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日常》 第一章:一不小心穿越到了清朝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十年的雪特别大,鹅毛般连飞了十多天,几乎把整个紫禁城埋雪里了。江蓅烟的工作是清扫坤宁宫与乾清宫之间的一条小甬道,谈不上多累,只是要赶在康熙出门前扫完。 与江蓅烟一起干活的是辛者库贱婢楚研,虽说蓅烟也在辛者库当差,但她家世代是辛者库世仆,父亲更被开恩任长沙从四品同知,因此地位比楚研高。蓅烟倒并不在乎这些,毕竟她是一个现代人,一不小心穿越到了清朝而已。 冷飕飕的寒风剐在脸上,蓅烟把灯笼竿子夹在腋窝里,从荷包掏出淡蓝色的瓷罐,往手里倒出半掌心的白膏,胡乱往颊边抹了,顿觉皮肤火辣辣的发疼,像着火了一般。 她把瓷罐递给楚研,问:“你要不要抹膏脂?” 楚研手里拿着扫帚铁锹,摇头道:“有香味儿,省得被嬷嬷闻见,又得挨骂。”到底忍不住好奇,眼睛盯着蓅烟的瓷罐,道:“你从哪儿得的?香味儿这样浓密,小心被主子闻见。” 蓅烟忽的将手指往楚研脸上一擦,笑道:“天气冷得很,主子们才不会出门呢,怕什么!我来给你抹!” 楚研不过十六七岁,哪有不爱香不爱美的,便笑道:“风一吹,也许味儿就散了。” 长长的宫道黑黢黢没有尽头,两人至僻静处,燃了街上的地灯,一个铲雪,一个清扫雪沫。等天微微发亮,闻见太监鼓掌奔来,蓅烟知道皇帝要起驾了,便侧身蹲在墙角。 齐整有力的靴声橐橐作响,先有两排宫灯徐徐经过,然后是皇帝暖轿,最后还跟着两排侍卫太监。蓅烟和楚研负责的两条甬道是皇帝去坤宁宫的必经之路,但皇帝并不是每天早上都会去坤宁宫,而蓅烟又只有早上当差,所以她很少碰见皇帝的仪仗。 更别说皇帝的脸。 所以康熙的暖轿经过的时候,闻着乾清宫独有的异香,蓅烟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她以为反正灯很暗,天又没亮,谁会盯着瞧她的动静呢。 于是干脆又看了一眼。 然帘幕重重,她什么也没看见。 早饭是要干完了活,而且领导们都比较满意了,才有得吃——也只有两个白馍馍加咸菜稀饭。蓅烟总要先睡个回笼觉,养足了精神再去浣衣局洗衣服。说来宫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阴险黑暗,毕竟是人呆的地方,而且蓅烟又不在主子跟前当差,没人嫉恨。 楚柔捧来半只烤红薯,她是楚研的妹妹,在惠妃的延禧宫奉茶。 蓅烟双手浸在冰冷的水里,像十根木头似的。她笑道:“你姐说头痒,我让她回院子里洗头去了。”楚柔把烤红薯往蓅烟面前一递,笑道:“专门送给你的,姐姐说你多洗了十筐衣服,我特地来谢谢你。”又道:“我一直用帕子包着,滚烫着呢,你暖暖手。” 旁边两个宫女听见,玩笑道:“蓅烟,下回你帮我洗,我给你两个烤红薯行不行?” 楚柔娇嗔道:“蓅烟姐姐和我姐姐要好,她才帮着我姐姐洗衣,你们算什么。”两个宫女越发笑得前俯后仰,道:“哎呦呦,果真是唇枪舌剑,半点不懂得礼让人,哪里像楚研的妹妹呀。”几个掌事的嬷嬷听见,也从屋里探头往外看,倒没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蓅烟第一次撞见康熙,完全是个误会。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江蓅烟没穿越前,正在读高三,上知天体运行原理,下知有机无机反应,左手能解代数,右手能画几何,外可修英语,内可念唐诗… 总之,是她一生之中,知识境界最高的时候。 穿越到清朝半年后,从长沙到京城,她天天颠簸在马车上,肠子都吐断了,脑子里的存货亦如流水般逝去。但康熙是个明君这一点,她还是记下了,于是她放心的,放心的代替了家里的嫡女入宫服役。只要熬过三年,她那个不成体统的父亲便答应扶她母亲做大老婆。 三年,鬼知道会经历些什么。 蓅烟真的怕鬼。尤其是发现自己能穿越后。 紫禁城说恐怖还是很恐怖的,晚上大概九点以后,再也别想出院子门。不仅所有的宫门都关了,而且除了皇帝要走的路线,其他地方所有的灯都会熄灭。 整个皇宫陷入一团死寂。 蓅烟睡得很早,她手脚麻利,总是第一个洗完衣服,完成工作爬上炕的宫女。她住在紫禁城东北角里的北五所里,北五所真有五个院子,住着各处的宫女和太监。以太后宫里的人为一派,乃上上等。以乾清宫御前伺候的人为一派,乃上等。再以坤宁宫的人为一派,乃中等。其他妃嫔的人为一派,乃下等。而像蓅烟这样只是服役,分在浣衣局的为下下等。还有下下下等,如楚研,既没有分在主子跟前当差,身份又是罪奴,有多少苦楚都只能捱着。 当然宫女太监们并不是住在一处地方,乾西四所、南三所也是宫人住处,但蓅烟从没去过。她每天去的最远最自由的地方,就是早晨路上还没人,她在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的小甬道里扫地的时光。如同给圈养的宠物狗放风,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光。 蓅烟住的院子隔壁,住着一群太监。 蓅烟常常去找他们玩,反正她也不嫌弃。毕竟是男的,虽然娘了一点。 有个十三岁的小太监是蓅烟的忠粉,缘由是有一天,小太监被平妃娘娘的宠物狗追着咬,没人敢上前阻拦,吓得小太监屁滚尿流。蓅烟撞见,顺势丢了个肉包子去。 小太监叫顾问行,是乾清宫的传话小太监。平素跟着师傅奔跑在六宫之间,偶尔能在主子跟前露个脸。 蓅烟说:“以后我就叫你小顾吧。” 小顾两眼弯弯,回说:“那我叫你江姐行不行?” 蓅烟尴尬的呵呵笑了声,说:“随你便吧。”后来只要小顾叫她江姐,蓅烟心中那股油然而起的社会主义革命战士的精神气质便醍醐灌顶。 蓅烟第一次撞见康熙,完全是个误会。 那还是秋天的事。宫女院子里的肚兜总是被人偷了,嬷嬷们怀疑是隔壁太监干的,但太监们死活不认。本来不关蓅烟的事,可终于有一天,她的肚兜也被人偷了。 宫女若湘是坤宁宫门口的扫洒丫头,也算与皇后主子打过照面,故而有几分胆识。 她说:“蓅烟,如果我的肚兜再被偷,就没有替换了。今儿晚上咱们守在院子里抓了这黄毛小贼行不行?戌时末分宫门上锁,咱们只守到落锁前。” 蓅烟想都没想,说:“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人家康熙皇帝是正儿八经站在那里默默的对月想心事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秋天的夜里,已经开始冷了。两个姑娘哆哆嗦嗦的藏在柱子后,昏昏欲睡。其间抓过一只野猫,吓破了两个宫女的胆,逮住了从厨房偷了馒头躲在树底下偷吃的小太监。 连守了三个晚上,小贼才终于出场,被蓅烟一口气追到了御花园。 宫女们没事是不去御花园的,没工夫瞎逛。蓅烟和若湘才转了个圈,就没了小贼身影。待蓅烟往身后一看,连若湘也不见了。御花园特别大,而且没掌灯,黑黢黢的亭台假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蓅烟凭着感觉搜寻着小贼行踪,左拐右拐后,终于看见一簇竹林里有人影躲着。 其实不能算躲,人家康熙皇帝是正儿八经站在那里默默的对月想心事。 蓅烟突然脑虫精上身,可能是被御花园的鬼吓到了,她往前一扑,死死扣住康熙脖子,惦起脚两只手往康熙脸上头上一阵猛拍,嘴里叽里呱啦的乱骂:“色鬼,神经病,混蛋,看我不打死你…死在姑奶奶手里,算你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关键是她矮了康熙一个半头,整个身子没羞没耻的吊在人脖子上。 康熙是学过武功的,按理他应该早就发现有人靠近,只是想得太入神,而且万万没想到有人竟然敢打他!康熙怒道:“放肆…” 蓅烟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上去就是一嘴巴子,道:“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色鬼,变态,神经病,混蛋…”她骂得很顺嘴,打得很放肆,根本没机会仔细看康熙的脸。 康熙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扭住了蓅烟的双手,用力往地上一推。 他喝道:“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索额图?遏必隆?还是吴三桂?” 蓅烟一脸懵逼,盯着眼前朦朦胧胧身影,道:“你别想唬我,我管你是索额图遏必隆还是吴三桂,就算鳌拜从棺材里蹦出来,我也要绑你去见掌事嬷嬷,打你一百大板,打得你屁滚尿流!”隔了康熙两千米的御前侍卫终于赶过来,还没现身,却见康熙举起手,示意他继续躲着。侍卫很惆怅,躲在一堆仙人掌里,一动不敢动。 康熙说:“掌事嬷嬷?你为何要打我?” 蓅烟从地上爬起,抬手就去拎康熙的衣领,康熙轻巧一躲,蓅烟反手又是一拳。康熙居然中招了!她的打法实在太奇怪,叫人防不胜防。蓅烟道:“做错了事,还敢问我为什么?原本想让你把肚兜还了,给你个教训就好,看来是不行了,对待坏人,果然不能心慈手软。” 若湘在竹林的背后唤道:“蓅烟,你在哪里?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快落锁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蓅烟反脑看了一眼,说:“我在竹林里。” 再回头,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康熙因为嘴巴破了皮,御颜有损,两天没有上早朝。事情传到北五所,蓅烟与若湘谈笑道:“破个嘴皮而已,犯得着大惊小怪么?堂堂一个大男人,养的像个小娇娘似的。”吓得若湘忙捂住她的嘴,道:“你这嘴皮子,明儿该绞了,省得总让人担心说错话。” 从此,蓅烟的肚兜再没被偷过。 蓅烟开始时以为,那天在御花园被揍的人肯定就是小贼,那小贼肯定是屈服于自己的淫威之下,所以才再也不敢来北五所偷肚兜了。 后来才知道,完全是阴错阳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后宫终归是后宫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讲真,慈宁宫里的嬷嬷宫女是最和蔼可亲的,跟太皇太后一个德行。坤宁宫也不差,皇后的管教很严,施恩又多。北五所里习惯耀武扬威的,要属翊坤宫当差的宫人。翊坤宫是平妃寝宫,平妃是皇后的亲姊妹,皇帝的小姨子兼小老婆。平妃仗着自己年纪尚幼,在家里得父母宠溺,入宫后得帝后宽容,便放纵了性子。 有两个翊坤宫的宫女与蓅烟同住北五所,一个叫芳洲,一个叫语兰,她们专司喂鸟。喂鸟的工作极为清闲,又容易与主子搭话,所以谁都愿意做。 当然,如果没在内务府打点上下,是很难得到如此美差的。 这天蓅烟扫完地,和楚研在厨房吃馒头稀饭。芳洲和语兰耀武扬威般走过来,话没开口,便掀了蓅烟的饭碗。芳洲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宫女,怒气冲冲道:“把膏脂拿出来!” 楚研起身客气道:“芳洲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芳洲冷哼一声,抬手就往楚研脸上左右甩了两巴掌,道:“你个小贱婢,肯定是江蓅烟的帮凶,说,你们把我的膏脂放哪了?我告诉你们,那是皇上让内务府特制,赏给娘娘主子们用的,平妃娘娘得了多的,见我鸟儿养得好,才赏了我小半罐子。如果少了一丁点儿,我都不会饶过你们!”楚研当真是楚楚可怜,脸上挂着两行泪水,骇得瑟瑟发抖。 蓅烟算是听明白了,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扣,道:“你的膏脂丢了,不找你自己院子里的人,倒找到咱们院子,是什么道理?还有,你凭什么打楚研?” 芳洲道:“你别想推脱,我早打听过,整个北五所只有你的膏脂来路不明。” 蓅烟冷笑,道:“以你的意思,我买盒膏脂都要向你打报告咯!你给我道歉!” 语兰不可置信,轻蔑说:“道歉?” 蓅烟道:“对,趁我动手之前,如果你道歉,此事就一笔勾销。” 芳洲唇角发抖,气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她话没说完,蓅烟已经端起一碗稀粥往芳洲头上泼去。芳洲亦不甘示弱,扑倒蓅烟,使劲抓住她的头发往两边扯。 平素被翊坤宫欺负的宫女见蓅烟吃亏,便上前帮忙,一时间,打的打,闹的闹,厨房里鸡飞狗跳,引得附近的太监们都停了活计,围过来看笑话。 楚研胆子小,躲在桌子底下,谁的忙也不敢帮,也不敢说话。 一会儿,北五所管事的几个嬷嬷拿着鞭子过来了,命宫女们排排跪在天井里。芳洲气鼓鼓把缘由说明了,嬷嬷们认为她在翊坤宫当差,又不像是胡言乱语,便逼着蓅烟交出膏脂。 膏脂纯白清透,有馥郁的菊花香,挑一点抹在脸上,肌肤顿时滑润水嫩。 芳洲闻了闻,笃定道:“就是这个味儿没错。江蓅烟,果然是你偷的!” 蓅烟倔道:“我没有偷!是我朋友送给我的!”芳洲把膏脂收到自己的袖口里,心满意足道:“东西找到了,我也不想找你麻烦。你既说是你朋友送的,是什么朋友?咱们对峙一番。再者,旁的膏脂也就罢了,这是内务府特制的,每一样都有出处,要查也方便。” 嬷嬷害怕徒惹是非,忙怒斥:“你的朋友是谁?” 蓅烟支吾几声,差点就把康熙的假名说了出来。但后宫终归是后宫,如果宫女和侍卫交往过密,难免惹人怀疑,便咬牙道:“膏脂是我在路上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可惜了玄烨送我的膏脂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大冷的阴雪天,蓅烟被罚洗一百桶衣服。膏脂被芳洲抢走了,脸上如同刀割。楚研在旁边帮着晾晒,愧疚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才害得你和芳洲动手。”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道:“看着你和她们打架,我好想帮你,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害怕。” 蓅烟满手的冻疮,红通通的已经没了知觉。 她宽慰道:“没事了,幸好你没帮忙,不然肯定会受伤的。如果你受伤了,谁帮我洗衣服呢。”又道:“好啦好啦,你去帮我烧洗脸水,洗完这一桶,我回去泡泡手脚。” 等楚研走开了,蓅烟摸了摸粗糙的脸,自言自语道:“可惜了玄烨送我的膏脂。” 天空稀稀疏疏的飘起小雪花,蓅烟忙把洗衣盆、衣服等抱到棚子里。绣房里两个小丫头提着衣盒过来,傲气道:“翊坤宫袭月姑姑吩咐洗净的衣裳,你送过去吧。” 蓅烟道:“为什么要我送?” 小丫头叮铃铃笑道:“掌事嬷嬷说了,这几天,谁有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你做。天下雪了,省得踩湿我的鞋,你反正浑身都是湿的,倒不怕雪淋。”说完,搓着手跑了。 没办法,蓅烟只好提着衣盒去翊坤宫。 翊坤宫很大很华丽,听说比坤宁宫还要大一点,但蓅烟从未进去过。雪越来越大,沾在头发上,很快化成了冰水,滴进脖子里。蓅烟的脚步很快,很快到了翊坤门。她不知道可以找谁,便逮住一个小宫女问:“请问袭月姑姑在何处?我是浣衣局的,给她送衣服。” 小宫女往后指了指,连话都没说就急匆匆去了。 蓅烟恍恍惚惚的走着,拐个弯,迎面撞来无数的宫女太监,吓得她往墙后一躲。欢声笑语从雪花里传来,娇俏的声音道:“爷,咱们来堆雪人如何?”蓅烟小心探出头,看见身穿明黄长袍的男子背对着自己,他的面前站着花团锦簇般的姑娘平妃。蓅烟暗暗的想:康熙竟然有心思陪平妃堆雪人,平妃圣宠如此优渥,难怪芳洲、语兰仗势欺人。 再往后一退,却是温暖宽阔的怀抱。 康熙低头凝望着胸口的小女人,淡淡道:“你是扫街宫女,怎么到翊坤宫来了?”他甚至有点生气,以为她目的不纯,故意来攀附自己。 他穿着绣龙纹的宝蓝色长袍子,蓅烟压根没仔细看。 蓅烟吃惊:“你怎会在这?”转念一想,又道:“我真笨,你是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当然是皇帝在哪儿,你在哪儿咯。” 康熙语气柔了几分,问:“你来翊坤宫有事?” 蓅烟简而言之,道:“我来给翊坤宫的袭月姑姑送衣裳,你认识袭月姑姑吗?”康熙嗯了一声,见她满头满身都是雪,便道:“你怎么不打伞?”蓅烟冷脸道:“你不也没打伞吗?你管我!”康熙抬头不知往哪儿看了看,道:“好了,我不管你。”语毕,往右边小门里闪去,一会子功夫就没了身影。蓅烟不悦,嘀咕道:“叫你不管你就不管,可真听话!” 送完衣服,从翊坤宫出来,雪已经大到睁不开眼睛。 蓅烟正是不知所措,忽有小太监过来问:“可是蓅烟姑娘?”蓅烟点点头,道:“我是啊,你怎么认识我?”小太监递给她一把雪伞,道:“袭月姑姑说风雪大,让姑娘慢慢回去。”蓅烟心尖一暖,想着翊坤宫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坏,便福身道:“替我谢谢袭月姑姑。” 她不知道,小太监一转身,径直回了乾清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我叫玄烨,在乾清宫当差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真正认识康熙,已经是秋末冬初。御花园变得更加萧瑟冷寂,北五所的偷衣贼也早被抓了。楚柔得了差事收集花叶上的露珠晨水,用以煮茶。楚研想帮忙,蓅烟便跟着她到御花园,隔夜往树枝花叶下放置一些小瓶小罐。 楚柔在后面举灯,笑道:“还是蓅烟姐姐聪明,想出好法子,明日早上我只要把瓶罐里的露水合拢到一处就行了。”楚研小心翼翼将茶杯放在花枝浓密处,道:“蓅烟呢?她甚少来御花园,很多路都没走过,你应该跟着她!”楚柔道:“蓅烟姐姐胆子比你大,就算迷路了也能自己走回去。我更担心你,胆子比老鼠还小。” 两姐妹慢里斯条聊着天的时候,蓅烟已经迷路了。 她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玻璃豆油灯,刚好照亮脚下的路。腰间绑着布袋,袋子里装满了厨房里不用的小酒杯。她一面放置酒杯,一面往前走,不知不觉就与楚研楚柔分开了。 秋夜的月光洁白透亮,如薄纱般撒在花叶林中。 蓅烟一眼看见竹林里站着人影,先是吓了一大跳,强自镇定片刻后,又觉有点熟悉,接着想起那天晚上不分青红皂白的揍人,心里便莫名的有些愧疚。 她故意放重了脚步,假咳了两声才道:“喂。” 康熙早注意她了,见她走过来,也懒得废话,寒声道:“滚开!”他不说也就罢了,既说了那蓅烟非得走过去不可。她撇嘴道:“这里是御花园,算公共地方,我爱去哪就去哪,你管不着。”说完,默默走到康熙身边,举起油灯看他的脸。 长相不错。 蓅烟给颜值打了九十分。 两千米外的侍卫见有人接近圣驾,猛地从假山上跳下,来不及往前冲,就看见蓅烟把油灯一扔,整个人都扑倒在皇帝怀里,而皇帝竟然没有动怒。 侍卫懵了,太后自作主张安排女人接近皇帝,被侍卫搅黄的笑话可闹过的。 蓅烟牙关打颤,脸埋在康熙怀里,道:“鬼…有鬼…”康熙没有推开她,眼睛在黑暗里射出两道杀人的火光,道:“够了吗?花样可真多。”蓅烟听出他的声音,越发笃定眼前之人便是那夜被自己揍的男人。她有些不好意思,松了手往后退了半步,捡起地上摔成两半的油灯,掩饰慌张道:“糟糕,嬷嬷该骂我了。你会不会修?” 康熙冷冷的盯着她,但天太黑了,蓅烟假装自己看不见。 蓅烟胆怯道:“你继续赏月,我先回去。哦,上次我打了你,对不起。因为有个小贼总是在北五所偷东西…我是北五所的宫女…我就追着小贼过来,你刚好站在这里,我…反正对不起了。”她平时说话挺顺溜,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结结巴巴。 气场!对,康熙的气场太强大了,压得她无法呼吸。 康熙还是没说话,蓅烟不想自讨没趣,想走开,但没有灯又不敢走。她拉拢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在哪里当差?我能跟着你一起回去吗?路上太黑了。”康熙终于开了尊口,轻轻道:“我叫玄烨,在乾清宫当差。” 玄烨?!蓅烟当场愣了三分钟,心想好熟的名字,莫非听谁提过? 康熙以为她认出了自己,刚刚有些缓和的面部表情,瞬间变回僵硬。蓅烟满脸疑问,又满脸惊喜,道:“你在乾清宫当差,总跑御花园做什么?莫非…皇上就在附近?”她伸长了脖子四处查看,手却死死拽住康熙袖子,怕鬼怕得要命。 她不知道,真正的御前侍卫躲在假山后,没有召唤不可现行。 康熙寒声问:“你想见皇上?” 蓅烟答:“当然!” 康熙继续问:“你想当妃子?” 蓅烟答:“想个屁!”服完三年的役,她还想回长沙,穿回二十一世纪。 康熙眉头蹙了蹙眉,道:“那你为何想见皇上?” 蓅烟随口答:“老师说他是千古明君,我当然想见见。”康熙越发感到好奇:“千古明君?做明君有什么好?”蓅烟掰着手指头,“做明君当然好,一能造福百姓,二能名留青史。” “我倒不想名留青史。” 蓅烟噗嗤一笑,道:“青史也不是你想留就能留。”她迎面对着月光,衬得肌肤似雪,小兔子般干净的眼睛,令人愉悦。 康熙淡淡的笑了,迷离的望着她,道:“和你说话很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你不用保护皇帝吗?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与康熙撞过两次面后,便算是朋友了。蓅烟知道康熙喜欢赏月,有时得了好吃的,就留他一份,陪他赏月,虽然他从来不吃。 反正她实在无聊,又觉得这个玄烨特别神秘,而且是个男的。保留一丢丢羞耻的说,江蓅烟喜欢和男生玩。而且康熙待她甚好,被芳洲抢去的那盒膏脂就是他送的。 到了冬天,天天下着雪,月亮没有了,蓅烟也就没有机会再见康熙。为此,蓅烟心里还有点生气。所以在翊坤宫偶然遇见时,她待他有些不怀好气的意思。 临近年关,太皇太后念及风雪太甚,特地恩准浣衣局宫人每日申时可休憩,以体恤下人。蓅烟得了闲空,喜欢在宫里四处走动,雪天里娘娘们不爱出门,宫街上空荡荡的,偶然撞见掌事的嬷嬷,她们也懒得管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楚研把罐子送到蓅烟手里,笑道:“惠主子爱茶,每年都会命奉茶司的宫女收集十几坛雪水埋在地里。”蓅烟问:“楚柔呢?她才是奉茶司的宫女!”楚研拉着蓅烟往外走,道:“咱们闲着也闲着嘛,她头有些疼,我让她睡觉去了。晚上吃饺子,我吃不完的都给你。” 蓅烟撇嘴,道:“吃不完的才给我!哼。” 两人边说笑边斗嘴,很快到了御花园。御花园里有一处梅园,仿佛无边无际似的,种满了红梅。每当冬日飘雪,梅花盛放,不但淡香宜人,而且远远望去,如云蒸霞蔚一般。 楚研撸起袖口,道:“咱们分开走,记得选花瓣儿大些,雪水干净的。” 蓅烟怀里抱着瓷罐,肩膀披着蓑衣,嘟囔道:“我也想有个姐姐,天天帮我洗衣服。”楚研抿唇发笑,从胸口掏出什么,放到蓅烟荷包里,道:“楚柔给我的煮鸡蛋,饿的时候就拿出来吃,仔细别叫人瞧见了。”蓅烟一脸腆笑道:“多谢楚研姐姐赏赐。” 两人各自走开,蓅烟轻轻哼着流行歌,用银勺刮下雪水,小心的装入罐子里。天空熙熙攘攘飘着雪花骨,梅香扑鼻,如果不是手头干着活,气氛也算浪漫了。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有人唤:“江蓅烟。” 蓅烟头也没回,气呼呼道:“到哪都能撞见你,你可真闲。” 康熙一身墨蓝长袍,外罩黑狐皮端罩,头上戴紫貂冬常服冠。原想着这身打扮不宜见蓅烟,但又想她反正认不出来,便大大方方唤了她一声。 没想,反倒惹她嫌弃了。 康熙走到她身侧,伸手压下高高的花枝。蓅烟偏不理他,转身到另一株树。康熙难得好性子,道:“我何时得罪你了?生谁的气呢?” 蓅烟正眼都没瞧他,道:“你没有得罪我,我也不敢生气。” 雪花飘落在她的头发里,冷飕飕的化成冰水,打湿了刘海。康熙挑起她的下巴,道:“我送你的膏脂没用吗?脸上都冻坏了。内务府明明说…” 他的手指暖暖的,羞得蓅烟耳朵通红。 蓅烟道:“你倒说说,膏脂是从哪来的?翊坤宫的宫女说,这是内务府给主子娘娘们特制的,硬说我是偷的。”康熙取下帽子,给蓅烟戴上。 帽子也是暖暖的,蓅烟的耳朵越发红了。 蓅烟眼帘低垂,紧紧抱着罐子,道:“我不冷。” 康熙道:“你怎么不说是朋友送的?”他这智商,令蓅烟深感畏惧。蓅烟眉头一横,愠声道:“你猪啊,如果后宫女子与御前侍卫有所瓜葛,还送礼物,叫人知道了,怎么得了。”她举手拾花瓣上的雪花,康熙自觉的压下树枝。两人一唱一和,搭配很和谐。 蓅烟道:“你不用保护皇帝吗?” 康熙想了想,道:“皇帝有一帮子人护着,又不会飞走。”顿了顿,生怕惹人怀疑似的补充道:“皇帝在前面和平妃赏梅呢。听闻太皇太后下令浣衣局申时可休憩,你怎么总有事做?” 蓅烟见康熙满额雪水,从袖口中取了帕子给他,道:“上回我跟你说过,同我住一起的宫女楚研,她有个妹妹叫楚柔,在延禧宫奉茶,延禧宫的惠主子命她取几缸雪水存着。楚研怕楚柔受累,便让我帮着她取雪水。我也不是白帮忙,明天楚研会多洗两桶衣服。” 康熙终日国家大事,费脑费神,偶尔听蓅烟唠叨,很觉新奇。 忽的,从梅林里传来吵吵闹闹之声,康熙道:“我要走了。”说完,转身就闪进林子里,不等蓅烟反应,他又折了回来,道:“帽子给我。”蓅烟不知所谓,取下帽子递给他,道:“你等等。”她从荷包里掏出楚研给她的鸡蛋,道:“用开水泡一泡,等暖了再吃。” 康熙怔忡,半响方道:“我正好有点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每个宫女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傍晚时候,蓅烟和楚研回北五所。楚研一脸兴奋:“我见到平妃娘娘和皇上了。平妃娘娘可真好看,皇上好威武,把我吓坏了,跪在雪里都不敢起身。皇上还问我话呢…” 蓅烟对康熙一直很好奇,她跟着兴奋了,道:“快说,问你什么了?” 楚研道:“皇上问我在哪儿当差,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有姐妹在宫里…你说,皇上是不是对我另眼相看?”每个宫女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 蓅烟逗乐了,大笑道:“等你做了娘娘,记得给我个好差事。可千万别是奉茶,又是露水又是雪水,还不如洗衣服呢。像芳洲、语兰那样,喂鸟挺好…” 芳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冷不丁道:“一个小偷还想在主子跟前当差,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蓅烟愤怒道:“我不是小偷,是你抢了我的膏脂!” 楚研生怕再起祸端,拉了拉蓅烟的袖子,劝道:“算了,我们走。” 芳洲哪里是肯让步的主,气道:“你的意思是,我仗势欺人,故意抢你的东西?”蓅烟瞪圆了眼睛,道:“难道不是吗?到底是我的膏脂,还是你的膏脂,你自己心里最明白!” 语兰在旁边道:“芳洲,别跟她闹了,主子还等着咱们呢。”芳洲咬牙道:“这次就算了,等下次…哼…”说着,两人拉拉扯扯的去远了。 乾清宫很静,静到能听见康熙的呼吸声。总管太监刘进忠往里探了探头,见顾命大臣遏必隆跪在底下,吓得头一缩,连忙蹑手蹑脚退到廊下。外面北风呼啸,与暖阁相比,简直一个是夏,一个是冬。茶房太监孙国安凑上去问:“万岁爷心情不大好。” 刘进忠烦躁道:“犯得着你提醒我么。” 孙国安压了压声音,道:“皇上从哪儿得的鸡蛋,宝贝似的揣在怀里?”刘进忠吃惊,问:“鸡蛋?我怎么没见着?”孙国安愈发微不可闻,说:“小桃红给皇上换衣时,荷包里藏着呢。小桃红当时就问了,万岁爷说呆会饿了要吃,还一直攒在手心里,你说奇不奇。” 怎么不奇?谁敢拿个冷鸡蛋给皇帝,吃坏了胃口,御膳房的人甭想活命。 正说着话,见小桃红从庑房出来,往后巷去。孙国安低声道:“万岁爷在里头坐着,她不在里头伺候着,倒四处乱跑,真是胡闹!”刘进忠摸着下巴,道:“我看你才胡闹。” 孙国安欲要追问,顿时又想起什么,遂嘘了声。 小桃红出了乾清宫,径直来到慈宁宫太皇太后宫里。太皇太后在佛堂念经,召小桃红在偏阁宣见。小桃红请了安,将帕子递给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玉竹,玉竹又呈予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瞧了瞧,问:“是谁的?” 小桃红道:“回禀太皇太后,今儿个皇上和平妃娘娘去了御花园回后,奴婢给皇上换衣时发现的。奴婢瞧着帕子素净,针线也粗糙,不像是娘娘们用的物件。” 太皇太后端起铜鎏金牡丹缠枝手炉暖在怀里,沉沉道:“你依旧放回原处,别让皇上知觉。去吧。”小桃红领命,徐徐而退。 玉竹端上茶盏,道:“奴婢怕过于操心,会适得其反。” 太皇太后道:“太后不是皇上亲娘,为了巩固权势,总一味的往皇帝枕边送人。皇上年幼,我担心他失了分寸,和他皇阿玛似的,为了女子,连江山都不要了。”稍顿又道:“你去查查帕子是从哪来的,旁的我都不担心,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太后。” 玉竹低声应道:“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宫里行事最忌男女私通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吃完晚膳,没敢在外面瞎逛,直接泡脚上炕睡觉。宫女的铺是大通炕,十人睡一间房。房间里只有两个小窗户,都只有半扇。冬天尚可,夏天可就能闷死人。 楚研从枕头底下摸出瓷白的小罐,揭开盖,挑了一点牛油涂在手上。她挤到蓅烟被窝里,道:“要不要擦一点膏脂?我看你的手都冻裂了。” 蓅烟道:“牛油算什么膏脂,一股骚味,炒菜还差不多。” 楚研从被窝里捂住蓅烟的手,使劲揉了揉,窃窃私语道:“我知道你嫌味儿不好,已经嘱托楚柔给你弄膏脂了。延禧宫有个小太监的师傅能和外头搭上话,我连银子都给了。” 蓅烟知道她待自己好,心里头暖暖的,不由转过身抱住她。 楚研笑道:“又怎么了?” 蓅烟衷心道:“我要是你的亲妹妹就好了。”又想起一事,道:“你绣的帕子能不能再送我一条。”楚研把牛油小罐塞回枕头,道:“前头才给你做新的,没两天就丢了。如此粗心大意,若在主子跟前当差,我准会被你急死。” 蓅烟想起康熙把帽子让给自己戴,被雪淋得满额水珠的样子,突发奇想道:“宫里的侍卫都可以随意走动吗?如果是御前侍卫,难道不应时时刻刻守在皇帝身边吗?” 楚研爬回自己被窝,滚成一团,道:“可能吧。你见过御前侍卫?” 蓅烟欲言又止,终于道:“刚刚在梅园里我撞见他了,就是…”楚研心神一凛,惊讶道:“御花园挨了你揍的那个?”与康熙之间的瓜葛,蓅烟有的同楚研说了,有的没说。说是因为她想和楚研分享,不说是因为…毕竟是在后宫,容易徒生枝节。 楚研缩回自己被窝,眉头皱起道:“宫里行事最忌男女私通。” 蓅烟愕然道:“我和他?!私通?!怎么可能?!” 楚研郑重其事道:“我当然是信你清清白白,但指不定谁要害你,生捏出是非。宫里奴才们明争暗斗,心里都爱记仇…”门咯吱一响,数名宫女进来,叽叽咕咕说着话。蓅烟与楚研相互看了一眼,楚研压低了声音道:“除了我,此事谁也不能说,可明白了。” 蓅烟连忙点头,笑道:“我明白,放心。” 翌日三点半,蓅烟与楚研迎着风雪去扫宫街。康熙出门的时间很准点,总是凌晨四点半的样子出门。因着是雪天,雪光照应,周围倒显得明亮通透。蓅烟半蹲在墙角,等着康熙的御驾经过。忽的一阵阴风吹来,她撑不住眼泪鼻涕往外一喷,用力打了个喷嚏。 待回过神,楚研已噗通跪在雪地里,使劲拉着蓅烟的袖子。 蓅烟慌张跪下,她早听说过,慈宁宫有宫女扫洒时撞见太后的轿子,忙乱中滑雪跌了一跤,生生被慎刑司打瘸了一条腿。蓅烟支吾道:“奴婢失仪,请皇上恕罪。”她的心嘭通嘭通直跳,连雪水沁骨也忘了,浑身瑟瑟发抖。 康熙原在看折子,暖轿里点了灯,帘子一掀,橘黄的光辉便映到了蓅烟身上。刘进忠见皇帝注意,忙问:“皇上有何旨意?” 康熙面无喜怒道:“免罪。”语毕,便松了手,任帘子垂落。 刘进忠应道:“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裕亲王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等御驾逶迤走远后,蓅烟从雪里站起,两条腿如石棍似的,膝盖毫无知觉。楚研道:“怎么如此大意?幸而皇上龙心甚悦,不然御前失仪,少不了一顿板子。” 蓅烟委屈道:“打喷嚏是人之常情…”她话没说完,楚研已然动怒,道:“宫里谁跟你讲人情?”她气鼓鼓的往前走了,剩下蓅烟独自收拾器具。顾问行从乾清宫小巷子里钻出来,正要往后宫里传话。见蓅烟孤零零的,便问:“楚研姐姐呢?” 其实蓅烟根本不懂楚研为何会生气。 蓅烟懒懒道:“刚才御驾经过,我打了个喷嚏,皇上说了免罪,楚研倒莫名其妙生起了气,先回北五所了。”顾问行人小鬼精灵,手里打着灯笼帮蓅烟照着脚下,道:“楚研姐姐大概是怕你拖累她罢,如果她出了事,楚柔可就没人帮衬了。” 黑巷深处隐约有一处光影,大太监喝道:“还不快去延禧宫传话,嘀咕什么呢!”顾问行忙应道:“是是…”说着朝蓅烟道:“我先去了。”走了几步,又跑回来气喘吁吁道:“蓅烟姐姐,烦你帮我做件事。乾清宫庑房北角最末的茶间里,我把腰牌落在桌上了。你先帮我拿着,传完话我往北五所找你。”没等蓅烟答应,顾问行已经跑没了影。 康熙每日上朝后,整个乾清宫的侍卫、宫女会跟着走掉一大半,还有一半没事的宫人躲在庑房里,烤火嗑瓜子。蓅烟虽然天天在扫乾清宫的大街,却从未往屋子里去过。她把扫帚铁锹用雪埋了,悄悄穿过甬道,左寻右转,就是找不到宫人们用来落脚的庑房。 渐渐的,天开始亮了。 蓅烟看见廊下站着一个男人,穿着宝蓝色的长袍,袍子上的花纹和玄烨的有些像,但又不是全像。反正天很黑,灯笼昏昏暗暗,她看得不是太清楚。 男人先转过身,睨了蓅烟一眼,没有说话。 蓅烟问:“请问您知道庑房在哪里吗?”男人愣了愣,这个宫女既然敢与他对视,倒有些新奇。蓅烟见他腰间挂着剑,只当他和玄烨一样,是御前的侍卫,忙解释道:“我是辛者库的宫女,负责扫后面巷子那条街。我有个好朋友在乾清宫当差,他的腰牌落在庑房了,让我帮他取一下。”稍顿,小心翼翼问:“你能告诉我庑房在哪里吗?” 男人背着手,似乎踌躇了片刻,道:“我带你去吧。” 反正他正无聊。 蓅烟顿时欢欣鼓舞,道:“谢谢。” 男人走在前面,蓅烟默默跟着,又觉得气氛尴尬,便没话找话道:“你是乾清宫的御前侍卫吧?”男人奇怪:“御前侍卫?你怎么知道?” 蓅烟笑道:“我认识一个人,和你穿差不多颜色的衣服,花纹也有点像。” 男人十分纳闷,想要问句什么,而庑房已近在眼前。做事的太监宫女偶有出入,见了男人都屈膝行礼。蓅烟径直往北边走,竟没注意这些。 等蓅烟拿到小顾的腰牌,从庑房里出来时,男人还站在屋檐底下。 蓅烟忙要道谢,却听宫女福身道:“裕亲王吉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乾清宫的姐姐最和善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雪天阴沉沉的没有光亮,寒风四起,蓅烟浑身一颤,愣了半会,才痴痴道:“你是裕亲王?”从没人问过福全这么白痴又无聊的问题,他点点头,道:“怎么了?” 蓅烟脱口而出:“你怎么不早说?” 如此无礼,福全竟没有生气。他今年十八岁,比康熙大一岁,同生在帝王家,两人待遇却大为不同。康熙有的,他没有。康熙没有的,他更加没有。幼年养在深宫,身边无父母管制,只能依赖嬷嬷太监们。后来长大了,他也不爱端架子,常与奴才们嬉笑玩闹,渐渐的,倒生出亲善的好名声。 蓅烟屈膝跪下,委屈道:“如果您早些告诉奴婢身份,奴婢断不敢请您带路。奴婢该死,请王爷恕罪。”旁侧几个宫女躲于柱子后偷瞄,轻声发笑。 福全伸手虚扶一把,道:“地上都是雪水,别跪了。我是闲着无趣,才给你引路,并不会怪你。”蓅烟抬头看了看福全,见他微微含笑,终于松了口气,举手就搭住他的掌心,站了起来,开心道:“谢裕亲王免罪。” 旁边偷瞄的宫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宫里主子都喜欢扶人,但那只是虚扶,像蓅烟这样真把手搭上去的——绝无仅有! 福全打了个踉跄,若不是他自幼习武,定力足够,只怕会被蓅烟拉摔跤。 远处小太监一灰溜跑来,哭丧着脸道:“哎呦奴才的好王爷,皇上找您好半会子了,请您去布库房练武呢。”福全边往廊下走,边道:“今儿皇上下朝真早,想是没什么紧要事。” 小太监道:“是是…” 蓅烟望着福全远去的背影,觉得有点熟悉,可仔细一想,却讲不出哪里熟悉。 一个穿戴齐整的宫女走过来,斜眼盯着蓅烟,道:“往后做事小心点,以后主子们叫你起身,可别真的去拉主子的手。今天是你运气好,遇见的是裕亲王,倘若是其她主子,便是后宫里的贵人,你都少不了两顿板子。” 蓅烟入宫前学过礼节,此刻悚然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深觉后怕,忙福身道:“谢姐姐提醒,蓅烟记住了。”又笑:“原来大家说的都是真的,乾清宫的姐姐最和善。” 宫女已转了身,冷冷道:“赶紧去办差事吧,别被嬷嬷们抓住。” 蓅烟道:“谢姐姐提醒。” 从乾清宫出来,已经天光大亮。蓅烟犯困,脑子里像浆糊似的,径直回了北五所睡回笼觉。等睡到早上九点多,被楚研叫醒,问:“扫帚呢?你放哪了?管器具的嬷嬷在问呢。” 蓅烟迷迷糊糊回道:“应该放在门后面呀。” 楚研道:“没有,我找过了。” 蓅烟从炕上起来,趿鞋往门后走,道:“怎么会没有呢…”自言自语间,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大叫了一声。 吓得楚研急切道:“怎么了?” 蓅烟已经完全清醒过来,道:“扫帚还放在乾清宫后头的小巷子里呢。”正说着话,一个小宫女隔着窗问:“楚研姐姐,王嬷嬷让你把扫帚送到器具房。” 楚研只得勉强应了,道:“哦,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听到小宫女的脚步声走远了,楚研方紧张兮兮道:“你现在赶快去乾清宫,浣衣局我会替你挡着,就说你拉肚子,蹲茅房去了。” 蓅烟点点头,麻利的穿好衣服,连奔带走跑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她明艳的笑容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大白天乾清宫人来人往,端茶倒水的宫女,传旨赏物的太监,在风雪中奔来跑去,仿佛丝毫不觉寒冷。蓅烟沿着宫墙走了半里路,往偏僻处绕过一小段甬道,才寻到雪埋扫帚的地方。幸而四周高墙耸立,并无人烟行走。 雪已微微化开,将扫帚冻得严实。 蓅烟用手指扣了半天,指甲都抠断了,连扫帚的毛都没有扣到。她又想找块石头砸,可深宫内院青石小砖,干干净净每天都是她自己打扫的,哪里能寻到石头呀!但此等小事难不倒她,她头上戴了一根簪子,是银子做的,她顺手取下,往雪块里使劲戳。 戳戳戳! 终于看见了曙光,扫帚的木柄稍稍露出了一截。 蓅烟蹲在地上,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光年,甚至忘记了自己穿越到古代的事,她集中了所有的精力,一门心思只想把扫帚戳出来。 “喂,你在干嘛?” 身后有人问起,蓅烟头也没抬,只说:“扫帚被雪冻住了…”感觉头顶的人没反应,她怔怔的抬起脸,一看,猛地往雪渣滓里一坐,讪笑道:“我们又见面了。”说完,才猛地反身跪下,道:“给裕亲王请安。” 裕亲王穿着简单的箭袖黄袍,身长玉立如风中青松。 福全伸出手,道:“起来吧。”蓅烟蹲久了,当真有些头晕,想要搀扶一把,抬了抬手,又连忙收回去。倒是福全,见她挣扎困难,便笑着抓住她的臂膀用力一提。 蓅烟莫名烧红了脸,垂脸屈膝道:“谢裕亲王。” 福全笑笑,道:“裙子都湿透了,先换身衣裳吧。”言毕,转过宫门去了。蓅烟望着湿漉漉的裙摆,只觉浑身灌满了寒冰,骨头都要冻裂了。 可扫帚,不能不要! 康熙刚与福全在布库房习练了大半时辰,本要和福全同回暖阁,因半路往坤宁宫换了身衣裳,遂与福全分开了。待再回乾清宫,身边只跟了太监孙国安,一路沿着小甬道走来,恰巧撞见躲在巷子里戳雪的江蓅烟。 孙国安见皇帝突然驻足,顺着视线一望,顿时心知肚明。 他虽然没搞清北五所的小宫女到底是什么吸引了皇帝,要姿色没姿色,要背景没背景,要身份没身份,但他唯一清楚的是,皇帝曾让他遣人给这个小宫女送过伞。要知道大雪天里,皇帝自己都不记得要打伞,偏还记着北五所的小妮子,能不奇怪么。 孙国安知趣的立在转角尽头给皇帝放风,康熙自己走了过去。 康熙问:“冷么?” 蓅烟骇了一大跳,捂着胸口往后一倒,正好坐在康熙的龙靴上。她仰着脸看他,他也低着头看她。蓅烟抿唇气道:“你吓死我了!” 康熙道:“你在戳什么?蹲在风口里不冷么?”蓅烟想要起身,但裙子被踩住了,双腿又发麻,于是自自然然的举起手。康熙一时没懂她的意思,别人要求他帮扶的事没人敢做,他主动扶人家那也是虚扶是礼节,像这样正儿八经的扶人他当真从没干过,故而竟愣住了。 蓅烟往他手背上轻轻一拍,道:“扶我起来!快点!”见康熙没反应,就自个毫不客气的抓住他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康熙此时才明白她的意思,听见她道:“扫帚被雪冻住了,我要把它挖出来才能回北五所复命…”她话没说完,却见康熙略略弯腰,握住露在外面的小截木柄,稍稍用力,整块冰便忽然的碎了。蓅烟满脸震惊,康熙淡淡道:“直接拿出来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用簪子戳?” 因为冰碎了,所有其他的铁锹器具都露在了表面。 蓅烟喜道:“你好厉害!不愧是乾清宫的御前侍卫。”她明艳的笑容,让康熙忍不住跟着微笑。又担心便袍袖子上的五爪龙纹被蓅烟看见,遂忙把双手背在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岂会令楚研蒙冤?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从乾清宫回到北五所,去器具房交了扫帚,已近午时。蓅烟气喘吁吁跑到浣衣局,见楚研跪在办事房的廊檐底下,欲要上前相问,被若湘拖住,道:“你别去,慈宁宫的人嬷嬷在问话。” 蓅烟诧异,惊道:“慈宁宫问话?楚研素来沉稳,怎会牵扯至慈宁宫?” 若湘道:“我隐隐听太监们说,太后身边的人发现御前的侍卫与宫女私通,捡了一条帕子,顺藤摸瓜查到了楚研。私通是大罪,搞不好要人命…” 听见“御前侍卫”“帕子”“私通”等语,蓅烟已然懵了。 说的,好像是她才对呀。 但是有一条错误,她并没有与玄烨私通,只是借了他一条帕子而已。 蓅烟想要上前理论,被若湘死死拉住,蓅烟急道:“送帕子给御前侍卫的人是我,只是一条帕子而已,绝无私通之说。该受罚的人是我,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楚研替我受苦?若湘,你放开我…” 若湘静静道:“我早猜到是你做的,但楚研…她已经认罪了。” 蓅烟看着楚研跪在寒风中的背影,顿时两眼垂泪,泣声道:“她可真傻。”若湘道:“她不是傻,是当你做亲妹妹才如此。”蓅烟甩开若湘的手,疾步往前。若湘奔上前,紧紧抱住蓅烟,道:“楚研早知道你忍不住,让我一定要拦住你。她是清清白白的,慎刑司要查也查不出什么,你突然跑出去,倒叫人抓住了把柄。如果你真当她是姐姐,就该听一回话。” 阴沉的天空,纷纷扰扰的飘起雪絮。 蓅烟哭着蹲在地上,心像撕裂了一般,禁不住嚎啕大哭。小顾来拿腰牌,见蓅烟泪水涟涟,便从腰袋子里取出半块梅花香芋酥,宽慰道:“平妃娘娘赏的,说是做好了要送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品尝的呢,最最难得了,你试试味儿。” 若湘掏出帕子给蓅烟拭泪,道:“先别急着哭,事儿还没定论,自己倒慌了。”蓅烟哽咽道:“我宁愿我自己去死,也不想害了楚研。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楚柔怎么办呀?” “呸呸呸…” 若湘啐了几口,道:“别总想着你死她死的,太后英明,岂会令楚研蒙冤?” 小顾附和道:“对对对,太后娘娘是我见过最为和善之人,别哭了蓅烟姐姐,快吃梅花香芋酥,等凉透了,味道就不好了。” 接连三四天,楚研都没有回北五所。每天晚上蓅烟都会替楚研铺床,再放一个手暖炉在被窝里,她生怕楚研半夜回来,被窝里是冰凉的。 但楚研毫无消息,连楚柔也失踪了。 蓅烟浑浑噩噩的独自提着灯笼去扫宫街,空中飘起鹅毛大雪,她戴着雪帽,蓑衣也忘了穿,机械式的挥舞着扫帚,连太监的击掌声都罔若未闻。 康熙的御驾徐徐而至,雪花密得撑不开眼睛,为首的太监压低了声音喝道:“谁在前面挡驾,速速走开。”蓅烟昏了似的望着,蓦然醒悟,慌忙退到墙角,默然静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皇上…好像认识你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雪风沁骨,剐得人心神俱灭。蓅烟整个身子如同一根冰雕的木头杵着,手指脚趾都冻僵了。昨晚上开始,她便隐隐有些头疼,宫里虽说有给宫女看病的医女,但当真看病却比登天还难。先要告诉嬷嬷,嬷嬷禀告掌事,再由掌事禀告内务府主事,主事只根据病症取药,实在病入膏肓了才有医女诊脉。有时即便诊脉了也无用,一来医女医术欠佳,二来有些药材稀缺都是给主子们用的。所以每年因病而死的奴才、宫女不计其数。 刘进忠见蓅烟傻站着,上前就是一脚,斥道:“跪下!” 他重重的踢在蓅烟的腰间,但蓅烟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也不觉得痛。她支撑着身体想要往下跪,没来由的头一昏,腿一软,就往雪里栽进去。 刘进忠见惯不惯,拿脚踩在蓅烟脸颊,道:“别在我跟前装死,有你受的!” 蓅烟知道乾清宫的大太监们比后宫里的主子还要恐怖、可怕,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手脚根本不听使唤,脑子里在想,手脚却根本没动。雪花絮絮往下飘,落在她的眼睛里,嘴巴里,脖子里,她觉得自己好像躺在冰水里,马上就会冻死。 恍惚里,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的撑开眼睛,光亮中有个模糊的男人在靠近。她很想看清楚他,可是,实在没有力气能够撑起眼皮。耳边一阵喧哗糟杂,顷刻间又寂静下去。 蓅烟听见玄烨的声音:“打起精神,别睡着了。” 蓅烟本能的唤道:“玄烨。” 做梦,蓅烟知道自己在做梦。周围林立的高楼大厦,无数的车水马龙,她站在水池里怎么也无法挪动,只能任由池水慢慢将自己淹没。 “蓅烟,蓅烟…你醒了吗?” 睁开眼,看见的是楚研的脸。蓅烟“咻”的哭了,道:“楚研,你没事啦,难道我在做梦吗?”她边哭边哽咽,差点断气。 楚研舒了口气,道:“你没事就好啦,医女说你淋了雪邪寒入体,要多休养几日。来,楚柔去厨房找到两块生姜,我熬成了汤汁,你赶快趁热喝下。” 说完,汤勺已经递到蓅烟唇边。 蓅烟坐起身,道:“我自己喝就行。” 楚研笑道:“你是病人,我伺候伺候你是常理,将来我病了,你也要伺候我。” 蓅烟含泪笑了,心存感激道:“谢谢你楚研。”一转念,又问:“这几天你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你。”楚研脸上变了变颜色,旋即温柔道:“太后说我做的帕子绣工好,让我去慈宁宫当差呢。我早想着要告诉你,可实在太紧张,今日才得闲空来瞧你。” 楚研喂完姜汁,放下勺碗,倒水帮蓅烟洗净脸,方道:“你呀,真是运气好,倘若是旁人晕倒在御前,只怕活命难逃。” 蓅烟的记忆断断续续,糊涂道:“我晕倒了?” 楚研道:“是呀,你晕倒在宫街上,正巧被御驾撞见。万岁爷不但没有龙颜大怒,还下旨让医女给你看病。”说着话锋一转,道:“皇上…好像认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是吃火锅重要还是命重要?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屋子里晦暗阴沉,北风呼啸,窗纸噗噗作响,令闻者寒怯。蓅烟缩卷着身体往被窝里缩,迷惑道:“怎么可能,我从未见过皇上,皇上怎会认识我?”又笑道:“你去慈宁宫当差,我真替你高兴,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把帕子弄丢了,给你惹了祸,吓得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呢。” 楚研拧好巾帕,挂在木架上,她没有看蓅烟的脸,背对着道:“以后别再说是你把帕子弄丢了,此事我应了,就是我做的,不然说我欺君罔上,主子反而要怪罪。” 蓅烟重重嗯了一声,张开双臂,感激道:“谢谢你楚研,抱抱。” 楚研斜睨着她,到底是抿唇发笑,宠溺道:“小孩子似的,我才不抱你哩,省得把伤风的毛病传给我。”说完,从大木箱子底下翻出几件新衣裳,躲到屏风后头宽衣穿戴。 蓅烟精神甚好,看着她的身影,问:“内务府的例赏衣裳,你不是说过年才穿吗?” 楚研道:“今儿用晚膳时,太后和皇上去太皇太后宫里请安,太皇太后听闻有宫女在御前晕倒,心里直言难受。皇上也说天寒地冻,扫洒晾晒的宫人最为辛苦。太后听闻,便做主赏了咱们辛者库四桌火锅和点心,大家都要去领赏呢,我当然要穿…” 她话没说完,蓅烟已经激动的从被窝里爬起麻利穿上了鞋,蹭蹭几步走到屏风后,撒娇道:“我也要去,都大半年没吃过火锅了,我也要去…”说着,忽然头昏目眩,一个踉跄,跌在楚研怀里。楚研急道:“我的姑奶奶,是吃火锅重要还是命重要?” 蓅烟气如游丝,道:“当然是火锅重要!” 楚研扶着蓅烟睡到炕上,替她腋好被子,道:“我用食盒装些肉菜,拿回屋里用开水泡一泡给你做晚点心如何?馋嘴猫,你若再晕倒了,可没有人能替你找医女了。” 蓅烟确实觉得头疼,脖子肩膀发酸,手脚也没力气,只好道:“那好吧,你早点回来,我一个人呆着有点害怕鬼。”楚研微微一笑,把灌了开水的铜手炉塞到蓅烟脚边,道:“别总是下床,有事忍着点,等我回来帮你做。”语毕,便折身去了。 屋里留了两盏豆油灯,凄凄的光,显得极为阴瑟。 蓅烟根本就不敢睡,身体卷成虾米,死死的盯着木门。周围寂寥无声,没有一丁点响动。待终于有了些许睡意,门缝处倏地人影浮动,把蓅烟吓得遽然清醒,她双手紧紧抓着被角,簌簌打抖道:“谁?谁在那?” 等了许久,始终无人应答。 蓅烟魂飞魄散,她是最怕鬼的,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得便哼起了歌,唱到:“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他笑我,一把扇儿破。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好难听的歌!” 门咯吱一响,玄烨穿着一身洁净的月白色棉袍走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私会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屋中原本昏暗,豆大的火苗在阴风里摇摇曳曳,灯影飘拂,哪能看清人脸?可康熙入门时,犹似自带神光,蓅烟一眼就认了出来。 蓅烟惊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康熙四处打量着,楞了片刻,才走到蓅烟床尾,问:“身体好些了吗?”蓅烟从被窝里伸出双臂,摇晃道:“已经快好了…”她眨巴眨巴大眼睛,直直盯着康熙,坐起身问:“这儿是宫女的住处,侍卫无特许,不准擅自出入,门口没人拦你吗?” 蓅烟未绾宫髻,又连着数天未洗头,往被窝里一滚,越发蓬头垢面似的,满头满脸都是油腻腻的发丝。她确实给了康熙无数的“惊喜”,他见过的女人,时时刻刻都妥当端庄。 康熙挑眉,道:“我也觉得奇怪,一路过来,都没有人影。” 蓅烟想了想,欢颜道:“是了,太后赏了辛者库四桌火锅和点心,想必人人都去吃火锅了,没人顾上你罢。”又疑惑道:“你如何知道我住这间屋子?” 康熙莞尔一笑,顺势坐在蓅烟脚边,用手指拨了拨她额头的碎发,温润的掌心覆在蓅烟额头,道:“你的问题真多,我想要知道什么,自然有法子知道。”稍顿,问:“头疼吗?” 蓅烟觉得耳朵都要发烧了。 她脸颊飞红,羞怯的垂下眉眼,用力把康熙的手一拨,道:“一点点疼。” 康熙不以为意,问:“明日要扫宫街吗?”蓅烟道:“我可以让暮秋替我半日,夜里我帮她洗衣便是。”康熙嗯了一声,面露不悦之色。 蓅烟知道他关心自己,便笑着去摇他的手,反而宽慰他道:“没事的,几月前我发高烧,连脚趾头都烧透了,扫街洗衣都是自己做,都没请人帮忙…”见康熙静默,满脸威严,蓅烟莫名有些害怕,遂故意逗他,道:“我厉害吧?!是不是比你厉害多了?!” 康熙轻轻道:“笨蛋。” 蓅烟被他宠溺的口气慑去了心魂,慌乱的用手指捋顺着头发,回嘴道:“你才笨蛋哩,大冷天跑这儿来。”两人寂寂,一时相顾无言。 孙国安听里头没了动静,便在门框上敲了三下,蚊声道:“天色晚了,该回了。”皇帝闹着来北五所看宫女,他在前打头阵,出了事太皇太后和太后骂的都是他,所以他比皇帝更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 康熙回头看了一眼,蓅烟会意,忙道:“快走吧,别叫同僚难堪。”康熙站起身,从袖中拿出绣梨花的帕子,还没开口,便听蓅烟道:“送给你的,不必还了。” 她心想,反正楚研已经顶了包,事情已经结束,私私相授又能怎样? 康熙倒也听话,随即把帕子塞回袖中,犹豫道:“以后…我们每月初一十五在御花园的竹林里见面吧。”蓅烟穿越前跟男孩子约过会,很清楚康熙的意思。她紧紧攒着手心,声音颤抖道:“我不一定有时间。”康熙发笑,她倒比一国之君还要忙。 蓅烟又鼓起勇气道:“如果戌时二刻前我没到,就不要再等。” 康熙颔首,笑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真是长沙来的乡巴佬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楚研去慈宁宫当差后,蓅烟见她的日子便少了。虽然同住一间屋子,但蓅烟要早起早睡,而楚研恰好相反,是晚起晚睡。蓅烟起床时,楚研刚睡下不久,蓅烟回屋时,楚研已经睡熟了。两人吃膳也不在一处,楚研吃穿用度的份例都算去了慈宁宫。 很快到了过年,宫里接连数场的祭祀活动,人人忙得脚不沾地。蓅烟除了扫地,就是洗衣服,旁的事情没她的份,赏赐自然也没她。楚研的赏赐极多,有时是各类点心菜肴,有时是铜钱银馃子,太后凤心大悦时,还得过玉镯戒指。 她的恩宠是头一份的,连芳洲、语兰见了她,如今都不得不礼让三分。 蓅烟因此极为得意。 楚研趁着太后午歇的空隙,提着两碗桂花酥酪,悄悄把蓅烟、若湘唤进屋里,又关了门窗,笑道:“小厨房新做给太后的晚点心,香不香?” 青白釉芙蓉瓷口碗里盛着鲜嫩金黄如果冻一般的酥酪,碗旁搁着镌梅花纹银勺,衬着梨花木雕的精致食盒——是主子们才有的待遇! 若湘担忧道:“你从哪得的…” 她还没说完,蓅烟已端起碗,两勺子下去,吃完大半了。楚研笑道:“这是小厨房新出的点心,让我先试试口味,我说味儿太甜了,恐怕于牙齿无益,御厨琢磨了半日,说要重新做,遂把做好的那些全给奴才们分了。我想着你们爱吃,就偷偷多拿了两碗。” 蓅烟由衷的羡慕道:“要是我也能去慈宁宫当差就好了。” 吃完酥酪,三人说笑着去浣衣局,正巧撞上芳洲、语兰提着金丝笼子在遛鸟。语兰笑着招呼道:“楚研姐姐,听闻太后赏了你一只玛瑙戒指,能让我开开眼界吗?” 芳洲横眉斥道:“有什么好瞧的,玛瑙戒指罢,又不是金的玉的,值几个钱?” 若湘不甘示弱道:“谁没有钱?谁没有几样金的玉的,紧要的是太后赏脸…” 对蓅烟来说,赏脸大概就是给面子的意思,但太后的面子在她眼里也并不值几钱,倒不如玛瑙实在…蓅烟拉住楚研的手指,翻来覆去的看,道:“我都没功夫问你戒指的事,这就是玛瑙吗?好漂亮呀!” 芳洲冷笑,嘀咕道:“真是长沙来的乡巴佬,连玛瑙都没见过。” 若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瞪着蓅烟。等芳洲、语兰走远了,若湘冲上前往蓅烟头上重重甩一巴掌,差点把发髻都打散了。她气道:“不成器的东西!尽露短处!” 蓅烟吃痛,怒道:“你干嘛打我?”说着,手已经伸向若湘肩膀。 楚研见两人吵吵闹闹,乐得抿唇直笑,把在慈宁宫连日来受的排挤、欺压丢到了九霄云外。等回到慈宁宫,太后已经睡醒,由贴身的嬷嬷在伺候着喝茶穿戴。楚研立在廊檐下等候差事,满脸的凝重,仿佛有人要吃了她一般。 一时有太监疾奔而至,轻声道:“劳烦通传,御驾已至寿康宫壁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看着她你也吃不下?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太后入宫时只十三四岁,眼下未足四十,极爱修养,满面艳丽不似守寡之妇。她斜靠着墨绿寿字纹大迎枕,嘴里吸着水烟,两名嬷嬷在底下伺候。 她挥手让楚研近身,笑道:“去把腊八粥端来,给咱们万岁爷尝尝。” 楚研福身应了,却步退下。 康熙落座于右侧首,问:“腊八节已过,怎还有腊八粥?”太后吞云吐雾,品味半响,才缓缓道:“昨儿皇后过来请安,我偶尔说嗓子难受,想吃腊八粥。我随口说一句罢,哪知道皇后竟记下了,平妃、容妃、惠妃也都记下了…” 旁边青芜嬷嬷小声提醒道:“还有景仁宫的张小主和那拉小主。” 太后噘噘嘴,调皮道:“偏你惦记着…”又朝康熙笑道:“她们一个个都孝顺,一人送来两碗腊八粥,我早膳吃了皇后的,午点心吃了平妃的,够腻了,还剩好几碗呢,你吃半碗再走罢。”康熙闻言,了然笑道:“谢皇额娘赏。” 宫女端着朱漆小茶盘,盘中置有白玉小盖碗,另有同色的青花瓷勺搁在小玉碟中,她微微屈膝呈至康熙面前。楚研立于一侧,轻巧的揭开碗盖,将瓷勺放入碗中,轻轻搅动着粥里的莲子、桂圆、红枣、薏米…待稍凉些许,才捧起递与康熙,恭谨道:“皇上请用粥。” 康熙看了看楚研,含笑接过,吃了半碗方撂下勺碗,道:“朕在乾清宫吃了点心过来,实在无法吃完,请皇额娘恕罪。” 太后却只睨着楚研,戏谑道:“看着她你也吃不下?” 康熙顺着视线望在楚研身上,听太后接着道:“我听人说,你身上时常带着女子送的帕子,但没人知道帕子是从哪里来的,我却知道…”康熙悚然大惊,以为蓅烟与自己在御花园私会之事被人知道了,不由胸中燃起熊熊烈火,强捱着怒意,道:“是谁在皇额娘跟前嚼舌根,朕定要重惩!”太后见势,越发笃定康熙与楚研之间有私情。 太后丢开水烟管子,坐起身笑道:“没人要怪你,你身为帝王,年少气盛,多些女子在身边并无坏处。如果你是怕太皇太后阻拦,我去帮你说,封楚研做妃做嫔,我都同意。” 楚研吃了惊,腿脚一软,差点就晕了去。 康熙徐徐吁了口气,亦问:“楚研?楚研是谁?”只要不是蓅烟,任谁他都无所谓。太后越发笑得开怀,指着楚研道:“就在你面前,你还跟我装糊涂哩!” 楚研吓得双膝往地上一跪,双目垂泪道:“奴婢与皇上并没有私情,请太后明鉴。”最开始寿康宫的嬷嬷把她带到太后身边当差的时候,她心里就隐约觉得此事与皇帝有关,也因此问过蓅烟,但蓅烟咬定与之交往的是侍卫,她便再没往深处想,只想好好做好差事,在主子跟前争得几分薄面,好免去楚柔蓅烟任人欺凌。 未想,此事竟发展到如此地步。 一不小心,就是欺君罔上的罪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夜里她还要赴玄烨的约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楚研去乾清宫当差时,正好大年初一。蓅烟在吃煮馍馍(就是水饺),内务府的小太监过来帮楚研搬铺盖去乾清宫的庑房,站在雪里问:“谁是蓅烟姑娘?” 小顾从后边角门里窜到跟前,堆笑道:“小七公公,什么风把您吹北五所了?” 蓅烟端着汤碗,一边吸汤,一边问:“我是蓅烟,你是哪位?”小七瞥了顾问行一眼,爱理不理的模样,道:“楚研姑娘如今已在乾清宫奉茶,床褥铺盖要搬去。她在御前当差没有闲空,让我来找你拾掇。”蓅烟听得一愣一愣,把一口滚汤囫囵吞下了肚,烫得龇牙咧嘴。厨房里吃馍馍的宫女们全都涌了出来,七嘴八舌的问:“楚研去了乾清宫?” “蓅烟,你早就知道了吧,嘴巴子瞒得真紧!” “乾清宫的月俸是多少来着?” “真羡慕她,可以天天见到皇上了,说不准呀,改天就成了主子…” “别胡说八道!” 若湘把蓅烟手里的碗捧了去,道:“赶紧帮着收拾,在御前当差好归好,但半点不容闪失。”蓅烟激动地大叫,道:“若湘,楚研去乾清宫当差啦!太好了!” 小七颇不耐烦,道:“手脚麻利些,掌事公公还有别的事吩咐我做呢。” 蓅烟福身,屈了半膝,道:“公公请在此处等一等我。”说罢,飞奔似的回到屋子,找了绳子把铺盖衣袜捆好,又唤来若湘,用扁担挑着,送回天井中。 小七道:“走吧。” 蓅烟未解其意,客气道:“公公慢走。”小七回身瞪了她一眼,道:“莫不成让我亲自挑回去?”若湘满面潮红,小心翼翼问:“让我和蓅烟送一送公公如何?” 小七阔步往前,道:“那是当然的。” 若湘入宫后一直负责坤宁宫的洒扫工作,从未去过乾清宫。听到小七发话,欢喜的把扁担往肩上一扛,道:“蓅烟,咱们走。” 蓅烟嘀咕道:“我还有好多衣服没洗哩…”夜里她还要赴玄烨的约。 若湘道:“回来我帮你洗,快点!”见蓅烟不动,又道:“你不想见楚研吗?不想知道她为何被派去乾清宫吗?不想知道她…” 蓅烟扛起扁担,道:“我好奇得快要死了!” 奴才们办事,只能绕着僻静的宫街巷道走动,好在今日的天空甚为明净,一副要天晴的模样。宫里因着过年,四处张灯结彩,时有丝竹鞭炮之声吹入耳中。 偶尔经过两扇角门,蓅烟往里斜了一眼,见无数的宫女太监密密麻麻井然有序的在殿宇里穿梭,遂问:“他们在干什么?” 小七忙“嘘”了一声,悄然道:“文武百官在太和殿朝贺,底下人脚不沾地是常事。” 若湘呆头呆脑问:“那皇上呢?” 小七不似先前那般傲气,低声道:“大年三十是万岁爷最忙的时候,片刻休息的功夫也没有。”又笑:“楚研姑娘是有福气的,先是在太后面前当差,偶尔一次给皇上奉茶,皇上竟然记得在梅园碰见过她,还问她是不是有个妹妹在延禧宫捧茶,太后见万岁爷喜欢,顺势便把楚研姑娘调去了御前的奉茶司。将来呀…” 他欲言又止,里头的意味谁都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有仪仗的地方就是西暖阁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乾清宫戒卫森严,新驻了无数亲军侍卫,皆一色的盔甲戎装,很是威武气派。正门来往的大臣、宫人甚多,小七遂领着蓅烟、若湘走偏僻角门,直通乾清宫庑房。这儿平素无人把守,今日也只站着两个太监并两个亲军。 小七上前打了个千秋,蓅烟若湘也福了福身。 侍卫板着脸道:“腰牌!”小七连忙恭恭敬敬递上腰牌,道:“两位爷,我是孙公公的徒弟,请行个方便,。”侍卫瞥了小七一眼,又仔细将蓅烟、若湘打量了一遍,倒没刁难,往登记册上画了符,把腰牌递回小七,挥手道:“走吧。” 能在乾清宫当侍卫,不是皇亲就是贵族,容貌也是百里挑一选好看的。蓅烟自入宫后从未见过如此阵势,一时忘了形,眼睛只顾盯着两个侍卫,连若湘往前走了也不知晓,结果“嘭通”把扁担给丢地上了。 侍卫立时剑拔弩张,吓得小七脸都绿了。 蓅烟连忙道:“误会,误会…”说着连忙捡起扁担,朝若湘挤眼色,道:“快走…”侍卫正要询问一句,却听太监通传道:“皇后娘娘驾到…”音未落,皇后已快步走了过来,吓得若湘拉着蓅烟往后连退数步,靠着墙角就蹲身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脚步很快,仿佛有急事要办。 蓅烟没见过皇后,偷偷抬了眼皮去看——雪青花盆鞋缎面绣着蝴蝶和粉白色花朵,明黄锻绣的裙摆刚刚盖过脚背,裙摆上镶着眼花缭乱般的翡翠、珊瑚、孔雀石、绿松石…晶莹剔透,华丽而庄重。再往上…皇后已经领着仪仗匆匆去了。 穿檐走巷,很快到了庑房。小七办完了事,正要吩咐两个姑娘回去,可一转身,早没了蓅烟身影。小七又气愤又害怕,问:“人呢?” 若湘拔腿就跑,道:“她找人去了,呆会自己回北五所,公公放心。” 今日是初一,蓅烟与玄烨见面的日子。本来打算晚上去御花园找他,可到了乾清宫后,蓅烟突然改了主意。她觉得自己对玄烨一点儿都不了解,所有的一切都是玄烨告诉她的,根本无法论证,她很想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当差。 远远地看一眼,一眼就好。 乾清宫虽大,但要找皇帝却很容易。蓅烟在宫里呆了大半年,边边角角的事也知道些大概。玄烨乃御前侍卫,肯定跟着皇帝走。楚研是御前的奉茶宫女,如果皇帝呆在乾清宫,她自然要随身侍奉。蓅烟与蹲在墙角候命的小太监搭话,道:“我是顾问行的姐姐,有个口信想给御前奉茶的楚研姑娘,可否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找她?” 小太监筒着双手,眯眼笑道:“你就是小顾的姐姐,我常听他提你。听说你在辛者库当差,怎么跑乾清宫来了?”没等楚研回答,又自己往脑门上一拍,笑道:“看我糊涂,当然是找楚研姑娘的了,她原先也是北五所的人。” 蓅烟道:“是呀,烦你指条路。” 小太监忽而咳了两身,往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压低了声音道:“万岁爷正和皇后娘娘吵架呢,楚研姑娘怕是不太好过…你顺着左边长廊走到头,再往右,穿过一道小门,进去后,一直往右边走,见有仪仗的地方就是西暖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离皇帝远一点,才能长命百岁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西暖阁炭火绵绵,海棠渐次盛放,犹如深春。康熙已换下龙袍,穿宝蓝色暗纹便袍坐在炕边。底下跪着乾清宫的掌事太监并掌事宫女,皆屏声静语,连呼吸都缓了几分。 皇后坐于另一侧,道:“皇上到底是生臣妾的气,还是生皇额娘的气?” 康熙双手搁在膝盖上,面无表情道:“皇后何时连乾清宫的事也要插手了?”他扬扬下颚,道:“刘进忠,你说说,是谁把朕平日里吃什么穿什么,几时去了谁宫里,几时回了大臣的话告诉慈宁宫的?哦,朕倒是忘了一条,朕袖子里还平白无故多出了帕子哩,你们可别忘了说!”主管太监刘进忠心肝儿直颤,大冷的天,额头上竟冒出了豆大的汗。 刘进忠浑身发抖,脑门重重叩在地上,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康熙一动未动,冷笑道:“你怎会该死?忠心耿耿怎会叫你死?”刘进忠两眼垂泪,哭道:“奴才若往外说了半点皇上的吃穿用度,叫奴才天打雷劈…” 皇后的玳瑁护甲往炕桌上轻轻一敲,道:“好了!大过年的死啊活的,叫太皇太后知道,心里肯定不痛快。”又朝康熙软语道:“皇上…太后毕竟是皇额娘,今儿又是过年,你要打要杀,也该挑挑日子。今日是臣妾鲁莽了,听宫人说太后赏了宫女到奉茶司,便疑心了皇上。臣妾也没别的意思,心里想的是,皇上喜欢谁尽管收到后宫里,若在御前当差倒不大好。” 康熙倏然起身,道:“朕宫里多个宫女都能使皇后忧虑,皇后真是朕的好皇后。”又压了压怒气,温声道:“皇后的心思,朕明白。楚研是太后赏给朕的,朕把她放在奉茶司,亦是因着奉茶司年前放出去了两个宫女才如此。”他看了皇后一眼,才垂下眼帘道:“累了大半日,朕想一个人走走。谁也别跟着,两刻钟后朕自会回来去太和殿赴宴。” 皇后想要出言劝阻,到底忍住了性子,福身道:“恭送皇上。” 蓅烟听了小太监的话,先是往左走,又是往右走,可走着走着,却越走越偏了,最后连自己到哪了都不知晓。至人烟稀少处,喧嚣之声渐渐离远了,蓅烟认出一座亭子,知道转过去便能走到她扫街的地方。正要加快脚步,亭柱后忽然走出一个人,定定望着她。 康熙疑惑道:“你…怎会在这里?” 蓅烟张大了嘴,先噗嗤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是在这个“御前”当差呀?离“御前”是不是远了点?难怪你总不肯告诉我在哪个部门当差。”说着拾阶而上,走到康熙身侧,装模作样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这里也很好啦,虽说没有御前威风,但伴君如伴虎嘛,离皇帝远一点,才能长命百岁。” 康熙看见她,心情莫名好了许多,道:“那你离我远一点。” 蓅烟撇嘴,故意挽住他的手臂,道:“你以为你是皇帝呀,人人都要远离你。”康熙低头看着抱在她怀里的手臂,好似有什么猛地击中了胸口,砰砰砰直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台湾贡了两百只御用的西瓜(第二更)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灰暗的天空撕开一条裂缝,发白的太阳露出半张脸。蓅烟未觉有异,仍旧笑道:“今年大年初一,应当和父母团聚才好,好想回家哦。”她望向金黄琉璃瓦的深处,忆起在二十一世纪的爸爸妈妈,抿了抿唇道:“再等两年半,我就能永远回家了。” 她笃定的以为,只要回到长沙,总能找到穿越的方法。 康熙任由她紧紧依偎着自己,问:“你家在哪里?” 蓅烟道:“长沙岳麓山。”康熙嗯了一声,道:“我知道岳麓书院,如果有机会,一定去看一看。”许是寒风剐面,太过寒冷,蓅烟往他身上靠了靠,道:“回家后我会想你的。”有两只雀鸟在宫墙下扑腾着翅膀,蓅烟痴痴的看着,道:“你把你的姓氏告诉我,到时候…” 她止住话,她其实想说:到时候我给你烧香烧纸钱烧iPhone7s啊。 康熙注视着比自己矮了大半截的小人儿,像个瓷娃娃似的,只有一点点大。他道:“你的衣服都洗完了?”一说到衣服,蓅烟似从梦中惊醒,咋咋呼呼甩手就跑,嘴里道:“哎呦,我都快忘了。”又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康熙见她要走了,竟然有些后悔自己多嘴,遂道:“你能等我一刻钟吗?” 蓅烟顿步,问:“干什么?” 康熙道:“我新得了一样好吃的东西…”他一面提起袍子快步往角门里走,一面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台湾贡了两百只御用的西瓜,冬天奴才们是没有吃的,他想给蓅烟尝尝新鲜。体和殿的宴席、吃醋的皇后、还有太后在乾清宫的眼线…这些事好像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命人切两盒削皮西瓜,送去在亭子里等他的蓅烟。 小桃红见皇帝急急忙忙,不敢怠慢,即刻切开半只瓜,去皮切块,用水果盘装好,呈予皇帝。康熙道:“有没有小食盒…”他往水果盘里比划几下,道:“这么多就够了。” 大约三分之一。 小桃红办事体贴得力,很快寻到干净的小食盒,只手掌大小,刚好装下三分之一。康熙甚觉满意,揣在手里正要去找蓅烟,却见孙国安气喘吁吁跑了来,半蹲道:“启禀万岁爷,太皇太后的凤驾已至乾清门…” 蓅烟是边骂着玄烨,边回北五所的。——居然被放了鸽子…既要放鸽子,为什么又要她等呢!还说是好吃的…欺人太甚! 若湘终于等到蓅烟回来,满手皂子往地上一坐,用袖子擦了擦汗,道:“总算回了,吓死我了,以为你又要惹祸!” 周围人来人往,她瞧蓅烟的脸色跟瘪白菜似的,便蚊声问:“没见着?”蓅烟卷起袖子坐矮杌几上,开始搓衣裳,问:“嬷嬷有没有找我?” 若湘道:“找了,我说你肚子疼,在茅房呢。今儿大年初一,嬷嬷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衣服洗完了,不会找人麻烦。哎,我说,到底见着没?” 蓅烟百无聊赖道:“见着了。” 若湘倒比蓅烟还激动,道:“然后呢?”楚研告诫蓅烟多次,与御前侍卫交往之事绝不可往外说。但蓅烟觉得若湘不算外人,所以有的没的全说了。好在这几个傻姑娘,居然没一个清楚的知道皇帝的名字是爱新觉罗?玄烨,她们大概偶尔听闻过皇帝的名字叫“璇叶”“宣衍”或“旋燕”,但根本没把皇帝“玄烨”和御花园的侍卫“玄烨”扯上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蓅烟和玄烨的约定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洗完衣裳,已经天黑了。蓅烟和若湘把晾晒房的衣服叠好,用锦盒装了,分派给专司的小宫女送到各处宫里。若湘提着玻璃油灯,与蓅烟回北五所用晚膳。因是大年初一,各宫主子在乾清宫赴家宴,来往繁多,故而落锁的时辰推至到子时。 宫街漫漫,整个紫禁城都被点亮了,火光照耀着半边天际。 若湘问:“今儿还去御花园吗?”蓅烟和玄烨的约定,她也知道。夜风狂猎的吹起两人的裙摆,蓅烟的声音飘进寒风里,娇俏道:“该让他也尝尝放鸽子的滋味。” 体和殿散宴后,康熙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往乾清宫后院赴家宴。他先给太皇太后、太后拜年庆贺,又受皇后与平妃、容妃、惠妃等众妃嫔的敬酒。待一切的礼仪完毕,等太皇太后、太后回慈宁宫了,他才回到西暖阁宽衣、醒酒、沐浴。 小桃红在茶房教楚研煮茶、斟茶,楚研问东问西听得很认真。有个仪仗随驾的宫女走进屋,手里拿着装西瓜的小食盒,朝小桃红笑道:“我是真不知如何处置,丢了怕万岁爷想起来又要,拿在手里又不敢冒冒失失到御前询问,只好来找你了。” 楚研退到旁侧,静静听着两人说话。 小桃红思索片刻,道:“交给我吧。”宫女终于将这烫手的山芋给丢了出去,忙答应着福身道:“谢谢小桃红了。”小桃红送宫女到门外,道:“谢什么,将来有我求你的时候。” 宫女笑道:“只要我能帮上的,万死不辞!”说罢,便去了。 康熙头昏脑涨,靠在迎枕边假寐。孙国安蹑手蹑脚掀起帘子进来,谨慎道:“万岁爷,皇后娘娘传话,问您何时起驾。”康熙阖着眼,仿佛没听见,孙国安也没敢再问。 小桃红从后面过来,福身道:“万岁爷请用安神茶。” 康熙这才直起身,伸手端碗,一眼便看见茶盘里的小食盒。小桃红最善察言观色,皇帝一个眼神,她便能知晓圣意。她把小食盒放在炕桌上,悄然退下。 孙国安又道:“夜已深,万岁爷该起驾了。”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大年三十、初一、初二,皇帝必须宿在皇后宫里。太皇太后和太后都盯着呢,稍有闪失,丢的是孙国安的脑袋。 康熙喝着热茶,问:“什么时辰了?” 孙国安回道:“亥时末分了。” 康熙又问:“后宫何时落锁?” 孙国安不知所以,如实道:“今日后宫子时三刻落锁,约莫还有半个时辰下钥。”语毕,康熙已起了身,道:“起驾。”孙国安随即扬声道:“起驾咯!” 再一看,炕桌上的小食盒不见了。 今儿晚上没有月亮,御花园里人烟渐少,灯火大多熄了,四下黑黢黢的十分恐怖。康熙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用结网的金丝裹着,挂在竹丫上。晕白的光淡淡的映着他的脸庞,他隐隐有些担忧——这样的黑夜,她会不会怕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到底是谁,让万岁爷牵肠挂肚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坤宁宫里灯火辉煌,宫人们各司其职,丝毫不敢怠慢。皇后穿着淡紫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歪在炕上,腰间盖着银绿色锻被,怏怏问:“万岁爷起驾了吗?” 锦梦往火盆里添了新炭,柔语道:“启禀主子,万岁爷已经起驾了。” 皇后嗯了一声,面颊稍有红润,挣扎着起身道:“我去门口迎一迎…”锦梦忙扶住,劝慰道:“您操累整日,再扑了风,奴婢担心病症会发作。”皇后复又躺下,道:“白天我因着一个宫女和他置气,后头太皇太后又亲自去乾清宫训话,他心里定会以为是我在太皇太后跟前告了状,不知道怎么想我哩…” 锦梦笑道:“主子多虑了,咱们万岁爷海纳百川,怎会因小事与您生分?” 门外宫女岫研躲在帘子后使眼色,锦梦悄然出去,岫研在耳边蚊声道:“皇上的仪仗停在宫门口,却没有进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咱们是否要遣人去问问?” 锦梦当真以为帝后小夫妻在闹脾气,遂道:“都沉住气候着。” 岫研会意,默默下去吩咐。 御花园黑寂阴沉,夜风如狂舞的妖兽,要将人活活吞掉。御前掌事太监刘进忠守在百步开外,怀里夹着一盏灯杆,跺脚搓手,眼神死死落在竹林有光的地方,脑门上像是拉着一根长弦,只消那边稍有动静,他便要连滚带爬的奔过去。 他暗自揣摩:到底是谁,让万岁爷牵肠挂肚。 康熙伫立在风中,默默想着心事。以前他在林子里独处,能自得其乐,平静坦然。可遇见蓅烟后,形势就发生了变化。倘使没有她在,便总觉少了点什么。 “喂!” 一声低唤,使康熙回过头去。眼前站着穿青绿棉袍的宫女,提着纸糊灯,梳着与蓅烟同样的发髻。康熙板着脸,浑身的气势让若湘压根没敢抬头仔细看他。 若湘道:“你是玄烨吗?” 康熙寒似玄铁,问:“你是谁?”若湘入宫前除去和父兄接触,就没和男人交往过。她羞怯的垂着脸,只望着康熙的袖摆,飞快道:“是蓅烟让我来跟您传话,她说北五所一年到头只有今晚上能赌钱吃酒打火锅,所以没空理你。”说罢,屈了屈膝,算是行过礼,转身就要往回跑。康熙却忽然道:“把这个给她。” 若湘接过红漆香木雕满宝相花纹的小食盒,道:“宫里不许私私相授,你会给蓅烟惹麻烦的。上回帕子的事…”康熙把手放在唇边,嘘声道:“去吧。”若湘仿佛受了蛊,把他的话当做箴言神谕,半点不敢违抗,端着小食盒徐徐而退。 北五所里欢声笑语,热闹喧天。嬷嬷们在里间房里烤火吃酒,外间宫女太监们挤在一处,又是玩骰子,又是玩雀子,两张木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屋中几盆黑炭也红艳艳烧得很旺。 蓅烟在宫女太监里头很有人气,一会儿在这边和太监们抿茶,玩筛子,一会又去那边和宫女们唠嗑,剥瓜子温酒。若湘凑上去,悄悄把食盒递给蓅烟,若无其事般小声道:“傻乎乎在风里等你呢,怪可怜的。”蓅烟从人堆里退出,边开盒盖,边道:“我等他的时候,更可怜!”御前用的食盒做工极为精巧,两旁有梅花纹的暗扣,既美观又实用。 若湘“啧啧”两声,笑道:“碰到你这样记仇的,算他倒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御驾去了坤宁宫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食盒只手掌大小,揭了盖,却冒出浓浓一股西瓜清香。顾问行先探出头,道:“蓅烟姐姐,这是果子吗?我倒是从没见过。”接二连三的太监宫女都围了过来,语兰惊讶道:“西瓜?!大冬天,哪来的西瓜?”没等蓅烟反应,小顾已麻利的抢了半块,满嘴汁水横流的笑道:“我头一次吃西瓜,真甜呀!”其他太监宫女也不甘示弱,一阵疯抢,把盒子都捞了去。 芳洲和她的几个好姐妹被抢了风头,抱胸尖酸道:“两块西瓜罢,犯得着起哄么…”又横眉冷对众人,道:“你们别急着吃,谁知道这瓜从哪来的,你们就敢吃了?上回帕子的事情忘记了?谁都知道是楚研替她顶着因祸得福,万一哪天捅破了,谁吃了谁遭殃!” 若湘心中有鬼,吓得躲在蓅烟身后,不敢回话。 蓅烟“啪”的把食盒摔在地上,怒道:“你抢我膏脂的事,我一忍再忍,权当被狗咬了不想和你计较。如今楚研是乾清宫当差的司茶宫女,你若敢四处造谣她的是非,新仇旧恨,我要一起跟你算账!!!”她气势汹汹,卷起袖子作势要打上去,被若湘小顾死命拉住。 芳洲哪肯示弱?亦挽袖道:“别以为我会怕你!你和楚研…” 楚研推开门,寒风扬起她的发梢,她立在门槛边笑道:“我怎么啦?”她的身份今非昔比,连嬷嬷都要客气三分。芳洲立时止了话,语兰忙打圆场,道:“你可是咱们北五所的贵人,今儿夜里可在所里安歇?” 蓅烟张口就想告状,被楚研横了一眼,示意她住嘴。 楚研捡起地上的食盒,摸索着暗扣上的梅花纹路,柔语道:“虽是过年,但奉茶司不能没人,呆会我还要回去的。”她把食盒递给蓅烟,似怨似劝道:“大过年的,和和气气才好呢。”又朝众人道:“这西瓜呀,是南边台湾省的御贡之物,蓅烟说她没吃过,我便省了点给她尝尝。”小顾附和道:“我就知道,肯定是楚研姐姐得了赏赐!” 芳洲一时怯弱,被语兰和宫女们拥去别处仍旧吃茶。 蓅烟高兴道:“你前头说不来,我都没给你预备节礼。”楚研凝望着蓅烟手里的食盒,心中越发了然,浅笑道:“掌事姑姑说御驾去了坤宁宫,让我回旧所拜年。”说话间,里屋的嬷嬷们出来,齐齐福身道:“楚研姑娘好。” 楚研忙半蹲道:“嬷嬷折煞我了。” 过完初三,北五所便恢复成往日的沉寂冷清。接着皇后生了病,坤宁宫鸡飞狗跳,无数请安的王孙贵妇被挡在门外。若湘在坤宁宫小巷中扫洒时,被两个福晋硬塞了一只荷包。 她早听前辈们说过,缝年过节时,进宫的贵妇格格时常会打赏奴才,都是十两二十两的红包,为的是保全脸面。所以若湘收了荷包后,先没敢拆开看,只是悄悄在掌心掂了掂,估摸着总有十几两碎银,差不多是她一年的俸禄。她喜滋滋的把荷包收在袖袋中,到夜里回庑房才敢拆开。一瞧,里头居然只有两吊铜板子!便怒道:“亏我还唤了她们两声主子,真是瞎了狗眼…” 看她气呼呼的模样,乐得蓅烟在横炕上直打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那拉小主大闹北五所(1)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开春后,天气渐渐暖和,蓅烟事儿没变,却轻松许多。每天干完活,有了闲空还能跑去御花园摘些梨花、杏花、月季之类,或插花瓶,或绾发髻。某日蓅烟扫完地,绕道去坤宁宫后面的花园里折了两枝蔷薇打算插在北五所的院子里生根发芽。因天刚刚蒙亮,太阳还没出来,她以为四下没人,心情又正好,便不由自主一路哼着歌往北边走。 转着转着到了景阳宫的巷子里。 景阳宫里住着一位那拉小主,未正式册封,大约是庶妃,宫人皆唤她那拉小主。那拉小主年纪甚幼,还未侍寝,是当日跟着平妃一起进的宫。两人方方面面都相差无几,但平妃有皇后姐姐撑腰,故而在地位上与那拉氏不在同一个段位。 蓅烟提着一盏玻璃灯,晃晃荡荡边哼流行歌边穿街走巷,转角处猛地走出两个嬷嬷,神色颇为慌张,撞见蓅烟先愣了半响,方举起灯笼阴沉沉问:“哪儿当差的?”宫里忌讳宫人乱跑乱动,失了分寸。烛火照在蓅烟眼睛里,蓅烟本能的举起蔷薇挡住脸颊,灵机一动,回道:“我在乾清宫当差。” 两个嬷嬷神情一紧,问:“既然是御前的人,来此处做什么?” 蓅烟心想黑黢黢的谁也瞧不见谁,遂随口扯谎道:“姑姑命我来摘两朵花插头。”又装作急切模样,福身道:“姑姑还等着我呢,我先行告退。”语毕,扯开步子就跑。 等两个嬷嬷反应她走的不是乾清宫的方向,往街巷中一看,早已没了人影。 蓅烟跑着回到北五所,把花枝插在天井里,又摘了一朵半开的小花骨,丢给坐在台阶上吸白粥的若湘。若湘放在鼻尖闻了闻,随手绾在鬓间,朝里头吃膳的丫头萝儿问:“好看么?” 萝儿狼吞虎咽的嚼着玉米馍馍,敷衍道:“好看好看。”说着,碗一丢,朝旁边的婉儿烦躁道:“你快点吃,张小主该起身洗漱了…”婉儿嘴巴还没离开勺子,人已经起了身,咕噜拔完最后两口,勺碗往桌上一丢,跟着萝儿就往外走。 蓅烟爬上炕睡回笼觉,屋子里其她人全当差去了,静静的,她睡得很安稳。 梦里永远是二十一世纪,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永远写不完的作业,忘了带准考证的考试,和…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梦见自己站在公交站牌下,好像在等谁。等了好久好久,天都黑了,月亮圆圆的挂在高楼的缝隙间,她正要离开,车里却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笑着喊她:“蓅烟…蓅烟…” 蓅烟只觉得很安心,很温暖,很舍不得…好像找到了倚靠,找到了不惧一切的勇气,找到了可以倾心拥抱的人,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无论她怎么拼命,也无法抬起自己的眼皮,她看不见他的模样,只听见他在耳边唤:“蓅烟…蓅烟…” “蓅烟…蓅烟…” 撕碎的梦变成了一片一片,梦里的声音变成了现实。 “蓅烟…蓅烟…”萝儿使劲喊道。 蓅烟恍惚的撑开眼睛,思绪里还残留着安心的味道,那种味道像流水一样,慢慢的抽去,慢慢的消逝。蓅烟问:“怎么了?”萝儿着急道:“他们…他们说若湘偷了那拉小主种的蔷薇,要打她板子呢。你快去说说,说你的蔷薇不是在景阳宫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那拉小主大闹北五所(2)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宫里已经换上春装,但里外仍旧是四身衣裳,蓅烟胡乱的套着底衣、衬衣、外衣、夹衫,穿好鞋袜,朝萝儿道:“你别慌,我去说明白了,肯定没事。” 萝儿埋怨道:“你这个冒失鬼,宫里的花草能让你随便摘?你摘一朵我摘一朵还能有什么体统?自打楚研去了乾清宫,你便失了性子,越发的猖狂了。”蓅烟心里没底,道:“人在哪里,你赶快带我去。”萝儿往窗外一指,道:“就在大院呢。” 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种着槐花树、杏树和桂花树,还有一只水井,供洗漱烧水用。杏花已经开了,粉白堆簇的花瓣儿飘飘洒洒,弥散着馥郁的清香。若湘被太监们拉着趴在横凳上,四周围了一圈的宫人,穿着浅蓝色立领锻袍的那拉氏站在正前方,柳眉竖起,娇面含怒。 眼瞧着太监手里的棍子要落下,蓅烟一个箭步冲到那拉氏面前,屈膝道:“启禀那拉小主,蔷薇花是奴婢摘的,但不是在景阳宫,而是在坤宁宫。所以,您亲自种的蔷薇花…”话没说完,那拉氏寒眼一瞥,冷声道:“依你的意思,是我弄错了?” 蓅烟没有眼色,笑道:“是啊,您弄错了!” “放肆!” 两个嬷嬷大声一喝,吓得蓅烟浑身一颤,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若湘趴在横凳上哀求道:“小主饶命,您的蔷薇花确实不是我们摘的,您…”犹如油上浇火,那拉氏更加怒不可遏,气道:“好个贱婢,死到临头了还敢巧言如簧!”蓅烟脑门上缺了一根筋,只觉这那拉氏真心无理取闹,遂张口就道:“奴婢是辛者库世奴,并不是贱婢,入宫是服役,三年后还要出去的。我的父亲是长沙从六品同知,负责盐粮事务。” 那拉氏道:“你要和我比家世?” 萝儿使劲儿给蓅烟打眼色,蓅烟却压根没看见,她道:“奴婢不敢,只求那拉小主饶了若湘罢,要打就打我好了。”那拉氏旁边站的两个嬷嬷是早晨蓅烟在景阳宫撞见的婆子,她们跟那拉氏耳语了几句,那拉氏突然变了脸色,道:“本来我只想打她几板子便罢了,既然你是辛者库世奴,我也不敢动用私刑,便交由慎刑司处置罢!” 慎刑司是专门处置犯事宫人的地方,基本有去无回,就算能回也得脱掉一身皮。蓅烟听楚柔说过无数次,实在如雷贯耳!她顿时慌了,自入宫以来,她一直安然无事,哪能料到摘朵花儿也能去慎刑司呀!她只是想和那拉氏讲明理而已。 蓅烟此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放下自尊跪地道:“小主饶命。” 那拉氏一笑,道:“现在知道饶命了?”她俯身打量着蓅烟的脸蛋儿,看着奴婢们担惊受怕,她仿佛很有成就感,用护甲刮了刮蓅烟的鼻尖,道:“晚了!” 说完,趾高气扬的领着嬷嬷们去了。 慎刑司办事极快,住在隔壁院子里的太监中,就有几个是在慎刑司当差。他们和蓅烟、若湘相熟,但也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无非是绑绳子的时候绑松散些罢。 他们的命运从来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慎刑司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慎刑司坐落在北五所更北的小院落,数间黑墙绿瓦的房间整齐排列,都没有窗户,只有半人高的矮门。院子里站着十几个受惩戒的宫人,他们有的高举着点燃的蜡烛不许动弹,有的推着石磨辗高粱、玉米之类,还有人被吊在廊下,脱了裤子捱鞭子… 若湘一见这阵势就哭了,蓅烟哭得更厉害,是哇哇大哭。 绑她们的太监也是住北五所的,他满脸同情道:“别哭了,被掌事大人撞见,反挨一顿乱打。”他拉开墙底下的半扇矮门,道:“你们进去,等着上头发落。”蓅烟慌里慌张拽住太监的袖子,哭道:“没有人审问吗?太不公平了!” 太监小心往四周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方道:“我的蓅烟姐姐,你怎么如此糊涂?慎刑司能是讲公平的地方吗?你好好呆着,我去帮你打探。”他也不敢说太多,省得惹祸上身,便用力把蓅烟、若湘推进去,麻利把门锁了。 屋子里很黑,一点点的微光是从门上的锁洞里照进来。四壁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物件。难闻的屎尿味,能把蓅烟熏死!若湘哭得人事不省,蓅烟浑身瑟瑟发抖,强自镇定。 蓅烟被抓进慎刑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楚研耳中,楚研连饭都没心思吃了,跟小桃红告了半个时辰的假,紧赶慢赶回到北五所。萝儿没啥本事,只知道哭。楚柔、暮秋、婉儿、语兰、芳洲、小顾他们都寻了空过来,躲进厨房里商议对策。 但都是奴才奴婢,除了叹气,哪有什么法子可想呢? 芳洲尖酸道:“楚研呀,江蓅烟可一直倚仗你是在御前当差的呢,怎么,你也没办法?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语兰噘了噘嘴,往芳洲腰间一掐,道:“这会子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也要帮着想想办法!”芳洲“哎呦”喊了声痛,道:“她江蓅烟素来与我作对,我疯了呀,帮她想办法!”语毕,脑子一转,道:“小顾,你为何不问问你师傅?” 小顾的师傅是孙国安,乾清宫的掌事太监。 小顾有些为难,道:“我算什么,在他面前哪能说上话呢。”芳洲道:“你说不上话,但银子能说上话。”楚柔眉梢一喜,道:“倒是个办法。”语毕,从鬓间取了一支发簪,扣在桌子上,道:“大家都破些钱财,帮蓅烟、若湘渡过难关,将来会有好报的。” 楚研亦从手腕褪下玉手镯,道:“前头太后娘娘赏的。”如此,萝儿、婉儿、语兰、暮秋亦掏的掏银子,拿的拿首饰,只芳洲道:“我没钱,你们看着办吧。” 话说完,摇着柳腰径自去了。 小顾道:“你们义气,我也不是孬种,等我的好消息罢。”他用帕子将东西包好,一灰溜跑了。除了上下打通关节,旁的事,一群宫女太监又能如何翻天覆地?下午时候,其他人都回去当差了,只楚研苦坐在蓅烟的横床边发呆。 她和蓅烟认识不足一年,但日夜相处,血缘上不及楚柔,感情上却相差无几。在冬日凄冷的早晨,她们曾约定出宫后仍然做好姐妹,她要搬去长沙,和蓅烟一起住在岳麓山下。思绪繁杂间,她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命运,愈觉伤心难抑,遂干脆伏在枕头上哭个天昏地暗。不知哭了多久,恍惚起身时,她在枕边摸到一只雕满宝相花纹的小食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又有哪个侍卫敢与后宫女子纠缠呢?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御用的茶房很大,四壁的柜子隔间,储存着各式各样的茶叶、干果、以及整套整套的茶具。十几个火炉子日夜不停的燃烧着,每一个都有专司的人看管。屋里有四五张大桌子,桌上摆着数百碟的瓜果点心,由御厨房特供,用御制的瓷器装好,早中晚收三次,送三次,如果皇帝没有口谕,则三次都是不重样的糕点。 楚研故意把小食盒放在大桌上,小桃红端点心时瞧见了,惊呼道:“哎呦,原来在这里,上回万岁爷拿去装了西瓜,我还以为落在哪宫娘娘屋里。” 小宫女筱乐笑道:“定是谁认识御用之物,便送回了罢。只是做事忒马虎了些,也不跟咱们谁说一声,好放进柜子里。”楚研闻言豁然开朗,难怪皇帝会有自己的帕子,难怪蓅烟御前晕倒而安然无恙,难怪——又有哪个侍卫敢与后宫女子纠缠呢? 暖阁中的门窗都敞开着,处处摆满了花花草草,海棠、芍药、蔷薇、牡丹…引来蝴蝶蜜蜂嗡嗡飞舞,芳香馥郁。康熙在临花作画,两个太监立于旁侧伺候笔墨,楚研捧茶进来,默默福身将茶盏搁在白玉大案上。 半响,她才鼓起勇气细语道:“皇上…” 康熙正是聚精会神,忽的被唤,不禁手腕失控,画笔往上一提,重重划过整张绢纸。康熙还未动怒,侍奉的太监已是魂飞魄散,“噗通”跪在地上连呼:“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楚研也骇得半死,叩首道:“奴婢该死。” 康熙却是舒眉一笑,将笔一掷,道:“画得太坏,朕早就不想画了,恕你们无罪。”顺手端起茶,立在窗边抿着。太监手忙脚乱的收拾画纸笔墨,默然退下。 楚研跪地不起,诚惶诚恐道:“奴婢有事禀告皇上。”她从袖中取出小食盒,越头举着,道:“请皇上过目。”康熙瞥了一眼,脸上已无笑容,寒声问:“这东西怎会在你这里?” 他待奴才们虽然宽厚,但奴才们若敢逾越半分,他亦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楚研能感觉到皇帝的震慑气势,声音颤抖着,道:“奴婢亦是无法,可蓅烟…”康熙神情一凛,急问道:“蓅烟?她怎么了?”楚研泪水滚落,道:“那拉小主说蓅烟摘了她亲手种的蔷薇花,遂让慎刑司的人把蓅烟关进了黑屋里。奴婢担心蓅烟,故而斗胆来请求皇上。” 康熙问:“折两枝花罢,何必惊动慎刑司?” 楚研欲要回话,却见康熙抬手一举,喝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 孙国安堆笑着掀帘进来,打了个千秋,屈膝道:“见过万岁爷。” 康熙问:“何事?” 孙国安看了看楚研,竟然没有避讳,心知肚明道:“奴才的徒弟住在北五所,他有个要好的姐姐因在景阳宫折了两枝蔷薇花,被那拉小主送去了慎刑司。徒弟儿求奴才向皇上讨旨意,免了她姐姐的罪责,奴才深知万岁爷日理万机,不该叨扰皇上,但徒弟儿求得实在可怜,奴才只好硬着头皮求求万岁爷开恩了。”稍停,又笑道:“徒弟儿的姐姐皇上也见过,就是西边扫街的宫女,名唤蓅烟的,上回在御前晕倒的就是她了。” 他还知道,这个宫女晕倒后,皇帝曾悄悄去北五所探望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鹌鹑蛋、肥羊、蛋饺、鸭血、鱿鱼、虾丸、鱼丸…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慎刑司黑乎乎的,蓅烟怕鬼,她紧紧拽住若湘,咬得牙关吱吱打颤。两人迷迷糊糊撑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半夜实在饿极了渴极了,蓅烟锤门道:“有人吗?”见无人应答,就拿脚猛踹矮门,外头终于有人气急败坏喝道:“吵什么吵,没轮到你们挨罚脚痒是吧!” 若湘连忙拉住蓅烟,道:“别踹了。他们忘了咱们最好。” 蓅烟带着哭声道:“我好饿,两眼都要冒星星了。”若湘在黑暗中苦笑道:“万万没想到,咱们竟然是两只饿死鬼。早知道如此,前头吃稀粥的时候,我该多吃几碗…再也不嫌弃厨房的糖包子难吃了!”两人依偎着蹲在角落里,蓅烟环望四周,道:“你说这屋子里有多少饿死鬼呀?如果他们把我吓死了,等我变成鬼,鬼见鬼,多尴尬呀!” 若湘颊边挂着眼泪水,噗嗤一笑,道:“亏你还有心思说笑话。” 蓅烟抱住若湘,凄然道:“我晕倒那次,太后赏北五所四桌火锅和点心,所有人都去吃了,只我没去。你同我说说,都有哪些?” 若湘道:“有老鸭汤火锅,羊蝎子火锅,酸菜鱼火锅,重庆鸡公煲火锅,配的菜有鹌鹑蛋、肥羊、蛋饺、鸭血、鱿鱼、虾丸、鱼丸…有一种五花肉特别肥美,御厨房总共才端来两碟!趁嬷嬷们没注意,我一筷子夹两片往锅里一烫,再从牛油里捞起来,沾点芝麻酱…” 话没说完,急得蓅烟连连摆手道:“快别说了,我会把自己舌头给咬断的!” 若湘摸摸肚皮,道:“我有点饱了。” 恍惚间,矮门被推开了,一道强光照进屋里,蓅烟眩晕道:“若湘,是黑白无常来接我们了吗?”若湘眯着眼睛,攒住蓅烟的手,轻轻嗯了一声,道:“别松手,咱们一起过奈何桥,也有个伴儿。”明媚的晨阳照在两人身上,蓅烟看不清前面,她道:“我们是饿死鬼吗?” 却是楚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呸呸呸!你还没死呢!”蓅烟抬手遮住阳光,勉强撑开眼睛,看见楚研的笑脸,想要说句话,可双腿一软,脑子旋转着,化作混沌。 慈宁宫树木葱郁,花草茵茵,太后心情甚好,在亭子里与进宫请安的老格格们闲话,论及旧时在科尔沁骑马射猎,引得一阵哄笑。皇后立旁侧侍奉,端茶倒水,极力孝顺。一时提到皇帝,便听见太监传话说:“启禀太皇太后,万岁爷来了。” 太皇太后笑道:“果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老格格们不便见皇帝,遂道:“天色不早,臣妾们改日再来同太后说话。”太皇太后起身送众人至壁门,依然是满面笑容,道:“你们要多来,宫里怪闷的。”老格格们应了是,又笑了一回,才由太监领着去了。 御驾停在宫街,康熙只带了孙国安进来,远远笑道:“太皇太后万福。” 皇后亦给康熙请安,三人簇拥着走入暖阁说话。 刚刚坐下,便听太皇太后悠然道:“听说皇帝令慎刑司放了一个北五所的犯事宫女,皇帝日理万机,后宫小事,当由皇后做主才是。”又看向皇后,道:“皇后也要多替皇帝分忧。” 皇后睨了康熙一眼,屈膝道:“谨听太皇太后教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玄烨没被人夸过好看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斜靠着软椅,面容清隽,殿中安息香袅袅吹开,他缓缓道:“后宫诸事,朕素来懒于理会。”宫女捧来香茶,皇后端了递给太皇太后,又呈予康熙。 皇后解释道:“容妃同我提过,北五所宫女折了那拉氏几枝蔷薇花,那拉氏生气,宫女又同她顶了嘴,故而送到慎刑司惩处。”康熙撂下茶盏,举止间幅度稍大了些,唬得旁侧嬷嬷们心头一紧,他道:“两枝花罢,竟要将人送到慎刑司?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朕一直告诫你们,要体恤下人体恤下人,把朕的话当耳边风么?” 康熙甚少在太皇太后跟前动怒,如此连皇后也神情一凛。 太皇太后道:“皇帝仁爱,乃天下百姓之福。但皇帝是一国之君,若为了区区一介宫女惊动圣驾,实在小题大做了。” 孙国安闻言,知道康熙与北五所宫女之间的瓜葛是万万不能公开的,遂噗通跪下,哀声道:“请老祖宗恕罪,是奴才多嘴了,北五所那丫头是奴才徒弟的姐姐,奴才实在没捱住徒弟哀求,才斗着胆子求万岁爷开恩。” 太皇太后顺着台阶往下走,笑道:“原是你在作妖!”皇后打圆场,笑道:“老祖宗,这事我会好好过问,其中关节必然弄得清清楚楚了,再向您禀告。” 一时有小太监过来传话,道:“启禀皇上,工部侍郎罗多求见。” 康熙闻言站起,抱拳道:“孙儿告退。”见太皇太后起身,皇后忙扶住,送皇帝至壁门,方折返。从慈宁宫回到坤宁宫,皇后即刻宣来那拉氏身边的嬷嬷问话。两个嬷嬷都是那拉氏从家里带进宫的,没见过皇后娘娘,竟慌了神,上句不接下句,一个说是那拉氏自己种的花,一个又说是皇帝例赏的,稀里糊涂,引得皇后疑心。 蓅烟在慎刑司晕倒了,被小顾背回北五所。醒来后啥事没做,先啃了六个馒头,然后就自己好了,活蹦乱跳抱着楚研大哭了一场。夜里悄悄去御花园见玄烨,又开始眼泪鼻涕往他身上蹭,哭道:“你不知道…慎刑司的房间好黑,好臭,我鼻子都要熏烂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吃饭,出门的时候我就晕倒了…”她把手伸到玄烨面前,捋起袖子,抽抽搭搭:“你看你看,我都瘦了好一大圈,幸好被关的不是你。” 玄烨替她拭泪,问:“是我会如何?” 蓅烟握住他的手,原本想说“你细皮嫩肉受不了苦”,一看,当真是白瘦干净,连指甲都整整齐齐,特别的光滑好看。她摸了又摸,有点想揣进怀里的意思,道:“你的手真好看。” 玄烨没被人夸过好看,颇觉害臊,抽出手背在身后,道:“你的手也好看。” 蓅烟揉着掌心,眨巴着眼睛道:“天天洗衣服,哪里好看呀!玄烨,你上次送给我的膏脂,我还想要!”玄烨哑然,他的膏脂都是御用之物,有专司的宫女负责管理,少了一丁点都要造册。而给妃嫔们用的,由内务府供给,或妃嫔们自己特制。上回他之所以能得,是因着秋天江苏织造局供奉了十余罐给后宫,内务府请他过目,他随意捡了一盒。今日他若想单独给蓅烟找一罐,倒真是很为难,毕竟他的一举一动,总有几十双眼睛盯着。 她可怜兮兮摇着玄烨手臂,像个要吃糖的小孩,他只好应道:“下次给你带。” “耶!” 蓅烟跳起来欢呼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万岁爷想把膏脂送给哪位后宫主子?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春日天亮得早了,每次蓅烟扫完地,星光灿烂,东边已经发白。康熙依然勤政,御驾准时准点从蓅烟面前经过。过去大半年,蓅烟已然对皇帝的长相失了兴趣,只想早点儿回北五所贪春困。康熙渐渐有了忧心,再过一两月,天一热,就该换肩舆了,到时该如何瞒着蓅烟呢。靴声橐橐,暖轿稳稳的前行,康熙挑起帘子,忧郁的望着半蹲在墙角的蓅烟。 北五所热闹异常,蓅烟上交了扫帚用具,拉着若湘问:“你们闹什么?” 若湘也是去年才进的宫,迷糊道:“嬷嬷让咱们在院门口排好队,说要去保和殿。”保和殿属于外朝,如此是要走出后宫,去大臣们当差办事的地方。蓅烟与若湘挤在人堆里,她们刚从慎刑司出来,对认知范围以外的事情还充满着恐慌。 问了别人,别人又都说不知道。 她们整齐排着队列沿着宫墙走着,有时穿过宫殿,撞见有悠闲晒着太阳的老嬷嬷或小宫女,想要悄悄问一句,可前头领路的太监冷眼一扫,便吓得蓅烟赶紧闭嘴。 保和殿超级大,比起后宫殿宇,越发显得辽阔壮观。 宫街上时有王公大臣路过,领路太监也不理会,只管带着人来到东边宫廊外的抱厦。屋子里站着三个宫女,依她们的打扮,大约是绣房的人。若湘有个老乡在绣房当差,专门给妃子们绣帕子。她舒了口气,安慰蓅烟道:“没事,都是绣花的。” 领路太监出去,为首的绣房宫女扬声道:“给你们量尺寸,一个个挨着来,不要急。”有宫女急急问:“量尺寸做什么呀?”绣房的宫女笑道:“给你们做夏天穿的衣裳呀!你们都是新进宫的吧,去年的衣裳是依着你们入宫时,在储秀宫量的尺寸。今年的衣裳必须重新量,你们中间好多人都长高了…” 宫女在前面说话,蓅烟抻了抻自己的袖口,果真短了半寸。 一听是做衣裳,丫头们七嘴八舌的问道:“做几套衣裳?”“都什么料子?”“是什么颜色呀…”如此种种,绣女们也都一一回答,笑道:“每次都是赏四套,每一套都有底衣、衬衣、外衣和背心,每人另有四双鞋袜。夏天多用纺绸,但也说不定,等上头采办了方知道。” 若湘蓅烟排在前面,早早就量完了。但领路太监不允她们单独回去,必须坐在廊下等着其她人全部做完了,方能一起回北五所。 两人在一丸之地荡来荡去,蓅烟忍不住了,怂恿若湘道:“乾清宫就在后面,我们去看楚研吧?”若湘胆小,瞥眼道:“就你爱出鬼主意,呆会子弄完…”往人堆里一看,还有十几二十个宫女在排队,忙转了口风,道:“乾清宫是万岁爷的寝宫,被抓住了一百次慎刑司都不够使。”蓅烟笑道:“不怕,我去过乾清宫了,那里当差的姐姐最最和善。” 她拉着若湘往抱厦后一躲,沿着宫巷往乾清宫飞奔而去。 康熙正觉得很烦,连公文都没心思看。早上太监给他梳头,宫女伺候净脸,他瞧着漆盘中搁的膏脂,一本正经道:“能给朕吗?” 宫女微笑道:“万岁爷想要什么香味儿的?” 康熙琢磨着蓅烟折了那拉氏的蔷薇花,遂道:“有蔷薇香味的吗?” 宫女从十几罐膏脂里取出一只玻璃粉罐,呈予皇帝。康熙龙颜大悦,顺手要塞进袖袋里,却听宫女又道:“万岁爷想把膏脂送给哪位后宫主子?” 康熙一抬头,看见宫女端着起居录,提着毛笔要登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我就是皇帝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若湘被蓅烟半拉半拽到了御前奉茶司,茶房琳琅满目的瓜果、一直延伸到屋顶的格子大柜、还有金的、玉的各色杯盏勺筷…连火旺旺的炉子都能让若湘深觉新奇。 几个宫女蹲在地上看火,问:“你们是谁?”待站起身,裙角艳丽的绣花徐徐摆开,由不得若湘暗暗道:果然是御前侍奉的,连宫裙都别出心裁。 蓅烟麻利屈膝,笑道:“我们找楚研姑娘。” 炉子上的水开始滚了,宫女一面对蓅烟说:“楚研好像去慈宁宫了。”一面又朝旁的宫女道:“帮我寻二两莲心茶,万岁爷烦着呢。”蓅烟琢磨着出了茶房,若说楚研去慈宁宫也平常,太后的寿康宫就在慈宁宫之内,并未严格分开,有时宫人在言语间会将寿康宫和慈宁宫混做一谈。而楚研曾在太后跟前当差,如今太后或有召见,她也无法推辞。 两人恹恹往回走,全无来时的兴奋。 远远儿蓅烟突然看见一个身影,倏的放轻了步子,朝若湘小声道:“你在这等我。”若湘眼看着蓅烟蹑手蹑脚出了宫廊,朝天街奔去,急得直跺脚:“惹祸精!没一天叫人省心!”再细细望去,先是看到空旷的天街上只有身穿石青色袍子的男人,再一看,男人身后百米处黑漆漆立着十几个脑袋呢。若湘左看看,右看看,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将男人和十几个脑袋联系在了一起,反应过来那是皇帝!!!——蓅烟已经跳起来双手捂住了玄烨的眼睛。 蓅烟粗着嗓门,自以为变了声音,道:“大白天玩忽职守,不好好保护皇帝,在这里瞎逛,该当何罪!”她说的…应该是她自己吧。 孙国安听见响动,循声看去,牙关一紧,差点咬断了舌头。 袭月手中提着食盒,与平妃从宫廊尽头行来,阳光刺眼,袭月揉了揉眼,又揉了揉,才惊道:“主子,您看天街那,是皇上吗?” 平妃抬眸望去,顷刻间,神情遽然大变。 玄烨被人从身后捂住眼睛,他知道是蓅烟,整个大清朝只她能干出如此糊涂之事。蓅烟身子矮,又死死的箍住他,使他不得不挺着脖子往后仰。 他低声道:“蓅烟…” 蓅烟应了一声,嗤笑道:“没意思,这么快就被你猜出来了。”她欲要撒手,却被玄烨按住,他道:“你听我说完。”蓅烟最受不了一本正经,遂笑道:“快说,我手都酸了。” 玄烨迟疑片刻,道:“我就是皇帝。” 蓅烟道:“你别逗我。” 玄烨沉沉道:“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叫玄烨——爱新觉罗?玄烨。” 他原本没打算现在就说,但他也知道,身后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自己,即便他是皇帝,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如果是别人去告诉她,倒不如,他亲口说出来。 蓅烟无力的垂下手,笑容僵硬在唇边,玄烨转过身,她一眼看见他胸口绣的团龙金纹,腰间束的绿玉龙纹绸带,带上挂的龙纹香囊和珐琅小刀。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玄烨提步朝前,露出脚下一双石青缎勾藤米珠靴… 他雍容华贵,俊朗威武。 没认出来,大概是她眼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以后别欺负她了,朕会不高兴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平妃打小住在宫中,与康熙算半个青梅竹马,有时急了也敢和他顶嘴,但像蓅烟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开玩笑,大约连皇后都没胆子。以平妃被封建社会毒害的脑瓜子,是没法想象男女间是如何以朋友的方式正常交往的。 她冲上前,一把抓住蓅烟的辫子往后拖,骂道:“小蹄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蓅烟根本不知道是谁扯自己的头发,只是依着性子不肯使自己吃亏,遂反手往后乱抓,指甲刮在平妃脸上,划出一条血痕。平妃脸上吃痛,遂松开双手,往脸上一抹,袭月先大叫起来,道:“平妃娘娘,您流血了!”几个宫女大惊小怪的围上前,一顿手忙脚乱。 蓅烟趁机躲到康熙身后,道:“玄烨,快救我!” 平妃一听玄烨的名字,连她姐姐皇后娘娘都没有叫过,愈发怒发冲冠,质问道:“皇上,这个丫头是谁?竟敢叫您的名字,胆大妄为,应当碎尸万段!”康熙秉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原则,伸臂把蓅烟揽在身后,朝她低声道:“呆会我抱住平妃,你赶紧跑!” 蓅烟连连点头,道:“她手劲厉害,你能对付吗?” 她倒白担心他起来。 康熙嗯了一声,道:“去吧。”蓅烟信他,撒腿就跑。平妃欲往前追,周围宫女尖叫,康熙挡在平妃面前,道:“让朕看看你的脸,哎呦,都刮花了…孙国安!” 孙国安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出场呢,就听见康熙在叫他。他弯着双腿狂跑到康熙面前,气喘吁吁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康熙道:“去请太医。”又扶着平妃往乾清门外走,问:“你怎么来了?” 平妃满肚子的火气,也只能先回答皇帝的话,她道:“姐姐说今日阳光甚好,想陪着太皇太后去御花园里游船,我心想着有皇上陪着,太皇太后更加高兴,遂过来恭请御驾。”音落,又酸溜溜问:“刚才那丫头是谁?姐姐知道她吗?她竟然敢捂您的眼睛,我都不敢…” 康熙笑眯眯道:“蓅烟的胆子是很大。” 平妃道:“她叫蓅烟?皇上是不是想封她做主子?”康熙还未想过这茬,虽然只要他喜欢,便能将任何女人收为己有,可是一想起蓅烟明媚纯净的脸,便觉得惋惜。 后宫里的妃嫔们,于他而言,毫无区别。 他不想蓅烟也变成毫无区别的蓅烟。 康熙当平妃是妹妹,天长日久也有几分宠爱,笑道:“她并不一定乐意。”又轻描淡写道:“以后别欺负她了,朕会不高兴。”平妃珉珉唇,到底没说什么,翻了篇道:“我伤了脸,太皇太后见了定要问我是怎么伤的,白添麻烦。游船我是懒得去了,但今儿的事必定会传遍后宫,你自己趁早坦白了,省得太皇太后听奴才们添油加醋一番,越说越离谱。” 若湘与蓅烟在太和殿天街上集合,若湘一见蓅烟,就作死往她肩上狂拍,边哭边道:“死丫头,吓死我了,我早说过不去乾清宫,你非要去,现在惹出祸了吧,你个死丫头…” 蓅烟亦是七魂丢了六魄,喝醉了似的道:“若湘,他说他是皇帝,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每次看见她,他都觉得高兴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春天的早晨寒冷,蓅烟多穿了一件深绿绣小杏花的夹衫,听见太监击掌,她连忙退到墙角,埋着头,莫名有些紧张。难怪那次晕倒,不仅无人怪她御前失仪,反而为她请医女。难怪私授帕子被人知觉后,楚研竟然没事,反而被调去乾清宫当差。难怪关进慎刑司后,还没审问就放了出来。难怪他送的膏脂,芳洲说与平妃赏的一模一样,难怪他总是神出鬼没,一会儿在翊坤宫,一会在御花园,从未告诉她在哪司当差。难怪… 因为他是皇帝,大清国康熙皇帝。 所有事情在蓅烟脑中反复播放,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康熙偏偏选择自己做朋友。如果,她们还算是朋友的话。就像此刻,她冷飕飕屈膝立在宫墙底下,小如虫蚁,而他在花团锦簇之中,至高无上。他们之间已经失去了平衡。 康熙每次经过这里,都会挑起帘子,看一眼蓅烟,今天却没有。 他端坐在轿中,静静的思虑。他知道蓅烟和别的姑娘不同,不单单是性格的外向,更是思维观念。她身处深宫,却仍然天真烂漫。她追求一种平等,对他会有所索求,当然他也愿意去满足她。她有什么就说什么,想要什么就坦坦荡荡说出来。她有一种魔力,能使他放下所有的戒备。每次看见她,他都觉得高兴。 乾清宫的议事早早散场,下午的进讲也听不进去,康熙很烦。 蓅烟一夜间扬名后宫,各宫妃子盯着坤宁宫的动静,皇后盯着寿康宫的动静,太后盯着慈宁宫的动静,太皇太后却像没这回事一般,悠闲的在花房里浇水。 所有人都以为会掀起惊涛骇浪,不料,宫里反比往常更加平静了。 夜里玄烨依然在御花园的竹林里等蓅烟,蓅烟没有迟到。蓅烟头一次向玄烨行了万福礼,头一次没有和玄烨并肩而站。她简短道:“这是最后一次。”玄烨从袖中拿出膏脂,道:“先前你问我要的膏脂,是蔷薇香味的。” 宫女提笔登记的时候,他扯了谎,说要给皇后。 蓅烟没有接,她低着头,离玄烨有三步的距离,道:“御用之物,奴婢们用了要杀头的,请皇上收回吧。”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再看玄烨一眼,她低着头,提着玻璃油灯,徐徐退下。 她数夜未眠,连发现自己穿越到清朝的那天晚上,也没有这样伤心过。 她只想…安静的、安全的,度过宫里的三年时光。 而皇帝,是个超级大麻烦。 坤宁宫已落了锁,庭院中漆黑一片,只廊下燃着两盏宫灯。锦梦端着安神茶从左边角门转入,掀起东暖阁的帘子,暗黄的亮光浅浅映在杏花树上,曳出长长的疏影,很快又暗了。 皇后常年积病,睡眠极坏。她喝完茶,问:“可去过景阳宫了?” 锦梦用小银勺压灭了两盏灯,青烟飘起,又爬上榻铺床。她道:“已经去过了,明日早膳后,那拉小主会过来请安。”铺完床,她从炕上扶起皇后,微不可闻道:“有一件事,奴婢很奇怪。”皇后坐在榻边,问:“何事奇怪?” 春风入帐,帷幕涟漪。锦梦道:“奴婢悄悄去瞧了那拉小主种花的地方,并未瞧出蔷薇有被折过的痕迹,花繁叶茂的,那拉小主的反应未免太急切了些。再者…”她几乎咬在皇后耳边,道:“我看树下有焚烧纸钱的痕迹,奴婢猜想,或许有人想诅咒谁,偷行了巫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康熙的烦恼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乾清宫幽静空旷,暖阁深处,时时传来几声叹息。 康熙趴在从全国各地送来的、比山还高的奏折后面,望着手边小小的玻璃粉罐,满目忧愁。蓅烟的话犹在耳侧,她淡淡的语气,说:“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康熙曾预想过两种后果,若按照常有的台本,宫女们要么会为飞上枝头而满心欢喜。要么是畏惧,从此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可是蓅烟,却不在他的台本里面。 她决然的,没有丝毫余地的,选择分手。 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够称之为“分手”的话。 康熙一烦恼,底下的奴才更烦恼。小桃红是在御前当差最久的宫女,只她敢捧了茶去,轻声道:“万岁爷…”话没说完,康熙“倏”的起身,几个跨步往外去,小桃红忙给孙国安使眼色。孙国安弓腰堆笑追在圣驾后头,小声问:“万岁爷,您这是要去哪?” 门外春光灿烂,帘子一掀,阳光闪进康熙眼里,顿时头眼昏花,他不由止住步子。孙国安没刹住车,差点撞在康熙背上,活生生惊出满身冷汗。 康熙在门槛边愣愣站了许久,想了又想,才迟疑的把玻璃粉罐递给孙国安,道:“去,你去北五所一趟,把膏脂交给江蓅烟,旁人若问,就说是朕赏她的。”孙国安连头都没敢抬,伸手欲接,康熙却又缩了回去,痴在原地。 孙国安堆着满脸讪笑,道:“万岁爷可还有旁的吩咐?” 康熙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款步坐回青玉大案后,重新趴在奏折后,盯着玻璃粉罐发呆。孙国安使劲给小桃红眼色,小桃红横了他一眼,继续轻声细语朝康熙道:“万岁爷,今儿新摘的…”又没说完,康熙蓦地抬眼道:“如果你跟朕交朋友…” 这下是他还没说完,吓得小桃红“咣当”茶盘一丢,往地上一跪,叩首道:“奴婢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万岁爷交朋友,请万岁爷饶命。”康熙语重心长的俯身撑着双膝,道:“朕没要你的命,朕是说…”一顿,又叹道:“说了你也不明白。” 他其实想知道的是,和皇帝做朋友有这么难吗? 康熙狂躁难眠,午时未歇,以致傍晚听进讲全无精神头。负责进讲的老头是兵部的刘如汉,老头子口若悬河,康熙眼睛发直的盯着他,满脑子都是蓅烟。 老头子道:“皇上以为如何?” 康熙连叹三声气,吓得旁边随侍的几个老头子正襟危坐,小心翼翼的瞧着康熙脸色。康熙不说话,刘如汉只好自问自答道:“微臣思虑欠妥,此事有待商议。”从上书房散了,康熙换了宝蓝春绸便袍往慈宁宫请安,走到蓅烟负责清扫的甬道,思及那日大雪她的扫帚被冻在冰块里,她跌坐地上,伸出手让他搀她起身。孙国安虽然没猜透康熙在想什么,但抬头看见康熙露出笑容,便也傻乎乎笑了。 大约因为她是特别的,所以谁都没法替她回答问题。 所以…只能问她本人才有正确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万岁爷是动了真情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接连数日的倒春寒,使紫禁城陷入了一片萧瑟之中。天蒙蒙发亮,卷着北风,蓅烟瑟瑟发抖立在墙角等康熙的轿子经过。御驾步伐齐整,橐橐而至。新到任和蓅烟一并清扫甬道的西三所小宫女圈九小声问:“你听过没有,她们说皇上喜欢你们北五所一个宫女,大庭广众之下在乾清宫拉拉扯扯呢,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只是突然没了下文,当真奇怪。” 蓅烟讪笑,抿着唇不说话。 康熙掀起帘子,定定望着蓅烟单薄的身影,犹豫半响,才道:“停轿!”孙国安和刘进忠对望一眼,麻利传道:“停轿!”刘进忠墩身在轿帘前,支支吾吾问:“皇上...”没说完,康熙已撩起帘子下轿,道:“等着。”他的眼里只看见蓅烟,朝她走去。 圈九手脚都软了,蚊声道:“蓅烟,皇上他朝咱们过来了,怎么办?” 蓅烟抬起头,在灯烛辉煌里,清晰明了的看见玄烨明黄色的龙袍。她微微吃惊,听圈九在旁惊呼:“皇上万福金安!”她却愣愣立着,绷紧了双肩。玄烨唇角抿出笑靥,解开身上搭的一件黑呢披风,围住蓅烟肩膀,系紧金色的穗带,道:“我会等你。” 语毕,再无多言,大步回到御轿中。 圈九眼睛发直,双腿一软,直接倒在墙根里。 回北五所的路上,圈九问了蓅烟大约两千个问题,诸多“你怎会认识皇上?”“哎呦,这是御用的大氅,嬷嬷瞧见会不会打你?”“皇上在哪里等你呀?”“蓅烟姐姐,难道你就是那个在乾清宫与皇上嬉闹的宫女?”“好姐姐,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吸引皇上注意?”“天啊,难道皇上在约你见面吗?他会在哪里等你?” 到了庑房,圈九发挥了一个女人所有传播八卦的功能,她一会告诉暮秋说蓅烟就是皇帝的女人,一会告诉若湘皇帝在甬道里和蓅烟说了话,一会告诉萝儿皇帝把大氅脱给蓅烟穿,一会竟又跑到翊坤宫去了,拉着语兰讲了半会子的悄悄话,她就像个扩音器,将皇帝即将与蓅烟约会的消息告诉了全世界。 慈宁宫里团花簇簇,廊檐下挂着一溜的鸟儿雀儿,唧唧喳喳嬉闹耳侧。玉竹端着铜柄梨花木雕的漆盘,盘中用白瓷小碟装着鸟食。太皇太后一面喂鸟,一面问:“听说上早朝前,皇帝与北五所的扫街宫女说了话,还把自己穿的大氅脱了给她穿。”稍一顿,逗弄着鸟儿,啧啧道:“与乾清宫嬉闹的宫女是同一人吗?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玉竹扫了眼身后随侍的宫人,宫人知趣退下,玉竹方道:“回禀太皇太后,这姑娘名叫江蓅烟,是长沙从四品同知江无的女儿。在乾清宫与万岁爷嬉闹的,也是她。” 太皇太后手里逗弄着翠鸟,问:“可是太后送去的人?” 玉竹摇摇头,蚊声道:“奴婢听闻此女骄纵,不太知道体统,大约与太后无关。前头景阳宫被人摘了蔷薇花,敢与那拉氏顶嘴的宫女,就是这个江蓅烟。还有去年在宫街上晕倒的宫女,皇帝还亲自命医女前去诊断了,为的也是她。” 太皇太后琢磨道:“如此,皇帝认识她不像是一日两日了。只是...皇帝既然喜欢她,为何不将她纳入后宫呢?” 玉竹迟疑片刻,方道:“听传闻说,直到乾清宫嬉闹那次,江蓅烟方知道万岁爷的真实身份。自此后,万岁爷白日里精神恍惚,夜里辗转反侧,昨日进讲还答非所问,连连叹气。奴婢只怕...万岁爷是动了真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初吻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去花园见玄烨。一会左边一个自己说:“你和他是朋友,当然可以见面呀,而且他是皇帝,皇帝的话就是圣旨,你真想死在清朝啊。”一会右边一个自己又说:“伴君如伴虎,你对他做了多少御前失仪的事呀,第一次在御花园怀疑他是变态狂,把他臭扁了一顿。上回除夕故意放他的鸽子,让他白等一夜。如果哪天他突然讨厌你了,随便哪条罪名,都能置你于死地,不,是置你全家于死地!” 她纠结万分,看着廊檐下挂的灯笼,发愁。 若湘走到她身后,重重往她肩膀一拍,吓得蓅烟抱住柱子狂叫。萝儿在窗里瞧见,边铺着被子,边笑:“瞧你那怂样,亏你还敢在乾清宫和万岁爷说笑!”语兰从被子里钻出来,扬声问:“蓅烟,万岁爷那件大氅是你洗了送去广储司,还是...” 她话没说完,蓅烟已一跃而起,连蹦带跳跑进房间,从柜中翻出玄烨的大氅抱在怀里,迎着冷风往御花园狂奔。 玄烨在老地方已经等候多时了。他回过头,看见蓅烟上气不接下气,连日来的苦闷仿佛在瞬间遁入无形。他龙颜大悦,笑容溢在脸上,道:“为何要跑?慢慢走来,我会一直等你。” 蓅烟把手中大氅往他手里一塞,自欺欺人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把衣服还给你。你以后千万别这样做,现在整个北五所的人都知道了,她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玄烨轻巧的抖开大氅,仍旧披在蓅烟肩膀,问:“都如何怪了?”难道不该是人人都钦羡吗?他要系紧穗带,蓅烟慌乱中扼住玄烨手腕,道:“别,呆会又被我穿回去了。我原本和谁都开心,现在她们见了我,要么客客气气,要么冷嘲热讽,哪似从前亲热。” 或许是被她握住了手腕,或许是情之所动,玄烨不自禁的捧住蓅烟的脸蛋,柔声道:“你难道没有一丁点的顾忌,我的感受吗?仅仅因为我是皇帝,你就要离开我吗?”他的话暧昧含糊,蓅烟伸长了脖子仰面望着他,脸颊烧得通红,反问:“你的感受?” 玄烨重复道:“是啊,我的感受。你一丁点都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他的眼神情意绵绵,蓅烟的脑子像是失去了氧气,空白得像张纸,混混沌沌,哪里还有思考能力?只脱口道:“比起你的感受,我自己的感受更重要。” 话一说完,她真想甩自己两耳光。 这是和谁说话呢!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大人呀! 奇怪的是,玄烨并未觉得生气,反而更加想把小妮子据为己有。他捧着她的脸,凑上自己的唇,咬了她的舌尖,才松口道:“告诉朕,你的感受,这是圣旨。” 蓅烟完全惊呆了,她的上辈子,和她的这辈子,都没有和男人接过吻。她觉得手指都是麻的,整颗心砰砰砰像是要跳出喉咙口。 她道:“这是我的初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太后召见(1)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的耳脖根子烧了一整晚,明明倒春寒的天气,她热出了一身汗。等窗外蒙蒙发亮,宫女们都起了床,若湘梳好辫子穿好鞋袜,见蓅烟的被子没铺,以为她发懒忘了,便爬上床同萝儿她们说:“你们先走,蓅烟这死丫头没叠...” 被子一掀,我滴奶奶,死丫头睡眼惺忪,满头青丝盖脸,活像女鬼。 萝儿翻身就爬到横炕头,往蓅烟身上一阵猛拍,道:“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蓅烟乍然坐起,往周围扫去,见人人都起床了,眼睛越瞪越大,像只蚱蜢似的从被窝跳下,急得直哭,“几点了?都几点了?天啊...”她胡乱的捋着头发,若湘帮她叠被,萝儿从箱子里找出衣裳帮她换,嘴里骂道:“若湘说的半点没错,你就是个惹祸精,哪天不弄出点动静,你就皮发痒!” 外头跑来一个西五所的小宫女,站在门槛外喊:“谁是蓅烟?” 蓅烟道:“什么事?” 小宫女麻利道:“太后传话,让你去趟寿康宫呢。”蓅烟差点把舌头咬断了,想要问句话,门外已经没了影。蓅烟欲哭无泪,道:“你们说,我是去乾清宫扫街,还是去寿康宫?” 若湘和萝儿虽然有些见识,但没见过大阵仗。太后对她们来说,已是天上的凤凰,连瞧都不能正眼瞧的。两人飞快的帮蓅烟收拾,若湘道:“你先去寿康宫,太后的事儿紧要。我帮你去趟西三所,问问圈九事情做完没有。” 蓅烟点点头,攒住若湘的手,哀声道:“我害怕。” 萝儿抿唇一笑,道:“你也有知道怕的时候?放心吧,太后最是和善,不会为难你。我琢磨着呀,定是为了你和万岁爷的事,你有万岁爷撑腰,谁都不用怕。” 说到万岁爷,蓅烟立马想起他的吻,脸上又烧了起来。 若湘搬来铜镜,道:“你描一点眉梢,脸色会好些。” 三个姑娘嘀嘀咕咕收拾半响,若湘、萝儿都有差事,便去了。蓅烟则穿戴齐整,慢吞吞往寿康宫走。说真的,她是真心害怕。满脑子都是《还珠格格》里的老佛爷、容嬷嬷。 寿康宫在慈宁宫里头,蓅烟忐忑不安的穿宫廊过甬道,总算到了寿康门。门口立着两个模样端庄的宫女,蓅烟小声道:“我是辛者库的宫女江蓅烟,来给太后娘娘请安,请通传一声。”宫女果然是在等她,满脸笑容,道:“太后有话,蓅烟姑娘一到,不必通传直接进去。” 说完,引着蓅烟往里走。 太后住在寿康宫的西暖阁,蓅烟走到庭中,见数名宫女立在阶下候命。她认识其中的一个,是翊坤宫的芳洲。芳洲奇怪,朝蓅烟挤眼色,蓅烟没敢说话。 引路宫女朝门口伫立的宫女耳语几句,门口的宫女便挑帘朝里打手势,又过了一会,才听见里头一声一声往外传,道:“请蓅烟姑娘进去。” 蓅烟心里打起小鼓,咚咚咚咚咚咚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太后召见(2)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走在花厅的时候,蓅烟觉得暖阁里好安静。等到了里间,一抬头,却有满屋子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都在盯着自己瞧。她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吓得往后连退了两步,嘴唇哆嗦,支支吾吾道:“这...这...”只差没喊娘了。 青芜立在太后身侧,温声道:“快给太后和各位主子请安。” 蓅烟恍然回神,“咣当”往地下一跪,膝盖撞在金砖上,钢镚脆,呼道:“奴婢蓅烟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各位主子。”她额头贴地,浑身瑟瑟发抖。 果真奇怪,见玄烨的时候,怎么就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哩。 皇后双手悠悠然搭在膝盖边,道:“抬起头来给我瞧瞧。”蓅烟缓缓的仰起脸,僵硬的挤出笑脸。那拉氏坐在最末,看蓅烟看得最清楚,她面露难堪,俏眉微立,道:“是你?” 太后饶有意味道:“你们认识?” 那拉氏先起身屈了屈膝,才低声道:“她是北五所的宫女,臣妾曾在宫街撞见过。”平妃争锋相对,杏眼微瞪,大笑道:“听说你们还吵过架呢!真真有趣极了。”那拉氏欲要反驳,蓅烟却先开了口,堆笑道:“那拉小主以为是奴婢摘了她种的蔷薇,才会生气,误会罢了。” 平妃骄纵惯了,根本不知道收敛,怒道:“谁让你插嘴的?” 左侧首穿平绣盘花纹深紫宫袍的是容妃娘娘,她小心瞧着太后脸色,周全道:“平主子年幼,到底心直口快。”平妃除了觉得自己姐姐好,别的妃嫔都觉不好,正要对着容妃发作,被皇后扯住袖角,才忍下脾气。 皇后道:“小妹失仪,是我没有教好,请太后恕罪。”太后一脸宝相,手里端着茶盏,轻轻闻着清香,颔首道:“皇后严重了。”到底肃了脸,瞟在平妃脸上,道:“你是小孩子脾性,皇上也惯着你,都把你惯坏了。”平妃被太后责骂,羞愧难当,眼圈便红了。 蓅烟像看戏似的看着她们装模作样,真想转身逃走。 静了片刻,太后道:“你起来吧,赐坐。”蓅烟谢了恩,小宫女搬来矮杌几,放在那拉氏后面。蓅烟坐下,又听太后问:“听说皇帝和你是朋友?” 容妃手侧坐着惠妃,惠妃年纪比平妃大不了多少,她正在饮茶,含了一嘴的茶水没来得及咽,听到“朋友”二字,心头一惊,满口的茶水便喷了出去。 没有封号的张氏坐在她对面,还未反应,已是一脸茶沫茶汤。她恼羞成怒,想要发作,偏惠妃比她位分高,又有众主子在,只得强忍。 可蓅烟没能忍住,“噗嗤”一声大笑,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她在心里琢磨,改日再见玄烨,一定要告诉他——你的大小老婆们实在太有趣、太搞笑了。暖阁里气氛僵硬,所有人都在盯着蓅烟前俯后仰。 而蓅烟这冒失鬼竟然怎么也忍不住。 等她笑完,眼泪已流了一脸。太后的脸色早已挂不住了,她很少在人前生气,更别说发怒,此刻却愠声道:“你倒果真胆大,小小奴婢也敢取笑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朕替她给太后赔不是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那拉氏横眉挑眼睨着蓅烟,一副幸灾乐祸模样。惠妃拿了帕子替张氏擦脸,歉意道:“对不起,对不起,方才实在没忍住。”又朝太后屈膝道:“是臣妾失仪,请太后责罚。” 蓅烟再傻也能看出太后生气了,忙往地上一跪,慌张道:“太后饶命。” 太后正欲说话,忽的听见外头喧哗,便问:“何事?”有宫女往里进来,屈膝道:“启禀太后,万岁爷到寿康门了。”音落,玄烨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他道:“太后可用过早膳?”宫女回话道:“回禀万岁爷,太后已经用过膳了。”又低声道:“皇后和众位主子在跟前说话呢...” 玄烨颇觉疑惑,转过花厅,入了内间,一眼就看见蓅烟伏地跪着。 众后妃起身给皇帝请安,玄烨朝太后作揖,道:“请太后安。”太后褪去怒意,满脸堆笑道:“皇帝可来的好,快坐吧。”玄烨坐到太后身侧,他不看蓅烟,却处处留意着她,道:“今日天气甚好,太后应四处走动走动,别闷在屋子里。” 太后顺手捡了苹果递给皇帝,道:“和后宫小主们说说话,也好。” 宫女呈上香茶,皇后亲自端了,送至皇帝手边,笑道:“呆会就携太后出去,到底还有些寒渗,午时太阳才好。”皇帝不接茶盏,道:“放桌上吧。”见张氏偏过脸,擦拭什么,遂问:“怎么了?”张氏不知问的是自己,便没有回话。 平妃道:“张小主,皇上问你话呢。” 张氏心头一紧,用帕子半遮住脸颊,福身道:“臣妾妆容不整,请皇上恕罪。”平妃乃最爱挑事的,也知道皇帝喜欢蓅烟,遂道:“方才惠主子说笑,不小心喷了一口茶在张小主脸上。”又指着蓅烟道:“把她给笑坏了,太后头一回见如此没轻没重的丫头,可被气着了。” 皇后听她越说越离谱,连忙斥道:“属你嘴多!好没教养!” 皇帝听闻大笑,道:“我倒喜欢平妃直来直去。”又朝太后恭谨道:“蓅烟做事鲁莽,朕替她给太后赔不是了。”他的话一出口,把所有妃嫔都给得罪了。但...也因如此,再没人敢拿蓅烟治罪。太后心知肚明,她因着不是皇帝亲娘,凡事要客气三分,况且她原本就想笼络蓅烟,只是没料到蓅烟粗枝大叶,根本没在自己的套路里。 太后拍了拍皇帝的手,道:“皇帝言重了,只要你喜欢啊,不管身份容貌,皇额娘都高兴!”又朝蓅烟笑道:“快给皇帝谢恩吧,今儿他可救了你一命。”蓅烟抬头看了玄烨一眼,想起昨夜里的吻,颊边一红,忙又埋了脸,支吾道:“谢主隆恩。” 皇后见皇帝的眼神全落在蓅烟身上,心中酸楚,又偏要在太后和众妃嫔面前表现出大度的模样,道:“皇上若喜欢这位蓅烟姑娘,不如宣她侍寝如何?至于位分...”她话没说完,蓅烟那厢一声大叫,道:“我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慈宁宫少了喂鸟丫头,江蓅烟甚好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宫里从没有过如此胆大的丫头,竟然敢当着太后、皇帝的面大喊“不要!”暖阁中人人惊出了眼珠子,蓅烟半响才反应过来,慌忙叩首道:“奴婢该死!太后恕罪。” 她虽然不怕玄烨,但怕死了太后。虽然表面上胆子大,其实乃无知少女。 太后睨了皇帝一眼,见他毫无怒意,便只当没有听见,悠悠然端起茶盏浅啜。皇后当众被人怼嘴,又不见皇帝给自己撑腰,越发怒上心头,道:“果是辛者库贱婢,不知轻重,不懂深浅!皇上,依我的意思,御前失仪,与主子顶嘴,当宫杖三十,以儆效尤!” 平妃插嘴道:“姐姐说的极是,上回在乾清宫,她还跟我动手呢。”说着俏眼斜瞪,唇边掬起笑容,得意洋洋的望着蓅烟。 两姊妹一唱一和,偏皇帝岿然坐定,手里把玩着苹果,默然未语。容妃平素与皇后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她见此情形,便笑道:“皇上可想吃苹果,臣妾为您削皮可好?” 皇帝顺势道:“好端端的唠嗑,又要教训,又要宫杖,真叫人心烦。”又道:“蓅烟,你起来吧。”蓅烟也是缺根筋,皇帝让她起身,她连谢恩都忘了,直挺挺就站了起来。皇后私下常与皇帝吵嘴,人前却是恩爱。今日当着众人面,她脸上实在挂不住了,气道:“跪下!” 蓅烟看了看玄烨,又看了看皇后,想着他们两夫妻吵架拿自己作伐,真是够了。心里没来由的发酸,方才皇后要打她,她也没觉得委屈,此时倒喉咙发堵,眼眶里裹着泪水。 皇帝脸色发青,朝皇后道:“朕常跟你说,要宽待奴才,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 皇后丝毫不予退让,道:“宽待归宽待,却也不可纵容...” 两人都在气头上,太后蓦地骤然一笑,道:“果真是少年夫妻,芝麻豆大点事,如同天塌了似的。”又转了脸色,朝皇后训道:“皇帝乃九五之尊,你们是夫妻,亦是君臣,别逾越了规矩!一个宫女罢,皇帝既喜欢,轻饶一次又如何?” 既是太后开口,皇后只能忍下脾气,道:“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玄烨道:“蓅烟,你回去吧。”蓅烟应了一声,朝众位行礼道:“奴婢告退。”待转身,又听皇帝道:“等等,过来。”蓅烟犹豫片刻,如果只有两个人,她就不理会他了。偏当着众人,只好走到玄烨面前,忸怩屈了一膝道:“皇上有何吩咐?” 到底没拿眼睛瞧他,只是盯着他龙袍上的云纹,痴痴发愣。 玄烨自顾自把苹果塞进蓅烟手里,蓅烟怀里揣着苹果,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一抬眼,却是玄烨浅浅的笑容。他柔声道:“没事了,去吧。” 慈宁宫小花园中,玉竹携太皇太后闲散,提及寿康宫发生的事,道:“也是长沙从六品同知的女儿,如此无礼倒像村野来的,没有教养。” 太皇太后掐了一朵海棠放在鼻尖,道:“自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是仗着皇帝纵容。”她抬手动了动指尖,便有两个宫女上前道:“太皇太后有何吩咐?” 太皇太后道:“去辛者库一趟,说慈宁宫少了喂鸟丫头,江蓅烟甚好。” 宫女领命而去,玉竹搀着太皇太后往花荫深处走,道:“上次寿康宫一个楚研姑娘,好端端的被皇帝要去了御茶房,不过一两个月的事。此番又...”说着欲言又止,听太皇太后道:“我倒宁愿他三心二意,可别跟他皇阿玛一样,为着女人连江山都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我要见皇上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若湘咬着苹果,半靠在架衣杆旁,望着蓅烟挂晒。她问:“你是说,皇后想让你侍寝,你当着众人面回绝了?”蓅烟抖着一件橘绿绣蕉叶纹的寝衣,耷拉着脸,道:“我才十七岁,结婚...成亲也太早了吧!”若湘大口嚼苹果,道:“别人烧香拜佛求不来,你倒好,竟还敢当着太后皇上的面拒绝...然后呢?皇上怎么说?” 蓅烟想了一下玄烨当时的表情,摇头道:“他倒没说什么,叫我起身回辛者库干活。” 若湘问:“就没了?” 蓅烟把寝衣挂在竹竿上,恍然道:“我要走,他又叫住了我...”几个洗衣宫女抱着一大堆衣服从面前经过,蓅烟忙闭嘴,若湘也躲到衣服后面,假装忙碌。待人走远了,又接着问道:“叫住你干什么了?”蓅烟朝若湘努嘴,道:“他给了我一只苹果,真是莫名其妙。” 苹果已被若湘咬了一大半,她浑然未觉自己吃的是御赐之物,问:“苹果呢?” 蓅烟道:“已经快被你吃完了呀!” 若湘看了看苹果,又看了看蓅烟,手心一抖,苹果“啪”的掉在地上。她急道:“你怎么不早说?”蓅烟捡起半只苹果,放到若湘僵硬的手里,道:“我说了呀,你问我苹果能吃吗?我说不能吃,是别人给的。然后你自己一口咬了,说沾了你的口水...”蓅烟话没说话,若湘一顿“啊啊啊啊”的大叫,捧着半边苹果跑回茶房,找来三支香,供奉起来。 洗完两桶衣服,还剩三桶。 小顾突然一灰溜窜到蓅烟面前,笑嘻嘻打了个千秋,道:“恭喜蓅烟姐姐。”蓅烟弯腰提水,问:“哪有喜事?”小顾凑到耳边,道:“我刚听浣衣局秦嬷嬷说,太皇太后慈宁宫里缺一个喂鸟的丫头,要把你调过去喂鸟呢!可不是喜事么?” 蓅烟动作一滞,慌了手脚,问:“去太皇太后宫里喂鸟?”面上说喂鸟,谁晓得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呀!小顾掰着指头道:“喂鸟多好啊!可以四处溜达,又清闲又露脸,冬天也不必泡在水里干活...”蓅烟已经没有耐性听完,擦了手,问:“你知道皇上在哪里吗?” 小顾眨巴着眼迷惘道:“御驾在西暖阁召见中和殿大学士图海大人...” 蓅烟来不及听他说完,拔腿就往乾清宫跑。每至宫门处有人询问,她便扯谎道:“御前奉茶司的楚研姑娘寻我有事。”侍卫查过她腰牌,又遣人问过楚研,方让蓅烟通行。至乾清门,楚研已在暗处候着,见了她也不说话,拉着她就往奉茶司的庑房走。 奉茶司人来人往,宫女们忙得脚不沾地,端着一盘一盘的茶水、点心往暖阁里送。楚研带着蓅烟至角落里,小声问:“你来这做什么?幸而我机灵,才知道是你找我。他们反问我找的人是谁,在哪当差叫何名字,我差点没反应过来。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惹祸精!” 蓅烟亦知道自己鲁莽,但已经没有办法了。太皇太后她没见过,但太后她是见过的,老太太们一个个位高权重,一丁点不顺眼,就要打人,实在可怕。 她拉住楚研的手,迫切道:“我要见皇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与玄烨偷偷见面(1)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第一次知道见玄烨如此麻烦。 暖阁外重重侍卫、太监、宫女,还有无数的王公大臣立在廊下候命,要走进去,比登天还难。而玄烨每天召见的人,在吃早膳的时候便已经决定好了,没有旨意,谁也不敢擅自打乱次序。楚研虽是御前奉茶的宫女,但她也并不能每天和皇帝见面,即便见了面,也不一定能说上话。就算能说上话,万一皇帝不乐意听,一声咳嗽都能吓死底下当差的奴才。 楚研道:“你还是乖乖回去洗衣服吧,咱们为奴为婢,哪有自作主张的份,主子让你在哪当差,你便只能去哪。况且,在慈宁宫喂鸟,已属好差事。” 蓅烟今天的衣服都还没洗完,琢磨着就算呆会洗到半夜,眼下也要和玄烨见一面。她哀求道:“玄...皇上一般何时用茶休息?” 楚研事儿忙,蹲在地上煽火炉子,道:“皇上有事的时候都不会休息,就算休息,也是一大帮人跟着,哪有你说话的份?!”蓅烟叹了口气,道:“那怎么办?我实在不想去慈宁宫当差...”她没遮没掩的当着人面就把话说出来,唬得楚研忙使眼色,朝四下环顾一圈,低声道:“这儿是御前奉茶司!隔墙有耳!” 蓅烟正觉灰心丧气,外头忽有太监扬声道:“皇上和裕亲王去布库房了。”他音未落,屋内宫女一阵手忙脚乱,又端着茶茶罐罐疾步出去。蓅烟计上心头,道:“皇上去布库房了,是不是暖阁外的侍卫都会跟着去?” 楚研今日未在御前当值,遂道:“那是自然...” 蓅烟又问:“大臣们呢?” 楚研回道:“大臣们都会去办事房里吃茶候驾。” 蓅烟凑到耳边,道:“如果我现在进暖阁,有人拦我吗?”楚研往她头上重重一拍,教训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蓅烟道:“你去把暖阁门口的守卫引开,我偷偷跑进暖阁里先藏着,等皇上打完布库,我...” 楚研转身就走,道:“我可不会帮你!” 话虽如此,但她哪里受得了蓅烟纠缠,便只好应了,端着茶水和点心去暖阁门口,与守卫的两名太监套近乎。皇帝出了门,暖阁当差的太监宫女都懈怠不少,能躲的都躲了。楚研堆笑招呼她们吃糕点喝茶的时候,蓅烟一灰溜掀帘进了暖阁。 暖阁外厅站着两个宫女,都靠着柱子在打瞌睡,她们平素起得比皇帝早,睡得比皇帝晚,还没有时间午觉,除去脸面上光彩些,实则倒不如辛者库的宫女自在。 蓅烟到底是仗着即便闯了祸,玄烨也会替自己兜着的心里,悄悄儿竟敢跑进了内寝,皇帝睡觉的地方。她先是爬到了床后面蹲着,实在憋气,又跑到门后面站着,不到片刻又觉累了,见一架紫檀雕花嵌螺钿绣寿字围屏后边有小杌几,她倒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也不知坐了多久,大概天都要黑了,蓅烟抱膝打着瞌睡,梦里忽的听见有人道:“皇上,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蓅烟猛地惊醒,差点就往屏风上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与玄烨偷偷见面(2)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一阵哒哒的脚步声里,伴随着平妃的哭诉声。她道:“那拉氏太张狂了,竟然敢夜半挂符焚纸诅咒臣妾...难怪臣妾最近心绪不平,连御医都说大不好了...若不是辛者库那贱婢偶然撞见景阳宫两个嬷嬷,弄出摘蔷薇花关宫女入慎刑司那出戏...姐姐也不会去查动用私刑一事...也查不出那拉氏竟然在宫中行淫贱巫术...臣妾差点就被那拉氏害死了,请皇上做主!” 平妃哀哀戚戚,康熙有一点心烦。 他道:“后宫诸事,朕不便插手。行污秽之术乃重罪,皇后自会禀明太后、太皇太后处置。”平妃当然知道康熙不会插手,但在他面前哭一回闹一回,一来能表现自己娇弱可怜,二来把那拉氏临死前再捅上几刀乃平妃生平一大乐事。 平妃点点泪水,梨花带雨道:“我这就去坤宁宫和姐姐商议。” 康熙总算是把她打发了,握了握她的掌心,宽慰道:“若姐姐有不好处置的地方,再来同朕说,去吧。”平妃抹去眼泪,朝康熙蹲了蹲身,方却步告退。 蓅烟在屏风后愣愣出神,难怪上次明明在坤宁宫摘的花,那拉氏偏要污蔑自己,原来是她自己做了亏心事,以为被人知道了,才如此气急败坏。 屏风外,宫女伺候康熙换上便袍,又解开裤腰带,要伺候康熙小解。 康熙边往屏风后走,边道:“不必伺候,退下吧。”音一落,乍然撞见蓅烟站在面前,大惊道:“你怎会在这?”宫女听闻动静,隔着屏风顿步问:“主子有何吩咐?” 蓅烟要说话,被康熙一把捂嘴摁在墙上,又一手胡乱的系紧裤腰带,道:“没事,都出去吧。”待内寝人都走光了,康熙稍有怒意,问:“谁让你进来的?”他的寝宫,素来戒备森严,却没料一个小宫女都能来去自如,他能不生气吗! 两人几乎紧紧的贴在一起,能呼吸彼此的呼吸。 蓅烟没来由的面红心跳,撇过脸绞着衣带道:“我想见你嘛。”康熙松开手,语气软了几分,道:“今儿早上不是在寿康宫见过吗?”蓅烟嘟嘴道:“就是在寿康宫见过,你自己惹的祸,你得摆平了!”康熙只觉好笑,长这么大,他没听人说过自己会闯祸。 康熙道:“朕惹了什么祸?” 屏风后面本是康熙大小恭的地方,极为逼仄,两人又怕被人知道,说话小声,越发身子贴近。蓅烟下意识的把手撑在康熙胸口,隔开两人的距离。她道:“从寿康宫回去后,太皇太后就跟顶上的人说,要把我调去慈宁宫喂鸟。” 康熙看着她一脸防卫的模样,好似他要干点什么似的,便觉好笑。又想起在寿康宫时,她当着众人面说自己不想侍寝,便又有些意冷,遂道:“你是奴婢,太皇太后让你去慈宁宫喂鸟,是赏你脸面,你有何不高兴的?” 蓅烟小声道:“我不是不高兴,是害怕。” 康熙简直被她逗乐了,若不是两人现在偷偷摸摸说话,他定要大笑三声。他道:“你会害怕?”当着众人面拒绝皇帝的时候怎么不害怕?在御花园把他当小偷一顿乱打的时候怎么不害怕?现在还敢偷偷藏进皇帝寝宫,真是一丁点都看不出她还能害怕什么。 要不是她自带女主光环,死千遍万遍都不为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我就是“勤政为民”的那个民嘛。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退下的太监宫女虽然站在外厅,但始终注意着内寝的动静,他们见皇帝在屏风后半天不出来,还恍惚听见他和人说话,都转着眼珠子打暗号,只是没敢冲进去。 天渐渐黑了,管烛火的太监在外问:“皇上,请允许奴才进来点灯。” 蓅烟一口气吓到了嗓子口,往康熙怀里一缩,把脸埋在他怀里,以为这样可以躲去不被人看见,嘴里嘟嘟囔囔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康熙拍拍蓅烟的肩,道:“你爬窗户出去如何?”蓅烟四处环顾,道:“窗户在哪?” 康熙探头到屏风外面,指着对面御床旁侧开的一小扇菱花窗。 司烛太监候了半响,不见里头回话,便朝孙国安打眼色。孙国安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里面蓅烟果然打算爬窗户,临走前拉着康熙的袖子道:“我真的很害怕去慈宁宫当差,你帮我想想办法嘛!你是大清皇帝,应当勤政为民!” 康熙纳闷,问:“这和朕勤政不勤政有何干系?” 蓅烟恬不知耻道:“我就是“勤政为民”的那个民嘛。”说着,连自己都觉好笑,嘿嘿又笑出了声。看着她的笑靥,康熙君临天下的心都被她笑软了。趁着天黑了,蓅烟想横穿整个房间,飞快的跑去窗口。她跑了几步,发现门外站着的宫人通通垂着脸,没往里头看,便又生了胆子,反过身奔回康熙面前。 康熙问:“又怎么了?” 她拉着他退到屏风后面,胸口似小鹿乱撞,连气都喘不过来。她双手攀在他肩膀,微微踮脚,没等康熙反应,便用小嘴吻住了他的唇齿。她的吻青涩稚嫩,只是蜻蜓点水,就松开了他。她嫣然笑道:“不会让你白白的勤政为民。” 康熙仿佛痴了,眼睁睁的看着蓅烟一灰溜踩着花几从窗口跳了下去。 “哎呦!” 顿时喧嚣四起,威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是谁?” 康熙连忙趴到窗台边,望着被御前侍卫拿刀比着脖颈的蓅烟,道:“朕丢了一样东西,命她在窗户下找呢。” 御前侍卫忙收了刀,抱拳道:“见过皇上。” 康熙道:“都下去吧。”待侍卫走开了,蓅烟才反脑瞪了康熙一眼,康熙讪笑道:“朕逗你玩呢,你倒真信了。”又道:“你站着别动,朕送你出乾清宫。” 天已经全黑了,墙壁下黑兮兮的,只梁上挂了几盏宫灯。风一吹,蓅烟冷飕飕的打颤,她是怕死了鬼的,乖乖听了康熙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着他来接。康熙让两个小太监跟着,身上穿着便袍,走出暖阁,转了一大圈才到蓅烟落脚的墙壁。 夜里守卫颇严,到了乾清门,蓅烟掏出腰牌,欲要递给守门的侍卫,却发现侍卫们都已跪了下去。康熙连眼皮都没抬,径直带着她走了出去。 待至北五所附近,康熙方顿步,道:“不想去慈宁宫喂鸟,到乾清宫喂鱼如何?” 他养了两缸子的金鱼,一日十顿,都要有人照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别为着一件小事掀出风浪来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总管内务衙门里一堆老头子在品茗,每人脚底跪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太监捶腿。旁边另摆了两张桌子,四个年轻官员正在抄录卷章。 其中一个忽道:“你们瞧瞧,这是怎么回事?”旁边三个同僚拿过册子看过,皆拿不定主意,便呈给品茗的主事大人喀尔图,恭谨道:“微臣有一处奇怪。”坐在正中央歪着身子喝茶的白胡子老头喀尔图问:“何事奇怪?”年轻官员道:“昨儿夜里从宫里头传出两张调遣令,一张要调辛者库江氏去慈宁宫喂鸟司,一张要调辛者库江氏去乾清宫喂鱼司。” 喀尔图放下茶盏,道:“拿来给我瞧瞧。”待将左右调令细细对过,又传给其他人看。