄,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六兮往里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 “你上来躺一会儿。” 寅肃看了看她,没有拒绝,轻手轻脚的上了床,躺在她的身侧,但依然时刻注意着她的手臂。 “阿肃”她柔声喊他。 “嗯?” 一室的安静,六兮没有再开口说话,寅肃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六兮才开口道 “我从前告诉过你,我跟也烈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寅肃听到六兮忽然一句莫名的话,身体微微的僵硬,没有答话,而是静心等着六兮下面的话。或许是他刚才已决定放她走,给她自由,所以现在听到玄也烈的名字,他能坦然接受。 “阿肃,你一直无法释怀的是那六年我去了哪里,你曾问过我,可我也不知那六年我在哪里。从悬崖跳下后,我想我是死过的,又或者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我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我有其他父母,有其他亲人与朋友,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等我从那个梦中醒来,已是六年后。” “另外一个世界?” “是,一个梦里的世界。”六兮并不想解释她在现代的生活,只说是梦。也或许,现代二十多年的生活确实只是她的一个梦呢? 见寅肃没有再说话,她又继续道: “等我从那梦中醒来,通朝已是你的天下,已是如今这副样子。而也烈,我已很多年不曾见过他。但是我醒来之后,承蒙他的照顾,无论是我小时被抓去当了俘虏,还是后来长大成人,也烈救过我无数次。如果没有他,我已死了不是一次或者两次。 所以阿肃,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亦是你”六兮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想说的是,亦是你的恩人。 在南方那个小城,如果没有也烈的相救,根本没有她跟麒儿的存在。 不知是六兮说的话,寅肃一直难以消化还是因别的原因。他依然沉默不语,两人是并行躺在床上,六兮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的喜怒。 “阿肃?” “嗯?” 她喊,他答。 她继续说 “也烈之于我,是比家人更重要的存在,就像他可以为我生与为我死一样,我也同样可以做到。虽然我们之间无关情爱,但这份感情亦是珍贵无比。阿肃,我一直知道,我爱的是你,可人生,不是只有爱情。就像你,我知道你爱我,可你不会为了我而放弃江山是一样的道理。” 寅肃听六兮第一次如此坦诚的把心中的话对他说,他胸口忽然窒痛,翻身,微微的低头轻轻的吻上了六兮的唇。 他想,六兮或许永远不知道,他可以为了她舍弃江山,只是他更清楚的知道,哪怕他为了她舍弃江山,她也一样不会守在他的身边。 六兮之于他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从一出生,便与生母离开,被奶娘抱走抚养,而父皇也并不喜欢他,一年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时,他虽然顶着皇子的头衔,但有几个人是瞧的上他的?他的身边,除了几个做事怠慢的下人之外,连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 只有六兮,只有她出现时,从不计较他的身份与地位,给了他当一个正常人的权利,让他能有一个说话的人,让他得到一种有家,被人依赖,被人需要,与被人喜欢的感觉。 有了她,他才觉得自己是正常人。 而这些年过去,他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现在的天下,他身边有无数尊重他,恭维他,或者惧怕他的人,全是因为他皇上的这个身份,再没有人能像六兮那样给他最纯粹的情。 她至于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很简单,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的存在。 此时,他轻轻的吻她,更多的是呵护,珍重与那难舍。最后,怕伤着她的手,他才抬身躺回了另一侧,只是手握紧了她的右手,十指相扣并排躺着。 “阿兮,你若想去玄国看他,我陪着你去。” 寅肃心中已确定,他陪她去,若是她不想再回宫,他便独自回来,再不勉强她。是的,他要开始学会放手。 六兮没有再说话,晚上逃跑的计划失败,手臂受了伤,刚才又解释了她那消失的六年去了哪里,又解释了与也烈的关系与情感,现在的六兮 像是被掏空了,除了麒儿,其他的一切都掏空出来给了寅肃。 他信或者不信,她无力左右。只是这掏空之后,她才慢慢想起,她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就是顾南封。 从早上得知也烈去世让她失去了所有理智,直到刚才,她才想起顾南封来。 算一下日子,也烈去世的时间,正好是顾南封去见也烈与麒儿时,时间一定是重合的。那么顾南封一定早知道了,只是没有告诉她而已。 她现在彻底冷静下来,头脑也越发的清晰。 既然也烈已不在,她去玄国见一下骨灰又如何?碟夜既然敢带着他的骨灰在玄国闹,想必也是想好要同归于尽了,毕竟现在的玄国已属于通朝,而也烈是通朝要捉拿的人,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么必然是已把麒儿安排妥当了,她才敢这样闹。 那么麒儿在哪呢?最有可能知道他下落的一定是顾南封。 这么一想,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如果顾南封知道,那么,也许,她的麒儿就在天城,离她最近的位置。 那日,在莘雀宫外的花园里,顾南封告诉她麒儿时,是说麒儿很快会来找她。想必,当时,顾南封已给过她暗示的,只是她太激动不曾听出来而已。 现在想起,她那颗悬着的心,又充满了期待,又害怕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测,不是事实。 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先见到顾南封。 耳边,寅肃说要陪她去玄国,她幽幽回答到 “对不起,今天是我失控了。有碟夜在,她会安排妥当的。” 说完,她心中依然疼痛不已。 对不起,也烈, 不能陪你走最后一程,等我找到麒儿,与麒儿团聚了,我一定去玄国看你。 没了干爹的麒儿,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在近郊一处宅邸内,麒儿已学会自己穿衣梳洗,看书写字,这么小的年纪,已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的出生注定是不平凡的,他的亲爹是当今皇上,所以他的血液里流淌的是当今最尊贵的血而他出生后,又有学识渊博的玄国少主玄也烈的亲自栽培如今小小年纪,便已经历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与由南到北的颠沛流离。经历甚至不亚一个成年人 顾南封想,麒而最难能可贵的不是他的血统,不是他的学识,而是在经历这些之后,他还能保持他的纯真与善良。 顾南封因要避人耳目,所以只有偶尔才来这宅邸,平日是他请的一位奶妈与一位管家照应他的生活起居。 他偶尔来,见麒儿不是在帮忙那奶妈做家务就是在给那管家讲故事,俨然一个小男人的模样。只有见到顾南封时,他才会开心的笑着扑到他怀里,才有那么一丝的童真。 顾南封见麒儿这样,总有说不出的心疼。不仅心疼麒儿,更觉得愧对刘玥,没有替她好好照顾麒儿。 他知道刘玥想给麒儿一个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童年,可世事难料,他如今只能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麒儿,封叔叔带你出去玩可好?” 麒儿一听可以出去玩,眼里泛着光,但很快,这光便沉了下去,摇了摇头 “麒儿不想出去。” “为什么?”顾南封看出他很想出去。 但他这么一问,却见麒儿忽然红了眼眶,眼泪在眼底打转,说道 “是麒儿不好,麒儿贪玩,娘亲才被坏人抓走,干爹跟碟夜姨娘才离开了我。” 他的小脸有说不出的伤心,强忍的眼泪似要马上掉下来。 顾南封一听他的话,心里刺痛。原来麒儿已想了这么多,原来他心里放着这么多事。他忙抱起麒儿安慰到 “麒儿,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的干爹是因为生病才离开的你,而你的娘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办才暂时离开。你看,现在封叔叔带你来这天城,离你娘最近的地方。封叔叔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尽快见到你娘亲好不好?” “好,所以麒儿不要出去玩,就在这里等着娘亲。” 顾南封的话,麒儿不知听进去了多少,但是他依然坚持不出去玩。 顾南封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后来每次来,都会带着大量好吃的,好玩的给麒儿,以弥补他。 他已从宫里的人那得知刘玥的现状,知道她已知道玄也烈去世的消息,知道她想逃出宫,却伤了自己的事情。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他心中暗骂她,实则是心疼她。当年,如果他坚持一些,带着她远走高飞,不让她进宫,或许就没有现在这些苦难。 他每次进莘雀宫,表面虽不动声色,实则内心已起波澜,他必须尽快想法让刘玥见麒儿一眼,或者让她知道麒儿的现状也好。 所以他去宫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见刘玥,只得 每天带着芊柔在莘雀宫外玩,试图让刘玥能够找机会见他一面。 第78章 六兮在六清宫中休养了几日,除了担心麒儿以外,心情已平复。她的受伤并无大碍,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才能好,但因寅肃悉心护理,又有太医精湛的医术治疗,已不影响她正常的行动。 她一直在找机会见顾南封一面,她知道顾南封最近经常到莘雀宫中来,只要她去莘雀宫,便能看的到他。 寅肃每日忙完都会到六清宫中看她,而她每次都似十分无聊在那叹气,寅肃问她怎么了? 她则幽幽的回答道 “手臂废了,什么也做不了太无聊。” “等你手伤好了,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六兮没有回答,反而状似无意的忽然问道 “好久没见芊柔了,她最近怎么样?” 寅肃一愣 “你想她了?” “嗯。”她不否认。 “我让她过来陪你。”寅肃没有丝毫顾虑的答应。六兮鲜少主动跟他提要求,若芊柔真的能陪伴她,何乐而不为?况且在孩子的问题上,他一直觉得亏欠她太多。 “不用特意让她过来,我最近一直足不出户呆在六清宫中,人都快发霉了,正好出去走走,顺便看看她。” 六兮松了口气,她真正的目的是去见顾南封,逼不得已,无法顾及顾莘是否愿意。只要寅肃答应了,她往后去见芊柔也变得天经地义。 “恩,你高兴就好。多出去走走有利伤口恢复。但芊柔调皮,玩起来不知轻重,别让她伤到你。” 寅肃这话虽是关心六兮,但实则话语里亦是透露了对芊柔的爱。想来,他确实是一位好父亲,若是麒儿在的话,应该也会喜欢他这位父皇。 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是否该告诉寅肃麒儿的存在?或者将来等见到麒儿,告诉他,他的爹爹是谁,是个怎样的人?让他们自己来做决定,而不是由她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她思绪翻滚,最后抬眸时,说的却是 “芊柔很乖。” 寅肃不再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无限温柔的神情。 有了寅肃的应允,午后,六兮便自己到宫中各处走动,她住在宫内的时间并不太长,所以很多地方她几乎未走过,这一走,本是想绕道,再迂回的走到莘雀宫,现在却被这各处的景色所吸引,一边走一边欣赏,倒成了真正的散心。 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人,有见过她的,也有没有见过她的,但都能猜出她是谁,能在宫中这样随意走动的,只有她。所以她走过之处,背后都有人在窃窃私语,有好奇,有探究,也有鄙夷或者害怕。 她也不在意,对谁都报以微笑,那样子,仿佛就是遇到了邻里那样的随和自然。 在这封闭的宫中,想必她早已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对她的事情更是添加了无数色彩,添加了无数的版本传的神乎其神,她并不在意,她只做她自己,有眼睛,有耳朵的人会看见真实的她,而选择失眠失聪的人,只会看见她们愿意看见的她。 大概是她的微笑与随和的样子,让不曾见过她的人们都会愣在原地,不可思议之后脸红着跑远了。 这一路走,知道黄昏日落,她才走到莘雀宫附近的那座花园。很遗憾的是,那花园里并没有人,芊柔不在,顾南封亦是不在,带着无限失落折回了六清宫。 晚上寅肃来看她,竟笑了,柔声道 “今天听说,你到宫中各处走动?” “有人跟你报告了?我只是随处走走,并未惊扰任何人。” 寅肃依然笑 “惊扰也无妨。这宫里你不熟,我让安公公跟你挑一个知心宫女来陪你如何?你手臂不方便,我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总也不放心。有人跟着你倒是好些。” “不要。”六兮想也未想的直接拒绝,她现在这样虽是有些不方便,但自由多了,何必找个人束缚自己。 “好,随你。” 寅肃自从那日她跳窗想逃走,又伤了手臂之后,现在对她简直是千依百顺。甚至,她若是提出要出宫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她。 寅肃越是这样,六兮心中反而越是忐忑没底,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寅肃忽然问。六兮才惊觉自己竟用探究的眼神望着他许久,她忙收起了任何心绪,靠在他的身旁转移话题 “最近朝里忙不忙?” “还好。”寅肃拥着她,心中有些许感慨,他的六兮仿佛正一点一点对他放下戒备,从前的样子正一点一点回来。 或许感情 真如指间流沙,你握得越紧,流沙越快,而松手之后,反而能留下。 他对六兮现在便是彻底松手,而她似离他近了一些。 心有感慨,胸间便盈盈充满了暖意,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眉眼与红唇,带着无限的柔情。 第二日,寅肃前脚刚走,六兮后脚便也跟着出去。有了昨天的经验教训,她今天很快的把宫中各处走了一遍,然后直奔莘雀宫外的那座花园。她确定这几日,顾南封都在宫中,她今天早去些,总能碰上。 远远的,便听到从那花园传出芊柔的笑声,六兮听后,心也跟着跳起来。不自觉的便加快了脚步朝那过去。 因为寅肃是答应过她可以随时来看芊柔的,所以这一次,她没有任何避讳,远远的便朝芊柔打招呼。 芊柔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到她,便飞奔了过来。 “娘娘,娘娘,你好久没来看芊芊。” 她穿的鹅黄色的纱裙,衬的她明眸皓齿,整一个美人胚子。见到她,六兮都忘了自己的手伤,本能的伸出双手想抱起芊柔。却听芊柔身后的顾南封忽地叫住了她 “芊芊,娘娘手上有伤,别彭找她。” 芊柔这才顿住脚步,小心谨慎的看了眼她的左手臂,然后走到她右手边牵住她的右手。 顾南封看刘玥 “手好点没?” “快好了。” “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若出事了,麒儿怎么办?” 一听麒儿,六兮的眼中已没有刚才的冷静,看着顾南封的眼神已变成了渴求与害怕。 她第一句问的便是 “也烈,真的不在了?”这句话,她问出口时,胸口依然剧痛。他曾说,花在,他在。他一直守在她的身后,在她有任何危险时,第一时间出来救她。那时,闻到春堇花的香味,便会觉得心安,如今,怕是再也没有机会闻到了。 在她的意料之中,顾南封点了点头,只说到 “他走的很平静,没有受苦。” 六兮相信也烈走的很平静,因为他向来把生死看的很淡,这也是六兮唯一值得稍微安慰的地方。 “麒儿” 她没有往下问,只提了一下名字之后,便看着顾南封,等他的答案。 他的答案或许会让她幸福,也或许会让她万劫不复。 六兮虽是面无表情,但内心里已经波涛汹涌一般的紧张。她屏着呼吸看着顾南封,等待她的回答。 却忽然听到 “哇”一声大哭,声音清脆,原来是牵着她手的芊柔哇哇大哭起来。因为她太紧张,以至于牵着芊柔的手,不自觉用力过度,把芊柔的手给抓疼了。 她忙蹲下身子,抱了抱她 “对不起,芊芊,都是娘娘的错,弄疼你了。” “娘娘帮你吹吹就不疼了好不好?” 她握起芊柔的手,轻轻的吹了吹,又放在唇边吻了吻,芊柔这才停止了哭泣,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这个她喜欢的娘娘。 六兮见她不哭了,正在站起来时,忽听头顶上传来顾南封的声音 “他在天城。” 就四个字,六兮的心却跳的像是要飞了出来。正在站起的身体,忽然有些瘫软,整个人便坐在了地上。 她的麒儿在天城?她可以马上见到麒儿?这个消息简直太疯狂,又太惊喜,她一时却傻的发不出音。 等好半天,她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她只说 “带我去见他。” 此时,哪怕是私自出宫,要她人头落地,她也没有任何怨言。踉跄了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扯着顾南封的衣袖到 “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顾南封向来不会反对她的意见,自然是二话不说道 “你先去宫门口等着我。我先送芊柔回莘雀宫。” “好。”没有任何思考,六兮转身就朝宫门而去,心越跳越快,随着脚步的奔跑,她整个人恨不得一下飞到她的麒儿身边。 这个巨大的惊喜把她淹没,完全顾及不到任何人。 一路上,依然遇到各路探究的眼神,可她此时谁也顾不上,只是扯着裙摆一路奔向宫门口。直到宫门口,那守卫看到是她,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跪拜礼之后,便不阻止她出入。 她只站在宫门口,一直等着顾南封。虽是不过十几分钟的事,她却觉得自己望眼欲穿,度秒如年的急迫起来。 只可恨,顾南封竟迟迟没有到宫门口来与她汇合,心急如焚。 她不时的整理自己的衣袖,不时的整理自己的发鬓。 几个月不见,她的样子,麒儿会不会认不出来? 麒儿长高了没有? 听说男孩子要比女孩子长的快一些,那么应该比芊柔高。 麒儿是胖了还是瘦了? 来天城还习惯这里的饮食吗? 近乡情怯这个词,也适用于六兮与麒儿的情况。 她是强烈的惊喜可以见到麒儿,又怕看到他。