喀尔图问:“上头可还有别的话?”年轻官员道:“里头传令素来丁是丁卯是卯,依条子行事,并无旁话。”略略一低头,轻声问:“这江氏到底是何来头?竟能让两宫主子抢着要?” 旁边有人搭话,道:“要不要进宫问问...” 老头已扶正官帽,挥手屏退两个捶腿太监,起身道:“两张调遣令先压着,我去趟太皇太后宫里。至于这江氏,你们也查查底细。”众人答了是,送老头到门槛外。 春光漫烂,慈宁宫百花争艳,香气馥郁。太皇太后正由太后、太妃等人陪着在偏厅打雀子牌,闻内务府衙门主事求见,便笑道:“难得你们陪我打会子牌,他们倒会选日子,捡着时候来回话。”又朝玉竹道:“就说我不得空,让他们午时再来。” 玉竹福了福身,道:“奴婢明白。”言毕,将手中碎银交与宫女,自己盈盈掀帘出去。至廊下,见是内务府的老大人喀尔图,便又行了一礼,才笑道:“您来得不巧,太后正陪着太皇太后打牌呢,令您午时再来。” 喀尔图倒松了口气,原本要当面问太皇太后话,已让他慌张,此时太皇太后推脱不见,反而好办,干脆让玉竹传话正好。他抱拳作揖,笑道:“有一件事不大好处置,玉竹嬷嬷若能替老夫在太皇太后跟前传一声话,老夫万分感激。” 玉竹待人总是给足颜面,遂道:“您只管说罢。” 于是喀尔图便把慈宁宫与乾清宫抢着要调任蓅烟一事给明说了,又拿眼盯着玉竹脸色,仔细揣摩。玉竹心如明镜,不动声色笑道:“此事好办极了,既是乾清宫缺了人,自然是先紧着万岁爷。午时您也不必来慈宁宫了,我一并回了太皇太后就是了。”话锋一转,又道:“事关太皇太后和万岁爷的体面,你们要谨慎处置,别为着一件小事掀出风浪来。” 喀尔图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自然能听懂玉竹的话,遂道:“嬷嬷放心。” 玉竹颔首微笑,屈膝道:“那我就不送您了。”喀尔图边往后退,便作揖道:“老夫告退,请帮我代问太皇太后安。”玉竹点点头,转身掀帘,仍旧回太皇太后身边伺候。太后满脸狐疑的瞅了玉竹一眼,什么话没说,眉心含笑推翻了牌,道:“我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那拉小主到底犯了什么错?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日上三竿,蓅烟头一回在宫里安心睡到自然醒。换上辛者库刚发的淡绿春袍,挽好双髻,鬓旁压了一支木簪,小顾已候在桂花树下,踢着石子道:“蓅烟姐姐,你快着点儿,叫师父等你可不大好。”蓅烟想着要去西暖阁给康熙磕头,莫名忐忑,往铜镜里照了又照。 朱墙深深无尽,小顾疾步走在前面,叮嘱道:“现在是午时,皇上兴许还未用完晚膳。我先带你去见乾清宫的主管太监孙公公——也就是我的师父,给他老人家请了安后,他会带你去西暖阁给皇上请安。”他慢下步子,朝蓅烟看了一眼,道:“宫里谁是最大的主子?” 蓅烟道:“当然是太皇太后...” “错!”小顾道,“宫里最大的是万岁爷,甭说太皇太后,太后,还是皇后,女主子们想要做任何事,一来皇上若不高兴,她们都不会做。二来她们做什么,皇上心里一清二楚。所以...你心里要有杆秤,什么事做了皇上会高兴,什么事做了皇上会不高兴。” 蓅烟恹恹望着宫墙框出的长方形蓝天,天际有一群鸟雀飞过,它们叽叽喳喳,展翅高翔,不知多快活!蓅烟道:“我一个喂鱼丫头,皇上高兴不高兴,与我何干?” 小顾道:“怎会无干?我听谙达们说,皇上最紧着西暖阁外的几只鱼缸,每天要看上三四回。你可别说错话了,御前失仪,轻则捱板子,重则砍头的也有!” 夹门里吹出来一股阴风,蓅烟浑身一瑟,道:“说错话也能砍头?”小顾抿着唇,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那小眼神,好似要把蓅烟生吞了。 左拐右拐,到了乾清门外的一排庑房,还未进去,孙国安得了消息已迎出来,笑道:“蓅烟姑娘总算来了,可等我好半会了。”小顾拍袖半跪道:“师父今日可安?”蓅烟亦跟着福身行礼,道:“辛者库江蓅烟见过孙公公。 孙国安知道蓅烟和康熙之间的秘密,故而高看蓅烟三分,他抱拳作揖,道:“蓅烟姑娘客气。来,跟我去西暖阁给皇上磕头吧。” 蓅烟嗯了一声,许是紧张,下意识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沿着宫廊走了半响,至一扇挂金丝龙纹帘子的小门前,孙国安朝蓅烟道:“你先站在这,我喊你时,你再进去。”言毕,便掀起帘往里进去。蓅烟莫名有些战战兢兢,明明前儿才见过康熙,却好似已有十天半月没见。 里头寂静,没有一点儿声响,就跟没人似的。 蓅烟默默立着,偷偷拿眼瞧着廊檐下站立的宫女、太监,还有庭中腰间挂刀的侍卫。正是恍惚间,却见有人从另一侧夹门中走来,蓅烟一看,竟是那日污蔑自己偷了蔷薇花的那拉氏。那拉氏面容憔悴,颊边泪痕滚滚,两手边跟着四个形如僵尸般的老嬷嬷。 不等蓅烟行礼,那拉氏已跪了下去,叩首道:“求皇上开恩!臣妾再不敢了!” 帘子扬起,出来的并不是康熙,而是御前奉茶的掌事宫女小桃红,她的声音好像没有温度,凛然道:“那拉小主,切勿喧哗,皇上在里面处置紧要的政事呢!后宫琐事由皇后统摄,您若有冤屈,不如去坤宁宫诉苦。”又朝那四个老嬷嬷喝道:“你们不要命了吗?竟敢把小主带到御前来,快快扶回去!” 四个老嬷嬷连赔笑的胆子都没有,拖着那拉氏就往夹门那边走。 无奈那拉氏身小力弱,又不敢大嚷,挣扎几下就没了动静。蓅烟这个没皮没脸的,原本没她什么事,偏她要问一句,道:“我认识你,上次来乾清宫迷路了,是你给我指的路...宫女姐姐,那拉小主到底犯了什么错?不会是拉去悄悄砍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奴婢江蓅烟见过皇上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小桃红上下打量着蓅烟,面容冷峻,没有一丝表情。她道:“既来了乾清宫当差,凡事应当审时度势,切忌多言!”又挑起帘子,道:“进去给皇上磕头吧。” 蓅烟挨了训,虽有不悦,却也知道小桃红是好心劝告,便笑着福了福身,道:“多谢姐姐指点,您的话蓅烟都记住了。”她斜身进阁,阁中花团锦簇,一阵醉人的清香扑面。转过前厅,有四个太监、四个宫女立在墙下,知道蓅烟进来,也都没有抬头。 康熙坐在青玉大案后批折子,孙国安低声道:“万岁爷,蓅烟姑娘来了。” 蓅烟跪下道:“奴婢江蓅烟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康熙似乎没听见般,手上动作未停,过了片刻,才道:“孙国安。”孙国安忙应了一声,康熙接着道:“你带她去后花园,让汤珅亲自指教她。去吧。”蓅烟本还想和康熙说两句体己话呢,未料他竟不曾正眼瞧自己。心里满腹委屈,当着众人又没好意思表露,只得跟着孙国安出去。 在乾清宫后花园的墙根下有一排小屋子,都是给太监、宫女们煮茶落脚用的。汤珅乃后花园的主管太监,底下徒子徒孙无数,专管乾清宫的花鸟禽兽,以及铜龟、铜鹤之类的吉祥器物。他一早就知道从北五所新调来了一个喂鱼宫女,只是没想到是孙国安亲自领着人来。 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给汤珅揉脚,远处孙国安从花径中走来,远远就笑:“汤公公真是好闲情。”汤坤猛地张开眼,两腿一伸,两个太监忙给他穿鞋。汤坤迎出门外,抱拳道:“孙公公吉祥。”孙国安扶了一把,道:“给你送新人来了,劳你好好调教。” 汤坤朝站在后面的蓅烟身上望了一眼,连连点头道:“好说好说。”他双眼如鹰,蓅烟一见就觉得害怕,忙屈膝恭谨道:“给汤公公请安。” 汤坤悠然问:“叫什么名儿?” 蓅烟道:“奴婢名叫江蓅烟。”汤坤抬手扬了扬,一个太监疾步跑上前,道:“师祖有何吩咐?”汤坤淡淡道:“新来的喂鱼宫女,你跟她讲讲这儿的规矩...”话未完,只听孙国安笑意盈盈道:“恐怕要汤公公亲自出马了,万岁爷有旨,命你亲自指点蓅烟姑娘。” 康熙从不插手宫中琐事,汤坤闻之奇怪,又见孙国安一本正经,不像是开玩笑,便又往蓅烟身上打量了一番,也实在没有多少姿色,心下越发迷惘,但他面上已是平常颜色,笑道:“孙公公说得对,既是新人,我当然要亲自出马。” 孙国安颔首,朝蓅烟客客气气道:“我先回去了,你若有事,只管往西暖阁外的庑房中找我。”蓅烟笑道:“谢谢孙公公。”孙国安又朝汤坤道了别,方离去。 乾清宫管理花花草草的宫人有近百人,管喂鱼的有十名宫女,十名太监,每人负责两个鱼缸的清洗、喂养,如果有鱼死了,要及时添补。若是外头进贡的稀奇物种,更要花十倍的功夫供着,稍有不慎,挨打挨骂的事乃常有。 汤坤是后花园里官儿最大的太监,以往小宫女小太监的事,根本无需他经手。可今儿这江蓅烟不仅让孙国安亲自出马,又端着皇帝的口谕,倒着实叫他有些左右为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万岁爷日日从此经过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喂鱼司总共二十个宫人,善拉帮结派。如负责西暖阁前十樽鱼缸的是一派,负责后花园鱼缸的是一派,还有负责乾清宫前殿后殿一些零散之处的又自成一派。地位最高的是西暖阁前头的一派,有五个宫女,因上个月有宫女放出宫了,才有蓅烟调遣一事。 西暖阁喂鱼的五个宫女分别唤:海莲、婉容、淑兰、雅琴、凌梅,一个个都是出自正黄旗下现任大官的女儿,虽说是被选秀选剩下的,但身份地位仍在,说不准何时忽然就上了龙床,当起了后宫主子。放出宫的那位叫凌梅,因为她父亲被遣往边境出征,皇帝仁善,特意许他女儿出宫,还下旨赐婚,把凌梅赏给了一个正黄旗的御前侍卫统领做嫡妻。 在她们面前,蓅烟跟鱼缸里的小虾小蟹没啥区别,都是用来吃的。 汤坤在这几位姑奶奶面前也是一副好脾气,他堆笑道:“她叫蓅烟,从今往后由她替代凌梅的...”话没说完呢,海莲先挑眉睨着蓅烟,问道:“哪个旗的?家在何处?父亲是谁?是何官位?”她一口气问下来,把蓅烟唬得一愣一愣的。汤坤亦反过身盯着蓅烟,他也想知道她是何方神圣,能让皇帝另眼相待。 蓅烟迟疑片刻,方道:“我父亲是长沙从六品同知,负责盐粮事务,家住长沙...” 婉容先笑了起来,朝汤坤道:“谙达,如今连外官女儿都能进咱们喂鱼司了吗?”言毕,转身就往旁侧茶房中走,道:“你们聊着,我口渴了,去喝水。”淑兰也转身就走,她是所有人中身份最高贵的,外祖母姓爱新觉罗,是位正儿八经的公主。 最后剩了一个雅琴和善,汤坤讨好道:“姑娘,劳你指点指点蓅烟姑娘,她刚从北五所过来,连御前的规矩都不懂。”雅琴横了蓅烟一眼,帕子一甩,娇声道:“跟我来吧。” 汤坤倒比蓅烟还高兴,忙道:“多谢姑娘了。”蓅烟朝汤坤福身,汤坤连连摆手道:“别行礼了,快跟着雅琴姑娘去吧。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往后看你自己的造化。” 雅琴在前头唤:“磨蹭什么呢,快来呀!” 蓅烟答应着,疾步往前追,到了两个石缸面前,见里面各种奇形怪状的金鱼倏来倏往,甚觉可爱,不由露出笑靥,问:“这就是我负责的鱼儿吗?” 雅琴嗯了一声,才要说话,却有太监击掌而来,又飞奔而去,她忙拉着蓅烟立到鱼缸后面,道:“御驾来了。”宫里的规矩蓅烟也知道,只是大白天的见康熙招摇过市,还是头一回。 康熙很快就过来了,前后簇拥着一大堆人,有侍卫,有宫人,有朝臣,也不知要去哪里。蓅烟忍不住抬头悄悄望了一眼,正好康熙也在看她。他朝她似有似无的微笑颔首,她差点就没有察觉,再仔细一望,他已恢复成原来的脸色,威严冷峻,一丝不苟。 仿佛是她的错觉。 待御驾走远了,雅琴才寒声道:“别有什么妄想!万岁爷日日从此经过,你若举止不当,要杀要剐都是有的。”蓅烟没听懂她的话,只是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此刻如果康熙在她面前,说不定会把他大卸八块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一走,整个乾清宫突然就喧哗异常,那些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当差的宫女太监全部跑了出来,扫的扫地,修树的修树,端茶的倒水的拿点心的宫人在庭院里风驰电掣,把蓅烟看得目瞪口呆。刚进庑房的海莲、婉容、淑兰也一人扛了两只木桶、木瓢出来,高高的挽起袖子,也不搭理蓅烟,自顾自往鱼缸里舀水倒进木桶。 蓅烟见雅琴稍微好说话一点,便问:“她们在做什么?” 雅琴朝她扬扬手,道:“你跟我来。”然后带着蓅烟进了一处小屋子,从杂碎中掏出两只木桶,又捡了木瓢,瓢里放着几团丝瓜球,她叮嘱道:“一只木桶用来装金鱼,一只木桶用来装从鱼缸里换出来的污水。污水放出来后,用丝瓜球擦两遍,再用水清洗两遍,一定要把边边角角的地方擦洗干净,下值前谙达会来检查。”走到外面,又一手指着角落里积水的缸子,一手指着远处的茶房,道:“洗鱼缸的水从那处挑,省着点,没多的。往鱼缸里新换的水,要去茶房里要,都是煮沸凉透了的干净井水,你一说那里的小太监就能明白...”末了又强调了一句,道:“什么洗缸、换水,稍有错漏皆可原谅,唯一件事,定会受罚!”她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蓅烟听一半忘一半,想着还是扫地洗衣自在,深觉后悔。 蓅烟耷拉着脸问:“什么事?” 雅琴往鱼缸中一探,毫不留情道:“就算你自个死了,也得让它们活着!”蓅烟看着鱼缸里红的灰的长的短的五彩斑斓的小活物,就像看着一个个定时炸弹,只想往后退。 海莲已经开始刷缸了,额头布满了细汗,斥道:“还愣着呢,赶紧干活呀!御驾回来了,可就要等晚上才能做...” 晚上?养个鱼还要加班?让康熙看到了又怎样?他眼睛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蓅烟满心愤懑,此刻如果康熙在她面前,说不定会把他大卸八块。 但事到眼前,只能捋起袖子使劲干了。又刷又洗,上蹿下跳,衣服鞋子湿了脏了也没工夫顾了,旁边海莲一直在摧呢。好不容易刷完第一个鱼缸,正要去茶房找人换新水,才走了两步,裙摆莫名其妙绊住了木桶的把手,“咣当”把满桶的鱼都摔了出来,裙子倒好端端的没刮破。一时间,周围全是尖叫声,像是割了她们的肉似的。到底是雅琴心地好,帮忙把金鱼捞进自己的水桶里,宽慰道:“没事没事,你赶紧去茶房,请人灌水...” 蓅烟哦了一声,直往茶房奔去,等她传了话再打转,康熙已经入了乾清门。 开路的太监见满地凌乱,路上全是污水,又一鼻子的鱼腥味,气得连连道:“惹祸了惹祸了,你们...”他大腿一拍,想要寻掌事的太监拦住御驾,可步子还没往后跨,就听见康熙在问:“怎么回事?” 所有的人都屈膝垂脸,蓅烟往鱼缸后面一躲,假装谁都没有看见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果见康熙朝自己勾手指哩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何等圣明,往庭中略略一扫,便猜出是蓅烟闯了祸。周围寂静异常,树下挂的鸟雀吱吱啼叫,康熙朝蓅烟抬手,勾勾食指。蓅烟没瞧见,盯着地上的落叶愣愣出神。 传话的小太监见势,忙跪走到蓅烟身侧,凑脸道:“万岁爷让你上前说话。” 蓅烟惘然一惊,抬头看去,果见康熙朝自己勾手指哩,便连忙硬着头皮走上前,跪地叩首道:“皇上吉祥。” 康熙道:“朕一点都不吉祥。” 蓅烟嘿嘿直笑,抬头道:“我...奴婢第一天喂鱼,脚下打滑,把鱼桶给打翻了。”又瞪着双瞳剪水般的杏眼,神采飞扬道:“好在金鱼都没有死,活蹦乱跳呢。” 孙国安当差几十年,没见过如此没大没小的丫头,斥道:“放肆!”倒把蓅烟吓得脖子一缩,连忙垂下头叩首,道:“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原来她怕的是孙国安!如此想着,康熙脸色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道:“御前失仪乃重罪...”蓅烟心头一紧,听康熙继续道:“念你初犯...”她心头又一松,正欲谢恩,才闻康熙打着官腔,老气横秋的说完最后一句:“朕罚你今日内清扫完这儿所有的鱼缸,谁也不许帮衬!”蓅烟气得半死,张口要驳,康熙却朝她眨眨眼,她猜不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看孙国安横眉怒目,遂勉强应承道:“奴婢谢主隆恩。” 待康熙进了殿,海莲将桶瓢瓜球往蓅烟面前一丢,媚声道:“托你的福,我们几个也可偷闲一日。”婉容、淑兰与海莲向来同仇敌忾,都放下活计,摇着腰肢去了。走到半道,又反身朝雅琴道:“皇上都说了,任谁都不许帮衬,怎么,你要抗旨?” 雅琴擦擦手心的汗渍,笑道:“我可没胆子抗旨,你们可要回庑房?” 婉容道:“我给惠主子绣了两双鞋垫儿,一直没空送去,今日倒方便。夜里吃膳也不必等我,总要落锁前方能回来。”说罢,便往角门处去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蓅烟独自在庭中舀水、提水、倒水...弄得裙衫湿透也就罢了,最恶心的是满身的鱼腥味。看着鱼儿们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她可真恨不得一条条全部掏出来,通通踩死算了!她刷了一整天的鱼缸,康熙倒也好,再没有出门,一直呆在暖阁中议事。 大臣们在蓅烟身后来来往往,听着太监们高声传话,她也认识了好多,什么遏必隆、明珠、索额图、隆科多...他们经过前庭时,都一脸狐疑的盯着蓅烟,蓅烟也不示弱,一个笑脸给顶了回去。 天黑时候,好歹刷完了,廊下侍立的传话太监小栓子跑过来,小声道:“蓅烟姑娘,万岁爷说,等你刷完鱼缸,让你进殿磕头谢恩。” “谢恩?!” 蓅烟气不打一处,还谢恩呢!真是想得美! 康熙此时正在用晚点心,只十余菜碟,配了两盅桂花酒。蓅烟被太监引着入殿,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鱼腥味。她僵硬的跪在地上,怨声怨气道:“奴婢谢主隆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万岁爷请翻牌子哈哈哈哈哈哈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孙国安甚有眼力劲儿,见蓅烟跪着,康熙半响不语,便朝四下的太监使了眼色,众人蹑手蹑脚退到珠帘外头。康熙捏住鼻子,问:“这是什么味道?” 蓅烟噘着嘴,撇脸睨着窗户,道:“你放我回北五所吧,我不想干了。” 康熙哑然,这丫头总是令他觉得惊奇。调用她到乾清宫当差,底下人看着简单,其实他也是硬着头皮和太皇太后作对,虽然是件小事,但也算头一回。再者,刚才她在御前失仪,若不是他出手,今儿她也甭想回炕上睡觉了。宫人间的小伎小俩,欺软怕硬,他太清楚了。 她是在怪他呢。呵。 康熙蹲到她面前,用手指扭过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睛,明知故问道:“为何不想干了?”蓅烟此时才正眼看他,她心里明白他是皇帝,不是御花园里任自己胡闹的“侍卫”,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害怕。她百般委屈,放缓了语气道:“臭呀!你没闻见吗?” 大姑娘家都是香喷喷的,臭成这样谁喜欢呀! 后半句,她没有说。 康熙仍然静静的凝视她,他的目光仿佛有力量,让蓅烟觉得镇定,又觉得胆怯,还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她垂下眼帘,声音也低了,道:“你不要总盯着我。”她害羞的样子,康熙仍然觉得可爱,遂伸出手,道:“起来说话。” 蓅烟稳稳的抓住他的掌心,与他一并站立,两人面对面,月光似流水般倾泻入窗,映在两人身上,烛光愈显黯淡,风里夹有虫鸣之声。 帘外刘进忠忽道:“万岁爷吉祥。” 蓅烟吓了大跳,猛地抽出手,往后退了半步。她胆子虽大,但毕竟只是高中女生,对男女之事有天性的期盼又有天性的抗拒。好像是做了什么见得不得人的事被撞破了,蓅烟火烧满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去。康熙见她如此模样,唇角抿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眼神落在蓅烟身上,话却是对刘进忠说的——“何事?” 刘进忠在心底里骂完了孙国安祖宗十八代,他与孙国安明争暗斗,但在大事上从来都是同仇敌忾,今儿万岁爷在寝殿与小宫女卿卿我我,孙国安却任由他进了殿,可见是故意的。 刘进忠死死的埋着头,高高的举起朱漆盘子,盘子中搁着刻有后宫诸妃名字的绿头牌,豆大的汗珠从刘进忠额头滚落,他战战兢兢道:“万岁爷请翻牌子。” 康熙倒是一愣,望了漆盘一眼,又看了看蓅烟,转过身,用食指在惠妃的牌子上扣了两扣,才翻了边。刘进忠舒了口气,却步而退。 蓅烟亦顺势道:“天色晚了,奴婢也要告退。” 见她拔腿要跑,康熙忙道:“你等等。”说着,从炕几上抽出一张宣纸,胡乱从膳桌倒了两碗点心,塞进她怀里,才道:“去吧。”受罚的宫人,若没有人照顾,厨房都不会给她留膳,漏了吃膳的点,不管你是谁,都得捱饿。 蓅烟线粗大条,此刻终于明白康熙心意,道:“谢谢。” 没有谢主隆恩,只有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我才不要做什么娘娘哩...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仍然回北五所睡觉,赶在宫门落锁前,一路狂奔至住处。院中已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廊下的灯也灭了,惊起几只野猫四处乱窜。 屋子里点着两盏油灯,一半的被窝是空的,都是值夜的。而另一半,见蓅烟回来,都兴冲冲的翘起脑袋,趴在枕头上,七嘴八舌的问:“乾清宫如何?”“你见到皇上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蓅烟,我好羡慕你啊,你能不能向孙公公提携提携我?” 若湘睡眼朦胧,问:“你吃过晚膳了吗?” 蓅烟把怀里用宣纸包的点心一股脑的摊开,坐在桌子前狼吞虎咽,脱口道:“玄...楚研给我留的呢...”差点就说漏了嘴,她忙拿楚研做挡箭牌。一反脑,萝儿、婉儿已坐到了对面,捡起糕点往嘴里塞,萝儿满口莲蓉水晶糕,喷出一口的粉末,漏气道:“还是乾清宫好!连点心都这么好吃...”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两块。 若湘笑道:“你慢点吃,小心噎着了,也没谁跟你抢...”说着,蓅烟忽然往她嘴里塞了一块,道:“你也尝尝。”宫女们吃的糕点当然和皇帝不一样,味道也差十万八千里。 众人皆道好吃,只暮秋在那阴阳怪气道:“弄不好蓅烟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们没大没小的,还不赶快拜见娘娘?” 萝儿、婉儿没听出话里的酸意,蓅烟脑子归没脑子,但她的心思不在当妃嫔上面,便反驳道:“我才不要做什么娘娘哩...干满三年我就要出宫,做娘娘有什么意思?” 暮秋讪讪笑了几声,道:“我跟你说笑呢,这儿谁不愿你攀上高枝,好提携咱们。”说完,阖眼假装睡觉。 蓅烟吃得差不多了,便净脸洗漱,夜半才缩进被窝里。 翌日,康熙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又去太后宫里请安,太后问:“听闻皇上下个月打算去东苑打猎,一切可安排妥当了?旁的稍懈怠些无妨,唯御前侍卫要用心择选。” 康熙笑道:“皇额娘请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必定安然无恙的回宫给您请安。” 回到乾清宫,他故意走到西暖阁喂鱼,站在蓅烟负责的鱼缸前,唬着脸道:“怎么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是不是早上忘了喂食?”孙国安可想不出这金鱼是怎么个耷拉着脑袋法,但他能猜出皇帝的心意,忙朝小顾子道:“快把蓅烟姑娘唤来。” 小顾子一灰溜跑去庑房,见蓅烟坐着小杌几,靠在门柱上睡觉。他一边拽起她往外跑,一边急匆匆问:“你是不是今早上忘了喂鱼?” 蓅烟脑子里还残留着二十一世纪参加高考的梦境,混混沌沌回道:“我喂了呀...”想了想,又问:“难道我忘了喂吗?” 小顾子眉头发抖,道:“你有没有喂,你不知道,你来问我?” 到了宫廊上,总算清醒许多,蓅烟郑重其事道:“我确定,我绝对喂了。”小顾子对她说的话满心担忧,叮嘱道:“皇上要问你的话,好好儿说,别跟昨天似的鲁莽。”他比蓅烟小了几岁,看上去,倒像他才是哥哥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被康熙一把抓住了手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小顾子连拉带拽把蓅烟领到康熙面前,孙国安悄然往后退,旁的宫人也跟着往后退,小顾子一面担心蓅烟,一面又得打量孙国安脸色,为难极了。 鱼缸有半人多高,康熙一只手闲闲倚靠着缸壁,蓅烟屈膝道:“给皇上请安。”康熙没看她,只是盯着鱼儿倏来倏往,问:“你喂食了吗?” “喂了,一早都喂两次了。”蓅烟凑到康熙身侧,满脸无辜,接着又埋怨:“鱼命倒比人命还重要。”康熙听她话里有话,问:“怎么说?” 蓅烟道:“咱们一大堆人伺候着它们,稍有不慎就要挨打挨骂...”她叹了口气,满脸忧国忧民的神色,道:“它们吃没吃饭,有皇上亲自过问,谁能比得过它们?皇上有这闲工夫,当多问问全国...全大清的百姓吃饱了没有?或者,问问我吃饱了没有。” 康熙善取谏言,甚少以言语治罪于人。听蓅烟如此说,倒沉思片刻,笑道:“那你吃饱没有?”蓅烟双手抚在肚皮上,扭着眉毛道:“昨儿刷缸没吃晚膳,晨起为了给它们换水、喂食...”她故意把“它们”二字咬得特别重,“我现在还只喝了两碗清水...” 毕竟所有的事不能当着康熙的面做,所以御前当差的人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小顾子站在远处,脑门垂到了裤腰带上,还在担心着蓅烟。过了会子,听人小声道:“万岁爷进殿了...”如此才舒了口气,欲要找蓅烟,却哪里有她身影? 康熙一时没有召见大臣,立在大案后翻阅折子,蓅烟踢了鞋,盘膝坐在炕上吃点心。她是真饿了。殿中的宫人全被赶了出去,帘子低垂,几窗明净。吃饱了很快就想睡,康熙办正事时沉默寡言,蓅烟也不想打搅他,便趴在炕桌上睡着了。 康熙忘了蓅烟在殿中,甚觉口渴,连头都没抬,就喊了一声:“上茶。” 外头当值的奉茶司宫女乃楚研,她行事端庄守礼,小桃红已将她调至御前伺候。她捧着朱漆金盘进殿,一眼撞见蓅烟在御炕上东倒西歪,唬得心脏儿跳到了嗓子口。再看康熙那边认真写字,好似全然没有在意,遂镇定心神,蹑手蹑脚的添了茶,又蹑手蹑脚退下。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抬首伸懒腰,听见“咣当”一响,才循声望去,原来蓅烟同学横睡竖睡,一脚踢在了炕腿上。她缩卷成一坨,把康熙的手边书枕在头低,怀里抱着明黄绣着龙纹的大迎枕,睡到口水横流。康熙从未见过女子睡相如此难堪。 康熙戳了戳她的脸,蓅烟睁开眼,惺忪道:“天亮了...我要去喂鱼...”梦里她起床晚了,来不及梳洗就往乾清宫跑,在七拐八绕的宫墙里迷了路。 孙国安没敢朝内殿闯,只站在隔扇门后轻声问:“皇上,该用晚膳了。”清朝早期的晚膳大约是在午时吃,一天吃两顿,各种点心餐随叫随吃。 蓅烟眼中的迷雾渐渐消散,立时变得清明,她抱枕一丢,胡乱抹去嘴边的口水,几下蹦到金砖上,慌里慌张就往外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着了...” 才走了两步,却被康熙一把抓住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帝后争吵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天有些阴,有些闷热,蓅烟的掌心被康熙握住,感觉他的手掌大大的,软软的,像一块暖玉。她脑中空白一片,胸口闷闷发响,恍惚问:“什么?” 康熙松开手,指指她的光脚。在古代,女孩儿的脚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好在蓅烟丝毫没有这种想法,她尴尬的笑了笑,胡乱的套住鞋,噼里啪啦的往外跑了。才走下宫廊,皇后正巧坐着肩舆过来,瞧她慌慌张张往角门里拐,便扬手让侍立太监上前,问:“刚刚出去的是谁?”小太监乃御前当差的,深知说错了话的罪过,道:“回禀主子,是喂鱼司的宫女。” 锦梦往皇后耳侧倾了倾,蚊声道:“江蓅烟亦在喂鱼司。” 皇后闻言,脸上顿时换下颜色,眼中露出怒火。锦梦心知肚明,接过宫女手里捧的汤羹,似劝非劝道:“主子亲手为万岁爷熬了羹汤,别为了小人失了兴致。” 小太监已往里面传话,孙国安亲自迎出来,躬身道:“皇上请皇后娘娘进殿。” 皇后一脸不悦,走到台阶止步,朝里寒声道:“臣妾来得真不是时候,也不知皇上忙碌,实在罪该万死。”康熙听她冷言冷语,更是火大,隔着屋子道:“既知道罪该万死,又何苦来寻朕的晦气。”夫妻两屋里屋外的吵架,倒是头一回,若问是为了何事吵架,谁都没准。 锦梦忙道:“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亲手为您熬了枸杞老鹅汤...” 皇后蓦地夺过海碗,揭了盖往地上一泼,道:“御膳房荤局、素局、挂炉局...个个儿伸长了脖子要伺候皇上,连喂鱼司的宫女都赶着趟儿往御前跑,想必皇上吃的山珍海味比坤宁宫的小炉子小火煨的东西要好吃百倍,当真是我糊涂了!” 康熙原本还有些动容,毕竟皇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甚少挽袖做汤羹。后的听她扯到喂鱼司,心里算是明白了,她这是在御前指桑骂槐呢。 他气道:“好好好,没人让你赶着伺候朕!你若是来找朕说说话,朕也就罢了,你如此来寻事吵架,又为了哪般?”皇后听着康熙的话,仿佛万箭穿心,差点就能吐出一口血,她强忍着泪,越发声如玄冰,道:“我本不该来...”她脚步急促,像是突有急事般,踉踉跄跄的坐上了肩舆,眼睛望着康熙的窗檐,故意扬声道:“回吧。” 锦梦看着满地残汤,柳眉微蹙,却也无可奈何。 帝后争吵一事,很快传遍前朝后宫,若湘夜里问蓅烟时,蓅烟一副智障模样,“皇上的性子极好,怎会同女人吵架?实在奇怪了。” 在她的眼里,康熙好似从未动过怒。 坏事很快落到了蓅烟头顶,彼时她吃过早膳,急匆匆赶到乾清宫当差,皇帝刚刚上朝不久,宫人们都脚下生风的干活。蓅烟先跑到茶房请太监们煮干净的井水,又拿了刷子水桶要给鱼缸涮洗,往里一探,竟发现昨儿夜里还好端端的大头金鱼,居然死了十条! 一条就能要人命了,居然死了十条! 蓅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宫里顶没用的就是眼泪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海莲提水从花林中出来,见蓅烟哭得脸蛋儿全是水,道:“宫里顶没用的就是眼泪。”她挑眉睨着蓅烟,立住步子,问:“死鱼了?” 蓅烟挺怕海莲的,比见到康熙还怕,“嗯。” “死了几条?” “...十条。” 海莲一桶水全泼在了鞋袜上,几步窜到鱼缸面前,拿手往水里搅了搅,压低声音道:“还敢哭呢,是不是想整个乾清宫的人都知道你把御前金鱼弄死了呀。” 蓅烟可怜兮兮的,胡乱抹开泪水,“我这回死定了。” “身上有帕子吗?”身边有太监经过,婉容、淑兰、雅琴还站在廊下收拾器具,海莲神色镇定的低声道:“用帕子把死鱼裹了,快拿去林子里埋掉。” 平素蓅烟胆大,眼下却吓得瑟瑟发抖,说来她无非是狐假虎威罢。听了海莲主意,蓅烟把身上两块帕子都掏出来给海莲,“埋哪里?不会被人知道吗?” “若被人知道了,你我都要死。”海莲冷不丁的,眼睛里全是寒光。 蓅烟手忙脚乱把死鱼用帕子包着揣进荷包,刷净缸子,换好水,那头御前传话的太监抚掌奔来,所有宫人全都往暗处躲,蓅烟趁机身子一闪,缩进林子,用手在假山底下挖了洞,把死鱼给埋了。才歇口气,就有人扬声喊——“皇上回宫啦!” 康熙前呼后拥,大步匆匆,转眼就进了暖阁。 海莲在庑房吃茶点,帕子托着几块花样软糕,手边端着带柄的小白瓷碗,一口一口的抿着。蓅烟躬身垂腰,满脸堆笑,堆到额头都起皱子了,“海莲姐姐吃茶呢。” 海莲眼皮都没抬,拍拍手,把软糕包好,放进墙上壁柜里,“一条鱼值二两银子...”她把头探出窗户四下看了看,趾高气昂瞪着蓅烟,“有钱吗?” 蓅烟惊呼:“二两!我一个月的饷银也没有二两!”海莲一副“没钱别找我”的样子,双手抚平袍子上的坐痕,摇着腰身往外走,蓅烟忙的拉住她,急忙说:“你有什么法子?” “宫里的金鱼都是外头鱼庄从各地收买进贡而来,幸而死的那几条都不是稀奇东西,外头都能弄到。”海莲的声音如同蚊语,“我有个远亲正巧在鱼庄当差,要弄些进宫不难。” 蓅烟算了算,一条鱼二两,十条鱼二十两,还不如打一顿算了。 她吞了吞口水,问“能便宜点吗?” 海莲一笑,比御花园的花儿鸟儿还要艳丽,“你以为我是做买卖的吗?能容你讨价还价?人命关天的事,没有银子,谁肯出力?”她袖子一甩,便走了。 蓅烟瘫坐在凳子上,像个死人。马上就到中午了,傍晚后,喂鱼司会有专门的太监过来清点鱼数,如果想不出法子躲过去,少不得一顿打骂,搞不好还要弄到太皇太后跟前。蓅烟也想过找玄烨,但西暖阁前前后后站着无数的侍卫和候命的大臣,哪有她说话的份呀。 眼瞧着要到饭点,暖阁里一点儿松动的动静都没有,紧张兮兮的,好似一张绷紧的弓。御前奉茶司的宫人忙得脚不沾地,她们除了煮茶,还必须随时预备着皇帝下旨赏众臣茶点。 楚研左右张罗,与几个小宫女在茶桌前摆布。 “楚研。”蓅烟绞着手指立在门槛外,泫然欲泣。楚研朝宫女说了几句话,忙的拉着蓅烟至高墙僻静处,替蓅烟擦着泪水,“怎么哭了?” 蓅烟越发痛哭,跺脚道:“死了...死了...” 楚研的心跳得老高,问:“谁死了?” “鱼死了!” 楚研松口气,拍着胸脯,“被你吓死了。”蓅烟止住哭,把来龙去脉同她说明了,把海莲同她说的话也说了,才问:“我身上只有十两银子,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将来一定还的。” “我和楚柔加起来也只有五两银子...我这就回屋子里拿。”楚研手脚麻利,很快便寻了银子给蓅烟,又取下珍珠耳环,“放心,这不是宫里的东西,我娘留给我的,不值几钱,你先抵用着。”蓅烟动容,眼泪如洪水般滚下,更是泣不成声,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 别了楚研,蓅烟回北五所寻了若湘、暮秋、小顾子,终于凑齐了二十两。 交给海莲的时候,蓅烟反复确认:“何时能见到鱼?你不会骗我吧!”这二十两银子可不止是她的身家性命,连着楚研楚柔、若湘暮秋小顾子,都是。 海莲此时却只微微一笑,没头没脑的叹道:“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凑到银子。放心吧。” 夕阳垂落,一片血色照耀着紫禁城。西暖阁的大臣侍卫都散了,周围依然静悄悄的,气氛终于松懈下来,蓅烟左右踱着步,使劲儿搓着双手,眼睛盯着远处夹门,根本不知康熙走到了身旁。康熙循着她的视线,问:“看什么呢?” “海莲她...”一惊,转身就撞进康熙怀里。 幸而两边没有宫人,只康熙一人。康熙僵了一天的脸,稍有松动,“海莲怎么了?”蓅烟张了张口,差点就把死鱼的事告诉康熙,到底闭住了嘴。今天他穿的是一件杏黄色绣龙纹的袍子,肩宽魁梧,带着九五至尊的霸气,突然让蓅烟有些畏惧。 “皇上吉祥。”她屈了屈膝,低着头不知道康熙变了脸色。 康熙饶有意味,“知道怕了?” 蓅烟想也没想,“当然怕!”从海莲眼里,从楚研眼里,从若湘眼里,从暮秋眼里,从小顾子眼里,她都看出来了,御前死条鱼到底是多么严重的事。 只是一条鱼而已,更何况康熙本人。 “你是皇帝,我是宫女,我当然怕你。” “既然怕,倒还敢当着朕的面我呀我的...” 两人默默僵持片刻,康熙打破沉静,提步往鱼缸边走,“朕看看你把鱼养成什么样了...”他话没说完,蓅烟咣的窜到他面前,打开双手拦住,挺胸昂着脸。 “我们去林子里走走吧。”她提议。 现代的故宫里树木很少,但康熙朝的时候,树木花草到处都是。西暖阁后面的小花园里就有一处小林子。两人并肩走了两步,蓅烟忙的往后一退,康熙反脑好奇的看着她。 蓅烟道:“你先走,叫宫人看见了闲话多。” 康熙却问:“你眼睛怎么了?” 蓅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肿成了桃子,就瞪着眼睛望着,“没怎么呀!”康熙抿唇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蓅烟跟在后面,绞尽脑汁想台词。 走完两圈儿,康熙没说一句话,倒是蓅烟为了故作轻松,七里八里的讲了一箩筐,“有一次我在学校...私塾读书,老师教我们画画,有个同学...同窗把作业交上去以后,跟老师说——老师,请把我的画放在最上面。老师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答的?” 官宦女子读过私塾并不奇怪。 康熙顺着她说:“怎么答的?” “他居然说——”蓅烟学着男同学说话的模样,粗声粗气道:“我画的是鸡蛋,放在下面会压碎的——哈哈哈哈...”蓅烟刚才还提心吊胆,此刻就没心没肺,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见她笑得前俯后仰,康熙也终于轻笑了一声。 “不好笑吗?”蓅烟见势不妙,收敛些许。 “不好笑。”康熙道。稍顿,却突然大笑起来。蓅烟先是拿眼横他,见他笑得不可抑制,不知道是笑她说的笑话,还是笑她的人,便顺手就往他身上拍去,道:“你竟然笑我?!” 康熙拽住她的手,戏谑道:“此刻又不怕了?” 蓅烟蓦地红了脸。 两人嘀嘀咕咕闹了半响,方从林子里出来。天已暮黑,几个喂鱼司的太监正在巡视,蓅烟的心猛地往喉咙一跳,几乎是本能的往康熙身后一躲,攒住他的衣角。 “是不是又惹祸了?”康熙若有所思,有先见之明。 “我把你的鱼喂死了。” “鱼养着养着总会死,朕允你一天死一条...两条...” “十条。” “...什么?!” “死了十条。”到底坦白从宽,蓅烟楚楚可怜的垂着脸,一会抬头望一眼康熙,一会抬头望一眼。照她这样的养法,国库迟早会因为买鱼亏空。 眼见喂鱼司的人往册子上划勾,蓅烟几步趴到鱼缸前,连忙拿手指数数。她反问太监:“我的数没错?!”太监们当着皇帝的面,连呼吸都要轻几分,赔笑道:“没错儿,都对着呢。” 蓅烟知道定是海莲帮忙买了,一时落下心中石头,浑身松懈下来。 康熙随她趴在鱼缸边,问:“怎么又没错了?” 蓅烟咬了咬唇,往他耳侧笑道:“我逗你玩儿呢。”还真新鲜,有人敢逗他玩。康熙直起腰,只觉满身的疲倦皆以消失殆尽,眉眼也舒展了,道:“今后每日陪朕走走。” “我可没空。”她噘嘴,眼角带着笑容。 远处孙国安领着仪仗疾步而来,没等康熙回话,蓅烟忙的往树荫处退。孙国安请了安,道:“回禀万岁爷,请移驾坤宁宫用晚点。” 今儿是初一,宫里的规矩,皇帝必须宿在坤宁宫。 康熙回头看了蓅烟一眼,蓅烟低着头,与其她宫女无异,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夜色中,她的神色晦暗不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摸头杀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过了数日,蓅烟见死鱼之事无人发觉,遂渐渐安心。又记挂借着楚研、若湘她们的银子,于是打着主意把康熙随手赏她的糕点之类存着,私下卖给没脸面的小宫女小太监。 有天傍晚,康熙发现蓅烟脸上长了春藓,于是让内务府造办处的掌事儿悄悄拿来两罐御用的金肤宝,转手给了蓅烟。蓅烟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了藓,只当自己在花里林里乱窜了,沾了粉儿草儿过敏。所以没舍得擦,直接给卖了——足足一两银子呢。 三天后蓅烟的脸愈发红了,晚上能把人给痒醒。于是觍着脸又去问康熙要,康熙二话没说,转身把造办处的人给暗暗骂了一顿。造办处的人没地儿伸冤,乖乖拿了四五样儿的硝啊、膏啊、粉啊...一股脑全呈了上去。康熙没敢随便丢给蓅烟,翻了几本《本草纲目》、《黄帝内经》、《妇科千金方》,才仔细挑了一样蔷薇硝给蓅烟,又叮嘱她—— “白天夜里都要用,如果两日后还发痒,定要告诉朕。” 蓅烟眼尖,指着玉案上的玻璃罐,问:“能给我吗?” 康熙瞥了一眼,颇为得意,“朕查过了,依你的症状,蔷薇硝可治。蔷薇的根枝叶花均可作药,其性凉、甘、苦涩,可清热利湿、祛风、活血、解毒...”他照本宣科,蓅烟懒得再听,把瓶瓶罐罐装进荷包里,笑道:“我每样都试试,真香。” “可不能做膏脂涂抹,毕竟有药性!”康熙叮嘱。 蓅烟点头,心里计算着这些膏药能换多少银子,连连道:“明白明白,放心放心。”说着手又往脸上挠,皮屑直往下掉。康熙双臂往上一伸,捋起袖子。 “药呢?” “干嘛?”蓅烟很警惕,死死摁住荷包,生怕康熙变了主意。 “朕给你擦点药。” 蔷薇硝有点香,蓅烟站在和人一样高的穿衣镜前,看着康熙给自己擦药。他的指尖冰冰凉凉,涂上去的药也是清清凉凉的,还有点儿辣。蓅烟不敢乱动,紧张得像根木头。 殿中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她能闻见他的呼吸声。 蓅烟问:“你对你的老婆们都如此吗?” 她问得奇怪,康熙倒是一愣,“你是头一个。” 不知是康熙的回答,还是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蓅烟感觉,她和康熙的关系有点儿不一样了。但若说到底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一起赏鱼,一起往树林里闲散,在暖阁里没大没小的胡闹,很开心,很满足。蓅烟甚至都有点习惯于每天与康熙见面,如果哪天他太忙了,没工夫与她说话,她就会觉得莫名的失落。 最失落的,是康熙摆驾去南苑行围。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平妃、容妃、惠妃都跟着去了,宫里只剩几个位分低的妃嫔和一群前朝遗孀,冷清得不像话。 主子们走了,奴才们的活儿还是要干。 北五所、西四所几处宫人住处都散漫了,皆趁着空闲四处走动,说说笑笑到半夜。蓅烟表面上跟着若湘、萝儿、婉儿她们胡闹,心里却空荡荡的,把康熙给她的瓶儿罐儿瞧了又瞧。 五六日后,听闻康熙摆驾回宫,蓅烟守在西暖阁一刻都不敢离开。 天渐渐黑了,风中已有一丝丝温暖的味道。树梢的海棠掉落,满枝空空。蓅烟坐在石墩上,伸长了脖子往大门外瞧。月上屋檐,周遭已点燃宫灯,眼前是薄薄的一层黑雾。 终于传来击掌声,蓅烟猛地站起,往门口前冲去。 一大堆人黑压压的过来,蓅烟看不清是康熙还是别的什么人,又不敢四处乱走,只好站在阴暗处守着。待人到了面前,眼见他疾步过去,周围的宫人都屈膝屏声,偏她忍不住喊了一声,“皇上...”因为等得太久,在见到他的一刹那,蓅烟的眼眶湿了。 黑乎乎的,谁也看不清谁,但康熙知道是蓅烟。 康熙把手放到蓅烟头上,揉了揉,笑道:“在等朕?”蓅烟浑身一暖,他的手已收回,继续往前走,脸上也恢复成冷峻的模样,道:“下值吧。” 那份亲昵不言而喻。 音落,已是几步开外,一溜的人隔在中间。 蓅烟望着康熙的光影进了暖阁,才慢慢的往北五所回去。 辗转反侧,几乎一宿未眠。以前也拉过小手,也亲过小嘴,但直到此时,那些亲吻瞬间的记忆才被真正明晰。免不得第二天再见,便有了羞涩的味道。 乾清宫一片肃穆威严,来往大臣们不同往日,越发的面无颜色,来往急切。原来准噶尔部落首领僧格在内讧中被杀,西藏政局动乱,给沙俄以可乘之机。康熙为此烦心,连日赶回紫禁城,还对底下臣子们发了脾气,臣子们一个个卑躬屈膝,没敢顶嘴的。 康熙也是一宿未眠,凌晨时候假寐片刻后用过早膳,便起驾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御驾经过院子,蓅烟刻意没有屏退,反而往路旁多走了两步,想和康熙打个照面,不料康熙竟未抬眼看她。蓅烟失落,浑身上下都不是滋味。 等人走远了,周围蓦地热闹起来,刷鱼缸的刷鱼缸,换水的换水,还有扫地的,修树的,折花的,奔来跑去,鸡飞狗跳。 海莲、雅琴、婉容、淑兰几个喂鱼宫女有时也同蓅烟说话,她们都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人,早已看出康熙待蓅烟的不简单,嘴上都不说,但大家心里都通透得很。 海莲甩着帕子在树底下歇凉,“今天的太阳真毒,改明儿该穿夏装了。” 雅琴裙摆半湿,脖颈微微发汗,朝蓅烟笑,“我看你的衣裳都是辛者库的款样,怎不去广储司请绣女重新裁制?”蓅烟神情恍惚,记挂着康熙方才没往自己身上瞧,正患得患失呢,并未听见雅琴的话。淑兰与雅琴对望一眼,道:“瞧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众人哄然一笑,蓅烟仿若从梦里惊醒,满脸恍然,“怎么了?” 婉容从荷包里掏出几颗核桃,朝每人丢了一颗,“惠主子赏的,说是南边儿进贡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又赏给后宫各小主的,金贵着呢。”又挑眉斜着蓅烟,笑道:“昨儿我给惠主子请安,正好容主子也在,提及选秀一事,说要往后推迟几个月,许要到秋后了。” 海莲道:“管她几时,总归与咱们无关系。” 蓅烟半响才反应过来,拿眼瞅着婉容,“选秀?”一张口,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所有的幻想与期翼瞬间毁灭。他有这样多的大小老婆,还要娶更多的老婆,她又能算什么? 难道非要做他小老婆中的一个?而且,她还想回家,回二十一世纪的家。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嘲讽自己,“江蓅烟,你怎么了?你以为他真的会喜欢你吗?放着那么多美女不要,喜欢你?!快点清醒吧!你绝对不能动心!绝对!” 雅琴往鱼缸壁磕着核桃,叹道,“都是噶尔丹给弄的...” 傍晚康熙回西暖阁,平素他都要找蓅烟散步,蓅烟也会主动在林子里等着他,可今日奇怪了,康熙找了半响,也没见蓅烟身影。第一天也就罢了,康熙以为她有事走开,但第二天还是找不见她,第三天也是...倒是蓅烟先忍不住了,第四天乖乖出现在相约的地方。 康熙反而吃了惊,“事儿都忙完了?” 她比他忙多了。呵。康熙有点儿生气。 蓅烟懒得解释,只嗯了一声,垂着脸,一副委屈模样。看她不说话,康熙第一个反应是她又惹祸了,遂背着一只手,低头到她面前,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问:“怎么了?” 眼泪滚落,她本来就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高中小女生。 她说:“我想你了。”她的意思是,故意避开的这几天,她其实每天都在想念他。但康熙听在耳朵里,却是他去南苑行围,没有带她一起走的意思。 康熙唇角露出笑容,柔语宽慰,“下次想法子带你去。这有什么可哭的?朕不是回来了吗?”他用指尖给她拭泪,看她梨花带雨的,又笑:“真是个小孩子。” 到底觉得高兴。 蓅烟解释不清自己的心情,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哭了,想见他,见了他又自己生自己的气。哭了一会,康熙从荷包里拿出一颗冰糖雪球,喂进蓅烟嘴里。 他的笑声很爽朗,“别哭了...”说完,整个儿把荷包解开,系到她腰间。 冰糖雪球其实是在新鲜山楂上面裹了一层冰糖,酸酸甜甜的,生津养颜。蓅烟嘴里塞着吃的,心里也就没那么难过了,忧郁散去大半。 她道:“你不该对我那么好。” 康熙哑然,在她身上发生的稀奇事太多了,“朕对你好,是你的荣幸。”后宫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蓅烟眼睛红通通的,哽咽道:“你对我好,我就会爱上你,只对你一个人好。”她仰脸望着康熙,仔细琢磨他脸上的神色,毫无预兆道:“可你不会只对我好,所以...我可以爱上你,你却不会真的爱上我。” 他的后宫,何止三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御前失职是大罪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清晨薄雾绵绵,霞光闪烁在妃嫔们的脸颊,笑容四溢,一派欢乐清闲景象。从坤宁宫里请安出来,几个后妃绕至御花园唠嗑。张氏是汉女,素来谨言慎行,随在容妃身侧闭嘴不语。一时从林子里窜出两只野猫,倏的往张氏裙底钻去。张氏受惊,“啊”了一声,下意识的往容妃身后躲,骇得容妃站立不稳,直直就往惠妃怀里扑去。 惠妃眉头紧锁,嘴里却笑,“该叫内务府整治整治了,不然再过些时日,宫里的野猫野狗都要跑去乾清宫了。”容妃自觉失仪,稍稍站定,反手就朝张氏甩了一巴掌,怒道:“你拉扯谁呢?自己摔了就摔了,倒琢磨着要拉我垫背!” 张氏脸颊顿时生出五个手指印,惠妃眼神一转,拉住容妃的手,“别生气了,前头我听了个更可气的事儿呢,都忍着性子没动怒。如今皇上总提满汉一家...满汉一家,我看呀,再满汉一家下去,这些汉女都得踩到咱们头顶去了。”又朝张氏道:“还不跪下赔罪!” 张氏眼睛里转着泪水儿,哪敢哭泣,顾不得脚下水呀泥呀,就跪了。 容妃稍稍气平,“听你话里有话,不妨直说。” 惠妃往旁挑了一眼,见平妃正盯着宫女折花枝,一副似听未听模样,遂道:“我有个亲戚乃落选的秀女,分在乾清宫喂鱼司当差...”提及喂鱼司,众妃嫔都入了神。惠妃刻意压了压声音,“前头她亲眼见到江蓅烟的鱼缸里死了十几条金鱼。” 江蓅烟的大名,在后宫妃嫔中也算如雷贯耳了。 平妃冷哼,“御前失职是大罪,就算皇上有心包庇,也左不过人多口杂,闹个满城风雨,怎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可见有人存心要诬蔑。” 惠妃赔笑道:“平主子说得有理儿。我当时也是不信,就将告诉之人狠狠骂了一顿,未料那人又说,原来金鱼死后,喂鱼司的人并不知道,江蓅烟自作主张把死鱼全埋了,又悄悄儿使人从宫外买了鱼种补上,竟也没人发现!那人还说,若我不信,只管去捉两只猫放到西暖阁前的花园里头,保管刨出一堆鱼骨头。”话头一转,又变成另一种说法,“其实我是不信的,一个辛者库贱婢,如何有胆子欺上瞒下?除非有人帮衬...” “你是说皇上...”容妃脱口而出,没说完又忙的住嘴。 平妃已是怒发冲冠,袖子一甩,领着人去了。 大早上的,康熙上朝未归,蓅烟擦完鱼缸,换好水,在花园里逛了半天,实在太无聊了,就趴在鱼缸边喂食玩儿。此时已是春末,太阳热烈,幸而旁边种了几棵古树遮阴,倒未觉炎热。两个小太监远远跑过来,见了蓅烟就屈膝请安,谄媚道:“蓅烟姑娘好。” 近来好多小宫女小太监拉拢蓅烟,蓅烟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 她问:“有何事?” 小太监堆笑,“汤公公请您去办事房一趟。”汤公公就是汤珅,后花园的主管太监,算是乾清宫喂鱼司的最高统领了。蓅烟不怕康熙,但康熙底下的小鱼小虾,蓅烟怕得要死。听了小太监的话,她忙站直了身子,“请谙达带路。” 叫谁谙达都没错,只要是个男的。 办事房里平素吵吵闹闹,今儿只汤珅一个人守着。见了蓅烟,他倒紧张兮兮,先没往正题上扯话,堆起一脸皱子,压低了声音,“手上活计可利落?” 利落不利落,要看跟什么比。如果同浣衣院的事儿比,自然是轻松。但若同给主子遛鸟煮茶相比,还是差远了。“还好还好。”蓅烟干笑两声。 汤珅常年弓着背,在底下人面前也直不起腰。他背着手,往后退了两步,反身往门外瞧了两眼,见远处有几个嬷嬷气势汹汹而来,忙诡秘道:“我提点你一句,上头有人说你在御前失职,把鱼给喂死了...” 蓅烟胸口咯噔一响,脑后便听见女人掐着嗓门说话,“汤公公,您跟蓅烟姑娘的话儿可说完了?”汤珅好歹乃一司掌事,心里怕得要死,还强撑着脸面,问:“您是哪位?” 一个小宫女回道:“你眼瞎了吗?连敬事房的乌林嬷嬷都不识得。” 乌林姓钮钴禄氏,曾是康熙的教养嬷嬷,康熙成年后,被分去敬事房当差。汤珅一听是乌林,忙的甩袖子行万福礼。乌林没正眼瞧他,指着蓅烟,“把她绑了1” 几个嬷嬷宫女拿绳子上前要捆蓅烟,蓅烟左推右推,直往后退,“你们凭什么绑我?我都不认识你们!”乌林冷笑,“到了慎刑司你就知道了。” (提一句,在清朝,有一种说法是,敬事房其实是惩罚太监宫女的机构。) 慎刑司蓅烟是去过的,黑漆漆的房子,屎臭尿臭还没饭吃。蓅烟拔腿就跑,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但是反正都是一个死,先跑再说。她下意识的想去西暖阁找康熙,但到了门口才想起康熙压根不在西暖阁,又想跑去前殿,可一转身,就被乌林逮了个正着。 这一回是真的审了。 蓅烟被绑在凳子上,手指里套着夹指的刑器,吓得蓅烟眼泪鼻涕滚了满脸。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留在浣衣局洗衣服呢。 乌林道:“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蓅烟摇头,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火炭,滚燎滚燎的,哪里能说出话。一个面目恐怖的老嬷嬷丢了一摊鱼骨头到地上,乌林又问:“想起来了吗?说,你是怎么将金鱼弄进宫的?只要你供出来,功可抵过,我饶你不死。”蓅烟胆子虽小,却不是软骨头。况且,海莲帮她弄鱼,不管是不是因为钱财,总归是行了善事,怎可忘恩负义? “我没明白。”蓅烟嘴硬。 乌林摆摆手,两个嬷嬷使力,刑具收紧,蓅烟只觉痛不可遏,尖声大叫起来。片刻间,就晕了过去。老嬷嬷道:“真不抵用,平素一个年轻姑娘,总能撑半刻钟。”乌林亦听闻过蓅烟名号,也怕真的弄出人命,便缓了缓,遣人往坤宁宫回话。 孙国安那头也得了消息,只是后宫里的事,他可不敢随随便便插手,万一是哪个后妃主子支使的呢?便琢磨着要寻个时机告诉康熙,偏康熙为了准噶尔的内讧忙个不停,以致孙国安根本没机会说话。到了晚点心时候,群臣散去,康熙累得太阳穴抽筋,脸上的颜色自然也不好看。弄得孙国安微微颤颤,犹豫半天才小心翼翼道:“皇上,奴才有事禀告。” 康熙坐在炕上闭目养神,过了许久,方说:“讲。” 孙国安道:“汤珅使人来传话,说敬事房乌林嬷嬷领着人把蓅烟姑娘绑走了。”康熙恍然睁开眼睛,正是火不打一处使,“因何缘由?” 汤坤根本没同孙国安说死鱼之事,一味撇清自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而孙国安也更加不愿淌这趟浑水,便说:“奴才问了汤珅,他也不知为何。” 康熙深谙后宫争斗,沉思片刻,“宣皇后觐见。”音落,便有宫女传:“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康熙抬头,皇后已入阁中,她边福身边道:“皇上宣臣妾,可是为了江蓅烟?”又挑眼睨着孙国安,讪笑,“不单是国事,连小小喂鱼宫女之事,也有奴才向皇上禀告,皇上竟也未动怒,果真是爱民如子呢。” 她话里有话,越发叫康熙生气。 康熙懒得争辩,“是你叫人绑了蓅烟?” “蓅烟?”皇后好觉痛心,她的名字,康熙从未唤过。 “她到底犯了多大的错,竟让皇后亲自出手?”康熙端坐未动,直直盯着皇后。皇后自顾自隔着小炕几坐下,“皇上真的想听来龙去脉吗?”康熙不说话,皇后脸上愈发寂寥,蓦然笑道:“我就知道,不管她是对是错,皇上根本不在意。” 康熙道:“她整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能犯什么错?” 皇后没有回答他的话,起了身,说:“依皇上的意思,倒是我污蔑她了。好在我已禀明太皇太后、太后,此事我也不再做主。皇上若想饶恕她,不妨同太皇太后去说。”她屈膝福身,道:“臣妾告退。” 康熙攒攒拳头,又缓缓松开,脸上已是心平气和,“你到底是挑衅朕,还是嫉恨蓅烟?” 皇后道:“皇上想多了,臣妾只是公事公办。她犯了错,臣妾乃后宫之主,当然要秉公处置。”语毕,便拂开帘子出去。 两夫妻剑拔弩张,吓得孙国安缩着头耸着肩,连眼皮都没敢抬。 康熙随即摆驾去慈宁宫。 西暖阁后头的庑房里炸开了花,所有宫女太监都在议论蓅烟之事。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海莲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宫里私私相授之事惩处异常严重,更何况她是为了帮人掩盖失职之事获利,若被人追查出,分去慎刑司做苦役都算是便宜了。海莲早早宽了衣缩进床榻里,死死捂住被子,辗转反侧至天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他不是平凡的男子,他是皇帝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月钩初挂,慈宁宫已是漆黑如墨。因御驾临至,重重宫门渐次打开,红灯冉起,深宫处隐隐有喧哗之声。玉竹铺好坐垫,请康熙坐下,“太皇太后早早歇息了,奴婢不敢嗑扰,请皇上明日过来请安罢。”听着是好言好语,实则乃太皇太后避而不见。 康熙面色淡然,“拿两个奶饽饽来,朕饿了。” 他要吃点心,没人敢拦的。 玉竹忙不迭端来,亲自立在旁侧侍奉。她默默站着,屏声静气,康熙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康熙吃得很慢,细嚼慢咽,好似来慈宁宫是真的为了给太皇太后请安。 半响,见康熙吃得差不多,便有两个宫女端着洗漱用具跪在炕边,康熙却只拍拍手,拿温巾擦了嘴,便起身往外走,“奶饽饽味道不错,明儿早上朕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玉竹原本琢磨着康熙是为了蓅烟而来,此时见康熙镇定无恙,倒有些奇怪。 她福身,“恭送皇上。” 眼盯着关了院门,玉竹方回寝屋。太皇太后披散着头发,身穿玉白便袍,坐在窗下敷珍珠粉。“皇上都说了什么话?” “皇上吃了两只奶饽饽,说奶饽饽味道不错,明儿早上再来给您请安。”玉竹半蹲在踏板边给太皇太后捶腿,“瞧皇上的模样儿,倒不像是为着喂鱼司的宫女。” 太皇太后沉思片刻,肃容道:“咱们且等着瞧。” 康熙信步往东边儿走,孙国安以为御驾要回乾清宫,便传话给底下人预备,未料到了拐角处,康熙竟从夹门一闪而过,往敬事房去了。孙国安大呼不好,忙的往康熙跟前拦住,“万岁爷,慎刑司地方腌臜,不如让奴才过去一趟,省得弄脏...” “滚开!” 孙国安两腿发软,噗通就跪了下去,跟随的大小太监宫女见此,都要往下跪,气得康熙怒道:“怎么?胆子肥了,连朕的路都敢挡了?!好!好!好!爱跪你们就跪着吧!” 康熙撇开众人,一路往里去,任凭孙国安在后头连哭带嚎。 甭说慎刑司的奴才,就连敬事房的奴才,也只有掌事太监能见着皇帝。此时已然入夜,宫门落锁,康熙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急,叫开了宫门连眼皮都懒得抬,只问:“蓅烟呢?” 守门的奴才是个小太监,揉揉眼睛,见面前之人穿着龙袍,吓得魂飞魄散,哆嗦道:“皇上...在里头呢,在里头...”又忙的在前面领路,引着康熙去内院。 要进内院还有一道门,是几个婆子守着,平素最为骄纵,专管犯事的宫女。 小太监奔上前趴在窗户边,“快开门!皇上驾到!”里头的婆子们伙同几个太监在里头赌钱吃酒,竟没有听清小太监的话,领头的婆子回道:“有事明儿再来!我可懒得给你开门...” 屋里一阵哄笑,“别理他,大晚上的,皇帝老子来了都不开门。” 见康熙面若冰霜,小太监吓得差点失禁,顾不得御前失仪,从墙角捡了块石头往窗户里扔进去,待屋里安静,连忙大喊:“皇上驾到!” 蓅烟此刻晕倒在小黑屋里,睡得昏昏沉沉。梦里妖神鬼怪轮番上场,她怕得要死,却怎么也醒不来。恍惚中有人从光里走过来,她很想朝他奔过去,可脚步像是被黏住了,无论如何都没法移动。她哭道:“玄烨...” 在叫出“玄烨”的一瞬间,她猛然惊醒。满脸的泪痕,冰冰凉凉的贴在脸颊边。 她并没有看清梦里的那个人是谁,可是她喊的却是“玄烨”。 她不明白,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怔忡间,小门开了,阴暗微黄的灯光一闪一闪,是玄烨,站在那光里。蓅烟牙关一松,两行眼泪哗的往下滚。她情思汹涌,到底只是说:“你来了。”康熙没有说任何话,小黑屋里又脏又臭,老鼠四处乱串,他走到蓅烟面前,横腰齐膝将她抱起,一路回到乾清宫。 已入小半夜,月光迷离似白纱。凉风拂面,蓅烟缩在玄烨怀里,哽咽不止。她越想越觉伤心,越想越觉委屈,先前施刑时的倔强与笃定在见到玄烨的那一刻土崩瓦解,现在的她,柔弱得就像炭里的火星子,一吹就没了。 待御医帮着擦好药包扎了,天都快亮了,蓅烟还在哭。 康熙唇边含着淡笑,“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没完没了!” 蓅烟举起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双手,“疼!”康熙拿了帕子给她拭泪,依然是笑着的,“犯了事儿当然要受罚,别以为朕救了你,你就没事了。朕知道皇后的为人,若不是有真凭实据,她也不会拿你作伐。”他倒没有袒护皇后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但蓅烟听着,却是另外一码事了。她说:“不说她有没有真凭实据,我挨了打,哭一会都不成了?你们也太霸道了!” 康熙懒得与她计较,“好好好,你哭,你接着哭!朕先去睡了。” 见他要走,蓅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眼巴巴道:“你能不能陪我?我害怕...”孙国安开了门站在槛外,撩起帘子又放下。康熙看着蓅烟,注视片刻,缓缓道:“朕是皇帝。破例把你从慎刑司带回已是违了规矩,朕盼你,能够懂事些。” 他不是平凡的男子,他是皇帝。 蓅烟仿佛被雷电击中,从绮梦中拉回现实。她垂下手,“对不起。” 康熙问:“你跟朕说实话,到底是为了何事?”其实,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御医给蓅烟包扎的那会子,乌林嬷嬷已亲自禀明。但,如果不是她亲口说出,都有可能是被人诋毁。蓅烟简而言之,道:“她们逼问我,到底是谁帮我偷运了金鱼入宫。” “谁?” “我不能说。” 康熙双手背在身后,低垂眼帘盯着蓅烟。他是君王,气势如虹,却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摆起帝王的架子,好似另外一个人,令蓅烟畏惧。 蓅烟道:“她帮我,我不能辜负她的好心。” “好心?宫中诸事皆为利益,你以为,她没有在暗地里算计你吗?”康熙的语气冷如玄冰,“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坏了规矩,理应受罚。” 他明显不是自己这边的人,蓅烟不争气,心里一赌,眼泪跟着滚了满脸。她置气道:“所以,你后悔救我出来是不是?”话一出口,喉咙里像是塞进了一块石头,瑟瑟发痛,情不自禁的开始抽泣,“如果你后悔了,只管把我送回去,我又没要你救我,让我打死算了!”说出赌气的话还不算,蓅烟同学直接从床上跳下,鞋也不穿,往门外冲去。 康熙眼明手快,连忙伸臂拦住她的腰,她倒好,蹬鼻子上脸,竟然变本加厉,双手往康熙身上一推——幸而她力气小,手上又痛,没把康熙推开,倒被康熙拉近了怀里。 他低头看着她,她脸上素净无暇,噘着嘴,眼睛肿肿的,睫毛上挂着泪水,他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世上怎就有如此刁蛮,如此不讲道理的姑娘。 可偏偏,又说不出的让人怜惜、疼爱。 他软了语气,握住她的手腕,“才止住了血,别又弄出伤口。” 她眨眨眼,泪水落在他的手背,嗔道:“疼死我算了!”康熙拉着她坐回炕上,“好了,别闹了。你不肯说,朕也不强求你。但事儿要理清楚,明面上是死了几条鱼,但里头藏的事儿可多了。例如,鱼是怎么死的?真的是你失职吗,还是有人想害你?再打个比方,那个帮你从外头弄鱼进宫的人,走得是哪条道?其中牵扯的人又有哪些?你肯定是花了银子的,在这宫里,如果有钱就能办到任何事,宫里哪还有法理可讲...”他难得这样好言好语的跟人讲道理,可一转头,蓅烟这厢已经趴在他的肩膀睡着了。 康熙笑了笑,扶着她躺下,蓅烟惺忪的睁开眼,他抚抚她的脸颊,“睡吧。” 蓅烟哼唧一声,阖眼睡去。 翌日天亮,锦梦发现坤宁宫后花园的紫薇花开了,心中欢喜,忙不迭的禀明了皇后。皇后正在洗漱穿戴,随口道:“呆会子众妃嫔过来请安,你让她们去后花园候着罢。” 锦梦应了,下去吩咐人往后花园里摆桌设座。 用过早膳不久,平妃、惠妃、容妃、张氏等人便结伴来坤宁宫请安。众人立在几株紫薇花树下闲话,花骨初绽,细细嫩嫩的粉瓣儿随风摇曳,虽无花香,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惠妃眼睛直勾勾盯着平妃胸口的镶花扣子,半惊半笑道:“哎呦,这是什么珠子,怎么生得如此圆润珠滑?”容妃盈盈而立,搭话道:“怕是北海产的东珠罢?” 平妃莞尔,声音娇艳欲滴,“还是容姐姐眼力好!”话一出口,引得众人惊叹,连不爱说话的张氏都忍不住道:“果真名副其实,好看极了。” 皇后怕平妃得意忘形,便道:“好看归好看,如此珍贵之物太奢靡了些,在太皇太后跟前可不许张扬。”平妃最爱皇后姐姐,被训了也不生气,只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众人正是七嘴八舌,外头忽有人扬声传话,“皇上驾到!” 皇后欲要起身相迎,却见康熙已快步而来,细细一看,那个江蓅烟竟然跟在御驾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有朕在,没人敢欺负你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倒是平妃迎了上去,朝康熙福了福身,问:“万岁爷今儿个不用上早朝?”嘴上如此说,眼睛只管横着蓅烟。蓅烟有康熙倚仗,不知不觉气焰也涨了,十指缠着白布带,昂着脸拿眼瞪平妃,屈了一膝便算行过礼。 康熙道:“皇后。” 皇后领着众妃嫔福身请安,莺莺燕燕,脂香扑鼻。她们面上和睦平静,心里头皆知为了何事。陷害蓅烟之事,乃惠妃起的头,她如今见此情形,浑身打颤,肚子里大鼓小鼓齐喧,不由得往皇后身边靠了靠,掩鼻掩去满脸惊慌。皇后一如往常,根本未把蓅烟放在眼里。 “皇上可要往屋里坐坐?还是站着把话说完?” 锦梦与岫研搬着梨花小椅候在旁侧,另有两个小宫女拿着锻绣坐垫、茶盏等物。 康熙抬手折了一枝紫薇,“朕问几句话就走,早朝不可耽误。”语毕,锦梦岫研忙把小椅放在花荫之下,皇后亲自接过坐垫铺好。康熙坐下,又有一众的小太监搬来雕花小墩,妃嫔们就地而坐,因小墩过矮,仰面方能看见皇帝脸颊。 皇后仍立着,她心下了然,知道皇帝为何事而来。 康熙道:“把乌林带上来。”惠妃闻言,吓得浑身一颤,悚然朝皇后望了一眼。皇后镇定非常,站立未动,连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乌林岣嵝着身子从壁门外碎步而至,满脸惊慌,与昨日在蓅烟跟前的趾高气昂截然相反。 蓅烟一见乌林,惊恐犹在,本等的往康熙身后一躲。 康熙侧脸看她,唇角倒是一笑,想想这小妮子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在老婆子面前倒畏手畏脚,连声都不敢吱一声。他顺手把花枝递给她,蓅烟不接。 平妃看着眼里,莫名的一股怒气。 乌林还没走到帝后面前,便伏地而跪,哭道:“奴婢知罪,求皇上饶命!”皇后泠然呵斥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所作所为乃太皇太后、太后所命,何错之有?” 帝后不合,明面背面大家都知道,但如此当着众人挑破倒没见过。 康熙望了皇后一眼,脸上没多少颜色,平平静静道:“乌林,你是朕的乳母,朕敬你三分,起身吧,赐坐。”乌林是当真看不懂康熙了,想着当初在自己怀里闹着喝奶,任她摆布的小东西,如今长成这幅看不明猜不透的样子,想想都觉造物弄人。 锦梦搬来小杌几,乌林也不敢不坐,便浅浅坐了小半屁股。 康熙朝蓅烟扬扬脸,“你也坐。” 蓅烟连忙摆手,觍脸笑道:“奴婢站着挺好。”其实她也没搞懂康熙要干什么,康熙让她来,她就跟着来了。跟着康熙在宫里转了半圈,唯一的好处是,相信再没人敢欺负她了。 狐假虎威的道理,她可明白透彻。 康熙还未开口,皇后先道:“皇上此番,臣妾有些不明白。江蓅烟犯了宫规,理应受罚,臣妾倒不知乌林犯的是哪条错!皇上怎可凭一己私心,颠倒了黑白?” 皇后声色俱厉,好似未将皇帝威严放在眼里。又或许,她只是愤怒了,愤怒眼前威严冷漠的丈夫,突然对低贱女子有了私心。她没有这样生过气,更没见过康熙如此模样。 康熙坐着,依然不动声色。 平妃扯了扯皇后袖角,她张狂归张狂,却哪敢指责皇帝是非?要错也是江蓅烟的错,乌林的错,皇帝无论如何都是对的。平妃打圆场,强作镇定,甜甜笑道:“姐姐每日处理后宫琐事百万件,千头万绪,偶有忘却遗漏之处,不足为奇...” 她话未说完,皇后厉声一喝,“你和什么稀泥,我何时忘却遗漏办错过事?退下!” 平妃双眸含怯,又急又躁,“姐姐!” 康熙忽而沉声道:“朕此番来并不是要评论谁对谁错,皇后办事公允,人人皆可瞧见,朕眼里看得明白。”又朝其她妃嫔道:“你们都坐下说话,不必拘泥礼节。” 这话是说给皇后听的,皇后只得顺势坐下。 众妃嫔皆没敢松口气,反而越发紧张。 康熙问:“乌林嬷嬷,你说,蓅烟犯的是哪条错?” 乌林身子往前半倾,半坐半立,往皇后处挑了一眼,见皇后没有表态,方垂下脸,“奴婢听人密告,说江蓅烟身为喂鱼司的宫女,失职在先,以致将金鱼喂死,后又为了隐瞒,私自从宫外购买金鱼填充,犯私私相授一罪,乃罪加一等。”蓅烟听着乌林的话,到底知道自己没理,再加上手指火烧火燎的发痛,又是怯弱,又是委屈,眼圈儿便红了。 皇后冷眼瞅着蓅烟,“喂死金鱼事小,至多打一顿也就罢了。可私自与宫外人等合谋购买金鱼,往小了说,是私私相授,往大了说,乃欺君大罪!江蓅烟,你可知罪?” 乍然听见皇后训斥,蓅烟本能的朝康熙身边一躲,惊慌的望着康熙。 康熙亦抬头看她,他眼神沉静,无波无澜,仿佛只淡淡瞟了她一眼,但只一眼,便能使她镇定从容。康熙缓缓道:“到底是何人告密?”乌林正要答话,猛地又听见康熙接着道:“竟能把御前琐事知道得清清楚楚,把朕都瞒了去!” 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乾清宫里的事,最忌宫人乱嚼舌根,素来不许往外传。蓅烟私自填充鱼苗固然有罪,然窥视、暗中留意乾清宫之人更为可恶! 乌林把话吞下肚,悄悄与皇后对视了一眼,忙的往地上一跪,哀声道:“奴婢有罪,请皇上责罚。”以蓅烟的智商,是看不懂其中博弈的,她愣愣盯着乌林,满眼的不明所以。 康熙阖唇未语,等着皇后先开口。惠妃听出皇帝话里的意思,双手打颤,越发连头都不敢抬了。皇后道:“依皇上的意思,江蓅烟私私相授之事,就这么一了百了?”康熙往众人脸上扫去,心里早已有底,遂托起蓅烟的手,半举着,“怎能说一了百了?她昨儿受的罚还轻吗?你们明明知道她是朕的人,还要如此挑衅,可将朕放在眼里了?” 他的语气越来越凝重,越来越冷如寒冰,骇得周围侍婢纷纷跪地叩首。只蓅烟一人立着,她看着他,内心深处徐徐晕染开一股暖意,又甜又涩。 从坤宁宫出来,长长的仪仗随着两人逶迤在宫街两侧。 蓅烟问:“这事算完了吗?” 康熙答:“当然没完,私私相授一事必定要查到底朝天,还有觊觎乾清宫的那些人,朕也要一个个揪出来!” “即便我不想说,你也还是要逼我?” “没人会逼你,朕自有旁的办法往下查。” 阳光很好,金子似的洒在周身。蓅烟终于笑了,侧脸凝视着康熙,半响,才问:“你能不能陪我回到西暖阁再去上朝?” “怎么?怕汤坤为难你?” 蓅烟摇摇头,笑得眼睛如两颗月牙,“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安心的时候。” 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怕,不必担心。 如果世上真有爱情,或许这也是爱的一种吧。怎么办?蓅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爱上眼前这个男人了。以前是有一点点喜欢和好感,现在是爱。 康熙忽而站立,转过身,面对着蓅烟,阳光从他身后洒下,有一层淡淡的光晕。他轻轻的说,“放心吧,有朕在,没人敢欺负你。朕不能让大臣们等太久。” 他领着仪仗远去,蓅烟福身相送,半响,才发觉眼角滚落了一滴眼泪。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哭。实在没有哭的理由。 海莲早早候在院门口等着蓅烟,见她安然无恙,方松了口气。蓅烟故作轻松的和大家打招呼,笑道:“今天我不能刷鱼缸了,手上疼。劳烦各位姐姐帮衬,改日一定重谢!” 婉容捋袖刷着鱼缸,“别客气,你只管好好休息。”她难得好言好语,实在有违平常,叫海莲吃了一惊。蓅烟没甚留意,应了一声,便回屋休息换药。 响午散朝后,康熙下令汤坤追查皇宫内外私物传递一事,又令敬事房掌事太监秘密抓捕窥视乾清宫的可疑人物,若有所得,皆直接禀告皇帝,绝不可告诉二人。康熙理政至夜半,想要问一问蓅烟伤势,蓅烟屋里的灯却早已熄了。康熙在窗外站了小会,欲要离开,门却突然开了,蓅烟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浑身酸痛无法入睡,想到廊下散散,竟一头撞进康熙怀里。 康熙笑,“大半夜的,不怕鬼了?” 蓅烟用手背揉揉眼睛,“你...你怎会来庑房?” 月色朦胧如纱,清风拂面。康熙的声音软软绵绵,道:“让朕看看你的手。”蓅烟把手递到他眼前,满声娇腻,“疼,都要疼死了。” 她喊疼,康熙反笑了。 蓅烟气得鼓起眼睛,“你还笑!我疼你还笑!” 康熙道:“犯了大错,不肯认罪也就罢了,受了点罚,还敢当着朕嚷疼,我真怀疑你有没有长脑子!”到底是吩咐孙国安,“明儿请额尔赫给她瞧瞧,就说是朕的特旨。” 孙国安应了是,垂脸背身,不敢多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蒙古格格被册封为宣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因着蓅烟有伤,不能入水,于是喂鱼司的活计便停了,由着汤坤从旁处调了个小丫头过来帮衬。小丫头不是真的小,来头可大哩,乃皇后娘娘远亲,正黄旗侍卫内大臣的女儿。姓赫舍里氏。小赫舍里年纪十六岁半,伶牙俐齿,跟平妃性子相像,却没有平妃聪慧。 小赫舍里初来乍到,不明深浅,仗着自己模样秀美,身份高贵,瞧谁都瞧不上。她面子上的功夫还算有,但背地里总要寻人嘀咕半天,嘴巴没有门把,谁的坏话都敢说。 孙国安念着康熙日日要见蓅烟,遂寻着由头把蓅烟的房间调到了西暖阁外头的一排庑房。蓅烟养了大半月的伤,越发觉得浑身慵懒,腰酸背痛,见汤坤由着自己胡闹,便得寸进尺,提出一大堆意见,“你看我手指上的肉全烂了,一年半载的好不齐全,实在不能沾水的。汤公公,花园里的活计那么多,摘花种草的奴婢不少,你给我换个活儿成不成?” 汤坤见过孙国安在蓅烟跟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打鼓,“蓅烟姑娘,不是我不帮你换,我的话不算啊...”调换岗位要经过内务府,里里外外的操持多着呢。 蓅烟抿唇一笑,“放心,只要你提,保证没人敢驳你。” 康熙在后面撑着呢,谁敢为难?上次蓅烟被慎刑司关押,康熙亲自过问,连带皇后都训了一顿,闹得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谁敢惹蓅烟,不要命了不是。 没分派正经事之前,蓅烟整日在西暖阁瞎逛。 海莲刷完鱼缸,坐在小茶房歇气,见蓅烟从窗底经过,眉眼一挑,轻唤道:“蓅烟,你过来。”蓅烟已经好久没和海莲说过话,内务府还在追查金鱼私运进宫一事,两人为了避嫌,刻意保持着距离。蓅烟站在走廊上,就着窗户朝里探头,问:“什么事?” 小茶房里有一个打盹的太监,海莲悄悄走出门外,拉着蓅烟至僻静处,方道:“你有没有查过是谁告的密?” “什么密?”蓅烟好了伤疤忘了疼,根本没往深处想。 “实话跟你说罢,喂鱼司的奴婢,人人皆知我这有门路运鱼进宫。多少年没出过事,偏到你这就被人捅开了,可见是有人告密。”海莲神情忧郁,神神叨叨。 “既是如此,怎无人告你?” “告我容易,可告的人自己也脱不开干系,想必也是买过鱼的。正好逮住你,若你揭发了我,岂不是一举两得?让我说呀,告发你的人,肯定就是咱们喂鱼司的人。西暖阁是什么地儿?谁敢乱看乱瞧?即便不小心见着了,没有真凭实据的,哪里来的胆子?我听说...”海莲压低了声音,凑到蓅烟耳边,“我听说,告密一事是惠妃挑的头,是惠妃先告诉平妃,平妃再告诉了皇后...” “惠妃?”蓅烟心下明白,婉容是惠妃的远房亲戚,前头还时常见婉容去惠妃宫里请安,这几日才停当下来。如此一想,越发觉得蹊跷。 但蓅烟还是有点不明白,“我和惠妃无冤无仇的,她为何要害我?” 海莲轻轻一笑,扶住鬓角簪的双蒂莲花玉钗,“你呀,哪里是和她无冤无仇,你与后宫各主子结的仇可不止一二。”说完,她扭身离去,留下蓅烟愣愣呆立半响。 汤坤办事利索,果真把蓅烟调到了鲜花司。鲜花司的宫女见着皇帝的时候少,暖阁里的花儿草儿都是太监们从御花园的烘房里搬来搬去,没多少宫女的事,故而鲜花司的宫女贱婢居多,甚少有喂鱼司那样身份高贵的。鲜花司的老嬷嬷听闻蓅烟要来,欣喜不已,觉得自己终于有枝可攀,便专门拾掇了一间房给蓅烟独用,偏上头又说:“蓅烟姑娘仍住西暖阁外头。” 分派给蓅烟的活很少,不用早起,也不用晚睡,每天都会有宫人将摘好的花束用花瓶装好,由着蓅烟赶在皇帝早膳前重新插入西暖阁固定的花瓶中。某天康熙起床早了一点,而蓅烟手脚又慢了一点,两人正好在门口撞上,底下捧花瓶的宫女没得准备,吓得打碎了两只花瓶。众奴才一股脑跪在门槛边磕头,只蓅烟像傻帽似的站着。 康熙那阵子心情都不太好,尤其是前一晚还受了大臣的气。 他没好气的唬了一声,“滚!” 蓅烟听进耳朵里,浑身别扭,丢了手里的水壶就往外走,吓得孙国安眉心直跳。 康熙袖子一甩,“真是没大没小,愈发放肆了!” 话是如此说,午时趁着闲空,又称花儿蔫了,让鲜花司派人来。鲜花司的人没一个敢往御前说话,老嬷嬷求蓅烟,蓅烟死活不肯,最后到底老嬷嬷亲自出马。 老嬷嬷微微颤颤,跪在康熙面前大气不出,康熙没了脾气,“下去吧。” 蓅烟躲着两三日没见康熙。 两三日后,康熙好似将她忘了,也不找她了,她又有点想他。 御花园新开了荷花,蓅烟领着人划船去摘,遇见康熙和皇后、平妃、惠妃她们陪着太后、太皇太后在游园。几个小宫女慌了手脚,把船划进荷花丛中,躲在荷花下,盼着主子们快些走开。一个名唤羽儿的姑娘伸长脖子往外看,“我进宫两年了,还没见过皇上哩。” 众人哄笑,“蓅烟姑娘肯定见过。” 羽儿问:“皇上长相俊不俊?” 蓅烟怀里捧着数枝粉莲,撇嘴冷言,“不如裕亲王。”说着,到底拿眼往荷叶缝里瞟,康熙那厢与皇后并肩而站,旁边还立着一个容貌娟丽的小姑娘。 “那个脸生的姑娘是谁?” “听说宫里来了个蒙古的格格,太皇太后打算封她做贵妃呢。”鲜花司的宫女身份虽低,到底在乾清宫当差,往旁处行走时,谁都留三分薄面。宫里宫外的事,大多也灵通。 蓅烟听着,鼻头发酸,对康熙的火气又蹭蹭冒了出来。 她捧着荷花去奉茶司,一股脑塞进楚研怀里。楚研笑道:“近来忙不开身,也没问一句你的手好了没有?”蓅烟那事闹得天翻地覆,楚研也怕牵连自己,便刻意疏远了些。 两人手牵手到了楚研屋子,坐在床头说话。 蓅烟道:“手已经好全了。” 楚研见蓅烟满脸不悦,遂打趣道:“谁又惹你了?” 蓅烟不说话,楚研猜到几分,一面起身将荷花插进花瓶中,一面问:“听说你调到鲜花司了?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上头的意思?”蓅烟甩着双腿,摆来摆去,双手往后撑在枕头上,“我请汤公公调的。”又环视楚研的屋子,“谁和你一起住?” “多着呢,可不像你。”楚研欲言又止,没往下说。 楚研倒了碗茶给蓅烟,“我劝你一句,凡事忍着些,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蓅烟冷笑,“连你也要教训我!” 楚研噗嗤一笑,道:“如今宫里有人敢教训你?前头西暖阁打碎了花瓶,咱们奉茶司可闹翻了天,说皇上骂了个“滚”字,你头也不回就走了,连孙国安都没敢拦你!” “这事,你们都知道了?” “宫里哪里能藏住事!”楚研捏住蓅烟下巴,戏谑道:“皇上是真心疼你!” 蓅烟转着茶杯,盯着碧绿的茶汁,颊边绯红,“别胡说!” 楚研笑道:“哪里是我胡说,整个紫禁城的人都知道啦!”她顿了一顿,又问:“我不明白,你为何不愿嫁给皇上?别人盼都盼不着的,你偏偏不要,真是稀奇!” 蓅烟愣了愣,恍然一笑,盯着楚研神秘兮兮道:“其实...我是三百年后的人,一不小心穿越到这儿来的,还要回去的...” “呸!不愿说就算了,尽想诓我!” 从楚研处出来,天已经全黑了。康熙摆驾回宫,蓅烟本欲上前招呼,却看见御花园里那个蒙古格格也侍奉左右,心头一冷,便闪进墙角黑处垂脸静立。 又过了两天,蒙古格格被册封为宣妃,阖宫欢庆。 蓅烟抱着一盆培育的蔷薇花要去西暖阁里头,青瓷缸子养的,又重又容易摔碎。喂鱼司小赫舍里甩着帕子笑道:“这不是蓅烟姐姐吗?怎么连搬花盆这样的重活也让您干了?鲜花司真不像话!见宣妃娘娘入宫了,就瞧不上蓅烟姐姐了!倒像是失宠了似的!”又捋起袖子上前,对蓅烟道:“我帮你吧。” 蓅烟叉腰冷冷一笑,道:“劳烦你搬到门槛边,谢谢。” 小赫舍里道:“你倒不客气。” 蓅烟站着不动,小赫舍里骑虎难下,只好搬着花盆往里走。岂料到了门口,被侍立的太监拦住,“没有皇上旨意,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小赫舍里看着蓅烟,蓅烟双手一摊,“没办法,谁让你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言毕,也不管小赫舍里的脸色,搬起花盆进到暖阁,搁在炕头高案边。 蓅烟有一阵没往寝殿里跑了,左右环顾一遍,觉得和以往一模一样。夕阳阴去,昏黄的暗影浅浅的照着桌椅炕榻,蓅烟忽的鼻尖发酸,不争气的落下眼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落宠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宫里藏不住事,宣妃得宠,蓅烟落宠一事如旋风般散开,刮遍了整个紫禁城。鲜花司的事儿变多了,蓅烟每日不得不清早起床去御花园摘花,赶在康熙用早膳前布置妥当。 夏末初秋,紫薇花开败了露出光秃秃的树枝。御花园新送来两束粉蔷薇,老嬷嬷把活计派给蓅烟,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瘪着嘴道:“你进宫满一年了,有些事儿该想明白,别再做些稀里糊涂的美梦。两年后能够出宫嫁个好人家,就是你的福气!”又叮嘱道:“听御花园的人说,宣妃爱蔷薇花,皇上特地命人烘焙了几棚子。枝条上全是刺儿,可别再伤了手。” 老嬷嬷的话蓅烟听进心里,不由心神荡漾,失魂落魄般往殿中走。 此时皇帝已摆驾后宫午睡,想必是在宣妃宫里。蓅烟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木偶般拿出剪刀绞断多余的花枝,麻利的插入花瓶,灌上清水。蔷薇花粉粉白白一大簇,开得正艳,蓅烟俯身轻嗅,心里只觉密密麻麻的难受。 午时阳光犹烈,一线金光照进窗檐,灼人眼眉。蓅烟揉揉眼睛,转身要走,却猛地听见脚步纷踏之声,有稚嫩的女声叮铃铃笑,“皇上真会说笑,依臣妾看,平姐姐性子虽然顽劣些,待人却是诚心诚意...”话未完,乍然一惊,“你是谁?愣在殿中做什么?” 蓅烟看了康熙一眼,他穿着单薄的黄绸袍子,肩宽腰壮,仍是魁梧的样子。康熙似乎看着她,又似乎没看,径直坐到炕边,笑道:“天气真热。” 蓅烟福身,“给皇上请安,给宣妃娘娘请安。” 宣妃道:“我问你话呢,你是谁?” 蓅烟张了张嘴,康熙却插话道:“她是鲜花司的宫女,你不是爱蔷薇花么,朕特地命人给你种了些。”宣妃看见花瓶里的蔷薇,思及皇帝宠爱,顿时心花怒放,顺手便折了一朵递给皇帝,“皇上帮臣妾插在发髻边。” 康熙含笑接过花骨,果然帮她鬓在髻旁。 宣妃又问:“好看吗?” 康熙道:“好看。” 蓅烟欲默默退下,康熙忽道:“朕渴了,你给朕煮碗茶来。”蓅烟脱口而出,“奴婢这就请小桃红给皇上煮茶。”康熙轻轻一笑,“朕就想喝你煮的茶。去吧。”待蓅烟退下,宣妃一面摆弄蔷薇,一面发笑,“臣妾也要喝了茶再走,既是皇上想喝的,臣妾一定也爱喝。” 康熙面不改色,“朕琐事繁冗,你在这会叫朕分心。” 蓅烟捧茶进殿时,只剩康熙一人坐在炕边翻阅书册。她下意识的左右盼顾,不见宣妃踪影。康熙丢开折子,招手道:“过来。”蓅烟把茶盏放在康熙桌边,低声道:“皇上请喝茶。” 康熙嗯了一声,端茶抿了两口。 蓅烟见他不说话,便置气要告退。康熙又是一笑,“朕几日未见你,你倒长进了。又学会了插花,又学会了煮茶。”他说话的语气,与旧时一模一样,蓅烟莫名其妙就酸了鼻子。 她道:“我一个宫女,主子要我做什么,自然就得学什么。”说着眼睛一眨,便滴落一颗眼泪。康熙起身,拿帕子递给她,“怎么哭了?” 蓅烟越发涨了气性,扭过背,“我哭我的,不要你管!”她默默拭去眼泪,忍住悲戚福身道:“奴婢告退。”康熙还想说句什么,刘进忠却走了进来。 刘进忠不及孙国安机灵,到了跟前,才瞧见蓅烟。正是进退维谷之时,听见康熙不耐烦道:“什么事?”刘进忠只得在心里默默甩了自己两个大耳光子,恭谨道:“启禀万岁爷,太皇太后有旨,张小主侍寝有功,如今孕有龙嗣,应晋封为嫔,以示恩宠。请万岁爷定夺。” 康熙道:“敬事房依祖制行事便可。” “奴才遵旨。”刘进忠退至殿外,见蓅烟已行至远处,手往袖口一拍,“攀高枝的东西,有你好受的!”小桃红从茶房过来,随口笑道:“刘谙达说谁呢?” 刘进忠待小桃红有二十分的敬意,行了一礼,“我自个胡说呢,倒叫您听见了。污了您的耳,罪过罪过!”小桃红心如明镜,也懒得戳穿他,脚步不停往里走,“我进殿收拾。” 蓅烟进屋躺在床上,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宣妃的笑声,眼前也都是康熙往宣妃头上插花的光景,越想越觉生气。婉容、淑兰、雅琴和海莲下值去东屋议事,路过蓅烟屋前。 淑兰笑道:“呦,这么早就睡了?” 蓅烟往窗外望去,她看见喂鱼司的人就烦,如果可以,真想回北五所呆着。蓅烟转身朝里,懒得搭理她们。婉容见势噗嗤一笑,“她倒真是主子脾气,咱们走吧,她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一行人莺莺燕燕而去,嘴里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下月初一,听说皇上要去东苑行围,咱们有一阵轻松了。” “哎,仔细一想,咱们喂鱼司可真是最惨的,什么好事都轮不上。” “是啊,还不如浣衣局的贱婢,能跟着御驾出宫散散。” “你们都错了,惨的可不止咱们喂鱼司,还有鲜花司呢...”她们一阵哄笑,话里话外的意思,蓅烟没听真切,皇帝要出宫打猎倒听进了心里。 皇帝要出宫,内务府要准备的事儿真是千头万绪,记录在册的人事调动就满满写了十大本,更别说旁的。原本太皇太后、太后都要跟着去,好巧不巧的,偏出发前几日,太皇太后染了风寒无法动身。太后为了表明自己是个好媳妇,便也请辞不去。太后如何,皇后只得效仿留在宫里。后妃们看不清形势,也不知道皇帝愿不愿带自己出宫,便干脆都说不去。 随驾出宫的名录下来,海莲发现蓅烟的名字也记录在案。 一个鲜花司的宫女跟着去有何用?内务府的口径是:奉茶司人手不够。可即便奉茶司人手不够,也轮不到她江蓅烟啊!更何况,怎么会人手不够?楚研她们都没让去呢。 但宫女们心里再不平衡,谁敢去问啊! 出宫那天,早上三点钟蓅烟就被人叫醒带去了奉茶司。旁人不明白,小桃红最清楚。她没给蓅烟安排任何事儿做,旁人问起,就只说:“蓅烟姑娘帮我打下手呢。” 蓅烟糊里糊涂的和宫女挤进马车里,颠得五脏六腑都搅碎了。 好不容易到了东苑,来不及休息,就立刻被派去皇帝跟前斟茶倒水。蓅烟面目苍白的跟人进了皇帝寝殿,才发现康熙脱.光了躺在浴池里沐浴更衣。幸而雾气腾腾,谁也看不清谁。 当然,擦拭穿戴上的事,还轮不到蓅烟插手,蓅烟跟在小桃红后头,事儿都是小桃红做了。沐浴完毕,康熙穿着月白色的便袍,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肩膀,他坐在凳上,一面由着宫女们擦头发,一面听着跪在面前的大臣禀事。 蓅烟偷偷睨了康熙一眼,他满身王者威严,一言一笑都令人敬畏。 大臣退下,擦头发的宫女也退下了,小桃红上前福身,“请问万岁爷,可还要煮茶?”康熙眼睛望着远处,含糊嗯了一声,不说喝,也不说不喝。 康熙道:“蓅烟,你陪朕出去走走。” 旁侧侍奉穿戴的掌事嬷嬷连忙屈膝,“皇上,请让奴婢为您梳头。”康熙大袖一甩,“宫外之所,不必讲究。”他快步往外,是从未有过的邋遢模样。 帝君衣衫不整,若是在宫里,不知多少大臣会死谏。 但,这儿是东苑。 烈日炎炎,康熙披头散发,领着一大堆宫女太监往柳树荫下款款而行。他端的是九五之尊的架子,面无颜色,一脸的苦大仇深。没人敢往皇帝身上触霉头,皆躬身低眉,捂出满额汗水往下掉。康熙也是热,但他忍着,因为火气过旺,日头又大,生生把嘴角的水泡给气出来了。蓅烟拼命举高了伞,追在康熙身后,像只卑躬屈膝的小白兔。 康熙突然顿下步子,甩脸看着蓅烟,“你不热?” “热死了,要。” 康熙把她手上的纸伞拂开,“你敢不敢和朕比?” “比什么?”蓅烟不解。 康熙指着远处一片树林子,“比谁先跑进树林里躲起来!” 蓅烟拿眼望了望,“有什么不敢的?”说完,丢开伞拔腿就跑。她早就受不了了,这样大的太阳,这样热的天气,理应找个阴凉地方躲起来睡一觉! 远处的侍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瞧着皇帝的仪仗不合礼仪的在路上狂奔。统领唯恐御驾有误,忙的喝道:“跟我去看看。”一时间,整个东苑的人都跑起来了。 蓅烟上蹿下跳,康熙也跟着上蹿下跳,两人有时是他在前面,有时是她在前面。东苑的林子很大,有山,有水,有湖,有参天大树,也有曲径通幽无人行走之处。 两人躲进假山洞里,眼望着奴才们跑过,又等侍卫们走开,才松了口气。 康熙年轻力盛,气息虽然乱了,但并未觉得累。而蓅烟,身体也不差,竟然跟着康熙没有掉队,只是腿有点软,坐在石头上喘气。 她噗嗤一笑,“看你,头发全乱了,像女鬼。” 康熙绷不住帝尊,“哼”了一声,理着发丝,“你也好不到哪去。”阴风灌洞而过,四目对视,突然有些尴尬。 他们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蓅烟,你和朕做不了朋友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假山洞里阴暗清亮,一股淡淡的苔藓味道冲入鼻中,说不出的清新自然。康熙汗水淋淋,冰丝织的华丽袍子黏在后背,被风一吹,便凉沁沁的打了个喷嚏。 “又有人该遭殃了!”蓅烟歪着头,笑着说,鬓角压的两朵玉蔷薇微微一闪。她从胸口解下帕子,一把替康熙把头发挽住,打了个蝴蝶结,“我看你还是早点出去吧。省得太皇太后知道,把你身边的人全撵去慎刑司打十大板子。” 康熙双手撑膝弓着腰,百无聊赖道:“朕偏不!爱谁遭殃谁遭殃!”他难得任性,像极了蓅烟班上的毛头小伙子,左右一想,他也不过十七八岁。两人一时无话,蓅烟躺靠着阴凉潮湿的墙壁,由着冷风吹干了热汗。她道:“肚子好饿,真想吃个大西瓜。” “朕记得宫人的份例,盛夏每日皆有习惯供应,不该你贪啊。” “不够吃。” 蓅烟恹恹的,好似不大高兴。康熙悄悄朝旁边挪了两步,靠着蓅烟躺下,对她说:“朕请你吃个饱好不好?”蓅烟摇头,仍然愁云寡淡。 “玄烨...我还可以叫你玄烨吗?” “为什么不可以?” “我们...算得上...朋友吗?”蓅烟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她觉得自己和康熙是没有结果的,她是三百年后的现代人,而他是拥有六宫粉黛的作古皇帝。甚至在初中的时候,有一年学校组织去北京游学,还专程去了一趟景陵。 景陵是康熙帝的寝陵,他埋葬的地方。所以,她不能爱他,更不能嫁给他。况且隔着三百年的时光,她又怎么能爱他,怎么嫁给他呢? 康熙的眼神有点奇怪,似乎有点惶然,又似乎有点失落。“朋友?我们当然算朋友。除了太皇太后、太后,只有你敢对朕直呼名姓。整个大清的女人,也只有你不愿意嫁给朕。” 蓅烟的绣花鞋一下一下踢着地底的湿土,白色的绸布上全是泥土。她低着头,有点沮丧,“既然是朋友,那你就不要因为宣妃进宫了,就不理我了。重色轻友真的不好。” 康熙没想到她突然会冒出这样的话,蓦地有点欣喜,沉重的脸部也变得柔和,“宣妃是宣妃,你是你,我怎么会因为她而不理你?她刚刚入宫嘛,诸多不习惯,朕看在她阿玛的面子上,也要多照顾她。况且...”他贴近她的脸,眯眼发笑,“我何时不理你了?朕几次想和你说话,是你避着朕,一灰溜跑个没影,还当着底下人甩脸色...” 两人说着话,外头又是一阵喧闹,把话头给打断了。等清净时,蓅烟已不愿再提此事。但毕竟是心结打开了,即便他说的不是真心话,即便是敷衍她的,她也信了。 蓅烟犯嘀咕,朝他撒娇,“好饿。” 孙国安站在池塘边急得两眼发黑,看见皇帝优哉游哉瞎逛回来,又嚷着要吃膳,悬着的心“铛”的一落,又见蓅烟跟在旁边,没的又“唆”的一声飘到了嗓子口。出门前平妃娘娘可找他谈过,要仔细盯着点江蓅烟。他当初以为江蓅烟已是往日黄花,便满口答应了。眼下见此场面,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 半桌子的热饭热菜,香味飘到了十里外。 原本御席少说也有两三桌,但康熙顾着蓅烟要吃,想着专门开席伺候的人一大堆,大眼小眼的瞪着,实在不好说话。遂令人只摆了半桌膳食,伺候的嬷嬷太监也免了。 康熙压根没上桌,他胃口本就不大,在路上早吃饱了,干脆让蓅烟吃独食。 蓅烟一个小宫女被马车颠得满口苦水不说,预备膳食的部门居然只给她分了两只烧饼。她是御前之人况且如此,可见底下赶马车搬行李倒尿壶喂粮草的小太监小宫女了。 怕是连口水都喝不上。 蓅烟吃得很带劲,风卷残云连汤汁都喝到底。康熙站在旁边看着她吃,竟然看出了胃口,捋起袖子,问:“哪个好吃?朕也饿了。” “烧麦不错...牛肉饺子也好吃...”蓅烟狼吞虎咽,斜眼堆笑,“要是再上一盘西瓜做餐后点心,那就完美了。”切好的西瓜很快端上桌,本就不值多少钱的东西,听见皇帝要吃,御膳房还不把顶好顶甜顶红的瓜给全切了!然后专捡了中间最好吃的那一小块装了盘。 蓅烟肚皮鼓鼓,反正宫装也不显身材,“怎么每一块都这么甜啊!” 吃饱喝足,蓅烟往藤椅上一趟,眼皮就重了,怎么撑都打不开。康熙在写折子,面露凝重,傍晚的夕阳照映着窗檐,屋里渐渐起了打鼾声。 蓅烟是被一泡胀胀的尿憋醒来的,她火急火燎的往里殿跑,在屏风后蹲了好一会都不敢出来,因为...尿声太大,尿完了才想起康熙就在外面。 “出来吧,咱们喝酒。”康熙知道她的心思,故意给她台阶下。 晚点心也摆得少,毕竟康熙不想太多人在跟前伺候。所有的宫人都知道蓅烟此刻在御前得宠,但因为是在宫外,倒也没有一个太皇太后或是太后或是皇后或是平妃来插一腿。 蓅烟洗了手出来,忸怩的坐到康熙对面,“我睡了很久?” “不久。”康熙淡淡的说。 他倒了一杯酒递给蓅烟,“御赐。允你喝两杯。” 蓅烟一笑,“你可太小看我了...”她可不是个乖巧的高中生,悄悄背着老师喝过好几次啤酒了。她一饮而尽,发现酒甜甜的,也不呛人,便以为世上所有的酒都是这样的,遂有些得意洋洋道:“别说两杯,一缸子都不会醉人!” “慢点喝!这酒后劲大!”话虽如此,康熙到底自己也一口饮尽。 她踢了鞋盘膝与康熙面对面,已然有了醉意而不自知,“玄烨,你最喜欢皇后,还是最喜欢平妃,还是最最喜欢宣妃...宣妃长得真好看,连我都喜欢她。” 炕旁的青纱窗敞开着,可以看见远处低低的月亮。月光如纱,朦朦胧胧的笼罩天地。康熙托着下巴想了想,戏谑道:“那你最喜欢谁?”说着,他又给蓅烟倒了一杯酒。 蓅烟来者不拒,仍然一口饮了,又笑得有点不知收敛,指着康熙的鼻子,“是你的大老婆小老婆,我最喜欢谁有什么用?!”康熙没被人指过鼻子,有点不大自在,倒也没生气,只是握住蓅烟的手指放下,随口笑道:“你喜欢,我就喜欢。” 不知何故,蓅烟神思忽而一凛,清明许多,敛住笑容,又灌了一杯,竟有些悲从中来。 三杯下肚,蓅烟已然半醉。她满脸坨红,筷子也抓不稳,怎么也夹不起一块夫妻肺片,急得简直要哭了,“我...我是不是生病了啊,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她抓住康熙手,“这也是我的手...快给我夹菜,我要吃夫妻肺片...” 康熙夹了一块夫妻肺片,喂到蓅烟嘴巴,却又往后一退,“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蓅烟张了嘴去咬,康熙又举到另一边。 “你快说!” 康熙定了定神,“你真的想和朕做朋友吗?” “想啊!谁都想和皇帝做朋友好不好!跟皇帝在一起,又有吃,又有喝,还能用寝宫里的厕所...”蓅烟说话颠三倒四,让康熙都听不出真假。 康熙思索良久,似乎是在朝堂上应付刁蛮的大臣,满脑子转得飞快。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到蓅烟面前,低下头。蓅烟抬起脸,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望着他,欲要说话,康熙忽而就咬住了她的唇,吸允她唇齿。蓅烟的胸口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蓅烟,你和朕做不了朋友了。你亲过朕,朕也亲过你,该成亲。”康熙双手背着身后,弓着腰俯视着蓅烟,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溢出眼眶,流入了蓅烟的心里。 烛光熠熠,把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处。月亮圆圆的升起来,静静的照耀着高楼殿宇。有一种说不出的燥热从身体深处缓缓的烧到了蓅烟的脸颊、手指、脚趾、眼睛、头发...她觉得浑身都烧起来了,这种热使她躁动不安,使她由不得想要去做点什么。她想把自己的脸贴到玄烨的脸上,用他的手捂住自己胸口,用唇去贴住他的唇...他离得那么近那么近,实在太近了,她闻着他呼吸里的味道,忍不住浑身颤栗,不住的酥软、酥软...腾云驾雾... 在康熙想要直腰的一瞬间,蓅烟如狼狗般,猛的用双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失去了重心,齐齐往炕头倒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东苑宫女董芷妤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出去打猎,身边侍奉的都是孙国安底下的人。午后下起雨,暖烘烘的天气渐渐发凉。蓅烟无所事事,坐在茶房廊边的横凳上,靠着大柱子,望着丝丝不断的白雨,一下子往东飘,一下子往西飘,一下子粗粗的,一下子又变细了。雨珠子砸在石阶的边沿,噼里啪啦的溅开,似绵绵不断的哀伤与惆怅。 蓅烟性子开朗,今儿望着这雨,心底涌现寂寞难耐的滋味,浑身都不得劲。她双手抱着头,恹恹趴在横杆边,渐渐有了困意。远边处名唤小五儿的宫女寻过来,隔着院门便唤:“蓅烟姐姐...”蓅烟撑开半边眼睑,睡眼惺忪的嗯了一声。 小五儿拉住蓅烟的手,半是亲热半是恭维,“孔家嬷嬷说您在茶房无事,喊我拉您去小厨房吃点心。”又笑:“您是从宫里出来的,与我虽同是辛者库的奴婢,到底眼界身份不一样,我在外头粗茶淡饭,不知多羡慕您能留在宫里侍奉呢。您又是万岁爷身边的人儿...”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小厨房。 小厨房不是真的小,四五间大屋子摆满长桌大柜,四处可见堆积的果蔬鱼肉。小五儿把蓅烟带到门房下的茶水间,乃太监宫女落脚喝水之地。蓅烟进门,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迎过来,福身搬凳,满脸堆笑却未言语。 “她是齐嬷嬷,嗓子坏了。”小五儿引着蓅烟坐下,端茶倒水拿点心,不亦乐乎。屋中没有桌子,四碟糕点摆在小板凳上,蓅烟捡了两块吃了,果真味好,便又吃了一块。 小五儿小心翼翼道,“您若喜欢吃,尽可吃光,厨房里还有很多哩。”蓅烟吃了三块,已觉饱了,遂笑:“东苑真不错,地儿虽小些,好在规矩少,主子少。” “好什么呢...”小五儿叹了口气,“一年到头连主子的面都见不着,累死累活了也没个人知晓。再者,吃的用的哪里比得过宫里。姐姐...”她俯身上前,拉住蓅烟的手,满眼的迫切和恳求,“求姐姐在孙公公面前帮我说两句好话,我也想和姐姐一样,在万岁爷身边伺候,也能帮家里争几分光。” “小五儿...”蓅烟吓了一跳,她在鲜花司自身难保,哪有脸面求人办事?! “跟姐姐实话说,小五儿是我的排行,我叫董芷妤,父亲是盐运司知事,家在四川...”见她要报上户口,蓅烟忙打住:“我只是鲜花司的宫女,不是不帮你,而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难怪要请她吃点心,原来是有求于她! 蓅烟心里不悦,脸上也没有好颜色,她站起身往外走。不料董芷妤噗通一跪,抱住蓅烟的腿,哀哀哭道:“求姐姐给一条生路,在这儿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昨儿姐姐宿在万岁爷寝宫,我都瞧见了...” “别胡说!” 蓅烟顿时满脸血红,羞得无地自容,气道:“你若敢到处嚷嚷,有你好受!”哑巴嬷嬷过来拉扯董氏,蓅烟趁势逃脱,几步跑回自己住的房间,胸口砰砰跳得老高。 昨天夜里的事,她提都不想再提。喝了酒,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发现睡在康熙怀里,衣服穿戴整整齐齐,连发簪都没有乱去一分。她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难受。幸好康熙一早就出去打猎了,免去她的难堪,她自己也不愿往深处想,偏这董氏不知好歹竟然以此要挟... 蓅烟躺在床上,窗外雨幕涟涟,一股无名的闷热席卷而至,她胡乱的解开纽扣,敞着外衫,随手拿着蒲扇摇着,心里越想越乱,越想越气。 气董氏,气康熙,还气自己。 因着下雨,康熙败兴而归,换下衣裳吃过茶,与臣子聊了会国家朝政,至晚间才想起蓅烟。他用过晚膳,带着两个小太监,默默来到下房。蓅烟一觉睡到天黑,刚刚洗过澡,气消了一大半,正蹲在台阶下刷牙。康熙轻轻咳嗽一声,蓅烟咬着牙刷抬头,两眼茫然。 康熙道:“过来。”说话的档口,人已经转身出了院门。 蓅烟当做没听见,继续刷牙。刷完牙,回屋坐在床上想了片刻,到底是抿了抿鬓角,快脚追了出去。康熙在宫街转角之处候着,周围已经没有随从的踪影。 他笑道:“磨蹭什么?” 蓅烟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低着头,有点儿不敢看他。康熙蹲身垂腰,好歹与她对视上了,问:“又怎么了?”蓅烟没由头的心里一酸,“昨天晚上你...” “朕可没有乘人之危!”康熙就知道她要回头算账,赶紧撇清。 蓅烟抬手就往他胸口锤了一记,眼泪哗啦啦往下滚,“如果是宣妃娘娘睡你旁边,你也不会乘人之危?”她瞪着泪眼横着他,康熙又觉好笑又觉好气,“宣妃?关宣妃何事?” 蓅烟再也无法往下说了,她能说什么?问他是不是瞧不起自己?问她是不是因为她胸小就没有“兴”趣?蓅烟很生气很生气,这股子生气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早上醒来的时候还在庆幸什么都没有发生,到了中午还只是害羞和尴尬,到了晚上不知怎的就生起了气! 两人闹个不欢而散。 蓅烟与康熙共寝一事中午就传到了皇后耳里,两人只是和衣而睡这种细节,禀事太监也一五一十的明说了。平妃嗤笑,“那个丫头,千方百计爬上龙床,没想到竟是一场空!” 皇后忧心忡忡,对新贡的龙井没有半丝兴致,望着淳淳碧水,“此次出巡,皇上身侧无一人侍奉,偏偏留了她去。若是寻常女子,被帝宠幸自然是想做主子的,偏她江蓅烟明里暗里的拒绝封入后宫,实在奇怪。” 平妃不以为意,笑道:“姐姐如果当真担心,事情也很好办。寻个由头把她赶出宫便是了,您是六宫之主,杀不了她还赶不走她么?” 皇后道:“她有皇帝护着,实难下手。” 平妃越发笑得开怀,道:“姐姐就是心软,要赶走一个宫女可不容易?皇上总有出宫的时候,总不能时时都看着江蓅烟吧?到时候寻个由头,来个先斩后奏!再者,姐姐实在不必将此事太放在心上,惠妃入宫那会深得圣宠,可张氏一来,不也被丢开了吗?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万岁爷呀,同咱们阿玛一样,都是喜新厌旧的性子。” 两天不见康熙踪影,蓅烟自己给自己解了气。 康熙打猎回来,用毕午膳,歪在藤椅里睡觉。蓅烟捧了一大束粉桔梗入殿,门口的太监拦住她,孙国安在旁边打了眼色,太监才放她进去。给花瓶换水的时候,蓅烟故意弄得咣当作响,康熙被惊醒,气得大吼,“出去!”感觉人影没动,才转过头往后看,一见是蓅烟,便没再说话,翻了个边继续睡。蓅烟自讨没趣,插好花气冲冲出了门,把帘子摔得噼啪作响。 又过了几日,快要回宫了,两人始终没机会说几句体己话。 董氏连着三日往蓅烟房里求情,一会说自己是家里的庶女,母亲日日受人虐待。一会说东苑的嬷嬷欺负她,手上背上全是伤痕。最扯的是,她说她还有个妹妹在宫里当差,她要和妹妹团聚。蓅烟起先当然是不信啊,但禁不住人家声泪俱下,另一方面,她也知道康熙对自己很特别,心里渐渐生出一些优越感,便勉强把事情应承了。 翌日借着给花儿换水的光景,蓅烟把董氏的事情给康熙说了。殿中没有旁人,康熙一人在看折子。蓅烟站在旁边等他回应,许久,他才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是皇帝呀!”蓅烟噘着嘴眉心微蹙。 康熙道:“宫人的调遣调配由内务府负责,朕从不指手画脚。再者,若开了先例,人人都来求朕,谁还愿意呆在东苑?她们都是官宦之女,后头的关系千丝万缕...”他看了蓅烟一眼,摆摆手,“告诉你,你也不会懂。总之,此事不许再提。” “那我怎么就能调到鲜花司?”蓅烟不服气。 康熙气结,“你除了找朕的晦气,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蓅烟当真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喂鱼、养花、扫地、洗衣我都会啊!”康熙冷哼,“喂鱼把鱼喂死了,养花摔了花瓶,扫地丢了扫帚,洗衣...”蓅烟接住话头,“洗衣我可没出过事故,嬷嬷都夸我洗得又干净又利落。” “当真夸过?” “当真夸过!” 两人说着说着把话扯远了,康熙继续批折子,蓅烟趴到他对面,哀求问:“能不能带董氏走嘛,算我求你啦。”康熙抬头,正好对上她亮亮闪闪的两颗眸子,像是天上的星星,闪着灼灼的光芒。他心下一软,“你去同孙国安说罢。” 蓅烟一跃三尺,几步奔到门口寻孙国安去了。 董芷妤没想过事情竟然如此顺利,一个子没花就办成了。在蓅烟之前,她不知送出去多少银子,寻了多少关系,哑巴嬷嬷让她找蓅烟帮忙的时候,她还不信小丫头能有什么本事。直待调遣的文书下来,她才落下心中大石,跑到哑巴嬷嬷面前恭恭敬敬磕了头,谢了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他的女人,又何止宣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回宫后,屁股没坐稳,蓅烟就被太后召去寿康宫问话。当着皇后、平妃、容妃、惠妃等人的面,太后道:“你个小丫头...心思倒挺重。”她既没喝茶也没吸水烟,干巴巴像尊佛似的坐在正中央,脸上无喜无怒,直直盯着蓅烟。 蓅烟立马认怂,她学乖了很多,先把额头抵在金砖上,“奴婢罪该万死。” 太后眉梢微垂,眼角卷起一层层的皱纹,笑说:“叫你死倒容易咯。”她往侧边的枕头靠了靠,转脸望着皇后,“她真的侍过寝了?” 皇后膝盖微屈,隐去眼中的狡黠,“东苑之事,臣妾并不知晓,也无人同臣妾禀告。太后如此说,臣妾当真吃了一惊。”侍寝一事能瞒则瞒,最好不动声色就把江蓅烟送出宫才好。更何况,东苑里发生的事,她如何能说自己一清二楚?岂非惹康熙厌恶? 太后心知肚明,轻轻一笑,也懒得往下追究,继续说道:“既然侍过寝,入后宫是规矩...”皇后连忙打断,“太后说得有理,可皇上并未知会臣妾,宫外头发生的事,敬事房又没有记载,臣妾愚笨,还请太后做主。” 平妃往前走了半步,至太后身侧,娇声笑道:“太后娘娘,您是知道姐姐性子的,您的话在她耳中,比如来佛的话还管用。可是...”她顿了顿,俯身至太后耳侧,压低了声音笑道:“姐姐不敢说,我却是知道的。江蓅烟虽然侍寝,但皇上并未碰过她。” 太后显然大惊,连连说了两声,“这...这...” 蓅烟忙道:“那夜皇上醉酒,奴婢仅仅只是侍奉皇上就寝,并未发生其他...”一个嬷嬷急匆匆奔进殿中,屈膝道:“启禀太后,皇上给太皇太后请过安,正往这边来,已经到前院了...”音未落,便有太监传唱:“皇上驾到!” 康熙也是真累,从东苑回宫,洗了把脸,换了身袍子,连水都没喝一口,便直接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然后又来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今儿夜里还要宿在坤宁宫陪着皇后。 康熙一进殿,眼神就落在蓅烟身上,脚步随之慢了半拍,词不达意道:“太后吉祥如意,蓅烟惹太后不高兴了?”太后不是康熙的亲娘,说话从来都是客客气气,遂笑:“她没有惹我,是我想知道东苑的事,特地宣她来问两句。来来来,坐到额娘身边来。” 殿中顿时一团和气,皇后领着众人给皇帝请安,又特地回道:“张嫔有孕,臣妾命她在宫里修养,故而并未来寿康宫请安。” 康熙点点头,“朕过会去看看她。” 蓅烟一见康熙的面,就同泄了气的皮球,全身的防卫都消失了,瞬间变成了毫无杀伤力的弱女子。康熙陪着太后说笑,同皇后说笑,都说久别胜新婚,去了一次东苑,帝后之间的矛盾也淡化了许多。康熙问:“后宫一切可都顺利?” 皇后福身,从康熙进殿起,她的视线就不曾离开他,她柔声道:“托皇上的福,一切都很顺利。张嫔的身子也很好,陈太医说她肚子里怀的大半是小皇子。” 太后亦喜上眉梢,“陈太医医术高明,想来不会错的。”又叮嘱皇后,“你也要好好照顾着,别有闪失。”皇后笑道:“请太后放心。”康熙闻之起身,朝太后抱拳,“儿子去张嫔宫里瞧瞧孩子。”太后起身相送,“去吧,想必张嫔也盼着见皇上呢。” 康熙颔首,大步往外,经过蓅烟身边,用脚尖嫌弃的往她身上一踢,不耐烦道:“还跪着呢,走吧!”蓅烟慌忙起身,连给太后告退也忘了,跟在康熙身后拔腿就跑。 张嫔的院子不大,一间主卧,一间花厅,还有几间杂屋。她住在景仁宫,景仁宫的主位是新晋的蒙古格格宣妃。宣妃听闻皇帝要来,早早就扶着张嫔站在宫街候着,按道理来讲,她才是康熙真正的小妻子,成亲才两三月,当真的新婚燕尔。 一路上康熙跟蓅烟只说了两句话。 “太后找你干嘛?” “说那天晚上的事。” “哪天?” 蓅烟狠狠瞪了康熙一眼,康熙便再没说话了。 宣妃仍然没有听过任何有关蓅烟的传闻,一来她是蒙古格格,神经大条,除了康熙其她事都不曾放在心上。二来她初来乍到,没有心腹四处打探,所以连太后不是皇帝亲娘她都不知道,更别提蓅烟。当康熙出现在宫街转角,宣妃立马丢开张嫔,朝康熙扑去。 日头太烈,蓅烟才晃了个神,宣妃已勾脖子踮脚的撞进康熙怀里。 宫人们看懵了,宫里还没有出现过行事如此胆大的妃嫔。蓅烟亦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男人女人,脑子里一片空白,鼻头先酸了。康熙也没料到宣妃会当众扑向自己,他下意识的回抱她,拍了拍她的背,又拿眼与蓅烟对视。 蓅烟不动声色往后退,垂脸静气。 他的事,她如何能管?他的女人,又何止宣妃? 结果是康熙,来看张嫔,却根本没往张嫔屋里走,粗粗问了几句,就派人送张嫔回屋了。而他自己,被宣妃拉进房里吃茶,把蓅烟等一众的宫女太监留在太阳底下候驾。 谁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皇帝是皇帝,想宠爱谁就宠爱谁,想去谁的屋子就去谁的屋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有蓅烟一个人觉得委屈。 站了半个时辰,里头宫女传话,说皇帝和宣妃已经歇下了,让众人该干嘛干嘛去,留两个随身太监当值即可。蓅烟差点就骂出了声,青天白日的,歇什么觉? 一踏进乾清宫的院子,蓅烟便气得落下眼泪。她默默在心里比较,那日在东苑,她和康熙两人孤男寡女竟然没有发生任何事,可这宣妃...青天白日里,他居然就拉着她睡觉去了。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气得晚膳连饭都没吃,擦了澡草草躺在床榻半睡半醒。 翌日大清早,蓅烟和羽儿往暖隔里送花,羽儿悄声道:“听说昨儿夜里皇上没去坤宁宫安寝,太皇太后把皇后宣去慈宁宫训话,现在还跪在寝殿门口呢。” 蓅烟冷哼一声,“皇上不去坤宁宫,皇后能有什么办法?” 羽儿叹道,“可不是么。”又神秘兮兮一笑,“宣妃这会子一定高兴坏了,皇后都能折在她手里。咱们万岁爷规规矩矩,头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旁边侍弄杂事的太监不屑道:“你有什么可高兴?受宠的又不是你!” 羽儿反唇相讥,“我白高兴还不成么?” 蓅烟把花儿插好了,给花瓶换过水,恍恍惚惚的随羽儿去食早膳。饭桌上摆着白馒头、稀粥和咸菜,蓅烟想念长沙的米粉,心里没有胃口,胡乱啃着,听见外头隐隐传来击掌之声,便知晓康熙散朝回宫了。她惆怅的望着宫墙外的天空,白云鼓鼓,实在闲散得很。 一个小宫女笑眯眯的跑进屋,从袖口里抓出半吊铜板,“方才去领月俸,正好皇后娘娘身边的锦梦姑姑在,见我伶伶俐俐的请安,随手赏了我一把铜板,我数了数,有半吊呢。” 蓅烟惊讶:“今日发饷了?”言毕,人已经出了院子。 领了饷,与上个月的凑一凑,好歹凑了四两银子。蓅烟来奉茶司找楚研,楚研到御前当差去了,等了半响,人才端着茶水出来。就着一盅康熙没喝完的碧螺春,蓅烟先饮了一大碗才拉着楚研至茶水间说话。她把银子塞给楚研,玩笑道:“你的钱我可有一阵还了。” 楚研道:“你人没事就好。” 欠的银子还是前头蓅烟买金鱼时借的。钱可以还,人情却是一辈子都换不清了。 两人相约下值后去北五所找若湘、萝儿她们闲话,岂料天将将发黑,蓅烟才用了膳打算四处走走,康熙那厢就寻过来了。 蓅烟有点生气,说不上是为了什么生气。大概是为了宣妃,大概是为了皇后,大概是为了张嫔肚子里的孩子,也大概是为了那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总之,她很闷闷不乐。 康熙瞧她脸色难看,眉眼间倒颇有愉悦:“整日垮着脸,倒不怕长皱纹。”蓅烟一个劲儿往小巷中窜,一副要把康熙甩掉的样子。她说:“我即便长皱纹,也与你无关。”稍顿,没来由的吼了一句,“找你的宣妃不是挺好,找我这个垮着脸长皱纹的丑八怪有什么意思。” 她脾气不好,康熙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没料到能坏到这种地步。 康熙笑道:“宣妃?怎么又扯上宣妃?宣妃得罪你了?!” 蓅烟冷哼,沉默不说话。康熙见她气冲冲往黑处跑,便伸手想拉住她,正好蓅烟手一甩,掌心重重的拍在康熙手背。康熙顿时失了耐性,停住步子,他身后的两个提灯小太监也忙的停住步子,康熙气哼哼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完,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 蓅烟跺脚,问:“你去哪里?” “景仁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他的宠爱...于任何女人,都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皇后小半夜方回坤宁宫。在慈宁宫跪了一日,她并未觉累,反而精神抖擞,宣平妃、惠妃到跟前说话。惠妃又带着两个嘴碎的嬷嬷,恭恭敬敬立在皇后身侧。 平妃愤愤不平,一只手搭在炕桌边,拳头紧握,“我看太皇太后是老糊涂了!”皇后红唇微抿,眼中散发出淡淡的怒意,到底压下火气,道:“太皇太后手段高明,面子上是罚的我,其实意在惩戒皇上,到底是爱护我才会如此。” “到底是严重了些。”惠妃说话软软的,像一团糯米芝麻球。她从袖中拿出一罐活络油,递给锦梦,叮嘱道:“睡前用此药油给皇后揉一揉膝盖,有舒络筋骨之效。” 锦梦收下,福身替皇后谢过。 平妃握住皇后的手,浑身散发着灼人的怒气,“姐姐,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无论是张嫔、宣妃,还是那个江蓅烟,我都恨不得将她们撕碎咬烂丢到景山去喂狼!”她声色俱厉,把惠妃身后的嬷嬷吓得一哆嗦,牙关咯吱发响。 皇后眼色微瞟,嬷嬷忙的往下跪,舌头哆嗦道,“奴婢该死!” 殿中很静,烛光摇曳,映得每个人的脸都阴森恐怖。惠妃略略倾身,软语道:“她们两个是臣妾从府里带来的家生奴婢,从小跟着臣妾,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她们年轻时曾照料过府里的老祖宗,专司按摩推拿,今日听闻主子在慈宁宫受罚,肯定腰酸腿痛,故而想让她们给主子按一按肩背,松一松筋骨。”话锋悄然一转,又顿生悔意:“只是她们从未在主子跟前当差,显得小家子气了,还请主子宽恕。” 平妃倒不担心自己的话会被奴才们传出去,她敢说敢认,有姐姐和父亲做后盾,天塌下来也有人替她顶着。她道:“还是惠姐姐心细,我竟没想过这一层。” 皇后也道:“我正打算明日让御医院遣医女过来,她们既是伺候过老一辈的,手艺自然不会坏,便在坤宁宫多留几日无妨。都起来吧。” 惠妃舒了口气,反而连连谢恩。 康熙到底是来坤宁宫了,在皇后长跪慈宁宫后的第二日。天蒙蒙发亮,四五点的样子,康熙没吃早膳,洗漱完了直接坐轿往坤宁宫。早有人隔夜知会了皇后,皇后备好丰盛的早餐三点多就起身预备好了。她领着众人在宫街处相迎,康熙面带微笑,亲自搀扶皇后入殿。 用过膳,康熙并未着急走,而是盘膝坐在炕上与皇后闲聊。皇后为六宫之主,在皇帝面前少骄纵而多规劝。见康熙在自己身边呆着,心里虽然高兴,但还是不得不违着意愿道:“皇上该走了,勿让臣子久等。”康熙一动不动,反而阖眼往杏黄的迎枕上躺去。 淡淡的晨阳映在他的眉角,清秀俊朗,与青衫黑发的少年郎无异。他说:“朕记得你初入宫时,从不唠叨。” 皇后唇角抽动,差点落下眼泪。“臣妾记得初入宫时,皇上也从不嫌我唠叨。”康熙扬起脖子看着她,半响,忽而伸出手,示意皇后躺到他身侧。 刚刚成婚那会,她也常常躺在他的臂弯里,睡眼惺忪的说话。 锦梦原想进殿侍奉茶水,行至门口,被岫研挡了出来。锦梦不明就里,斗着胆往里头瞟了瞟,见帝后合衣抱躺在炕头,心里轰隆一响,羞得双耳发红,忙的退至大院。 岫研满脸喜庆,先让司衣宫女预备着干净的床单被套,又跑去厨房命人预备洗澡水,甚至连皇后沐浴用的玫瑰花瓣都择好了,却猛然听见太监传唱的声音。 太监的声音悠远绵长,“皇上起驾咯!” 即便康熙没有在坤宁宫睡觉,但帝后恩爱的消息还是席卷了整个前朝后宫。锦梦有意为自己的主子博面子,有一句没一句的把康熙搂抱皇后的场面给绘声绘色传出去了。很快,连蓅烟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找康熙晦气的小宫女也听说了。 蓅烟瞬间就炸毛了。 康熙正好散了朝,宣了几个臣子坐在亭中吃碎冰果子。君臣一团和气,说说笑笑,随即又宣了几个歌姬坐在旁侧弹琴唱曲。树荫重重,蓅烟隔着假山池水冷眼瞧着,连有小宫女走到了身后都浑然不觉。小宫女怯生生问:“是蓅烟姐姐么?” 蓅烟恍然一惊,转过身往后一退,哎呀呀差点掉了半条腿进池塘,慌里慌张,“吓死我了,你是谁呀?急哄哄的...”她自己急哄哄的,倒先怪别人,康熙说的没错,她果真是脾气坏。 小宫女俏生生的立着,笑道:“我是董芷妤啊,东苑的小五儿...” 过去不到几天,蓅烟已经把人给忘全了。蓅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真的来紫禁城了?紫禁城有什么好?咱们累得要死,看那些人,吃香喝辣听着小曲多逍遥,看着真心烦。” “谁吃香喝辣了?”董芷妤并不知道圣驾在近处,面上乐呵呵的傻笑。 蓅烟懒得多嘴,换了话头,“你在此处做什么?” 董芷妤回道:“我如今主司灯火上的活计,过来瞧瞧花园里要不要置换新灯笼。”又瞅着蓅烟道:“听闻姐姐在乾清宫的鲜花司当差,真真令人羡慕!”说着,双手拍了一掌,“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没做,只能改天寻蓅烟姐姐说话了。” 蓅烟觉得自己同她没多少交情,遂道:“好呀。” 董芷妤一走,蓅烟转过假山要回乾清宫,却一头撞在康熙怀里。四下树木葱荫,绿叶的影子映了两人满脸,亮光摇摇曳曳,他们的眼神也忽明忽暗。 “那是谁?” “要你管。”蓅烟低头噘嘴踢小石头。 康熙方才喝了一点酒,半醉微醺,心情最为舒畅。他身边依然跟着两个小太监,离在二十步开外。蓅烟转到假山后面,避开外人,才抬头对康熙道:“听说你和皇后和好了。” 康熙想了想,“朕和皇后原本就没有吵架,何来和好之说。” “从东苑回宫那晚,你为何不去坤宁宫,偏要宿在景仁宫。”蓅烟不依不饶,“你想啊,皇后是正宫,依着规矩,你必须去皇后宫里睡觉...”她说话越来越粗俗,连安寝、就寝这样的字眼都懒得说了,直接说睡觉。“可你偏偏去了宣妃宫里,岂不是让皇后没脸吗?”关于皇帝宿在景仁宫一事,宫里宫外不知多少人生气,但蓅烟是唯一一个当面质问的。 康熙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把蓅烟贴近怀里,他背手垂腰,满身的酒气扑在她身上,他似笑非笑,“你是为皇后打抱不平,还是要生朕的气?” 蓅烟抬眼看他,愣了愣,看着他戏谑的模样,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模样,顿觉心痛,她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该狠狠的痛骂他,可身体却不听使唤,胸腔里莫名的涌现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热流,冲上她的头顶,把她冲到了他的怀里。 蓅烟眼圈儿发红,张开双臂,把脸贴在康熙的胸口,抱住了他的腰。 康熙浑身一僵,他的双手仍然背在身后,他的腰依然低垂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蓅烟在他的怀里抽抽搭搭的开始哭,先是小小声,然后是大大声,哭到震耳欲聋。可怜康熙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等蓅烟哭完,天已经全黑了,两人慢吞吞的沿着宫街回乾清宫。 蓅烟不说话,康熙也没有说话。月光淡淡的洒下一层薄纱,照在两人的身上,也照进两人的心底。蓅烟道:“你怎么不说话?见我哭得那么伤心,你总该安慰几句。” “朕想知道,你为什么哭?有人打你了吗?” 蓅烟气得眼圈儿又红了,带着哭腔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吗?” 康熙反问:“你为什么哭?” 蓅烟冷哼了一声,“不知道就算了!”自打从东苑回来,宫里又是张嫔怀有龙嗣,又是皇帝冷落坤宁宫而盛宠宣妃,又是和皇后大白天的搂搂抱抱...随便一件都能叫蓅烟心碎。而他,作为始作俑者,竟然丝毫都不知道愧疚。 两人再没有别的话,默默走进了西暖阁。岔道处,蓅烟要往下房走,康熙要回寝宫。月光淡淡的映着蓅烟的脸庞,眼中似乎还闪着泪光。 康熙欲要送她,蓅烟道:“这儿人多,瞧见了不好。”康熙嗯了一声,顿住步子,不等蓅烟走开,他忽而轻轻说道:“你对朕的心思,朕都明白。如果你像其她人一样,朕倒可宠爱你一世,偏你不是。正因为你是特别的,朕反而不能...不能...” 不知怎的,蓅烟好似突然领悟了康熙的话,喉头紧绷绷的苦涩滋味也渐渐散开。 她叹了一口气,用最轻最柔的声音道:“我知道了。”说完,便款款走进自己的屋子。这一天,蓅烟突然明白过来,那个叫玄烨的男子,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他不可能宠爱她一世。 他是皇帝,他的宠爱...于任何女人,都是劫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有皇上在,我不怕什么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坤宁宫连着数日,一直沉浸在欢喜热闹之中。康熙每天散朝后,必先往皇后宫里坐一坐,方回寝宫理政。旁人不知道,皇后及皇后身边的几个掌事宫女却心知肚明。康熙所谓的小坐,是真的小坐。除了初一十五外,他绝不留寝,平常时候总是默默喝一碗茶就走。 可即便如此,皇后也心满意足。 敬事房后妃侍寝的册子每月在固定的时日,是要呈予皇后过目的。皇后秉承中宫威仪,甚少对皇帝的床榻之事说三道四,明面上从未指指点点。康熙亦是明理之君,待六宫后妃总是恩宠多过苛责,仁爱而又宽容。除去偏爱入宫不久的宣妃,对惠妃、容妃、平妃几人,他每月皆有赏赐,或亲召用膳。正因他厚待六宫,像张嫔那样地位低贱的汉女,才能够有机缘侍寝受孕。 董芷妤在佛堂斟香油,听着老嬷嬷絮絮叨叨的说起皇帝恩泽六宫的事,心神荡漾,忍不住便问:“依嬷嬷看,宫里哪位主子最得盛宠?” 老嬷嬷瘪着牙口,嘿嘿一笑,额头皱纹沟沟壑壑吓死人,“有时是容妃,有时是平妃,有时是惠妃,眼下呀,是宣妃。但再过些时日,就不知道是谁咯...” 两人说着笑着,岂料一出门就撞见帝后陪着太皇太后前来上香礼佛,忙的避至屋角。康熙离开时,不经意间看见董芷妤,觉着脸熟,便慢了步子思索片刻,想起是那日在御花园与蓅烟说话之人,又匆匆离开。 董芷妤摸不着头脑,开始时知道康熙打量自己吓得小心脏砰砰砰直跳,费尽千辛万苦的进宫,可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么。后来见康熙一声不吭的离开,顿时灰心丧气,再也没有精神与老嬷嬷八卦。 康熙身为九五之尊,看上去自由自在,实则活动范围很有限。除了上朝,就是在西暖阁批折子。顶多去库布房打会儿拳、练会儿剑,再往后宫转两圈,一天便再没有旁的事能做了。 他唯一的朋友大概只有裕亲王福全。 裕亲王最近往宫里走得很勤,一是因为政务上的事,康熙很爱听他的意见。二是...因为蓅烟。他和蓅烟其实经常见面,他是乾清宫的常客,蓅烟又在乾清宫当差,两人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有好几次他都撞见蓅烟独自在西暖阁里同康熙呆着,两人说说笑笑,他老远就能听见声响。最开始时他并未将蓅烟放在心上,毕竟除了性格开朗没大没小不知礼仪外,江蓅烟几乎没有任何特点。相貌普通顶多算清秀,家世普通顶多算清白,才气普通顶多算识字,实在没有一点特别之处。但他看得出,康熙喜欢她,而且是顶喜欢那种。若不然,小小一介宫女,敢拒绝太后的指婚,敢私私相授,敢畅然无阻的出入西暖阁...早死一百遍了。 所以,蓅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想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到底有什么不被外人知道的魅力,能够让平素严肃规矩的皇帝弟弟另眼相待。 果不其然,他一入西暖阁廊下,便听见康熙与蓅烟的说笑之声。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康熙连笑了数声,他的笑声里夹杂着蓅烟叮叮咚咚的说话声,在静谧幽深的紫禁城里总觉格格不入。孙国安硬着头皮禀告,“启禀皇上,裕亲王求见。” 康熙此刻唇角还带着稍许笑意,待裕亲王进来时,早已恢复成麻木不仁的模样。 裕亲王抱拳,“给皇上请安。”他悄悄往四下环顾,却不见蓅烟身影,正觉奇怪,忽见隔门上的珠帘随风荡漾,猛然一惊...这小宫女,竟然躲去了内殿。 康熙指着炕桌上的几碟瓜果,笑道:“新疆回地御贡了数筐哈密瓜,汁多味甜,你试试味道,若喜欢,呆会从内务府抱两个回府。”福全忙的谢恩,眼神瞟在炕桌上,见几碟瓜果吃得七零八落,稀稀拉拉还剩四五块。 福全故意道:“方才在门口听见皇上的笑声,不知是为了何事如此高兴?” 康熙也懒得隐瞒,但也懒得细说,只道:“刚才是蓅烟与朕闲话。”他的眼神不自然的往内殿睨去,又很快收回,从大案上抽出两张折子,面目狰狞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他们给朕的回报...”两人继而说起江南财政上的事,絮絮叨叨说了一响午。 直到告退,福全也没有看到江蓅烟从内殿出来。 蓅烟在康熙内殿里美美的补了一觉,窝在躺椅里,静静的安心的睡了一响午。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一睁眼就看见康熙合衣睡在龙床边,连鞋都没脱。四下静谧肃穆,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她悄悄起身,蹑手蹑脚走到康熙面前,跪在踏板上,趴在床沿,目不转睛的盯着康熙。他是长得真好看,眉梢如箭,鼻尖直挺,整个面部轮廓刚毅而有力。蓅烟一时看呆了,紧紧的盯着他的嘴唇。 嗯,真想咬一口。 康熙似乎觉察到有人要咬自己,便惺忪的撑开眼睛,“什么时辰了?”他的日程安排紧凑无缝,几乎全年无休。蓅烟收起贪婪的目光,慌张的横了眼柜子上头的金钟,“未时了。” 蓅烟欲要起身,无奈跪久了腿发麻,往前一扑,差点跌到康熙胸口。幸而她手脚快,使劲往后一仰,硬生生把自己摔下踏板。 康熙丝毫没放在心上,也没仔细揣摩蓅烟的心理,只是坐起来,揉揉眼睛,“让小桃红进殿侍奉。你去吧。”说完再无旁的话。蓅烟莫名其妙的红了脸,连连答应了,快脚往外跑。到了槅门,她也没看路,绊住了门槛,咣当摔了个狗吃屎。 “疼吗?”康熙问。 蓅烟丢脸丢大发了,头也没回,爬起来就跑,“不疼不疼...” 康熙忍不住在后头发笑。 楚研知道蓅烟在暖阁里呆了一响午,皇帝下了令不许宫人入殿,有孙国安在门口守着,连太后遣来送汤羹的嬷嬷都给半路挡了回去。小桃红估摸着皇帝该叫人了,从未时初分开始就一直候在廊下。楚研跟着小桃红做事,也细细心心的观察着,记录着。 蓅烟从里头出来,发髻零散,衣裳倒还齐整。不等蓅烟说话,小桃红已提步进殿。楚研拉着蓅烟至无人的地方,替她抿好发髻,担忧道:“你该避讳些...” “避讳什么?”蓅烟扯扯袖子上的褶皱,“玄烨...有皇上在,我不怕什么。” “傻!”楚研很铁不成钢,提醒的话说了无数次,也没有效果。她不知道蓅烟心里想的是:说不准哪天就穿回21世纪了,过一天少一天,有什么怕的。两人说着体己话往外走,不料康熙已穿戴齐整出来,撞见二人手挽着手,眼里却完全没有楚研,只是盯着蓅烟说:“厨房还有膳吗?”她和他闹了半天,都没有用膳,还是早点捱着肚子。 楚研福身垂脸退至一侧。 蓅烟道:“我现在就去厨房问问。” 康熙嗯了一声,领着两个小太监出去了。蓅烟看着康熙走远了,又拉住楚研的手臂,“好楚研,你那儿还有没有吃的,厨房肯定没我的份啦!” 楚研的眼神却还在远去的皇帝身上,她幽幽道:“你可真有福气。” “什么福气?”蓅烟不明所以。 楚研惘然的笑笑,拉着蓅烟往茶房中走,“知道你吃不上饭,特特儿请厨房的老妈子给你留了两屉蒸饺。”蓅烟感激的抱住楚研,把脸塞进她的脖颈,“楚研,宫里数你对我最好啦!我一生一世...不...我来生来世都会记住你。” “讲什么鬼话!”楚研一笑,竟面如桃花,娇媚艳丽。 吃罢饺子,两人各自忙差事上的活计。蓅烟除了往暖阁里送花,也并非日日都闲着,她忙的时候,一日三顿都顾不上。尤其是御花园培育新品种的时候,总要从鲜花司借调人手。蓅烟跟着掌事宫女们,学会了锄土、除草、捉虫子...她自己亦养了几盆蔷薇、红掌、茉莉,齐齐摆在窗台,晨起第一件事便是给它们浇水,她虽用心尽力,但没有一种花能活到开花结果,所以...种花这件事她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从御花园搬几盆放着更简单实在。有时从殿中换下的花朵还很新鲜,她舍不得扔,也会带回自己房里灌水养着。 傍晚时候,宫女换值,楚研从奉茶司下值后,这一日便算没事了。她邀蓅烟一并去延禧宫探望楚柔,两人总是静悄悄的去,静悄悄的回来。在延禧宫也不敢呆太久,有时撞上惠妃心情不好,楚柔更加没空与两人闲话。 惠妃远远儿一眼就认出了蓅烟,待蓅烟走了,又唤楚柔到跟前,轻声细语的问:“听说你亲姐姐在御前奉茶司当差?” 楚柔伶俐道:“启禀惠主子,奴婢姐姐是御前奉茶司的楚研。” 惠妃哦了一声,眼神里的迷雾渐渐散开,问:“方才是你姐姐来看你吗?” 楚柔在宫女里头算厉害的,但比起惠妃、容妃、平妃她们,又只能算小喽啰。 楚柔毫无防备道:“启禀惠主子,来探望奴婢的是奴婢姐姐和鲜花司的蓅烟姑娘。” 惠妃道:“你们三个感情很好?” 楚柔唇角抿起笑靥,“回禀惠主子,奴婢三人都曾是北五所的宫女,吃住都在一块儿,后来才分开了。奴婢姐姐和蓅烟姑娘情同姐妹,都当奴婢是妹妹呢。” 惠妃抬了抬脚,示意宫人给她脱鞋。她脱了鞋,歪进炕里,笑道:“好了,你下去吧。我不过随口一问。”楚柔福了福身,丝毫没放在心上,却步而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楚柔受难,殃及蓅烟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夏天很快过完了,秋风一吹,满庭皆落叶。蓅烟艰难的搬着绿菊往凉阁里搁,原本以为秋天来了该降温了,结果下了几天绵绵细雨后,急转而上的艳阳高照简直要把所有的花花草草都直接晒死。康熙夏天没往凉阁里搬,秋天倒命人收拾铺盖睡过去了。凉阁四四方方的通风,廊下从早到晚的垂着竹帘,树荫浓密,流水哗哗,康熙夜里也能好好睡觉了。 蓅烟躲在廊间吹过堂风,她头昏目眩,感觉自己中暑了。但事儿没做完,她也休想一直歇下去。喂鱼司的海莲、婉容跟着到凉阁当差,其她人依旧在远处。婉容在给刚搬过来的鱼缸换水,烈日炎炎,一身衣裳都被汗浇透了。 海莲笑道:“果真清水出芙蓉。”细细看去,婉容穿着夏衫薄裙,是喂鱼司特制的宫服,衣衫贴在周身,勾勒出平素根本看不出的腰身线条。蓅烟坐在横凳上瞧着,果真美艳动人,使人无法移开目光,心里不禁想:若她没有进宫服役,大约已经嫁到富贵人家做福晋了。 婉容一身又是汗又是水,黏黏糊糊,烦闷得很。听着海莲的调笑没觉高兴,反而生了怒意,“别站在那儿干瞧着,帮我提两桶水紧要。皇上去慈宁宫请安快回了。” 蓅烟隔着竹帘问:“要不要我帮忙啊?我的事儿做完了。” “我可不敢支使你!”婉容语气颇冲,似乎对蓅烟有一股怨气。蓅烟淡淡一笑,“不敢支使就甭支使呗!”反正有康熙给她撑腰,得罪谁她都不怕,确实有些嚣张。 蓅烟扭身进凉阁,小顾从暗处跑来,耷拉着脸赔笑,“姑奶奶们,怎么了?”海莲噘噘嘴,示意小顾不要多问,“你去茶房提两桶凉透的滚水过来。” 小顾应了一声,麻利去了。 院子里宫人们忙忙碌碌,海莲压低声音道:“你跟蓅烟较什么劲?她如今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婉容一下子火气冲到了头顶,张口就骂:“她什么人?她成什么人了,不就是鲜花司的宫女么?在北五所是扫街宫女,西暖阁是喂鱼宫女...” 海莲连连嘘了几声,左右看看,蹙眉道:“好了好了,算我狗拿耗子瞎操心!” 婉容还想再说,海莲提起水桶就往外走,“我去茶房提水。”婉容看着海莲的背影,又看看躲在阴凉处一脸闲适的蓅烟,怒不打一处,恨恨道:“放心吧江蓅烟,有你好受的!” 夜里婉容去惠妃房里说话,提及蓅烟,她又嫉又怨,倒是惠妃安慰,“你管她做什么,她越嚣张越好呢,越招人恨。你好好管着自己的身子,胭脂水粉的不要省,少了再问我要。秋末选秀,我想法子在皇后跟前提一提你。” 婉容顿时喜笑颜开,“婉容谢谢惠主子。” 隔着两日,天气稍凉,皇帝想带着太皇太后、太后去景山游玩,乾清宫的宫人开始拾掇包裹物件,小桃红忙得脚不沾地,喊住蓅烟,“你去敬事房找吴公公拿样东西,你就说是我要的,一说他就知道。快去吧。” 蓅烟应了,飞快跑到了敬事房。 敬事房主管太监和宫女的奖惩,蓅烟在里头是吃过几回亏的,此时大白天过来,仍觉阴森恐怖,惦着脚只想快点把东西拿到回乾清宫。还是乾清宫亮敞干净。 进了偏屋,同里头的宫人说了,吴公公从昏暗无光的巷子里走来,堆着笑脸问:“小桃红真是客气,我正打算亲自送过去呢。”蓅烟也没问是什么东西,提起吴公公手中的木盒就走。可能是从阳光底下走进房中,眼睛还没适应,只觉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她绊住小矮凳打了个趔趄,撞在长桌边,桌边放着一朱漆盘子,盘子被打翻了,绿头牌摔了一地。 老太监尖着嗓门大叫,蓅烟脑中却轰隆大响,像是有火车开过。 绿头牌上用蝇头小楷细细写着平妃、惠妃、容妃、宣妃、张嫔...旁边搁着两张白条,白条上写着几月几日,谁谁谁侍寝之类的话。蓅烟只能看懂大概,心却像掉进了冰窟里,连膝盖撞红一大块也丝毫不知疼痛了。她麻木得如同一块石头。 明明知道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明明知道他可以拥有所有女人,也值得被任何女人所拥有,可当现实剖开在面前的时候,还是鲜血淋漓。 她恍恍惚惚的回到凉阁,“咚”的一声晕倒在廊间。 小桃红连忙叫人把她抬到房间,请来医女说是中暑了。婉容在那冷笑,“今儿整整一日,她就往太阳底下走了一趟!竟然中暑了?!可真金贵!” 不知是谁在御前多嘴,总之康熙很快就知道了。他夜里悄悄过来看她,蓅烟对他有气,撇过脸望着窗外。康熙问:“听说你没有吃晚膳?朕给你拿了两包点心。” 蓅烟一眼都没有瞟他,说:“拿给宣妃去吃吧。” 康熙听她话里有话,挥手让两个小太监带上门出去。康熙细声细语问:“怎么了?宣妃找你麻烦了?”把她留在身边而没有直接丢到后宫,就是为了自己能看着她管着她,出了事可以替她挡着,有时候...后宫位分不高的小主过得还不如御前的宫女。后宫的规则,没有人比康熙更清楚。深得宠爱的女子,明里暗里总会有人算计着惦记着。 蓅烟眼圈儿红红,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说:“不是你掀了她的牌子么?” 康熙一愣,眼中露出火光,愠怒道:“你打探朕?宫里的规矩你不知么?打探朕的行踪罪可至死!”此话乃火上浇油,但康熙一发威,自有一股帝王气势,把蓅烟的脾气给硬生生压了下去。天知道,整个大清朝大概也只有康熙真正的包容着蓅烟。 蓅烟弱弱道:“我在敬事房摔了一跤,不小心打翻了绿头牌看到了册子...”她一边说一边生气,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眼泪哗啦啦的,片刻间就满面泪水。康熙见她哭,忍不住坐到炕边,把她的头揽进怀里,微声细语道:“朕是皇帝,绵延子嗣乃大清社稷...” 那些大道理蓅烟如何不懂,但她...就是生气嘛。一想到每天晚上他会和不同的女人在内殿的龙榻里翻滚,她就止不住的胃里犯恶心,简直再也不想进他睡觉的地方了。 秋意稍凉,康熙带着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平妃、容妃、宣妃等人去了景山看秋景。因鲜花司的事儿多,蓅烟没有安排在随扈的宫人里。蓅烟也不想看到康熙和他的女人们卿卿我我,眼不见为净,挺好的,就没有跟着去。 宫里只剩惠妃和张嫔、博尔济吉特氏三位后宫小主,惠妃位分最高,故而张嫔每日都会往延禧宫给惠妃请安。一日,楚柔捧茶时,脚边不知被谁给绊了一脚,把满盅的茶水都泼在了张嫔身上。张嫔烫到失去理智,往后退时撞上了木凳角,痛到动了胎气。 惠妃二话不说,直接命人把楚柔送进了慎刑司。 楚研跟着皇帝去了景山,丝毫不知宫里情形,蓅烟亦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楚柔被关了。她急匆匆跑到慎刑司,慎刑司都知道蓅烟的来路,当日她关在这儿,可是皇上亲自领回去的。故而看守之人给了她几分薄面,让她进了小黑屋探望。 楚柔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见到蓅烟想哭都没有力气。她气息奄奄道:“蓅烟,我姐姐呢,你去告诉我姐姐好不好?”任何时候,只有楚研才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蓅烟道:“她随扈去景山了。到底怎么回事?” 楚柔抽抽搭搭的边哭边说,蓅烟知道大半,宽慰道:“宫里没有张嫔娘娘小产的消息,想必是没有大碍,你安心在这呆着,我会想办法救你。”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只馒头塞进楚柔手里,便转身去了。楚柔狼吞虎咽,哽住了喉咙,想起自己争强好胜,到头来被主子弯弯手指就惩处了,顿有心灰意冷之感。撑不住,又哭了起来。 蓅烟性格急躁,直来直往,在阴奉阳违的宫里根本就处不好关系。如果没有康熙在背后耕耘,她早死一百遍了。此刻楚柔出事,康熙不在宫里,她当真不知道可以找谁。 幸而北五所还有几个好友,虽然都帮不上多少忙,但总能想想办法。 若湘一听到消息就来找蓅烟了,萝儿、暮秋也跟着来了。几个姑娘嘀嘀咕咕半天,跟无头的苍蝇似的,没有半点法子。蓅烟没有康熙在背后撑腰,平素也没有注意经营,祸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无能又无力,失去了倚仗连条狗都不如,只能仰头接受命运的责难。 次日蓅烟去慎刑司探望楚柔,发现她被用刑了,趴在小黑屋的木板上一声不吭,连呻吟都没气力。蓅烟除了哭,没有一点办法。 蓅烟硬着头皮去求婉容,平素两人关系不好,面和心不和,蓅烟原本并未抱多少希望,却不料婉容竟然道:“我已经替你求过惠主子了,大家都是宫里的姐妹,唇亡齿寒,理应相互关照...”没等蓅烟道谢,婉容又接着说:“但惠主子也没法子,事关龙嗣,谁也拿不定主意。昨儿夜里平主子回宫里,一切还得看平主子怎么说。不如我陪你去求求平主子罢。” 蓅烟想也没想,道:“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永别了。玄烨。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平妃借故回宫,完全是为了掌控大局。事情一环套着一环,蓅烟根本没来得及想清楚,便已跟着婉容到了平妃跟前求饶。平妃性子爽利,有后台撑腰,做事情不像惠妃她们畏手畏脚。没等蓅烟开口,平妃先说:“听说你很想出宫?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要么离开皇宫回长沙,要么眼睁睁看着楚柔被打死。” 回长沙,一直是蓅烟的梦想,她穿越的地方就在长沙。想穿回21世纪,大概只有回到长沙才能想出法子。她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长沙人,穿回清朝才第一次到北京。 蓅烟没有怎么权衡利弊,在回答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隐隐的闪现过康熙的眉眼,但她没有犹豫,便斩钉截铁的回道:“好,我回长沙。但你记住,如果楚柔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平妃倒是喜欢她的气性,眼中多了分尊敬,“你放心,我赫舍里?斯怡说到做到。” 蓅烟垂下眼睑,从地上站起,接着道:“我去景山和皇上道别。你也放心,我江蓅烟也会说到做到。”婉容正要训斥蓅烟失仪,却听平妃笑道:“我允你去景山,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在皇上面前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些,否则...我保证楚柔活不过三日。”她说话悠悠然,令人寒心刺骨,毛骨悚然。 夜半时分,翊坤宫的凉阁仍然亮着灯火。 平妃一身寝衣,懒懒歪在床头,帘幕卷起,惠妃坐在外间炕上说话。 惠妃道:“其实您不必特地回一趟宫。有我在...” 平妃青丝铺肩,脸上弥留着淡淡的稚嫩之气,她桀骜道:“毕竟是腌臜事,多一个人撑腰,也能给惠姐姐壮壮胆不是。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赶在皇上回宫前处置妥当,且要让任何人都挑不出刺儿。有我在,你只管放心大胆的下手。出了事自然有我担着。江蓅烟回长沙的马车可备好了?” 惠妃年纪比平妃大,气势却弱了三分,她道:“皆已安排妥当,你尽可放心交与我。” 平妃颔首,“夜深了,你去吧。” “是。” 蓅烟在景山别苑里等了康熙两个时辰,待黄昏日下,才见康熙与臣子说说笑笑回来。蓅烟从暗处走到明处,轻声唤:“皇上。” 康熙吃惊,到底是欢喜的笑了,眼睛里透着异于平常的喜悦,又有点甜蜜的味道。臣子们都停下步子看着,康熙走到蓅烟面前,“你怎么来了?” 蓅烟望望康熙身后黑黑压压的人群,欲言又止。 康熙摆手让众人退下,周围只剩二人,夕阳已完全沉落,枫叶被夕阳晕染成血红色。 蓅烟道:“辛者库遣我来景山送沐浴用的鲜花。” 她忍不住哽咽,很勉强的忍住才说完一句话。康熙听着别扭,还想再问,蓅烟猛地扑进他怀里,像是溺水的人,紧迫的攒住他的袖口。 康熙心尖上一软,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说给朕听,朕给你做主。” 蓅烟含含糊糊嗯了一声,“没事。” 她倚在他的怀里,望着远处的霞光渐渐归于灰暗,沉沉夜色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而来,她的心也悲恸到无法呼吸。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肩膀,繁复的纹路剐得人疼。 蓅烟说:“我想你了。” 康熙环抱她的臂力紧了紧,笑道:“朕后日就回宫。你...要不要留下?” 蓅烟顿了片刻,道:“嗯。” 从别苑出来,下了景山,已有马车在路障处候着。平妃说话算话,应该说皇后说话算话,并未打算要蓅烟性命,况且她们也不是那么狠毒的人。蓅烟上了车,最后望了一眼景山,月色迷离,如同第一次见到康熙的那晚。 蓅烟眼泪双流,在心里暗暗道:“永别了。玄烨。” 过了三日,康熙方知道蓅烟找不见了。这三日里他几乎没有睡觉,连夜开会,商议如何对付吴三桂。就在蓅烟离开的那天晚上,平西王吴三桂在云南、四川发动叛乱,攻陷了成都。 等康熙发现之时,一切皆已晚了,康熙知道是皇后捣的鬼,旁人没有权利、也不敢瞒着他赶走蓅烟。皇后乃厉害角色,早已求了太皇太后做靠山,皇帝还未发威,就被太皇太后压了下去。太皇太后是这样对康熙说的,“皇后乃六宫之主,若一介宫女都惩戒不了,如何帮你护住这大清江山?她是皇后,甭说是鲜花司的宫女,就算是平妃、容妃、惠妃、宣妃...倘使她不喜欢,照样有权赶出宫去!懂么?” 康熙无话可说,也没有时间说。云南、四川各城各县被攻陷的消息不断传来,令他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旁的事。直到了第二年的七月,平西王吴三桂、靖南王耿精忠先后奏请撤藩,康熙被扼住的脖子才真正的喘了一口气。 蓅烟回到长沙家中,方知道父亲根本没有兑现承诺善待母亲,更别说扶正做大老婆。母亲病重躺在床上,连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平素只有一个老婆子送来三餐和茶水。蓅烟被送回家后,这种待遇有增无减,在江无眼里,蓅烟这个女儿根本不是亲生的,只是贱婢生下的一只狗一只猫,任凭她自生自灭,与自己毫无干系。而且更过分的是,父亲江无在蓅烟顶替嫡女江蓅玉入宫后的第二个月,就新娶了同僚的女儿做继妻,去年生了小儿子江蓅宝。 蓅烟跑去与父亲对峙,“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你答应过我,我替江蓅玉入宫,你扶正母亲做大夫人。现在倒好,母亲病成那样了,你...” “姐姐不叫姐姐,直呼名姓成何体统!” 江无怒吼,摆出威严家长的样子。他旁边坐着新妇江夫人,江夫人大约二十来岁,总之比蓅烟大不了多少。她唯唯诺诺,坐在江无身侧,一声不吭。 江蓅玉从外面走来,笑嘻嘻跑到江无面前,“爹,我看上了一匹新料子,你给我买!” 江无脸上的怒意消失大半,“再过两个月你就要过门了,不要总往外面跑,被何家的人撞见,成何体统!”才说到何家,就有小厮飞奔而来,递上一张帖子,“老爷,何少爷求见。” 何少爷?难道是何家小儿子何子烨吗?蓅烟见过他,刚穿越到清朝那会,何子烨常常找她玩,还曾带她去街上吃喝玩乐,有一阵,甚至有意无意的说要娶她。蓅烟当时一心想穿回21世纪,自然是没有给他任何遐想的机会。然而没想到,她才走不到两年,何少爷就跟江蓅玉订亲了!江蓅玉一听何公子求见,惦着小脚提起罗裙就往后院躲了。何子烨三步并两步的跑来,一见蓅烟,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子,满脸神魂颠倒失魂落魄。 何子烨悻悻抱拳,“江大人好。” “您来得正好,前头吴知事送了几本好书给我,你拿去看。”江无边说边起身,见蓅烟立着未动,气不打一处,“没见我有客吗?快回房去!” 江夫人朝江无福了福身,扶着丫头离开。 蓅烟两眼冒火,却无可奈何,只能甩袖退下。她回到房中,与母亲说了一会话,觉得眼前躺在病榻上的小女人实在可怜。幼时与母亲一并卖给江家做仆人,十三四岁之时糊里糊涂的跟少主人睡了,十六岁生下真正的江蓅烟,接着和女儿一起失宠,再未享过半点福气。而她的下半辈子,可能要永远的躺在榻上度过。蓅烟最开始还能以顶替江蓅玉入宫做筹码获得一点点的优待,可如今被皇后直接赶回长沙,便已失去了最后一点与江无谈判的资本。 何子烨私自寻到蓅烟住的小院落。他站在窗下,长衫飘飘,是少年青涩的模样。 “蓅烟...” 蓅烟望着青纱上的影子,冷不丁的推开窗户,把何少爷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过去的蓅烟对何子烨是怎么个想法,谁也不知道了,但现在的蓅烟,对他没有半点暧昧情绪。蓅烟探出头,笑靥摆在唇角,“何少爷,进来喝碗茶罢?!” 何少爷踌躇不定,到底是进了屋子,站在墙角边,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蓅烟从白瓷茶叶壶里倒出几点陈年的碎末,用半开的水泡了递给何少爷。蓅烟母亲躺在榻上时有呻,吟声,她打起精神朝何少爷道:“您快请坐。” 何少爷问:“姨,你可好些了?” “好些了。” 何少爷看向蓅烟,窗户开着,她站在阳光底下,只见她眼神落在母亲身上,一脸的愁色。何少爷客气道:“好几次想来看看姨,总是被事情绊住了。” 蓅烟母亲苍老无力,“多谢惦记着。” 屋中静了静,半响,才听得何少爷对蓅烟道:“山上的枫叶红了,你想去看吗?”他说的山,是指岳麓山。何少爷就在岳麓书院攻读诗文。 蓅烟是从岳麓山穿过来的,一直想到穿过来的地方瞧瞧,无奈没得机会出门,听何少爷如此说,忙的答应,“你明日来接我。” “好。”何子烨笑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康熙对她好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不知是谁告诉了江蓅玉,总之翌日大早,何子烨在江府门口还未等到蓅烟,却先等到了蓅玉。依着道理讲,蓅烟、蓅玉和何子烨自小青梅竹马,家宅离得近,父亲又同朝为官,所以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三人间是不分男女的。只是有一天,两家的老头子觉得对方家庭不错,将来在朝廷上也可以相互扶持,于是就非得给他们定个姻亲。 自打小,何子烨就对蓅烟格外好些。其实除了她们三人,在长沙,还有一个以官二代为主体的大圈子。上到知府大人的长子,下到县令的庶女,通通都有着密切的联系。但大圈子归大圈子,大圈子里面还有小圈子。例如,四品知府的女儿,自然绝不会和九品县令的儿子定亲。九品县令的女儿在四品知府的千金面前,也自视低人一等。 蓅烟的父亲是从四品的同知,负责的是盐粮上的肥缺,所以知府很看重他。知府既然看重,那知府的女儿们对蓅烟、蓅玉也不坏。何子烨就是知府大人的亲侄儿,他的父亲也是从四品的同知,与江家门当户对。所以何子烨、蓅烟、蓅玉也算是生活在同一个圈子的人。 至于何子烨为何待蓅烟格外好些,大概是因为蓅烟比蓅玉相貌好看些。 江府到处都是蓅玉的人,丫头婆子们听见了蓅烟和何子烨的对话转身偷偷告诉蓅玉邀功并不奇怪。蓅玉是何子烨的未婚妻,她要跟着去岳麓山游玩也不奇怪,但好笑的是,蓅玉为了在何子烨面前显出自己嫡女的身份,故意叫来了知府的一双儿女,打算好好羞辱排挤蓅烟。 四人尴尴尬尬的坐在马车里,王知府的儿子王蔚勋笑问,“蓅烟,听说你是被皇后娘娘赶出宫的,是真的吗?”大少爷真是一开口就不给人活路。 蓅烟没开口,蓅玉先笑道:“你听到传闻了呀,她被送到家门口的时候,父亲见赶马车的、抬行李的,都一身宫里的行头,还以为家里出了位娘娘,差点要跪拜谢恩咯!” 何子烨不悦,假意咳了两声,“蓅烟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已是她的福气。” 蓅烟道:“我不稀罕做什么娘娘...”她想起康熙,心里油然生起一分得意,“我若想做娘娘,也不是难事。”王蔚勋“噗嗤”一笑,“你口气倒不小,果真是江蓅烟回来了!” 王知府的女儿王丽君性子温柔,与世无争,一直忍着没说话,听蓅烟如此说,莫名起了兴致,“原本我该参加今年秋末的选秀,无奈病了。蓅烟,你可见过皇上?相貌如何?” 蓅烟想起康熙的睡颜,眼中露出失意之色,“他呀,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丑得不得了,后宫的妃子们都不喜欢他。你如果要进宫选秀,可就惨了。” 王丽君柳眉紧蹙,手指绞着巾帕,“这样啊...前头我听落选的秀女说,皇上英武健壮,神采英拔。怎么...”几人说着说着,很快就到了岳麓山脚下。都是官二代,所以伺候的人不少,要出门就要讲究排场,连蓅烟都被勒令带了两个婆子跟着。 四人说是来爬山的,但王丽君和江蓅玉始终坐在竹轿子里,让轿夫抬上山顶,仿佛只有这样端着架子,才符合两人身份。所以只剩下蓅烟、何子烨、王蔚勋三人沿着崎岖山路往上攀登。他们毕竟是男孩子,一蹿升天,很快就把蓅烟甩在脑后。蓅烟气喘吁吁,眼观四路寻找着自己穿越的地方。终于在半山腰树底下,蓅烟找到了自己留的标记。 当日她也是在爬岳麓山,爬着爬着,头一晕,身边的人就全部换成了长衫长辫,脚下的水泥阶梯也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泥路。更要命的是,明明艳阳高照,偏偏雨下个不停。蓅烟当时头昏眼花,没看出异样,忙的跑到大树底下遮雨,过了好半天,才发现不对劲。 她在21世纪的父母都是普通市民,工作忙经常出差,所以她跟着奶奶住。就在穿越的那一年春天,奶奶去世,她变成了一个明明有父母的“孤儿”。跟现在江蓅烟的处境,当真是一模一样。还有一点神奇的是,她以前,也叫江蓅烟。所以她常常想,或许,现在的江无和躺在病榻上的小妾,果真是她21世纪父母的前世,都是有爹妈跟没爹妈一样一样的。 蓅烟跟着何子烨、王丽君、王蔚勋、江蓅玉两个月内爬了二十几次山,还有二十几次是蓅烟独自一人爬的。没有任何结果,关于穿回去那件事,无论蓅烟怎么努力,都没有任何结果。在何子烨和江蓅玉结婚以后,蓅烟就不怎么爬山了,毕竟...江无开始给她找婆家了。一开始找婆家,就不允许她天天出门了。 江无待蓅烟大概不能算特别坏,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事情没有按照套路走的还有江无的小妻子江夫人。江夫人在江无面前胆小怕事,在蓅烟面前也是胆大的,不仅和蓅烟交朋友,而且做主请了大夫给蓅烟母亲看病。尤其是江蓅玉出嫁前一个月里,江夫人为了树立自己作为女主人的威严,处处给江蓅玉使绊子。蓅烟抱胸看戏不亦乐乎,自然而然就和江夫人站到了一条线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江夫人积极的给蓅烟找婆家,从何子烨死了老婆的大哥,到王蔚勋,到长沙上上下下的官二代里,她翻了个遍。她没出嫁前也是官二代,交际甚广,不输王丽君。 一边是对蓅烟关爱备至,一边是对江蓅玉的婚事充耳不闻。没有女主人主事,江蓅玉的婚事预备的稀稀拉拉,不成体统,连床榻上用的枕被帐套都无人准备。 江蓅玉找父亲哭诉,她一哭,江夫人比她哭得更厉害,跪在地上抽泣不止,“老爷,我嫁给您只有十九岁,哪知道怎么操办婚事啊。蓅玉至今没唤过我一声母亲,我也不敢奢望。老爷若觉得我没做好,要打要骂随您,不敢违抗。只是不能伤了我的身子,蓅宝还指望着喝我的奶水呢。”江蓅玉棋逢对手,哪肯甘落下风,气道:“你帮江蓅烟找婆家怎就那样用心?” 江夫人见招拆招,“我为蓅烟找婆家也是为了家里好,她年纪大了,又是被宫里赶出来的,我唯恐她在家里住久了引人口舌才如此。想不到...”说着掩面饮泣,简直要哭晕了。 江蓅宝听见娘亲哭泣,也跟着哇哇大哭,把江无的心都哭软了。 江无抱过江蓅宝,温柔的哄着,朝江蓅玉道:“你呀,自己这么大了,就不能自己看着办吗?”江蓅玉没被父亲骂过重话,顿时火烧眉头,指着江无鼻头斥道:“爹,你自从有了蓅宝就不要我了是不是?你太狠心了,娘死的时候,是怎么对你千叮万嘱?我才是你唯一的嫡女啊...”语毕,把门一踢,哭着跑远了。 再说回给蓅烟介绍对象一事。蓅烟内心当然是拒绝的,但江夫人如此待她,主要是利用她对付江蓅玉。人啊,有点利用价值还是好的。于是蓅烟顺水推舟,时常跟着江夫人出门。当然另一方面,蓅烟是要靠着江夫人的主母身份,好找大夫给母亲治病的。 蓅烟的对象上到知府大人的儿子,下到县令的远侄,还有岳麓书院的各种秀才举人,连长沙城里的巨商大贾都被江夫人轮番筛选了一遍。蓅烟跟着江夫人四处走动,城里不久传出两大传闻:一是江知事的二女儿着急出嫁,挑三拣四没正经样。二是康熙长相难看,身材臃肿,秀女们能不进宫就想法子不要进宫。 康熙莫名背了个大黑锅而不自觉。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蓅玉出嫁,江夫人彻底掌控江府的大权,蓅烟便从此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江夫人渐渐对蓅烟不上心了,官二代的圈子也在江蓅玉的造谣生事中远离蓅烟。只有一个人没有变化,那就是何子烨。他娶了江蓅玉后,仍然爱找蓅烟玩闹。 某次,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蓅烟,你看我如何?” “挺好。”蓅烟望了他一眼,眉清目秀,身长玉立,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何子烨很兴奋,立马接着道:“岳父岳母大人急着把你嫁人,你在外头的流言蜚语不少,他们不知道你的本性,总是诋毁你。你看看,如果你嫁给我,我保证对你比对江蓅玉要好。两姐妹共侍一夫,自古而来乃文人风雅之事,你...”他话没说完,蓅烟已经一巴掌?在何子烨脸上。何子烨本是高官子弟,从未在女子跟前受辱,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挨巴掌,顿时气跺脚,举起手想还手,可又没有打人的习惯,只得怒道:“你...你敢打我?” “对啊,打了又如何?”康熙都打过,还怕你个何子烨? 蓅烟越是如此,何子烨越是吃了毒似的放不开手。 江蓅玉知道自己的丈夫垂涎蓅烟,总以为是蓅烟恨自己而勾引何子烨报复,便四处告状,时不时给蓅烟两颗苦果子吃。蓅烟表面上看着生龙活虎、张牙舞爪,实则待人简单,没有一点提防,所以屡屡掉入陷阱,弄得自己名声越来越差。 旁人越是待蓅烟刻薄刁难,蓅烟便越想念康熙的包容体谅。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康熙对她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如何侍奉圣驾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十二年春天到来的时候,蓅烟已然明白,自己穿不回去了。大年初一时山上祭祀的村民过多,把岳麓山烧了一大半。紧接着,王知府下令将蓅烟穿越的地方挖平,修建两座木亭子,供给游人过客休憩赏景。 自此而始,蓅烟穿回21世纪的痕迹和念想全部消失。 她要永远生活在大清朝了。 蓅烟母亲因为蓅烟的照顾日益康健,终于能够下榻行走。江夫人掌控着江府的大权,视蓅烟母亲为长者,倒也相安无事。整个江府大院里,蓅烟只喜欢江蓅宝。两岁的稚儿单纯干净,见了蓅烟,会追在身后“二姐,二姐”的叫个不停。 他是真的将蓅烟当成自己的亲姐姐。 蓅烟常常带着蓅宝去街上玩,吃糖人、炒板栗、还有蓅宝最爱的馄饨。蓅烟的月银很少,减去私自请大夫给母亲看病的银钱,一月里总是所剩无几。有时蓅烟自己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要左思右想,但对蓅宝,她总是很慷慨。每次带蓅宝出门,都想尽法子让蓅宝吃到心满意足。蓅宝对蓅烟的感情日益加深,有时夜里都非要和蓅烟睡一起。 江夫人见蓅烟待儿子好,没有感恩,反而觉得蓅烟有阴谋,使了两个嬷嬷时时刻刻盯着蓅宝,生怕稍有闪失,自己就失了倚仗。与此同时,她还不断怂恿蓅烟出门相亲。在她的认知里,把所有闲杂人等赶出去,江家才会真正成为她的天下。 古代也是有相亲大会的,王蔚勋在家里闲着没事,最喜欢举办相亲大会。 王蔚勋举办宴会极为奢华,总是包下城中最大的酒楼,把长沙的大小官员都请来,然后再下帖子邀请待嫁闺中的世家女子。小家碧玉也好,大家闺秀也好,都要没有成过亲的。而男人的要求就简单多了,无论是娶了亲的还是没娶亲的,只要你有个一官半职,或是官二代,都可以参加。经商的不行,万贯家财也不行。 简而言之打个比方,何子烨与江蓅玉成亲后,江蓅玉不许再参加相亲大会,但何子烨,他无论参加多少次都可以。因为他是男的,他可以三妻四妾。 这次的相亲大会托的是王丽君的名,蓅烟早早被邀请了,她的位置被安排在酒楼右侧的小隔间。酒楼有三层,中间是个露天的大天井,四周是环绕着楼房走廊,隔间就安排在走廊上。天井最底下搭了台子,时有歌舞伎在上面唱歌跳舞,时有唱花鼓戏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吵闹,甚至还有耍杂技的喷火翻跟头,反正怎么热闹怎么来。 蓅烟倚靠着栏杆嗑瓜子,看杂技。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凑到跟前,问:“你就是江蓅烟?”蓅烟眉一挑,“两位有何事?”反正名声不好,也懒得装贤淑温婉了。 穿绿纱裙梳长辫的小姑娘笑道:“你的脾气有蛮冲,没有好话。” 蓅烟可不想白听闲话,冷哼一声,“知道没有好话,就不要搭理我!” 两个姑娘真的被蓅烟的刁蛮吓了一跳,她们往后退了退,“好心没好报!我们是看你一个人玩可怜才搭理你!”蓅烟懒懒发笑,“我一个人玩挺好,谢谢两位关心。” 王蔚勋和何子烨从巨大的屏风后走出来,朝两位小姑娘抱拳道:“你们好。”一见帅哥,两姑娘立马变得淑静羞赧,她们垂眼屈膝,婉柔道:“王公子好,何公子好。” 蓅烟把瓜子壳往何子烨身上一丢,“是不是你俩起哄,诓骗丽君弄这些...” “哪些?”王蔚勋皮笑肉不笑。 蓅烟用手指着大楼环了一圈,“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还有...男欢女爱!” 听见“男欢女爱”几个字,两个搭讪的姑娘羞红了脸,轻“呸”了一声,嘀咕道:“果真没正行,还亏她是江府的二小姐,也不嫌丢人...”两人絮絮叨叨离开,临走时还用似笑非笑、颇具意味的眼神睨了蓅烟几眼。 有时蓅烟真是无法理解她们,明明一心想要借相亲大会攀附权贵,明明就是为了权力和银子,却偏要装成道貌岸然、一本正经超脱于世人之外的模样。 王蔚勋干笑道:“蓅烟啊蓅烟,我真佩服你说话,一针见血呀!”他凑到蓅烟耳侧,合起手中的折扇,往对面楼上楼下一指,“看上谁没有,我愿意做你的媒人。江夫人可巴不得你赶紧出嫁,托了我好几次,都快等不及了!你不要总是端着嘛,姑娘家长大了就该嫁人,等年纪大了,生小孩都生不出来,你...” 蓅烟毫不客气的往他脑门上一拍,“我生不生小孩关你屁事!” 她的吼声有点大,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王蔚勋恼羞成怒,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紧咬着牙,“你...” 何子烨忙上前调和,“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大人大量,息怒息怒...” 王蔚勋碍着面子,压低了声音对蓅烟气鼓鼓道:“以后就算你爹跪在我跟前,我也不会给你介绍婆家了。你等着瞧罢,一辈子别想嫁出去,除非你离开长沙!” 蓅烟眼睛一横,“滚。” 从此以后,王蔚勋果然没再邀蓅烟参加相亲大会,连着媒婆也不敢上门了。蓅烟声色俱厉、凶神恶煞的名声越传越广,最后连江夫人都有所耳闻了。越是如此啊,江夫人越担心蓅烟嫁不掉,会有朝一日和自己争夺江府的大权。 慢慢吞吞又过了好几月,到了康熙十二年的六月份。 春天刚刚过去,夏天还没到,天已经开始发热了。有一天,蓅烟贪凉,拿凉席铺在廊下吃碎冰。母亲如今能做饭洗衣了,反过来照顾蓅烟。人与人之间就是要相互照顾,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蓅烟心里,与亲生的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母亲踩着小脚,微微颤颤的从大院跑回,双手拍着大腿,“蓅烟,你赶紧预备预备,呆会同父亲去王府参加拣选。”蓅烟啃着碎冰,满不在乎道:“江府的人瞧不上我。” 管它什么拣选,反正通通不参加。 母亲没有说旁的话,转过身又往大院去了。她跪在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江夫人面前,哀求道:“夫人,求您劝劝蓅烟,此次机会难得,总得让蓅烟有个翻身的机会。若能让她在御前伺候几日,在长沙人面前露露脸,兴许过年就有人提亲了。她听您的话,您帮我劝劝。” 江夫人二话没说,和蓅烟母亲手挽着手就来劝了。 江夫人靠着横凳坐着,把蓅宝放在蓅烟的凉席上,两姐弟边玩着布偶木头之类,边听着江夫人说个没完。江夫人说:“拣选一事对你有百益而无害,你从宫里赶出来后,名声就不大好,后来又得罪了江公子...你听我说话没有?”江夫人端出主母的架子。 蓅烟笑眯眯的看着蓅宝,“听着呢。” 江夫人继续说:“你曾在宫里当过差,虽然是在辛者库扫街洗衣,但比起长沙城里的小门小户,也算是见过世面了。此次...” “蓅宝宝,这个不能吃哦,有脏东西。”蓅烟软声软气的训斥蓅宝。 江夫人失去了耐性,愠怒道:“总之,吃罢午膳你就去王府参加拣选。去御前当差乃多大的荣耀?给你机会你还不去?不知道多少人念着盼着呢。圣驾好不容易来趟长沙...” “咣当”一声,蓅烟手里的木球滚落在地。 “圣驾?”蓅烟终于正眼看向江夫人。 “你母亲没说吗?圣驾过完中秋启程,九月初抵达长沙巡游。此次拣选,就是为了挑拣一些世家女子到御前侍奉...”江夫人话没说完,蓅烟已倏然起身,“娘,帮我梳头!” 拣选很顺利,毕竟长沙城里谁也不知道后宫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康熙身边的宫人到底是怎么个伺候法。只有蓅烟,是整个长沙城里唯一入过宫,又平安回来的人。 蓅烟被王知府任命为掌事,专门指点姑娘们如何侍奉圣驾。例如奉茶该怎么端碗,床铺要铺成什么样才符合圣意,还有皇帝寝室该摆什么花,门前的水缸该养什么鱼...诸如此类的琐碎小事。再有就是,王知府还特特儿准备五个黄花大闺女,预备敬献给皇帝。而这五个黄花大闺女的行头打扮原本不归蓅烟管,但蓅烟总要有意无意的插一手。 例如姑娘化完了妆在窗下照镜子,蓅烟会凑过去道:“哎呦,你这样太淡了,皇上喜欢浓一点的。你把腮帮子旁边的胭脂打红一点,宫里有个平妃,每日都是红扑扑的,皇上可喜欢了...”或是另外一个腰身细细的姑娘在院子里练走路,蓅烟会叉着腰笑道:“你这样不行啊,腰太细了,皇上喜欢壮一点的,肉软软的手感才好。”生怕人家不信还举了个例子,“宫里有个宣妃,最最得皇上宠爱,她就是胖胖的,腰比大腿还粗...” 腰当然比大腿还粗,蓅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讲的是什么鬼话。 七月一到,整个长沙变成了火炉。蓅烟母亲受了热,大病一场,蓅烟只得请了假在家里日夜侍奉。何子烨听闻,送来两斤上等人参,蓅烟又不是铁石心肠,待他很是感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你要勒死朕吗?(重逢)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圣驾足足提前了一个月启程,八月初便已抵达长沙。康熙执意要宿在岳麓书社,天已暮黑,刘进忠婉拒了一切请求面圣的朝臣,侍奉康熙沐浴更衣。孙国安担心圣驾舟车劳顿,遂早早安排了就寝适宜,未料康熙却换上便袍,“朕要出去走走。” 长沙的夏夜,天空始终飘荡着一股浓浓的烧烤味道。墨蓝的夜空白云朵朵,月光钻进云里,时隐时现。蓅烟家很容易找,毕竟父亲是当官的,府邸宽敞,远近闻名。此时距离蓅烟被赶出宫,已有将近一年的光景。她的名字就像紫禁城上寡淡洁白的浮云,风一吹,便没了踪影。康熙提及蓅烟名姓时,孙国安愣了好半会。 到了江府门口,灯火辉煌,墙头斜溢出几支玉兰紫薇,静静在夜空摇曳。康熙有些犹豫,站在街对面有近乡情怯之感,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片刻间,门开了,蓅烟从里面出来。 康熙本能的脱口而出,“蓅烟...” 隔得太远,蓅烟没听见。 身后何子烨跟着走出来,不知他说了句什么,蓅烟忽而扶腰大笑。她的笑容跟以前一样,又桀骜又狂野,让人觉得自由、畅快。康熙怒从心起,甩袖就走。 蓅烟在暗黄的灯火下看见熟悉的身影,刹时敛住了笑容。何子烨好奇的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你在瞧什么?”蓅烟摇摇头,苦笑,“看错了。” 他,要过完中秋才启程呢。 蓅烟又道:“齐佳氏真的把江蓅玉推进池塘里?太好笑了!可帮我出了一口恶气!”何子烨脸上讪讪的,“你真的,很讨厌你姐姐?她其实心眼并不坏...” “她不是我姐姐!”蓅烟的脸色说变就变,“你快回去吧,叫江蓅玉看见,少不了嘴碎。”她把何子烨推下台阶,“明天你别来找我,我大半月没去王府了,明日想去瞧瞧。”她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嘀咕道:“也不知道接待圣驾的事情都办妥没有。” 等蓅烟进了府里,关好了门,何子烨才猛地拍额头,同小厮说:“哎呦,圣驾今日已驻跸在岳麓书社,王府拣选的女人早已住进去了,怎么没人告诉蓅烟?” 小厮嘿嘿直笑,“明日再说不迟,少爷,您该回府了。不然夫人问起来...” “闭嘴!我还怕她不成?!” 第二天蓅烟跑去王府的时候,王丽君正好穿戴艳丽从闺房里出来。她满脸紧张神色,扶着一个丫头,“蓅烟,你怎么来了?” “她们呢?”蓅烟环顾四下,见空落落的寂静院子很疑惑。 “她们都去岳麓书院了。”王丽君提着裙子往外走,“事儿多,父亲让她们昨天夜里先住进去了,听说谁也没见着皇上的面,今日...” “皇上?!”蓅烟大惊,木头似的站立,眼里的泪水喷薄而出,脑子里闪现昨天晚上那个背影... 王丽君道:“你哭什么?你不会还不知道吧?皇上昨天就到了,宿在岳麓书院。今日圣驾一早起身游玩岳麓山,父亲打算午时设接风宴席。”见蓅烟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随即道:“没人告诉你吗?整个长沙城的臣子和内外命妇都要面圣行大礼...” 她还没说完,蓅烟已跑没了影。 蓅烟一直盼着康熙,来长沙,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也并未想过将来的打算,只是单纯的想见康熙一面。这大半月里,母亲病重,她实在没有闲工夫理会其他的事,总以为他要过完中秋才启程,路途遥遥,到长沙少说也得九月份了。 没想到,他八月初就到了。 蓅烟对整个岳麓山都很熟,她一路狂奔过去,走的是最近的路,到了面前,才发现路口被封锁,到处都是路障。平素近在眼前的岳麓书社,此刻竟像天边的云彩般难以靠近。她一遍一遍的复述自己的身份,一遍一遍的请求侍卫通传一声,但...根本没有人理会她。 终于等到王丽君、江蓅玉以及她们小圈子里面的世家子女结伴而至,蓅烟头一次因为有江蓅玉而感到高兴,她抬手一指,“我是她的妹妹,江知事的庶女江蓅烟。” 江蓅玉去年已和何子烨成婚,她梳着圆髻,戴了满头的朱钗首饰,她瞥了蓅烟一眼,淡淡的朝侍卫道:“她确实是江府的庶女,怎么了?” 侍卫把蓅烟上下打量了一番,可能觉得蓅烟没有杀伤力不像是坏人,又可能是她的样貌确实与江蓅玉相似,最终侍卫还是放她通行了。 一进岳麓书院的大门,江蓅玉便叮嘱:“我是怕你在门口继续闹事,才勉强带你进来。把你的性子敛一敛,若你在御前犯了错漏,咱们全家都完了。”她难得通情达理一次,蓅烟也礼尚往来,“知道知道。”说完,拉住一个小太监问:“皇上在哪?” 世家女们都想知道,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遂缓了缓步子仔细听着。 小太监是从宫里跟来的,深知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见众女来势汹汹,便赔笑道:“圣驾刚刚才下山,正在沐浴更衣。各位可去偏厅先候着,呆会自有人引着各位觐见。”王丽君欲说话,忽觉面前吹过一阵风,再一看,那阵风就是蓅烟——她竟然私自跑了! 蓅烟觉得自己等不及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康熙。 她不知道康熙住在哪个殿宇,便一个个的去找。终于撞见小太监顾问行,不等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蓅烟火急火燎问:“人呢?” “谁?” “皇上。” “皇上在那——”顾问行初来乍到,并不知道殿宇的称呼,他随手往后一指,欲要张口叙旧,没想到蓅烟连句问候的话也没说,光速跑开了。 康熙天未亮就领着大臣爬上了岳麓山,走走停停的,等下山时已是满身臭汗。小桃红知道皇帝的性子,事先预备好了香汤浴帕,只等皇帝一进殿,便径直引去了澡房。澡房不大,原本是学生们的说话闲聊之地,有四扇门窗。因怕皇帝沐浴时受热,故而选了此地,并将四扇窗都挂上了御用的明黄绸帘子,好示意众人“圣驾在此,闲人滚开”。 到了近处,蓅烟一瞅,就知道康熙在哪间屋子,只是没想到康熙在洗澡而已。 蓅烟蹑手蹑脚绕过侍卫宫女,至偏僻的一处,见无人注意,踩着石头顺着窗户就跳进了屋里。岳麓书院她实在太熟,闭着眼睛都能逛上几圈。浴盆周围有屏风环绕,蓅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边走边往里面窥探。康熙正半躺着闭目养神,听见动静,连眼皮都没抬,“都出去,过一刻钟再来。”他的声音雄厚温润,带着一丝丝的慵懒,是记忆里最亲切的音符。 “嘭”的一声响,蓅烟激动过度,自己给自己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康熙警觉,猛然从水中站起,眼神凶狠循声望去,“谁...” 蓅烟摔在屏风与屏风之间,一抬头,就能把康熙看光光。她挣扎着起身,没等康熙训斥,先大声尖叫起来。“啊!!!你怎么没穿衣?!流氓!” 宫人侍卫闻声,如蜜蜂似的闯进澡房,瞬间把房间给挤满了。 蓅烟羞得满脸涨红,好像没穿衣服的人是她一样。康熙摆手,示意众人出去。众人垂手含胸,面面相觑却身而退。然后...蓅烟闯入皇帝沐浴之所的新闻便如旋风般传遍了长沙城。 康熙随手从桁架上取了件薄薄的寝袍披着,“你...” 他原本想说“你倒没一点长进,还是冒冒失失的...”话没出口,蓅烟那厢已狂扑过来,把整个身子都吊在了他的脖子上。幸而他肩宽体壮,不然肯定会被她直接扑倒在地。 蓅烟使劲惦着脚才能把自己的头搁在他的肩膀,她一阵狂哭,把康熙痛恨她与何子烨说说笑笑的心都哭乱了。 她缩紧手臂,把康熙的脖子死死的拽住。 康熙喉结耸,动,眼露尴尬之色,“你要勒死朕吗?” 蓅烟把鼻涕眼泪通通蹭在他的肩膀,又发现底下有个东西戳在自己的肚皮上,便下意识的想去捉...待她手一松,康熙忙的挣脱开,往后退进房里,“朕要穿戴,你候着。” 等了半刻钟,康熙才穿好衣裳,毕竟他从未自己穿过袍子。他没有穿鞋,光着脚盘腿坐在炕边,理了理思绪,方朝外屋道:“进来吧。” 蓅烟此时已平复了心情,一会想着两人一年未见感情淡薄也不稀奇,一会想着自己刚才太不检点,再一想方才肚子上硬硬的乱戳之物,隐约意识到什么便越发的惭愧羞赧。她千思万虑磨磨蹭蹭走到康熙跟前,依着仪礼屈膝,“给皇上请安。” 康熙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在蓅烟抬头的前一刻马上收敛,摆出动怒的样子寒声道:“你找朕有何事?”这话问得好,蓅烟压根答不上来。她能有何事?就是想着他念着他实在迫不及待想见他而已,实在没有什么事。 “我...” “没事就退下吧。”康熙冷冷的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小别新婚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被康熙无情的赶出了殿宇,由不得蓅烟不滚,小桃红领着司衣宫女、梳头太监齐齐涌进殿,蓅烟本就失了脸面,再被康熙唬着脸一吓,只能灰溜溜滚开。烈日高照,岳麓书院前面的空地上站满了御前侍卫、朝臣、世妇...掌事太监正引着众人站位。夏风狂猎的吹拂着山间荫林,热浪滚滚,蓅烟挤在江蓅玉和王丽君的中间,垂着手脸,无精打采。 蓅玉穿戴富丽,以大红色锻绣为袍,裙摆绣着五彩花卉,胸口还挂着一串红珊瑚吊坠,比起王丽君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自视甚高,两眼瞥着蓅烟,“想不到你竟然有这本事?一声不吭都跑进了皇上的澡房,凭你的姿色也想承恩圣宠?哼。” 王丽君亦看不起趋炎附势之人,亦懒得与蓅烟计较,遂只冷眼旁观,并未闲话。旁处树林中突然嘀嘀咕咕走出两位姑娘,一见面就拉住蓅烟的手,七嘴八舌的问:“皇上长啥样?”“真的跟传闻一样...长得很丑吗?”“好姐姐,你告诉我,你都看见了什么?” 这两姑娘是王知府准备敬献给康熙的五个姑娘之二,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听闻蓅烟闯进了康熙的澡房,就悄悄从候驾的房子里跑出来询问。 蓅烟没来得及开口,江无猛地伸过脖子,厉声道:“你马上给我回去!穿成这样也敢面圣?不怕你老爹丢脑袋吗?快给我滚回去!” 他是真的被蓅烟气到了,怒火无法遏制,当着众人就开骂,脸面都不要了。 蓅烟的思绪沉浸在康熙冷漠的言语里,刚刚又被蓅玉取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强忍着眼泪,紧紧抿着唇,气鼓鼓的转身就走。 恨得江无在后面咬牙切齿:“没教养的东西,看你什么态度!回去再收拾你!” 这时有太监宣:“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肃静,各归各位,预备行跪拜大礼。蓅烟往回看了一眼,远处楼台高筑,搭着明黄色的御棚,隐约可见康熙被人簇拥而至,她的眼泪终于滚落,几乎夺路而逃。 是的,她算什么?她有什么资格让大清最有权势的男人另眼相待? 康熙端坐主位,脚边两侧用白瓷大缸堆满了冰山,冷雾袅袅,地上化开薄薄一层水渍。底下是黑压压跪满的男男女女,康熙目视前方,面色雍容,眼睛里似有万丈山河,平静而幽深。礼毕,康熙威严赫赫道:“平身。” 蓅烟是一步一步挪回家的,太阳毒辣,晒出了满脸油光。进了家门,入了小院,母亲从柜子里找出一件五成新的粉色风景纹暗花绫棉袍,袍子以粉色绫为面,无绣花累赘,平袖无扣,领口沿镶石青素缎边,款式简洁大方。 母亲把棉袍丢给蓅烟,“穿上!” 蓅烟倒了两杯凉茶灌入肚里,她敛住了悲伤,用笑容面对母亲,“那是棉衣!冬天穿的,现在穿还不热死啊!”蓅烟没当一回事,脱了夹衣往炕上一躺,随手捡了把扇子,快速的摇着。 她很热,还很烦躁。 母亲追在她身后,语气生硬道:“这件袍子虽是棉袍,但一点都不热。就算热了点,你忍忍也就过去了。”说了一半,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是娘不好,连件能出门见客的衣裳都没给你准备。如今圣驾临幸长沙,你是江家的女儿,当然要参加接风宴席。” 蓅烟道:“爹叫我回来。” 母亲举着衣裳的手愣住了,“他当真这样说?他凭什么这样说?你要去,蓅烟,你一定要去,全长沙的世家女都去了,凭什么不让你去?如果你这次不去,将来你在长沙城会永远抬不起头!就算死皮赖脸你也要闯进去!” “娘!”蓅烟急了。 蓅烟到底拗不过母亲,她脱下所有的衣服,棉袍里只穿了一件兜衣,但还是很热很热很热,简直要窒息的热。母亲又给蓅烟重新梳了发髻,压了两支点翠海棠花纹玉簪,这两支簪子并那件粉色棉袍,都是母亲嫁给江无时,唯一的聘礼。母亲花了半辈子的积蓄,使唤动了府里抬轿子的奴才,让蓅烟平身第一次规规矩矩的坐上了绿锻大轿。 古代人穿得很多,尤其是在正规场合,都是一件套两件两件套三件一点儿不嫌事多不嫌热那种。所以蓅烟虽然穿的是棉袍,但若不仔细看,大概也和其她人差不多。 蓅烟热死了,差点热晕在轿子里。 再次经过路障时,只刷了一下脸,侍卫就让她过了,但轿子不能抬进去。她气喘吁吁下了轿,被山风一吹,顿觉神清气爽,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圣驾正在岳麓书院参观,领着几百号人,不,应该是几百号人陪着他参观。蓅烟被一拨一拨的人隔在最后头,追又追不上,看又看不见,更别说聊两句。而且太阳又毒,蓅烟终于失去了意志,想干脆跑回澡房歇着。澡房有太监和侍卫守着,蓅烟进不去又舍不得离开,遂躲在树荫底下靠着一棵参天大树阖眼假寐。 不要怀疑她会不会睡着,她现在头昏眼花,简直会随时晕厥过去。 她真的晕倒了!直挺挺的倒在树下,中暑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灯红酒绿,车流不息,她孤孤单单的走在红路灯的路口,一转身就撞见康熙站在月下想心事。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御花园的模样,康熙背手站着,月光薄薄的映在他的周身。他在笑,对着她笑。他对她张开双臂,她想也没想便扑了上去。 她不知道自己笑出了声,然后把自己笑醒来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旁边有人问:“做了什么美梦?” 蓅烟唇角还带着笑意,张了张嘴欲要回答,猛然察觉事情不对劲。她眼圈儿一转,首先发现房间的布置宽敞富贵,是从来没见过的地方。再回头一看,妈呀!竟然是康熙坐在旁边!她的第一反应是尖叫! “啊....” 她的第二反应是,拿手掐住康熙的脸颊,对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阵捶打,嘴里絮絮有词:“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康熙身体往后一仰,擒住她的双手,“你没做梦!” 蓅烟手上吃痛,“你怎么会在这?”顿了顿,又问:“我怎么会在这?” 康熙松开她的手,声音轻轻柔柔,“你中暑晕倒了。好些没有?”蓅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本来就爱哭,特别爱哭,为了康熙她不知道哭过多少次。现在她又想哭了,想起自己又闹又叫,还打他,但他一点儿都没有摆架子,也没有生气,好像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回到长沙这大半年里,她受尽了委屈,稍稍一点小事就会被人嫌弃,被人挖苦,好久好久没有人,会将她所有的事情都视作“正常行为”,宽容的接受她所有的一切。 康熙一怔,又笑道:“你哭什么?中暑而已又不是得了绝症!” 蓅烟流着眼泪摇头,默默一算,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她径直把自己的整个身体连着身上盖的毯子一齐滚进康熙的怀里。幸而康熙眼疾手快,才硬生生将她接住了。 他仿佛感觉到什么,声音越发的柔和,“怎么了?” 他不问倒好,他一问,蓅烟觉得心底的委屈、难受、后悔、怅然...所有不堪的情绪都汹涌而至,眼泪跟着她的悲恸倾泻,她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这一哭,彻底哭软了康熙的心。 整个长沙城的百姓都没有预料到康熙居然长相英俊,居然性格温和,居然还这么年轻。更没有预料到的是,康熙召见完长沙城的大小官员后,撇下知府大人敬献的世家少女,居然让长沙城里流言蜚语最多的江府二小姐侍寝了! 是的,两人滚床单了。 在蓅烟嫌热,自己脱下棉袍又忘记自己里面只穿了一件兜衣的事实后,在康熙知道她竟然因为没有正经的衣裳只能穿着半旧的棉袍来见他还中暑了的时候,他吻了她。然后一切顺理成章,如同小别新婚。再逝去的大半年里,他们谁也忘不了谁。 小半夜里,蓅烟羞涩的躲在康熙怀里,嚷嚷道:“我饿了。” “朕难道没有喂饱你?”他话里有话,就势倾斜而上,双臂撑在她身侧。蓅烟发髻零散,安然的缩进他怀里,双颊坨红,又倏然抬头吻了他的脸,用指尖点他的鼻尖,“我带你去吃臭豆腐好不好?而且...”她压了压声音,偏过头难为情道:“我一宿未归,母亲会担心的。” 母亲一点都不担心。 在江无知道蓅烟侍寝的那一刻,他已立马命人回府给蓅烟母亲拾掇了新院子,摆设了新家具,天没亮就让蓅烟母亲搬了进去,又配了十几个丫头婆子,客客气气的陪笑脸。终于等到出头这一日,蓅烟母亲比任何人都镇定,她抻了抻袖口,雍容的坐在主位等着蓅烟回家。 从此,再没有人敢欺负她们娘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永远学不会察言观色的蓅烟姑娘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清晨时候,月明星稀,蓅烟坐在黄锻大轿里,由内务府安排的仪仗护送。前有侍卫开路,后有太监宫女随侍,架势威严,犹如后妃出巡。 街道两侧的老百姓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只见高高矮矮的石楼小院里人头颤动,灯火一盏一盏的点亮,人们或光着膀子或赤着双脚,从窗户里、从木门里、从石街乌巷里钻出头钻出脸,交头接耳嬉笑怒骂,皆恨不得凑到轿子前,掀起帘子瞧瞧江府二小姐的真面目。 最受刺激的是江蓅玉,她是嫡女,又嫁给了蓅烟青梅竹马的何子烨。在蓅烟面前,她总是高人一等,自认是福运双全之人。她原本要一辈子把蓅烟踩在脚底下,让她顶替自己进宫服役,抢走她的恋人,让她永远生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可万万没想到,短短一夜间,所有的事情都翻转了。不仅仅是王丽君、王蔚勋等人,连何子烨全家上下都在问她蓅烟承恩之事。 整个长沙城的焦点,都落到了江蓅烟身上。 她被江蓅烟踩在脚底下了。 江蓅玉半夜被江无召回江府,缘由是蓅烟已承盛宠,身份大不相同,隔日蓅烟回府时所有人必须跪迎拜见。在父亲面前,江蓅玉把湘妹子的火爆性子展现得淋漓尽致。她先是噘嘴瞪眼,接着说话的声音抬高了八度,朝江无吼道:“凭什么要我跪拜她?她算什么东西?贱婢的女儿,永远都是贱婢!”她太生气太委屈了,管不得人前人后。 江无半哄半劝,“能引起皇上的注意,是她的本事。整个长沙城她是第一个承圣宠的,将来是做贵妃娘娘的命,你是她的姐姐...” “谁是她姐姐?!她是你和贱婢生的奴才,是你犯的错儿,凭什么让我来承担?母亲因为她们母女受的苦还不够吗?如果不是你非要娶那个贱婢进门,母亲也不会郁结而死...”蓅玉口不择言,把江无气得半死,他跌坐在凳子上,半响都说不出话! 年轻柔顺的江夫人终于开口说话,她庆幸自己平素待蓅烟母女还不算差,所以心情很平和愉悦,“蓅玉,你父亲年纪大了,你不该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蓅玉横眉冷笑,“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这是我和我爹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江夫人被呛,看了江无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到底不敢当着面与蓅玉掐架,便强忍下来。江无狠狠往桌上一拍,“你不愿意也得愿意,今日你必须和大家一起在门口跪拜!” “爹...”蓅玉急了。 江无扬扬手,“出去吧,我累了。” 何子烨站在花厅门口,见蓅玉出来,忙迎上去,问:“爹叫我们回来,是为了蓅烟承宠之事?”蓅玉泪眼婆娑,横着何子烨泣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娶蓅烟为妾吗?还想吗?” 月亮渐渐西斜垂落,东边升起的第一抹霞光照进深闺大院,绯色泠泠,映在何子烨的脸庞,他道:“你说什么笑呢?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言语间,分明有一丝惘然。 蓅玉牙关作响,紧紧攒着拳头,“走着瞧。” 蓅烟进府时看见满院子的人跪在面前吓了一大跳,她本能的往刘进忠身后躲,乐得刘进忠直笑,“蓅烟小主,他们是拜您呢,快快让他们起身吧,奴才先告退了。”言毕,轻轻一笑,领着众人徐步回岳麓书院,只留了两个宫女伺候。 母亲仰起头,满脸的春风得意,“蓅烟,快扶你爹起身。” 蓅烟“哦”了一声,双手搀着江无,连连道:“都起来都起来,不要拜我!”江无脸上堆着笑,“小主可用了早膳?咱们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花厅中早已摆好两桌膳食,蛋饼卷、糍粑、养胃粥、老鸭汤...是蓅烟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的盛宴,为她而摆的盛宴。江无硬要蓅烟坐主位,又亲自给蓅烟舀汤,叹道:“这些年都是爹不好,没有好好教养你。如今你为江家光宗耀祖,爹深感惭愧。” 老头子主动忏悔,蓅烟母亲先红了眼眶,蓅烟却没那么容易感动。 他们心里想什么蓅烟一清二楚。 蓅烟淡淡的说:“我当初既然决定出宫回长沙,今日就不会再进宫了。”所有人手中的筷子一滞,江无脸上讪讪的,想发脾气又不敢。 母亲夹了一块鸭肉放在蓅烟碗里,道:“呆会再说吧,先吃饭。” 蓅烟道:“娘,让我把话说完。宫廷险恶,大家都心知肚明。爹您心里也很清楚,要不然也不会让我顶替江蓅玉进宫服役。”她放下筷子,一板一眼继续道:“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是为了勾引皇上才冒冒失失的闯进岳麓书院。其实,当日出宫是经过我同意的,如果我不想,谁也没法子。至于我和皇上,在我进宫的第一年就认识了,并不是今天才见面。” 蓅玉唇边露出笑意,看了何子烨一眼,默默的喝粥。 江无着急道:“傻闺女,你以前是宫女,现在可是小主了,能一样吗?别犯糊涂,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况且,皇上能同意?”蓅烟想起晨起时康熙背对着自己穿衣的身影,笃定道:“他不会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康熙虽然出巡在外,但也没法放飞自我,一大堆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折子等着他看。看过折子,练了会拳,又由王知府陪着巡视了既定的行程,到晚膳时方得闲空。 蓅烟乖乖在澡房里等着他。 康熙先是吃惊,继而又变成似有似无的笑意,“今日你伺候朕沐浴?”蓅烟点点头,捋起袖子给康熙宽衣解带,羞红了小脸,“我爹非让我来。”两人的感情模式,没有人比孙国安更清楚,他示意宫人皆退下,还悄悄的帮忙把门给带上了。 蓅烟从未侍奉过人穿戴,她连自己的衣裳该怎么穿都学了好久,更别说康熙繁琐复杂的龙袍。她一粒粒解开纽扣,耳朵红得能滴下血。 康熙在她耳边吹气,故意蛊惑道:“昨晚伺候得很好,朕喜欢...” 蓅烟吃羞,双手不停的发抖,啰里吧嗦的打断康熙的话,“长沙是不是很热?晚膳吃了什么?合胃口吗?还有,楚研还好吗?仍然在奉茶司当差?我还欠她银子呢。”康熙见她扯东扯西,知道她害羞,忍不住噗嗤一笑。 蓅烟柳眉微蹙,“你笑什么?” “长沙很热,晚膳是宫里的御厨做的,很合胃口,楚研很好,仍然在奉茶司当差,明年小桃红出宫了,朕打算让她做奉茶司的掌事宫女。好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康熙侃侃而聊,丝毫没觉得自己脱,光了在她面前有什么问题。 蓅烟急忙背过脸,“没了,你快坐到浴桶里!” 康熙依言坐下,“转过来吧。”他一脸好笑的望着她,明明是大大咧咧的姑娘,偏偏比任何人都容易害羞。他道:“轮到朕问你了。” 蓅烟手忙脚乱,感觉自己被孙国安坑了,伺候人洗澡可不是好差事。浴桶旁边搁着几桶热水,几桶凉水,蓅烟一瓢一瓢往浴桶里舀,道:“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回答。” “为什么要出宫?为什么不告诉朕?是不是皇后逼你?”这些问题日日夜夜都困扰着康熙,如果不是吴三桂造反,他早就追来长沙了。 与此同时,他也很生气。 没等蓅烟说话,康熙先道:“无论是什么原因,你都应该告诉朕。”蓅烟张了张口,欲要回答,康熙却突然抬起手点在她的唇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朕不想再追究了。” 他的心能容纳大清的万丈山河,容她一个小女子胡作非为又如何? 沐浴更衣后,康熙与蓅烟沿着岳麓山脚下的山路闲散。此时整个岳麓山都被禁止通行,四面八方都设了路障,静悄悄的,只挂了数盏宫灯。今晚的月亮大如银盘,辉白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脉。前面有两个侍卫探路,后面也跟着两个侍卫,但康熙还是牵住了蓅烟的手。 两人慢慢的走着,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好像随时都会笑出声。 康熙道:“好奇怪,朕与你明明大半年没见面,却有一种从未分开过的感觉。”他捏了捏她的掌心,停住步子,“朕总会想起你...在无聊的时候。” 蓅烟娇嗔道:“只有无聊的时候想吗?你到长沙后的第一个晚上,是不是去我家了。”康熙眉尖挑了挑,他想否认,但作为一国之君,他以说谎为耻。见康熙不说话,蓅烟心满意足道:“见我和何子烨在一起,嫉妒了是不是?” 康熙戳了戳她的额头,“嫉妒?!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他还真的没有嫉妒过任何人,一个何子烨对他来说犹如尘埃,连跟他说话的份都没有。 “那你话都不说就走了,不是嫉妒是什么?” 蓅烟的问题在于,永远学不会察言观色。康熙显然有些难堪,但又无法说谎,只好干咳两声,甩开袖子,大步往前走。见他窘迫尴尬的模样,蓅烟乐了,蹦蹦跳跳追在他身后。 月色迷离,清清浅浅从树梢洒下微光,黄袍男子款步在前,回头望向身后小跑的白衫女子,夜风拂起,两人的袍子如蝶舞纷飞又轻轻落下,一瞬间,如鸳鸯水墨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她的眼睛里,有星光。(绑架)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带着康熙游遍了长沙城。他们在湘江湖畔骑马狂奔,在开福寺的香火底下诚心跪拜,他们爬上天心阁的最顶楼俯瞰长沙城,在人声鼎沸的太平街吃口味虾臭豆腐。康熙穿着轻简的便袍,蓅烟穿着素淡的麻裙,两人并肩而行,遁入风尘世俗之中,也可以一边走一边咬着糖油粑粑,也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听满是湘音的花鼓戏。 康熙从未觉得如此痛快,他走在蓅烟的半步之后,望着她脚步轻快的身影,风里笑声叮铃,她念到:“月亮粑粑,肚里住个爹爹,爹爹出来买菜,肚里住个奶奶...”她边走边跳,像个稚嫩的小女孩子。月亮高悬,湘江边上水波平静,弥散着浓浓的水草腥味。江边停驻的渔船鳞次栉比,点点渔火倒映水中,遥遥望去,水天相接,一派极静谧极平和的景象。 孙国安手提灯笼,从后面小跑而来,恭谨道:“爷,王知府预备了焰火恭迎御驾。”康熙颔首,朝前唤道:“蓅烟。” 孙国安懂事的停下步子,慢慢往后退。 蓅烟欢快的转过身,嗓子里哼着歌,踮着小步子一路奔来,张开手臂扑进康熙怀里,康熙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两人相互揽着腰往前走,康熙道:“我们慢点走。” “为什么?” 说话的瞬间,耳边轰隆作响,蓅烟吓了一跳,本能的缩进康熙怀里。康熙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轻轻的发笑。渔船里的百姓纷纷站到船头仰望,隐隐传来小孩子的尖叫打闹声。烟花似含苞的花骨倏然升起,明媚的绽放在无尽夜色之中。漫天的流光溢彩,漫天的星光如雨,掠去了一切的伤心与苦痛,短暂的带给世人喜悦与祥和。 “放烟花啦!” 康熙低头,凝视着手舞足蹈的蓅烟,犹如做梦一般,吻住她的额头。周围有跑来跑去的小孩,江边有人潮涌动的百姓,身后还有虎视眈眈一刻都不敢放松的太监宫女和侍卫,但他...还是情不自禁的吻了她。他身为帝王,要按行自抑、要克己慎行、要博文约礼,要成为世人模仿的典范...他身为九五之君,却从来都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他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拘谨,都要谨言慎行。好像只有蓅烟出现的时候,生活才有了一丝色彩。 没有顾虑,自由自在。 蓅烟朝康熙笑了笑,攀住他的肩膀,回吻他的嘴唇。她丝毫不以为意,吻完以后继续看烟花,继续手舞足蹈。而康熙,他始终凝视着蓅烟,一刻都没有离开。 她的眼睛里,有星光。 康熙道:“跟朕回宫好不好?”回岳麓书院的路上,康熙突然开口。所有人都以为蓅烟进宫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有康熙知道,蓅烟根本不想回宫。 去年蓅烟出宫后,康熙曾问过楚研,楚研实话实说:“蓅烟她,一心想回长沙。如果说,她出宫是为了救楚柔,不如说,是皇后娘娘成全了她出宫的梦想。” 蓅烟果然怔了怔,“你在长沙还能呆多久?” 康熙道:“十天。”蓅烟心里咯噔一响,满脸的明媚瞬间消失无踪,她沮丧道:“我恐怕...不能和你回紫禁城。那儿不适合我,迟早会要了我的小命。而且...”而且她还想穿回21世纪。康熙追问:“而且什么?” “你不要问,我有自己的理由。有些事情,我必须呆在长沙才能找到答案。” 两人在岳麓书院门口分开,依旧是内务府派人送蓅烟回家。连着两日,康熙都没有召见蓅烟,即便蓅烟求见,他也避而远之。流言蜚语顿起,有人说江家二小姐失宠了,也有人说帝王家喜新厌旧,还有人鄙夷...贱婢生的庶女皇上怎会放在心上? 总之,康熙与蓅烟之间的隔阂给了众多少女以希翼。人人皆想,像江蓅烟那样的容貌那样的身份都能承恩圣宠,自己再差也总比一个贱婢生的庶女要好。于是,除了王知府敬献的五个世家少女,连着常驻长沙的右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世家女都吵着闹着要见皇帝。毕竟皇帝长得英俊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而且...皇帝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啊。 康熙此番出巡没有带任何后妃,故而世妇们面圣拜见的帖子直接送到了御案前。康熙有时见,有时不见,以世妇的身份地位为准。康熙大半的时间在批奏折,或是巡视长沙的水利、防洪、仓库、漕河等,有时忙到深更半夜才沐浴更衣。 现在好了,每次沐浴他都会想起蓅烟。 王丽君对康熙动了私心,她见过康熙四次,每次不是爹带着她,就是娘带着她,次次康熙都召见了,而且既亲切又和善,甚至在第四次见面的时候,他还特地命人准备了她爱吃的糕点,他对小桃红说:“这种湘式糕点有点辣,朕吃了上火,赏给丽君姑娘吧。”王丽君把康熙的话思来想去一百遍,自己琢磨出了一百种不同的意思,她决定单独见皇帝一面。 江蓅玉听说她要单独求见皇帝,立刻露出赞扬的笑容,“你可是王知府家的嫡长女,模样儿在长沙城是数一数二的,比起我家那个...不提她,提了丧气...你何时去?要不要我帮你抹胭脂?梳发髻?” 王丽君一听越发来了劲,喜上眉梢道:“如果顺利,后天下午面圣。” 江蓅玉心里的大石不敢完全落下,她不能让蓅烟进宫,蓅烟一进宫就等于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打败她了。她决定双管齐下,夜里床榻边假意与何子烨商量,“小时候我就知道,你挺喜欢蓅烟。可惜她现在要和皇上进宫了,只怕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何子烨的性子江蓅玉摸得很准,果然听他说:“那可不一定,蓅烟曾跟我说过,她在宫里受过很多苦,好不容易才能回长沙。再者,我还听说,这几天皇上都没和她见面呢。” 蓅玉侧身贴在子烨胸口,娇滴滴问:“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想娶蓅烟为妾吗?即便她侍过寝,你也不介意?” 子烨当她开玩笑测试自己,遂笑道:“你甭打鬼主意,给我挖坑让我跳。” 蓅玉半笑半嗔锤了他两拳,“后日你约蓅烟去岳麓山玩,只要你有办法不让她进宫,我什么都答应你。”何子烨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他很明白,江蓅玉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是庶女江蓅烟踩到她的头上。 子烨反问:“娶她也行?” 蓅玉道:“生了孩子我帮你养。” 在康熙预备离开长沙的前一天,何子烨约了蓅烟在岳麓山见面。他单纯的以为,只要想办法把蓅烟藏起来,让蓅烟没法和康熙见面,等康熙走了,再放蓅烟出来就木已成舟了。 因为圣驾要离开了,所以很多地方的路障开始撤离。子烨和蓅烟都是世家子女,一路上侍卫没有刻意刁难他们,子烨随便找了几个借口两人就顺利的登上了岳麓山。 蓅烟最近心情一直不大好,在回宫与呆在长沙之间摇摆不定。子烨约她出门游岳麓山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一来找找穿回21世纪的方法,二来散散心也好。 下山时,子烨借口累乏,要躲进半山腰的山洞里歇息。蓅烟起先不肯,岂料突然下起太阳雨,又听到子烨在那里喊:“快过来,这里有洞。咱们躲过雨再下山。”洞口很大,往里慢慢收紧。子烨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我们进里面看看,搞不好有神仙哩。” 蓅烟对子烨是信任的,所有人都轻视她的时候,唯有子烨始终如一。 蓅烟说笑着跟在子烨后面,“听说蓅玉有孕了,你都要当爹的人,还跟小孩似的。”子烨眼珠子打转转,额上满是汗珠,他生性平凡善良,当真没做过坏事。 子烨定了定神色,道:“蓅烟,其实我从小喜欢的人是你。你入宫了,没法子才娶了蓅玉。”蓅烟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往他额头一拍,“我喜欢的人是玄烨,你没有机会了。” “玄烨?” “嗯。” 何子烨没想到蓅烟和康熙的关系已经进展到可以叫名讳的时候。 他低下头,仿佛是痛定思痛,继而平静道:“蓅烟,你走前,我有点怕黑。”他靠着墙壁让出道来,蓅烟一如平常的往前走,取笑他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怕黑...”话没说话,黑洞里突然冒出两个大汉,用绳子死死将蓅烟捆住。 蓅烟挣扎大叫:“子烨,救我!” 何子烨一动未动,任凭蓅烟哭叫踢打,半响,他才道:“蓅烟,对不起,我必须要留下你。我爱你。我不能让你去皇宫,更不想你成为皇上的妃子。你等一天,就一天而已,等明日圣驾启程,我亲自来接你,给你赔罪!” 蓅烟恍然大悟,震惊得说不出话,他是她来到大清朝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他是她最信任的人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欲要大喊,鼻尖忽而闻到一股奇怪的异香,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最后的一抹意识里,她听见何子烨说:“你们在洞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她渴了就给她水喝,饿了就给她饭吃,如果她少了一根寒毛,你们全家都得死。明白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我要找的答案,大概就是你——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为了面圣,王丽君拾掇了整整一上午。王夫人知道女儿有心承圣恩,劝了又劝,到底妥协了,又翻箱倒柜找出无数的朱钗膏脂,衣裳罗裙,通通摆在床榻边,任她拣选。说来,王丽君大概是整个长沙城最幸福的女儿家,她深得王知府宠爱,实乃长沙城第一公主。她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人们处处恭维她,谦让她,从未使她受过半点委屈。 江蓅玉在旁边煽风点火,一面帮丽君抿唇脂,一面笑道:“若你晋了妃,可要请我去紫禁城吃点心。”王丽君吃羞,拿帕子往她脸上摔去,娇声嗔道:“八字没得一撇呢...” 没敢多用午膳,只喝了半碗海带排骨姜汤,王丽君便吃饱了。王知府在旁侧叮嘱,“今日你独自面圣,说话言语不比家中,要多加谨慎,多多思虑。却也不必太过拘束,大大方方即可。”王丽君整颗心砰砰跳个不停,有点迫不及待的味道,她调皮道:“知道了,爹爹。” 绿锻大轿前前后后簇拥着无数的奴才奴婢,长沙城的百姓皆知是王小姐出巡,便纷纷避开退让。至岳麓书院门口,御前侍卫早已得了指令,早早放开了路障。王丽君搀扶着丫头,端着身段礼仪,慢慢的走向皇帝寝宫。 康熙刚刚从睡梦中醒,便听见小桃红细声细语禀告:“皇上,王小姐求见。” “嗯。” 康熙坐在床边,由着宫女伺候着穿戴。窗户大敞,午后的阳光热烈灿烂,碧蓝的天空里一丝白云也无,着实烦闷、燥热。康熙有些不耐烦,但他忍耐着,没有任何人看出他的不耐烦。他是皇帝,他的坏心情会让所有伺候的宫人侍卫都胆战心惊。他同往常一样洗脸漱口静静的吃了半碗茶,待睡意完全消散,才往下吩咐:“让王小姐在院子里等着。” 小桃红听命,出去传话给小太监。 “孙国安!” “奴才在!”听见康熙唤,孙国安忙的弓身驼背跑进殿,“万岁爷有何吩咐?” 康熙思忖片刻,问:“蓅烟今日可有来过?” 孙国安回道:“蓅烟姑娘已经两日没来书院了。”康熙仿佛没听见,又似听见了,只是沉默着没说话。过了半响,小桃红进殿,屈膝道:“万岁爷,王小姐在廊下候驾。”康熙的指尖扣在茶桌边,他缓缓的站起身,“如果她来了,不必通传,让她自己来见朕。” “喳。” 等康熙领着仪仗出去,小桃红捅了捅孙国安的腰,问:“她?她是谁?”孙国安手里端着皇帝的夏冠,揶揄道:“谁?还能有谁?”说完,便追出去了。 王丽君以前没觉得皇帝难伺候,今日终于深深的明白了什么叫君临天下,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她跟在皇帝身后,沿着石径廊檐徐徐闲散,周围到处都是侍卫与宫人,花荫树影,小溪流水,明明是大好的时光,也是她预想的时光,可偏偏,皇帝竟默默不言一语。 皇帝不说话,她也不敢挑头。 王丽君的脑子里突然浮现蓅烟的身影,她听说过许多传闻,例如江蓅烟闯进皇帝的澡堂,例如曾有人在太平街撞见江蓅烟与微服出巡的康熙在吃口味虾,还有人说江蓅烟当着众人面亲吻皇帝,更有传闻说江蓅烟与皇帝大吵了一架,气得皇帝几天都不想见她...王丽君很想知道,江府的庶女江蓅烟到底是哪里养肥的胆子,连皇帝都不怕。 “哈欠!”想着想着,王丽君突然失了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皇帝面前打了个哈欠。康熙回头奇怪的看着她,他眼神淡淡,却自有摄人的力量。 王丽君吓得浑身一颤,顿时头脑清明,连忙屈膝,“奴婢失仪,请皇上责罚。” 康熙愣了片刻,反而笑了笑,“是不是忙了一上午准备?”王丽君起先没听懂康熙的话,过了小会才明白话里的意思,便有些羞赧,细声回道:“是。奴婢头一次单独面圣,不敢怠慢。”康熙笑笑,不可置否,忽而问:“你和蓅烟亲近吗?” 王丽君眉心蹙了蹙,虽然不想说,却不能不说,“我...奴婢和蓅烟从小一起长大。” 康熙仿佛有了些许的兴致,停下步子仔细听她说话。园中种满了粉色的紫薇花,花影重重,他随手折下一支拿在手里捏玩,有意无意的问:“蓅烟小时性子如何?” 王丽君道:“蓅烟小时性子文静,知书达理,曾和奴婢在家塾中一起读书。她记忆甚好,总能背出许多诗词,女红也厉害,年纪小小就能绣出一整张被面...”康熙听在耳中,犹如听见了天方夜谭,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似笑又似没笑,让王丽君捉摸不透。 不知说了多久,康熙突然站起身,道:“天色晚了,你退下吧。” 王丽君正想说那年蓅烟病重,突然性格大变一事,没想到话到嘴边皇帝竟然直截了当的让她退下。她娇养惯了,从未被人轻视,向她提亲的男人也很多。此时见皇帝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有些生气,便鼓着腮帮阴着脸赌气道:“奴婢告退。” 她往后退了几步,沿着小径转过花荫,心里越想越不服气,性子一起,便又不管不顾的折过身想与康熙理论。 才走到花荫下,隔着两座假山,她听见康熙醇厚的声音,“你出来吧。” 王丽君以为皇帝唤的是自己,心中一激动,差点要答应,却又听康熙道:“江蓅烟,你躲在那干嘛,出来吧。”王丽君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悄悄的探出头往那边窥视。 只见康熙仍然站在原来的地方,他的眼神与方才看她的眼神变得完全不一样,里面饱含着柔情、怜惜、欢喜...以及爱慕。紫薇树下走出来一个人影,浑身脏兮兮的,发髻散乱,朱钗歪斜,还光着两只脚丫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那个人影大步朝康熙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居然小跑着扑进了康熙的怀里。康熙竟然张开手臂就抱住了! 那人哭着嗓门喊:“玄烨...” 人没有认出来,但声音听出来了...是江蓅烟。 王丽君眼前没来由的一黑,身子一软,往后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周围无数的宫人侍卫皆低下头背过身,四下寂寂无声,只有蓅烟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夹杂着康熙温柔细语的安慰声一点点的在空气中流淌。王丽君顿时明白了过来,自己...大概无法得到康熙的青睐了。 康熙齐膝横腰抱起蓅烟,一面往寝殿中走,一面轻轻的用脸颊贴她的额头,嘴里喃喃宽慰,像是哄着襁褓稚儿。她哭得太伤心,让康熙手足无措。命小桃红伺候她沐浴更衣,洗头净脸后,康熙屏退众人,亲自给蓅烟梳头。他默默的不说话,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提,倒是蓅烟同学哪壶不开提哪壶,先质问道:“王丽君有国家大事要禀告?” “没有。” “那你见她做什么?” 她满头青丝顺黑如绸缎,康熙揉在指尖把玩,半蹲着身子望向铜镜里眼肿如桃的蓅烟,玩笑道:“你不来陪朕,朕无聊呗。”两人在镜子里对望,蓅烟噘着嘴,气道:“我几次求见,孙国安都把我拦在外面。” 康熙假意怒道:“该打!” 孙国安在殿外听见,脸上像吃了一坨屎似的,明明是他自己闹脾气不见啊。 蓅烟转过脸,瞪着面前英俊的侧脸,“我想好了。” 康熙心尖上一紧,“想好什么了?” “我要跟你走。” “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蓅烟揽住康熙的脖子,用额头蹭他的鼻尖,笑靥如花道:“找到了。找到了...” 这一切还要感谢何子烨。话说蓅烟被何子烨下了迷魂药关在岳麓山的山洞里,恍惚间,蓅烟隐约听见声响,她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反正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唤“蓅烟,回来吧蓅烟...”蓅烟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飘忽的,黑色的洞穴那头有淡淡的光亮,她挣扎着扶着墙壁往深处走,她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天光大亮。她站在洞口,逆着阳光看着面前的一切,远处有高楼林立,近处有车声轰隆,她呆立了半小时,直到有人凑上来问:“小姐,你是演员吗?能不能给我签名...” 蓅烟转身就往洞穴中跑,拼尽了一切力量往前跑。 洞穴仿佛是无尽的,她跑啊跑,跑到筋疲力尽,跑到鞋子丢了,发簪散了。她一边跑一边哭,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比起穿回21世纪,她更愿意陪在康熙的身边,哪怕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世上所有的名利、身份、权势、地位都变得不重要了。与和他在一起相比,世上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徒然... 如果你去翻阅康熙十二年八月的长沙县县志,你会发现很奇怪的一条记录:康熙十二年八月初三,天气晴,岳麓山北面山体突然滑坡,造成两死三伤。 至于为什么会滑坡,大约是天意。 蓅烟靠在康熙的胸口,蹭着鼻涕眼泪还有汗水,发出像小猫咪一样糯糯羞耻的声音,“我要找的答案,大概就是你——爱新觉罗?玄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回宫)戴了我的戒指你就是我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一旦做好决定,便头破血流走到黑。她连夜回家收拾行李,预备翌日同康熙一并启程。她回来这几月受尽冷落,朱钗首饰罗裙鞋袜通通拢至一处,也只装了两箱子。母亲一宿未睡,应该说整个江府一宿未眠,所有人都知道明日圣驾会抵临江府接人,起坐茶水上的用品、家仆的举止礼仪等等,诸多事宜皆需重新调,教。 江无亲自从府中库房挑出半箱金银珠宝,送至蓅烟和母亲住的小院。他坐在小门厅里,双手搭在膝盖上,威严慈爱道:“你此次进宫身份已不尽相同,所费银两必然不少。这些算是爹给你的嫁妆,将来若有难处,可托人回来...” 蓅烟立在旁侧,唇边掬笑:“嫁妆?有江蓅玉的一个零头吗?” 江无在家中有绝对的权威,听了蓅烟挑衅的话,恨不得立刻上前抽她一巴掌。他忍住满腔的怒意,挑眉骄傲道:“蓅玉的聘礼有五百箱!” “哦,爹是在问我要聘礼吗?要不要我同皇上提一提?还是爹觉得,我嫁得不如蓅玉好?”蓅烟过着嘴瘾,眼神中射出强烈的恨意,把江无的心都浇透了,浇寒了。 母亲十几年没被江无正眼瞧过,今日他愿意踏入她的小院,已觉感恩戴德。她拉了拉蓅烟的袖子,板起了脸,“蓅烟,不许如此和父亲说话。”又亲自端了茶放到江无手边。 蓅烟费力把装着金银珠宝的小箱子抱起来,搁进衣柜中,锁好,把钥匙放在母亲怀里。她说:“娘,这些银子够你好好过两年了,千万不要省着,没钱了就往江府的账上支取,你是江家明媒正娶的姨太太,江府不养你谁养你?再者...”她抬头看着江无,话却是对着母亲说的,“再者,你每月给我写一封信,请何子烨帮你寄送,如果我收不到你的信,自然会想法子对付有些人。”又对江无说:“爹,母亲就交给你了。” 已是凌晨三四点钟,阴云遮月,星光黯然。门外隐约响起了鼓乐,小厮飞奔而至:“启禀老爷,圣驾已经至外街了,请您出门迎驾。”语毕,众人一顿手忙脚乱,至门口静立。 康熙端坐玉舆,以帷幕遮拦,时不时看向街道两侧的百姓。街道没有清理,任由人山人海的站着挤着簇拥着。至江府门口,所有仪仗停下,众人跪下连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无以为皇帝不会亲自下舆,便跪到了玉舆旁侧半米处。未料康熙似乎心情大好,命孙国安撩起帘子,亲自走到江无面前虚扶。江无受宠若惊,顿时老泪纵横。四个小太监搬着蓅烟的行李往后头的马车里堆放,康熙开口问:“才两箱子?” 蓅烟笑得眉眼弯弯如两轮明月,“我爹没有准备我的嫁妆。”她说的又快又急,骇得江无的老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嗓门口,他忙道:“微臣...” 康熙却似没听见,越过江无径直走到蓅烟面前,问:“你母亲呢?” 蓅烟母亲地位低下,站在年轻的江夫人、江蓅玉以及江蓅宝的后面。听闻康熙问及,江夫人脸上讪讪,忙的让出道给蓅烟母亲。母亲胆小怕事,拘谨异常,走到康熙面前半会都不知道行礼说话。江无低声喝道:“放肆,快给皇上请安!” 母亲恍然回神,忙的要屈膝,康熙竟已伸出双手扶住,笑道:“免了。” 蓅烟道:“母亲一辈子没出过江府的大门,你不要见怪。”康熙看住蓅烟,唇边的笑意斐然,“朕有这么小气吗?”语气里的亲昵不言而喻。 他朝母亲笑道:“江夫人,你放心,蓅烟在家里有你照顾,入宫后朕会照顾好她。”他说话掷地有声,尤其当着如此众人的面承诺,让母亲顿时宽了心,“奴婢谢主隆恩。” 康熙没有预料到,他随口唤了声江夫人,便使得江府从此有了两位夫人。 蓅烟不能与皇帝同车,她的马车在无数的侍卫和宫人之后,是临时从王知府家里借调的。蓅烟原本就有些晕车,出发的前两日真是吐到撕心裂肺,地动山摇。后来康熙想了个法子,让御医开了两副安眠的汤药,让蓅烟日日夜夜都在车上昏睡。为了不让她受委屈,康熙又从自己的身边匀出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供蓅烟使唤。蓅烟没有使唤别人的习惯,别扭了数日才渐渐受用。康熙怕她无聊,每到一处驻跸之地,他都要带着她微服出巡几个时辰。一路走走停停,终于离京城只有两三百里路了。 日落黄昏,康熙与蓅烟沿着河岸闲步,侍卫将远近几百米之内的地方给团团围住了。日已沉沦,西边漂浮着几丝极美的晚霞,光影长长的映入河水之中,游游荡荡,比世上最美的颜料都要美丽。蓅烟道:“我对你有三个要求。” “哦?”康熙不以为意,听她往下说。 “第一,我二十岁之前不会嫁人。第二,我二十岁之前不会生小孩。第三...第三...”第三她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康熙一听她的要求只觉好笑,旁人都是巴不得赶紧入宫晋妃封后受人跪拜,她倒好,分分钟不合就要拔腿就跑。但是...勉强都是可以接受的。 他问:“第三是什么?” 蓅烟抓住康熙的袖口,嬉皮笑脸道:“你先答应我!我才说。”康熙心想,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大事?即便真是大事答应了又能如何?便颔首道:“好,朕答应你。” 可即便如此得了康熙的准信,蓅烟还是有点羞赧。她埋脸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晚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垂落的碎发轻轻的拂过她的眉眼,是难得一见的静谧温柔模样。 蓅烟道:“第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我不负责侍寝。” 康熙瞠目结舌,她可真是事儿精。可听她一说,再瞧着她满颊的绯红,身体不由起了反应,口干舌燥道:“为什么?朕...你觉得朕...还不够好?” “技术”还不够好?他是想这么问,但没问出口,这...这简直是对他极大的羞辱。作为大清帝国的继承人,他对付女人的“技术”,自认是身经百战,从不失手的。 “不不不...”蓅烟连连摆手。她接着说:“我只是不想怀孕,不想这么早嫁人而已。” 十几岁嫁人,犯法的好不好。虽然穿越了,但蓅烟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 康熙拉下脸,不说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在这种事情上,他放不下架子。蓅烟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脾气又坏,始终把自己的意愿凌驾在康熙之上,她觍着脸道:“你同意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你是皇帝呢。对吧?” 康熙“哼”了一声。 反正他没说话,蓅烟就当他答应了。她从荷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攒在手心里,笑道:“我有礼物送给你。”康熙对礼物没有一丝半点的兴致,转过身不理她。蓅烟追在身后,拉住他的手,“你别走嘛!”她跑到他的面前拦住他,堆着满脸的幸福朝康熙微笑。 康熙肚量大到能撑船,到底包容下来,摊开掌心,“礼物呢?” 蓅烟小心翼翼的东西放在康熙手中,康熙一看,竟然是一枚银白色的戒指。蓅烟举起自己的右手,“我已经戴上了。”她指尖纤细,握在手里又是肉肉的触感。康熙有无数的戒指,有祖传下来的,有内务府制造的,有各地官员敬献的,但从没有女人敢送他戒指。 康熙惊奇到说不出话。 蓅烟自顾自话:“原本想买一对玉戒指,但实在太贵了。其实银戒指也挺好看的,丢了也不会心疼...”见康熙愣愣盯着银戒指,一副满脸不情愿的样子,便伸手往他掌心一掠,气鼓鼓道:“不要就算了,我知道你各种各样的戒指都有...” “谁说朕不要?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能抢回去?” “那我给你戴上!”蓅烟立马转阴为晴,一副要抱大腿的谄媚样子。她把戒指小心翼翼的戴到康熙的无名指,握住他的指尖看了又看,道:“好了,戴了我的戒指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恬不知耻的踮起脚尖去吻康熙,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没落,暮色四合,微光中她们的身影模模糊糊的抱在一起,鼻尖抵着鼻尖,脸颊触着脸颊,戒指碰着戒指。 第二日午时,圣驾回銮,皇后携后宫众妃于乾清宫跪拜。短短半个时辰后,蓅烟回宫的消息便传遍了紫禁城的角角落落。其中意味,众人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提,谁也不说。 蓅烟住进了乾清宫殿宇深处的一间小隔房,房间不大,贵在离康熙的寝宫极近。自然也没人敢给她分派事务,内务府负责宫人调遣的掌事问了孙国安两次,每次都被孙国安给含含糊糊的挡了回去。从此,便再没人敢提蓅烟的具体职务。 而蓅烟自己当自己还是鲜花司的人,没事就往御花园折花往康熙寝宫里养。鲜花司是没人敢管她的,久而久之,便由着她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延绵皇室子嗣也是职责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通过出宫事件,蓅烟勉强学乖了一点点。她接连小半月没有走出乾清宫的大门,不是害怕谁,而是深深的明白,这紫禁城里,除了康熙是自己的倚仗,旁人都靠不住。 但她还是没有忍住,午后悄悄儿跑到北五所与若湘、筱乐、暮秋她们叙旧。小宫女们吵吵闹闹,差点把庑房的房顶掀掉。若湘如今仍在坤宁宫负责外宫街扫洒,筱乐也依旧为辛者库扫街宫女,只暮秋因为张嫔生育有功,被遣至景仁宫当远边的奉茶丫头。所谓远边,就是不挨主子,只是烧水洗碗之类。其她人等,像芳洲、语兰、萝儿、婉儿她们,蓅烟懒得一一打听,见了面,聊聊天吐吐槽也就散了。 最亲的还是若湘。 两人额抵着额坐在御花园的假山洞里吃雪梨膏,若湘边吃边问:“哪儿来的?”蓅烟用银勺大大舀了一口送进若湘嘴里,又自己吃了半勺,方笑道:“他早点心没吃完剩下的。” 若湘惊讶:“他?皇上?” “嗯。”蓅烟一脸的漫不经心。 若湘猛然叹了口气,“还是你运气好,出宫后都能撞见皇上。”蓅烟一笑,哪里有什么所谓的撞见,分明是康熙故意去找她。蓅烟道:“如果不是想见你,我才懒得进宫哩。” “啾...鬼才信你。嗳...”若湘忽而凑到蓅烟耳边,声音低了又低,“宫里传言说,你住在西暖阁后面的小隔间,与皇上的寝宫是互通的,是真的吗?你们...” 蓅烟一勺一勺的舀着小罐碗里晶莹透白的膏汁,“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你说,就算玄烨想这样,就算我想这样,刘敬忠能答应吗?太后能答应吗?你不知道,后妃侍寝的时候门外面站满了掌事的宫人,如果我能随意进出玄烨的寝宫,只怕早就被人打死了!” 她说的是实话,太皇太后那厢就恨不得立刻召人把蓅烟唤过去打死。不过乱传谣言的人也真是少根筋,如果康熙当真把蓅烟的寝屋安排在寝宫后头,将来后妃侍寝,蓅烟岂非分分钟要跳出来大闹一场?他是皇帝,想事情可是高瞻远瞩,既要把蓅烟放在眼到之处,省得被人欺负,又要她丝毫不知西暖阁发生的事,那就绝对不能让两人的房间互通。 两人说着说着,听见洞外头一阵喧闹,蓅烟从众多的声音里,很快识别出康熙的音调。只听见康熙笑道:“平妃,朕出去不过两个月,你便长高了两寸,再长下去,只怕要和朕一样高了。”对与身高,平妃也很苦恼。她知道皇帝喜欢娇小的姑娘,像江蓅烟那样,才到康熙的胳膊肘,很小鸟依人的样子。 平妃挽住康熙手臂,头偏在康熙肩膀,撒娇道:“你再提身高这事,我就要哭了。” 他们说说笑笑从山洞面前经过,丝毫不知山洞里面站着一个怒气冲冲的蓅烟同学。回到乾清宫,果然听闻今日是平妃侍寝。蓅烟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耳中全是康熙和平妃的笑声,真是又气又恨。半夜里平妃被宫人送走了,康熙迷迷糊糊的爬到蓅烟床上。 蓅烟正要发作,却听康熙柔声道:“生气了吧?”他紧紧的揽住她的腰,脸贴进她的脖颈里,在她耳边呼气,“这样的夜晚,你就假装看不见听不见,行吗?”沉默片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接着道:“这是朕的职责。管住大清江山是职责,延绵皇室子嗣也是职责...”他像是喝了酒,昏昏沉沉,很快就进入了梦里,甚至没来得及等蓅烟发作。 翌日起床时,康熙早已没了身影,蓅烟不知道他是几时走的,更不知道他是早上走的,还是夜里就走了。她没有发脾气,只是觉得无奈。可是没办法,她已经选择了他,再没有后退的路了。她如今也有两个丫头伺候,一个叫木兮,一个叫素兮,两人是堂姊妹,一并在宫里服役。她们都是家中嫡女,父母都是显贵,蓅烟可不敢随便支使。 两个丫头都曾是康熙的司衣宫女,受的是小桃红的调教,故而性子沉稳,做事老练,且都是心术端正的好姑娘,否则康熙也不会把她们拨给蓅烟。 蓅烟没有一点儿要做主子的样子,早上起床自己穿戴,被子床单自己铺好,漱口洗脸更是不叫人操心,唯一吩咐两姑娘做的,大概就是让她们睡在外间的壁橱里,省得她夜里害怕。 早起木兮给蓅烟梳头,依蓅烟的意思梳长辫子挽着小髻就成了,木兮却道:“蓅烟姑娘,奴婢们虽然都称呼你为姑娘,但心底里却是把你当主子的。您也该端端架子,拾掇拾掇穿戴,万一哪天有后宫主子召见,也不能太过失仪。您自己倒没什么,只怕万岁爷会觉难堪。” 她说的句句都是真心实意的话,叫蓅烟不得不认真思量。 午时康熙再见蓅烟,发现她穿了一身粉色绣小兰花的宫裙,头上还难得一见的戴了几支绢花,便忍不住抱进怀里,悄悄声道:“好看。烟儿打扮起来是真好看。” 烟儿?妈呀,蓅烟只觉得肉麻犯恶心。 但...还是挺受用的。 蓅烟笑道:“木兮给我挑的,衣服是内务府前头送来的,我一直没穿。”康熙帮她扶了扶鬓上的发簪,“就是太素了点。不过,你戴素的也好看。”他油腔滑调的模样,蓅烟真想领着他去朝堂上晃一圈,让朝臣元老们瞧瞧这一本正经的皇帝背地里到底是如何的不正经! 如此安安稳稳大概过了半个月,皇后终于爆发了。 但皇后毕竟是皇后,要捣鼓点事,根本无需自己动手。第一波对蓅烟下手的是容妃,在蓅烟的印象里容妃一直是温婉安静的,这回可一点儿都不安静。容妃的事儿挺简单,却又挺复杂。也就是某一天,容妃突然闯进蓅烟的房间里,满脸惊讶的模样,随即喝道:“放肆!竟敢在万岁爷的寝宫里胡作非为...”没等蓅烟反驳两句,她就跑去太后宫里告了一状。说有个御前的宫女居然在万岁爷的寝宫里肆无忌惮的嗑瓜子,吃御驾用的茶水点心。她也不说是谁,装作铁面无私的模样,假装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江蓅烟。 太后心里是很清楚的,既知道蓅烟住在乾清宫,也知道容妃的背后是中宫。太后如今也看不惯蓅烟,要说以前因为想与皇帝搞好关系而有意拉拢蓅烟,那么现在对蓅烟的嫉恨已经超过了当年对顺治帝宠妃董鄂氏的恨意。但即便如此,太后也不敢下手。 因为她不是皇帝的亲娘。 太后抽着水烟,云雾缭绕里,慵懒道:“皇上喜欢就好。”容妃不大明白太后惧怕皇帝的细微心思,只是奇怪太后居然将这么大的事置之不理。 不过,太后虽然不理,事情却传开了。 第二波出马的是骄纵的平妃。平妃可比容妃厉害,她带着张嫔,就是刚刚生产了皇子的张嫔,一起端着汤羹假意送进了西暖阁。她们选得时机也很对,正好是康熙午睡后去布库房打拳的时候。平妃带了一只猫来,猫往四处乱窜,她便领着一众的宫人在后头追,自然就追到了小隔间门口。小隔间从里面上了栓子,而素兮和蓅烟正在榻上睡午觉没醒。 平妃站在门槛边,轻声问:“是这了么?” 旁侧一个小太监微微点了点头,就轻步去了。平妃旋即下令:“去,把门打开。”几个御前的宫女忙的来拦住,恭谨道:“平主子,里面住的是蓅烟姑娘。” 平妃唇边抿着冷笑,“我的猫不见了,我只是想看看它有没有遛进这间屋子里。蓅烟姑娘是谁?难道和你们不是一样的奴婢吗?她何时...变成主子了?来,给我把门踢开。” 两个老嬷嬷上前就是两脚,把门踢得嘎吱作响。她们都是平妃和皇后的心腹,从来都是趾高气昂主子让她们咬谁她们就咬谁比狗还忠心。 蓅烟已经睡了一个时辰,正是该醒的时候,听见踢门声,便问:“谁啊?” 老嬷嬷高声道:“平主子驾到,赶紧开门。” 蓅烟平素与后妃们井水不犯河水,也刻意的避开着。但若当真要面对面较劲,她也不怕。蓅烟从榻上坐起,望着穿衣镜抿了抿鬓角,朝素兮道:“去开门吧。” 素兮担心蓅烟害怕,宽慰道:“你别怕,这儿是乾清宫,没有皇上的命令,太皇太后都不敢拿你怎样。”蓅烟对她很感激,轻声笑了笑。若说一点儿都不畏惧,肯定是骗人的。但若说很怕,也不尽然。毕竟大清宫里的平主子,可是出了名的刁钻泼辣。 开了门,平妃走进房中,素兮屈膝请安,蓅烟也屈膝请安。 平妃打量着周围,小小的隔间不过一张床、一套茶几桌椅,一个衣柜及一架梳妆台,比起她的翊坤宫,简直是简陋到不能再简陋。但分明,又有一种格外温馨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江蓅烟的背后是他爱新觉罗玄烨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窗檐挂着淡绿透明的绢帘,帘下花团簇拥,数捧蔷薇、木槿、绿菊养在白瓷小瓶里,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花旁的木凳铺着杏黄绣龙纹的团垫,桌边放着碧绿色的茶盅茶碗,碗里的茶水还没收拾,可见皇帝不久前才刚刚在此处小坐喝茶。小小的床榻只容一人安睡,帷幕半垂,偏偏有缀白玉的龙带挂在床栏...还有梳妆台随手丢下的黄绸穗带...还有——平妃撩起绢帘,往窗外望去,一眼便可看见西暖阁后殿的小门。 平妃恍然明白,江蓅烟这丫头,远比她想象中要阴险狡诈。 平妃越发的咬牙切齿,道:“你可真够毒的。”蓅烟听得糊涂,想着自己为了避开皇后平妃她们连乾清宫都不大出去,能躲就躲了,哪里就“放毒”了? 蓅烟睡意褪去,精神头清醒许多,强忍的愠怒,问:“平主子的话,奴婢听不懂。” 平妃一步一步紧逼,几乎把鼻子蹭到了蓅烟头顶,她长得高,一上来就有气势凌人的味道。蓅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听平妃道:“有几个姑娘出宫后还能进宫的?又有几个宫女能和皇上住在一起的?你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能骗过皇上,却骗不过我!” 她的话,蓅烟没法反驳,因为都是真的。无论过程是什么,结果是真的。 蓅烟心平气和的说:“我知道你是嫉妒我,但...” 提及“嫉妒”二字,平妃瞬间炸开了毛,没等蓅烟说完,她已跳起脚来,“嫉妒?你说我嫉妒你?你凭什么让我嫉妒?你觉得你有资格吗?今日皇上是喜欢你,图你新鲜,所以把你圈养在宫里。后日秀女们进宫了,看你有几日嚣张的!”她正在气头上,依着性子往蓅烟腿上一踢,花盆鞋的鞋底极硬,撞在蓅烟的膝盖骨上,痛得蓅烟“啊”的一声大叫。 木兮、素兮连忙左右将蓅烟扶住,蓅烟顺势就坐在铺了御垫的椅子上,眼泪直流。她不是伤心、难过或是害怕,她是真的被痛出了眼泪。 平妃给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给我等着!看咱们到底谁嫉妒谁!”转过身,她就径直去了太皇太后殿中,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末了道:“那个江蓅烟,居然坐在皇上用的御垫上,没规没矩的,如此下去只怕要骑到您的头上了。”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玉竹连忙打圆场,“平主子喝口水再说话,说了好一会子,都渴了吧。”又笑言:“左不过一个宫女,还能翻过天?”她朝平妃使了个眼色,平妃知道自己说话失了分寸,忙转了话头,道:“后日新秀女进宫,姐姐可忙坏了。” 等平妃离开,玉竹命宫女送来热水,亲自侍奉太皇太后泡脚。太皇太后喜静,周围的宫人也自觉退到殿外,独留玉竹一人在跟前。 银盆中水光熠熠,照应着满殿的灯火。玉竹跪在脚边,一面帮太皇太后侍弄鞋袜,一面道:“主子,您少些费心好养身子。奴婢相信咱们万岁爷,无论是江山社稷的大事,还是后宫内苑的小事,他心里都有分寸。” 太皇太后满头银发一丝不苟的绾成圆髻,压着两只凤头钗。她靠着椅手,缓缓道:“咱们爱新觉罗家的男子都是情种,先祖爷如此,先帝爷如此,如今玄烨又是如此。”她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神望向乌夜沉沉的窗外,微不可闻道:“多尔衮亦是如此。” 玉竹拿着巾帕给太皇太后拭脚,“可要召万岁爷过来叙话?” 太皇太后笑了笑,道:“哀家再告诉你一件事,咱们爱新觉罗家的男子不仅仅都是情种,而且...他们呀,对待自己的女人越是得不到便越是非要不可。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当年是不是逼得福临太紧了,以致他...或许索性由着他去,反而放开了。” 康熙才到西暖阁的门口,蓅烟就噘着嘴巴凑到了面前。孙国安识趣的领着宫人们退下,把端着绿头牌的刘敬忠给拦在了门外。 刘敬忠问:“又咋了?” 孙国安双手筒在袖口,“你想进去就进去呗!”刘敬忠往前走了两步,到底退出来,站到孙国安的旁边,两人抬头望着宫墙之上的明月,齐齐叹了口气。 刘敬忠问:“你说咱们万岁爷怎么想的?如此下去我还怎么当差呀?”孙国安往绿头牌上瞟了一眼,笑道:“该怎么当差还怎么当差。后日新秀女入宫,可有得你忙咯...” “孙国安!” “奴才在!” 听见康熙的召唤声,孙国安给刘敬忠使了个眼色,便急匆匆奔进殿中。却是蓅烟姑娘露出半截腿坐在炕边,眼泪汪汪的。孙国安哪敢多看?!蓅烟不计较,他可不能不计较。他低着头半眯了眼,“万岁爷有何吩咐?” 康熙道:“拿活络油来。” “喳!”孙国安问都没问,应了就走。临出门前听见蓅烟可怜巴巴道:“被桌子角给磕到了,好痛...”她眼泪双流,既是不能告诉康熙的委屈,又是真的很痛,哭起来连装都不用装,便哭到凝噎断气。康熙却忽而笑道:“朕就喜欢你哭的样子,真叫人心疼。” 蓅烟瞪他,“要不要我每天哭给你看?” “哈哈,”康熙大笑,“你看你,哭着还能逗人笑呢。”他替她抹去泪水,抿好鬓角的碎发,等孙国安拿来药油,又亲自给她揉抹了,方问:“是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啊。”蓅烟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当然也很想告诉康熙,这几天惠妃找了她麻烦,平妃也找她麻烦,估计还有许多他的小老婆在蓄势待发的要找她麻烦,但她没法说。她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泼妇,像江蓅玉一样,总是要告状。 有些事,她想自己解决。 或许在过去的某一刻里,她正在经历着长大。 康熙其实早就什么都知道了,乾清宫里可都是他的人,就算是一只猫一只狗窜进来了,只要他想知道就能知道,更何况是平妃这么个大活人。但康熙...没有揭穿她。当蓅烟红着鼻子走向他的时候,他原本以为她一定会告状,他也很想安慰她,帮她出气。所以在听见她说是自己撞了桌角受伤的时候,他是真的心疼。这个小姑娘,没大没小没心没肺在御花园里揍他的小姑娘,因为他的缘故,学会了忍耐。 揉好了药,蓅烟问:“政务都处理完了吗?” 康熙指指青玉大案上堆得像大山一样的折子,还有炕几上的堆得跟小山一样的急件。蓅烟把脸埋在膝盖里,双手搂着腿,真心实意道:“做皇帝真难。” 逗得康熙又是一笑。 蓅烟抬起双手,朝康熙道:“我好困了,你抱我回房间。”对她来说,今天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必须要用很大很大的拥抱才能弥补内心的惶然,才能重新获得坚持走下去的力量。 而这种力量,只有康熙能给她。 孙国安眼看着康熙横抱着蓅烟从前殿走出来,惊得连口水都忘记吞了。他慌忙跟上,又屏声打着手势让众人不要跟着,只他一人提灯照在皇帝脚边。 康熙肩宽体壮,抱着蓅烟就同抱着布娃娃似的,丝毫不费力气。 蓅烟揽着他的脖子,望向碎星漫天的夜空,道:“今儿的天空真好看。”又道:“真想永远让你抱着我走下去,走到下个世纪。” 康熙戏谑道:“朕岂不是要累死?” 蓅烟仰面大笑,觉得空气里有清凉的花香,芬芳怡人。 明明有近路去蓅烟房间,明明有一大堆的国事等着处置,但康熙还是慢吞吞的抱着蓅烟绕着西暖阁走了一大圈。 康熙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江蓅烟在他心里的地位。后宫险恶,女人之间的斗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无法惩处所有欺负蓅烟的人,更无法阻止那些人的明枪暗箭,但他想给她撑腰,想要那些躲在暗处的人都知道,江蓅烟的背后是他爱新觉罗玄烨。 很明显,康熙这些深思远虑蓅烟半点都没法理会,也没往深处想。在她看来,她只想要一个能抚平痛苦的拥抱。 康熙道:“这些天政务繁冗,等有闲空时,咱们去御河划船。” 蓅烟嗯了一声,反过来送康熙到了门口,又拉起窗帘,望着康熙从小道走去西暖阁。待康熙的身影定定的映在西暖阁的窗户上,蓅烟才捡了一本鬼怪小说在灯下闲看,时不时,便往西暖阁的窗户上望一眼,久久的发呆。 皇后始终没有亲自对蓅烟下手,她马不停蹄的忙着给康熙选秀女,没时间也没兴致。有时回头一想,有江蓅烟和没江蓅烟有区别吗?没有江蓅烟还会有苏蓅烟、马蓅烟、林蓅烟...这满殿的年轻姑娘,不都是长着不同面孔的江蓅烟吗? 去年的选秀因为吴三桂的叛乱推迟到了今年夏末,原本要在中秋节前下定诏书,偏皇帝说要南巡,便又往后推了,一直推到现在,快秋末初冬的时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选秀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储秀宫是一座空殿,平素无人居住,后面的丽景轩面阔五间,庭院空旷,皇后择了此处为拣选秀女之所。康熙每日的行程紧凑,故而拣选之事几乎全部由皇后负责。成千上百的秀女先由内务府的嬷嬷检查过身体、容貌、年纪,再由皇后省检一遍家世礼仪,最后能顺利走到康熙面前真正参加选秀的姑娘不过五十人。 这最后的四十八名秀女在储秀宫足足住了二十天,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见着。她们多半的时间都在学习宫廷礼仪,或是由嬷嬷领着往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皇后最近头疼得厉害,胃口也极差,她累坏了,但仍然不敢懈怠。此次选秀是她入主坤宁宫后第一次为皇帝选妃,不仅事关国体,更重要的是,她身为皇后,不想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锦梦轻手轻脚的解开明黄穗带,珠帘垂落,在夜风里窸窣作响。岫研端来一盅参汤,呈至皇后眼前,柔声道:“主子,您一整天没吃东西,喝口汤再睡吧。”锦梦拧了温巾立在旁侧,随时准备着伺候。皇后半卧在炕边,面色惨白,憔悴异常。 她问:“今儿去乾清宫的是谁?” 门口的掌事太监忙的上前,半跪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今日并未掀牌子,估摸着是独自宿在西暖阁了。”皇后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独自宿在西暖阁...”她轻轻呢喃着,抬手便打在岫研臂膀,碎了满地汤羹。岫研、锦梦忙的下跪,眼圈儿已经吓得发红了。 片刻后,皇后已恢复平常颜色,笑笑道:“都起来吧,没怪你们。” 她怪的,她恨的,是江蓅烟。 锦梦、岫研谢了恩,外头已有两个宫女拿来簸箕扫帚等物,麻利将碎碗收拾了,又将地板擦了一遍,铺上新毛毯。锦梦跪着给皇后穿鞋,“主子想去哪儿走走?” 皇后道:“去储秀宫看看。岫研,你去请平妃过来,我想和她说几句话。”岫研答应,后退着出去。锦梦扶着皇后出了坤宁宫,一路慢行至丽景轩门口。秀女们早已被嬷嬷们通知了候在宫街,远远见皇后过来,便都直直跪下,重重的叩首。 谁都想给皇后留下好印象。 皇后很憔悴,她最近操心的事儿太多了。她强撑着身子笑道:“都起身吧,宫里可住得习惯?”众秀女皆说“习惯”。一时平妃过来,嚷嚷道:“姐姐,你忙碌一日,总该歇息歇息,怎么不坐轿子过来?”皇后最心疼自己这个妹妹,从不与她计较礼节,微笑道:“走走也好。” 秀女们不知内里,只觉皇后既亲切又和善,便都很高兴的围在皇后身边,叽叽喳喳的卖力讨好。平妃见一个姑娘娇俏秀丽,说话不急不缓,便问:“你是谁?” 姑娘扬声道:“启禀平妃娘娘,奴婢郭络罗氏。”又愈发笑得大声,“都说平主子身材高挑,果然是真的,真叫奴婢羡慕。”平妃嫌弃自己长得高,听郭络罗氏如此说,便有些不大高兴,讪讪道:“羡慕什么?咱们皇上只喜欢娇小玲珑的呢。” 说着,脑中浮现出蓅烟的模样。 郭络罗氏笑道:“满族的儿女都高大威武,只有汉女才矮小呢。”这话平妃爱听,再看郭络罗氏越发觉得合眼缘,便拉着她的手到皇后跟前,笑道:“这位新姐姐性子和我颇像。” 皇后打量了一眼,觉着郭络罗氏明艳动人,言笑晏晏,丝毫没有怯弱之感,便问道:“你可是镶黄旗下佐领三官保之女?” 郭络罗氏笑意浓浓,欢快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正是。” 皇后看着她,忽觉一阵悲伤,她也曾历经选秀,虽然没有眼下这般任人挑拣,但总归是政治联姻。幼时她与康熙曾见过数次,交集甚少,成婚后方慢慢心生情愫。谁知不过短短几年时光,她便从“被人挑拣”变成了“挑拣别人”的皇后主子。而她精心拣选的这些姑娘,这些明媚动人的姑娘,都是要送给那个——在她枕边安睡的皇帝夫君。 忽然觉得丧气、烦闷、难受...皇后往后退了两步,再没往里头走,“夜色晚了,都散了吧。”她扶着平妃一阵猛走,微冷的天气里汗流浃背,额角的碎发都湿透了。 平妃着急,“姐姐,你怎么了?” 皇后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的走进了乾清宫。乾清宫此时仍然灯火光明,廊檐柱下来来往往全部都是朝臣侍卫,风里隐约可听见康熙训斥的声音。孙国安急急忙忙的迎过来,请安道:“皇后娘娘,您来得可不是时候,江西荒旱,数千田地颗粒无收,万岁爷正发愁呢。” 平妃小声道:“姐姐,咱们回去吧。你也累了...”不知是哪里动的心思,皇后只觉胸口憋着什么,非要见到康熙才能喘过气,她定定道:“去通传吧。” 皇后乃大清国母,孙国安岂敢怠慢,再无旁话,径直入殿中传话。得到的结果自然是“不见”,孙国安不敢直接说,拐弯抹角半天才回禀:“江西的吴大人晚膳时才召见的,万岁爷实在抽不出空闲,请皇后娘娘明日再来。” 除了初一十五,他连见都不想见她。皇后顿觉心凉,抿着唇,不再说话。一时的思念之情被她硬生生的压下心底,倘若再纠缠,便会失了她国母的身份。皇后恢复成端庄威严的模样,“告诉皇上,说明日午时后秀女拣选,请圣驾移至丽景轩。” “是,奴才遵旨。恭送皇后娘娘。” 翌日午时,康熙往慈宁宫、寿康宫恭请了太皇太后、太后,且偕同她们一并坐轿移驾丽景轩。他穿着上朝用的龙袍,面容严肃,一丝不苟,犹如在处理国家大事。对康熙,来说,无论是选秀,还是翻绿头牌子,都同批折子、上朝听政是一个道理,都是为了治理大清江山。 他是皇帝,既然继承了老祖宗的富贵尊荣,自然也要履行应尽的义务。 天色阴郁,一派阴霾景象。四十八个秀女整齐站在庭院中,每四人一列,听见刘进忠传唱自己的名字,就踩着花盆鞋摇着身段进殿跪拜,由皇帝亲自审看。参加审看的除了太皇太后、太后、皇后,连着平妃、惠妃、容妃、宣妃、张嫔、博尔济吉特氏也位例两侧。 康熙端坐正中,认真的察看记录着每一位秀女家庭背景的卷宗,他几乎没有问一句话,只是看看卷宗,然后看看脸,再听听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意见,能留的就都留了。 即便马不停蹄的拣选,一天的功夫也没法看完四十八个姑娘,而且都是有备而来的姑娘。皇后一共安排了三天时间进行最后的拣选,康熙也腾出时间配合,两夫妻终于能够隔着众多的人和事,朝夕陪伴三天的光阴。对皇后来说,既是痛,又是欢喜。 蓅烟一直很好奇选秀是怎么个选法,这种好奇简直冲淡了对康熙的埋怨,也暂时的让她忘记这些姑娘都是为康熙准备的。她拉着楚研悄悄儿跑出乾清宫,潜入丽景轩的后殿,躲在小茶房里往四处偷看。楚研谨小慎微,悄声道:“回去吧,回去吧,省得被人撞见...” 外头刘敬忠在高声唤道:“请郭络罗氏、王氏、佟氏、章氏觐见。” 姑娘们齐刷刷福身,应声道:“是。” 蓅烟从一堆声音里恍然听见熟悉的音调,她循声望去,只见人已经往殿中走了,看不清容貌。蓅烟道:“楚研,我好像看见熟人了。” “熟人?秀女里头有你认识的人?” “嗯。王知府家的嫡女王丽君。” 两人说着话,身后突然一声大叫“蓅烟姐姐!”蓅烟原本就半蹲着,听见这一声叫,吓得直接从门槛内跌了出去。幸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殿中,除几个站在后面的秀女斜眼望过来,基本上无人理会。蓅烟拍拍衣袖裙衫上的灰尘,轻声斥道:“你想把我吓死啊!” 董芷妤一脸的欣喜万分,“蓅烟姐姐怎会在这?” “那你怎么在这?” 董芷妤笑道:“丽景轩人手不够,皇后主子遣我来扫洒街道,还有给秀女们侍弄茶水等杂事。你呢?”她笑嘻嘻的,声音里都是笑意,蓅烟没法再斥责她,遂道:“我来瞧瞧。” “这位姐姐是谁?”董芷妤看着楚研,问道。 楚研道:“我叫楚研,在御前奉茶司当差。”董芷妤又是一声惊叫,“原来是御前侍奉的姐姐,小五儿有礼了。你可以叫我小五儿,也可以叫我董芷妤,我...” “你们是谁,在此处干什么?”听见有人厉声大喝,三个小姑娘吓得浑身一颤。 楚研道:“我是御前奉茶司...”她话没说完,那人蛮横无理道:“既是御前之人,躲在此处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蓅烟连忙帮腔,“你管我们做什么?你倒说说,你是谁?” “我?” “对啊,你凭什么管我?!”如今连孙国安都不敢管蓅烟,蓅烟气势渐长,脾气也跟着渐长。那人从阴暗处走出,站在光底下,眨呼着一双目光清澈的眼睛,道:“我是钦天监冬官正南谨。”他的声音细细柔柔,是与康熙完全相反的类型。 一看就是书呆子。 “冬官正?” 那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一言不合给他顶回去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所谓冬官正,乃隶属于钦天监,正六品官职,主司天文历法事务。”南谨一本正经的回答蓅烟的问题,他怀里抱着一堆卷宗,脸上架着眼镜,斯斯文文,像文学系的研究生。 蓅烟虽愚昧无知,倒也知道钦天监是夜观星象推算历法的部门。她问:“丽景殿在选秀,你一个男人,是怎么进来的?”后宫守卫森严,没有特许,男子无法入内。 南谨张了张口,旋即反应过来,“现在是我问你们,在此处鬼鬼祟祟做什么?” “我们可没有鬼鬼祟祟!”蓅烟胸口一挺,走到门外,反脑朝南谨瞪眼:“看到没有,我是光明正大。”话音刚刚落下,立马有太监低声训斥:“快勿喧哗,主子们要移驾了...”那太监击掌疾奔而去,蓅烟忙退至屋中静立,南谨立在墙角下,屏声垂脸。 片刻间,康熙领着众后妃徐徐而至,看上去人头颤动,却无一人言语,静静的,只有靴子踏步的声音。康熙仿佛有急事,目不斜视很快就从蓅烟的视线里经过,倒是平妃,不知怎的突然转头,一眼看见蓅烟站在宫女堆里。蓅烟卑躬屈膝的模样叫平妃畅快,她故意停住步子,同皇后说了句什么,便离开后妃的队伍走到蓅烟面前。 “江蓅烟,我的帕子掉在大殿,你去给我找回来。”平妃趾高气昂,料定了蓅烟不敢违抗命令。众目睽睽,况且又只是捡个帕子而已,也不会少块肉,蓅烟答应得很爽快,福身笑道:“奴婢遵命。”平妃对她恭顺的态度较为满意,腰身一扭,接着道:“找到了给我送去慈宁宫,今儿我在太皇太后宫里用晚点。愣着干什么,去吧。” “是。”蓅烟疾步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南谨跟着蓅烟进了大殿,缘由不是找蓅烟麻烦,而是...他突然算到了什么。他祖祖辈辈都在钦天监当差,他推算历法马马虎虎,却极善给人看面相、推算命理。蓅烟的面相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奇怪的,所以经过小茶房的时候,他才会忍不住搭讪。 虽然直男癌根本不知道自己搭讪的打开方式不正确。 大殿中已空无一人,两个把守的小太监坐在外头台阶上打盹,任由蓅烟在里面找个天翻地覆。南谨紧紧跟在蓅烟身后,蓅烟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跟着我?”蓅烟不耐烦了,叉着腰质问。 南谨实话实说,“刚才平妃娘娘叫你江蓅烟...”他掐着手指尖算了一卦,露出迷惑的神情,“怪了,卦上说你不是宫女,可...刚才平妃娘娘又嘱咐你做事...这...” 蓅烟从角落疙瘩里果真找到一块绣帕,帕子上绣着两只野鸭子,奇奇怪怪的。她没把南谨放在眼里,只道:“说明你的卦没算准,我...就是宫女。” 在南谨掐着手指尖苦恼的时候,蓅烟已撇开他跑了。 蓅烟不是第一次上慈宁宫,慈宁宫静谧幽深,是养老的好去处,只是清冷了些。守门的小太监吧嗒着嘴在倒坐房里往外看,隔着窗户问:“干什么的?” 蓅烟乖乖回答:“我是给平妃娘娘送帕子的。”念头一转,谄笑道:“可否劳烦谙达帮我送过去,我有点事情急着回去...”太监扬扬手,“这儿要我盯着呢,出了事谁给我担着呀?你自个送吧。”语毕,理也不理蓅烟,依然坐下喝茶。 天色渐晚,几个秀女莺莺燕燕笑着走来。她们穿着刺绣精美的衣裳,戴着满头朱钗首饰,行走时摇曳生姿,髻上的流苏随之颤颤发抖。 郭络罗氏语笑叮铃,“你们穿的鞋袜真好看,回头我也要让绣娘做一双。” 王丽君、马氏、章氏三位汉女皆笑,“我看你的袍子上绣的雀鸟才真真活灵活现呢。”她们七嘴八舌的,谁也没有注意蓅烟,蓅烟顺势往起坐房里一躲,等她们走开了,方进里头。 玉竹亲自领着嬷嬷们迎出来,福身道:“各位小主吉祥。” 几个姑娘都知道自己是留了牌子,受了玉竹的礼也不客气,但毕竟还未受封,便都福身回礼。玉竹温和的笑着,恭谨的请她们入殿。一抬头,看见蓅烟姑娘扭扭捏捏的跟在后面,便忙的越过郭络罗氏和王丽君,朝蓅烟笑道:“蓅烟姑娘,你有何事?” 如果玉竹待郭络罗氏有三分的敬意,那待蓅烟则有七分的客气。 蓅烟福了福身,“玉竹姑姑好,我来给平妃娘娘送帕子。她的帕子落在丽景殿了。”玉竹知道现在的场合不适合蓅烟出现,心里也能估摸出平妃的用意,便笑:“我反正要进殿伺候,帮你把帕子送给平主子如何?”蓅烟喜上眉梢,笑道:“我求之不得,谢谢玉竹姑姑。” 王丽君进宫前调查过,知道蓅烟没有晋为后妃,甚感奇怪。入宫后,她眼观四方多处打听,也没有打听清楚蓅烟的消息,只听人说她在乾清宫当差,到底当什么差,人人都是欲言又止。她又不敢使劲儿问,所以心里一直存着疑惑。 蓅烟尴尬的朝王丽君笑笑,王丽君却转过脸,当做没看见。 王丽君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是,自己很可能晋封嫔位,而江蓅烟或许早已失宠,只是个宫女。她每每思及在岳麓书院时,躲在假山后撞见康熙抱住江蓅烟的情景,便觉是有人在脸上划了一刀子,时而隐隐作痛。 那日她盛装打扮,为的只是一眼青睐。 蓅烟夜幕时候方回乾清宫,康熙后脚就到了,但康熙没有去找蓅烟,他先进西暖阁看了两个时辰的折子,夜深人静之时才沿着小径入蓅烟房中。 今日是木兮睡在外头夜值,听见声响忙的开门点灯,默默退下。蓅烟睡得香甜,根本不知有人出入,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康熙在她床榻边小坐了片刻,吹灭灯,默默离开。第二天蓅烟发现枕头旁放着两罐雏菊香味儿的膏脂,便问:“皇上何时来的?” 木兮回道:“昨儿夜里来过一趟,见您睡得沉,不让奴婢叫您。” 蓅烟嗯了一声,净脸后挑了膏脂涂在脸颊,感觉自己香香的,莫名觉得愉悦。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康熙十二年的冬天就来了。想起两年前在北五所,康熙送自己的膏脂被芳洲抢去,还不知生了多少气。如今一想,却是好笑的事。 蓅烟用过早膳,穿了件薄薄的夹棉宫裙,哼着流行歌就往西暖阁走。康熙不在,西暖阁只有几个小太监小宫女守着。蓅烟仍当自己是鲜花司的宫女,把花架上花瓶里所有的花朵都收拾丢了,寻了新鲜的蔷薇月季茉莉绿菊牡丹桔梗海棠之类,花花绿绿插了满屋子。 康熙一进屋,就知道蓅烟来过,没有人比她更爱蔷薇月季。 他往后殿望了望,见蓅烟屋里门窗大敞,人影走动,便脱了大氅往小门出去。蓅烟正在写字,因为太无聊了,就请木兮教她练字。木兮、素兮都是小家碧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蓅烟每每突发兴致,练个小楷画个山水之类,她们总能指点一二。 木兮小声道:“这一撇落笔要轻,这里要重...” 蓅烟也就三分钟热度,一句诗没写完,已经失了耐心。她丢开笔,咋咋呼呼道:“不写了不写了...真难。”康熙的声音轻轻飘飘的传过来,“写字能磨炼你的性子,每日就写半个时辰吧。”蓅烟见了康熙也不跪拜,往椅子里一坐,道:“算了吧,我才不要。” 一言不合给他顶回去,是两人相处的常态。 木兮福身退下,素兮端上水果茶放在案几,道:“请皇上喝茶。”康熙看着碗里黄澄澄的汁水,小抿了半口,酸甜香淳,便问:“怎么有橙子的味道?” “因为它里头放了橙子啊!”蓅烟得意洋洋的坐到康熙身侧,自己倒了一大碗饮下,笑道:“这个叫水果茶,里面放了橙子、猕猴桃、冰糖和红茶熬煮的。好喝吗?” 素兮笑道:“蓅烟姑娘想的法子,奴婢试过好喝才敢呈给万岁爷吃呢。” 康熙又吃了一口,面色沉沉望着蓅烟,看得蓅烟心里七上八下。蓅烟问:“怎么?不合你的口味吗?你说你喜欢吃什么水果,下次放你喜欢的...”康熙揉了揉她的脸颊,“你自己喜欢就好。你喜欢的,朕都愿意试试看。” 他的甜言蜜语,能轻而易举击碎蓅烟所有的心防。 康熙道:“你不必讨好朕。” “谁讨好你了,是我自己喜欢喝!”蓅烟嘴硬,接着道:“咱们几时去划船?你说过要带我去御河划船的。我都快无聊死了。” 康熙紧抿着唇想了片刻,又猛地站起身,“既然你想去,那就现在去吧。” 蓅烟一跃三尺,“好耶。” “朕去换出宫的便服。” “出宫?!” 康熙已大步走出门外,扬声道:“一刻钟后在西暖阁前院等着。”素兮满脸期盼的问:“皇上要带您出宫,奴婢也可以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除了你,朕不想和任何人玩。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换了一身从长沙带来的淡绿绵裙,外头套了件不打眼的素净宫装夹袄。把宫髻放下来梳成了斜斜的长辫,耳侧压着一朵绿玉雕的并蒂莲花。天空云雾沉迷,狂风猎猎,蓅烟哆嗦着站在宫柱底下候着,脸上堆满了笑意。 见康熙快步行来,她忙的迎上去娇嗔道:“我能带素兮去吗,她能帮我拿衣服...好像要下雨了,她还能帮咱们打伞呢...” 素兮在旁侧连连点头。 康熙神情焦虑,他边往前走,边道:“你在暖阁里等朕,午后朕派人来接你。”他身后急匆匆的跟着数名太监,其中有一个蓅烟见过,是坤宁宫的人。 “你看,我都已经穿戴好了。”蓅烟有点儿生气。 康熙已在数步之外,他道:“皇后晕倒了。朕得去瞧瞧。”眼望着他走了,蓅烟愣愣的呆立在原地,眼睛里鼓着泪水,若不是当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她早就要哭了。 他总有一大堆的事,即便与他面对面坐着,蓅烟都能感觉到孤单。 他不是她一个人的。 蓅烟乖乖在西暖阁等康熙,等过了午后,等过了晚膳,一直等到半夜。她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西暖阁后殿的躺椅里,四下黑漆漆的,她唤了一声“玄烨”,又唤了一声“素兮”,都无人答应。她既怕黑又委屈,缩进毛毯里偷偷的哭泣,她不敢大声,怕引来鬼。 她一直哭到天亮。想着康熙眼下正在陪着皇后,她便觉得委屈、难受,还有不服气。怒火绵绵的燃烧着她,真是恨不得冲到康熙面前将他大训一顿。东边鱼白,蓅烟哭累了,心绪也渐渐平静,待窗外天光稍亮,她便起了身,浑浑噩噩般在宫街游荡。 四处都是行走的宫人,她们扫地、折花、喂鸟、点灯、预备早点茶水,赶在主子起床前妥帖一切事宜。蓅烟从前在北五所当差时,总觉累乏,如今一想,那时真是清净,简直不为世事苦恼,只要洗好衣服扫好地一天就能愉快的度过。可现在...明明什么都不用做了,却一夜哭到天明。她游魂似的往前走,越走越偏,终于走到了一片巨大的空地上。 有人的声音响起:“江蓅烟?” 蓅烟回头,看见戴着眼镜的书呆子背着一大包东西站在楼顶——是南谨。南谨有皇帝特旨,昨儿一宿没睡,在此地夜观星象。蓅烟顺着石梯上了楼顶,她俯瞰整个紫禁城,觉得金瓦红墙,一重围着一重,真叫人喘不过气。她使劲往城外望,却什么也看不清。 南谨道:“想看看宫外吗?” 蓅烟气馁道:“太远了。” 南谨带着蓅烟又往上爬了一层,他从大包袱里掏出一架庞大的东西,架在横栏之上。蓅烟一看便明白了,大叫:“你居然有天文望远镜?” “你居然认识天文望远镜?”南谨深感奇异,“看来我算的卦很准,你不是普通的宫女。” 蓅烟读高中的时候,曾去南京紫金山看过天文台,虽然清朝的望远镜有所不一样,但也没有太大区别。蓅烟问:“我可以看看嘛?” 南谨笑道:“当然可以。” 从小小的圆筒里蓅烟看到了肉眼看不见的星星、云彩,又看见了远处生活在平凡而琐碎里的人们的日常。有人在洗衣晾衣,有人在河边淘米,有的屋子上炊烟袅袅,有的屋子里人来人往,正在呦呵着吃早饭...明明没有一点儿声音,但蓅烟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心里渐渐归于一种异常的平静。看到山头日光裂开了一角,南谨方道:“我该上值了。” 蓅烟帮着他收好望远镜,又问:“我以后还能在这儿见到你吗?看星星挺有趣。” 南谨已经背着大包小包往楼梯下跑,他扶了扶眼睛,抬头朝蓅烟笑道:“那可说不定了。我每次往宫里夜观星象,都要在钦天监报备,而且...必须要天气好才能观星象。” “嗨,你叫什么名字?”蓅烟依然站在楼上。 “我叫南谨,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都告诉过你了。”他转过身后退着走,他笑着朝蓅烟招手,再没说什么,穿过宫廊夹门离开了。 康熙在坤宁宫守了整整一夜,皇后因过度劳累晕厥,却发现已怀有身孕两个月,他又惊又喜,对皇后予取予求,两人多年来积累的隔阂顿时烟消云散,比最恩爱的夫妻还要亲厚敬重。在坤宁宫用过早膳,亲自盯着御医给皇后诊过平安脉,康熙方上朝理政。午时没有时间休息,康熙一面吃糕点一面听大臣禀事,他身子乏累,全靠年轻气盛撑着。半道御厨传来一碟雕着并蒂莲花样的金桔酥,康熙筷子一丢,才想起昨儿曾答应过要带蓅烟出宫。 伺候膳食的太监见皇帝把筷子掷得哐当作响,一时手足无措,魂飞魄散,除了跪下叩首,连求饶的话都不敢提,只能静静的听凭发落。 康熙甩甩手,示意将膳盘撤下,又草草擦了嘴,道:“都退下吧。”大臣们瞠目结舌,刚刚还说得好好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施琅硬着头皮进谏道:“平西王和靖南王奏请撤藩一事只怕有诈,请皇上三思...”康熙神色镇定平和,口气稍有愠怒道:“退下!”他起身往后殿走,孙国安一望便知是往蓅烟屋里去了,忙的对大臣们道:“皇上昨儿一宿未睡,龙体欠安,各位大人不如去外房吃碗茶再来...” 当孙国安忙着应付大臣们的时候,康熙已从小门沿着宫廊直接入了蓅烟房中。 蓅烟不在,木兮、素兮坐在窗下绣花纳鞋底。康熙环顾四周,见昨日蓅烟戴的绿玉并蒂莲花簪随手丢在梳妆台边,欲要开口询问便听见素兮道:“蓅烟姑娘去北五所探望她的小姐妹了,奴婢这就去请她回来...” “不必。” 康熙撂下两个字,仍回西暖阁处置政务。夜里蓅烟不知从何处回来,沐浴更衣后,顶着满头湿漉漉的头发就缩进了被窝里。许是天气冷了,屋里的窗户关得紧紧的,平素点的十几盏宫灯,今日也吹灭了七八盏,只在床头留了两盏挂灯。 素兮拿着巾帕在旁侧苦苦哀求,“姑娘,算奴婢求您了,擦擦头发吧。” 蓅烟眼睛盯着床顶葡萄纹样的帷帐,笑嘻嘻道:“没关系啦,往被子上蹭一蹭自然就干了。”木兮拿着木梳侍立旁侧,劝道:“家里的老人说过,夜里洗头将来老了会头疼,你...” 门“咯吱”一响,有人走了进来。蓅烟知道是康熙,来了,便侧了侧身,把脸朝向里面。木兮、素兮福身欲请安,康熙已接过她们手里的梳子帕子,“免了。” 两人知趣的退下,屋中只剩康熙与蓅烟。 康熙坐在床边,什么话没说,不紧不慢的把巾帕铺在自己的膝盖,再抱住蓅烟的头放到自己腿上。他细心的用巾帕裹住蓅烟的湿头发,一点一点的揉着。 半响,他终于道:“晚上洗头可不好。” 蓅烟想说:“我洗头不洗头与你何干...”到底才说了一个“我”字,眼泪就哗啦啦的流满了脸。康熙俯身吻住她的眼泪,“下回朕带你去东苑的海子里游船,可比在永定河游船有趣多了。”蓅烟哽咽道:“我才不要游船,我恨死游船了,我再也不要去游船!”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那你想玩什么?通通告诉朕,朕天天陪你玩。”他把她当小孩子,半哄半劝。蓅烟肿成铜锣似的眼睛瞪着他,“我不想和你玩。” 康熙的指尖揉在她的眼角,声音轻而又轻,用他最温柔从未对别人用过的语气道:“可是怎么办?除了你,朕不想和任何人玩。” “那你就一个人玩,别找我!”蓅烟气鼓鼓坐起身,光着脚就往地上跑。 康熙急道:“鞋都不穿,你要去哪里?!” “喝水!”她往茶桌上倒了整整一碗水,一口全灌进肚子里。然后杯子一丢,转身跑回床榻,缩进被窝里,嚷嚷道:“真冷。”她裹得自己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满颊通红的小脸,她对着康熙噘着嘴巴翻白眼,“堂堂一个万岁爷,说毁约就毁约,还...”音没落,康熙已隔着被子抱住了她,脸对着脸,鼻尖顶着鼻尖,他的吻似狂风暴雨般落下,蓅烟想要挣扎,才发现是自己用被子先把自己给绑住了,康熙咬着她耳边道:“你这叫作茧自缚...” 欢爱是解决矛盾的一剂良药,好像百试不爽。 蓅烟缩在康熙怀里,开始埋怨:“这床太小了,我都要被你挤扁了。” 康熙却笑:“小一点才好哩...” 为了补偿蓅烟,康熙带着她在御河游了三天的船。虽然没有出宫,但蓅烟还是原谅了康熙,两人和好如初。蓅烟知道皇后怀了嫡皇子,亦知道康熙极为看重,所以即便心里吃醋也只能忍下。因为她知道,这个嫡皇子将会是未来的东宫皇太子,而皇后,则死于难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平妃掌管了后宫大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十二年秋末冬初新晋了六位宫妃,除皇后同族的赫舍里氏封至僖嫔外,另有郭络罗氏封宜贵人,王丽君封王贵人,董氏封端贵人,而乌雅氏和马氏则为太皇太后钦点的两位答应。虽国事繁冗,但康熙并未亏待新妃,旋即下令内务府择日举办庆典盛宴。 自皇后有身孕始,康熙日日皆会往坤宁宫探视,又道:“你好好养着身子,暂且放下宫中事务,让平妃、惠妃、容妃、宣妃一并协理六宫如何?”皇后虽觉欠妥,但安心享受着康熙给予的宠溺与关怀,遂笑言:“臣妾遵旨。”却又道:“四妃共同协理,反而易生是非,不如让平妃一人为主,其她人协理。平妃是我的亲妹妹,做错了事我也好教训。” 康熙笑道:“听你的。” 他是随口一语,皇后听着却甜似蜜饯,霎时羞红了脸颊。 平妃向来嚣张跋扈,如今掌管了后宫大权,越发恣意横行猖狂放肆。她第一个想要对付的就是江蓅烟。经过上回大闹乾清宫,把蓅烟告到太皇太后跟前而无济于事后,平妃学乖了很多。她心想:反正皇后怀胎有十个月,在这十个月里,总能找到彻底毁灭江蓅烟的方法。 蓅烟丝毫不知道危险在慢慢与自己靠近,与往常一样,她每天的行程都是吃饭睡觉四处瞎逛。北五所是她最常去的地方,除了若湘暮秋,与她关系最密切的就只剩楚研了。 楚研乃御前奉茶司宫女,又被小桃红认定为继承人,愈发仔细看着学着,不敢有半丝的错漏。每回蓅烟找她玩,她不是在柜房里察看各式各样的杯盏茶壶,就是在看火煮茶。蓅烟靠在门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回宫后,我还没见过楚柔呢,她仍在惠妃跟前当差吗?” “早调到钟粹宫了,做洒扫杂活。自然不及在惠妃跟前清闲,但看着要宽心些。”说着压了压声音,继续道:“前头你是为了她出宫的,她心里明白,一直念着要谢你...” 蓅烟摆手,帮着楚研收拾茶具,突发奇想道:“我们去钟粹宫看她吧!” “可以吗?我要当差啊?!”楚研已经小半月没见过楚柔了,十分挂念,听见蓅烟提议,已是动了心,只是...御前可不比其他地方,稍有渎职便是大罪。 蓅烟拉拉她的手,眨眨眼道:“我去同小桃红说,她总要给我几分面子。”她的面子,旁的地方不说,在乾清宫还是很管用。如今的蓅烟同学,已经知道如何利用康熙,来狐假虎威武装自己。果然,她一张口,小桃红就应承了。 楚研福身道了谢,换了身衣裳要走,却听蓅烟笑道:“差点给忘了,昨儿孙国安给我送了一篓子金川雪梨,楚柔爱吃梨,我给她拿几个去...”两人小跑着往回走,一进屋蓅烟就喊:“素兮,雪梨呢?你放哪儿了?” 素兮答应着出来,蓅烟急急躁躁的吩咐她翻出箩筐用布袋装梨子。 楚研第一次走进蓅烟的房间,四处打量着,又往窗下坐了片刻,望着西暖阁的窗户,满脸的钦羡,“蓅烟,像你过的这种日子,我只要能过上一天,一辈子也不算白活了。”她说话极轻,蓅烟活蹦乱跳的压根没听见,装好了雪梨,她拉着楚研就往外走。 温柔懂事如楚研,也不一定能有江蓅烟的运气。 所以,性格没有好坏,只要能落入对的人眼里,无论怎样,都是上等的。 钟粹宫住着容妃和新晋的乌雅氏。乌雅氏只封了答应,因入了太皇太后的眼缘,皇帝特地赏了她一个“德”字。话说楚柔被遣至钟粹宫当差后,容妃顾忌她是被平妃教训过的,一直没敢重用,以致楚柔满身的聪明伶俐始终无处可施展。却没想到因祸得福,等来了乌雅氏这位大金主,从此跟着扶摇而上,成为大清后宫里数一数二的掌事姑姑。 但,这都是后话了。 乌雅氏性格柔顺,柔顺中又带着聪慧。她初入钟粹宫,无依无靠,宫里赏的两个宫女都是半大不小的,简直没法指望。刚好楚柔来庭院扫洒,她不知乌雅氏身份,见她穿着单薄的站在风里,还当是哪里被罚的丫头,便好心好意从怀里掏出一只滚热的鸡蛋,悄悄道:“放到手里握着,暖和些。主子们都这样,不高兴了拿底下人出气,咱们容主子还算好的,不知道新来的德答应性子如何。”如此,乌雅氏便买通关系把楚柔调到了自己身边伺候。 再说蓅烟和楚研提着一包雪梨来到钟粹宫,此时楚柔仍是扫洒上的宫人,也还没见到乌雅氏。三人见面又是笑又是跳,躲进庑房里说了好久的话。 楚柔简直要哭了,“当日你为了救我受的委屈,我都记在心底。” 楚柔没有单独的房间,只能睡通铺。眼下还没有烧炕,四处冰凉透骨,三人脱了鞋挤在被窝里说体己话。蓅烟拿着小刀把雪梨削了皮,切成小块用白瓷大碗装着搁在被子上,一边吃一边道:“是我自己想出宫,与你无关,你只是正好碰上了。此事往后休要再提!”见楚柔的胸脯鼓鼓的已经发育,眼睛便定在上面移不开了,“你说说,怎么长这么大的?” “什么这么大?...江蓅烟,你真是...太讨厌了!”楚柔半响才意会过来,羞得连忙拿被子遮住脸。楚研亦笑,盯着蓅烟的胸脯,“我曾听人说,女人有了男人后,胸脯会越来越大,将来生了小孩会更大...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模一样?跟没有似的...” 没等楚研把话说完,蓅烟举起手锤子就往她身上砸去,“我明明有的...”。三人在通铺上打闹,又笑又叫,一时失了分寸,还当是在家中闺阁,与小姐妹们玩耍。 坤宁宫这些日子最为喜庆热闹,一来圣驾每日傍晚时候必至坤宁宫探望,二来新晋的妃嫔们为了显示其贤惠,也是日日往皇后跟前献殷勤。说来,皇后还挺享受的。以前给她献殷勤的人也很多,但都没有这一次能够让她舒坦愉悦。 因为...有皇帝守着她,足以让她卸下所有的防备。 有人撑腰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痛快。 康熙走到哪儿都有两个太监扛着一包折子跟着走。用过晚点心,御厨房又给皇后呈上燕窝羹,岫研用黄地珐琅彩牡丹纹小碗装了半碗递与皇帝,恭谨道:“请皇上用羹。”康熙眼神落在折子上,摆摆手道:“撤了,朕不想吃。” 岫研应了是,轻手轻脚收拾了碗筷退下。 皇后一人坐在炕桌对面吃完,净了手脸才问:“皇上今日可在坤宁宫歇息?”康熙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你若乏了,只管先睡,朕看会折子再说。”他话里的意思,像是可能会走的样子,皇后想留住他,遂笑道:“臣妾不乏,还要泡脚呢。” 很快,锦梦便领着四五个宫人端着银盆、巾帕、洗脚水过来,康熙见水色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淡黄,遂问:“水里放了什么?”锦梦屈了屈膝,回道:“启禀皇上,这是奴婢特地预备的木瓜水。今日天气变冷,御医说用木瓜煮水泡脚,有活血暖膝,四肢温和的功效。” 皇后见康熙饶有兴致,便问:“皇上要不要也泡泡脚。” 康熙一笑,丢开折子,“也好。” 蓅烟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到乾清宫。一路上冷冷清清,寒风呼啸,把蓅烟吹成了冰棍。她一进屋就嚷嚷,“宫里几时才烧地龙?昨晚上我压根没睡暖,早上起床脚还是冰凉的。” 素兮端来洗脸水洗脚水,伺候蓅烟卸妆泡脚。蓅烟舒舒坦坦的坐在躺椅上,任由着两个丫头摆布,待擦干了脚丫子才发现水不对头。 “今天的洗脚水怎么怪怪的?”总算被她注意到了。有时候连素兮都替康熙觉得不值,毕竟康熙时不时半夜来看蓅烟,蓅烟总是睡得比任何人都香。有时皇帝送来几碟吃食,蓅烟问都不问,喜欢吃的就吃了,不喜欢吃的就给木兮素兮或是旁的什么小桌子小凳子吃了,连给皇帝谢一句恩都难。就像今天这番,皇帝千叮万嘱的遣了孙国安亲自送来几只大木瓜,为的就是给蓅烟煮水泡脚,偏这厢是脚都洗完了都差点没发现。 木兮乖巧道:“皇上命孙公公送来几只大木瓜,让咱们煮了水给您泡脚,说是能活血暖膝,使四体温和,全身柔暖如春呢。” “木瓜?!” 木兮还道小主子这回肯定是明白了万岁爷的良苦用心,却万万没想到,眼前一惊一乍的蓅烟同学既没有听见“皇上”二字,也没有听见“泡脚”二字,她只听见了木瓜! 对,木瓜! 木瓜能丰胸啊!传说中! 蓅烟一跃而起,问:“木瓜呢?”素兮在那边铺床赶蚊子,听见蓅烟扬声大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的走过来,“怎么了?木瓜在外间壁柜里搁着呢。” “不要泡脚了,泡脚多浪费啊,我要喝木瓜汤,你让厨房给我做。知道了吗?”蓅烟火急火燎的往下吩咐。嘿,她虽然不爱炫耀,但...她是真真正正有单独小厨房的人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他是一剂能使她安心的良药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那是南谨第三次遇见蓅烟。 已经深冬,红墙高耸寒风灌堂而过,宫人们皆已换上厚重的宫袍,哆嗦着身子穿梭于飞檐斗拱之间。南谨官袍齐整,和司天监的主薄由小太监领着绕过慈宁门,一眼看见蓅烟跪在天街正中。他稍稍一愣,脱口道:“你...” 主薄回头瞪住他,蓅烟也回头了。 蓅烟脸上起先带着淡淡的惘然与疲乏之色,顷刻之间,如灵动的小鹿般,忽而眨了眨右眼,唇角勾起笑意,仿佛在问:“嗨,书呆子,你怎么来这了?” 南谨头一回见如此胆大包天的宫女,罚着跪还敢勾引来往男子。他隐隐觉得有些愤怒羞耻,实在有失斯文。等走进慈宁宫暖阁的大门,他心中的怨气失了大半,满脑子都是蓅烟眨眼的模样。厅中玉竹小声道:“钦天监秦大人到了...” 康熙刚到慈宁宫不久,他脱下镶灰鼠毛蓝色漳绒团八宝披风,冲着孙国安朝门外稍稍扬了扬下颚,随即坐下陪太皇太后说笑。孙国安会意,不动声色抱着披风去了天街。 南谨跪下,“钦天监冬官正南谨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太皇太后抱着烧蓝珐琅三阳开泰纹手暖炉,脚边搁着金灿灿的两只大火盆,暖暖的坐在炕头,喜气洋洋的道:“听闻南大人极善打卦,哀家特地寻你来给皇后算一算。” 至于算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康熙饮下一碗热茶,言语轻快道:“看来皇祖母比朕还着急呢...”又朝皇后温和道:“龙子虽好,但若当真是闺女,也是朕最疼爱的固伦公主。你且宽心养胎。” 他的轻描淡写与郑重其事,都说到了皇后心坎里。她痴痴的凝视他,犹如初初嫁人的小少妇,满面娇羞,满面爱慕。 南谨跪在地上打卦,算了半柱香时辰,方道:“皇后腹中孕育的,乃东宫皇太子。” 皇后一听,差点狂喜到晕厥。她下意识的攒住皇帝的绣袍,仰面望着他,眼睛里晶莹剔透的闪着泪花。皇帝亦是欢喜,愈发语气轻柔的叮嘱:“好好养着身子。” 南谨得了一百两的赏银,与秦大人退出暖阁,依旧由太监引着出慈宁门。蓅烟仍然跪在原处,肩膀上多了一件蓝色披风,南谨只觉那披风眼熟,却想不起曾在哪见过。他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咳完后又立刻后悔,而蓅烟那厢已经望过来,满脸堆着笑。 他不明白,这姑娘在傻乐什么?跪在宫门口哭都来不及哭呀。 蓅烟先时也想哭的,但后来...康熙驾到她就哭不出来了。因为有康熙在,天塌下来也有他帮她撑着。他是一剂能使她安心的良药。 待夜色降临,康熙方从暖阁中款款走出来。 皇后随在皇帝身后,两侧由嬷嬷搀扶着,她走得很慢,皇帝放慢了步子等着她。皇后自打怀孕后,性子中渐渐露出娇憨之色,处理宫中琐事也不似往日恪严,多了几分小女儿的柔软。皇后嗔道:“臣妾命岫研煮了蛋奶鲫鱼汤,皇上可要去坤宁宫尝尝?再有,过年献给太皇太后、太后的经书臣妾誊写完了一大半,想请皇上过目。” 康熙嗯了一声,道:“太后命朕过去叙话,你遣人把汤送去乾清宫,朕夜里喝。誊写的经书明日朕再去看,你别太累,每日写半张便是。年下若没誊写完,朕帮你写。” 皇后眼中闪过失望,她微微垂脸掩饰,轻言细语道:“皇上也要注意保重龙体,切勿太过疲累。”说完,见皇帝神色若定的看向远处,便抿着唇不再言语。 夫妻两默默行走了一段路,宫廊蜿蜒,冬夜凄寒,偶有几丝冷风灌入脖颈,简直透彻心骨。太监们四处疾奔点灯,紫禁城在黑雾中徐徐升起照天的光辉。至天街,皇后恍惚看见有人影跪在中间,这才想起江蓅烟还在罚跪。 数步间,康熙已走到蓅烟身侧,皇后看着康熙,康熙看着蓅烟。 蓅烟跪着没动,她盯着蚂蚁搬家搬了好一会,待天黑看不见了,又开始撕手指尖的死皮,撕的不亦乐乎,全然忘记了周遭所有的事务。 康熙盯了她好一会,她才抬起头,眼眸在她看见他的一刹那变得无比的明艳动人,她笑道:“你来了呀。”康熙拿腿蹭了蹭她的肩膀,面无表情道:“等什么呢,起来啊。”说完,静静的伸出手心,低头看着她。 记得那年在乾清宫的宫街扫雪,因为雪大,蓅烟的扫帚被冻在雪里了,她拼尽吃奶的力气都拔不出来。康熙走过来问她:“你在戳什么?蹲在风口里不冷么?”蓅烟受了惊吓,摔坐在他的龙靴上。她朝他伸手,毫不客气的说:“扶我起来,快点!”那是康熙第一次扶人,从此以后也知道了——当她摔倒的时候,她需要他伸手扶起她。 这些事,蓅烟忘了大半,但康熙都记到了心底。 蓅烟先磕了头说:“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才拉住康熙的手起身。因为跪得久了,腿脚发软还头眼昏花,便不由自主的紧紧攥住康熙的手。康熙感觉到她手臂的力量,问:“怎么?不舒服?”蓅烟摇头,依然是笑的模样,“没事,就是跪久了腿麻,过一会就好了。” 她站着不动,康熙跟着不动,其她所有人都不敢动。 皇后立在半步开外看着,牙关紧咬。 出了慈宁宫,又去了趟太后的寿康宫请安,八九点多了,蓅烟方与康熙徒步回乾清宫。夜色漫漫,天空墨墨无光,蓅烟打了个喷嚏。 康熙道:“回去让素兮给你熬一碗姜汤。”稍顿又问:“太皇太后为何命你罚跪?”正因他一味的偏袒,所以连原因都懒得追究,问问本人就完了。 蓅烟不以为然,“我哪知道呀!” 她确实不知道,作为一个笨蛋,她如果能彻底的厘清各种干系,她就不是江蓅烟了。康熙眉头跳了两跳,“你罚跪你不知道?你是白跪了。”他有点生气。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她连冤是谁,债是谁都理不清。 “太皇太后把我叫去慈宁宫什么话没说,就让我跪着。” 太皇太后的性子康熙最清楚,绝不会无缘无故没有名头的找蓅烟麻烦,遂问:“去慈宁宫之前你在干什么?” “睡觉啊,回笼觉!”蓅烟坦坦荡荡,仿佛丝毫没察觉出错在哪儿。 康熙没问出来,只好不问了。等进了西暖阁喊了小桃红过来前前后后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厢江蓅烟,她罚跪前确实在睡觉,只不过是睡在西暖阁的龙炕上。她说话说不到重点,简直让康熙又好笑又好气。却又分明觉得,她是真的傻,没有他绝对活不过三天。 而江蓅烟同学,其实她是故意打马虎眼,她也知道太皇太后绝对是为着她在西暖阁睡觉而罚她跪,但她没脸让康熙知道...她原本没想睡觉的,只是昨天一天没见他,心里念着他想着他,便坐在他坐过的地方睡着了。 太皇太后没有揭穿她,只是罚跪,算是轻罚了只给了她一点警告。 皇后令岫研送来的蛋奶鲫鱼汤,康熙转头就端去了蓅烟屋里。两人坐在小桌前喝汤吃晚点心,因着康熙夜里还要看折子,所以蓅烟总是陪他吃几样糕点才睡。 素兮问:“蓅烟姑娘,今日还吃木瓜汤么?” “吃呀!”蓅烟把没吃完的蛋奶鲫鱼汤连碗带勺推给康熙,“我不能吃太多,要留着肚子喝木瓜汤。”康熙纳闷,“木瓜汤?朕是让你泡脚的!” “喝汤更好,可以丰胸...”蓅烟没遮没挡的说出嘴,一下子就红了脸。她悄悄睨了康熙一眼,好在康熙似乎没注意听,低头认真喝着汤。 蓅烟舒了口气。 喝完汤,净脸泡脚,等过了十点钟,康熙还没有要走的样子。蓅烟催促道:“今儿个折子都批完了?”等他走了,她还想看一会鬼怪小说再睡呢。 “嗯。”康熙应了一声,眼睛依然落在手边的书页里。 木兮素兮收拾东西出去,顺便把门给带上了。烛光盈盈,只有两盏油灯在窗前飘拂。蓅烟凑到康熙面前,“我可不敢留你在这儿睡,被太皇太后知道了,还得让我去慈宁宫罚跪。” 康熙丢开书从容起身,走到门口忽而驻步,他一手揽住蓅烟腰身,含笑俯视着怀里的小人儿,似笑非笑道:“木瓜汤不必喝了,朕如果喜欢大的,自然会有人送上门来。你的人儿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朕就喜欢你哪儿哪儿都小小的...” 语毕,没等蓅烟反应,他已昂首阔步去了,留下一长串“哈哈哈哈”的笑声。 见她为了取悦自己想方设法,他没来由的感到得意。 蓅烟恍恍惚惚走回屋里,侧卧床榻,半响才领会到康熙的意思,她臊得趿了鞋就想去找康熙算账,走到门口又扑回被窝,一晚上都在那里哼唧哼唧的自言自语,真想给自己一锤子。 逗得门外木兮素兮面面相觑。 翌日孙国安一早来找蓅烟,告诉她:“今日午时后,皇上在太和殿为后宫各位新小主设宴,蓅烟姑娘可自行去观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谁是第一个承宠之人?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天蒙蒙发亮,乌雅氏便起身梳妆穿戴。她住在一明一暗的小套间里,床具家用之物皆为内务府依着答应的份例发放,不多不少,刚好够她寝居。床头放着两只镶了银边的大木箱,眼下箱子都敞开着,一堆红的粉的绿的衣裳胡乱摆在床上炕上...旁边站在两个小丫头,刚从北五所调过来伺候,都畏畏缩缩的,乌雅氏一开口,无论说什么她们都要吓一大跳。 这令乌雅氏很心烦。 乌雅氏自己绾了发髻,从中挑了件浅绿色缎绣博古花卉纹的小棉袍,梳了双髻在耳后,压着点翠菊花纹扁簪,轻抹胭脂,好一副清水出芙蓉的少女姿态。她扶着小宫女往容妃宫里请过安,方拐过宫街去景阳宫与马答应结伴。马答应乃汉女,幼时一直穿汉服汉袍,如今入了宫,唯恐服饰打扮上失了分寸,问了乌雅氏好几遍:“我这样穿可妥帖?总觉别扭。” 乌雅氏替她抻了抻衣袖,抿了抿绢花,眼中稍有不屑之色,暗暗嘲弄马氏衣裙太过艳丽,满头朱钗五颜六色,嘴里却笑道:“妥帖极了,大伙儿都这样穿的。”两人携手出了景阳宫,又在路上遇见宜贵人、董贵人,四人依着规矩行了礼,说说笑笑往太和殿去。 宜贵人清秀娟丽,眼眸灵动,是那种看一眼就会令人倾心的美人儿。她性子直爽骄纵,乌雅氏没有说出口的话,她一股脑全说了,“马答应,你这身衣裳是从家里带来的吧?” “是呀,上京那会刚刚入秋,预备的都是秋袍,好不容易才寻出一件厚实的袍子。”马答应丝毫未领会宜贵人话中的戏谑之意,还道是关心自己哩。 乌雅氏与董贵人相视一笑,皆领会不语。 马答应道:“你们猜,咱们新封的宫妃里头,谁是第一个承宠之人?” 乌雅氏往人后缩了缩,一脸的郑重其事,“依我看,当是宜小主罢。”她知道宜贵人乃郭络罗氏家族的嫡女,身份显赫,便有意要拉拢。 “为何?”宜贵人自持姿色最佳,早有争夺圣宠之心,听乌雅氏如此说,心里十分得意,便故意问一句。董贵人笑道:“哎呦,旁人奉承你,你还偏要问回去!我们呀,都知道你是所有人中最好看的,不必你亲自挑明了来寒碜我们...”说着,又玩笑似的福了福身,“宜贵妃娘娘,将来可要提携提携小妹哦!” “呸!” 宜贵人拿着帕子往她脸上一甩,拉住她的手笑道:“咱们呀,要相互提携才是...”音未落,腰间猛地受力,宜贵人站立不稳,径直往董贵人身上扑去。 若湘、婉儿忙的跪地磕头,“奴婢失礼,请小主恕罪。”她们是根据衣饰来认人的,毕竟新妃入宫不久,谁也不认识谁啊。宜妃差点摔倒在地,鬓上压的葡萄双喜头花都歪了。她气不打一处,满脸的怒意,抬手就给了若湘一巴掌。 “慌里慌张的,说,你们是哪儿当差的?!” 若湘被打懵了,眼泪哗啦啦直掉,浑身颤抖道:“回禀小主,奴婢在辛者库当差。”宜贵人冷笑一声,“原来是辛者库的贱婢!难怪这么毛手毛脚的!”她杏眼微瞪,声音沉着道:“跪着自罚三十巴掌吧,省得送你们去慎刑司了。” 一听慎刑司几字,婉儿吓得连求饶也忘了,直接左右开弓,往自己脸上甩巴掌。 乌雅氏少不得恭维:“宜小主好气魄!”宜贵人命贴身的丫头重新整理的发髻,听着啪啪啪的掌声她很是快意,遂道:“我们走吧,料她们也不敢偷工减料!”四人才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大叫:“你们干什么自己打自己?疯了吗?大冷天,快起来,小心冻了骨头!” 是蓅烟。 她原本不想去看什么劳什子宴会,给他小老婆办的宴席,她一点都不想看。但拘不住无聊啊,太无聊了,才慢吞吞的打算去太和殿逛一圈。没想到,还没逛,就撞见若湘婉儿跪在地上自己打自己。还这么大冷的天。 宜贵人听见声响回过头,看见蓅烟已经把若湘扶起来了。 “放肆!”乌雅氏怒道。更令她生气的是,蓅烟的衣裙竟与她如出一辙,只是发髻更简单素净些,一看便知是宫女。“她们冲撞了宜贵人,理应受罚!你算什么东西...” 蓅烟被康熙宠惯出了胆大包天,见若湘又要重新跪下去,便死死将她扶住,“你怎么冲撞她们了?还是她们故意要找你麻烦?” 若湘语气哽咽,“我...我急着去太和殿当差,没看见小主她们,不小心撞了中间那位小主...”又反过来劝蓅烟:“你别管我,是我行事鲁莽,该罚...”又压低声音说:“你快走,省得惹怒了她们,要送我和婉儿去慎刑司呢...”说着已然跪下往自己脸上甩巴掌。 蓅烟气急了,却丝毫没有办法,急得直掉眼泪。 宜贵人还想教训蓅烟,乌雅氏生怕被人发觉自己与蓅烟穿的是一样的袍子,忙道:“罢了,宜主子,咱们赶紧走吧,免得误了时辰。” 若湘直挺挺的跪着打了自己三十巴掌,待脸上全然没了知觉,才起身去太和殿。蓅烟被扰了兴致,连凑热闹都不想凑了,重新回到乾清宫睡懒觉。没料,康熙正好回西暖阁换吉服,在宫门口撞见蓅烟耷拉着脸,便问:“谁惹你了?” 两人并肩而走,蓅烟皱着眉道:“你刚娶的小老婆可真厉害,刚才在宫街上惩罚若湘、婉儿罚跪,还让她们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哩,气死我了。” “奴才们做错了事,当然要惩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康熙边说边跨步进屋,又朝孙国安道:“在外头候着。” 孙国安停步,看见皇帝伸出手,牵着蓅烟进了里殿。蓅烟一脸苦相的跟在康熙身后,屋中寂寂无声,空无一人。康熙坐到青玉大案后面,从小抽屉中拿出两罐膏脂,“给你。” 蓅烟趴在大案上,揭开蓝色玻璃小盖,用指尖挑了些许抹在手背,闻了闻,“是雏菊的香味儿,真好闻。”康熙见她欢喜的模样,便舒朗的笑了,“特地命人给你做的。整个大清朝,就这两小罐。”又眉梢一挑,“省得有人诬陷你是偷的。” 所谓偷,说的是前几年蓅烟在辛者库当差时,被语洲污蔑偷了膏脂一事。 蓅烟突然拿手往康熙脸上抹去,“这里都皴了。”她的手指细细滑滑,康熙忍不住就捉住了,接着顺势往身前一拉,吻在她的唇边。却也只是轻轻一吻便松开了,他事儿多,一大帮的妃子大臣在太和殿等着他呢。他欲要起身,蓅烟双手往他肩膀一压,撇嘴道:“不够,还要。”康熙愣住的片刻,蓅烟已经爬上玉案,她双膝跪着,居高临下捧起康熙的脸,满嘴口水的吻下去。康熙坐着坐着就坐不住了,他反攻为主,相吻着慢慢站起身,几乎把蓅烟半个身子挂在半空。姿势太累,蓅烟嘤嘤道:“抱我起来...腿麻了...” 康熙不肯离开甜美的滋味,唇齿交缠间,双手伸入蓅烟膝弯,把她整个人儿掳入怀里,抱着往里殿走。蓅烟想用双腿夹住他的腰,可身上穿的是袍子,裙子紧紧的,双腿根本打不开。两人吻得醉生梦死,你帮我解扣,我给你宽衣,很快就滚上了龙榻。 青天白日啊,明明是回来换衣裳去赴宴的啊,孙国安万万没想到会有此一遭,他听着里头没了说话声,以为蓅烟从后边小门去了,便急匆匆往里冲,想催一催皇帝,没想到才到门口,就看见两个不要脸的衣带松散衣衫半褪靠在窗边吻得叽咕作响。 “木瓜汤还在喝吗?”康熙手里揉着小小的“包子”。 蓅烟往康熙肩膀咬了一口,“你管我!”康熙使坏重重的一撞,蓅烟“啊”的一声大叫,半笑半哭道:“就要喝,我高兴!” 康熙乐道:“好好好,随你。” 云雨消散,蓅烟没了一丝力气,屁股都懒得挪一下。康熙自个穿上内衬,拿被子把蓅烟裹住了,才往外唤,“孙国安!”孙国安忙的应了,领着司衣宫女进殿,侍奉康熙穿戴。蓅烟懒懒的朝里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明黄的帷幕低垂,宫女们见女人的衣衫丢得满地都是,只以为是哪位后宫的主子,不敢多看,默默侍奉康熙梳头换衣,又蹑手蹑脚退下。 出了西暖阁,康熙方吩咐:“除了朕,谁也不许进暖阁,听见了吗?” “遵旨。” 太和殿歌舞升平,皇后早已领着众妃嫔在宫街候驾。康熙面色极好,他微微颔首往众人身上扫了一眼,伸手扶住皇后,两人沿着深厚的红毯走向殿中的宝座。皇后此时大肚稍挺,已是十足的孕妇模样,她半靠着皇帝,眼睛里闪烁着满足与愉悦。日头渐盛,一道亮光刺入皇后眼眸,她含笑望去,看见康熙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抱错了乌雅氏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广储司给蓅烟送来两箱新衣裳,有袍子、夹衫、大氅之类,蓅烟试了试,发现全部腰身都小了,便问:“你们是不是量错尺寸了?” 来送衣裳的是四个小太监外加一个掌事。掌事对蓅烟的来历不大清楚,他只认一个理儿——这衣裳是万岁爷亲自下旨督办的。掌事腆着脸,辫子油光发亮,堆笑道:“蓅烟姑娘,您可冤枉奴才们了,都是做了十几年绣工的老伙计,若有半点差池,可都要掉脑袋的!” 蓅烟站在铜镜前转来转去,又唤了木兮素兮来瞧,木兮笑道:“我的好姑娘,最近看您饭量多了半碗,夜里也总陪着用晚点心,该是胖了些许也说不定。” 掌事太监顺着台阶往下走,连连点头:“姑娘说得是。”又笑:“倒也没什么紧要,奴才依旧抬回去,呆会就命人改改腰身,明日便可送来。只是要劳烦蓅烟姑娘往广储司走一趟,重新量一量尺寸。”蓅烟有些苦恼,却无可奈何,“行吧。” 天色渐晚,太和殿的宴席未散,康熙与众妃嫔同乐,观歌舞饮美酒。一时有两个太监疾奔过来寻孙国安说话,康熙看见,便问:“何事?” 孙国安见众妃嫔皆望过来,遂小跑到皇帝身侧,压低了声音道:“广储司给蓅烟姑娘送了两箱衣裳,上个月量的尺寸,现下穿竟有些小了,琢磨着抬回广储司改了尺寸再给送去。掌事的顺道过来同奴才说一声。”皇后竖起耳朵在旁侧听见,顿时面色阴郁。 康熙淡淡道:“知道了。”他喝了酒,稍有疲倦,起了身,朝皇后道:“朕去偏殿喝碗醒酒茶。”皇后起身要送,康熙却已大步去了。 到了后殿,灯火渐暗,两个小太监打灯照着脚下,康熙闲步走着,待要进屋,却见蓅烟背着身子站在宫廊下。他一时兴起,扬手让随从停步,独自走到那绿影身后,伸手就从背后将人抱住。他带着些许的酒气,笑道:“正想你,你就来了...” 怀里的身子如被冻住了般,一动未动。 旁侧有人惊呼:“皇...皇上...臣妾见过皇上。”康熙睁眼望去,却是宜贵人。被他抱住之人也立刻挣脱了怀抱,诚惶诚恐的跪下,“臣妾见过皇上。” 康熙一愣,他俯身眯眼仔细打量着与蓅烟穿同样花色袍子之人,“你是谁?” 乌雅氏被他问懵了,已经见过好几面,他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晓。乌雅氏极是苦涩道:“回禀皇上,臣妾是德答应。”康熙恍然大悟,酒醒了一半,旋即镇定神色,温和道:“起身吧,朕刚才有没有吓到你?” “没有。”德答应微微颤抖的语气,使康熙心念一动。 直到宴席散,回到钟粹宫,乌雅氏仍是魂不守舍。她在脑中无数次的回忆康熙抱住她的那一瞬间,以及他说的每一句话,只觉春潮涌动,春心荡漾。 宜贵人坐在炕边暗自生气,她从家中带进宫的丫头琼华在旁侧添油加醋,“小姐,您说那个乌雅氏,咱们是不是小瞧她了?说内急的是她,偏要去后殿的也是她,撞见皇上的也是她。新妃里头还未有人侍寝,她口口声声的奉承你,背地里却...可恨!” 外头忽有人扣门,琼华朝外问:“谁啊?” “启禀宜小主,奴才是敬事房的小狗儿,特地过来给您请安来了。”琼华忙的去开门,一脸的笑意,又是请坐又是捧茶,“小主已经宽衣安歇了,你有话同我说一样。” 小狗儿吃了茶,却没敢坐,弓腰道:“我只一句话,皇上今儿没翻牌子。” 宜贵人听闻此话,悄悄儿松了口气,隔着帘幕扬声道:“是谁来了?”琼华道:“回禀小主,是敬事房的小狗儿公公来了,他来同奴婢说一句话就走。”宜贵人道:“天色晚了,你别留他太久,药柜的第一格里有包桂花点心,你拿给公公好垫肚子。” “嗳...”琼华应了,从药柜中取出两锭碎银子塞给小狗儿,“当夜值累,该吃些点心,否则迟早饿坏了胃口。”小狗儿顺势就把银子塞进袖口,朝着槅门打了个千秋,“奴才不耽误小主安歇,先行告退了。”说完,自个开了门一灰溜跑进夜色里没了踪影。 康熙回到乾清宫,踩着月光走进蓅烟屋里,未跨过门槛便笑:“听孙国安说,广储司给你做的衣裳都不合尺寸?”蓅烟那厢正洗着脚在梳头,康熙走过去拿手合了合她的腰,戏谑道:“好像是比先前要粗了些...”蓅烟仰脸就是一记白眼,“都怪你,老是让我陪你吃晚点心,这下好了,长胖容易,瘦下去可就难了。再过些时日,你就该嫌弃我了。” 她拿了巾帕自己擦净脚,端着水又自己往廊下小沟里倒了,康熙跟在她身后,“怎么不让木兮伺候?”蓅烟道:“她们也该有休息的时候,今儿我让她两歇着了,想看看小姐妹呀想睡个懒觉啊都成。”说完,指着桌子上的铜镜,“太小了,平素只能照到脸,所以我都不知道自己长胖了。你给我做一架穿衣镜好不好,能从头照到脚那种...” 每次蓅烟提要求,康熙都会答应。 小半月不到,穿衣镜就搬进了蓅烟的屋里。用梨花木做的外框,底下由象牙雕的四方小柜支撑,通体刻满了花卉图案,有松鹤、梅菊、凤凰之类...蓅烟又不懂那些花纹自己是不能用的,只想着真是好看真是富丽真是堂皇,压根没想过玻璃在大清朝有多贵。 蓅烟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身上穿的刚好是那件和乌雅氏同款的浅绿色袍子,康熙一时失神,笑道:“还是你穿着好看。”蓅烟没听明白,乐道:“是我的衣裳,当然是我穿着好看。” 康熙没往下接,张开双臂,“过来。” “到哪里来?” “到朕的怀里来。” “若我不来呢?” “嗯...那朕就过去。” 两人腻歪着在窗下写字,蓅烟没有耐心临摹字帖,康熙就握着她的手一撇一横的慢慢比划。他们有时也画画,画花儿草儿葡萄燕子之类,有好看的就留着,不好看就撕了。没过多少日子,康熙发现蓅烟的腰又壮了一圈儿。 蓅烟是彻底不干了,无论康熙说什么,她都不肯吃晚点心。 快至年下,皇后的肚皮越来越大,胎盘日渐稳固,便忍不住操心后宫诸事。平妃到底年幼,容妃、惠妃有时并不大听她的命令,几大妃子明里暗里的较量。但比起这些,平妃最恨的还是江蓅烟。她扶着皇后在坤宁宫的小花园中闲散,冬日暖阳,暖到了人的心底里。 平妃道:“那江蓅烟日日躲在乾清宫,有皇上护着,真是便宜她了。” 皇后双手抚在肚子上,面容慈祥,无半点戾气,她说:“权当为你的外甥积德罢。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出生,旁的今后再做打算不迟。” 平妃撒娇道:“姐姐,这江蓅烟是个大祸害,我一想到宫里有她这号人物在,心里就硌得慌!我非得打败她不可!省得她不把姐姐放在眼里!” “她何时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凭什么?”皇后甚为不悦。 “她躲在乾清宫里当宠妃,她承恩雨露却拒绝受封,她没有晨昏定省的给您请安,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平妃语气失控,越说越是气愤。 皇后细细一想,平妃的话虽然放肆,但句句属实,句句使她揪心。皇后原本平静的心荡起波澜,愠怒道:“住嘴!你到底是想安慰我,还是想气我?” “姐姐!” “不要多说了,你看着办吧。” 有了皇后这话,平妃犹如得了圣旨,愈发的蓄势待发。 