又喜,又急,又虑,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六兮在宫门口反复的,来来回回的走动,甚至是坐立难安的盼着顾南封快快出来。 宫门的守位见她这副样子,过来问 “兮妃娘娘,您遇到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那守位的话,让六兮忽然冷静下来,这宫中如此多的耳目,她刚才那一路狂奔,想必早晚会传到寅肃的耳里了。 她冲守位微笑道 “我没事,我出宫去走走。回头人要问起来,你如实回答便可。” 这样,六兮便不敢在宫门口等顾南封,而是独自一人出了宫,然后朝顾南封的那家酒楼而去。 那酒楼,是顾南封曾经常带她去的地方,这点默契,两人还是有的。 她到了酒楼,连着喝了两杯茶之后,顾南封才姗姗来迟。 第79章 相较于六兮的焦急与忧虑,顾南封显得很气定神闲多了。走进酒楼时一派悠闲,见到六兮,他竟还能笑道 “还是这样的急脾气,刚才在宫门口,我若是跟你汇合,再跟你一同出宫,以宫里的耳目与留言传播的速度,皇上不出两个时辰便能知道你跟着我走了。” “对不起。”她刚才确实是太心急了,她的麒儿就在天城,离她最近的距离。 顾南封不如在宫中谨慎,这会在酒楼的包间,他便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看着刘玥微笑着,只是这微笑慢慢变成了一抹心疼在他的脸颊划过。 可他现在是没有资格关心她的人,所以很快掩饰了自己的异样,对她说道 “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分开过去。我把麒儿的地址告诉你,你沿着城东的方向一直往东走,走到一个三岔路口,会有人来接应你。我随后会到。” 说完,顾南封递给她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详细地址。 六兮接过纸条之后,忽然眼眶湿红,站起身朝顾南封弯腰鞠躬深深的一拜 “谢谢你,你的恩情,我永世不忘。也替麒儿谢谢你。” 顾南封对她做的又岂是一个简单的谢谢能够表达?说什么都是多余,都是不够。 “别啰嗦,快去吧,注意安全。” 顾南封是受不了刘玥这副样子的,催促着她赶紧走。 六兮也不再多说话,拿上那地址,就朝城东的方向疾步而去。 整个人的所有思绪都是漂浮着的,哪怕快一秒见到麒儿也好。 她一路上脑子里都是见到麒儿的场景,脚步一刻未停直朝东而去。很快便到了那三岔路口,果真见一妇人站在那等着她。 两人连句话都不用说,一看那眼神,便知是彼此要找的人。 “请跟我来。”那妇人淡淡说道。 六兮便随着她的脚步朝其中一条路而去。这条路很偏僻,越往里走,也是安静的只能听到远处飞禽鸟兽的声音,以及慢慢由小变大的溪流的声音。 那妇人走的很快,但对于此时的六兮来说,还是太过于慢了,她恨不得一下飞过去。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在她又急又累的时候,终于到了目的地,空旷的平地上,有一处屋宇,像是与世隔绝。很熟悉的样子,像极了他们南方那个山中的家。 不知顾南封是如何做到的,能在隔了这么远的地方找到这样想近的房子。 那妇人一直不大说话,停下脚步之后,依然淡淡的说道 “到了,他就在里面。” 这一句他就在里面,六兮本想奔跑过去,但脚步却如踩着棉花,使不上力,日盼,夜盼,日思夜想的孩子就在里面,却忽然胆怯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为何,这样的时刻,她却忽然想到在现代时候,时常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些被拐卖的儿童,与被拐卖儿童的家庭,如果有幸能找回来的话,母子相认,哭的伤心欲绝的场景。那时,她只觉得人贩子该死,但没有此时的感同身受。 她的麒儿虽然不是丢了,但也这么长时间彼此没有音信,现在终于要见面了。 脚步虚浮的朝屋宇走去,她的麒儿就在里面。 她还未走进,便听到里面传来麒儿的声音。正在背诵古诗,声音清脆,朗朗上口。 她停下了脚步听了一会,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可以见到自己的麒儿。 终于,在声停下之后,她人已站在了房门外,不知不觉的喊了一声 “麒儿”这一声,直接喊的她心脏乱跳而生疼。 屋子里面忽然安静的出奇,外面院子里也安静的出奇,像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娘”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屋子里爆发出一声叫唤,接着是噔噔噔的脚步声。 六兮推门而进,恰好门被打开,露出了她麒儿小小的样子。 真的是她的麒儿,真的是她的麒儿,脑海里千言万语,此时就剩下这一句。 “娘” 麒儿亦是不可思议见到门口真的是他的娘,一下抱住了六兮,哇哇大哭起来。 六兮把麒儿抱起,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她浑身都在发抖,她的麒儿长大了,也瘦了。 麒儿哭的伤心欲绝,六兮亦是哭的快要失去意识。 “麒儿不哭,给娘看看。” 麒儿听话的从她怀里抬起头看着六兮,泪眼婆娑,又是哭,又是笑 “娘,你终于来看麒儿了,麒儿好想你。” “对不 起,对不起,是娘错了,娘不该扔下麒儿一个人。” 麒儿又楼主她的脖子紧紧的不撒手,奶声奶气回答 “没关系,我知道娘是逼不得已。” 道理虽然懂,但毕竟是说到这又觉得十分委屈,趴在六兮的肩膀上默默的抹眼泪。 六兮抱着他往屋里去,看到麒儿这样,她的眼泪也越掉越凶。麒儿懂事的让她心疼。 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说到 “娘对不起你,这么久才来看你。今天来的太匆忙,没有给麒儿带好吃的好玩的。” 麒儿从她怀里起来,伸出小手擦她的眼泪 “娘不要哭,麒儿在这住的很好。封叔叔每次来都给麒儿带好多吃的跟玩的。” 说到这,麒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低下眼脸,表情很失落。 “怎么了?” 麒儿看了看六兮,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忽然又流了下来,嗓子都颤了说到 “干爹死了。” 他的情绪因为说到这个而变得伤心。 六兮忙安慰他 “娘知道。但是干爹不是死了,他是去了另外一个更美好的地方,那里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活他自己。” 六兮的内心深处,一直相信,在拉萨的那位无玄大师就是玄也烈,或许是他的穿越,也或许是他的来生。 无论是什么,她知道他没有消失,只是在另外一个世界而已。 “真的吗?可是麒儿再也见不到干爹了。还有姨娘也走了。” “没有关系,姨娘是去陪干爹了。等将来有机会,娘答应你,一定带你去见碟夜姨娘。” “好。” 此时,两人终于都平静下来。六兮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中的慈爱。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而麒儿也开始跟自己的娘说最近自己都学了哪些东西,一一列给六兮看,在自己娘亲的面前,有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他又变回了孩子的天性,与六兮嬉笑着,很是开心。 顾南封是快天黑的时候才赶到这郊外的宅邸,远远的便听到六兮与麒而嬉闹的笑声。 他许久不曾见麒儿笑的这样开怀过,更从未见过六兮能如此毫无保留的笑。 所以驻足听了一会才进去。 “封叔叔,你来了。这是我娘,我娘也来了。” 诚然,麒儿很开心,也很自豪的跟顾南封说。 六兮看着他,也是笑,笑里有幸福也有对他的感激。 “我刚做好晚饭,你也来吃一点。” 顾南封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没有动。定定看着餐桌上的饭菜。 “因为太匆忙没有别的菜,只能简单的做几样,都是麒儿爱吃的。” 麒儿过来拉他 “封叔叔快来吃饭,我娘炒菜可好吃了呢。” 顾南封被麒儿拉住,但身子未动,只是看着六兮,开口说道 “刘玥,一天了,该回去了。” 六兮一听,拿着筷子的手变成僵硬,笑容也卡在了脸上。她低腰摆好筷子 “先吃饭。” 声音已没有温度。怎么一天这样的快?她才刚刚见到麒儿就要走了吗? 不,她不想走,就想呆在这里。 顾南封被麒儿牵着做到餐桌上,但却食不知味。 六兮仿佛是完全忘记自己还是兮妃娘娘,还有皇上等着她回去。她只一心陪着麒儿,不停的给他夹菜。 “娘,您自己也吃。麒儿够了,在夹就吃不下了。” 不知不觉,麒儿的碗里已经满满的都是菜了,六兮这才放下筷子,看着麒儿吃,自己却一筷也没动。 麒儿其实在这过的很好,衣食住行顾南封都是给他最好的。但是她看着就是心疼,一想到她要与他分开,她就心疼的感觉窒息。 “顾南封,我不回去。” 顾南封看着她一直沉默着,在几年前,刘玥为了救甄将军而出去时,他极力拉着,那时,哪怕是天涯海角,他也陪她逃。 但现在,他却想劝她回去,因为知道她逃不了,即便逃了又如何?一辈子战战兢兢,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就真的比宫中更好吗? 所以他劝到 “刘玥,回去吧。你可以经常过来看麒儿,顺便也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告诉皇上麒儿的存在,人的命,从出生那天起,就逃不过。” 六兮苦笑 “命?你一向不信命的。” “对,我从前不信,所以一心外逃出顾府,但现在,我信。我逃不过,你也同样逃不过,麒儿他也有他的宿命。” 连顾南封这样的人,都说出这样无能为力的话,六兮又怎能不懂,只 是总想争取一番,不肯就此屈服罢了。 “刘玥,很多事情是双面的,或许你说了,结果会不一样。” 顾南封沉默了一会,又继续道 “皇上很爱你。” 这句话,顾南封说出口,用尽力气。这些年,他天天在宫中,又与皇上有了更深一层的联系之后,他才肯承认,他对刘玥有情,但不及皇上的深厚。 有了这个认知,才有今晚他劝她的话。 “如果他知道麒儿的存在,我想,他对麒儿的爱不会比你对麒儿的爱少半分。” 顾南封的话很诚恳,六兮听后,要与麒儿分别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说的有道理,她已开始动摇,要告诉寅肃,他有一个儿子,叫麒儿。 第80章 麒儿已吃完饭,他其实已敏感的感觉到,自己的娘今晚并不会在这陪他。所以吃完饭之后,他的眼眶便红了,一直搂着六兮不肯松手,亦是不肯多说一句话,就是搂着她。 六兮的心简直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她亲亲他的脸颊,又抱了抱他说 “麒儿,娘跟你保证,只要有机会,就来看你好不好?” “那明天能来吗?” “你就在天城,娘也在天城,可以随时过来见你。你在这乖乖的,有任何事都可以跟封叔叔说,娘会知道。” “好,麒儿会乖乖的,娘你放心。” 他的小手轻轻的擦六兮的眼睛 “娘,你不要哭。” “娘不哭。”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再不走,就要半夜才能到宫中,她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麒儿,在看不到他了,才加快了脚步回宫。 这一路回去的心情,已与之前不一样。毕竟是看到了麒儿,知道了他健健康康的在天城,只要有机会,可以随时见着。 离别的伤感已变的淡淡的,心情也比前几个月好了许多。 因为要赶时间,顾南封骑马带着她疾驰,所以比来时用的时间少了许多,直到快到宫门口了,远远的,顾南封才放下她,让她自己走过去。 她下了马,依然朝顾南封深深的鞠躬感谢,这份恩情,确实是永世难报。 直到进了宫门,她才想,她消失的这一天,寅肃会如何想?她该如何解释?麒儿的事情,她怎么告诉他? 一路朝六清宫中走,一路心事重重,直到猛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才顿住了脚步。 是安公公,他就在宫门内不远处,看到她时,那矮圆的身体朝她走了过来 “兮妃娘娘,您这一天去了哪里?急死奴才了。” 他已走至她的身侧,言语里没有平日的精干,确实是急了。 六兮心中一咯噔,脱口而出道 “皇上生气了?” 安公公叹气 “没生气,只是伤心了,以为您不告而别走了呢。” “我能走哪去?就是出宫散散心。” “奴才就知兮妃娘娘不会不告而别,奴才也是这么劝皇上,可皇上不信,不言不语一天了。奴才这才来宫门口等您回来。” “谢谢。” 安公公比六兮还着急,稍不注意就走到六兮的前面去,恨不得拽着她走。 “兮妃娘娘,皇上一天都没吃了。” “兮妃娘娘,皇上要是见到您,一定会非常高兴。” “兮妃娘娘” 安公公是想催促她走快些,却又不敢直说,所以拐弯抹角的一直表达皇上的着急。 六兮心中有些好笑,这安公公是从寅肃年少时便开始侍奉的,对寅肃不仅是当成主子,当成皇上来伺候,还有一份很真切的情感在里面。 他是寅肃身边的大红人,连皇后仓若钰,还有顾莘都对他礼让三分,甚至是有意讨好,但他对她们向来是公事公办,颇有点铁面无私不讲情面。但对六兮,却又有很大区别,一则是因为皇上的独宠她的关系,还有便是,安公公也是看着她长大成人,所以后宫这些妃嫔之中,他对她也格外的好。 “安公公,皇上当真没有生气?” 已快到御瑄殿了,安公公松了口气,反而故意卖关子似的,不回答她了。 抱歉,更新晚了 调整好心情,继续码字。 虽然刚才在宫门口时,安公公说皇上没有生气,但是现在六兮站在御瑄殿外,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即便近来寅肃变了许多,对她宽容了许多,但今天她消失的一天,按他以往的性格,怕是要大发雷霆了。几年前,她刚入宫,跟碟夜半夜去了一趟甄府回来,当时他气的差点让六清宫所有的宫人都陪葬。 这人的脾气会变,大概也不会变太多吧? 安公公只陪她走到御瑄殿外就不进去了,她只好自己推门而进。一室的安静,带着一股厚重压抑的严肃感觉,只听的见窗户缝隙里吹进的细风,拂动案上薄纸的沙沙声。 一屋子安安静静的,也空空的,寅肃好像并不在这。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忽被一股力量从后面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惊呼一声,她的双唇已被另一个柔软的唇堵住。 是寅肃,这怀抱,这气息,这样的触感,都是这样的熟悉,熟悉的让她心悸。她本能的反手抱住了他的腰,靠 在他的身上。 他的怀抱很紧,但吻她的动作却很轻柔。 只是他的唇一直是冰凉的,轻柔的吻,舌齿搅动间,他的气息渐渐不稳,而他的唇,也由冰凉慢慢变的温热,最后炙热。 六兮以为他会继续下去却在关键时候,他停了下来,抱着她,气息依然不稳,胸口起伏的喘气。 他就在她的耳边,低低说到 “阿兮,你若要走,不要不告而别,告诉我一声。”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但是字字句句都如一个大锤敲在了六兮的心头上。 他是那个霸道的寅肃啊, 他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杀人不眨眼的皇上啊, 他是受万人敬仰的通朝帝王, 此时跟她说这话时,却是如此的卑微。 六兮忽觉心中刺痛,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的主动,寅肃浑身一僵,顺势搂住她,改被动于主动,亲吻着她。 这一次,已不如刚才那样的柔情,而带着一股肆虐的狠,不,是狠中又有百般呵护,柔中又有他的急切。 这一次的六兮,身随心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让她愉悦而满足。而她这些细微的变化,都更加刺激着寅肃,两人都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快乐。 许久之后,两人的呼吸才平稳下来。 寅肃有些担忧问道 “有没有伤到手?” “没有。”她的手伤,只要不是故意用力碰撞,就不会伤害到。 “还疼不疼?” 其实寅肃问的是她的手臂,而六兮却想到了别处,有些羞赧的往被子里藏了藏,脸色粉红,轻轻的摇头 “不疼。” 她的样子,让寅肃也瞬间明白她想的是什么,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白天的时候,有宫人来报她独自出宫了,当时他的心一直沉入到谷底,只以为,她还是寻了机会逃出去了。 其实那时,他第一反应是去把她追回来,但刚走到御瑄殿门口,他又顿住了脚步。他说过给她自由,不再束缚着她,所以即便心急如焚或者说心如刀割,他依然停住了脚步。 安公公曾提议是否派个人去她身边跟着,但这提议被他拒绝。 他说给她自由,就给她彻底的自由。 这一天,他在宫中如坐针毡,就想着,她或许是真的不回来了,天色从早晨到日暮,黑涌涌的朝他压来。 这皇宫里,一座连着一座的宫殿都没入夜色之中。一整天,他只说了这一句 “黑天下的皇宫,确实如同人间地狱。” 黑暗,阴冷,禁锢着所有人。 安公公当时有些吓坏了,急着说 “兮妃娘娘这几日的心情都不错,一定不会不告而别的,或许只是有事临时出去,肯定会马上回来。” 安公公说完后,便去了宫门口守着。果然,他带回了六兮。 此时,想起白日的事情,他叹道 “白日,我唱了一出独角戏,还好只是戏。” 六兮窝在他的怀里,听他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那种成熟男子的味道,暖暖的,有很强的安全感。脑子里也翻滚着,是否告诉他麒儿的事,如何开这个口?如果真的说了,万一他不相信麒儿是他的亲身骨肉怎么办? 心中虽有答案,但是临到要说了,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想太多,刚才又折腾累了,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一夜的梦,梦里所有人都登场,有寅肃,有麒儿,有也烈,竟还有现代的周成明。 这个许久不曾梦到过的周成明似在朝她招手喊道 “刘玥,你死去哪了,快回来。” “快回来。” 这个梦太真实,她吓的一下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阿兮?做噩梦了?” 直到听到寅肃的声音,她才确定是梦。周成明那张脸果然是在梦中出现,差点吓死她了。 不是她不愿回到现代去,而是现在这里有了麒儿,她哪也不想去。 她点点头,躺了下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缩进了寅肃的怀里。 睡意全无,反而引起了她想聊天的兴致来,而寅肃本已睡的十分沉,但因她半夜想聊天,所以强撑起精神陪她聊。 “阿肃”六兮也不知该说什么。 “嗯?”寅肃的声音因还在睡梦中,所以低沉得让人迷醉。 六兮问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不信。”寅肃想也未想的否认,他是一个无神论者,这些神奇杂谈或者鬼怪之说,在他 看来都是无稽之谈。活在当下,他只信自己。 “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呢?