这日气温骤然大降,阴雨绵绵,寒风大作,宫里没烧地龙,冷得蓅烟直哆嗦。内务府的小太监抱了一篓子银炭过来,因在半路上跌了一跤,送到木兮手里时,已经只剩小半光景。 小太监不知轻重,以为蓅烟虽然得宠,却终归没有受封,到底有些轻视的意味。他便死皮赖脸道:“烧完这一半,宫里就该烧地龙了...你们真是好福气,眼下宫里有炭火烤的地儿,除了坤宁宫慈宁宫和寿康宫,蓅烟姑娘这儿排第四...有点火星子暖着足够了...”丢了半篓子不紧要,叫人生气的是这小太监说话的语气。 木兮道:“我们家姑娘怕冷,你得把半篓子补齐了,否则冻坏了身子,甭说你,连着你上头的师傅都担待不住!”小太监推脱道:“哪有补齐的呀,皇后那儿用的都是从太后宫里匀出来的,今年新贡的还在路上...你让你家姑娘省着点用,多等几日便有新的了...” 蓅烟原本不大管这档子事,但近来不知何故,总是心烦意乱,脾气坏得更甚往日。她头上冒着巨火,从里屋冲到外头,指着小太监鼻子就骂:“你自己摔了跤,把银炭给弄湿了,倒叫我省着点用,是什么道理?我偏不省,让你掌事的再预备两箩筐,我明儿亲自领人去取!” 小太监没敢在蓅烟面前吱声,灰溜溜的跑回内务府禀告掌事的。这掌事的也是个二货,依着规章制度办事,一点儿通融都不懂,“她要来就来好了,以为咱们内务府好欺负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朕没弄明白,你在气什么?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翌日用过早膳,没等蓅烟出门,内务府掌事已抱了一筐银炭来,蓅烟先是不理,后见廊下西风灌堂,冬雨扑面,到底软了性子,“进来吧。” 掌事贼眉鼠眼,“给蓅烟姑娘请安了。昨儿是底下人做事不周到,惹您生了气,今日我亲自给您送来一篓子银炭,还请您消消气儿。”又挥手让昨儿办事的小太监进门,斥道:“快给蓅烟姑娘陪不是。”小太监早没了昨儿的嚣张,恭恭敬敬道:“奴才给蓅烟姑娘道个不是,请您大人大量。”木兮素兮在旁侧瞧着,只觉痛快。 蓅烟近来气性大,凭他好言好语,仍旧无法平息怒火。却到底不想与人结怨,遂忍下不悦,道:“罢了罢了,去吧。”内务府掌事忙的往后退,退至乾清宫外街方往小太监头上重重一拍,咬牙喝道:“叫你给我惹祸,乾清宫的人你也敢惹?不知好歹的东西。” 小太监道:“您老人家也知道,这银炭金贵,连平主子那儿都没有,只皇后娘娘宫里分了两篓子,纵使她江蓅烟得了圣宠,到底没有受封呀,师傅您畏惧她做什么?” 掌事太监背着手,大步往前,“你等着瞧吧,将来有你给她磕头的时候!” 天寒地冻,冬雨绵绵,紫禁城里里外外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泥水坑洼,蓅烟无处可去,便安心窝在房间里烤火吃糕点看闲书。一时木兮从外头进来,“蓅烟姑娘,王贵人过来瞧您。” “王贵人?哪个王贵人?” “是我呀,蓅烟。”王丽君的声音隔着帘幕传来,蓅烟噘了噘嘴,眉心微蹙,压低了声音道:“她来做什么?”木兮见蓅烟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便问:“可要我赶走她?” 蓅烟思索片刻,虽然她不喜欢王丽君是真,但大家都是长沙人,还是有几分乡情。蓅烟丢开手里的书,扬声道:“进来吧。”木兮忙过去掀起帘子,朝王丽君福身,“给王贵人请安。” 王丽君穿着蓝色宁绸长袄,头压蝴蝶嗅海棠流苏朱钗,言笑晏晏,未等蓅烟屈膝,她已行至面前将人扶住,满面春风的笑起来,“你我姐妹,何必多礼?” “你可是堂堂知府大人的嫡女,何时同我成姐妹了?”蓅烟知道她是来拉拢自己,她最看不得人皮笑肉不笑一脸谄媚的样子。王丽君被呛,许久都说不出话。若说讨好别人,打小都只有别人讨好她的份,如今实在是全无倚仗,才想着蹭蹭蓅烟的圣宠。 王丽君转身便走,“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回去便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她原本就不大想来,被身边的丫头左劝右劝才勉强过来想和蓅烟打个招呼。毕竟入宫已有进两月,除了宴席上见过皇帝两次,至今为止别说侍寝,连皇帝仪仗都没见过。 木兮拉了拉蓅烟袖口,“她亦是长沙人,到底有个照应,您呀,要多为将来考虑。” 蓅烟道:“她王丽君在长沙耀武扬威,从没把我放在眼里,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以为自己屈尊纡贵亲近我,我就会落她的套。告诉你,木兮,我就是不想理她!哼。” “好啦好啦,我的小祖宗,你不想理就不理吧。谁还能坳得过你啊!”木兮低声说完,掀起帘子出去送王丽君。风大雨大,王丽君走得极慢,木兮冒雨追至身后,客气道:“王贵人来的真不是时候,蓅烟姑娘才睡了觉醒来,一身的起床气,多有冒犯请您多原谅。” 毕竟是乾清宫的人,王丽君虽有不甘面子上也只能道:“无碍,她的性子我知道。”又见木兮淋湿了衣裳,心下动容,“天底下怎会有你这么忠心尽力的丫头,便宜她江蓅烟了。” 木兮抿唇一笑,“恭送王贵人。” 今日该是王丽君面圣的时日,眼看着她已经出了乾清宫,竟被康熙唤住:“王小姐。”王小姐是康熙在长沙时对王丽君的称呼,此时再叫,便有几分“饶有意味”。 王丽君回头,见康熙身长玉立站在乾清门后,一双鹰眼定定的盯着她,不由紧张到颤栗,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声音都开始颤抖。她屈膝道:“臣妾见过皇上。” “你是来看蓅烟的吗?” 雨声滴落,薄薄的白雾缭绕,王丽君有一丝恍惚,感觉自己要晕厥过去。她回道:“蓅烟在睡觉,我不敢打扰她,便退下了。”康熙点点头,眉眼间有了笑意,“近来天气冷,她身子乏累,爱睡回笼觉。来,你跟朕一起过去陪她说说话,省得她一觉睡到天黑了。” 王丽君知道,如果江蓅烟知道她扯谎,肯定会鄙视她嘲笑她。可是,她实在舍不得放弃与康熙同行的机会,便厚着脸皮答应了。她跟在康熙半步之后,康熙问什么她答什么。 “你与谁同住一宫?” “臣妾与平主子同住。” “你住在坤宁宫?” “是。” “宫里还习惯吗?”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住得很好。” 很快到了蓅烟屋子门口,今儿康熙走的是大门,门口当差的小宫女撞见,惊慌失措的大呼:“蓅烟姑娘,皇上...和王贵人...又回来了。”说完,人已经跪了下去。 蓅烟一听王贵人又回来了,而且是和康熙,顿时火冒三丈,踢了鞋往被子里一缩,假装自己睡着了。康熙领着王丽君进屋,见东边一只鞋子西边一只鞋子便皱了皱眉,朝素兮斥道:“赶紧收拾!”素兮屈了屈膝,连忙把鞋子收好放到榻边,朝蓅烟轻声细语道:“皇上来了...” 康熙扬手让她退下,自己坐到榻边,“看朕带谁来了?” 蓅烟拿被子蒙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你知道吗?我在长沙的时候,除了江蓅玉,就数王丽君和她的哥哥欺负我最狠...”她口不择言,把王丽君说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康熙忙拿手捂住她的嘴,沉下脸道:“注意分寸。”他的动作王丽君看不见,只知道两人在床边悉悉索索的,姿态极为亲厚。康熙拿手点了点蓅烟鼻子,压低声音道:“呆会再收拾你。” “哼。”蓅烟老人家脾气大得很。 康熙倒有几分不好意思,朝王丽君道:“蓅烟身子乏,你改日再来同她说话吧。”王丽君早就呆不住了,得了圣旨简直是如释重负,她福身道:“臣妾告退。” 待王丽君走了,康熙才拖着蓅烟起床,略有怒气道:“宫里有宫里的礼节,你再不喜欢她,也得在人前顾着你自己和朕的面子!” “是呀是呀,你说得很对。我是宫女,她是你册封的贵人,下次她来了,我一定跪到门口去迎接她。”蓅烟气急败坏,朝着康熙发脾气。她实在受不了,康熙竟然对她最讨厌的人客客气气...甚至还有可能发生肌肤之亲...说完气话,她又加了一句,“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跟你回宫!”除了王丽君,还有李丽君、陈丽君、那拉丽君、赫舍里丽君... 康熙到底是九五之君,不像蓅烟,越生气就越说不明白自己生什么气。康熙现在就很生气,但他仍然有条有理的解释,“你以为我是怪你没给她行礼?你以为我是要你去跪迎她?你连我都没有跪迎过,我会让你去跪迎她?” “你色令智昏的时候,自然觉得我该去迎她!” “你说朕色令智昏?好好好,江蓅烟,祸从口出你不知道吗?” 蓅烟坐起身,“对啊,我不知道,就你知道。你是皇帝嘛,当然什么都知道。”她胡乱穿上鞋,气冲冲往外走。 “朕在和你说话,你往哪去?”康熙一跺脚,整个紫禁城可都要抖三抖! “我回长沙。” “好啊,朕现在就允你出宫,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连康熙这种一千年也没有说过几次气话的人,现在说了,江蓅烟本事真是大。 木兮素兮早已吓破了胆,劝也不敢劝,只是跪下叩首。康熙坐了片刻,听见外面北风呼啸,担心蓅烟在廊下吹风受冻,便扬声道:“好了,进来吧,咱们好好说两句话。” 孙国安在门口恐惧道:“启禀皇上,蓅烟姑娘往宫街跑了...” 康熙倏然站起,疾步朝外走去。此刻蓅烟同学气到七窍生烟,连寒冷也忘却了,一味的往前跑。她以前的性子挺好,虽说也和宫女们打架斗殴,但心有畏惧,便知道行为处事应该进退适宜,不然自己要吃亏。如今倒好,康熙总是宠着护着,由着她任性,以致她现在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时常张口就得罪人,半点礼节客气都不讲了。康熙边往雨中追蓅烟,边琢磨着该找几个精奇嬷嬷教教她规矩。他拉住蓅烟手臂,“朕没弄明白,你在气什么?” 蓅烟袖子一甩,“不明白就不要拉我!”孙国安举着伞追在康熙身后,真是半声不吭,连喘气都放缓了调子,生怕他们其中哪位突然就调转方向朝他开火。 正是僵持间,有宫人来传,“启禀皇上,平主子求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朕...是心疼你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两人淋了半湿,站在雨里一动不动。蓅烟委屈,眼泪裹着雨水流了一脸。康熙服软,音调低了一大半,“你别哭啊...”他边拉着蓅烟往回走,边朝孙国安道:“让平妃先回去,朕忙着呢。”孙国安“喳喳”应了两声,忙给传话太监使眼色。 蓅烟别扭着性子不肯走,康熙狠狠心,径直拦腰将她扛到肩膀,气道:“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素兮见蓅烟被皇帝扛着回来,身上头发都湿透了,忙的开柜子拿衣裳,康熙却把蓅烟往床榻一丢,沉声道:“都出去。”素兮吓得手脚发抖,怀里抱着衣裳不知该拿走还是该放下,一时怔忡。康熙又是一吼,“滚出去!” “你吼素兮干什么?她可没有惹你...” 康熙冷哼,“朕都气成这样了,你倒还有心护着奴婢。”他坐到蓅烟对面,板正她的脸,软了软自己的语气,“你跟朕说,你到底为了什么生气?” 讲真,蓅烟有点不大好意思。旁人如果对她强硬,她就更强硬,死活都不会低头。但如果旁人来软的...三言两语她就能败下阵仗来。显然,此时的少年康熙还没有摸到她的套路。 蓅烟垂着小脸,颊边红扑扑的,不知是哭的还是冻的。她说:“其实我根本没生你的气,我知道你不是怪我没有跪迎王丽君,也知道你不会色令智昏,更不想回长沙,我说的都是气话。但是,我讨厌王丽君,更讨厌你和她走在一起,你还帮她说话!” 康熙无奈的看着她,道:“朕之所以让她来,是因为她是长沙人,和你从小长大,想让她给你解解闷,天日昏暗,朕是担心你又一觉睡到天黑。朕...是心疼你。” 这前世后世,最心疼江蓅烟而心无旁骛之人,除了爱新觉罗玄烨再无旁人。 蓅烟回心转意,渐渐感到愧疚,便垂眼含糊道:“对不起嘛...”她娇羞的时候,与她张狂之时判若两人,康熙摸不准自己到底是喜欢她张狂目中无人还是喜欢她娇羞愧疚又不肯放下姿态的模样,总之...他拿她没有办法啦。 康熙摸摸她的下巴,圆润光滑,刚好盈盈一握,笑道:“什么?朕没听见。” “对不起。”总算大了点声,但头还是没好意思抬,眼睛也没好意思望着康熙。康熙故作嚣张,“朕还是没听见...”蓅烟知道他戏弄自己,趴过去,捏住他的耳朵,鼓足了劲大喊:“对不起!”康熙震得耳朵发疼,往后一仰,抱着蓅烟倒在被褥里。 两人相视释然一笑,蓅烟吻了吻康熙的唇,麻利的坐起,“哎呦,让厨房炖了麻辣牛杂汤,差点忘了。”语毕,不等康熙说话,便朝外喊:“素兮,牛杂汤炖好了吗?让厨房呈上来。”康熙道:“先把衣裳换了,头发也要擦干。”他站起身,道:“朕走了。” 他的事儿多到堆成山,没有多少时间陪她瞎闹。康熙回到自己的西暖阁,陡然感觉世界都清净了。有时候比起哄女人,还是处理国事简单自在。 素兮一面侍奉蓅烟吃牛杂汤,一面规谏道:“蓅烟姑娘可记得王贵人今日的打扮?鲜艳富丽又不失尊贵端庄,在皇上面前进退得宜,即便你说她骂她,她也始终面带笑意半句多嘴都没有,不卑不亢,乃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小心睨着蓅烟脸色,语气轻了又轻,柔了又柔,“您呀,总不会一辈子都住在西暖阁后面,也不会一辈子不出去见人呀。容奴婢多说两句,您先前在北五所当过差,也该知道,宫里人吃肉不吐骨头,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 她说的都是实心话,蓅烟明白她的好意。 蓅烟在康熙面前骄纵跋扈,却也不是不知好歹之徒。 蓅烟道:“我也知道,比起宫里头任何一个姑娘,在容貌礼节上,我都占不到便宜。皇上身边终日围绕着各色各样的姑娘,他想要谁,勾勾手指头就成了。他便是不勾手指,也有无数的姑娘前赴后继往他怀里扑。我也想要好好的和他在一起,不寻事生非,不惹他生气,可我...可我就是压不住自己的性子嘛。”讲真,她气性越来越大这件事,康熙占一半的责任。 素兮叹了口气,“或许...万岁爷就喜欢您这样吧。” 隔了半日,至天黑时候,蓅烟已洗漱完毕,正要窝被子里睡觉,却听屋檐窗下有人道:“蓅烟姑娘,太皇太后请您去慈宁宫一趟...” 那小宫女说话温言软语,硬生生把蓅烟吓得从床榻滚了下去。她手忙脚乱的穿好鞋裹了件披风就从小门往西暖阁去找康熙,偏康熙不在,去了坤宁宫探望皇后。蓅烟气鼓鼓的骂了一句,只得回头重新穿戴化妆,跟着小宫女去慈宁宫。 天已漆黑,风烈雨稠,蓅烟心里七上八下,浑身瑟瑟发抖。 太皇太后在佛堂礼完佛,正坐在炕上抄誊经书。蓅烟跪在她脚边,额头点地,幸而屋里铺了毛毯,又烧了银炭才不至于冷透骨头。候了一刻钟时辰,太皇太后方道:“坐吧。” 玉竹搬来小杌几,请蓅烟坐下。 太皇太后道:“把哀家誊写的那本《妙法莲华经》拿来。”嬷嬷打开梨花木雕的小木柜,从众多的抽屉中取出两本经书,呈至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往地上一丢,“听闻你日日闲得慌,又是淋雨又是发脾气...”蓅烟一听淋雨二字,心脏好似漏跳了一拍,原来乾清宫发生的事,太皇天后都知道。蓅烟差点又要跪下去,没有康熙在,她就是一根软骨头。 蓅烟道:“奴婢该死,请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懒得拿正眼瞧她,盯着炕几上的经书,合着双手念了句“阿弥陀佛”,才接着寒语道:“把这两册经书好好誊写三遍,十日后哀家亲自检查,知道了吗?” 原来是让她抄经书,蓅烟松了口气,恭谨道:“奴婢谨遵懿旨。” 康熙并不知道蓅烟被太皇太后叫去问话,他今夜宿在坤宁宫,看了大半夜的折子,第二日天未亮上早朝,处理朝政至小半夜,待他得空时,蓅烟已然睡得昏沉。 至第三日,康熙午歇时稍有闲空,便往蓅烟屋里坐,本估摸着她定然窝在床榻睡觉,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在抄誊经书。一见康熙,蓅烟的气性就开始往上涨,“手腕都肿了!” 素兮在旁侧说道:“前日太皇太后命蓅烟姑娘去慈宁宫,命她十日内将《妙法莲华经》誊抄三遍...”康熙先是一愣,又拿手挡住唇边的笑意,“此经佛理至深,乃“经中第一”,你看了有好处。写了多少了?” 他走到蓅烟身后,看着纸上东倒西歪的字眼,笑不出来了,“说了让你练字,哎...等着挨训吧。”又明知故问:“要不要朕帮你写?” “不要。”蓅烟只觉腿软,浑身发胀,胃里也翻滚,直嚷嚷道:“抄了两天才抄了这么一点,抄得我浑身都不舒服...肩膀也不舒服,腰也不舒服,胃也不舒服...” 康熙不以为意,“抄累了就歇歇,不急。” “能不急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太皇太后和太后。”毕竟两个老太婆凌驾在康熙之上,真要发威了,康熙也难救她。 康熙已转身要出门回去,笑道:“知道畏惧,挺好。”见他要走,蓅烟忙的丢开笔,朝素兮唤道:“快去把洋参鸽子汤端来,给万岁爷吃一碗。”她拉着康熙坐回黄花梨荷叶式六足香几上,从素兮手里接过参汤,递到康熙面前,“试试味道。”身子一扭,得意道:“我亲手熬的。以前在长沙家里,丫头们不抵用,都是我给母亲熬汤熬药。”康熙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比御厨做的要难吃多了,又咸又苦,他勉强吞了,便笑道:“难喝。” “怎么会难喝?我才不信!”放了几把西洋参、两只乳鸽炖的呢,就算只是加点清水煮开也不至于不好喝啊...蓅烟是打心眼里真的不信,然后她自己喝了一口,没往肚子里吞,径直就要吐了...她疾步跪到痰盂缸前,吐个天翻地覆。 反倒是康熙宽慰道:“倒不至于难喝到吐吧。” 蓅烟嚷嚷:“西洋参放多了...盐也多了...” 为了不打击蓅烟的信心,也是为了给她解闷,康熙命孙国安往御厨房挑了两个老厨子送给蓅烟当师傅。蓅烟做事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一件事的兴趣极少超过三天,唯独对熬汤这事突然有了耐心。她给自己定了个计划,打算每两天学习熬一样汤羹,而且...她还假惺惺的做了个计划表贴在床头,从鸡鸭羊肉到海参鲍鱼,她都想做个遍。当然,此事虽然超过了三天,但最终没有超过半月,在蓅烟发现自己有孕后就偃旗息鼓了。 此乃后话。 宫里忽而忙碌起来,所有的宫女太监忙到脚不沾地,连乾清宫的人也时常被旁处借走办事。木兮往内务府领月俸时听人议论说:“今年是皇后二十芳诞,是整生日,又是怀有身孕之人,宫里自然要大肆庆贺一番。” 木兮忙堆笑问:“请问皇后何时芳诞?” “就在本月十六号,听说要在坤宁宫唱十天大戏呢,还要请宫外的戏班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皇后芳诞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把抄的三遍经书呈予太皇太后之时,太皇太后没说好与不好,倒是笑了。那笑里有不可思议,也有鄙夷震惊,总之,大概她万万没想到出身官宦家的汉女竟也有没读书的。她曾见过许多汉女,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精通,是最可心的美人儿。她以为,被皇帝倾心的女子,容貌才华总该有其中一样。 “呵...”太皇太后唇角微斜,表情不可意会,“退下吧。” 夜里皇帝入慈宁宫请安,坐在炕边陪太皇太后用药,见案几边搁着蓅烟誊写的经文,歪歪斜斜的字眼,像是在逗他发笑。太皇太后看在眼里,静静道:“你可记得董鄂妃?” “孙儿记得。”康熙不知太皇太后为何提及此事,便定定凝视着她。 喝完药,漱了口,往唇齿间含了一颗蜜饯,太皇太后方道:“你的眼光可不及你皇阿玛。董鄂氏乃一顶一的大美人儿,一手张旭的草书,知礼节懂进退,后宫在她的治理之下风平浪静,待你皇阿玛更是实心实意,若不然...你阿玛也不会...哎...” 康熙微微垂脸,语气里含着笑意,“孙儿不需要她会写字,也不需要她治理后宫,旁人眼里她相貌如何,孙儿不知道,但在孙儿眼里,她的容貌已经足够了。皇祖母,孙儿喜欢她,心疼她,爱慕她,恳请您看在孙儿的面子上,也跟孙儿一样心疼她,爱护她。” “难咯!”太皇太后苦笑道,“哀家可没有心力调教她。” 待皇帝起驾,殿中只剩太皇太后与玉竹二人。太皇太后端着蓅烟的笔墨端详许久,玉竹见势,悄然问:“依着奴才看,蓅烟姑娘虽有几分机灵,但比起董妃娘娘,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许没多久,咱们万岁爷就放开了,您别太过挂心。” 太皇太后脸上渐渐有了些许笑容,道:“依我看啊,董鄂氏连这丫头一半的福气都没有。” 宫里人人兼知皇后芳诞要大办寿宴,各宫各殿的小主为此早早儿就得预备贺礼、礼袍、当日要戴的朱钗首饰之类,也怕与其她人撞衫撞礼物,便都遣了奴才们出去四处打探。 此时楚柔已被调到乌雅氏身边侍奉,为了讨好新主子,她一面在北五所宫女太监堆里奔波,一面去求姐姐楚研帮忙。楚研在御前奉茶司当差已有一年半载,再加上很多人都知道她与蓅烟的关系,而楚研又是被小桃红调教过的,所有各方面都很吃得开,结交了许多善缘。 楚研第一次动用自己的关系网为楚柔打探消息,很快她就尝到了权利的滋味,是甘甜的爽快的得意洋洋的。她把所得的消息仔仔细细告诉了楚柔,楚柔又告诉了乌雅氏,乌雅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白捡了一个宝,便笑:“惠妃平妃都眼瞎了吗?竟让你去做洒扫活计...”她拉住楚柔的小手,轻轻的放在掌心里搓热,“只要你忠心我,将来我如何,你如何。” 整个紫禁城怕是只有蓅烟没有准备礼物,连素兮木兮都凑了份子,与乾清宫的宫女们一起使钱在御膳房做了一大盘寿糕献给皇后。素兮担忧,“蓅烟姑娘,你若想好了送什么,尽管同我说,我去置办,保管不要你费一丝儿力气。” “我干嘛要送她礼物啊?我也马上过生日了,到时她会送我吗?”蓅烟的话把木兮到了嘴边的劝谏给咽了回去,木兮问:“您何时过生日?” “十一月十五。”这是蓅烟在21世纪的生日。 “啊~”木兮素兮大惊,“皇后芳诞是十一月十六日,您在皇后前一天生日。可皇后寿诞要唱十天大戏,到时候大家肯定没有时间给您过生日了。这可怎么办?” 蓅烟倒看得开,无所谓道:“生日嘛,年年都过,吃碗面就行了。”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真正的把自己看做是一国之君的女人,她的潜意识里,自己还是长沙城的小姑娘,没有那么重要,也不是任何人的主子,该干嘛干嘛就行,不需要别人特别的关注。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力量。 十一月十五日是蓅烟生日的消息,通过木兮素兮,很快传遍了紫禁城。知道的人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不知道的人自然也没当回事。康熙是从孙国安嘴里知道蓅烟的生日,他有些愧疚,捏着蓅烟的鼻子,问:“怎么不告诉朕?朕好给你准备礼物。” 蓅烟偎依在他怀里,玩着他手上戴的戒指,“银戒指呢?” 康熙道:“你别打岔!为什么不告诉朕?” 蓅烟枕着宽厚的肩膀,往他身上挤了挤,“生日而已,年年都过,让厨房给我下碗鸡汤面就行了。况且...你要给皇后过芳诞,就算告诉你了,你也顾不上我啊。”她有时精于算计,那日没等王贵人说话就先在他面前给告了一状,有时又没心没肺,知道他为别的女人准备礼物寿宴她连争宠比较的心都没有。 “朕看不懂你。” “两只眼睛,一只鼻子,有什么看不懂的?”她仰起脸撑开自己的眼皮对着他做鬼脸,又满脸正经的问他:“我生日那天,躲哪去比较妥当?还是呆在屋里不要出门?” “你为什么要躲?” “我怎么知道!” 至蓅烟寿诞这日,宫里一早就起了声乐,但不是为了蓅烟,而是为了皇后。木兮素兮领着廊下洒扫的宫女太监进屋道贺,都送上了寿糕,蓅烟什么都没有预备,只好从柜子里抓出两把铜板赏了。早膳吃的是鸡汤面,吃了面,蓅烟一时忘了今儿是自己生日要低调,抹了嘴就往康熙的西暖阁里跑。康熙自然是不在,他在坤宁宫呆着呢。 蓅烟讪讪,绕过大门去茶房找楚研。 楚研从床底下拖出一口大木箱,打开锁,从里面拿出一双绣花鞋。“原本是给楚柔做的,我平素白天忙,只能夜里熬着灯油给她绣。你呢,过生日也没有提前告诉我,我也忘了,算是送给你做生日礼物,也是给你赔罪。你可别嫌弃,虽然是给楚柔做的,但她根本不知道。鞋子是崭新的,我...”她忙着解释,被蓅烟一把抱住。 蓅烟眼睛里裹着热泪,“你把我当妹妹看,我很高兴。” 楚研拍拍她的背,温柔道:“你不嫌弃就好。” 两人到底禁不住唱大戏的诱,惑,悄悄跑去坤宁宫凑热闹。为了与民同乐,皇后特地命人在后廊下开了几桌流水席,专给各宫有头脸的宫女太监们预备。楚研带着蓅烟坐在席边看戏,台上咿咿呀呀锣鼓唢呐震天响,台下却不断有宫女太监跑来给蓅烟祝寿。若湘、暮秋、圈九、婉儿、萝儿、芳洲、语兰、董芷妤、顾问行...一个个献上小礼,还不忘磕个头再走。 她们几个打打闹闹,一时没了正形,引来无数人的注目。 楚柔陪着乌雅氏在前殿看戏,见若湘暮秋结伴往后殿走,便寻了托词,对乌雅氏说:“奴婢内急,先离开片刻。”乌雅氏说了声“快去快回”便依然专心看戏。 没过多久,一桌子的人全变成给蓅烟道贺的了。 满眼佳肴美酒,满耳欢声笑语,蓅烟未饮先醉了。自从住进乾清宫,她再没有机会与小姐妹们一起吃吃喝喝畅饮玩乐,甚至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康熙虽好,但蓅烟并不会事事都同他说,而且就算她说,他也不见得有功夫听。所以...这样欢喜的时刻,在蓅烟看来,比当神仙还要舒坦。 蓅烟站起身举杯,扬声道:“谢谢你们给我过生日,我无以回报,先干为敬!”她是很少喝酒的,一杯白酒下肚,辣得她眼泪鼻涕直流。忽的一阵反胃,转身就吐了出来。引得旁边不明真相的宫女太监轰的捂鼻散开,嚷嚷吵翻了天。 太后听见响动,朝平妃道:“你过去瞧瞧,后殿到底是怎么?” 平妃还没走到后殿,就有多嘴的小太监过来传话:“是乾清宫的蓅烟姑娘吃多了酒吐了,听说今儿是她的寿辰,北五所的宫人们都来给她贺寿呢...”平妃听了震怒异常,这儿是她皇后姐姐的寿宴,她算什么东西,竟敢来抢风头? 蓅烟一时头昏眼花,胃里翻滚犯恶心,人似要晕厥过去。楚研若湘搀扶在两边,焦急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吹风着凉了?”蓅烟说不出话,一张口就想吐。眼见着平妃气势汹汹的领着人过来,蓅烟狼狈到想跑都没有气力。 “来人啊,把这些人通通都给我绑起来!” 平妃居高临西,手指往众人身上一扫,又落在蓅烟身上,“尤其是她,给我绑紧一点,丢到慎刑司去!”一听慎刑司几字,蓅烟慌了神,支撑着想要说句话,可话没出口,胃里的食物便叫喧着往外滚。小顾见势不妙,趁着人仰马翻的,默默往人堆里一挤,后退了好几步才敢转身就跑。没有别人可以救蓅烟,只能找万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无论你到哪里,朕都给你撑腰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皇帝在西暖阁听闻蓅烟醉闹皇后芳诞,震怒异常,连暖轿都没坐,裹了件江绸玄狐皮端罩,急匆匆便往外走。他一路小跑,眼睛里冒着火星子,倘使蓅烟此刻站在他眼前,说不准会被他生吞活剐。待真到了坤宁宫,一见蓅烟被绳子捆着跪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周围一堆吐出来的淫物,立马又没志气的心软了。 平妃原本打算命人将蓅烟捆去慎刑司,先关押着等皇后芳诞过了再做惩处。她琢磨着这下可算是拿住名头了,即便皇帝当真要给江蓅烟撑腰,也非得挫挫江蓅烟的锐气不可。未料惊动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道:“把所有人都拿下,哀家倒想审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么?竟敢在皇后的寿宴上闹事。” 倏然间,笙箫鼓乐骤停,坤宁宫冷寂得可怕。 相关人等通通被绳索绑着,跪到台阶下听太皇太后训话,太后、皇后及众妃嫔则立在旁侧静默侍立。太皇太后曾见过楚研,遂指着她问:“你是御前当差的,应该明理,你来说。” 楚研素来胆子小,以前蓅烟同人打架,她都是钻进桌子底下躲着的那个。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北五所的扫洒宫女,场面和见识都历练过了。她重重的叩首,又直起身子,眼帘低垂,掷地有声道:“奴婢是乾清宫奉茶司的宫女楚研,今日宫里唱大戏,皇后娘娘有旨意,无差事的宫人皆可往坤宁宫听戏。奴婢与江蓅烟一面是来给皇后娘娘贺寿的,一面也是想过来听听大戏。方才江蓅烟身子乏力,吐了一口淫物,实乃无心之举,请太皇太后明查。” 平妃眉梢挑起,凛冽道:“听说今儿是江蓅烟的寿辰?” “回禀平主子,是的。” “你们在给她敬酒贺寿?” “...是...” 楚研一听平妃的声音就觉心慌,双手攒着衣襟,大冷的天,满手心都沁出了汗。平妃走到太皇太后身侧,言辞激烈道:“江蓅烟不过是一个宫女,竟敢在皇后娘娘大喜的日子,拉帮结派,伙同各宫宫人在坤宁宫吃酒耍疯,为自己过寿,此风若涨宫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平妃把皇后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皇后只觉舒坦,坐在铺了软垫的黄花梨六螭捧寿纹玫瑰椅里长长的舒了口气。太后亦觉此事极不妥当,再者,她几次有心拉拢江蓅烟而不得,早有心思打压打压她的气焰,遂道:“是该好好惩处。” 宜贵人正想着如何出头呢,既有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她大胆的走到太皇太后面前,屈膝道:“此宫女举止张狂,不管有心还是无意,皆扰乱了宫中秩序,理应受罚。” 其她妃子忙跟着附和。 太皇太后手里捏着一串佛珠,她沉思良久,一粒一粒的数过去,方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江蓅烟傲慢不逊,目无法纪,扰乱皇后寿宴,罪不可恕。来人,把她们通通押去慎刑司等候哀家的命令,哀家要亲自处置。” 平妃得意,自作主张道:“此等小事不必太皇太后费心,交予臣妾便可。”此言一出,太皇太后脸色微变,到底没有发怒,只是拍拍平妃的手,“哀家是担心你...捱不住...”平妃没听懂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正欲进言,却有太监吼着嗓门传唱,“皇上驾到。” 太皇太后饶有意味的看了平妃一眼,“来了。” 康熙,来时满脸的怒意,狠狠的瞪在蓅烟身上,把蓅烟满是求救满是期盼的小眼神硬生生给瞪回去了。等他忍着性子给太皇太后、太后请了安,再回头一看,蓅烟那厢满脸泪水,面色寡白如纸,不停地哽咽,跪在地上也就罢了,双手还被绳索给绑着。康熙下意识的朝她走了两步,眼中的怒火悄然散尽,变成了无限的疼惜。 他驻足,高高俯视她,“怎么回事?” 蓅烟强忍住哭泣,抽搭着鼻子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很想吐,头也晕乎乎的,胃里也难受...可能是前些天淋了雨,生了风寒...我一杯酒都没喝,真没有耍酒疯...” 康熙看着旁边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淫物,心里已然明白大半,又是疼惜又是恨铁不成钢。但不得不装出盛怒的样子骂道:“朕知道你近来身子不大舒服,让你在屋里好好修养,你怎么就不听?谁让你来的?谁允许你来的?你就是欠教训,是该让太皇太后好好修理你了!朕不管你了!” 他骂她的语气跟训斥小孩子似的,一点威严都没有,全是违心的话。可到了蓅烟同学耳朵里,却成了一百句“朕不喜欢你了,朕不喜欢你了,朕不喜欢你了...”吓得她六神无主,连哽咽都忘了,眼睛直直望着康熙,泪水跟打开的水龙头似的往下滚。 康熙回身恭恭敬敬道:“太皇太后打算如何处置她?” 太皇太后心如明镜,“哀家听皇上的,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康熙正欲开口周旋,诧然听见有人大呼:“蓅烟...蓅烟...”康熙转过头一看,蓅烟竟然晕倒了。她原本就小小矮矮的,身子也瘦弱,眼下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真比那些被主人抛弃的流浪小猫小狗还要可怜。 康熙实在僵持不住了,他几步走到蓅烟身侧,麻利的解开玄狐皮端罩裹住她,将她齐膝抱起,吼道:“太医!”自打皇后有孕,坤宁宫一天到晚都有太医和医女当值,一听皇帝喊人,太医还以为皇后出事了,紧赶紧的挤进人堆朝皇后跪去。 皇后语气清冷,“皇上把人抱进屋了。” 乌雅氏并不知道蓅烟为何许人,她担心的是楚柔。蓅烟虽然被皇帝抱进了殿中,其她人等却都还跪着未动,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等人也呆在原地未动。乌雅氏想上前与楚柔说两句话,问问她与皇帝抱走的女子是何关系,问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动都不敢动,周围的空气如同静止了一般,每个人都变成了木头。 平妃突然跪下,委屈道:“太皇太后您瞧瞧,那个江蓅烟可把咱们万岁爷迷得神魂颠倒了。她不仅装疯卖傻捣乱姐姐的芳诞,她还会假装晕倒讨皇上的疼惜,她...” 两名太医小跑着飞奔而来,跪在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问:“如何?” 为首的太医面有喜色道:“恭喜太皇太后、太后,那姑娘...乃喜脉。”简单的一句话似五雷轰顶般劈在皇后身上,顿时头昏目眩,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耳边传来噼里啪啦似的声响,把众人说话的声音全部掩盖了,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是胎儿生病?这突然晕倒...” “初次怀孕之人常有呕吐、乏力、头昏目眩等症...” 岫研见皇后脸色不对,忙唤道:“主子...皇后娘娘...主子...”皇后悚然回神,迷茫的眼神一闪而过,旋即便笑了,“快,快去殿中给皇上道喜。”说完,扶着两个丫头,强撑着气势,领着众妃嫔走入殿中。她看见江蓅烟躺在自己榻上,皇帝坐在旁边,用她从未见过的神情替江蓅烟拭泪。他说:“想睡就睡吧,没事了。” 蓅烟气息微弱,蚊声道:“我要回去,我要睡自己的床。” “好好好,回去。” 康熙草草与众妃嫔客套了两句,便抱着蓅烟坐暖轿走了。皇后立刻命人将床榻上所有的寝具连同帷幕、踏板通通叫人换下新的。这张床是中宫才有资格睡的床,即便沾了一丝半点别人的气味,都能叫皇后发狂。尤其是,一想到江蓅烟曾在此休憩过,皇后便恨得不能自己。 如此闹了一出,皇后的寿宴变成了宫人嘴里嚼不烂的闲话,也算是蓅烟正式在所有人面前粉墨登场。从此以后,江蓅烟便成为了所有后妃心里嫉恨的具体对象。 蓅烟终于躺回了自己的床榻,舒心暖意,胃里也不翻滚了,头也不晕了,说话也顺溜了。先前康熙急着去坤宁宫找蓅烟,把一大堆大臣撂在西暖阁里,此时没时间与蓅烟温存叙话,分享喜悦,便又要急着离开。 他说:“好好歇着,凡事别动气,也别嚣张,在坤宁宫也有你的不是。” 蓅烟的心思百转千回,她拉住他的袖口,最终化成一句话,“你还管我吗?” 康熙撑不住一笑,勾勾她的鼻尖,“那些都是场面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他的唇贴近她的耳垂,呢喃软语道:“一辈子很长很长,无论你到哪里,朕都给你撑腰。” 蓅烟心满意足的阖上眼睛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 睁开眼睛后飘进蓅烟脑门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昨儿才满了十九,今儿就要当娘了?天啊,说好的二十岁之前不生小孩,天啊,这是啥时候怀的孩子?蓅烟满脑子的疑问以及对康熙满脑子的不满意以及憎恨。她在床上挥手蹬腿,恼得大叫。 素兮不知发生了何事,闯门进屋,着急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木兮,快去告诉皇上。”木兮欲要走,蓅烟忽然猛地坐起,平心静气道:“你...你去告诉皇上,让他带个御医来,这孩子...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康熙第一次找准对付蓅烟的方法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十一月十六是皇后的正经生日,满朝文武皆入宫跪拜庆贺,另有各等诰命夫人在坤宁宫吃酒侍奉。一堆堆的礼物如金山银山似的摆在坤宁宫大殿,皇后穿着明黄缎绣云龙纹吉服袍端坐主位受众人跪拜,命锦梦、岫研依着旧例回赏众诰命夫人。后妃们的家宴安排在晚上,白日里她们无心看戏,皆在自己寝宫中备礼打扮,一边唯恐在御前失仪,一边又担心太过艳丽则夺了皇后的风头太过素净又争不到皇帝注意,可谓苦心竭力,绞尽脑汁。 待午后四五点钟,明面的礼节皆已完毕。皇后换下厚重的吉服,穿上平素爱穿的一件紫红袍子,坐在藤椅边抚面沉思。平妃在外殿帮着清点贺礼,盯着奴才们造册收拾,她隔着珠帘见皇后倏然站起穿氅衣,便走近了问:“姐姐,您要去哪儿,呆会就该开宴席了?你若有事,我帮你跑一趟腿。”她笑意盈盈,在姐姐面前仍是活泼简单的小姑娘。 皇后脸上化了浓妆,掩盖住萎靡之色,她道:“我去趟乾清宫。” “乾清宫?”平妃撩起帘子进内殿,“你去那做什么?皇上该过来了。”皇后往氅衣外又套了件素净的披风,满头的朱钗也让岫研摘了,她道:“我去会会江蓅烟。” 平妃立马绷紧了神色,“她算什么东西?犯得着姐姐亲自出马么?您有什么话要说,我替您转达便是。再者,今儿是您的芳诞之日...”没等她说完,皇后已经提步往外走,她朝锦梦道:“不必大张旗鼓的,前殿都是人,咱们从后殿坐玉舆走。” “姐姐!” “闭嘴!”皇后有些动怒,但她极力忍着。她知道,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影响到肚中的孩子,她不能让孩子有半点闪失。她平心定气道:“你留在这儿主持大局,不必让其她人知道我不在。若有人问起,就说我累乏,想歇息一会。” 宫里人大多往坤宁宫看大戏了,所以宫街上的人极少。皇后的玉舆走得很快,再加上没带仪仗只跟了几名随从,故而并未引人注目。等到了乾清宫门口,御前当差的侍卫方知道皇后娘娘驾到。皇帝正在西暖阁理政,听闻通传,便遣退了众臣,请皇后入殿。 西暖阁中暖如深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奇香。皇后挺着大肚,走路蹒跚,皇帝连忙上前搀扶,满脸喜上眉梢的模样,笑道:“朕正要往坤宁宫去,大冷的天,你来来往往的别受冻了。”皇后道:“看来皇上的心情很好呀。” 康熙道:“今儿是你的芳诞,朕当然高兴。”皇后咬了咬牙,最终也没有说出那句:“到底是为了我芳诞高兴,还是为了江蓅烟有孕高兴?” 事到如今,皇后已然明白,与其和皇帝较劲闹不痛快,倒不如想法子掌控江蓅烟来得实在。当年她可以把江蓅烟赶出宫一次,如今就能把江蓅烟赶出宫两次。就算她生了孩子又如何,说来说去,都不过是一个从四品地方官的庶女,皇宫——可是个讲究身份血统的地方。 皇后浓浓的妆容下面,是不屑的笑容,“今儿我不是来看皇上的。” 楚研端着朱漆盘子进殿奉茶,听见这一句,心里咯噔一响,强自镇定了片刻,才敢面无颜色的走到帝后的面前。皇帝接过茶,放在唇边吹了吹,“皇后想看谁?” “江蓅烟,还有江蓅烟的孩子。” 她说的坦白,倒叫康熙一愣。康熙旋即又笑,笑里有压迫有威严有令人生畏的气势,他道:“你见她做什么?”楚研举着茶盘跪在地上,皇后却始终没有接,也没叫她起身。 “皇上忘了吗?她的孩子,将来也是我的孩子。我看一下我自己的孩子,难道皇上还不允许吗?”后宫妃嫔生下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将来都只能称呼皇后为皇额娘。 康熙放下茶碗,朝楚研扬扬脸,“你下去吧。”楚研应了是,起身却步而退,至门口时听见皇帝道:“你的孩子不是在你的肚子里吗?”说着侧身拉开窗户,朝后头一望,“你若想去,朕跟着你去。你还要去吗?”话虽平平,语气中却有摄人的威严。 皇后二话不说,扶着锦梦便往后殿走。这是她第一次去蓅烟的房间,她一直都知道蓅烟的房间在西暖阁后面,只是没想到,居然这样近,这样近。她穿过内寝,内寝龙床旁有一扇小门,推开门是一道走廊,站在走廊上便可看见蓅烟的小屋子。游廊很短,短到皇后还没有琢磨好自己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就已经到了门口。 门是一道很小的门,小到每次只允许一个人经过。皇后难以想象,皇帝是如何忍受这种委屈,在小门与小门之间来来往往。皇帝先进门了,皇后站在台阶处,突然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一眼——她看见西暖阁的窗户上有花影斑驳,两间屋子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接近。 不由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蓅烟果然歪在被窝里,起先听见说皇帝来了她没动静,又听皇后也来了,便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皇帝见她踩着被子帷幕往下跑,唯恐她绊住什么摔跤,忙的上前扶住,“你慢着点,没人着急你,小心肚里的孩子。” 皇后拾阶进屋,默默的打量着屋中摆设,寻了一张四方小椅坐下。 蓅烟身着寝衣寝裤,披头散发,脚上趿着双棉鞋就要往下跪。皇后忙的伸手虚扶,“快起身吧,你如今也是有身孕之人,不必多礼。”蓅烟大大咧咧的站起,悄悄儿退到皇帝身后。 皇后突然有点羡慕她,自己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天天太医跟着,医女护着,各种补品养着,仍然时常觉得难受无力。可江蓅烟,昨日在坤宁宫耍酒卖疯,寒风里跪在地上大半响,又是晕厥又是大哭,竟然养了一夜又生龙活虎了,而胎儿也没有半点不妥。 蓅烟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康熙,她紧紧的攒着康熙袖口,小心翼翼道:“皇后找奴婢有何吩咐?”说着麻利的捋了捋披肩的头发,理了理衣角,但不管怎么理,那也是睡衣啊。 皇后端坐着,仿佛是坐在宝殿上,越是难堪之时,越是要保持端庄笃定,这是她从小就受到的教育。她是为了皇后之位而出生的女人,“今儿的晚宴,我想请你参加。” “我不想去!”如果是康熙说的,她一定会这样回答,但是...说话的人是皇后。蓅烟噘着小嘴睨了康熙一眼,康熙保持着沉默,两人迟早有一天要见面要对峙,他只是庆幸,皇后竟坦坦荡荡的让他在场。蓅烟福身道:“奴婢遵命。” 皇帝的话可以不听,皇后的话她不敢不听。 皇后微笑,眼眸中分明有些凄然,她把这种凄然压抑在心底深处,淡淡道:“你如今有身孕了,该册封为后妃了。我知道皇上是特别的宠爱你,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提要求。” “要求?”蓅烟悄悄在背后拉了拉康熙的袖子,希望他帮着自己说话,但康熙什么话都没说。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只能加剧矛盾。 皇后说:“你想要什么封号,想住什么宫殿,尽管告诉我,我都答应你。”当务之急,是要彻底的让江蓅烟搬出乾清宫,放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蓅烟急了,她虽然傻虽然笨虽然没心没肺,但也知道,整个紫禁城一旦离开了乾清宫,她就必然落入皇后的爪牙之中。所以,她不能离开西暖阁,不能册封后宫,也不能生孩子。 对她来说,孩子简直是她的催命符。 火急火燎的终于送走了皇后,蓅烟给康熙的第一句话便是:“孩子我不生,在长沙的时候,咱们就说好了,我二十岁之前不成婚不生孩子不侍寝。” “朕知道。”康熙平静的说,他挥手唤来孙国安,“把秦太医叫来。” “你宣太医干嘛?”蓅烟不懂康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他,一副怪可怜的样子。康熙没看她的脸,眼睛望着暖阁里一株小绿菊,“你不是不想生吗?” “所以...”蓅烟简直结结巴巴了,“所...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打掉孩子?”她还没开口说要流产呢,他倒先提了,真叫人生气。想当初皇后有孕,是多值钱啊,又是御医医女,又是每晚过去探望,又是各种赏赐,到她这儿怎么三句话不和就要她打胎呢? 蓅烟不服气啊。即便她在上一章里还吵吵闹闹要皇帝叫太医来。 康熙镇定若是:“朕觉得你有道理。一来你不想册封后妃,如果有孩子,那非得册封不可,朕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没名没分的。二来朕不想你搬出乾清宫,咱们就这样住着天天见面才好呢。所以啊...这孩子不能要。而且...” “而且?你还有而且?”蓅烟要是有胡子,肯定吹胡子瞪眼了。 “而且咱们在长沙约好了,朕也答应过你,允许你二十岁之前不生孩子不成亲,所谓君子一言九鼎...”康熙在大臣们面前总是一本正经严肃庄严,所以要在蓅烟面前装出老成严峻的样子很容易。 “你还一言九鼎呢...”如果不是木兮素兮孙国安小桃红站在外殿隔着帘幕盯着,蓅烟真是恨不得一掌拍到康熙光秃秃的头顶,泄泻火气再说。 “生,我偏要生!” 这是蓅烟最终得出的结论,也是康熙第一次找准对付蓅烟的方法,而且成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皇帝的偏心眼才是重点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后宫风云诡异,一夜的功夫天象万变。蓅烟未起床,听见外头吵吵闹闹,自己搭了件狐毛端罩走到大门廊下,没来得及打个哈欠,就被满庭院的人给吓住了。 “木兮...”蓅烟朝庑房唤道。 素兮从小厨房中出来,手里端了盆热水,快步走到蓅烟跟前,“您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您赶紧进去穿戴。木兮去了内务府领银炭,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蓅烟问:“她们干什么的?一大早在这儿嚷嚷。” 素兮边伺候蓅烟洗脸漱口,边笑道:“内务府刚送来的宫人,让您挑着用呢。”蓅烟坐在铜镜前,自己给自己绾髻,挑簪子,她是个现代人,懒归懒,但能自己做的事情还是喜欢自己做,“我有手有脚的,犯不着那么多人伺候。”素兮往柜中捡出蓅烟今儿穿的衣裳,特地挑了件华贵些的,笑道:“宫里的规矩,每位后宫主子皆配有一定数儿的宫人。准是昨天皇上给内务府下了令,所以内务府今儿早早就遣了人过来候着。” 两人说话间,有个掌事的嬷嬷站在门帘外福身道:“给蓅烟姑娘请安。” 蓅烟道:“奶奶,你有什么事吗?进来说话。”她从小被教育尊老爱幼,见掌事嬷嬷满头白发,话语哆嗦,便敬重了几分。嬷嬷却唬了大跳,忙的半跪:“您折煞奴婢了。” 素兮抿唇一笑,“蓅烟姑娘说什么是什么,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呗。” 掌事嬷嬷这才挑帘进屋,眼睛也不敢乱转,死死盯着自己脚尖,恭顺道:“启禀蓅烟姑娘,奴婢奉了荣大人之命,特地从西五所、北五所及辛者库中挑了四十名宫人过来侍奉。荣大人说了,蓅烟姑娘可从四十人中挑选四名奉茶扫洒宫女,四名递话值夜的太监。” 蓅烟想也没想,道:“你都领着人回去,就说我有人侍奉,人多了,房里站的地儿都没了。”她可不想自己日日都处在宫人们的监视之下,像康熙似的,一天到晚一大堆人跟着,跑哪儿都有人跟着,说什么都有人写纸上记着。 “这...”嬷嬷一时愣住,她倒真没遇见过这样的主子。“蓅烟姑娘,等您受封后,自然要搬去新的宫殿,宫里地方宽敞,怎会没有奴才们站的地儿呢?再者,您如果不挑人,上头定然要责怪于奴婢,还请您怜惜小的们。”老嬷嬷哀哀戚戚,实在令人无法拒绝。 蓅烟亦为难,一方面她真不想管那么多人,另一方面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搬走。她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起了身,往庭院里看去。庭院里的宫人亦知道蓅烟在挑人,有的连忙站好站直,也有的直往人堆里躲。蓅烟没当过主子,根本还没想到如何管理奴才们的问题,就随口道:“就留下站在前两排的人吧。” 嬷嬷领命,却步退出指挥前两排的宫女太监留下。 素兮忍不住道:“您应该仔细挑一挑,奴才里头有手脚麻利的,也有笨头笨脑的,再者,他们来路复杂,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们会害您?” “害我?她们为什么要害我?”蓅烟睁着大眼睛,当真人,兽无害。素兮被她问住了,有些话又不能直说,况且就算直说也不一定能说明白,便蹙着眉心很是苦恼。蓅烟倏而噗嗤一笑,道:“你以为我傻呀,当真全留下她们?我是担心那个老奶奶交不了差。” 素兮迷惑不已,伺候穿衣的动作也慢了些,问:“您的意思是...” “你先让她们从哪儿来,仍回哪去,旁的事,等我同皇上商量了再说。”蓅烟穿好衣裳,打算去西暖阁逛一圈。她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色极为难看,毛孔粗大,还长了好几颗痘痘,气恼的寻了点胭脂抹上,好歹气色好些了。 董芷妤是落选宫女里头的一个。她今儿可算是精心打扮过了,再加上她与蓅烟是旧识,便以为自己肯定会被蓅烟选上。却没想到,蓅烟根本没仔细瞧人,隔着宫廊随手一指便下定了,真没见过如此简单粗暴不当正经事的。 几个落选的宫女躲在庑房处的小茶房嗑瓜子。 “好大的架子,连我们的面都不肯见呢。昨儿是皇后的芳诞,她都没去,前头大戏醉酒闹事的就是她,如果不是有了身孕,太皇太后非得降罪不可。” “就是就是...听说她性子极坏,在北五所当差的时候,还偷过人的膏脂。” “不会吧!皇上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我看她模样儿比不过宣妃,身段儿比不过平妃,你们说说,她是不是给皇上下蛊了...” 她们说得不堪入耳,好似蓅烟已经变成紫禁城里最坏的姑娘。董芷妤是从东苑调来的,而且是托了蓅烟的福,实在听不下去了,便道:“你们别胡说八道,待蓅烟姑娘明儿册封了,成了答应、贵人,小心一个个把你们舌头给割了!” 穿墨绿夹衫的宫女“呸”了一声,轻蔑道:“贵人?凭她能一步登上贵人?哼。” 就在她们七嘴八舌诋毁蓅烟的这会子,西暖阁里康熙正在同蓅烟讨论该搬到哪座宫殿能够离乾清宫最近,而且主位空缺。坤宁宫是最近,但皇后的地盘蓅烟死都不会去。景仁宫、翊坤宫也近,但景仁宫有宣妃,翊坤宫有平妃,蓅烟搬去怕是人身性命都难保障。最后,康熙决定让蓅烟住长春宫,远是远了点,贵在清净。又担心蓅烟一个人住着孤零零无聊,思来想去后,从新晋的妃嫔中挑了傻不愣登的马答应搬去与蓅烟同住。 住的地方算是定下了,蓅烟光着脚丫子坐在康熙旁边,嘴里咬着柿子,吃到满手满嘴的汁液,她问:“你打算封我做什么?” “朕没想好,要问问皇后。”他说的是实话,明面上后妃都是皇帝下旨册封,实则都得皇后盖章,皇后不盖章,皇帝没法子。况且,对他来说,蓅烟不管什么封号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就算她只是个答应,旁人也别想能欺负到她。宫里的规则就是这样,说到底,身份家世品阶都是浮云,皇帝的偏心眼才是重点。 蓅烟吃完柿子,满手黏黏的,正要喊人拿帕子,没张口,小桃红已经端着温水巾帕上前,跪在地上伺候蓅烟洗手。小桃红是个伶俐人,以前看不明白,现在是看得清清楚楚了,皇帝把这蓅烟姑娘是放在心坎里的,若不然怎会隔了一年还亲自去长沙接人?小桃红轻手轻脚的伺候着,在蓅烟吃上第一口柿子的时候,她就命人紧赶紧的在廊下烧着热水。脸盆里一直预备着不冷不热的温水,凉了就添热水,多了就倒掉,总之,必定要在主子要洗手脸的时候能立马端上温度适宜而且不多不少的一盆洗脸水。 御前当差,就是这么难。 蓅烟如今被木兮素兮伺候惯了,很多事开始觉得理所当然。她洗完手擦了脸,便等着人拿膏脂来。大冬天的,风一吹,半会功夫就能把皮肤刮花。 “内务府可有给你指派宫人?”康熙斜斜歪着,看着蓅烟照着镜子涂香脂。此时有两个宫女在蓅烟面前伺候,一个举着镜子,一个举着膏脂罐。因为蓅烟盘膝坐在炕上,两宫女只好跪着。蓅烟道:“派了四十个人,说要我挑八个。”她胡乱的抹了手,侧身靠在康熙身上,玩着康熙腰间的一只白玉佩,道:“我要那么多人干嘛?有素兮木兮就够了。” 宫人悄无声息退下,内殿只剩二人。 康熙仰面思虑片刻,笑道:“等册封的旨意传下去,你就是主子了,应当有主子的架子。加上素兮木兮,你身边也就区区十人而已,怎么就多了?到时候你还嫌少。”他把手掌覆在她的小腹,蓅烟脸上遽然一红,“干什么呢?她们就在门口盯着...”她压了压声音,“人多了有什么好?你看看乾清宫,到处都是人,咱们想说句话都得防着。” “你想什么呢?朕只是想摸摸小皇子...” “小皇子?谁说是小皇子啦?玄...”她看了一眼外殿,压低了声音才唤:“玄烨,我跟你说,你是一国之君,可不许重男轻女。我好不容易答应你生下孩子,到时你如果嫌弃,将来就甭想我再生了。我带着女儿回长沙去...” 动不动就说回长沙,好像她真能回去似的。 康熙拿手指捏住她的双唇,略带薄怒道:“不许说回长沙的话,你都是朕的后妃了,怎么还有可能回去?朕听着也就罢了,如果被旁人听见,有你的苦果子吃。”说完,双手揽了揽蓅烟的腰,悄声劝诫道:“往后在朕面前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但当着外人,一定要谨言慎行。朕知道你待人从无坏心,坏就坏在一张嘴!” “我嘴怎么了?怎么个坏法?”蓅烟娇嗔着嘟嘴瞪康熙。 因为实在太可爱,被康熙一口给咬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仗着有皇帝给她撑腰(第一更)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王丽君一听传闻说江蓅烟要受封做贵人,立时乱了阵脚。她从长沙带进宫的家生奴婢王慎儿与主子同心,进言道:“小姐,江蓅烟乃三月三的生日,在长沙谁不知道呀!她醉闹坤宁宫,在太皇太后、太后、皇上跟前扯谎...”慎儿四顾察看,放下门前的帘子,微声细语道:“单单凭此一条,便能治她欺君大罪了!” 冬雨绵绵,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雪粒子,又湿又冷。宫人们行走于各宫各殿当差侍奉,手上没空打伞的时候,便在厚重的棉袍外头披一层蓑衣。 王丽君迎着雪风雪雨至坤宁宫请安,皇后还未用早膳,命王丽君在偏殿候着。偏殿没有火龙,亦未烧炭火,冷得她直哆嗦。待天色渐晚,又有宜贵人、端贵人、僖嫔等人陆陆续续来了,众人坐着喝茶,皆屏声静气,没敢胡言乱语。 皇后洗漱毕,用过膳,请御医诊过平安脉,方令众后妃入殿。王丽君冻得手脚冰凉,指尖已然麻木,骤然走进坤宁宫暖阁,只觉春风拂面,花香萦鼻,堪比人间仙境。请过安,宜贵人先呈上半盒点心,笑道:“特地托府中老嬷嬷做的,说怀孕之人吃了最好。” 岫研连忙接过,揭开食盒盖子,呈予皇后过目。 皇后只扫了一眼,点头颔首笑道:“宜贵人有心了。”见她神情淡淡,似有烦心之事,众人便生怕说错了话惹皇后不高兴,遂都沉默下去。一时间,殿中寂寂无语,气氛沉闷。 王丽君没敢当着众人揭穿蓅烟,讪讪坐着,待众人皆告辞离开时,她亦跟着告退。待走到坤宁门,与众人道了别,方又从僻静夹门处折回坤宁宫,同锦梦说有事禀告。 此时皇后已歇下,但锦梦见王丽君欲言又止且折道而返,心下奇怪,便禀明了皇后。皇后被芳诞寿宴及蓅烟册封两件事弄得心力交瘁,懒懒道:“有什么话让她站在帘外说吧。” 王丽君隔着帘子,犹豫再三,才道:“臣妾有一事禀告皇后主子。”内殿悄无声息,王丽君有些怯弱的望了锦梦一眼,锦梦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王丽君接着道:“江蓅烟在坤宁宫醉酒闹事,说那日是她寿辰。臣妾从小与她一并长大...” “进来说吧。”皇后忽然发话,把王丽君吓了大跳。 锦梦掀起帘子,王丽君走进皇后内寝,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华丽富贵至无以复加,不由心脏又漏了一拍,暗暗的想:“何时...我也能住这样的屋子...” “我倒忘记了,你也是长沙人。”皇后半坐半卧在床榻里,低低垂着一帘青绸蚊帐。 “是。”王丽君接着往下说,“江蓅烟与臣妾从小一起长大,她十五岁及笄时的宴席臣妾参加过,乃农历三月初三。当时她病重在榻,长沙城里十几个世家女孩都曾前去探望,江大人还给咱们回了红包。那时大家都以为她要病死了,故而特别疼惜她...” “三月初三?”皇后镇定而平和,即便抓住了江蓅烟的把柄,皇后在人前也不太愿意表露自己的心思。她道:“你确定江蓅烟乃三月初三生日?” “是。” 如果江蓅烟欺瞒自己的生辰年月,故意醉闹皇后芳诞,罪名一旦证实,已不仅仅是争宠吃醋之罪,更是欺君大罪。皇后必须谨而慎之,她传话道:“锦梦,你亲自去趟内务府。”任何人进宫前都会在内务府的档案馆里入册,其生辰年月祖宗十八代出自哪里皆有记录。江蓅烟到底是三月生日,还是十一月生日,内务府一问便知。 锦梦答应了福身而去,留下王丽君在皇后跟前继续讲述江蓅烟的前尘往事。 那厢竭尽全力在找蓅烟的漏子,这厢蓅烟盯着木兮素兮打包整箱整箱的行李预备搬去长春宫。她住的地儿虽简陋,但比起她刚住进来那会,所用所穿之物已多了一倍不止。一方面康熙三天两头的赏东西,另一方面内务府瞧着形势风吹树倒把好东西都往蓅烟屋里撂。 内务府又送来两架屏风,一架黑漆款彩百鸟朝凤图围屏和一架牙雕三阳开泰图插屏,蓅烟嫌牙雕插屏厚重难看,依旧命人扛回去。蓅烟几乎整日整日的在挑拣家具,从香几、玉案、罗汉床、药柜、衣架到方桌长桌画桌棋桌炕桌...五花八门琳琅满目,都是送货上门任她挑拣后,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仍然给抬回内务府库房去。 他们不嫌累乏,蓅烟先嫌麻烦了。 另外,蓅烟还嫌长春宫太大太空,走上两里路都廖无人烟的,夜里还不寒碜得慌么。况且主殿她是没法住的,妃位以上才有资格,而前殿东西配殿都是那种面阔五间威严壮丽的样子,蓅烟觉得没人情味儿。好不容易在后殿选了座小院落,精致小巧,庭院宽敞,偏有个“乐志轩”的怪名字。蓅烟不喜欢这名儿,好像她明年要赶考似的,非得努力读书不可。 蓅烟拉着康熙在空荡荡的三间屋子里转悠。进门是花厅,宽敞明亮,左右有槅门帘帐与次间相离。左边为茶厅,设落地罩炕摆书桌茶几之类。右边为寝屋,摆木床衣柜梳妆台等等。三间屋子后头还有两间小梢间,可用来堆放杂物,或是宫人夜值时使用。总而言之,地方不大不小,住蓅烟处处有余。屋中没外人,蓅烟拉住康熙的手,“旁的都好,名字必须改。” “可以改。” “枕霞阁如何?”蓅烟说。这是《红楼梦》里,贾老太太待嫁闺中时家里一处亭子的名字。蓅烟看过几页《红楼梦》,旁的都记不清,唯独记住了这个名字。枕霞...枕霞...光听名字就有一种平静祥和安稳幸福的感觉。 康熙略略讶异,对蓅烟另眼相待,“你自个琢磨出来的?” “是。”蓅烟笑得灿烂,说话的声音都是笑的。她如今已快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仍然只稍稍隆起,一点都不像皇后,早早就大如皮球。康熙扶住她的腰,点她的鼻尖,“不错,有点意境。明儿朕写出来,让人挂上去。” 家具的摆放是无需蓅烟操心的,自有专门的宫人负责规划,蓅烟只需拎包入住。除了家具和院子,还有一件事很重要——宫人的拣选。 蓅烟把自己想要的人名写在纸上,递给康熙,说:“上次随手挑的奴才不算数,我想要北五所的小姐妹伺候我。”康熙轻轻扫了两眼,顺手把名单揉成团丢开,“旁的朕都可以顺着你,这件事不行。”蓅烟现在是孕妇,雌激素不平衡,一言不合就能大发雷霆,“为什么!” 她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把在外殿阖眼假寐的小太监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你与她们知根知底姐妹情深,朕都明白。但她们与你没大没小惯了,一时间如何能把你当主子看待?你平素待人宽厚,但太过宽厚则失了规矩。等你在枕霞阁立了规矩,你要谁朕都给你。”他振振有词,以蓅烟的智商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只能生闷气。 等到新挑的奴才过来请安时,蓅烟发现若湘、暮秋竟在名单之列,不由又惊又喜,蹦蹦跳跳端着一碟子亲手剥好的松子仁进西暖阁献给康熙,乐道:“怎么又允了?” 康熙头也没抬,“你身边总该有几个忠心的丫头,朕才放心。” 蓅烟无忧无虑的日子没过两天,太皇太后那边就炸开了。起由是皇后端着内务府有关蓅烟的册子往慈宁宫请示册封一事,太皇太后看过蓅烟家世背景,一眼看见蓅烟乃三月三生日。 皇后挺着圆滚滚的大肚皮,即便在屋中也紧紧裹着大氅,她眉梢怠倦,语气幽然道:“我自问待她甚好,从未苛责过她,故而想不明白她为何有胆量竟敢欺上瞒下,醉闹我的寿宴。” “她为何有胆量?自然是仗着有皇帝给她撑腰,仗着她肚中的孩子!”太皇太后越想越是生气,她主持后宫数十年,先帝死后扶持康熙长大成人,如今退居深宫,按理红尘琐事早已无法使她动怒。可江蓅烟醉闹皇后寿宴、欺瞒自己生日、或许连怀孕都是假装不知情...一想到她一介小小宫女竟把众人耍得团团转,太皇太后不由勃然大怒。 康熙是用过晚点心后,被太皇太后召过去的。此时皇后已回坤宁宫,慈宁宫里宫人皆被遣至殿外,暖阁中只有太皇太后和康熙两人。康熙进殿时,玉竹悄悄儿道:“事关蓅烟姑娘册封一事,奴婢不便多说。太皇太后近来身子不大爽利,请万岁爷多多顺着老人家的意思。” 进了殿,太皇太后眉头紧锁,脸上面无表情,仿佛随时都准备着大开杀戒。数十盏灯火照亮着整个屋子,珠帘轻拂,毛毯软绵。康熙缓缓的走过去,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夜晚,也是如此的肃穆安静,也是如此的眉头紧锁,空气里是被鲜血侵染的窒息味道。 那一夜,先帝驾崩,数百宫人以渎职之罪诛杀于掖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蓅烟罚跪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若康熙当真要问蓅烟她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蓅烟一定不知从何说起,幸而康熙并没有问。在慈宁宫与太皇太后对峙的夜晚,康熙看过内务府册子上有关蓅烟的所有记录。康熙不可置否。他说:“后宫争斗,皇祖母比孙儿见得更多。蓅烟年纪尚幼,有所差池在所难免,还请您多多包涵。”他愈是轻描淡写,太皇太后愈是忧心忡忡。 太皇太后沉沉如黎明前的黑夜,定然道:“你当真要包庇她?” “不是孙儿包庇,是孙儿觉得不必为了细微末节之事小题大做。”稍顿,侧了侧身,面朝的太皇太后,诚恳道:“孙儿知道您担心什么,但请您放心,孙儿自有分寸,您所担忧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孙儿不是先皇,蓅烟亦不是董鄂氏。皇祖母...” 提及先皇和董鄂氏,太皇太后有些动容。 太皇太后叹气,“哀家老了,管不着你了。你要谨记,后宫是皇后的天下,谁敢拂她的脸面,便是拂皇帝的脸面,拂咱们大清的脸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得给皇后一个交代!” 她掷地有声,气势不减当年。 圣驾回到乾清宫时,已然半夜。蓅烟早已安睡,木兮睡在壁橱夜值。康熙挑灯前来,坐在床榻边凝望。蓅烟自打有孕后,常常莫名惊醒。她昏昏噩噩,被床边的身影唬了大跳,揉揉眼睛一看,知道是康熙,便往他身上蹭了蹭,“还不睡?” “明日一早,你同朕去趟坤宁宫。”康熙平静的说。他是九五之尊,肚量大到能撑船,对他来说,蓅烟扯谎醉酒都不算大事,毕竟归根到底是因为吃醋。 嗳,吃醋算什么大事? 蓅烟把脑袋搁到他腿上,“要册封了吗?” “嗯。”康熙含糊应着,“你醉闹皇后寿宴,理应向她赔礼道歉。她如果想让你跪你就跪着,如果想让你挨巴掌你就挨着,不许顶嘴,不许哭。”总比太皇太后出手强。 蓅烟脑袋里飘过一丝清明,犟嘴道:“跪就跪,谁怕谁啊!哼。”她伸手抓他的掌心,仰着脸看他,脸庞在油灯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光芒。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依赖与爱慕,担忧道:“听说你去慈宁宫了,是不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没事儿。”康熙依然很平静,好似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的音调,都在告诉蓅烟,让她安心。果然安了心,便有睡意袭来,蓅烟把脑袋放回枕头,阖眼睡了。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 皇后没想到,康熙会和蓅烟一起来坤宁宫。天还没亮,空气清冷彻骨,廊下的灯火有些昏暗,把人的影子拉得极长。皇后扶着锦梦、岫研迎至坤宁门宫街,她面若桃花,含笑望着皇帝的暖轿越来越近。她堪堪屈膝,“臣妾给皇上请安。” 音落,蓅烟从康熙的身后钻出来,盈盈道:“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一愣,看了皇帝一眼,连忙道:“不必多礼。”她没有多问,更无从问起。前头她在太皇太后跟前告了江蓅烟一状,眼下皇帝亲自带了江蓅烟过来,其中关节实在引人遐想。 三人坐在暖阁中,默默喝茶暖胃。 片刻后,康熙起身,“朕该上早朝了。你们都坐着,不必送。”皇后忙拿过大氅给康熙穿好,抚平衣角褶皱,捋顺龙凤玉佩,屈膝立在门口,“臣妾恭送圣驾。”望着仪仗走远了,皇后方转了脸色,完全视蓅烟为空气,该干嘛干嘛,一丁点都不招呼。她的神情冷若冰山,完全把蓅烟撂在一旁。蓅烟原本就畏惧皇后,见皇后如此,越发举止局促。 待天光大亮,皇后要出门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才问:“你有何事?” 蓅烟想都未想,先跪下叩首道:“奴婢当日在您的芳诞上发病,闹得满宫风雨,实在罪有应得,请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冷冷一嗤,“又是罪有应得,又是让我恕罪,还让皇上亲自送你来坤宁宫喝茶...你是真心要赔礼道歉,还是要给我下马威?” “奴婢真心要赔礼道歉!您要怎么惩罚,奴婢都甘愿承受,绝无半句怨言。” “那好,你跪到外头候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说罢,皇后扶着锦梦往慈宁宫去。半道上,锦梦担忧道:“她怀了身子,胎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欲言又止,江蓅烟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后宫的天就算塌下来了。 皇后心尖刺痛,她的嫉恨,她的委屈,岂是江蓅烟陪个礼跪两个时辰便能消失的?今早上皇帝虽然没说什么,但态度很明确,此事到此为止。他不管江蓅烟有没有欺君,也不管江蓅烟有没有居心叵测,更不管江蓅烟是不是有意侮辱国母,总之,是想让她陪个礼道个歉将此事了结。如果赔礼道歉当真能挽回皇后的脸面,那还要后宫礼法有何用? 走到半路,皇后折了回去,另派了岫研代自己去慈宁宫、寿康宫请安。她还想知道,这江蓅烟到底耍什么把戏。至坤宁宫,远远便能瞧见蓅烟跪在宫街上,风寒地冻,她垂脸跪着,一动未动。旁边站着几个后宫妃子的侍女,对着蓅烟指指点点,悄声细语。 太监高声传唱:“皇后回宫啦...” 坐在偏殿等候的几名后妃忙起身出门迎接,她们是来给皇后请安的,没想到会撞见江蓅烟跪在天街。容妃扶着皇后入暖阁,笑道:“听说您去了太皇太后宫里请安,我和惠主子、平主子估摸着你要响午才回宫,正打算回去呢。” “身子有些乏累,让岫研代我去请安了。”皇后和颜悦色的说。 旁人都不敢问,平妃张口就道:“她怎么跪在那儿?跪了多久了?”锦梦拿来小暖炉放在皇后怀里,听见皇后不咸不淡道:“天没亮她就来了,说要给我赔罪。” “赔罪?哼...她想的倒轻巧,凭...”平妃寒声哂笑。 皇后斜了平妃一眼,眼神凛冽锐利,让平妃住嘴。她道:“你觉得该如何惩处?”眼下平妃协理六宫,后宫大大小小的掌事,日日都往翊坤宫跑。平妃正要开口,又被皇后喝住:“她如今怀有龙嗣,若稍有闪失,我反而成了罪人,你可估量过?” 平妃被皇后当面教训,脸上又白又红,咬牙不再言语。 宜贵人先道:“这江蓅烟心思倒重,知道皇后心慈仁厚,定会顾念她肚中的龙嗣,不会重责于她,才会如此胆大妄为吧。”说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难道那天,她是假装不知道自己有孕了?臣妾一直奇怪,怎会有人怀孕两三月而不自知?就算她不知道,底下的奴才们也当知道的...”宜贵人这话说到了皇后心坎里,叫皇后痛快,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素兮见蓅烟大早上跟着皇帝出门,至响午还没回宫,便有些着急。木兮埋怨,“你向来侍奉蓅烟姑娘司衣就寝诸事,她怀孕数月你都不曾知晓,真是奇了怪!如果你早些知道,醉酒大闹坤宁宫那事兴许就不会发生了。”素兮听不惯她冷嘲热讽,气道:“她自个都不知道,我如何能知道?再者,允许她是个姑娘家不懂事,就不允许我是姑娘家不懂事了?” “你...”木兮被怼,怒火中烧:“我懒得与你说话!” 素兮道:“赶快去厨房炖汤吧,省得蓅烟姑娘回来,连口热汤都没有。”两姐妹在人前和和睦睦,私底下难免小打小闹,待蓅烟倒都很忠心。 午时初分,蓅烟回到乾清宫,一进屋就嚷饿。木兮连忙将满桌子湘菜摆上桌,又奉上一大碗姜汤,叮嘱道:“您好好儿喝了,准吃了不少冷风,该散散寒气。” 素兮小声问:“皇后有没有为难您?” 蓅烟边往桌上夹辣椒炒肉,边道:“没为难我,单跪了两个时辰,都没有打我,也没说送去慎刑司...”她不痛不痒的描述,把素兮吓了大跳,“跪了两个时辰?木兮,上次在御医院拿的药都搁哪了?拿过来。”素兮跪在地上,捋起蓅烟的裤管就要擦药,她真心实意的心疼蓅烟,蓅烟感动,眼圈儿先红了红,“没事,顶多红肿两天。” “你是有身孕的人,皇后怎么...”话到嘴巴,忙的吞下,素兮给蓅烟擦完药,“您呀,就是性子太好了些,永远不知道记仇。” 蓅烟噗嗤一笑,“呆会皇上来了,你说给他听。” “说什么?” “说我性子好啊。”蓅烟得意洋洋,康熙可每次都说她脾气坏。 素兮懒得往下搭话,问:“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脉象?”跪了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整个上午啊,损了胎儿该怎么办? 蓅烟摸摸自己的肚皮,笑道:“他乖得很,就是有点饿了。你再去下碗面条,我要吃酸辣牛肉面!”木兮才要转身,又被蓅烟唤住,“酸萝卜皮还有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被康熙翻了牌子4000字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马氏住在景阳宫的小院落东侧,庭院年久失修,青砖瓦砾苔藓累累,两棵硕大的枣树不知活着还是死了,光秃秃的在风里摇晃。卜儿提着食盒春风满面的穿过院子飞奔进屋,她气喘吁吁,大叫道:“恭喜小主!” 廊下两个打盹老太监听闻,皆猛然一醒,瘪着牙口往里看。 马氏坐在窗下绣鞋袜,天色昏暗,她不得不半眯着眼睛使劲盯着针眼。她问:“喜从何来?”入宫这小半年里,总共见过皇帝四次,说过两句话。 “册封蓅烟姑娘的懿旨下来了,封了嫔位,赐住长春宫。” 卜儿把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来放在火炉架子旁,饭菜已凉,得热一热方能吃。马答应位分低,没有自己的厨房,每日的膳食点心皆由卜儿往内务府某处领取,她与其她答应、常在的份例一样,两样热菜一样冷盘一碗汤。上午和夜里可领茶点,水果之类由内务府依着时令节气奉送,或是等上头主子们赏赐才有。 马氏帮衬着收拾炕桌,针线布头一类通通塞进竹筐,“她封嫔位与我何干?” “内务府的人还说...”卜儿提起小炉子上搁的小铁壶,冲了一碗热茶在旁边凉着,笑道:“万岁爷下了特旨,让您搬去长春宫同住。” 马答应不信,叹气道:“你往哪儿听的半道消息?我住在此处数月,皇上一次都未曾想起我。即使江蓅烟当真搬去长春宫,与我何干?” “真的!是乾清宫的小七公公说的,他方才已经到咱们院子门口了,撞见我,便让我传达一声。说明日一早就有人过来帮着拾掇,让您也准备准备。”她满脸郑重其事,把手中的活计也停了,专门站到马答应面前仔仔细细的说,由不得马氏不相信。 让马氏搬去长春宫与蓅烟同住,是康熙的谋算。长春宫太大,蓅烟嫌空旷孤寂,有人照应着就算只是唠嗑闲话也总好过她一人闷着。选马氏康熙可废了一番苦心。他把后宫的名录翻了几遍,顺便把刘进忠私藏某些妃嫔绿头牌的恶习给兜出来了。 比蓅烟位分高的不行,犯不着给她请个主子去,每日晨昏定省看脸色,天长日久蓅烟肯定得犯错。比她位分低却聪慧伶俐的不行,后宫争斗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越聪明的女人越危险,蓅烟斗不过。必须是位分低性子温和还略有愚笨的人最好,马氏就是这样跃入康熙眼帘的。康熙虽然只见过马氏几次,但后宫里每个人的性格做派,康熙都很清楚。 听闻蓅烟被册封为嫔,赐居长春宫,整个后宫瞬间炸开了锅。宫人间奔走相告,妃嫔间亦窃窃私语,几位妃位的主子不说,像宜贵人、端贵人、僖嫔、王丽君、乌雅氏等人已在筹划着给新嫔敬献什么礼物。 乌雅氏拉着楚柔在房间里窃窃私语,窗外黑云压城,干巴巴的冷风四处乱窜,吹得门帘帷幕扑腾作响。乌雅氏从柜中翻出一只雕满了荷花的小木盒,“你拿去送给蓅烟姑娘,不必说是我送的,就说是你自己的心意。” 楚柔大感惊奇,“为何...” 乌雅氏道:“你与她曾是好姐妹,她如今飞上枝头成了主子,你该好好替她庆贺。”又拉住楚柔的手,笑道:“里面是一只玉镯子,我从娘家带来的,不算值钱,但送给她也是足够的。”说着,眼睛里闪现光华,定定望着楚柔,“往后啊,我还得倚仗你呢。” 楚柔在宫中混迹多年,能明白乌乌雅氏的话,她无话可回,只笃定道:“您放心。”乌雅氏待她好,吃的用的自己没有尽着给她用,平日拿她当小姐妹无话不说,这些楚柔都记在心里。本以为此生无以回报,没想到蓅烟成了嫔位,自己忽而成了香馍馍,自然能帮的都要尽心竭力。楚柔把小盒子揣在怀里,出了钟粹宫,择小路一径往乾清宫去。 她先找到楚研。楚研昨儿夜值早上才下值回住处,见到楚柔,满身的怠倦皆没了,欣喜的拉她坐在床边,端来半碗奶酪,“吃吧,御前赏的好东西。你不用当差?”对自己的姐姐没什么可隐瞒,楚柔一件件都说了,问:“蓅烟住哪儿,你能带我去吗?” “到了跟前可不许再叫蓅烟,应唤主子。”楚研细细叮嘱,她拉开门往外瞧了一眼,“她在西暖阁里呢,万岁爷刚刚下朝回来,她在里头陪着说话。” “你怎么知道?” “小桃红、孙公公都在外头站着,定然是因为里头有人。”楚研关上窗,仍然拉着楚柔坐下。楚柔问:“她每天都能面见圣驾?”楚研见楚柔不吃奶酪,又从床头抽屉中拿出一盒桂花糖,“也不一定,要看万岁爷。有时朝政忙碌,几天都没空碰面。” 外头有骚乱声传来,片刻间又马上沉寂下去。楚研楚柔凝神静气听着外头动静,半响,等一阵靴声远去,楚研才拍拍了衣襟,“圣驾离宫了。要我陪你去吗?” “不必,你一宿未睡,脸都发黑了。赶紧歇着吧。” 楚柔拉开门出去,垂脸快步往后殿走。至拐弯处,忽而听见蓅烟在唤,“楚柔?!”楚柔抬头,见蓅烟近在眼前,不由粲然一笑,几步迎上去,待要寒暄,脑中突然浮现楚研叮嘱的话,忙收敛神情毕恭毕敬道:“给江嫔娘娘请安。” 蓅烟撇脸,“干嘛?连你也要这样吗?” 康熙想得没错,如果任由蓅烟把所有相熟的宫人遣到跟前当差,那蓅烟永远也建立不起主子的威信。或者,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威信,她只要“开心就好”。 楚柔笑道:“恭喜你啦,终于苦尽甜来。” “什么是苦?什么又是甜?”蓅烟挽住她的臂弯,到底是喜笑颜开的模样,道:“都只是人生的一种体验。”风寒料峭里,她的笑容明媚如一抹春光。 “说得好!” 风里传来醇厚生动的男声,楚柔扬脸望去,看见身穿箭袖长袍的男子大步而至。他眉眼温润,气宇轩然,所到之处似有劲风拂过。楚柔一时看直了眼。 蓅烟屈膝,“见过裕亲王。” 福全抬手虚扶,与蓅烟面对面立着,笑道:“当日雪中狼狈的姑娘,转眼间成了皇上最宠爱的江嫔娘娘,果然造物弄人。”蓅烟眨眼一笑,“当日被错认的公公,竟然是皇上的哥哥,当今的裕亲王殿下,果然...把我吓死了!”她笑声朗朗,没大没小,福全稍稍皱了眉。 这就是玄烨撂下朝政亲自跑去长沙接回宫的女子?这就是玄烨即便忤逆太皇太后也有册封的女子?福全简直不敢相信,玄烨看女人的眼光真是太差了。 楚柔看出福全眼中的不屑,悄悄拉了拉蓅烟的袖口,蚊声道:“我们去你房间说话。”蓅烟点头,朝福全笑道:“您忙,我们先行告退。” “自便。”福全淡淡的说。 明明厌恶,可为何,她走远了,他却紧盯着她的背影不肯放? 楚柔头一回进蓅烟的屋子,里面因为搬家的缘故乱糟糟的,两人拨开一堆衣物,坐在床榻边闲话。木兮将火盆中的银炭吹燃,红艳艳的把火苗吹旺。 蓅烟说:“你今儿不当差吗?出来久了,乌答应会不会责怪你?” “乌答应待我很好,比先前侍奉过的主子们都要好。她知道你晋为嫔位,害怕我没有礼物给你当贺礼,特地赏了我一只玉镯子,还让我不必提她。”说话间,她已从怀中取出小木盒,揭开盖,递给蓅烟看。蓅烟权当是楚柔一片心意,假意开心的取了镯子戴在手腕上举给木兮素兮看,问:“楚柔送我的,好看不好看?” 众人都说好看,楚柔心满意足的笑了。 等楚柔离开,蓅烟小心把镯子取下,让素兮收起来。素兮笑道:“主子若喜欢,多戴几天无碍。”她如今改口唤主子,是为了提醒所有里里外外侍奉的人,蓅烟已是嫔妃娘娘。 蓅烟道:“珠钗首饰戴着嫌累。” 夜里康熙带着她去长春宫看新置办的家具。进门是花厅,厅中摆着紫檀雕荷花纹的宝座,宝座两侧分别置放着一模一样的六张紫檀雕花椅和紫檀镶黄杨木香几,简单亦大方。 左边槅门雕栏玉彻,以珠帘为门,里面设有大炕,炕上摆着剔红福寿纹炕几。屋中另设屏风将书桌书柜相隔,为的是方便康熙看书写字。 右边为蓅烟寝屋,里面所用家具已无法用富丽堂皇来形容。黄花梨月洞门的架子床是明朝遗留的古物,金漆点翠的玻璃屏风价值连城,而她用的黄花梨五屏风式凤纹镜台更是天下仅此一件。还有洗脸用的黄花梨百宝嵌龙纹盆架、紫檀嵌珐琅绣墩、紫檀雕花椅...样样价值千金,富贵至无以复加。 康熙拉着蓅烟看门框上挂的御笔“枕霞阁”,笑言:“如你的心愿。”面对眼前的一切,蓅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被他的宠爱冲昏了头脑,有点飘飘然,又忽而有些惶恐。惶恐着失去,惶恐着拥有的会不复存在。曾有人说“物极必反,慧极必伤”,蓅烟隐隐觉得害怕,害怕幸福是海上繁花。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紧紧的抱住他,哭了起来。 她说:“记住,我会永远永远的...不管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还是二十一世纪...我爱你。玄烨。”不知道有没有其她女人对康熙说过“我爱你”,总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此时此刻,康熙情难自禁,回道:“朕...也爱你。” 蓅烟心绪失控,惶然饮泣。 从此时起,她便不在是没心没肺的姑娘了,她是玄烨的妻子,是肚子孩子的母亲,她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有了想要守护的一切。在她的心中,有一些隐晦的模糊的不清不楚的东西在渐渐的生根发芽,她现在还不明白那是什么,但终有一天,一切都将有答案。 两人静静的抱住一起,北风里若有若无的哽咽声和宽慰声,使夜色陡然变得无比的温柔。廊下明亮的宫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清冷的月亮缓缓升起,几点星光璀璨。 这,当然不可能是大结局。 蓅烟的路还有很长很长,至少还有八十万字的星与月。 蓅烟搬入长春宫的当日下午,马氏也搬到了枕霞阁隔壁的益寿斋。她的位分是答应,当然没法一个人使用所有的房间,所以内务府封锁了益寿斋左边的两间房子,留下右边一明一暗的小套间给马氏寝居。即便如此,马氏已然十分的心满意足。 马氏搬入长春宫的第一天晚上,被康熙翻了牌子。 在西暖阁的花厅里,马氏侍奉康熙用晚点心,康熙不露声色的叮嘱她,“你是有福气的人,能住进长春宫就是你的福气。但你能不能保住自己的福气,要看你自己。明白吗?” 马氏心思蠢萌,与蓅烟是一个货色,她压根没听懂皇帝的话,只是应承道:“臣妾遵旨,臣妾一定会守住自己的福气。”康熙看她一知半解糊弄自己,便有点生气,问:“你说说看,你的福气是什么?”马氏虽有蓅烟的蠢萌,却没有蓅烟的胆大无畏,更没有蓅烟的鬼机灵,所以康熙问她话,她根本没法回答,也不敢回答,支支吾吾半天,啥也没说。 “呃...” “算了。”康熙搁下筷子,指指桌对面的方杌,“你坐下说话。”马氏不敢坐,犹豫的挪了挪脚步,到底靠着凳子垫了小半屁股。她怯怯道:“谢皇上恩典。” 康熙直白道:“你记住,你是因为江嫔才能住进长春宫。” “臣妾明白了。”马氏恍然大悟,“臣妾一定会好好守着自己的福气,绝不惹江嫔娘娘生气,请皇上放心。”见她开了窍,康熙终于松了口,露出笑脸,夹给马氏一块糕点。 “吃点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夫妻肺片、扒原壳鲍鱼、蟹黄鱼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搬进长春宫后的小半月,蓅烟一直处于忙碌状态。以前在乾清宫她什么都可以不管,因为有康熙撑着,任谁都不敢造次。而眼下,她一夜之间成了主子,不说事必躬亲吧,总有大大小小的琐事要请示她。她真心感觉烦,所以越发想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争着抢着要当主子。 伺候蓅烟的一共有六个宫女、四个太监、两个嬷嬷。六个宫女里木兮素兮为掌事大宫女,若湘、暮秋为掌事宫女,还有两个负责扫洒奉茶端菜之类的小丫头采儿、允儿。另外两个精奇嬷嬷一个是太皇太后送来的班嬷嬷,一个是太后送来的叶嬷嬷,都说蓅烟有孕,身边该有两个知道生养的嬷嬷当差。两嬷嬷各司其主,又相互制约,天长日久的反而相安无事。 至于四个小太监——成二、吴康、小权子、小栗子,有的曾在辛者库当差,有的则混迹于各宫各司,一个个都是鬼机灵。康熙仔细调查过他们的身世背景,皆清白无势,与后宫各主子都不曾有过交集,倒可以先用着看看。 眼下宫女太监嬷嬷们通通跪在枕霞阁的花厅,对着蓅烟毕恭毕敬道:“奴才见过江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蓅烟坐在紫檀雕荷花纹的宝座里,盯着满眼乌黑的头顶,从心底深处慢慢涌现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她镇定道:“都起身吧。” 大家轮流着给蓅烟做自我介绍,从几时入宫,曾在哪儿当差,主司何职,如此等等足足说了一个时辰。至响午间,又有喂鱼司的海莲、婉容、淑兰、雅琴过来请安。 她们带来了喂鱼司上上下下凑钱置办的贺礼——几十条各式各样的观赏鱼苗。当日海莲曾帮助过蓅烟,故而在面前说话时,也带着几分底气,她笑说:“娘娘若有喜欢的鱼儿,尽管遣人告诉奴婢一声,奴婢一定帮你挑好的送来。”接着鲜花司的掌事太监汤珅领着他的徒子徒孙们抱着大束小束的鲜花跪到面前,讨好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若有想戴的想看的花儿草儿,请提前半日告诉奴才,奴才一定紧着给您预备,万死不辞...” 如此,竟然闹了两天。 冬夜弥漫着冷雾,长春宫灯火辉煌。蓅烟拉着叶嬷嬷在灯下学绣虎头鞋,她学得极为认真,一针一线都超过了以往的耐心。叶嬷嬷捻着棉线,比划着经纬,道:“线要捻匀捻细,每一次落针的方向要比划好,力道不能或轻或重...”她说得振振有词,蓅烟亦聚精会神的听着。素兮看看天色,端来一碗牛奶,柔语道:“主子,该歇息了。” 蓅烟嗯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素兮望着柜格里的西洋钟,“已经过了亥时。”蓅烟伸了个懒腰,放下针线,接过素兮的牛奶慢慢喝着。叶嬷嬷见她面露乏色,忙收拾了针线盒子,笑道:“奴才告退。”说完,提起针线盒要走。蓅烟忙道:“你去吧,针线留下,我还想琢磨琢磨呢。”叶嬷嬷脸上显出赞扬的意思,放下针线盒告了退,至悄无人烟之处,拐进小巷去了寿康宫。 叶嬷嬷这样禀告太后娘娘,“江嫔娘娘实在可人,贤惠!” 若湘怕蓅烟冷,把银炭堆得老高,烧得极旺。又道:“那天晚上明明是我先进后花园,是我先要抓偷肚兜的小偷,怎么就让你先遇见皇上了?要是我一个人去捉小偷就好了。” “你是不是不想伺候我了?直接回北五所不就得了?非得怨声哀道。”蓅烟笑她。 若湘急了,气道:“我何时说我不想伺候你了?我何时说要回北五所?我才不回北五所,这儿吃好的喝好的,还有一个好主子,你以为我傻啊,好端端的回北五所喝西北风!” 蓅烟直勾勾盯着她,眼中饶有意味:“那你说要一个人去捉小偷?” 若湘被堵了片刻,似笑非笑,“你没懂我的意思。”蓅烟偷笑,面上一本正经,“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去捉小偷,你就能先遇见皇上,然后现在当主子的人就成了你?”若湘听见自己的心思被蓅烟当众说出来,有些不大好意思,“我...” “呸!”蓅烟没等若湘开口,眉飞色舞的打断道:“告诉你,就算你先遇见皇上,到头来当主子的还是我。为啥?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喜欢我。不管是先遇见还是后遇见,不管是在御花园遇见还是在宫街上撞见,总之...这是命中注定的!” 要不然,她怎会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这儿来谈恋爱? 素兮见两人越吵越没了尊卑,忍不住轻声斥道:“若湘,怎可如此同主子说话?”若湘挺怕素兮的,遂笑:“我不说了不说了,反正也说不过她,她都是理!”蓅烟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下意识的推开窗往外瞧了一眼,寒风剐过脸颊,生生发疼。她不觉有些失落,在乾清宫时康熙可日日往她屋里坐坐,倒没觉得想见他。如今搬到长春宫后,见不着了,方觉那时可贵。她不经意的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惘然,没下炕反而侧身卧下,“咱们聊会天。” 暮秋、若湘、木兮、素兮再加上蓅烟五人围着火炉子,坐在炕边说话。若湘坐在蓅烟身边,抱着双腿,笑道:“昨儿芳洲特地来找我,说想见见您...” 素兮板脸:“该自称奴婢。” “好好好!”若湘重新说道:“昨儿芳洲特地来找奴婢,说想见见蓅烟...江嫔娘娘,给娘娘请个安。她自己不敢来,怕你生气。” 芳洲污蔑蓅烟偷膏脂一事犹在眼前,细细一算,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暮秋性子软,求情道:“主子,你大人大量,别和芳洲一般见识。她也求过奴婢几次,奴婢都没敢擅自答应她。主子,看在她当年为了救您出慎刑司出谋划策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您见她一面,了却她一桩心事。省得她日日担惊受怕。” 蓅烟懒懒的,虽然同她们说着话解闷,心里却想着玄烨今儿会不会来。她道:“你让她来吧,都几年了,我的气早就消了。你只管传话给她,就说我早就原谅她了。” “嗳。”暮秋欢喜的答应,“明儿奴婢就让她过来。” 外头忽有声响,蓅烟心思一动,忙的转脸往门口瞧去。木兮看在眼里,站起身,“该是成二过来上夜值了,奴婢拿床被子给他用。” 蓅烟失落,“去吧。” 蓅烟等到半夜,康熙也没有来。翌日天未亮,蓅烟带着素兮坐暖轿往坤宁宫请安,坐在偏殿等候召见。一时几个御前的太监急匆匆跑过,蓅烟偶然瞥见,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她一直都知道康熙的女人不止她一个,但她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不打探不追问,可现在,无论她如何的闭眼闭耳,都无法阻拦她知道许多她不想知道的事情。 没多久,康熙果然从里面出来,陪在他身边的是挺着大肚子的皇后。 蓅烟起身往门口疾走两步,站在门槛里,唤道:“皇上。” 冬天的黎明仍然夜色沉沉,康熙回头搜寻片刻,眼神终于落在蓅烟身上。他板着脸,始终没有笑意,静静看了一会,什么话没说,坐上暖轿就走了。 与蓅烟同坐的有宣妃、僖嫔和宜贵人。蓅烟其实是知道宜贵人的,她历史学得不好,但电视剧看过几部。大名鼎鼎的宜妃娘娘,可是康熙著名的宠妃。宜贵人见皇帝没有理会蓅烟,便轻轻一哂,扶着琼华起身,朝着比她品阶高的三位后妃微微肃了肃,道:“咱们进殿去吧。” 在坤宁宫的会面几乎没什么可说的。皇后冷漠,当蓅烟是空气,只和宣妃、宜贵人说话。蓅烟也没想要插嘴,默默喝完茶,待差不多的时候,就跟着宣妃、宜贵人告退。 才回长春宫落脚,芳洲、语兰就来了。 两人如今仍然在平妃宫里主司喂鸟一事,对蓅烟是万分的钦羡。如果她们能隔一两天再来探望,蓅烟肯定不会给她们摆脸色。可偏偏是今天,今天她早上没睡醒去坤宁宫请安,现在还有起床气。又撞见康熙在皇后宫里不痛快,再加上她叫康熙一声康熙没搭理她,越发的满肚子都是火气。她唬着脸,没有笑容,把芳洲、语兰原本想好要说的话都给吓得噎回去了。 所以北五所又开始疯传,“江蓅烟册封后一点都不认旧情。” 响午时候,康熙到底来了趟长春宫。他晾了她两三天了,再不来,她又该发脾气。康熙命众人不必通传,独自走到寝屋,坐到蓅烟补觉的软塌旁。 他摇摇她的肩膀,“朕知道你没睡。” “我睡着了。”蓅烟犟嘴,朝里默默的垂泪。她原本就爱哭,怀了孩子后更爱哭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康熙笑笑,没和她计较,问:“吃午膳吗?” 她有吃午膳的习惯,在长沙家里养成的。宫里有时只吃两顿,她也要吃三顿。 “不吃,你找别人吃去。” “不,朕就想和你吃。” 蓅烟翻身坐起,那麻利劲儿,可不像是个孕妇。她满面泪光,“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找我就只有吃的事儿?”她一脸油光,发髻散乱,像个泼妇。 康熙抹开她乱糟糟的头发,笑言,“早上朕没有回你的话,是朕不好。她们都看着呢,当着朕的面不敢欺负你,背着朕可难说。让她们不痛快了,到时还是要找你的晦气。” 他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气什么他一清二楚。 康熙三言两语就把蓅烟哄好了,两人仍然和好如初。相处越久,明眼人越是可以看出,表面上蓅烟占了上风,动不动大发雷霆总是康熙,来宽慰她忍让她,但实际上每一件事,都是康熙掌握着主动权,他制造事端,然后他解决事端。蓅烟被他圈在某个位置,他说往东,蓅烟自自然然心满意足就往东走了,例如从长沙回到紫禁城这事,例如不知不觉怀孕这事,例如册封这事,例如住进长春宫这事,例如选宫女太监这事...全部都在康熙的掌控之内。 午膳有两大桌子的菜,从川菜鱼香肉丝、夫妻肺片到鲁菜扒原壳鲍鱼、蟹黄鱼翅,还有粤菜白灼虾、烤乳猪等等...最少不了的当然是蓅烟爱吃的湘菜——腊味合蒸、东安子鸡、麻辣子鸡、红煨鱼翅、汤泡肚、冰糖湘莲...蓅烟吃了两碗饭加两块烤牛排,康熙看着她吃就够了,自斟自酌饮了小半盅梅花酒,笑道:“吃饱了吗?” “有姜撞奶吗?”蓅烟从饭碗里抬头看着御膳房的大厨子。 大厨子谄媚道:“有有有,主子想吃多少有多少。”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头一回看见自己做的食物如此受主子青睐,如果可以,大厨子真想跪下求蓅烟收留自己在长春宫当差。 康熙放下酒杯,“只允再吃一碗,吃多了对胎儿无益。” 其实蓅烟已经有点感觉胃胀了,她笑笑,“你要吃吗?”御膳房上菜很快,上点心也很快,蓅烟才放了筷子,那边姜撞奶已经端到手里。蓅烟舀了一勺递到康熙嘴边,把康熙“不吃”的话给堵了回去。他就势吃下,不可置否。 吃饱喝足,两人手牵着手沿着宫廊散步,奴才们都跟在百步开外,四下寂静无声,可听见清风在枯枝间环绕。今日难得斜阳普照,天气暖和,蓅烟临时起意,“咱们去御花园逛逛?” 康熙若定道:“大臣们等着朕呢,越到年关,越是诸事繁冗。” 蓅烟失望,娇嗔道:“几天未见,才吃了顿饭,你就要走!”康熙点点她的鼻尖,用嘴唇轻轻贴住她的眉角,温声道:“朕夜里过来陪你,有一个惊喜告诉你。” “什么惊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夜闯西暖阁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冬夜漫漫无尽,蓅烟歪在炕头与暮秋剥橘子吃。若湘捣鼓着脚边的掐丝珐琅火盆,往里煨下两只红薯,笑道:“你们还记得吗?在北五所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咱们偷偷在厨房里烤红薯吃,被嬷嬷知道,下着雪在院子里罚站了半宿...” 暮秋掰开橘子递给蓅烟一半,“怎么不记得?都是你惹的祸,拖累咱们。” “嘿...难道是我吃了独食吗?呆会红薯熟了,你别吃啊!”若湘用银丝小网罩盖住火盆,踢了鞋爬到火炕另一头,靠着迎枕阖眼叹道:“日子真好啊!” 暮秋往她膝盖上重重拍去,“主子躺着呢,没大没小成何体统?呆会素兮进来瞧见,活该你被骂!”说话间,果然听见门声咯吱作响,吓得若湘飞快跳下炕,胡乱趿了鞋忙的往墙角里靠。素兮穿过花厅走过来,在槅门处先福了福身,方道:“主子,皇上遣人传话,让您早些安寝,圣驾许至夜半方能散朝。”说着,她嗅了嗅鼻子,问:“什么味儿?” 若湘惊恐的往后退了半步,低头垂脸,不敢吱声。 蓅烟坐起身,“我要吃烤红薯,让若湘煨了两个在火盆里。”尽管蓅烟袒护,素兮仍然瞪了若湘一眼。蓅烟下炕,推窗往外看了一眼,“拿我的大氅来!” “主子要去哪儿?” “我去趟乾清宫。”既然康熙没空理她,她便只好自己找上门去。素兮连忙劝道:“听说蒙古来了几位亲王,万岁爷定是脱不开身。况且冬雨连绵,宫门已经落锁...”素兮大概是整个长春宫最聪慧最理智的姑娘,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道理,而且都很正确。 但蓅烟不听她的。蓅烟同学现在就是想立刻马上见到康熙,既不管你冬雨连绵,也不管你宫门落锁,反正就算是天要塌了,她也想闯过去。她一意孤行穿上黑狐毛的大氅,套上鹿靴就要往外走。素兮想让若湘劝两句,若湘却笑:“我跟着主子去。” 想当年,若湘可是御花园捉小偷的始作俑者!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说她! 素兮没法子,忙唤来成二、吴康打着宫灯,替蓅烟裹上避雨的氅衣,一径往乾清宫去。宫街曲折回廊,四处黑黢黢的,时不时窜出几只野猫把人吓得半死。蓅烟缩成小团,与若湘手挽着手,冒雨而行。乾清宫灯火辉明,远远便能瞧见来往行动的身影。 至乾清门处,已有侍卫看守,蓅烟正要命人通传,便瞧见一架绿锻轿子徐徐而至,有太监高声传话道:“是宣妃娘娘的轿子...”蓅烟几人立在暗处,皆微微一滞。眼望着宣妃的轿子抬进了乾清门,若湘怯怯问:“咱们还去吗?” 素兮思量再三,深觉蓅烟不能妄自行动,倘使皇上动怒,或得罪宣妃,都是得不偿失的事。她劝道:“主子,今儿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蓅烟怔忡,鼻尖发酸,道:“都到眼前了,哪有白白回去的道理。”她大步走向乾清门,正要往里走,竟被侍卫拦住,喝道:“来者何人?”此时风雨渐大,蓅烟又裹着大氅,旁人实在看不清她的脸。若湘道:“是江嫔娘娘求见,请通传一声。” 御前威武的侍卫长傲慢道:“皇上朝政繁忙,请江嫔娘娘改日再来。”侍卫间悄无声息的传递着眼色,他们只觉好笑,大半夜的,若无皇帝召见,谁敢冒冒失失往御前闯?未免太不懂规矩了。侍卫长又道:“江嫔娘娘请慢走。” 蓅烟尚未发火,若湘先气道:“你们能让宣妃娘娘进去,为何不让咱们主子进去?太没道理了!”素兮恨不得甩若湘一巴掌,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撕破脸皮是最难看的。 侍卫长轻轻一笑,懒得言语,与属下说话去了。 说实话,蓅烟有些沮丧,被人轻视的感觉并不好受,她不是傻子,亦知道自己与宣妃的差距。她走到灯下,解开大氅脱下雨帽,端起后妃的架子,抬头盯着侍卫长,宫灯昏黄的影子映在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哀声与惆怅,她道:“去传话吧。” 侍卫长是认识她的,虽然从未打听名姓,但知道她是住在乾清宫后殿的姑娘。 小太监飞奔跑去西暖阁传话之时,皇帝正在用晚点,用过晚点他还要和朝臣议事。宣妃在旁边说话,她笑语铃铃,比窗外的雨声更加清脆。 康熙道:“让江嫔去偏殿候着。” 宣妃略觉得意,其实在乾清门时她便看见了蓅烟,只是趁着夜黑假装没瞧见。她侍奉皇帝倒满酒杯,盈盈而笑,“臣妾阿玛难得来趟京城,臣妾想请他到景仁宫坐坐。”康熙细细品酒,脸上挂着笑容,温和道:“明日御膳房会送两桌酒菜去景仁宫,你替朕好好款待你阿玛。”宣妃连忙谢恩,两人又说了半响的话,直到孙国安传话“裕亲王求见”,宣妃才告退。 裕亲王与一大帮的大臣在廊下候着,撞见宣妃,纷纷避让。宣妃往偏殿看了看,知道蓅烟还在等着,便忍不住发笑,春风满面的离开了。 康熙确实太忙,用过晚点,没来得及歇息一会,便又有八百里加急的折子要看。裕亲王与四五个大臣坐在小木墩上,仔细听着康熙的指示。不知过了多久,好歹弄完了,康熙才让孙国安把蓅烟领过来。偏殿无火,蓅烟冻得浑身颤抖,走进西暖阁后,忍不住直打寒颤。 蓅烟被冻得火气全无,只剩委屈。 康熙板着脸,孙国安以为皇帝要大怒,毕竟他当差这么些年,从未见过有妃嫔胆敢夜闯西暖阁。蓅烟瑟瑟发抖的站在大案前,看着康熙批折子连头都没抬。 半响,却听他平静的说:“你等等,朕快看完了。” 他居然没有动怒! 写完折子,康熙动了动筋骨,见蓅烟仍然站着,便打横抱将她抱到暖炕上,顺手拖了条毛毯把她裹住,道:“还有没有规矩了?小心明儿太皇太后找你训话。”他笑。 素兮松了口气,默默与孙国安退到外殿。 蓅烟道:“下午你说有惊喜告诉我,我一直等你,等了你好久。如果你忘了告诉我惊喜是什么,我会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康熙脱下暖帽,道:“朕没有忘记。”他稍稍一顿,自己开始宽衣解扣,脱下龙袍,接着道:“但你不听朕的话,没有乖乖睡觉,朕要罚你明儿才知道。”又朝孙国安道:“今儿朕宿在西暖阁。”是让孙国安进殿侍奉就寝的意思。 司寝宫女鱼贯而入,蓅烟仍坐在炕上缩成一团,她道:“你不告诉,那我就不回去!” 康熙道:“西暖阁夜里不许留人,朕命人送你回去。你走路来的?”蓅烟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我就睡在后殿...”她撒娇不讲理,康熙只得又命众人出去,斩钉截铁道:“不行,后妃不许在乾清宫过夜,这是规矩!” “规矩...规矩...干什么都是规矩!凭什么让我遵守这些破规矩?!我能走进乾清宫,我就能在这过夜!我偏要在这过夜!”她气得满眼通红,耍赖似的双手双脚摊开躺在炕上,一副死狗不怕滚水烫的样子。还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康熙对三岁小朋友江蓅烟说不上来气还是不来气,总之又好笑又好气,到底是觉得挺可爱的,生龙活虎不达目的不罢休。只得道:“好好好,算朕怕了你。起来吧,朕送你回长春宫。”江蓅烟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翻着杏眼瞪着康熙,娇笑道:“那还差不多!” 两人坐暖轿出乾清宫时,已经快凌晨时候。若湘不忘出气,专门跑到侍卫长跟前,鼻尖一耸,从鼻腔里重重的发出一声“哼!”,把侍卫长弄得哭笑不得。 回到长春宫,火盆里的烤红薯已经熟透,满屋子都是香味。蓅烟嘴馋,洗了手坐在炕上吃红薯。康熙躺在她旁边,撑着脑袋看着她吃。 “好吃吗?” “好吃。” 蓅烟吃完两个红薯,夜里尽觉肚子胀,想放屁。康熙睡在她身边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悄悄儿另外搬了被子各睡各的被窝。康熙当然知道,只是假装睡着了,偷偷发笑,懒得揭穿她。天没亮,孙国安就在窗下叫起。蓅烟恍恍惚惚听见康熙起床穿戴的声音,盯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一点亮光都没有,小声埋怨道:“做皇帝真难。” 御前司衣的宫女听见,皆忍不住偷笑。康熙看了她们一眼,吓得她们连忙屏声静气,脸颊的肌肉都僵硬了。康熙换了一副脸色,朝帐里道:“朕吵醒你了?” “嗯。”蓅烟继续幽幽叹道:“做皇帝的老婆更难,尤其是小老婆。”她一本正经忿忿不平,逗得康熙直乐,“嗯...朕真想和你换换,你来当皇帝,朕做你的小老婆。”他俯身在她耳侧,呢喃软语。两人姿态亲厚,宫女们忙的往外退。 外头传话太监小声同孙国安说,“江大人江夫人已在东华门候着了。” 孙国安颔首,寻着时机进门递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犄角旮旯里的宫女太监们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蜚语,更何况紫禁城。在北五所、西四所,仰或是东西六宫的各个角落里,时常聚集着这样一群人。她们或许没有脸面在主子跟前当差,或许她们从未见过主子,但她们混迹于廊前门后夹道小巷之中,她们能把太和殿发生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储秀宫,也能把储秀宫僖嫔娘娘夜里如何的孤枕难眠传到太和殿去。 枕霞阁的丫头采儿从前是御花园专司划船的宫人,被遣至蓅烟宫里当差后,虽还是做扫洒上的活计,但比起御花园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有丝毫门路的最底层的宫人来说,已有着天壤之别。她每日下值后,仍然回原来的庑房睡觉,每次路过西二街的宫廊,都要拐进一间小房子里喝茶。小房子很简陋,潮湿漏风,泥坑水洼,几乎没有家具,只随意搁着四五个火炉,专门给宫人提供茶水之用。这样的小房子遍布整个后宫,他们隐藏在主子们见不到的地方,是整个紫禁城消息最为灵通之处。 采儿还未进屋,便有嬷嬷招呼道:“采儿姑娘来了。听说昨儿夜里江嫔夜闯西暖阁,万岁爷不仅没怪罪,还亲自送江嫔回长春宫,可是真的?”另一个穿绿衫的小丫头麻利让出小板凳,放到采儿屁股后,连连道:“采儿姐姐快坐。”说完,眼睛直直盯着采儿,等着她开口。 坐下后,饮了两口热茶,采儿往屋里扫了一眼,见四五个宫女太监或坐着或蹲着,就着木板搭的灶台嗑瓜子,便笑道:“自然是真的...”她压了压声音,好像说着国家机密,鬼头鬼脑道:“我家主子厉害着呢。夜里嚷着肚子饿,当着万岁爷的面坐在炕边吃烤红薯,你们说说,哪个后宫主子敢当着万岁爷的面吃烤红薯啊,手上、脸上沾了灰,多叫人嫌弃...我家主子就敢!”正好有个在吃红薯的太监蹲在火炉旁,满嘴唇都是黑的,他嘟囔道:“你别逗了!吃了红薯肠胃贯通,保管一晚上都在放屁...” 众人做了个厌恶的神情,又都隐秘的发笑,采儿羞愤,“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要不你试试...”说着,太监举着没吃完的烤红薯举到采儿面前,采儿嫌弃的扬扬手,“滚开!”太监听了也不生气,笑笑道:“我给你们说件新奇事!” 头上戴了朵宫绢花的嬷嬷道:“怎么?平妃今儿赏了你东西?” “呸!她一日不拿底下人出气,我就该谢天谢地了,可不敢指望她赏东西!”稍顿,转了话头道:“以往平主子眼睛都盯着天上,对品阶低的小主是爱理不理。今儿奇怪了,和宜主子喝茶的时候,竟然命人把马答应请去了,说是马答应绣活好,想亲自绣一件小儿用的肚兜儿献给皇后...”说着抹了一下嘴,笑道:“那马答应也是胆子小的,说话比蚊子声还小,我在旁边站了半响,一句话都没听清...” 采儿又开始得意,“马答应是万岁爷亲自下旨挪去与我家主子同住,平主子自然要拉拢些了...”穿绿衫的姑娘忽然“哎呦”一声,大呼道:“我忘了一件事,宜主子明儿想吃乌鸡红枣汤,她那个来了,说要补补血。琼华姐姐让我告诉厨房一声,我给忘了!” 吃红薯的太监站起身,往旁边水桶里舀了水洗手,扭头道:“不急,我正要过去呢,给掌勺的齐公公说一声就是了。他知道怎么办事...”绿衫姑娘喜上眉梢,忙的福身,“多谢谙达。”太监往她脸上拧了两下,神情暧昧道:“平素多惦记些谙达。” 磕着瓜子一直没说话的老嬷嬷横眼盯着,斥道:“别动手动脚的,可别忘了顺治十三年的冬天...”太监懒得听她往下说,捂着耳朵道:“又来又来,我走了。”音落,人已一灰溜出去。采儿倒从未听过顺治十三年的事,好奇道:“那年冬天发生什么了?” 老嬷嬷卖着关子,“你们不知道为妙。” “说嘛,说嘛...”见众人起哄,老嬷嬷方慢吞吞道:“顺治十三年冬天,已经封至贤妃的董鄂氏被晋为皇贵妃。太后生气,明面上顾着先皇的脸面没有对董鄂氏怎样,背地里把自己身边的宫女赏给董鄂氏跟前的掌事太监对食。”老嬷嬷没有把话说穿,但大家都知道太后此番是为了收买董鄂氏跟前的人。“你们猜猜结果怎样?” 绿衫姑娘瞪大着杏眼,死死盯着老嬷嬷。 老嬷嬷道:“全都不见了,对食的宫女太监无声无息全没有了。”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巴巴的问:“活生生的人,怎会不见了?没有人追究吗?”老嬷嬷丢开瓜子壳,拍了拍手心的灰尘,站起身往外走,“怎会没人追究?但奴才如何能坳得过主子?”到了门口,又反身朝众人道:“都散了吧,该下钥了。” 从小茶房出来,回到住处,采儿还在院中,便听见屋里一群丫头在叽叽喳喳的闲话。她提了壶热水进屋,对着通铺上卷着铺盖打闹的七八个小宫女笑道:“又有稀奇事?” 宫女们穿着一色的月白寝袍,青丝铺肩,个个都青春活泼,活脱脱无数个江蓅烟。瓜子脸蛋的宫娥趴在床沿,勾着腿,撑着脸颊道:“采儿,好羡慕你!” “羡慕什么?”采儿散开发髻,照着小小的铜镜梳头洗脸。 宫娥道:“我听荔枝姐说,昨儿夜里宣妃和江嫔都去了西暖阁,她们有撞见吗?都说了什么话?你见到万岁爷了吗?万岁爷英俊不英俊?”采儿捋着头发一笑,“你问题真多!”洗了手脸,换下寝衣,采儿缩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朝身侧的丫头道:“马答应在平妃跟前都说了什么?有没有说我家主子的坏话?”那丫头起了劲,撑起脑袋就问:“长春宫今儿是不是特别热闹?听说江嫔娘娘的父亲被调至京城为官,连着...” 采儿打断她的话,“你先回答我,我看那个马答应不是个善茬。” “她是不是善茬与你何干?”丫头耷拉下脑袋,缩进被窝里,“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了,明儿一大早还要去御花园收集露水呢。”采儿无奈,吹了灯阖眼歇下。 话说康熙给蓅烟的惊喜是其她后妃都没有领教过的亲情大礼包——他调蓅烟父亲江无至京城述职,预备着年后给他安排新差事。江无资质平平,能有此机缘,全靠倚仗蓅烟。江无举家入京,带着江夫人和儿子江蓅宝、蓅烟母亲、江蓅玉一家子、以及蓅烟从未见过面的两个舅舅舅妈和堂姊妹,浩浩荡荡,日夜兼程,终于在蓅烟册封大典前赶到了京城。 也就是,一人得势,鸡犬升天啦。 蓅烟自然也高兴,爹虽然是不疼自己的爹,娘虽然是软弱无力的娘,姐虽然是只会嫉恨自己的姐,舅舅是连面都没见过的舅舅,但弟弟江蓅宝还是可爱疼人的。一大家子人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在太监的引领下左拐右拐走进长春宫,再往蓅烟房里一站,望着满屋子的金银珍宝家具器件,除了瞪圆了眼“啊啊啊”的感叹几声,竟说不出任何奉承的话。 因为看傻了眼,生怕奉承话说错了,反而惹蓅烟不高兴。 江无何子烨以及两个不争气的舅舅去了乾清宫面圣,而江夫人则领着女眷们一直坐在枕霞阁的花厅里唯唯诺诺秉承着蓅烟不问话她们绝不开口的架势。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素兮木兮若湘暮秋只得全部上阵端茶倒水布点心。江蓅玉看着满屋子人围着蓅烟转,对蓅烟说的话毕恭毕敬奉为律法,不由钦羡不已。她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就应该让蓅烟嫁给何子烨,自己进宫当宫女。如果没有江蓅烟顶替自己,或许现在坐在宝座上受人跪拜的主子就是她了。 如此一想,便开始埋怨江无当年出的鬼主意,害自己一辈子跟了个没用的书生。 外头有太监提来两箩筐的菠萝,朝蓅烟打了个千秋,恭谨道:“万岁爷说,这些菠萝是两广总督敬献入宫的,汁多味甜,让江主子赏给家里人尝尝。”菠萝是亚热带水果,江夫人等妇人以前从未出过长沙城,故而对菠萝闻所未闻,更别说吃过。 蓅烟颔首,让素兮搬进库房,又道:“切几碟端上来。”素兮应了,不出一会,便用整套的绿釉暗花纹小碟子装好黄澄澄的菠萝进屋,搁在花几边,请众人品尝。而蓅烟自己用的碗具与别个不同,是用碧玉做的花瓣口碗,通体清透,弥散着一层薄薄的光辉。蓅烟对茶碗碟杯不大上心,都是素兮给什么她用什么,一不小心就把这价值连城的玉碗给摔了。 江夫人看着一片片的碎玉四处溅开,只觉肉疼。蓅烟是不识货的,还以为是玻璃之类的东西做的,当然她还不知道大清朝的玻璃堪比黄金。望着满地碎片,她先是“哎呦”了一声,然后就笑了,“碎碎平安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小皇子病殇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此番进宫,最得意之人属蓅烟母亲。自打皇帝亲自从江府接走蓅烟,她便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小妾,摇身一变成了江府的二夫人。尤其是蓅烟受封为嫔,怀有龙嗣的消息传至长沙时,长沙整个官僚系统都沸腾了。江府大门口整日整日都排满了拜访二夫人的诰命夫人、世家小姐,连知府夫人都领着媳妇儿亲自登门,想托付蓅烟看顾女儿王丽君。 此时二夫人坐在江夫人的对面,蓅烟的右下手。她傲然的瞧着满屋子毕恭毕敬的人,一想她们诚惶诚恐的对象是自己的女儿,便觉满身满心都是舒坦的,过去十年的病弱之躯在这一刻焕然一新,连指甲盖都是新的。她道:“娘娘,可否赏奴婢两只菠萝,带回家给你表侄子尝尝?”旁边三个舅妈连连颔首,眼中闪闪发光。 “侄子?我有侄子吗?”蓅烟故意盯着三个舅妈问。想当年,蓅烟和二夫人被江家欺负到死去活来,也从没见有舅舅来搭把手,如今她飞黄腾达了,就都想沾几点光。 舅妈们倒还知道羞愧,腆笑着没有说话。 二夫人道:“你是没见过,他们一直住在长沙郊外,家里田地多,忙不过来。”毕竟是自家亲人,况且也想抖抖威风,二夫人又道:“如今他们跟着我们进了京,就想着将来多走动呢。你可要多帮衬帮衬,他们才是你亲舅舅亲侄子呢。我若有三长两短的,还不得靠着他们。” 舅妈们连忙附和道:“是是是。” 蓅烟掂量着母亲的话也有点道理,自己再怎么得势,到底不能时时看着母亲,万一有急事,还得倚仗身边之人。她摆出笑脸,“菠萝拿多少不紧要,等我孩子生了,让她们入宫陪小公主玩。”话音才落,二夫人便接话道:“好好好,奴婢一定带她们进宫陪小皇子玩。” 她可不想蓅烟把小公主挂在嘴巴,生小皇子才厉害呢。 坐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有小太监过来提醒众人该出宫了。 蓅烟扶着暮秋送诸位至长春宫门口,二夫人攒住蓅烟的手,抹了几点泪,方有点疼爱女儿的架势,“见你在宫里好,娘替你高兴。要孝敬太皇太后和太后,要恭敬皇后和众妃,要和和睦睦的,收敛些你的坏脾气。在皇上面前更加要谨言慎行,少与人争风吃醋...”听她说个没完,蓅烟已经是暴脾气上身了,不耐烦道:“好咧好咧,我都晓得咧!” 话虽如此,等她们人一走,回到空荡荡的枕霞阁,蓅烟又忍不住想落泪。 心里空荡荡的刮起过堂风。 康熙担心蓅烟少不知事,早早命人预备了数匹苏锻做赏礼,用椴木礼盒装好,命素兮预备在小库房。待江家人跪安时,素兮才悄声禀明了蓅烟。蓅烟打量着精心预备的礼盒,知道都是康熙待自己的真情实意,不觉柔肠千许,宛然一笑。 暮秋领人抱着礼盒送江府的人出宫,眼望着她们坐上马车,方打回转。才至长春门,便见萝儿从角门里窜出来,满脸泪水涟涟,泣声道:“娘娘大不好了!” “我出宫前还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好了?禀明万岁爷没有?”她急匆匆要往里走,被萝儿拉住,道:“不是江嫔娘娘,是张嫔娘娘!”暮秋曾有一段时间在张嫔面前当差,张嫔待人甚好,暮秋对她一直心存感恩。一听她打不好,暮秋愣了半响,才道:“小皇子不好了?!” “嗯。”萝儿点头,哽咽道:“小皇子病殇了...” 暮秋往后打了好几个趔趄,心好像被什么攫住了,“怎么会?”又抓住萝儿的手,愠怒道:“发生如此大事,你不在主子身边守着,跑这儿来有何用?” 萝儿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小皇子近来染了风寒,一直都在吃药。昨儿夜里已有好转,没有啼哭乖乖睡了一整宿,直到今天早上还好好的。” “那又怎么会?” “响午宣主子命人送来一盅萝卜蜂蜜饮,小皇子吃了后便开始昏睡不醒。当时我们都没有注意,等发现之时,已经没有气息...呜呜...”萝儿掩面饮泣,她压抑着嗓门,小小声哭着,生怕被人听见。暮秋隐隐猜到她的来意,断然道:“你想要江主子帮衬?” “除了她,还有谁会帮我?实话不瞒你,那碗萝卜蜂蜜饮是我喂小皇子吃的...江主子当年受罚关进慎刑司,我也是出过钱出过力的,再者,她待我们情同姐妹,我信她!”萝儿信誓旦旦,“总之,我什么都没有做过,都是宣主子...”说着又开始哭。 暮秋知道了大概,她有些犹豫。一来如果不告诉蓅烟,萝儿势必要受牵连,罪责极重。她哭得如此伤心,有大半的缘故恐怕是担心自己性命不保。二来如果告诉蓅烟,依她的性子,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如此,若当真为了萝儿与宣妃对峙,蓅烟还嫩了点。 宣妃的蒙古爸爸们正好在京城觐见呢。 暮秋犹豫再三,斟酌着道:“你先回去,好好伺候张主子。慎刑司要查,你该说什么实实在在说明就是。后宫争斗不止哪朝哪代,如果你赶上了,也是你的命。”她抽身要走,萝儿啪的往地上一跪,“姐姐...求求你,暮秋姐姐...我这条小命只能指望你了...” 回到枕霞阁时,蓅烟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若湘伺候着卸妆,累得快要睡着了。若湘见暮秋心事重重,扬声便问:“你怎么啦?脸上打了霜似的。来,帮主子散开辫子。”暮秋呆呆的走到蓅烟身后,游魂似的摆弄蓅烟的头发。 蓅烟从镜子里看出异样,问:“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我给你撑腰!”暮秋此时最怕见到她豪气万丈的样子,便有点生气,“您好好顾着自己,不要总想着给人撑腰。” 若湘往她手上一拍,骂道:“你要死啦,怎么说话的?” 蓅烟倒没有生气,她只有对待康熙的时候才会显得没脑子失去理智。她知道暮秋的性子稳重实诚,在北五所当差那会,身份只是贱婢暮秋都从未看轻她,如今她是主子了暮秋又怎会无缘无故发脾气?蓅烟问:“你怎么啦?说说看,别藏着掖着。” 暮秋看了看若湘,又看了看蓅烟,终于下定决心,提起裙子端端正正跪下,叩首道:“求主子救救萝儿。”蓅烟与若湘面面相觑,蓅烟伸手扶起暮秋,耐心道:“萝儿怎么了?” “萝儿她惹祸上身了...”暮秋仔仔细细将萝儿说给自己的话全部转给蓅烟,又道:“蒙古亲王入京觐见,正是宣妃得势之时,谁敢触她的霉头啊!可是...萝儿才十六岁...奴婢实在于心不忍。”暮秋越说越觉前途渺茫,便情不自禁掉了眼泪。 素兮木兮在外殿听着,皆感唏嘘。都是宫女,唇亡齿寒啊。 若湘正想劝住蓅烟,萝儿虽然可怜,但宣妃咱惹不起啊。可她还没开口,蓅烟已经站起身,朝外头道:“素兮,预备暖轿,我去趟...张嫔住哪宫?” “景仁宫。” “蓅烟,你要仔细掂量,别莽撞...”若湘一急,把蓅烟的名讳都叫出口了。她自己就是个最莽撞的,也好意思要蓅烟别莽撞。素兮答应着出去吩咐,木兮则进殿帮着蓅烟梳头穿戴。旁的宫人听见,竟都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张嫔迎来了她一生中最引人瞩目的时光。满院子的暖轿,挤满了人群的房间,还有满耳温言劝慰的话,整个紫禁城的人好似都在围着她转。挺着大肚的皇后来了,平妃、容妃、惠妃、宣妃都来了,还有僖嫔、宜贵人、董贵人...连太皇太后和太后都遣了嬷嬷探望。 蓅烟抵达张嫔院子时,仍然引起了小小的骚动。这恐怕是她册封后,第一次在所有妃嫔面前粉墨登场。她穿得厚重,故而显不出有肚子,她走路轻盈,没有半点皇后的孕态。她径直走到皇后面前,先给皇后、平妃、惠妃、宣妃等人请过安,方走到榻边给张嫔福了福身。 张嫔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大的倚靠,往后只能更加小心度日,她勉强支起身子欲回礼,被蓅烟拦住,蓅烟握住她的手,道:“节哀。”萝儿一见暮秋与蓅烟来了,心里便有了底,瘫软的身体也有了力气,忙搬来小墩,恭谨道:“江嫔娘娘请落座。” “哼...”平妃冷声道:“小奴婢倒挺会奉承人啊,都站着呢,倒知道给江嫔搬座。” “奴婢担心江嫔娘娘腿酸,她怀有身孕...”萝儿最惧平妃,忙不迭的要解释,没料到正好戳在平妃痛处,平妃立即斥道:“主子说话,有奴才插嘴的份吗?” 萝儿骇得浑身发抖,缩成一小团跪在地上,牙关打颤,“奴婢该死!” “好啦!”皇后开口说话,“平妃,可宣过御医?” 平妃忍下脾性,回道:“启禀皇后,御医已经看过了。御医说此事事关重大,要亲自禀明皇上再做说明。”皇后颔首,不可置否。说话间,有太监高传:“皇上驾到。” 皇后忙起身领着众妃往门外迎驾,皇帝大步行来,往众妃身上扫了一眼,看见蓅烟,登时拉下脸,朝皇后道:“你是有孕之人,当避讳,都回去吧。”蓅烟欲说话,皇帝沉了沉下颚,又扬了扬脸,示意她不要说话马上离开。皇后看在眼里,又是心酸又是醋意。 萝儿一听皇帝让众人回去,再也忍将不住,扑腾跪到蓅烟面前,脱口而出:“蓅烟,你不要走,你救救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一章:后宫之中,唯你能得朕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放肆!” 康熙的声音醇厚而有力量,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萝儿,他肃穆、挺拔,他帝王的气势铺天盖地,足以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臣服于他的威严,匍匐跪在他的脚下。 萝儿几乎要晕死过去,她紧紧攒住蓅烟的裙角,似溺水中扯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磕头磕到震天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蓅烟往前面挪了半步,把萝儿挡在自己的身后,欲要开口求情,皇后先道:“直呼主子名讳,乃重罪!”她款款朝康熙福身,“是臣妾教导无方,请皇上恕罪。” 康熙冷峻如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交由皇后处置。”言毕,大步往里,再无旁话。皇后嫉恨蓅烟是真,但她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教养足以让她不屑于在人前给蓅烟难堪。她朝蓅烟道:“这丫头御前失仪,理应重罚,念在年幼无知,赏她十杖便是。” 蓅烟自然不肯,她与萝儿是旧交情,怎会因直呼名姓如此小事生气?但皇后没给她辩驳的机会,扶着锦梦进了屋中。暮秋瞧着形势,知道萝儿凶多吉少,遂死命拉住蓅烟手臂,示意她不要说话。她蚊声道:“十杖而已,不碍事。” 两个麻利的小太监过来绑萝儿,萝儿大哭,小太监忙道:“快别哭了,十杖罢受了也就受了,万岁爷在里头,又是小皇子病殇的大事,仔细你命都给哭没了。”他说得入情入理,萝儿忙的压住哭声,挣扎着被太监们绑在条凳里。 素兮从边边处过来,压低声音道:“主子,您还是回去吧。” 一时皇后从屋里出来,钻进暖轿中,她隔着幕帘道:“江嫔...”这是受封后,皇后第一次主动同蓅烟说话,“这儿晦气重,别沾染了身子。回去吧。”说完,轿子抬起,皇后的仪仗徐徐远去,众妃皆福身:“恭送皇后。” 萝儿哀怨凄婉的呻,吟夹杂着闷打声一下一下传入蓅烟耳中,蓅烟喉头发紧,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她倍感交瘁。她随风逐流似的同众妃嫔走进屋中,看见康熙坐在炕边,半拥半搂着张嫔说着宽慰的话。窗外微曦般的日光昏暗的映在他的背后,愈发的使他面目模糊。 张嫔渐渐止住哭泣,微雨梨花似的俏脸斜靠在康熙肩膀,默然抹泪。 蓅烟怔怔望着康熙与别的女人恩爱,心中翻江倒海,脑中思绪全无,酸溜溜的先红了眼眶,她脱口唤:“皇上...”对于康熙有N多小老婆这件事,她曾给自己做过无数的心理建设。但心理建设归建设,要做到完全毫不介意,对她来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或者,她永远都无法走到终点。 康熙淡淡扫了她一眼,声音冷峻到叫人听不出情绪,他道:“都回去吧。”平妃与惠妃、容妃相互打了眼色,齐声道:“臣妾告退。”旁的妃嫔见此,亦纷纷福身出去。 蓅烟僵持着未动,她垂着眼,静静的站着,睫毛在风里颤抖似蝴蝶的翅膀,有些惆怅有些可怜。在康熙面前,她素来不讲道理不讲尊卑,有什么说什么,总是嘴巴比脑子动得更快,忽而显出一点大家闺秀的娴静,叫人意外也叫人捉摸不透。 “回去吧。”康熙重复了一遍,声音软了几分。 从景仁宫到长春宫的路,好似比来时远了无数倍。蓅烟坐在暖轿里,脑子里全是康熙在暗光里搂住张嫔无比温柔的姿态。她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锐痛,她有点恍惚,恍惚往日康熙对自己的好,是和他对其她女人一样的好。她今日才明白一个道理——对他来说,或许她只是所有女人中较为新鲜的一个。或许几天后几月后几年后,会有更新鲜的姑娘顶替她,成为后宫里最传奇最骄纵的后妃。就像当年的平妃,旧时的宣妃,还有...现在的江嫔。 这一天,好漫长。 回到寝宫,已过午时,蓅烟命厨房做了一碗酸辣粉,又酸又辣裹着眼泪囫囵吞下肚。暮秋以为蓅烟是为了萝儿难过,遂小心劝慰,“主子能做的已经做了,没做到的,是萝儿的命,也是没法子的。”蓅烟泪里带笑,“我做什么了?白白害她挨了顿打。” 她歪在榻边,无比的沮丧。待乌云压城暮色擦黑,采儿在廊间唤:“下雪咯。” 蓅烟坐起身,光着脚跑去开窗,冷风扑面剐过,夹杂着扬扬碎雪。康熙正巧从外头进来,见她赤脚袒颈的站在风里,立时打横抱将她放回软塌,朝花厅唤:“孙国安!” 孙国安没敢进内寝,隔着门帘,“万岁爷有何吩咐?” 康熙道:“取地毯来铺上。”孙国安“喳”了一声,想问句“拿新疆贡的吗?”到底没张口,默默出去办事。蓅烟偏过身子,朝里头垂泪,鼻尖抽泣有声,委屈、悲恸。 “张嫔的孩子没了。”康熙无头无尾的来一句,接着说:“名字还没取,刚学会说话,朕原本打算过年赏他名分。”蓅烟听得微微发愣,下意识的抱住肚子。 良久的静默,蓅烟终于问:“你心里,有过张嫔吗?” 若他说有,蓅烟会觉他喜新厌旧;若他说没有,便是虚情假意虚与委蛇。康熙双手放在膝盖,端正笔直,思虑了片刻,方确定道:“她是朕的女人。” 蓅烟回眸看他,眼圈里沾着泪光,“那我呢?”蓅烟不喜梳发髻,以前在北五所当差,是没法子才天天梳辫子戴绢花。她披散着绸而浓密的黑发,全身上下无一处首饰,袒露着白净的脖颈,红唇微噘,似有满心的埋怨满心的惆怅。 康熙顿然明白,眼前的小东西是吃醋了。他捧着她的脸,抹开泪水浸湿的头发,握住她的下巴俯身吻她。蓅烟把脸微微一侧,躲了去,“回答我的话!” 语气倔强而坚定。 康熙扳正她的脸,继续深深的吻住,蓅烟拿双手锤他,他便捉住她的手,蓅烟咬他的唇,他便连着咸腥味一起咽下。他用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霸气,说:“后宫之中,唯你能得朕心。” 蓅烟不争气的大哭起来,如同憋了十日的委屈,终于沉冤得雪。他的话,她是肯信的,但是...她对自己,仍然有深深的自卑感。对,是自卑,张牙舞爪的自卑。他是九五之尊,他是康熙大帝,他是世上最英明神武的男人,自己凭什么,凭什么能拥有他? 康熙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小皇子病殇,他走到哪儿嫔妃们都争先恐后的要宽慰他,生怕惹他不高兴。只有眼前的小东西,平白无故都要找他麻烦,还得他费尽心思哄着劝着。他有时怠倦,又有点乐此不疲。这种相处模式...令人费解。 她的在意,让他满意。 寝衣在推攘中松松垮垮,露出肌白无瑕的一片,他用下巴慢慢的贴住慢慢的蹭着,渐渐生起欲,望,他暗哑道:“小东西,你要自信点。这世上,再没有第二女人能让朕千里迢迢追寻...”话到末尾,已是含糊不清。滚烫的唇含在胸口,一点点的钻进衣里,蓅烟扭捏着往后退,他笃定的往前追,终于罗裙渐宽,如初生婴儿般将她连膝碰肩成团箍在怀里。 康熙常年累月的骑马射箭,肤色甚暗。蓅烟深养于闺阁,肌嫩肤白。两人衬托于一处,愈发显得黑的黑,白的白。康熙从背后抱住蓅烟,脖子夹着脖子,呼吸沉重道:“朕要惩罚你...”蓅烟被弄得体力不支,屈膝侧卧,几乎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处置。 蓅烟似呜似咽道:“你放过萝儿...” 她平白无故来此一句,简直要把康熙气死。康熙越发用了七分的气力攻城略池,累得蓅烟除了顾着肚子,再无暇其他。他咬牙切齿道:“朕非杀了她不可!” 到底是没杀萝儿,留着命逐她去了东苑当差。 至于宣妃,抵死也不承认自己谋害小皇子。盛过蜂蜜萝卜饮的碗勺早已洗净,小皇子的尸身也已收殓,御医们无从下手追查,便是真查出什么,想必也无济于事。很快,除了张嫔,再没有人记得这世间曾来过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他刚刚学会说话,他还没有取名,他笑的时候,有康熙的影子。 连着下了十来日的大雪,把蓅烟的册封大典推到了年后。众妃嫔为了讨好太皇太后,一个个的抄经书吃斋饭,使偌大个东西六宫犹似一间大佛堂,整日里烟雾缭绕笃笃作响。蓅烟打心眼里唾弃,不能说唾弃,应该说——她是打心眼里懒。让她安安静静写几个时辰的经书,让她跪在地上敲半天的木鱼,那咋不杀了她算了? 所以,有一天,太皇太后身边的玉竹姑姑终于找上门了。 玉竹姑姑连门都没进,站在帘子外笑吟吟的,丢给素兮两本经书,道:“都是太皇太后亲笔抄誊的,赏予江嫔娘娘做节礼。”过年还远着呢,哪来的节礼?分明是给蓅烟脸色。意思大概是——你看,别人都是拿着本子献给太皇太后,你厉害了,太皇太后写本子献给你。 此事传遍后宫,已是响午以后。僖嫔、董贵人、王贵人、宜贵人、乌雅氏聚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赏雪,宜贵人娇声言笑,“姜是老的辣,这出戏兴许能闹到过年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今天断更吧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今天断更吧, 因为心情实在是很不好。 有个大神跑过来说我抄了她的文案和情节。 那本文我在N年前看过几章免费的。 VIP章节我一个字都没看过。 我记得当时确实有人说我有个情节和她的像,我当时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因为我很明确的说了,我没有看那位大神的文。然后大神现在拿出来说,意思大概是几年前我抄过她的情节,现在抄了她的文案。 然后我跑去看了她的文案,确实有一句话和我的很相似。 我想把文案改了,如果我当时知道会被人觉得是抄袭或是借鉴,我死都不会写上去。 但我改了,就好像我承认了抄袭或借鉴一样,所以我死也不会改。 她发文在前,我发文在后,我百口莫辩。 我知道很多事情不管你怎么说,还是有人不相信。 所以我直接认怂了。不想事情搞得很大,然后大家将信将疑,对我都是伤害。 但我知道,真正在追我文的人是知道的。 我不想我的名字有污点。 但... 认怂的感觉不好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二章:你想要什么朕给你什么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在太皇太后跟前,蓅烟是小虾米小蚱蜢小螺丝,一扬一吹,便能使她翻着跟斗滚到景山那边去。蓅烟的脸皱成了苦瓜皮,翻几页经书,叹几口气,大概做了万里长城那么远的心里建设,终于命木兮研墨化笔,铺开宣纸,坐在大桌前一笔一划装模作样。 整整一上午,撕了两页,揉了三页,能用的只有半张。蓅烟很苦恼,午膳没胃口,脑瓜子里满是被太皇太后训斥,跪在慈宁宫大门口的场景。训斥倒不打紧,总归有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让她傻帽似的站在角落眼瞧着太皇太后和后妃说笑,眼瞧着太皇太后吃补品糕点,眼瞧着太皇太后宽衣歇觉而始终不搭理她当她是空气的那种感觉那才真是大写的尴尬。 康熙,来时已是午后,小书房中四处铺满了宣纸,散发着一股苦涩的浓墨味道。 “写得大有长进,怎么撕了?”他捡起地上的碎片,细细瞧去,发现有些字竟然奇形怪状。他笑:“倒真为难你,都自个造字了...” 没写好不打紧,但写错了就...所以蓅烟撕了又撕,把心都撕出了血。 蓅烟掐着嗓门,把撒娇的声音拖得老长,“玄烨,我怎么办?” 康熙故弄糊涂,“问题不是你该怎么办,而是你要办什么。”他说话别有深意,蓅烟听得似懂非懂,说:“我要办什么?我就是什么都不想办啊!” 天天吃吃喝喝挺好,真的没志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素兮捧来雪茶,康熙顺手接过,又搁在炕几边,半言笑半正经。他懒懒靠着炕上软枕,阖着眼,隔着屏风与蓅烟说话。 蓅烟从屏风的缝隙中看着康熙的脸,见他累乏,便嘘声闭嘴,默默写字。许是因他在身边,整个心境忽而十分镇定沉静,烦心担忧的事渐渐抛之脑后,一回头,竟然写完了两页纸。 她伸了个懒腰,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眼,有点暗自得意。 几步走到康熙身侧,他睡得正沉,双手压着毛毯搭在腰间,鞋袜未脱,鼻息间散发出轻轻的鼾声。蓅烟原想和他分享誊写完两页纸的乐趣,手举到了半空,忽觉不忍,只轻轻落下,落在他的发髻、眉间,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至稀薄的唇边、下巴。他的脸型属于狭长,眼睛不算顶大,睫毛短短的,鼻梁比一般人都要挺翘。他肤色黝黑,两鬓时有硬硬邦邦的胡须残渣,青黑相间,已经是成熟的男人模样。他慢慢转醒,蓅烟连忙缩手。 康熙先笑了一声,方慵懒道:“写完了?”语毕,已恢复清明,端直坐好身子,往窗外看去。他并没有睡很久,因为睡得沉,才有一睡万年之感。 蓅烟道:“哪里能写完?不过...”她小跑着转到屏风后拿起已经墨干的宣纸,自我陶醉的举给康熙看,“怎么样?”她的字体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若给皇后瞧见,大概要笑到肚子痛。康熙怕扫了蓅烟的兴致,认真的看了一会,温声道:“有进步。” “只是有进步?” “嗯...”康熙思索片刻,脑子里冒出无数可以敷衍她的话语,但话到嘴边,到底是咽下,他不想糊弄她,更不想敷衍她,那些场面上的话,就留给别人听吧。他拿指尖戳在她的发额,“要知道满足!若你能在太皇太后那儿得半句夸赞的话,你想要什么朕给你什么。” “当真?”蓅烟转溜着眼珠子,好像志在必得满心筹谋的样子。 倒是康熙先迟疑了片刻,他那句话是脱口而出的,以前从没对人说过,他说的任何话都是圣旨,谨言慎行是他从小学习的重要课程。 他望着她闪烁着流光溢彩的眼睛,重重道:“当真。” 因为他面对的是蓅烟,所以不必担心她要求的事情会做不到。她单纯明快,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非常简单,她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对富贵权势没有欲,望,她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这样的江蓅烟,怎么可能给他提出一堆难题? “你想要什么?”康熙添了一句。 蓅烟想了想,默默的自己红了脸,“先让太皇太后夸了再找你算账。”康熙渐渐弯起唇角,噗嗤一笑。他在朝臣面前不苟言笑,严肃脸惯了,遇见高兴的事也顶多抿唇轻笑。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他没说完,蓅烟突然俯身亲了他一口,吞了他的话,继而又觉羞赧,被康熙取笑的眼神盯直了,甩袖跑开,“以后把胡须刮干净!” 康熙摸摸自己的下巴,满脸莫名其妙,浅笑。 如果不是蓅烟,他肯定永远都不会知道,居然有姑娘会喜欢他的胡渣渣。喜欢没刮干净的青涩,喜欢痒痒的戳在脸颊的触感,喜欢...那股子强悍的雄性味道。 蓅烟整整在长春宫宅了四天没出门,每天的日常是抄经书、吃饭、抄经书、吃饭,早晨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木兮,研墨。”吹灯后的最后一句话,永远都是“素兮,太皇太后的经书还剩多少没抄完?” 一日,风雪交加,蓅烟命丫头太监们都在屋里当差,不必风霜加雪的在外头跑来跑去。如此待遇,在整个紫禁城里,独有长春宫一份儿。底下的宫女太监自然感恩戴德,有的打心眼里对蓅烟愈发尊敬,也有的只当蓅烟好欺负,反而背后嘲笑。采儿把在歇脚房里听到的风言风语转给若湘听,若湘转身就告诉了蓅烟,她原先就脾性火爆,做事风风火火不顾后果,有蓅烟撑腰后,更是失了分寸,待人待物的唯一标准已经变成“是不是对蓅烟好。” 若湘气愤填膺,在蓅烟面前口沫星子横飞,“真是把我气死了!下次让我撞见那个小蹄子,非绞了她的嘴皮子不可。”蓅烟没有在意,当上嫔妃后,对很多事情的看法自然而然就改变了。她淡淡道:“罢了,谁背后没人闲话?我爱怎样就怎样,谁都甭想管!” 素兮对若湘不计后果添油加醋的言论很反感,但她没好意思开口说她,况且就算说了若湘也不见得会听。所以素兮把心里的话说给了暮秋,暮秋心思缜密,为人处世得体大方,素兮对她是比较信任的,况且她与若湘又是好姐妹。 雪夜绵长,两人居的小房间里,暮秋就着油灯纳鞋底,她看似无意道:“若湘,那些话是采儿说给你听的?”若湘坐在炕边泡脚,热气腾腾正是舒服的时候,她回道:“是呀。”暮秋把毛头对准了采儿,细声细语道:“采儿那丫头门门都好,就是嗓门大,爱瞎扯胡闹。她不住长春宫,天天往北五所西四所跑,听得许多闲话不知真假就一股脑倒给了你。你呀...” 手上的棉线拉得很长,麻利的打着结,银牙咬断,暮秋方道:“她的话,你听着就算了,别再往主子跟前提。”说完,收拾了针线盒,帮着若湘把洗脚水倒了,又补充了一句,“主子怀有身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好呢。” 若湘心里不大爽利,嘟囔着钻进被子,“知道了!就你懂事体贴!” 暮秋一滞,手里端着脸盆怔怔望了若湘半响,恹恹叹了口气。 这些天,董芷妤经常在长春宫门口徘徊,她几次想赌运气,想着蓅烟总归要出门的,只要她出门,自己就有机会搭话。好不巧的是,蓅烟好些天没出门,天天在家里写字。好歹等到下起了大雪,长春宫守门的奴才们一个都不见了,她才悄悄儿跑到了枕霞阁院子里。 采儿出门泼水,看见董芷妤鬼鬼祟祟的,便低声斥道:“谁呀?” 董芷妤一见有人与自己搭话,就忙不迭的跑上前福身道:“奴婢是坤宁宫的扫洒宫女,有句话想和江嫔娘娘说。”采儿有几分机灵,警惕道:“是皇后遣你来传话?” “不是。” “江嫔娘娘睡午觉了,你下次再来。”一听不是主子有令,采儿的语气立刻变得冷漠,她哆嗦着手脚往里走,董芷妤忙追上去,道:“求姐姐通传一声。我有紧要事同江嫔娘娘说。” “是什么事?你告诉我,我给你转达。”主子睡午觉的时候,是底下奴才们最张狂之时,一来如果有人探访可借口主子午歇不做通传;二来不像夜里要熬通宵撑眼盯着四周动静;烤着火吃着小零嘴赌点小钱吃点小酒,要多快活有多快活。采儿忙着和狐朋狗友集会,嘴里说要帮董芷妤传话,其实是敷衍她赶她走。 董芷妤也是在坤宁宫混过的人,采儿一张口,她便了然于心。事情不大不小,故而更加不能让人传达,否则她将彻底失去与蓅烟见面的借口。 “我还是在门口等着江嫔娘娘吧。” 采儿眉梢一挑,“你爱等,那就等着吧。” 董芷妤果然在夹道门后等着,院子里一有动静,她就跑出去看。但过了两个时辰,她的手脚都冻成了木棍,廊道上已经有太监开始点灯,而蓅烟的屋里,仍然一点儿动静也无。 睡得正香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三章:赏江氏嫔妃《楷书千字文》一册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夜幕垂黑,枯枝乱拂,乌云压近琉璃金瓦,几只雀鸦在院中盘旋嘎嘎四处乱扑。蓅烟头昏脑胀,越睡越觉无力,挣扎了半响,才勉强穿鞋披衣起床。窗外暗沉沉的没有光亮,北风呼啸,似要掀了屋顶去。素兮举着小灯进屋,往四处点燃蜡烛,“该吃晚膳了!” “等我写几个字再摆膳。” 蓅烟挺着腰蹒跚走入花厅,往书桌前坐下,忽而打了个喷嚏。若湘在点炭火,听见蓅烟声响,咋咋呼呼道:“主子,你怎么打喷嚏了?是不是染了风寒?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外头素兮木兮暮秋听见,当是大事,霎时间全部凑进寝屋,一顿七嘴八舌。 “有没有头疼?” “肯定是火龙不够热乎...” “若湘,你把那半篓子银炭全部倒进去...” 蓅烟没管她们,歪歪斜斜的照着太皇太后的经书往宣纸上比划,笑着嚷道:“哎呦,没事没事,一个喷嚏罢了,瞧你们紧张...好像我马上要生了似的。” 素兮不知何时已经端来姜汤,几乎要喂到蓅烟嘴里,如果可以替吃,她估计恨不得先帮蓅烟灌两大碗下肚。姜汤里放了糖,甜甜辣辣,味道并不坏。 但蓅烟,就是不肯喝,死活都不喝。 “我要写字!你们几个都别烦我,该干嘛干嘛,二十四小时围着我转,你们不累,我还嫌啰嗦呢。”蓅烟埋头苦写,闷闷的生了气,像是谁欠了她钱。 若湘道:“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大概是数千年流传的名句,总是说的人各种自我满足,被说的人各种嫌弃。蓅烟冷冷一笑,“为我好?真为我好就别逼着我吃药!” “这哪是药了?”若湘到底气短,语气上先败下阵,几乎是哀求。 “既不是药,为何叫我吃?”蓅烟誓死抵抗,满脸冰霜,没给若湘半点情面。若湘欲要反驳,被暮秋拦住,只听得素兮宛然笑道:“是奴婢考虑不周,主子既不想喝便不喝罢。” 数人一并出去,留木兮在旁侧侍奉笔墨。 若湘眼圈儿发红泫然欲泣,暮秋拉她到歇脚僻静处,宽慰道:“主子没说你什么,你耷拉着脸是想怎样?”若湘睫毛一闪,落下两滴眼泪,勉强忍住哽咽,嘟囔出一句,“暮秋,她变了,当上主子后她就变了,以前她从不会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 暮秋微微垂脸,拿出素锦帕子给她拭泪,一笑,“若谈以前,你会逼着她吃姜汤么?她如今是主子,我们好好侍奉是本分。主子脾性如何,旁人犯糊涂,你我还不知晓么?”两人悄声说着话,一句一句全被先时在门后躲风的董芷妤听见。 董芷妤原本以为自己逮到了机会与若湘、暮秋碰面,没想到眼下情形倒只能躲着,更不能叫人知道了。待夜幕临城,暮秋若湘走开,董芷妤岣嵝着身子,趁着夜色直往外扑。 她走得极快,雪里水里的趟过去,宫裙半湿,折近道一路小奔。 面前有黑影如流星划过,董芷妤唬了大跳,往后跌去,头脸重重磕在泥水里。她张口骂了一句,撑在水里挣扎着爬起身,湿淋淋走了两步,才恍惚觉得手里抓住什么,往灯下一看,竟是坤宁宫门禁上用的令牌。她下意识的顿步立身往后看,只见长春宫的宫墙在微光里影影绰绰,黑影重重,有一股难言的摇摇欲坠之感。 她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把令牌往水里一扔,看了两眼,方疾步离开。 从东苑到紫禁城,从御花园到坤宁宫,董芷妤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绝不能因小失大,惹上无关自己的闲祸。跑回住处,她先用热水洗净了满身泥水,没有姜汤,就从小太监手里买了二两生姜含在嘴里慢慢嚼着。天已浓黑如墨,宫女们下值回来,在房间里吵吵闹闹的说话,董芷妤阖眼假寐,紧紧裹着被襟,满脑子都是何时再去找蓅烟说话。 一宿无眠。 蓅烟生病了,倒不是因为那次没有喝姜汤,而是顶着风雪去乾清宫,又不肯坐轿子,结果在路上撞见大雪,把手脸都冻坏了。其实缘由不能怪蓅烟。康熙三四日没往长春宫走动,蓅烟怀着孩子本来就孤单寂寞脾性大,再加上她已经抄写好了经书却不敢送去给太皇太后,在对康熙的思念与拿不定主意的情况下,她决定去趟乾清宫。 她很久没往乾清宫走动。 即便是蓅烟,要见康熙,也在偏殿等了大半时辰。风雪扬扬如鹅毛,蓅烟抱着黄铜暖手炉,望着乌沉沉的天际发呆。若湘在旁边跺脚,埋怨道:“咱们还是回去吧,万岁爷没工夫见咱们。”素兮没来得及给若湘递眼色,蓅烟已把手炉塞给若湘。 虽然蓅烟一句话没说,但若湘已然动容。想想前几日她和蓅烟置气,两三天都不肯往蓅烟跟前伺候,即便端茶倒水,也是冷着脸不说话。如今蓅烟小小的一个举动,便消了她沉积数日的怨气,不由意得志满的朝素兮一笑,仿佛在说:“你看,在主子心里,还是我重要些。” 素兮懒得与她一般见识,回之以温婉的笑容,若湘顿时有拳头砸在棉花里的感觉。 待风雪初停,已至午时初分,西暖阁里走出一群群的大臣王公,旋即孙国安通传,“江嫔娘娘,皇上请您入暖阁说话。地滑,小心着走路。” 康熙已换了件墨蓝色便袍,侧卧在藤椅里由宫女揉着太阳穴。蓅烟款款进殿,宫女福身请了安,便默然往外退。蓅烟走到康熙身后,接替宫女做的事。 “舒服吗?” “嗯。” 康熙抬手抓住她的掌心,把她引到身前,坐到自己怀里。他仍旧闭着眼睛,笑道:“正想着你,你就来了。”蓅烟知道自己体重飙升,没敢用力坐,把一半的体重压在扶手上,她没好气道:“你想着我,所以让我等了大半时辰?你看看我的手,都成铁棍了!” 她把手伸进康熙脖子里,冻得康熙一个哆嗦。 他终于打开眼睛,脸上全是笑容,连眼睛里都散发出愉悦的神色,“你真是个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又道:“大风大雪的,你出门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找你?你算算你有多少天没见我了?”蓅烟斜挑着眉眼,娇俏、妩媚,竟生出些许不同于以往的成熟味道。或许...雌激素的不平衡当真能使女孩变成真正的女人。 康熙愣了愣,手臂圈不由紧了半寸,他笑,“朕忙得天昏地暗,一日里喝水的时辰都没有,你还要怪朕?”他不慌不忙的解释,唇干口燥。 “我来给你涂点膏脂...” 康熙正是发痴,没来得及回答她的话,她已凑上脸,用唇去贴他的唇,轻轻的扫动。康熙完全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觉她的发丝揉在脖颈里,痒得人发笑。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星光,望向康熙,“我看看涂得匀不匀称?” 康熙昂着下巴,下巴上长出一层黑色的胡渣,蓅烟简直爱死了他的胡渣,细细的揉着,全然忘记康熙要涂唇脂之事。 “看来要再涂一点...” 她的脸才凑上前,康熙已一口咬下去。两人唧唧歪歪在藤椅里闹了好半响,直到外头孙国安忍无可忍,隔着帘幕轻声提醒,“万岁爷,裕亲王在廊下候着呢。” 蓅烟抬起脸,见康熙胡渣上全是她的口水,便顺手用袖子擦了擦,跳到地下,“哪儿有茶水?”她也不是当真要问康熙,自己四处搜寻着,见大案上搁着茶盏,拿起便饮下两口。 茶盏旁摊着一张长长的明黄宣纸,纸上分别汉语、满语、蒙语写着内务府撰写的后妃年节赏赐名录。蓅烟打小学的是简体字,对繁体字认识不多,但连蒙带猜,总也认识许多。她一眼扫过去,发现皇后、平妃、容妃、惠妃、宣妃等人的名字后面是十几个朱钗首饰金银珠宝的名字,就算是乌雅氏、马氏等两个答应的名字后也有好几对珠玉宝钗,唯独蓅烟... “赏江氏嫔妃《楷书千字文》一册...这是什么鬼?”蓅烟照着名册念出声,不停的质问康熙:“她们都是金银珠宝,凭什么我是一本书?我也要金银珠宝!”她一字一顿的埋怨气愤,笑得康熙肚子痛。 半响,康熙才忍住笑意,道:“金银珠宝有什么好?书中自有黄金屋!” “呸。反正我不要,书中都是黄金屋,你把黄金屋赏给别人好了。”蓅烟愤愤不平,扶着肚子站在屋中,活脱脱一个怨妇。康熙站起身,从大案后面的书架子里取出一本赵佶的《楷书千字文》,“这是朕四岁之时,先皇赏与朕的生辰礼物,朕还舍不得给你呢!好吧,你想要什么,朕让内务府给你抬去...” 蓅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康熙手里的书夺了去,“谁说我不要?” “你说的。” “我没说。你理解错了,我是书也要,金银珠宝也要。” “那黄金屋呢?” “你爱给谁给谁呗。” 蓅烟想明白了,金银珠宝她缺吗?不缺呀!况且,历来都是书画最值钱呢!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四章:以色事人者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亲自领着蓅烟去慈宁宫面见太皇太后。蓅烟规规矩矩呈上半沓誊写的经书,低着小脸,抿着唇,俨然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太皇太后先是板着脸,蓅烟又惧又畏,悄悄儿往康熙身后躲。而后太皇太后竟冲她一笑,蓅烟痴了片刻,受宠若惊,恨不得立刻跪下身高呼太皇太后万岁。太皇太后勉强夸赞说:“比前头要写得齐整。” 蓅烟在康熙跟前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此刻像噎住嗓门的鸟雀,张开半响的嘴巴,硬是没发出半点音调。还是康熙替她道:“没日没夜的在书房里练呢。是吧?”他平静若定的望着她,蓅烟受到鼓舞,微一屈膝,扬声道:“是,臣妾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因为太过紧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是”字尖锐高亢,把旁边侍立的玉竹嬷嬷给吓了一跳。太皇太后付诸于一笑,“连此等小事你都护着,怕哀家吃了她不成?”又道:“江嫔,你的经书哀家收下了,到时一并供奉给菩萨。今日晚了,你先回宫,哀家要和皇上说几句体己话。”蓅烟没想到太皇太后会赶自己走,她眼巴巴看着康熙,康熙看着满桌的糕点。 从慈宁宫出来,天空竟已大晴,漫天的碎星子围拢着一袭皎月,云彩丝丝缕缕,明净浩然。蓅烟有点儿难受,被人冷落不当一回事的那种屈辱感使她难受。 如果是皇后陪着康熙,太皇太后肯定不会让皇后先走。 她问暮秋,“当年在北五所,被人呼来喝去,没有一点儿自尊可言,却也活得开心。今日...为何心里不痛快?”暮秋扶着蓅烟,在月光里款款而行,“当年在北五所,您是婢女,今日在慈宁宫,您是万岁爷心尖上的女人。自然没什么好比较。”稍一顿,轻语道:“主子,奴婢很想同你说说心里话,若说错了,您不要见怪。” “什么话?你说。” 暮秋迟疑片刻,其实她有很多很多话想对蓅烟说,她不像若湘,一来若湘原本就与蓅烟亲厚,二来她心思缜密顾虑也多些。她斟酌着,慢慢的说:“您以前在北五所当差,虽说是奴婢,但并未在主子跟前当过差,故而日子轻松简单。万岁爷初见您时,瞒了自己的身份,无论您如何的嬉笑怒骂,也权当是不知者无罪。可如今...”她睨着蓅烟脸色,见她没有生气,方接着道:“你如今是嫔妃娘娘,在若湘她们跟前理应摆摆主子的架子,在万岁爷面前更应多习礼节。奴婢小时曾听人说书,言——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以德侍君者,天长而地久。”又恐蓅烟听不懂,忙的解释,“就是说以色侍奉...” 话没说完,蓅烟忽顿住步子,直勾勾盯着暮秋。 暮秋早已在心底将蓅烟视作主子,连忙屈膝道:“奴婢失言了,娘娘恕罪。”蓅烟仍然一动未动,道:“你是说,我现在是以色侍君?可是我长得没她们好看啊。还是说,其实我也是个大美女,所以皇上喜欢我?那皇上岂非是个色鬼?看见漂亮姑娘就喜欢?” 这不是重点好吗?暮秋听她口无遮拦,差点就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暮秋左右环顾,幸而天已大黑,四下无人,方道:“主子...你...”蓅烟毕竟也是高中文化呀,见暮秋急了,才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读书搞学习啊。” 老天爷大概就是可怜她不想高考,才把她送到大清朝来吧。蓅烟笑笑,自欺欺人道:“若是整个紫禁城的人都像你一样真心实意的待我就好了。” 董芷妤蹲守了蓅烟好些天,终于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撞见蓅烟出门了,而且蓅烟身边只跟了一个若湘。若湘她认识,蓅烟醉闹皇后寿诞那日,她也在场。 蓅烟起先没认出董芷妤,想了好一会,才忆起她的来龙去脉。 果真一孕傻三年。 这几月来,常往枕霞阁讨好的奴才不在少数,若湘都烦了。若湘有点趾高气昂,“走开!主子没空听你闲话。”蓅烟一直纵容若湘,却也觉得过分了些,遂道:“算是旧识,让她说完无碍。”又朝董芷妤道:“你起来说话吧,有何事找我?” 她客客气气的,亲切又疏离,下意识的端着主子的威严。 若湘添了一句,“有话赶紧说,主子赶着回去午歇呢。” 董芷妤道:“启禀江嫔娘娘,不是奴婢有事,是萝儿。”听见萝儿的名字,蓅烟若湘皆是一怔。蓅烟急急问:“萝儿怎么了?”当日她没有救下萝儿,一直心有愧疚。 “奴婢以前在东苑当差,昨儿有个东苑调过来的太监找到奴婢,说有个刚去东苑当差的,叫做萝儿的宫女托他往宫里江嫔娘娘跟前传句话。那太监实在找不到人,也不知如何寻到奴婢曾在东苑当过差,便来求奴婢...” 董芷妤话没说完,若湘已没有耐性听,“你直接说萝儿怎么了,别废话,谁爱听你那些东西。”董芷妤知道若湘乃蓅烟跟前最最得意的人儿,切不可得罪,故而并不生气也不敢生气,反而愈发笑吟吟道:“萝儿说她在东苑很好,叫江嫔娘娘放心。” 闻见“放心”二字,蓅烟猛的舒了口气。 幸好没事。 别了董芷妤,蓅烟扶着若湘往枕霞阁走,宫廊深深,她脑子里全是萝儿当日向她求救的哀哭声。若湘在耳边嘀嘀咕咕,“那个董芷妤摆明了想跟您套关系,您可别上当...” “若湘。”蓅烟恍惚唤道。 “怎么了?”若湘见蓅烟脸色不对劲,连忙收敛神情,“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蓅烟稍稍缓了步子,朝连绵深处的金黄色琉璃屋顶望去,红墙勾檐,庭院深幽,她半是惆怅半是迷茫道:“我是不是太无用了?平素在你们跟前张牙舞爪,一旦你们有事,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江嫔?!一个称呼罢了,能有何用?我不仅没护住萝儿...而且,我差点要把她忘了...我太坏了。若湘...” 若湘比她还义愤填膺,“是皇上要她去的东苑当差,关你何事?再者,若不是你求情,让皇上网开一面,依着宫里的规矩,萝儿早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末了,还不忘添一句,“如果你坏,那宫里一个好人都没有了!好了,想那些烦心事干什么?都怪那个董芷妤!” 董芷妤依然择近道回坤宁宫,路过那日夜里捡令牌的地方,她没由头的往一滩泥水里望了望——那东西果然不见了。董芷妤舒了口气,小心跳过泥坑往前走。倏然间,有人顶面窜过来,只差半步就能窜进董芷妤怀里。 那人先骂了一句,“不看路啊!” 董芷妤连头都没敢抬,先屈了膝道:“失礼了。”眼神闪过的地方是一块熟悉的令牌,正是那日她在泥水里捡到的,不由心里咣当一响,眼睛已看向说话之人。 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太监。 太监把董芷妤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是坤宁宫的人?”董芷妤声音打颤,“奴婢是坤宁宫的扫洒宫女。”太监清了清嗓门,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挡住腰间令牌,“你我都是宫人,何必自称奴婢,唤一声谙达便可。”又警惕道:“你来此处做什么?” 董芷妤隐约知道些什么,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她没有实话实说,打了个幌子道:“我有个小姐妹在长春宫当差,我过来瞧瞧她。”稍顿,故意道:“岂料在长春宫转着转着迷了路,跑到这儿来了...还烦请谙达帮我指一条出去的路。” 太监往她身上扫了两眼,方道:“往前走到尽头,右拐就到东二街了。” 董芷妤连连福身,堆起一脸的笑容,“多谢谙达。”言毕,便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疾步走开。她的心砰砰砰的直跳,到了拐角处才慢下步子,躲在墙后偷着往来的方向看。 然而什么都没有,好像刚才是一场梦。 蓅烟听了暮秋的劝,开始跟着素兮习琴棋书画。结果跟以前一样一样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全然没有半点毅力。有一次康熙过来,见她在弹琴,圣心大悦特地让内务府搬了一架金漆花鸟琴,此琴乃东洋制造,是先帝爷的旧藏。 康熙想的是或许一架好琴能增加蓅烟的兴趣,便告诉她:“东洋贡的,董鄂妃曾在御前弹奏过,金贵着呢。”是很金贵,上面洒了金粉、镶了金龙,末尾还有一块大青玉做装饰。以康熙的意思是要她好好练琴,毕竟用的是最好的琴。 凡事皆有意外,蓅烟就亲自证明了这一点。 在蓅烟学习弹琴的第三天,她就把琴给摔地上了,摔出一大条裂缝。先没敢让康熙知道,就命素兮藏了几日,后来康熙问了两次,蓅烟就实打实的招了。 康熙苦笑:“事不过三嘛,你是...哎,罢了。” 竟然词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五章:梅林赴宴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御花园有一片梅林,每年的寒冬腊月,都似云蒸蔚霞般如火如荼的绽放。梅林中建有假山亭楼,山中设流水,亭中有观台,景色宜人,乃太后誓爱之地。借着连日的大雪,太后在亭中设宴,请众妃嫔饮屠苏酒,赏红梅白雪。 蓅烟亦在受邀之列。 天没亮,素兮便已起床。窗外的风犹如扬鼓,呼噜噜作响,门一推,寒风便如刀剑剐向人的脸面。厨房两个值夜的婆子边烧水边打呼噜,素兮哆嗦着进去,凑到火炉旁,笑道:“该醒醒了。”婆子们受惊,一个不稳,差点扎进地里。 一个婆子麻利的提起烧水壶,另一个已拿来木桶,两人分工合作,片刻间已将装满滚水的木桶交到素兮手中。婆子搓着手笑道:“姑娘先用着,若少了,再来提,锅子里整夜都热着水呢。”素兮应了一声,嘱咐道:“今儿给主子预备两份的热水。” “主子今儿要沐浴?”婆子边问,边给木桶盖上盖子。 “太后在御花园设宴,主子要洗头。” 大冷的天,素兮依然挽了半截袖口,她提着水桶沿着小甬道飞快的走着,进了屋,水已半凉,洗脸漱口正好。她拧干毛巾擦了脸,又照着镜子略略施了膏脂胭粉,绾了宫髻,换上干净的宫装便出了门。在门口处碰见采儿在廊下洒扫,便道:“帮我把洗脸水倒了。” “嗳。”采儿应了,放下扫帚去素兮屋里。 木兮、若湘、暮秋都才刚刚起床,发髻松散的去厨房打水。撞见素兮已穿戴齐整,便纷纷问:“今儿怎么起早了?”素兮面色匆忙,道:“今儿主子要去御花园赴宴,都忘了?木兮,你洗完脸就让厨房的人把水端进屋,若湘你去盯着厨房预备早点,暮秋你把浴盆找出来洗净,主子今儿要洗头。”三人皆答应了,步履匆匆而去。 蓅烟屋里一片寂静悄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素兮蹑手蹑脚进了花厅,取了火折子点燃墙角的两盏壁灯,又举着小油灯走进寝屋,把四下的灯都点亮了,方轻声唤:“主子。” 床里仍然没有动静,孕妇里没有比蓅烟睡眠还好的了。 素兮重了重声音,“主子,您该起床了。”等了一会儿后,终于瞧见帷幕稍有纹动,素兮便从桁架拿了衣服抱在怀里,半举着候在床榻边。 蓅烟眯着眼往窗户看了看,一肚子的起床气,“天都没亮,叫我干什么?”素兮依然举着衣服没动,语气愈发的温柔娴静,“您忘了吗?今儿在御花园太后设了宴席。” 一听太后大名,蓅烟鲤鱼打挺,很快就下了榻。 “我要洗澡,还要洗个头。” 紫禁城的冬天不好过,主子们还好,奴才们全靠抖腿取暖。蓅烟也想天天洗澡洗头啊,可一想到自己洗个澡洗个头要动用十几个人风里来雪里去,她便有些不忍心了。况且,她每天啥事都没干,甚至连长春宫的大门都没出,夜里擦擦身子也还是香喷喷的。 暮秋已在偏厅烧好几盆银炭,把屋里弄得暖烘烘的。屏风围着大浴盆,木兮引着人端着一盆盆的热水往里倒。素兮则伺候着蓅烟宽衣散发,搓背涂皂诸事。 一时间屋中热雾腾腾,散发着淡淡的皂子香。 素兮问:“主子,今儿你想穿什么衣裳?” “前些天新做的那套湖蓝色绵宫裙,我一直想穿呢,不知道合不合身。”蓅烟现在仍在长高,再加上怀孕吃得没有忌惮,体重飙升,月做月的衣裳都有可能穿不了。 素兮笑道:“应该可以,那套宫裙故意往大的尺寸做的。”稍顿,又问:“主子想梳什么发髻?戴什么簪子?奴婢先让若湘找出来候着。”蓅烟如今的衣裳首饰都是用箱子装的,箱子多了,就往库房里堆,有时突然想起某件朱钗,要找半天才能找到。 蓅烟素来不爱戴花戴钗,连盘发都不喜欢,如果可以,她真想披头散发就去了。但她不敢,在宫里披头散发出门,大概会当做疯子关起来。 “梳个平常的小两把头,捡个蓝色扁方压着便是。”蓅烟缩进温水里,懒懒的,几乎又要睡过去。水里泡着两层厚厚的花瓣,香气逼人,把肌肤都染香了。 洗过澡,若湘已带着人在厅中摆好早膳。 素兮问:“主子是先吃膳,还是先穿戴?”蓅烟望着满桌的佳肴,吧嗒几下嘴唇,惨兮兮道:“还是先穿戴吧。”她怕自己吃得停不下来,耽误觐见太后的正事儿。 头发湿漉漉的,必须先弄干。素兮用棉布擦过十多遍后,令木兮把两盆炭火端到蓅烟脚边,自己托着蓅烟的头发跪在地上,仔细盯着给蓅烟烤干头发。没等头发全部干透,素兮便开始给蓅烟梳小两把头。所有的行头都是依着蓅烟自己的意思,一身湖蓝色绵宫裙,蓝色的扁方簪子,再有镯子项链蓅烟不肯戴,谁也没法子。 蓅烟浑身清清爽爽的,只戴了一枚银戒指。 用过早点,没等消化,蓅烟就裹了狐毛披风往御花园走。素兮不放心让若湘跟着,便叮嘱暮秋一并同去。三个人说说笑笑,倒有点像北五所的日子。 蓅烟叹道:“如果楚研在就好了。那时候跟着她去梅林收集花瓣上的雪水,可把手指尖全冻坏了。”她伸出手给两人看,“现在无论怎样护着,一到冬天就开始发红发痒呢。” 素兮、若湘皆把手举出来,都是一样的红肿发痒,三人霎时沉寂了。 蓅烟道:“明儿我让御医给咱们开个泡手的方子,兴许就好了。”若湘灰心丧气,“没用的,我以前寻人去御医院寻过方子,泡了两个月,银钱花了不少,手还是长冻疮。” 宫街上人烟稀少,雪雾迷离,三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御花园。 宜贵人、王贵人、端贵人、乌雅氏、马氏已在园中候着。见了蓅烟,四人忙领着奴婢行礼,蓅烟亦回礼,笑道:“你们可来得好早。冷不冷?” 王丽君毕竟与蓅烟是旧识,遂朗声笑道:“四处走着看着,倒并不觉冷。”宜贵人折了花枝在手中把玩,她穿戴鲜艳,玫红的袍子几乎与花儿融为一体。若是别人穿着可能会觉得颜色太过,但宜贵人明眸皓齿,竟是穿什么都有一股清纯活力的劲儿。 她说:“抱着手炉子呢,暖和。” 才站了片刻,皇后、平妃、容妃、惠妃像约好似的结伴而至,众人忙福身请安。再没多久,皇帝便跟着宣妃过来了。张嫔刚死了儿子不久,康熙异常怜悯,数日都陪在她身侧宽慰。今日原本想携张嫔出门散心,无奈张嫔竟推脱头痛不肯侍驾,康熙谅解,顺道与同住景仁宫的宣妃一并而至。宣妃因跟着康熙,一时被旁人钦羡,她得意难抑,眉眼间都是笑容。 康熙在外人面前很少表现对蓅烟的偏爱,他与皇后同立在太后两侧,绕着梅园转了大半圈了,他也没正眼瞧蓅烟一眼。太后兴致很高,游了园,又请众人喝酒,酒后另有歌姬弹奏笙箫琴鼓,寒风被帘幕挡去,炭火搁在脚边,烘的亭子里暖绵绵。 一时又卷起帘子赏梅,太后笑道:“如此美景,太皇太后竟怕冷不来,实在可惜了。”又朝皇后道:“你命人折几束梅花送去慈宁宫,就说是我孝敬给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与太后之间的那几本老黄历,皇后心知肚明,她笑着答应,又道:“不如臣妾亲自送去,省得底下人不会说话,违了您对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 太后轻轻瞟了皇后一眼,似真似假的玩笑道:“你是后宫之主,你走了,多没意思。况且皇上在呢,你舍得走么?”皇后有点儿难堪,但在太后面前也不敢表露,只能忍了。 正是迷之尴尬的时候,蓅烟忽举手道:“太后,臣妾愿意去慈宁宫一趟。” 她坐不下了,实在一分钟都坐不下了。以她的智商无法想明白这场所谓的赏梅宴席有何意义,人人都皮笑肉不笑,人人都熟络而冷漠,人人都说一套做一套话里有话,实在太难受。 康熙仿佛此时才把眼神放在蓅烟身上,她穿着湖蓝色的衣裳,素净简单,在娇艳的花丛里,倒有别具一格的清丽脱俗。他其实早就知道蓅烟坐不住了,他虽然没有正眼看她,但一直有留意她的动静。早在游园之时,她已经开始嘀嘀咕咕同若湘说话心不在焉了。 没等太后开口,康熙已站起身,朝蓅烟道:“正好,朕同你去。” 太后道:“你走了,她们可都没心思陪我了。” 康熙笑道:“禀告太后,年关将至,儿子是有事同太皇太后商议。既然江嫔过去,她嘴拙愚笨,朕还当真担心她好心干坏事呢。”他半正经半玩笑,音落,已经往外走。 见康熙走了,蓅烟连忙跟上去,拉住他的袖口,“先去折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六章:乌雅氏的梦靥——甜宠篇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皇帝走后,妃嫔们兴致大减,渐渐沉寂无声,空留鼓乐绕梁。乌雅氏闲坐末尾,凭栏眺望,隐约可见梅花林中时有身影攒动。那是皇帝的仪仗,他撂下大帮子的人,同江嫔折花去了。饮下两杯酒,有些微醉,她眉眼间渐渐渗出落寞,便支起身,同钟粹宫主位容妃请辞,说:“臣妾前日淋了雪水,肚中发胀,实在难受,想先走一步。” 容妃瞧了眼太后的神色,见无人注意,遂轻声道:“你去吧。” 乌雅氏昏沉着脑袋却步而退,隐入梅林中,屏退楚柔,“我想一个人走走。”梅花缤纷乱眼,雪径凄凄寒凉。乌雅氏独自碎步往前,没有方向,亦不知走向何处。 入宫已有好几月,从家府到深宫,一路忐忑而行,多少期盼,多少愿景,全部倾注在一个男人身上。打小她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进宫的,宫廷礼节、蒙语满语、琴棋书画,她没有一样不精通。可偏偏,皇帝喜欢的,竟然是微不足道的汉女贱婢。 这...让她如何能释怀? 风中传来说笑的声音,抬头望去,只见江嫔立在白雪之中,花映脸颊,仰面听着皇帝说了一句什么,便娇俏的拿手推在皇帝腹间,皇帝也在笑,顺势握住江嫔的手,扣在腰里,牵着她往前走。一时,皇帝又折了两朵并生的梅花欲要压在江嫔耳侧,江嫔左躲右躲,一副十分不愿的模样,竟与皇帝打打闹闹。 两人亲密如寻常夫妻,无半点君臣之礼。叫人羡慕,又使人嫉妒。 乌雅氏觉得恨。 凭什么...凭什么她江蓅烟能如此深得圣宠?她无才无貌,办事鲁莽,连家世都一塌糊涂...凭什么?凭什么!酒精涌上心头,乌雅氏跌跌撞撞往前闯,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她想问一问皇帝——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正眼都不看我?只看她江蓅烟! 她横冲直撞,眼前的一切光景都不见了,只剩下康熙的背影。 她张开嘴,唤:“皇上,你...”音未落,人已经栽在雪里。不知谁尖叫了一声,周围顿起喧哗。乌雅氏拼尽昏睡前最后一丝气力撑开眼,也没有看见康熙回头。 不知睡了多久,梦里受尽痛苦,头痛、手痛、脚痛、浑身都痛,她挣扎的坐起身,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来不及多想,先唤了句:“楚柔!” 耳边响起叮铃的笑声,“您想楚柔了?要不要奴婢请她过来一趟?”乌雅氏一愣,撑大眼睛看向床榻旁的人,愣道:“你是...”来者容颜陌生,并不是楚柔。 “噗...”若湘大笑,“你别装了,吃了两杯酒,就敢在万岁爷跟前耍酒疯,若是我,也只能假装失忆了。”没等乌雅氏反应,暮秋走进屋,道:“没大没小,不正经!若湘,快给主子倒热水去,太后在御花园设宴,请了主子去赏梅呢。” “宴席还没有散吗?”乌雅氏不明白。 素兮打开柜门,从里面挑出湖蓝色的棉袍,又从梳妆台中挑出蓝色的扁方,笑道:“主子,您该梳洗更衣了,方才御花园的太监过来传话,说王贵人、董贵人和乌答应已经在梅林里候着了。”乌雅氏几乎是被丫头们推攘着起身穿戴,她站在半人高的穿衣镜前,看着与江蓅烟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迟疑道:“我...我是江嫔?” 音未落,窗外有醇厚温和的笑声传来,“你不是江嫔,你是谁?喝了两盅酒,便开始痴人说梦了...”言语间,康熙已走到乌雅氏面前,他言笑晏晏,是她从未见过的亲切温和。 康熙抬手拾起乌雅氏耳侧的碎发,“睡醒没有?” “嗯。”乌雅氏热泪盈眶,欲要福身,却已被康熙抱入怀里。 他说:“小东西今天踢了你没有?”乌雅氏往肚皮上一抹,才发现自己的肚皮居然圆溜溜的隆起,她怀孕了!短暂的疑惑后,无限的欢喜愉悦如狂风般灌入胸腔,她猛然反脑往镜中一看,终于相信——自己居然变成了江嫔! 眼帘一垂,她激动的落下两行清泪。 康熙手忙脚乱,掌心捂住她的脸颊,轻声细语里满满的情真意切,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哭什么?告诉朕,朕给你撑腰。”乌雅氏含着笑又含着泪连连摇头,“没人欺负臣妾,有皇上在臣妾身边,臣妾觉得高兴。” 康熙愣了愣,替她抹去泪水,“你今天...真乖。” 乌雅氏不满意湖蓝色的棉袍,也不喜欢扁方,她看着满柜子的衣袍、整箱整箱的朱钗欣喜若狂,她指责素兮,“往后不许自作主张,穿戴首饰我都要自己挑拣。” 素兮委屈,“是。” 乌雅氏指着粉色长袍,问康熙:“臣妾穿这件可好?” 康熙微笑,“都好。” 乌雅氏挺着肚子走到屏风后,由素兮、暮秋伺候的穿戴。隔着屏风,康熙道:“你慢慢收拾,朕去趟景仁宫,瞧瞧张嫔。”是了,御花园的宴席,皇帝是跟着宣妃一并来的。乌雅氏忙系好纽扣,欲恭送圣驾,可转过屏风时,圣驾已然走了。 御花园的宴席与乌雅氏记得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变成了江嫔,而乌雅氏却不知是谁了。乌雅氏坐在董氏旁边,隔着宜贵人、王贵人等人,她看见真正的自己落寞的坐在最末。她低下头,不言一语。董氏没话找话,问:“江小主近来可安好?” “谢董小主关爱,我很好。”乌雅氏答道。 宜贵人过来凑热闹,盯着乌雅氏的肚皮,笑道:“一定是个皇子了,恭喜江嫔娘娘。”宜贵人在乌雅氏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这样客气拉拢人的姿态,乌雅氏头一回见。 乌雅氏受宠若惊,忙回道:“借宜主子吉言。” 她一句宜主子把宜贵人骇了大跳,忙道:“江主子客气了。” 两人说着寒暄话,楚柔忽而走过来,朝乌雅氏福身,笑道:“奴婢给江主子请安。”乌雅氏顿时变了脸色,冷声道:“不守着你自己的主子,给我请安做什么?”楚柔倒没生气,愈发笑得浓烈,“是奴婢主子让奴婢来给您请安呢。她近来淋了雪水,肚中发胀,不便走动,请江主子恕罪。”乌雅氏缓了缓语气,“去吧,好好看着你主子,别叫她喝多了酒。” 那个乌雅氏,还是自己吗? 没过多久,太后、皇后、平妃、容妃等人款步而来,很快,皇帝也跟着宣妃来了。所有的情景,其她人等说的场面话都跟乌雅氏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她简直要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靥。果然,太后让皇后给太皇太后送梅花,乌雅氏几乎下意识的举手,说:“太后,臣妾愿意去慈宁宫一趟。”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点莫名的恐惧,恐惧自己没演好,一切会变成幻影。穿的用的她都不羡慕,唯一舍不得的,只有皇帝——那个注定她一辈子仰望的男人。 乌雅氏求助似的盯着康熙,康熙饮了口茶,旋即说:“正好,朕同你去。” 他说的话,也一模一样。 乌雅氏笑了。 两人携手往梅林里折花,康熙道:“今儿你有两件事值得表扬,第一件是今儿比任何时候都乖巧,第二件是知道孝敬太皇太后了,朕很欣慰。朕知道你怕太皇太后,如此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乌雅氏是太皇太后赏的答应位分,遂笑:“臣妾是去孝敬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只会更喜欢臣妾更疼爱臣妾,臣妾怕什么?” 康熙点点她的鼻尖,“上回吓得话都不敢说的是谁?” 肯定是江嫔咯!原来她也有吓得话都不敢说的时候!乌雅氏忍不住咯咯大笑,此刻身处梅林,有康熙作伴,实在太过美好。笑着笑着,她几乎是本能的模仿了江嫔当时的动作,拿手推了推康熙的腰,康熙果然把她的手扣在腰间,牵着她往前走。 被宠爱的感觉原来是这样,乌雅氏心满意足。 康熙往她鬓角压并生梅花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康熙要回头,乌雅氏悚然吃惊,慌忙的板正康熙的脸,直愣愣盯着康熙的眼睛半响,忽而心生一阵畏惧,忙的又松开手,福身道:“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无论她变成谁,都摆脱不了她是乌雅氏。 在太皇太后宫里,乌雅氏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江蓅烟,知进退,懂礼节,让太皇太后刮目相看。太皇太后甚至留乌雅氏吃晚膳,笑道:“有了孩子后,果然懂事许多。” 原来,变成江蓅烟后,不用很努力,就能获得无数的夸奖和赞扬。 康熙陪着乌雅氏回到枕霞阁。康熙卷着书册在窗下看书,乌雅氏枕着他的膝盖,歪在他怀里假寐。屋外有羽毛落地般下雪的声音,屋里有银炭噼啪燃裂的声音,夹杂着康熙偶尔翻书页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构成了世上最美妙的乐曲。 乌雅氏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动、一张口,这美好就消失了,不见了。 她害怕,自己做的是南柯一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七章:乌雅氏的梦靥——复仇篇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没过几日,乌雅氏已全然适应江嫔的生活。每隔两日康熙会临驾枕霞阁探望,每次内务府进贡新鲜吃食,总会早早送到她跟前,还有唐宋元明各朝皇室遗留的古玩器具,一月里总要搬进三四样。更不必说穿戴首饰,连她抹手用的帕子都以蚕丝织造。 渐渐的,有些欲壑难填。 她要更多的权势,更高的品阶,更独一无二的帝王之爱。 乌雅氏善汤羹,住在钟粹宫时,她常常梦想能够拥有自己的小厨房。可当真有了小厨房后,她又忌讳厨房里的油盐味,唯恐染在身上,被康熙厌恶。她唤来木兮,细细的说道:“记住一定要用羊腿骨,敲开了放入大锅中,与香料同煮...你盯着婆子用文火熬一夜,切勿急躁...到了明儿早上,先盛一碗过来给我瞧瞧...明儿你天不亮去一趟庆丰司,要两块现杀的羊肉,洗净去腥后,再放进骨头汤里...”如此叮嘱一番,把木兮弄得手忙脚乱就算了,更害得底下一大帮子人整宿未睡,第二天接着当差,实在哀声哉道,怨气冲天。如果还是当初的乌雅氏,她定会心怀忐忑,但现在...她是江蓅烟,宠冠后宫怀着龙嗣的江嫔娘娘,天塌下来有皇帝撑着的枕霞阁主子,所以她不怕,而且心安理得。 翌日,天刚蒙蒙发亮,乌雅氏便起床穿戴。木兮伺候洗漱,若湘伺候茶点,素兮伺候穿戴装扮。乌雅氏坐在华贵的梳妆台前抿唇脂,又穿着艳丽的宫袍在穿衣镜前搔首弄姿。她有些忘乎所以,因为方才——乾清宫的小太监抬来两箱新贡的苏锻,让她先挑了再送去坤宁宫。 在康熙心里,她已经把皇后比在脚下了。 端着羊骨头进了西暖阁,天还没亮,康熙正在用早点心,见了乌雅氏,便伸开双臂,“过来。”乌雅氏到底是红了脸,她不像蓅烟,能当着众人面就敢扑进康熙怀里。她有些扭捏,福身请安,“臣妾给皇上熬了羊肉汤暖胃。” 康熙对她的变化有点讶异,尴尬的垂落双手,“端来吧。” 走近灯下,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忆起旧时她在雪中扫街,垂立墙角时畏畏颤颤的情景,顿生怜惜,顺手将她揽入怀里,贴着她冰凉的耳垂,“你自己先喝。”他把碗递到乌雅氏唇边,喂她喝了两口,又喂她喝了两口,才放下道:“近来不仅乖巧,还贤惠,知道给朕熬汤。” 乌雅氏稍稍偏过脸,娇柔的笑了一笑,“皇上就知道取笑臣妾。” “朕说的是实话。”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经过这些日子,她越发的深信,皇帝喜欢的只是江蓅烟的这副皮囊,如果她既有皮囊,又有智慧才情的话,一定会圣宠不衰,永得富贵尊荣。 从乾清宫出来时,乌雅氏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就在刚才,皇帝上早朝之前,亲口答应她——只要平安诞下子嗣,无论公主皇子,都立刻封她为妃。 乌雅氏要册封为妃的消息很快在宫里传开,一时间枕霞阁门庭若市。妃嫔们、宫女太监们、内务府的大臣们,有的托人传话,有的托人送礼,巴结的奉承的日日挤满了长春宫。 康熙两日未到枕霞阁,再来时吓了大跳。 花厅里居然坐满了后妃,连与蓅烟势不两立的平妃都来了,可真够稀奇。康熙心里虽疑惑,面上却没有表露,原本想在枕霞阁清净清净,却发现一刻钟都呆不住便急着起驾离开。 乌雅氏沉浸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中,不忘向大家展示康熙对自己的宠爱,拿出一箱箱的布匹料子给众人瞧,摆出一盆盆的稀奇瓜果给众人尝。 平妃问:“宜贵人怎么没来?” 惠妃飞俏着杏眼,眉飞色舞的笑道:“她呀,腰疼!”又冲乌雅氏道:“你上次给她那记耳光,可叫人痛快!她仗着自己年轻美貌,在咱们面前不知多嚣张呢!打得好!”真正的惠妃不会说这样的话,但这是在乌雅氏的梦里,她既期盼一些什么,所以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特别美好的梦境,但潜意识里也知道某些真相,所以有些人和事并未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康熙就在她的料想之外。 乌雅氏的梦境里还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她设计陷害容妃,因为容妃是钟粹宫的主位,真正的乌雅氏就住在钟粹宫的角落里。她憎恨容妃来得毫无缘由,好像就是要证明自己的权利和地位。说实话,容妃没有得罪过乌雅氏,但也没有正眼瞧过乌雅氏。乌雅氏好几次去容妃寝殿请安,容妃都让她在雪里站了两三刻钟,才说身子不爽利不见客。此乃其一。其二是,有一次众人同去皇后宫里请安,容妃竟当着众人说:“乌答应你出去逛一下再来,我与皇后说几句体己话。”如果殿中只有乌答应一个外人也就罢了,可屋里明明还有惠妃、宜贵人。这明显的,是拿她当不紧要的角色,瞧不起她。 陷害容妃的手段特别简单,只是在容妃献给皇后的香囊里偷偷放了点麝香。放麝香之事是命若湘去做的,若湘那丫头...对江蓅烟忠心耿耿,让她去死都行。 她做的第二件大事,是让康熙把宜贵人贬为了答应。宜贵人当然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乌雅氏,她说话办事雷厉风行,直来直往,甚少拐弯抹角,虽然会得罪一些人,但也很讨人喜欢。她待乌雅氏说不上顶好,但绝对不坏。如果有一个机会让宜贵人发问,乌雅氏大约会这样回答:“你没有得罪我,可是...我看不惯你。” 对,就是看不惯,仅仅是看不惯。 宜贵人容貌秀美,甭说是紫禁城,就算放在整个大清国,都能算数一数二的美人。而且,她家世显赫,有时连皇后都要忌惮三分。所有种种,都是宜贵人的原罪。 对付宜贵人更加简单,连坏事都不用干,只是某一天,康熙跨入枕霞阁大门之时,乌雅氏十分合时宜的坐在炕边默默饮泣。康熙很是心疼,抱在怀里连连问:“怎么了怎么了?” 乌雅氏哽咽不语,旁侧素兮跪下叩首道:“请万岁爷为娘娘做主!” “说。” 素兮说的所有话都是乌雅氏教的,哪里要停顿,哪里要转折,哪里要抑扬顿挫,哪里要带点抽泣的声音,都是一门学问。“启禀万岁爷,娘娘午膳后去御花园散步,撞见宜贵人坐着肩舆经过,主子想着,宜贵人的位分低些,便没有让路,倒也没想过让宜主子下轿请安。只是琢磨着,让她稍稍等一会,拐过弯有了两条道就好了。却没想到,宜主子竟然朝主子喝道...喝道...”说着,似有浓痰堵在了喉咙,怎样都说不出下一句话。 康熙气急败坏道:“说了什么?!” “她叫我滚开!”乌雅氏此时歪在康熙怀里,哭得气息奄奄,哀哀怨怨的开口接住康熙的话,“她叫我滚开,还骂我折了腿,走得慢...”这话宜贵人确实说了,前提是她根本没看清是乌雅氏,乌雅氏平素都喜欢穿艳丽的宫裙,那天偏穿了件素净的袍子,走在路上不打眼看,都以为是哪里的宫女婆子呢。再加上,宜贵人是去御花园赴平妃的约,故而急了些。 其中的纠葛,康熙自然没给机会让宜贵人解释。 没等乌雅氏的泪水风干,康熙已下了旨意,贬宜贵人为答应,延禧宫也不许住了,让她住到钟粹宫的小院子里与真正的乌雅氏同住。 升级打怪兽还不够,乌雅氏想要的太多太多,多到康熙都开始力不从心。 不知何故,康熙渐渐的很少往枕霞阁走了。虽然乌雅氏不断的往西暖阁送汤,不断的把自己临摹的《楷书千字文》呈给皇帝过目,她给康熙绣袍子绣袜子,甚至她还假装跟着素兮学起了琴...她秉承着自己在闺阁中所接受过的教育来展现自己的贤良淑德,她以为自己一定可以比江蓅烟做得更好,她才是真正能配得上康熙宠爱的女人。 终于有一天,在夏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她捧着参汤去西暖阁面圣。 康熙拒绝见她。 她怔忡的立在台阶下,听见宜答应的声音轻飘飘的裹着春风吹入她耳中。身侧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说:“你知道为什么玄烨不见你吗?” 转过身,竟然是江蓅烟。 乌雅氏吓得往后一跌,泼了自己满身的汤水。她惊慌失措,颤抖又恐惧的问:“你...你是谁?”此时的她,已经全然忘记到底谁才是江蓅烟,谁才是乌雅氏。 江蓅烟一字一顿的说:“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玄烨他,除了爱我的皮囊,他还爱我的这里。”江蓅烟指指自己的心,笑得艳冠群芳,“你算什么东西?空有其表,满身腌臜。” 乌雅氏泪水涟涟,反驳道:“不是,我不是,我才没有腌臜,我做的都是正确的,我为的...是我的心...我...”喉咙一阵腥味,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顿时眼前发黑,她晕厥过去。 再睁眼,身边站的已是钟粹宫的丫头楚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八章:他唬人的样子有点可怕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话说蓅烟与康熙在梅林里你侬我侬,骤然闻见有人尖叫,便循声望去。乌雅氏酒醉昏倒被御前仪仗处的宫人团团围住,孙国安慌里慌张跑上前,压着嗓门喝道:“看什么看,都围在这成何体统?小顾子...”宫人们急忙散开,顾问行往前走了两步,“爷爷有何吩咐?” 孙国安道:“赶紧把她背回去,麻利些,甭惊扰了万岁爷。” 顾问行应了一声,躬身把乌雅氏扛上背,踩着泥水就往梅林里跑了。康熙在那头问:“怎么回事?”孙国安立时堆满笑脸,穿过人群到康熙跟前打了个千秋,“乌答应有些头晕,奴才已命人送她回宫,请万岁爷放心。” 蓅烟的历史知识有限,并不知道乌雅氏就是后来的德妃娘娘。她未将此事放在心里,趁着康熙发愣的片刻,把手里的梅花往康熙耳边一别,抚掌笑了起来,“你戴可比我戴要好看。” 康熙拿她没办法,正欲开口,见宫人们都在偷笑,便抬眼看去,吓得宫女太监忙不迭的低头,把脑袋埋进了胸里。他唬下脸,沉沉盯着蓅烟。他唬人的样子有点可怕,蓅烟渐渐敛住了笑意,忸怩道:“好啦,好啦,我给你取了还不成嘛。” 她抬手作势要取,康熙道:“在外面要有点规矩,你...”没说完,又无奈的闭了嘴。原来江蓅烟同学根本不是要给他取下梅花,而是往他另外一只耳朵也别上了。 “哈哈哈...” 一阵叮铃的笑声在梅林里荡来荡去,皇后隔着鼓乐都听见了。 摘了两束巨大的梅花,正要往慈宁宫去,却有太监来传话,“启禀皇上,曹大人于西暖阁求见。”康熙颔首,点点蓅烟的鼻尖,“你自己可以去吗?如果实在为难...” 蓅烟知道康熙的意思,是担心她在太皇太后跟前手足无措。 “当然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她故作轻松,其实心里忐忑得要死。康熙一笑,“我看你啊,就是个小孩子。”说完,便提步去了。一下子大帮的人都跟着康熙走了,蓅烟身边只剩下若湘、暮秋。若湘开口就说,“刚才晕倒的不是什么宫人,是...” 暮秋斜眼瞪去,“不该你操心的事,你少张嘴。” 两人扶着蓅烟出了御花园,往慈宁宫走。宫街上人烟稀少,地上积雪颇深,有的扫干净了,有的压根没扫。蓅烟得意洋洋道:“当年我扫宫街那会,都是干干净净,一点儿雪沫子都没有。现在啊...”她倒从不隐瞒自己出身宫女,也不担心别人以出身家世论尊卑。 若湘道:“姑奶奶,您小点儿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原先是宫女呢。再说,你倒是随口一说,万一被人较真了,负责这块地儿的扫街宫女可就遭殃了。” 蓅烟连忙嘘声,她很明白自己说话的分量,不想有人受无妄之灾。 这回暮秋没有指责若湘。 到了慈宁门,天空飘起了雪粒子,暮秋举起袖子替蓅烟遮面,蓅烟却笑:“无碍,你顾好自己,别摔跤了。”若湘跺脚道:“我的主子哎,你倒有闲心管暮秋!看看你,头发都湿了。” “你的不也湿了吗?以前我俩雪里来雪里去的洗衣晾衣,谁管过头发湿不湿?”蓅烟快步走到门下,郑重其事道:“若湘,人生来是平等的,你们可以照顾我,伺候我,但有时候也要顾着自己。我呀,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她真心实意,连守门的太监都不由动容。 暮秋微微红了眼,自打出生以来,为奴为婢,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掏心窝的话。她忍住激动,微笑道:“主子,只怕要下大雪了,奴婢回去给你宣轿子。”又叮嘱若湘,“好好看着主子,别...”话没说完,若湘已是不耐烦,“知道啦知道啦,你放心去吧。” 此话说了没半分钟,暮秋才刚刚拐过弯,若湘就踩在冰水里摔了个四面朝天,把献给太皇太后的梅花都摔去了大半——骨头摔得咣当作响,连蓅烟都觉生疼,便没忍心再骂她。 哎,真不知道此等丫头要了有何用。 蓅烟只得让若湘回去,说:“梳妆台底下的柜子里有活络油,你自个回去擦着用,赶紧换身衣裳,再好好洗个热水澡...素兮的姜汤可派上用场了,你好好喝两碗...去吧。” 好吧,本来一大帮子的人都要陪她见太皇太后,给她壮胆。 可到最后,她还是要独自面对。 或许...这才是江蓅烟真正的人生。 梅花摔得七零八落,干脆丢了几枝,只捡了两枝完好的捧在手里。玉竹嬷嬷听见传话,已亲自迎出来,远远儿就笑:“给江嫔娘娘请安。”见她身侧无人,便连忙上前搀扶。 蓅烟闪到一旁,道:“不必搀扶,我自己能走。我只是怀孕罢,又不是残疾。”玉竹愣了愣,心道这江嫔倒比皇后要厉害些。 她掀起帘子,福身道:“江嫔娘娘请进。” 太皇太后端坐在炕边,正在削苹果,蓅烟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跟前,跪下道:“给太皇太后请安。”她突然行跪拜礼,把太皇太后吓了大跳,刀锋一划,深深浅浅的削在指腹,顿时鲜血直涌。 “老祖宗!玉竹...快去拿止血膏!”直到裕亲王说话,蓅烟才注意到原来暖阁里还坐着一个人,而且是个男人。没等蓅烟告罪,太皇太后便怒斥道:“你挺着肚子跪什么?谁让你跪了?快起来!你要记着,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要时时刻刻想着肚里的孩子。” 裕亲王跪在踏板上给太皇太后抹药,他噘嘴细细吹着太皇太后的手指,哄道:“孙儿都说了自己削,您偏要跟孙儿犟,这下可好了,伤了手吧!您呀...跟江嫔可真像——一点儿都不为孩子们着想,伤在您的手上,可痛在孙儿身上!” “你呀你呀...”太皇太后到底是逗乐了,“就知道替别人说话。”又横了玉竹一眼,“愣着做什么,赶紧扶江嫔起身,给她搬条凳子坐着。” 等蓅烟落座,裕亲王已削好剩下的苹果,切成了四瓣,递给蓅烟一瓣。 “尝尝吧,很甜。” “谢裕亲王。”蓅烟谨言慎行,待裕亲王客客气气。 吃完苹果,蓅烟方把太后请众后妃在御花园赏梅,命她折花献给太皇太后一事都细细说了,末了道:“原本折有五六枝,因臣妾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只剩这两枝完好无缺的了。” 有替主子背黑锅的,倒没有主子替奴才背黑锅的。 “你还摔了一跤?”太皇太后震怒,几十年都没有人让她真正的感觉生气,江蓅烟今天做到了。她板着脸要训斥,却被裕亲王抢了话头,“摔在哪了?有没有受伤?还疼吗?要不要请御医瞧瞧?皇上知道吗?孩子怎么样?”他一连串的发问,把蓅烟给吓住了。 她和他并没有很熟啊。 太皇太后暂时压下对蓅烟的怒火,疑惑的看向裕亲王。裕亲王停顿片刻,自知失仪,忙不动声色的接着道:“你太不小心了,你肚中怀的可是龙嗣!” “福全。”太皇太后唤道。 “孙儿在呢。”福全已恢复以往的神色,镇定自若,闲云野鹤。太皇太后盯着福全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实在看不出任何端倪。 或许他真的,只是和她一样,担心江嫔肚中的龙嗣。 蓅烟道:“请太皇太后、裕亲王放心,臣妾很好,孩子也很好。”宫女把梅花用定窑白釉贴莲花纹长瓶装好,双手捧着跪到太皇太后面前。白瓶红梅,暗香盈鼻,果真乃美景。 太皇太后的气消了大半,却也没好心情与蓅烟瞎聊,便说:“好了,你累了一日,回去好好歇着吧。”蓅烟如遇大赦,忙的起身半跪,“臣妾遵命。” 眼望着蓅烟掀帘出去,蓝色的一抹身影不见了,福全方收回目光。 暮秋的轿子没到,若湘没有回转,雪又越发下大了,蓅烟无奈,只好在慈宁门下等着。她故意跑到角门后避开宫人,省得叫人撞见,问东问西心烦。风雪犹大,东南西北的四处乱飞。蓅烟缩着身子,从门缝中往外看,留意着外街动静。 “江蓅烟?”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蓅烟吓得打了个猛嗝,往后退了半步,完全靠在了墙角。再看,竟然是钦天监的冬官正——在乾清宫前头夜观星象的傻小子南谨。 南谨丝毫没看出蓅烟穿戴隆重,还挺着肚皮。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你躲在这干嘛?”又同时一笑。 南谨先说:“我测到今儿夜里有星象,特地入宫寻找最合适的观星点。”说罢,将背上重重的望远镜等器材搁在脚边,问:“你呢?不用当差吗?” 蓅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因为一回答,就必然要欺骗他。蓅烟不想欺骗他,便说:“下这样大的雪,晚上还能有星星?我不信。” “如果不信,你可以陪我一起看啊。” 南谨突然冒出一句“你陪我”,蓅烟倒没怎样,他自己先红了脸。 “今晚上真有星星呀?”蓅烟觉得古代人没啥高科技能推测出天相,是真的厉害,语气里不由生出几分钦佩。 南谨敛住神色,故意摆出一本正经不近女色的样子,“我从没算错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九章:和皇帝的吵架日常4000+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半夜,康熙在枕边酣睡,蓅烟蹑手蹑脚起了床,推开窗,趴在窗边往外看。庭院重重,草木幽深,天际只露出一小片清亮。寒风似剑,狂猎的灌入房中,吹灭了纱罩里的油灯。腰间忽而圈来双臂,耳侧是慵懒缠绵之声,“怎么了?睡不着吗?” 蓅烟道:“我起床看星星。” 康熙把蓅烟揽在胸前,下巴搁在她的脑心,阖眼假寐,听着她继续往下说,“今天有个人跟我说,夜里可以观星。我不信他。” “谁?”康熙心神恍惚的问了一句。 “一个钦天监的冬官正...”蓅烟边回答边把窗关了,拉着康熙窝回床上,又挤进他怀里,冷手冷脚的往他身上蹭,嚷道:“冷死了,冷死了。你明儿要早朝吗?” “朕何时不早朝?”康熙反问。 “那你明天能不早朝吗?你好久没陪我吃早膳了,或者晚去一刻钟行不行?”若是寻常人家,蓅烟提的要求都是正当的,但在宫里,却是破天荒的事。康熙果然有些愠怒,“以后断不可如此说话,朝廷大事,岂能因儿女私情荒废。朕...”他还要往下训斥,蓅烟已背过身去,朝里捂住耳朵。康熙这下是彻底清醒了,默然叹了口气,没再说教。 天没亮,孙国安已在窗外叫起。两个司衣宫女捧着衣冠入内,伺候穿戴。蓅烟伸着懒腰坐起身,朝外喊:“素兮。”素兮已在外面等候多时,听见召唤,旋即掀帘进屋。 康熙说:“朕吵醒你了?” “没有。”蓅烟噘着嘴,言语僵硬,她还在生昨天的气。康熙毕竟是康熙,他是皇帝,便是万般的宽容蓅烟,也有怒不可遏的时候。尤其是她怀孕后,脾气一日比一日坏,得罪康熙事小,将来害的是她自己。就像他不知道与蓅烟说话的冬官正是谁一样,宫里总有他无暇顾及之处。他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妮子,择日不如撞日,就选在今天。 他挥挥衣袖,寒声道:“都出去。” 素兮猜不透康熙所想,只是觉得寝屋里的气氛和平时完全不同,仿佛连温度都降了几度,冷飕飕的冒寒气。她与司衣宫女退到花厅,还未站定,又听康熙重复道:“都出去!”宫人们面面相觑,都看向孙国安。孙国安一琢磨,摆了摆手,领着他们走到院子里。 “里头怎么了?我看着不对劲啊,你主子惹万岁爷生气了?”孙国安凑到素兮耳侧,悄悄儿打探。甭看他在宫里位高权重的,其实过得最辛苦。皇帝一皱眉,他的天就开始下雨。 素兮也是满脸发蒙,“没说什么呀!”稍顿,添了一句,“谙达今日只怕有些难过,我听着万岁爷的语气,好像有些悒悒不乐。”她们在外头碎嘴,里头也在相互较量。 康熙背手站在绯纱帐外,“你入宫已久,册封也有一段时日了,前头太皇太后要送你两个嬷嬷给你说教宫中礼节,被朕挡了回去。但这并不能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蓅烟“倏”的掠起帐子,光着脚下榻,地上铺着新疆贡的羊毛毯,软软的,比穿鞋舒服。她说:“那你呢?你说过你喜欢我,你爱我,可是你每隔两三天才能看我一次,连顿饭都没法陪我吃,还要我应酬你大大小小的老婆,你还算是我的丈夫吗?” “朕是皇帝!”康熙掷地有声,用态度摆明了一切。有时候他自己也不明白,后宫温顺乖巧、知书达理的后妃无数,怎么就偏和江蓅烟扛上了? 两人尽量压着声音吵架,没让外头的人听见。 蓅烟说:“可你也是我的丈夫!只许你对我有要求,我对你有一点要求就是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太不公平了!”她说的是心里话,要说康熙宽容蓅烟的话,那蓅烟是一直在委曲求全。起码她自己觉得自己是委曲求全,如果搁现代,凭他是皇帝还是总裁,她早跑了。 “道理朕都给你说过,朕是皇帝,延绵子嗣与江山社稷一样重要。” “延绵子嗣?”蓅烟摸着肚子,“难道我不是在给你延绵子嗣吗?历来皇帝都是色鬼,见一个爱一个。三年一大选,两年一小选,干脆咱们今天散伙算了,反正将来你还是要喜欢别的女人!”她越说越没谱,当真要把康熙给气死了。 不过,一年里头,康熙总要被江蓅烟气死几回的。 首先动手摔东西的是康熙,他把梳妆台上蓅烟的一盒胭脂给砸了。至于为什么砸的是胭脂,没有旁的原因,只是顺手而已。虽然铺了地毯,但沉闷的声音还是引起了院子里宫人们的注意。木兮端着热水从小厨房过来,见大家都站在院子里吹冷风,好生奇怪。 木兮朝里面扬了扬下巴,满眼疑问的盯着素兮。 素兮满心担忧,她现在已经完全摸透了蓅烟的性子,知道她口无遮拦,又不知道奉承皇帝,便发愁道:“这可怎么办啊!里面好像摔了东西...” 康熙知道摔东西,蓅烟自然不甘示弱,抬手就把画珐琅的八宝攒盒给摔了,盒子里装的小耳环小戒指小簪花摔出一地,盒子是木头做的倒没坏。 她还气壮山河的说:“反正这些东西都是你给的,摔了我不心疼!”说完,叉着腰赤着脚伸长了脖子梗着脸与康熙对峙,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 至于最开始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吵架,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里头响了一遭又一遭,简直是在孙国安心尖上扎了一针又一针,急得他团团转。若湘在旁边掐指甲,“孙公公,你怎么了?头昏脑热呀!”孙国安道:“龙颜大怒呀!到底是为何缘故?我怎么一丁点前兆都不知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孙公公,你别急,我倒有法子让他们和好。”若湘说。 素兮木兮皆看过来,齐声问:“你有法子?” “对啊。” 殿中局势紧张,蓅烟举起手背,“你看看,银戒指我天天戴着,你呢,想戴就戴不想戴就不戴,算什么?将来对我,肯定也是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哦,现在不就是这样吗?每次闻到你身上沾着别人的胭脂味,你知道我多难过吗?每天夜里一想到你正与别的女人缠绵悱恻,我都恨不得立刻出宫回长沙去。你说得对,你是皇帝呀,你本来就有三宫六院,你本来就有正妻小妾,我早就知道所有的一切,是我太傻,还傻傻的跟你回北京...”说着,用力取下银戒指狠狠一扔,恰好砸在穿衣镜上,咣当一响。 如果真的有七窍生烟,那康熙此刻应该是七孔喷火。 可他又不是泼妇,论吵架哪里是蓅烟的对手。他张了张口,怒火冲天的话还在嘴里,窗户突然“嘭”的一声从外面推开了。冬日凛冽的寒风灌入,蓅烟没穿鞋,身上又只有一件单薄的寝衣,便浑身发紧,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喏,一股冷风就把两人的火焰给吹灭了。 蓅烟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便没了吵架的气势。康熙见她衣衫单薄的站在风里,还光着脚,那些怒火中烧的话便说不出口倒担心起她生病来。两人僵持了片刻,康熙沉了沉气,嘴里嘟囔一句“拿你没办法。”说罢,打横抱起蓅烟,放到床榻里,朝外吼道:“谁开的窗?” 他一退步,蓅烟便溃不成军。 蓅烟先拉住康熙的袖子,苦兮兮道:“我只是想和你吃顿早餐,所以想早点起床,省得几天都见不着你的面。”见她示弱,所有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康熙道:“朕知道,但...罢了。”几句叮嘱她注意礼节,谨守后宫规矩的话到底没说了。她是江蓅烟呀,从第一天认识她开始,她就没有伪装过自己,她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她吸引他的,不正是她的坦率和天真吗? 如此一想,忽觉自己有些荒唐,康熙遂笑了。 他弯腰捡起银戒指,亲手给蓅烟戴上,揉着她的掌心,道:“好了,朕答应你,今天一定陪你用晚膳。”他俯身吻她的眉眼,连膝抱了抱她,把千言万语的话都留在心底,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微笑,“早膳是没时间吃了,只能在轿子里用了。” 康熙起身要走,蓅烟攒着他的手不放,“你别怪她!” “谁?”康熙没听懂她的话。 “刚才...刚才是若湘推的窗户。” 孙国安朝若湘双手举着大拇指,若湘却往柱子后一躲。康熙大步从里殿出来,众人连忙嘘声福身,孙国安领着仪仗小跑跟在后头,片刻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等到天亮,江嫔和康熙吵架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宜贵人耳里。宜贵人去惠妃宫里请安,随口就把此事给说了,笑道:“我在家中算是胆子大的,也只是敢与阿玛顶嘴而已,想不到江嫔的胆子比我还大些。”惠妃与宜贵人闲话几句,转身就去了平妃宫里。 平妃用过早膳,正在听各司的掌事嬷嬷掌事太监们禀事。惠妃、宣妃、容妃都在旁边听着,明面是平妃请了她们来协理,实际上主要的权利仍然在平妃手里,她要的是贤惠的名声罢了。事毕,众人退下,独独留了惠妃说话。 惠妃剥着香橙,指尖橙香四溢,她漫不经心道:“依我瞧着,眼下江嫔就敢同皇上吵架,等她诞下皇儿,怕是后宫都要给她掀了去。万岁爷如今脾气是越发好了。”平妃脱了鞋歪在迎枕边,身上盖着薄薄一层福寿纹毛毯,她笑道:“你有想到法子?” “法子倒没有,只是...” 惠妃拍了拍手,帘子一翻,外头走进一个半高的小太监。小太监跪地磕头,连眼皮都不敢抬,“给平妃娘娘请安,给惠妃娘娘请安。奴才小张子,在辛者库当差。” “起来吧。”平妃和颜悦色,又朝贴身宫女袭月扬扬脸,袭月搬来包裹着软垫的木墩,放在小太监身后,“平主子让你坐下说话。” 小太监谢了恩,到底是没坐,仍然跪着说话。 “奴才曾听北五所的萝儿说,江嫔娘娘胆子虽然大,但最怕鬼怪。她住在北五所时,曾嚷着自己在宫街里撞见过女鬼,吓得几个晚上都没睡觉。而且...”小太监欲言又止,急得平妃直问:“而且什么?” 惠妃接着道:“而且江嫔刚入宫那年,曾有个与她同住的宫女死在浣衣局的水井里。早上江嫔去打水的时候发现的,吓得江嫔胡言乱语了好多天,差点就被送出宫去。” 平妃随手褪下小指戴的翡翠戒指,“赏你。” 袭月接过,放到小太监手中,小声道:“你可以走了,去吧。”小太监应了,又朝平妃惠妃磕了头,却步到门口,方转身飞快跑了。 “那死去的宫女可有查过?”平妃问。 惠妃唇边勾起似有似无的笑靥,她捋起耳侧一缕碎发,道:“查过了,是从广州府来的落选秀女,当时因得罪了住在景阳宫的那拉氏,被分派到了浣衣局当差。” “那拉氏?” “大前年被贬去冷宫那位...好像也是因为江嫔呢...”惠妃细细解释,“那拉氏算是罪有应得了,得宠那几年,没少惹您生气。”平妃想了又想,才忆起那拉氏,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她呀!她如今身处何处?你替我去瞧瞧她罢。” “是。” 大雪将停未停,紫禁城忽而热闹起来。蓅烟摊开宣纸在窗下临摹《楷书千字文》,隐隐闻见鼓乐声,便问素兮:“何处有喜事?”若湘抢着答话,“想必是朝鲜世子带来的乐团在御前献舞呢,主子,您想不想去看?”暮秋剐了她一眼,轻斥:“啾!” 蓅烟道:“是你自己想去吧!”音才落,便有小太监过来传话,“皇上有请江嫔往乾清宫一叙。”若湘听着声音耳熟,探头往窗外一看,笑道:“主子,是小顾来了。” 小顾就是顾问行,当年北五所里蓅烟的小喽啰。 “让他进来。”蓅烟放下笔。 顾问行一进屋就跪下,扬声堆笑道:“给江嫔娘娘请安。”他如今可不敢叫蓅烟江姐了,脸上的稚嫩劲儿也褪了不少,有了点青年的气概。 “小顾,起来吧。”蓅烟依然是亲亲热热的唤他。 顾问行高兴的答应了一声,才道:“朝鲜世子带来了好多舞姬,正在乾清宫后殿献舞呢,万岁爷请您过去赏舞。” 蓅烟很是不屑,“不想去。” 宫里的套路她是明白的,面上都是献舞呀、献曲呀、进贡呀,归根到底都是给皇帝送美女。尤其这异国的美女,不是更有风情味道么。 蓅烟不去。 顾问行眼珠子打转,谄媚道:“太皇太后、太后、皇后、还有后宫一众的小主都去了,您若不去,可不正合她们的心意么。依奴才看,您不仅要去,而且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给那些朝鲜进贡的姑娘一个下马威...”说着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同行的还有两个公主呢。” “公主?这日子真是没个头了!”蓅烟气呼呼的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九章:征服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乾清宫的舞宴,蓅烟迟到了。 她倒没有故意迟到,只是重新梳洗、化妆打扮、把收在箱子里的朝袍翻出来熨了一遍再穿上,总要费个大半时辰。坐着暖轿跑到乾清宫一看,满殿的嫣红柳绿香粉扑鼻,人人穿的都是便袍戴的都是便钗,反显得蓅烟过于郑重其事奇装异服了。 蓅烟尴尬,站在门口愣住了,还有点羞赧,觉得丢脸。 朝鲜的舞姬在殿中起舞,鼓乐笙箫靡靡动人,一时无人看见蓅烟。直到康熙隔着众人朝蓅烟勾手指,大家才猛然注意到大门口竟然站了个穿着打扮像是要参加除夕大宴的小妃嫔。 皇后忍不住冷冷一笑,轻轻摇头。 一曲音落,舞姬们扭着腰肢退到偏房预备下一场表演。殿中寂静,隐隐可闻嬉笑之声。蓅烟当真是按着品级大服的装扮穿戴的,她受封后,一直没有参加过后宫以外的宴席,所以一听是朝鲜世子献舞,又是在乾清宫,便以为事关两国邦交,兹事体大,便不敢失礼。 她徐徐走到御桌面前,屈膝给上位们请安。 康熙朝右侧一男子笑道:“她是江嫔,怀着身孕故而来得迟些。”淡淡一句,算是帮她解释了。男子乃朝鲜世子李焞,见康熙满殿妃嫔,却独独只介绍这位江嫔,心中遂有了底,连忙笑道:“江嫔娘娘万安。” 蓅烟吃惊,脱口问:“你会说中文...汉语?” 李焞朗声一笑,“奇怪吗?我们朝鲜归顺大清已久,士大夫们人人皆学汉语。此番进京,亦是想觐见我皇,与大清永结邦交。”他满嘴国家大义,蓅烟听着糟心,讪讪一笑,落座旁侧。她的座位安排在王丽君旁边,王丽君挑眉望着她,心里暗暗道:果然是庶女,不仅没见过世面,连什么场合穿什么衣都懵懂未知,逞得了一时的风光,终究走不了远路,哼。 顷刻间,鼓乐又起,从偏殿中袅袅飘入几个女子,她们边打鼓,边起舞,罗裙飞舞,衣带翩翩,以纱巾裹面,纤纤柳腰仿佛在风里吹来飘去,如山间仙女,如谷间精灵,果真美不胜收,连蓅烟都被撩拨得两眼发直魂不守舍,更甭说在场的几个男人了。 康熙带头抚掌,喊了两声“好”,丝毫未知蓅烟在瞪他。 音落,舞姬们轻轻一跃,把手中飞舞的红绸带齐齐抛入半空,待红绸落,众女子皆背压着背俯卧地面,唯留中间女子扮作孔雀样脚尖挑起,罗裙撒开,美艳而动人。 女子款款走到康熙面前,跪下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兼知,这出献舞的戏,摆明是要给皇帝献上美女。蓅烟一丁点看下去的欲望都没有,她气啊,气自己还盛装打扮,气自己还当真赶过来看异国美女与康熙皇帝卿卿我我的大戏。 蓅烟气,皇后也气啊。但皇后终归是皇后,看起来一点都不气,还很高兴。 皇后笑道:“闵月公主的舞姿飘逸翩跹,令人钦羡。众后妃可有人不服,愿意在公主面前献舞一曲的?”她笑语嫣然,话是重了些,但语气平和愉悦,并未使人觉得不舒服。 “臣妾不服。”宜贵人倏然站起,她面颊潮红,眼中熠熠闪着星光。 果真是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又压制了朝鲜公主的气焰。康熙起了兴致,笑道:“既然不服,你便表演一曲便是。”又朝李焞道:“乃家宴,无胜负之分,权当切磋舞技。世子觉得如何?” 李焞还未开口,闵月桀骜道:“我正想见识见识大清的舞道,有请。” 宜贵人亦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女子,见了闵月毫不怯弱,堪堪一福身,“皇上,臣妾有两个请求。一是臣妾要换身跳舞的衣裳,二是臣妾要请乌答应为我伴奏,请皇上准允。” 好啦,乌答应也成功引起了康熙的注意。这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佩服皇后的手段,简直是不费一丝一毫的气力,而且半点筹划雕琢的痕迹都没有,使人后知后觉就入了坑。 当然,蓅烟除外。因为她...根本没有看出任何的手段,只以为皇后是真的一时兴起要后妃比舞,宜贵人是真的不服,乌答应是真的弹琴比较厉害。 宜贵人很快换了一身特制的旗装,腰间收紧,挂满细碎的铃铛,底下裙摆做撒花妆摆开,她一手执团扇,一手捏花枝,盈盈立在乌雅氏面前。乌雅氏则抱琴坐下,先挑起琴弦试音,又朝宜贵人点点头,顷刻,便抬手一划,以琴声压下殿中喧闹之声。 这是蓅烟一生中,所见过的最美妙的舞曲。 宜贵人的身体像是湖边吹拂的柳枝,可以任意揉捏,又像亭亭而立的荷花,似绽未绽,贵在清丽脱俗。相比起宜贵人的出风头,乌答应就显得弱极了,她弹得很好,但...配角就是配角,如何能盖过主角的风华。 待琴声落,风里仍有铃铛摇坠之声,殿中静了下去,一丝人声也无。 所有人都被征服了。 这次是蓅烟先鼓掌,如果这样的舞蹈还得不到掌声,那是观赏者的问题。闵月脸色有些难看,“大清地大物博,果然卧虎藏龙。”稍顿,又道:“今日我跳的舞是王兄帮忙选的,改日咱们再比,选我最擅长的,定要赢你一次!” “我翘首以待。”宜贵人岂会在小国公主面前示弱,脸色更添得意。 李焞出来打圆场,先敬了康熙一杯酒,方指着两个木架,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圆鼓,他说:“皇上可否想试试朝鲜的乐器?此乃微臣进京前特地命人赶制的,鼓声清亮,是难得的好鼓。”康熙颔首,笑道:“朕稍懂音律,正想试一试。” 见他从御座里起身,数名太监连忙把鼓架子搬到殿中央。李焞亲手把鼓槌呈予康熙,康熙往小鼓上轻轻一敲,果然声音洪亮,清脆醒人。 众妃皆附和道:“好鼓,好听。” 蓅烟也想敲一敲,又没好意思说,下意识的站起身伸长了脖子往殿中央瞧,一脸的“我也要敲,我也要敲...”她是一点都不嫌事大。果然被康熙看见了,便道:“来吧。”说完,欲盖弥彰加了一句,“还有谁想敲,都可以试试。” 他始终不想当众表现出对蓅烟有特别的宠爱。 他努力过只是没掩饰好。 蓅烟同学一点儿都不客气,起先还畏手畏脚的敲了两下,接着就停不下来了,一阵乱敲一阵猛敲,硬生生把朝鲜好鼓的清丽之声敲成了震耳欲聋的噪音,她自己倒乐得大笑。康熙站在旁边看着她敲,既不阻拦也不指责,脸上始终挂着笑。或许他心里想的是:敲几下鼓有什么了不起,她喜欢敲还能不让她敲?他拉着她走到另一个大架子前换着鼓敲,蓅烟挺着肚子,穿的又是品级大服,不方便处康熙还扶着她哩。 康熙轻声问:“有意思?”蓅烟笑着点点头,又忽而面色一转,把鼓槌丢给他,硬邦邦道:“没意思。”说完,走回自己的座位,一口气灌下半壶茶。 她一时高兴一时不高兴,性子多变,康熙都习惯了,只是笑笑作罢。 夜里,康熙没来枕霞阁。蓅烟第一次命素兮去打听康熙翻了谁的牌子,结果同她想的一样,是宜贵人。那样的舞姿、身段,大概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无论男女。 蓅烟哭了半宿,哭自己一辈子永远比不上人家啊。 翌日午时,康熙寻空来看她,见她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便忧心忡忡的抚着她的眉眼,“皇后怀孕后时常浑身发肿,倒没见过眼睛也会肿。” 若湘在旁边插嘴,“昨儿主子哭了半宿,所以眼睛才肿了。” 不提就算了,一提蓅烟又冒火,她躲开康熙的指尖,趿鞋穿过花厅往寝屋里走,康熙跟在她身后,她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踢开鞋爬到床上捋开被子裹住头脸。 康熙隐约猜到什么,“是为闵月公主生气,还是为宜贵人生气?” 蓅烟依然闷着不说话,康熙只能自顾自继续往下说,“闵月公主是为了献舞才来京城,过两日就同李焞回朝鲜。宜贵人昨儿为大清赢了如此大的脸面,她父亲近日又立了大功...蓅烟,你到底要朕怎么做才不找朕吵架?朕...” “你是不是对宜贵人动心了?她的舞那么美,那么好看...”蓅烟钻出被子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明明知道很多事无法改变。 “动心?”康熙笑了笑,双手抹去蓅烟的泪水,“你觉得宜贵人跳跳舞,就能让朕动心吗?朕是那么容易动心的人?没见识的小东西,会跳舞的女人多得去了,朕难道要一个个的动心?别哭了...”他半哄半劝,默默把她揽入怀里。 他见过无数的女子献舞,所以,无论多精彩也终归只是一支舞。不管是宜贵人,还是闵月公主,对他来说,与世间其她女子无异。 “朕要给你一样好东西。”他牵着她往门外走。 “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零章:后宫汹涌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午时天晴,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绽开一丝明媚。皇后穿戴严实,一左一右扶着宫女在花园中闲散。两株绿梅叠瓣丛生,在风里摇曳生姿。平妃、惠妃侍立身侧,赔笑说话。 惠妃抱着黄铜暖炉,身披狐毛大衣,她道:“昨儿的舞宴,宜贵人可算出了风头。听闻万岁爷连牌子都没翻,直接召宜贵人侍寝。那样的舞姿,倒不怪万岁爷会动心。”她说得极慢,一边斟酌一边留意皇后的神色。皇后面色从容,信步闲游。 有风吹过,平妃骤然打了个喷嚏,皇后眉心微蹙,道:“小心身子。” 平妃接过丫头递来的巾帕,揉着鼻尖,“我是被江嫔气的。” 惠妃疑惑道:“江嫔昨日出了大糗,又是迟到又是穿戴不合时宜,您没瞧见,当时太皇太后的脸都白了。虽说有万岁爷从中周旋,可她那点本事,众妃都看在眼里了,真是丢了咱们大清的脸面!平主子该高兴才是呀,往日江嫔日日躲在长春宫,自然也找不出错漏,现在她丢脸丢到了外国使节跟前,万岁爷即便再宠爱,只怕心里也生了芥蒂。” “要真是如此就好了。”平妃丢开帕子,气道:“今儿一大早,内务府就把昨日朝鲜世子献上的两架大鼓送进了长春宫。皇上如此行事,依他的意思,岂非是江嫔喜欢的都可以给她?昨儿在舞宴上我就觉着不对劲,她江嫔在大殿上一顿乱敲,还笑得花枝乱颤,皇上竟没有制止她,还任由她放肆...”话头一转,朝皇后哀声道:“姐姐,你看,江嫔是留不得的。” 皇后双手扶着肚子,往小亭中走,岫研忙先一步往石凳上铺好厚厚的软垫。皇后落座,望着屋顶飞檐上的白雪皑皑,厉声道:“你最好安分些,我说过,要为肚中的孩子积德。在皇子未出生前,你我的双手都必须是干干净净的。至于江嫔,容她折腾几月怕什么。” 平妃欲要再劝,被惠妃拉了拉衣袖,惠妃笑道:“皇后说得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您肚中的孩儿。等皇后平安诞下皇子后,咱们再对付江嫔也来得及。” 此时蓅烟正在花厅里变着法子敲大鼓玩,康熙背手在旁边瞧着,时而也跟着敲两下。蓅烟敲累了,埋怨道:“没意思,你真把我当小孩啊。” “难道...你不是小孩吗?”康熙笑言。 蓅烟挺着肚皮给康熙看,郑重其事说:“我都要当娘了!你说谁是小孩?”康熙戳戳她的鼻尖,又戳戳她的肚皮,“一个大小孩,一个小小孩。” “呸。”蓅烟转身坐到躺椅里,她站久了,会觉得累。 椅子宽大,康熙硬挤到旁侧,用坚实的臂膀圈住她,轻声问:“你觉得晨曦的“曦”字如何?”蓅烟乖乖缩在他怀里,自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难写。” 康熙往她头上敲了一记,“除了难写呢?好听吗?”他把手覆在蓅烟肚皮上,是异常温柔的神色,“咱们的孩子叫胤曦如何?愿他像晨曦一样美好。” “还早着呢!”又拿眼斜他,“万一是公主,也叫胤曦?” 康熙侧过身子,看着蓅烟的脸,“你真的想生公主?”毕竟宫里人人都想生皇子,如此后半生才有倚仗。而蓅烟心里忌惮的是九子夺嫡的政乱,万一将来儿子站错了队,以自己的智商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生公主,开开心心撑死了也就和亲。 “对啊,最好皇后生个小太子,我生个小公主,这样天下就太平了。” “你真这么想?”其实康熙相信蓅烟是真心希望如此,但他猜不透蓅烟为何在子嗣一事上会如此大度。素兮端来一碟剥好的石榴,蓅烟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其实生了公主我也不放心,到时候和亲啊,联姻啊,她未必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一辈子。不过...”她静静看着康熙,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悲伤的神情,“谁又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一辈子呢?” 她不行,康熙也不行。 康熙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一番话,先愣了半响,才仰面大笑了一声,“朕看你最近抄佛经抄到走火入魔了,净说些瞎话。将来啊,咱们的公主,一定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一辈子。” 将来的事,谁说得定呢,不过,公主的命还是好的,毕竟爹地是皇帝。 两个大架子蓅烟回头就命人给送回内务府了,东西占地方不说,也不好玩,玩两下就厌烦了。康熙当她是懂事了,告诉太皇太后说:“江嫔抄了您送的经书后,懂事多了,朕把朝鲜世子带来的大鼓赏与她,她竟命人送回了内务府,说此乃两国邦交之信物,她唯恐亵渎了,还是送回内务府的好。” 后面都是康熙编出来的瞎话,但谁敢揭穿啊?太皇太后也就将信将疑了。 此话传到蓅烟耳中,蓅烟不傻,知道康熙的用意,再与人提及,便也冠以康熙的说辞。两人从未通过气,也没有私下沟通,仿佛是一种默契,不必说穿,也能配合对方演戏。 惠妃早就见过了那拉氏。 此那拉氏乃当年蓅烟还是北五所宫女时,因为污蔑蓅烟摘了她的花儿,被康熙彻查后,发现那拉氏竟在宫里行巫术,而被贬入冷宫的那拉氏。 紫禁城本无冷宫,冷宫是一些偏僻院落的总称。那拉氏就住在西五所后面的一座无人记起的院落里。惠妃怕冷宫里有不洁之物,便约了那拉氏在一处宫街相见。那拉氏毕竟是贵族女儿,虽因获罪被皇帝冷落,但钱财余威仍有,再加上几位心腹的辅佐,故而一直在等待机会翻身。惠妃的出现,使陷入绝境中的那拉氏重新燃起了炙热的希望。 那拉氏打扮得体,朝惠妃的背影福身,“惠主子吉祥。” 惠妃通体裹着一件黑色的绸缎披风,头上戴着雪帽,她转过身,道:“起来吧,咱们既然已经结盟,便是姐妹了,姐妹相见自然不必多礼。”话是如此,那拉氏又岂会当真?比起惠妃、平妃一直位居高位,那拉氏体会过从最高处坠落到最低处的刺骨之痛,世间的人情冷暖她大多都已有所体会,所以...她的城府甚至深过宫里任何一个后妃。 那拉氏甜甜笑道:“多谢惠姐姐。” 惠妃没有时间和她寒暄,单刀直入道:“那件事,先暂停计划。” “为什么?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江嫔...” “闭嘴!”惠妃四下环顾,压低声音喝道:“如此大声喧哗,是想昭告天下不成?”又缓了缓语气,毕竟此事还得倚靠那拉氏出力,“是上头的意思。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等待时机。” “除夕之夜就是最好的时机,宴席散尽后,皇上会去坤宁宫夜宿,江嫔独自从乾清宫回到长春宫,一路上...”那拉氏不肯失去近在眼前的机会,她要报仇,向江蓅烟报仇。 惠妃打断她的话,“你恨江嫔吗?” “恨,当然恨!是她害我失宠,害我住进冷宫无人问津。我日日夜夜都在诅咒她,诅咒她生的孩子没屁眼,哈哈。”在漫长的冷宫岁月里,那拉氏已经失去了常人的理智与情感。 惠妃听着刺耳,却没有指责她,只是道:“既如此,那你就等着。咱们一出手,就决不能给江蓅烟翻身的机会。再有,以后没我的通知,就好好呆在房间里不要出门。” 一时远处有宫人走动之声,惠妃忙道:“好了,我走了。”语毕,没等那拉氏说话,便转过角门去了。那拉氏站在原地,攒了攒拳头,咬牙切齿。 小厨房熬了鸽子汤,蓅烟让素兮用食盒装了两碗,亲自提着送去乾清宫。 天气大晴,屋檐垂落的冰柱渐渐融化,一滴一滴的冰水坠落,在阳光底下闪现出五彩的光辉。蓅烟没有坐暖轿,她坐的是肩舆,如此便可晒晒太阳了。行经乾清宫后面的甬道,迎面而来几个钦天监的大臣,他们远远看见蓅烟的肩舆便知道是后妃,遂立在墙角躲避。 蓅烟一眼就认出了南谨,他背着满身的包袱,垂脸静立,丝毫不敢抬头看。 入了乾清门,至西暖阁外,传话太监说皇帝正在召见大臣,请蓅烟往偏殿等一等。蓅烟是懒人,知道康熙的时间没个准,就把食盒交给太监,说:“记得提醒皇上喝汤,我先回宫了。”像她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后妃里没几个,也只有蓅烟有胆子如此。 回长春宫的路,蓅烟没有坐肩舆,一来她想走动走动,二来她想逗逗南谨。 上次大雪天他明明说夜里会有星星,骗得她半夜爬起床看。 南谨没撞见,倒撞见了裕亲王。裕亲王福全刚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打算去乾清宫陪康熙练拳。他熟门熟路,走的是偏僻的近道,没想到会撞见蓅烟。 蓅烟福身,“见过裕亲王。” 她和裕亲王不熟,没什么话可说,请过安就该各走各路了。裕亲王却道:“江嫔娘娘打算去哪儿?这儿僻静,天又黑了,本王陪你走一段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一章:吻到天荒地老去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说真的,蓅烟一直怕鬼,但她拒绝了。 与其和陌生男子尬聊,不如加快脚步赶在天全黑前到家。 蓅烟客客气气,同裕亲王保持着疏离。她道:“王爷多虑了,后宫重地,戒备森严,即便是深夜,也尽可安然行走。臣妾不敢叨扰王爷。”裕亲王凝视着她,墨黑的眼睛在风里闪烁着微光,他笑言,“你...在担心?” “担心?”蓅烟不解。 “担心被皇上误会。”裕亲王神情若定,唇角似有恍然之意。 蓅烟失声一笑,“误会?有什么可误会的?你我之间坦坦荡荡,身侧还有素兮作伴,谁敢往皇上面前瞎说?即便说了,皇上又怎么会相信?” 裕亲王垂脸沉默,“既如此,我就不打扰江嫔娘娘了。请先走。”他原本没想过会撞见蓅烟,那句“本王陪你走一段吧”乃莽撞之语,脱口时他已然后悔,却也隐隐怀着一丝希翼。 只是没想到,蓅烟会斩钉截铁没有丝毫余地的拒绝。 他定定立于风中半响,眼望着蓅烟的身影拐过宫街没了踪迹方转身。一回头,眼前竟有黑影闪过,他素来警觉,几步追上去,箍住那人衣领,斥道:“鬼鬼祟祟做什么?!” 小太监乃乾清宫的点灯太监,亦是皇后的眼线。他眼见要被裕亲王抓住,慌里慌张中用帽子压住半张脸,趁着夜色死命一挣,溜进小树林里,与浑浑夜色融为一体。 裕亲王大怒,旋即告诉御前侍卫统领,侍卫统领又禀明了康熙。康熙震怒,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乾清宫四周都有眼线,太皇太后的、太后的、皇后的,甚至平妃、宣妃、容妃、惠妃只要稍微有点权势之人都会买通一两个御前当差的宫人。他早就想要整治,无奈时机不对。 今日既有裕亲王口实,康熙趁此以追查刺客为由,命孙国安对乾清宫内廷侍卫、宫人进行大清查。并从刑部及慎刑司调来官员专门负责此事,一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蓅烟没想到自己离开乾清宫后,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更不知道血洗乾清宫事件乃因她而起。那个偷听的太监一来是记恨裕亲王,二来想在皇后跟前邀宠,故而添油加醋,说裕亲王为蓅烟鬓花,蓅烟送了裕亲王帕子一类无中生有的话。皇后不蠢,但将信将疑。 没过两三日,那太监被康熙亲信查出乃皇后眼线,被秘密关押到了慎刑司大牢。皇后几番想要施救,打听其中缘由,苦于不得要领,只好作罢。 清查一事没有波及喂鱼司,婉容仍与惠主子互通有无。 天未亮,婉容便穿戴齐整入延禧宫求见。她特地裹着黑色的披风,戴着雪帽,为的是避人耳目。院中还未点灯,只惠妃寝宫燃着两盏油灯,婉容入内,轻轻盈盈请了安,道:“近来乾清宫形势危急,连奉茶司的人都被叫去慎刑司问话,奴婢怕是年前不能来给您请安了。” 惠妃舀着养身的汤羹,发髻未簪,胭脂未施,露出清秀明丽的面庞,她道:“你该来只管来,你是我远房的妹妹,如果你我突然不来往了,反叫人怀疑。”说着,朝宫人道:“给婉容姑娘也盛一碗来...婉容啊,要想在宫里站住脚,就必须沉得下心,镇得住气。你放心,你在喂鱼司这些年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在万岁爷面前露脸。宜贵人是如何得宠的,你在乾清宫当差,应当知道。烦心的时候,你就想想她,她就是将来的你。” 婉容悬在半空的心稍稍落地,陡然升起一股热忱,“奴婢明白,多谢惠主子指点。” 回去时,她故意脱下披风,摘下雪帽,招摇过市般回到乾清宫。 乾清宫的风波一丁点都没有吹到长春宫。住在长春宫东配殿益寿斋的马答应听到传闻,眼巴巴的往蓅烟屋里来请安,小心翼翼的问:“听说乾清宫抓了一大批宫人,送的送走,杀的杀了,还有...”她压了压声音,“还有些被关进慎刑司生不如死呢。” 蓅烟满脑子都是“关我何事?”到了嘴边却问:“我怎么没听说?” 此事素兮、木兮、暮秋、若湘都知道,若湘几次说漏嘴,差点就当做玩笑话说给蓅烟听了。但她没说,因为素兮警告她,宫里的腌臜事一件都不许在主子跟前提,省得伤了胎气。 素兮可管不到马氏要说。 马氏道:“听说前几天裕亲王在乾清宫撞见了刺客,人给跑了!皇上大怒,要彻查所有宫人...”马氏音未落,蓅烟已经大叫,“刺客?!那皇上有没有受伤?我怎么一丁点消息都没听见?素兮,你也不知道吗?” 素兮埋怨的看了马氏一眼,耐着性子柔语宽慰,“主子,您先别急。刺客是没影儿的事,御前多少带刀侍卫,皇上比宫里任何人都要安全。你若真的害怕,这几日不要出门便是。” 蓅烟还是很担心,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康熙了。 康熙大概是千里眼顺耳风,蓅烟刚刚知道血洗乾清宫一事,没来得及担心,康熙就亲临枕霞阁宽慰来了。马氏午后无事,正抱着针线盒子在蓅烟面前唠嗑。 马氏帮着蓅烟做虎头鞋,剪刀咔擦咔擦的剪开绿锻,她道:“听说朝鲜公主已经发了帖子给宜贵人,要在御花园比舞呢。娘娘,您想去看吗?”蓅烟撇嘴,很想说:我才不去,但她没说,只是道:“若身子舒坦,天气也好,看看亦无妨。” “去看什么?”康熙的话从窗下传来,马氏骇了一跳,把银针插进了指尖里,顿时血流如注。蓅烟见此,顾不上回答康熙的话,忙拿碎布给马氏包住伤口,又大喊:“拿止血膏来。” 康熙在外头听见蓅烟要止血膏,以为蓅烟受了伤,急急忙忙冲进花厅,拉着她就问:“哪里受伤了?快给朕瞧瞧!孙国安,宣太医!” “别!”蓅烟忙唤住孙国安,笑道:“我没有受伤,是马答应扎了手。”说着,指指半跪在炕边的马氏。康熙舒了口气,又不好太过区别对待,遂问:“给朕瞧瞧。” 马氏因祸得福,有些欣喜若狂的伸出指尖,娇羞道:“谢皇上关心,臣妾无碍。”康熙略略瞟了一眼,道:“若湘,帮马答应涂点止血膏。”若湘答应着过来,帮着马答应涂药。 蓅烟见他风尘仆仆,连朝袍都没有脱,头上还戴着上朝用的冬冠,遂问:“你急急忙忙有何事?”她这一问把康熙给问住了。他可是听人说蓅烟听闻刺客之事后,担心得午膳都吃不下他才过来的。下了朝,连脸都没洗一把,衣冠穿戴都没有换。 他伸手抱了抱她,微不可闻的说,“朕想你了。” 碍着马氏在,两人刻意保持着一点距离。素兮端来热水,康熙洗了把脸,拖住蓅烟的手说:“朕要换身衣裳。”他的意思是让蓅烟跟着她去寝屋说话,可惜蓅烟没听懂,而且她也没伺候过康熙穿戴,便说:“你的衣裳是素兮收好的,我不知道放在哪里。素兮,你...” “朕和你说几句话就走。”绕弯弯不成,他只能讲实话。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马氏自然是听见了。刚才皇帝听说蓅烟受伤时的紧张,和知道是自己受伤后的寡淡,马氏全部看在眼里。她垂下眼帘,低声道:“臣妾先行告退。” “去吧。”康熙头都没抬,待马氏走到门口,他又忽然道:“马答应。” 马氏连忙驻足答应,“臣妾在。”她捻了捻自己受伤的地方,以为皇帝要说两句宽慰的话,不由脸颊滚滚烫烫的烧起来。康熙道:“往后多来给蓅烟做做伴。” “是。”马氏轻轻的回答。 蓅烟,他叫她蓅烟。马氏心底又酸又涩。 马氏一走,康熙就抱住蓅烟往她脸上蹭,都说小别新婚,他们大概有六七天没见面了。蓅烟去乾清宫找过他几次,他太忙,没见着。他的胡须有些扎人,蓅烟却很喜欢,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笑道:“屋里都是人呢。”康熙从她的脖颈里抬起头,去啄她的嘴唇,轻轻的摩挲着咬着,说话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她们一个个都比你机灵,早走开了。” 蓅烟拿眼往四下一瞥,果真空无一人,“她们走开了也不行。”她挣脱他的怀抱,拉着他往屏风后走,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的宣纸,“你得瞧过我的作业,给了批语再做旁的事。” “旁的事?旁的什么事?”康熙明知故问。 蓅烟似乎没听见,一本正经的极为认真的说:“你看看嘛?觉得我写得如何?我打算今儿晚膳前送去给太皇太后过目,如果你觉得不错,我就...”再也等不及她絮絮叨叨,康熙长臂一伸一揽,把蓅烟箍进怀中,“你是故意的吧。” 说完,低下头,吻住她的唇,静静的静静的,仿佛要吻到天荒地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二章:没事吃吃荤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屋外簌簌下起雪粒子,噼里啪啦的拍打着纱窗。屋里炭火暖绵,花骨初绽,似有春光旖旎。若湘面含羞赧,轻轻合拢房门,悄无声息而退。至茶房,欲开口寻暮秋,抬头间猛然撞见乌泱泱的站了一堆男人,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道,连忙返身往外。 “若湘姑娘。”身后有人唤。 若湘回头,见披盔甲配长剑的威武男子立在黑暗之处,看不清眉目,便疑惑道:“你是...?”男子慢慢走到光亮里,眼神中充满了肃杀泠然,“在下苏雀,包衣骁骑参领,承护卫御驾之职。我们见过的。”确实见过,若湘跟着蓅烟在乾清宫常来常往,但凡在御前有些头脸的都撞过面。她记得有一次,雨夜同蓅烟去乾清宫觐见皇帝,这苏雀允宣妃进去,却拦着蓅烟,若湘生气,离开时给他一记白眼,加一句冷哼。 苏雀自然是不记得了,作为乾清门侍卫长,自视不凡,哪里会记得小宫婢。 若湘问:“你们在此处做什么?”御前侍卫向来不往后宫走动,如此大张旗鼓守在枕霞阁,想必与前些日无端端冒出的刺客有关。未等苏雀回话,若湘又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占着地方,我们怎么煮茶?”她双手叉腰,那真是一丁点都不害怕。 苏雀说:“我们都站在空地,并不妨碍姑娘煮茶。”他眼神一扫,周围将士自动退至暗黑墙角之处,哗啦啦空处一大片地方。 若湘仍然气鼓鼓的,提了火炉茶壶到廊下,避开苏雀众人。 暮秋过来,见风雪肆虐,若湘脸上头上扑满了雪絮,便从小库房中取出竹帘,搭了梯子挂在廊檐上。若湘替她扶着楼梯,“他们呆会就走了,倒不必挂帘子。” 帘子垂落,挡住一些风雪。 “只怕要好一阵呢。”暮秋望着装备齐整的禁军内卫,神情凝重,“反正帘子挂着也不碍事,天晴了,卷起来就成。”语毕,木兮那厢提来大桶热水,压低了声音问:“里头如何?” 若湘发笑,“好着呢。” 康熙随手抄了半页经书,妥妥的瘦金体,笔迹瘦劲,独特又好看。蓅烟撑着腰,满脸孕妇相在旁边观摩。康熙撂笔,蓅烟俯身吹干笔墨,然后夹进自己抄誊的经书里。 “干嘛?” “以次充好。”蓅烟狡黠的笑。她就不信太后还能一页一页的纠着字眼看。 “你胆子不小啊,竟敢糊弄太皇太后。”康熙抽出自己写的那页,揉成团,丢进纸篓筐里。没写完或是没有写都不紧要,还能找到不写的理由。但若是“以次充好”,罪责可就大了。蓅烟道:“干嘛丢了?”她急哄哄钻进纸篓里翻捡,又把康熙揉碎的废纸找出来。“此乃御笔,怎么能丢了?我要留着,万一哪天我出了宫,能拿出去卖钱呢。” 康熙哭笑不得,“你打算几时出宫?” 蓅烟把宣纸叠好,打开书格中的小抽屉,齐齐整整放好,“哪天不高兴了,我要回长沙去,旁的家具、朱钗都算你的,我不要。这些宣纸笔墨是我捡的,可以带走。”她倒想得久远——万一儿子斗不够四爷,万一女儿要和亲,她总要随身带点值钱的东西远走高飞呀。 “你父母、姐弟都在京城,长沙已经没有你的家了。”康熙说。 果然是有阴谋的,若不然怎会费尽心思把江家老老少少的全部请进京?康熙从身后抱住蓅烟,鼻头蹭着她的耳尖,狡黠道:“这辈子,别想离开朕。” “哼。狡猾!”蓅烟噘嘴看他,娇羞中含着俏丽,欲迎还却,“不是说,说几句话就要走吗?茶也喝了,字也写了,该走了吧?!”她嘴里揶揄他,人却转过身攀住他的脖颈,歪着脸朝他笑。康熙拿胡须扎她的额头,他知道她喜欢。 “朕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还想管朕?”他蛊惑着,慢慢吻住她的鼻尖,伸手取下她髻边的发簪,发髻散开,落下满肩青丝。他的指尖似火,一颗一颗解开她胸口隽着海棠紫花的白玉纽扣,抚向她隆起的肚子,不知不觉的吻过去。 蓅烟身前发凉,不由说了一句,“冷。” 康熙将她囫囵整个儿裹在怀里,抱了片刻,便躬身拦膝像抱五六岁小儿似的,整个将蓅烟举起,穿过花厅一路走进寝殿。两人扑倒在黄花梨月洞门的大床上,蓅烟嬉笑着往床里滚,躲去康熙火热的双手。康熙戏谑的盯着她,半跪着朝她走去。 他捉住她白如瓷玉的脚腕,邪魅道:“你跑不掉的。”语气不像是皇帝,倒像是长沙阴暗小巷里的登徒子。蓅烟翻着滚直笑,她胜在身体底子足,怎么折腾肚子小孩都无事。她拿脚心抵在康熙肩膀,“我不跑,但...就是让你吃不着。” 康熙抓着她的脚往外拖,看着力道十足,其实只用了一成的气力。她踹,倒也没有真踹,但用的力却有七分。好在康熙身形灵敏,她想踹但总没踹到。两人在床榻里打情骂俏,听墙根注意里头动静的侍卫宫女都羞红了耳根脖子。 若湘在廊下煨着热水,里头主子可以放肆玩,底下奴才们可都要时刻准备着。只要里头唤人,外面就得立刻送上热水、巾帕、衣物、床被等物。若湘是黄花大闺女,虽说跟着蓅烟渐渐知道了些男女之间的情事,但幻想多过于实践,每当里头床榻摇摆之声,她就有种推开窗进去瞧一眼的冲动。她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康熙和蓅烟到底在干什么。 和她一样在听墙根的还有苏雀。 苏雀乃御前侍卫,身居要职,以前甚少在后宫走动,但每回康熙在西暖阁临幸后妃,都是他在墙头墙尾的护卫。他是尽职尽责之人,除了康熙,任何人的话都当耳边风。所以,他虽然目的和若湘不一样,行为却没有区别。他们一个站在东头,一个站在西头,背对着背,谁也没发现谁。直到素兮不知在哪儿唤了一句,“木兮,可备好水了?” 若湘骇了大跳,连连往后退,一退就退到了苏雀身上,踩在他的脚后跟。 苏雀受惊,眨眼的功夫已经抽出刀,一刀砍在若湘脑门前,若湘“啊”的一声尖叫,旋即两眼一发黑,软软的就往地上倒去。苏雀来不及思考,长臂伸出,将姑娘揽入怀里。 若湘倒好,睁眼看见苏雀的脸几乎贴到了自己鼻尖,连个招呼都没打甩手就是一巴掌。苏雀被她打懵了,还想着解释,“姑娘误会了,你...” 素兮听见叫声从宫廊深处转出来,见两人姿势暧昧,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却见若湘又是一巴掌,硬让苏雀两边脸颊都印上了鲜红的手掌印。她咬牙切齿道:“流氓!” 苏雀冷笑两声,猛然手臂一松,任由若湘咣当掉在地上。 “喂!”若湘痛得红了眼眶,翻身站起,张口就要骂,“混蛋!你干嘛松手?你是故意的!”眼睛一眨,就掉下眼泪。或许她在蓅烟身上学会的唯一一件东西,就是受了委屈我要哭,痛了我要哭,不高兴了我要哭...总之,不痛快的时候,就要以痛哭来解决问题。 “你哭什么?” 苏雀七尺男儿,再铁石心肠,也招教不住有姑娘在自己面前泪流满面。 素兮快步走过来,拿帕子在若湘脸上胡乱擦去眼泪,轻声道:“有委屈好好说话,不许在大人面前失礼。”若湘越发觉得难受,又是痛又是委屈,眼泪便如珍珠似的往下滚。 素兮乃枕霞阁的掌事宫女,院子里出了任何事都有她的一份责任。她见苏雀面目僵硬,没有丝毫笑意,连忙福了福身,“奴婢叫素兮,乃枕霞阁掌事大宫女。若湘年纪尚幼,有失礼之处请大人多多担待。”说着,便扯了扯若湘,“快给大人赔礼道歉。” 在宫里,哪里有宫女的人权啊,任何的错误,首先都要怪在宫女身上。 位低者永远斗不过位高者,此乃紫禁城的真理。 若湘不服,但素兮在,她没有办法反抗,渐渐也恢复了理智。她边落泪边福身,“奴婢失仪,请大人恕罪。”苏雀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动怒。 于是素兮牵住若湘的手,说:“奴婢等先行告退。”若湘抽抽搭搭的,任由素兮拉着往回走,走了几步,却听苏雀在身后道:“若湘姑娘。”若湘回头,忍不住没好气的冲他使性子,“干什么?!”她语气不善,被素兮狠狠瞪了一眼。 苏雀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方素帕,“刚才如果你不打我,我也不会松手。咱们算扯平了。”若湘愣了半响,遽然往他手上一拍,反而怒目而视,“我不要你假惺惺的!总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再也不见。”她大步离开,连素兮在后面喊她也不答应。 倒是木兮,从厨房那头跑来,“素兮,热水都备好了,厨房问可要预备晚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三章:良辰美景,膏火晚宴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雪势渐渐消停,乌云散尽,天际深处竟有白光闪烁。素兮挑帘子进屋时,康熙正露着上半身,在给蓅烟系中衣的纽扣。床榻锦被凌乱,一半的纱帐勾着,一半的纱帐垂落。蓅烟就坐在勾着的纱帐外,康熙光着脚站在踏板上给她穿衣。 蓅烟拿手指戳戳康熙的臂膀,笑得眉眼弯弯,“给我看看你的二头肌。” “二头肌?”康熙不明白。 蓅烟捋起袖子牟足了劲给他做了个示范,康熙疑惑的照着做了一遍,他肌肉群发达,做出的效果与蓅烟全然不同。蓅烟看得流口水,两眼冒红心,伸手又捏又摸,嚷道:“腹肌,我要看腹肌!”她的掌心直往康熙肚子摸去,吓得康熙往后一退,似笑非笑道:“怎么?还想呢?”他倾身在她耳侧咬耳细语,也不知说了什么,羞得蓅烟往他腰间一拧,“讨厌!” 康熙大笑,随手扯了件便袍披着,问素兮,“可预备浴汤了?” 素兮一直背对着两人而立,听见康熙扬声说话,才转过身,“启禀万岁爷,木兮已在偏厅备好浴汤了。”蓅烟听闻,从床榻站起,一面用绳子扎着头发,一面道:“你先去洗,我有些累了,歇一会...”她怀孕后,原本就有些腰酸背痛的小毛病,被康熙一番折腾,越发觉得身子发软无力。康熙颇觉得意,诡异一笑,突然齐膝拦腰把蓅烟抱起,“朕给你洗。” “我才不要呢...”他打的鬼主意,蓅烟心里明白。再说,皇帝洗澡大堆的人伺候,他脸皮厚无所谓,蓅烟可碍着脸面,害臊得很哩。她左踢右蹬的,到底拗不过康熙,被他丢在大木池里,衣衫鞋袜全打湿了。 枕霞阁没有专门的浴房,蓅烟每次洗澡,都是以屏风为嶂,或在寝殿或在偏厅,方便奴才们提水换水。宫里洗澡不太方便,伺候主子们沐浴更衣更是一件大事。以枕霞阁为例,平素喝热茶尚且可从小茶房中烧水,或在廊下置火炉煮水皆可,但洗澡用的水太多,尤其是冬天,奴才们保不准主子们要洗多久,要添多少水,所以事前总要先预备好两大缸子的热水。夏天倒罢了,天热不觉水冷。但冬天沐浴,备好的水很容易冷却,故而厨房为了烧水一事就要费去好大一番功夫。像这回,康熙与蓅烟同浴,用的热水越发没个尽头,几乎整个枕霞阁的宫人,包括扫洒上的、茶水上的、厨房里的,全部都要派上用场。 首先厨房里炒菜煮饭的两个大灶台全部腾出来烧水,两个嬷嬷喂柴火,厨子们帮着往天井提水,等水开了,再由能在主子跟前露脸的太监、宫女一桶一桶快手快脚的提去主屋。到了主屋门口,再由若湘暮秋等几个掌事的大丫头用脸盆装好端进里屋。而真正能在康熙、蓅烟身侧伺候衣物香脂的,只有素兮木兮。偶尔素兮木兮有旁事,才会勉强让若湘暮秋打下手。 这些都是没有成文的规矩,大家都记在心里,没人敢逾越。 再说蓅烟与康熙在偏厅中洗澡,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夏天的时候浴汤里会有御医根据皇帝当时的身体状况放一些清凉去热的药材,冬天就会放一些滋补去火的,今儿因为顾及到蓅烟有孕,便什么都没放,清汤寡水,只有香脂的味道。 两人面对面坐在水里说话,康熙半仰着身体,躺在浴汤上,舒了口气,“真好。” 蓅烟往他脸上撩洗澡水,头发湿漉漉的甩在胸口,“今儿还回乾清宫吗?天都黑了,该用晚膳了,至少吃了晚膳再走嘛。”康熙阖眼养神,“不走了。” “不走了?你要歇在枕霞阁吗?”蓅烟有些惊喜。 “嗯。”康熙淡淡的,眼睛都没有睁开,“近来连续数日熬夜处理国事,朕不累,大臣们也乏了。”蓅烟起了兴致,往他面前挪近几分,道:“转过来,我给你洗头。” 往掌心涂了许多香脂,搓几下,揉出满手的泡泡才涂在康熙头上。此时康熙背对着蓅烟而坐,蓅烟认真的给他洗头搓澡,俨然一副小家碧玉贤淑媳妇儿的味道。等给康熙洗净,天已全黑了,素兮点燃了灯,悄声道:“主子不宜在水中泡太久,身体易染湿气。” 康熙先起了身,湿淋淋的把蓅烟从水里捞出来,见她清水芙蓉,素净秀丽,便忍不住裹着水雾往她额头亲了两口。素兮拿着毛巾要给蓅烟擦拭,康熙却笑眯眯道:“朕来。” 蓅烟才不让他得逞,光着脚就跑了,径直扑上炕,拿毛毯裹住自己。 两人闹了好一会,闹得羊毛地毯都湿透了,才罢休。是素兮木兮在里头当差还好,如果是若湘在里头当差,啧啧,怕是要弄得人尽皆知的。 好不容易穿戴齐整了,没等蓅烟反应,康熙已唤来孙国安,“叫人把紧要的几封折子拿来。”孙国安方才在茶房打盹,昏昏沉沉的,听了康熙的话不敢怠慢,随即去了。 蓅烟不满,“说好的休息呢?怎么还要看折子?” 康熙捏着她鼓起腮帮子,笑道:“在你这儿就是休息了。”他语气轻松,确实没有往常的肃穆庄重,又道:“呆会朕有个惊喜给你。” 蓅烟对任何惊喜都提不起兴趣,反正...也就那样嘛。 现在的江蓅烟,物质水平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想要诱,惑她讨好她,一般的人根本做不到了。而另外一方面,想要让她高兴,也没有以前容易了。 康熙在小书房里批折子到夜里八九点,连晚膳蓅烟都是一个人就着炕桌吃的。到了半夜,寒冷刺骨的夜空居然有星子钻出头脸,一颗两颗,洒满了整个天际。蓅烟歪在藤椅里睡过一觉醒来,发现康熙还在批折子,便忍不住埋怨,“明儿再批吧。下回你要看折子,就在乾清宫里看,别到我这儿来...要陪我又不理我,哼。” 小书房没动静,康熙好似压根没听见。 蓅烟为了引起注意,故意大了声音往外喊:“若湘。”若湘蹦蹦跳跳从外面跑来,满脸红光,笑意盈盈,额上还布着小汗珠,她欢喜道:“主子,您有何吩咐?”蓅烟愣了愣,有点看不明白,倒没往深处想,只是道:“你乐什么呢?我有些饿了,你给我烤红薯。” “大半夜的吃红薯,小心胀气。”她直言直语,一点都没揣摩蓅烟的心理。 蓅烟眼睛睨着小书房的方向,愈发大声道:“让你烤你就烤...”她鼻子灵敏,闻见若湘带进屋的一股异香,“你身上是什么味儿?怎么有点像孜然...” “呃呃...”若湘支支吾吾,猛然间,朝小书房道:“皇上,奴婢可要瞒不住了。” 未等蓅烟反应,康熙那厢已转过屏风走了过来,先伸了个懒腰,才对若湘道:“东西都备好了?”若湘福了福身,“都备好了,只等您下令呢。” 康熙颔首,“去吧,让厨子预备着。”若湘答应了一声,却步而退。蓅烟蒙在鼓里,站起身要跟着出去,嘴里嚷嚷道:“什么厨子?预备什么?”康熙拉住她,从藤椅上抽了条毛毯把蓅烟浑身上下裹严实了,才半搂着她往外走,“朕给你预备了一个膏火宴会。” 素兮已笑吟吟的掀起帘子,“请皇上、娘娘往亭子后走。” 枕霞阁外面的院子里有一处亭子,乃夏天纳凉冬天看雪之地。亭子后还有一小片空地,留有鱼缸、花草等物。蓅烟被康熙牵着往前走,寒风虽烈,但他的手很暖,星光熠熠,她愿意跟着他去任何地方。她笑问:“到底怎么回事?” 康熙笑而不语。 转过亭子,陡然亮堂起来。空地上燃着两簇火焰,周围摆着数条长桌,桌上摆满了葱姜蒜油,还有大块大块的鹿腿、牛羊猪肉。一个太监凑上前,给蓅烟行了个大礼,方用长沙话说:“奴才老家在长沙岳麓区,祖祖辈辈专营臭豆腐泡萝卜,幼时家道中落入宫当了差,才得有荣幸伺候江嫔娘娘膳食。” “臭豆腐?难怪我闻见若湘身上有怪味。”蓅烟旁的没听清,专听见了“臭豆腐”。蓅烟话音刚落,已有小太监揭开油锅,飞快的炸起豆腐来,片刻间,便端来一碗活色生香的臭豆腐。蓅烟张口就吃,结果烫了个舌头发麻,龇牙咧嘴的朝康熙笑。 康熙在长沙逛夜市时吃过臭豆腐,深觉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东西,便也不肯再吃,“没人跟你抢,全是你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嘴上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实际只给她准备了一碗。乃康熙背地里下的命令,任何零嘴,都只能给蓅烟预备一份。如果她要再吃,得通过他的同意才行。 两人坐在小圆桌前,蓅烟夹了一块臭豆腐递到康熙嘴边,“你也吃一块。” 康熙撇过脸,“你自己吃。朕喝酒。”说着,身边两个御前侍奉膳食的宫女已为他斟满金桔小酒,且轻声问:“皇上想用什么菜?” “你们都下去!”蓅烟不悦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四章:是宠溺,是纵容。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坐在梨花木的四方椅里,踢了鞋,盘膝歪着,底下铺着厚厚的坐垫,身前盖着新疆贡的羊毛毯。她很少对奴才们发脾气,虽然性子坏,可始终端不起娘娘的架子。此时冷着脸训斥御前司膳的宫女,霸道的指着一众的奴才,“你你你,还有你,都不许说话。”她眼神锐利,倒有那么一点主子的架势。 两宫女到底是御前当差的,镇定从容,垂手而立,静待皇帝发话。 她们都算是康熙的心腹,自然只听康熙一人命令。 康熙摆手,示意两人退下,“好了,她们不在,莫非你要亲自侍奉?”蓅烟鼻孔出气,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你的丫头,干嘛要伺候你。哼。”又问:“这些东西你何时开始准备的,我怎么一丁点动静都不知道?”她好像一点都不感动,让康熙有些沮丧。 若是旁的妃嫔,定要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他说:“你高兴吗?” “高兴。”她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人惹她不高兴,那自然就是高兴咯。况且又是臭豆腐,又是烤羊腿,都是她平素爱吃的东西,他的心意,她能够领会。 但她也知道,康熙作为皇帝,要准备这些都很容易。反而是方才云雨初歇,他没顾自己伺候她穿衣、沐浴后拿巾帕将她裹住的某些时刻,更加能让她感受到身为他妻子的幸福。 厨子手脚很快,一叠叠的羊肉串、牛肉串、五花肉、黄花鱼、鸡腿、肉丸瞬间摆满了小圆桌,另又有宫女端上切好的香橙、雪梨、苹果...蓅烟专注于吃臭豆腐,她夹了一块送到康熙嘴边,康熙不吃,她便连哄带劝的逼他,好不容易吃下去,结果辣得康熙泪水直流。 这可把小桃红、孙国安吓得半死,连忙端茶递水,暗地里瞪了蓅烟无数次。 康熙若有恙,首先受罚的就是他们俩。 蓅烟乐得扶腰直笑,“你们急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吃点辣椒怎么了?小题大做!”一串串金黄娇嫩的孜然肉串在蓅烟的斗争下,整整消失了三大盘。很快,她就有点腻了。康熙辣过头后,脑袋有些晕晕的,像喝了酒似的半醉微醺。 他道:“好吃吗?” “好吃。”在美食面前,她对他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康熙抬头望向天际,见漫天星子,遂吟唱道:“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言毕,问蓅烟:“可知道是谁写的?”蓅烟正在对付一对小鸡翅,她满嘴油腻,“是谁写的?”其实有的时候,康熙也挺想和人轻轻松松的谈诗论词。他从不在蓅烟面前故弄玄虚,或是讨论一些诗词歌赋,今儿算是有感而发。但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 蓅烟见他惘然失意,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又问了一句:“是谁写的?” 康熙哂笑,“说了你也没听过。”气氛中陡然冒出凝重紧张、拔刃张弩的味道,他没有轻视她的意思,可不经意的话语,反而最能刺痛人心。 蓅烟骤然失去了胃口,执意追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听过?”她的语气有点重,紧紧皱着眉,满脸的不服气。原本是好端端的夜晚,赏星看月,她偏偏一点都不肯隐忍。康熙也意识到自己言语失礼,沉下性子,“你吃饱了?想喝果子酒吗?” “别想打岔。”脑子里都是浆糊的蓅烟同学,单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认真。 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有自卑情绪在做崇。 偌大的后宫,她没有皇后的高贵,没有宣妃的美艳,没有宜贵人的舞姿,甚至连乌雅氏、马氏都不如,说女红女红不行,说写字写字不行,更别说弹琴下棋书画背诗...就算站在王丽君面前,如果没有康熙撑腰,她都要自觉矮上半截。 康熙不想莫名其妙和蓅烟吵架,他一年到头难得用心陪人吃膳。 好在...他是皇帝,天下都能容得下,对小小的蓅烟丫头,总是宽容多于苛责。他抿唇笑了笑,没有生气也没有动怒,语气平平道:“李清照,可听说过?乃宋代的女词人。” “我当然听过!”蓅烟欢欣鼓舞,打破了周围紧绷绷的空气,连着素兮都舒了口气。素兮现在是越来越了解蓅烟了,正因为了解,所以时时刻刻都要为她担惊受怕。 康熙笑眯眯的,酒杯在掌心摆弄,“你都知道什么,说给朕听听。” “我知道“如梦令”、“一剪梅”“声声慢”还有“醉花阴”...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她说着说着,显摆似的背了一句。这几首诗都被高中教材收录过,有的要求背,有的没有要求,蓅烟能没头没尾的记住两三句,已属奇迹。 康熙甚觉惊讶,唇边的笑意如蜻蜓点过的池水,慢慢的荡漾开去,“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他没念完,蓅烟急急接话:“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又连连问:“我背得对不对?对不对?” “对...对...”康熙笑着说,“你都跟谁学了李清照的诗?” 蓅烟眼珠子一转,“跟何子烨学的。”说完,举着烤串边啃便睨着康熙神色。她天天吃他的醋,她也想让他尝尝。康熙果然面色微转,却没有生气,只是道:“有时候,朕真的羡慕何子烨,能和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问:“你说实话,当年有没有想过嫁给他?” 大概能让康熙推心置腹毫无防备展现自我的人,只有蓅烟罢。 蓅烟得意,“你错了,青梅竹马没错,但绝没有两小无猜。”一顿,又笑道:“当然想过嫁给他呀,他可是朝廷大员的儿子,我父亲巴结都巴结不过来呢,见我入了宫,立马就把江蓅玉嫁给他了。”她往康熙面前凑了凑,“当年何子烨喜欢的人是我,我出宫回长沙后,他一心想让我给他做小妾呢。”这些话,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今儿头一回。 被谁喜欢,和喜欢谁,都不该到处张扬炫耀。 “如果朕没有去长沙,你会嫁给何子烨吗?” “不会。” 其实康熙的观念是很先进很正统的,故而对于蓅烟的一切,他才能包容才能接受,继而把她放在心里,爱她守护她。他听了蓅烟的回答,沉默下去。 蓅烟问:“怎么不说话了?” “朕知道你为什么不会嫁给何子烨。”康熙拿巾帕给蓅烟擦手,替她抿了抿挽起的发髻,眼神慈爱而温柔,“你不想给他做小,更不想和姐姐分享同一个男人。” 蓅烟赞同的点点头,“不是姐姐,是任何女人。” 康熙抚了抚她的脸庞,轻叹道:“是朕委屈你了。”如果可以,他也宁愿身边只有江蓅烟一人。每天应付那些不爱的女人,一方面要防备她们的父族兄弟借此争权夺利,一方面也要雨露均沾以免她们相互之间争风吃醋谋害子嗣弄得后宫乌烟瘴气。倘使后宫只有江蓅烟,他愿意让她的父族兄弟同享帝王的恩泽,也愿意让她一个人称霸整个后宫无忧无虑。 他是皇帝,他亦身不由己。 蓅烟得寸进尺,“你知道我委屈就好。”说完,伸直了腿,抬手撒娇道:“好了,今天的谈心到此为止。我吃饱了,想睡觉了,你抱我进屋去。” 他俯身抱她,是宠溺,是纵容。 她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脑袋贴着他的胸口,上上下下的踢着脚丫子,哼着歌,安然的躲进他给她的怀抱里,寂静欢喜。 康熙除了上朝外,在枕霞阁陪着蓅烟宅了四五日。 宫里渐渐有了怨气,风起云涌。太皇太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召众妃嫔往慈宁宫用膳,她无法强迫康熙宠幸所有的妃嫔,却也总要给妃嫔们见到皇帝的机会。她心里很明白,对于后宫女子来说,希望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宴席邀请了皇帝,邀请了后宫所有的妃嫔,也邀请了蓅烟。 宴席的由头是——众妃为太皇太后誊写的经书都很好,太皇太后打算从众多的经书中挑选出笔墨字迹最得人心的,给予晋升一级品阶的奖励。 皇后就不必参加了,毕竟她已经身处后宫品级的最顶端。 其实蓅烟也不必参加,以她鸡爪子似的笔墨字迹,不用看也是最后一名啊。 宴席这日冬阳高照,慈宁宫棚子里的花儿草儿都被宫人搬了出来,姹紫嫣红的摆在庭院里,风一吹,清香逼人,犹如春深盛景。蓅烟早早就到了慈宁门外候着,她和康熙早约好了,等他下朝,会尽快赶过来同她一并进殿。 蓅烟坐在暖轿里等着,无聊的把玩着手上的指甲。她知道后宫里的女人都有护甲的习惯,她也尝试着留过长指甲,但总在小半寸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要扣掉。几回折腾后,她就彻底放弃了,干脆想扣的时候就扣,想剪的时候就剪,懒得管那么多。况且,她见过皇后取下护甲后,指尖又硬又黄的样子,是真难看。 一时,皇后与平妃、惠妃、宜贵人结伴而至,若湘忙掀起轿帘,小声道:“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五章:无欲则刚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暮秋扶着蓅烟下轿,风声正紧,衣袂翻飞。她福身给皇后请安,皇后神态祥和,眉眼间有淡淡的笑容,“平身吧。近来身子可好?”毕竟蓅烟怀有身孕,她是后宫主母,明面上总要关爱些。蓅烟身强力壮,只差上墙揭瓦了,“臣妾很好,皇后感觉如何?” 皇后自幼体弱,有孕后各种妊娠反应日日夜夜的折腾她,蓅烟怀孕胖了一大圈,皇后怀孕反而瘦了。皇后颔首微笑,“我很好。”总不能在情敌面前示弱倒苦水吧。 宜贵人屈膝给蓅烟请安,“江嫔娘娘在等谁吗?” “我在...”担心蓅烟实话实话,若湘忙悄悄扯住她的衣袖,给她递了个眼色。两人的小动作在皇后、平妃眼里就是小儿科,平妃怒道:“在皇后面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皇后摆摆手,依然矜重得体,“无碍。江嫔既不愿说,咱们不必强求。” 惠妃笑道:“皇后真是好性子,若有奴婢敢在我跟前使小伎俩...哼...”惠妃一声冷哼,把若湘骇得浑身一个颤栗,攒住蓅烟袖角,本能的往她身后一躲。 蓅烟拿眼瞪她,示意她不必害怕,有她在呢。 蓅烟低声下气说:“臣妾失仪,请皇后恕罪。”皇后颔首,道:“这儿风大,你有身孕不宜久立,同我们一起进殿吧。”说完,在转身的一瞬间,露出厌烦的神色。 她知道江蓅烟在等皇帝,所以才愿意带江蓅烟一起进殿。一来让太皇太后、太后看到她的贤惠通达,一来也忧心后宫妃嫔撞见蓅烟皇帝同行,会倒戈相向,与蓅烟结盟。至于第三,是皇后想在康熙面前表现出自己与蓅烟关系亲厚的假象...从前的皇后,是真正的有凤来仪,所言所行都有母仪天下的姿态。自怀孕后,一想到肚中孩子未来要走的路,便忍不住思虑重重、顾虑万千,慢慢的就失去了未孕时的那种平静、笃定。 进了殿,听见太皇太后的笑声,“既是“龙王皈佛”造像上挂的念珠,你真要献给哀家?难为你阿玛有心,但此物珍贵,无法用钱财衡量,哀家倒想不出能有什么给你做回礼。” 宣妃跪坐在踏板边给太皇太后捶腿,笑道:“臣妾倒真有一件想要的东西。” 皇后、平妃等人原要进殿,骤然听到此处,不由停了步子。 玉竹笑道:“主子只管往里走,太皇太后有话,说您何时到何时进去,无需守礼。”太皇太后闻见声响,果然大声道:“皇后来了吗?” “是。”皇后忙领着众人徐步进殿。 众人给太皇太后请安,宣妃给皇后请安。行过礼,单给皇后搬了小椅赐坐,其她人等皆站着。平妃一眼瞧见太皇太后手腕戴的佛珠,又见宣妃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便故意扯开话题,坐到炕边给太皇太后捶肩,眉开眼笑道:“我写的经书,太皇太后可瞧过?” “不错。”太皇太后把她当小孙女,言语间都是亲厚。 “那是自然的,也不问问我的字是谁教的!”平妃跟着皇后进宫时年纪尚幼,在宫里读书写字,都是皇后、皇帝亲自过问指点,久而久之,笔墨上的功夫愈来愈好,也极有耐性。 一提到写字,蓅烟就缩头缩脑没有底气。眼下,她只期盼所有人都忘记她的存在,让她默默在角落里站一会,然后默默离开就好。 没过多久,容妃、王贵人、端贵人、乌雅氏、马氏等人都陆陆续续到了。太皇太后命人把所有誊写的经书摊开摆在横桌上,笑说:“既然得第一名者能晋升品阶,那评选的规则也不许乱了套。这些经书上的名字都已被书页糊住,哀家命你们只许以字做评判。” “臣妾遵命。”众人回道。 蓅烟略略往桌上扫了一眼,要么是簪花小楷,要么是梅花篆字,再不济也是端端正正的行楷。唯蓅烟的,东倒西歪,若说是楷书隶书还是行书,当真说不上来。能把每行字单个全认出来,就算了不得了。蓅烟越发觉得丢脸,假装围着桌子看,其实难堪到恨不得钻地里。 太皇太后这招狠啊。 总算听见殿外太监传话。“皇上驾到。”蓅烟紧绷绷的胸口一松,雀跃的神色呼之欲出,差点就自行蹦出殿外相迎,非得是暮秋若湘在旁边拉着,才没有闹出事故。 康熙大步进殿,行过礼,见除了皇后,众人都站着,便一改平时公众场合不搭理蓅烟的态势,朝玉竹道:“给江嫔搬条藤椅,她有孕在身,不宜久站。”说得蛮有道理,玉竹忙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是奴婢疏忽了,请万岁爷恕罪。” 玉竹刚给蓅烟搬来凳子,蓅烟才将将放下屁股,就听平妃叮铃笑道:“皇上,你快去看看众姐妹写的经书。”平妃如今统摄六宫,在宫人面前总摆着一副威严的主子样,唯在帝后跟前,才有几分少女的娇憨。她拉着皇帝走到横桌前,指着自己的本子,“我写的!” “嗯,大有长进。”康熙连连颔首,还仔细翻了几页。 “我听你的话,每日都练着笔呢。”平妃说话似黄鹂翠鸟,又快又脆,听得人心里亮堂。太皇太后戏谑道:“方才巴结哀家捶背,皇帝一来,就围着皇帝打转去了,想必不是真的孝顺哀家。”平妃又跳回太皇太后身边,拖着娇声道:“老祖宗...你可要冤枉我了。我想见您的时候可以日日都来,可若想见皇上...”她摆出小朋友的撒娇委屈状,“可难了。” 皇后顿时脸色变了,“平妃!” “呦呦呦...”太皇太后没有生气,反而逗弄平妃,朝皇帝道:“你瞧瞧,平丫头都找哀家告状了!要不,这第一名就给平丫头算了。”第一名晋升一级,平妃再往上升就是贵妃,蓅烟没较真,旁的妃子听见,都在心里暗暗掂量了片刻。 惠妃先笑道:“平主子的字是皇上皇后亲自教的,娟秀清新,臣妾自愧弗如。”既如此,旁的人都附和。皇后面有悦色,堆笑道:“平儿的字还有些毛躁,当再练几年方成大器。” 平妃反驳道:“我要的又不是书法大家,能赢过在场诸位就行了。”她倒一点都不客气,拉着康熙眉开眼笑,“皇上觉得臣妾如何?” “你的字是朕一笔一划教出来的,必然不差。”康熙又问,“你们都觉得平妃该拿第一名吗?”说完,朝太皇太后也道:“皇祖母说呢?” 上位们交谈,妃子以下品阶的妃嫔都不敢插嘴。蓅烟站在王丽君后面,神情木然,脑子里跟浆糊似的,一直在想中午让厨房做什么好吃的,她还想吃桂花弄、杏仁佛手、虎皮花生、蜜饯青梅、芝麻卷...她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想象着,试图让自己忘却眼前的所有,忘却这儿是慈宁宫,忘却眼前站的这些莺莺燕燕都是康熙的大小老婆,忘却自己鸡爪子似的笔墨正摊开在桌子上给人看笑话...用美食麻醉自己,大概能死得其所... 太皇太后的声音幽幽传入耳中,“请皇上拿主意吧。” 康熙沉默片刻,方道:“朕想把第一名赏给江嫔。”蓅烟恍惚里听见“江嫔”二字,条件反射似的“啊!”了一声,满脸“我什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平妃攀在康熙袖口的手悄然垂落,眼中先是难堪,继而渐渐升起了怒意。 皇后手段厉害,扬声道:“臣妾倒没瞧过江嫔写的经书,锦梦,你去把江嫔写的本子端过来给我瞧瞧。”锦梦正要答应,却听玉竹道:“还是奴婢来吧,上面没写名字,只有奴婢知道哪一本是江嫔写的。”玉竹面不改色,小心翼翼拿起蓅烟的经书,呈至皇后面前。 不看倒罢,一看怒从心起,皇帝护犊子护得也太明显了。 太皇太后知道内情,唇边挂着笑容,“玉竹,你端给其她人都瞧瞧。江嫔,皇上要把第一名赏给你,你觉得如何?”蓅烟还没回话,康熙笑道:“朕知道蓅烟不是写得最好的,比不过平妃,比不过宜贵人...比不过任何人。” “那皇上为何非要赏臣妾做第一名?”旁人不问,蓅烟自己倒问了。 她知道自己字写得坏,输了也心服口服,静静的也就过去了。反而是康熙,要赏她做第一名,把她写的经书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看她笑话,更叫她生气。 “哼...”平妃冷哼,“皇上你偏心。”说着,眼圈儿立马红了,梨花带雨的落下眼泪。输给任何人都可以,输给江蓅烟,她委屈她不服气! 若是往日,平妃在御前哭哭啼啼,皇后定要训斥规劝,但眼下,她也不服。 蓅烟道:“臣妾觉得第一名给平主子挺公平的,臣妾有自知之明。”来慈宁宫前,蓅烟就打定主意无论谁拿第一名、谁晋升品阶,都与自己无关。她旁的都不好,有一点还算不错,那就是她从不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非分之想。当年她喜欢康熙,知道康熙不属于自己,知道康熙就是那个“非分之想”,所以答应皇后离宫回长沙。后来,她跟着康熙回宫,跟众多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吃过的醋流过的眼泪已经让她为那个“非分之想”买单了。 她心里很明白,无欲则刚。 任何事,一旦有了目标有了欲望有了念想,就会生痴生嗔生出无尽的黑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六章:你连朕都不怕,倒怕平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两日后,册封蓅烟为贵嫔的懿旨传到京城江家府上,阖家沸腾,江夫人随即请旨,琢磨着赶在年前再给蓅烟请一次安,献上一些特地预备的节礼,以示孝敬。 最得意者莫过蓅烟母亲,如今连江无都不敢对她大声呵斥。 江无没习惯坐炕,躺在藤椅里品茗看书,江夫人带着江蓅宝过来请安,蓅宝扑到父亲怀里,“爹爹,我们何时去看蓅烟姐姐?” 江夫人轻斥,“可不许再唤蓅烟姐姐,该唤江嫔娘娘。” 蓅宝眨巴着眼睛看着母亲,嘟嘴道:“那她还是我的姐姐吗?我不要江嫔娘娘,我要蓅烟姐姐。”江无慈爱的摸了摸蓅宝的脑瓜子,把他抱在膝盖上,笑道:“她永远是你的姐姐。但是,蓅宝是好孩子,姐姐现在是宫里最得宠爱的娘娘,咱们全家都指望着她。蓅宝跟着母亲入宫请安,一定要规规矩矩的给江嫔娘娘行礼,不然呀...”他捏住蓅宝的鼻尖,“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她咯。”江无一阵舒坦的笑意,又拍着大腿道:“哎呦,错了错了!” “错了什么?” “不是江嫔娘娘,应该是江贵嫔娘娘咯。” 门外有丫头隔着帘子道:“老爷,夫人,二夫人来了。”江无连忙坐直身子,面露正色,而江夫人已然起身亲自掀起门帘,亲热道:“二夫人快请炕上坐,今儿真冷,您有事直接叫我过去就是,反而劳驾您走一趟,这怎生得好?翠儿,去拿檀木柜里的碧螺春泡碗姜茶来。” “是。”翠儿答应着出去。 蓅烟母亲在人情世故上比蓅烟要厉害精明,她知道自己“二夫人”的称呼,完全是因为蓅烟的缘故,而且,她也可以仗着蓅烟的势头在江府横行霸道。但她没有,她依然谨言慎行,对人恭敬有礼,即便是江蓅玉时而口出不逊,她也只是笑笑作罢。 二夫人朝江无屈膝请了安,方道:“听说夫人要带蓅宝入宫给江贵嫔请安,我给江贵嫔做了两套衣裳,劳烦夫人带进宫。” 江夫人冲她宛然一笑,“真是亏欠你的,请恩的折子上原本写了你的名字,可老爷去打探过,内务府的爷说近来宫里闹刺客,来往人员查得特别严,皇上未必能准许咱们入宫请安。又说人少些还有可能,故而才...” 二夫人了然一笑,“夫人的心意,我都明白。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怪夫人。” 江夫人感激的握住二夫人的手,“和你这样的敞亮人说话,真是痛快。” 待蓅烟母亲离开,江夫人换了副面孔,朝江无道:“幸好没把她名字递上去,否则又是生母又是衣裳的,哪有我和蓅宝说话的份儿?” 江无懒得搭话,专心逗着蓅宝玩。 素兮一直没想明白,为何太皇太后前头会把第一名赏给蓅烟。她端着蓅烟的笔墨看了又看,实在没看出半点门道。木兮跪在地上擦茶几,笑道:“别看了,用膝盖想,也该知道咱们主子靠的可不是写字。如果写好字就能当贵嫔娘娘...”她朝窗外昂了昂下巴,“那马答应早该是贵妃娘娘咯。”若湘进门听见这句,玩笑道:“死丫头,瞎说什么呢?” 木兮有点累了,擦着汗往地上一坐,“你说说,那天在慈宁宫到底发生什么了?能让太皇太后对咱们主子高看,啧啧,可不容易!” 若湘从花瓶里换下清水,插上一束蓅烟喜欢的小蔷薇花,“告诉你,我有好处吗?” 木兮把湿抹布往若湘面前丢去,若湘往后一退,撞在炕桌边,差点把刚摆好的缕空花卉珐琅小香炉给摔了。急得素兮喊:“你们俩要吵到外头吵去!” 若湘转身要走,被木兮拉住,好说歹说,“我给你留两个狗不理包子。”见若湘不信,忙小声道:“昨天夜里主子要吃包子,皇上特地命人去宫外买来两屉狗不理包子。主子没吃完哩,早上让我分给大伙吃了,我还没往厨房里传话...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自个吃了。” 素兮瞅她们鬼鬼祟祟的,无奈的摇了摇头,“赶紧儿干活,主子该回宫了。” 木兮道:“主子去西暖阁陪皇上用膳,好歹要过了午时才会回哩,现在早得很。若湘,你快说,我都要急死了。”木兮如今和若湘、暮秋打成一片,也学着没规没矩起来。 若湘道:“我就是要让你急...” 木兮往她背上一锤,咬牙切齿道:“你个好若湘,将来可有求我的时候,哎呀呀我想起来了,御前那个苏...”一听“苏”字,若湘就知道她要说苏雀,简直要炸开了毛,猛地跳起双手捂住木兮的嘴。两人动静大了,素兮望过来,满脸阴沉。 若湘道:“好好好,我算是服了你。呆会吃饭的时候说。” 在小厨房的隔壁有两张桌子和几条板凳,乃枕霞阁宫人的用膳之所。若湘一手捏着狗不理包子,一只脚落在板凳上,雄赳赳气昂昂道:“惠主子说平主子的字娟秀清丽,皇上也说平主子的字是他亲手教的,自然是好。我当时以为第一名非平主子莫属,以后就要唤平贵妃了。”扫洒丫头允儿瞪大了眼,嘴里咬着馒头,囫囵道:“后来怎么变了?” 若湘笑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嘛。这狗不理包子真好吃...” “苏...”木兮拖着长音朝若湘喊。 若湘气急败坏,“后来万岁爷话锋一转,说“你们都觉得平妃该拿第一名吗?皇祖母觉得如何?”太皇太后回答说“请皇上拿主意吧。”然后万岁爷就说“朕想把第一名赏给江嫔。”哎呀呀...”若湘捂着胸口,两眼冒桃花,钦羡道:“咱们主子真是有福气,万岁爷说要把第一名赏给主子的时候,我差点就叫出声了!” 采儿有点疑惑,“就这么简单?太皇太后、皇后能同意吗?” “当然不同意!”若湘说,“但万岁爷又说了,”若湘学着康熙的表情动作语气,“江嫔写的字确实没有平妃好,可她是进步最大的,最努力的。朕刚开始教她写字的时候,她连一二三四都写不齐整,为了给太皇太后敬献经书,怀着身孕没日没夜的写,大家看到的都是她觉得写得工整可以敬献给太皇太后的,那些她觉得写得不好不齐整的,不知撕了多少!朕觉得,以她这份诚心,就足以拿第一名了,也算是给她的鼓励。” 是的,为了鼓励蓅烟继续习字,康熙赏了她一个贵嫔。 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平妃眼睛横着蓅烟,似要吃了她。蓅烟心虚,抓着康熙的衣袖,躲在他身后,不敢抬头。康熙看了看她,露出疼惜的神情,伸手抓住她的掌心,攒在怀里牵着她往外走,在耳侧轻声道:“你连朕都不怕,倒怕平妃一个小丫头。” 蓅烟朝他肩膀打了一下,嗫嚅道:“她可不算小丫头!哪有这么凶的小丫头!” 康熙招摇过市牵着蓅烟走了,留下满宫的流言蜚语。 皇后面上没有表露任何,平妃是边骂边走的,惠妃、宣妃、容妃、宜贵人等都没敢在公众场合议论,至于回家后在自己殿里是如何的咬牙切齿,便只能从宫人们茶余饭后的嚼舌里略知一二。离长春宫不远处就有一间宫人歇脚的小房子,小房子简陋,却极有人气。 先是马答应屋里的卜儿说道:“我家小主原本打算和江主子一同去慈宁宫,都走到枕霞阁门口了,听见有御前的公公在屋里说话。”她尖着嗓门学着太监的语气,“万岁爷说了,请娘娘至慈宁门处等候圣驾...” 北五所的九儿插嘴道:“依你的意思,万岁爷要和江主子一起拜见太皇太后?” 采儿道:“有何稀奇?万岁爷宠我家主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她压了压声音,“我虽然不在主子跟前侍奉,甚少面圣,可你们知道咱们主子每顿吃的都是些什么吗?”大伙儿都知道采儿在枕霞阁当差,说的话十之八九都是真的,便都凑到面前,紧张兮兮道:“吃什么?” “大半夜说要包子,万岁爷二话不说就命人开宫门买来两屉狗不理包子。前头说要看星星,就在庭院里生了膏火,请了湘菜厨子做臭豆腐、烤肉串...紧着江主子爱吃的做。那天我也被叫去帮忙生火,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恩爱夫妻...吃完烤肉,你们猜江主子怎么着?”采儿故弄玄虚,见勾起了大家的兴致,才接着道:“江主子不肯下地走路,要万岁爷抱着回屋。当着大伙儿的面,十几个人哩,万岁爷就抱着江主子穿过庭院进屋去了。” “啊...”众人一声感叹,半响都没回过神。 采儿不知道的是,两人进屋后,为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吵了一架,天亮时候又莫名其妙和好了。蓅烟趴在康熙宽敞的胸口里,搭着他的腰,睡得呼呼作响。 他的怀抱,是真温暖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七章:拉拢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赶在年前后宫还发生了三件大事。 头一件,乃闵月公主与宜贵人的比舞宴会。蓅烟没有参加宴会,只听闻康熙特地请了王公大臣、乐师、歌姬各做评判。而闵月公主与宜贵人则蒙面起舞,且跳的是同一舞姿舞曲。多半的判官并未见过二人,又无法仔细观察容貌,所以总而言之,颇为公允。 最终胜者为宜贵人,阖殿哗然。既是为大清争了大脸面,太皇太后连夜下旨晋宜贵人为宜嫔。又亲自设宴请闵月公主赏梅吃酒,尽大国之礼,尽地主之谊。 第二件,乃后宫传言康熙欲立闵月公主为妃。事情概无空穴之风,马氏在蓅烟跟前大谈国事见解,说:“他们千里迢迢来京城觐见,岂非只是为了献舞?历朝历代都有公主和亲的习惯,朝鲜乃弹丸之地,若有公主在京为妃,行事上自然能得方便。” 第三件,乃蓅烟亲眼所见。那日大雪纷飞,天地间阴沉沉的,几乎没有光亮。夜幕时候,照着雪光,蓅烟坐暖轿往西暖阁给康熙检查她新抄的经书。此乃她与康熙的约定,自从在慈宁宫得了第一名后,蓅烟便答应康熙,每日练习一个时辰的笔墨,修养耐性。 入了乾清宫,她被侍卫拦在门外,是苏雀。 苏雀说:“皇上正在召见朝鲜使臣,有要事密谈,任何人不许入乾清宫。”他刚正不阿,目不斜视,满脸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 若湘哼了他一声,扶住蓅烟,“怎么办?” 蓅烟当时没有多想,转身钻进暖轿里,外面实在太冷了,她说:“那就回去吧。”待起了轿,她突然撩起窗帘,把经书交给若湘,“让侍卫转交给皇上便是。” 若湘犹豫,她不是不愿转交,只是不愿再和苏雀打交道。她低声道:“咱们明儿再来送给皇上不行么?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小心把您的经书弄丢了。” 苏雀在身后听见,扬声道:“微臣愿为贵嫔娘娘转交经书。”蓅烟见若湘忸怩吃羞,终于明白过来,噗嗤一笑,朝苏雀招招手,“你过来。”就是在苏雀过来的档口,蓅烟透过暖轿的小窗口看见康熙与闵月公主结伴而至。虽然大雪纷飞,但两人都没有打伞,周围也没有人伺候,他们淋着雪在夜色里慢慢走着,蓅烟还恍惚听见了康熙的笑声。 蓅烟气急败坏,经书也不给了,把帘子一甩,命轿夫起轿。 三件事累在一起,把闵月公主即将封妃之事给坐实了。 翌日,宜嫔与王丽君来枕霞阁请安,坐在偏厅与蓅烟说闲话。马氏住在蓅烟对面的院子,知道长春宫有客来了,没来凑热闹,倒把门窗关紧实了,假装自己早已安寝。宜嫔如今风头正盛不输蓅烟,她坐在蓅烟下手,盯着蓅烟的肚皮满眼羡慕,“江主子好福气,晋封不过半年,就能怀有龙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蓅烟淡淡道:“将来你也会怀孕...”又忽然想到她怀的孩子必然是康熙的骨肉,莫名一阵绞痛,便没有再往下提,低头继续绣小孩儿用的虎头鞋。 如今的蓅烟,也知道一点女红了。 王丽君乃奉命而来,全心全意想要拉拢讨好蓅烟,见她摆弄针线,遂笑:“记得幼时让你跟着绣娘缝袍子,你总是扎坏手。”又凑过脸去瞧鞋上的花案,夸赞道:“活灵活现的,挺好。”她顺手从针线篮子里取了块绿锻小布,比在蓅烟手边,“这颜色衬着顶好。” 蓅烟本就心情不大好,见王丽君一脸谄媚,越发烦躁。她把虎头鞋往针线篮里一丢,朝木兮喝道:“收了都收了!”木兮答应了,过来收拾。那厢暮秋拧来温巾给蓅烟拭手,柔声禀道:“方才小顾传话,说皇上要过来用晚点心。” 宜嫔闻言,指尖一颤,皇帝可从未在她宫里用过膳食。 而江贵嫔,竟是习以为常的模样。 蓅烟说:“让厨房自个琢磨先预备着。”天天让她思考每日的膳食,想多了她也烦。王丽君与宜嫔互望了一眼,王丽君沉吟片刻,才小心道:“宫里都在传,说皇上要册封闵月公主为妃,你可听说过?”蓅烟嗯了一声,“你有什么话,尽可直接说,你我知根知底的,凡事不必藏着掖着。”想当年在长沙,王丽君明里暗里的与江蓅玉打压蓅烟,蓅烟记得清楚。 宜嫔看出王丽君与蓅烟的关系可没有王丽君在皇后跟前说的那么好,便先开口说:“依着皇后娘娘的意思,闵月公主册封之事乃两国联姻,是大事也是喜事。”她顿了一顿,细细观察着蓅烟的脸色,接着道:“原本开春后,只有您册封为贵嫔一件事最为紧要,如果当真要册立闵月公主为妃,怕是会让您难堪呀。” 依着后宫妃嫔的想法,蓅烟的册封原本是独一件的盛事,若闵月公主为妃,自然也要举办册封大典,如此,便会抢去蓅烟的风头,甚至恩宠,总之百害而无一利。 她们的脑回路蓅烟不懂,蓅烟心里想的是——康熙明明说过闵月公主只是献舞,他根本不会册封她为妃,她是要跟着李焞回朝鲜的。所以,康熙到底是因为对闵月公主动了心要册封她为妃,还是有意要欺骗蓅烟拿谎言哄着她?这两者,都会让蓅烟难受。 蓅烟惘然,“可不仅仅是难堪。” 宜嫔听见蓅烟认同自己,喜上眉梢,没有仔细估量便道:“平妃有个法子,能让皇上讨厌闵月公主,如果江主子能助一臂之力,想必皇后娘娘会很高兴。”她一直不信啊,不信后宫里会有人明目张胆的与皇后作对,更何况,现在摆明了是皇后要拉拢她。 蓅烟从未想过害人之事,也没把人心往坏处想,骤然听见宜嫔的话,她半响都没有做出反应。一来她没听懂宜嫔话里的意思,二来她根本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只傻傻的问:“为什么要让皇上讨厌闵月公主?” 康熙又不是色鬼,莫非只要是不讨厌的姑娘都要纳入后宫?他要册封闵月公主,未必是因为喜欢。再说,比起蓅烟的难堪,宜嫔更有危急感吧。谁愿意和曾经的对手天天见面?而且那个对手实力非凡,随时都有可能超越自己。赶走闵月,宜嫔便永远都是战胜过朝鲜公主的后妃,这份功劳会永远伴随着她,其她人永远无法将她打败。 蓅烟的问话,让宜嫔顿时语塞。 王丽君讪讪道:“入宫这么久了,你当真还是老样子,说话从不给人留余地。”又灰心丧气的朝宜嫔道:“罢了罢了,她呀,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即便答应了也未必能做妥当。” “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康熙的声音突然出现,把众人吓了大跳。 蓅烟下炕福身请安,替王丽君揽了去,“说我呢,说我绣的虎头鞋难看。”王丽君感激的看了蓅烟一眼,她没有搞明白,为何蓅烟要替她说话。宜嫔连忙笑道:“天色黑了,臣妾打搅江主子半响该告辞了。”说罢,拖着王丽君的手往外走。 康熙嗯了一声,待宜嫔走到门口时,他已解开衣扣坐在蓅烟身侧,拨弄着针线盒里的纸片绸缎之类。他神情平静,唇角柔和,眉眼间有微微的笑容。 宜嫔一愣,忽觉这场景十分眼熟,等回到延禧宫,她脑中才轰然作响——那场景她小时见过很多次,祖母立在旁侧说笑,祖父衣带宽松半靠着炕桌挑拣针线盒里的鞋垫、绢花之类,阳光浅浅映在两人脸上,静谧安详。 康熙问:“她们找你何事?”他手里把玩着没做完的虎头鞋,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蓅烟把昨儿夜里见到他和闵月公主在雪里闲散的场景压在心底,反问:“她们不能找我么?”她是有点生气,她又不是异类,与后妃有来往很正常,况且王丽君还是她一起长大的老乡哩。 总之,现在康熙同她说任何话她都会生气。 康熙反而笑了,“真是狗咬吕洞宾,朕以为你不喜欢和她们来往,担心她们找你麻烦,才有此问。不过,你和她们走动走动也好,比闷在家里强。”他伸手要抱她,蓅烟扭着肚子躲开,板着脸说:“她们找我说闵月公主册封一事。” “都说什么了?”康熙面色平静,不动声色的问。 “还能说什么?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何必我重复?”蓅烟第一次没对康熙说实话,原本她是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或者是因为王丽君毕竟是一起疯大的朋友,不想在背后捅她一刀。或者是不想闵月公主受封,最好宜嫔她们当真能使出法子让康熙讨厌闵月公主。又或者,她在某些时光里,正在默默的受到环境的玷染,再不是敢做敢说心无城府的江蓅烟。 “玄烨...”蓅烟心尖发软,她好久没有用如此语气唤过他。 康熙看着她发笑,冲她张开双臂,“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八章:康熙不嫌弃她蠢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寒风萧萧,雪絮纷飞。若湘踏雪而至,在廊前拍打着身上的雪絮。远处素兮在唤:“若湘,去厨房问问木兮,晚膳可备好了?”若湘头也没抬,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边走还边低头弹雪沫子。苏雀本在御前当差,他立在廊下已有小半时辰没有动弹,眼见若湘要撞进怀里,避让不及,只得强装镇定,垂眼看着胸前的小丫头,面无表情。 “你...你没长眼睛?见我过来赶紧躲开呀!”若湘张口便骂。 旁边两个侍卫噗嗤一笑,苏雀冷不丁斜眼一瞪,吓得两人忙嘘声。苏雀耐着性子说:“姑娘,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若湘鼻孔里出气,强词夺理言:“这儿乃大路,人人都能走,如果你站在那边...或是那边...”若湘一顿乱指,“我还能撞上你吗?我怎么不撞他们,偏要撞你呀,明明就是你站错了地方,挡着人的路...”她嘴上犟着,眼睛却是飘乎乎的,没敢与苏雀对视。 苏雀自认倒霉,沉着脸侧身,“我让开了,姑娘请便。” 若湘这才抬头望向苏雀,而苏雀已仰着脸看向别处。若湘顿觉无趣,遂疾步朝厨房去,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把一条帕子摔到苏雀怀里,再无刚才的气势,蚊声说:“你的帕子。” 说完转身就跑,弄得苏雀一愣一愣的,半响才笑了笑。 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碌,因皇帝要在枕霞阁用膳,御膳房特地送来了数十样菜品,加上御医院给蓅烟列的养胎膳食,通共有四五个老厨子在分工协助,为的是伺候主子们一顿晚膳。 木兮正盯着厨房的老婆子收拾食盒,荤的素的要分开装,汤品要用盖碗,开胃凉菜不许放辣子,还有两品火锅,涮菜的生菜熟菜要单独预备...若湘钻进屋,擤了擤鼻涕,往火炉前搓暖了手,才道:“主子可说了何时用膳?” 一个婆子答:“没呢。” “别问有的没的,万岁爷在里头瞧主子写字,估摸着写完字主子就该饿了。你先把这两屉涮火锅的菜品,还有凉菜提到小茶房候着...”木兮叮嘱了若湘两句,又开口骂婆子,“说了不能把荤菜素菜混着放,容易吃出毛病!”若湘见木兮忙,便提着食盒出去。 雪渐渐大了,若湘手里提着食盒,没法撑伞,又担心把汤汁儿洒出来,遂只能慢慢沿着廊檐走着,吹得满脸满头的雪絮,嘴唇儿都冻得发白了。 回走时又撞见苏雀,两人隔着风雪默默对视一眼,别无旁话。 把食盒撂在茶房,若湘才掀帘子进殿。正厅空无一人,偏厅中隐约传来说笑声。若湘悄悄儿窥探,见蓅烟站在书桌前写字,康熙在旁边指指点点,两人一会笑,一会来气,到是和睦平静的景象。康熙说:“你写这一横的时候,力道要足。来,朕给你示范一遍。” 蓅烟把地儿让出来给康熙,坐在凳子里乖乖瞧着康熙写。康熙指点她时,她还一个劲儿的表示康熙说得对,然后就说:“你再写一个字给我瞧瞧,刚才没学会哩。”于是康熙写完一个字又写一个字,好歹写了小半页,方恍然大悟道:“你逗朕呢?” “你写得真好看。”蓅烟假装没听见,拿起康熙写得半页经书,小心翼翼吹干了夹到自己誊写的书页里,嚷道:“我饿了,咱们洗手开膳吧。” “朕说过,不许拿朕的字糊弄太皇太后!”康熙摆正脸色道。 蓅烟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知道啦。”心里却想:明儿我补上后半页,我就不信会有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比较。 她很得意,又少写了半页纸的经书。 厨房准备了大半响的膳食,两人其实只吃了几样菜。蓅烟吃辣,盯着泡椒小炒黄牛肉就吃完了两碗饭。康熙不吃辣,爱面食,吃了两碟饺子,也就撤膳了。 漱口洗面后,蓅烟闹着要去散步。外头风大雪大,其实哪儿都去不了,但康熙还是答应了,用狐毛风衣裹着她,从枕霞阁走到了长春宫前殿宫廊。若湘在前面打灯照着脚下,苏雀在后面护卫相随。蓅烟缩在康熙的披风里,在他耳根子边说悄悄话。 她说:“我想吃冰激凌...冰果子。” “不许。” 康熙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在他看来,大雪天吃冰无异于不要命了。 蓅烟不死心,“那你把若湘指给苏雀得了。”她没头没尾的突然来一句,康熙一时怔住,回头看了苏雀一眼。苏雀眼睛目视前方,似乎在留意若湘的动静。 康熙唬下脸,“宫女与侍卫私通所犯何罪,你难道不知晓吗?”蓅烟撇嘴,嘟囔道:“反正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天下的皇帝一样黑...吃不到嘴里的也要占着...” “你嘀咕什么呢?”康熙哑然失笑。 蓅烟忽而驻足,挺着肚子说:“那你选吧,是让我吃冰果子,还是指婚。” 若湘苏雀对蓅烟所提之事毫不知情,两人依着规矩尽职尽责的做着自己的工作,见主子停步,便也都停下步子。 康熙失笑,“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吃冰果子能和指婚相提并论?” “嗯嗯。”蓅烟捣蒜似的点头。康熙不想与她多做辩解,只是点点她通红的鼻尖,“苏雀可是有妻有妾之人,朕要指婚,总得听听苏雀自个的想法。你看重若湘,朕同样看重苏雀。” “他有妻妾?”蓅烟不信,才十七八岁的人就有妻妾了? “难不成朕还诓你?”康熙知道蓅烟打起了退堂鼓,便不由得发笑。蓅烟顿时如打了败仗的将军,恹恹叹道:“可惜了...”说着,有北风呼啸而至,康熙把蓅烟往胸口一扣,替她挡去横风横雪,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咱们该回去了。” 这厢你侬我侬,那厢愁得眉眼都睁不开。 宜嫔、王丽君从枕霞阁出去后,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去了延禧宫惠妃屋里。惠妃老谋深算,是宫里资历最老的妃嫔之一。皇帝有她那会,连皇后都没影哩。宜嫔对自己冒冒失失把计划告诉蓅烟一事先做了自我检讨,然后才道:“臣妾担心江嫔会向皇上透露咱们要对付闵月公主之事。” 王丽君亦道:“她说话素来没轻没重,臣妾早该想到了。” 惠妃手里捧着小铜炉,眯眼笑道:“我倒不信她会说。闵月公主身份高贵,若被纳入后宫,皇上自然无法亏待。你懂这个道理,江蓅烟自然也懂。她若对皇上说了,不仅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还把你我都得罪了。她若把此事埋在心底,不仅可借我们的手对付闵月公主,坐收渔翁之利,也不必与你我对着干。但凡她还有点脑子,就不会说,也不该说。” 确实,蓅烟原本是没打算说的,那闵月公主被害干她何事?她也很讨厌闵月公主呀!可夜深人静,梦里醒来,想着那日舞宴上翩翩起舞的少女,想着她挑眉清朗的笑容,便莫名觉得疼惜。她摇了摇康熙的臂膀,“思来想去,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康熙乍然惊醒,唯恐是蓅烟夜里吹了冷风,身子不舒坦,“怎么了?”说着,手心已暖暖的捂在她的眉心。蓅烟握住他的手放回被窝里,靠在他的肩膀,“我没事。” “你要跟朕说什么?” 蓅烟组织了一下语言,静静的把宜嫔与王丽君同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其实这些事她不说,康熙也能知道一二。但她说了,就愈发显得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也显得她比一般人都要蠢。康熙不嫌弃她蠢。他侧过身,把她抱入怀里,宽阔的肩膀,是熟悉温暖的味道,是能够被人依赖的胸膛。他阖眼慵懒道:“睡吧,朕自会处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小丫头,令蓅烟安心。 隔了几日,天气大晴,眼看着要过年了,蓅烟捧着经书去太皇太后宫里请了安,顺脚往御花园闲逛。身边只跟着若湘,其她人等都放回去休息了。若湘做事懈怠,尤其是在蓅烟跟前。她蹦跶着折梅花看水仙,见几朵长寿花开得艳丽,就把蓅烟丢在亭子里,自己去了。 闵月公主由宫女领着往御花园赏梅,这些天她一直住在宫里,康熙允她在紫禁城自由行走。远远儿她就瞧见了蓅烟,她认识蓅烟,那日舞宴上,蓅烟又是迟到又是穿戴不合时宜又是击鼓大笑,如此放肆亦能安然无恙,可见深受圣宠。 蓅烟也看见了闵月公主,两人几乎是同时朝对方走去,福身行礼。 闵月公主笑道:“江嫔娘娘怎会独自在此?您怀有身孕,越发该注意些。” 蓅烟亦是客客气气,心里虽万般不愿,到底顾忌人家的公主身份,遂微笑:“丫头顽皮,去摘水仙花了。闵月公主往哪儿去?” 闵月道:“娘娘不必客气,唤我闵月便可。”她的笑容灿烂似绽放的蔷薇,语气又甜又糯,蓅烟无可抗拒,连她伸手搀扶自己也没拒绝,反而轻声唤道:“闵月。” “嗳。”闵月欢快的答应着,与蓅烟携伴往御河边走,“不知道大清的水仙长什么样,我倒想瞧瞧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九章:祸害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水仙花开在御湖畔,白色的小花骨摇曳生姿,在苦寒萧瑟之中,愈显芳香美好。蓅烟步履轻盈,丝毫不似有孕之人,欲要蹲身折花,却听闵月说:“让我来吧,娘娘小心。” 闵月摘了四五朵,小小一束,交至蓅烟手中,“听说娘娘不爱誊写经书,臣妾正打算抄写几份献与娘娘。”蓅烟已然垮了脸,“谁说我不爱誊写经书?”即便她不爱,也轮不到让她帮着抄写。闵月狡黠一笑,眼中若有若无的含着敌对之意,“自然是皇上说的。前几日与皇上闲散,夜色迷离,雪光照天,真乃人间好景色呢。” 蓅烟脑中浮现出那夜康熙与闵月独处,在乾清宫宫街淋雪而行的场景。 “经书是献给太皇太后的,当亲力亲为。”蓅烟已是怒火冲天,心里像吃了屎一样难受,面上倒没有撕破,到底顾忌闵月朝鲜公主的身份。 闵月依然言笑晏晏,“您说,如果我入宫的话,是封妃还是封贵妃呢?在大清,妃的品级是不是比贵嫔要高?到时候,您岂不是要向我行礼?”她一连串的问话,似寸长的银针刺在蓅烟胸口。蓅烟袖口一甩,皱眉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去问别人!” 她稍稍提高了音量,引得御花园当差的宫人侧目而视。 蓅烟想甩开闵月,她不耐烦的往前踏了两步,四处张望若湘的身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水边。正是踌躇间,面前忽而“嘭通”一响,蓅烟吓了大跳,立足望去,竟是闵月坠入了河中。刚才还在身后,怎么就...蓅烟没有多想,伸出手要救人,“快拉住我...” 闵月却反而往河中扑腾去了,嘴里喊“救命...救命...” 蓅烟亦慌里慌张的喊:“快来人啊!闵月公主落水了!” 御河的侍卫来得飞快,接二连三往水里跳,片刻间,闵月公主已被救上岸边。昏迷前,她虚弱的指着蓅烟,浑身瑟瑟发抖,说:“是她,是她把我推下去的。” 然后就晕厥了。 若湘听见蓅烟的呼喊声,急急忙忙跑过来,听了闵月公主的话,瞬间就炸毛了,她气呼呼道:“你别血口喷人,我在那边看得清清楚楚,你是自己跳下去的!”这句话,后来当着康熙、当着太皇太后、当着太后、当着皇后她都说过无数遍,但就是没人肯信。 蓅烟倒是没有慌乱,一来她确实没有推,二来康熙必定会给她撑腰。 回到枕霞阁,蓅烟依然该干嘛干嘛,心无旁骛。闵月公主在御河边落水一事,以席卷之势传遍了前朝后宫。前朝有康熙担着,大臣们倒没有放肆。后宫平妃镇不住脚,太皇太后只得亲自出马,审问众人。先是御花园当差的宫人,都说蓅烟大声训斥过闵月公主。后又有侍卫指认当时只有蓅烟一人在闵月身边。若湘也同样被召见了,但她的话无人肯信。 太皇太后最后才审蓅烟。 蓅烟跪在地上,神情漠然,既没有激动也没有生气,说道:“闵月公主是自己跳下去的,我与她并未吵架,她是异国公主,乃进京献舞,为的是两国结盟,我怎敢与她吵架?” 平妃在侧冷笑,“最近闵月公主要册封的消息传遍了后宫,你应该也知道吧?” 蓅烟问:“知道又如何?”她明白平妃话里的意思,上次宜嫔、王丽君找她,说到底就是为了阻拦闵月公主入后宫。“难不成我要为了没根没据的事害她不成?” 这厢一大堆人围攻蓅烟,乾清宫亦有一大堆人围攻康熙。 老头子们个个头发胡子发白,跪在康熙脚下,振振有词道:“江贵嫔推攘闵月公主一事,不单单是后宫争风吃醋,乃两朝结交的大事。虽说朝鲜弹丸小国,不足为惧,但若为了此等小事引起战祸,实在得不偿失。请皇上重惩江贵嫔,给朝鲜臣民一个交代。” 李焞筒着手立在旁边,半响都未言语,沉思入神。 他不明白,闵月从小喜欢汲水,常常在山林别苑的小河里沐浴。怎会失足掉入河中,而无法自救?其中必有纠葛。可面对眼前的形势,他任何话都不能说,既不能说闵月善水,也不能求康熙惩罚江贵嫔。他冷眼旁观的意思,是想看看康熙对朝鲜的态度。 康熙被老头子们吵得有点烦,“江贵嫔的性子朕最清楚,绝不会害人。一切等闵月公主醒来再说。”李焞此时才躬了躬身,道:“皇上公正贤明。” 候了片刻,御医院的太医过来传话,“启禀皇上,闵月公主无碍了。”稍顿,又道:“闵月公主方才醒来片刻,命微臣给皇上传话,说...”御医微微犹豫,被康熙一喝,“说!” “闵月公主说,请求皇上不要责罚江贵嫔娘娘,是她说错了话,惹了贵嫔娘娘生气。”御医说完,李焞已然领悟过来。原来这闵月,是要陷害江贵嫔。在朝鲜时,闵月曾用落水这一招贼喊捉贼陷害过父王的新皇后,差点得逞。那时是因为与新皇后势不两立才会如此,可她与江贵嫔才见过两次,哪里来的深仇大恨? 御医的话说完,老头子们又是一阵死谏。 “皇上乃九五至尊,切不可沉迷女色!江贵嫔即便有孕在身,亦不可失去纲纪。若此风助长,将来后宫何以得安宁?” “江贵嫔谋害异国公主,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啊!” “皇上!” 康熙眉心紧蹙,牙关紧咬,眼神阴郁的扫过众人。若说蓅烟是故意推闵月公主入水,康熙绝对不会相信。但若说蓅烟乃不小心为之,却也不无可能。 沉思半响,他才道:“朕要亲自问过江贵嫔,方能...”话未说完,却听殿外传来洪亮的声音,“哀家已经替你问过了。”音落,太皇太后已扶着玉竹入殿。 众人忙起身相迎,“微臣叩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扬声道:“哀家已问过御花园的宫人、侍卫,以及江贵嫔。此乃江贵嫔的无心之失,明儿哀家会让她亲自到闵月公主面前跪地致歉。皇帝,你也表个态吧。”太皇太后早就想修理修理蓅烟,无奈没有机会。今儿这回,她认定了是蓅烟吃醋,把闵月公主推下湖。只是顾着大清后宫的脸面,故而说她是无心之失。 如此,康熙无可奈何,他不是能为了妃嫔而不顾大清江山的君主,他是明君。他定了定神,缓缓道:“江贵嫔冲撞闵月公主,降为嫔位,于枕霞阁禁足十日。” 这句话传到蓅烟耳中时,蓅烟正在用膳。刘敬忠亲自传口谕,蓅烟胃里一酸,把刚刚吃的糯米粥吐了一身。素兮、木兮惊慌不已,连忙倒水宽衣,又命小太监去寻御医。御医紧赶慢赶的跑到枕霞阁,却被蓅烟一个枕头给砸了出去,她怒道:“去,让皇上来见我!” 她趴在炕几上大哭,哭到不省人事,哭到肚中胎儿乱蹬她也毫无知觉。 御医果真去了西暖阁禀告,“江嫔娘娘不允微臣靠近,还请皇上亲自过去一趟,否则只怕娘娘伤痛欲绝,会影响胎儿发育。”康熙早就想去了,可他不能去。刚刚才下的旨意,前朝后宫的人都盯着他呢,眼下他的一言一行都能引起阖宫喧哗。 他道:“你去枕霞阁院子里候命,朕自有安排。” 御医不知所谓,暂且答应着出去了。康熙一颗心挂在蓅烟身上,心神不宁,根本没法理政。他早早用过晚点,命司衣宫人换了寝衣,便命令所有人退下,假意就寝。 至下半夜,宫人散尽,康熙方合着黑狐毛大氅,带着两个贴身的太监,提灯去后宫。孙国安与刘敬忠都在乾清宫守着,以免被人起疑。他步履匆匆,一点儿都不敢耽搁,他知道蓅烟的性子,不哭个肝肠寸断誓不罢休。 枕霞阁里果然通火辉煌,蓅烟不睡,所有的宫人都得陪着。 那受了皇命的御医还在门口守着呢,见了皇帝,连忙撑开眼睛请安。康熙没理会他,径直往里走,一径走到了里殿。蓅烟脸色惨白,抱着一张毯子坐在床榻边,不言不语。 康熙慢慢走到蓅烟身侧,从素兮手中接过巾帕,替她擦了擦眼泪,“朕来晚了。”一顿,又轻声说道:“再伤心,也要顾着身子。”他朝素兮道:“让御医进来吧。” 素兮应了,正要去传话,蓅烟忽而冷声道:“我不看御医!”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康熙,掬满了恨意,“是不是没有这个孩子,你就不来看我了?” 康熙轻轻一笑,“怎么可能?朕早就想来了,蓅烟,朕也有不得已的时候。”他把她揽入怀里,连着膝盖抱着,“你有多难受,朕就有多煎熬。你说的每句话,朕都相信。朕相信你没有推闵月公主,你是坦坦荡荡之人,要吵架也是当面吵架,推人落水之事,你做不出来,也不屑做。”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关我禁闭?岂非是承认我推了闵月公主吗?”蓅烟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零章:朕偏心你(暴风雨前的宁静)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并不是在乎品阶,也不是因为关禁闭,而是康熙的态度。隐忍、退让、逃避...都是蓅烟所耻恨的。在她的心目中,敢爱敢恨方是真本色。康熙是帝王,从未在她的面前展现过怯弱的样子,今日蓅烟经历了、明白了,所以如鲠在喉。 她没法吃饭,也没法睡觉,哭没法解决她的问题,她坐在床边哽咽,独自难受。 她受到的冤枉,比杀死她一百次还痛苦。 康熙可以宽慰她,却无法填平她心里的失衡。康熙说:“这一次委屈你,等你诞下龙嗣,朕定会寻由头补偿你。”蓅烟撇过脸,从他怀里挣了挣身子,“补偿有何用?我不稀罕。” 素兮引着御医进殿,见二人柔声细语,一个哄着一个噘嘴,似小夫妻间闹脾气,忙又要退下,却听康熙说:“过来给江嫔诊脉吧。”