又或者,这个世间存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与时间,分别住着不同的人,发生着不同的事。而其中有人,因各种因缘际会,从另一个空间跑到这个空间,然后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你说有没有可能?” 六兮忽然说的话有些无厘头,但也是她一直在想的问题,她如何就回到了这一世的问题。 可寅肃显然是不懂她在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带着些宠溺到 “你半夜不睡,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我是说真的。万一,哪天我不告而别,那一定是去了另外一个空间。” 只是因为梦到周成明,她便忽然害怕起来。就像她在拉萨,莫名跑到前世来。所以在这一世,会不会也突然回去? 第81章 她本就是因杞人忧天或者因为那个梦所担忧说的话,但落在寅肃的耳里,却只抓住了她说的最后一句,万一哪天不告而别。 原来她兜兜转转的半天,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回答到 “好,我知道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六兮渐渐进入梦乡,而寅肃反而彻底清醒,睡不着,低头看着身侧的六兮,皎白的月光照的她像是透明似的,不染一丝尘埃。 他心中有柔,又夹着痛,她不属于他,她随时会消失,不知为何,今夜这种感觉愈发的明显起来。 就这么看着她,看了一夜,却总是看不够,无数的情丝在他心间密密麻麻滋长着。 最好脑子里只剩下珍惜当下这四个字。 六兮清晨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寅肃那双看着她的眼,眼里有他没有收去的柔情。 “醒了?”她先开口。 “恩。”实则是一夜未睡。 六兮看出他眼底有淡淡的倦意,有些心疼,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眼角处那很细很细的皱纹。寅肃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吻了吻,四目相对,都不再说话。 许久之后,六兮说 “你今天早朝后早点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现在不能说?”寅肃看她认真的表情,有些好奇她想说什么。 “恩,等你回来在谈。” 六兮是想告诉他麒儿的事情。 她想他有权知道麒儿,而麒儿也有权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 她现在想通了,正如顾南封所说,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有自己逃不脱的宿命,挣不开,逃不了。 她告诉寅肃麒儿的存在,当然也会把自己期望麒儿过什么样的生活与他讲,甚至会极力争取与坚持,她理想的状态是通过与寅肃的积极沟通,两人能达成一致最好不过。 寅肃半撑着身子低头看身旁的六兮,有些不愿起床的看着她。他的目光灼烈,六兮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推着他,催促道 “快起床,否则安公公一会该来叫你了。” “不急。” 寅肃是真不着急,人已俯身,把六兮压在了身下,低头吻她。 六兮推他,他越是用力靠近。六兮越往里躲,他越是得寸进尺。两人正闹作一团,忽听门外安公公的声音 “皇上,早朝时间到了。” 六兮笑,果然安公公最是敬业的。 而寅肃却懊恼,甚至是恼怒 “越来越不像样了,没点规矩。” 说的同时,他已起身离开了六兮,安公公向来知道分寸,但今晨却来叫他,想必是出事了。这是寅肃起身时,脑子里就掠过的念头。 “你多睡一会。”他穿戴整齐之后,又折回床榻旁,替六兮把被子盖了严实,亲了亲她额头就走。 “你别忘了,早点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讲。”六兮还是忍不住叮嘱他。 “好。” 开门,关门,然后是安公公的声音传来,语气里有些焦急 “皇上,大事不好” “出去说。” 安公公的话似乎是被寅肃阻止了,所以六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朝堂之上,寅肃端坐在那至高之位,冷眼看着底下排排站着的大臣们,在上奏各省事务。 上奏完毕之后,所有人都低着头,屏息等待皇上的意见。往常,他们上奏完,能当即决定的事项,皇上向来不拖泥带水直接下旨决定,当时解决不了的,皇上也会多征求大家的意见。 但今天的气氛安静与压抑的让他们心噗噗跳的厉害。皇上从上朝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听着,看向众人的眼神比往日更加的阴寒。 他们大气不敢喘一下,站的久了,脚有些发麻,额头上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上奏的都是一些小事,而真正的大事,却还无一人跟皇上汇报,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只怕会被殃及到。而皇上冷眼看着他们,也只等着看他们谁敢第一个站出来。 时钟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个早朝已比平日多了半个时辰不止。 终于,在大家心里的防备都被耗光之时,忽听皇上冷声说到 “朕看这早朝今后不比再上。” 底下各大臣一听,心中更是惊骇,不知皇上忽然说这句话的寓意何在,这早朝可是历朝历代延承下来的规矩。 他们还未明白皇上的 话,又忽听皇上厉声说到 “偌大一通朝,就找不出一个敢说话的人?朕看不仅这早朝不必再上,你们这些文武百官也不必再用。” 他的声音带着寒意与怒意,让一众百官吓得全部噗通跪在地上,纷纷表态到 “微臣罪该万死。” 声音此起彼伏,充满整个朝堂。 “够了,都给朕站直了,好好说话。” 听到他的话,这些大臣又都纷纷笔直的站了起来。一瞬间,又陷入肃静的状态。但是都不敢沉默太久。终于,守护边疆的一个大臣终于先站了出来 “皇上,近来边疆有几个不安分的外族侵扰,臣已加重兵力守护,不出几日便可把他们驱逐关外。” 这大臣战战兢兢的,轻描淡写的把边疆之事汇报了之后,见皇上脸色没有异样,甚至还一直看着他,像是让他继续往下说。 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 “这几个外族,主要势力是北厥国新任的胡氏王朝。” 大臣的声音已变紧张的频频擦汗,但已开口了,而皇上没有动怒,他只好又继续说道 “北厥国的胡氏,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与通朝为敌,甚至入侵通朝边疆,是因为背后有大王爷的兵力支持。这一次,他们从北厥国发兵直接入侵,让边疆防守措手不及,兵力损失过半。” 之所以打的他们措手不及,是因为两国有连姻,这些年都友善来往,相安无事。 那大臣汇报完之后,抬头看皇上,见皇上依然面无表情,猜不出他心中所想,更是紧张的站着,不敢再往下说。 朝堂又陷入安静。 不过一会儿,其中另一位驻守天城的大臣也终于站出来说道 “除了北厥国的胡氏入侵边疆之外,大王爷亦是发动兵力在天城郊外,打算与他们里应外合。一旦胡氏打过边疆进来,与大王爷的精兵汇合,恐怕他们会直捣皇宫。” 说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今天的重点。寅肃早间已从安公公那得知了消息,这些年,他安排在各处的耳目,会在第一时间,把各省的事情汇总过来给他。 所以他即便足不出户,得到的消息却是第一手的,也是最准确的。朝中的大臣,上奏的有些是为了自己利益,有些是经过加工改的面目全非的,他们上奏的,是他们想让他看见的样子,并不会是事情的真相。 今天,这样重大的突发事件,若是按照这些大臣往常的做法,会一直隐藏,隐藏,直到无可隐藏爆发出来之后,才会上报。 若真是这样,恐怕通朝就真的要灭亡了。 他依然冷眼看着底下的人,眉目一扫,傲然之气浑然天成。 “吩咐下去,加重边疆防守,不准北厥国的胡氏踏入通朝半步。退朝之后,立即让皇后仓若钰起身前往北厥国探亲。” “是。” 边疆大臣接了旨意,心中有些许的安定。派皇后娘娘回去探亲,实则是让她带着人马回去支持她的仓氏王朝。 北厥国内,一旦仓氏王朝与胡氏王朝内斗起来,便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进击通朝。 只要没有胡氏,而京郊外的大王爷军队,纵然是有天大的本事,敢在天子脚下闹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根本起不来任何作用。 但为了保险起见,谨慎的皇上依然下令,派重兵把守天城四周,而宫内亦是加强了侍卫队的把守,绝不会让大王爷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这一个早朝上的似腥风血雨,大臣们明白,没有任何事情能逃得过皇上的眼睛,往后谁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有所隐瞒或者动外心思,否则真怕哪天便人头落地。 退朝之后,安公公跟在皇上的身侧,简直是佩服的不得了。早晨他来回报大王爷想造反,都已经排兵布阵,兵临天下了,他以为有一场大战要打,恐慌的不得了。 而皇上,当时听后,一路上一直沉默没说话,但实际上,竟然已把当前的局势看的透透彻彻,大王爷即使就带着部队在天城郊外,但若是没有胡氏的接应,他们根本不敢乱动,真要打起来,完全没有任何优势。 所以皇上竟能瞬间抓住这个核心的问题,派皇后娘娘回北厥过探亲,支持仓氏,以托止住胡氏。 高,真的太高明。 安公公已对皇上佩服的五体投地。 朝中的事情解决完后,寅肃才想起,清晨六兮说有事要告诉他,不知什么事,所以加快了脚步朝御瑄殿而去。 反而是安公公走的有些慢,他跟在皇上身侧说到 “兮妃娘娘清晨回六清宫了,不在御瑄殿。” “她不是有事要跟朕说?” 安公公停下脚步道 “早晨,兮妃娘娘起来后,一直问奴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奴才本来也不想说,但刚才宫中加派 了侍卫队巡护,她也看出问题来了,所以奴才想,告诉她也无妨,让她最近也小心一些,还有就是少往宫外跑,近来不安全。” “所以她知道了大王爷的事?” “是的。” “那跟她回六清宫有什么关系?”“兮妃娘娘听完我的话之后,问了我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那皇上近期是不是很忙?这宫中,近期都不安全是吗?” 第82章 寅肃听完安公公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因为觉得不是什么事。提醒她最近注意安全,熟不知,他错过了多么重要的事情。 六兮回到六清宫之中,才静下心来。 她本来是想在寅肃下朝之后,告诉他麒儿的存在,再两人商量一下,该如何安排麒儿的生活。 但从安公公那得知,他最近要处理这些会很忙,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分散他的注意力,第二也是最重要的,近来宫中,或者说天城很不安全。虽然安公公说的很轻描淡写,但这些侍卫的重兵把守,让她知道,此时之事,不会那么简单,甚至,她的哥哥是否参与其中都是一个未知数。 此时太危险,她不想让她的麒儿陷入任何危险之中。所以她决定,暂时不告诉寅肃麒儿的事,等这次风波过去之后,她再说。 她在六清宫中,已听到寅肃走近的声音。她起身去开了门,他正巧站在门外看着她。 他因昨夜一夜没睡,今早又忙了一上午,所以眼底的疲倦比早晨还明显了许多。 她笑着请他进来,自己转身到另一侧去给他倒茶喝。 袅袅茶香,沁人心脾,寅肃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拥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柔声问道 “阿兮,你清晨说有话对我说?是什么事?” 他大概是太累,声音低沉又有一丝懒懒的倦意。六兮握着他圈在她腰间的双手,轻轻抚摸着 “没什么事。我这段时间有些清闲,所以给你做了一套衣服,想给你一个惊喜。” “哦?拿来我给看看。” “你是不是很累?先去睡一会觉,等醒了,正好可以试试。” “好,你陪我睡一会。” “好。” 寅肃依然是搂着她睡,可能是真的太累了,不一会,竟真的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依然是紧皱着双眉。 六兮已习惯了,伸手去抚摸他的双眉,动作轻柔,让他紧皱的眉毛渐渐舒展开。因她的安抚,睡梦中的寅肃似十分放松,呼吸变得更加匀称起来。 六兮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他,就觉得麒儿跟他长得真像啊,眉眼间,鼻梁与唇,都那么的像。她的麒儿长的以后也会这样的好看啊。 寅肃大概睡了三个多小时,中途安公公还来看了几次,都被六兮打发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次,安公公再来时,已面露难色,幸好寅肃也正好醒了。睡了一觉,整个人已神采奕奕,精力充沛。 “皇上,您可醒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寅肃看也没看安公公一眼,直接牵着六兮的手朝他的御瑄殿而去。 安公公在后面跟着,似欲言又止,又心急如焚。 就这样,三人走到了御瑄殿。 当看到许久不见的仓若钰站在御瑄殿的门外时,六兮才明白,安公公这一中午为了何事焦急成这样,也明白了他刚才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皇上瞪了他一眼,像是质问他怎么不早说?又或者生气他竟然让仓若钰站在这御瑄殿外。 仓若钰看见他们进来,只朝寅肃问了声好,竟然单刀直入道 “皇上,臣妾有事相报,是关于兮妃娘娘与顾南封的一段往事。” 六兮一听,脑子顿时嗡嗡嗡的响了起来,寅肃握着她的手似也僵硬了一下,随即怒声到 “朕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此时应该在前往北厥国的路途之中。谁允许你到御瑄殿来胡闹?” 寅肃平时若不说话就自带一股威严,此时说话声夹着隐隐的怒火,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紧张吓人起来。 仓若钰看着皇上,看着他与六兮十指相扣的模样,再听他的话里,全是袒护甄六兮,她忽然笑了,笑容凄惶,声音亦是凌厉 “十年我嫁入通朝,进入这地狱似的皇宫整整十年,得到了什么?我兢兢业业维持这后宫稳定,安安分分一心扶持皇上您,可得到了什么?一声令下不准踏入这御瑄殿半步,一声令下,回北厥国探亲,恐怕这一去就是永远,再也回不来了吧?” 她声声凄厉的控诉,在这一刻,她不是皇后,她只是被抛弃的糟糠之妻,在这一刻,眼前的男人也不是皇上,而是她爱了十年的有名无实的夫婿。这十年的忍耐,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寅肃冷眼看着她,声音亦是毫无感情 “得到什么?这十年的皇后之位,你扪心自问你得到了什么?是你们仓氏王朝这十年的执权与稳定。这十年的皇后之位,你真的做到问心无愧?当年你为了逼走六兮,都做了什么你心中 最清楚,芊柔出生时,你做了什么你最清楚。” 皇上说到这时,眼里只有狠戾,这些年,仓若钰从未安份过,但念在北厥国曾帮助过他的情分之上,他从未真正惩罚过她。然后这些年,北厥国的仓氏恃宠而骄,更是得寸进尺,年年从通朝拿走的兵力与财力更是不计其数。 仓若钰依然哈哈大笑,笑的渗出泪来 “所以皇上绕了这一大圈,不过就是想把这皇后之位许给她对不对?我仓若钰不管做了什么,好事也好,坏事也罢,但对皇上从来是一心一意,没有二心。但这个皇上精心呵护的女人呢?你问问她都做了什么?她在宫外与别的男人都做了什么?” “住嘴。”寅肃怒喝一声,没有给她往下说的机会。 “马上给我滚。” 皇上的脸色已铁青,怒意似已要掀翻了这屋顶,安公公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大的怒火,那眼神已像是要杀了仓若钰,安公公怕她再说下去,会出什么意外,此时,还是用她的时候,可千万别出事,所以他急忙劝道 “皇后娘娘,您先回去,以后有话慢慢说也不迟。” “滚,轮不上你这个奴才来说话。”仓若钰一把甩开了安公公,眼神依然无惧意的看着皇上,她今天就是豁出去了,不让她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她看了皇上之后,转眼又看着皇上身侧站着的甄六兮。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竟然也是一脸毫无惧色的对望着她,明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会置她于死地,但她竟也能如此波浪不惊。 这个淡定的眼神,让仓若钰心中一跳,有了一丝丝的浮动,难道她手中的消息是假的?不,不会的,绝对不会有误。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安公公正等着皇上下令,如何处理这皇后娘娘,不过一会的功夫,皇后娘娘不理会任何人,还是开口说道 “通朝六年,甄六兮,化名为刘玥,在莘妃哥哥的封府,也就是顾南封的家住了大半年的时间,这半年,她是以封府女主人的身份自居,据封府内丫鬟的描述,她与顾南封曾当众搂搂抱抱,关系亲密。” “那年,宕阳水灾,顾南封用莘妃的名义赈粮,亲自护送至宕阳,而与此同时,甄六兮,也是当时的刘玥与他同行,一同前往宕阳,途中数日,两人一直同住一个屋内。” 皇后娘娘轻描淡写的说这些话,说的同时,已见皇上的脸色更加的铁青,看她的眼神似被火烧着。 她心中冷笑,皇上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内心已经崩塌,毕竟夫妻这么多年,她还是了解他的。她知道皇上此时的内心接近崩溃,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她曾在他这受了多大的痛,她就要让他也尝尝这份痛。 她在转身看皇上身侧的甄六兮时,亦是发现她的面色不如刚才从容,而是脸色苍白,额头微微冒着汗,她顺着她的脸部再往下看她与皇上紧扣的十指,这才发现,她的手指已微微的泛着青紫,原来是皇上不知不觉中,紧扣着她的手已失去了控制,完全没有拿捏住力道所致。皇上长年练武,这力道没有控制,只差没有捏碎六兮的手掌,而他毫无自知。 六兮在忍着这手掌的剧痛,这剧痛让她完全没有多余的思绪去听仓若钰在说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寅肃的衣袖,然后再动了动被紧握的双手,手掌已麻木,再不松开,这只手恐怕是要废了。 “皇上,我的手。” 寅肃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松开了她的手,有些青紫的手掌,因血液流通,才缓缓的恢复了原有的颜色。 寅肃看她的手,心中一紧 “对不起,痛不痛?”他问的小心翼翼,只是那眼神里,依然是没有任何暖意,许是刚才仓若钰的话,让他心中已方寸大乱。 “不痛。”六兮甩了甩手,摇摇头。 “哈哈哈哈”皇后娘娘看了这一幕,失控的大笑起来,笑的甚至比哭还难听,继续说道: “她当然不痛。皇上或许不知道,甄六兮可是与顾南封生死相随过。” “皇上可还记得,那年的宕阳,瘟疫肆虐,几乎全城沦陷,当时莘妃娘娘可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顾南封为何不回天城,非要在宕阳送死,因为当时甄六兮感染了瘟疫,险些丧命,而顾南封不离不弃照顾她,直到康复,两人才一同回的天城。” “兮妃娘娘,你说我有半句说错了吗?” “你与那顾南封的感情,可谓是惊天动地的感人哪。” 仓若钰嘲弄的看着甄六兮,就想撕去她脸上那股淡然,就想看看她惊慌失措的神情。 但,事实却正好相反,只见甄六兮不仅没有慌乱,却笑了 “皇后娘娘这出戏唱的可很真好,若是你说的是事实,说明你早已知道,却迟迟没有告知皇上,这么多年,你都藏着这些事,你的居心何在?你犯的亦是欺上瞒下 的死罪。” 第83章 六兮在铁证面前,依然保持镇定,而且她绝不会在仓若钰面前承认这一段过去是事实,否则让寅肃如何自处?而且她也知道此时,寅肃不会相信仓若钰说的话,哪怕心里信了,面上也不敢信,否则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死不承认,之后再与他把事实说清楚就好。 仓若钰依然笑 “事到如今,我不怕死,反正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反而是你,刘玥,甄六兮,兮妃娘娘,这些年,无论在宫中,还是在宫外,你跟顾南封的感情真是让我这个外人也感动的一塌糊涂,顾南封为了你进了这朝廷为官,还有那四年,你在南方那小城,顾南封去见过你几次?而你回宫之后,表面上是爱芊柔公主,日日去莘雀宫陪着芊柔公主,但,主要的目的是什么?在莘雀宫暗渡陈仓,以芊柔公主,以莘妃娘娘为掩护,做着肮脏的勾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够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朕也不相信。” “安公公,送她回去,莫要在这胡言乱语。” 寅肃一把拉过六兮的手往御瑄殿而去,大踏着脚步,走的又快又急。 仓若钰已被安公公吩咐的侍卫控制住,要带离,可在最后一刻,她用尽力气说到 “皇上,您不要再自欺欺人。您可知,前晚,她跟谁出的宫,又谁送她回的宫。她与顾南封共骑一马深夜回的宫。” 她的声音很大,所有人都听见,所有人脸色都奇差,只怕她这话一出口,小命难保。 六兮的心此时终于狂跳起来,她与顾南封坦坦荡荡,根本不怕仓若钰说,但前晚,她是从麒儿那出来的,那么,仓若钰若是知道她从哪回来,那么也一定会知道麒儿的存在。 她定下了脚步,没有虽寅肃往房内去,而是转身蓦然看着仓若钰,她的眼底亦是冷光乍现,在寅肃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她转身大步朝仓若钰而去。 仓若钰被侍卫架着身体无法动弹,但是看六兮朝她走过来,她知道她赢了,她的话,终于让六兮失去了控制。 她正欲往下说,忽然,六兮朝她伸手,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脸上。 啪 她还未反应过来,甄六兮又一巴掌打了过来,脸上又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眼冒金星,本能想反手打过去,但是无奈,被控制着身体,她完全动弹不得。只见眼前的甄六兮,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以往柔弱的模样,而是浑身都爆发出一种狠劲与戾气。 她开口说话,那声音像是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 “这一巴掌,我替我在六池宫中无缘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打的。当年若不是你,我不会被禁闭,那个孩子也不会离我而去。” 六兮说这话时声音很大,也很冷。说给仓若钰听的同时,亦是说给寅肃听,她现在必须做这些博得寅肃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她知道寅肃心里是相信仓若钰的话,她不怕死,但不能连累顾南封。 仓若钰显然不知道六兮这一段过去,一时愣怔,没有还口反击。 啪 六兮又一巴掌很大力的甩了过去,仓若钰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哈,废话还是删了吧。 “这一巴掌替我自己打的。这么多年,我从你这受的委屈与冤枉,这一巴掌是打轻了。我不跟你争,不跟你抢,不代表我好欺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扣谁的头上都随你,但是叩我头上,不行!。” 仓若钰只觉得双颊都剧痛,再看皇上站在那不动声色,任由甄六兮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凌辱她,脸痛哪及心痛的万分之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傻,多么的傻?她能查到的甄六兮与顾南封的事情,皇上就真的查不到吗? 皇上或许早已查到,只是选择视而不见而已 也或许皇上根本就没去查,因为不管甄六兮如何,他都会接受,所以压根不去查。 这次,她没有笑,只是眼泪忽然流下来,经过那红肿的双颊火辣辣的疼痛不已。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啪 甄六兮又一巴掌甩了过来,她头晕目眩,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这一巴掌,替顾南封打的。” 啪 “这是替芊柔公主打的。” 六兮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狠戾,动作打下来更是毫不留情。仓若钰已快要失去意识,但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忽然顿悟到,甄六兮此时如此大的反应,势必是想隐瞒事实,或者在担忧她会说出什么让她真正惧怕的事情。 即便脑袋嗡嗡作响,但 灵光一闪,她忽然知道,她原本要往下说的,没有说完的话,那就是顾南封在城郊之外的房子,那房子里住的孩子。 原来甄六兮怕的是这个? 而她最初从探子那得知的这个孩子的存在时,并不知道这孩子与甄六兮是否有关系,但此时见甄六兮的模样,她确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皇上” 她声音已哑,用尽力气,想说出这孩子时,但已晚了。 啪一声 这一次,六兮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打在她的脸色,她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六兮很轻的声音道 “这是替莘妃打的。” 六兮打完,手一直在抖。刚才仓若钰的眼波流转之间,她便已意识到她叫皇上,开口要说什么,所以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打了这最后一巴掌。 麒儿的事情,要告诉寅肃,也是她亲口告诉,而绝不能让仓若钰告诉。 另外,现在是内忧外患,外有大王爷的入侵,内有寅肃对她与顾南封的事情的怀疑,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告诉寅肃麒儿的事情。 她怕他怀疑麒儿的身份。 寅肃可以怀疑她,但绝不允许怀疑麒儿。 见仓若钰已失去意识,她紧绷的心,才放松了一些。 寅肃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他的神情,转而对安公公说到 “带皇后下去,找个太医给她瞧瞧。明日启程送去北厥国。” “是。”安公公挥挥手,让侍卫送皇后下去。有些担忧的说 “皇上,皇后娘娘这么一闹,她还愿意去北厥国说服仓氏对抗胡氏吗?” “说服?让她去探亲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仓氏如今的境况对通朝的支持是求之不得。皇后娘娘不傻,不会拿自己族人的命开玩笑。明天不用劝,她会乖乖启程去北厥国。” 所有人都走了,六兮跟在寅肃的身后慢悠悠的走回御瑄殿。经过刚才皇后娘娘这一闹,两人似都很疲倦,谁也不开口主动说话。 六兮在寅肃的面前,如坐针毡,忐忑不安,想着如何解释她跟顾南封的关系?如何把伤害降到最低,不让顾南封受半点牵连。 也不知过了多久,六兮忽听寅肃说到 “你刚才打的可真狠。”这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六兮想,惨了,想必是惹他生气了,毕竟她没有资格,特别是当着他的面如此打仓若钰。 她低头承认错误 “对不起。我下手是狠了点。”还是乖乖认错吧。 “过来。”寅肃朝她伸手。 六兮听话的也伸手,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把她拉至他的身侧,细细抚摸着她的手,开口道 “你的手疼不疼?下次别那么用力。” 六兮不可思议的看着寅肃,只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不生气,我打皇后娘娘?” “不生气,她胡言乱语,该打。” “哦。可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六兮还是想跟寅肃坦诚她与顾南封的关系。 寅肃神情一僵,拉着六兮的手亦是僵硬了一下,开口说话,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听不出喜怒 “她胡言乱语,我不会相信。阿兮,这事就到此为止,往后都不要再提。” 以六兮对寅肃的了解,知道他越是掩饰,越是不听,说明他心中越是在意。她不能让误会继续这么下去。 “我想跟你谈谈我跟顾南封之间的事情。” 她轻轻拉着他的衣袖,还是坚持把所有话都敞开了讲。 寅肃一下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猛地低头就吻上她的唇,带着一种惩罚似的用力,几乎不是吻,而是一种啃。 六兮拼命别过头,不想让所有的误解都以这样的方式去隐藏,表面云淡风轻,而内里却是腐烂至深。 “寅肃,你先听我说完。” 她别过头,用力推开他。 寅肃的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每次的呼吸都传至她的耳边,他的声音终于变冷 “我说,我不想听,我信你。” 可他明明是不相信的啊 但他不容她任何的解释,抬头再次堵住她要说话的双唇,像是惩罚,像是发泄,力道大的让六兮有些微微的疼痛,却无法反抗。 她是感觉到他的失控与怒火,却不肯给她任何一个解释的机会,直到六兮的力气都被抽空,他才停止了动作,依然压在她的身上。 低头看她时,眼底有微微的红,神情冷凝 “阿兮,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这些年下来,我曾经只关心你是否在我身边,而现在,我只关心你是否过的开心。那些往事,无论真假,并不影响你在我心中 的位置,不知你是否能懂?” 六兮抬眼看着上方的寅肃,点了点头 “谢谢你对我宽容,也谢谢你对我的爱。我虽然一直想离开这皇宫,并非因为不爱你,也并非是因为外面的任何人,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跟顾南封一直是清清白白,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寅肃似有些动容 “你说你一直爱着我?” “是。” 寅肃的眼底有波光浮动,低下了头再次吻上她有些红肿的唇,很柔很轻,但并未往深了吻,而后只是侧头伏在她的肩膀之上,不再动。 第84章 仓若钰不知在何时才醒来,脸上依然是火辣辣的疼,似有了红肿,甄六兮是真狠啊,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每一巴掌甩下来,都是剧痛。 太医已开了药方给她涂,稍微缓解了一点疼痛。 她站在铜镜之前,看着里面红肿的双颊,恨的咬牙切齿,哐当,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摔落在地上。 一地的狼藉,服侍一旁的宫女吓得哆嗦,不敢吱声说一句话。皇后依然不解气,双手撑在桌上大口喘气,双目亦是刺红,整个人在暗夜里,显得尤为的面目可僧。 宫女们依然哆嗦站在哪那里,头都不敢抬起。 过了好一会,仓若钰听到身后有声音,似有人走进了御瑄殿。一旁的宫女齐齐喊道 “安公公好。” 安公公摆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宫女们如获大赦,纷纷拎着裙摆走了。 仓若钰见此情景,大怒 “狗奴才,我这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安公公被骂也不生气,面带温和朝她一拜 “皇后娘娘息怒,奴才是奉了皇上的命给您送消肿药来。” 她盯着安公公手中递过来的那瓶药,一时愣怔,喃喃问道 “皇上命你送过来的?” “是的,这是皇上专用的,整个皇宫仅此一瓶。您涂一次,明早肯定能消肿” 仓若钰接过药,苦笑到 “怕我顶着这张脸回北厥国丢人现眼吗?还是怕我仓氏不发兵支持?” 安公公依然不卑不亢道 “皇后娘娘误会了。无论您有没有回北厥国探亲,仓氏不敢不发兵支持通朝,这是仓氏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皇上命您回去探亲,是念在与您多年情分上,特批让您回去父女相认,享受天伦。” “哈哈哈”仓若钰忽然哈哈大笑,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的脸颊刺痛,又转而冷静道 “在皇上面前当久了奴才,真是越发的伶牙俐齿了。我这一去北厥国,还有回通朝的机会吗?这一去,这皇后之位,会落在谁的头上,安公公,你最清楚。” 安公公的脸色这才放了下来,声音以不如刚才温和道 “既然您清楚自己的处境,今日在御瑄殿外又何必闹的那么难堪?您只知道皇上对兮妃娘娘好,却不知皇上对她的的好能到什么程度。你争不过兮妃娘娘,在皇上的心里,兮妃娘娘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仓若钰一听安公公的话,原本红肿的双颊忽地变的苍白,雪白的肌肤之上,那血丝愈发的明显,在加上她眼底的寒意,整个人都透着瘆人的冷。 但安公公亦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皇后娘娘如此,他丝毫没有惧意,继续把今晚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这药是皇上送的,您好好用着。另外皇上也希望您明日启程去北厥国一路顺风。皇上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的发生,这是希望也是警告。奴才再转达皇上的最后一句话,他让您记着,您不仅是通朝的皇后,更是北厥国仓氏唯一的希望。” 这时的仓若钰听到这番话之后,再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等到安公公即将要走出她的宫殿时,她忽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皇上真觉得她的命比自己的命重要?倘若皇上知道,她跟别人在外面有了野种,还会一如既往吗?” 安公公听到这话之后,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时,眼神微寒,冷声道 “皇后娘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哈哈哈,我仓若钰从不乱讲话。” 她顿了一下,又开口说道 “那个野种,想必你们圣洁的兮妃娘娘也不知是谁的?是玄国少主玄也烈的?还是这顾南封的?或者是否是皇上的?想必她自己也不清楚吧,否则这么多年,怎么东躲西藏,不敢进宫,不敢告诉皇上。” 从六兮这次进宫之后,仓若钰已把六兮调查了个底朝天,只差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孩子的面。她说这话,并不是诬蔑,而是事实摆在眼前,若真是皇上的子嗣,甄六兮怎么可能一直不开口?这可是能让她永保后宫之位,是能让她甄府飞黄腾达的机会。 这一次,安公公没有再说话,推门转身离开,只是这步履已不如来时那么的轻松,仿佛有千斤之重。 这个消息像是闷雷,在他的胸间炸开,在他还没有调查清楚之时,他不敢轻易把这事告诉皇上。 如果皇后娘娘所言属实,那么兮妃娘娘犯下的错比通敌,比株连九族更加的严重千倍,万倍,而安公公最担心的还是皇上是否承受得住,倘若真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倘若这个孩子真的不 是皇上的,那对皇上的打击就是致命。 这一路,从皇后娘娘处走回御瑄殿时,全身已被汗水湿透。 御瑄殿内的光线从窗纸处照出来,皇上与兮妃娘娘的身影投在窗上,影影绰绰之间,安公公也是一时恍惚。 夜色又加重,他站了许久,心中已思绪清明。 若是真的有这个孩子的存在,若真的不是皇上的血脉,他会暗自处理掉,绝不会让皇上知道。 他双拳紧握着心中暗念 “兮妃娘娘,您别怪奴才,奴才绝不能让皇上再受任何伤害。” 第二日,皇后娘娘正式启程回北厥国探亲,这宫中,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这一去,怕是永期,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 这各宫的嫔妃都最是势利,又见风使陀,所谓人走茶凉便是如此,往日身后一众人跟着的皇后娘娘,此时只孤零零带着几个随身的侍女前往,从她的宫中到宫门口,空空荡荡,她没有回头,只是跟着马车一路奔驰。 直到宫门口,她忽见安公公背手站在那里,似等她许久, 她笑了,笑的十分得意,这一切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从马车上探出头到外面,扔了一块丝绢给安公公,说到 “安公公,这灰头灰脸站这做什么?快擦擦汗吧。” 说完,放下帘子,继续前行。这一生,这一世,真正彻底离开了。 而车外,安公公公接过那丝绢,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是京郊外的一处地址,他心中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抓着丝绢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露,这哪是丝绢?这哪里是一行普通的字,这分明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办的好,或许能风平浪静,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若是处理的不好,这天下就大变了。 