御医犹豫间应了声“是”,便徐步向前,先跪在踏板前给二人请了安,方恭谨道:“请万岁爷让一让。” 康熙退到旁侧,御医拿出小垫枕,“请娘娘稍微斜躺。”蓅烟一动未动,她性子原本就火爆,此时心有怨气,越发摆出“你说干啥就干啥啊我偏不干”的姿态。 御医没法对后宫主子动手动脚,他心里犯嘀咕:这娘们真是欠揍,若是我后院里有如此女子,非吃我几耳光先。他面上讪讪,觍着脸朝康熙笑道:“万岁爷,这...” 康熙挽了挽袖子,仍然坐回蓅烟身侧,牵住她的手,轻轻放在小垫枕上。而小垫枕,是康熙亲手拿着。御医左右为难,这是让皇帝伺候他看诊哩,他哪里敢动! “这这...” “诊脉呀。”康熙愠怒道。 御医哆嗦着诊完左手,又诊右手,始终垂着头,呼吸都没了声响。琢磨了一会,御医方跪下说:“启禀万岁爷,江嫔娘娘气血虚亏,需静养几日,旁的并无大碍。” 康熙吁了口气,问蓅烟:“想睡觉吗?还是再坐一会。” 蓅烟把脸埋在膝盖里不理会康熙,康熙一抬头,看见御医还杵在屋中似根木头,顿时气不打一处,骂道:“还不滚等朕留你在枕霞阁睡觉呢?”骇得御医浑身一哆嗦,把前半夜的昏昏欲睡全吓没了,福了个身,几乎连滚带爬转身就跑。 屋里静了下去,半响,蓅烟问:“今晚上你还回去吗?”她知道他是偷偷来的,连孙国安都没有带,可见谨慎。气归气,看着他,仍然觉得心尖发软。 “不回去了。”康熙朝蓅烟微笑,他眉眼晴朗,是能让蓅烟动心的英俊。 “过来。”蓅烟朝他伸开双臂。 康熙露出欢喜的笑意,走到蓅烟面前,屈身让她抱住自己。蓅烟止不住流泪,“往后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要马上出现,不许鬼鬼祟祟等到半夜。” “好。”现在就算蓅烟有两百个要求,康熙都会说好。 只要她消气,他什么都能答应。 天未亮,康熙便起身穿衣。素兮要进殿伺候,康熙忙打手势,示意她嘘声。他抱着鞋袜蹑手蹑脚入了偏厅,边穿鞋边小声道:“别吵醒她!”悄然出了门,站到了廊下,康熙迎着冷风叮嘱素兮,“一切事务仍同往常一样,蓅烟若想出去走动,也不必拦着。到时朕命苏雀过来守卫,你凡事找苏雀商议便可。”说完,领着来时的太监沿着小道回西暖阁去了。 阖宫皆以为皇帝因闵月公主冷落蓅烟,削位禁闭,可算是厉害的惩罚。 住在冷宫的那拉氏连夜寻到延禧宫叩见惠妃。惠妃恼怒,“我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如此莽撞,怎能成大事?” 那拉氏眼神笃定,无丝毫畏惧之色,“除了报仇,臣妾心无旁骛,还望惠主子成全。一日不除江蓅烟,臣妾一日不能解心头之恨。臣妾是想,眼下正是对付江蓅玉最好的时机。” “不行。”惠妃泠然道。她扶起那拉氏,面色稍缓,柔语道:“给你报仇是迟早的事,但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她牵住那拉氏的手,“你放心,此事由平妃安排,很快了。” 那拉氏趁着黎明之色回冷宫时,江夫人被拦在了宫门外。 侍卫说:“皇上有旨,罚江嫔娘娘十日禁闭,任何人不得相见。”江夫人仍想再问,话到嘴边,硬是被侍卫冷峻的面容生生给吓懵了。她心事重重回到家府,江无正哼着歌儿逗金丝雀,蓅烟母亲在旁侧伺候着喂食。 江夫人先唤,“二夫人。” 蓅烟母亲答应了,客气道:“夫人怎么就回府了?可要摆早点?”宫里规矩大,一时把人拦在门外的事常有,蓅烟母亲并未多想。江夫人摇摇手,“侍卫说,江贵嫔娘娘被皇上关禁闭了...老爷,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为了何事?” “禁闭?”蓅烟母亲手脚打颤,撒开一盆的鸟食。 宫中新人辈出,得宠失宠乃皇帝一念之间,蓅烟母亲不敢多想,夜里总是忧心垂泪。 苏雀是清早进驻枕霞阁的,他没有进院子,只守在院门口。若湘从小厨房提着热水去寝殿,隔着还未散尽的黑雾看了苏雀一眼,便匆匆跑进殿中。蓅烟已经用过膳,她挺着肚皮伸懒腰洗脸穿戴,略略施了一层胭脂,朝若湘道:“你去问问苏雀,皇上要关我禁闭,可太皇太后要我去给闵月公主跪地道歉,这事儿怎么办?” 若湘“哦”了一声,面含娇羞,转身出去。 苏雀正在走来走去的巡视,见若湘朝自己走来,便顿住步子。若湘不敢直视苏雀,盼顾左右,到了跟前才盯着他的鼻尖,“主子让我问你,她今日能出去给闵月公主道歉吗?” “皇上有旨,十日内江嫔不允出入。”他板着脸,一本正经。 “那你...”若湘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苏雀低头看着她,问:“若湘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一定知无不言。”若湘呼了一口气,才与他对视,“这十日都是你守卫?” 苏雀愣了愣,片刻后才道:“是。” 若湘一笑,仿佛极为欢喜,“那我给你预备茶水。” 蓅烟虽然整整十日没有出枕霞阁,却也没有很无聊。几乎每天半夜,康熙都会准时过来陪她。好像回到了当初她住在西暖阁里的那段时日,他总是半夜才有闲空找她,她也常常等他到半夜。她怀孕后睡眠大不如前,有时翻来覆去到天亮,有他在时,方觉安稳许多。 夜凉如水,雪早已化开了,明月当空,风里竟有一丝春意。蓅烟挽着长发,盘膝坐在炕上吃煎牛肉,刀叉并用,举着手要喂康熙。康熙在对面灯下看折子,牛肉喂到了嘴边,才抬眼瞧了瞧。他说:“朕不饿,你自己吃。”蓅烟倔强,摇了摇叉子,就是不收手。 康熙只好就势吃了,无奈的看了蓅烟一眼,继续瞧折子。 蓅烟心满意足,吃下半斤牛肉,嘴还没擦便跑到穿衣镜前掐着腰身,“又该胖了,听说生完小孩后很难减肥,哎,我干嘛要生孩子?要是能不生就好了。” “胡话!”康熙终于放开折子,走到蓅烟身后,用手臂圈住她的腰身,望着镜中两人的身影,“咱们要生一大堆孩子,如果是皇子,朕就带着他们踢蹴鞠、射箭骑马、打库布。如果是公主,就跟着你在家里写字练女红...”转念一想,补充道:“跟着素兮学。” 蓅烟被逗乐了,噗嗤一笑,反手揉他的下巴,硬邦邦的胡渣是她喜欢的触感,“公主就非得写字练女红?公主就不能踢蹴鞠、骑马射箭?你偏心!” “朕就是偏心。”康熙把脸塞进她的后脖子里蹭,“朕偏心你。” 两人轻言软语的说着,至露水初生之时方歇息。因已经是年关时节,康熙起得晚了些,朝廷诸多官员都放了大假,两人又难得的能在天亮后还黏在床上说悄悄话。 天天见面,哪里有那么多话讲呀,连素兮都整不明白。 过完禁闭的十日,康熙陪着蓅烟去探望闵月公主。蓅烟内心是拒绝的,但太皇太后有旨意在先,她不敢违抗,况且康熙说要陪她去,她才勉强答应了。 闵月公主落水生病后,被临时安置在离御花园极近的一座空闲院子,有两名贴身宫女伺候。蓅烟一直没弄明白她为什么要跳水,为什么要陷害自己,她满心的疑问,只有闵月公主能解开。进了院落,闵月公主已合衣出来跪迎,康熙要扶,被蓅烟一瞪,硬生生把虚扶的手给收了回去。闵月公主看在眼里,唇角露出颇有深意的笑意。 原来皇帝,也有能制住他的女人呢。 蓅烟懒得客套,二话没说便道:“你为何要陷害我?到底是我推你,还是你自己跳下去的,你心里最清楚。”闵月公主亲手端来香茶,把蓅烟的话置于脑后,并未生气,也未动怒,反而语笑嫣然,朝蓅烟道:“这是我从朝鲜带过来的香茶,娘娘尝一尝味道。” “鬼知道你有没有放毒?”蓅烟口不择言,康熙的脸顿时煞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一章:差点就永别了【重要章节】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对付敌人,你若退让,只会令她人以为你怯弱。继而得寸进尺,继而贪猥无厌。深处后宫,没人教会蓅烟如何隐忍,她仗着康熙撑腰,倒学会了眦睚必报。 若康熙青年病殇,大约是被蓅烟气死的。 闵月公主纤纤细指,捧茶搁于花几,弯着月牙似的明眸,“如果我真想毒害娘娘,怕今日早已是您的葬礼。”康熙闻言顿时怒意,“放肆!你陷蓅烟于险境,顾着两国结交之礼,朕亦不愿勾起战火,才并未往下深究。此行朕是要告诉你,若再有下次...”他字字锵铿,略略俯身向前,眼中散发了君临天下的气度,“死无葬身之所!” 一个朝鲜随来的宫女惊恐万分,慌忙叩首在地,“皇上恕罪。” 康熙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是重量。出门前蓅烟还以为康熙摆明了是要息事宁人,没想到竟是如此一出好戏。她眼眸含俏,赞扬似的朝康熙睨去,康熙端茶轻抿,假装没瞧见。 他们你来我往,眉目传情,闵月看在眼底,亦是淡淡一笑。 闵月公主敛住神色,忽而伏地跪下,“皇上可还记得,雪夜那日,闵月同您说过的话。” “什么话?”蓅烟怒目而视。 康熙拿手指戳蓅烟的额,“呆会告诉你。”其亲厚宠溺不言而喻,又变了一副脸孔,对闵月道:“朕记得你说过的话。”他的声音浑厚,转念之间,忽而想到什么。 “所以你才陷害蓅烟?” “是。”闵月转过脸,朝蓅烟深深叩首,“闵月陷害娘娘,罪该万死。”她态度骤变,蓅烟吃软不吃硬,一时顿感疑惑慌张,下意识的先笑了笑,满脸要原谅人家的模样,“你...”又看了康熙一眼,才清了清嗓门,镇定道:“大冬天你跳河泡凉水,为的到底是什么?” 闵月抬头看了看康熙,低眉顺眼道:“我为的,是回朝鲜。” “又没人拦着你,谁还不让你回朝鲜了?”蓅烟不屑,撇嘴盯着康熙。如果闵月回不了朝鲜,其目的肯定是要给康熙做嫔妃,那...自然就是康熙不让她走咯。 蓅烟的逻辑,单一个眼神康熙就明白了。 康熙急于辩解,“朕...”没说完,闵月便抢话道:“此事与皇上无关。是...是因为王世子李焞。”一顿,已是梨花带泪,娇弱道:“他与我异母同父,对他来说,我只是朝鲜与大清联姻的工具。皇上,您很好,真的很好,你待江嫔娘娘的情谊,比我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情深义重。可是,朝鲜是我的故乡,我的母妃病重,我是她唯一的支柱,如果我留在朝鲜,她一定会死。我...”她连连贴地磕头,“求江嫔娘娘成全。” 蓅烟对她的敌意一时半会的解不开,“你求我做什么?他才是当家的!” “如果江嫔娘娘讨厌我,恨我,我信皇上一定会送我回朝鲜。”闵月说得又急又快,蓅烟算是听明白了,她哭笑不得,“你跳河,污蔑我,只是为了让我讨厌你?!” 闵月捣蒜般点头,满面泪痕,满眼期翼,像是要吃糖的小姑娘。 细细一算,她也就十七八岁呢。 从闵月住处出来,已有春光明媚之景。康熙走在前,蓅烟跟在后,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康熙琢磨的是,如何寻个好由头,在朝鲜王没有异心的情况下把闵月送回去。蓅烟则暗暗思量,这闵月公主小小年纪就诡计多端,留在宫里定是祸害。至岔路口,康熙要往乾清宫走,蓅烟要回枕霞阁,康熙先说:“过两日乃除夕大典,你回去好好预备,献给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的经书亦不可偷工减料,知道了吗?” “知道了。”蓅烟乖乖的,没等康熙欣慰,便又开始张牙舞爪的问:“那天你们...”没说完呢,康熙已然接去话头,“那天她跟朕说了许多悄悄话——想知道吗?” “想。” “乖乖把经书抄完了,朕告诉你。” 看着蓅烟皱成苦瓜的小脸,康熙眉梢眼角都笑开了。孙国安见皇帝高兴,便也跟着高兴,宣来暖轿请皇帝上去,点头哈腰,“裕亲王在布库房等着万岁爷呢。” “嗯。”康熙含着笑,语气和蔼许多,临走时掀起轿帘,叮嘱蓅烟:“记着朕说的话。”他俊秀英武,笑声朗朗,蓅烟饶是不耐烦,亦暖了心,俏声回:“知道咯!” 她朝他扬手,他亦挥了挥手,两人相视而笑,眼神纠缠,依依不舍。孙国安背地里跟小桃红感叹:“那模样,那情形,不知道的人,还道两人再也见不着了呢。” 他们真的...差点就永别了。 事情要从除夕之夜说起。蓅烟与康熙探望闵月公主分开后,两日未见,接着是除夕,蓅烟穿戴齐整去乾清宫。因是晚宴,她便去得迟些。她没有坐暖轿,天气渐暖,她贪凉宣了架敞风肩舆。身边跟的是素兮、若湘,不用当差的宫人全部打发她们吃自备的宴席去了。 四处张灯结彩,走的又是常来常往的宫街,所以蓅烟并没觉得害怕。 宫人们要么都在乾清宫预备宴席,要么在住处吃酒耍疯,故而宫街上竟人烟稀少,来往之人极少。肩舆慢慢走到一片僻静的甬道,冬日天黑甚早,阴风吹过,四下黑黢黢的突然有些恐怖。抬轿的小太监突然嘀咕:“你看见没有?” “看见什么?” “有个女人在那边...” 蓅烟原在阖眼假寐,闻见有人说话,恍惚间没有防备便抬眼望去。不看倒罢了,一看,竟是长发白衣的女子站在小角门处。女子低着头,突然抬起干枯的手指,似风般飘了过来...蓅烟尚未反应,那抬轿的太监却已吓得腿脚发软,“咣当”把肩舆丢在地上,瞬间窜没了影。 若湘的胆子比蓅烟大不了多少,但她逞的是保护蓅烟的心,哆嗦着挡在蓅烟面前,紧闭着眼睛喝道:“管你是人是鬼,通通都给我滚开,天灵灵地灵灵,观世音菩萨保佑...”话没说完,脖颈上忽而被什么重重一击,顿时两眼发黑,晕了过去,宫灯也随之熄灭了。 蓅烟是有点相信世上没有鬼的,但...她还是怕鬼。肩舆摔倒在地的时候,颠簸太重,已是伤了胎气,如此被鬼一吓,越发惊慌失措。她的脑子已经完全无法思考,只知道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跑。最要命的是,她认出了女子胸口戴的一块玉锁。 还是她刚入宫那会,与她同住的一个落选秀女失足掉入井里,死了一天后被蓅烟偶然发现,尸体捞上来时,那秀女胸口明晃晃的戴着与白衣女子一模一样玉锁。 世上当然是没有鬼的,这只是那拉氏在平妃、惠妃的指示下弄出的小伎俩。 可蓅烟不知道呀。 蓅烟更加不知道的是,黑暗里她循着的那道光芒,其实是惠妃早就设计好的。蓅烟跑得越快,就会离乾清宫越远,走入紫禁城更加荒无人烟的深处。 混沌...苍白... 蓅烟再次意识清醒时,她的耳中、眼中虚无一片。 “你终于醒了。”身后传来声音,蓅烟回头,只看见一只白色狐狸趴在地上自个给自个挠痒。狐狸接着说话,“你可真爱折腾,老子九条命迟早要被你折腾完了。” 它的话蓅烟一句都不懂,可是,她竟然没有感觉害怕。 “你...你是妖怪?” “在下九尾狐仙。”白狐狸身子一抖,竟化成了妖魅画着眼影的小鲜肉形象,身穿西装革履,脚踏皮鞋,哪里有半点“仙”气?他又说,“你救过我一次,而我第三次救你了。我不是仙,谁能成仙?”看着蓅烟一脸的震惊,小鲜肉得意的笑了笑,“好了,这次想去哪里?” “你救过我三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怎么不知道?”蓅烟向来是说话分不清场合的人,在别人的地盘里,她倒还有满腔的气势和自以为是。 小鲜肉没和她计较,弯着自己的狐狸爪子,“第一次你在岳麓山失足,你说你不想活了,于是我助你穿回了清朝。第二次何子烨在岳麓山山洞里拘禁你,山体塌方,我原本要送你回现代世界,可你舍不得康熙。至于第三次...你在后宫混了好几年,怎么还那么傻呢?明显是有人装神弄鬼的要害你,你倒好,一点反抗都没有,自己就跳进了圈套里,省了人家气力。” “是谁要害我?”蓅烟同学连死都没能死明白。 “知道又能怎样?还有用吗?”小鲜肉反问。 “怎么没用?你是九尾狐仙,有九条命,既然可以救我两次,自然可以救第三次!你说,是谁害我的?我非要回去找她拼命不可!”蓅烟没搞清状况,信誓旦旦。 “你仍然想回去?” “当然要回去!”闵月说的悄悄话,康熙还没告诉她呢。 小鲜肉半响没说话,沉吟许久,“我前些时候仙游各国,不幸遇见蛇妖,大战三百回合受了点伤,仙力大减,怕是...不过,如果你意志力坚定,兴许真能送你回去!” “你为何要救我?” “因为...” 蓅烟没有听清最后的话,只觉眼前刮过一阵狂风,脚底骤然悬空,她不断的往下掉不断的往下掉,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坠入另一片虚无之境。 再次醒来,已是康熙十三年的春天。 蓅烟浑身暖烘烘的,似乎躺在枕霞阁软软的细垫里,耳侧传来嬉笑声,她睁开眼,看见若湘凑上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蓅烟,天都黑了,咱们该去上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二章:相逢的人,总是会再相逢。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晕头转向整整半月,方理清眼前的状况。首先,紫禁城仍然是蓅烟熟悉的紫禁城,北五所依然是北五所。其次,后宫仍然是后宫,甚至长春宫里还有一座唤枕霞阁的院子,乃乌雅氏德嫔的居所。最后,若湘、楚研、顾问行仍然是蓅烟最好的朋友,而不是主子。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可一切又早已千变万化。 蓅烟不再是江嫔娘娘,更不是康熙的宠妃。蓅烟在六宫之中的痕迹,只是乾清宫后排庑房里的值夜宫女。而康熙...蓅烟至今未曾见过他的身影。 听闻除夕后,康熙出宫巡游,驻跸东苑,大举木兰,也许春末初夏才会回宫。 蓅烟在庑房当了两天差后,突然被嬷嬷暂且调去了浣衣局帮人打水晾衣,理由是皇帝出宫,庑房空闲,所有当值宫女太监皆可外调。其实蓅烟一直没弄明白,自己和若湘守在黑黝黝没有人走动的僻静庑房里到底有何用,直到调至浣衣局,才听闻宫女们笑言:“我真希望皇上永远呆在东苑,甭回来了。如此,蓅烟若湘便可永远留在这儿帮咱们打水晾衣。” “呸!”若湘与蓅烟合力拧着一床被单,“皇上不回宫,你叫后宫主子们天天吃斋呦!” 有宫女湿漉漉的甩着手凑到若湘耳边,神神叨叨问:“听闻平妃侍寝后,从未在庑房睡过,是真的吗?”若湘得意,“你好没脑子!宫里规矩森严,除了皇后娘娘能半夜叫开宫门,旁的妃嫔,便是再得圣宠,又怎敢破了祖宗律法?挑白了同你说吧,小主们侍完寝,都是由刘敬忠刘谙达亲自送入庑房小歇,若不然,要我们这些庑房宫女做什么呢?” 蓅烟恍然大悟,神思一晃,手里的动作便顿了半拍。 原来,那些庑房,是供夜里侍寝后又无法回寝宫的后妃们暂时寝居所用。难怪这么多天,她虽日日在庑房当差,却除了若湘,没有见着一个人影。 皇帝出宫在外,庑房自然闲置了。 蓅烟每天都要哭到半夜,她见不到康熙,胸腔里犹如被谁掏去了一大块,空荡荡的能灌过堂风。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难过和悲恸毫无根据,现实、梦境、记忆混为一体,令她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她从未当着人面哭,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她已经没有倚靠了,如果做错事,真的会死。 而那只救她的九尾狐仙,真的存在过吗?还是...一场幻觉。 她终日头昏脑胀,病入膏肓险些命丧。辛者库掌事嬷嬷列了名册欲送蓅烟出宫,正巧撞上皇后临产,内务府诸事暂且积压无人处置,方才使蓅烟暂且留了下来。 年后已过去五个月,春末初夏,蓅烟亏损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仍旧在乾清宫茶房当差的楚研悄悄花银子在御医院买通太医,购得三副药材,若湘仔细熬了喂给蓅烟,终于病愈。 若湘坐在床边给蓅烟梳头,“你呀,好端端的怎么就生了病?幸而万岁爷不在宫里,你我可以不用上值,皇后那头又要生产没顾上辛者库的事儿,否则你早已死在回长沙的路上了。” 铜镜模糊狭小,哪有枕霞阁的穿衣镜照着舒坦,蓅烟举着手里,怅然发笑。 “若湘。”蓅烟轻轻唤道,语气柔软,透着似有似无的忧伤,“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若湘要给蓅烟织长辫,蓅烟忽道:“帮我盘成方髻。” 若湘疑惑,“你是大姑娘家,绾髻...” 蓅烟抢过话头,“我已经成婚了...在我的梦里。” 若湘觉得蓅烟久病成疾,天天胡思乱想,连梦都能当成真的简直不可思议。她带着蓅烟往乾清宫楚研那儿散心。楚研单独有间小屋子,三姐妹在里头煮茶吃点心,说闲话。若湘叹道:“也就是万岁爷出宫了,咱们才能如此悠闲。”稍一顿,眼睛里突然闪闪发亮,兴致斐然问:“你听说没有?万岁爷在东苑宠幸了厨房里切葱的粗使宫女,说要带回宫里封答应呢。” “你从哪儿听的混账话?”楚研道。 “往东苑送泉水果蔬的太监里传开的...”若湘没说完,听见蓅烟的哽咽声,便忙的止住话头,不耐烦里又饱含关切,问:“又怎么了?是头疼吗?” 楚研望去,只见蓅烟双手捂着脸,可仍然挡不住眼泪淳淳往下滚。她越哭越是大声,哭到撕心裂肺,哭到鼻塞耳鸣,哭到脑子变成了空白,哭到好似连命都不要了。 若湘慌了神,“你到底怎么了?这小半年里,你总是怪怪的,又什么都不肯说!”蓅烟仍然什么都没有说,即便说了,又如何让她们相信呢?而且...她根本无从说起啊! 赶在皇后临产的前三日,康熙才回紫禁城。回城第一件事没有去看皇后,而是去了枕霞阁乌雅氏房里。他在枕霞阁洗去一身灰尘仆仆,换了便袍,方坐轿往慈宁宫、寿康宫请安。陪着太后用过午膳以后,才闲步往坤宁宫探望皇后。 几乎没有在坤宁宫久坐,他便又回了枕霞阁,坐在书桌前发呆。 乌雅氏亲自捧来漆盘,笑意盈盈,“此乃福建都督供的新茶,皇上在东苑恐怕还未尝过,臣妾用雪水煮的,皇上试试味儿。若好,臣妾再煮。” 康熙颔首,端过茶杯抿了抿,依然沉着脸,“甚好。”他随手搁了茶盅,站起身,扫过堆在木架上的书册,“这满架子的经书都是你誊写的?” “您不在宫里,臣妾闲着无事,用以打发时间,让万岁爷见笑了。” 出了枕霞阁,康熙站在院子里,恍然觉得失去了什么,可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没有理出头绪。他的心空旷寂静,犹如一片沙漠,荒芜一片。 夜里侍寝的,是东苑带回的小娘子,小名五儿,大名董芷妤。 刘敬忠提灯送董芷妤走进乾清宫后院的一排庑房,蓅烟低眉垂眼的候在门口,见了二人,便微微福身。刘敬忠悄然告退,蓅烟引着董芷妤穿过宫廊,转入小房间里。 若湘已点好灯,备好热水,福身道:“请董姑娘洗漱更衣。” 董芷妤有些傲然,背身抬手,吩咐蓅烟若湘,“伺候我宽衣。”待她再转身时,蓅烟才悚然一惊,认出董芷妤来。当年的小五儿,可是蓅烟求康熙从东苑调回紫禁城的。 思及康熙,蓅烟胸口钝痛,强忍着悲戚,“姑娘早些安寝,奴婢告退。”蓅烟举着灯,若湘端着用过的热水,徐徐退到了门外。 若湘往小沟里泼了水,“你先走着,我去小茶房放了脸盆就追来。”蓅烟恍恍惚惚答应着,被夜风一吹,只觉浑身发软,两腿似有千斤坠,一步难似一步。 出了庑房的院子,蓅烟胸口重重一钝,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宫墙慢慢的蹲下身,嘤嘤哭了起来。有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她莫名其妙到了清朝,莫名其妙的死去活来,莫名其妙的又让大家抹去了对她的记忆...还有她的孩子,莫名其妙的没有了。 皇后宫缩,时刻都有临产的可能,大半夜的御医来报,言“皇后难产”。康熙担忧,连轿子都没来得及传,急忙穿戴了折小路,小跑着往坤宁宫去。 相逢的人,总是会再相逢。 大半夜闻见凄厉的哭声,两个随侍的小太监吓得半死,可康熙,反而觉得熟悉亲切,想驻足静听。他循着声音慢慢靠近蓅烟,而蓅烟毫不知情。 若湘从里面出来,张口就道:“蓅烟!你怎么又哭了?你这样眼睛会哭瞎的!” 康熙骤然顿步,下意识的重复“蓅烟...” 心底深处似乎有一样东西在悄然生长,惘然、失意、惆怅...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恸之意通通涌上心头,康熙忽而觉得难受,可又想不明白,为何会难受。他痴痴站在原地,直待蓅烟若湘走远了,小太监轻唤了一句“万岁爷”,他才乍然回神。 皇后腹痛了一日一夜,未能顺利生产,只得吃御医开的促产汤药。 苦汁卷舌的味道,皇后甘之如饴。 白天蓅烟无事可做,就坐在房间里哭,现在的她,还没有找到努力活下去的勇气。午时用膳,小顾端了两个馒头跑进宫女的大通铺房间里,塞给蓅烟,“你要是哭死了,如何对得起楚研求爷爷告奶奶的给你寻药?”眼珠子一转,又道:“你上回不是说想去枕霞阁吗?今儿我就带你去找楚柔如何?” “楚柔在枕霞阁当差?” “你不知道?奇怪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可是德嫔娘娘跟前最有脸面的掌事宫女呢!” 这是蓅烟重生后第一次走进枕霞阁。熟悉的格局,熟悉的门庭,熟悉的御笔,连宫廊下挂的竹帘,都是她喜欢的几种花样儿。她恍若隔世,几乎提步就要往正厅进去,幸而被小顾连忙挡在面前,“你干嘛?主子虽然不在,却也不能如此放肆。楚研在茶房呢,咱们去找她!” 音才落,便听见有人传:“主子回宫了。” 蓅烟被小顾拉着往花荫树底下退,慌乱间,耳侧响起乌雅氏惊恐的声音,“江嫔?你...你...怎会在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三章:他忘记她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素兮仍是枕霞阁的掌事宫女,她从屋中迎出,并未听清乌雅氏的话,只是笑回:“她们是辛者库的宫女,先前同楚柔住在一起,今天过来有事同楚柔说,是奴婢允她们进院子。”平时乌雅氏待宫人还算和气,不想竟急了眼,抬手就甩了素兮一巴掌,“胡闹!”语毕,走到蓅烟面前,压着心头巨大的恐惧,“往后再不许踏入此处半步,知道了吗?” 蓅烟先前听她唤出“江嫔”二字,已是神思不定,又被乌雅氏一喝,越发怔忡,傻愣着立着,神情呆板的盯着乌雅氏。小顾慌慌张张,一直拉扯蓅烟的袖口,半响,蓅烟才微微福身,“是。奴婢遵命。”她很想坦白的问乌雅氏,是不是与她一样,脑中有许多无序的记忆。可思虑半响,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康熙撑腰,她彻底变得卑怯和懦弱。 她现在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天生鲁莽。没有康熙的世界,自己就是炮灰甲乙丙丁,就是宫斗戏里活不过三集的十六线女配。 首先要活着,才能再见玄烨。 乌雅氏将蓅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卑躬屈膝,神情恭顺,越发觉得自己脑中的记忆无非是梦境。若当真是梦里的江蓅烟,岂会如此惧怕自己。她略觉得意,能把蓅烟踩在自己的脚底下曾是她一生的愿景,可没想到,半生未至,已然实现了。 “滚吧。”乌雅氏冷冷的说。 蓅烟与小顾徐徐后退,退到院门处,才转身离开。走了两步,蓅烟往角门一转,就要往里走。小顾急道:“走错啦,这边...”蓅烟了然道:“这扇小门可以去茶房,既然来了枕霞阁,不见见楚柔就走,岂非可惜了?” 小顾疑惑:“你不是没来过长春宫吗?”说话间,蓅烟已没了影。 茶房的布置与旧时一模一样,蓅烟转了一圈,没见着楚柔,便往外头去寻。茶房与寝殿虽近,但廊檐曲折,小心些,仍然可以悄悄儿来悄悄儿走,不叫人发现。蓅烟躲在廊柱后面往外瞧,看见楚柔正与一个宫女在折角树荫后说话。她想也没想,踮着脚便跑过去。 “楚柔!”蓅烟低着声音唤道。 乍闻声响,楚柔似乎吓了大跳,连忙将手中之物塞给说话的宫女,那宫女把扁扁的一小包物件藏进袖中,再无旁话,转身便往花荫深处小跑走了。 楚柔定了定神色,转身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蓅烟爽朗道,又问:“那是谁呀?”楚柔牵着蓅烟往茶房里走,“别管她了,咱们说会话。”在蓅烟的印象里,楚柔是楚研的妹妹,小姑娘心思单纯,还幼稚,任何事都依赖着姐姐楚研。可现在,楚柔完全是一副掌事大宫女的模样,沉稳妥帖。 才走到半路,撞见素兮木兮同来。素兮脸色发白,“你怎么还在这?!” 蓅烟挤眉笑了笑,挣脱楚柔的手,“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又望了望素兮——对她最为忠心的掌事大宫女,笑道:“素兮,再见。”话未完,音已哽咽,转脸便落下眼泪。 小顾还在角门处候着蓅烟,火急火燎道:“祖宗嗳,可回来了!”至近处,见蓅烟眼睛红通通的,不由得心软,“咋了?楚柔弄哭你了?” “没事。”蓅烟笑笑,那笑容实在叫人心疼。 两人今日都无事,遂走得极慢。蓅烟不说话,小顾也没开口,就是静静的走着,天高云淡,拘在巍峨的宫墙小巷里,没有尽头,也没有希望。 远处传来一长串的击掌声,蓅烟一愣,小顾忙拉着她退到墙角,小声道:“御驾要过来,只怕是往长春宫去。”蓅烟顿时打了个激灵,她下意识的往宫廊尽头望去,四处搜寻康熙的身影。她疾奔着循声朝前走,从一重宫廊穿到另一重宫廊,转弯折巷,顾不得发髻散了,顾不得鞋里进了砂砾,更顾不得乌雅氏的冷声怒斥,复又闯进了长春宫。 乌雅氏立在长春门迎驾,康熙下了肩舆,款款往前走。 周围没有侍卫,只有几个太监随驾。蓅烟浑身的血液冲上了头顶,沸腾着,咆哮着,连手指都是炙热的,她完全没有办法冷下来思考,她奔过去,毫不犹豫的跑向了康熙。 “玄烨...”她的话连同她的人一并摔在了康熙脚边。 乌雅氏回眸,先是吃惊,后又忽而明白过来。她想起旧时宴席上吃了酒,往梅园散心时晕倒在康熙身后,几乎病死,却始终未得康熙一丝一毫的注视,每每想起,都觉心酸。如今见到蓅烟亦能有此遭遇,便莫名觉得愉悦。她故作受惊,跳到康熙身后,“莫非是刺客?” 康熙立时警觉,“把人绑了!” 蓅烟摔成了狗吃屎,脸上手上全是灰尘,下巴被蹭了一块皮,血肉模糊的,也不晓得会不会毁容。她急切中一手抓住康熙的袍角,死死的攒着,勉强抬起脖子看向康熙。 康熙也正在打量她。 蓅烟以为自己会哭,鼻尖酸酸的,喉咙里堵得水泄不通,仿佛呼吸都要停止。可是,她竟然情不自禁的笑了。因为康熙俊秀威武的眉眼,因为康熙独一无二的味道,因为康熙下午又长出来的青色胡渣。毕竟又见到他了,他还是初遇时的模样,能令她情愫萌动。 两个太监拿绳子欲绑住蓅烟,可她手里拽着皇帝的衣袍,一时叫人有些不知所措。乌雅氏冷冷发笑,抬脚往蓅烟手背一踢,双手搭在皇帝肩膀,故意做给蓅烟看,又轻声在皇帝耳侧道:“皇上,臣妾觉着,这丫头莽撞可疑,先送去慎刑司审一审最好。” 蓅烟的手一松,便立即被太监绑住了双臂。乌雅氏的话她听在耳中,她哑口无言,只是死死盯着康熙。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康熙到底...有没有忘记她。 眼泪...眼泪流了多少,蓅烟已不知道,大概是流干了,所以哭不出来。 她听见康熙没有情绪的说:“送去慎刑司吧,治御前失仪之罪。” 蓅烟被拖着往后退,康熙一直在看着她。待出了长春门,他的身影终于不见了,蓅烟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忘记她了,他彻彻底底的忘记她了。 或许,所有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 小顾气喘吁吁的看着蓅烟被人拖出来,他撑着膝盖匀了半会的呼吸,才上前谄媚道:“小七爷,蓅烟怎么了?你们要送她往哪儿去?” 小七先叹了口气,“送去慎刑司,治的是御前失仪的罪名。”又冲蓅烟不耐烦道:“甭哭了,省点儿力气,呆会进了慎刑司,可有你哭的!”几人沿着僻静宫墙飞快的走着,小顾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法子,便先从怀里取出两粒碎银子,塞到小七手里,“请您帮她说两句好话,我知道,慎刑司那群婆子都卖你面子!” “你倒是个识相的!”小七把银子顺手塞进裤腰里,“回去等消息吧。” 小顾应了,穿过一扇小角门,在甬道里站了站,又折身往乾清宫跑去。 蓅烟如行尸走肉般,任由两个太监拖着走。她心如死灰,她彻底失去了康熙。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突然凑上一张人脸,鼻息之近,已然贴到了蓅烟的眉头。 “他们为何绑你?”裕亲王说。 蓅烟泪水涟涟,强烈的抽泣使她没法完整的说一句话:“裕亲王...何必多管闲事?”她与裕亲王从未熟络过,更未想过他已爱慕自己很久。 裕亲王阴了脸,往后退了半步,问小七,“你说!” 小七是御驾仪仗最末端当差的宫人,甚少在主子跟前露脸,今儿是撞上了,才能有此差事。他知道的事情不是很多,也没看见蓅烟是如何摔倒在地的,他只知道:“蓅烟姑娘御前失仪,德嫔娘娘说她是刺客,万岁爷命咱们先把她绑去慎刑司。” “她是刺客?”裕亲王哭笑不得,“她细胳膊细腿哪一点像刺客?”又道:“本王告诉你们,她可是爷的女人,将来要跟着爷出宫享福当主子的,你们可要好生伺候着。知道了吗?”他回头看了蓅烟一眼,单眼一眨,严肃中透着孩子般的玩笑,叫蓅烟看不透真假。 裕亲王一灰溜的走了,小七果然对蓅烟客气万分。 康熙听闻裕亲王在长春宫门口候驾,先吃了一惊。后宫妃嫔住处,除了皇帝特许,任何男人不得出入。康熙想了想,还是允了裕亲王入枕霞阁。 一进门,裕亲王便双膝跪下,叩首道:“微臣该死。” 康熙盘膝坐在炕上看书,头也没抬,“有话快说,你我何来虚话?” 裕亲王没有起身,越发把脸颊贴到了地上,“微臣有一件冒死之事求皇上答应。”康熙仍然没有抬头,“既是冒死之事,朕便不能答应,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太皇太后还不骂死朕呀。” 两人是异母的亲兄弟,感情从小就很好,有时说话都没有尊卑。 裕亲王说:“微臣看上乾清宫后排庑房里当差的宫女了,求皇上赏给微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四章:是谁给皇后喂了药!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躺在枕霞阁的藤椅里假寐,恍惚里,面前白光一闪,耳侧似有叮铃的声音在笑:“我都要当娘了,你说谁是小孩子?”康熙看见自己指着谁的鼻尖,“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他的胸腔里灌满了从未有过的安乐愉悦之感,怀里似乎抱着谁,说道:“咱们的孩子叫胤曦如何?愿他像晨曦一样美好...” “皇上,您怎么了?”耳中噼里啪啦传来爆竹之声,是乌雅氏在唤他。 醒来时,胸口似生生剐掉了一块肉,鲜血淋漓,空荡荡的失去了紧要的物件。康熙一口气抽到半空,许久才缓缓呼出来。他问:“朕说梦话了吗?” “嗯,皇上最近总爱说梦话。要不要臣妾请御医过来开两副安神药?”乌雅氏拿帕子替康熙拭汗,素兮已端来茶水在旁侧候着。康熙乍然抬头看去,梦中的某些画面与现实重合,是素兮恭谨道:“启禀万岁爷,木兮已在偏厅备好浴汤了。” 定神再看,素兮只是站着,既没说话,更没提浴汤之事。 康熙烦闷的拂开乌雅氏的手,起身,走到窗边,默默望着院中景色。乌雅氏从素兮手里捧过茶,递到康熙眼前,眉眼弯弯,温婉而笑,“皇上可是为了裕亲王讨要宫女一事烦心?依臣妾看,那名唤江蓅烟的庑房宫女勾引亲王乃宫中大忌,若轻易饶了恐风气渐长,于六宫摄理无益处。”她斟字酌句,始终留意着皇帝的神情,唯恐康熙与自己一样,拥有那些不知从何而来也说不清是梦是真的记忆,更怕康熙终有一日会想起江蓅烟。 先下手为强,是乌雅氏在宫里学到的教训。 康熙无动于衷,面上亦无颜色,只寒声道:“朕自有主张。”两人说着话,院子里突然闯进两名太监,疾步跑到廊前,二话没说先噗通跪下,呼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皇子,奴才等特来报喜!”康熙果然喜上眉梢,疾步往外。 蓅烟第三次进慎刑司,没有关小黑屋,反而被供在茶房里,点心香茶的伺候着。小七同婆子们悄声嘀咕几句就走了,蓅烟一见婆子就瑟瑟发抖,更别说眼前立着的正是曾对蓅烟动过刑罚的乌林——平妃的爪牙康熙的乳母仗势欺人最为厉害的精奇嬷嬷。 乌林堆着恐怖的笑脸,“姑娘与裕亲王是何关系?” 蓅烟深知后宫最忌男女私情,况且与福全确实没说过几句话,便回道:“我与他没有关系。”乌林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任何事一到她耳里,再简单也能变得复杂。她坐在小杌几上眯眼打量蓅烟,似笑非笑,“你且宽心,我随便问问,并未想过要害你。你与裕亲王有没有关系不重要,只要裕亲王肯为你出面撑腰,咱们这些人啊,就都得瞧着眼色行事。今儿算你走运,不然落在我的手里,可没有全尸出去的...”她的声音阴森恐怖,蓅烟打了个颤栗。 片刻功夫,便有小太监飞腿跑来,“裕亲王到了。” 福全几步走到蓅烟面前,牵住她的手就要走。乌林半屈的膝盖还未弯下去,蓅烟已被拖到了廊檐下。蓅烟回过神,又羞又怒,一手抱住廊柱,一手猛地甩开福全,“你干嘛?!” 她有些微微嗔怒。 福全惊愕,又笑:“自然是要带你离开慎刑司。”说罢,仍旧要拖着蓅烟走。蓅烟死死抱住廊柱,“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会和你出宫的,更不会做你的小老婆,你死了心吧!” “本王就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福全竟未生气,仍然笑嘻嘻的没正经。 好似奔流的长河涌入身体,呼啸的记忆裹着风灌入脑海,蓅烟竟想起了从未真正经历过的种种事件。在雪后的阳光里,她爬树摘柿子,福全仰头看她发笑。在春意斐然的御花园,福全往她头上戴牡丹花,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又有两人在御湖边划船,在夜色迷离里拥抱的画面...蓅烟顿觉头昏脑涨,意识混乱——难怪福全,铁定了要带她出宫为妾。 “你为何现在才来找我?”蓅烟问。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御驾驻跸东苑,本王随驾出宫木兰围猎...这些我都告诉过你呀!再有...本王在东苑临幸的小宫女乃一时兴起罢,待你才是真心实意。本王现在就带你去见皇上,今晚上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之夜。”福全一边信誓旦旦,一边拉着蓅烟往宫街上跑,蓅烟听闻是去见康熙,半推半就之间,便跟着他到了坤宁宫。 原本说,皇后产下皇子,康熙理应高兴,可入了坤宁宫,四下一片沉寂,如同一片死坟,里里外外都没有半点声响。蓅烟正觉纳闷,不知不觉跟着福全走到了正殿门口,房中传来皇帝的怒吼,“是谁给皇后喂了药!谁!” 福全道:“你先在此处候着,我进去瞧瞧形势。” 蓅烟点头,抬眼间看见一个宫女偷偷摸摸的往后退,旁的宫人都面露悲戚站在原地未动,她如此行动甚觉奇怪。蓅烟越看越觉此人面熟,思索片刻,终于想起此宫女乃先前在枕霞阁茶房前与楚柔说话之人。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堵住角门,“你跑什么?” 宫女亦是头一回行如此狠毒之事,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双腿一软,先瘫倒在地。蓅烟心里确定了七分,又轻声问:“是楚柔指使你的?”宫女定了定心神,爬起身笑道:“你说什么呢?楚柔是谁?我压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语毕,侧身便要离开。 蓅烟唯恐她跑了,连忙抱住她的腰,嚷道:“来人啊...” 周围侍卫闻见声响,刀剑出鞘,瞬间将二人围住。 蓅烟被带到康熙面前,她虽然跪在地上,却仰着脸,目不转睛的凝视康熙。康熙亦望着她,他心下觉得奇怪,明明是第二次见到此女子,可那种熟悉感、亲近感,使他不由自主的对她产生包容,不忍苛责。压着满心的疑惑,他问:“你怎么知道是她?” “我...奴婢见她鬼鬼祟祟神情慌张,就想问她一句,结果她以为我知道什么,吓得瘫软在地,故而可疑。再者...奴婢今儿在枕霞阁曾见过她...”话没说完,乌雅氏狗急跳墙,怒道:“江蓅烟,你血口喷人!皇上...” 康熙斜了乌雅氏一眼,把她的哭诉硬生生被逼了回去。他继续问蓅烟:“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同朕说一说。”语气是莫名其妙的温言软语,令乌雅氏担忧。 蓅烟就是蓅烟,当年她在乾清宫喂鱼司当宫女,把鱼喂死了,海莲花银子帮她把缺漏补上。事情败露后,她关在慎刑司里行刑,是死活也没有招供。人,不能把好心当做驴肝肺。 虽说蓅烟与犯事的宫女了无瓜葛,可楚柔...却是她的好朋友。 她看了眼楚柔,楚柔立在乌雅氏后瑟瑟发抖,蓅烟垂下脸,倔强:“我不能说。”以前她在康熙面前你呀我呀惯了,今日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一时失措,露出往日的脾性。康熙还未察觉,乌雅氏已然怒道:“大胆!御前听旨,当自称奴婢!皇上...” 康熙摆摆手,“通通都关起来,明日朕要再审。” 裕亲王欲上前求情,康熙轻斥,“你不要添乱。”语毕,沉沉唬下脸,提步走入寝殿。 半夜,皇后去世。 康熙没有时间悲伤,他一宿未眠,在乾清宫处理诸事。待天光大亮,事事稍微妥当,便命人绑了蓅烟到面前。蓅烟一见康熙就落泪了,他两眼猩红,疲惫不堪,是她从未见过的憔悴、失落、怏怏不乐。而她,却连安慰他的资格都没有。 蓅烟道:“皇上请节哀。” 康熙以为她会求饶或是邀功,未料她会如此来一句,倒先怔住。他越过堆积如山的折子看向她,眸子清亮,小脸只巴掌大小,微微抿着唇,颊边挂着两串泪痕,莫名叫人疼惜、怜爱。他说:“把你在枕霞阁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朕听。听说你是乾清宫当差的宫女,应该懂事。”蓅烟撑不住轻轻一笑,想起那年他亲自闯入慎刑司将她带走,苦口婆心的同她说:“朕盼你,能够懂事些。” 此去经年,他倒没变。他对她的要求,无非是懂事。 蓅烟道:“该说的奴婢在长春宫已经说完,其她的...奴婢不能说。” “为什么?不怕朕杀了你吗?” “皇上是明君,又岂会乱杀无辜?”蓅烟笃定道。 两人对视,她无惧于他。是呀,整个紫禁城的人,连玉竹、锦梦、乌林之辈,蓅烟都怕得要死,更别说平妃、容妃、惠妃等后妃主子。偏偏对康熙,她无畏于心。 因为...他是她的倚靠,他是她的寄托,他是她...最为依赖亲密之人。 蓅烟安然回到北五所的时候,小顾惊得嘴巴能塞下一只红薯,谁也没想到蓅烟居然就那么安安然然的走出了慎刑司。与此同时,蓅烟要出宫嫁给裕亲王为妾的消息也传开了。 皇后的丧礼旷日持久,把蓅烟出宫一事给耽搁了。 追查毒害皇后一事由裕亲王负责,他日日去慎刑司审那宫女,一方面使尽手段想要她招供,一方面又不敢刑罚过重,万一把人给整死了,到时候知道事实的人便只有蓅烟一人了,即便他再护着瞒着,皇帝再给他天大的脸面,也于事无补啊! 阖宫内外风起云涌,更是后宫权利争夺更迭之际,人人自危人人自保。可到了蓅烟这里,都变成一件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何时才能再见玄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五章:月夜偶遇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皇后病薨翌日,康熙为嫡子取名胤礽,且下旨立胤礽为皇太子。此举哗然,乾清宫殿前跪满了满汉大臣,皆言:“爱新觉罗祖宗家法,生前不立皇太子,请皇上三思!”康熙愧疚自己未善待皇后,于是震怒,避于西暖阁不见任何大臣。幸有太皇太后出面,召众臣往慈宁宫细谈,立储风波方才平息。前朝后宫局势动荡,康熙龙心甚忧,整日整夜的看折子,每天敬事房的人端来绿头牌子,他连瞧都懒得瞧,便挥手命人退下。 明明前院无妃嫔侍寝,后院庑房的当值宫女却没敢放假。 天将将擦黑,若湘吃了晚膳,往荷包里藏了两只馒头,朝屋里喊:“蓅烟,你快点儿,等天黑了,路可不好走。”宫里毕竟死了人,坤宁宫彻夜响着哀乐,主子们在灵前哭过倒可关门睡大觉,宫人们可还要四处走动。又不好说“撞鬼”之类的话,只隐晦的讲“路不好走”。 蓅烟打着宫灯从房里出来,刚要说话,有个掌事嬷嬷踮着脚窜到面前,一脸沟壑,“蓅烟姑娘,听说你要出宫了?可是真的?我能托你帮我办一件事吗?就是我...” “嬷嬷,您听错了,我还有两年才出宫呢。”蓅烟连连摆手,她要给裕亲王做小妾一事早就传遍了后宫,近来总有人寻她帮忙办事,如出宫给某条街做小买卖的家里人传句话,或是要寄些银子给父母亲,更有稀奇,还有求着蓅烟带自己出宫的...蓅烟自身难保,有那本事就好了。蓅烟走得飞快,丝毫不给老嬷嬷说话的机会,拉着若湘就跑。 若湘笑得前俯后仰,“娘娘哎,你就答应了她罢!”又正经了颜色,“你当真不愿出宫?依着裕亲王的权势,便是在府上当格格,在外人眼里也是极尊贵的,况且裕亲王待你真心实意,搞不好你宠冠后院,没几日就变成了福晋呢!” “叫你胡说八道!”蓅烟拧了把若湘的腮帮子,跟若湘半玩笑半认真:“我是汉女,你见过哪家的亲王娶汉女做福晋的?再说了,他何时待我真心了,无非是一时稀罕罢!若我真同他出了宫,入了他家的院子,他未必会把我当回事。”又唇角勾勒出笑靥,浅浅的,“只要玄烨在宫里,我哪儿都不会去!” 若湘一如既往的蠢萌,根本不知道玄烨是谁,她问:“谁是玄烨?”说着连忙嘘声,“难道是御前的侍卫?你疯啦!”若湘往蓅烟身上重重打了一锤,骂道:“要死人的!” 两人打打闹闹来到了乾清宫后院,周围乌漆墨黑,若湘拿出火折子点了廊下墙壁上的灯,又往两处房屋点了灯,等四下亮堂了,才与蓅烟蹲坐在月洞门口候命。 若湘说:“你进屋里歇一会吧,来人了我叫你。” 蓅烟缩卷着身子靠着若湘手臂,“那音乐听起来好恐怖,你不怕吗?” 若湘叹道:“怕有何用?谁让我是宫女呢?你呢,命比我好,能被裕亲王看上,你没瞧见最近掌事嬷嬷们待你都客客气气吗?我要有你一半的运气就好了。”说着,浑身一哆嗦,“我去里屋尿尿,你一个人呆着怕不怕?如果怕就跟我一起去。” 蓅烟想了想,“算了,万一有人过来,你我都不在,掌事嬷嬷会把咱俩打死!”若湘着急,边捋起裙子解裤腰带,边道:“我速战速决!”语毕,一灰溜跑了。 已是五月半的天气,春暖花开,明月照彩云。蓅烟抬头望着漫天星子,想起那年康熙为了逗自己开心,雪夜在枕霞阁命人堆火烤肉,亦是星光烂漫,亦是明月如盘。明明记忆如新,可在康熙眼里,已是遗落的前世旧梦。失神中,隐隐传来靴声及训斥声,蓅烟循声望去,透过月洞门,看见有两盏明黄的宫灯从远处角门经过。 风里似乎有康熙的声音,蓅烟鬼使神差般,连灯笼都没打,摸着黑就跟了过去。 大不了再死一次,再没有比康熙忘记自己更坏的事情了。 康熙去慈宁宫拜见过太皇太后,并未坐轿子,许两个太监跟着徐步回宫。方才与太皇太后商议了皇太子教养的诸多事宜,康熙心情甚差,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沉着脸,借着赏月的名头,威严赫赫支开随从,独自立在一偏僻处静心养神。 蓅烟第一次见到康熙的时候,康熙正是在御花园赏月。 竹林里,他翩翩而立,眼瞎的蓅烟姑娘当他是偷肚兜的变态,扑到他身上边打边骂。那样的日子真是好,简单纯净,心无杂念。如今蓅烟立在康熙身后,再无当日的勇气,能无所畏惧的扑过去,骂他,打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蓅烟一见到他,心已经软了。 都是疼惜,都是快乐,都是...想把所有一切都给他的心。 蓅烟故作轻松的唤了一句,“皇上。”半响,康熙才回过头,见是蓅烟,倒未觉得奇怪,道:“你可以下值了,今夜不会有人去庑房。”蓅烟慢慢走近他,与他并肩而立。康熙略觉诧异,还没有人,包括皇后,会与他并肩而立。后宫诸妃,总是随在半步开外。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蓅烟吟诵道。 “你读过书?”康熙莫名觉得平静,一扫连日来的烦闷戾气。 蓅烟朝他笑了笑,月光映在他的脸上,目光炯炯,神采英拔。她道:“我没有读过书,又算是读过。有个人教我念过这句诗,还教我临摹赵佶的《楷书千字文》。他每日都逼着我誊写经书,要磨我的耐性。皇上若觉得烦闷,不如写几页经书,当真能磨性子。” 康熙道:“你胆子好大!” 终是撑不住笑了,笑里含着泪,泪里带着笑,蓅烟已经不敢再看康熙的眼,低着头,抹去泪水,笑道:“那个人常说我胆子小,见了谁都怕。” “那个人?谁?裕亲王吗?” “谁都不是。” 那个人...就是你啊。除了你,阖宫的猫猫狗狗她都怕。 若湘小厕完,见灯笼丢在地上,蓅烟没了影,唯恐出了什么事,连忙出来寻。她没敢太大声,压着嗓门喊:“蓅烟...蓅烟...”眼瞧着若湘的声音愈来愈近,蓅烟下意识的攒住康熙腰间荷包上的一根穗带,“我该走了。” “去吧。”康熙语气淡淡,几乎没有任何起伏。他低头望着小小的脸蛋儿,总有似曾相识之感。或许,在很早以前就见过她吧,毕竟她在乾清宫当差。 蓅烟紧紧的攒着...攒着...到底松开,答应着却步退去。 康熙驻足望着她转过角门没了踪影,才回身往前走。 天亮时候,康熙又做梦了,梦境清晰犹似真实。那个梦里时常出现又始终瞧不见面容的女子坐在四方椅里,光着脚丫子,盘膝歪着,叮铃铃的在说笑。面前是长方桌,桌外有膏火,再抬头,可见星光璀璨,白云朵朵——竟然是坐在亭子里。 他听到自己吟:“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声音黯淡,并不太真切。又过了一会,女子吃饱喝足,朝他伸出双臂,说:“你抱我进屋去...”他从未抱过任何女人,至多揽一揽腰间已是极限。可是在梦里,他竟然走过去,把女子横抱起来,任由她哼着歌儿踢着脚丫子,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生怕她被夜风吹了头,疾步走进了房间... 醒来时,已是天明,康熙满身热汗,内衫都湿透了。 小桃红吓了大跳,连忙命人端来热水侍奉皇帝擦拭。等皇帝上了早朝,她又寻了空去了趟慈宁宫,把皇帝夜间盗汗一事告诉了太皇太后。至午膳后,便有御医领着太皇太后的旨意往乾清宫给康熙诊脉,且开了三副药材,请皇帝连用三日。 另一方面,康熙已下令要彻查皇后血崩之事。除去慎刑司,更从刑部秘密调出官员,往坤宁宫查案。因为丧礼还未结束,为隐人耳目,坤宁宫的宫女太监如今仍然各司其职。刑部过来当差的官员名唤南谨,正是蓅烟当日所认识的钦天监冬官正南谨。 南谨身穿朝服,不苟言笑,“臣入夜后便往坤宁宫查案,定不负圣命。”康熙颔首,“皇后血崩一事对外皆称难产,你在同僚跟前也要做到滴字不漏,明白吗?” “臣遵旨。” 康熙几日未去枕霞阁,令乌雅氏忧心忡忡。一来她害怕失宠,重新回到原来那种无人问津的生活。二来她恐惧蓅烟,生怕皇帝会想起她。三来...她还担心自己毒害皇后之事会败露,到时当真是死无葬身之所。况且,她原本以为皇后死后,自己在皇帝面前表现表现,以她如今的恩宠,定是教养皇子的最佳人选。却没想到皇太子暂且住在慈宁宫,由太皇太后亲自养育,叫她的算盘落了空。更叫她抓狂的是,在皇后的道场里,她撞见了南谨。 她认识南谨,乃刑部的大臣,康熙的心腹。 她万万没想到康熙竟会让刑部的大臣插手此事,越发思绪纷乱,惶惶不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六章:夜奔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裕亲王曾往北五所寻过蓅烟数次,蓅烟每次见了就躲。某一日,终于躲来了裕亲王侧福晋瓜尔佳氏。瓜尔佳氏从头到脚打量着蓅烟,觉她样貌平平,举止浮躁,便略有轻视,“是福晋遣我来传句话,府里已经给你预备好了寝居的院子,出宫时一切物品皆可不带,孑然入府便可,到时自有奴才驶车过来迎接。”她顺势倚着假石坐下,手里甩着锦帕,“这宫里可真热,火炉子似的...”又白眼剐着蓅烟,“你可有话要我递给福晋?” 蓅烟从容道:“请福晋放心,我不会出宫,亦不会嫁入裕亲王府。”她低眉垂眼,神色笃定,令瓜尔佳氏吃了一惊。愣了片刻,瓜尔佳氏半信半疑问:“当真?” 说实话,王府后院里可没有一个人会盼新人进府,福晋为了在裕亲王跟前显出贤惠大度,才会如此。蓅烟笑笑,“侧福晋只管将我的话如实告诉王妃。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顾问行、若湘、语兰、萝儿等几个人一直躲在树荫后偷听,见蓅烟转过来,忙做鸟兽状一哄而散。只若湘凑上去,抱住蓅烟的手臂,“太好了!如果你当真出宫,我...我死了得了。” “呸,我又不是你相公,哪管你死活?!”蓅烟嗤笑。 宫廊尽头,仍然可见白色的帷幕,哀乐响了一两个月,已然撤去。皇帝赐大行皇后谥号为仁孝皇后,预备明日启程送皇后灵柩往梓宫巩华城。蓅烟正蹲在廊下揉洗几件内衣,语兰端着漱口水过来,朝台阶下吐了一口水,“真羡慕你,明儿又不用上值了。” 蓅烟抬头,“谁说的?” “那还用人说吗?皇上明日亲自护送皇后灵柩,来回得费一日半,回宫时只怕已是大半夜了...”语兰晦暗不明的嘿嘿一笑,“难不成圣驾还有心思翻牌子?”语毕,端着杯子进了屋。蓅烟满手湿漉漉的滴着水,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叹道:“要下雨了。” 宫里没了皇后,一时无人管束,便人人都钻着空子寻乐。 若湘在灯下给蓅烟缝夏令时要盖的薄毯子,她好像生来是苦命,无论在什么时空里,都要伺候蓅烟给蓅烟擦屁股。蓅烟懒懒的对镜梳妆,毕竟今儿要当值,万一又撞见康熙了呢。 小顾子在院子里呦呵,“隔壁在打布库,姑娘们都去看咯!”一灰溜的,叫嚷着跑开了。语兰套了件夹衫,已是兴致勃勃,“我去看戏了,呆会你们去上值不必锁门,我一会就回来。” 蓅烟应了,拿火折子点亮宫灯,“走吗?”若湘忙忙咬断针线,把薄毯叠齐整了收进柜中,顺手拿了纸伞,挽着蓅烟就往外走。 康熙为着明日出宫之事忙至半夜,未召人侍寝,自己歇下。 天未亮,蓅烟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了,屋里的其她姑娘都睡得正香,蓅烟蹑手蹑脚拉开门站在台阶上朝着坤宁宫的方向看了小会,复又回屋仍旧睡下。 再醒时,宫女们都去上值了,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若湘。 若湘又在缝毛毯,连早膳都没有吃,馒头和白粥都搁在小板凳上,旁边还放着半桶凉水。蓅烟洗了脸漱了口,与若湘头抵着头把馒头吃完了。两人正琢磨去御花园折莲花,未料掌事嬷嬷推门进来,叉腰道:“得空的时候不要偷懒,去...趁着万岁爷出宫,去把庑房里外清扫一遍。里头的铺盖帷幕纱窗通通拆下,拿去浣衣局洗了。再有...” 一听她没玩没了,蓅烟急道:“这么多事,一天哪里能干完?” “怎么干不完?”掌事嬷嬷瞪着眼珠子,怒目而视,倏然又软了语气,冲蓅烟微笑:“干不完的明儿再干也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事儿总要干的。” 蓅烟吃软不吃硬,只好答应了。 两人拿着扫帚抹布往乾清宫去,宫街上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人走动。庑房白日里甚少有人来往,又因今日天气阴霾,所以屋子里暗无天日,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息。蓅烟若湘一人负责一个房间分头行动,然后把被褥帷幕等需要洗的物件总到一起,先堆在廊檐下。 蓅烟心里挂念康熙,做事朝秦暮楚,神思恍惚。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暗门,未做多想,就伸手推了一把——门,竟然开了。门外是朱漆画栋的宫廊,宫廊的尽头是一堵墙,墙上有半扇小门。蓅烟觉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遂下意识的往前走,走到小门面前,轻轻推了推。 许是给宫人吃茶歇脚之所,或是堆放杂物之地,总之小门并未上锁,一推就嘎吱开了。 蓅烟跨过门槛走进去,呛鼻的灰尘扑面而来,她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忙跑到房间对面支开窗户喘了两口新鲜气才止住鼻痒。她无意间透出窗户抬眼望去,竟愣住了。 那边,是西暖阁的窗户。 原来她与康熙,每天夜里都挨在一起,隔得如此相近。而她现在站立的地方,正是她从长沙回到紫禁城后,在乾清宫的住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正欲四处看看,却忽而听见有人道:“我去库房里拿样东西,夜里万岁爷回宫许用得上...” 声音越来越近,蓅烟身形一闪,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庑房。 下午蓅烟回北五所吃膳,顺便把被褥之类抱去浣衣局。一进浣衣局的院子,蓅烟便觉得奇怪。浣衣局的宫女平素是很忙的,甚少有时间闲聊瞎扯,可眼下她们一个个全部围在廊下嘀嘀咕咕,没有一个人在干活。 蓅烟远远儿笑道,“可要麻烦你们快点洗了,保不准明儿夜里就要用。” “明儿肯定用不着!”浣衣局一个叫圈九的宫女笑道,她拍着身上的灰尘,跑到蓅烟面前,一样样的清点物件,“你还没听说吧,皇上在路上遇到刺客了!” 蓅烟手里原本拎着一袭青纱,听见“刺客”二字,顿时手足无措,眼睁睁的看着青纱掉进大脚盆里,弄脏了满盆子干净的井水,气得圈九大骂,“你怎么毛手毛脚的!好端端的一盆子水,打算吃完饭用来洗脸的...”没等她骂完,蓅烟已经转身跑了。 那边聊天的宫女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见蓅烟火急火燎的跑了,又生出另一番闲话。 蓅烟是往乾清宫去的,可是...去了又能怎样?康熙还在路上,并未回宫。即便他回宫了,她又能如何?她只是庑房的宫女,根本没有资格入殿探望。想着想着,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待回过神,自己已是满脸泪水。除了哭,她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 她来到了庑房。 若湘去北五所厨房吃饭了,庑房里只有蓅烟一个人。她糊里糊涂的顺着旧路,走进了西暖阁后面的那间小房子里,蹲在杂物堆积的暗处,嚎啕大哭。绞痛、撕裂,她觉得自己已经分成了无数块。每一块,都是他。如果他死了,她愿意立刻陪他去死。 他是她活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目的。 不知哭了多久,仿若有昏天暗日、斗转星移之感。天已经全黑了,窗外有一丝丝的灯光照进屋里。蓅烟全身都麻木了,手和脚都跟石头似的,伸展了好半会,才勉强站起身。正要出去,通往西暖阁的那扇门突然被人推了推。钥锁相撞,在万籁俱寂中犹如一声炮响。 蓅烟摸索着从杂物里捡了一根木头,死命攒在手心。 门开了,杏黄的身影带着光亮走进屋里。微光映在她的脸上,康熙一眼就认出了她。他微微有些吃惊,倒也没怎样,这儿原本就是宫人们的地方,她在并不奇怪。蓅烟手里的木棍咣当掉地,康熙没有说任何话,反身欲离开。 蓅烟再也忍将不住,拼尽了所有的气力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康熙恼怒,“放肆!” 蓅烟一点都不怕他,只要他平安,只要能见到他,她什么都不怕。她收紧了手臂,越发死死的抱住,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感觉着他的体温,轻声哽咽,“玄烨。” “你叫朕的名讳,朕可赐你死罪!”康熙只是想来这儿静一静。 蓅烟笑里带泪,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跪下,“奴婢失仪,请皇上恕罪。”又问:“奴婢听闻路上有刺客,皇上可有受伤?可召见了御医?可吃了汤药?”康熙心里已觉奇怪,脸上却仍然唬着不动声色,斥道:“这些该是你打听的吗?” “可是我很担心啊...” 蓅烟脱口而出,眼泪跟着一涌而出,映在微光里,熠熠生辉。 康熙细细审视着蓅烟,她的脸上写满了爱慕、温柔,瞧不见一丝谄媚、畏惧,她的双眸犹如一汪秋水,恬静、安然。康熙阅人无数,却是头一回见人如此没有杂质的凝望自己。 他不可抗拒的相信了她的话。 “朕没事,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御医已经包扎过了。”康熙轻轻的说,唯恐眼前的女子受惊。蓅烟闻之,先松了口气,继而嚎啕大哭,哭到哽咽,哭到断气,哭到话都说不出来。 康熙急了,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被人发现,情急之中,拉着她就往外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七章:想娶她回去做格格。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乾清宫后有一片小花园,蓅烟曾做过鲜花司的宫女,故而知道。树林间有许多碎石铺就的小路,路旁种满了各色奇花异草,漫天星光灿烂,月色朦胧如拢着薄薄白纱。蓅烟缓缓随在康熙身后,他的背影伟岸而落寞,她问:“皇上为何要跑?” 康熙稍稍平复心境,为刚才的慌张失措而感觉羞涩,他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好似生来就是帝王,八面威风,君临天下。可明明,也不过是二十一岁的小青年罢。 “谁允你去小库房的?”康熙语气凛冽,浑身散发出寒意。 蓅烟垂脸,思虑片刻,方道:“皇上可能不信,奴婢曾在那儿住过一段时日。”有数只萤火虫盈盈飞来,一闪一闪在两人身边起舞,蓅烟看呆了,叹道:“真美。” “朕从小住在乾清宫,那里一直用来堆放闲杂物件,你竟敢诓朕?”康熙发怒时,剑眉上扬,鼻尖阖动,唇角紧紧抿着,眼睛里透着杀人的光芒。 他确实杀过人,在十几岁的时候,为了擒拿鳌拜,杀了数名护卫。 嗜血的味道,永生不忘。 蓅烟不怕他,天上地下,前世今生都不怕他。她只是发笑,“奴婢没有骗皇上,奴婢住在那儿,正是皇上自己下的旨意。”她语气缓缓,眉眼带笑,活泼而乐观,“世上也有许多皇上不知道的事情呢,就好像...皇上无论去哪儿总是能撞见我,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若搁在平常,康熙定要生怒,没有女子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妄为,甚至欺骗他。 可是...此刻的他,心情竟异常的平静,把前朝后宫噪噪杂杂的琐事全给抛去了爪哇国。那种感觉,他自己无法控制,好似与眼前的女子相识已久,又像是得了失心疯,莫名其妙的听信了所有的话。在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有些悔恨,悔恨把她赏给裕亲王。 “我曾经有个心爱之人,他爱赏月,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在花园里静静的看月亮。他也爱写诗,但我不会,所以他从不在我面前舞文弄墨。我抄写经书的时候,他会在旁边指点笔墨,他还曾千里迢迢去长沙找我...”蓅烟越说越觉心悸怔忡,她情意绵绵的望着康熙,他越是茫然,她便越觉悲恸。不过还好...起码他就在眼前,举手可触。 康熙道:“三年之期一到,你便可出宫寻你的心爱之人。” 眼角垂落眼泪,蓅烟撇脸抹去,摇了摇头,“他不在宫外。” “你是说,你的心上人是侍卫?你告诉朕,朕可给你指婚!”康熙被她的故事感动了,既是有情之人,他愿意成全。其实对宫女的服役制度康熙早就有所不满,在宫里,并不是所有的宫女都能在服役三年后就能出宫,有时被人刻意为难,有时被主子们留下,也都是有的。宫女完全没有自主选择命运的权利,有的服役五六年后才能出宫,那时年纪已经大了,连嫁人都难。能出宫还算好的,有的因为各种原因在宫里做了一辈子苦役,年老时才被放出去。 “你。”蓅烟轻轻的说。 “朕?”康熙欲要再问,不料孙国安领着御前侍卫气势汹汹飞奔而来,齐刷刷跪在底下,呼道:“万岁爷吉祥。”孙国安又独自走上前,“皇上,夜深了,您该回宫了。”他没敢拿眼瞧蓅烟,琢磨着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女人,都得小心担待着,只是没想明白,这宫女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以前没露过半点马脚。 康熙抬头看了眼天色,没答孙国安的话,反问蓅烟:“你住在哪儿?” “奴婢住在北五所。”蓅烟当着人前,毕恭毕敬。 康熙颔首沉思片刻,“眼下宫门落锁,你来往多有不便,让孙国安送你回去。”孙国安正要答“是”,蓅烟却道:“不必了,奴婢在乾清宫后院的庑房当差,是夜值。”孙国安又是一愣,突然忆起蓅烟就是裕亲王看中的宫女,如此一想,越发客气三分。 “你回去吧。”康熙说,“庑房今夜无需人上值。”蓅烟还未领会他的意思,康熙已大步离开。孙国安挺直腰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蓅烟姑娘。” 蓅烟与康熙夜谈,又免去夜值,且由孙国安亲自叫开宫门送回北五所之事很快传到了乌雅氏耳里。乌雅氏惊恐万分,她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仍然发生了。她整个上午都惶然不安,至下午时候,方想到一个狠毒的法子,随即唤来楚柔。 楚柔待乌雅氏忠心耿耿,知道乌雅氏倚仗自己,便越发的献上殷勤。 乌雅氏起先愁眉,“江蓅烟与皇上夜谈一事,恐怕你已经知道了。”楚柔精神一凛,乌雅氏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听得明白,忙辩驳道:“娘娘请放心,蓅烟在坤宁宫时没有把我供出来,将来也不会!她的性子我知道,她...” “你急什么?”乌雅氏粲然一笑,“若她告了状,眼下你我还能安然坐在这儿吗?我是想呀,既然她待你好,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听闻她马上就要出宫了,嫁到裕亲王府做格格。她老家在长沙,京城里肯定没有娘家人,从今往后呀,我愿意做她的娘家人,你就给我递这一句话去便可。明白了?”她略略带着斥责的语气,反而更显得亲近。 楚柔喜上眉梢,屈了一膝,“谢娘娘恩典!” 乌雅氏微笑,朝素兮摆摆手,“去,把我壁柜里,内务府才贡来的两瓶膏脂拿来。”素兮答应着,很快用雕漆小盘子端了来。乌雅氏随手捡了一瓶,揭开盖,取了珐琅护甲,挑了些许莹白的膏脂往颊边抹了一些,又把指尖送到楚柔鼻尖,“你闻闻,这味儿蓅烟姑娘可喜欢?” 是淡淡的雏菊香味。 楚柔笑道:“娘娘能赏她,是她莫大的福气,她若敢不喜欢,奴婢撕碎她的嘴巴子。” “少贫嘴!”乌雅氏举止娴静温婉,轻轻的合上盖,语气仍然无比的和善:“一瓶是给你的,一瓶赏给蓅烟姑娘。”楚柔一听自己也有,更是欢欣鼓舞,忙跪下道:“谢娘娘恩典!” 蓅烟得了楚柔的膏脂,知道是乌雅氏赏的,并未觉得高兴。 楚柔丝毫没留意蓅烟的神色,自顾自兴致勃勃的说:“这瓶用过一点,我留下了。这瓶好的给你,是蔷薇花的味儿,可好闻了。都是内务府贡的,金贵着呢,你可不许给别人用,若湘也不行,可别辜负德嫔娘娘的一番好意!” “知道了知道了!” 送走楚柔,蓅烟抹了一点膏脂在脸颊和手背,果然香味宜人,闻起来很舒服。若湘从身后窜出来,冷哼道:“我敢打包票,你在枕霞阁见到的人,一定就是楚柔...” “别胡说!”蓅烟打断她的话,拖着她进了屋,“话可不能瞎说知道吗?”这话,如果搁以前,康熙怕是要笑掉大牙——她自己不经大脑说过的瞎话成筐成斗,倒知道教训别人! 皇后丧期一过,裕亲王便时常出入乾清宫,想寻个时机求康熙允他接蓅烟出宫。可他每次刚想开口,康熙总有无数的由头不往下接。开始时他只是纳闷,后来隐隐听见风声,说康熙与蓅烟有私情,几次被夜值的宫人撞见两人在一起... 裕亲王心一横,径直跑到慈宁宫,跪在太皇太后跟前,“孙儿有件事求您。” 太皇太后身子骨硬朗,在院子里与人耍太极,对裕亲王的话并未认真,笑道:“是福全来了啊,怎么跪下了?起来说话。”见太皇太后停了动作,玉竹忙递上茶水巾帕,教太皇太后耍太极的侍卫也忙的退下。太皇太后说:“什么事儿?” 她对这个孙儿愧疚多于疼爱,若不是她坚持立福临,福全便是大清的皇帝了。 所以对于福全的要求,她多半都会同意。 福全道:“孙儿想问您要个宫女,孙儿喜欢她,想娶她回去做格格。”太皇太后与玉竹相视一笑,这算什么事儿,哪犯得着他跪一回啊!甭说一个宫女,就算五个六个,他既开了口,没有不给他的道理。太皇太后放下茶碗,“是谁呀,能入你的法眼,是她的福气。” “乾清宫庑房的夜值宫女江蓅烟。” 江蓅烟的大名,早在太皇太后这儿备过案了。第一回是因为坤宁宫端药宫女一事。第二回是康熙夜里没了行踪,后被发现独自与宫女呆在一起,那宫女就是江蓅烟。 太皇太后虽然对福全愧疚,但说到底,还是偏心玄烨。玄烨是她一手带大,登基后亦是她亲手调教,比起福全,感情自然要深。 太皇太后琢磨着口气,“既是乾清宫的宫女,皇帝那儿肯定要知会一声。来人啊,去把皇帝唤来。”面前一个小宫女答应了,踩着小碎步飞快的离开。 小宫女走到乾清门时,康熙正在睡午觉。孙国安算是求着小宫女,“自打皇太子出生,万岁爷一直以来夜不能寐,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安神的汤药吃了不少,今儿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一片忠心想必您也明白。劳您在太皇太后跟前说几句好话,实在是...”小宫女会意,和婉道:“孙谙达不必客气,万岁爷既睡着,我回去禀明就是。” 待小宫女走远了,孙国安轻手轻脚走进暖阁,面朝龙炕跪下。康熙歪在枕边,眼皮都没抬,手里卷着一本书册,懒懒道:“都打发了?” “启禀万岁爷,都打发了。” “嗯。”康熙悠然的翻了一页纸,脑心忽而一痛,似被尖刀剐过,疼得他伸不开腰。他的眼前倏然闪过蓅烟的笑靥,她穿着嫔位的朝服,站在乾清宫的大殿里,拿着鼓槌往大鼓小鼓上一顿乱锤,对着他笑得前俯后仰。周围嫣红柳绿的站满了女人,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他听见自己问她:“有意思?” 又听见她回答:“没意思。” 这是他第一次在无意识下,看清蓅烟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八章:乌雅氏番外:独占了他的宠爱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我从未想过,梦竟然会成真。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顶替江蓅烟住在枕霞阁的时候,我惶惶不可终日,晚上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唯恐一夜醒来,我又回到了钟粹宫的小院落里。 无人理会的自卑、苦寂,我再也无法忍受。 过完除夕,皇帝预备出宫围猎。临行的前一夜,他宿在枕霞阁。我害怕极了,浑身瑟瑟,唯恐一切都是梦境,唯恐皇帝会突然怒吼:“蓅烟呢?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顶替她在伺候朕?”可是没有,任何我能想象出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平生第一次被男人揽在怀里,疼惜且爱护的拥吻。而以前,他从未对我温柔,只有疏离、客气以及陌生。 我在心里暗自思量——或许,现在的我,就是曾经的江蓅烟,独占了他的宠爱。 翌日他要离开,问我:“想跟朕出宫吗?朕带你去打猎,看海子。”我看得出他只是问问而已,并未真心想要带我出宫。而我也明白,要在宫里站住脚,比起皇帝的恩宠,后妃的嫉恨更加可怖。我从容而贤淑的笑道:“近来太后咳疾未愈,臣妾想在宫里侍奉她。再说...”我的话没说完,皇帝已经吻过来,他的吻霸道而热情,让我无力抵抗。可唇齿相接的一瞬间,我没有半点愉悦,脑子里浮现的是,这是他和江蓅烟的日常吗? 他到底,还记得江蓅烟吗? 如果是顶替了江蓅烟,那江蓅烟去哪里了? 临出门,他微微朝我颔首,“你有如此孝心,太后一定很高兴。” 皇帝去东苑的四五个月里,是我人生中最风光的日子。太皇太后、太后待我宽容,我不必费力便可得到无数的慈爱。皇后知道皇帝偏幸我,亦对我客客气气,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让我挑。绫罗绸缎、朱钗玉器,很快堆满了我的屋子。平妃、惠妃、宣妃、容妃等一众的妃子更不消说,皆样样奉承我。以前我总想着,有朝一日得了皇帝宠爱,成了宠妃,一定要把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的人踩在脚底。可当真到了如此地步,我竟不想报仇了,比起打压她们,看着她们拼命儿在我面前讨好更叫人痛快哩。 直到皇后快要临产,皇帝才摆驾回宫。此时我与惠妃已达成联盟,惠妃答应我,只要皇后一死,以我的恩宠,她会帮着说话让皇帝把嫡子交给我教养。当然,这不是唯一的条件。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她答应帮我除掉江蓅烟。 惠妃问我:“你为何要杀江蓅烟?” 我回:“那你为何要杀皇后?” 杀一个皇后比杀一个宫女的罪责要重得多,惠妃觉得交易很划算,并未多想,就答应了。后来我一直在等,等着有人告诉我——江蓅烟死了。 其实,我不是不敢杀江蓅烟,我连皇后都敢下毒手,更何况江蓅烟。我是怕,怕自己会和她扯上干系,会被她夺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我听见江蓅烟三个字都会觉得心在颤抖。 我妒她,我恨她,我怕她。 我宁愿杀死与自己毫无干系的皇后,也不敢与江蓅烟照面,我心底很明白,我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江蓅烟的。是上天眷顾我,才会让我变成了她。 江蓅烟还是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知道皇帝马上就驾到,所以迫不及待惊慌失措的赶她离开。可最终,她还是见到皇帝了。她扑倒在皇帝脚边的时候,她紧攒着皇帝袍子的时候,我就像被人紧紧掐住脖子拼命挣扎的垂死之人。 事情好似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依然是阖宫最受宠爱的嫔妃,皇帝几乎每天午时都要到枕霞阁假寐。我侍奉他洗漱梳头宽衣沐浴,陪着他读书下棋誊写经书。好似神仙眷侣,与平常夫妻已然无异。可冥冥中,他分明已经变了,而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裕亲王向皇帝讨要江蓅烟的时候,我欢喜异常,因为我找到了不用杀她亦能永绝后患的法子。只要她不在宫里,我管她是王妃福晋还是格格,只要她永远安分守己,远离我的视线,要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我明里暗里的劝皇帝,劝他把江蓅烟赏给裕亲王。 皇帝起先答应了,但很快,他反悔了。 宫里渐渐有了传言,说江蓅烟与皇帝在花园里赏月,这比在我的胸口捅上两刀还叫人恐惧。我吃不下饭,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怎么咽都咽不下,食而无味。我没办法睡觉,一闭眼就全是江蓅烟盛装打扮在面前言笑晏晏,对我吼:“这是我的枕霞阁!我的!” 我找到惠妃,要求她兑现自己的承诺。惠妃却只是笑:“我见过那个江蓅烟,相貌平平,愚昧迟钝,你如何觉得她能有本事夺走你的圣宠?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和惠妃说着话的档口,平妃来了。惠妃连忙请平妃上座,两人喝茶说笑,比亲姐妹还亲。 某一瞬间,我忽然明白,真正指使我毒死皇后的,未必是惠妃。 倘若是平妃呢?我没敢往深处想。 后来我又告诉惠妃,“当日我遣楚柔送药出去的时候,正好被江蓅烟撞见了。她顾着楚柔性命,所以一直没有招供出我,我担心万岁爷已经怀疑了。这江蓅烟,于公于私都不能留。” “你为何不自己动手?又不是没有杀过人。”惠妃冷笑,她脸上的寒意浸透到了我的心底。我顿时察觉出她的伎俩,她是想过河拆桥。 我又岂会怕她,便起了身,道:“我总不能丢了夫人又折兵。惠主子,我提醒你一句,若江蓅烟供出我来,你以为你和平妃还能有活命吗?” “你空口白牙的污蔑我和平主子,就算皇上信了,你以为满朝文武都会信吗?” 我怎会忘记,她和平妃都出生自大富大贵之家,从小高高在上,父兄权势滔天。我走到惠妃面前,妩媚而笑,“你别忘了,那端药的宫女可是我的人。我同她早就约定好了,若实在招架不住,就供出你的名字。你也别想杀她,她现在在刑部的大牢里,谁对她动手谁就等于自投罗网。若你帮我杀了江蓅烟,我自然有法子给她暗示,让她死活都不许开口。” 惠妃闻之,明面上镇定从容,实则怒火冲冠,恨不得撕碎了我。 她挑眉就笑了,“放心吧,要么把她送出宫,要么让她死,总之我有法子让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咱们都是明白人,你替我做了事,我也绝不会失信于你。” 虽然惠妃答应了对付江蓅烟,但我...已无法坐以待毙。 有江蓅烟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宁。 皇帝一如往常,好似根本没有因为江蓅烟对枕霞阁的指控而对我有所怀疑。他总是默默的来,吃茶写字看书睡觉,四样不离其一。对于我的侍奉,他总是很受用,常常对我说:“宫里唯德嫔了解朕心。朕才觉得渴,茶水就到了手边。朕才想写字,墨水已然磨好。”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放在心里,愈来愈在意,愈来愈觉得心满意足。 或者,这就是爱慕吧。 我傻傻的期盼着,期盼江蓅烟永远离开紫禁城的那一天。没有了她,我才能永远独占这份爱慕,才能心平气和的生活下去。 可是,噩梦还是到来了。 那日春深初夏,天气和暖。我坐在炕边缝皇太子穿的鞋袜,小宝宝没有了皇额娘,实在怪可怜。另外,我心里琢磨的是,万一哪日太皇太后有个头疼脚热的,总要挑人好生教养皇太子。我要先下手为强,早作准备,让太皇太后觉得我就是教养皇太子最佳的人选。 我缝着鞋袜的时候,皇帝躺在窗下藤椅里午歇,裹着夏日清香的微风拂在耳尖,阳光金灿灿的照进屋里,在我的身上,在皇帝的身上跳跃。树影婆娑,几上花枝摇曳。一切是那样的静谧而美好,如果时光可以停驻在此刻,那一定是老天爷赐予的最美好的恩惠。 针线缝久了,脖子有些发酸,我抬头拧了拧自己肩膀,见皇帝胸口的薄毯滑落,便微微一笑,起身捡起掉落在地的毯子,略略叠成长条形状,轻轻往皇帝身上盖去。 皇帝忽而动了动嘴唇,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闭着眼睛一把捉住我的手腕。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以往这样的玩笑多了去了。我刚要笑着说话,才要张口,便听见皇帝微不可闻的唤道:“蓅烟...蓅烟...” 似五雷轰顶,把头皮都震麻了,连着手脚也失去了知觉,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死。 他只消轻轻一句呢喃,便击碎了我所有苦心经营的美好。 于是我终于想出了一个狠毒的法子,并不是我生来就狠毒,生来就要害人,我只是,想要守住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我要让江蓅烟毁容,我要让她再也无法得意,我要让世上所有的男人的唾弃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九章:转过来,给朕瞧瞧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乾清宫沉寂无声,灯火潋滟。孙国安立在西暖阁门外,纹丝未动,似木头桩子一般。康熙在台阶下徐步,月光氤氲,淡淡的笼罩着他的周身。 “端药的宫女如何了?可有招供?”康熙问。 南谨的声音低了又低,“启禀皇上,端药宫女无论怎样用刑,始终不肯言语。”又几乎倾至康熙耳侧,言:“依照皇上的意思,臣有调查枕霞阁里里外外的宫人,其中疑点甚多。依臣之见,谋害大行皇后之事不像是德嫔一人所为。微臣调查过,那端药宫女曾在浣衣局当差数十载,一直没寻到机缘出宫,几月前才遣往坤宁宫当差。她在坤宁宫没有多深的根基,如果没有内应,谁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端了药就能送到皇后主子面前。而有能耐收买皇后身边之人为自己办事的,恐怕以德嫔一人之力还不够。”他稍稍一顿,犹豫道:“只怕平妃、惠妃、宣妃、容妃都有干系。” 康熙愧疚难忍,怒道:“你继续查,就算查出她们所有人都有干系,朕也严惩不贷!”他一直觉得后宫风平浪静,自己雨露均沾,绝不会出现先皇在位时,后宫争风吃醋惹出的那些腌臜事。他与皇后确实是政治联姻,但结发夫妻就是结发夫妻,岂是其她嫔妾宫女可比? 他怒意正盛,欲要与南谨商议对策,未料乾清门外有小太监飞奔来禀:“启禀皇上,德嫔娘娘求见。”音未落,乌雅氏竟已快至眼前,她盈盈而笑,边福身边道:“今儿的月亮真好。” 康熙颔首,朝南谨道:“去吧。” 南谨却步告退,康熙朝乌雅氏伸出手,“你怎么来了?”乌雅氏含羞垂面,把手放入康熙掌心,笑道:“两日没见皇上了,臣妾想您了。”康熙眼中透着冷笑,旋即一闪,已抬起头来,“你倒是提醒了朕,已有两日未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了,你要陪朕一起去吗?” 乌雅氏扫去脑中疑云,喜不自胜,“能陪伴皇上,是臣妾的荣幸。” 两人没有宣轿,亦未带仪仗,孙国安见皇帝起驾,忙连滚带爬的追上。乌雅氏随在康熙身后半步,任由他牵住自己。他的手暖暖的,能使她安心。四下很静,周围略有些漆黑,可她一点都未觉得害怕,因为有他在,有他牵着自己。而康熙心里却是百般无奈,明明知道身后的女人有可能就是杀死原配之妻的凶手,他身为帝王,却不得不两面三刀,假意宠爱她。 如果有谁要问他后宫之中,他最心疼谁,他肯定答不上来。 倒是对梦里出现过的庑房宫女江蓅烟,一思及她,心里总有莫名的疼惜。 此刻蓅烟与若湘正打着灯笼过来,入夜已久,两人已是迟了。幸而庑房并非每天都有事做,所以早一刻晚一刻当差,也极难被人发觉。 若湘走得很快,回头朝蓅烟喊:“你快点!都怪你,擦点膏脂擦了那么久!” 蓅烟知道她还在为楚柔单送她膏脂,还叮嘱她不许给外人抹用之事生气,便懒得与她计较,只是加快了步子追上,笑道:“好了好了,你想用就用吧!”说着,从荷包里取出小罐子递给若湘。若湘发脾气,撇嘴道:“你以为我真稀罕呀!拿开!别耽误我赶路!” 她们追着跑着,很快就到了离乾清宫不远的宫街里,在折弯处,与康熙乌雅氏撞了个面对面。蓅烟一愣,还是若湘先反应过来,拉着她慌忙退到旁侧,屈膝静立。 乌雅氏骇得小心脏跳到了嗓子口,她见了蓅烟就生气,下意识的吼道:“没规矩的下贱蹄子!赶着去投胎呢!”又是话音一转,软软靠在康熙肩膀,“臣妾失言了,臣妾被吓到了!” 康熙似乎连瞟都没瞟蓅烟一眼,抬手往乌雅氏脸上拍了拍,轻声道:“别怕。”又看着蓅烟的方向,斥道:“自己去掌事嬷嬷那里领两巴掌!”他始终没有把视线放在蓅烟身上,他有些不敢看她,他害怕夜里又会梦见她。她只是个庑房宫女,而他是皇帝。 皇帝对任何人,都不许念念不忘,把她赏给裕亲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先帝与董鄂氏的悲剧,他决不能重蹈覆辙。 康熙牵着乌雅氏疾步而去,乌雅氏得意的回眸看蓅烟,眉眼飞扬。待转过弯,康熙倏然松开乌雅氏的手,脸色发青,双手背在身后,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大步向前。乌雅氏想要开口说话,可又实在不敢,只得默默跟随,一路再未言语。 蓅烟哭了。她很难过,难过康熙牵着乌雅氏的手,难过康熙惩罚自己。以前住在枕霞阁时,无论她如何放肆任性,他也顶多训斥她几句,从没想过要罚她。 两巴掌,同样能要了她的命。 若湘胡乱的给蓅烟擦眼泪,“你哭什么呀?两巴掌而已!况且不是去慎刑司,明儿寻掌事嬷嬷说两句好话,随便就糊弄过去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庑房宫女若湘怕是到死都想不明白,此时此刻的蓅烟姑娘到底为何而哭。 爱人一个冷漠的眼神都能杀死自己,母胎单身狗怎会懂? 蓅烟凄凄艾艾抱着腿蹲在廊下哭到半夜,如今天气暖和,若湘嫌热,经常铺了凉席睡在外头院子里守夜。蓅烟哭着哭着睡着了,和若湘挤在凉席里竟一觉睡到了天亮时候。 过来扫洒的宫女围着二人抹嘴直笑,“你们俩,真够厉害的,这儿黑灯瞎火的,廊下的油灯都烧尽了,你们竟然还能睡得安稳。”蓅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与若湘收拾了凉席,拿着来时的灯笼回去。走到半路,撞见四处传话的小顾,他问:“蓅烟,你脸上被蚊子咬了?” 若湘举着灯笼往蓅烟脸上一照,惊得一跃三尺,“蓅烟,你脸上长了好多痘痘。” 蓅烟往脸上摸了摸,没往心里去,只道:“都怪你!非要到外头铺席子睡觉,这下好了,蚊子咬了我一脸的包!还好,没有发痒...”话没说完,便已察觉额头开始发痒了。 “要不要我去找楚研帮忙弄点草药敷一敷?” “不用!蚊子咬的又没毒,我涂点口水明儿就好了。” “恶心!” 蓅烟万万没想到,脸上被蚊子咬过的地方先是发红,然后发痒,接着竟开始起脓溃烂。若湘急躁,四处问人要草药方子,晨起时掌事嬷嬷过来一瞧,吓得满盆洗脸水全给泼脚底里。 掌事嬷嬷道:“我刚进宫那会曾有宫女与你是一模一样的症状,不到半个月,就开始发烧说胡话,给丢到乱葬岗扔了!”说着,急急忙忙往外走,“我去禀告平妃娘娘,请她给你遣个医女来。”皇后病薨后,六宫以平妃为尊,凡事都请她示下。 平妃正与惠妃、德嫔、宜贵人、端贵人等在御花园钓鱼。几人被一大群的宫女太监围着,静静的,都没有说话。掌事嬷嬷知道规矩,没敢径直往前说话,而是先悄悄告诉了平妃底下的掌事姑姑袭月,“那丫头本来死就死了,却偏偏是裕亲王看中的女子,前头裕亲王府的侧福晋还过来与她说话了呢。求您行个好,帮那丫头一回。” 袭月自己亦是宫女,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哪有不同情的,便问:“可是江蓅烟?” “对对,就是她!”幸而蓅烟有些知名度,倒省了掌事嬷嬷来龙去脉的解释。 袭月温柔道:“你先别急,我去告诉平主子。”未等掌事嬷嬷道谢,袭月已轻手轻脚走到湖边小亭子里,在平妃耳侧嘀咕了几句。平妃起了兴致,抬眼看着惠妃,话却是对着袭月说的,她道:“江蓅烟脸上长了脓包,要请医女过去察看?” 如果四下无人,她还真想问一句惠妃,“是你干的?” 惠妃仿佛能读懂平妃眼里的话,便回头看了乌雅氏一眼,饶有意味的说:“脸上长了脓包,怕是治好了,也会留下疤痕呀!” 平主子颔首,明白了惠妃的意思,道:“把江蓅烟宣来给我看看。若好治就治了,若不好治,让她自己出宫治去。裕亲王不是一直向皇上讨要她嘛,我倒想看看,裕亲王到底有多深情!”她边说边笑,把周围的妃嫔们都逗乐了,乌雅氏回道:“谁喜欢满脸长脓包的姑娘啊!” 蓅烟被宣去御花园的时候,康熙正好陪着太皇太后在另一处晒太阳。他远远儿就看见了蓅烟,见是袭月走在前面,便觉诧异。只是顾着有人在,便刻意的不动声色。太皇太后很快就有些腿脚发酸,遂坐在假山后面的亭子里喝茶歇凉。 康熙借故小解,转过花林沿着蓅烟的方向跟去。 妃嫔们为了看蓅烟的好戏,已经收好渔具,坐在一侧的亭子里闲话。蓅烟还未走到面前,乌雅氏便嫌弃的闭眼偏脸,“太难看了,连女人都受不了,男人怕是瞧一眼隔夜饭都要吐了。” 平妃倒算镇定,她打量着蓅烟,思忖着乌雅氏为何如此恨她。 蓅烟依礼跪在地上,脸颊虽然痒,但她没敢拿手去挠。一来怕揉坏了脓包留疤,二来怕失礼得罪主子们。如今她无枝可依,只能万事谨慎小心。 宜贵人倒有几分善心,道:“赶紧找个医女给她瞧瞧,否则必然留疤,可就难看了。”惠妃立刻冷笑,“宜小主说得倒简单,宫里的医女如何金贵,你不是不知道!平主子,依我看呀,不如直接送去裕亲王府算了,要治疗还是放任自流,全凭裕亲王主张,咱们也省事!” 平主子掌管着蓅烟的生杀大权,哪管她的死活,无非图个乐子罢。她道:“你把脸抬起来给我瞧瞧!你倒跟我说说,你以前是如何勾引裕亲王的?以后可风骚不起来了吧!我呀,最恨你们这些一心想攀高枝的贱婢...不知羞耻的往主子床上爬...” 蓅烟头一回遭受如此屈辱,气得瑟瑟发抖,唇齿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又能说什么呢?她们高高在上,她的命如同草芥。 “你们在聊什么?朕老远就听见了笑声。”康熙先前藏在树后静观其变,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换了副和颜悦色的模样,缓缓走出。 众妃忙起身,平妃甚觉尴尬,回道:“北五所有个宫女脸上长了脓包,臣妾觉得她实在可怜,便宣她到面前宽慰几句。”末了怕康熙不信,忙补了一句,“奴才们说她是皇上赏给裕亲王的格格,臣妾担心她稍有闪失,裕亲王会不高兴,故而上了心。” “嗯。”康熙似喜似怒的应了一声。 此刻是蓅烟最不想见到康熙的时候,她低低的埋着头,恨不能用帕子把脸裹住。她亦想起身拔腿就跑,可偏偏像柱子似的,扎在了他的面前。 康熙突然俯下身,挑起蓅烟的下巴,“转过来,给朕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零章:前世今生命定的女人。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知道自己现在很丑,她不想让康熙看到自己又丑又糗的样子。她拿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几乎要哭出声,“别看!” 康熙的指尖柔软的触摸着她的下巴,又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掰开。她的脸已经长满了脓包,有些发红,有些发白,还有些溃烂了,渗出浓汁和血液。可在康熙眼里,这些都好似看不见了,他只看见她的眼眸,明丽清亮,是天上的星辰。 平妃道:“江蓅烟面目不堪,实在有失礼仪,皇上...” 她话没说完,康熙忽而道:“平妃,朕交由你统摄后宫,是信任你。宫女们入宫服役是她们的职责,而让她们安然的回到故乡,阖家团聚,则是朕身为一国之主的责任。”他语气渐渐严重,骇得平妃忙道:“皇上说得对,是臣妾...”康熙抬手,往众人身上扫了一眼,“她既是乾清宫当差的宫女,便交由朕处置吧。” 乌雅氏往前走了两步,她心里又慌又怕,膏脂是她给楚柔的,若有皇帝插手,一来二去,总要怀疑到她的身上,而且自己对付江蓅烟的法子势必失效。 她假意说:“启禀皇上,臣妾那儿有一味顶好的药膏,是从家府里带进宫的,定能治好蓅烟姑娘脸上的脓包,不如让臣妾试一试。” “不必。”康熙早就对乌雅氏失去了信任,若不是因为皇后之死还未查出真相,康熙早就该惩处乌雅氏了。乌雅氏还想再劝,惠妃连忙往她腰上一拧,蚊声道:“闭嘴!” 康熙再无旁话,连句宽慰众妃嫔的话语都没有,任由着她们胡思乱想。 “还愣着做什么?跟朕走。”康熙冲蓅烟不咸不淡的吼道。 蓅烟跪得久了,手脚麻木,猝然起身,眼前忽而一阵发黑,便直直往身后摔去。康熙下意识的抬臂一揽,往胸口一收,几乎把蓅烟拉至了眼底。 康熙出神似的看着蓅烟,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味道,连拥抱的感觉都如此熟悉,他微微发愣,又轻声道:“小心些。”语气如旧时,担忧里带着些许的宠溺。 蓅烟眼泪一鼓,慌里慌张捂住脸颊,“好丑,你别看。” 他们当着众人暧昧的抱在一起,气得平妃当场变了脸色,一回坤宁宫就召见惠妃、乌雅氏,三人直到此刻才真正达成同盟,决心置蓅烟于死地。 康熙领着蓅烟径直入了乾清宫,命孙国安给她安排住处。孙国安手脚麻利,人又机灵,使小太监去北五所将蓅烟的铺盖卷了来,又腾出一间四人住的宫女庑房,把其她三人赶出去另外安置了,单独给蓅烟一人使用。蓅烟的衣物财产甚少,小小的房间里搁下她的两只箱子后,竟还能放下一只衣柜,一张床,和两条小板凳。 康熙就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御医给蓅烟诊脉、消毒、擦药。 等御医给蓅烟开完方子,已是夜幕时候。直到孙国安过来禀告,“万岁爷,裕亲王在西暖阁等候半个时辰了。”康熙点点头,“朕知道了,不必你一遍遍的催。”他没有动怒,但语气比平时要坏,孙国安吓得出了层细汗,徐徐往后退,再不敢多语。 蓅烟比旧时要懂事,虽然她很想让康熙留下,但她忍住了。 她说:“有医女在,我没事。” 康熙看住她,“你上次说...你的心上人是朕?朕理解错了吗?”对于蓅烟的话,他琢磨过千万遍,他生来第一次对某个女子如此念念不忘,继而有些患得患失,喜怒不定。 蓅烟垂下脸,思虑片刻,又猛然抬头,“奴婢如此模样,将来说不定要留疤,这样的我,皇上还在意奴婢的心上人是谁吗?”她定定的看着康熙,似要看到他的心底深处去,令他的心乍然掀起涟漪,波涛汹涌。就好像,她是他前世今生命定的女人。 康熙转过话头,“你的心里有过福全吗?” “没有。”蓅烟笃定,眼睛里闪现出如月亮一样的光芒,“在我的心,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略停顿,似鼓足了勇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把你放在心里了。从此再无旁人。”她如此直接坦白,若是其她女人,康熙会厌恶,会怀疑,会揣测她的居心。可是说这些话的人是她,她是唯一在他梦里出现的女人,亦是唯一能让他失去理智的女人。 是的,他失去了理智。 因为没有了理智,所以才会偷偷跟着她,躲在假山后偷听妃嫔们的闲话。因为没有了理智,所以才会众目睽睽的把她带走。更因为没有了理智,他才会...才会为了女子违背自己的诺言。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皇帝,他说的话是圣旨,可现在,他要违背自己的圣旨。 就算她满脸长了脓包,除了心疼,他没有感到一丝厌恶。 或许她永远不会知道,但他确实为了她,做了许多出格的事。 裕亲王做梦都没想过,康熙要和自己抢一个庑房的宫女。而且,还是他亲口答应会赏给自己的女子。两兄弟死一般沉寂的坐在西暖阁里,空气凝固,灯火通亮如白日,照得两人面色惨白。孙国安立在帘子外静立,小心翼翼的睨着内殿,紧张得放缓了气息,唯恐稍有动静,里头的两兄弟就要动手打起来。小桃红端着茶点欲要进去侍奉,还未到门口,已被刘敬忠拦住,他捣鼓似的摇头摆手,示意小桃红赶紧回去。 小桃红压低了声音问:“里头怎么了?”刘敬忠越发摇得厉害,又拿手往脖子上一抹,做了个杀人的手势。小桃红一惊,知道事情严重,忙的退下了。 到底是裕亲王没沉住气,问:“你要留她在身边,是要跟我抢,还是真喜欢她?”他的话,康熙听得明白。十几年过去了,裕亲王始终认为当年原该自己当皇帝。康熙之所以能登基,一来是太皇太后偏爱,二来他自己确实没有大志,三是康熙有意与他争抢皇位,这些都是无法掩盖的事实。康熙也从未反驳解释过。 康熙很爱惜兄弟之情,“你有没有问过她,她心里的人是谁?” “她一个庑房的宫女,本王能看上她已是她的福气,她心里的人是谁有何重要?”裕亲王愤愤不平,有些口不择言,“你若当真要和我抢一个女人,那就试试!总之,我绝不放手!” 裕亲王面上是富贵王爷,但他继承了母家的权势,加之多年经营,故而康熙不敢小觊他。 “好个没出息的!为了一个女人,就要和朕闹翻!”康熙很是恼怒,他和裕亲王一起长大,即便同父异母,却都是生活在太皇太后的羽翼下,甚是亲厚无间。 裕亲王丝毫不知让步,“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女人,你还要与我争夺,是你先没出息!”两人说到愤怒之处,已齐齐从炕床跳下,相对而立,怒目而视。 皇帝与王爷打起架来,也同普通人家的兄弟打架一样,要死要活,作天作地。 康熙的眼睛里能喷出火花,他是皇帝,他已习惯了自己的九五之尊。他一把掳住裕亲王的脖子,用手臂死死箍住,气道:“福全,你太放肆了!” 福全毕竟是臣子,对康熙多年来的俯首称臣早已让他失去了年幼时的兄长之威。他想要反抗,却没敢真的动手,只是动着嘴皮子,骂道:“我放肆!你让太皇太后给评评理,到底是我放肆,还是你不像个皇帝!”语毕,忽而猛地抬头往后一撞,把脑门重重磕在了康熙的下巴,痛得康熙“啊”的一声叫,把外头的侍卫给引了进来。 两人一见有外人,便都偃旗息鼓,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抱团骗奴才。 康熙笑道:“你的硬头功大有长进!” 福全连忙配合道:“皇上的臂力可举百斤啊!” 侍卫们有些尴尬,面面相觑,又都跪下,“给皇上请安,给裕亲王请安。”康熙沉下脸,摆摆手,“朕早就说过,不要大惊小怪...不要大惊小怪!好了,都出去吧!” 孙国安忙给众人使眼色,侍卫们便徐步退下。 待外人一走,两兄弟立刻恢复成剑拔弩张的模样,皆双手抱拳,怒目而视。正要开打时候,外头响起了娟秀的声音,是蓅烟,她被侍卫们的动静引了来,隐隐知道里头两个男人为了自己打起来,便扬声笑道:“皇上,奴婢可以进殿吗?” 裕亲王拿眼瞪着康熙,“让她进殿?” “难道你以为,朕会抢不过你吗?!”康熙滞气,倒像个六岁小孩,冲孙国安道:“让蓅烟进来。”孙国安答应了,又忙奉承的跑到门边给蓅烟掀帘子。 蓅烟缓缓而入,她安然的享受着孙国安的奉承,仿佛回到了过去,带着一丝骄纵,带着一丝狂妄,带着一丝无可名状的岁月静好,走进了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 她面上围着纱巾,只露出星光似的双眼,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走到裕亲王面前,慢慢的取下面纱,对着他微笑。 “如此,你还要娶我回府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一章:爷心里只有你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天未亮,雾气朦胧中一架绿锻大轿疾步而至,穿街走巷,进了翊坤宫殿内。茶房当差的宫女打了井水欲要煮茶,还未点燃廊下炉火,便见平妃裹了件披风与德嫔从里面出来,遂忙的福身静立。平妃面色沉沉,与德嫔相隔半步,两人悄声细语的说着什么,被风吹得了无痕迹。待所有人都出了院子,茶房宫女兴致勃勃的拉住小太监打听,“大早上的,主子去哪里?” 小太监嘘了一声,蚊语道:“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呢,说是为着江蓅烟的事...” 太皇太后近几年睡眠一直不好,总是辗转反侧许久才能睡着,鸡鸣时候醒来后,便再难入眠。此刻她跪坐在佛堂里数珠诵经,玉竹来报:“启禀主子,平妃娘娘和德嫔娘娘来了。” 音落,平妃已走进殿中,与德嫔就着蒲团跪在太皇太后身后,她们先朝佛像作了揖磕了头,方毕恭毕敬给太皇太后请安。平妃已是愤怒得无法控制,面上却极力忍耐着,温婉而笑:“臣妾年轻,统摄后宫之日尚短,许多事不知道如何处置,特地来请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乃老狐狸了,唬下脸色,“佛前不说尘世之事。” 平妃脸上一羞,忙卑怯道:“臣妾失礼了。” 待太皇太后礼佛完毕,于偏殿吃斋。平妃、德嫔侍立旁侧伺候,左一言右一语的说开了。平妃先说:“北五所有个宫女唤江蓅烟,在乾清宫庑房当差,昨日掌事嬷嬷来报,说江蓅烟脸上长满了脓包,臣妾觉着容颜有损,便琢磨着让她出宫诊治。” 德妃舀着灵芝乌鸡汤,呈给太皇太后,“平主子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刚好被皇上撞见,白白生了一场气,把江蓅烟带走就算了,听说夜里还和...臣妾不敢往下说。” 太皇太后抿了半口鸡汤,“哀家最恨人说话吞吞吐吐,既然打定主意来告状,莫非还能独善其身不成?说!”平妃给德嫔使了个眼色,接过话头,道:“那宫女原本是裕亲王要的人,皇上也答应了赏他,可臣妾听人说,昨儿裕亲王去乾清宫要人,皇上不允,两人竟然当着奴才们的面打起来了,此话在侍卫们嘴里都传开了...实在有失颜面!” 音落,德嫔正要开口推波助澜,却见太皇太后将手中勺碗一搁,抿着嘴沉默不语。 殿中骤然寂静,所有人都僵持着,没有一人发出动静。 半响,太皇太后方朝玉竹伸手,玉竹连忙递上拧好的巾帕,小心翼翼问:“主子,可要撤膳?”太皇太后慢慢的擦着唇角残汁,眼睛深邃如墨,令人莫名畏惧。 午膳后,康熙被宣进慈宁宫说话。 太皇太后立在窗下誊写经书,知道康熙临至,连头都没抬,只淡淡嗯了一声。玉竹给康熙使了个眼色,康熙会意,静静立在大案旁等候。大案是用青石玉做的底料,边框镶刻着玛瑙珍珠,四脚有黄金做底,据说是秦时王宫所用的古物,乃慈宁宫最为金贵之物。 玉案边堆有装订好的宣纸,康熙出神之间,窗外忽而有风吹来,把宣纸吹得呼啦作响,露出里面的笔墨。康熙顺手拿起雕刻成兔子模样的玉石书镇,欲要压住吹乱的宣纸,可定睛一看,竟发现横七竖八的笔迹里,竟然有自己亲写的经书。 “皇祖母,这是谁抄写的经书?”康熙疑惑。他铺开宣纸,仔细琢磨着上头的笔迹,前两行东倒西歪没有章法,中间乃他自己的亲笔墨迹,而后面又是与前两行同样的笔墨。他看得出来,这一页经书是两个人共同完成的,而且其中一个人...是他自己。 可是,他的记忆里,从未与任何人一起写过经书。 更何况,是字迹如此难看之人。 太皇太后手边动作未停,悠然道:“都是妃嫔们送来的。”又往墨池里点了点笔,不露痕迹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江蓅烟?” 康熙稍稍一愣,旋即面色平静道:“您既然知道了,孙儿不敢相瞒。”他抬起头,神色若定的看着太皇太后,唇角微微卷起笑容,眼睛闪现光芒,“朕欲侧立她为妃,她父亲是长沙...” “哀家不管她是何身世,她敢夹在你和福全之间,哀家就容不了她!”太皇太后将毛笔一掷,墨汁溅开,黏湿湿的在宣纸上晕染,犹似盛开的一朵青梅。 康熙身为帝君,在世人面前威风凛凛,唯独畏惧太皇太后。他紧紧蹙着眉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委屈的站着,一声不吭。 “玉竹,裕亲王可到了?” “启禀太皇太后,裕亲王一直在偏殿候着呢。” 太皇太后颔首,拂袖走到炕边,“让裕亲王进殿,再遣人去把江蓅烟唤来。”玉竹答应着出去,康熙是权谋之君,顷刻间已然领会到太皇太后的深意,忙道:“皇祖母,江蓅烟是庑房的宫女,奖赏惩处理应由朕做主...” “若你是圣贤明君,不为儿女私情所动,哀家自然会颐养天年。若你沉溺女色,与兄长为敌,使前朝后宫动荡,哀家便绝不会坐视不理!”太皇太后气势威严,令人屈服。 没等康熙回话,裕亲王已掀帘进殿,“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微有霁色,“听说你昨儿为了一个宫女,与皇帝打了一架。” 裕亲王想要反驳,太皇太后抬手示意他住嘴,语气重了几分,道:“你们是男人,即便打架受伤,亦算不得什么。你们从小感情甚好,都在哀家膝下长大,若为了一个女人伤害了彼此感情,哀家只会鄙夷你们。” 裕亲王惊恐万分,慌里慌张往地上一跪,“孙儿错了,请皇祖母责罚。” “你错在哪里?” “皇上是君,孙儿是臣,既是皇上喜欢的女人,孙儿...孙儿...”裕亲王瞟了康熙一眼,目光里写满了不服气,却也只能乖乖道:“觊觎后宫的女人,是孙儿的大错!” 太皇太后甚为满意,越发和颜悦色,“你知道错了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朝他招招手,“别跪了,起来坐到哀家身边,呆会哀家请你看一场好戏!” 她神色平静淡然,语气里透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杀气。 她历经皇太极、多尔衮、福临、康熙...那些权术阴谋她早已了如指掌,数十年的耳濡目染,她学会的东西远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蓅烟是被太监们绑着走进慈宁宫的,面上的青纱被扯去,涂满了黑汁的脸庞毫无遮挡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她又羞又愧,真是恨不能立即死去。一路撞见的太监宫女都像看猴子似的盯住她,在她的身后指指点点,简直要戳上她的脊梁骨。 被玉竹领着走进大殿,周围终于寂静了,让蓅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想旧时,太皇太后才是她最为惧怕之人呀。 蓅烟跪在中间,高声道:“奴婢江蓅烟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给裕亲王请安。”没有人叫她起身,她便一直跪着。她跪得挺直,把脸上的脓包直直面向太皇太后。反正脸都丢光了,不在乎再丢几次。更何况,就算想藏,她也无能为力。 裕亲王明显没有预料到,擦了药的蓅烟比昨日没有擦药的蓅烟要更丑,更叫人难以忍受。他下意识的偏过脸,不与蓅烟对视。枉他昨儿夜里还曾信誓旦旦的当着康熙的面,回答她的问题,“无论你变成什么样,爷都要娶你,爷心里只有你。” 蓅烟思及冷笑。 男人多以容貌待人,此一时彼一时,哪里知道何时就要抛弃你。 太皇太后打量着蓅烟脸上的脓包,一眼就看穿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年轻时身处皇太极的后宫,皇太极宠爱海兰珠,有个刚入宫的侧妃气不过,背地里往海兰珠用的膏脂里洒了一样异国来的奇异花粉,使得海兰珠差点一朝容颜尽毁。皇太极一怒之下,杀死侧妃,且毁尽了宫中鲜花。多年后,等皇太极去世,宫里才渐渐重新培植奇花异草。 太皇太后道:“哀家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帮你治好脓包,送你出宫回长沙与家人团聚,从此与紫禁城再无瓜葛。二是任由你满脸脓包溃烂,依然留在乾清宫当差。” 蓅烟看到康熙眼底,片刻后,回眸思虑片刻,镇定而从容道:“太皇太后终日礼佛,自有菩萨心肠。奴婢既不愿出宫,也不愿满脸脓包溃烂。若太皇太后能赐奴婢治好脓包,又能让奴婢依然在乾清宫当差,于奴婢来说,便是胜造七级浮屠了。”又款款而言,“奴婢知道太皇太后担心什么,奴婢愿意答应您,绝不会为妃为嫔,只愿永生留在皇上身边便足矣。” 如此一番话,倒没在太皇太后的意料之内,她看着蓅烟,竟觉有点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执拗、钟情、倔强、坚定。 为妃为后有何重要?没有名分又如何?朝朝暮暮才最紧要。 太皇太后硬着心肠,“你已然没有退路,又何必给哀家灌迷魂汤?哀家的两个选择,你必须挑一个,否则...皇帝也保不住你。哀家说得到,便做得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二章:不负如来不负卿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慈宁宫正是兵荒马乱,太后闻知,遣了身边的叶嬷嬷过来打探。行至庭院,老太监连忙拦住叶嬷嬷,压着声音,边推攘着往僻静处退,边道:“今儿可不是捣乱的时候!皇上、裕亲王都在里头呢...”两人是旧识,几十年前刚入宫那会就认识。 叶嬷嬷鬼头鬼脑,“到底是为了何事?闹出那么大动静!” 老太监左右看了看,又往花荫里闪了两步,“听说裕亲王问皇上讨要一个庑房的宫女,唤江蓅烟。皇上没答应,两人闹起来,昨儿在乾清宫动了手,满宫的侍卫都瞧见了。如此兹事体大,太皇太后自然无法坐视不理。”他瘪着嘴,“眼下情形如何,谁都不知道!” 叶嬷嬷若有所思,“可别再闹出个董鄂氏!” “你们可记得董鄂氏?”太皇太后高高俯视着蓅烟,“玄烨,当着福全的面,哀家告诉你,倘使你们两兄弟是为了旁的争吵,哀家理都懒得理会,却偏是为了女人的事让哀家忧心。你们的父皇和叔父为了董鄂氏,兄弟情义尽失,三个人都不得善终。”太后越说越觉悲戚,眼角溢落浑浊的眼泪,无比的苦寂沉痛。 她诧叱风云一生,唯独在此事上遗憾终生。 蓅烟沉默着未说话,她不是犹豫,对长沙她原本就没有多少留恋,她是为了康熙,才呆在大清朝。太皇太后的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绞尽脑汁,想要琢磨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她想不出来。她难过得想要哭,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知道如今的玄烨属意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呆在玄烨身边的机会,好不容易让玄烨正视自己,一切都好不容易...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道:“太皇太后给奴婢的两个选择,奴婢都不会选。奴婢只是一个庑房的宫女,既无姿色亦无家世,更无高攀之心,奴婢名唤江蓅烟,奴婢根本就不是董鄂氏,为什么,太皇太后非要把奴婢与董鄂氏相提并论?” 太皇太后赫赫威严,“你不选,那便是抗旨不尊,死罪难免!” “皇祖母!”康熙掀袍一屈,跪倒在太皇太后面前。裕亲王一惊,也连忙起身跪在皇帝身后。康熙道:“蓅烟说得很对,她不是董鄂氏,朕和福全也不是父皇和皇叔。皇祖母!” 裕亲王叩首,“皇祖母,儿孙喜欢蓅烟是实,但如果因为孙儿的喜欢,而害了她的性命,孙儿一辈子都无法安心。皇祖母,儿孙不是皇叔,儿孙也没有皇叔那般钟情,会为了女子而自取性命!孙儿每年都会纳格格,蓅烟于孙儿来说,与去年娶的李格格,前年纳的林格格,大前年纳的乌雅氏没有丝毫区别。”他声音愈发低落,“兴许过一阵,孙儿就把她给忘了...” “你们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听哀家的话了是不是!”太皇太后震怒,抬手一拂,将炕上花瓶打落在地,溅开一地水渍碎瓷。 殿中骤然寂静,连康熙都吓了大跳,不敢在太皇太后的气头上冲撞。 蓅烟想了想,伏地磕下头,把脸颊贴着毛毯,她平声静气的说:“太皇太后,请您看在佛祖的面上,饶奴婢一命。奴婢乃芸芸众生,生而为人,乃佛祖赐予的功德,不能无缘无故的丢去性命。佛祖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奴婢与皇上、与裕亲王或许乃前世纠葛的姻缘,待缘尽,一切定会归于平凡。”稍一顿,望向康熙的一瞬间,微微泛起笑容,“奴婢愿意在慈宁宫里永生受罚,清扫庭院,熬煮斋食,为佛祖念经颂德,清心寡欲一世。求太皇太后成全。” 若问蓅烟为何会记得佛语,毕竟她也曾誊抄过数遍经书。 太皇太后乃信佛之人,蓅烟的话,令她无力反驳。 康熙又气又怒,所谓清心寡欲一世,不就是剃发为尼的意思吗?康熙不能答应,也不愿答应。他脱口而出,“不行!朕不会同意!你既是后宫的女人,便是朕的女人,没有朕的准允,谁也不能让你入寺为尼!” “谁说奴婢要入寺为尼?” 她冲着康熙灿烂的笑,他着急的样子,能让她生出欢喜。蓅烟重复道:“奴婢是清扫庭院,熬煮斋食,为佛祖念经颂德,清心寡欲一世。谁说敬佛念佛就非要剃发为尼?只要佛在心里,真心实意的供奉,无论是路边的乞丐,前朝的叛军,还是大牢里的杀人犯,便...” “好了!” 太皇太后乍然说话,打断了蓅烟的话,“你倒有几分机灵,哀家当真小看你了。” “奴婢不是抖机灵,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奴婢只是不想辜负太皇太后的仁心,亦不想辜负皇上的爱意,故而想出来两全之法。”蓅烟早已不是旧时的蓅烟,曾经失去康熙的苦痛,曾经失去一切的悲恸,让她脱胎换骨,犹似新生。 她原本就是重生。 蓅烟褪去卑怯之色,与太皇太后对视,她说:“太皇太后如果觉得奴婢是敷衍您求得一时平安,太皇太后尽可下旨杀了奴婢。但无论如何,您给的两个选择,奴婢死也不会选。容貌与皇上,奴婢都不想失去。奴婢更不会离开紫禁城,奴婢就算死,也要死在皇上身边。” 她的语气迂缓而沉着,眼神镇定而温顺,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倔强,令人臣服。 裕亲王颇为动容,“皇祖母,孙儿是您教养出来的,孙儿品性如何,您最清楚。孙儿不是强词夺理、霸道粗鲁之人,蓅烟既是真心爱慕皇上,孙儿愿意...” 他最后看了蓅烟一眼,终于狠下心道:“孙儿愿意退出,成全他们。世间难得拥有生死相随的女子,孙儿喜欢过她,不丢脸!” “你们...” 事已至此,太皇太后已是无奈。是的,她很会操纵官场,很有办法把臣子们攒在手心动弹不得。可在情感问题上,她却总是处理不来。当年她爱慕的是盖世英雄多尔衮,是她自己选择了身份更高贵的皇太极。当年她原本可以不把海兰珠引荐入宫,可寡姐孤寂无依无靠是她动了恻隐之心。当年的董鄂氏亦是在她的寿宴上与福临初遇...回头细细一想,好像所有的悲剧都是犹她而始,因她而发,所有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下。 而今日,若她硬生生把眼前的小鸳鸯拆散了,结果又会如何? 玉竹见太皇太后露出大悲大恸之色,连忙扶住她坐下,在耳侧蚊声问:“主子,要不要吃一粒安心丸?”太皇太后慢慢的摇了摇头,靠在大迎枕边,垂下眼帘,“从今日起,江蓅烟再不许出入乾清宫,遣至慈宁宫佛堂当差!都回去吧,哀家累了。” 蓅烟闻之,终于吁了口气,欣喜异常,“谢太皇太后恩典!” 三人从慈宁宫出来时,竟然已是傍晚时候。蓅烟一身的衣裳都汗湿透了,头发油腻腻的,鬓角全是细碎的汗珠子。康熙拿出帕子递给她,蓅烟冲他嫣然一笑,正好落入了裕亲王眼里。 裕亲王心中既落寞又羡慕,假意愤愤不平,“别高兴太早...”本是对着蓅烟说的,可蓅烟一朝他笑,他便没法往下说了,只得转过头朝康熙寒声道:“你若冷落蓅烟,我还是要带她走。天涯海角,总有容身之所!”说完,再无停留的理由,疾步走开了。 眼不见为净! 康熙去牵蓅烟的手,众目睽睽,周围全是点灯的太监宫女。蓅烟吃羞,把手往身后一缩,可到底还是被他捉住了。康熙问:“脸上痒吗?忍着点,别去挠,当真长出疤痕,可就难看了。”没等蓅烟说话,又道:“你今儿夜里暂且回北五所将就一夜,明儿朕派人给你在佛堂安排住处。夜里医女会去北五所找你,你在乾清宫的行李朕命人给你送回去。”末了,在暮色斜阳里定定的凝视着她,给她以平静的力量,“一切尽可安心。” “你为何会喜欢我?”蓅烟问。 “不知道。”康熙回。 没有理由,不问结果。这就是他的答案。 半夜里,康熙被一个梦惊醒。梦里他看见了今日在太皇太后宫里瞧见的那一页经书。横七竖八的字迹在前,他顺着往下写,旁边立着一个女子,起先看不清面目,只听见她在耳侧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又把他写完的字夹入一本经书里。 他问她:“干嘛?” 她回答:“以次充好。” 他从背后把女子抱入怀里,鼻头蹭着她的耳尖,道:“这辈子,别想离开朕。”梦醒时,声音犹在耳侧,他悚然一惊,脑中忽然噼里啪啦的听见蓅烟在说话,她说:“哼。狡猾!不是说,说几句话就要走吗?茶也喝了,字也写了,该走了吧?!”接着,在他神思清明的情况下,眼前竟然浮现出从未经历过的画面,梦中抱在怀里的女子转过身,攀住他的脖颈,歪着脸朝他笑。 那个女子——是江蓅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三章:毁容?蓅烟毁容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管辖佛堂的是两个尼姑,她们皆已至垂暮之年,日常打坐诵经,清扫尘土,练就了平和宽厚的性子。见了蓅烟,都是淡淡模样,既未过分注目,亦未刻意冷落。倒像是认识已久的旧识,一并吃饭洗脸,丝毫没有疏远陌生之感。蓅烟初来乍到,不适之处在所难免,她处处留心,处处观察,直到确认此处真的只是一座佛堂后,才慢慢放下心。 晨起膳毕,蓅烟拿了扫帚清扫院中落叶,佛堂中檀香缕缕,清晰可闻屋中诵经之声,嗡嗡呢呢,竟使她无比的清净寂定,心如止水。她抬起头,看见阳光穿过薄雾,一片金黄的光芒从屋顶洒下,树影斑驳间,穿着素锦锻白绣着龙纹长袍的男子徐徐而至。 蓅烟不禁微笑,那笑容似莲花般绽开,有一种镇定心魂的力量。 见他身后跟着御医,蓅烟福了福身,“奴婢给皇上请安。”康熙抬手一扶,顺势抓住她的手,眼睛里闪烁着光辉,“昨晚怎么样?还痒吗?” 蓅烟摇摇头,“皇上这么早就下朝了吗?” 如果是为了她不顾朝事,太皇太后知道,她定要遭殃。康熙朝御医扬了扬脸,“给蓅烟姑娘开的药方,先给朕过目。”御医应了是,康熙才回答蓅烟的话,“今日事情少,朕先来看看你。”蓅烟垂下脸,她现在满颊脓包,出来见人都是污染环境。 她嘀咕,“我有什么好看的?”一娇嗔,便露出原来的本性,在康熙跟前没了尊卑,没了深浅。她推攘着康熙往外走,“你赶紧去理朝政,太皇太后本就看我不顺眼,知道你一早来看我,肯定又要想法子赶我出宫!你快走,我很好...” “好好好,朕这就走。” 她说的有道理,所以康熙妥协。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往佛堂里看了两眼,方托住蓅烟的两只手,倾身几乎贴到她耳侧,“明日朕再来看你,朕有一件事想问你。” 两人姿势亲昵,一点儿都没有顾忌周遭的一切,情之所动,眼里只剩对方一人。 小小的情绪在空气中流转,御医见势,连忙撇脸背身,盯着自己脚尖发痴。 过了半响,康熙才松开手后退着离开。走了两步,又转回来,隔着半步,“朕等不到明日了,午时朕过来找你。记住了,别乱跑,省得朕找不到你。” “嗯。”蓅烟莞尔,朝他招招手,“我不乱跑,就在这儿等着你。” 待康熙走远了,御医方毕恭毕敬同蓅烟入小茶房中诊病,他琢磨半会,才谨慎问道:“不知蓅烟姑娘近来可碰过花草之类?或是闻见过某种异香?”蓅烟想了许久,摇摇头,“我平时在庑房当差,房中鲜花皆由其他宫人负责。况且若花中有毒,那长脓包之人不该只有我呀。” 自打穿越到新时空,历经人情冷暖,蓅烟的智商已开始呈直线上升。 御医点点头,又思忖了许久,才道:“姑娘可用过带着香味儿的胭脂膏粉?或是从宫外得了什么不洁之物...”蓅烟一愣,恍然想起什么,倏然起身,几步走到门外,“您等等,我回房拿样东西给你瞧。” 楚柔给的膏脂用素帕包着,一直藏在蓅烟枕边,淡淡香味弥散,很醉人。 蓅烟犹豫了片刻,方把膏脂递给御医,“你可瞧仔细了,别冤枉人。”她语气严肃,露出些许主子的架势。楚柔是她的好朋友,她不愿,也不信她会害自己。 御医连连应了是,揭开盖又闻又尝,过了好一会才抬头问:“请问蓅烟姑娘,这盒膏脂是从哪儿来的?”蓅烟的心沉沉的往下落,比往胸口捅了一刀还要痛,她忍住性子,道:“是枕霞阁的楚柔姑娘送给我的,依她的意思,是内务府给后宫主子们特制的,德嫔赏了她两罐,她转送我一罐。”又下意识的追问一句,“可是这膏脂有问题?” “是楚柔的膏脂害了你!难怪她说只许你用,不许我用,原来她要害你!”若湘悄无声息的从外头走进来,她满脸的怒火,眼睛里闪现出摄人的光。 “你怎么来了?”蓅烟惊讶,“你别下定论,先听御医怎么说。”她当年轻听轻信,也吃了许多亏。她相信楚柔的人品,所以没有轻易做结论。 御医开始没说话,琢磨一会后才道:“在下有些拿不准,不知可否让我拿回御医院请同僚一起看看?看完了再使人给您送回来。” 蓅烟悬着的心落了大半,“你请自便。” 待御医走远了,若湘摸着蓅烟的脸,双颊流泪,先哽咽起来,“你说你该怎么办?脸上毁容了,裕亲王也不要你了,被太皇太后贬到着佛堂里当尼姑,将来可怎么办?” 蓅烟噗嗤一笑,见她难过,忙又收敛了神色,捏着袖口替她拭泪,柔声解释道:“第一,我没有毁容,御医在给我治呢。第二,不是裕亲王不要我,是我不要他。第三,我来这儿不是当尼姑,只是做扫洒宫人而已。你呀...别听风就是雨!” 若湘气道:“你别安慰我了!我要去找楚柔算账!我倒要问问她,为何要害你!”她推开蓅烟拔腿就往外跑,满身的火气没烧到别人,先把她自己给点爆了。 蓅烟追到院门口,想要跟出去,却被当差的太监拦住。太监是慈宁宫的掌事,说话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太皇太后有令,禁止江蓅烟走出佛堂。姑娘嗳,回去吧!” 楚柔这段时日正是得意,德嫔念她在毒害皇后一事上立了大功,便三天两头的赏她东西,一会是耳环手镯,一会是香蕉石榴,有时仓库里整理往年的布匹衣物,德嫔随手就捡出几件送给她呢。主子们的衣物华贵鲜艳,宫女们一般在宫里不敢穿,但出了宫,回到家中闲坐待客时,拿出来给亲戚们见识见识,也是顶有脸面儿的事。 若湘跑到楚柔跟前,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得楚柔半响都没回神。 楚柔骂道:“你发什么疯!” 若湘扬声大哭起来,“你为什么要害蓅烟?她对你不好吗?楚研没去乾清宫当差的时候,都是她帮着楚研给你收集雪水!楚研怕你饿着了,每次偷偷给你藏鸡蛋藏馒头,多少次都是蓅烟替你顶了?你当我不知道呢,上次蓅烟死活没说是谁与坤宁宫那端药宫女有干系,不都是护着你吗?她待你那么好,当你是亲妹妹,你为何要害她毁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她边哭边骂,引得周围宫女侧目而视。 楚柔先是生气,后面听得大概,“毁容?蓅烟毁容了?” “你别装!”若湘指着楚柔的鼻子,歇斯底里道:“你送给蓅烟的膏脂有问题!”她哭到岔气,浑身发软,简直要晕厥过去。楚柔猛然意识到什么,把德嫔前后种种行为一串,又瞧见若湘如此模样,心里已然清明如镜。 她趑趄往前一倾,挺直了后背,踩着烈日炎炎,往枕霞阁走去。 无论如何,她要当面质问德嫔一次。为了蓅烟,为了她自己的良心。 康熙用罢午膳,坐着凉快的肩舆往慈宁宫去。他没往佛堂走,反而走进太皇太后的寝宫。玉竹笑眯眯的候在门口,“给万岁爷请安,太皇太后午歇了,您晚些时候再来罢。” 阖宫之中,也只有玉竹敢如此对康熙说话。 康熙敬她为长辈,丝毫不以为意,笑道:“朕来拿一样东西。”玉竹宠辱不惊,掀帘子请了康熙入殿,恭谨问:“万岁爷想要什么,奴婢给您拿来。”整个紫禁城,甭说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东西,就算是库房的国宝,皇帝想要,谁也不敢拦着。 “朕自己去拿。”康熙龙心大悦,好似遇见了高兴的事。 玉竹退至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 康熙大步走到太皇太后的书案边,往堆积的经书里略略一翻,便找出自己与蓅烟合写的那一页纸。他略一思忖,顺手把整本抄誊的经书递给玉竹,“可知道是后宫哪位主子送来的?” 玉竹左右瞧了瞧,笑言,“好像是德嫔娘娘亲自送来的。” 康熙又翻到他写的那页,指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字,“你可认识字迹?”玉竹始终面带微笑,“德嫔娘娘的楷书字迹绢美,应该不是她写的。”又往后翻了一页,指给康熙看。 她的话,康熙没有理由不信,只是他没弄明白,为何整本经书里,会突然夹上如此奇怪的一页。上面明明有他的笔墨,可他却从未在枕霞阁写过经书。 况且,在梦里,怎会见到自己与蓅烟合写经书? 所以他想问问蓅烟,这些横七竖八的字是她写的吗?而那些梦,又是什么? 蓅烟曾说过他是她的心上人,她同他说过许多不知所云的话,还说心上人曾去长沙找过她...这些,他都没有想明白,也想不明白。他甚至有些恍惚,觉得所有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正当康熙拿着经书欲往佛堂与蓅烟对峙,未料孙国安急急忙忙跑来,禀道:“万岁爷,德嫔娘娘她...” “她怎么了?” “枕霞阁那个叫楚柔的姑娘,被德嫔娘娘给打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四章:你实在不配一个德字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楚柔是谁,康熙早就知道。南谨前些日子曾同他说:“启禀皇上,据手下所查,枕霞阁有一个宫女名唤楚柔,乃德嫔娘娘的心腹。她姐姐是御前奉茶司的楚研姑娘,楚研姑娘与蓅烟姑娘初入宫时便同住北五所庑房,两人情同姐妹。”说着顿了一顿,接着道:“依臣推断,当日到底是谁在枕霞阁被蓅烟姑娘撞见?到底是谁与坤宁宫端药宫女有所牵扯?又是谁能使蓅烟姑娘守口如瓶?除了楚柔姑娘,实在没有第二个人。” 南谨言语缜密,查案手段高明,使康熙信服。 此时诧然听闻楚柔被害,康熙越发笃定乃乌雅氏谋害皇后,顾忌幕后主使者还未查清,康熙忍了又忍,才平息了怒意,宣轿去枕霞阁。行至半路,正巧撞见昨儿侍奉过蓅烟的医女,便问:“可查出是什么病症?”他突然问一句,把医女吓了大跳,慌乱中全盘托出,言:“启禀皇上,奴婢听御医院几位太医说,蓅烟姑娘涂用的膏脂有问题,里面掺杂了一种什么异国的花粉...”她诚惶诚恐,全身颤抖着伏地而跪,“求皇上恕罪,奴婢回答不了您的问题。” 康熙因着乌雅氏的事一直唬着脸,叫医女误会了。 康熙懒于解释,他是皇帝,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他依旧满脸阴戾,“好生伺候着蓅烟姑娘,需要什么药,尽管向内务府申要,若内务府没有的,再禀告朕。明白了?” “奴婢明白了,奴婢遵旨。” 医女始终没敢抬头,听着摆驾的靴声渐行渐远了,才轻轻舒了口气直起身。 孙国安随在康熙肩舆旁,小步前行,几次欲言又止。康熙觉察出异样,朗声道:“有话就说!”孙国安先是吞吞吐吐,干笑了两声,才道:“万岁爷您是知道的,奴才的耳朵好使,别人听不见的话,奴才总能听见,主子们没说清的事情,奴才也能理解清楚...” 康熙横了他一眼,“你有完没完?” “启禀万岁爷,蓅烟姑娘的膏脂正是楚柔姑娘送的,而楚柔姑娘的膏脂,是内务府专为后宫主子们特制的,德嫔娘娘得了好几罐,奴才觉得事有蹊跷...”孙国安仔细琢磨着语句,唯恐康熙生气。 “你如何知道的?”康熙隐隐猜到孙国安所言非虚,即便蓅烟对楚柔的事守口如瓶,乌雅氏又如何能信得过她?后宫禁地,妃嫔们明争暗斗,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孙国安犹豫许久,方满脸堆笑说:“佛堂里有奴才的人...” 康熙知道孙国安身为乾清宫的掌事大太监,在宫里的实力不容小觑,却万万没想到连慈宁宫的佛堂都有他的人!康熙冷冰冰的像是脸上打了霜,“是不是朕的身边也到处是你的探子?!”孙国安这下是真的魂飞魄散,垂手弓腰的跟着肩舆往前跑,牙关打颤,哆嗦道:“奴才不敢,奴才待万岁爷忠心耿耿,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万岁爷...” “滚!”康熙吼道,“朕命你把慈宁宫所有的眼线都撤出来,今日算你走运,朕没空修理你!改日你如果被太皇太后发现端倪,看你怎么个五马分尸!” “奴才遵命,奴才听皇上的,奴才再也不敢自主主张,奴才...” “闭嘴!” 枕霞阁乌雅氏躺在藤椅里吃着风味牛肉干,觉得有些腻,便吩咐素兮,“给我削半个苹果。”她随手翻着李太白的诗句,惦记着皇帝来时可以念上几句。素兮拿着小银刀半跪在乌雅氏脚边削苹果,旁边放着小案几,几上搁着一碟苹果,一碟牛肉干。 素兮指尖打着颤,楚柔临死前的惨状犹在眼前,可她忠心侍奉的主子,却好像没事一般,吃着果子看书闲躺。木兮在花厅中早已吓得腿脚发软,几个小宫女已经躲在门后面偷偷哭了起来,木兮想要训斥她们几句,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人如草芥,大约说的就是她们自己吧。 一时有太监传话,“皇上驾到!” 乌雅氏连忙丢开书,面露欣喜之色,跑到穿衣镜前理了理朱钗衣襟,朝素兮训道:“愣着做什么,赶紧来给我抻一抻裙摆...”见素兮没有应答,便转过脸要骂,才张开口,便瞧见康熙寒着脸立在门口。她抿唇微笑,娇羞道:“臣妾衣衫不整,叫皇上看笑话了。” “哼。”康熙冷斥,“楚柔是你杖死的吗?” 乌雅氏脸色一变,旋即又过来挽住康熙衣袖,“臣妾平素待她不薄,没想到那贱婢恃宠生娇,竟敢在臣妾跟前大吵大闹,还要动手打臣妾。臣妾念她侍奉已久,便没苛责她,只赏了二十杖罢,没想到竟然打死了!此事臣妾自会处置,皇上...” 康熙恨恨不平,抬手便甩了她一巴掌。一股狂烈的怒火窜到他的眉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宠爱甚久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为何会如此毒蝎心肠。后宫之中,每年因病去世的宫女甚多,失足落井的宫女也有,但被主子用私刑打死的,在他康熙朝,乃头一件!连太皇太后权势滔天之时,也从未苛责为难过底下侍奉的宫女! 她一个嫔而已,只是一个嫔! 康熙气得说不出话,他紧紧抿着唇,怒眼圆瞪,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拿手指指着乌雅氏,咆哮道:“说!是谁指使你谋害皇后!你今日若不说,将来待朕查出实证,朕要你整个乌雅氏一族陪葬!”他这句话彻底把乌雅氏镇住了,她捂着发烫的半边脸,眼泪滚滚而落,却始终不肯认错。她哭道:“皇上说的是什么话?臣妾只是失手杖死了身边的宫女,何来谋害皇后一说。您给的罪名太大了,臣妾无法承受,也承受不了啊!” 她拿出以往对付康熙的招数,觍着脸上前,双手挽住他的臂膀,脸颊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柔弱的留着眼泪,娇嗔里散发着清香醇烈的女子气息,她说:“皇上,您饶了臣妾这一次。臣妾再不敢了,臣妾真的不敢了...” 康熙袖子一挥,顺势一甩,手臂狠狠打在乌雅氏身上,痛得她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发髻霎时散开,朱钗乱垂。她满脸湿漉漉的,眼泪似潮水般涌出。 她犹不肯认错,更不能认错,认了错,整个乌雅氏家族都会遭她祸害。 康熙已然没有耐性,“事已至此,朕最后问你一句,蓅烟的解药在哪里?”他语气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像深渊暗窟里的玄冰笼罩了乌雅氏的身体。乌雅氏只是哭,哀求示弱不行,她只能用哭来掩饰自己的慌张失措。 他又爱上这一世的江蓅烟了。 “你既然不愿说,朕也不会强迫你。蓅烟的脓包,朕自会寻人帮她治好。即便天涯海角,朕在所不惜!你...”他到底看了她一眼,稍有惋惜之意,“你好自为之吧。” 他待她或许有过感情,男女之间,耳鬓厮磨,某些悄然的瞬间总会生出情谊。更何况,他不是冷漠之人,他为人宽厚,待人和善,以治国明君的宗旨要求自己。他待自己的女人,素来义气多于情深。当然,若相比于蓅烟,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康熙立在明窗之前,面对着乌雅氏,赫赫威严道:“乌雅氏德嫔,心狠手辣,杖宫女死于非命,有失妃德,今日贬为答应,逐入冷宫。”一顿又道,“你实在不配一个德字。” 乌雅氏静静的听康熙说完,遽然之间,猛地跪走到康熙面前,连哭带求,没有半点方才的镇定分寸。康熙定定立着,丝毫不以为动,他朝素兮木兮道:“把她拉开!” 素兮木兮从惊愕中回过神,答了是,连忙过去搀扶乌雅氏。乌雅氏垂死挣扎着,激烈抗争着,忽然间往后一仰,重重往梳妆台上摔去。 “嘭!”的一声巨响,穿衣镜重重砸在梳妆台上,玻璃渣碎了一地,而穿衣镜木架子下的两个小抽屉也被摔裂了。小抽屉里放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首饰,谁也记不清是何时放进去的。耳环、项链、朱钗、戒指滚落四处,滚到了康熙的脚边。 那是一枚小小的银戒指,没有花纹,没有刻字,什么都没有,看上起只是一个小圆圈。 可分明,康熙觉得似曾相识。 耳边是乌雅氏痛彻心扉的嘶吼,康熙眼里却只有这枚银戒指。他的脑中闪过一道雷电,白光所到之处,处处都溅起了火花。记忆里好像忽然遁入了什么,可是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没有。他不明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他攒着戒指跌跌撞撞的走出枕霞阁,被孙国安扶上肩舆,他一改平常的冷静从容,变得焦躁不安,他急急的催促:“快,快回乾清宫,快!” 日头渐渐地垂落,已是暮色时候。 和暖的凉风拂过他的脸面,他的耳边拂过蓅烟软软糯糯的声音:“好了,戴了我的戒指,你就是我的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五章:玄烨,再见了【重点章节】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回宫时,楚研正与小桃红在屋中拾掇茶碗。内务府从景德窑新贡来几套矾红彩云龙纹杯碟,小桃红见碗柜中的器具已有两三年未曾整理,便干脆寻来名册,打算一一清点过,把久未用过的一些碗具通通收了,抬到库房里去。小桃红已到出宫的年纪,康熙早已发了话,今年中秋放她出宫。小桃红既有了离开的心思,遂把茶房诸事一样样全部告诉楚研,细细教她学着,以免她将来独自侍奉主子时手忙脚乱做错事。 楚研透过窗户瞧见康熙匆忙往殿中小跑,便放下手中活计,“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小桃红擦去瓶罐上的灰尘,在账本上画着勾,漫不经心道:“知道我为何能平平安安出宫吗?”楚研停下步子,驻足静听。小桃红把账本丢给楚研,攀着楼梯去够最顶层的白釉小碗,“在乾清宫当差,无论你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当做没看见,没听见。在万岁爷身边当差,你最好是个瞎子,是个聋子...”见楚研听入了神,遂叹气,“你渐渐就懂了。” 两人说话间,门外响起一阵喧哗,偶有几句零星的话传到耳中,一太监压低了声音催促道:“你快些进去...万岁爷急着要找...说是什么银戒指...你专司衣衾...” 他们走得飞快,转眼就听不见任何声响。 司衾宫女一进内殿,被满屋子凌乱的物件给吓了一跳。康熙自己在开箱倒柜的找东西,衣裤冠帽之类丢得到处都是。司衾宫女不知发生了什么,畏畏颤颤问:“万岁爷,您要找什么,要不要奴婢帮您?”说话间,康熙已然抱着一盒戒指直起身,愣愣发呆。 那是梨花木雕着龙纹的大木盒子,里面一格一格的装着各式各样的玉石戒指。康熙伸出指尖慢慢拨弄着,从中捡出一枚简简单单的银戒指。 康熙把两枚戒指摊在掌心,大小适宜,正好是一对。 眼前如烟云般浮现诸多画面,湘江边策马狂奔的洒脱,开福寺香火缭绕的诚心跪拜,天心阁楼顶美丽静谧的长沙风光,还有那一夜里,他与她在烟花绚烂里的拥吻。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像是真实经历过一般,如滔滔江水涌入他的脑海。他恍惚里记起,前几日在御花园,蓅烟曾对他提及心上人,说:“...他还曾千里迢迢去长沙找我...” 康熙只觉头痛欲裂,耳边有轰隆作响之声,他虚弱的往后退,往后退,退到尽头,又猛然直起身子,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柔和,他喊道:“宣轿去慈宁宫!” 可是蓅烟此时却并不在慈宁宫。 楚柔被打死的消息,是若湘告诉她的。若湘肝肠寸断,愧疚到恨不得替楚柔去死,她拉住蓅烟的手,哭着道:“是我害死了她,是我怪她把膏脂给了你,我心里明明很清楚是德主子在后头捣鬼,是德主子要害你,可是...我却只敢拿楚柔出气。蓅烟,我该怎么办?如果楚研知道楚柔出了事,肯定活不下去了,我害死了她们两个,是我...” 蓅烟心中大恸,浑身发着软,是强撑着一口气才躲开了看守佛堂的两个太监,挣扎着走进了枕霞阁的院子。楚柔的尸身已经抬走,台阶下只留下一滩黑红色的血渍。蓅烟死死的压着胸口随时都有可能倾泻的悲痛,闯进内殿,与乌雅氏面对面。 乌雅氏被贬为答应逐去冷宫的消息还未传开,但她身边的宫人却已自顾不暇,都四处奔波着谋生路去了,只有素兮木兮守在外间低声哭泣。 蓅烟开门见山,“你为何要害楚柔?她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乌雅氏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瘫软在地上,听见蓅烟问话,如行尸走肉般抬起头,虚无的望向蓅烟,她冷笑道:“江蓅烟,我告诉你!你别得意,现在我是主子,你是奴婢,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她缓缓靠住椅背,狂妄道:“现在我才是宠妃,我才是皇上最爱的妃子!你算什么,你只是一个宫女,庑房伺候后妃们侍寝的宫女!一开始你就输了,你输了!枕霞阁,长春宫,木兮素兮,还有皇上的宠爱,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的!” 乌雅氏的话没头没尾,蓅烟怒在心头,并未仔细往深处想。她也万万想不到,乌雅氏竟然一直有着和她同样的记忆!而乌雅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从天而降的恩宠。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乌雅氏对蓅烟的嫉恨。 “你若恨我,就冲着我来,为何要打死楚柔?楚柔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心地善良,是你在背后指使,她才会犯下谋害皇后的大罪!只要你待她好,她会愿意为你去死!”蓅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潮水般滚落,“我告诉你,只要有我一日,我便一定要为楚柔讨回公道!我要告诉皇上,是你...是你害死了皇后!我要让你给她陪葬!”语毕,蓅烟朝外面喊,“素兮,楚柔的尸身被送到哪里去了?” 蓅烟气势磅礴,一时把素兮给震慑住了。 素兮答:“楚柔她...”话没说完,乌雅氏气急败坏的喝道:“不许告诉她!你是我的奴婢,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懂吗!你和木兮都是我的奴婢,不是她江蓅烟的!” 蓅烟知道素兮的性子,遂道:“你与楚柔同在枕霞阁当差,难道你想她死无葬身之所,被野狗把身子啃光吗!素兮!”素兮看了看乌雅氏,心里虽畏惧,却到底是说了,“被慎刑司的人用草席裹着走了,说是要丢去乱葬岗!”音落,又屈膝福身,冲乌雅氏哭道:“主子,奴婢知罪了!求您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给楚柔一个全尸,求您了...” 乌雅氏气到发狂,她疯疯癫癫的,眼神突然没了聚焦,歪歪斜斜扶着藤椅站起,顺手操起方才素兮给她削苹果的银刀,直直就往素兮身上捅去。素兮显然没有想到乌雅氏竟要杀自己,一时犹避不及,只能硬生生的捱了一刀。她痛到失去了知觉,只知道手臂上暖暖的流出液体,正要继续求饶,未料乌雅氏居然痛下狠心,抬手又往素兮的胸口捅去。 蓅烟是下意识的挡了过去,她一直当素兮是自己的身边人,是与若湘、楚柔、楚研、暮秋她们一样的好姐妹。以前她刚从长沙回宫,住在乾清宫后面的小屋里时,她便看出素兮是个善良的姑娘,她忠心侍主,处处为蓅烟周全着想,她的那些好,即便此时素兮对她的记忆全无,蓅烟也无法当做没有存在过。木兮听见响动进来,吓呆在门口。 乌雅氏看见蓅烟替素兮挡刀,先是愣了愣,继而如得了失心疯一般,举着刀子一下一下拼了命的往蓅烟身上扎。她边扎边笑,“江蓅烟,我还是赢了你!我才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说着说着,乌雅氏忽觉脑后一阵钝痛,回头一看,竟然是木兮举了只花瓶狠狠砸在她的头顶。 木兮畏惧乌雅氏,双手双脚都在发软,颤抖着,惊慌失措。 殴打主子,可是死罪! 康熙从慈宁宫赶到枕霞阁时,蓅烟已气息奄奄躺在地上。素兮只是划伤了手臂,正与木兮拿着棉布和止血膏在给蓅烟包扎。可是没有医生,没有医女,哪里能包扎好?鲜血立时浸湿了棉布,她的血依然淳淳往外流淌。而乌雅氏,被木兮打昏了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御医,快宣御医!”康熙暴跳如雷,不顾血渍腌臜,伏跪抱住蓅烟。 蓅烟面色雪白如纸,她知道康熙,来了,拼尽气力睁开眼睛,勉强挤出笑容,“别担心,也不要难过,我们还会见面的,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死。” 康熙七尺男儿,九五之尊,此时亦痛哭流涕,“朕不允你死!朕还有好多话要问你!朕还想和你去江边骑马,还想和你在月夜吃烤肉,还想逼着你写经书...朕还有好多事没同你做过,朕...”蓅烟空洞的眼睛里绽放出星光,微不可闻道:“玄烨,你都想起来了?” “朕想起来了,你是江蓅烟,长沙城的江家庶女江蓅烟。” 他一手抱着蓅烟,一手从袖口中取出戒指,边哭边笑道:“你看,你送给朕的戒指,从今往后,朕要每日每夜都戴着,晚上睡觉都不取...”说着,见蓅烟虚弱的阖上眼眸,忙焦急的朝外吼,“御医来了吗?” 孙国安堪堪应了一声,“已经宣见了,应该马上就到了。” 蓅烟不知从哪儿来的气力,竟然能够举起手去抚平康熙的眉头。她的指尖沾着血迹,她怕弄脏康熙的脸,便没有真的贴住他的眉眼。她轻轻的,隔着一粒沙的距离画着康熙的轮廓,直待拼尽最后一丝气,她才含着笑说,“玄烨,再见了。” 指尖垂落,枕霞阁里响起了痛彻心扉的恸哭。 空白...混沌...还是空白...还是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刻。茫然间,康熙的哭声渐渐消失耳畔,蓅烟从剧痛中睁开眼。英俊的九尾狐仙一身沙滩服盘膝坐在旁边,满脸的无奈,“你怎么又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六章:廊下紫薇花飘落【回到甜宠篇】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知道自己遁入了虚无之境,见到九尾狐仙,她竟觉得高兴,咋咋呼呼坐起,“你赶快把我送回去!我若死了,玄烨肯定很难过。我不想让他难过,狐仙大人...” “NO...NO...”狐仙连连摆手,“你可千万别叫我大人!我叫你大人行不行?蓅烟大人呀,蓅烟娘娘啊,蓅烟大王呀,麻烦你不要再死了好不好?你每死一次,就要换掉我的一条命,你看看,”狐仙小鲜肉说着说着站起身,把屁股后面的尾巴露给蓅烟看,“我只有六条命了!”蓅烟一门心思要回去,才不管你几条命呢,反而倒打一耙,“是你让我穿到了清朝,是你把我从江嫔娘娘变成了庑房宫女,你当然要负责!”她眼珠子打着转,“你的伤养好了吗?” 正当狐仙要说话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看到一条短信,脸上便露出焦急之色,“我已经养好伤了,能把你送回去了。你快躺下,把你送回去后,我还有事呢,赶时间!”蓅烟连忙乖乖躺好,像只温顺的猫咪,带着娇声,问:“我还能回到原来的时空吗?” “你想回哪个时空?”狐仙一边飞快的回手机信息,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蓅烟想了想,“每一个都可以,只要有玄烨在,我要去找他。”狐仙指尖的动作停了半拍,又勾唇一笑,邪魅的表情里全是戏谑,“那可说不准!”一顿,眼睛里喷出摄人的火光,“我被你白白浪费了四条命!四条命你知道本仙要修炼多久吗?!四百年,我四百年被你毁于一旦,你该好好反省反省!”语毕,再没旁话,哼了一声遁形跑了。 蓅烟想要叫住他,可嘴巴一张,眼前遽然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蓅烟隐隐听见周遭有喧哗声,她缓缓的睁开眼,竟瞧见乌雅氏端着药碗站在耳侧,眉眼发笑,“江嫔娘娘,该吃药了。”蓅烟显然吓了大跳,她现在还有些混乱,弄不清眼前的状况。她把乌雅氏往外一推,卷着被子往床里缩去,下意识的斥道:“你走开!” 周围顿时一片惊呼声,皇后宽慰乌雅氏,温言:“她病着呢,你小心些侍奉就是。”再看蓅烟,已板起冷脸,“快把药吃了,吃了药你的胎才能保住。” 蓅烟仿佛没听见皇后的话,她颤抖着四处打量,只见皇后、平妃、容妃、宜嫔、王丽君,董贵人等妃嫔皆立在榻旁,而自己的所在,正是枕霞阁的黄花梨大床。她刹那间明白过来,自己终于又回到了枕霞阁,又变成了后宫之中最受圣宠的江嫔娘娘。 片刻间,听见若湘进门唤,“各位娘娘,皇上驾到。” 未等蓅烟反应,康熙已从人群后走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来不及看乌雅氏一眼,所有的心神都放在蓅烟身上,他伸手道:“把药给朕吧。” 乌雅氏深觉委屈,泫然欲泣,眼泪含在眼角,忍住满心的凄然,却没法与皇帝诉说,她恭谨应了是,把药碗放到康熙手心。康熙端了药顺势坐在榻旁,已然换了副脸色,半哄半劝道:“都是安胎的汤药,若湘熬了好半天呢,你乖乖吃了,呆会朕命人给你送些冰西瓜来...你不是很爱吃吗?”又朝外间喊,“备两碟冰西瓜。” 蓅烟双手往肚子上一捧,才惊然发觉,自己肚皮滚滚似要炸裂,难怪刚才挪动的时候,觉得身子有千斤重。一种近似于失而复得死而复生的狂喜渐渐从心底涌出,她凝视着眼前仍然威武俊朗的康熙,听着他久违的轻言细语,再也顾不得其他,支撑着满身的重量扑到康熙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周围全是妃嫔,康熙亦被她吓了大跳,眼见她扑过来,慌忙张开双臂,把药碗举到旁处。他用另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在耳侧蚊声问:“这是怎么了?” “玄烨...”话才出口,蓅烟已是忍将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此时是康熙十三年的七月份,天气炎热似火,蓅烟的生产期将至,她挺着大肚子不要命似的挂在康熙脖子上,汗渍眼泪鼻涕通通搅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咸湿的味道。 康熙不知她为何哭得如此伤心,以为是被后妃们欺负了,便没来由的往众人身上扫了一眼,其冷峻严厉,气得皇后差点当场翻脸。皇后强压着胸口的怒意,起了身,“皇上,既然江嫔没事,臣妾等先回宫了。”语毕,也不管康熙听没听见,扶着锦梦就往外走。 乌雅氏随在众人身后,至门帘处,她失落的往回看了一眼——此时蓅烟已止住痛哭,康熙扶她倚靠在床头,他倾身弓腰,拿着枕巾替她拭泪,其姿态宽厚温良,简直令人妒忌。 他柔语道:“谁说你闲话了?” 蓅烟欲要开口,却一眼瞧见站在门口偷听的乌雅氏,她蹙眉瞪去,犹然生出憎恶之意,骂道:“你杵着干什么?”乌雅氏心眼里一颤,又怯又怕,忙的往后退。 康熙重新端起药碗要喂她,笑问:“你讨厌德答应?” 趁着蓅烟张口的瞬间,康熙麻利的把勺子往她嘴里一塞,“朕命人放了糖,不苦。”比起被乌雅氏捅刀的痛,比起失去康熙的痛,这点儿苦确实不算什么。蓅烟把药咽下,眼泪又要往外滚,脸上却是笑的:“就算你给我一碗毒药,我也会喝下去。” “傻瓜,朕怎会给你毒药?”他一勺一勺的喂她,如此的温存体贴,叫蓅烟不忍说任何一句话来破坏此刻的安宁。等药吃尽了,康熙才舒坦的伸了个懒腰,从小碟中捡了两粒酸梅,一粒喂到蓅烟嘴里,一粒自己含着。 他静静的坐在床边歇气,望着窗外的阳光琢磨国事。 蓅烟挪动着已经肥了两圈的屁股,坐到康熙背后,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闲适而满足的阖眼养神。阳光西垂,声嘶力竭的蝉声萦绕耳畔,廊下一片紫薇花飘落。 整整打听了两天半,蓅烟才完全弄清楚眼前的状况。首先,时间上两个时空是并行的,所以现在是康熙十三年的夏天,蓅烟待产中。其次,自打去年除夕蓅烟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撞见鬼以后,蓅烟大半年里都精神不振,时常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时几天都不说话,令康熙很焦心。而当时装神弄鬼唬吓蓅烟的人已经查出来了,是对蓅烟心怀仇恨的那拉氏,那拉氏被康熙贬为宫女,如今在慎刑司服苦役。再有,皇后已平安生下嫡子,一出生就被皇帝册立为皇太子,故而宫里大兴土木,为的是建造一座东宫给皇太子寝居。皇后难产而死的情节,蓅烟曾在古装戏里看过很多次,她也知道历史上这位赫舍里皇后是真的死于难产,但既然连她都能穿到大清朝,那历史有所改变,蓅烟并未觉得奇怪。而她昨儿之所以引得众人来枕霞阁探望,是因为夜里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动了胎气。 蓅烟边吃着切好的冰西瓜,边问若湘:“闵月公主呢?” “闵月公主?谁啊?”