六兮知道仓若钰走了,但是她不会真的傻得完全放松了警惕,既然仓若钰知道麒儿的存在,那么势必会用这个大做文章,当务之急,她需要先给麒儿转移地方,先保他的安全,再想往后的事。 寅肃近来因为大王爷的叛乱,忙的焦头烂额,从那日之后,她亦是好几日不曾见过他。所以她此时独自出宫时,并未想太多。她直奔顾南封常去的那家酒楼,想问问顾南封麒儿那近期是否还平安,亦是要告诉顾南封,仓若钰已知麒儿的下场。 但是,她还未走到那酒楼,才刚到天城的集市时,便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 等她又走了两条街,才发现,这个不对劲源自于哪里。原来是这些集市的商铺上面的旗子全换了。 从前,这里十家商铺有九家是顾南封的,所以整条街挂的都是有封字符号的旗子。但此时全都换了。 她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本想加快脚步朝那家酒楼去,想去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走到一半,她忽然顿住脚步,整个人停了下来,然后慢慢的回头转身,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若是顾南封真的出事了,她此时跑到那酒楼去,不是自投罗吗?那更是牵扯不清楚了。 所以,她停下了脚步往回走,往宫中走。 一路往回走,她开始静下心来听周遭的声音。在天城,顾南封富可敌国,这事业王朝若真的出了事,势必会成为天城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所以她虽没有停留,但一直竖耳倾听。果然,经过一露天茶铺时,有几人在那闲闲的喝茶聊天,声音刻意压的很低 “据说,那封少,今日清晨被流放到关外,此生再也不能踏进通朝半步。” “啧啧,真是令人唏嘘,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被朝廷如此打压?” 六兮听的,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上,索性不走了,在茶铺选了一处地方,要了杯茶凝神,然后继续听那几人闲聊。 “不知犯了什么事,前两日,皇上派人把顾府跟封府都查封了,本是要杀他,但念在顾家对朝廷多年的贡献上才放他一马。只是流放关外。” “哪有这么简单?按皇上的脾性,本是要满门抄斩,是顾丞相与宫里那位得宠的莘妃苦苦哀求,皇上念在芊柔公主的面上,才放过顾南封一命。” “那到底所谓何事?” 其中一人还是纠结这个问题,他话一出口,那几人又是沉默与安静,好半晌之后,只见其中一人左右相看之后,拉他们低下头,悄声说到 “我听宫中的太监说到,是顾南封与那兮妃娘娘私通,被皇上知道了,大发雷霆。” 那几人听到私通二字,立马鸦雀无声,但双眼冒着精光,一副探究想知道更多内情的模样。 第85章 这种八卦的心理,不论古代,不论现代,也不论男女,总是会成为人人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你们说,这兮妃娘娘怎么就如此不安份?你们还记得前些年,她与玄国少主私通之事吗?当时闹的满城风雨,给皇上扣了绿帽子,皇上当年为了这事夷平了玄国,但即便这样,还是原谅了她。但本性难移,又勾搭上了顾南封,皇上也只流放顾南封,却没有对她有半分惩罚。这兮妃娘娘的本事也够大的。” “再这么下去,皇上怕是要成为昏君了。” “那兮妃娘娘,哪里是正常人?想必是狐狸精转世,一代妖女啊。” 茶坊的这几人,依然低头窃窃私语的八卦着六兮的事情,她忽地站了起来,站在那几人的面前,说到 “在背后嚼舌根,说皇上坏话,我看不必等皇上处置你们口中的妖女,你们先丢了性命。这事天子脚下,你们说话都给我注意点。” 这几人被她严肃的声音吓的一惊,愣愣看着她,直到看到她远离的身影,几人才反应过来,怒声道 “你谁啊,多管闲事。” 六兮早已远离了。她大踏着步子回宫,脑子里嗡嗡响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寅肃竟在她毫不知情,不动声色的惩罚了顾南封。 如今这样的世道,流放到关外,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她就知道,寅肃不会轻易相信她,更不会轻易放过顾南封。他从前假装不知道,甚至不调查,但如今被仓若钰这么血淋淋的揭穿,就像是在他的伤口上洒了盐,他怎么可能会置之不理呢? 是她太大意了。 她到了宫中,寅肃没有在御瑄殿,想必还在朝中处理公务,又或者是故意避开了她。 所以她又折回到六清宫,想等晚些时候再到御瑄殿来。 还没有走到六清宫,忽见前面是顾莘站在那里,见到六兮来,她双目一瞪,大步朝她走来,然后在六兮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狠狠的一巴掌打了下来。 这巴掌,比当时六兮打皇后娘娘还要狠上几倍,六兮一时没有防备,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她刚爬了起来,顾莘又一巴掌甩过来,又被打倒在地。 六兮的唇角已破,染着鲜血,但即便被打的头晕目眩,她没有丝毫的恼怒或者激动,只是看着顾莘,竟还能冷静的说道 “想打我,一会再打也不迟。我现在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况有多遭?我才能想到办法救他。” 顾莘憎恶的看了她一眼,吼道 “不需要你的假惺惺,你给我离顾家远远的,我就感激不尽。” 顾莘说道这,刚才的狠劲忽然没了,眼眶也红了,一脸的哀戚哭诉道 “因为你,我的哥哥声名狼藉,被流放,从此居所定所,衣食难安。我的爹爹被罢官,而我被打入冷宫。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现在满意了,知足了?” 六兮的脸上辣的疼,心中更是疼痛,因为顾莘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 就是因为她,顾家才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她站了起来,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撕裂的疼痛,但是她看着顾莘,也是一字一句的回答到 “你放心,我这就去找皇上还你们顾家青白。皇上最是明事理,这些都是误会,解释开了就好。” 顾莘不信她 “你最好说道做到。” 说完,转身离开,只是背影再也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莘妃娘娘了。 六兮捂着自己的双颊,又烫又痛。本是打算去六清宫的,但转念一想,便又走回了御瑄殿,既然寅肃这几日躲着她,她就主动一些到这御瑄殿守着。 她就不相信他会一直不回这御瑄殿。 她此时的样子大概像个鬼,头发有些散乱,脸上又是大红的手印,看起来触目惊心。所以御瑄殿别的宫人看到她时,都吓了一跳,又是给她倒水,又是给她煮了鸡蛋来敷脸。 看着她,好奇当中又有些担忧。 皇上若是见到兮妃娘娘这样,不知会发多大的火? 我擦,被易烊千玺圈粉了 怪阿姨萌动的心啊 大概是有宫人去禀报了寅肃,她在御瑄殿等他的事情,并且把她的惨状告诉了他,所以不多一会,寅肃已急匆匆赶来御瑄殿。 六兮当时正用刚煮过的鸡蛋敷脸,疼的赤牙咧嘴时,正巧被寅肃看见。 他似倒抽了一口冷气,再看她的脸时,脸色异常的难看 “谁打的?” “谁打的 不重要,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但寅肃似没听见她的声音,依然冷声问 “我问你谁打的?”他的音量拔高了几度,有不容抗拒的坚持。 六兮见他这样,语气亦是拔高了几分 “我说这不重要。” 寅肃见她这样,也不再理会她,转身对安公公道 “去叫太医过来看她。” 然后又问了另一旁的几个宫人,那眼神一扫过去,几个宫人噗通跪地,再顾不得兮妃娘娘的嘱托,全都如实的说了出去 “是莘妃娘娘刚才过来打的。。。。” 话音刚落,寅肃的怒意已上来,看着六兮红肿的脸,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六兮吩咐 “你们都出去,我有事要单独与皇上说。” 没有寅肃的命令,那几人站在那,谁也不敢动一下,直到见到皇上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他们才逃也似的跑了。 寅肃看着六兮那倔强的模样,加上脸部的红肿,真是又气又急,最后只无声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对她屈服。 “你就不能有一天让我省心?” 六兮没有接他的话,看着他,说道 “我求你,放过顾南封。”寅肃凝眉,表情变冷,默不作声看着她。 她此时没有惧意,一心坦荡看着寅肃 “寅肃,你说你爱我,可你却从未相信过我。从我再次进宫开始,你处处防备着我,六清宫中哪个人不是你的耳目?我的一言一行从来没能逃过你的眼睛。你从前怀疑我与也烈的关系,要置他于死地,甚至当时不惜拿我当诱饵现在呢?也烈走了,你又怀疑了顾南封,把他流放到关外,这几乎可以让他丧命。只要是在我身边的人,你没有一个是相信的。不,不仅是我身边的人你不相信,连我,你也是从来没有相信过的。” 她把这些年放在心中的话一口气说完,再抬头看寅肃时,只见他的薄唇微动,她以为他会解释一番,但是没有。他微张了唇,最后又沉默,只是一直看这她,眼底有哀伤浮动。 她问 “阿肃,到了现在,你信不信我?” “信。”很简洁的一个字,想也未想从寅肃那说出口。 “那你为何还要把顾南封流放去关外?” 寅肃看着六兮,眼底的光沉沉的,幽深的眼底已看不出刚才所有的情绪,他张口说到 “我信你,但不信他。你曾在他府上住过很长时间,你曾同他一起去的宕阳,这些仓若钰能查到,我又怎会查不到?但那是你入宫之前的事,过去就让他过去,我无意再提。只是近来,你们如此频繁的见面,我即便相信你,但我是男人,又怎能容忍你身边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阿兮,你对芊柔好,是发自内心,但你真的问心无愧,没有任何目的?” 寅肃说到这,没有再往下说,他的眼底一片通透,有什么事是能逃过他的眼? 六兮对芊柔是真心的,但亦是夹着目的,这个目的便是可以言正明顺的去见顾南封。 六兮听他说完,苦笑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却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六兮此时已打算把麒儿的事情告诉寅肃。既然仓若钰已知道麒儿的存在,纸是包不住火的,迟早所有人都会指的麒儿。再者,顾南封今晨已被流放,那么京郊外的那处宅院,已是不安全。 兜兜转转这一圈,最后,不得不跟命运低头,不得不接受麒儿身上流着的皇室血脉,流着的是寅肃的血脉。 而她,也终于妥协,或许带着麒儿就这么安安分分的守在寅肃的身边,或许也并非那么难。毕竟她相信他爱她,亦会爱她的麒儿。 在寅肃还不知她所谓的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时,见六兮忽然毫无预期的跪在他的身前 “你”他有些不明所以,只见六兮跪在地上,额头抵地,身体似在颤抖,好半晌之后,才抬起头,双目盯着他。 寅肃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看到她双眼之中对他深深的愧疚,还没有张口说话,她的眼眶先红了。 寅肃双拳紧握,见她这样,生怕她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他脑子里想到全是,难道她真的爱的是顾南封,她想求他成全她吗? 不,不会的。哪怕失去理智时,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他相信她心里是有他的。 “有话起来再说。”他想扶起她,但是六兮摇头拒绝。 “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 或许是瞒了太久,也或许是因为内心里反复挣扎了千百遍的问题,现在决定说出来,反而觉得难以启齿,或者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寅肃本能的想拒绝,任何使他不愉快的话,他宁愿选择从来没听过。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他该面对 现实,他一再逼迫自己去面对现实,哪怕这个现实是鲜血淋淋。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四年前,在玄国边境,我也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一路逃到南方小城,安定下来后,我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六兮真的不知从何说起,才刚开了一个头,还未往下说,她整个人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地上拎了起来, 只见寅肃红了的眼,与她四目相对,双手扶着她肩膀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捏碎似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六兮被他一吼,浑身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我在南方小城替你生了一个皇子,叫麒儿。” 她一口气说完,马上闭上眼睛,等待寅肃的狂风暴雨。 但她说完,好半天,整个环境是安静的,安静的出奇,连时间都静止了似的,她正在睁开眼,身体一轻,本是紧握着她双肩的寅肃松开了她。 还是没有任何声想,她睁开了眼,印入她眼帘的是寅肃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甚至连唇色都是苍白了。 “甄六兮,玩笑不要开的太过。”他说话的语调是六兮从未听过的轻飘飘而断断续续,似乎这简单的一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见他这样,六兮的心骤然疼的厉害,彻彻底底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如此的伤害他。 寅肃是这么盼着与她的孩子。从年少时,他就盼着与她组建一个家,替他生儿育女。而她,精心护着所有人周全,考虑了自己,考虑了麒儿,唯独没有考虑过他。 他一直太强大了,头顶着天,脚踩着地。她以为他是万能的,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言行会伤他如此之重。 此时见他这副样子,她的心痛的厉害,往前一步,投进他怀里,双手从他的腰环过去,紧紧的抱着他。因为环抱着他,她才感受到他全身冰凉,甚至在微微的发抖。 山谷君是一个玻璃心啊玻璃心,看到不好的评论就会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写的太烂了? 这挫败感偶尔会让我想放弃,不写了。 但是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调整心态的?就是去首页上,看那些很火的文底下的评论,原来也有很多负面评论,也有喊着要弃文的啊,顿时心理就平衡了。 套用一位读者的话,人物就是人物,没有起伏就没有可看性。 多谢一直追文的你们。 第86章 他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拥住她,而是轻轻推开了她,逼她与他直视着,他正想开口问什么,被六兮截住了,六兮继续说道 “这不是一个玩笑,是事实。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与她直视着的寅肃的双眼,蓦然变的通红,浑身抖的比刚才还厉害,似乎是情绪已彻底崩溃的看着六兮,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控。 “你说他叫什么?” “麒儿,他叫麒儿。” 说的奇怪,麒儿一直没有真正的大名,甚至六兮从未想过麒儿是跟她姓甄还是跟寅肃姓寅? 她一直就这么叫着玄也烈给他起的乳名,似乎是潜意识里,就想着总有一天他会认祖归宗,也总有一天,要让寅肃亲自替他起名字。 寅肃喃喃道 “麒儿?” “对。他跟芊柔公主一样大,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而且,他长的也很像你。” 芊柔是早产,麒儿是足月生的,所以按照这么算日子,她是在宫中怀上的麒儿。她之所以又强调了,麒儿长的像寅肃,就是把所有不确定的因素都直接扼杀在摇篮了。 她的麒儿,绝不容许任何人的猜疑。 寅肃好久之后,才从这份震惊之中恢复过来,情绪也镇定了许多,这才抓着六兮问 “他现在在哪里?” 话音刚落,六兮还未回答,忽听御瑄殿外哐当一声,有瓷器落地的声音。 寅肃皱眉,怒声问道 “谁在外面?” 竟敢在外面偷听。 六兮已跨步朝外走去。 “奴才该死。” 是安公公,已早她一步,噗通跪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一直朝地上磕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见安公公这副样子,连六兮也皱眉了,这安公公做事向来最有分寸,这还是头一遭在外面偷听他们说话。更让六兮不安的是,即便是偷听,安公公也不至于如此乱了分寸,如此磕头,额头已渗出血迹来了。 “什么事?起来再说。”后面出来的寅肃,也看出安公公的异样了,冷声命令道。 安公公这才抬起头,额头有鲜血,老泪众横的哭道 “奴才该死,小皇子” 一听到小皇子,六兮的脸色铁青,全部精神都紧绷了起来,厉声问道 “你知道麒儿的存在?他怎么了?” “皇后娘娘知道小皇子的存在,并且把小皇子所在地给了奴才。奴才以为,奴才以为” 安公公声音已颤抖,一时不知如何往下说。他侍奉皇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逾越过,更未做过偷听之事。只是刚才经过,凑巧听到兮妃娘娘正跟皇上说着怀孕之事,他才停下了脚步听了一会儿。 却想不到听到兮妃娘娘说的那个孩子,是皇上的亲生骨肉,而他差点造成大错,死上万次也无法弥补的大错。 那日他从皇后娘娘那拿到那个地址,心中几乎百分百认定不是皇上的子嗣,否则兮妃娘娘为何一直隐瞒? 既然不是皇上的子嗣,他不敢想象若是皇上知道兮妃娘娘与别人生了这个孩子,对皇上的打击有多大? 这个孩子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而是应该默默的消失了才好。 所以他已暗中派人去那住址把孩子秘密接走,藏至另外一个隐蔽的地方,计划等他出宫后,亲眼去见一见这个孩子,确定之后再秘密处决掉。 还好,还好,还没有酿成大错。 他脸上的风云变化让六兮看的心惊胆战,大声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 “你把麒儿怎么了?” “快说。” “奴才已接了皇子在另外一处地方,奴才这就去带皇子回宫。” 安公公也不等皇上下令,直接从地上踉跄着爬了起来,就往外跑。今天就是他这条命没有了,也要把皇子接回宫中。 “等着,朕跟你一块去。” 寅肃的脸色也不好,而眼神几乎可以凌迟了安公公似的。但安公公此时已不知道害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自己找的人能稳当点,能照顾好小皇子。 君君臣臣,他并非怕皇上杀他,并非怕死,而是真心的希望小皇子能够平安,真心的希望皇上见到这得之不易的皇子,真心的希望皇上能够幸福。 他在前面跑,皇上跟兮妃娘娘在后面紧跟着。三人出了宫,直接上了马车,飞驰着朝安公公所说的地方而去。 这 一路上,外面是喧嚣的集市与嗒嗒的马蹄声,而马车内,却有让人窒息的安静。 安公公是又惊又忧,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拜佛,求佛主保佑。 而六兮,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马上可以见到麒儿了,从此这一生,她再也不用跟麒儿分开,再也不用过以前躲躲藏藏的日子。 忧的是,还没有见着,怕有意外,只要没有见到他,心中那颗大石就是悬着,无法落地。她紧张的连呼吸都不畅快。 而寅肃,是三人当中,看似最镇定的,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握着六兮的手心里冒着微微的汗,甚至他安慰六兮时,没有任何言语,像是个哑声之人,只一手握着六兮的手,一手拥着她轻轻的无意识的拍带着已示安慰。 “皇上,娘娘,快到了,就在前面的宅院。这宅院是奴才安置家中老人的地方,都是奴才的自家人,绝对安全,不会出任何事。” 安公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解释了这些,也不知是想安慰皇上与兮妃娘娘,还是安慰自己。 六兮越过寅肃,伸手掀开马车的帘子,整个人的脑袋都探出车外,迫不及待想快些见到麒儿。 安公公指的他在宫外的住宅,在这一片显得尤为的豪华,占了很大一块地,远远望去,能看到豪华气派的朱红大门,而门内院子里的假山高耸独立,像是一座真的山峰,屋宇的建筑亦是一间连着一间,有数十间之多。 他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积攒下如此的家业,也不算稀奇。反而是安公公有些羞赧 “这是奴才多年积攒的家当,就是希望家里人能过的好,等哪天,奴才侍奉不动皇上了,也可有一处去处。” 寅肃压根就不在意这些,所以连眼都没抬起看他。只有六兮问 “麒儿就在里面吗?” “是的,娘娘,为了避开所有人,奴才是让自家兄弟去接的皇子。” 247 马车一在那朱红大门处停下,还未停稳,六兮已早了寅肃与安公公一步,一个跳跃就从马车上直接下来,迫不及待的去敲那大门。 寅肃一下马车,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四周,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变,上前一步拉住了六兮往后退。 “去开门。”然后冷声命令安公公开门。 安公公因今天走的急,根本没带钥匙,况且平日,这府里都有下人在门口把守着,今天奇了怪了,他们的马车这么大动静过来,竟没有人来开个门。 他大步向前,开始用力敲门。 “开门。” “陈子,出来开门。” 敲了好半天,喊了好半天,里面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一丝声响。 他回头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六兮,三人的脸色各异。 寅肃放开了六兮,直接走到那大门处,一脚踹了过去,那门竟然没锁,吱呀一声,打开了。 在打开的刹那,寅肃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脸色已大变,空气中都是血腥味,从他刚才下马车,他就已看出周围的不同寻常以及空气中飘出的那一丝丝的血腥味。此时,门一打开,那个血腥味已冲刺着整个空气。 与此同时,门一开,安公公亦是闻到了那股血腥味,然后一眼就瞧见了院子里,假山下,喷泉旁横七速八的躺着一具具尸体。他嚎一声,箭步朝里跑去。 被寅肃挡在身后的六兮亦是意识到出了问题,顾不得寅肃的遮挡,她快他一步走进了那院子,亦是看到了满院子横尸遍野的感觉。 “麒儿”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幸好被寅肃牢牢控制住。 “冷静一点。”他柔声安慰她。 安公公已朝主室奔跑过去,然后从主室发出几声凄厉的哭声 “爹娘弟弟” “爹” “娘” 那安公公的哭声渗人。 “我的麒儿,我的麒儿” 六兮也颤抖的走不动,双腿发软,可是此时不行,她必须往前走,去看看清楚,她的麒儿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 寅肃护着她走到了安公公那主室里,见安公公正趴在三具尸体上,哭的伤心欲绝,六兮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跟疯了似的,开始里里外外去找那些尸体。 千万不要有事,麒儿。 麒儿,娘来接你了,千万不要有事。 她似陷入癫狂,一边念叨着,一边一具具尸体的翻过去。 这些尸体已不知道多久,全都冰凉,僵硬的如同尸体。 安公公一边哭,一边诉到 “到底是谁下的狠手,杀了我全家。到底是谁,我绝饶不了你。” “爹,娘,弟,到底是谁杀了你们?” 安公公的声音似忽然敲进了六兮的 脑子里,“我的麒儿呢?” “麒儿呢?你不是说带他来这最安全的地方吗?” “他人呢?” 安公公一听六兮的问话,忽然停住了哭声,看着眼前的皇上与兮妃娘娘,这才意识到他们此行的目的。 见他没有回答,六兮似彻底疯了,推搡这安公公 “我问你麒儿去哪了?” 见他依然没有反应,六兮没有心力再去问他,转而又跑到另外一间房去找。 而一直默默无言的寅肃,此时一下抓住了茫然无措的六兮,不让她在到处跑 “别去了。” 第87章 248c 安公公的这一处宅邸,已被人满门暗杀,尸横遍野,每处屋宇都散发出让人发恶的血腥之味。 安公公此时的情绪终于平静,双眼布满了血丝,当他意识到他的家已被人洗劫一空后,当他意识到小皇子已不在这府邸之后,他的脸色比刚才还差数倍,整个人不停的发抖。 再抬头看皇上与兮妃娘娘时,只见皇上的眉心紧皱,脸色铁青,抓住已发狂的兮妃娘娘。他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罪该万死的罪。 而六兮被寅肃抓住,被迫回头看他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麒儿。” 这个府邸这么大,她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去找,一块地一块的找,一寸一寸的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的麒儿找到。 只是她双腿软的根本走不动,寅肃拉住了她,把她牢牢圈在自己的怀里,不停的安慰到 “麒儿不在这里,他不会有事,你放心。” 他把不停发抖的六兮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里,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浑身冰凉的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阿兮,你放心,我一定把麒儿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寅肃既然敢这么说,就有一定的把握与自信,从他下了马车,进了这个院子,这一路,踏着数具尸体过来,见了安公公的家人惨死,见到这院子里的尸体,都是被人一箭刺死,手法干净利落,他心中已大致有了判断,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 是无痕地杀,有人雇佣了无痕地杀,悄无声息的在并不偏僻的地方把安公公一家老少斩杀于无痕。而他们的目的是抱走麒儿。 此时,他的心已完全的冷静下了,观察四周,再结合最近这发生的所有事情,在最短的时间内,他已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无痕地杀根据他的调查,是大王爷精心培育多年的杀手组织,只有大王爷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调动这个组织的所有成员。 而会抱走麒儿的人,也只有大王爷寅豫。他们之间的矛盾近来已彻底激化,当年他夺了大王爷的帝位,如今大王爷蛰伏这么多年,羽翼终于丰满了,也是时候要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的帝位。 想必,大王爷最近是监视了他身边所有的人,这些人当中当然少不了与他最亲近的安公公。 所以最近安公公的一言一行都已被大王爷的人所监视着。 当麒儿出现在这府邸时,他们一定已意识到这个孩子与自己的关系。 唯一让寅肃宽慰的是,既然他们大动干戈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抱走麒儿,而在抱走麒儿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之前,他们绝不会动麒儿的一根寒毛。 想到这,他的眼神里暮上一层嗜血的冰寒,如果他们胆敢动麒儿一根寒毛,他并会让他们碎尸万段。 此时,他不知自己想到这些时的表情有多么的狠戾吓人,他只知道,他有了儿子,连接着他与六兮血脉的儿子。 即便没有见过,即便只是从六兮的口中说出的一个名字而已,他的心里已盈盈对这个不曾谋面的孩子充满了炙热的感情。 249c 六兮因他宽厚而温暖的胸怀,以及他温柔的呵护,她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此时这番景象,她着急也没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另一方面,因为有寅肃在身边,她便感到安稳与安心,既然他说麒儿没事,既然他说会把麒儿带回她的身边。 她相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在麒儿身世的问题上,她与寅肃竟难得出奇的一致,也或者就是冥冥之中的默契存在。她其实从未担心寅肃会怀疑麒儿的身份,而寅肃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她说他有个儿子叫麒儿,他就彻底相信,他们之间有个儿子叫麒儿。 只要她说了,他就信。 六兮之所以有这个自信,也是因为麒儿跟他长的那么像,简直就是他的小翻版,不需要任何质疑。 “麒儿跟你长的可真像,如果你们相见,麒儿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自小就有英雄情结,每次跟他讲故事,他特别崇拜的都是那些骁勇善战的人物。如果麒儿知道自己的爹爹是比任何他知道的人物都优秀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 六兮埋首在寅肃的胸膛前,跟他讲了几句麒儿的事。 寅肃的胸膛起伏,轻拥着六兮到 “我们父子会尽快见面的。” 六兮点头到 “恩,我们一家会见面的。” 变成这样的情况,是六兮始料未及的,她不知道玄也烈会去世,不知道顾南封会带着麒儿来天城,不指 的皇后仓若钰会比她更早一步行动,更万万没有想到安公公会有此一举。 走到这一步,她谁也不怪,只能说造化弄人,人算不如天算,怎么斗也是斗不过的。 我们一家会见面的,单单是六兮的这一句话,寅肃竟从心底涌生出无数的感动,细细密密的在心底滋长起来。 他终于是有家的人了,这个家有六兮,有麒儿。他紧拥着六兮,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血液之中的动容。 安公公已把前院后院所有角角落落都找了一遍,最后瑟缩着跪在皇上与六兮的面前 “皇上,这里没有小皇子,想必是被抓走了。” 明知是这样的情况,六兮的眼泪还是仓惶的滚落下来,心痛的厉害,那么小的孩子,已经历了人生的曲曲折折与大起大落,面对了生离死别,现在又被抓走。 不知道那些人会如何对待他? 会凶他吗? 会饿着他吗? 会打骂他吗? 六兮不敢往下想,每想一次,心就剧烈的疼一次,她宁愿自己多受十倍百倍的罪来替代麒儿的苦。 寅肃冷眼看着跪地的安公公,没有说话。 安公公一直磕头 “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成全,让奴才以死谢罪。” 寅肃冷声回答到 “现在死了到是便宜了你。你想死等找到麒而再去死。” 六兮强忍心中悲痛,反而安慰安公公到 “你先把家人安葬好再回宫。” 安公公震惊 “娘娘不怪我?” “你也是为了皇上着想,我有什么资格怪你?今天这样的局面,与你并无关系。” 麒儿迟早都会暴露的,即便没有安公公,也有仓若钰在后面推波助澜。 “谢谢皇上,谢谢兮妃娘娘。” 安公公不禁老泪众横,不停的磕头道谢。他犯的罪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但皇上与兮妃娘娘竟原谅了他。 只要找到小皇子,他这一生为他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250c 经过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回到宫中时,两人都已经疲软的说不出话来。 六兮反复问寅肃 “他们真的不会对付麒儿对不对?” “对,不会。”寅肃每次都很肯定的回答来安慰六兮。 “我觉得也不会欺负麒儿,他那么可爱,那么懂事,任谁也舍不得对他下狠手对不对。” “对。” 六兮问一遍,寅肃则回答一遍。这宫中的夜里都是万籁俱寂的,尤其是今晚,安公公不在宫内,他又命令所有人都退下,所以显得他的御瑄殿愈发的空旷起来。 “寅肃。” “嗯?”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可以。” “你能不能放过顾南封,放过莘妃,放过顾家。” 听到她的发问,寅肃身体僵了僵 “到这个时候,你还有精力去想顾南封的事?”他反问,但情绪里听不出是好是坏。 六兮沉默了一小会才说道 “麒儿很喜欢顾南封,从麒儿出生起,顾南封每隔一阵子,都会去看麒儿,给麒儿带好吃的,好玩的,麒儿非常喜欢他,一直叫他封叔叔。我前阵子之所以跟顾南封走的近,也是为了从他那得知一些麒儿的消息。” 寅肃嗓音低沉到 “麒儿见过他们,他们也见过麒儿,可唯独我,没有见过。阿兮,你是不是有些残忍。” 他话音一落,就发觉六兮的身体凉了凉,他随即马上解释到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很遗憾。在我陪着芊柔的时候,在我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芊柔时,我的麒儿却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过着一种我毫无所知的生活。我遗憾,又嫉妒玄也烈与顾南封。” “阿肃,对不起。”她反手紧紧的圈住寅肃的腰,整个人似挂在他的身上,不停的道歉。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怕麒儿一旦进宫,就要走与你一样争权夺利的路。我不愿意他的人生永远都是打打杀杀,争争抢枪,我只想他能够做他自己。 “阿兮,你好傻。他是你跟我的孩子,我又怎么舍得让他陷入这样的争夺之中?我努力打下的江山将来都是他的,我会为他守护这片疆土,让他轻松继位。如果他无心朝野之事,那就让他云游四海,我另觅他人继位。” “阿兮,你有多爱他,我就会有多爱他。” 被寅肃这么一说,六兮后悔极了,连五脏六腑都后悔的颤抖起来。是她没有信任寅肃,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她依然环着他的腰,依然埋首在他胸前,但喃喃的不停的 说 “对不起,麒儿对不起,寅肃。” 寅肃揉揉她的头发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等麒儿回来之后,我们一家三口重新开始,谁也不离开谁。” 六兮没有回答,只是拼命的点头。 “阿兮,累了一天,你先睡一会。我去处理几个外省官员上奏的奏折,很快就回来。” “好。”六兮确实精疲力尽的躺回床榻上,听到寅肃关门出去的声音后,她才渐渐的睡了过去。 朝堂之上,寅肃召集了所有的武将,一字排开站在他的面前。所有武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都凝眉安静的等待皇上的指挥。 第88章 251c 寅肃坐在那最高的权利中心,凝眉看着底下一字排开的武将们,脑海里一一掠过这些武将们都有哪些过人之处,各自擅长的是什么。只是片刻的时间,他已全部观察完,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 以他对大王爷的了解,如今他手中有了麒儿这张王牌,掌握了主动权,必然是有恃无恐的。原本他等着北厥国的胡氏来支援之后,才会真正的发动战乱,但如今胡氏被仓氏所绊住,迟迟不能来支援,大王爷原本已一筹莫展,却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让他们先找到了麒儿,此时他已如离玄之箭,定然会孤掷一注利用麒儿来达成目的。 朝堂之上,一片肃穆之色,所有武将都等着皇上发号施令。 寅肃一直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开口说话,声音如穿堂而来,浑厚有力。 “下令下去,把去北厥国的兵力秘密折回一半守天城。” 他话音一落,武将们不可思议的看着皇上。谁都知道,大王爷的叛乱指的便是北厥国的胡氏,如果一旦牵制胡氏的军队调回天城,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武将往前走了一步,谨言道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此时正值两军交锋之际,撤离一部分兵力回来,剩下的兵力怕抵不过。” 这个武将一开口,其它武将也纷纷表示 “皇上,请三思。” “皇上,请三思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朝堂之上响起,寅肃冷眼看着他们,等他们都安静下来之后,他才道 “你们是觉得朕乱用兵,还是怀疑朕不会用兵?” “臣不敢。皇上一生驰骋战场,杀敌无数,绝对是用兵奇才。臣等只是担心北厥国会有变数。” 寅肃表情严肃,但目光里有让大臣们坚定的力量说到 “如今守在北厥国的是程将军与费将军。大家可还记得,程将军的出身?他的父亲是被胡氏所杀,而他少年时为了报这杀父之仇一直潜伏在胡氏的军队里,直到通朝建立,他才回的通朝,成为守疆护土的将军,长年驻守在边疆。” “这通朝上下,你们当中,若是论到对胡氏的了解,没有一个人比他了解若是论到对胡氏的恨,没有一个人抵得过他的恨。程将军比朕,比在座的各位都更希望胡氏的灭亡。