若湘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道:“您说的是朝鲜的那个闵月公主?主子,您还提她做什么?过完年不就回国了吗?你这就不记得了呀?当时您病着,闵月公主过来给您道别,还送了你两箱子她从朝鲜带来的干果海鲜呢。” 蓅烟擦着嘴,躺在藤椅里细细一想,脑子里竟然真的有这一段的记忆。 她觉得很神奇,不动声色的笑道:“是了,吃了好长时间的高丽参煮鸡汤,我都要吃吐了。”若湘把剩下的一碟冰西瓜端走,蓅烟道:“我还要吃呢。”若湘没理她,端着递给素兮,“皇上说了,您现在有孕在身,凉性食物不能多食。皇上还说了,切两碟西瓜,让我也吃一碟。”若搁在以前,蓅烟定要发顿脾气,今儿却觉得暖心,抿唇一笑,便再没追究。 康熙还同平常一样,隔两三日才有闲空看望蓅烟。蓅烟知道他就在身边,知道他属于自己,便很觉安心。她如今也有兴致去心疼康熙了,想着要把在上个时空里所有没有做过但又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午膳时候,她端着用高丽参熬的鸡汤去乾清宫找康熙,到了门口,见皇后抱着皇太子从里面出来,居然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臣妾熬了鸡汤,不知道皇太子喜欢不喜欢?”她难得一副好脸色,知道奉承,皇后颇觉奇怪。 “胤礽近来肠胃不适,只吃稀粥。” 恭送皇后走远了,蓅烟才扶着若湘走进殿中。康熙已用过膳食,见她提来鸡汤,便伸手接过,把她扶到藤椅里坐着,笑言,“朕留着晚上吃。”又问:“今儿身子可好?” “我很好。”蓅烟说着,朝窗户外望去,“那间屋子现在做什么用?” 康熙笑笑,“大约是堆放些杂物罢。” “收拾出来,让我常去那儿坐坐可好?”她牵着康熙坐到身侧,两人挤在一张藤椅里,“我不想离你那么远,当你国事繁忙没空理我的时候,我就坐在那儿守着你,想着你。” 她缩进康熙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稳稳的心跳声,渐渐有了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七章:久旱逢甘露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贪睡,康熙素来惯着她。听她呼吸渐重,便轻声轻脚起了身,命人撤下殿中用于降温的冰山,仍旧坐回大案边批折子。少时,孙国安掀起帘子,欲要说话,睨见蓅烟安睡旁侧,忙低了声音,“启禀皇上,保和殿大学士陈丙复求见。” 康熙微微颔首,挥手令他退下。 蓅烟睡得浅,闻见响动,便慵懒的坐起身,连忙趿鞋,笑言:“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又嘟着小嘴,娇嗔道:“片刻都不让你休息,他们也真够烦的。”在康熙的印象里,自从蓅烟在除夕夜撞见鬼以后,整个人都沉闷不语,更别说在他面前言笑晏晏,或是说些无伤大雅的糊涂话。眼下见她活泼有余,一扫往日的阴霾,亦知道埋怨,没嫌她说话没有轻重,反倒觉得高兴。他扶着她起身,正色道:“朕很高兴。” “高兴什么?”蓅烟拿眼瞪他,“是不是嫌我烦,耽误你的国事了?” 她面上虽如此,其实心里一想到眼前触手可及之人就是自己的玄烨,她便欣喜若狂到仿佛可以忘记一切的苦难和委屈。没有任何事,比能和他在一起更重要。 康熙摇摇头,捏住她的下巴,眼睛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脸颊,“朕高兴,你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你不知道,自从除夕你大病一场后,便整日心事重重,朕怎么哄都哄不好你,你可知道朕的委屈?这两天你性情大变,知道挖苦朕了,说明朕的蓅烟又回来了,所以朕高兴。” 听着他的话,蓅烟动容,鼻尖一酸,眼泪便滚了下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蓅烟用额头去蹭他的下巴,青色的胡渣硬硬的痒痒的戳着她的皮肤,是她熟悉的感觉。在过去的大半年了,她做梦都像蹭一蹭他的胡渣。 康熙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于他而言,过去的半年里,她近在咫尺。 他替她抹去眼泪,整理好衣裳,抿过发簪,“你先回去,朕夜里去看你。”他牵着她往外走,一头撞见几个保和殿的大学士站在门口候驾,众人陡然撞见皇帝牵着妃嫔出来,皆吓了大跳,连忙屏声避让。康熙一路把蓅烟送到乾清门,叮嘱了若湘好几句,“小心扶着你主子,再摔了朕可要罚你。冰西瓜每日只能吃小碟,不可多食。再者...” “都知道了!”蓅烟推着康熙往回走,“你快去,他们都等着你呢。” 待康熙走开,蓅烟朝若湘问:“他每日都这样叮嘱你,你不烦吗?”若湘一反平常,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嘀咕道:“奴婢可不敢烦。”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个男子,男子扬声道:“微臣见过江嫔娘娘。”蓅烟还未抬头,便明显感觉到若湘身子在猛烈的颤抖。 蓅烟好奇的望过去,思索片刻,方忆起眼前之人是苏雀。 乃若湘的心上人。 若湘使着暗力要拉蓅烟走,蓅烟不明就里,简单的朝苏雀点了点头,便随着若湘快步走入了宫街。苏雀似乎毫无知觉,让出路来让蓅烟若湘经过,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才转了个弯,若湘就红了眼眶,悄悄回头去看。等再走两步,便忍不住哽咽起来。蓅烟没敢随意开口相问,任由她哭着。等走到了长春门,进了自己的地盘里,蓅烟才斟酌的话语问:“你与苏雀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若湘摇头,眼泪甩落,哭声越发大了。 蓅烟轻轻的揽住她,亦如她当年凡事都挡在自己面前,愿意为自己去死。哭了半响,若湘才抽泣着说,“他...他成婚了。我...我说我不介意,做小的也行,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可是...可是...连做小他都不愿意,他说他的妻子会吃醋...他此生早已立誓只娶一人...” “倒是个好男儿,不枉你喜欢他。”蓅烟是真心实意的夸赞,在大清朝,但凡有些势力钱财的人,都要娶上三妻四妾。更别说他是御前侍卫,家世显赫。能做到只娶一个妻子,面对钟情于自己的姑娘而能够把持得住,起码能证明此人可值得托付终身。 若湘一生气,就没有尊卑,“你到底是帮他,还是帮我!” “如果他答应娶你做小妾,你真的会幸福吗?他既能娶你,自然就能娶第二个第三个,你之所以无法忘记他,正是因为他是如此钟情。若湘...”或许蓅烟劝得不符时宜,但到底是说到了若湘的心底里。若湘被人揭穿了心思,有些恼怒,“你别替他说话!” 她哭花了妆,蓅烟拿了帕子细细替她擦着汗水泪水,“我没有替他说话,无论什么时候,我的心都是向着你的。可是既然他有了深爱之人,你又何苦念念不忘?夜里皇上过来,我让他替你留意着,让他给你指婚。如果有好人家,我就把你嫁过去做福晋。”稍一顿,紧紧攒住若湘的手,“你无论何时都要想着,你可是我江蓅烟的人,上刀山下油锅都有我给你撑着。” “呸!”若湘破涕为笑,“你羞不羞,平白无故的夸下海口!宫里头,连太皇太后身边伺候过的得意人儿都没有被皇上指婚的,何况我!我聪明不如素兮,性子不如暮秋,凭什么呢。”说到最后,已有几分凄婉无奈的味道。 蓅烟揽住她,“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终身大事,我奉陪到底!” 小半夜里,康熙果然来了枕霞阁。说真的,这半年里,康熙甚少在蓅烟屋里过夜。一来蓅烟有孕,不是她侍奉康熙就寝,倒是康熙总要半夜起来给她端茶倒水。二来蓅烟终日闷闷不乐,康熙再好的耐心也消磨了不少。这些,蓅烟都知道。那些没有经历过的记忆像泉水一样慢慢的浮现在她的脑海,她虽然没有经历,但却能看见。 一进枕霞阁的门,康熙就明显感受到了与平时不一样的气氛。 蓅烟歪在偏厅罗汉床里,衣带渐宽,两只如白玉般的小脚丫子露在寝袍外,懒懒的搭在床边。屋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引着康熙进屋的素兮也立时退了出去。蓅烟咬着半只香蕉,做出蛊惑妖魅的样子。这是她以前在港剧里面看过的,那时候不明白,后来与康熙有了肌肤之亲,侍寝时曾有嬷嬷指点过一次,再后来,她就像突然开了窍似的,对男女之事已然明白。 她怀着身孕,肚子奇大,好几次皇后都忍不住问御医江嫔是不是怀了双胞胎。但怀双胞胎这种事素来有点家族遗传的意思,御医考察了蓅烟祖宗十八代的家谱,得出了结论——不是双胞胎,只是胎盘比较大而已。此刻蓅烟侧躺着,身上的衣裳是半透明的状态,如同笼着一层白纱在周身。她朝康熙勾勾手指,康熙不是傻子,几乎是急不可耐的扑了上去。 在外人看来两人明明是你侬我侬从未分开过,可在他们自己看来,却是久旱逢甘露。 康熙很久没有动过蓅烟,而蓅烟...一直活在对康熙的思念里。 两人情到深处,康熙抱着蓅烟侧躺着剧烈动作之时,蓅烟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脸,明明是康熙,可他又不是身边的康熙。她想起那个明明对自己没有丝毫记忆,却仍然爱上自己的康熙,又想起那时她死在他怀里,他攒着那对银戒指,边哭边笑:“你看,你给朕的戒指,从今往后,朕要每日每夜都戴着,晚上睡觉都不取...” 蓅烟从胸口抓过康熙的手,见他戴着一只绿翡翠的戒指,忍不住质问,“我给你的银戒指呢?”康熙的脸贴在她洁白的后背上,柔腻的亲吻着,他说:“楚研收着呢。” 小桃红已经被放出宫,如今乾清宫的掌事宫女是楚研。 蓅烟顿感失落,“我曾经做了个梦,梦见你跟我说,你要天天戴着那枚银戒指,晚上睡觉都不取。”康熙哄她,顺手就把绿翡翠戒指取了,随手往地底一丢,“朕明儿就改戴你的戒指,行了吧?”他扳过她的脸,撬开她的唇齿直驱而入,两人的舌尖相互追逐着,玩耍着,弄到午夜后方罢休。天未亮,康熙已起身,有时候蓅烟不得不钦佩康熙的耐力。无论是床榻上那些事,还是对待朝政国事,他都是世间一顶一的好男儿。 临康熙要走了,蓅烟才隔着帷幕道:“昨儿夜里我托付你的事,你可要记在心里。” 康熙看了若湘一眼,回身钻进蓅烟被窝,在她身前折腾了好一会,才捏着她的鼻尖,笑道:“你的事,朕何时忘记过?”又温柔敦厚的说:“天还没亮呢,你再睡会。”停了停,接着道:“生产前都不必去两位老佛爷跟前请安了,朕已经替你告了假。” 蓅烟懒懒的嗯了一声,起身把康熙送到门口。 康熙说:“你出来做什么?”她衣衫不整,康熙怕被人瞧了便宜去。蓅烟替他整了整衣袖,“我就想看着你离开。”就像早起的妻子目送丈夫去上班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九章:承恩圣宠的女子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夏日炎炎,傍晚时候方透出稍许清凉。枕霞阁的掌事太监成二领着小太监们提着水桶往廊前屋后的院子里泼下井水,热雾腾腾,被晚风吹过后,周围方渐渐凉爽下来。 蓅烟啃着一只大苹果闲坐在庭前花荫下无所事事,素兮拿着香炉在旁侧点燃赶蚊子的熏香,道:“方才御前孙公公送来两筐南方贡的石榴,若主子想吃,奴婢这就剥了来。”蓅烟这段时日除了吃就是睡,再加上各处的请安全免了,越发无事可做,每日唯一要思索的,便是早餐想吃什么,午餐想吃什么,晚餐想吃什么。 “还等你问呢,我早已经剥好了。”若湘用青釉花口高足杯捧来紫红透白的石榴肉大半碗,搁在蓅烟手边的小几上,笑言:“万岁爷有话吩咐了,一日只许吃两个。”说完,乐滋滋凑到蓅烟跟前,悄声道:“新到的苏锻到了,广储司绣房里的夏嬷嬷说明日要来给您量尺寸做新袍子。奴婢替您回了话,只说您如今身子厚重,待产下龙嗣后再做袍子。” 蓅烟用白玉刻牡丹花的小勺子舀着石榴肉,微微颔首,“御医说我半月后便是产期,若平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有人敢作乱,这前屋后院的事,全倚仗你和素兮了。”她在上个时空曾见过乌雅氏趁着皇后产子坤宁宫乱做一团时下毒谋害皇后,故而对自己生产时最为虚弱的那几日颇为担心。年时除夕撞鬼,面上说是那拉氏做乱,但暗地里还不知是谁捣的鬼呢。 “还有,”蓅烟神思一转,拉住若湘的手,“你挑两只石榴给楚柔送去,告诉她,若德答应待她不好,便告诉你。”若湘点点头,戏谑道:“主子既遣奴婢去探望,奴婢总要过两三个时辰才能回。”她虽然在蓅烟面前极有脸面,但奴婢总归是奴婢,与姐妹们闲聊之日甚少。 蓅烟点点头,“宫门下匙前回来便可。” “嗳。”若湘喜上眉梢,往茶房中捡了两只又大又圆深红带黄的石榴,欢欢喜喜往钟粹宫去了。蓅烟望着她走远了,才冲素兮招招手,素兮连忙俯身,蓅烟倾在她耳侧,低声道:“你遣个人,悄悄盯着德答应的动静。她与谁交往,给谁请了安,都要告诉我。”顿了顿,“别让若湘知道,她嘴巴大,一不小心就会告诉楚柔。” 素兮对蓅烟近来的变化有些讶异,又觉得高兴,宫里头没心没肺可活不长久。她不露声色的颔首,“主子放心,奴婢定会办妥当。”除了防备乌雅氏,对其她妃嫔蓅烟也敬而远之,她早早儿就吩咐众人,在她临产之前,不许任何奴才出入,若是高位们遣人来问话,也要木兮或暮秋亲自盯着动静。一切在蓅烟的掌控中,终于迎来了生产之日。 这日清早,蓅烟总觉得不对劲,身体的某处感觉到压力,不断的绷紧、拉扯,而且腹痛难忍,使她没法起床走动,只能在床榻上躺着。康熙闻得消息之时,正在早朝,几个白胡子老头在面前说个不停,康熙无论如何也走不开,遂吩咐孙国安,“你去守着,一切以江嫔的安危为重。”孙国安精明强干,“嗻”了一声跑得飞快,一日一夜守在枕霞阁寸步未离。 蓅烟第一次生产,先前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能生孩子,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她有孕期间,仗着年轻,几乎不觉受累辛苦。可真到了临产这日,真是痛到生不如死,恨不得让孩子永远呆在肚子里不要出来好了。她哭着喊着,感觉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着身体里滚出一波又一波的热流,腹痛到恨不能自己一刀切开去。 她痛了整整一日一夜,直到第二日的凌晨时分,方产下一名女婴。 女婴一出生,便有了名字,唤胤曦。按惯例来说,皇帝的儿女众多,有的一两岁都没有名字,更何况是个女娃。胤曦这名字原本是康熙给儿子取的,他心里想要蓅烟生个皇子。但既然生下了公主,康熙也没好意思在蓅烟面前表现出失落,反而宽慰:“公主是额娘的小棉袄,你好有福气。”他坐在蓅烟身侧,拨开她面颊上的碎发,到底是叹道:“只可惜她不能陪着朕骑马射箭打布库。” 蓅烟刚才痛得死去活来,其烦闷苦楚难以诉说,又听了康熙这番话,顿觉火冒三丈,不由得脸一撇,朝里侧过身,闷闷道:“有皇太子陪你骑马射箭打布库,曦儿自然比不过他。” 康熙听出她话里的意味,含笑着贴身在她后背,“生气了?” “臣妾不敢生气。”蓅烟看着小小襁褓中的稚女,身体里突然爆发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她从未感受过的,令她充满了保护欲。好像在她的面前,康熙已然不是最重要的了。如果此刻让蓅烟在曦儿与康熙之中二选一,她一定会选曦儿。天塌下来,她也要替曦儿撑着。 康熙抿唇笑了笑,掰过她的脸,“看你的小嘴,翘那么高,都能挂水壶了。” 蓅烟斜眼盯着旁处,委屈至极,简直要哭了,“你既然那么想要皇子,让她们替你生好了,我...”她没说完呢,康熙实在不想听下去,微微低下头堵住她的唇,汁甜味美,一直吻到她没了气焰,他才流连忘返的松开她,用胡渣去蹭她的面颊,笑说:“朕说一句,你总要顶十句,朕真是拿你没办法。” “谁让你重男轻女!” “朕哪里重男轻女了?朕只是觉得可惜...你与朕的第一个孩子,理应是皇子,将来的和硕王爷。”他陪她躺着,正直盛夏,汗唧唧的脖子以下全是汗。素兮知道屋里热,寻思着命人备了几缸子冰山,欲要搬进寝殿。她站在门口,轻言慢语的禀告,蓅烟正要答“好”,康熙却先道:“糊涂!你主子还在月子里,贪凉受了寒怎么办?” 皇帝怒斥,把端着冰山的太监们吓得胆子都破了,哗啦啦全跪在地上,浑身瑟瑟。 蓅烟见形势不对,连忙帮着奴才们说话,“素兮也是为我着想,这么热的天,又不能开窗户,我都要悟出痱子了!”康熙在她面前毫无脾气,从荷包里取出小扇子,一摇一摆的替蓅烟扑腾着,“朕给你扇风,凉快一点没有?” “嗯。”蓅烟像只温顺的猫咪缩进康熙怀里,眼泪擦在他的胸口,“你要答应我,要比爱我更加宠爱曦儿。她是我的长女,将来若有弟弟,她肯定要吃亏。你是她的皇阿玛,你如果不疼她...”她越说越远,康熙明白她的用心,亦深知她的担忧,遂笑道:“朕既是她的皇阿玛,怎会不疼她?”说着,有了几分调笑的意思,“朕若不疼她,你还能不把朕吃了?” 两人在里屋嘀嘀咕咕,呢喃暖语传到外头,已然变成另一番滋味。 可就为难那些跪着的太监们咯,跪也不是,起也不是,康熙早把他们忘光了。 太皇太后有一处小花房,乃她刚入宫时建造的,是她与多尔衮谈论国事之地。后来多尔衮战死沙场,她就把议政厅改成了花房,时常一呆就是好半天。她坐在花团锦簇之间看着史册,玉竹款步而至,“启禀太皇太后,皇上昨儿夜里依然宿在枕霞阁。” 她跪到太皇太后脚边,不轻不重的锤着腿,“这位江嫔年后就一直病着,终日闷闷不乐,难为万岁爷日日陪伴,竟未将她冷落。原本奴婢以为是因为江嫔怀有龙嗣的缘故,可如今她产下公主,万岁爷待她的恩宠竟反而日渐深重,奴婢倒...真有点看不明白了。” 太皇太后的眼神落在书页上,周围花香四溢,静谧安宁。 她说:“江嫔是有福气的,若生的是皇子,倒真是折她的寿。”玉竹乍闻之下只觉不解,待仔细思索后,方渐渐体会出太皇太后话里的深意。 坤宁宫里自从有了子嗣,日日可闻婴儿啼哭,但宫人之间却都是眉开眼笑,欢声笑语,人人都愿意往皇太子跟前露脸,逗他玩乐。 皇后很是得意,第一胎就能生下麟儿,到底是肚子争气。 平妃过来探望外甥,一面抱着小稚儿轻哄,一面欢喜道:“还是姐姐有福气,瞧枕霞阁那蹄子...”她话才出口,就被皇后喝住,“说话没轻没重!”言语间却是笑意绵绵的,并未认真苛责。平妃接着道:“小礽儿快快长大,将来替皇额娘和小姨撑腰!” 皇后道:“江嫔既生的是皇女,咱们也不必苛待她,明儿你亲自送几样礼物去。”因为蓅烟产下公主的缘故,让严阵以待的皇后松了口气。 惠妃也松了口气。 惠妃端着汤饭亲自在给皇长子胤褆喂饭,胤褆如今已两岁半,原本是宫里唯一存活的皇子,逢年过节受尽宠爱。如今有了皇太子,惠妃每每瞧着胤褆,都会莫名的生出一股怨恨。 就因为她不是皇后,所以她的孩子就不能继承大统,这算什么道理! 她恨啊。 原本担心蓅烟会产下皇子,愈发夺走胤褆的圣宠,故而听闻蓅烟生的是皇女后,她竟对蓅烟产生了一丝怜悯。身为后宫女子,无论多受宠爱,没有儿子傍身,便如大海中失去导航的渔船,始终没有依靠。她曾经,也是承恩圣宠的女子。 如此想着想着,便发了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零章:胤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坐月子期间,枕霞阁喧闹异常,时时都有人来往走动。寝殿后面的小耳房被拾掇出来给小公主做睡房,除了有太皇太后赏的班嬷嬷和太后赏的叶嬷嬷终日在曦儿身边侍奉,蓅烟又把暮秋调去主事,全心全意伺候曦儿。三日后,内务府送来四名奶娘给蓅烟拣选,奶娘们都是内务府从低级官兵的福晋妾室里头精挑细选而来,个个都细皮嫩肉,姿态端庄娴雅。 她们都一字儿排开站在炕前,解开了衣襟,露出里面的胸乳给蓅烟瞧。 蓅烟沉着脸,自己的孩子却要给别人喂养,她想不通啊,“都把衣裳穿好,待我想好了,再使人宣你们进宫。”奶娘们面面相觑,她们在宫外便时有听闻长春宫有个恃宠而骄的汉女妃子,进院子时已是谨言慎行,没想到还是碰了一鼻子灰。她们讪讪的,略有慌乱。 为首的大约姓瓜尔佳氏,祖上曾有过风光时候,如今虽败落了,但仗着贵族的姓氏仍有几分胆大。她鼓足勇气道:“可是奴婢们做错了事?请江嫔娘娘明示。”她们都是带着振兴家族的企望进宫的,平白无故的被送回去,可是要被主子家骂的。 蓅烟没往深处想,以她的脑瓜子,哪里知道一个奶娘都可能在宫里培植起势力。如养育过康熙的奶娘们,如今大多衣食无忧,子孙在朝为官,颇受重用。 “你们没有做错什么,是我想自己喂养公主。”她丝毫不知掩饰自己的欲望,把奶娘们都吓了一跳。甭说后宫妃嫔,即便是王府大臣家,也都是由奶娘喂养子嗣。一来是女主子们都是爱美的,如果自己喂养,自然有损于身材。二来,喂养孩子可不是清闲之事,都去喂孩子了,谁来伺候那些男主子们呢?大清朝是男权社会,一切以男人为尊。 瓜尔佳氏无法理解蓅烟的思想,她欲言又止,领着奶娘们退下。 一直等出了宫,四个年轻奶娘才猛然松了口气,站在宫门前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她们来自四个不同的家族,地位也各不相同,唯在看待蓅烟要自己喂养孩子一事上,都有共同的想法。瓜尔佳氏鄙夷道:“难怪人家说汉女卑贱,竟要自己做奶妈子。” 另有不知名姓的奶娘撇嘴道:“等她失宠了,便知道为何后宫女子人人都不愿自己喂养皇嗣了...”她们说着笑着,正是开怀时候,偏有人插了一句,“可见她是真得宠了,若不然怎敢说那样的话?那可是有违祖制的事!” 稍顿,越发嚼起舌根,“前头皇后主子为皇太子拣选奶娘,我可是应征过的,当时觉着坤宁宫金碧辉煌,真乃人间最为富贵之地。可今日往枕霞阁一瞧,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方是小了些,可里头的物件呦,我要是能住上一天死也够了。” 她们在七嘴八舌的时候,蓅烟已宣人烧了水要沐浴更衣,琢磨着亲自去趟乾清宫。 素兮为难,在她的教育里,女子坐月子是不能沐浴洗头的,更别说出门。她劝道:“主子,您再忍几日,等您出了月子再...”她话没说完,蓅烟已是烦了,气道:“七月半的天气能热死人,我已经七八天没有沐浴,头都要痒死了,你再不让我洗澡,我该破门而出了。” 若湘在旁边帮腔,“主子!你没听家里的老人说过吗?坐月子洗头,将来老了要头痛的!你再好好忍两天,权当是修行好了!” “我就要洗澡!木兮!”蓅烟被丫头们气死了,言语里添了几分怒意,“让厨房预备热水,我立刻就要沐浴。快去!”木兮性子弱,屈服于蓅烟的淫威,怯生生望了素兮一眼,便应了声是,飞奔着往厨房吩咐去了。 午时蓅烟终于心满意足的泡上了澡,她命人往水里放了两筐子的玫瑰花瓣,又倒了半桶的牛奶,沐浴后,她趴在铺了竹席的炕上让若湘给自己抹内务府特制的香油。素兮心急如焚,拿出数十条巾帕给蓅烟擦拭头发,唯恐蓅烟会因此落下病根。 蓅烟被丫头们伺候得畅快,渐渐的有了睡意,一时哈欠连天。 若湘望了高案上的自鸣钟一眼,提醒蓅烟:“再过两刻钟,公主就该饿醒了,您先别睡。”又埋怨道:“好端端的奶娘不要,非要自己喂养,将来有你受的。” 她说话没轻没重,素兮顿时唬下脸,拿眼狠狠瞪过去。 蓅烟懒洋洋的眯着眼,根本没注意丫头们的小动作,她理直气壮道:“我自己的孩子当然要自己养,我又不是没有奶!”提及一个“奶”字,忽而羞红了脸,前几天她突然涨奶,被康熙闹着要喝...正觉神思混乱,门外忽有人传,“主子,皇后娘娘与众位娘娘过来瞧您了。” 一听“皇后”两字,蓅烟简直是从炕上弹起来的,这宫里,她只有康熙不怕。 幸而她在坐月子,胡乱套件寝衣,披头散发就敢站在门口相迎。皇后一进殿就闻见了沐浴后带着潮湿味儿的香气,又见蓅烟湿漉漉的青丝披肩,不由蹙了蹙眉,问:“你洗头了?” 安安静静的屋子里突然涌进来一大群女人,让蓅烟慌神。皇后身边还跟着平妃、惠妃、宣妃、宜嫔、董贵人、王丽君、乌雅氏等等...总之十个手指头都快掰不过来了。 蓅烟下意识的回答:“头痒忍不住了。” “再痒也要忍着些,将来苦的是你自己,老祖宗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皇后语气威严,和康熙一个调调。蓅烟听着塞耳朵,勉强笑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臣妾思虑不周。” 她的态度甚好,皇后还算满意。 皇后换了一副面孔,和蔼慈祥的笑道:“把小公主抱出来给大家瞧瞧。”说着,从平妃手里接过尚在酣睡的皇太子,“让曦儿给皇兄请个安。”素兮忙往耳房中传话,一旁惠妃牵着两岁半的胤褆走上前,凑到皇后面前,“快给皇额娘请安。” 胤褆乖乖的,奶声奶气的抱拳弓腰,“儿臣见过皇额娘。” 皇后此时心情甚悦,顺势把皇太子递至胤褆面前,“胤褆是皇兄,将来要好好辅佐皇太子,知道了吗?”胤褆才两岁半,哪里知道什么,只是顺从的回答:“知道了。” 屋里人一多,就开始发热,况且四面的窗户没开,越发使人透不过气来。 若湘小声问蓅烟,“主子,要不要奴婢请人搬两筐冰,砖进来?”蓅烟朝她使了个眼色,嘀咕道:“把她们全热跑了才好呢。”说着,令叶嬷嬷抱着曦儿给众人看。 都是女人,平素明争暗斗,但逗弄小孩的时候,又都是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平妃收敛了骄纵,竟有些客客气气的问,“叶嬷嬷,能让我抱一下公主吗?” 叶嬷嬷看了蓅烟一眼,如今她在枕霞阁当差,自然都听蓅烟的。 蓅烟点点头,她不信当着这么多人,她平妃还能整出幺蛾子。平妃确实没有捣鬼的心思,她入宫很早,却多年未孕,现在只想沾沾蓅烟的好“孕”气。曦儿睡得正酣,睡梦里朝平妃笑了笑,嘴边吹出两个小泡泡,瞬间把平妃给逗乐了,“姐姐,她朝我笑呢,真可爱。” 皇后被眼下的气氛给感染了,越发的温婉和气,“等你自己有孕了,只会更可爱!”众人皆轰然一笑,顿时满屋子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景象。 胤褆见所有人都围着皇太子、小公主,甚觉落寞,独自溜出人群,穿过正厅,走进了蓅烟的寝屋,趴在穿衣镜前,翻出架子底下的两个首饰盒,绞着项链玩儿。 正午炎热,康熙用过膳,原本不打算来后宫,可想着晚上要见远道而来的蒙古王爷,担心没空看望蓅烟,便坐了顶凉轿,冒着毒日而至。他只是想和蓅烟安安静静说几句话而已,未料一进门,撞见的是满屋子的大老婆小老婆,还有大儿子小儿子。 众妃纷纷起身行礼,康熙在她们面前总是努力表现出一视同仁的模样,便正儿八经的坐在炕边,一一同她们说话。他道:“皇后出了月子不久,今日毒热,身子可舒坦?” 皇后恭谨答道:“启禀皇上,臣妾身子安好,今日是特地来瞧瞧小公主的。”她把“公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特别清晰,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蓅烟生的是女儿,而她生的是皇太子。 康熙听得明白,担心蓅烟听着不高兴,便往她脸上扫了一眼。哪知道,蓅烟同学抱着曦儿坐在镌花小墩上撩起衣服喂奶,压根没仔细听皇后的话。 惠妃欲要拉着胤褆给皇帝请安,左顾右盼,才惶然惊觉胤褆没了踪影!她朝屋里轻唤了一句,“胤褆,过来给皇阿玛请安。” 屋里果然传来一声软软的“皇阿玛...”音未落,胤褆突然大哭起来。胤褆是惠妃的命根子,闻见哭声,她已然焦虑难耐,顾不得其她,疾步便往里殿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一章:撒狗粮撒得厉害吃羞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胤褆原本独自在寝殿玩朱钗项链,因是在陌生的地方,起身时不小心绊住绣凳,重重跌了一跤,嘴唇磕在梳妆台的桌角,破了点皮。他立时哇哇大哭,引得众人挤进屋里,一阵喧哗。惠妃心疼难抑,跪地抱起胤褆,嘴里却连连对蓅烟道歉,“对不住了,弄乱了你的房间。” 蓅烟拿出帕子,边给胤褆擦血渍,边道:“得看看有没有磕掉乳牙。” 惠妃没顾得上手指干净不干净,掰开胤褆的唇齿细细察看过,方松了口气,“只是磕了点皮。”蓅烟从抽屉中取出芦荟膏,挑了一丁点在手指尖,哄着胤褆,“让姨给你擦点甜甜的药膏,一会子就好了,胤褆乖哦...”她细心的哄着,神色祥和自然,惠妃心底一暖,莫名对她生出愧疚。多年来蓅烟在宫里吃过的暗亏,多半与惠妃脱不开干系。 宣妃笑道:“什么姨啊,那是你们汉人的叫法。” 康熙听着新鲜,面色和煦如春风,“如今满汉一家,不分满汉。”他当着众人的面给宣妃没脸,平妃听着高兴,越发眉飞色舞,招手让袭月拿来一本《楞严咒》,笑道:“江嫔,这是我亲手为曦公主誊写的《楞严咒》,若曦公主夜里啼哭,或是受了惊吓,都可拿出来放在曦公主枕头底下,可酣睡整晚呢。” 蓅烟从没听过有此说法,但只要是对曦公主好的,她都愿意尝试。 蓅烟刚福身谢过,皇后已递来一个佛像,“是太皇太后赏给皇太子的,请高僧开过光,你把它挂在曦公主的床头,可保平安。”蓅烟恭恭敬敬接过,在皇后面前,她的姿态永远都是北五所的小宫女,“臣妾谢皇后娘娘恩赏。”一时大家都拿出自己的礼物,惠妃赏的是护身符,宜嫔送的是平安锁,还有董贵人、王贵人、乌雅氏等人,则有的是鞋袜,有的是夹衫,零零总总收了一箱子的物件,蓅烟一一谢过,又有些得意忘形的问康熙,“你的呢?” 她向着康熙摊开手,露出顽童般的笑靥。 本是逗他玩儿,没想到康熙竟掬唇一笑,从腰间取下一只绣着龙纹的明黄锻荷包,放到蓅烟手里,“打开看看。”蓅烟垂脸悄悄扫着众人,脸颊抹红,也知道撒狗粮撒得厉害吃羞了。 抽开黄绳,把荷包倒过来,从里面溜出来圆圆滚滚的一样物件。 小小的,刚好握在掌心。 “这是什么?”蓅烟问道。康熙走到她身侧,与她面对面立着,两人头抵着头,他耐心的示范给她看,“这里有个按钮,你扭两圈,然后摁一下。” 蓅烟把一个横着的小铁块扭了两圈,然后认真的摁下去。 “啪”的一声响后,物件突然开了,里面竟有穿着芭蕾的小姑娘在盒子里转着圈儿,清脆而和悦的钢琴音乐声四处流溢开,众人沉声静气,连哭闹着的胤褆也被吸引过来。 “是音乐盒,你...怎么会有音乐盒?”而且是钢琴声,大清国可没有钢琴,实在太奇怪了。康熙颇觉惊讶,“你居然知道音乐盒?此乃钦天监副监南怀仁敬献给朕的,他前年回了一趟老家比利时,昨日才刚刚抵达京城。” 原来是国外来的,难怪了。 “喜欢吗?”康熙的语气里含着几分讨好,生怕蓅烟说不喜欢。蓅烟正要回答,忽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裙摆,她低头一看,却是胤褆高举着手,“我要...我要...” 惠妃唬得心脏跳到了嗓子口,她瞧着康熙和蓅烟的神色,连忙抱过胤褆,满脸的尴尬,朝康熙福身,“胤褆失仪了,童言无忌,请皇上不要责怪。” 康熙没说话,倒是蓅烟把音乐盒递给胤褆,“这原本就是给小孩子玩的,不怪胤褆想要。”说着,斜眼睨着康熙,大大方方道:“既然胤褆喜欢,臣妾做主赏给他如何?” “嗯...朕既赏给了你,你做主就是。”康熙总不能为着一件玩物和亲儿子小气。 蓅烟握住胤褆的小手,觉得他的眉眼与曦儿有些相似,心里琢磨着康熙的基因真是强大,又想着他到处留情,往后还不知有多少气要受...想着想着,就冒起了无名火。 惠妃见蓅烟变了脸色,以为她要反悔,忙道:“胤褆,这是皇阿玛赏给江嫔娘娘的,咱们还给娘娘好不好?” “不要!”胤褆把音乐盒死死抱入怀里,瘪着嘴巴眼看就要哭了。 蓅烟忙打圆场,“你亲姨一口,姨就把音乐盒送给你。”她的法子很新奇,胤褆很受用,他松开惠妃的脖子,张开双臂扑向蓅烟,在她的脸颊上香喷喷的亲了一口。 亲出满脸的口水。 气氛正是和谐欢乐之时,皇后突然起了身,“臣妾身子乏累,先行告退。”康熙颔首,温言道:“皇后教养皇太子费心了,定要注意好身子。” 皇后答了谢,领着众妃嫔往外走,临到门口,又返过身,朝蓅烟道:“让叶嬷嬷把曦公主的物件收拾收拾,三日后自有公主所的人来接。” 蓅烟一时没听清楚,片刻后方反应过来,她僵硬着身子,像根木头似的,下意识的看向康熙。她挤出一个笑容,轻轻的扯住康熙的袖口,低声下气的哀求道:“你不会让曦儿离开我,对吗?曦儿那么小,怎么能离开额娘?” 康熙握住她的手指,“宫里的规矩如此。” “规矩?你是皇上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规矩可以立,也可以破!”蓅烟紧紧攒住康熙的掌心,把浑身的力量都倚仗在他的身上,以为他能够支撑起自己的世界。未料康熙迟疑片刻,方凝视着她,眼睛里有着浓稠的歉意,“是太皇太后定下的规矩。” 只要有太皇太后在的一日,康熙就没有任意妄为之时。 曦儿是凌晨时候抱走的,小东西哭得手脚乱窜,哭得蓅烟心都碎成了玻璃块。班嬷嬷和叶嬷嬷随即收拾了包袱跟着教养嬷嬷离开,康熙两日未至长春宫,蓅烟便在榻上睡了两日。 身体和心都是空荡荡的,明明怒火焚烧,却使不出一丝气力。 紫禁城仍然是紫禁城,后宫仍然是后宫,世间没有半点变化。 三日后的傍晚,康熙踩着霞光来到枕霞阁,见蓅烟恹恹的躺在藤椅里发呆,便作势要拉她起身,“宫里新到了宁夏的硒砂瓜,朕令人挑了几筐好的送来,用冰块冻着呢...” 蓅烟甩开他的手,“我不要什么宁夏的硒砂瓜,我什么瓜都不要,我只要曦儿。”一提曦儿,她的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滚。康熙瞧着可怜,替她抹了一遍又一遍,几乎是小心翼翼道,“曦儿就住在乾清宫西五所的后院里,有朕照顾她呢。” “你终日忙着国事,连皇太子都顾不上,哪里会顾得曦儿?别诓我。玄烨,要不然我去求求太皇太后,求她...”蓅烟早想去了,可她还在坐月子,素兮无论如何也不肯她出门。 “放肆!”康熙的脸上晴转多云,微声的怒斥亦能吓破奴才们的胆。“太皇太后年纪已高,怎可为了此等琐碎之事令她烦心?况且,她原本对你就有所误解,难道你要为了曦儿,把太皇太后都得罪了?将来你该怎么在宫里头活下去?朕...朕是怕...” 太皇太后的手段,康熙都有所畏惧。 况且,他其实已经明里暗里的求过太皇太后数次,次次都挨了训斥。 “蓅烟,你听朕一次劝行不行?” “我不听,我不听!”蓅烟拿毯子捂住自己的头,缩进藤椅里,哽咽不止。康熙实在没有办法,而孙国安又在窗下催促,“万岁爷,您该走了。王爷们都候着呢...” 这几日蒙古的大臣来了,谈的都是国家大事,康熙不容有误。 他临走时,又看了蓅烟一眼,她仍旧躲在毛毯里,肩膀耸,动。康熙叹了口气,叮嘱素兮,“往屋子里搁两缸冰块...”再要说句什么,到底是没开口,大步去了。 好多天里,蓅烟都昏昏沉沉,康熙没来看她,她也不去乾清宫找他,两人都怄着气,相互僵持了。一日,天气稍有转凉,蓅烟在绵绵睡意里听见一声啼哭,她诧然惊醒,眼睛瞪着比铃鼓还要大,慢慢的,那种绚烂的神采消失无踪,融化成无尽的悲哀与落寞。她的眉角滚滚滑落两滴泪水,顷刻间隐入绣枕中,消失无踪。她侧了侧身,勉强支起身子,撩起纱帐,赤脚走到桌边,倒了一碗茶喝。——又是一声婴儿的啼笑,她似乍然神清,手中茶碗落地,她几乎是奔跑穿过正厅,转入左偏厅——竟然是康熙坐在炕边,瞧着暮秋喂曦儿吃米汤。 若湘稍稍屈膝,欢喜道:“主子,你醒啦!皇上把曦公主抱回来了。” 康熙知道蓅烟走近自己,却故意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凝望着曦儿微笑。半响,见蓅烟没有动静,方朝她望去,没想蓅烟一蹦三尺扑了过来,把他压倒在炕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二章:他是个有控制欲的皇帝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四架铜制的冰船袅袅散着冷雾,数碟洗净切好的瓜果搁在冰里,红橙紫绿,既好闻又艳美。蓅烟整个人趴在康熙胸前,小手捧住他的脸,一口一口吻在他的额头、鼻尖、脸颊、双唇...细细打量,只觉他的眉也好看,眼也好看,鼻尖、胡渣都好看。 她眉开眼笑,“你对我真好。” 世上再没比他更好的了。 康熙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那你也对朕好一点。”蓅烟的眼睛里闪着微光,亮似星辰,她埋头吻住他的唇齿,重重吸允了一口,又抬起头,让康熙欲罢不能,她蛊惑道:“我好不好?” “不够。”他没头没尾,词不达意。 蓅烟顽童似的笑了笑,抬手解开康熙脖颈下的衣扣,含住他的喉结。她知道,这一招最让康熙按捺不住。此时屋里的人早已散尽,暮秋抱着曦儿入了耳房,若湘偷着笑拉跑了素兮木兮,所以整个偏厅中,只剩蓅烟康熙两人。 康熙果然难耐的轻哼了一声,蛮力揽住蓅烟的腰往旁侧一滚,翻身在上。 他是个有控制欲的皇帝。 蓅烟笑得花枝乱颤,她气喘吁吁,衣襟渐宽,满面潮红的颊边沾着几点细汗。她眉眼的每一次颤动,唇角的每一次启阖,都像是一种邀请,一种引诱。 康熙低头,蓅烟以为他要吻自己,便闭好了眼睛嘟着嘴。未料,康熙只是默然一笑,把下颚蹭在她的脸颊,左右摩挲着,好似极力的强忍着什么,嘶声道:“你现在身子未愈,下次再吃你...”蓅烟知道他为自己着想,越发心暖意绵,遂紧紧抱住他,缩进他的怀里。 窗外有明媚的阳光浅浅的照进屋里,花架上浮光掠影,碎瓣飘落,是岁月静好的味道。 坤宁宫里一片手忙脚乱,皇太子吃奶的时候呛了一口,皇后怒不可遏,命四个奶妈全部跪在廊下,重罚了十巴掌。皇后待底下人向来宽厚和蔼,是生下皇太子后,才性情大变,暴虐异常,连锦梦、岫研都开始摸不透她的心思。 平妃是她的妹妹,到底有胆子多劝两句。 平妃道:“姐姐,你最近遇事急躁,丝毫没有往日的泰然自若。你可别光顾着照料皇太子,却把自己给累坏了!”一顿,愈发轻柔细语,“不如把皇太子送到我的翊坤宫,让我帮您看顾几日。”皇后亦知道自己近来心烦意乱,却又无法忍受胤礽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思索片刻,才道:“前段时日你统摄六宫井井有条,没什么大的错漏。明日起,你来暖阁听事,帮我分担些也好。”未等平妃答应,皇后又道:“再有,中秋节前要给江嫔置办举行册封贵嫔的宴席,你去盯着内务府办理诸事。” “册封贵嫔?太皇太后同意了?”宫里除了皇帝,大约没有人站蓅烟那边。 教引嬷嬷把刚刚睡着的皇太子抱过来给皇后瞧,皇后替胤礽抹去唇角的口水,温言叮嘱道:“给他穿一件肚兜便可,千万别捂着。”嬷嬷应了是,却步而退。 皇后往冰山里捡出一串葡萄,只是把玩着,并没有吃。她说:“皇上在慈宁宫软磨硬泡好些日子,太皇太后能不同意吗?为了把曦公主留在江嫔身边,皇上差点要封她为妃了...”说到此处,甚觉心酸,蓦地一转,“幸而是位公主,若她生的是皇子,后果不容设想。” 平妃冷笑,“姐姐,你别太过忧心,当年惠妃生下胤褆,多风光啊!如今还不是处处倚仗着姐姐?!花无百日红,只有你才是后宫屹立不倒的主子...如今礽儿又是皇太子,你再没什么怕的了...至于她江蓅烟,不说只是个贵嫔,就算是贵妃,也翻不过咱们姐妹的手心。” 她的话入情入理,皇后听进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江蓅烟...切勿将她与惠妃做比较。”说话间,皇后思及历来种种,尤其是江蓅烟撞鬼后时常精神混乱,数次在太皇太后跟前顶撞,皇帝居然也没有厌恶她远离她,更没听说过皇帝对江蓅烟动怒,单这一条与旁人做比,江蓅烟已是宫中的奇葩。 两姊妹吃着果子言谈至夜幕,一起用过膳,平妃方告退。 内务府绣房的数名太监、嬷嬷至枕霞阁给蓅烟量尺寸做新的朝袍时,蓅烟才知道自己要晋升了。此事没有人告诉过她,素兮木兮是知道的,毕竟宫里都传开了,但她们都以为皇帝同蓅烟说过。而皇帝,也默认会有旁的人告诉蓅烟,便也没有认真提及。 蓅烟长胖了,不止一两圈,肚皮上松松垮垮难看的妊娠纹更令她恼火。两个嬷嬷一边给蓅烟量尺寸,一面说:“主子可以寻御医院一个叫慕容的医女给您瞧瞧,听闻此人曾在南方荒蛮之地长大,对奇花异草之类极有心得。前些年惠主子出月子后,也请她开过膏药呢。” 尺寸量好后,几个太监高举着数寸布料子上前,“请贵嫔娘娘择选衣料。” 蓅烟一眼看去,只见樱色的苏锻,琉璃色的湘绸、绿青色的绫罗...有色彩艳丽的,也有端庄素净的,抬手抚摸过去,样样都是滑顺柔软。她对衣料、女红、针线之类,总是无法得心应手,便唤过素兮,“你帮我挑吧,淡雅些便可。”又朝嬷嬷们道:“顺便给我屋里的几个丫头也量一下尺寸,预备几件秋天穿的宫袍。” 嬷嬷福了福身,满是客气,“启禀娘娘,奴婢等只负责主子的穿戴。至于奴才们的...”她思虑片刻,害怕惹蓅烟不快,便道:“奴婢明儿请负责的绣女过来给姑娘们量尺寸。” 蓅烟没有仔细计较,点点头,“甚好。” 傍晚时候,若湘去御医院寻传说中的慕容医女,没想到在宫街上撞见了苏雀,那种又欢喜又酸楚的心境一下子涌了出来,使得若湘手足无措。苏雀见了她,倒是从容款款,“若湘姑娘好。”若湘情不自禁就笑了,又有些紧张,“苏大人好,苏大人去哪里办事?” 苏雀身边跟着两个手下,越发公事公办的样子,“皇上命我去趟慈宁宫。”说完,抱拳道:“告辞。”若湘垂脸低头福了福身,再抬头时,他已经走远了。 若湘没有回头看他的背影,遇见是欢喜,可是他的背影,足以叫她心痛。 如果他们之中有过什么,也早已如烟消、如云散。 慕容医女平素与其她医女毫无区别,唯有宫里的主子生产时,才会陡然走俏。若湘去找她时,她正在晾晒草药,宫里的医女本就是给御医们打下手的,从来都不允自行出诊。 若湘笑道:“江贵嫔娘娘明日请您去枕霞阁一趟。” 慕容医女面无颜色,脸上冷漠无光,她说:“还请姑娘回禀,奴婢凡事无法自己做主,请江贵嫔娘娘禀明皇后娘娘,由皇后向御医院下旨。”后宫的主子,若当真计较起来,只认太皇太后、太后,还有皇后。旁的,再得宠,也只能算小主。所以她话里虽然有刺,但规矩上并没有瑕疵。若湘嚷道:“你当真不去枕霞阁?可别后悔咯!” 蓅烟近来又是产下小公主,又是册封,在宫里可算炙手可热,奴才们更是趋之若鹜,况且哪有娘娘开了口,青睐于你,你却不当回事的? 她一个医女,说起来比宫女的地位还要低,谁敢这样装腔作势? “若湘姑娘,您听明白了,我不是不去枕霞阁,是御医院的规矩如此,我若坏了规矩,是要受罚的!”慕容手里的动作未停,她正义言词,把若湘给唬住了。 若湘一时无语,琢磨良久,才气呼呼道:“咱们等着瞧!” 回到枕霞阁,若湘立马添油加醋的在蓅烟面前告了状。蓅烟知道若湘的性子,从她的话里拎出重点,“依她的意思,是要我禀告皇后,再由皇后下旨请她来枕霞阁?” 若湘捣蒜似的点头,“是。” 蓅烟看向素兮,“宫里有这条规矩?”平时她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了她行事方便,许多事都是皇帝下了特旨,故而不必通过皇后准允。渐渐的,蓅烟便以为自己做什么都只要开口就行。素兮回道:“慕容医女说的没错,宫里确实有这条规矩。” 若湘朝素兮吹鼻子瞪眼,“我做什么你都看不惯对吧?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条规矩?”素兮听着难受,只是当着蓅烟的面,没敢表露出来,她说:“你以前没伺候过主子,不知道很正常。”蓅烟见她们争锋相对的,连忙把话打住,“罢了,她既然不肯来,就算了。” 让她为了这点小事去求皇后,还是一直丑下去吧。 未料,第二日清早,守院子的小权子一开门,便瞧见慕容医女背着药箱站在台阶外。小权子引着慕容进了正厅,蓅烟换下寝衣,穿着简单的家常杜若色小袍子,笑吟吟的坐在正中宝座,颇有些威严令色的样子,问:“怎么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三章:奴婢们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慕容医女身穿白衫绿裙,伏地而跪,“奴婢慕容妡叩见贵嫔娘娘。”她抬起头,目光冷清淡漠,“皇后娘娘有令,命奴婢为贵嫔娘娘献上祛纹消皱的膏药。” 若湘气势嚣张,“皇后娘娘怎会知道此等小事,你别诓我...”蓅烟扬扬手,示意若湘住嘴,她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权当没有发生过。你既然不愿伺候我,我也绝不会仗势欺人。至于皇后那儿,倘使问起来,我自有说法。”在另外时空里,乌雅氏以膏脂毒害她毁容之事,犹在眼前,使她不得不诸事小心,再不愿随意的相信宫里的任何人。 慕容妡眼中略有迟疑之色,“奴婢遵命。” 语毕,恭谨退下。 素兮捋下布帘,关好门窗,捧着香甜的奶茶捧给蓅烟,“主子打算如何向皇后交代?”无论慕容妡是何来历是何目的,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曾获得皇后的旨意,前来为蓅烟敬献药膏。蓅烟没有理由的断然拒绝,已是甩了皇后的脸面,若慕容妡再到跟前添油加醋几句,枕霞阁与坤宁宫之间,必将引起一场风波。 若湘坐在踏板边绣着曦公主的鞋面,她飞快的穿针引线,“她区区一个医女,主子便说讨厌她又能如何?”素兮听着恼怒,“你长点脑子行不行?难道我畏惧的是慕容妡吗?她是皇后派来的人,谁知道里面有何瓜葛?”若湘早就想和素兮大吵一架,然后老死不相往来算了。于是立刻反驳,说:“皇后派来的怎么了?难道还能为了这点小事惩罚主子吗?” “你怎么...”素兮话到一半,骂也不是,解释也不是,真是气到胃疼。她捂住左边肚子哼唧几句,痛得躬身弯腰,满脸惨白。木兮原在正厅盯着奴才们摆花架子,鲜花司新送来数盆吊兰、杜鹃、茉莉、葵花、仙人掌、佛手,还有一盆费了大功夫培植的杏梅...听见素兮“哎呦”一声,连忙走进偏厅,搀扶她坐下,“又胃疼了?” 素兮忍着痛,冲蓅烟道:“奴婢失仪了,请主子恕罪。” 蓅烟此时哪里顾得什么礼节,与木兮一样,搀扶在旁侧,她担心道:“怎么了?”又朝若湘喊:“叫成二把秦御医请来。”若湘变了副脸色,丢开针线,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素兮一把拉住若湘,“启禀主子,奴婢是老胃病了,喝两碗糖盐水,休息一下就会好。” 若湘往她额头一摸,大叫道:“好烫!” 枕霞阁里谁操心最多,人人有目共睹。蓅烟可以一年半载的不理事,底下奴才们照样能够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但若素兮一天不干活,整个枕霞阁只怕会乱做一团毫无秩序。 若湘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善恶分辨的,她急哄哄道:“主子,素兮发烧了,我去御医院要个方子。”她自己也是奴婢,对素兮的难处能够感同身受。 主子们歇着的时候,她们要时刻警惕召唤,一年到头没有睡过几顿安稳觉。主子们醒着的时候,她们更要专心致志的伺候,不容片刻分心,有时连饭都没时间吃,只能揣个馍馍在怀里,得空时就咬两口,长此以往,谁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若湘、暮秋还好,与蓅烟是旧识,言语行为上总要松懈融洽些。而素兮、木兮是皇帝赏给蓅烟的奴婢,她们性子天生拘谨恭顺,与蓅烟时时刻刻保持着主子与奴婢之间的距离,日常里便生出诸多难处。 蓅烟催促,“你快去。” 素兮痛得神思恍惚,勉强道:“主子,容奴婢回房间小憩片刻。”蓅烟还在月子里,没法出门,便嘱托木兮,“你们两个今日都歇着,木兮,你好好照顾素兮。” “不行,主子...您这儿得有人伺候,我们都走了...” 素兮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强捱着走到门口,推攘着让木兮留下。气得蓅烟吼道:“我一个活人,哪里非得要人伺候?你尽管好好养病,知道了吗?” 自从蓅烟眼见着素兮在自己面前犯了胃病,便生出改一改枕霞阁轮班制度的念头。枕霞阁共有十二名奴才奴婢,殿中当差的掌事丫头有素兮木兮、若湘暮秋,外头传话洒扫的丫头有采儿、允儿。另有掌事太监成二、吴康,守门守夜做些杂活的太监小权子、小栗子。再加上伺候胤曦的叶嬷嬷和班嬷嬷,可以说枕霞阁伺候蓅烟的人其实已经很多了。 叶嬷嬷和班嬷嬷不消说,年纪大些,专司曦公主的吃穿寝用,旁的一概不论。而小权子、小栗子、采儿、允儿皆只在外头当差,平素连大殿的门都甚少进入,若有紧要之事,也难以指望。所以真正劳累之人,其实都是在主子跟前做事的奴才。 除此之外,小厨房数名当差的掌勺太监、切菜宫女、烧火嬷嬷等都未算在以内。 素兮分派工作时,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康熙驾临枕霞阁时,一种是康熙不在枕霞阁时。 有些事可能连若湘都不知道,皇帝每次起驾时,都会有引路太监沿街抚掌,一直抚至皇帝要去的目的地,然后告诉目的地当差的掌事宫女或太监。素兮作为枕霞阁的掌事宫女,在接到皇帝驾临的消息后,首先要派人告诉蓅烟,然后要吩咐厨房的人预备茶水,吩咐木兮往炕上铺好皇帝起坐的龙纹软垫,吩咐若湘预备杯碟茶碗,如果院子里正在晾晒物件、或有凌乱不洁之处,亦要立刻的清理完毕。如果是下了雪地滑,便要命人往厨房抬出草灰,飞快的洒在冰面上。总之,在皇帝面前,不容有一丝一毫的瑕疵。这还只是接驾,如果皇帝要留宿、要沐浴、要写字、要吃膳...那素兮要忙的活计是以上的十倍百倍。 另一种情况是康熙数日未至枕霞阁,殿中冷冷清清,宫人们都无事可做的时候,素兮也不敢闲着。她会盯着厨房的人把所有的果蔬清理一遍,有些放在坛子里的腌菜,还有风干的牛肉、猪肉、羊肉等等,她都要亲自察看。再者茶房的勺箸碗筷,及新贡的香茶或是陈年的碧螺春、大红袍之类,哪些该丢,哪些要留,都是由她确认。除了这些,还有床褥纱帐,布帘地毯...每月都要更换清洗,连库房每个数月都要重新清点造册...而且,素兮还要夜值。 总之,蓅烟、木兮、若湘、暮秋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法干好素兮的活。 也正是如此,康熙才会把素兮赏给蓅烟。 素兮原本是乾清宫的掌事宫女。 再说蓅烟想要改革枕霞阁制度的事,她首先想到的是找康熙商量。康熙彼时隔着屏风在小书房里看书,殿中灯火炽亮,蓅烟坐在罗汉床里边吃冰西瓜,边说:“夜里有人在院子里值夜已经够了,屋里就不必放人了。如此,素兮木兮她们夜里都能好好睡一觉。再者,我吃饭的时候,她们一个个都要守着我,我又不是小孩,何必她们给我夹菜盛饭...”她嘀嘀咕咕像是倒了一箩筐的豆子,康熙听到半路,从荷包里掏出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每隔两三分钟就点头嗯声,装模作样的敷衍她。 “你觉得如何?”蓅烟突然蹿到了眼前,把康熙吓了大跳。 “啊?”康熙取出棉花,假意镇定道:“朕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蓅烟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你是孙悟空啊?耳朵里还能长出金箍棒?” 康熙颇觉尴尬,赔笑道:“这本书是朕新得了,论断高明,于朝政极有益处。”蓅烟翻至封面瞥了一眼,本想说自己好歹是读过九年义务教育还升上重点高中的人,对于古书也知道一些,可哪晓得书上写的全是满文——便只好气鼓鼓的收回手,“刚才的话,你一句没听?” “你说的话,朕隐隐约约听了大半...”他轻笑着翻开书页,“全是奇思妙想。” 蓅烟兴奋的双手撑在书案对面,“你同意我的说法?” “朕不在,没有人在壁橱间陪着,你半夜醒来不怕吗?要是打雷下雨呢?要是闹鬼呢?要是做了噩梦呢?吃膳的时候,没人管着你,你会吃白菜豆腐?还有...” 康熙没说完呢,蓅烟已是意兴阑珊,“你不同意。” “朕当然不同意。”康熙道,“你是主子,就该有主子的气度。她们是奴婢,侍奉主子是她们的职责。此乃国家法度,你身为后宫的江贵嫔,岂可违背?”又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庞,软了口气,“朕知道你心疼素兮她们,但有些事,不可改也不能改。” 蓅烟被他泼了一身的冷水,很是不服,可大道理上又怎会说得过康熙,遂只能恨恨的瞪着他,嘴巴翘得老高。——她人生第一次想做点什么事,没动手,就被康熙掐死在襁褓里了。 康熙凝视她半响,莫名的大笑起来。 她心里不爽可又拿他没办法只能乖乖听他话的时候,简直可爱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再没有人,能分享他们的落日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数日后,蓅烟出了月子,她的头等大事,是带着胤曦往慈宁宫、寿康宫、坤宁宫请安。太皇太后与太后毕竟是长辈,见了小孙女,皆愿意抱一抱逗一逗,说几句吉祥话,亦没有为难蓅烟。待到了坤宁宫,情况可大不相同。 起先,蓅烟在偏殿等候皇后召见。与她一并坐着的还有王丽君、董贵人、宜嫔、乌雅氏等数名位阶较低的妃嫔。她们都是静静的坐着,没人敢说话。胤曦睡了一小会醒来,瘪着嘴巴要吃奶。蓅烟初为人母,觉得羞涩,便抱着胤曦入了里头小房间,解开衣扣自己喂奶。没等小家伙吃饱喝足,那厢有宫女在催促:“江小主,皇后娘娘有请。” 蓅烟不想让曦儿饿肚子,遂道:“劳烦通传一声,臣妾正在给曦公主喂奶,半刻钟后再往殿中给皇后娘娘请安。”宫女迟疑片刻,方福身道:“是。”许是忙碌一早上,把曦儿累坏了,她把蓅烟两边的奶都吃光了才阖上小眼睛睡觉。 叶嬷嬷抱过曦儿,若湘忙给蓅烟整理衣衫,“奴婢方才看见慕容医女进了里殿。” 还未进殿,蓅烟已感觉到一股沉闷肃穆的气息迎面而至。明明到处人影攒动,偏里里外外没有一丝半点的声响。锦梦掀帘,蓅烟侧身进殿,先屈膝一跪,朝皇后行了二叩六拜的大礼,待皇后宣赐坐后,她才盈盈坐到宜嫔前面的空座里。 皇后知道今儿蓅烟要过来请安,故而穿戴极为隆重,她端坐正中,笑言:“前头我让慕容医女去枕霞阁伺候江贵嫔,不知药膏可有疗效?”蓅烟看了慕容妡一眼,见她立在数十步开外,低头垂脸,沉默未语,像是局外之人,便道:“臣妾担心药膏对身子不好,所以还没有涂抹慕容医女的药膏。臣妾并不知她是皇后娘娘遣派,以为是皇上擅自做主...”她站起身,故作卑怯模样,“请皇后娘娘宽恕。” 反正把锅甩给康熙,乃上上之策。 大热的天,康熙早朝时突然打了个喷嚏,把底下臣子们吓得面面相觑,还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惹了康熙动怒。孙国安嚷着要宣太医,亏得康熙说:“许是有人在念叨朕,朕无病无痛的,宣什么太医?让楚柔煮两碗药茶便是。” 再说皇后见蓅烟卑躬屈膝的,甚觉满足,便笑:“无碍。你若不用慕容医女的药膏,倒是你的损失了。惠妃、容妃、张嫔生产后,都曾用过她的药膏,祛皱的效果甚好,故而我自己亦在使用。”宜嫔听得糊涂,问:“臣妾愚昧,可是江贵嫔生病了?” 乌雅氏抿出一笑,“宜小主弄错了,皇后娘娘与江小主所言,乃女人生产后,小肚子上会长出皱纹,需用药膏才能恢复肌肤光滑。皇后娘娘定是记挂着江小主,才会亲自命医女去伺候江小主。”她穿戴端庄大方,挽着简单的宫髻,既不出众却也不失礼,极讨皇后欢喜。 皇后语气和缓亲切,“你小小年纪,又未曾有过妊娠,怎会知道这些?” 乌雅氏盈盈道:“回禀皇后主子,臣妾有个姐姐前年生产,为着小肚子上的皱纹苦恼了好些时日,臣妾在闺中时,她天天要寻臣妾诉苦,所以臣妾便多少知晓些。” 她俩一唱一和说得高兴,蓅烟的视线却落在慕容妡身上。 慕容妡好似没听见蓅烟胡诌的话,依然面无表情,恭顺立着。许久过后,慕容妡才扬声禀告,“奴婢依着先前的方子新调制了一些药膏,请皇后娘娘使用。”她双手捧着一个蓝色的玻璃小罐,锦梦接过,揭开小盖,呈至皇后面前过目。 蓅烟坐在皇后下手,隐隐闻见薄荷的淡香,只觉清爽宜人,心中略是一动。 她问:“明日可去枕霞阁一趟?上次是我错怪你了。”蓅烟话里有话,慕容妡听得明白,她没有揭穿蓅烟,亦没有告状,她的神态亦如平常寡淡,轻轻应道:“是。” 从坤宁宫出来时,已是艳阳高照。 烈日滚滚,空气凝固着使人透不过气。蓅烟坐着凉轿,怀里抱着熟睡的曦儿,急急忙忙回到枕霞阁。一进门,凡事皆搁着,先把衣衫给换了,穿上薄蚕丝制的寝衫,站在冷雾袅袅的冰山面前使劲儿摇扇子。蓅烟光着脚,踩在毛毯里舒服极了,压根不想穿鞋子。 素兮拿着绣鞋跪在蓅烟脚边,伺候着蓅烟穿好鞋子,“奴婢依着主子告诉的方法,与木兮磨了几碗擂茶,主子可要尝尝?”音落,若湘已经端着漆盘过来,笑道:“奴婢刚才试了两口,又甜又香,真是好喝,尤其是上面撒了一层炒米...”说着,睨了一眼素兮的神色,解释道:“你可千万别生气,我没有要夺你的功劳,我喝茶的时候看见了,不知道是给主子预备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尝了一口...”自打上次素兮被她气得胃痛病了好些日子,若湘吃了教训,怕是一年半载之内再不敢惹素兮生气了。 “我没怪你。”素兮柔柔的说。 若湘松了口气,喃喃道:“没怪我就好。”她把擂茶送到蓅烟嘴边,提起旁的话,“皇后娘娘看都没看曦公主一眼,光顾着和慕容妡说话,当真不给主子面子。”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性子,有时连蓅烟都受不了。蓅烟一碗冰擂茶下去,身体凉了一半,道:“至少咱们知道了慕容妡并不是皇后的人,她也没在皇后跟前告我的状,倒可以交个朋友。” 主子要和奴才做朋友,素兮闻所未闻,若放在别人身上,她断然不会相信,可说话之人是蓅烟,她未及细想,便已将其当成事实。 蓅烟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肯信。 这是她对于主子的忠诚,亦是对蓅烟的信赖。 傍晚时候,日暮垂西,顾问行带了顶凉轿飞奔至枕霞阁,隔着院门就在那儿喊:“江小主,万岁爷召见。”蓅烟彼时只穿了一件薄到透明的寝衫,趿着绣鞋在啃西瓜。听闻召见,以为是有急事,便没敢怠慢,从柜中取了件素净的宫袍胡乱穿好,发髻来不及重新梳,就随手从花架上捡了两朵蔷薇压着,她原本是不爱簪花戴钗的,但她身为后妃宫嫔,面圣之时若清汤寡面似的没有装扮,是有违宫规的。 轿子一抬,把蓅烟抬到了太和殿后面的一座角楼。 蓅烟站在角楼下抬头仰望,霞光璀璨,康熙站在耀眼的光影之中,朝她凭栏招手,“快上来!”蓅烟产女后不可逆转的长胖了,手脚肥壮,腰杆粗直,多走几步就要气喘吁吁,更别说爬楼。她大概爬到了三楼,因为楼道里很黑,她根本没法知道自己爬了多远。只觉得以前爬岳麓山只要半小时就轻而易举到了山顶,可眼下像是爬了一个世纪却还在黑暗里不见天日。她当着奴才们的面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我不爬了,我要下楼!” “蓅烟。”康熙站在楼梯转弯处的平台,“加把劲过来,只有两层了。” 蓅烟挣扎着起身,牟足了劲几步奔至康熙面前,正要说话,没想脚下一拐,好端端的就伤了筋骨。她痛得大叫,康熙真是又心疼又好气,便蹲下身,“朕背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疼,所以康熙一弯腰,蓅烟就猴子似的蹿上他的背揽紧了他的脖子。 晦暗中传来两人的对话: “我是不是重了很多?” “还好,朕背得动。” 很快到了楼顶,视线乍然开朗。角楼的最顶层只有一个亭子,亭子宽阔,设有栏杆和横凳。霞光仿佛是从四面八方照进来的,把两人笼罩在绯色的光芒里,连眼睛里都是绯光。蓅烟畏高,不敢走近栏杆,康熙从身后抱住她,一点点的挪近...挪近... “不要害怕,朕就在你身后抱着你。” 蓅烟抓住扣在腰间的康熙的手臂,终于挪到栏杆边。太和殿的视野极是宽广,几乎可俯瞰半个北京城,霞光烧了一大半的天际,太阳以一种淡黄的神采悬挂山间,天际低垂,一切都仿佛触手可及。蓅烟低头看了看脚下,见若湘和宫人们小人儿似的站在脚底,当晚风拂面,便生出一种凌空翱翔的畅快之感。 她始终靠在康熙怀里,在霞光里微笑,“有你在,我不怕了。” 康熙道:“记得咱们在岳麓山看日落吗?” “嗯。”蓅烟自穿越以来沉积的戾气仿佛在此刻一瞬间风消云散,所有的幽怨与苦痛,因为此刻,而变得微不足道。大概她是为了遇见他,才会来到这里。 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 夕阳渐渐坠落山崖,康熙收紧手臂,把她箍在自己的胸前,“你辛苦了。” “辛苦什么?”蓅烟仰脸看他,乌黑的眸子在夜幕中闪着微光。 “所有。”康熙低头,与她相吻。 日月交替,余晖即逝,黑雾在顷刻间笼向大地,他们的吻隽永的雕刻在夕阳的余晖盛景里。在未来的岁月中,每当夕阳垂落,他们总能忆起这一刻的相拥相守。 再没有人,能分享他们的落日。 他们只属于彼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情难自禁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暮色四合,天空是一片醇净的暗蓝色,星光几点,数只鸟雀凌空飞过。康熙没有陪蓅烟回枕霞阁,他勤于政事,日夜不怠。蓅烟整整一月被关在寝殿不曾出门,此时如放出牢笼的野兽,呼吸着空气中自由的味道,觉得月亮好看,星星好看,连路边的野花野草也好看。 墙角窜出一只野猫,蓅烟起了小孩心性,追着野猫跑了一路。 若湘追着后面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主子,您就不怕那畜生反嘴咬你一口?哎呦,奴婢跑不动了,咱们从那条道走才是回枕霞阁的路...”蓅烟靠着宫墙站立,喘息笑道:“好久没有痛快跑过,好累!”野猫停在矮墙上回头看着蓅烟,“喵”的叫了一声。 蓅烟忽然一动不动,又猛地往前一扑,吓得野猫往假山顶一蹿,悉悉索索的钻入黑色的灌木丛里,片刻功夫就没了声响。蓅烟叉着腰,乐呵呵的歇气,“等曦儿长大些,给她养只猫玩。”若湘已是不耐烦,“天都快黑透了,咱们赶紧回去,省得路上...”话她没有往下说,但蓅烟知道她的意思。去年除夕夜遇鬼之事,在若湘心里是永不能磨灭的阴影。 甬道里来往走动的宫人甚少,每隔数百米才能隐约看见人影。蓅烟有些后怕,她是怕鬼的,便与若湘手牵着手,几乎是健步如飞的往前走。 角门处有人打着灯笼出来,若湘想也没想,便道:“哎,你站住。” 提灯笼之人果然站定,“姑娘有何事?”说着又是一愣,“蓅烟姑娘,是你!”南谨提起灯笼,微弱的灯火映在他和蓅烟的脸上,染出淡淡的红晕...还有欣喜。 他说:“大半年没见过你了,想不到竟能在此处撞见。”蓅烟的脑瓜子思索了许久,看见南谨腰间挂着钦天监的牌子,才恍然忆起,“你是冬官正南谨。” “正是在下。”南谨略有拘谨,“你要去哪儿,怎么没打灯笼?” 若湘欲要开口,蓅烟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蓅烟结巴说:“我...我刚刚下值,忘了拿灯笼,你要去哪里?”她出门太急,只穿了件素净便袍,头发也是随意绾着,天色又很黑,南谨的见识又少,故而他并未从穿戴上看出蓅烟的真实身份。 他说:“今日天气晴朗,皇上特允我去栖月楼观星相。”稍作迟疑,就忍不住问:“蓅烟姑娘可要与我一同去观星?”搁以前,蓅烟指不定会跟着他就走,可现在,她已为人母亲,自己饿一两顿无所谓,但曦儿是片刻都饿不了的...蓅烟说:“我夜里要当值。” “哦。”南谨满脸的失落,“是我逾越了,思虑不周,请姑娘见谅。” 蓅烟笑道:“无碍,能同你说说话,挺好。”有时候她真有点怀念自己当宫女的时候,那时对自己好的人都是出于真心实意,而现在,她除了身边的几个旧识,外人是绝不敢信的。 南谨一直送蓅烟到了乾清宫后面的养心殿,再走就要到后宫了。他把灯笼递给蓅烟,“路很黑,你小心些。”蓅烟没好意思接,“你是不是要守一整夜?没有灯怎么办?” “同僚已经先过去了,想必总有办法。”他怯怯的笑着,满身的书卷气。 若湘夺过灯笼,略一福身,调皮笑道:“那就多谢南大人了。”她推攘着蓅烟往前走,嘀咕道:“没有灯笼,还真有点儿渗人...” 眼见着蓅烟的身影转过宫街没有踪迹,南谨才渐渐回过神,怅然若失的轻声一叹。 康熙好些日子都未曾入后宫,前朝诸事,蓅烟这儿没有半点消息,倒是江家因着她在宫里的起起伏伏操碎了心,不停的拿钱打听蓅烟在宫里的情形。一日,孙国安偶然间听闻两个四品大臣在谈论江无,眼珠子一转,凑上前问:“大人谈论的可是江贵嫔娘娘母家之事?” 大臣们忌讳与太监们谈论朝政,但江无并未在朝为官,因着江贵嫔的缘故才得了闲职,领着俸禄不干活,故而算不得是在朝为官,便也不算是朝政了...一个大臣道:“说是想进宫探望外孙女,上了好几次折子,皇上都未允诺,想让咱们帮着说几句话。” 另一位大学士听闻,哄然大笑,抚着胡子说:“亏他在长沙有头有脸,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就犯起糊涂了?果然是地方上来的,半点不知道进退!” 孙国安没敢随意搭讪,附和着笑了几声,便从人堆里退了出来。 大约到了夏末初秋,朝政上渐渐有了空闲,康熙下旨中秋节前要给蓅烟举办册封大典。皇后那厢忙得脚不沾地,蓅烟却日复一日的无事可做。在教养曦儿的问题上,她除了喂奶,当真是没有一件事需要她操心。即便是喂奶也是由叶嬷嬷抱了来,吃完了又抱走了。 有暮秋专司照顾曦儿,她很放心。 某日,康熙隐晦的征询过御医的意见后,才翻了蓅烟的牌子。蓅烟沐浴更衣后,被敬事房的绿锻大轿接去了西暖阁后边的小房子里。那是她还未册封时住过的地方,她曾对康熙说想在此处陪着康熙,康熙一直记在心里,一有空余,便命人将地方拾掇好了。 一明一暗的小套间仍同以前一样,简单而温馨。 她就坐在能够看见西暖阁灯光的窗下默默的等着,内心平静而安稳。因是侍寝,故而有两个嬷嬷守在门外作陪。待过了午夜,蓅烟已是昏昏欲睡,康熙方从西暖阁的小门里出来。 蓅烟已经将近两个月未曾侍寝,即便是两人情难自禁到难以控制之时,康熙亦会强忍着抽身离开。今日却是再也不必忍了,他故意把她召进寝宫,亦是担心曦儿的啼哭会影响他们的二人世界。他们几乎没有前戏,倒像是哪里偷情的少男少女,连开口说句话的时间也不肯放过,一见面就宽衣解带,扑倒在又小又窄的木床里。 康熙的忍耐力极大,无论蓅烟以哪种姿势都无法满足他。他没有往日的温文尔雅,体贴宽厚,像是爆发的野兽,野蛮的、一味的往前冲击。他会缠吻她,湿湿的吻到她喘不过气,有时亦会蛮力扳过她的身体,以奇怪的、扭曲的姿态让蓅烟承受自己。 蓅烟双手扶在床架上,跪在被堆里,几乎晕厥过去。 翌日起身回宫时,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连路都走不好。 沐浴时,若湘发现蓅烟胸口青紫发红,吓了大跳,以为她在哪里摔了,忙道:“主子,要不要给你擦些跌打膏药,你这是怎么摔的啊,看着怪疼的...”她是黄花大闺女,八窍通了七窍,当真是一窍不通的。蓅烟被她毫无忌讳的话羞红了脸,实在没好意思明说,便假意道:“你拿药来给我擦一点就好,不必让其她人知道,省得她们担心。” 若湘哦了一声,果然没往外说。 午时康熙又来枕霞阁,蓅烟给他翻了两个白眼,康熙倒很得意,抱着她的软腰,悄声细语的问:“怎么样?今晚上还要吗?看你昨晚上那热情劲头...朕真想...”他们的声音小小的,若湘在旁边听得一半听不得一半,却莫名觉得燥热,脸也烧得跟晚霞似的。 康熙蹭在蓅烟胸口,耸了耸鼻尖,“怎么有股金疮药的味儿?你怎么了?” 一提此事,蓅烟恨不得锤他一拳。偏她还没开口,若湘那边就抢着话头道:“昨儿主子摔了一跤...”她只说了一半,把康熙的心悬到了嗓子口,焦急问:“怎么摔了?” 蓅烟有苦难言,实在是开不了口,正是犹豫间,若湘那丫头已是没羞没躁的说开了,“奴婢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摔的,主子从乾清宫回来后,像干了几日的苦活,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奴婢也是在主子洗澡的时候,才发现主子胸口的紫色淤痕,主子还不让奴婢说...” “你别说了!”蓅烟真是臊到了极点,如果眼下有个地缝,她一定会钻进去躲起来。 康熙听出若湘话里的意思,愈发兴致勃勃的看着蓅烟,见她生气,才慢吞吞的吩咐若湘,“朕呆会就给你主子擦药,你放心吧。去,给朕煮碗清心茶来。” 若湘爽快的应了一声,提裙出去。 她一走,康熙便抬手要解蓅烟的衣扣,蓅烟死死摁住,眉眼含笑瞪着他,“青天白日的,又想干什么?”康熙只是笑,“你想什么呢?没听若湘说吗?你摔了跤,胸口受了伤,朕得给你擦点药...”说完,两人打打闹闹把欢笑声传到长春宫外头去了。 有这么个糊涂丫头在身边侍候,也蛮有趣的。 没过两分钟,素兮在帘外道:“启禀主子,慕容医女到了。”康熙没见过慕容妡,便问:“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宣了医女?”却是若湘端着茶盘进了殿,回道:“启禀万岁爷,是奴婢让慕容医女过来给主子瞧瞧胸前的伤口...” 这玩笑,大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灭族之仇慕容妡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慕容妡没想到会撞见康熙。被迫入宫后,她行走于坤宁宫、延禧宫、钟粹宫,为皇后、惠妃、容妃祛纹消皱。惠妃生有皇长子胤褆,恩宠绵长,却甚少有机会侍寝。容妃生二公主后,敛性向佛,皇帝几乎未曾进出钟粹宫。时至今年,皇后有孕后,慕容妡在惠妃的举荐下,偶尔能被皇后召见,但从未因此撞见皇帝。她克制着满腔的灭族之恨,卑躬屈膝,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行礼,“奴婢叩见皇上,叩见江贵嫔娘娘。” 蓅烟假意轻咳了两声,埋怨的瞪了若湘一眼,若湘不解何故,一脸惘然。 康熙看着主仆俩挤眉弄眼的,已然猜到其中缘故,他眉眼含着笑,隔着珠帘端坐炕边,默默然吃茶看书。珠帘迎风脆响,蓅烟的声音轻轻柔柔,她说:“你同我进里殿。”说完,亲热的拉住慕容妡的手走进寝殿,转入换衣的屏风后。她没敢解开胸口的衣扣,只是小心撩起肚子上的衣摆,“好多妊娠纹,能消平吗?听裁衣的嬷嬷说,你是御医院最厉害的宫女呢。” “娘娘谬赞了。”慕容妡为了掩饰眼中的恨意,低垂着眼眸,冷漠淡然的用指尖抚摸着蓅烟肚皮上的妊娠纹,稍一会,便替蓅烟整理好衣衫,“奴婢先回去为您调制药膏,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治疗的药膏也不一样。” 蓅烟点点头,“辛苦你。” 慕容妡稍稍一愣,入宫以来,还没有人对她说过“辛苦”二字。从滇西到京城,从幸福的族长之女到满族灭门的孤女,她把泪水都流尽了,亦无人同她提一句“辛苦”。 忍耐、抗争、报仇是她的命运,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几欲垂泪,眼圈儿红通通的,越发把脸埋得深了,“娘娘客气,奴婢不敢辛苦。”她确实不敢辛苦,整个木姓一族只剩她一个孤女,她的生命是无数人的鲜血换取的,她有什么资格辛苦?转身之时,她抬头看向康熙,她看见他笑问:“如何?” 话里没有问谁,也没有问什么,只是问了一个“如何”。 蓅烟随口应道:“没事,慕容医女会给我调制药膏。”厅里传来婴儿啼哭之声,叶嬷嬷抱着胤曦走过来,福身道:“主子,该给曦公主喂奶了。”蓅烟顺势抱过胤曦,在怀里轻哄着,对慕容妡道:“你把药膏调制好了,无论何时都只管来。” “是。”慕容妡答应着后退,余光里看见康熙丢开书册,从偏厅中走来。他满脸的笑容,没有一丝暴戾嗜血的味道,反而满身的平和宽厚。他徐徐到了近处,一手揽住蓅烟,一手去逗弄稚女,“小东西就知道吃奶,半会功夫就饿了,皇阿玛给你找两个奶妈让你吃个饱好不好?”——那模样儿,与慕容妡旧时家中父亲逗弄小弟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她痛苦的甩了甩头,快步退下。 蓅烟解开衣扣给胤曦喂奶,“我可不允奶妈子喂她,我的孩子我当然要自己喂。”康熙无语的笑了笑,“你呀,该坚持的不能坚持,不该坚持的又跟朕犟...”蓅烟拿手肘抵他的腰,“我怎么不能坚持了?又怎么犟了?你倒是说清楚!”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并没有当真生气,闹着闹着,语气里已经饱含了笑意。 康熙一把从身后抱住她,低头正好可见胤曦吃奶的样子。胤曦也知道阿玛额娘在说笑,挂着泪珠的小眼睛勉力的撕扯开一条缝隙,圆鼓鼓的盯着康熙看,还时不时的手舞足蹈。 “我觉得胤曦与胤褆长得好像,眉毛、眼睛、鼻子都像。”蓅烟笑道。 “呵。”康熙得意,“都是朕的孩子,当然长得像。” 夜里,康熙难得能陪蓅烟用晚点,他只吃了两碗养生粥,倒眼瞧着蓅烟吞下两大碗饭后,又吃下一大块牛肉。康熙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蓅烟碗里,“多食果蔬。” “肉比较合我胃口。明天...”蓅烟说着,眼睛里突然放出光芒,还没开口,康熙就猜到她脑子里的念头,打断道:“明天不许吃火锅,这么热的天,会吃出毛病。” 光芒瞬间熄灭,蓅烟气鼓鼓的,“我怎么没有一点人身自由?吃什么你也要管?”他要管大清的江山,还要管她吃瓜吃果的琐事,也是真累。 康熙不理她,埋头喝粥。 反正他说的话,只她一人敢违背,至于那些做菜的做饭的,到头还是听康熙的。 蓅烟同学确实没有人身自由。 夏末的夜半已有寒意,蓅烟在睡梦中听见胤曦的哭声,猛然惊醒过来,又往康熙腿上踢了几脚,“曦儿在哭,你陪我去看看。”周围黑乎乎的,她怕得要死。 康熙才睡着没有多久,他看了半宿的折子,好不容易才安寝,若搁在乾清宫,就算天塌下来了,孙国安也没胆子唤醒皇帝的。这也是后宫要设立阿哥所、公主所的原因,倘使每个妃子都要自己养育子嗣,那必然不利于侍奉皇帝,也会影响皇帝作息。 康熙睡意朦胧,光着脚下床点燃烛火,蓅烟披着薄衫起身,大步往外走。康熙慢吞吞的随在身后,随口唤道:“来人。” 今夜正值木兮当差,她翻身而起,理了理发髻,方答应,“皇上有何吩咐?” 说话间,蓅烟已走了出来,再看康熙,他依然光着脚,穿了寝衫几乎是闭着眼睛跟在后面。蓅烟没理会他,穿过花厅走到后面的耳房,推门进去。 康熙则倚在门口没有往里走,他是皇帝,哄孩子睡觉这样的小事只会有失他的威严。他的耳中恍惚还能听见蓅烟与暮秋、叶嬷嬷说话的声音,可他的神思却不知飞向了何处。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蓅烟返过身,要拉着康熙回寝屋时,才发现康熙竟然睡着了。 她异常的温柔,捧住他的脸颊,“回去睡吧。” “嗯。”他连眼皮都没抬,摸索着牵住她的手往回走。下半夜里,蓅烟几乎没有睡。她看着康熙的侧脸,看了整整一夜。他的纵容与宠溺,她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可今日他靠着门边睡着了,那种随和的姿态,那种毫无防备却又真实的慵懒,能使她安心与满足。 深夜里,蓅烟静静的想:这个男人,大概是真的爱她吧。 到天亮时候,蓅烟方有些许睡意。她根本不知道康熙是何时走的,等她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是叶嬷嬷抱着胤曦过来吃奶。叶嬷嬷笑道:“方才庆丰司送来一瓮牛奶,奴婢试着喂了给曦公主吃,竟然吃光了。奴婢琢磨着,应该每日让人送两瓮才好哩。” 吃牛奶蓅烟倒不反对,遂道:“你叫人去庆丰司传话,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每日遣人送两瓮牛奶到枕霞阁。”叶嬷嬷答应着,出门去吩咐。 一时若湘在外间道:“主子,孙公公来了。” 蓅烟坐到床榻里,命素兮垂下幕帘,“让他进来吧。”孙国安隔着幕帘给蓅烟请安,知道蓅烟在给曦公主喂奶,便越发的垂脸弓腰,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动未动,“启禀江贵嫔娘娘,皇上有旨意,说赏给曦公主的牛奶是从御前的份例里拨出来的,与庆丰司无关。” “有劳孙公公了。”蓅烟朝素兮使了个眼色,素兮便从梳妆台的小木盒子里取出两吊铜板,恭谨的送到孙国安手里,无半句多言,寂然退至蓅烟身侧。 孙国安堆起满褶子的笑容,把银钱塞进袖兜里。他倒不是贪这两吊银钱,而是有心要拉拢蓅烟,他道:“奴才有一事要禀告江贵嫔娘娘。” “你说。”蓅烟逗弄着小曦儿,没空琢磨孙国安有何心思。 孙国安道:“前头奴才曾听大臣们议论,说江大人想入宫见见主子您,可费了好些银钱了。人伦父女,当属长情。”他既不提江无上了折子被康熙拒绝一事,也未提大臣们拿江无取笑,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江无想见蓅烟,将来若生瓜葛,他也有退路可走。 蓅烟与江无感情浅薄,便只“哦”了一声,“多谢孙公公传话。”孙国安见蓅烟脸上没有喜色,满心的谄媚之意顿时像淋了一盆兜头冷水,讪讪的谢恩告退。 天气燥热,午时降下暴雨,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天际黑沉沉的欲要崩裂。蓅烟抱着胤曦在廊下看雨,巨大的雨帘从屋顶倾盆而落,有清新干净的气息扑鼻而来。 骤雨稍歇,远处有白衣女子疾步行至,雨雾蒙蒙,至近处,方看清是慕容妡。 慕容妡从药箱中取出碧绿色的小罐,面容恭顺道:“此乃奴婢连夜赶制出来的药膏,请江贵嫔娘娘先试一试。倘若效果好,便继续使用。倘若觉得不好,奴婢再另做打算。” 蓅烟闻了闻药香,是雏菊的味道,她笑道:“甚好,今日沐浴后,我便用用。”语毕,对若湘道:“把早上新来的葡萄用食盒装好,给慕容医女带回去。” 慕容妡欲要拒绝,那边若湘笑道:“不打紧的,我们这儿还有几筐子呢。”她从冰山里取了两串颗大紫红的,用铺了棉布的小木盒装好,热情的塞进慕容妡的医箱里。 在若湘看来,谁对蓅烟好,她就对谁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康熙打心眼里不喜欢乌雅氏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为了赶在中秋节前给蓅烟举办册封大典,可把内务府忙坏了。王元对着库房里清点器具的低等宫人指手画脚,骂道:“小心些,别磕坏了。你...你把里面那箱银杯给擦干净了,预备着中秋节用...哎呦...”他又是拍大腿又是抚掌,气急败坏的模样,“那可是太皇太后寿宴上用过的屏风,弄坏了要你的命...” “王公公!”门外一声脆响,亭亭玉立的姑娘走进门来。 “您快止步,这儿灰尘扑扑,别落脏您的头发。”王元堆笑着迎出去,引着岫研至旁侧小茶房里,亲自端上碧螺春,“今日吹的是什么风?竟能把您给吹来了。皇后主子身子可好?” 岫研接过茶抿了小口,语笑嫣然,“主子很好,今儿遣我来问问,内务府打算在哪儿举办贵嫔娘娘的册封大典。”王元陪坐旁侧,身子往前倾着,压低了声音,“前头我去了趟翊坤宫,依着平主子的意思,江贵嫔娘娘深得盛宠,自然要大办。”他停了一停,神情一变,有些隐晦道:“原本打算在交泰殿办的,可前头暴雨,交泰殿后头的两间庑房塌了,眼下还等着修整呢。奴才思来想去,江贵嫔娘娘所居的长春宫地方宽敞,摆桌唱戏倒也方便。” 这些话全是平妃同他说的,原因大家都明白,一来交泰殿在明朝时乃皇后寝宫,清军入关后则是册封皇后和举行皇后诞辰典礼的地方,即便皇帝有意抬蓅烟身份,皇后又怎会坐视不理?二来王元琢磨着皇后的意思,大约是面上一定要热闹,叫人看不出错处。 其实说到底,岫研此番与王元的商议,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以表现皇后的贤良淑德。 岫研道:“依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定要在交泰殿给江贵嫔娘娘举行册封大典的,偏蹋了房子,哎...也只能如此了。”她叹气起身,“此事你要同孙公公讲明白,莫要产生误解。误解咱们也就罢了,若误解了主子们,可是大罪!” 王元随之起身,他点头哈腰,“我明白...我明白...请姑娘放心。” 送走岫研,王元回房间吃完剩下的茶水,换了身干净衣裳,连鞋袜都重新换过,在肚子里打了一页腹稿,才穿廊走巷至乾清宫外头,问守门的小太监,“孙谙达呢?” 小太监往里头指了指,“在茶房呢。” 王元袖子一甩,提步进了茶房。孙国安正在和楚研说话,小桃红出宫后,楚研已升至奉茶司的掌事宫女,宫里人见了她都要客气三分。 楚研先问:“王公公有何事?” 孙国安背对着门口,听了楚研的话,才回过头,一瞧是王元,便道:“是找我的呢。”说完,便拉着王元出去。王元凑到孙国安耳侧,小声嘀咕道:“依皇后主子的意思,贵嫔娘娘的册封大典可在交泰殿举办,我先前也一直是如此预备的。但昨夜里暴雨,把后头两间庑房给冲垮了,我琢磨着得赶紧寻人来修...为着这事,可把我愁坏了。” “修葺殿宇,需国库开支,来来回回没个两三月动不了工。”孙国安没往深处想,也是不想得罪皇后,两边都讨个好的意思,“你有何打算?” 王元这才说出心中所想,“长春宫地方大,又是贵嫔娘娘寝殿,最适宜不过了。” 孙国安颔首,思忖着,“你就在此处候着,我去禀告皇上。”语毕,未等王元搭话,便疾步往西暖阁进去。康熙正在闭目养神,每日他总要腾出小半时辰独处,或看书,或饮茶,或是端坐着什么也不做。孙国安轻咳了一声,才道:“万岁爷。” “何事?”康熙依然端坐着一动未动。 孙国安道:“内务府的王元说,前头暴雨冲垮了交泰殿的两间庑房。原本皇后主子的意思,是想把江贵嫔娘娘的册封大典放在交泰殿举办,可眼下交泰殿四处都是断壁残垣,他们琢磨着要把册封大典挪至长春宫,求奴才向万岁爷讨个主意。” 康熙何等英明,孙国安一开口提到交泰殿,他心里便有了底。 但皇后毕竟是皇后,是他的结发之妻,他没必要揭穿她。 “既如此,便改至长春宫罢。”康熙唇角掬着冷笑,后宫明争暗斗,皇后素来不屑,如今竟也动了心思。笑着又觉悲凉,那个曾经在他面前桀骜不驯的女子,终于是消失了。 夜里,康熙至坤宁宫探望胤礽。 胤礽睡得香甜,康熙不忍闹醒他,也就没敢抱。比起胤曦,他对胤礽的父爱确实要多一些。胤礽不仅仅是他的嫡子,更是他的皇太子,将来继承大统的皇太子。因为爱胤礽,所以对皇后也多了些爱屋及乌的味道。为了让皇后安心,他道:“内务府说交泰殿的庑房被暴雨冲垮了,要把江贵嫔的册封大典挪至长春宫举办,朕答应了。” 他不动声色,没有一丝一毫勉为其难的样子。 皇后舒了口气,眉梢是淡淡的喜悦,“臣妾原本想修缮好交泰殿后,再给江贵嫔举行大典。偏中秋节又要到了,宫里忙碌,臣妾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才一直拖着没向皇上禀明。” “无碍。你是后宫之主,不必凡事都向朕说明。”康熙握住皇后的手,笑道:“照料胤褆让你辛苦了。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同朕讲。”他难得温言柔语的哄她,皇后心尖上一酸,眼角竟暖暖的垂落泪水,“你多来坤宁宫,多抱抱胤褆,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她扑进他怀里,泪光闪烁,到底是破涕笑了。 蓅烟的册封大典并没有很隆重,在长春宫搭了两个彩棚,唱了几出百戏,妃嫔们坐在殿中看着蓅烟给帝后行了大礼,便日暮了。如此草草,倒在众人意料之外。幸而蓅烟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穿着朝袍,戴着朝帽,脖子里挂着一两斤的东珠项链,耳垂上挂着半寸长的黄金耳环,脚上穿的又是花盆鞋...起起跪跪一整天,简直要了她的命,哪有时间去注意旁的,反在心里默默念叨——上帝保佑,保佑我将来再也不必经受此等苦差。 旁人看来风光无限之事,在她眼里却形同“苦差”。 待宴席散尽,蓅烟卸妆沐浴弄到大半夜才终于得空抱一抱曦儿。胤曦近来日夜颠倒,白日里睡得昏沉,一入夜就开始哭闹,闹得康熙都没法来枕霞阁了。 后宫里渐渐有了传闻,说皇帝不喜曦公主,连累蓅烟遭受冷落。而更巧的是,太皇太后忽染风寒,病入膏肓,妃嫔们轮番着照料了几日后,太皇太后发现唯乌雅氏最解自己心意。太皇太后一高兴,便给乌雅氏晋升了一级——赐为德常在。 至于小小答应是如何能到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全因惠妃的缘故。 还是年前的时候,胤褆生病,惠妃无闲空誊写经书。乌雅氏不知如何临摹了惠妃的笔迹,悄悄写了三大本子经书献给惠妃。惠妃在太皇太后跟前交了差,便对乌雅氏生了感激之意。再加上乌雅氏谨小慎微,只是小小的一名答应,无足挂齿,惠妃有意收为己用,就把乌雅氏引荐给了太皇太后。早在选秀之时,太皇太后就很喜欢乌雅氏,赐了她一个“德”字,如今见她被惠妃赞不绝口的夸奖,越发觉得自己眼光独到,没有看错人。 乌雅氏也确实争气,她言行举止端庄从容,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极有分寸,故而能讨太皇太后欢喜。既然在太皇太后跟前有了脸面,见到康熙的机会自然就多了。 康熙打心眼里不喜欢乌雅氏,记得她刚入宫那会,为了夺宠,竟敢穿蓅烟一样的裙衫,被康熙撞了个正着,由此埋下被康熙厌恶的祸根。 但厌恶归厌恶,太皇太后的面子,他不能驳。 乌雅氏连着两日侍寝,又晋升了品阶,一时春风得意,兴致勃勃的拿着糕点去枕霞阁探望蓅烟,她以为自己是有资格的。与她同去的还有王丽君、董贵人和宜嫔,四人未受封时曾在一起同住,比起其她妃嫔,当然要亲厚些。宜嫔原本与蓅烟平起平坐,如今却矮人一截,内心隐隐觉得不快。入了枕霞阁,方知马答应也在。 马答应重病了半年,明明住在枕霞阁对面院子,康熙却一次都没看望过。她心地善良,知天顺命,对蓅烟没有一丝的怨恨,反而诚心的祝愿。蓅烟生下胤曦后,风头无二,马答应没往跟前凑热闹,眼下听闻蓅烟落宠,才带着一堆的小儿用品过来请安。 宜嫔先笑道:“中秋过后,天天落着细雨,弄得我心情闷闷的,早想出来走动了。”王丽君从叶嬷嬷怀里抱过胤曦,用长沙话唱到:“月亮粑粑,肚里住个爹爹...”乌雅氏是带着楚柔来的,她笑道:“楚柔,快把咱们早上做的南瓜饼送给江主子尝尝。” 这南瓜饼可来得不易,乌雅氏住在钟粹宫,她没有自己的小厨房,想着要做点什么讨好蓅烟,支使着楚柔又是借锅又是借炉子,可麻烦透了。好在她毕竟有圣宠在身,行事方面众人都给她三分脸面——才终于亲手煎出一锅南瓜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吃醋,还有吻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马答应品阶最低,怯怯立到旁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蓅烟瞧在眼里,笑眯眯的朝她招手,“你过来,帮我尝尝南瓜饼的味道。”马答应怔怔的看住乌雅氏,乌雅氏圆滑,亲热的拉住马答应的手,娇嗔道:“好姐姐,你帮我尝尝罢,若好吃,我下次再给主子们做呢。” 南瓜饼金黄焦脆,用模子压成鲜花状,盛在定窑白釉碟中,味香而形美。马答应用素帕捏了一块,轻咬半口,觉香甜软糯,遂道:“比往常御厨房贡了要好吃。”蓅烟闻言,面上依然淡淡,对若湘道:“厨房今日做了什么点心?拿些来。” “主子,您忘了吗?御医说,您现在要喂养曦公主,饮食上必须忌口。您吃了什么,也就是曦公主吃了什么。皇上知道您偏爱辣味油炸的点心,特特儿吩咐了厨房,除了鸡蛋糕,一律的糕点都不许做呢。您今儿可别趁着主子娘娘们都在,就假装忘了...”若湘说话是没有分寸的,她没有要针对乌雅氏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了。 “属你话多!”蓅烟虚张声势,她讨厌乌雅氏,另一个时空里乌雅氏对她做的那些事,对楚柔做的事,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这可怎么办?德常在是专门为我才煎了南瓜饼...” 乌雅氏闻言,忙堆笑道:“是臣妾思虑不周,竟忘了江主子要喂养曦公主。”她讪讪的,强装出宽容大度模样,“不如赏给奴婢们吃罢,她们伺候两位主子辛苦了,也该慰劳慰劳。” 宜嫔看得真切,知道蓅烟没把乌雅氏放在眼里,竟然生出一丝快感。近来乌雅氏圣宠优渥,她早有嫉妒之心,旁人得宠她都能以平心而论,唯王丽君、董贵人、乌雅氏这三人,她受不得她们比自己过得更好,便只低头玩弄手腕上戴的一串玛瑙珠子,未帮乌雅氏言语。 董贵人性子较为寡淡,许多事她能看穿,却从不说穿。她转了话头说起旁处,“上回来枕霞阁探望江主子,急急忙忙的,也没有抱一抱曦公主,今日定要多抱一会了。”说完,朝王丽君抚抚掌,“别舍不得,让我抱抱,沾些喜气儿。” 王丽君倒想帮衬乌雅氏,她把胤曦送到董贵人怀里,从袖口拿出素帕,笑道:“哎呦,好久没吃过南瓜饼了,让我试试德常在的手艺。”她一手捡了一块,边吃边朝蓅烟道:“你十五岁那年,我和哥哥去你府上祝寿,你母亲正是做了几碟南瓜饼招待咱们。何子烨娇气,硬是一口都没吃,就要告辞。江蓅玉...”她笑得前俯后仰,她故意要提醒蓅烟,她知道她过去所有的卑微与低贱。在她的面前,江蓅烟永远都是长沙城里微不足道的江府庶女。 蓅烟再神经大条,也能听出王丽君话里的轻蔑之意,心里渐渐有了怒意,倏然垮下脸,语气急躁道:“好了...你爱吃就全部拿回去吃吧!”又朝叶嬷嬷道:“曦儿该睡了,你抱她到屋里好生哄着。”叶嬷嬷被骤冷的气氛给唬住了,从董贵人怀里抱过胤曦,却身而退。 王丽君想帮乌雅氏,可在乌雅氏看来,却是王丽君借着南瓜饼的由头给了蓅烟不痛快,而南瓜饼又是自己满怀期盼的敬献给蓅烟的,一来二去,就对王丽君有些埋怨。 殿中遽然安静下去,明明满屋子的人,偏像无人似的,各自三缄其口。 “万岁爷...吉祥。”随着素兮的一声唤,众人才把目光移到正厅。片刻后,方回过神,慌里慌张的迎上前,“臣妾见过皇上。” 康熙亦是愣了许久,他原打算悄悄儿走一趟就回去,到了廊下见四处寂静无声还觉得奇怪,万万没想到屋子里竟坐满了人。他敛去惊讶之色,露出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你们都在呢。”他没话找话,见炕桌上摆着一碟南瓜饼,便道:“朕正巧饿了。” 乌雅氏只觉是天大的运气,把刚才的垂丧之气一扫而空。她殷勤的用帕子包了一块南瓜饼,递到皇帝面前,“臣妾亲手做的,请皇上尝尝。”其娇羞柔语,令蓅烟作呕。 康熙是讲规矩脸面之人,既是妃嫔把糕点送到了嘴边,他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遂接住两口吃完,客气道:“香软焦脆,味道正好。” “谢皇上夸奖。”乌雅氏脸颊绯红,好像康熙说的不是客气话,而是情话似的。蓅烟醋意大发,撇过脸对着墙翻了个白眼,“皇上若喜欢吃,让德常在再给您做就是。” 听她阴阳怪气的说话,康熙蓄意道:“朕先前只知道德常在精通琴棋书画,没料到竟然也精通厨艺,可见家中教养超凡,不愧为世家女子。”乌雅氏被康熙的夸赞冲昏了头脑,丝毫没听出他的话是对着蓅烟说的,她红霞满颊,福身道:“皇上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宜嫔身在局外,瞧出些许端倪,愈发确定蓅烟落宠一事为空穴来风。她曾在坤宁宫见过帝后闲话,也曾在翊坤宫见过平妃与皇帝玩笑...却从未有过这种争锋相对的感觉。反过来说,敢与皇帝争锋相对,能使皇帝争锋相对...之人,怎会是落宠的妃嫔? 收敛了神思,宜嫔给董贵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并起身,道:“天色不早,臣妾等该回宫用膳了。臣妾先行告退。” 康熙含笑看着她们,“去吧。” 乌雅氏在强烈的企盼中,未及思索便道:“让臣妾伺候您吃完南瓜饼。”一说完,她就知道自己逾越了,连忙屈膝半跪,“臣妾失仪,请皇上责罚。” 康熙依然笑着,“无碍,退下吧。”他的语气不轻不重,令人无法琢磨他的喜怒。乌雅氏犹豫着,还想说句什么,手已被王丽君拉住,牵引着往外走。 一直出了长春门,董贵人才拍着胸口大声喘气,“吓死我了,没想到会见到皇上。”宜嫔冷笑,“以江贵嫔的恩宠,皇上时常出入枕霞阁没什么奇怪。”她睨了眼失神落魄的乌雅氏,挑眉道:“你运气甚好,能让皇上知道你的手艺,没白来。” 乌雅氏空洞的笑了笑,沉浸在康熙的软语中,不可自拔。 她们一走,蓅烟立刻朝康熙摆起脸色。她与康熙面对面坐在炕桌两侧,气鼓鼓的把南瓜饼往康熙面前推去,“既然喜欢,就吃光呗。” 康熙道:“吃光就吃光,素兮,给朕拿筷子。” 眼瞧着素兮拿来了筷子,眼瞧着康熙伸手要夹,蓅烟忽然眼明手快的把碟子往旁边一拨,让康熙夹了个空。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俯身趴在炕桌前,百无聊赖的望着天花板。 “想吃去她屋里去吃,我这儿不许吃。”她把白眼球翻给康熙看。 康熙哑然失笑,“你不讲道理。” “这是我的屋子,我的寝殿,我说的话就是道理。”蓅烟保持着翻白眼的姿势,颇有些尖牙利嘴的味道,“某些人琴棋书画...和厨艺样样精通,不像我,不会弹琴不会下棋不会画画经书都抄写不好,更别说厨艺...你很对,你全部都对,你...” 她没玩没了,开启了唠叨加抱怨的模式。 “砰”的一声,康熙重重撂下筷子,周围奴婢皆吓了大跳,蓅烟也吓得嗓门里一堵。他竟然生气了!他生气,蓅烟从未怕过,他生气,她只会更气。 她张口就来,像锅里干炸的黄豆子,噼里啪啦的嚷起来,“你和别的女人在我面前你侬我侬的就可以,我说两句就不行了?她煎的南瓜饼好吃,你去找她嘛,我反正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做,你别想着我会给你煎什么饼,做梦做梦做梦...”她一连说了三个做梦,把自己给激动坏了,她的智商在此刻几乎为零,脑子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坐直了身子,与康熙怒目而视。 康熙俯身过去,轻轻的把吻印在她的额头。 他说:“好了,朕知道错了,下不为例。” 康熙从未在人前认错,此乃第一回。 一瞬间,脑子又开始运转了,智商也慢慢上升,好像有什么破土而出,把蓅烟满身的戾气击碎了碾烂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支支吾吾的,半响才松了口气,“我也有错。” 他是皇帝,要顾全大局,她其实明白的。只是精虫上脑的时候,往往没法正常思考。 素兮在旁侧目击了两人的相爱相杀,忽而明白了一件事——或许对蓅烟来说,康熙有无数的妻子。但对康熙,来说,诸位后妃之中,却只有蓅烟一个心上人。而蓅烟的坏脾气,世上唯有康熙能忍,也唯有康熙能治。 康熙重新捡起筷子,“朕现在能吃了吗?” 吃了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能为了一碟南瓜饼而移情别恋吗?倘使男人真的要移情别恋,无论有没有南瓜饼,他都会走。要离开的男人,是拴不住的。蓅烟想通了问题的关键也就变得通情达理,她凑到面前,张大嘴道:“喂我吃一口。” 她其实馋得要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老太妃病薨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十三年的中秋节,紫禁城处于一片悲戚之中,全无欢庆之意。 慈宁宫与太皇太后为伴的老太妃病故,太皇太后过于哀恸,数日里滴水未进,心口跳得老高,差点就跟着去了。在此种情形下,宫里取消了一切的庆典事宜,由太后、皇后亲自主持老太妃后事,其她妃嫔等也要日日去哭灵。 灵堂设在慈宁宫后面的小院落里,来往的道士、和尚、萨满法师挤了两间侧厅,正厅则跪着老太妃身前伺候的宫女太监,整日整夜的哀声哭泣。蓅烟头一日带着胤曦去上了香烧了纸钱,结果胤曦受了惊,哭了一宿,第二天紧赶紧的发起烧,上吐下泻。请御医来瞧过,因着孩子太小,没敢开重的药,只煮了两样药茶让胤曦喝。蓅烟被折腾了一宿,天未亮就赶去慈宁宫哭灵,心里实在记挂胤曦,便总在人多的时候悄悄儿跑回枕霞阁。 要说,她与那太妃总共只见过两三面,顶多算点头之交,根本谈不上有感情,让她痛哭,也是真为难。 蓅烟一边给胤曦喂奶,一边吃着酸辣牛肉米粉。宫里原本没有米粉,为了迎合蓅烟的口味,御厨房特地儿每日给枕霞阁提供两斤米粉。蓅烟几乎每顿早餐都要吃,有时晚餐也要吃,有时她没吃完怕第二天会坏,就赏给素兮她们吃了。枕霞阁的奴才们都很少单独开火,基本上吃蓅烟剩下的,就已经足够了。蓅烟自己当过宫女,知道底下人当差经常会错过饭点,所以在吃食上总要特别的多做一些。反正她吃不完的,都会留在厨房里,给当值的宫人填肚子。 若湘用小荷包装了两条大拇指粗、半尺长的牛脯肉,系在蓅烟腰间,“您饿的时候就拿出来吃两口,素兮亲自下厨做的,依着您的口味放着花椒和孜然。” 不知从何时开始,若湘渐渐有些钦佩素兮了。 胤曦吃饱了,满足的吮着手指头,朝着蓅烟笑。蓅烟没空逗她,急急忙忙交到暮秋手里,叮嘱道:“呆会如果吐奶,或者拉稀,你让若湘亲自去趟御医院把慕容医女请来。”她稀里糊涂的接过素兮递来的巾帕洗了脸,略略抿了抿发髻,又往胤曦脸上亲了一口,才坐着暖轿兴冲冲的往慈宁宫去。抬暖轿的太监都是宫里的老人,走得极稳,一会儿功夫就到了灵堂后街。 木兮立在街角处候着,见蓅烟过来,忙迎上前先往她头上戴了百花,往身上系好白袍,才道:“刚才太皇太后来过了,在灵堂里坐了坐就离开了,德常在跟着去伺候了。皇后、平妃、容妃、宣妃几位主子都在后院里用早膳,快吃完了。惠妃请辞回去照顾大阿哥,大概用过早膳再来。现在是宜嫔、僖嫔、董贵人、王贵人、马答应几位小主在灵堂里跪着。” 她片刻不停的把所有的情况告诉蓅烟,末了小心翼翼压低声音道:“呆会若有人注意您,您就说肚子胀痛,去了趟茅房。” “嗯。”蓅烟点点头,趁着灵堂里乱糟糟的时候,溜到最后面跪下。 大概跪了半个时辰,蓅烟的双腿像两个木头似的,麻木到没了知觉。她低头伏首,嗓子里假意发出几声哀嚎,眼睛里实在挤不出泪,就使劲儿瞪大眼睛,瞪到眼泪双流。 无论在什么年代,无论做什么事,靠的都是演技啊。 没过多久,皇后便领着众妃过来,直直跪在最面前,念念有声一番后,都伏地痛哭。灵堂里顿时哭声四起,一浪高过一浪,几乎有惊天动地的趋势。眼见着皇后要哭道晕厥,旁侧的嬷嬷们早有准备,忙的跑上前搀扶,搬的搬凳子,锤的锤胸,连救急的药水都端上来了。 药水肯定是没喝,但皇后的演技太好,孝顺的名声由此传播开去。 毕竟是太妃的丧礼,七八日后,除了有和尚念经,道士做道场,萨满法师做法外,其她人等一律散尽,各人该干嘛干嘛去了。太皇太后初秋时病愈才好的身体,又病倒了。皇后知道德常在合太皇太后的心意,便特地命她留在慈宁宫侍奉寝食,一来是故意要捧她,二来,最紧要的目地是想借德常在的新鲜劲儿分一分江蓅烟的圣宠。 皇后是很努力的不想与蓅烟作对,可是没办法啊,每当她想向蓅烟示好,想看在胤曦的面子上与她和睦相处下去的时候,皇帝就会出来作乱啊。就像前几日,所有的妃嫔都跪在灵堂哭灵呢,谁不累啊,谁不想早点回寝歇着啊,谁不挂念家里的孩子啊?可皇帝是怎么做的?他竟然撇开她堂堂的结发妻子于不顾,偷偷的要把江蓅烟带走就算了,还厚颜无耻的对她说:“胤曦病着,蓅烟要自己喂奶,身子实在熬不住。朕先带她回去,你多担待些。” 是,她江蓅烟有胤曦,她江蓅烟要自己喂奶,她江蓅烟身子熬不住。那我们呢,我们兢兢业业跪在灵堂里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却让他多看一眼都没有。 她江蓅烟定然是个祸害! 老太妃的棺椁移出宫送到寝陵时,已是冬天。内务府此时才腾出手脚,从辛者库挑了两名宫女送到枕霞阁。蓅烟觉得身边的人够多了,便对掌事的太监说:“我这儿不缺人手,你把人领回去吧。”掌事太监还没回话,新来的宫女已齐刷刷跪了下去,面容哀泣。 掌事太监看了一眼,堆笑道:“主子您晋了位分,院子里又添了小主子,里头外头的事,本该多两个人照料。前头因着老太妃的事,奴才们忙不开,才把此事推迟了些。” 素兮知道被主子们退回去的宫女,无论是何缘故,一顿打骂是少不了的,打骂后还有可能被借故分到外头守陵或是东苑西苑去,遂道:“前头主子说想养只猫,皇上已遣人去寻觅了,若猫来了,总要有人看管。其她人手头都有活计,多两个人管着猫也好。” 暮秋抱着胤曦过来,笑道:“奴婢如今只顾得上小主子,许多事还真要有人帮衬呢。”她们一唱一和的,蓅烟遂道:“既是你俩要留她们,她们就归你们管教吧。” 新来的两个宫女闻言,互望了一眼,皆喜上眉梢,磕头道:“谢江贵嫔娘娘。” 要知道,如今的辛者库,人人都想分到枕霞阁当差。这两个姑娘都是有门路,几乎花了所有的积蓄才谋得差事。不管是喂猫喂狗还是喂鱼喂鸟,总归是进了枕霞阁的大门,往后走到哪里,一拿出枕霞阁的腰牌,旁人便都得客气三分了。 打了蓅烟的名号在外头仗势欺人的,若湘算一个。 早上去庆丰司,想要两只乌鸡给蓅烟炖汤喝。偏掌事的说乌鸡没有了,让若湘明日再去领。原本事情到此为止,若湘是有点蛮不讲理,但也不至于没有是非对错。偏她出院子的时候,撞见了楚柔,两人就着廊檐下的阴处闲聊了两句,聊着聊着,就聊到吃食上头,楚柔不经意的说:“这两月,德常在真是累坏了,那个都推迟了好些时日,刚巧掌事大人遣人去问我要什么吃食,又说最近的乌鸡味道肥美,让我来领一只回去炖汤...”她还没说完呢,若湘已叉着腰奔进掌事的账房里,质问道:“为何德常在那儿就有乌鸡,我这儿就没有了?” 掌事一见楚柔跟在后头,脑门里轰隆一响,可都是不能得罪的主啊。 掌事点头哈腰凑到若湘跟前,谄媚的解释道:“好姑奶奶,是德常在那儿先说在前,您来在后,我总不能把德常在用的乌鸡再拿去给贵嫔娘娘啊...您消消气...” 若湘食指一翘,点在掌事额前,“是咯,最近德常在深得太皇太后恩宠,你们见风使舵恭维些我也知道,但凭什么她那厢你就哭着喊着给送乌鸡去,我家主子想要吃就没得?整个庆丰司莫不成只有一只乌鸡?”她尖牙利齿,加上这些年学着蓅烟的气性,倒有些架势。 掌事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遂冷了脸,“若湘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楚柔见势,连忙道:“既是贵嫔娘娘想吃,那我家主子今日吃老鸭汤也行...”她跟着乌雅氏当差,学的都是与蓅烟相反的调论,学的尽是处事圆滑之道。 “哼。”若湘越发觉得生气,“你别跟你主子一样,天天装模作样的,难道你以为,我家主子是想吃乌鸡想疯了要和德常在抢吗?我是不服,他们竟然敢敷衍我!” “我不敢,是真的不敢...”掌事急急辩驳。 “你不敢?你还敢说不敢?”若湘一手拂开掌事太监,转过后门,走进后院,穿过一小巷子,进到庆丰司的最里边,扯住小太监问:“鸡笼在哪里?” 小太监被气势汹汹的若湘吓懵了,下意识的往里头指了指,若湘顺势走进去,果然看见数十只通体黑色的大乌鸡在竹笼里嗷嗷大叫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蓅烟吃瘪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连若湘都没有料到,一只乌鸡的事,竟然闹到了皇后跟前。蓅烟脱下大红水波纹羽纱单雨衣,露出里面锦白绣暗纹的宫裙。她与素兮、若湘立在坤宁宫廊前的抱厦间,秋雨淳淳,流水从檐顶倾泻如瀑布,是岫研亲自迎了过来,福身莞尔,“给江主子请安。皇后娘娘正在宽衣,请您稍候片刻。” 蓅烟颔首,摆出贵嫔的气度,“有劳。” 岫研徐步退出门外,若湘面容忧郁,低垂着小脸,怯怯问道:“您真的要为了一只乌鸡与皇后理论?其实...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庆丰司有庆丰司的难处,咱们今儿不吃算了,行不行?”事情当真闹大了,她也知道害怕。 素兮压低了声音,饶有意味道:“知道错了?” 若湘虽然满心的不情愿,但还是咬牙点点头,蚊声道:“好主子,我知道错了,咱们回去吧。”蓅烟依然端坐着,动也不动,目视前方一声不吭。 她越是这样,若湘越发觉得惶恐。 若湘是单纯的性子,看上苏雀的时候,满心眼里都只有苏雀,飞蛾扑火似的往前扑。分到枕霞阁给蓅烟当奴婢的时候,她一点儿嫉妒的心都没有,真心实意的伺候。即便是讨厌素兮,她也是毫无芥蒂的当面理论,从未在背后使过小手段。而为难庆丰司的太监,也是一时与楚柔有了攀比心,且因最近德常在得宠,她替蓅烟不服,才会较真的去理论。 她拉住蓅烟的袖口,轻轻摇了摇,“您别生气。” 蓅烟确实很生气,才几日的功夫,区区一常在竟然能踩到她的头上,简直翻天了。这庆丰司的掌事太监为何敢厚乌雅氏而轻蓅烟?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康熙。近来太皇太后生病,留着乌雅氏在身边伺候,康熙又日日都要去慈宁宫请安,一来二去的,翻乌雅氏绿头牌的时候便多了。乌雅氏的圣宠一多,宫里人素来风吹两边倒,自然就倾向了乌雅氏。 “与你没关系。”蓅烟望着窗外雨帘,秋水似的眼眸中闪现一丝醋意,“该治治乌雅氏的锐气了,不然下回,她还敢往我屋里送南瓜饼。” 乌雅氏在钟粹宫听闻争夺乌鸡一事,气得反手就甩了楚柔一巴掌,她近来圣宠浓眷,在外人面前自是越发的恭谨卑谦,可暗地里,早已露出狐狸尾巴,对身边人非打即骂。但她念着落魄时楚柔雪中赠她鸡蛋的恩情,从未对楚柔动过手。 此乃第一回。 楚柔被打蒙了,半边耳朵嗡嗡作响,听得她吼道:“一只鸡罢了,为何要与人争夺?且是枕霞阁的人,她们不是你的好姐妹吗?你就不能求求情?就算打你骂你吐你唾沫,你都要跪下来求她原谅你才对,怎能把我牵扯其中?” 从坤宁宫过来传话的小太监见到此幕,吓得站在门边忘记说话。 “谁?”乌雅氏怒目相对。 小太监回过神,忙的打千秋,“奴才小李子,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坤宁宫。”乌雅氏敛住愤怒,慢慢的浮现笑容,“原是小李公公。”她顺手从耳垂取下一对珍珠耳环,送到小李子面前,“刚才失礼,让你见笑了。”小李子看了看珠圆滑润东珠子,不露声色的捞进袖口里,谄媚堆笑道:“德小主客气,奴才什么都没瞧见呢。您快些装扮,皇后主子和江主子候着您呢。” 乌雅氏旋即明白过来,面色一转,朝楚柔道:“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小李公公的话么,快伺候我梳洗穿戴。”楚柔泫然欲泣,眼睛里含着泪水,勉强应道:“是。” 蓅烟与皇后周旋着吃了两碗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乌雅氏。 乌雅氏一进殿,便命楚柔跪下,凄婉的朝皇后陈情,“启禀皇后娘娘,是臣妾有错,才会纵容奴婢冒犯江主子,请皇后主子和江主子宽恕。”说着,已是梨花带雨的哭诉,“楚柔做事向来妥当,臣妾从未想过她竟敢为了在我跟前邀功而冒犯江主子...臣妾...” “你先坐下,慢慢说。”皇后偏袒德常在无疑,又命锦梦,“给德小主上茶。” 乌雅氏谢过恩,没有坐,反而跪下,“皇后贤惠淑德,母仪天下,您要罚臣妾,臣妾心悦诚服。”皇后完全的相信了乌雅氏,她亲自起身将她扶住,“你是主子,别动不动就跪。你蕙质兰心,岂会刻意与人纠葛,定是底下人办事不周所致。”语毕,朝楚柔喝道:“身为贱婢,不知道谨小慎微的替主子办事,竟敢四处招惹祸害,杖二十都算轻饶了你!” 皇后音一落,没有半点给楚柔说话的机会,门外便进来两个太监,欲把楚柔拖出去。 楚柔骇得六神无主,顿时泪流满面,朝乌雅氏哭喊道“主子...饶命啊...”乌雅氏与楚柔朝夕相伴已有一年,见她如此,亦觉心有不忍,但她为何保护自己,必须选择牺牲楚柔。她狠心的撇过脸,低声斥道:“皇后主子已经轻饶你了,你还大吼大叫的,成何体统?!” 若湘与楚柔都是贱婢,皆出身辛者库,况且她当真没有要为难楚柔的意思,“呦”的一声,本能的跟着楚柔哭起来。她噗通跪下,摇着蓅烟的腿,“是我错了,您替楚柔求求情。” 蓅烟颇觉为难,状是她告的,现在皇后要替她做主,她又要拦着,岂不是摆明了要和乌雅氏作对?蓅烟的脑子转不过来,还是素兮轻声道:“主子,此事要怪只能怪庆丰司办事不当,与楚柔姑娘,或是德小主都没有关系。” 眼瞧着楚柔要被拖出去,蓅烟忙道:“皇后娘娘,臣妾觉得此事与楚柔姑娘无关,是庆丰司办事不力,请皇后娘娘饶了楚柔罢。” 皇后饶有意味的盯着蓅烟,轻蔑一笑,“你们都曾在辛者库当差,你护着她的心情,我能明白,可错了就是错了,怎能轻饶?你如今是主子娘娘,也该有点主子娘娘的气度。至于庆丰司办事不力,我自会另行处置。”她沉了沉脸色,“此事到此为止,任何人不许再提。好了,都散了吧。” 话里话外,都是对蓅烟出身的蔑视。 从坤宁宫出来后,蓅烟的耳朵里全是楚柔的哀泣声。若湘浑身打颤,一直在旁边细细的哭着。素兮没有嫌她烦,倒不住的给她拭泪。雨歇风停,风里有寒冷的气味,蓅烟默不作声的往前走,深深的感觉到,在乌雅氏和皇后的面前,自己真是不堪一击。 回到枕霞阁,蓅烟头一件事,便是吩咐暮秋,“你拿两罐药膏给楚柔送去,再悄悄儿请慕容医女过去看看。切记万事隐秘,别叫任何人知道,更要瞒着乌雅氏。” 暮秋答应了,进里屋拿药。 此事传到康熙耳里时,已是翌日。裕亲王寻他下棋,两兄弟在西暖阁里杀了个昏天暗日。楚研进殿奉茶时,眼睛红肿肿的,被裕亲王戏谑道:“怎么了?竟有人敢欺负御前大宫女不成?”楚研原没打算说,正要糊弄过去,却听皇帝心情甚好道:“说吧,谁欺负你了。” 蓅烟可是千叮万嘱过他,要好好对待楚研。 楚研是她最好的姐妹。 楚研镇定神色,把楚柔与若湘两人在庆丰司为了一只乌鸡吵架,然后蓅烟与乌雅氏在皇后面前对峙,及最后皇后惩处楚柔二十杖一五一十的全说了。这可把康熙和裕亲王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是万万没想到,一只乌鸡也能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 裕亲王落下黑子,顺便吃掉了皇帝数十颗白子,得意道:“承让。” 康熙半响没动,裕亲王揶揄道:“怎么?头疼了?”要把十几个女人治得服服帖帖,一般人还真没那实力,“皇上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替德常在出头?” 连裕亲王都知道,最近康熙颇为宠爱乌雅氏。 康熙一笑,从容的放下白子,捡掉了裕亲王二十颗黑子,“皇后乃后宫之主,朕不便插手,也不能插手。”裕亲王看着棋盘上失去的大片江山,突然生了气,“你偷袭我!” 康熙到底是出手了。 他先去了趟内务府,把庆丰司的掌事太监一溜的训个遍,也没说为了什么事,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然后他又去了趟坤宁宫,说:“宫里的奴才们见风使舵,仗势欺压之事常有,你身为皇后,应当秉正严明。” 皇后气不过,顶了他一句,“依皇上的意思,到底是德常在仗势欺人,还是江贵嫔得理不饶人?您说!”说完犹不解恨,又添道:“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臣妾听您的。” 康熙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起驾回宫。 女人若真要撒泼打滚,就算是皇帝,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康熙从上驷院旁边的小院落里挑了一只黑条纹的狸花猫,用银笼子关好,提着进了枕霞阁的大门。蓅烟坐在房间里生闷气,她暗搓搓的写了两张经书,想让自己静静心,结果越写越生气,越写越觉得昨天自己是在坤宁宫吃了屎,害了楚柔不说,根本就没有达到治治乌雅氏的目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乌雅氏是厉害角色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慕容妡每次出入北五所,皆有暮秋在前引路。偶尔撞见路人问及,便以去御花园寻一种“奇花异草”搪塞。悄悄从偏门遁入庑房,由暮秋在窗口守着动静,慕容妡给楚柔看过诊换过膏药后,两人再从原路退出,往御花园逛一大圈后,方回枕霞阁。 离北五所远了,暮秋才驻足说:“今日辛苦你了,若无事,你可先回御医院。” “我给江主子新做了膏药,正要给她送去,上次的药效如何,我也要检查检查。”慕容妡脸上依然是冷冰冰的,一副随时都会翻脸不认人的模样。暮秋打心眼里有点畏惧她,总觉神秘莫测,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点光彩。 暮秋嗯了一声,领着慕容妡继续往前走。 未进枕霞阁,看见数名宫女立在廊下,便知圣驾在此。慕容妡不露声色的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形,甚至观察到只有宫廊外站着两名护卫。她下意识的握了握荷包里藏的小刀,一步一步镇定自若的往殿中走。门窗皆敞着,帘子高高的挂起,任由着阳光和风飘进屋里。 隐隐有逗弄声传来. “你别挠...痒啊...” “它舒服着呢...” 屋中人影浮动,在金色的光影里摇来摇去。走到近处,慕容妡方看见有两个人蹲在地上跟一只猫大眼瞪小眼。身形娇小些的抬起头,“慕容医女来了啊...” 连暮秋都吓了大跳,忙的屈膝,“奴婢见过皇上,见过娘娘。” 康熙头也没抬,也没理会她们,伸手饶着花猫的下巴,朝蓅烟道:“曦儿呢?抱她过来玩,她肯定喜欢。”蓅烟站起身,“她睡着呢,别吵她。”又对慕容妡道:“你上次给我的药膏甚好,来...”她招招手,拉着慕容妡转到内殿屏风后,撩起衣裳给她看肚皮上的妊娠纹。 “楚柔如何了?”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如果让康熙知道她擅自找了医女去给楚柔看病,保不住会生气。况且,医女没有通过皇后准允就给人治病,认真追究起来都是大罪。 慕容妡的神经停留在康熙身上,蓅烟的话就好像隔着一重山水似的,含含糊糊的传入耳中,她紧紧的攒着荷包,差点就要抽出里面的刀。 她说:“楚柔无碍,并未伤到筋骨。” 蓅烟舒了口气,“没事就好,为难你了。”她真心实意的待楚柔,这份不分主仆尊卑的情谊,让慕容妡感动。况且康熙犯下的大错,与他的女人无关。慕容妡对蓅烟生出几分好感,脸上却一如既往的淡漠疏远,她说:“奴婢行医救人,并不觉为难。” “你们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康熙不知何时进了屋,站在屏风后,盯着梳妆台上一格一格的首饰,背手立定。蓅烟从屏风里出来,掩饰道:“慕容医女上回给我调了些药膏,治治我肚皮上的纹路,已经擦了好几天,我给她看看效果如何。” 慕容妡从药箱里拿出一只玻璃小罐,“奴婢为您新调的药膏。” 蓅烟接过,随手搁在梳妆台边,又推着康熙往外走,“你去书房看看折子,我与慕容医女有几句体己话要说。”蓅烟的性子,康熙是再清楚不过。瞧她低头扯谎的样子,康熙简直可以断定,她肯定是派慕容妡去给楚柔看病了。但他没有揭穿,顺势走到了书房,任由两个女人嘀咕了半响。慕容妡告退之时,特意往偏厅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珠帘低垂,言笑晏晏,堂堂大清国的皇帝,竟然把小女婴放在玉案上同她玩一只拨浪鼓。 他的笑声很大,无所顾忌,又爽朗畅快,令人实在难以想象他会下令屠村,屠杀他的子民。慕容妡眉心蹙了又蹙,那种肝肠寸断的感觉,时时刻刻的折磨着她。 康熙似乎注意到她了,抬头看了片刻,目光到底移到蓅烟身上,“曦儿醒了,你过来给她喂奶。朕早说要给她挑两个奶娘,时时都指望着你怎么行...”慕容妡握紧荷包的手渐渐的松开,终于无力的垂下。她慢慢的往后退,振聋发聩的声音渐渐的微弱,渐渐的消逝,渐渐的无影无踪。转过宫街,她浑身一软,跌靠在墙角,嘤嘤的哭了起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杀了他! 康熙坐在炕边看着蓅烟给胤曦喂奶,木兮切了果盘上来,他就用小银叉一个个叉好送到蓅烟嘴里。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楚柔如何了?” 蓅烟怔了怔,咬着满嘴的雪梨,谄媚笑道:“果真任何事都瞒不过你。慕容医女已经给她瞧过了,说没有大碍,养四五天就能下床。”若说告乌雅氏的状,坦白来说,为了一只乌鸡闹到皇后跟前,她自己想想,也觉得小肚鸡肠没有一点气度。 “生乌雅氏的气,还是生朕的气?”康熙饶有意味的问。如果搁在别人身上,被皇帝如此发问,还不被吓死,赶紧撇清才是。偏遇上蓅烟这主,有话说话,尤其是在康熙面前,更是从不设防,她哦了一声,“乌雅氏讨厌归讨厌,但最讨厌的还是你。” 康熙“噗嗤”发笑,他早该猜到,江蓅烟说话从来不在套路里。 从琼州府运过来的哈密瓜也喂到她嘴里,他冁然而笑,“朕可没抢你的乌鸡!”话到这份上,蓅烟没什么好躲躲闪闪的了,“如果没你撑腰,她敢抢我的乌鸡?庆丰司那些人敢把我要的东西给她?”末了还泡沫横飞的嚷:“都怪你!” 哈密瓜的汁水溅了康熙一脸,他嫌弃的丢开银勺,“啊呀...” 夜里两人依旧是你侬我侬,黏在一起简直化不开。蓅烟趴在康熙宽阔的胸膛里,双手枕着下巴,“曦儿出生后,还没见过外公外婆呢,我能请父亲母亲进宫一趟吗?” 孙国安上次说江无数次呈折子想要进宫,蓅烟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早有了不舍的念头。毕竟,在这一世里,他们都是她的家人。 而康熙之所以没有准允,是担心江家仗着蓅烟的名号在外头惹是生非,不能给蓅烟撑腰,反而处处扯蓅烟的后腿。他的蓅烟,将来可是要做贵妃娘娘,睡在他棺椁旁边的女人。 她既开了口,他实在不忍拒绝她。 他的大手轻轻的抚平她的碎发,稍稍抬头,吻了吻她的刘海,“等朕从东苑回来,再下旨让你父亲母亲进宫。”他在宫里的话,旁人对她再多的嫉恨,也只能隐忍不发。毕竟连皇后的家人,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机会进宫请安。 “那你要去多久?”蓅烟眨巴着眼睛,犯困到说话都没有力气。 康熙笑道:“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你想同朕一起去吗?” 她如果想去,他肯定会带她去。但问题是,自从有了胤曦,蓅烟的时间,大部分都给了孩子,康熙反而成了第二重要的了。 “不去。”蓅烟翻身枕在他的臂弯里,甜甜的闭着眼,“我走了,曦儿怎么办?”说着,又扬起脸郑重其事道:“我不去,也不许带别的妃嫔去!” 康熙捏捏她的鼻尖,“好,朕答应你。” 蓅烟凑上去往他唇上印了一个香吻,躲进他怀里,片刻间便已微微的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康熙往床板边叩了三响,屋里屋外的灯就熄灭了。 康熙每年深秋时节都要出宫围猎,称之为秋狝。毕竟是男人,出门在外,身边肯定得有女人伺候着吃穿住行诸事。况且他又是皇帝,讲起排场来,能耗费半个大清的人力物力。无论是春蒐、夏苗、还是秋狝、冬狩,几乎每次出宫,都会带着大大小小的妃嫔数名。 但这次,他一个都没带,孤身便去了。 原本诸事顺利,很好,偏有一日,皇帝派人给太皇太后送请安的折子时,那传话的小太监嚷了一句,说:“万岁爷昨夜咳了两声...”皇帝生病是大事,身边没女人煮药端水怎么行?太皇太后即刻便下了懿旨,命乌雅氏快马加鞭的赶去东苑,伺候皇帝。 乌雅氏是厉害角色,一听快马加鞭,连马车也不坐了,当即带了几个侍卫自己骑马就去了。她是满族女子,骑射都学过,技术也过人,大半日的功夫,就跑到了康熙面前。 眼见乌雅氏利落的从马背跳下,一身骑装干练的屈膝请安,她面颊潮红,香汗淋漓,康熙心思一动,莫名的叹了口气,暗暗道:“如果是蓅烟,就好了。” 乌雅氏不负太皇太后所望,既能陪着康熙骑马围猎,也能夜里挑灯给康熙研墨铺纸。康熙办正经事的时候,她一声不吭跟没人似的,康熙要喝水要吃点心之时,她又能准时准点的出现。简直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且对康熙百依百顺,实乃后妃妃嫔的楷模。 烛光里,乌雅氏在缝制绣龙纹的袜子,静谧安然的样子,实在讨康熙喜欢。他挪了一盏玻璃风灯放到她身旁,“早些安寝吧,小心伤了眼睛。” 乌雅氏手里的动作不停,飞快的穿针引线,“明日就要回宫了,臣妾想让您穿上这双袜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乌雅氏与康熙的日常(番外)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乌雅氏从不敢奢想,有朝一日,竟能与康熙单独相处。 圣驾居东苑仅仅半月,乌雅氏来时,已过去五日。她被安置在康熙寝殿外的小院落里,因只她一位妃嫔,且是太皇太后命其来侍奉皇帝,故而受到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款待。楚柔在病重未能远行,她身边跟的是小丫头慎儿。 慎儿比楚柔年纪小,心思却阴戾,待乌雅氏一半是忠心,一半是奉承。乌雅氏对镜梳妆,慎儿在旁侧挑拣衣物,取出一件素锦的长袍,笑言:“主子穿这件如何?” 乌雅氏瞟了一眼,“太素净了。” “主子...您难道没看出来吗?咱们万岁爷顶喜欢素净的衣裳呢。”慎儿眉飞色舞的想和乌雅氏套近乎,她好不容易有机会撂开楚柔,牟足了劲儿要顶替掌事丫头的位置。 乌雅氏慢条斯理的压着绢花,“宫里胭脂香粉厚重,皇上便喜欢素净些。今日只我一人在,若还清汤寡淡似的,未必会讨喜。”论最会揣摩人心思的,宫里乌雅氏第一。 慎儿略有难堪,“其实...奴婢是觉得这件衣裳挺像江主子...”话未说完,乌雅氏已怒从心起,她把没压好的绢花重重往桌上一扣,吼道:“住嘴!” 到底是穿了慎儿挑的衣裳,连着绢花也取下,略略施了胭脂,满头青丝散散的铺在胸前,便徐步进了皇帝寝殿侍弄饭菜茶汤。她穿戴有意的模仿着蓅烟,皇帝好像没有看出来,只是笑道:“在宫外就该随意些,不必理会宫里的规矩。” 翌日,乌雅氏就搬进了康熙寝殿的后院。 康熙天未亮就会出去,夜幕时才会回来。面上是狩猎,其实还是朝政。他要在狩猎期间召见科尔沁、喀喇沁、敖汉、奈曼等地的王公贝勒,针对许多律法赋税之类进行商谈,然后在喝酒行猎中增进相互之间的信任。无论他忙到多晚,乌雅氏都会等着他。 有一天,康熙喝过酒,半醉微醺,回寝殿时已近黎明。他心情甚悦,尤其是看到乌雅氏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的时候,不知何故,心里突然打个突。 他醉了,把她当成了蓅烟,一路抱着跑进寝屋,对她百般柔爱。 乌雅氏很满足,躺在他身侧,静静听着他酒后的鼾声,忍不住抚摸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唇角...天亮时他含含糊糊的唤了一句谁,转过身把她拥入怀里,拿下巴去蹭她的脸。 她被胡渣扎疼了,娇软的埋怨,“疼...” 康熙一愣,似乎从梦中惊醒,乍然的睁开眼,手臂的力量也松了。他唇角扬起似有似无的讪笑,也不知道笑什么,只是坐起身,“朕昨儿几时回的?” 乌雅氏忙的要起身伺候穿戴,她只穿了一件肚兜儿,松松垮垮的挂在脖颈里,行动时春波荡漾,她又故意的要去蹭,“大约子时末分。” 康熙光着脚下了榻,“你睡吧。”孙国安听见动静领着司衾宫女入殿,乌雅氏吃羞,忙的躲入被中。康熙穿戴好了,隔着帘幕对乌雅氏说:“你歇着,不必急着起。”语毕,再无旁话,领着一大帮子的人离开了。 此时此刻,乌雅氏脑中才恍然忆起皇帝嘟囔的那句话,分明是她的名字。 “蓅烟。” 东苑里的宫女都是爱嚼舌根的,一个个的跟慎儿打听,“您可认识御前的掌事宫女江蓅烟?她如今怎样了?”慎儿“呸”的一声,嚷道:“休要再提,她如今已是江贵嫔娘娘了...”一听成了娘娘,皆是欢天喜地的,倒像自己封妃晋嫔似的。 乌雅氏亲自去厨房盯着人做火锅,她知道蓅烟爱吃辣,皇帝也时常跟着吃辣,又担心厨房的人都是京城的,没吃过湖南菜,就打算亲自试味。厨房里烟雾重重,热气腾腾,谁也看不清谁,再乌雅氏穿戴素雅还是陌生脸孔,所以来来往往的人没有几个认识她。时间久了,宫人们说话没有忌讳,吵吵闹闹的说起旧时蓅烟在东苑如何得宠一事。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瞎说。 “我可是亲眼瞧见的,江贵嫔那时是御前的宫女,没见她干活,倒还有人伺候她。有一次我往前面送果子,没敢往殿前去啊,先送去了茶房,想着托茶房的掌事宫女送进殿,正巧给撞上了江贵嫔。我把果子放在桌上,把嬷嬷们交代的话也告诉了江贵嫔,请她帮忙我御前走一趟。她二话没说,托着碟子就往内殿走,我当时吓死了,心道殿前的公公还没通传呢,御前失仪可是大罪,还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宫女不懂规矩,正要喊住她,没想到呀...” “没想到什么?” 厨子嬷嬷都伸长了耳朵仔细听着,连乌雅氏都入了神。那宫女神秘一笑,得意的搅着锅中热汤,压低声音道:“没想到皇上竟迎了出来,拉着江贵嫔进去了,说是有新货呢。” “新货?什么新货?”剁肉的厨子转过头,粗着嗓门问。 “我咋知道呀!大概是胭脂水粉...哎呦,火太大了,快把锅底都熬干了,快点抽掉几根柴火...”宫女说着说着就嚷起了别事,乌雅氏听着生气,甩袖出了厨房。 午膳吃的是火锅,康熙熟练的沾着辣酱,“你也能吃辣?” 乌雅氏面色若定的笑了笑,“喜欢吃。”康熙果然笑了笑,“你的性子和蓅烟相反,口味倒是一样。”乌雅氏夹着薄薄的牛肉块往红彤彤的辣酱里一撇,“臣妾倒没听说江贵嫔爱吃辣,若得空,定要摆宴席,请她涮火锅。” 膳毕,慎儿端着蜂蜜水送到乌雅氏面前,“主子小心胃疼,吃点甜的冲一冲。” “无碍。”乌雅氏强忍着胃中火辣辣的感觉,“总要习惯的。”如果不对自己狠一点,如何能对别人狠?过了半个时辰后,她才灌下两大碗蜂蜜水,方觉活过来了。 离开东苑的最后一天,康熙朝政上的事儿基本上忙完了,正是清闲时候,见乌雅氏恭顺的站在旁边研墨,莫名有些心软,问:“想不想同朕去打猎?” 这是康熙头一次主动询问乌雅氏的意见,她的眼睛里闪现出光辉,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便回道:“当然好!”其娇俏莽撞,无尊无卑的语气,令康熙越发觉得似曾相识。 围猎场特别大,数百名的侍卫、大臣一起行猎。乌雅氏半点畏惧也无,她从小跟着父亲兄弟练习射猎,也曾在山间捕捉野兔,这种大场面能使她兴奋、傲然。 这也是她比蓅烟要强的地方。 见乌雅氏要开弓射箭,而且姿态优美,颇有女中豪杰的架势,由不得康熙多看了两眼。虽然最后清点战利品时,乌雅氏没有任何收获,但她在康熙心里的形象俨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她能一直在康熙面前展现真正的自己,保不准康熙真的会爱上她。 可她没有。 她太在意蓅烟,而最终迷失了自己。 夜里,康熙在处理朝政。乌雅氏坐在旁边绣一双龙纹袜子。康熙看了她半响,觉得自己好像是刚刚才认识她。他在心里,默默的拿她和蓅烟做比较。毫无疑问,她比蓅烟聪明,比蓅烟有智慧,还比蓅烟勇敢好斗。她在模仿蓅烟的打扮,她会不动声色的奉承自己,她温柔恭顺,比蓅烟好哄一万倍。在她面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就是天神一样的存在。 所有的事,康熙都能看明白。 如果枕霞阁里住的乌雅氏,他一年里头可以省下很多烦心事。 康熙把玻璃风灯挪到乌雅氏身旁,“早些安寝,小心伤了眼睛。”乌雅氏抬起头,满脸的静谧柔情,“明日就要回宫里,臣妾想要您能穿上这双袜子...” 康熙勾起笑靥,背手款步出去。 袜子,他不会穿的,至于道理,乌雅氏恐怕永远都不会明白。她以为自己比江蓅烟贤良淑德,她以为江蓅烟能做的她都能做到,她以为江蓅烟做不到的她也能做到,她以为...这样就能虏获康熙的心。如果真是如此,那皇后早就做到了。 皇后能做到,平妃能做到,惠妃能做到,宣妃也能做到。 宫里的女子一个个全都尽心尽力,甚至施尽手段。可是,谁都没有做到。而江蓅烟只是江蓅烟,千秋万代只有一个江蓅烟。从她以不可思议的理由出现在他面前,从她为了救楚柔离开皇宫,从她一点一滴的影响他适应她的口味,适应她的喜好,适应她的价值观,这个漫长的过程,已经把她深深的烙进了康熙的生命里。 紫禁城的角逐里,永远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你来的时候,没有刚刚好。 翌日启程时,乌雅氏亲自侍奉康熙穿戴。她拿着崭新的袜子跪在康熙脚边,正要满心欢喜伺候他穿上,康熙说:“朕今日要骑马,想穿软一些的鞋袜。”他没有挑明了说,已是对她最大的厚待。乌雅氏听出其中意味,没敢多语,起了身,忍着泪,寻出旁的袜子。待收拾好所有物件出门时,她忍不住反身往里看了一眼。 将来,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与康熙单独相处。 粗茶淡饭也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我很想你,玄烨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天未亮,蓅烟犹在梦中,远处的晨鼓敲响,她微微惊醒。素兮进殿点燃烛火,推开窗,撩起帷幕,温声问:“主子,该起床了。”今儿圣驾回鸾,依规矩,后宫众妃、皇子、公主皆要往乾清门迎驾。已是深秋时节,天色微寒,晨风灌入屋中,冷得人一哆嗦。 采儿、允儿端着热水巾帕候在旁侧,木兮跪着替蓅烟穿鞋,素兮拧了热帕子伺候蓅烟擦脸,而若湘则开了大柜,从里头挑出一套一套的衣裙给蓅烟看。 蓅烟已然习惯被人伺候着,她指指月白缎织彩百花飞蝶袷袍,“今儿冷,寻件夹衫套在外头。”若湘蹙着眉头,“皇上离宫半月,小主们都惦记着呢,肯定都会费尽心思打扮,您就穿这么件淡雅的便袍,可不叫人比下去了吗?”她絮絮叨叨的,嘴巴没有门把。 素兮睨了她一眼,“主子心里有主意,犯不着你叨三念四。” 她们在蓅烟跟前吵吵闹闹习惯了,蓅烟也没当回事。木兮替蓅烟穿好鞋袜,又扶着蓅烟走到穿衣镜前,伺候着穿衣。素兮从梳妆台中取出大大小小的膏粉胭脂,手脚轻巧的给蓅烟描画着妆容。蓅烟眯着眼睛,似在神游之中,她太困了,昨夜曦儿啼哭闹了她一整宿。 蓅烟懒懒的说:“略略扫一层膏脂便好,不必浓妆艳抹。” 梳洗完毕,已没有时间用膳,外头便有宫人来传:“请江小主移步,皇后娘娘已起驾往乾清宫去了。”急得蓅烟胡乱往嘴里塞了一块煎饼,“天还没亮呢,吃过午膳去都行...”话虽如此,还是紧赶紧的往外跑。若湘追出门外,把装着牛肉干的荷包系在蓅烟腰间,“曦公主刚刚才睡下,是不是也要抱着与您一起去?” “不必,等她醒来后,让暮秋抱去乾清门便可。”蓅烟吩咐了,坐上肩舆匆匆而去。 至乾清门,后妃们莺莺燕燕的站在宫墙底下,偶有狂风乱作,吹得人花枝乱颤。皇后立在最前,被一众人簇拥着,正在低声说笑。蓅烟依着品阶规矩走到宜嫔身侧,两人相互行了礼,有的没的讨论着天气。王丽君穿着柳叶色云纹锦绣宫裙,压着两朵艳丽的牡丹,朱钗摇坠,凑到蓅烟面前,帕子一甩,“数日不见,怪想念德常在的,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宜嫔眼睛盯着远处,淡淡的掬起笑容,如寒夜盛开的绿梅,清冷高傲。 她说:“自然是过得极好!比你,比我可要好多咯!”说着,横眼看着蓅烟,笑道:“王贵人可真爱瞎操心,您说是不是?德常在是有福气的,能单独侍奉万岁爷。” 自打听说德常在去了东苑后,蓅烟心里压着一股邪火。康熙答应过她,不带任何人去东苑,可到底还是有女人去了,而且是她最讨厌的女人。 蓅烟哂笑,“是啊,她比我有福气。” 就这么谈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打发时间到了中午。午膳是没法吃的,宫里原本就没有吃午膳的习惯,只有蓅烟自己是一日三顿。蓅烟两顿没吃,饿得头昏眼花,借着给曦儿喂奶的档口,她寻了间闲置的殿宇,悄悄啃了好几根牛肉干。 胤曦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完全不知蓅烟的苦痛。 好在,有小女抱在怀里,也算是一种安慰。 康熙临傍晚时方入宫,他站在门口受了众人的大礼,没有看任何人,便风尘仆仆的走进西暖阁,沐浴更衣,洗漱穿戴。乌雅氏春风得意的从轿子里下来,未行礼,便被皇后挽住,亲热的嘘寒问暖。蓅烟无趣的哄着曦儿,随在人潮之中,甚至没有和康熙对上眼。 她是越发的生起闷气。 康熙确实很忙,回到宫沐浴更衣后已是八九点,然后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随便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 最后,他会宿在坤宁宫。 宫里历来的规矩都是如此。 胤曦闹着不睡,她已经开始知道对付额娘的方法了,蓅烟一脱手她就哭,蓅烟一转身她就狂哭。相反,蓅烟一抱她,她就能立马破涕而笑。这种技能就像是天生自带的,让蓅烟毫无招架之力。叶嬷嬷搓着手立在旁边,“主子,您不能纵着曦公主,太黏您了。” 蓅烟把曦儿放在自己的床榻里,随手丢开头上的朱钗,“她生下来只有几个月,阿玛又不管她,不黏着额娘,还能黏谁去?你日日带着她睡,辛苦了,今儿就让她跟我睡吧,权当给你放假了。”叶嬷嬷先是心头一喜,紧接着又发愁道:“万一皇上来了...” “你是宫里的老嬷嬷了,怎么连规矩都不知道?”蓅烟爬上床,躺在曦儿身侧,拿着一只小鼓逗弄她,“皇上今儿要去坤宁宫,没空...你去把曦儿的小枕头小锦被拿来。” “嗳。”叶嬷嬷喜滋滋答应着出去,往胤曦房间里抱来枕头锦被,朝暮秋笑道:“今儿我可歇一日了。”音落便看见明黄的身影站在珠帘前,威严肃穆。 暮秋见叶嬷嬷痴了,忙的推推她,低声道:“发什么呆呢!” 叶嬷嬷皱巴着脸,把头深深的埋进枕被里,福身屈膝,“奴婢见过万岁爷。”康熙懒于理会,眼皮都没抬,径直往寝殿走。蓅烟逗着曦儿出了神,一时听见外头有动静,看都没看,便说:“把曦儿的衣裳也拿过来,省得明儿她起身时手忙脚乱的,天气冷了,容易着寒。” 康熙走到床前,拂起帷幕便扑了上去,吓得蓅烟“啊”的一声大叫。 他的脸在她怀里蹭来蹭去,“想朕没有?”蓅烟反应过来,双手往他肩膀背上乱拍,嘴里是又笑又气,“你吓死我了!我才没想你呢...”康熙抬起头,两只手撑在她身侧,倾身便吻了过去。他撬开她的唇齿,汲取着甘露和香甜,久久的,把蓅烟满心的闷气给吻没了。 半响,康熙方松开她,捏着她的鼻尖,“真的不想朕?” 蓅烟嘴硬,“不想。” “那朕要好好惩罚你,大半月了,朕日日念着你,你倒敢没把朕放在心上。”他作势拧开脖颈下的纽扣,一粒一粒飞快的,又朝胤曦假意怒道:“小东西,快给皇阿玛腾出地儿来。” 蓅烟拿脚丫子抵住康熙的手,“干嘛?有德常在陪着你不够?” “提她做什么?”康熙握住她光溜溜的脚丫子,“是太皇太后命她去的,到了跟前,朕才知道。”胤曦见蓅烟不理会自己,便手舞足蹈的“咿咿呀呀”嚷个不停。蓅烟轻轻往康熙胸口一踢,缩回脚,睡到曦儿里侧,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康熙。 康熙顺势躺下,明明是女儿睡在面前,可他的眼里只有蓅烟。他说:“下次出去围猎,朕一定带你去。”他抚摸着蓅烟的眉眼,“朕已下令准允你家里人明日入宫觐见。” “亏你记得。”蓅烟握着曦儿的小手,娇嗔道。 “你的事,朕哪次忘记过?”他挑起蓅烟的下巴,“你就不能好好看着朕说话?”他都有点吃女儿的醋了,“朕真不该答应你亲自教养曦儿。” 蓅烟嫣然一笑,刚刚生产过的面颊像是涂了一层蜜似的,在光影下闪闪发亮,丰韵而饱满。她说:“后悔啦?可没有后悔药吃!” 他诡异的笑着,俯身在她耳侧,“你可以吃...” 蓅烟脸颊一烧,露出小女人的羞赧,“曦儿在呢,不许胡说!” “她还听不懂!”康熙仰面一躺,四肢摊在床上,重重的吁了口气,“还是你这儿舒服,真不想走了。”蓅烟知道他的意思,故意揶揄道:“你若当真不想走,还有人敢拦你?”她骄纵放肆,反而能让康熙真正的放松。他骤然想起乌雅氏,如果是乌雅氏,大约会顺从的甚至是恭谨的请他起驾去坤宁宫,如果是乌雅氏,根本犯不着他费尽心思的哄着劝着。 康熙坐起身,“朕该走了。”他撩起帷幕下榻,立在床边。 蓅烟唤住他,“等等。”她站在脚踏板上,刚好能与他面对面说话。她素手纤纤给他拧好胸前的纽扣,“你是皇帝,衣冠不整的走出门成何体统?” 她轻言软语的时候,最为娇艳动人,可惜这种时日总是难得一见。康熙忍不住想抱她想吻她,只是强捱着,好似自己稍有动作,今儿就走不了了似的。 他说:“朕明日一早就来看你。” “随便啦,你政事紧要。”扣子拧好了,康熙转身欲走,蓅烟忽然攀住他的脖颈,几乎挂在他的身上,吻着他的唇,“我很想你,玄烨。”半个月的时光里,一想到有女人在他身边,一想到那个女人将来或许会取代自己在康熙心里的地位,一想到那个女人的儿子会是雍正,一想到除了那个女人还会有无数的其她女人...她便心如刀绞。 康熙抱住她的腰,撑起她全身的重量,许久都不忍松手。 “朕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江夫人入宫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夜半,秋风萧瑟,凄冷的细雨绵绵打在窗檐,唰唰作响。江家府邸灯火辉煌,从主子到奴才一个个鸡飞狗跳,吵闹不休。前些时候,江无托人买了几十亩田地,未料中间人吃了两边的银子跑了。如今钱财两空,江无暂时无紧要官职在身,在京城里又没有熟人,虽报了官府,但官府的政事堆积如山,压根没把江无这小打小闹的放在眼里。他几次去衙门讨说话,皆无人理会。所以听闻皇帝准允自己入宫,他立刻提笔写了一封请愿书,想让蓅烟转交圣上。 江夫人把江蓅宝哄睡了,让嬷嬷抱着去外头睡觉。又行至里殿同丫头们一并收拾明儿入宫的行头,并一些敬献给蓅烟的礼物。江无背着手哼着曲儿进来,脱了靴子往炕头歪,冲着江夫人指手画脚,“你是入宫探望外孙,穿这样艳丽做什么?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端庄大方最为紧要。”他年纪越大,越发的迂腐古板,强逼着年轻妻子穿戴与自己一样老气。 “这些料子都是上回入宫时,贵嫔娘娘赏的,我如此穿,也是为了讨她高兴。老爷若是觉得碍眼,我换一身就是。”江夫人表面上柔弱恭顺,实则极有主见。 江无听她如此说,思索片刻,果然道:“既是贵嫔娘娘赏的,你穿着也好,讨个喜气。” “二夫人母家的弟媳晚膳时派人来传话,说是她们已经预备好了贺礼,明儿要同我和二夫人一并入宫。”江夫人收拾着从东北买来的人参,一个一个齐齐整整的装进檀木礼盒里。自从蓅烟得势,二夫人母凭女贵,在府里连江无待她都要客气三分。而二夫人的两个弟弟更是登脖子上脸,仗着自己是蓅烟亲舅舅,便处处耀武扬威,行事说话半点不知礼节,有时在江无跟前都敢吹胡子瞪眼。江夫人是明白人,知道自己在他们面前,在蓅烟面前就是一个外人,故而从不与他们当面冲突,总是先把事情应承了,然后丢给江无处置。 江无一听,大发雷霆,“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往宫里露脸?我托了多少关系,上了多少折子,皇上才准允我入宫觐见贵嫔娘娘,他们想白捡个便宜,想得倒美!” “那怎么办?他们的贺礼都已经搬进府了。”江夫人故意问。 “东西咱们带走,人...滚回去!”江无实在气不过,猛地灌了一碗冷茶,呛了喉咙,接连咳了数十声。江夫人得了他的话,便如同得了圣旨,明天无论闹出什么事,也与她一概的没有关系,都是江无的意思。她心里如此琢磨着,轻声怪道:“你慢点喝嘛!” 翌日天未亮,秋雨绵绵,二夫人外面罩着一件雪青色的披风,立在门口等自家的两个弟媳。江夫人在马车里朝她招手,“上来吧,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二夫人心有疑惑,扶着丫头入了马车,“她们怎么办?” “谁?”江夫人明知故问,没等二夫人回话,又爽快一笑,“你说是两位弟妹吧!爷说了,宫里下的帖子里,只有你我两位妇人的名字,连蓅玉、子烨都没份呢。”她拿下巴指指怀里的江蓅宝,“也只有他呀,因年纪尚幼,与贵嫔娘娘情谊深厚,我才敢斗胆带进宫呢。” 二夫人的柔顺是真的柔顺,听江夫人如此说,悻悻的未在言语。 到了宫门口,是若湘领着人在墙角候着。见有马车停下,小权子忙的奔上前,“请问是哪家的夫人?入宫有何事?”江夫人在里面答,“我们是江贵嫔娘娘的母家人,是入宫探望曦公主的。”小权子一听,便给后头的若湘打手势,若湘提着灯笼过来,恭请两位夫人下车。 天还没全亮,黑雾蒙蒙的,又下着细雨,宫街上坑坑洼洼的,极为难走。 若湘笑道:“两人夫人慢些走无碍,主子还不知起床没有。”江夫人与二夫人相互搀扶着,管它雨里水里的,一深一浅的往前淌。她们对若湘又敬又畏,皆只是笑,没有回话。重重宫门渐次打开,一遍遍的给人翻看腰牌和帖子,竟等天光大亮后,方至长春宫。 入了长春门,便有太监迎了出来,打了个千秋,“给两位夫人请安了。” 江夫人和二夫人连忙回礼,又急急忙忙的从荷包里取出两吊银子赏下,“有劳了。”太监们收了礼,皆堆满了笑容,“请两位夫人稍等片刻,圣驾在里面与贵嫔娘娘说话呢。” 若湘听闻,往树荫深处探了一眼,“请两位夫人在门房里稍候。” 江夫人应了,眼见了若湘走远了,才与二夫人走到廊檐下躲雨。两人的心都砰砰砰的直跳,期待里饱含着畏惧,江夫人说:“这么大早上的,皇上在呢,可见贵嫔娘娘圣宠犹渥。” 后头抱着江蓅宝的嬷嬷一听皇帝在,简直欣喜若狂,她把脸埋到蓅宝的衣里,眼神都不知往哪放了。这辈子,见过如此世面,她一世都有了炫耀的资本。 “你听...”二夫人竖起耳朵,“好像有鹿鸣的声音。” “宫里怎会有鹿?怕是您听错了吧。”江夫人笑眯眯回答,她平素就待二夫人客气,眼下在蓅烟的地盘上越发要把三分的好意表现成十分。 两个太监拿了人钱财,说话也多了,“夫人耳力真好,里头是真有鹿呢。天亮时抱过来的,还只有猫崽子那么大小,除了梅花鹿,还有一只小狼狗,一只小熊猫,连老虎都用笼子装了来,说是给曦公主玩的。”见两位夫人听得认真,愈发有了兴致,“都是万岁爷从东苑带回宫的,宫里谁都没有,独独送了给曦公主呢。” 言语间,里头有人抚掌而至,江夫人知道宫里的规矩,忙与二夫人屏退至墙角静立。 不过一会,橐橐的靴声越来越近,到了跟前,未等众人福身请安,康熙已快步去了。待人走得极远,门房的太监才伸了个懒腰,道:“两位夫人,请往里头走。” 此刻蓅烟正抱着胤曦在逗小狼崽玩,她还不知道江府的人已经候在门口许久。素兮领着两位夫人入了里头院子,远远便笑:“主子,来了!” 蓅烟乍然抬头,疾步迎入院中,见江夫人的头发湿漉漉的,知道是淋了雨,便问:“你们何时到的?”江夫人边要跪下行礼,边道:“奴婢们刚刚才到呢。”暮秋从蓅烟怀里抱过胤曦,蓅烟扶住江夫人和二夫人,牵着两人往屋里走。 她眼圈儿红了红,“来得正好,皇上刚送来许多从东苑打来的野味,你们用过午膳再回去。”后头蓅宝从梦里醒来,奶声奶气的喊:“蓅烟姐姐。” 江夫人忙的训斥,“不懂礼的东西!应该唤贵嫔娘娘!” 蓅烟的闺名,如今只有皇帝会唤。 蓅烟一笑,朝他招招手,“快过来,让姐姐抱一抱。”蓅宝从嬷嬷怀里挣脱了,猛地扎进蓅烟怀里,“贵嫔娘娘是什么?蓅烟姐姐,你怎么老是不回家看我?”蓅烟用力抱起蓅宝,说:“姐姐快抱不动你了!姐姐嫁人了,住在皇宫里,所以不能回家看你。” “蓅玉姐姐也嫁人了,可她总是住在家里...”蓅宝童言无忌,江夫人在旁边干着急,幸而蓅烟没有生气,才稍稍的耐下性子。入偏厅坐定,与蓅宝说了一会的话,就让嬷嬷们带他到胤曦的房间里耍玩具去了。素兮奉上新茶水果,静立旁边侍奉。 蓅烟牵住二夫人的手,“母亲近来身子可好?” “奴婢很好,娘娘切勿担心。”蓅烟是穿越来的,心里知道二夫人不是自己亲娘,但二夫人对蓅烟,确是百分百的真心实意,“听说娘娘诞下公主,奴婢不知多高兴,早就想入宫看看,只是苦于没有机缘。”她拿手捧了捧蓅烟的脸颊,“瞧你面色红润,春光满面,娘高兴。” 暮秋抱着胤曦过来,放到二夫人怀里,笑道:“公主刚刚吃完奶,正要犯困呢。” 曦公主躺在外婆怀里,瘪着嘴巴吐泡泡实在可爱极了,逗得二夫人直乐。趁着气氛正好,江夫人从怀里拿出江无写的信件,“老爷原本是要跟着一起来的,没料到早上犯了老寒腿,实在走不了路,才托奴婢把这封信交给贵嫔娘娘。”说着,又把家里买地被人坑了钱之事一五一十的同蓅烟说了,末了道:“依老爷的意思,是想让您将此事禀明皇上公断。” 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竟然敢欺负到自家头上,蓅烟也很生气。 她略略把信扫了一眼,因为是繁体字,有些地方她压根没看懂,便说:“此事我会告诉皇上替你们做主,叫父亲放心。”江夫人闻言,喜上眉梢,顺势就跪了下去,“多谢贵嫔娘娘。” 再说那个专门伺候江蓅宝的奶妈子,其实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少时有水性杨花的毛病,年长后才渐渐安定心性。她陪着江蓅宝坐在毛毯里玩耍,曦儿的房子摆设虽简单,但样样都是奇珍异宝,连江蓅宝拿在手里玩的那些小东西,不是金的就是玉的,再差也是银的,且都是一套一套一堆一堆的...奶妈子打量着四周,趁人不注意之时,暗暗捡了两只金猴子塞进蓅宝兜里。蓅宝只顾着玩,哪里会注意这些,浑然不觉的自娱自乐,很是欢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乌雅氏有孕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午时送走江府世妇后,暮秋哄着曦儿睡觉,叶嬷嬷神神叨叨蚊声道:“姑娘,丢了两只金猴子。”宫里规矩苛刻,里里外外从未丢失过物件。 暮秋并未放在心上,悠哉道:“许是掉到犄角旮旯里了,你再仔细找找。”叶嬷嬷一脸愁色,“我找了大半时辰了,床底下柜子底下全扫了个遍...”她往周围打量一眼,凑到暮秋耳边,“会不会是江家少爷看着喜欢,顺手拿走了?” 小孩子嘛,看见喜爱之物,想据为己有乃常情。 暮秋不敢乱揣摩,“是万岁爷赏赐的十二生肖?”叶嬷嬷郑重的点点头,“如果是旁的丢了也就丢了,偏是那两套物件,是两淮总督献给皇上,皇上又拿来给曦公主玩的。”多余的话她不管胡说,涉及蓅烟母家之人,无凭无证的,出了事谁担待? “你先四下找找,我寻个时机同主子说说。”暮秋轻声哼着睡眠曲,示意叶嬷嬷出去。 待傍晚时候,暮秋亲自将屋里屋外的各个角落都拾掇了一遍,别人问起,她就托词说打扫卫生,实则在找寻丢失的两只金猴子。不说金猴子乃十二生肖中的一个,缺一个,整套都不完整了。而且每只金猴子都有十余两重,够普通百姓家大半年的吃穿用度。若是江蓅宝无意中拿走的还好,若是旁的...闹出去,只会抹了蓅烟的脸面。 两日后,暮秋寻到合适的时机,小心同蓅烟禀告了。 蓅烟正在给小狼狗喂牛奶,听着暮秋的话,也没当回事,“丢了就丢了,反正是给胤曦玩的,谁家小孩子的玩具不是丢三落四?”暮秋意识到蓅烟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斟酌着语言道:“宫里的东西都有记录,曦公主的玩具是万岁爷赏赐,丢了恐怕不好。”又道:“如果是平常日子丢了,大家也无话可说,偏是江夫人入宫那日丢的,小少爷也玩过...” “你怀疑是蓅宝拿了?”蓅烟愠怒,蓅宝是她带大了,是什么性子她知道。 况且,江家虽不是皇家贵胄,倒也不缺那几两金子。 暮秋连忙解释:“主子您误会奴婢的意思了,第一,蓅宝少爷毕竟乃小儿心性,有时放在怀里兜着无意间带走也是有的。第二,若真是蓅宝少爷带走的,江府必然会使人往宫里传消息才是。既然没有传,奴婢想...主子可记得蓅宝少爷的奶妈子?” 一语提醒了蓅烟,可到底是江家的人,蓅烟难免袒护,遂道:“不管是谁,此事到止为止。倘使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弄丢的,看谁敢胡说什么。明白了?” 她要护短,态度又很强硬,暮秋没法再劝,只得道:“奴婢遵命。” 楚柔的伤在慕容妡的调治下,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乌雅氏去东苑那些时日,她难得轻松,日日在北五所闲着,琐事有萝儿帮着料理,吃食上有楚研照顾,旁的又有蓅烟替她周全,倒像是因祸得福,养的白白胖胖起来。等乌雅氏回宫后,她再往跟前伺候,就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已然被慎儿取代,不由怅然若失,终日闷闷。 一日,慕容妡去北五所给她送祛疤痕的药膏,两人此时已结为好友,楚柔逗慕容妡,“外头下雪了吗?”慕容妡匪夷所思,“这么好的天气,跟夏天似的,怎么会下雪?”楚柔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那你的脸上怎么结了霜?” 慕容妡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张口要反驳,见楚柔言笑晏晏一脸戏谑的望着自己,猛然领悟过来,便麻利的收拾好药箱往外走,“你多擦两次就会好了,往后我就不过来了。” “你生气啦?”吓得楚柔连忙跑到门边拉住她的袖子。 慕容妡这辈子不想和任何人有情感上的牵扯,有期待就会有失望,有喜欢就必然注定伴随着心痛,她的心在全族被屠杀那日已经死去。她面无颜色的甩开楚柔的手,“保重。”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楚柔送她到廊下。 慕容妡顿了顿步子,没有说任何话,从偏门处去了。 慎儿原本是过来给楚柔送果子,正巧撞见慕容妡与楚柔在廊下说话。她眼珠子一转,折身回到钟粹宫。乌雅氏近来懒懒的,躺在炕边看诗。慎儿跪在踏板上给乌雅氏捶腿,笑眯眯的说:“主子猜一猜,奴婢去给楚柔送果子时撞见了谁?” “谁?”乌雅氏翻了一页书,随口问道。 “是慕容医女。”她摇头晃脑的,笑靥如花道:“难怪楚柔挨了打几天就能下地,原来是慕容医女在帮她诊病呢。奇怪了,医女给宫女看病需经过皇后主子的准允,是谁替楚柔...” “哼。”乌雅氏把书一丢,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不知好好孝敬主子,倒学会在主子跟前搬弄是非了?”乌雅氏乃聪明机敏之人,慎儿一提楚柔,她心里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慎儿噗通往地上一跪,“主子饶命。” 