所以,以他如今养精蓄锐这么多年,要拖住,甚至是歼灭胡氏,没有任何问题。” “朕把费将军调回天城,自有朕的打算。” 因为皇上的话,所有武将都认可,所以沉默不语。只有刚才那位敢于谨言的武将又上前一步问道 “皇上,是天城最近有变吗?” 大家都不在反对后,便是想知道发生了何事,该如何去应对? 被武将一问,皇上脸色不易察觉的稍稍有变,现在一切都还未知,他暂时不解释太多,只是立即排兵布阵道 “费将军即可回天城等待朕的指示,而你们,在城东南西北各安排人马守着,不得让任何人出入,等待发号施令。” “臣遵旨。” 没有人再反对,都遵守着皇上的命令。 252c “都退下吧” 寅肃安排好这些之后,便退朝。若是按照他以往一贯的作风,早已派兵直接夷平大王爷的人,但现在,因有麒儿在他手中,他便不敢轻举妄动,深怕伤麒儿一丝一毫。 武将们都退下之后,寅肃依然坐在那个位置之上一动不动,烛光逐渐燃尽最后一丝,整个朝堂上有让人压抑的黑暗朝他涌来。 安公公在自己的府邸给家人安排丧葬,所以此时无人去点那些烛光。寅肃也不动,更不走,一直让自己隐没在这黑暗之中。 一个人的时候,在这没有一丝亮光的地方,他才能允许自己所有情绪都表露出来。从知道麒儿的存在,从知道麒儿被抓走后,他的情绪如同过山车,最初是震惊不可思议,到惊喜与强烈的期盼,最后是没有马上见到他的失落与巨大的担忧。 是的,他很担忧。纵使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纵使他有万分的自信能够救出麒儿,但依然是担忧。 没有人看见他微抖的手指,没有人看的出他逼迫自己的强制镇定。 因为如果连他都失控了,六兮怎么办?麒儿怎么办? 所以他安慰着六兮,给了她最强的信心,告诉她,即使天塌下来了,也由他撑着,她什么都不要想。 在黑暗之中坐久了,他所有的情绪都调整好了,才起身,摸着黑朝御瑄殿而去。到了御瑄殿才发现六兮并没有睡,而是坐在床榻旁边似 乎在等着他回来。 见到他,她立即起身过来问 “公事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寅肃。” “恩?” “你不用太担心,也不要太着急。麒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六兮竟然回头安慰起了寅肃。原来,她也早已把寅肃的担忧全部看在了眼里。 “嗯。”寅肃还是一个简单的嗯字,但有些动容的紧紧抱住了六兮。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不是有句话叫,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我想这些都是麒儿注定要去面对的。你知道麒儿出生时,是什么情况吗?当时我难产,我们母子险些散命。后来,他出水痘,当时也烈去闭关不在,等碟夜从山下拿回药时,要是稍晚点,恐怕麒儿就没了。” 寅肃身体有些抖,只抓住其中一项 “你曾难产?” 他想起,那时顾莘早产芊柔,芊柔出生但顾莘却痛的死去活来。那时的场景他忽然想起那么难产的六兮到底受了多大的罪? 六兮听到他的问答,似有些云淡风轻的答道 “没什么。所以我说麒儿是福大命大,任何危险,任何困难都难不倒他的。或许这些都是对他的考验。” 六兮说这话时,有那么一丝丝的心疼有一丝丝的骄傲。 寅肃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对,他是我寅肃的儿子,是真正的男子汉。没有任何事能难得住他。” 真正的男子汉? 麒儿一定非常乐意听到这个称呼,六兮轻轻的笑了,埋首在他胸前,低低的说了一句 “寅肃,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是谢他对她,对麒儿,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 也是谢他,已下旨让顾南封回天城,还原了他所有的家当与产业。 所以她谢他,这份情,即使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 京郊,一处房内,灯火通明,大王爷寅豫把玩着手中的羊脂球,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映照的他一派温和。他的身边坐着他的亲弟弟,也就是二王爷寅则。 与大王爷的温和比较起来,二王爷显然戾气较重。着黑色服饰,面无表情在那坐着,自有一股狠戾,同一母出,性格确实截然相反。 二王爷一口喝完茶,把茶杯放回桌面时,发出清脆的碰撞的声音,接着阴凉的说道 “大哥,你就是太妇人之仁,当年若是肯听我的,我们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大王爷听后,只是眉头稍抬,但没有开口说话。 寅则说的对,当年他若是有寅肃的一半狠心,这江山也不会让他轻易夺去。 “大哥,现在这孩子在我们手中,这多年的忍辱负重与养精蓄锐,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 寅则的表情阴深不见底,只有一脸恶煞煞的杀意。 寅豫还是有些犹豫道 “这个孩子当真管用?寅肃向来无所畏惧,真会为了这么一个孩子退让?” 寅则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暴露,冷笑道 “大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一个人外表看似再强大,但一定会有不为人知的弱点。根据这么多年的观察,寅肃的弱点只有一个甄六兮。小时,向来不违背父皇的他,为了甄六兮犯过多少错?他夺得地位,继位之后,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没人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但唯独,碰到甄六兮,尤其是前些年,提到她的名字,他都会失控。” 寅豫此时才有些恍然大悟 “难怪你近几年,一直拉拢甄六正。” “这个孩子是安公公花了心思找到,秘密藏了起来,必然是受了寅肃的命令。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孩子是寅肃与甄六兮的孩子。你若不信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你可拿他当诱饵一试便知。” 寅则早已想出了法子。 “你打算怎么做?”寅豫又问道。对于这些攻心之术,他尤其的不擅长。从小他是熟读四书五经,发誓要成为一代明君,又受先皇与皇后的爱护,所以他只懂如何管理这天下,却不知如何守住这天下,更不知如何夺得这天下。 这些年,还好身边有寅则替他出谋划策,布局这一切。 寅则回答道 “哥,我已拟好信,托人交至寅肃的手中,不出两日,他必然会主动跟我们联系。” 寅豫看他一副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的样子,继续问 “你的信都说了些什么?” 寅则一听,颇为自信的哈哈冷笑起来 “我不过就是为了试探他,看这个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如何?我信的内容是,让他把长江以南的所有疆土都划给我 们,用来交换这个孩子。” 寅豫一听,继续到 “这一招没用。寅肃最是冷血无情,爱江山不爱美人,何况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舍弃这些?” “哥,那我们拭目以待,寅肃到底是选择江山,还是选择这个孩子。” 寅则是信誓旦旦的,他早已安排好后路,即便寅肃不选择孩子,而是选择发动与他们面对面的攻势,他也不吃亏,据他得到的消息,胡氏很快会突破边疆,来天城支支援他们。 这两天工作变故大,整个人累成一坨, 评论没有一一回复了。 预告下,明天会5更,父子会相见。 你们总觉得让他们父子相见太拖沓, 却没有关注六兮跟寅肃之间感情的飞跃变化。 第89章 寅则是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自认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天衣无缝,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与寅豫同坐一屋,静观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以便他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通朝上下,他自认自己的学识,胆识,野心,能力都不比任何人差,却生不逢时。上有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的哥哥寅豫,下有一只野心勃勃的宫女所生的寅肃。 寅肃一直觉得自己是婢女所生,能力再强却一直受到歧视而愤愤不平,却不知道有人比他更惨。 他们的父皇,所有的好事都会想到给他的亲哥哥寅豫,而所有受苦受累的活只会给宫女生的寅肃,使得他虽受欺辱,但年年月月一件一件的办事,却也积攒了很多人脉以及支持。 而他寅则,上有受尽恩宠的寅豫,下游受尽欺凌的寅肃,唯独没有他。父皇甚至母后都经常忘记有他的存在,而底下的下人或者大臣,亦是时常忘记有他的存在。 他明明是一个大活人,却活得跟透明人似的。 所以这一次,他会把这天下搅的天下大乱,让所有人都来认识他,崇拜他,听与他。这天下都是他的。当年寅肃如何从他们手中夺的这天下,他就要如何夺回来。 他的表情是晦暗不明,阴森而渗人,这暖黄的烛光都照不进他的隐寒。而一旁的,真正的主人寅豫,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此次的动荡,是寅肃成立的通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的最为棘手的问题。 此时,寅肃已收到了寅则送来的密函,他在烛光之下打开那密函,跃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就画着一张地图,地图南北二分,整个南边,也是通朝经济最发达的几个省份,寅则都画上了自己的旗帜。 而那张画着地图的纸并非只是如此简单,而是用这纸包着一缕头发,在这密函之中。 竟敢拿他的麒儿来威胁他? 竟敢把麒儿的头发剪了一缕包给他看? 因愤怒,寅肃握着纸的手,指节泛白,把那纸团成一团,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他说过,不准动麒儿一根寒毛的。既然他们已如此迫不及待,他倒是奉陪到底。 那手绘的地图里,其实捕捉到两个信息,一个是寅则要告诉他的,用麒儿换他的半壁江山,另外一个信息是寅则不小心暴露的,那便是那张白纸与那手绘地图的笔暴露了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 早年间,寅肃为了能够分辨判断各府官员上交的奏折是否真实,是官员自己写的,还是找他人代笔写的?也为了能够看出,这各府的官员是否有结党营私的情况,所以寅肃其实暗中与当地最大的制纸商顾南封吩咐过,整个天城,每个官员管辖的地域范围下的用纸都是各有区别,而这些区别,只有寅肃与顾南封知情,其余的人并不知其中的玄机。 后来朝中的官员,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只要跟朝廷有关的上报事项,一律用纸,而不用绢帛。 寅肃没曾想过,当年的一个举动,如今竟能排上如此重要的用途。 他因心中已知寅豫寅则的窝身之地,同时也预测出,他们的部队大概会在哪个方向。因为城东那,只有一处山坳能够隐蔽的养着庞大的部队。 心中有数,紧绷了几日的精神才得以放松了片刻。 安公公已处理完家人的后事,赶回宫来,带着赎罪的心里,甚至是以死谢罪,但兮妃娘娘竟没有丝毫的怨他,更是求皇上不要怪他的罪。 皇上自然是什么都答应兮妃娘娘的,所以并未对他有何惩罚。这让他又是感动又是心酸,甚至是焦虑万分。 若是没有他擅作主张,小皇子如今也不会流落在外头,皇上也早与小皇子见面,一家团聚了。他愧疚的只能加倍用心的服饰皇上与兮妃娘娘,让他们能全力以赴去救小皇子而无后顾之忧。 六兮虽然着急,但怕寅肃担心,所以努力控制自己这份焦心。不过两天的时间,她度日如年,煎熬的是每一分每一秒,但是她相信寅肃,只要他说会把麒儿平安带回来,那就一定能平安带回来。 这种煎熬的日子里,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甄六正,倘若他真的与大王爷,二王爷是一伙的,那么想必会有麒儿的一丝消息吧? 当她把这话说给寅肃听时,寅肃只问她 “你想去见他?你可知道见他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最好的结果是他知道麒儿在哪里,看在我的份上能把麒儿救出来。最坏的打算是他也不知道麒儿的存在,但有可能因为我去见他,而导致大王爷对他的不信任而杀他灭口。” “你既然知道有可怕的结果,你还去?” “去,他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迟早会出事,不是大王爷灭他,就是你灭他。我何不去让他帮忙找麒儿,找到麒儿,至少在你这,还可以将功补过,有一线生机。” 寅肃眼中有暖意,她终于越来越了解他 “我这就安排你回去见你的爹娘与哥哥。” “哥哥跟我爹娘在一起吗?”如果在一起,她的爹爹必然不会允许他做任何有辱家风的事。 “最近城中有些乱,我担心甄将军不安全,已安排他们住在有守卫的地方。你哥哥不时会回去看他们。” 六兮听后,心中不无动容。寅肃总是这个样子,不言不语,但却默默的替你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完全无需他去操心。 “阿肃,谢谢你。” 她照常扑进他怀里,双手环绕着他的腰,发自内心的感动与感激。 “傻瓜。我让安公公陪着你过去,你若觉得有必要,我不反对把他们接到宫中来住。” 六兮心中已涌满了暖意,缩在他怀中,无法用言语感谢。 她感觉曾经的甄六兮终于慢慢全部回来了,现在的她,对寅肃不仅是爱,还全心全意的信赖他,依赖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命运,自己的人生彻底交给他。没有逢场作戏,没有迎合,而是发自她最真实的内心。 她踮起脚尖,第一次,主动的吻上寅肃,带着无限的爱意。 她的动情,她的变化,寅肃岂会感觉不到?他低头回应她时,眼眶已有些发热,他的阿兮终于彻彻底底的回来了。 这样的时刻,两人都没有言语,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却是他们最亲密,走的最近的时刻。 好了,两人终于彻底冰释前嫌了。 六兮独自去见的爹娘,他们之间将近五年未曾见过。一路上,六兮不禁有些自责,为人子女却从未尽过孝道。最初回来时,她只顾着自己,一心想逃离原有的生活。而这几年,有了麒儿,逃离在外,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麒儿的身上。 她大概是一个没有父母缘的人。在现代的父母,这一世的父母,都是缘分浅薄。 “兮妃娘娘,到了。” 安公公打断了她的思绪,不知不觉就到了。 站在门口迎接她的是一对弯着腰,有些佝偻的夫妇,白发已苍苍,脸上的皱纹像是一道道的沟堑,风烛残年的夫妇,却是她的爹娘。 看着他们,六兮一口气憋在心口,只觉得痛,呼吸困难。她的爹爹是英雄,曾经那么英姿飒爽她的娘亦是珠圆玉润,风韵犹存。 只是几年的功夫,竟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兮儿。” 爹娘已伸手,颤悠悠的朝她走过来。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过去,与他们拥抱。父母的身体瘦弱的她一人就能拥着他俩。 她娘抹泪 “兮儿,看你现在过的这么好,又深受皇上宠爱,爹娘就放心了。” 他们自然是看到是安公公送她来的,想必,她当年信誓旦旦要跟着皇上进宫,一心相信皇上会给她最妥帖的生活,如今时间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对的。 听到这个,六兮心中歉意更多 “爹娘,对不起,兮儿不孝。” 她娘摸着她的手轻轻拍打着安慰 “你过的好,爹娘就放心了。只是你那不争气的哥哥,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 “进去说吧。” 六兮一手搂着一个与他们进屋子。这房是寅肃命人找到,虽不大,但足够他们老两口住的舒坦,而且也有下人在服侍左右,这让六兮稍稍宽了点心。 屋里,原来他哥哥甄六正也在。因要避人耳目,所以刚才不敢出门去迎接她。 六兮一看到他,怒火噌就往上涌起。 甄六正被六兮冷眼一看,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暗处,不肯出来。 他爹怒喝一声 “不孝子,你现在知道躲了,出来。” 甄六正慢悠悠的走出那墙角。 六兮看她哥哥这样,想必也是被人利用,翻不出多大的天来。她叹了口气 “哥哥,你真是糊涂。” 甄六正稳定了情绪说到 “你们是知道,我虽从小与大王爷交好,但也从未想过做谋反之事。直到前几年,妹妹你流落在外,爹被皇上贬职,又冠上私通玄国之罪,我逼不得已,才与大王爷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当年,皇上若真要以通敌之罪惩罚甄家,甄家早已株连九族,哪有现在?皇上当年即是因生我的气,也是为了堵住朝中百官的嘴保护你们。” 六兮的话,使他们全都沉默,尤其是甄六正,更是羞愧难当。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甄六正颓然道 “可皇上绝不会轻饶了我。我自己死不怕,可不能牵连了爹娘。妹妹,爹娘的周全将来就靠你了。” 他这话一说,一旁的甄夫人终于忍不住哭着打他 “你这个不孝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甄六正已后悔,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第90章 一旁的六兮劝道 “爹娘,哥哥,你们都先冷静。我这次出宫来看你们,是皇上允许的。” 说到这,六兮想起寅肃的种种,心中有阵阵的暖意涌动。她收敛了心神继续说到 “不知哥哥你是否已听说,我与皇上有一子,叫麒儿。如今在大王爷与二王爷的手中。”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爹娘惊呼 “兮儿,你说的是真的?” “对不起,一直未能告诉你们。” 六兮心存愧疚,朝爹娘深深鞠躬道歉。 “你这孩子真是” 甄夫人又惊又喜,眼泪夺眶而出,话都说不利索。 “我以后再跟你们解释,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麒儿。”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甄将军终于开口对甄六正道 “你知道些什么,都全告诉你妹妹,不得有半点隐瞒。” 甄六正这才从震惊之中回神问 “那个孩子是妹妹的?” “你见过他?” “远远的见过,是前两日,大王爷从外边带了一个孩子回来,只告诉我这孩子有大作用,但并未告诉我是谁。我也就没在意。” 六兮一听,心又跳的飞快了起来,抓着他问 “他可还好?” “虽然只是远远的看见,但不哭不闹的,应该很好。妹妹,他真的是你的孩儿?” 甄六正是又激动,又不免有了担忧。 这孩子,若是在大王爷那,还能保安全。但若是落入二王爷的手中,以他残暴的性格,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哥,这次无论如何你要帮我。而且皇上也应允过,只要找到麒儿,便可让你将功补过,过往你做的那些糊涂事,都一笔勾销。” “你都知道些什么,全告诉你妹妹。先不说将功补过的事,那可是你亲侄儿。” “爹娘,妹妹,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权利找到他。” 甄六正也为难,关于孩子的事情,大王爷瞒的滴水不漏,他也无处得知。但为了妹妹,为了甄家,哪怕前面是刀山,是火海,他也要往里跳,在所不惜。 一家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甄六正忽然想起一事 “大王爷与二王爷近来一直在密谋,虽瞒着我,但我从别处隐约知道一些,他们大概是想以这孩子为诱饵,来个请君入瓮。表面上,是以孩子为交换条件,让皇上以半壁江山来换,但实则,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取皇上性命,皇上若真的中了计,怕是插翅也难逃。” 六兮听后,冷汗盈盈。 寅肃向来是沉着冷静的,脑子更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在往常,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干扰他的思绪,但现在是麒儿的事,她怕他心中会乱了分寸,真被设计陷害了,真会如哥哥所说的万劫不复。 不,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是为了麒儿,她也不能让寅肃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麒儿固然重要,如果可以让她一命抵一命,她绝无任何托辞,但若是要寅肃抵命,绝不可以。 她的面色已很难看,甄六正安慰到 “妹妹,你别担心。现在大王爷与二王爷还是信任我的。我会尽快找到机会把麒儿救出来。皇上那边,你去提醒一下。” “好。爹娘,兮儿改日再来看你们。” “好,你不要着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六兮告别完后,便让安公公快马加鞭的赶回宫中去。 此时,她是迫不及待要见到寅肃。所以赶回宫中,到御瑄殿时,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寅肃看她,皱了皱眉,拿了丝绢替她把额头上的汗擦了 “什么事?这样着急?” 六兮平复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问道 “大王爷那可有给你带麒儿的消息来?” “恩。”寅肃其实已部署好,但不愿让六兮过多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细节。 “可是要拿麒儿跟你换半壁江山?”她想确定他哥哥说的是否属实。 “嗯。阿兮,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我答应过会把麒儿给你平安带回来,你放心。” “那么哥哥说的是对的,大王爷与二王爷的根本目的不是这半壁江山,而是你的性命与整个通朝。寅肃,这是一个陷阱,你不能去。” “放心,没事。” 寅肃早已知道寅豫寅则的藏身之处,并已部署好 ,会提前直捣他们的所在地,根本不会给他们害他的机会。 他们下的消息是明日会见,而他今晚已准备开始行动。甚至他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找到寅豫隐藏起来的家眷,实行秘密监控,控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六兮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看他越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越是担忧,抓着他的衣袖说到 “变成今天的样子,都是我的错,我不能一错再错,让你再去涉险。你不要去见寅豫,我们再想想别的方法。” 寅肃双手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的眼,他的眼里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看着她,会让她相信他是无所不能的。 “阿兮,你不要自责,这不是单单是你的错,我也有错,当初若是我给你多一些信任,多一些自由,你也不会一味想逃。” “还有,麒儿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即使没有见过,但你要知道,我对他的爱不会比你少。是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 六兮的情绪渐渐安稳之后,寅肃又把他的计划告诉了六兮。 今晚,他从北厥国调回的费将军,带着的军队会抵达,届时,费将军由外到内包围寅豫寅则一伙,而天城原有的兵力会由内向外突围。 这样里外夹攻,寅豫寅则根本是插翅难飞。 “把他们逼的狗急跳墙,伤害了麒儿怎么办?” “在没有见到我之前,麒儿是他们唯一的护身符,他们不会动麒儿的。” “阿肃,今晚我也去可好?” “不可以,倒时我顾不上你,没人能保护你。” “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阿兮,别乱来,你在宫中等我。” 看寅肃的态度很坚决,六兮并不再说话。理智上,她知道呆在宫中是最好的选择,但前方是她此生最爱的两个人,又系着生命安危,她怎么可能独自在宫中呢? 她与他们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所以到天黑时,寅肃带着几名武将秘密出宫去部署之后,她也偷偷出了宫,独自前往。 白日,甄六正已告诉她寅豫寅则所在地,她能轻而易举就找到他们,并且提前潜入进去。 c 寅豫寅则所在的也是郊外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六兮并不会打草惊蛇,她跟玄也烈,还有碟夜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早已学会了简单了易容之术。所以她化作成了一个士兵的样子,潜入到他们的部队之中去。 这支部队,是她哥哥甄六正带过来的,所以对其中的士兵,层级她都较为了解,混进去后,并未受到任何怀疑。 这处郊外,其实戒备森严,若不是她提前有准备,是肯定进不来的。此时,已是夜里,但各军营都打着火把,也有士兵一直在巡逻,没有要休息的状态。想必寅豫寅则也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敢掉以轻心。 六兮混在军营之中,更是提着精神时刻关注周边的一切变化。这部队是曾经她哥哥亲自精心培育出来,现在在大王爷寅豫这边也是深受重用,算的上是最贴近他的部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想必再过一会,寅肃从城内带的人马与从外赶回来的费将军马上要汇合了。一场不可避免的浴血奋战即将要开始。只希望不要伤及到麒儿就好。 她屏息着听周遭所有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远处响起了号角之声,而她所在的阵营外面,亦是有脚步声有序奔走的声音。 她没有跟着走,而是就在原地先静观其变。 双方的兵力悬殊,寅肃是全力已对,把所有通朝能调动的兵力都调动过来,而大王爷寅豫却是临时应战,他的援军还远在北厥国,唯一的筹码便是他手中的孩子。 所以双方交战,如六兮所预料的,很快就分了胜负。大王爷的军队士气低迷,他们本来就都是通朝的子民,有着太平日子过,被逼上谋反之路,本就不乐意。再加上现在被皇上的军队打的节节败退,早有投降之意。 二王爷眼见着溃不成军的军队,怒火攻心,本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等到明日,这天下就要变主,不不曾想,寅肃早了一日攻进来。 他怒红了眼,大怒到 “把那孩子给我带上来。” 他的声音很大,本来就是叫给对面的寅肃听,所以更是加大了音量。 这一声把孩子叫上来,果然见对面的寅肃军队终于停止了厮杀,列队站在了寅肃的身后。 双方的列队都站在各自的后面。 寅肃的军队几乎未损一兵一卒,此时浩浩荡荡气势如虹,而大王爷寅豫的军队,伤的伤,残的残,每个士兵都耷拉着头,灰暗的站在后面。 六兮也同时也听到了寅则的喊声,她心一跳,立即起身悄无声息的潜入到寅豫身后站 好。 她选择这个位置,便是想站在最近的地方保护麒儿,以防万一。 而她的这副妆容,从前跟麒儿玩过,所以他认的出来。 对面的寅肃骑在战马之上,即便是暗夜之中,也自有一股王者之风,他的身后都是精兵精将,士气直接把这边的碾压。 过了好一会,终于,从后面有人抱着一个孩子上来,直接递给了前面的寅则。 第91章 看到那个孩子,六兮心跳都快停止了,是她的麒儿没错,她不敢看太多,拍引人怀疑,只粗略的看了一眼,见他毫发无损,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再看对面的寅肃,从孩子一出来开始,他眼底的神情已有变化,六兮太了解他了,知道此刻的他是强自镇定,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情绪起伏。 六兮见到这副场景,眼眶不可控制的泛着微红的光。 阿肃,那是你的儿子麒儿 麒儿,这是你的爹爹寅肃 她在心中为他们默默的介绍。 麒儿年纪但因经历较多,所以此时面对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他没有任何的畏惧,反而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对面坐在战马上气宇轩昂的男人。 寅肃亦是不着痕迹的看着麒儿,握着缰绳的手已是用尽力气才不发抖。 原来那孩子就是他跟阿兮的孩子。那副样子,像极了他。若不是在这样的时刻相见该多好?他一定上前抱一抱他。然而此刻,他想多看他一眼,仔细看他一眼,都不能。 他所有的情绪变化,都需要掩饰,不能被任何人看出来。 这一刻,安静的只有马蹄偶尔轻踏着土地的沉闷声音。 六兮的心已提到嗓子眼了,恰好这时,麒儿往后看了一眼,认出了她。他的眼中亮光一闪,但在六兮的眼神示意之下,他则若无其事的转过头,镇定自若的完全超出这个年龄的孩子。六兮是心疼,又欣慰。她的麒儿注定不是平凡的孩子。 前方,寅则已开始跟寅肃谈条件,声音阴狠 “马上撤兵”说的同时,抱起了麒儿。刀就架在麒儿的脖子上。那把刀明晃晃的闪着亮光,甚至比麒儿的脖颈的要粗。 麒儿见到大刀,毕竟是孩子,吓得脸色已变了,却偏要扭头看着身后乔装的六兮。 六兮心痛欲裂,却依然微笑示意他是个勇敢的男子汉,不要惧,不要怕。 接到她鼓励的眼神,麒儿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寅肃听寅则的,一声令下,让身后的队伍全都往后撤退。 一时间,空旷的地方,只有寅肃,一人骑着马站在那里。仿佛宇宙苍穹之下的天神一般,哪怕孤身一人来应战,亦无任何惧色。 “你马上下旨答应我昨日的要求。” “好。”寅肃似看着有求必应。他实则是在拖延时间,这个局面早在他预料之中,所以他已分部了另外一队人马,从后包抄至敌方。当下,他只要保证麒儿的安全即可,寅则根本就逃不了。 他的旨意还未下,六兮忽听身后一阵动乱,不过眨眼的功夫,已有一队人马,如同鬼魅,瞬间穿至寅豫与寅则的身侧。 寅则大惊,手中的大刀本能的去挡身后的攻击。 他一手挥刀,一手拽着麒儿。 六兮见此时时机成熟,正想趁着寅则不注意抢下麒儿时,却晚了一步,只见寅则高高举起了麒儿,怒声说到 “你不仁,别怪我不易。” 他举起麒儿,朝天空甩去,像是甩一件极其轻的衣衫,而麒儿的身体随着那股力道,飞向了天空。 寅则是骑在马上,而又使了所有的力气,就在那一瞬间麒儿的身体飞了出去。 像是电影的慢动作,六兮心都快炸了,本能的喊道 “麒儿” 然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想接住从空中掉落下的麒儿。 麒儿是突然失去了重心,又被狠狠的甩到半空中,即便是大人也镇定不了,何况是一个孩子?他惊叫大哭出生,但声音却卡在喉咙上发不出来。 六兮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时,接住了麒儿,她被冲击倒地上。但却紧紧护着麒儿,这一跑,一动,她脸上的东西已掉落,露出她原本的样子。 她被撞击的全身如同散了架似的疼,全身更像是骨折了那般。但她顾不得自己疼,开口问麒儿 “有没有摔伤。” “娘,麒儿没事。” “好,娘带你去见你的爹爹。”六兮绝对不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倒下,她咬牙,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抱起麒儿朝寅肃跑去。 只要跑到寅肃的身边就安全了 只要到他的身边就安全了, 她奋力跑着,而身后,似有无数的箭朝她射来,她的后背剧痛,像是有一支又一支的箭朝她袭来。 可她不能停下,牢牢把麒儿困在自己的怀里朝寅肃跑去。 这并不长的距离,她像是走了万万年那般的艰辛。 “兮儿” “六兮” 她朝寅肃跑去,而此时的寅肃亦是认出了那个抱着麒儿的士兵竟然是六兮。 他魂飞魄散,所有心神都崩塌,不顾一切朝六兮跑去。 此时的六兮,刚才因被麒儿从高空坠落压下,已是伤的不轻,浑身多处骨折。而后这一路,又被后面的箭所伤,到寅肃跟前时,她浑身留着血,面色青灰,只剩下最后一口强忍的气息在。 但后面,寅则与底下的人依然在放箭。见寅肃下了马,箭发的更多,眼见中,其中一支箭就要射中寅肃,六兮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挡在了寅肃的面前,那箭似从背后直刺她的心脏。 寅肃见此,似彻底崩溃,完全没有一代帝王平时的冷静自持 “不,阿兮,阿兮” 他努力叫她。 六兮善有一口余气在,她努力睁眼,朝寅肃露出笑容,然后伸手,把麒儿的小手放在寅肃的手中 “我把我们的儿子给你带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终于相见了。” 说完,最后一口气没有上来。 “娘” “阿兮,六兮,甄六兮,你醒醒。” 寅肃抱着麒儿,抱着六兮逐渐冰凉的身体,人已完全失去了理智,甚至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不知此时是在战场之上。 这一变故,刚才被寅肃命令退下的军队又赶了上来,开始应战。 周遭所有的事情,寅肃已感受不到。 麒儿放声大哭,趴在六兮的身体之上喊着 “娘,你醒醒,不要丢下麒儿。” 寅肃一手搂着麒儿,一手抱着六兮冰凉僵硬的身体。 只是这身体,似在他的手中越来越凉,之后便是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怀里的六兮像是一个纸片人,慢慢变成了透明的,之后,竟在他一眨眼的功夫,从他怀中消息了。 麒儿顿时停止了哭泣,呆呆看着刚才他娘躺过的地方。 而寅肃浑身都在抖,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不可置信,但同时,心中又燃起了那么一丝的期望。 忽然想起,那一夜,六兮半夜之中问他的问题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或许这世间,存在着两个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住着不同的人,过着不同的生活。” “如果哪天我消失了,一定不是不告而别,而是去了另外一个空间。” 想到这,寅肃发抖的身体才渐渐好转了一些,抱起了麒儿说到 “麒儿,你娘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她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因为这里有你,有我。” “那你是我爹爹吗?” “是的,我是你爹爹。” 对不起大家 从明天开始,恢复一天三更了。 因为9月10月会很忙,写文的精力有限 希望大家理解,继续多多支持。 谢谢。 六兮是在剧痛之中醒来,身体像是被大车碾压而过的痛,没有一处是好的。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刺眼的光线使得她的眼睛没法完全的睁开,睫毛在抖动,手指也慢慢缩动,全身的痛一点一点在缓解,即便动弹不得,但她的思维已慢慢的恢复。 她心一痛,意识到最后的一刻,在那漆黑的夜晚,她护着麒儿跑向寅肃,无数的箭朝她射来,她全身插满了箭,而寅肃朝她跑来,满眼的心疼与惊惧。 哦,她以为她死了,竟然没有死,这浑身的剧痛想必是那晚的箭伤所致。她虚弱的张开口喊道: “阿肃” “麒儿” 这是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两人,可她声音像是卡在喉咙发不出任何音调,她努力喊也是徒劳,她的手在半空之中胡乱挥舞,努力想睁开眼睛,努力想喊出声。 蓦然,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这手不是寅肃的手。 是谁? 她在哪里? “刘玥,我在这。”那双手的主人说道。 六兮皱眉,这声音像是周成明的声音,而她平息,调动起感官,这才发现,鼻腔里全是消毒药水的味道,而她身下躺着的床是那么的柔软,不像是天城,不像是在宫内的御瑄殿或者她的六清宫。 似乎已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处,脑子轰然一炸,所有思绪都四分五散开。 不,不会,她不会回到现代。 “刘玥,你是不是醒了?” 六兮努力控制意识,这才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果真是周成明那惊喜的脸,还有一室亮白的光线。 她闭了闭眼,希望这只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可等她再睁开眼时,眼 前的一切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她的床边多了几位白褂子医生。 周成明似非常激动,抓着六兮的手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然后转身询问身边的医生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 一位年轻的医生说道 “既然醒了,休养几日可康复出院。” “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