入夜,康熙翻了蓅烟的牌子,一台绿锻大轿把她抬进了西暖阁。蓅烟穿着便袍,头发随手系在脑后,朱钗尽退,连胭脂都没有擦。她坐在内殿里等候康熙,过了小半时辰后,康熙才姗姗而至。他一身明黄龙袍,头上皇冠未取,看见蓅烟端庄的坐在床榻边,一句话都没说,径直把蓅烟扑倒在龙榻里。他毛手毛脚的胡乱动作,蓅烟痒得花枝乱颤,双手撑住他的胸口,媚眼如丝,“先取帽子,硌到我了。” 她素指纤纤解开他脖颈下的黄绳,端着帽子翻身要放到旁边床几上,她扭着身子半趴着,还想同康熙提一提江无被骗了钱的事,未料康熙从后面压下来,在她的脖颈里一顿乱咬。 “今儿怎么了...”她的话没说完,已经被康熙含在了嘴里。 床事激烈而勇猛,简直让蓅烟支撑不住。他虽然什么话没说,但蓅烟能感觉到他内心的苦闷、压抑与无法释放的痛苦。应该是朝政上的事吧,否则他不会什么话都不说。他把她丢在锦被里,背对着他,一手揽着细腰,一手捞在她的胸口,他的每一次前进都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每一次的离开都急促而短暂。他又把她翻过来,凶狠的搓着她的圆润,压在她的身体里,吻她,侵略她,啃食她,似要把一切的怨气全部宣泄在她的身上。 终于,他猛然吁了口气,舒坦的与她缩进被窝里。 蓅烟被弄到神思恍惚,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灵魂出窍般,两眼发直。康熙静静的抱着她,听着窗外的蛙声、风声,许久许久才问:“朕弄疼你了?” 蓅烟转过身,面对面的躲在他怀里,“最近朝政很烦心呀?” “嗯。”康熙用宽厚的臂膀圈住她,“有点烦。”他不说,蓅烟不问,况且朝政上的事,她问了也于事无补。两人默默的躺了一会,就在蓅烟差点睡着的时候,康熙坐起身,“朕还有事,你回枕霞阁睡吧。省得你夜里记挂曦儿。” 司衾宫女要进殿侍奉穿戴,蓅烟道:“都出去吧,我来伺候。” 他是她的丈夫,看见他烦心而自己无能为力,蓅烟有些怜惜。她随手给自己披了件长衫,侍奉康熙重新穿好龙袍,戴好皇冠,看着他离开了,方给自己穿衣服挽头发。 连江无的事也没敢提半个字。 翌日,宫里忽然接连传出两个喜讯。同住钟粹宫的容妃和乌雅氏,诊平安脉的时候,皆被御医发现已经怀孕了。乌雅氏还好说,与康熙在东苑呆了差不多半个月,能怀孕乃理所应当。而容妃却是奇怪,她侍寝的日子几乎没有,从怀上荣宪公主开始,她就已经失宠了。为此,太皇太后还特地命人查了敬事房的档案——还真有一条记录,康熙十三年以来容妃唯一的一条侍寝记录。太皇太后一日之内得了两个子嗣,自是高兴,做主赏了容妃数样朱钗外,又借着由头给乌雅氏升了一级,赏为德贵人。 乌雅氏一时得意忘形,跑到皇后面前把蓅烟让慕容医女给楚柔诊病一事捅了出来。皇后大怒,即刻宣来蓅烟对峙。蓅烟自然死不肯承认,说:“楚柔与我在北五所是好姐妹,我心疼她归心疼她,却绝不敢违背宫里的规矩。再者,慕容医女性子淡漠,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又岂会听我的命令?”第一次若湘找慕容医女给蓅烟祛除妊娠纹时,慕容妡的态度犹在眼前,所以蓅烟说的虽然是假话,但皇后听起来倒像是真的。 慕容妡的高傲冷漠的性子,皇后很清楚,她思索片刻,把矛头转向乌雅氏,“你说说,你怎么证明是江贵嫔派了慕容医女去给楚柔诊病的?” 皇后突然倒戈相向,乌雅氏也吓了大跳,忙道:“奴婢的贴身宫女慎儿亲眼看见慕容医女在给楚柔看病,臣妾是想,除了江贵嫔能请得动慕容医女,旁的人,没胆子也没动机。” “那就是猜的啰?”蓅烟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你是江家的女婿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锦梦亲自送蓅烟、乌雅氏出了坤宁门,往茶房端了洗净的葡萄,徐徐入内殿,侍奉皇后娘娘休憩。胤礽在房间里爬来爬去,咿咿呀呀的挥手说话。皇后心情甚悦,取下指尖的护甲,亲手剥皮去籽,得了细碎的葡萄肉,用小茶盅装着,让锦梦喂给胤褆食。 “奴婢没瞧明白。”锦梦跪在胤褆身侧,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皇后眼眸烁烁,唇角浮起蔑视的笑容,“乌雅氏恃宠而骄,仗着怀了子嗣,便想把我当筏子对付江蓅烟。我若不灭灭她的气焰,扶她做第二个江蓅烟不成?况且,慕容妡是我的人,她与江蓅烟亲近,亦是我准允的,将来嘛...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说着,手上动作一停,随口唤来岫研,“送给容主子的礼可预备好了?” “回禀主子,奴婢从库房里挑出一对碧玉镂雕海棠纹香筒,是裕亲王年时敬献给您的礼物。容主子敬佛,钟粹宫一月里有三十日要焚檀香,奴婢遂特地选了此物。”岫研伶牙俐齿的回答着,又端着热水巾帕给皇后洗手。 皇后颔首,“晚膳后我亲自送去,正好与她说两句体己话。” “是。” 坤宁门外,蓅烟对乌雅氏怒目而视。她乃贵嫔之位,与乌雅氏的贵人相比,依然算位高的主子。乌雅氏并未像以前一样,用恭顺卑谦伪装自己,她神采奕奕,双手托在扁平的腹间,好叫人人皆记住她是有孕之人。蓅烟强忍着恨意,“楚柔是你的丫头,你没有一点怜爱之心么?她待你忠心耿耿,你却以怨报德,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乌雅氏扬起脸,眉眼间都是笑意,“江主子错了,楚柔是我的丫头,我当然心疼她。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谁也不可肆意破坏。”一顿,眉梢挑起,“在东苑的时候,皇上带我去骑马射猎,几次夸我温柔恭顺,乃后宫的榜样。我奉劝江主子一句,凡事要迁忍些,否则要吃亏的。”语毕,未等蓅烟说话,就福了福身,“臣妾有些犯恶心,先行告退。” 眼望着乌雅氏招摇远去,蓅烟火冒三丈,紧攒着拳头,双唇微颤。 隔了几日,康熙一直没往后宫走动,亦没有翻牌子。蓅烟惦记着江无的事,遂抱了胤曦去西暖阁看皇阿玛。她是现代人,有着现代的育儿经,觉得孩子要在父母的陪伴下才能健康成长。而胤曦与胤礽、胤褆、二公主一样,都与康熙聚少离多,像胤礽还算好的,额娘是皇后,初一十五总会与康熙见面,况且康熙极为看重皇太子,对他的关照记挂甚多。胤褆与二公主就完全是另一番模样,两人基本上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与康熙见面,平素康熙即便去他们母妃宫里,母妃们也甚少会牵着孩子们出来见面,唯恐孩子的吵闹声会惹皇帝心烦。 二公主身为宫里的皇长女,皇帝甚至不知道她今年几岁,穿多大的鞋袜。 胤曦幸而生为蓅烟女儿,才能女凭母贵,在纷杂的后宫里获得一丝青睐。蓅烟敢抱着女儿去西暖阁,去皇帝朝政议政之地,简直如台风一般在宫里掀起了波澜大浪。康熙倒并未觉得怎样,主要是他对蓅烟的宽容心已经没有了边界,有时还会担心她会先生气。 蓅烟坐在炕边看着胤曦被康熙抛来抛去举高高,心情愉悦,拿起银刀给康熙削雪梨,切成一片一片喂到康熙嘴里,她笑道:“曦儿今儿早上闹了半日,瘪着嘴巴总要哭,我怎么哄都没哄好呢。还是皇阿玛厉害,抱一抱她就笑了。”说完,拿眼睨着康熙,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曦儿第一次来西暖阁,又被康熙抱着玩,很是兴奋。她手舞足蹈的,笑得眉眼都弯了。康熙逗了一会,觉得很累,便把曦儿放在枕头里,随手捡了盖章的玉玺给她玩儿。 康熙屏退殿中宫人,把削好的梨块送到蓅烟嘴里,“有事就说吧。” 知蓅烟者莫若康熙。 蓅烟也不忸怩,她放下银刀,拿出帕子把手擦净,方从袖中取出江无的信,摊开了递给康熙,说:“父亲前些时日想买些田地,结果被中间人给骗了,报了官衙门也没个说法。” “所以就写了诉苦的信让你转交给朕?”康熙没看,直接把信搁在炕桌上。他面色很是不好,宫里没有后妃敢把母家的腌臜事拿来烦他。况且,他也最厌恶后妃与母家牵扯不清。 蓅烟并非不了解康熙,只是...不倚仗他,家里已无人可倚仗。 “从你把父亲调到京城那一日开始,就该猜到有今时今日。”蓅烟蹙着脸,丝毫没有要哀求他的意思。按照道理讲,不管他是皇帝、宰相还是长沙城里的二流子,既然娶了他江家的女儿,就该给他江家以依靠。他乃九五之尊,有能力也有办法。 蓅烟丝毫不懂身为皇帝的难处,也不想懂。如果连她的父母,他都没办法保护,那嫁给他有何用?蓅烟越琢磨越觉自己有理,越没有好脸色。 “要不,朕再把他调回去?”康熙没羞没臊的说,幸好殿中只有不会说话的胤曦。 蓅烟狠狠瞪住他,“亏你说得出口!”又诡秘的歪着脸,“你仗势欺人,知道生了胤曦后我不会离开你了,你就落井下石,再也不担心我会吵着回长沙对不对?可恶!” 真是好笑,于是康熙笑了起来,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失无踪,“对,朕就是落井下石,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紫禁城,一辈子都离不开朕。”又叹,“但你是你,江无是江无。朕若为了你搅和江无的事,大臣们定会说朕色令智昏,后妃们也会学以效仿,太皇太后知道更...” “我不管!”蓅烟撇嘴,“你是江家的女婿,就该为岳老子出头。有啥道理可讲?” 她说得在理,让康熙无法反驳。 后宫的规矩,满族的规矩,她始终没有学会,依然是民间的野路子。于康熙,来说,他的岳老子岂止一个两个,个个都要他负责,那还了得? 可他拗不过蓅烟,更无法说服蓅烟。 康熙道:“你让朕考虑考虑,遇事先别急,总有解决的法子。”他揽住蓅烟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轻柔的哄道:“往后有事,就在枕霞阁悄悄同朕说,跑到西暖阁来,弄得人尽皆知的,于你不好。”蓅烟扭过身体,眼睛盯着天花板,倔强道:“那你先看看父亲的信,总要知道是什么事,才知道怎么解决。” “成。”康熙无奈,先答应了她,“这一回朕会派人去办,但...仅此一次。”他回头不见了信,起了身四处查看,蓅烟突然“哎呦”一声,往曦儿手上一拍,“这是纸,不能吃的...”她三下五除二的从曦儿手里夺走啃得湿唧唧的信纸,又把指尖伸到曦儿小嘴里,把里面的碎纸屑给掏出来,边掏边抱怨康熙,“都怪你,东西到处乱丢,她是小孩子,看见什么都往嘴里放啊...现在好了,信也不用看了,顺了你的心意。” 康熙简直哭笑不得,他又没带过孩子,哪里知道曦儿会把信纸塞到嘴里? 曦儿被两人的架势给吓哭了,眼泪鼻涕一起流,哇哇哭到人肝肠寸断,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呢。蓅烟方才脱了鞋子盘膝坐在炕上,此时抱着胤曦连鞋都没穿,套着一双布袜踩在毛毯上来来回回的走动,轻摇轻哄着,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康熙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她娴静温柔的样子,还是蛮叫人心动的。 只是她的好脾气,全给了曦儿,没剩半点留给康熙。 她回到炕边坐下,解开衣扣把乳,头塞进曦儿嘴里,总算把枯燥的哭泣声给堵住了。秋末冬初,天已开始发寒,康熙忙放下窗户,捡了条单薄的锦毯盖在蓅烟胸口。 “朕明日亲自召见江无,让他把话当面同朕禀告。”康熙盯着蓅烟,“成吗?”蓅烟终于露出甜甜的笑意,满足道:“他一见你就打哆嗦,保不住就没事可禀了。”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宫里从未听说过皇后娘娘、或是惠妃、或是旁的妃子会为了母家之事求皇帝做主。而且宫妃众多,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大家能避嫌的都要避嫌,也只有她,才会明目张胆的求康熙办事吧。可反过来说,他是她的丈夫,他是她父亲的女婿,如果有事不找他,又该去找谁呢?整个大清朝,没有比找他更得力的人了啊。 等曦儿吃饱了,蓅烟起身,正要与康熙辞别,外头有司衾宫女过来,站在帘外道:“皇上,奴婢有事禀告。”因是在康熙跟前伺候了数年的掌事丫头,是见过世面的,康熙待她也甚为宽厚,便说:“进殿来说。” “是。”司衾宫女徐步入里殿,给蓅烟、康熙请了安,方高举起漆盘,“奴婢从皇上在东苑的行李中寻出一双锦袜,因不是绣房之物,又没有登记,一时不知如何处置,请皇上明示。” 康熙望去,半响都没有说话——那是乌雅氏给他绣的袜子,让他怎么当着蓅烟的面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他们...是不是很恩爱?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抱着胤曦走出乾清宫时,裕亲王正好领着新娶的侧福晋入宫面圣。两人在宫街打了个照面,礼节归礼节,客气归客气,蓅烟想起那个时空中裕亲王与自己的点点滴滴,到底觉得别扭。她疏远的笑道:“恭喜裕亲王、侧福晋喜结良缘。” 侧福晋乃小户人家的女儿,没见过世面,福过身,便躲到裕亲王身后。 裕亲王浅笑,眼神微闪,“贵嫔娘娘近来可好?曦公主可好?”蓅烟回道:“多谢王爷关心,我与曦儿皆好。”又侧了侧身,“裕亲王请先行。” 如此,再无借口停留,福全深深的看了蓅烟一眼,领着侧福晋徐步而去。 转过宫廊,侧福晋环顾四周无人,便那手指去勾福全的腰带,胆大中透有一丝骄纵,她微语道:“刚才那个就是长沙来的江娘娘?我瞧着没什么特别呀,模样儿一般,性子也一般,还不如我呢!”她得意洋洋的仰着脸,睨视着福全,唇齿眉眼间全是笑容。 福全罔若未闻般遥望远处,许久许久才转过脸,茫然而恍惚的定定注视着侧福晋,仿佛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别人的音容。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笑言:“是呀,她就是江贵嫔娘娘,来自长沙岳麓山。” “那爷知道我来自哪里吗?”侧福晋娇声娇气的发问。 “你?”福全移开目光,心底深处默然的叹了一声,“你不是京城人士吗?” “不是...” 吵闹欢笑之声隔着宫墙隐隐传来,若湘抱过胤曦,“侧福晋倒是活泼人。”暮秋担心若湘没抱过孩子,怕胤曦不舒服,便又从若湘怀里接过,“主子们的闲话,你少议论。言多必失。”若湘挽住蓅烟,笑道:“就咱们几个,怕什么?我看那侧福晋有几分咱们主子的模样儿。” “呸!”蓅烟闻之,连忙轻斥,“叫你乱嚼舌根,赶明儿被人拖去把舌头绞了才好。” 另外时空里,康熙与裕亲王为了自己争吵打架,折腾出多少事呀。 蓅烟转了话头,道:“若湘,你去同楚研说一声,请她下了值,去趟枕霞阁。”若湘毛躁惯了,张口就问:“什么事呀,方才见到她怎么不说?”暮秋横了她一眼,“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你话那么多,真该绞了...”几人说着笑着,一会就到了枕霞阁。 翌日明早,楚研来到枕霞阁,见蓅烟正在用膳,便站在门外候着。直待丫头们收拾了碗筷,才轻声请廊下侍立的采儿通传。采儿未见过楚研,便问:“姑娘从哪儿来?” “我在乾清宫当差。”楚研语气平和,她知道单一个“乾清宫”,就能唬住大半的宫人。 采儿果然立马毕恭毕敬起来,她恭谨的屈了屈膝,道:“请姑娘稍候,我这就进去禀告。”没等她进门,若湘听见声音已走了出来,一见楚研,便亲热的拉住她的手,“你来多久了?主子才吃毕饭,问了我好几次你来没来呢?快,跟我进去吧。”说完,朝里喊:“楚研来了。” 蓅烟笑眯眯抚屏站着,“在外头等了多久?” 楚研福身,“奴婢给江贵嫔娘娘请安。”她笑着迎向蓅烟,“原是昨儿要来的,结果轮到奴婢夜值。方才在门口候了片刻,怕您知道我来连饭都不吃了。”蓅烟牵住她的手,引着她坐到炕边。蓅烟吩咐:“她没吃饭,你去给她弄碗鸡汤泡饭来。” 若湘答应着出去,暮秋抱着胤曦过来,唤道:“楚研。” 楚研看看蓅烟,又看看暮秋,眼圈儿红了红,“你们天天在一块,真好。”蓅烟握住她的手,“你若想来,我去问皇上要你。” “千万别。”楚研急忙道,“我如今是奉茶司的掌事宫女,吃穿用度上甚好,各处走动也有面子,挺好。”若湘端着朱漆盘子进屋,气喘吁吁的,“你在奉茶司是掌事宫女,人人都听你的,来了这儿,便同我一样只能端茶倒水了,划不来!” 暮秋噗嗤一笑,弯了腰道:“主子,快骂她,越发的胆大妄为了。” 蓅烟往若湘背上重重拍过去,“小心你的嘴门子!”她亲自把鸡汤饭送到楚研面前,加着四碟的辣酱菜,说:“我特地命人做的牛肉干,你尝尝。” 她们四个从北五所出来的丫头如今在宫里风声水起皆混得不错,遂有种回忆往事忆苦思甜的味道。说着说着把旧时的事一遍遍翻出来嚼开了,提及蓅烟与康熙偷偷约会的旧事,若湘飘飘欲然道:“如果不是我要抓小贼,不是我要去御花园,主子哪里能和皇上相遇?” 也亏得是蓅烟,才从不和若湘计较。 楚研在乾清宫呆久了,深知主仆界限分明,遂细细观察着蓅烟脸色,唯恐惹她动怒。蓅烟一如往常,假意气鼓鼓的说:“知道你有功劳!狭促的东西没大没小还敢编排我!”说完往若湘腰间一拧,“该把你送去慎刑司学学规矩!” 众人闹着笑着,楚研才放下心防。 近中午时候,楚研一宿未睡,不由面色枯黄,哈欠连天。蓅烟没敢再留她,送她出了长春门,摇着她的手,“其实我是有事要问你。” “何事?” 蓅烟给素兮使了个眼色,随从们停步,两人往前走了数步,蓅烟方低声道:“你跟着圣驾去了东苑,乌雅氏与皇上...他们...是不是很恩爱?”此乃她头一回偷偷摸摸的要打听康熙的行踪,旁人不觉什么,她自己倒觉羞愧没脸。思及在乾清宫,衣衾宫女端着锦袜入殿,问康熙该如何处置时,康熙那为难的表情,她心里便觉钝痛。 不用猜,她也知道,定是乌雅氏为康熙所做。 宫里人人皆知乌雅氏善女红,通书法。 楚研犹豫,迟疑半响说了两个字,“甚好。”眼前黑蒙蒙的一片,蓅烟胸口一闷,整个人沉沉的往下落。她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悲戚之色,勉强笑道:“我就知道。” 他是皇帝,待后妃宽厚,用现代话讲,活脱脱就是一台紫禁城的中央空调。 有时她能理解,有时又觉生气。 楚研回去后,蓅烟终日闷闷,饭也吃不下,愣愣坐在书案旁,一声不吭的发呆。底下奴才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瞧蓅烟面色阴沉,遂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声响。 过了三五日,天骤然降温,寒风绵绵,黑云欲摧城。蓅烟换上新做的棉袍往太皇太后宫里请安,太皇太后托病未见,又往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见是见了,却一直叮嘱乌雅氏注意保养肚中胎儿,说乌雅氏喜吃酸,定会生个皇子之类的话。蓅烟听着尴尬,吃过茶,便以要回宫给曦儿喂奶为由告退。众妃见势,皆一起告辞。 惠妃行在最前,以过来人的姿态叮嘱乌雅氏:“平素多走动,生产时反而顺利。” 乌雅氏春风满面,笑说:“每日傍晚都会沿着宫廊走半个时辰呢。”旁边宜嫔道:“听说容妃病了,咱们要不要一起去瞧瞧她。怀着孩子,御医都没敢用方子,只开了两味药茶。” 宣妃扭着腰身,“怕是犯不着你我担心,一早上我就听说圣驾过去瞧了,故而没来给太皇太后、太后请安呢。”宣妃针对蓅烟,尖着嗓门冷笑:“听说江贵嫔抱着曦公主去西暖阁给皇上请安,为的是给母家买田之事论理,可是真的?” 此事众人皆知,但谁也没敢提,眼下给宣妃捅破,便都嘘声听蓅烟解释。 未料蓅烟压根就懒得解释,倒反问宣妃,“宣主子是听谁说的?皇上可知道身边有乱嚼舌根之人?”一语说开,噎得宣妃没法做声。江蓅烟还是江蓅烟,却也不再是当初的江蓅烟。 乌雅氏想在众妃面前表现自己贤惠,遂转了话头,“大家要不要去臣妾屋里坐坐?” 乌雅氏与容妃同住钟粹宫,此时皇帝在钟粹宫探望容妃,去乌雅氏宫里坐坐的意思,就是或许会与皇帝偶遇的意思。董贵人未往深处想,笑道:“我正惦记你屋里的大红袍呢。”乌雅氏见蓅烟面无颜色,故作亲厚的去拉她的袖口,“您别生气了,去臣妾屋里吃大红袍...” 蓅烟最受不了乌雅氏的两面三刀,她袖子一拂,怒道:“谁稀罕!” 许是她用的力大了些,也或许是乌雅氏故意为之,总之,等蓅烟反应过来时,乌雅氏已摔倒在地,旁边的妃嫔一哄而上的拥在乌雅氏周围。 宣妃更是大吵大闹:“来人啊,快来人,快去叫御医,快去!江蓅烟,你也忒大胆了!你恨我就冲我来,推德常在做什么?她是一片好心...” 蓅烟亦吓了大跳,她从未动过要陷害乌雅氏或是陷害乌雅氏肚中孩儿的心思,她自认刚才确实是用了力,却也不至于令乌雅氏摔倒在地。可真相如何,怕是只有乌雅氏心里知道。蓅烟同样被吓得半死,她没有害过任何人,也不想害任何人,如果乌雅氏因为她流产,她大概会内疚一辈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惆怅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乌雅氏的腹部隐隐作痛,既惶然又惊恐。她咬着牙,欲要站起身,被宣妃拦住:“你别动,等御医来了再做处置。”乌雅氏满额汗珠涟涟,痛得说不出话,歪在慎儿怀里,挣扎着道:“江主子,是臣妾不好,臣妾说错话了...”事到临头,她竟还能神思清明的装腔作势,凭此一点,便能让惠妃惊奇。蓅烟已然落下眼泪,她原本就是容易动情之人,见乌雅氏哀声婉婉,早已心软如绵,她半跪在旁侧,“你别说话,御医快来了。” 待康熙知道此事,急急忙忙赶到钟粹宫时,乌雅氏已经转危为安。 乌雅氏倚靠着床头,面容虚白,御医诊着脉象,说:“小主并无大碍,微臣开两副养胎的方子,吃一日即可。”乌雅氏客气道:“多谢秦大人。”蓅烟舒了口气,围观的后妃们亦堆现笑容,“没事就好,秦大人医术高明。” “如何?”康熙大步前来,众妃嫔微微吃惊,皆福身请安。 外面飘起了小雨,康熙没有穿雨衣,亦没有撑伞,头发衣襟上沾着白白的小雨珠,满面焦容。他的目光先落在蓅烟身上,后才转向乌雅氏,他坐到榻旁,“感觉如何?” 乌雅氏甚觉欣慰,抿了抿鬓角凌乱的碎发,深情满满的看着康熙,“臣妾无碍,让皇上忧心了。”语毕,好似要表明什么,急忙道:“臣妾自己不好摔倒了,与江主子无关,请皇上不要责罚江主子。”康熙轻嗯了一声,没有看蓅烟,“往后小心些。” “谢皇上关爱,臣妾记住了。”乌雅氏柳眉翘鼻,黑眸如星,柔弱的样子俏丽似初春树梢尖尖上的一抹翠绿。她拿出帕子给康熙擦去头顶的湿水,“往后不必如此着急。” 康熙抓住她的掌心缓缓放入锦被里,“奴才说你摔跤了,朕无法安心。” 这一瞬间,蓅烟突然领悟了楚研当初说的“甚好”二字。他宽广的胸膛,他温厚的掌心,或许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那些过往,那些甜言蜜语,那些历经的风风雨雨,或许于他来说,只是稀松平常之事。他的女人太多太多,没有乌雅氏,还会有钮钴禄氏、赫舍里氏、郭络罗氏...她是他,众多小老婆里面的一个而已。 “皇上。”蓅烟朱唇轻启,终于唤出口。 康熙抬头看向她,面容平淡的,无喜无怒。 “臣妾并不是故意要推德常在。”蓅烟急迫的望向康熙,说完这一句,再多的解释她不知从何说起。这轻轻的一拂,里头包含的小心思小秘密太多了,承载着她对乌雅氏的嫉妒,对康熙的埋怨,以及...她对乌雅氏的厌恶实在无法隐藏。 康熙的语气仍然是淡漠疏远的,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说:“既然德常在说她是自己摔倒的,你也无需自责。”一顿,又朝众妃道:“近来雨多,街面湿滑,你们行走都要小心些。”众妃忙答应,“臣妾知道了。”又说了一些闲话,康熙亲自看过御医开的方子,便起了身,“朕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乌雅氏忙要起身相送,康熙压了压手,“你躺着便好。” 转过身,康熙才实实的凝视住蓅烟。她浑身微颤,显然先前的惊恐还没完全消逝,她的眼圈儿红红的,颊边泛着泪痕,委屈的低着头,一副很不甘心的模样。 此时此刻,蓅烟才隐隐觉察到乌雅氏的厉害。 康熙的心角犹如落下一片花瓣,软软的,没法再摆出帝王的架势。他从她交握的双手里牵住右手,紧紧的,把浑身的温度都传递到她的心底。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引着她往外走,蓅烟愣了半响,傻乎乎的当着众人就跟着他跑了,到了外头,天光骤亮,眼泪哗的就滚落下来。“你...你相信我?”她哽咽着,喉咙发烫。 “担心朕不信你?”康熙饶有意味的反问。 “嗯。”蓅烟低着头,跟着他身后,像个刚从山里进城的小媳妇,怯怯的弱弱的,如惊弓之鸟,如西藏高原上被猎人追逐的藏羚羊。 康熙顿住步子,反身朝她发笑,“你也知道怕?”蓅烟的缺点在于,没法掩饰自己的憎恶,有什么事,总是先表露在脸上。康熙对此很了解,也很明白,所以...比起乌雅氏的“宽容”,他更相信蓅烟的辩解。其她人都不相信她的时候,他越该给她以支撑,不是吗? 他一路把她送回了枕霞阁,即便朝政很忙,他也不忍让她生活在恐惧当中。 康熙道:“你怀孕那会,又是跪,又是跑,不也好好生下曦儿了吗?德常在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御医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没事了,好好回去歇着吧。” “玄烨。”蓅烟轻轻的唤他,好似吹了一口气。 “嗯。”康熙应道。 “你...”蓅烟犹豫着,踌躇着,许久才扬起笑靥,“没事了,你去吧,有空就来看看曦儿。”原本她想问一句有关乌雅氏给他绣的那双锦袜,眼下一想,那乌雅氏简直是戏精,没事都能中她的圈套,康熙何等英明神武,怎会被她的小伎俩所迷惑?如此想着,胸间渐渐有了一丝畅然,她笑着朝他招手,看着他走远了不见了,方折身回寝殿。 一进屋,便又莫名的觉得惆怅。 众妃嫔见康熙牵着蓅烟走了,面上皆讪讪,客套了两句,便都散了。空荡荡的房间,被风吹拂的珠帘,冷寂孤苦的情绪乍然涌入胸怀,乌雅氏鼻尖一酸,竟默然垂下眼泪。她的掌心还残留着康熙的体温,她的帕子上还有他的味道,可是...他却带着他的心,走了。 即便知道是江蓅烟推了自己,即便差点小产,即便他什么都知道,他居然没有往下深究。倘若换过来,是自己推攘了江蓅烟,后果会如何?就算自己推攘的不是江蓅烟,而是旁人,结果又会如何?难怪他不肯穿自己绣的锦袜,难怪他夜半辗转时会唤她的名字。 他心里有她呀。 为此,乌雅氏痛哭了一夜。 天未亮,孙国安火急火燎的奔到康熙跟前,“启禀皇上,大事不好了。”康熙正在听政,两个军政大臣跪在殿中说话,康熙摆手,“出去!” 孙国安张了张口,畏惧君威,只得嘘声退下。 至午时,康熙方知乌雅氏小产了。蓅烟当即被唤去了慈宁宫,被太皇太后勒令跪在门口思过,跪了还不够,又罚她去小佛堂念佛两月,念佛之时任何人都不许见。 比起刑罚和降级,她这点处罚算是轻的了。为安慰乌雅氏,太皇太后下懿旨册封她为贵人。乌雅氏于月中谢了恩,拾掇物件打算搬去新的住所。 慈宁宫后面的小佛堂蓅烟是知道的,在另外时空里,她曾在那清扫院落。没有午饭,就着两根牛肉干,蓅烟的肚子好歹没有叽里咕噜响个不停。佛堂里有两个尼姑,她们跪在蓅烟身边监视蓅烟,把她的一举一动实时禀告给太皇太后。 傍晚时候,康熙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他还没进门,那厢玉竹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玉竹福身笑道:“太皇太后睡得早,晚膳未用便安寝了,请皇上明日再来。” 无法,康熙只得告退。 蓅烟在佛堂里跪着敲木鱼,听着尼姑们念经,果然心境澄净,倒当真生出一丝向佛之心。夜幕时候,她在门外给太皇太后请了安,没坐暖轿回枕霞阁,先去了乌雅氏屋里。即便她是无意推开了乌雅氏,但乌雅氏小产确实是因她而起。她有些后悔,亦觉得遗憾。 轮到楚柔夜值,见蓅烟前来,忙朝她连连摆手,“皇后在里头呢。” 皇后与乌雅氏亲厚,蓅烟知道,只是未曾料到皇后会夜里来钟粹宫探望。蓅烟在台阶下站了一会,见皇后没有出来的迹象,又挂念胤曦,便离开了。 乌雅氏知道蓅烟站在门外,却挂着皇后的名头没有见她。 “皇后主子,臣妾...真是一言难尽。她江贵嫔骂也骂不得,说也说不得,皇上偏袒她阖宫皆知,臣妾虽恨,却也无可奈何。”乌雅氏泪水满颊,边说边哭,无比的凄然悲苦。 皇后叹了口气,“太皇太后已罚她在佛堂思过,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幸而你还年轻,将来会有孩子的。”此刻她说的倒是真心话,她是有过生养之人,知道孩子对于女人的意义,不仅仅是后半生的倚仗,更是一种人生的寄托与意义。 蓅烟颓废的回到枕霞阁时,方知康熙等候她已久。 两个火锅煮得滚滚作响,香气缭绕,曦儿坐在康熙的膝盖里,吮着自己的指尖玩。康熙仍在目不转睛的看折子,见蓅烟进屋,才抱着曦儿起了身,走到膳桌前,“快洗手吃饭,朕都饿极了。”蓅烟颇觉吃惊,到底是笑了,“你来了呀。”语毕,傻傻的盯着康熙发笑,把满身的疲倦重重的抛向了窗外。 冬夜微凉,煮火锅饮酒,乃人间美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宜嫔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在佛堂受罚的两个月里,康熙始终没有对乌雅氏小产一事表明立场。某次皇后提及,康熙笑笑,语气极为温和笃定,“太皇太后已代为处置,甚为妥当。” 他的偏心,昭然若揭。 某日月夜,惠妃往钟粹宫探望容妃,两人吃茶作乐,惠妃说:“乌雅氏受皇后倚重,听闻她怀孕,我还真有些担忧。”容妃抚着肚子,轻叹道:“有没有乌雅氏,于我并未区别。皇上的心呀,在长春宫呢。”惠妃抿了半口茶,唇齿留香,“明年该大选了,我倒要瞧瞧,她江贵嫔能得宠多久。自皇上登基以来,宫里这些姐妹谁没得过宠?新人替旧人,花无百日红,道理我是早就明白了。有子嗣傍身,方是长久之计。” 两人聊到落锁时候,方散。 平妃亦从坤宁宫出来,在甬道里撞见惠妃,两人心有默契的慢慢走着。平妃道:“你去探望容妃了?”两个宫女在前面照路,惠妃轻声说:“听容主子说,德贵人已搬到钟粹宫南院,四间屋的大院子,够她住的。”又道:“秦御医说容主子此胎是男孩。” 她下意识的去窥探平妃的脸色,黑雾笼罩,她没有看清什么。 平妃的语气沉稳,不似往常的傲然骄纵,她说:“各人有各人的福气。”稍顿片刻,压低了声音说:“德贵人那边你多瞧着些,是个厉害角色。” “你放心,我有数。” 惠妃说完,顺着岔路口往延禧宫走,也未与平妃道别,径自去了。 乌雅氏搬入新寝宫后,往院中摆了一桌宴席,请诸位后妃吃酒。她小产不久,恢复倒很快,面色红润,丝毫没有血虚之色。她原本也请了平妃、惠妃、宣妃、容妃,但到场的只有惠妃,旁的几位妃嫔,如宜嫔、僖嫔、王丽君、董贵人、马答应等人,碍着脸面都来了。 席宴上喜乐融融,乌雅氏起身敬酒,“前些日我病了,你们都来看我,都宽慰我。偏我一心痛苦,没给你们好脸色,更没有好好谢你们,趁着这次机会,我敬大家三杯。”语毕,果真自饮三杯。喝罢酒,蓦地红了眼圈,泫然欲泣,“是我太过伤感,才没了宝宝。” “怎能怪你呢?快擦擦眼泪。”宜嫔方才已饮下两杯烈酒,气血上涌,大声道:“我可是亲眼见到江贵嫔推你在地,如果不是她...” 乌雅氏忙道:“快别说了,叫人传出去,江贵嫔会不高兴。” “她...”宜嫔一手指着天上,一手举着酒杯,满颊绯红道:“她还敢生气?我若是你,早就被气死了!如果没有太皇太后做主,宫里就由着她为非作歹了?还有没有王法!” 她言语太过,又沾着酒气,僖嫔唯恐她惹出祸端,便劝阻道:“小声些说话,大吵大闹,成什么体统?”又唤来两个丫头,把宜嫔半搂半抱的拖着往外走,“德贵人,宜嫔醉了,我扶她回去歇息,你们慢慢吃。” 宜嫔的话很快传遍了后宫,传到了康熙耳里。 孙国安在旁边战战兢兢,“江贵嫔娘娘推攘德贵人之时,宜嫔娘娘和其她数位小主都在场,德贵人小产,众人自然以为与江贵嫔娘娘有关...”其实他心里也觉得蓅烟是故意为之,但在康熙面前,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康熙晚膳后,趁着空闲时候打了一会拳,沐浴时听着孙国安在耳旁唠唠叨叨的禀事,很觉不耐烦。雾气氤氲中,他的声音醇厚雍容,“宣宜嫔过来。” 孙国安一愣,越发谨小慎微,他猜不透此番皇帝是要宣宜嫔训斥,还是要宣宜嫔侍寝,遂蚊声道:“奴才多嘴,请皇上恕罪。”候了片刻,见康熙没反应,遂只得出去传话。 宜嫔喝了酒正觉头疼,蓬头垢面的躺在炕上哎呦呦的哼唧。 身边的宫女咋咋呼呼跑进屋,“主子,大事不好了!”吓得宜嫔差点从炕上摔下去。她气鼓鼓骂道:“去赶死啊,大惊小怪的!”坐起身,问:“何事?” “皇上...皇上来了。” 康熙本来是要召宜嫔去西暖阁的,又想着顺便去趟坤宁宫看看皇太子,便干脆起驾先来了延禧宫。惠妃亦未想过圣驾会突然来延禧宫,抿了抿头发披了件衣裳,实在是连换鞋子的时间都没有,便急急忙忙的跑去延禧门恭迎圣驾。 惠妃半跪着,“臣妾见过皇上。” 康熙稍稍抬手,虚扶道:“起身吧。”他大步往前,笑声里带着一丝厉色,“听人说宜嫔醉酒了,朕来瞧瞧她。”钟粹宫乌雅氏宴席上发生的事,惠妃都听说了,但万万没想到,当真会惊动圣驾。她堆笑道:“今天光顾着给胤褆背书,倒不知道宜嫔喝醉了。” 宜嫔趿着鞋狂奔出来,几乎一头栽进康熙怀里。 康熙冷声道:“怎么,酒还没醒呢。”骇得宜嫔打了个激灵,噗通往下一跪,“臣妾失礼,请皇上恕罪。”她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无半点后妃的仪态。 惠妃见康熙的脸色不同寻常,一时不敢伸手扶起宜嫔,她静静立在后面,等待康熙发落。过了一会,康熙才眄视着宜嫔,“起身吧,地上都是污水,小心着凉了。” “谢皇上恩典。” 宜嫔浑身颤栗着跟在康熙后面,想起在宴席上说的话,悔恨不已。 进门落座,康熙打量着宜嫔的打扮,道:“听说你喝醉了,朕来瞧瞧你。”宜嫔刚才跪在积水里,湿漉漉的裤腿贴着膝盖,被风一吹,觉得老寒腿都要病发了。她哭丧着脸,头也没敢抬,浑身瑟瑟发抖,“臣妾失礼,请皇上恕罪。” 康熙道:“宫里有喜事,你高兴,喝醉了不算罪过。”他语气淡淡,却令人毛骨悚然,宜嫔接不住康熙的话,只能怔怔望着。惠妃一直没有开口,她立在康熙旁侧,小心观察着形势。 小丫头捧上香茶,康熙把茶盏端在手里把玩,“你御前失仪,算不算为非作歹?” 闻及“为非作歹”二字,宜嫔的小心脏瞬间蹦到了嗓子口,她嘶哑道:“臣妾...臣妾喝醉了,一时糊涂,请皇上恕罪。”康熙没有抬头看她,淡淡道:“朕说过,喝醉了不算罪过。你在钟粹宫说的那些话,朕都知道了。朕亦不想为难你,就问你几个问题罢,不要紧张。” 他在后妃面前素来温文尔雅,甚少摆出阴戾的帝王姿态。 惠妃从未见过康熙如此,似有兜头冷水浇面,牙关打颤。气氛越是凝重,她越是不敢帮衬着说话。宜嫔入宫较晚,家世尊贵而颇有几分恩宠,她稚气道:“皇上请问。” “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江贵嫔?” 他一语惊人,把宜嫔彻底镇住了。她求救似的望向惠妃,惠妃避开她的眼神,假意摆弄着指尖的护甲。宜嫔毕竟是年轻,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臣妾以为,德贵人小产全因江贵嫔推攘的缘故,故而有些气愤,所以才说出许多没过脑子的话,皇上...” “嗯...”康熙颔首,似乎是赞同宜嫔的话,“你觉得对江贵嫔的惩罚不够?” 宜嫔小心睨着康熙,咬牙点了点头,“是。” “所以...你觉得朕不公允,宫里没有王法了?”他忽而声色俱厉,宜嫔浑身一抖,双膝发软跪倒在地,“臣妾错了,臣妾不敢质疑皇上的英明,臣妾...” 康熙打断她的话,“英明?若连朕的女人都不服朕,朕何以服天下?” “皇上!”宜嫔已然吓出了眼泪,却又不敢抽泣哽咽,只能强忍着,跪走到康熙脚边,“臣妾错了,臣妾错了。”康熙一手撑在膝盖,俯身看她,“你错在哪里?” “臣妾错在胡说八道,错在喝酒...臣妾再不敢喝酒了,臣妾...”宜嫔终是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康熙唇边泛着笑容,他扶起宜嫔,“朕倒是挺喜欢你的直率。但有时候,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他抚了抚袖口,“好了,你歇着吧,朕还要去坤宁宫看看皇太子。” 他一阵旋风似的走了一趟,既没有骂宜嫔,也没有惩罚宜嫔,可宫里对蓅烟的风言风语却在这一夜后戛然而止。没有人敢再提蓅烟推攘德贵人一事,更无人敢提德贵人小产一事。乌雅氏原想借着宴席向宫里人宣告自己的委屈与痛苦,宜嫔口无遮拦的说出她心中所想,她还有点暗暗庆幸。没想到皇上会为了此事亲自出马,硬生生的把风言风语给掐断了。 但不紧要,此事既然有了开头,虽然结果草草,将来一有风吹草动,还是会重新燃起火花。所以乌雅氏一点儿都不担心,事情闹得越大,便愈发显出了她的委屈。即便康熙对她没有丝毫同情,宫里人对江蓅烟的怨恨,也是她所期盼的。 当乌雅氏知道皇帝亲自往延禧宫质问时,朝慎儿笑了笑,“把我新做的冬袍子拿来,我去延禧宫瞧瞧宜嫔娘娘,听说她病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尼姑袍的...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天气骤寒,数日阴风干冷,燥得人皮开肉绽。蓅烟在慈宁宫佛堂受罚,穿了一身塞满棉花的道袍,终日扫地除尘,倒真有几分像模像样。这两年的养尊处优,把她养得肤娇肉贵,稍一风吹草动,就觉满脸火辣辣的烧疼。两个看管她的尼姑已近年迈,端着木鱼跪在佛前从凌晨敲到夜幕,除去吃饭抄经,再也无事可做。 康熙每隔一两日便要给太皇太后请安,有时陪着用膳,有时喝碗茶就走。蓅烟在慈宁宫受罚这两月,康熙越发的来往勤快,几乎每日都要往后宫走一趟。太皇太后看出端倪,知他是唯恐蓅烟委屈的缘故,心底愈发的觉得不痛快。 太皇太后在花房里修剪花枝,问玉竹:“佛堂近来如何?” 玉竹略一思忖,曰:“风平浪静。”她捧着一束新剪下的粉白芍药,盈盈立在花间,凝重道:“奴婢瞧着皇上的神情,倒没把惩处一事放在眼里。对江贵嫔还同以前一样,并未因谋害乌雅氏小产而疏远。反而...”她顿了顿,往前走了半步,小声把康熙夜访宜嫔寝宫一事说了。太皇太后脸色微滞,手指一夹,“咔擦”重重剪下一株牡丹,“糊涂!” 太皇太后骂人的档口,康熙正顶着阴风冷风穿过甬道,鬼头鬼脑的去探望蓅烟。 忽而想起旧时,她是北五所宫女,他总要悄悄甩开众人到御花园赴她的约,与此时此景何等相似,不由生出一丝欢快。风很大,身边只有孙国安,主仆二人沿着宫墙行走,偶尔碰到赶近路的宫人,还得孙国安过去威逼利诱的叫人闭紧嘴巴。 隔着花石草木,蓅烟一眼就看见了康熙。 康熙负手而立,衣炔在风里胡乱起舞,他向着蓅烟微笑。蓅烟谨慎的看了看尼姑们诵经的方向,边假意扫地边往康熙所在的甬道里走。一到跟前,就被康熙抱住了腰。 “谁要你这身打扮?”康熙搓着她冻僵的双手,勾唇问道。 蓅烟眼下穿的是一身塞满了棉花的尼姑袍子,头发全部挽起来,戴着一顶布帽。若是不相识的人看,定会以为她是佛堂里的尼姑。她喊了两声冷,自我嫌弃道:“是不是好丑?” 脚下穿的也是棉布鞋,冷得脚趾都是麻木的。 “有点意思。”康熙目光炙热的打量着蓅烟,熊熊烈火好似要烧起来。他猛然揽过她的腰身,步步往前,逼着她往后退,退到无路可退,便往前一靠,把她压在墙上。 “光天化日,佛庙禁地,你想干嘛?”蓅烟戏谑的盯着他,眼睛里能掐出秋水。康熙俯下身,似笑非笑,温暖的气息扑到她的面颊,“你猜!”他慢慢的靠近她,唇齿就要贴到她的鼻尖,却听身后一阵响动,孙国安在那压低了声音咒骂道:“你要死了啊!” 蓅烟噗嗤发笑,双手撑在康熙胸口,“不害臊!”又问:“曦儿的奶妈子找好了吗?”因为她要受罚,白日里没法喂养胤曦,事权从急,只得往外头寻人。康熙“嗯”了一声,仍然不罢休的去咬她的唇,蓅烟偏脸躲开,“这儿可全是太皇太后的人。到时候,又该我受罪了。” 恰好北风一鼓,把康熙的兴致给吹没了,他又爱又恨道:“你心里都是太皇太后。” 蓅烟被他逗乐了,又是噗嗤一笑,拿指尖戳在他的胸口,小小声道:“我知道你厉害,可这儿是慈宁宫!”树荫后果然传来老尼姑的叫唤声,“江主子,您在哪儿呢?” 康熙亦担心自己被太皇太后发现,便忙的往后退,“朕走了。” 蓅烟点点头,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乍然踮脚,双手攀在他肩膀,轻吻他的唇角。康熙显然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拿眼睨视蓅烟,一副“就知道你坏”的表情。蓅烟扶腰咯咯大笑,推着他往夹门后走,许久还倚在门框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老尼姑不知何时过来了,倒没有看见康熙,她望着空荡荡的宫街,冷不丁的问:“江小主,您在看什么呢?这儿风大,赶紧回屋去吧。” 蓅烟笑道:“有一只馋猫来了。” “在哪?” “跑了。” 初一康熙宿在坤宁宫,翌日晨起时,皇后亲自给康熙梳头。两人说起蓅烟请奶妈子一事,皇后说:“不必在外头挑了,从皇太子的奶妈子里头挑一个去便是。她们都是我调教过的,知道宫里的规矩。江贵嫔原本就只用两个月,外边的来来去去,倒不好。” “既是伺候皇太子的人,怎可随意再差遣出去?让内务府送两个奶妈子进宫并不难,况且除了蓅烟受罚这两月,将来要一直用下去的。”康熙有他自己的打算,蓅烟自己喂奶太辛苦,有时侍寝时都惦记着胤曦饿不饿,他早就不满了,趁着这次蓅烟松口,他打算永绝后患。 梳洗毕,天还没亮,皇后恭送皇帝至坤宁门,回身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裹斗篷,被晨起的寒风一吹,顿觉头昏脑胀,喉干鼻燥。 岫研抱着皇太子在门口候着,笑道:“主子,您抱抱太子爷。方才见您出去,哭着要您呢。”皇后欲要伸手,未料鼻尖发痒,打了个喷嚏,吓得她连忙背过身,“快把太子抱走,我好像染了风寒。锦梦,去御医院请秦太医过来。” 锦梦丢开手中活计,连忙答应着出去。 隔了几日,康熙小半夜摆驾至枕霞阁,哄着劝着让蓅烟穿上当日那件尼姑袍。气得蓅烟好笑,“什么坏毛病?莫非你看上佛堂里的嬷嬷了?”她拿他说笑,他竟然也没有生气,只是揽着她,里里外外的蹂躏,“她们可没你的福分。” 从此后,每隔一段时日,蓅烟就要穿出这身道姑袍来给康熙瞧。再后来,康熙以蓅烟要礼佛为借口,命绣房的人给蓅烟做了春夏秋冬四季穿的尼姑袍子,薄的厚的都有。 有一次快到年节,蓅烟已经不必去佛堂扫地除尘了,大冷的冬天,康熙命她穿了件夏天的尼姑袍子站在屋里给他瞧。那时已经烧了火龙,又笼着炭火,故而暖绵绵的,连海棠花都烘得含苞欲放。丫头们全部遣了出去,阖上寝殿的房门,只两人站在屋里到处折腾。 康熙说:“帽子也要戴上,哪有尼姑光着头的?” 蓅烟不记得帽子给丢哪里了,翻箱倒柜一阵,又想着或许是胤曦拿着玩了给丢在某处角落里,遂跪下身,低头往床底瞧。她当时没穿鞋,光脚踩在毛毯里,袍子里也没有穿衣服,上半身贴在毛毯的时候,尼姑袍被迫的扯上去大半截,露出洁白如玉的小腿。 当她毫无戒备的嚷着:“怎么找不着了...”的时候,康熙已从后面压过来,他手脚麻利而且粗鲁,掀尼姑袍的时候,已然没有耐心,三下五除二就把刚刚做好的尼姑袍给撕开了。 翌日,蓅烟臊着脸把破碎的尼姑袍丢给素兮,“你得空缝一下。” 素兮是个黄花大闺女,虽说伺候主子的次数多了,心里明白了很多事,但没有经历过就永远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例如楼主我),她不明就里,问:“怎么撕成这样了?好端端的干嘛撕衣服?”话一说话,立马觉得后悔,忙道:“奴婢失礼了。” 蓅烟哪有脸骂她呀,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笑道:“缝不好丢了也行。”反正丢了,康熙还会让人做新的来。什么怪毛病! 眼看着要过年了,皇后突然卧病在床,四大御医轮流着诊脉也不见起色。康熙忧心,连着数日都呆在坤宁宫守着。他亲自抱着胤礽坐在榻边,陪着他把玩棋子、积木。皇后歪靠在床头,很是安慰。她笑道:“胤礽很喜欢皇上呢,只要皇上在,他都乖乖的不哭。” 胤礽已知道咿咿呀呀的学舌,他手舞足蹈的,好像在同皇后说话。 康熙道:“你宽心养病,等你病好了,咱们带着太子出宫游船,让他见识见识大清的江山。”皇后眼神中闪现出光芒,“烟花三月下扬州,臣妾想去扬州瞧瞧。”康熙见她面容憔悴,便替她腋好锦被,温和道:“你想去哪儿都行,朕听你的。” 平妃端着药碗进屋,见帝后与太子其乐融融,心中不由泛起酸楚。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她,不过是伺候皇后的一个下人罢了。她堆起笑容,隐去满脸的不痛快,“时辰到了,姐姐该喝药了。”皇后眉头蹙起,“等一等再吃,我嘴里还是苦的呢,怎么又要吃了?” 康熙冲平妃抬手,“给朕。” 他一勺一勺的喂到皇后嘴里,皇后被他的柔情软化了,不觉苦反觉甜。她笑着笑着突然垂落眼泪,“臣妾想起刚入宫那会,皇上带着臣妾出宫,在街边吃过一碗糖水。” 那时候,每次他微服出巡,身边的人都是她。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无话可说。直到今日此时,方知道,他给的一切,都是幻影梦境,稍纵即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你想做皇后吗?(平妃番外)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我比姐姐小半岁,众人皆以为是幸运。 幼时无论去哪儿赴宴,她都会牵着我的手,站在我前面,教我如何行礼,如何说话。被皇族家的格格、郡主欺负的时候,怕我哭闹,就往我嘴里塞零嘴,哄我。内务府赏给阿玛额娘的节礼,她会抱过来先由着我挑,挑剩下的才会搬进自己屋里。 听嬷嬷说,我出生之时,半岁的姐姐就守在旁边看着。 康熙三年,我第一次见到姐夫。姑且叫他姐夫吧,那时候我没有想过入宫,更没想过与姐姐同侍一夫。我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得一人之心,白头偕老。夜里阿玛问我们两姐妹,想不想嫁给皇帝,想不想做皇后娘娘?姐姐看着我,说:“斯仪,你想做皇后吗?” 如果我说想,她大概会对阿玛说自己不想。 可是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未来会发生的事,一来对男女之情有些忌讳,二来对皇帝确实并无多少好感,遂推攘着玩笑道:“姐姐做皇后吧。” 就这样,康熙四年的九月,我与姐姐一起被选入后宫。不同的是,她是后,我是妃,她乃皇帝亲自迎娶祭告了天地社稷的皇后主子,而我,一台软轿便抬进了翊坤宫。 大婚之夜,与我无关。 第二次见到皇帝,是在坤宁宫的暖阁里,他一袭宝蓝色便袍,身长玉立的站在眼前,我怯生生的唤了句“姐夫”,他愣了愣,便爽朗的大笑起来。那段时日,许是我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帝后琴瑟和谐,后宫静谧安稳,我自由的出入坤宁宫和乾清宫,谁也不管我,也都纵容着我,谁都把我当做小孩子,谁都宠爱我是帝后的妹妹。 康熙八年的腊月,我侍寝了,从一个小女孩蜕变成了一个小女人。 我悄然的长大了,可他们,仍然当我是孩子。 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午夜梦回之时,我总会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姐姐问我“斯仪,你想做皇后吗?”如果我当时回答“想”,如今又会怎样? 我还是有一点喜欢“姐夫”的,但我不想唤他姐夫,于是慢慢改口唤他皇帝,或是皇帝哥哥。姐姐和皇帝都没有意识到我的这种变化,权当我是长大了罢,没往深处想。 其实,我只是,有一点喜欢皇帝哥哥了。 姐姐久未怀孕,母家人着急,各种民间药方每月每月的往宫里送。我也想要,便给阿玛送了张条子,请他给我也预备着药方。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句:“你年纪尚幼...”我与姐姐,只差半岁而已。开始时我想不明白,后来想明白了。 我是后妃,她是皇后。我是奴婢,她是主子。 谁有空去管一个奴婢生的庶子? 虽然渐渐的感觉到阿玛额娘在对待我与对待姐姐之间的区别,也感觉到她们的偏爱,但我依然过得很快乐。阖宫皆知帝后惯着我,太皇太后和太后喜欢我,整个后宫里我能横着来竖着走,没有人敢管束我。直到——江蓅烟的出现。 在江蓅烟之前,皇帝从未表现过偏爱谁。他总是温和威严,待后妃一视同仁,侍寝的安排也全由敬事房和姐姐商议好的次序轮流。除了去慈宁宫和寿康宫请安,他甚少呆在后宫。他每天都很忙很忙,他与姐姐大婚后方亲政,前朝根基动荡,容不得他一分一毫的松懈。 有时候,他会亲昵的摸着我的头,让我乖。 有时候,他会捏着我的下巴,拿草莓塞进我嘴里,嫌我聒噪。 有时候,他也会吻我的脸颊。 我知道,这些事,他对所有的后妃都做过。他曾经对姐姐的柔情蜜意,我看在眼里,吃过醋,也嫉恨过,可一转身,他还是我的皇帝哥哥,还是康熙三年在储秀宫见到的清秀少年。 直到江蓅烟的出现,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当江蓅烟还是宫女的时候,我与姐姐尚且有回旋的余地。遣人盯着江蓅烟的行踪,使法子让她出错,给她罪受。甚至...我亲手使计把她赶出了紫禁城。 本以为从此高枕无忧,未料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没让皇帝忘记她。 他对她念念不忘,我是知道的。 有一次,陪他吃膳的时候,他问厨子会不会做湘菜,他想吃辣椒。 有一次,他盯着一罐膏脂发呆,我玩笑的闹着要涂抹,他狂躁的大发雷霆。 还有一次,他病了,握着我的手,清清楚楚的在我耳边喊“蓅烟”。 我和姐姐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让他忘记江蓅烟,甚至打算暗地里挑些世家女入宫献给他,没等我们支开手脚,他竟摆驾去了长沙。借的是巡视江南水利的由头,实际是为了江蓅烟。兴师动众费了刚刚才积蓄些许的国库,为的是他的一己私利。 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江蓅烟果然跟着回宫了。 她破例住进了乾清宫,从古至今,绝没有帝妃同住一宫的,她是头一个。皇帝把她藏在身边,既不是后妃也不是宫女,身份尴尬归尴尬,却能保护她免受伤害。 那一阵,我在太皇太后面前哭过,在太后跟前闹过,人人皆以为我是受皇后指使,使我能心安理得的胡作非为。而皇帝,从此就变了,变成了最为熟悉的陌生人。 他再也没有哄过我乖,再也没有往我的嘴里塞过草莓,再也没有...吻过我。 他所有的柔情所有的帝恩所有的宠幸,全部都给了江蓅烟。 他是不是爱她?我常常彻夜沉思。 姐姐终于有孕了,阖宫欢喜,皇帝也欢喜至极。在很短暂的时间里,他把姐姐捧到了手心里。好几次,我去坤宁宫探望姐姐的时候,都能看见他们夫妻或研墨写字或抚琴下棋或诵经念诗的情景。我偶尔还会唤他皇帝哥哥,可更多的时候,我会恭谨的叫他皇上。 他...毫不在意。 无论我叫他姐夫,叫他皇帝哥哥,还是叫他皇上,他都欣然答应。哪怕他曾经问过我一句为什么,我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番灰心失望,心如死灰。 生下皇太子后,姐姐终于能与江蓅烟抗衡。 如果江蓅烟生的是皇子,姐姐定会让她去死。如果说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那姐姐也不再是当年的姐姐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姐姐死了,我是不是...就可以成为皇太子的养母。如果我是胤礽的养母,那么...我是不是能够重新获得皇帝哥哥的宠爱。 这些念头,在我的心里百转千回,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我。 当我看着姐姐病卧在榻,皇帝哥哥一勺一勺的喂她吃药,两人琴瑟和谐的样子,比起江蓅烟,更令我觉得心寒。当年...原本我才是皇后! 姐姐病重时,我一面整宿整宿在坤宁宫照料,一面暗地里通过惠妃拉拢江蓅烟。江蓅烟性子简单,对谁都没有坏心,也因为她在皇帝的保护下,一直没有真正面对过后宫争斗。我以为,要应付她,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她入宫才几年,连紫禁城有多大都不知道。 而我,从九岁起,便生活在翊坤宫了。 有一天,众妃往坤宁宫给姐姐请安,皇帝也在,当着大家的面,姐姐握住我的手,郑重其事的说:“胤礽是斯仪的亲侄儿,只有交给她抚养,我才安心。”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安排遗嘱,我既盼着这一天,却也畏惧这一天。 她是我的姐姐,我与她从小到大没有分过彼此。我对后位的觊觎,她临死,我都没有透露一丝半点。我撑不住泪水涟涟,这些眼泪这样情感都是真的,甚至某一刻,我很是后悔,不该...不该在她的药里加东西,是我毒死了她。 我说:“姐姐,你歇着,少说话,有什么事我会帮着做,我长大了,该我保护你了。”姐姐干瘦的手心握着我,艰难道:“胤礽我就托付给你了。”那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自此后,她再也没有张过口,只能瞪大眼四处望着瞧着,满脸的不舍。世上所有的人对我都很放心,他们放心的把姐姐交给我伺候,又放心的把胤礽交给我教养。 姐姐去世后,皇帝很悲恸,数日未上朝,整宿呆在坤宁宫里。 他觉得对不起姐姐,姐姐是他的结发妻子。 姐姐是他这一世唯一亲自迎娶的女人。 他或许爱过姐姐。 东宫很快就建好了,胤礽和他的嬷嬷们搬去了新的居所。可怜的胤礽,在皇后故去后,啼哭数日,仿佛知道世上与他最亲的人已经离开。胤礽到底没有交与我教养,也没有交给任何女人教养,皇帝把他带在身边,亲自过问吃穿用度上的任何事。 或许,他爱他唯一的嫡子胜过爱任何人吧。 没有了姐姐,我才知道自己真正的失去了一切,没有人给我撑腰,没有人耐心听我说心里话,更没有人会把自己所有的全部拿出来送给我。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唯一做错的,是不该凡事先想到我。 她爱我呀。 一想到此处,我便泪流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朕抱着你就好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皇后突然病薨,使整个后宫陷入了悲戚之中。已是年关时候,宫中停罢了一切的庆典事宜,另有道士、和尚及萨满法师于坤宁宫唱诵。蓅烟对康熙朝的历史知道些许,故而并未对皇后的离世感到奇怪。她望着阴霾的天际,默然的想,若是有皇后守护着皇太子,或许就没雍正什么事了。又看了看尚在襁褓中的胤礽,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母亲的孩子,一颦一笑都叫人怜惜。 修缮后的毓庆宫整洁开阔,几进几出,房屋数十间,留一个胤礽独住,实乃迫不得已而为之。后宫之中人人都想做皇太子的养母,康熙不让,偏要问蓅烟:“若把胤礽交由你抚养,你可愿意?”他以为,此乃江家的洪恩浩荡。未料蓅烟想了想,摇头道:“我有胤曦,她是我的亲骨肉,我没办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公平的对待她和胤礽。” 她不是那么神圣的人,她会偏心女儿。 于是,康熙决定亲自教养胤礽。 明面上胤礽的生活起居皆由康熙亲自决定,可他到底是九五之尊,有时忙到连睡觉吃饭都要抽空,更何况一个小稚儿。为了胤礽,康熙成立了詹事府,录用上上下下的官员数百名,为的就是照顾胤礽的一切开支用度。他没有额娘,凡事...有规章制度可依反而好。 詹事府的官员走马上任,起先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半年后方渐渐步入正轨。 除了平妃可自由出入毓庆宫,其她后妃若想探望皇太子,需得圣驾口谕。蓅烟甚少有功夫去探望胤褆,她养一个胤曦两三个人帮着带仍觉疲乏,更别说管教别人家的孩子。可每每当康熙抱着胤曦叹息胤礽的时候,蓅烟心里也会划过一丝怜悯。 除夕之夜,蓅烟专门把胤礽接到枕霞阁过年,把胤曦的房间隔开,让两兄妹一人住一个小间。窗外阴冷的白雾绵绵,屋里火热热的烧着地龙,笼着炭火,温暖如春。 胤曦躺在炕上吸吮奶棒,自娱自乐。胤褆已经能坐能爬了,蓅烟怕拘束了他,命人往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由着他爬来爬去的耍玩具。毓庆宫跟来的几个嬷嬷太监被蓅烟通通赶了回去,只留下两个奶妈子。厅中热热闹闹的在擀面包饺子,因在皇后丧期,众人皆不敢大声言笑,都压着声音说话。若湘道:“方才我去内务府领赏银,听说平妃娘娘冲丫头发火呢。” “她是主子,冲丫头发火算什么稀奇事?”木兮舀着萝卜玉米肉馅往饺子皮里塞,“以前我在乾清宫当差那会,还见她甩过人耳光呢...”一说,乍然想起当年蓅烟住在乾清宫后面的小房子里时,就曾被平妃甩过耳光,便忙的住嘴,拿眼悄悄往寝殿瞧。 蓅烟听见了,但假装没听见,她是主子,没必要和丫头们计较这些。她仍然和马答应剪着布料,打算给胤曦、胤礽、胤褆、二公主各做一双棉袜。 若湘举着涂满白面的手,朝众人勾勾指尖,几个丫头的脑袋凑到一处,只听她说:“原本平主子要把皇太子接去翊坤宫过年,禀明了皇上,皇上没答应。” 此事大家都知道,没什么稀奇,素兮说起旁的,“你们可有想吃的陷,我让厨房再做些去。主子说,恐怕皇上夜里要来,所有侍奉圣驾的宫人都要在咱们宫里吃饺子过年,要多多预备些。”马答应在里头屋子闻见,神思一转,起了身,“天黑了,臣妾先行告辞。” “别啊。”蓅烟知道她是害怕康熙,笑道:“咱们同住长春宫,去年...去年我撞了邪气,没能好好过年,今年一定要过得热热闹闹才好呢。” 马答应忸怩,犹豫道:“我怕嗑扰了您和皇上。” “不怕。”蓅烟拉着她坐下,“他最近心情郁结,多些人作陪,才能放宽心。”语毕,忽而一阵狂风乱作,素兮推门出去,在外头嚷了起来,“下雪了。” 蓅烟侧身推开炕边的窗户,雪花漫漫飘散进屋,扑在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融化成水,滴落进脖颈里。她冷飕飕的忙把窗户关好,“让你的丫头也去茶房和素兮她们一起吃膳。” 过年了,好像所有忧伤烦恼的事情都可以暂时忘记。 一切都变得开阔明朗起来。 夜幕时候,康熙摆驾至枕霞阁。来之前,他已在乾清宫受过众臣朝拜,又去慈宁宫、寿康宫给两位老祖宗请过安,在宫街上撞见裕亲王及福晋,且聊了几句后,才顶着一头的雪进了长春宫。一进门,他便说:“吃过膳,朕要回乾清宫处理政事。” “知道啦。”蓅烟能明白他的心思,往年的除夕,他都要宿在坤宁宫,如今没了皇后,无论他宿在哪宫,都会引来不满。他越是爱护蓅烟,就越要替她的处境着想。蓅烟最近特别的顺从他,像个温柔娴静的妻子,伺候他宽衣解带,给他梳辫子,替他脱鞋...见他肩膀上有雪粒子,便急忙从柜中取出便袍,侍奉他穿下。 康熙张开双臂任由蓅烟摆布,他的眼神穿过花厅一直落到左偏厅胤礽的身上,马答应立在旁边左右不是,绞着帕子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久,康熙终于注意到了马答应,怔了一怔。 蓅烟忙笑道:“我留了马答应在屋里过年。”其她宫的妃子没有宴席,就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自己设宴。如宜嫔、董贵人、德贵人、王丽君四个就早已相邀一起过年,张嫔与僖嫔也能相互作伴,连惠妃也去了平妃宫里吃晚宴,而容妃有二公主作伴并不会孤单,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从蒙古来的宣妃、及住在枕霞阁旁边的马答应落了单。 因为胤礽被蓅烟接到了长春宫,所以阖宫皆知康熙定会留在枕霞阁。 储秀宫的小茶房里摆下一桌火锅,桌旁烧着两盆银炭,张嫔与僖嫔对面而坐。四五个丫头在旁边伺候嬉笑着,听张嫔冷声道:“平主子这回可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僖嫔是宫里最为老实本分的宫嫔,她与皇后、平妃同为赫舍里氏家族,说来显贵,但成也萧何败萧何,宫里所有的赫舍里氏,她是最为低贱那个。僖嫔饮了一口黄酒,喉头火辣,笑道:“到底是江贵嫔厉害,二话不说就把皇太子接走了,她事先有没有问过皇上,谁还敢当真计算?我算是看明白了,皇上是当真由着江贵嫔的性子...”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张嫔眼眸一闪,酒醉微酣道:“这件事,我只对你一个人说,有一次我去坤宁宫,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与平主子说话,我亲眼瞧见平主子往皇后娘娘的药碗里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她话没说话,僖嫔连忙喝住,“你糊涂了吧,一喝酒就胡说八道。” 宫女们听了张嫔的话,都好奇的望过来,僖嫔骂道:“都是醉话,你们都紧着嘴巴别乱说。”宫女们面面相觑,皆答:“奴婢遵命。” 枕霞阁里摆了四个大桌子,两桌是御膳房呈上的佳肴美馔,另外两桌,一桌是依着湘菜的样式做的,一桌是今儿屋里丫头们擀面包的各种馅儿的饺子。仅康熙、蓅烟、马答应及胤曦、胤礽几个主子明显是吃不完的,所以宫人们都虎视眈眈,空着肚子等主子赏。 马答应从未与康熙如此相近的饮酒吃膳,总有些不大自在,吃了一半,到底是借由走了。她一走,康熙便松了口气似的,放下皇帝的架子,道:“亏你今儿大方。” 蓅烟挑眉,“马答应怪可怜的,除了我,宫里没人与她交往。” 康熙哼了一声,倒酒饮下,“要不要朕去安慰她?” 蓅烟“呸”着给他夹菜,“雪越来越大了,风紧雪紧,你在这儿睡吧,省得白白淋一趟雪。”她知道他替自己着想,恩宠越多,嫉恨就越多,尤其是除夕,皇帝宿在哪宫,哪宫的地位就不言而喻。她已经把胤礽带回来了,总不能所有的好处都给她占着。 两人正说着,胤礽忽而嚷了起来,“阿玛...阿玛...” 康熙手里原来捏着一只酒杯,听见胤礽唤他,先是有些发愣,然后酒杯就默默的咣当掉进了毯子里。他犹如坠入梦境,乐得失去了姿态,“他叫朕什么?你听见没有?” “我听见了,他在叫阿玛呢。”蓅烟忍不住笑出声,朝暮秋道:“把太子抱过来。”暮秋应了,从毛毯里抱起胤礽,送到康熙怀里。 康熙抱着小小人儿,激动得说不出话,眼眶红红的,把他举起来,又举起来。 他柔声唤:“胤礽啊...” 胤曦仿佛通晓了心性,知道自己的皇阿玛偏袒哥哥,便哇的在炕上大哭。蓅烟心疼女儿,丢了碗筷净了手去抱,哄道:“曦儿不哭,额娘在呢。曦儿不哭...”说着,抱着胤曦走到康熙面前,嘟嘴道:“儿子喊你一声,你就乐得酒杯都掉了。女儿现在哭着呢,你怎么办?” 康熙伸开另一只臂膀把蓅烟抱住,“你抱着女儿,朕抱着你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误会(1)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除夕的大宴可以省,元宵的小宴没法省。太皇太后做主,在御花园的水榭前设宴。已是隆冬时节,为了避寒,内务府使出浑身解数,从库中寻出数十架透光的玻璃屏风围在水榭四处,使得榭中的人既可以观赏御河两岸的灯景,又免受狂风剐面。单只有屏风还不够,上百斤的银炭被搬到角落处堆积,二十座大鼎围住水榭燃起熊熊烈火,而每位主子脚边亦另外摆着小火炭盆。为添喜庆,御河两岸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的是灯火司自己做的,有些是内务府遣人往宫外买了,亦有王公大臣敬献的,总之两岸灯火辉煌,龙舟如梭。 蓅烟不怕冷,披了件狐毛斗篷抱着胤曦沿着御河看花灯,直待有宫女来传:“太皇太后请江主子过去一趟。”蓅烟胸口打了个突,忙把胤曦交给暮秋,快步朝水榭走去。 水榭中暖意绵绵,康熙坐于正中,太皇太后、太后坐于两侧,旁的妃嫔坐的坐,站的站,或抚柱望着御河两岸样式各异的花灯,或两人结伴说笑,或怔忡听着水面龙舟中伶人清唱的小曲,只平妃、惠妃、宜嫔、德贵人一直守在太皇太后、太后身侧伺候着。 康熙正与太后说着什么,见蓅烟过来,挑眉看了一眼,仍然与太后笑道:“裕亲王说要去江淮给您新做两套鼻烟壶...”太后撇嘴一笑,“他哪是为了孝敬我?无非是想带着他新纳的侧福晋四处游山玩水罢了。”她如此说来,被太皇太后听见,亦笑:“改日你们当面戳穿他,看他怎么圆谎去!”众人听着,皆哄然大笑。 蓅烟脱下狐毛斗篷,讪讪走到太皇太后跟前,未开口,便听见太后道:“胤曦呢?”蓅烟恭谨回道:“启禀太后,胤曦跟着丫头们在看花灯呢。” 太皇太后说:“这些时日,胤礽在你的屋子里照料得很好,哀家很欣慰。”她勾一勾手指,玉竹捧着盖了黄锻的朱漆盘子上前,笑容满面道:“小主快谢恩罢。” 幸福来得太快,蓅烟半响都没反应。 平妃半含酸意,半是娇嗔道:“太皇太后偏心,只给江贵嫔赏礼!”太皇太后话是对着平妃说的,眼睛却凝望康熙,“改日若是你来教养皇太子,哀家照样赏你。” 掀开黄锻,底下竟是一只气息奄奄的麻雀。 康熙唇边的笑容渐渐敛住,他本该帮蓅烟说几句辩驳的话,可在太皇太后跟前,他没法开口。蓅烟起先没懂太皇太后的意思,单纯的觉得奇怪,宫里的赏礼素来都是金银珠宝之类,断然没有赏活物的道理。过了片刻,见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戏谑的样子,她默默的扫过众人的脸,落到康熙身上时,已经心如明镜。 麻雀与凤凰,她是麻雀,皇后是凤凰。 她一只麻雀哪有资格去教养凤凰的儿子? 蓅烟低眉垂脸,强忍着心中的屈辱感,“臣妾谢太皇太后赏赐。”平妃高傲的扬起脸,眉梢飞翘,“江贵嫔可喜欢太皇太后的赏礼?” “臣妾...喜欢。”蓅烟平时嗓门极大,此时细如蚊声,嗡嗡作响。 太皇太后端坐着,雍容华贵,她说:“你喜欢不喜欢,都不打紧,哀家只是一个意思,提醒你谨记自己的身份。玄烨,你觉得哀家说得对吗?” 其她妃嫔见形势紧张,皆屏声静气,谁也不再说话,一时间,原本吵闹的水榭顿时寂静下去,只有远处丝竹缭绕,莫名的压抑凄寒。 康熙赔笑道:“太皇太后说得是。” 他一开口,蓅烟的眼泪便滚落下来。她死死的低着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哭了。太皇太后得了皇帝的话后,亦不想过分的为难蓅烟,遂道:“好了,你下去吧。麻雀会令宫女送到枕霞阁,你好好喂食就是了。”蓅烟答应着,徐步而退。 周围又有了喧哗声,退出屏风外的世界冷冽黑暗。蓅烟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泪水无意识的滚落,被风一吹,冰凉彻骨。她哭的并不是自己所受的屈辱,而是康熙竟然没有帮她说半句话。他没有同她站在一边,他站在了她的对面。 纵然她是私自从毓庆宫抱走了皇太子,纵然她有许多失礼的地方,可是,如果那孩子不是康熙所珍视的皇太子,如果那孩子不是失去了母亲可怜,她才懒得管别人家的孩子呢。 到底,因为胤礽是他的儿子,她才起的怜悯之心。 难道他不懂吗?他如果懂,为何不帮自己说话? 蓅烟脑中浮现千丝万缕的思绪,无限的惆怅、惘然慢慢的侵蚀她的内心,她无比的沮丧和悔恨,恨不得立刻就抱着胤曦回长沙去。可是,长沙哪里还有她的家呀。她终于忍不住,蹲在漆黑的角落里,嘤嘤的痛哭起来。 “谁在哭?”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蓅烟吓了大跳,猛地抬起头,急躁道:“谁?”男人提起灯笼,往蓅烟脸上一照,与蓅烟同时说道:“是你?!”蓅烟往回一看,发现自己竟已走到御花园深处,离开御河很远了。 “你怎么在这里?”南谨问。 蓅烟背过身胡乱把眼泪抹了,“这话难道不该是我问你吗?”南谨上下打量着蓅烟,满眼的狐疑,回道:“今日天气晴朗,我在御花园观星。”又问:“你怎么穿成这样?”她衣着华丽,哪里是宫女能穿的?蓅烟愣了愣,“今儿过节,主子赏的新衣。” 南谨为读书人,对后宫事务不甚知道,便信了蓅烟的话,问:“你哭什么?” “我爱哭就哭,关你什么事?”她的回答极为不耐烦,若是旁人听见,肯定会同她来气,南谨却只笑笑,“我随便问问罢,你不想说就不说。”他始终语气温和,让蓅烟有些不大好意思,沉默片刻,转了话头问:“你在哪里观星?” 南谨的眼睛立马闪现出光芒,“你想同我一起观星吗?” “在哪里嘛?” “你想吗?” 御花园的观星楼很低,只有四层,可是黑漆漆的没有人烟,实在叫人害怕。南谨在前头打着灯,灯笼却指在后面,两个人孤男寡女的一层一层的楼梯爬上去,竟然没有觉得累。 蓅烟问:“平时都是你一个人吗?” “是。”南谨轻声答道,声音在楼道里盘旋着回响,令人生畏。 “那你一个人不害怕吗?”蓅烟问。 “怕什么?”南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世上是没有鬼神的。” “有的。”蓅烟笃定的回答,“我见过。”她说的是真话,狐仙在她的眼里就是神仙。南谨逗得直笑,“即便你见过也是幻想,你以为你见过,其实你没有真正的见过。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见过。”他说得玄乎,蓅烟懒得与他辩解,就算辩解,他大概也不会信。到了最高层,要从一个天窗里爬出去,南谨先上,然后朝地下的蓅烟伸出手,“来。” 蓅烟没有犹豫,把手放到南谨掌心里,就着他的力道往天窗顶上跳。 如果此刻她抬头,一定能看见南谨红得像猴屁股的脸。 他傻傻的问:“你对其他的男人,也都如此...”他本想说“放浪”,话到嘴边觉得不妥,改了词语道:“放得开吗?”蓅烟压根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小围栏前,遥遥望向御河。灯影婆娑,与天际的星空相媲美。她想起那日与康熙在高处观日落时的场景,心中戚戚然。 她高高的仰起脸,看见漫天的星子熠熠生辉,她惊奇道:“刚才在底下不见几颗星子,到了上面,才知道居然浩瀚如海。”南谨把灯笼挂在墙壁上,笑道:“今日元宵,御花园到处灯火辉煌,星星自然也瞧不见了。” “你不用与家人团聚吗?”蓅烟终于对眼前的男子有了一丝的兴致。 南谨从布包中拿出望远镜等一些观星的器具,“我父母居住在老家,我过年时才回家一趟,元宵节于我而言,与平时无异。” “你可以把父母接到身边一起住。”蓅烟道。 “他们舍不得离开故里。”南谨摆弄好了器具,问:“要不要试试?”蓅烟点点头,站在架子旁观星,最开始是在观星,但她其实对观星没有多少兴趣,慢慢的,就把镜头摇向了御河旁的水榭。比起天上的石头,她还是比较在意地上的康熙皇帝。 南谨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便笑说:“不是这样弄的。你在看什么?” “我想看看玄烨...”一张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忙改了嘴道:“我有个好姐妹在皇上身边当差,我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可是她谁也找不到,底下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花团锦簇,没多久,就放弃寻找了。她倚靠着栏杆,微风拂面,把她满心的怨气和委屈都吹走了,心情渐渐舒坦许多,她正要同南谨说话,忽而听身后一声大吼:“你们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误会(2)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面色铁青的站在暗影里,阴阴沉沉,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威严。南谨茫然的循着康熙的目光望向蓅烟,她嘴巴翘得老高,双手反撑在栏杆上,往后靠着,“我们在看星星。” 她的眼神里有得意,有骄纵,更有“我就是要气你”的架势。 南谨此刻才认真打量蓅烟的穿戴,她站在光里,颊边涂了胭脂,书上说面若芙蓉,大约就是如此。她盘的是宫嫔们最常绾的圆髻,压着金累丝九凤钿口,耳中挂着东珠耳环,身上穿的衣裙亦不是平常料子...他怔忡着,许久才从嗓子口挤出嘶哑的声音,“微臣叩见皇上。” 康熙双手背在身后,一眼都没瞧南谨,只是唬着脸盯着蓅烟。刚刚在水榭中,他见蓅烟的脸色不对劲,早悄悄跟了过来。她蹲在暗处哭的时候,他原想走出去宽慰她,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自己该说什么话哄她。未料突然冒出个南谨,一副与蓅烟熟稔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按道理讲,后宫妃嫔几乎没有与外头男子结识的机会,也不许与男子结识,蓅烟如此,已是犯了大忌。“你倒有理是不是?”他吼出声,在臣子面前仪态全无。 “哼。” 蓅烟冷哼一声,水榭中他没有在太皇太后跟前帮她说话,这怨恨她记在心里,此时下意识的想利用南谨气气他,便说:“南谨是我的好朋友,今日星光璀璨,比底下的花灯好看千万倍,你别管我,该干什么只管干什么去,反正我连麻雀都不如...” 提及麻雀,她的眼圈儿又红了。 她的情绪康熙看在眼里,但这并不是她能和男子私通的理由。他犯了疑心病,又在气头上,琢磨着蓅烟与南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背地里不知道是怎么瞒着他私自来往呢。如此想着,思虑着,越发一言不吭,从寒如玄冰般的眼神里喷出烈火来。 蓅烟倾泻着满腔的委屈,“对啊,我一只麻雀,哪里有资格教养凤凰的儿子?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太皇太后让我在众人面前丢脸,你一句话都不帮我说...你打心眼里觉得太皇太后说得对...我早该看明白了...平妃身份高贵啊,你大可以封她做皇后,你既喜欢那些地位高身份好的姑娘,你干嘛招惹我,干嘛去长沙接我,干嘛要把阿玛额娘接到京城...我要回长沙去...我要带胤曦一起走,她是我的女儿,不能让别人给糟蹋了去...” 她越说越气,康熙没怎样,她倒先把自己气到满脸通红,跟喝了酒似的,说着说着,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一味贪图嘴快。 如果身边有棉花,康熙一定会塞进耳朵里。他简直是气急败坏了,朝堂上臣子们都是跟他讲道理的,并且敬畏他,而眼前的女人完全不守规矩,不守君臣之礼,骂又骂不得,打又舍不得,令他手足无措,下手难,且不知从何下手。 大概他一开始就错了,就该放她在枕霞阁独自过元宵节,就该让她一个人胡逛乱逛,就该让她爱去哪就去哪,就该任由她哭得肝肠寸断才好...康熙也是怒极了,心里如此嘀咕着,几步走到蓅烟面前,蓅烟鼓着眼睛叉腰梗着脖子,“怎么?要打人呢?” 康熙咬咬牙,“你...”他突然半蹲下去,横膝把她提起,直接拦腰扛她在肩膀,吁了口气,眄视着南谨:“自己跪到乾清门去,朕回头再收拾你。”说完,不顾蓅烟又是叫又是骂又是拳打脚踢,跳下天窗,扛着她回枕霞阁去了。 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不知过了多久,南谨才回过神。 原来她就是传闻中圣驾亲自去长沙接回宫的宫女,原来她就是生下三公主的江贵嫔,原来...原来她就是住在枕霞阁的宠妃,原来...原来...他神思涣散的胡乱想着,拾起手边一颗东珠耳坠,攒在掌心里,死死的,许久许久才幽然的叹了口气。 钦天监正六品冬官正南谨于元宵之夜在乾清门跪了一夜,霜打风吹,谁也不知道缘故。另一面,江贵嫔被皇帝扛回枕霞阁的传闻不胫而走,但到底是不是真的,亦无人能说清。很快有好事者将两件事连在一起,说枕霞阁的江贵嫔与大臣有私情,被圣驾撞见了。 枕霞阁只有若湘知道蓅烟和南谨之间的事。 眼见着屋里的人都出去了,若湘凑到蓅烟耳边偷偷摸摸说:“南大人交给刑部了,他哪有错啊,都是你瞒着身份才会如此,你怎么能害人呢,赶快去和皇上说清楚,给南大人求求情。他若真在牢里有什么三长两短啊,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反正那厢是关在牢里了,这厢安然无恙的睡在罗汉床里看戏本吃厨房新做好的点心,康熙压根没拿她怎样,也没法怎样。她有恃无恐,翘着二郎腿半坐半躺着,说:“我越求情啊,玄烨只会越生气,我干脆闭嘴,他倒没法子了。臣子是他的臣子,他要谁死,谁还能活?这事得他自己想明白,我越说越浑...哎呀呀,你不懂!” 旁的事她搞不清白,对付康熙,她可算一把好手。 若湘撇嘴,“就你有道理!哪天皇上不理你,看你怎么办!天天闹脾气...天天闹脾气,宫里谁有你这样大的气性?也难怪太皇太后要拿一只麻雀压着你,依我看啊,甭说一只麻雀,来一百只又能怎样?还能饿着你冷着你了,你...你...”她是真心恨铁不成钢。 康熙在外头听见,很觉解气,隔着墙在窗下说:“好丫头!” 若湘吓得浑身一颤,回过头康熙已走进花厅。她迎了出去,没等行礼,康熙已说:“亏有你个明白人。”蓅烟在里头拿毛毯蒙住头,“我睡了。” 康熙就纳闷了,明明是他生气,她倒贼喊捉贼。 “那朕走啦?”他站在珠帘后,真是哭笑不得。南谨那厢还关着呢,这厢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当真要跟他闹脾气。康熙昨儿想了一夜,如果在观星楼上是打翻了醋坛子,失了分寸,此时的他已是心平气和,便是泰山压下来,他也能岿然不动。 蓅烟仍然是不耐烦的口气,“走吧走吧!”过了一会,屋里没了动静,蓅烟慢慢拉开一条缝往外看,见空无一人,以为康熙与自己玩闹,便扯开毛毯,“知道你躲在门后呢,出来吧。” “主子怎知道奴婢站在门后?”素兮端着一只针线盒子过来。 蓅烟着急了,问:“皇上呢?” 素兮掩鼻一笑,“万岁爷早走啦,不是您让他走的吗?”又笑:“这是马答应送来的针脚料子,以为您在午睡,交给奴婢就去了。”蓅烟气鼓鼓的把双手抱在胸口,压根没听素兮后头的话,自言自语道:“让他走他就走,倒是真听话。” 两日后,南谨从牢里放出来,职位没变,仍然在钦天监当差。 宫里的言论越发的众说纷纭。朝堂上也有人去问过南谨,南谨只字未言,丝毫不提自己与蓅烟相识一事。只是有时,当他再往高处观星,便总会不自禁的望去长春宫的方向。 心里那些悬而未悬的混沌之物,反而经过此事变得异常明朗。 即便关在牢里受人唾弃之时,他都没有为自己的仕途担忧过。 他担忧的,是她会因此受罚。他是男儿大丈夫,受点皮肉之苦不算什么,可她是弱女子,会哭会痛会花容失色,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想为她撑起一片安详之处。或许那年在丽景轩初见之时,在看见她从光芒里转身的瞬间,她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烙印。 数日后,若湘寻得机会去观星楼找南谨,她匆匆忙忙把一盒桂花糕塞进南谨怀里,“今儿新做的,主子让我送给你,算是赔罪了。主子说,从此以后你与她各不相欠,各自为安。”语毕,见南谨一脸的怅然模样,思及自己与苏雀之间种种,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问:“你有话要同主子说吗?我可以帮你转达。” 南谨支吾半响,才道:“蓅烟姑娘...江贵嫔娘娘她还好吗?皇上有没有惩罚她?我...微臣很担心她。”若湘脑中浮现蓅烟歪在暖炕上看戏本吃瓜果大笑的场景,讪讪道:“她挺好的,万岁爷疼她疼得不行,哪里舍得惩罚她?”又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补了一句道:“主子不用你担心,她与万岁爷小打小闹惯了...”大概还是说错了话,南谨听着简直要哭了。 回到枕霞阁,蓅烟问若湘:“东西收下了?” “收下了。”若湘顺势坐在蓅烟身侧,叹息道:“他有句话让我告诉你。”蓅烟不以为意的捏着水晶团子塞进嘴里,“什么话?” 南谨说:“将来江贵嫔若想观星,仍可来找微臣。” 若湘话到嘴边,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丝神明,仿佛明白什么。她定定看着蓅烟,嘴巴半张,不知如何开口。蓅烟急躁的往她腰上踢了一脚,道:“说啊!” 若湘嫣然一笑,“他说,他会好好吃桂花糕,谢谢贵嫔娘娘赏赐。” 蓅烟越发没当回事,笑了笑,继续看画本吃点心,悠然打发时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升迁有权才是硬道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过了几日,康熙待蓅烟亦如往常,蓅烟也懒得去挑他的脾性,两人相安无事,待心平气和之时,蓅烟方寻了机会说:“你是天下第一的伟男子,那些旁的人,什么看相的写画本的练武的...观星的,我才看不上呢。”她斜眼似笑非笑的睨着康熙,眼睛里掐出一筐秋水,在光底下盈盈生彩。康熙坐在藤椅里瞧着胤曦玩积木,忽听蓅烟如此说,眉挑起,撑着下巴定定注视她,轻声哂笑。“把朕和看相的写画本的练武的观星的比?” “怎么?不乐意?”蓅烟挤到他身边,俯身把小木偶递给胤曦。 胤曦伸出小手,不要木偶,却咿咿呀呀的叫嚷着要蓅烟抱。蓅烟抵抵康熙的手臂,“让你抱呢。”康熙没办法的看了蓅烟一眼,起身把胤曦从地毯里揽起,朝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也不理蓅烟,“皇阿玛带你去串门。” 此时已是康熙十四年的春末夏初,阳光暖暖的照耀着树叶,青翠欲滴的林子里鸟雀啼叫,去年康熙从东苑围场带回的各色野物除了梅花鹿长得太好蓅烟舍不得拴在林子里,小狼狗太可爱被当宠物狗养,再就是老虎越长越大,怪唬人的被送走了,其它能吃的被蓅烟吃得差不多了。康熙抱着胤曦往外走的档口,狼狗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已经是驯化的家狗模样。 康熙在时,屋里的丫头们都没法做针线活,见康熙去了,若湘从柜中取出针线盒,手脚麻利的打着绦子,“主子,万岁爷带着曦公主出去,你怎么不跟着?” “他们的父女时间,我还是不打搅的好。”蓅烟取下头上朱钗,捡出牛皮搓的绳子在厅中一阵猛跳,把素兮木兮看得一愣一愣的。 若湘笑道:“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管她,说要减肥呢。” 康熙原本只打算随便走走,未料春光盛景,心底渐渐生出一股莫名的惬然之意,遂愈走愈远了。怀里的囡囡一点没吵闹,乖乖的靠在他怀里不说,他说什么话,她还能叽叽咕咕的回应他,实在叫人喜爱。在外头转了好大一圈,再往回走时,已是暮色光景。 惠妃奉了平妃的命要拉拢蓅烟,又不想太过刻意,便常常以胤褆要与小妹妹玩为借口,往枕霞阁串门。因着听眼线说圣驾没在长春宫,她是万万没想到康熙会像普通人家的阿玛一样抱着小女儿四处玩耍的,所以,她牵住在玩沙子的胤褆说:“想不想和胤曦玩?” 宫里只有四个小孩子,一个荣宪公主比胤褆大,天天关在屋里学琴棋书画之类,一个胤礽呆在毓庆宫要见面需圣谕准允。故而连胤褆都知道,宫里好玩的只有胤曦了,而且枕霞阁的玩具又多又好玩,有猫有狗有鹿,还有老虎...简直没有更好的了。 胤褆一跃三丈,“好!” 惠妃慈爱的笑了笑,命宫女舀来水,给胤褆洗净手,重新梳好辫子,才牵着他一蹦一跳的往枕霞阁走。不想在长春门撞见康熙抱着胤曦在看梅花鹿,未等惠妃反应,胤褆已挣脱开手扑过去,挤到栅栏旁,拿树枝喂食。 康熙一愣,“胤褆?你怎么来了?” 胤褆这才打了个千秋,“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惠妃碎步过来,福身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看着康熙怀里的胤曦,惠妃脸上讪讪的,下意识的把胤褆往前推了推,让他和康熙更近了一点,“胤褆太喜欢这两只梅花鹿了,吵着要来看呢。” 康熙的心已经给胤曦弄软了,想着胤褆也是自己的孩子,便笑道:“你喜欢梅花鹿?”胤褆瞪着比梅花鹿还要纯净的眼眸,笃定的点点头。康熙颔首,难得允诺道:“下回皇阿玛出去围猎,你跟着一同去,你猎到的野物全归你。” 惠妃闻之欣喜,“多谢皇上!” 出来久了,胤曦觉得饿,可是她不会说话,便瘪嘴开始哭。康熙一阵手忙脚乱,第一反应是把她丢给惠妃,“你哄一哄。”惠妃教养过胤褆,一看就知道胤曦是饿了,便笑道:“曦公主是饿了。” 当蓅烟看见惠妃抱着胤曦,康熙牵着胤褆进枕霞阁院子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冷冷的垮下脸。她嘴里嘟囔,“出个门罢,半会的功夫就带着女人和儿子回了。” 康熙哪里能知道她的心思呀,远远儿就道:“曦儿饿了,快给她喂奶。” 前头从宫外领进宫的奶妈听见,忙的跑出来,福了身,恭谨从惠妃怀里抱过胤褆,往后头去了。蓅烟一句话没有,转身就进了寝殿,僵硬的坐在罗汉床边,一声不吭生闷气。 康熙看出些所以然,撂起帘子走到蓅烟面前,轻声道:“惠妃在呢。”蓅烟冷哼,“她在怎么了?我又没请她来。”康熙赔笑道:“好了,咱们有话呆会再说,你怎么同朕闹脾气都行。惠妃的位阶比你高,切勿失礼。” 他说得有道理,蓅烟挑眼瞪他,依旧不动。 惠妃早已觉得尴尬,如果知道康熙在此,她是不会来的。后宫女人间的斗争永远事关皇帝,她本是来拉拢江贵嫔的,又不是要和她争宠,实在没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 隔着珠帘,她只能看见康熙的背影,他微微低着头,与江贵嫔悄声说着什么,两人的声音时高时低,但始终听不清说了什么。 胤褆毕竟是小孩子,饶是惠妃平素千叮万嘱的交代规矩,也抵不过蓅烟屋中那些零落在地的玩具。他往里一蹿,麻利的坐到地毯里,抱住胤曦玩过的一套玩蹴鞠的小银人。 急得惠妃在后面跺脚,“胤褆,快出来!” 蓅烟侧身,掠过康熙一眼看见胤褆。胤褆被惠妃的吼声吓到了,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大人间你争我斗的,固然不好,可小孩子有什么错呢?蓅烟心中一软,忙的起了身,道:“无碍的,胤褆,你喜欢玩什么只管玩。暮秋,把曦公主的玩具搬过来。” 暮秋答应着,胤褆却仍然不敢动,眼中含着眼泪看惠妃。 惠妃道:“好吧,你玩吧。”是她自己的儿子,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刚才那句吼叫,话一出口,她其实已经后悔了。见蓅烟示了弱,她便顺着台阶往下走。 胤褆得了惠妃准允,才破涕为笑,拿起小人儿摆弄。 蓅烟耐着性子引惠妃往偏厅喝茶,两人顾着康熙在,都没有说紧要事,更没有提其她妃嫔的八卦。康熙没空理会二人,独自坐在屏风后的小书房里写字。惠妃品着茶点,打量着屋中静谧安逸的氛围,心中又羡慕又酸楚,话也比平常少了一大半。 蓅烟命若湘把针线盒拿来,从中取出两双袜子,笑道:“给胤褆做的,您瞧瞧合不合尺寸。”惠妃连忙堆出笑脸,双手接过,比了比尺寸,倒有些纳闷,“胤褆长得快,倒难为你做得刚好合脚。”蓅烟抿唇一笑,“其实这两双袜子年后就绣好了,马答应说大了,让我过两月再送。”康熙在里头听见谈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坐片刻,惠妃见天色不早,康熙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遂道:“胤褆,咱们该回去了。”又冲蓅烟笑道:“他惦记曦公主,整日的想来枕霞阁玩,实在嗑扰你了。” “他若想来,我随时都欢迎。”这话是蓅烟的真心话,她没法拒绝一个孩子。 胤褆抱着七八个小银人出来,怯怯的往惠妃身后躲。惠妃训道:“玩具是曦公主的,在哪里拿的就放到哪里去。皇阿玛在小书房里,跟额娘去跪安。” “为什么胤曦有,我没有?我和她都是皇阿玛的孩子,我也要!”胤褆死死抱着玩具不撒手,小小年纪就知道了不服气。惠妃怒极,却是无话可说,她脸上涨得通红,可是胤褆的话,她根本没有办法反驳。她软下语气,说:“曦公主也想玩,你...” “我也想玩!”胤褆已经掉泪了,圆圆的小脸庞上泪痕点点,实叫人心疼。 蓅烟想了想,说:“曦儿太小,这些物件容易吞进肚里,不如送给胤褆。”说完,又蹲下身,温柔的交代胤褆,“这个是用来玩的,可不是用来吃的,胤褆千万不能往嘴巴里面塞,小心肚子痛,就再也见不到额娘了。” 胤褆乖乖的,一双眼睛里透着无限的纯真,“胤褆明白了,玩具不能吃,是用来玩了。”他抱着满怀的小银人扑进惠妃怀里,又悄悄的偷看蓅烟,终于甜甜的发笑。 送走惠妃胤褆,蓅烟转进小书房,冲康熙吹眉毛瞪眼。 康熙笔下书写飞快,笑道:“你今天的表现很好,待惠妃礼仪周到,待胤褆和蔼可亲,是个好娘娘。说吧,要朕怎么赏你?”他写完最后一撇,放下笔,起身走到蓅烟面前,拿手抚平她的眉头,“看你,动不动就要生气,小心老得快!” “我爹那事你办好了吗?”蓅烟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爹闲职在家一两年了,再不当差,迟早要啃光老本。 升迁有权才是硬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女儿的醋你也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江无从长沙举家迁入京城后,已无所事事近两年。家中购了不少田地,亦以小舅子的名义购得商铺,虽衣食无忧,却到底不似在长沙时处处有人追捧奉承。如今门可罗雀,左右人际全无,京城的大马路上随便扯一人都是哪家的格格郡主阿哥小爷之类,没人会看在他家女儿是后妃的面子给他好处。久而久之,便深觉还是回长沙好。于是江无给蓅烟写信,他要举家迁回长沙。可没有官职,回了长沙也只能打秋风。 江无跪地伏首额头贴着金砖,战战兢兢,衣里满身细汗。康熙背着手站在高案旁,盯着一架自鸣钟滴滴走针,好半响才问:“你对朕有所不满?” “微臣不敢。”声音是从嗓子口发出来的,像是堵着一口痰,嘶哑破裂。 康熙转过身,语气似荒凉的原野,狂风剐过,留下浓郁的苍茫微寒,“朕听说你想回长沙?”江无犹豫片刻,颤抖着,“启禀...皇上,微...微臣挂念乡土,故而想回去。” “嗯。”康熙颔首,“你原为长沙人,忽来京城,怀念故土,乃常情。朕允你回乡探亲,中秋节回京述职便可。”江无虽是闲职,但毕竟也是“在职”。 江无无可奈何,他可没有胆子再往下说,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微臣遵旨。” 蓅烟知道江无进宫,早早便候在茶房等着,与楚研唠嗑。楚研捧上香茶,笑道:“以前听你提过江大人,还以为多威严厉害呢,今儿一见,哪有你说的那么凶狠呀。” “呸。”蓅烟啐了一口,“我被赶出宫那会,他嫌我丢脸,面都不见我呢。我母亲病了,时常连药钱都没有,要问他要,如果我有办法离家赚钱,我早跑了。”蓅烟说的是实话,以前在长沙家里受的苦,若没有康熙这枚大救星,现在还不知道苦成什么样了。 如此想着,便有点感激康熙。 古代女子嘛,在家倚靠父亲,出门倚靠丈夫,老了倚靠儿子,再没旁的选择。 楚研把小碟子点心碰到她面前,“试试味儿,今儿早上厨房做的芋头糕,里头放了虾米、冬菇、腊肠和腊肉。万岁爷吃剩的,我留着一直没舍得吃呢。”以前在北五所时,两人得了好吃的都会一起分享,对蓅烟来说,一盘芋头糕早已不是稀奇之物,可对楚研来说,这已经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体己点心。蓅烟捏着小块尝了味,笑道:“好吃。” 一时江无从殿中出来,蓅烟连忙迎上去,“爹。” 江无先是一喜,继而慌乱跪地,“微臣给江贵嫔娘娘请安。”他垂首叩拜,头顶的发丝半灰半白,蓅烟是软心肠的,便扶起他,“你在家里要保重身子,钱财乃身外之物,别太过费心。”江无机灵的朝殿中方向窥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注意,方道:“我的事你同皇上提了?” “提了啊!”蓅烟愣愣的说。 其实,他想回长沙是托词,更紧要的是想康熙能挽留他,然后给他个有实权的官职,他把自己的底都交给蓅烟了,想让蓅烟在康熙耳边吹吹枕头风。江无大腿一拍,“肯定是你没说明白,皇上以为我当真要回长沙,已允了我半年的假。” 蓅烟当然说得很明白,况且,康熙绝对不会让江无回长沙当差的,省得两小口一吵架,蓅烟同学有底气闹着回长沙。可是康熙,毕竟是康熙,怎会任由一个地方官以女儿要挟自己? 就算是蓅烟也不行啊。 康熙在窗下把蓅烟与江无说悄悄话的场景看在眼里,过了两天才敢进枕霞阁的大门。蓅烟躺在罗汉床里让慕容医女扎脸做按摩,所以当康熙看见蓅烟满脸银针的时候,吓了大跳,立刻就动怒了,“容颜老去乃天法伦理,有这些功夫,倒不如多多学习宫里礼节。” 当着外人的面,蓅烟没和他杠,等慕容妡走了,她才说:“你是喜欢恭顺有礼的惠妃,还是喜欢娇蛮貌美的宣妃?”康熙歪着看书,连眼皮都没抬,“胡说八道。” “甭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去敬事房拿侍寝的册子一瞧,便一目了然。”蓅烟穿着单衣坐在炕上,一只白嫩嫩的脚丫子放在炕桌边,她手挑染汁,小心翼翼涂抹脚趾甲。古代涂个指甲特别麻烦,而且女子的脚不能露在外面,宫里女子又都爱戴护甲,故而甚少有人会专门磨制指甲膏。蓅烟涂完一只,涂另一只,她高高的挽着裤脚,露出嫩白柔腻的小腿。 康熙属于直男癌晚期,压根没觉得手脚涂得红艳艳的有啥好看,但蓅烟喜欢呀,他也就忍了。今儿见她懒洋洋的在光下涂趾甲,浑身的青丝如黑绸般铺在肩膀,素面朝天,既有少女般的稚嫩娇艳,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妩媚妖娆。 蓅烟继续说:“今年中秋后要大选,十五六岁的姑娘跟花儿似的,难免你喜新忘旧。”说到“喜新忘旧”几字时,蓅烟咬牙切齿,鼓着顾盼生辉的眼眸斜斜瞪他。 连瞪人的样子,也带着她不自知的娇媚。 康熙放下书,终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照这样说,你倒是为了朕才往脸上扎针呢。”蓅烟噘着嘴,“可不是么,我求你办件事都难得跟登天似的,看来,只有靠美色才能迷惑你。” “美色?”康熙哑然,“你别做梦了。” 论长相,她比不过宣妃平妃,论身姿,她不及乌雅氏王丽君丰盈有致,论才气嘛,她连身边的丫头素兮都不如...所以,江贵嫔能在后宫得宠,在外人看来已属奇事。 蓅烟的十只脚丫子都涂得红艳艳的,她跳下炕,提着裤管光着脚跑到外头问几个丫头,“好看不好看?”若湘立马跳起抚掌,“好看好看,还有剩下的吗?奴婢也想涂。”旁的人也都附和“好看”,只素兮一个清明的,规劝道:“主子,后宫娘娘讲的是端庄有礼...” 她没说完呢,蓅烟已窜回康熙面前,提着裤腿露出脚丫子,“好看不好看?” 康熙愣愣看了片刻,忽而丢开书,猛地伸出臂膀,一把将蓅烟揽入怀里。蓅烟惊得大叫,笑着坐在康熙腿上,小腿飞翘,双手攀着他的脖颈,“想干嘛?” “你扎针涂趾甲,都是给朕看的,现在倒问朕想干嘛?”康熙逗她,用胡子渣渣的下巴去蹭她的脸颊,身子一翻,就把她压在了藤椅里。蓅烟撑在他胸口,眉梢隐隐有动人的姿态,眼中流光溢彩,“我爹是不是烦你了?” 康熙点点她的鼻尖,“你爹倒不烦...”一顿,做出深通恶绝的表情,“你烦!” “他是我父亲,他倚仗我,求我这求我那的,我身为女儿,没办法也不忍心拒绝。你是他的女婿,能帮的就帮,帮不到的,也就罢了。我父亲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嫌贫爱富仗势欺人他都占了。他待我和母亲一直不好,如果没有你,他或许会把我嫁给有钱有权的老头子。”蓅烟挤在康熙怀里,慢慢的说着。这些话,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过,甚至在母亲面前,她都不肯轻易表露。可是对着康熙,对着世上她最亲厚的男人,她愿意把心底的伤口剖给他看。 如今的江蓅烟,已经是真正的江家一员,她不能回到21世纪,也不想回去。 有玄烨,有胤曦,这儿才是她的家。拿金山银山给她,她都不换。 康熙听见如此一番话,心中动容,“在朕面前,人人都只说家人的好话,你倒反过来了。求朕办事,先自损三千。”他的呼吸里有他独特的味道,能让蓅烟镇定从容,她说:“对父亲来说,这或许是坏话,但对你来说,这是我的真心话。”稍顿,她抬头轻吻在康熙的唇角,裹满了情意道:“比起父亲,我更在意的人...是你。世上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情。” 很显然,康熙被彻底感动了。他缓缓的扬起笑容,手掌捧住她大半的脸颊,轻轻的摩挲着,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一样东西,一件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 “那胤曦呢?”他突然问。 “嗯?”蓅烟没懂他的意思。 “比起胤曦,你更在意谁?” “无聊。”蓅烟冲他翻白眼,“女儿的醋你也吃?”一提胤曦,蓅烟估摸该喂奶了,担心嬷嬷们不敢进来,便推开康熙欲起身。康熙追在后头问:“回答朕,你更在意谁?” 蓅烟懒得理他,朝外道:“暮秋,如果曦儿醒了,就抱进来。”暮秋答应着,又听见康熙在屋里不死心道:“等你爹从长沙回来,朕让他做詹事府的少詹事,正四品大员。” “真的吗?”蓅烟欣喜,“爹一定很高兴,可不许反悔,我要写信告诉他。”康熙点头,“君子一言九鼎。”末了,又开始追在蓅烟身后,喋喋不休的问:“比起曦儿,你更在意谁?” “无聊。” 若湘冲着暮秋小声嘀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惊破了一瓯夏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入了夏,康熙亲自护送已故皇后棺椁至巩华宫,赐谥号为仁孝皇后。没有皇帝的紫禁城冷寂如坟,蓅烟倚坐在廊檐下,呆呆瞩望飞檐之上的碧天白云。清风和煦,耳中可闻树叶稀碎作响的声音,眼前云朵鼓鼓往前游散,一缕一缕的,终化为无。 仁孝皇后在宫里陪了康熙十年,这十年的时光,不长不短,使康熙奠定大清根基,稳固朝政,从一个稚嫩孩儿成长为真正的九五之尊。他们算得上青梅竹马,他们有血脉胤礽永世相连,他们...蓅烟神思飘忽,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他们,有着蓅烟永远无法超越的时光。 过了两三日,康熙方从巩华宫回鸾。他神情威严,眼睛里泛着血丝,满身的疲倦。众妃嫔被召入坤宁宫见驾,蓅烟隔着人群望向他,心里是淡淡的忧郁。 康熙说:“坤宁宫乃皇后寝殿,皇后虽不在了,但朕心里,这里仍然是她的地方。”他木然的,似乎看着什么,又是什么都没看,“从今日起,坤宁宫主殿仍留存皇后生时所用的器具,旁的地方,除去祭祀之时开启,旁的时候一切封存。” 众妃面面相觑,静了片刻才答:“臣妾知道了。” 康熙朝平妃伸出手,平妃忙起身把掌心放上去,康熙道:“你是皇后唯一的妹妹,她心疼你,朕都知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 平妃浑身打了个突,前头她在慈宁宫时,隐隐听见太皇太后与太后谈论立后之事,此时听皇帝提及,不由满心期盼,唇角的笑容已经止不住的往外溢。 “朕赐你统摄六宫之权,由惠妃、宣妃、容妃协理。”他面容寡淡的盯着平妃,依稀从她的脸庞能看到些许皇后的眉眼,作为姐夫,他叮嘱道:“你姐姐不在,你也该长大些了。” 她其实,早就长大了——在发现自己爱上他的那一刻始。 平妃微微屈膝,垂脸掩去失落,“臣妾遵旨。” 康熙拍了拍她的肩,惘然笑道:“朕犹还记得初次见到你和皇后的情形,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模一样的发饰,身高也一样。”音容犹在眼前,而伊人已逝。 当天下午,坤宁宫重重宫门关闭,除了守宫的太监宫女,一切闲杂人等不许出入。往日繁华盛景一朝凋谢,灰尘仆仆,凄凉荒芜。平妃亲自盯着宫人阖上坤宁门,她站在宫街外,看着墙头斜出的半树海棠花,粉白的花瓣儿往下凋落,露出青翠的小果子。平妃忆起去年春时,她与皇后立在此处闲话,皇后说:“等杏子熟了,我腌两缸酸杏子给你开胃。” 那时她病了一阵,吃饭总没胃口,人也跟着瘦了。 “姐姐,我再也吃不到你的酸杏子了...”终于嚎啕大哭,平妃扶壁而泣,慢慢的屈下身,蹲在宫墙脚,哭得失了礼仪尊严,哭得肝肠寸断。小时候,受了委屈,总有姐姐宽慰她,抱住她的肩膀,轻拍她的背,哄她逗她。如今,一切都没了。 惠妃不知道如何能安慰平妃,她往后退了百步,命所有宫人背过身。 “我错了,姐姐,我错了,全错了,一切都错了...”平妃痛哭流涕,嘴里念念有词,撕心裂肺的声音遁入天际,惊破了一瓯夏。 康熙低落,整个后宫都跟着陷入沉寂之中。 蓅烟担心康熙,好几次都想去乾清宫找他,可每次走到半道,总会犹豫驻足。就算他站在自己面前,她又能宽慰什么?他为了别的女人伤心,他的心将永远的为那个死去的女人留下一处位置,她能怎么宽慰?若湘见她走了又回,回了又要走,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道:“如果你当真想见皇上,只管去就是,有何可忧愁的?”思索片刻,接着道:“皇上与皇后乃结发夫妻,皇上惦念皇后,说明皇上是顾念旧情之人。主子...”她摇摇蓅烟手臂,压低了声音道:“蓅烟,皇上再念旧情,皇后也已经去了,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呢。” 乾清宫里康熙并没有像后妃们所想象的那样终日忧愁,近来西南有战事,他忧心忡忡忙到没有时间用膳安寝,哪有闲空总去琢磨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呀! 过去小半月,紫薇花骨初绽,蓅烟往毓庆宫探望胤礽。小家伙居然能走路了,踮着小屁股追在蓅烟后面喊“娘娘”。如此模样,哪里有半点皇太子的威风凛凛啊。胤礽的奶妈子有几分骄纵,见蓅烟要抱,就道:“皇上有旨意,任何人都不许带皇太子离开毓庆宫。” 若搁在以前,蓅烟一定是那种你不让我抱我偏要抱的性子,可历经种种,尤其是生下胤曦后,她的性子已柔顺许多。她抱起胤礽,笑道:“我带他四处走走罢,毓庆宫只几重宫殿,他日日闷在里头,于身体无益。”又拉住胤礽肉嘟嘟的小手,“娘娘带你去御花园游船去。” 毓庆宫最高的统领侍卫是苏雀,若湘见了他就躲,故而今儿跟着蓅烟来毓庆宫的是素兮。素兮在旁边规劝,“主子,皇上的话就是宫里的规矩,您可不能坏了规矩。” 蓅烟拉着胤礽的小手朝素兮摇了摇,“他可爱吗?” “奴婢不敢评断。”素兮是宫里最守礼节的,循规蹈矩的她,从来都谨言慎行。“难怪若湘说你胆小!”蓅烟抱着胤礽直接闯到了宫门,朝苏雀道:“你现在就去禀明皇上,就说我要带皇太子去游船。”苏雀为难,上次因为他擅自允许蓅烟带走了皇太子,已被降了半级官职。 明明是江贵嫔犯的错,可罚的人却是他。 苏雀不想再背锅,便说:“皇上早有旨意,不许任何人带走皇太子。江娘娘,您若真想带皇太子玩,请您亲自去趟乾清宫禀明皇上。” 正是僵持间,忽而传来一声响,“江贵嫔在呢。” 抬头看去,竟然是平妃与惠妃、乌雅氏徐徐而至。自从皇后病薨后,乌雅氏不是在惠妃宫里,就是在平妃宫里,俨然一副太皇太后跟前红人的姿态。 蓅烟抱着皇太子屈了屈膝,“见过平主子,惠主子。” 乌雅氏亦福身,“见过江主子。” 平妃热忱的伸过手,朝蓅烟笑道:“给我抱抱,这些日太忙了,都没顾得上见他呢。”平妃毕竟是小姨,蓅烟没有不给的道理,遂笑道:“小心弄皱您的袍子。” “无碍。”平妃把胤礽抱在怀里,脑中莫名的想起皇后临死前哀怨的目光,没由头的吓得浑身打颤,忙的把孩子丢给惠妃。惠妃不解,“平主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蓅烟见平妃神色异常,眼神虚晃,忙扶住她,“快进去坐一坐。” 平妃不敢往前走,她摆摆手,牙关打颤道:“惠妃,我有些头晕,先行回去。你与江主子带着皇太子出去游玩罢。”乌雅氏见势,乖巧的搀住平妃,“臣妾送您。” 从去年到今年,惠妃在平妃的授意下,常与蓅烟走动。渐渐的,反对蓅烟生出几分好感,倒是真心诚意的想与蓅烟结成一派。于是命人去延禧宫把胤褆接来,一手抱着胤礽,一手牵着胤褆,跟着蓅烟去御花园游船。至御花园时,暮秋已抱着胤曦恭候许久,船也已经备好,湖中荷叶团团,碧波荡漾,是阳光明媚清香醉人的好天气。 蓅烟乃粗大条,起先惠妃巴结,她还能看出些许,后来惠妃真情假意的,蓅烟给混淆了,待惠妃倒生出了三分真心。尤其是胤褆,见了蓅烟就往她怀里扑奶声奶气的喊“娘娘”,简直让蓅烟无法招架。有个胤褆也好,他有本事带着只能发单音节的胤曦玩一响午不觉烦。 胤褆、胤曦、胤礽三个在船尾吃糕点耍玩具,有奶妈宫女们十几个人团团围着看顾。蓅烟与惠妃坐在前头面对面坐着赏景,另有四五个婆子在划船。 蓅烟道:“惠主子把胤褆教得真好,懂礼貌又聪明。”九子夺嫡的历史,蓅烟只知道零星半点,但她知道雍正当上皇帝后,除去他的同党,反对他的皇子结局都很凄凉。而胤褆,在皇太子被废后,集结大阿哥党,差点造反,其后半生以悲剧结尾。 可是此刻,任凭谁看了如此稚儿稚女,怕是也会心头一软。 惠妃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笑道:“他顽皮胡闹的时候你是没见过呢,我倒想有个像曦公主一样听话的小女儿。”两人单说小孩子的喂养话题就说了一整个下午,到临别时犹觉意犹未尽,相约隔日下午再一起用糕点。 蓅烟把胤礽送回毓庆宫时,康熙竟站在门口等着。 蓅烟几日没见他,只觉他清瘦许多,穿着一身便袍宽宽大大,连袖子都空落了。康熙抱过胤礽,往前走了两步,见蓅烟没跟上,便返过身默默等了片刻。待她走到面前,又顺手握住她的掌心。他的手依然又大又暖,能让蓅烟松懈,失去面对一切的力量。 有他在的时候,她便能安心做一只小蛀虫。 “我们去游船了。” “朕知道...有意思吗?”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佟瑶儿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容妃有孕后,对肚中胎儿期望甚大,她终日闲于寝宫养胎,不论是平妃请她去议事,还是太皇太后宴请,她都推说身上难过,闭门不出。离临产还有三四个月,御医觉她肚皮太大,旁敲侧击般叮嘱她多行走多运动,甚至要少用膳食,以防生产时胎儿过大导致难产。 在宫里,容妃算是老一辈了。她是入宫最早的几位妃嫔之一,比康熙要大两三岁,前有两胎在襁褓中病殇,名字都未曾取,幸有二公主常伴左右,方不至于抑郁悲戚。 蓅烟在慈宁宫门口撞见容妃时,差点没认出来,过了身才又退回去,福身道:“臣妾失礼,请容主子恕罪。”容妃习惯性的捧住肚子,挤出两层下巴,笑道:“我倒也没瞧见你呢。” 两人相携走入慈宁宫,见太皇太后与太后站在院中,旁边几个面生的女子在跳鸡毛毽子,心下疑惑,未敢多看,只是迎上前行礼,“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给太后请安。” 太后虚扶了一把,太皇太后倒似没瞧见一般,盯着踢毽子的姑娘们笑了起来,“小心些,差点撞头了吧!叫你额娘知道你在哀家这儿捱了痛,保不准背地里要骂。” 一个穿着打扮稚嫩娇艳的妮子伶俐道:“老佛爷,您来试试?”说完,像一阵风似的窜到蓅烟前头,挽住太皇太后的手臂,“您试试呗,给咱们开开眼界。” “哀家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你折腾。”太皇太后似乎心情很是愉悦,对着小女孩子蛮横的要求也没生气,她忽道:“江贵嫔可爱踢毽子?” 蓅烟忙道:“回禀太皇太后,臣妾没有踢过。” 她确实没有踢过,在21世纪时,各种娱乐活动多得是,踢毽子这种游戏早就过时了。穿到大清朝后,她终日生活在江无和江蓅玉的脸色底下,根本没有安然的闲暇时候。 “没有踢过毽子?”小女孩子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瞪大着眼睛,红唇微撇,“我一生中头一回听说有人没踢过毽子。”太后嗤笑,半含宠溺道:“你才多大点年纪?哪里就一生了?” 旁边玉竹亲自拿着巾帕给小女孩子拭汗,小女孩莫名的笑弯了腰,“我自己来。”又朝蓅烟没大没小的叫嚷,“你想不想试一试?” 蓅烟用眼神请示太皇太后,未料小女孩子挑眉乐道:“她怕你?” 太皇太后一愣,拿手指戳在她额头,“也就你不怕!”再看蓅烟,已是另外一幅神色,冷声道:“既然让你试试,你就试试。听说你每日跳绳强身,踢毽子亦能健体。去吧。” 蓅烟可没有跳绳强身,她只是腰身日益粗大,想减肥而已。 等等...她每次跳绳都穿着寝衣寝裤偷偷摸摸在寝殿里面跳,为的是不叫人知道,太皇太后是如何知道的?暂时压下心中疑惑,蓅烟接过宫女手中的鸡毛毽子,学模学样的踢起来。可她哪里会啊,颠三倒四,奔来跑去,一会毽子挂在树梢,一会砸在自己头顶,把在场的人乐得前俯后仰的大笑,脸是丢尽了。 没几下功夫,蓅烟已是汗水涔涔,气喘吁吁,简直要令她晕厥。 孙国安正巧站在院门处喊:“皇上驾到!”蓅烟如获大赦,疾步走到容妃身后,与她一并屈膝:“臣妾见过皇上。”蓅烟未抬眼,已听见小女孩子稚声稚气的喊:“皇上表哥万安。” 康熙笑声郎朗,“你长高了不少。” “我都十三岁了,自然该长高了。”小女孩子站在康熙旁边仰面望着,眼眸闪闪,是企望、是崇拜、是敬畏...康熙亲昵的摸摸她的发心,“你一来,隔着两条宫街都能闻见笑声。” 小女孩子得意的扬起脸,“我额娘说了,旁的事我帮不上忙,若能逗太皇太后笑开怀,也是我的福分。”康熙点点头,没有再言语,径直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孙儿给太皇太后请安,给太后请安。”太后扶住他,道:“亏你来得及时,再迟些,她可就出宫了。” 康熙回头看住小女孩子,“既然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舍不得你,你便在宫里住一晚罢。”小女孩子无半点卑怯模样,含着笑张口就答应了一声。 蓅烟先以为人家表哥表妹见面实在不容易,况且小女孩子娇俏开朗,倒也讨人喜欢。可渐渐的,形势很快就变了味。首先是太后,她把小女孩子拉到康熙面前,说:“佟家的孩子迟早是要嫁入宫的,你喜欢不喜欢皇上表哥?”接着是太皇太后,她对皇帝道:“瑶儿已经满了十三,你大婚时仁孝皇后亦是十三的年纪,已能为爱新觉罗家生儿育女了。” 康熙未推辞亦未答应,当他走进慈宁门的时候,便已知道此番太皇太后召他来的目的。他轻描淡写道:“等内务府的秀女名目递上来了,再请太皇太后和太后挑拣。” 佟瑶儿露出小女儿神态,羞赧的垂下脸,绞着衣襟垂下的玉穗子。 康熙转了话头,朝容妃道:“听御医说,你的身子颇为笨重,晨昏时需多加走动。饮食上也要多加注意,朕已命御医院开出膳单,从今日起,你每日所食朕都要过目。” 容妃面露庄严之色,大肚子愈发的高挺,“臣妾明白,请皇上放心。” 又略略寒暄了几句,康熙便起驾要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同蓅烟说话,甚至没有与她对视。佟瑶儿不知深浅,亦是骄纵的小孩子脾性,她攥住康熙袖口,“您还没瞧我踢毽子呢,那位江贵嫔可有意思了,她没有踢过毽子,一会儿踢到树上,一会儿砸到自己头顶,可好笑了。”她原是想留住康熙,与自己多说几句话,未料反而惹了康熙动怒。 康熙顾着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面子才强忍着性子,说:“你若想要进宫,就该先学会宫里的礼节。江贵嫔是朕的嫔妃,怎能容外头的人随意嘲弄?” 他威武严厉,语气苛责,佟瑶儿顿时红了眼眶,手足无措。 太皇太后沉下脸,她无从辩驳康熙的话,便把怨气算在蓅烟身上。历史上说孝庄多么多么的睿智英明,是杰出女政治家,这些都没错。可是,在对待孙儿的婚姻问题,她和古往今来的老太婆都没有区别——总要琢磨着如何对付孙媳妇。 蓅烟算不上她的孙媳妇,顶多算一个小妾,可是康熙喜欢啊,康熙喜欢她那她就有错。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哀家拿她逗个乐怎么了?犯得着你训斥瑶儿么?”说着,把佟瑶儿拉到怀里抱着,替她抹去眼泪,“她多可怜啊,当着你的面都不敢哭出声。” 康熙默然叹了口气,软下性子,伸手放在佟瑶儿头顶,“表哥没有训你,别难过了。”佟瑶儿二话不说,反身径直扑到康熙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圆润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口,眨巴着泪水涟涟的眼眸,“您别生气,我再不敢就是了。” “嗯。”康熙颔首,“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圣驾一走,院子里陡然变了个样。太皇太后待蓅烟越发没有好脸色,连毽子也不让她踢了,仿佛看见她就很心烦,说:“你回去吧,曦儿该找你了。你如今是当额娘的人,该时刻惦记着孩子。好好看顾皇家血脉,就是你的福气。” 蓅烟在太皇太后跟前就跟小虾米似的,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她说:“是,臣妾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出了慈宁宫,蓅烟深深的呼了几口气,方大摇大摆的回枕霞阁。曦儿果然在院门口望眼欲穿的等着,看到蓅烟身影,远远儿便开始咿咿呀呀手舞足蹈。 暮秋喜滋滋的道:“方才敬事房的人过来传话,皇上召您今夜过去。”康熙近来没有闲空往后宫走动,一概的侍寝在皇后驾崩后,皆由平妃来排序督促,甚至更加严格。所以轮来轮去,一月里,蓅烟至多有三个晚上能与康熙清清静静在一起。 今夜的召寝,算是三个晚上以外的另一次,故而令暮秋高兴。 “你瞎乐什么?”蓅烟抱过曦儿,想起选秀在即,像佟瑶儿这般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都入宫了,可见将来竞争压力山大。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如果是刚开始穿到清朝那几年,知道康熙要娶十三岁的姑娘,她定会把“变态、神经、色.情.狂”之类的名头全部都冠在他的身上。可是现在,见得多了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但也绝没有到能侍个寝就觉得高兴的地步。 她又不是动物,怎么会满脑子都想着那档子事? 反观康熙,这档子事该他烦心才是。后宫老婆那么多,一圈儿轮下来就要花十天半月。而且每三年一选,一批又一批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往他床边推,他能保持体力扛下去也是不容易。思及此,蓅烟不禁轻叹:“这一个又一个的往宫里送,何时才是个头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马答应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午后暴雨,豆大的水珠砸落芭蕉,噼啪脆响。胤曦受了热,一宿未眠,晨起素兮煮了药膳,汤膳中稍有苦味,胤曦不肯吃,吃半口鼓出半口,躁得暮秋跺脚。 傍晚时候惠妃来枕霞阁闲坐,说:“胤褆幼时也不肯吃药,后面我想了个法子,将药水放入洗澡水中给他泡澡,还挺管用处。”暮秋闻及,欢喜道:“奴婢这就去煮浴汤。” 果然用药水给胤曦泡了两回澡后,病症便渐渐消失了。 从此,但凡胤曦有个头痛脑热的小毛病,蓅烟总会让暮秋去请惠妃拿主意。惠妃待胤曦没有歹心,便也从不推辞,给蓅烟各种小偏方及育养经验。蓅烟一与惠妃走近,胤褆与胤曦也跟着时常在一起玩,胤褆待这个小妹妹甚好,也知道心疼。 有一次,胤褆带着胤曦坐在地毯上玩“扮家家”,成套小银酒具、小瓷茶具,及锡制的小火锅、小碗摊开满地,为了让他们尽兴,蓅烟特地让厨房拿了些真的豆子、萝卜之类的蔬菜给他们闹着玩。两个小家伙在底下扮家家,惠妃与蓅烟、马答应就坐在炕上闲聊,做些刺绣的活计。惠妃没读多少书,在家时专门请嬷嬷教过女红,入宫后许多贴身的物件都是自己亲自裁剪,胤褆穿的鞋袜、寝衣之类,大多是惠妃亲手做的。而马答应无论读书还是女红都颇为厉害,她是汉女,养在深闺中与兄弟读过许多诗词,又在母亲的指点下做过诸多式样的袍子,所以马答应要比惠妃技艺精湛。 但马答应为人谦卑,从不在人前出头,所以惠妃一直很轻视马答应。 惠妃教蓅烟如何搭配布料上绣花的颜色,马答应在旁默然垂立,从不说话。蓅烟忽道:“上回马答应同我说,葱绿要配桃红才好看呢。”惠妃杏眼微瞪,将马答应上下打量一遍,乍然觉她身上所穿所戴之物,既不过分鲜艳也没有晦暗阴沉,也算得上素净淡雅,倒有些江南女子的清新脱俗。不由道:“马答应入宫几年了?” 马答应恭恭敬敬的回答:“臣妾康熙十二年入的宫。” 惠妃见她斯文有理,脑中灵光微闪,“你读过书?”马答应还未答话,蓅烟已笑着回答:“她呀,不仅满腹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马答应忙道:“江主子谬赞了。” 惠妃顿生纳闷,她疑惑的琢磨着蓅烟脸上的笑意,正欲说句什么,脚边突然听胤曦一声大哭,垂脸看去,竟然是胤褆在抢夺胤曦手里的一只小铲子。惠妃顿时魂飞魄散,忙的蹲下身,抱住胤曦,“乖孩子,别哭...”又朝胤褆训斥:“你是皇兄,当让着妹妹些。” 胤褆亦是委屈,瘪着嘴,眼睛里泪珠滚滚,“铲子刚刚炒过菜,很烫的。” 蓅烟拍拍胤褆的背,温和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怕烫到妹妹了,所以把小铲子抢过来对吗?”胤褆一面往蓅烟怀里蹭,一面委屈的点点头,“嗯...”那边暮秋见两个小主子都喜欢拿银铲子炒豆子,便从屋里又翻出一只银铲拿来,放到胤曦手中,哄道:“都有都有。” 惠妃之所以喜欢胤曦,一来是因为胤曦是个公主,与胤褆没有竞争关系。二来她一直喜欢女儿,如果不是因为后宫的环境使然,依着她自己本真的愿望,她是想生女儿的。惠妃见胤曦鼻头哭得发红,心都是棉的软的,抱着哄着不肯撒手。 胤褆突然没头没尾的问蓅烟,“江娘娘,我可以娶曦儿做福晋吗?” 惠妃张口要骂,却听蓅烟笑眯眯的说:“你喜欢曦儿?”小脑袋在蓅烟的怀里点点头,“这样我额娘就能天天抱着曦儿了。她喜欢曦儿,每次吃饭都唬我,说我没有曦儿乖。”惠妃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曦儿是你的妹妹,你谁都可以娶,就是不能娶自己的妹妹,明白吗?” 胤褆嘴巴噘得老高,委屈的缩进蓅烟怀里。 惠妃道:“以前我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生下胤褆前几年还算省心,有嬷嬷们在,他也听话。哪料到从去年开始,他就开始顽皮了,整日从上往下的乱窜乱跳,我喊没有骂没用,非得粗着嗓门吼他才能听进一句。哎...还是曦公主好,乖乖的。” 几个人说着笑着,两个小孩儿哭着闹着,大半的时日很快就打发了。 惠妃拉拢枕霞阁的意图,宜嫔看得通透,她心思机敏聪慧,立刻意识到此乃平妃的意思。她与乌雅氏、王丽君、董贵人常坐一起喝茶,聊及此事,王丽君说:“平主子如今掌管后宫,皇上待仁孝皇后情深义重,保不准会因此册平主子为后呢。” 乌雅氏尚在失去胎儿的悲痛中,没有完全走出来,她久郁成疾,咳嗽连连,帕子一天到晚的捂在唇角,好似随时都要咳出声。她说:“平主子家世甚好,我是没法比了,宜主子倒不输她。”她轻轻一挑,就说到了宜嫔心坎里,宜嫔略显得意,“我就是入宫晚了些。” 董贵人开口道:“你们可觉得奇怪?” 王丽君吃着糕点,“自然是奇怪了。平主子统摄六宫后,轮寝严格,一月里我竟然也能轮到两三次。我记得皇后在时,皇上都是自己掀绿头牌,而今竟然反过来全听敬事房的安排。” 董贵人说的就是此事,听了王丽君的话,沉思道:“越发入后宫的时候都少了。” “皇后的棺椁离宫时,皇上哭得那般伤心,是夫妻真情方会如此。”乌雅氏咳了一声,慢慢的说着,满脸的钦羡凄然之意,又道:“我听人说,皇上摆驾后宫的时日并不少,都是匆匆往枕霞阁去一趟便走了。你我是一月里只有侍寝时能见着皇上,枕霞阁那位可是想见时就能见。眼看着容主子要生产,皇上也顶多每隔三四日宣御医问问胎相。容主子上次同我说,她在慈宁宫撞见皇上,皇上除了要她注意饮食,再没一句体己的话,咱们皇上呀,狠心的时候是真狠心。”自小产后,她的心里从来没有忘记未曾出世的孩儿,而康熙,仿佛连她小产这事都不知道似的,除了小产当日稍有宽慰,后面再无体恤的话。 氛围陷入了沉寂,众人饮茶发愣,半响都无人说话。 至日落,众人各自往寝宫回,行在路上,乌雅氏问王丽君,“你甘心被江蓅烟踩在脚下吗?你才是长沙城的公主,她算什么,一个庶女罢了,压根不该与你相提并论。”她的话,是王丽君心尖尖上一直不能释怀的东西。 王丽君视她为知音,“宫里也只有你懂我的苦楚。” 康熙已有四五日没见过蓅烟,听孙国安说她病了,赶着午歇时候急急忙忙寻来。 一进院门,便看见蓅烟穿着薄衫裙子站在树底下瞧着宫女摘花。雨后的凉风拂过,略略带着寒意。康熙几步走到跟前,板着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旁边几个宫女吓得连连往偏处避开。蓅烟福了福身,算是守规矩了。他冷冷的说:“快进屋去。” 说完,自己大步往里走。 蓅烟不知何故,扭扭捏捏的跟在后头,还不忘指点树底下的宫女,“多摘些花骨,放在屋里能开得久些。”素兮从里面迎出来,未行礼,便听康熙吼道:“你怎么当差的?” 素兮压根不知自己所犯何罪,双腿发软噗通一跪,眼圈儿先红了,“奴婢该死。” 蓅烟也被吓住了,过了片刻才敢摇了摇康熙手臂,柔声细语的哄着,“你怎么啦?可是朝政上有烦心事?”康熙牵住蓅烟的手往寝殿中走,换了副神情,语气也软了,“病了怎么不宣御医瞧瞧?是哪里不舒服?穿这么薄出去吹风,病怎么会好?” 两人面对面站着,蓅烟颊边缓缓的浮现笑意,“你是为了此事骂素兮?” “她是你的贴身宫女,你病了,她自然脱不了干系。”康熙捏住蓅烟手腕,细细的诊看脉象,“脉象虚弱,短促无力,定是你贪凉着了风寒。” 蓅烟反手握住他的掌心,轻轻的晃着,“吃了几大杯用板蓝根、罗汉果、胖大海、金银花、菊花加冰糖泡的药茶,已经好多了。你担心呀!” 他既要担心国家大事,还要担心她的小感冒,莫名的让她暖心。 康熙道:“你若有曦儿一半的省心,朕就谢天谢地了。”胤曦确实省心,因为他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尖上,故而省心。蓅烟知道他的意思,笑着把他推开,“你离我远点儿。” “干什么?”康熙不解。 蓅烟猛地咳出声,拿出帕子擤鼻涕,“如果你被我传染了,太皇太后那儿可没法交代了。”说着话头一转,“佟瑶儿还没出宫呢,你去瞧过了?” 她死死盯着他的神色,唯恐他真的说一句已经瞧过了。 康熙把她拉入怀里,点她的鼻尖,“朕不喜欢她,骄纵没有礼貌,当妹妹还可,留在宫里会搅个天翻地覆。”他故意直截了当,免得眼前的小东西终日瞎想,半夜都要闹他。 蓅烟对他的回答果然很满意,“可用过膳再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一屉龙虾饺子引发的恩怨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佟瑶儿年龄只十三,心思却缜密异常。她在宫中住了几日,不仅把慈宁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都打点好了,连后宫各妃嫔是什么性子,是否得皇帝宠幸,家世如何,父兄可在朝堂为官如此等等全部都八卦了一遍。临出宫时,她哀求了太皇太后,允她去乾清宫给皇帝辞别。 她自认是皇后的命格,以前还担忧宫中已有皇后,未料待她入宫,皇后竟然病故。 如此,家族中的父兄叔舅皆四处走动,为的是让佟家再出一位皇后。 西暖阁的院子里正是鸡飞狗跳,圣驾不在,喂鱼司的海莲、淑兰、雅琴和婉容正在刷鱼缸子换水,四人分工合作,一刻都不敢停歇,省得皇帝突然回宫手忙脚乱。再有鲜花司的宫女太监,她们里里外外进进出出,面对从未见过的小姑娘,谁都没当回事。 佟瑶儿拿眼打量着周围,对家中带进宫的丫头说:“回去吧。” 丫头纳闷,“您还没见着皇上呢。”佟瑶儿笑道:“傻姑娘,院子里折腾成这样,皇上怎会在?”丫头沮丧的垂下脸,她手里提着一屉龙虾蒸饺,“可惜您一早起床做的饺子!”佟氏眉梢一挑,提裙往前走了数步,悠然道:“不会可惜的。” 到了乾清门,佟瑶儿拿出腰牌,寻了主事的说:“我是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佟大人的嫡长女。”主事一听,连忙抱拳作揖,“原来是大小姐来了,在下失礼了。”佟瑶儿高傲的收起腰牌,“圣驾如今在何处?太皇太后赏了一屉饺子,命我送与皇上。” 她从容自若,并未因扯谎而拘谨。 主事挥手唤来一太监,嘀咕了几句,才小声道:“圣驾往长春宫去了。” 长春宫住着江贵嫔和马答应,她心中明朗,朝主事道:“我看你做事周全,定会在阿玛跟前帮你美言两句。”主事一听,连忙躬身垂首,“多谢大小姐!” 离了乾清宫,长长的宫街似乎没有尽头,丫头满额细汗,“主子真的要去长春宫?” “听闻江贵嫔极为得宠,上次在慈宁宫没来得及与她招呼,今儿正好去会会她。”佟瑶儿想起那日在太皇太后跟前战战兢兢的蓅烟,满脸的不屑,“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哪能登台面。”她踩着花盆鞋,扭着还未发育完全的腰身,帕子扬起落下,又扬起又落下,下颚高高扬起,好似这紫禁城,已经全然在她的掌控之中。 长春宫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一来圣驾在此,门口布了侍卫。二来蓅烟这儿的宫女太监都是康熙亲自挑好送来的,守门的太监也都见过世面,做事都依着规矩,没有蓅烟的准允绝不会让外人入院子。佟瑶儿刚才在乾清门吃了好处,此时依然拿出大小姐的架子,拿出腰牌报上阿玛名姓,又拿出太皇太后让她送饺子的由头,说完便径直往里走。 成二伸手将人拦住,堆起笑脸,“请您稍后,容奴才遣人通传主子一声。” “不必通传了,我自己进去便可。”佟瑶儿仍然要往里头闯,吴康、小权子见此,忙的用身体挡住门口,佟瑶儿怒从心起,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拦她的路。 成二抱拳躬身,“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请大小姐往起坐房稍候。”说着,朝吴康使了个眼色,吴康往后退了几步,一灰溜往院子里跑去。 蓅烟正伺候康熙午睡,两人窝在罗汉床里瞧着同一册画本,睡眼惺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画本里讲的是穷困书生与富家女子相恋,被家族反对,书生上京赶考,中了状元后娶了皇帝的女儿,衣锦还乡时,发现富家女子竟还未嫁人,两人隔着人山人海相望...看到此处,蓅烟抽抽搭搭的哭起来,康熙把画本一丢,笑道:“你终日就看这些?” 她认繁体字认不好,只好看看画本之类。古往今来的爱情,总是一样的。 蓅烟抹着泪,侧身越过康熙,朝案几上捡起画本,胡乱翻着,含着泣声埋怨,“看你,把页码都弄乱了!”康熙顺势把她揽在怀里,半靠着床背,阖眼假寐。画本中书生几次去女子家拜访,女子皆避而不见,一个月后,书生携妻回京做官,女子亦在半年后嫁做人妇。 书册滑落,蓅烟怅然的呆坐着,思绪久久的陷入悲戚之中。 康熙半睁开眼,睨她,“看完了?” 蓅烟嗯一声,忽而抓住康熙的袖口,紧张兮兮问:“你可知道这画本是谁画的?我跟他没完!王关生都高中了,为何不能回乡与牡丹重修旧好?可怜牡丹等了他十年,却等来他的负心...王关生进京赶考的银子还是牡丹悄悄卖了朱钗给他的呢...忘恩负义...” 康熙只觉得好笑,摊开手,“又不是朕画的,你跟朕急没用。” 那边屋里有胤曦的笑声传来,蓅烟灵光一闪,“我可不允你把曦儿指给什么状元,她爱谁就嫁谁...”康熙缩着身子往下躺,“现在想曦儿嫁人的事,是不是太早了点。”他拉着蓅烟的手往自己怀里引,让她趴在自己胸口,拍着她的背,“让朕歇会。” 陪她看画本可是精力活呢。 蓅烟早上睡到十点才起,此时还睡不着,她半搭着康熙的肩,脑袋塞进他的脖颈,汗唧唧的挤在一起,拿手指玩弄他胡子拉碴的下巴。她喜欢他的下巴,摸起来麻麻的硬硬的。 康熙很快睡着了,呼吸渐重,抱在蓅烟腰间的手臂也慢慢没了力气,缓缓垂落。 吴康跑到门口,见四下静悄悄的,琢磨着定是在午歇,便蹑手蹑脚走到廊下,拉着若湘问:“睡啦?”若湘点点头,“才睡下呢。”又多句嘴问:“你有事?” “外头来了位佟小姐,说是佟国维大人府上的嫡女,太皇太后让她来给皇上送饺子。”吴康一五一十的说着,若湘一听便知道是佟家的大小姐,说是要参加选秀的...便转溜着眼珠子,“你让她等着,就说主子和皇上已经歇息了,琢磨着快醒了。” 吴康为难,“如此不太好吧,总归是太皇太后的名头。不如让她先回去...” “怕什么?她没名没分的,就敢到咱们这儿耀武扬威,哪是省油的灯,该给她点脸色瞧瞧。”若湘推攘着吴康往外走,压低声音道:“你只管去,出了事我给担着。” 素兮从茶房出来,“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没事!”若湘给吴康打了个眼色,笑嘻嘻的道:“你快去,他们等你的话呢。”吴康答应着,与若湘为虎作伥,飞奔回到起坐房,果真对成二说:“万岁爷和主子歇下了,琢磨着快要醒来,请佟大小姐稍候。”佟瑶儿先还安心等着,过了半个时辰,发现里头没有半点动静,亦无人出来招待自己,越想越觉生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烦躁得要死。 过了大半时辰,若湘同学才把实话告诉素兮,狡辩道:“谁想到万岁爷要歇那么久啊...” 素兮气不打一处,她是见过佟瑶儿的,可是太皇太后眼里的红人儿!顾不上教训若湘,便提着裙子快步寻去起坐房。房中却只有几个太监在打盹,一问,才知道佟瑶儿已经走了。 若现得意,“一个世家女罢了,怕什么?凭她什么佟大小姐,也比不过咱们主子。” 素兮强忍着怒意,当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她闭嘴嘘声,亲自煮了凉茶,估摸着时辰端进寝殿。康熙已经在洗漱穿戴,蓅烟在旁侧伺候着,两人有说有笑,气氛极为和睦。 “请万岁爷、主子喝凉茶。”素兮进殿,把茶碗放在几上。 康熙一口饮尽,蓅烟拿着帕子给他拭嘴,笑说:“说好了,你把那写画本的人给我召来,我要见见他,把结局给改了,我要大团圆的,才不要相忘于江湖呢。”康熙含糊应着,起身往外走,素兮忙拦在御前,道:“奴婢有事禀告。” “何事?”康熙驻步,略有不悦之感。 素兮于是将佟瑶儿奉太皇太后的命过来送龙虾饺子一事说了,其中并未提及若湘,亦未提是奴才们故意为难。蓅烟道:“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找人找到我这儿来了,算她有本事。”说完,故意翻了两个白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康熙似笑非笑,并未多说,大步往外,“朕走了。” 蓅烟对他的态度比较满意,遂高高兴兴送到院子里,“晚上我给你包饺子,你若不过来就让小顾走一趟。不管是牛肉、猪肉、鸡蛋韭菜...还是龙虾,我一样包三屉,让你吃个饱。” 康熙忍俊不禁,捏住她鼻尖,轻叹:“就你有理!” “我当然有理!”她还理直气壮。 此刻,佟瑶儿已坐在马车里,过永定河的时候,把一屉饺子连着食盒全部丢进河里,拍着手对丫头说:“今儿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知道吗?”说完一声冷哼,“江蓅烟,你等着,今日的屈辱,我会成双成倍的还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胤祉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十四年的七月,容妃产下皇三子胤祉,阖宫欢喜。太后亲自设宴,赏下数箱绫罗宝物,特允容妃母家亲戚入宫探望。容妃心意圆满,脸色日益娇艳,在人前行事说话亦多了底气,协理平妃处理后宫事务时,往常不愿插手的事宜也敢多提几句了。 内务府已把今年参加选秀的名录呈予平妃,初选秀女二百八十名,剔除姿色稍逊、举止拘谨者一百六十名,剩下一百二十名中由精奇嬷嬷验身,又除去二十六名。平妃说:“往年初选后,秀女都住在储秀宫寝居。所以我琢磨着,选秀那一月里,让僖嫔腾到别宫暂住。一来省得人来人往扰了她清净,二来嘛,历来如此不好坏了规矩。” 惠妃双手合在膝盖上,低眉垂眼,面容上敷着淡淡一层胭脂,大方而不失艳丽。她含笑看向平妃,眼睛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崇敬之意,“乃仁孝皇后定下的规矩,自然不能破。”宣妃对这些事根本没放在心上,她没有参加过选秀,倒有些好奇,“这回要留多少人?” 容妃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连笑声都比以前要洪亮些,她端着茶边抿边说,有一种蔑然的神色,“皇上想留多少人就留多少人,可没得定数。”又起身朝平妃道:“我先告退了,胤祉该饿哭了。”这理由没有回旋的余地,平妃忙道:“你快去吧。” 眼瞧着容妃走远了,宣妃轻“呸”了一声,“看把她得意的。”说完窥了眼平妃、惠妃的脸色,见两人都假装没听见,遂道:“我知道你们也不甘心...咱们是一条线上的。”她神神叨叨,一点都不忌讳周围站着宫人,惠妃忙假意咳了起来,替她掩饰过去。 寂静许久,三人喝了茶,宣妃忽说:“僖嫔住哪去呢?景仁宫地方小,可再没地住新人了。”她稍稍往前倾身,鼓大了眼睛,双手一拍,像是得了一个极好的主意,“长春宫那么大,几进几出的院子,又只住了一个嫔和一个答应,再住进一个嫔应该不碍事。惠姐姐,您说呢?” 惠妃与平妃面面相觑,皆未回话。 僖嫔听闻自己要搬家把地方腾出来给秀女们,脑子一热,气得指尖酥麻,眼前腾腾热雾扬起,鼻尖都气酸了。正欲与传话的内务府掌事理论几句,那掌事竟说:“平主子说,此事是为难您了,但事已至此,实在无可奈何。再者,您搬去长春宫多好啊,圣驾一月里有半月要去长春宫呢...”一听是去长春宫,僖嫔亦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语气是缓了,但仍然觉得屈辱,她恨恨道:“谁愿意去只管去好了,反正我是不乐意的。” 话虽如此,到底择了良辰就往长春宫搬。 马答应搬入枕霞阁隔壁时,因她位分低,依着规矩,内务府封住了几间房子。眼下因为僖嫔过来暂住,便把几间房子拆了封条,重新布置了,家具摆设等一应以嫔位装饰,住着倒也舒坦。她住进去当日,平妃亲自登门宽慰,“旁的人不知道,你是咱们赫舍里氏一族的,应当明白。我统摄六宫不久,后宫里人人都支使不了...让你搬家是因着亲厚才如此...你可千万别往歪处想,以为我轻视你才如此...”她动情以理,僖嫔很快就感动了,心头诧然舒坦道:“平主子严重了,臣妾没觉得委屈,当家的人,总要思虑多些,臣妾明白。” 如此,平妃反与僖嫔亲近了。 长春宫里突然多了一个主子,加上丫头太监婆子,蓅烟乍然觉得拥挤起来。而蓅烟枕霞阁这一派的宫人,无论如何也瞧不上储秀宫的宫人,而僖嫔身边的宫人以赫舍里氏一族的人自居,也瞧不起若湘这一众从北五所出身的丫头。太监们还好,宫女们可就闹个不停,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时为的是有人乱往院子里泼水使人摔了跤,有时是厨房里送份例的饭菜时为了争抢一碗鸡肉吵起来,更有一次下阵雨,素兮忙乱中拿了院门口起坐房搁在墙角下的纸伞,结果被僖嫔的丫头一路骂道庑房,素兮不善吵架,还是若湘叉腰大骂,才算势均力敌,谁也没占便宜。这些小打小闹虽多,可谁也不敢在主子跟前显露,故而蓅烟并不知晓。 某日容妃请蓅烟、僖嫔去钟粹宫叙话,所谓叙话,其实是把胤祉和荣宪公主叫出来显摆一番。旁人都说胤祉像康熙,又说荣宪公主越长越标致之类,容妃听着奉承话很得意,仿佛她当真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嫔。蓅烟觉得没多少意思,喝完茶应承几句便告辞。 僖嫔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两人走在宫街上,几乎没有话说。蓅烟觉得尴尬,便问:“住在长春宫可习惯?”僖嫔的笑容明媚如春,很是爽朗的笑道:“多谢江主子照顾,一切与我在储秀宫时一样。” 蓅烟讪讪一笑,嘀咕道:“我可没照顾你。”她偏过脸,龇牙对着宫墙说的,所以僖嫔并未听见,欢欢喜喜的接着说:“平时我一个人住在储秀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得空了可以往马答应屋里坐坐,到枕霞阁逗逗曦公主,反而不觉寂寞。” 话是半真半假,她谁都不想得罪,也不敢得罪。 自僖嫔住进长春宫的半月里,康熙一步都没有跨进后宫,连给太皇太后、太后的请安都以请安折子代替。背地里僖嫔对丫头抱怨,“都说皇上爱来长春宫,怕都是假的罢。”窗外渐渐有了秋意,她凉飕飕的缩进被窝里,胡思乱想道:“难道说皇上因为我来了,所以不来长春宫了?”丫头吹灭了外间的两盏烛灯,“奴婢听闻皇上为了西南边陲的战事忙得日夜不寐,想必是没闲空才会如此,怎会因主子的缘故呢。您可是仁孝皇后一族的...” 翌日,僖嫔走进马答应的寝屋,见她在窗下绣花,便笑道:“做鞋袜呢!” 马答应忙起身,屈膝说:“见过僖主子。”僖嫔双手扶起,眉梢眼角都是和煦的笑容,“咱们住在一处,日日见面,哪有那么多礼节。如果你愿意,往后唤我一声僖姐姐就是。”她拿起针线盒里没绣完的锦袜,“两只蝴蝶活灵活现的绣得真好,给谁做的?” 袜子只有巴掌长,一看就知道是给小孩子做的。她明知故问,马答应客客气气道:“是给曦公主做的。”僖嫔脸上的笑容愈发深沉,“江主子有你一个好帮手,真好哩。”又似突然起的念头般,兴致勃勃的望着窗外,“今儿天气甚好,咱们去枕霞阁坐坐呗。” “这...”马答应为难,她没事从来不去嗑扰蓅烟。 僖嫔挽住马答应往外,“走吧,昨儿江主子还说让我多去她屋里坐呢。”她这话马答应压根不信,与江贵嫔住了有两年多了,从未听见过“多去屋里坐”这样的客套话。 马答应半推半就,与僖嫔走到了枕霞阁廊下。 素兮忙禀告:“主子,僖小主和马小主来了。”又朝两位小主恭谨道:“小主请稍等,昨儿曦公主有些闹脾气,主子哄了一夜,天亮时候才睡下,便起得晚了些。” 简而言之,也就是蓅烟还没有起床。 马答应想拉着僖嫔回去,蓅烟慵懒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进来吧。”僖嫔扬声答应着,提起裙子往里走。马答应无奈,只好跟着进去。 蓅烟还未梳洗,一头的青丝胡乱的散落肩膀,脸上晦暗无光,两只眼睛肿得老大,身上披着寝袍,脚上趿着睡鞋,哈气连天的从寝屋中走到偏厅明间。她顺势坐在炕边,由着素兮、木兮伺候穿戴洗漱,她朝马答应笑道:“我正想找你呢,天冷了,我想给曦儿绣两件肚兜给她夜里睡觉的时候穿。”又问:“你们可用过早膳了?” 僖嫔脸上讪讪,笑道:“已经用过了。” 若湘在旁侧摆弄花瓶,插话道:“日上三竿,乾清宫都下朝啦...”话说着,外头采儿走进屋,福身道:“主子,小顾子刚刚来传话,说皇上午时过来用膳。” 蓅烟嗯了一声,“去告诉厨房多预备几样菜。” “是。” 如此,马答应看了僖嫔一眼,起身说:“我回去描好肚兜的样式,夜里再来给您过目。既然圣驾要来,臣妾不敢嗑扰。”如此,与僖嫔一齐给蓅烟行了礼,告辞离开。 回屋的路上,僖嫔甚为奇怪,“宫里并无用午膳的习惯,皇上怎会...” “此乃江贵嫔的习惯,她是湖南长沙人,在家时都是吃三顿,入宫后改不过来,久而久之,皇上有时也会跟着用午膳。”马答应平淡的说着,语气里透着宠辱不惊的高深莫测。 僖嫔陷入沉思,脑中回忆起刚才蓅烟不修边幅的样子,“江主子平常也是如此吗?”如此的没有规矩,睡到日上三竿,未梳洗就敢见人,与奴婢说话没规没矩... “你指哪方面?”马答应问。 半响,没有听见僖嫔回话,马答应自顾自说:“往后您大开眼界的事儿多得去了,这些...都不算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胤曦周岁礼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僖嫔住进长春宫整整一月,见过康熙五次。一次听闻康熙要来,她故意梳洗齐整假意在树下折花,康熙瞧都没瞧她,径直大步走进枕霞阁。一次是康熙从慈宁宫折出来,顺道拐进枕霞阁歇脚。僖嫔正巧洗了头,搬了藤椅在廊下晒太阳,听说圣驾临至,吓得连蹦带跳躲回屋里,发髻没梳衣冠不整,她可没脸见皇帝。还有两次是与马答应在江贵嫔屋里摆弄针线活计,康熙忽而来了,她原琢磨着今儿衣冠齐整,打扮娇艳,定要在皇帝面前露露脸。未料康熙温和的与众人打了招呼,便命小太监抱着一叠折子往书房批阅去了。最后一次,好歹与康熙说上了话,他心情甚悦,把一双曦公主穿的虎头鞋放在掌心,问:“蓅烟,这是你绣的?” 江贵嫔手里拿着银剪子,绞着一截苏锻,“僖嫔缝的鞋面,马答应绣的花案,我纳的鞋底。”康熙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三个女人还能分工合作,尤其是蓅烟,册封两年了,她愿意和平相处的只有马答应。他的眼睛里并未表现出诧异,只是淡然道:“朕前日见过赉山,他身形健朗,骑射仍在朕之上。”赉山是僖嫔阿玛的小字,康熙如此提,亦有亲昵的味道。 僖嫔忙起身行礼,“阿玛身体素来健壮,愿为大清鞠躬尽瘁。”康熙顺手把虎头鞋递给僖嫔,仍然是温和敦厚的语气,微笑道:“虎头鞋缝得很好。” “谢皇上夸赞。”说着,莫名的红了脸。 蓅烟在人前谨守着妃嫔与皇帝之间的君臣之礼,恭谨问:“皇上可要宽衣?”康熙嗯了一声,说:“也好。”素兮捧来便袍,蓅烟随康熙穿过花厅入寝屋,两人往屏风后一站,蓅烟便把身子往他胸口贴,“你何时出宫骑射了?” “宫里亦有骑射之地,并非要出宫。”康熙张开双手,示意她解扣。 素兮听见两人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忙的把衣物挂到桁架上,默然退到外面。蓅烟得理不饶人,“她父亲可真好,骑射比皇上还厉害,我父亲乃文弱书生,自然比不过,对吧。” “阴阳怪气!”康熙撇嘴,自己开始解衣扣。 蓅烟轻哼,跪下去给他换鞋,“你快把我父亲调回京,没事的时候在旁人跟前也说两句他的好。”康熙有点不耐烦了,他脑中浮现江无兢兢战战扶不上墙的烂泥样子,恨不得把人拖过来打一顿,为了他蓅烟不知闹过多少脾气了。 “知道了。”康熙老气横秋的回答着,像个妻管严的老头子。 换好衣衫,康熙抻着袖口往外走,蓅烟瞧他无可奈何蹙眉的样子实在可爱,兴致所致,便攒着他的腰带顺势踮脚上仰,给了他一个毫无预兆的吻。康熙果然微微瞪大了眼,毫无掩饰的露出惊讶之色,又倏然长臂一揽,把她拉进怀里,点她的鼻尖,“朕真想不明白,循规蹈矩没一点建树的长沙老倌,如何能生出你这么个鬼灵精怪的女儿。” 蓅烟噘了噘嘴,“自然是他走了狗屎运。” 康熙哂笑,“你是狗屎呀!” “你才狗屎...”蓅烟又是翻白眼又是娇嗔,两人悄悄握了握手,镇定神色一本正经转出屏风。僖嫔与马答应在偏厅明间里尴尬的坐了许久,活计是没法认真做了,不过拿着针线假装在比论经纬。见康熙从里面出来,两人忙要起身行礼,康熙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在意,又径自去了小书房。蓅烟跟在后面,手里抱着康熙换下的衣物鞋袜之类,叮嘱素兮,“你去趟浣衣局,让她们洗净了直接送到乾清宫便是。” 素兮答应着,取出明黄绸缎包好衣物,打算亲自去辛者库。 僖嫔没话找话说,“再过几日便是曦公主的周岁,江主子可想好了如何设宴吗?”蓅烟到底是低阶妃嫔,所出的子女也没有大设宴席的资格,但在自己寝宫小宴还是准允的。 “小孩生日不打紧,随便过过就成。”蓅烟轻描淡写的说。 蓅烟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她自己长这么大,从未有人给她好好过生日。没穿越前和祖父母住在一起,吃两个荷包蛋就算过生日了。穿到大清朝成为江无的女儿后,身为庶女,哪里有资格好好过寿,都是母亲主持,邀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说两句吉利话也就完了。等入了宫,得了康熙宠爱,偏自己真实的生日与皇后相近,给皇后过芳诞的时候谁还记得她呀!尤其是她醉闹皇后芳诞宴席后,她是真的再也不想过生日了。 可是胤曦的周岁...她还是心疼。 七月二十七日,天未亮,蓅烟在雾色中起身,简单盥洗后,便一头扎进了厨房。厨房里有两个她从御厨房请来的师傅,一个知道做蛋糕,一个知道做奶酪。可她并未让他们打帮手,从打鸡蛋,到和面粉,再到烧火蒸烤,都是蓅烟亲自动手。 她的女儿,对她来说,世上最珍贵的女儿的第一个生日,她愿意为此做任何事。 只要曦儿幸福,她能够付出所有。 这就是,她对女儿的爱,把她从未得到过的东西,通通都献给曦儿。 除了蛋糕,蓅烟亲自下厨,做了四五个湘菜。一锅剁椒鱼头,一碟梅菜扣肉,一碗辣椒炒肉,一盘香菜牛肉。素兮特地用小桌摆布蓅烟做的家乡小菜,而御膳房送来的四桌酒席另外摆在外头,看上去排场犹大,其实一家子真正落座的是那张小小的紫檀方桌。 几乎每个菜里都放了辣椒,蓅烟挑了小许鱼肉放在胤曦嘴里,辣得胤曦哇哇大哭,眼泪鼻涕直流。康熙拉下脸,“你辣到曦儿了,素兮,快给曦公主泡一碗蜂蜜水。” 蓅烟满不在乎,“我一定要让她从小就学会吃辣椒!” 康熙慢慢饮着酒,看着蓅烟四处张罗,他有点恍然的味道,感觉自己当真像是青石巷口哪户百姓家的老爷,身边有妻子女儿相伴,悠然度日。 他问:“你想要什么寿礼?” “寿礼?”蓅烟倒没往这方面想,她笑道:“你问我做什么?今儿又不是我过寿,是曦儿过寿。”她给曦儿喂奶酪,平时除了喂奶,旁的事都无需她插手。眼下可算是她第一次认真喂曦儿吃食,她小心翼翼,有暮秋在旁边指点,也没出大错。 看着曦儿一口口吃下喂给她的东西,蓅烟很有成就感。 康熙思忖片刻,面颊有些发红,微醺笑道:“依着内务府的份例,公主寿宴应赏...”他没说完,蓅烟已眉梢挑起,“你自己想送她什么?内务府的份例我不想知道。” 知道了也没意思,无非是一些如意啊朱钗啊衣袍啊锦缎之类。 这些她都有啊,小仓库了用几年的存货都有。 康熙敛住笑意,素兮以为他要生气,双膝发软,差点就要跪下去。过了片刻,却听康熙道:“朕早就想好了。”他朝外喊道:“孙国安!” 孙国安在外头应了一声,领着两个太监抬进来一个箱子。揭开箱子,里面竟然满满的装着泥戏人儿、上弦童子风扇、积木...更有许多蓅烟闻所未闻听也没听过的小玩意儿,如可以发出声音的空竹、木头做的口风琴,还有许多上了弦就能唱歌跳舞的小玩具,竟然连八音盒也有...甭说蓅烟,整个枕霞阁都沸腾了,太多的稀奇物,太多的舶来品,还有大英帝国敬献的稀世珍宝。蓅烟惊喜道:“你哪里弄来这么多东西?” “只要朕想,怎会有得不到的?曦儿是朕的公主,她想要的,天上的星星也要摘下来。”他的视线一刻也离不开蓅烟,他凝视着她的笑容,慢慢的流露出柔情、愉悦。 在他的眼里,她是比胤曦更紧要的存在。 她的快乐,亦是他的快乐。 周岁礼的第二日,康熙下旨封胤曦为寿宁和硕公主,取福寿安宁之意。周岁礼众人可以假装不知晓,但册封礼,众人必须送上贺礼登门敬贺。 头一个上门的便是平妃,她如今是后宫里半个主子,没她起头,旁人不敢肆意行动。平妃赏了胤曦两对玉如意,蓅烟恭谨收了,陪着平妃在院子里喝茶。僖嫔与马答应见势过来陪客,四人明面上说说笑笑,暗地里风起云涌。 平妃道:“记得二公主周岁时,皇上连日子都忘了,还是姐姐...”提及皇后,平妃心里一堵,面色有所难堪,又笑道:“姐姐让我去提醒皇上呢。” 僖嫔附和道:“皇上的几个子女中,以曦公主最得宠爱。” 她如此说,令平妃深感不悦。蓅烟也知道看人脸色了,忙道:“僖小主说笑呢,曦儿可不敢与皇太子做比较。”僖嫔顿觉说错了话,讪讪的笑着,慌乱道:“江主子说得是。” 平妃并未真的与僖嫔计较,论及选秀之事,冲蓅烟说:“今年参选的秀女极多,我担心皇上看不过来,到时候你也跟着参加拣选,见了好的,就告诉我一声,好留下来。” 蓅烟对选秀当真没有一丝兴趣,但平妃的盛情她不敢推却,只得道:“臣妾记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不良画本...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中秋未至,绵绵秋雨日夜不息,冷飕飕的剐人脸面。江无从长沙回京述职,任东宫詹事府正四品少詹事。江氏一族自是欢喜,连上了数道折子谢恩,又辗转将两箱湖南特产送至枕霞阁,扬言要亲自入宫行大礼。蓅烟真是怕了江无,连夜写了一封信,警告江无要低调行事,好好工作,不要行事乖张,亦不许仗势欺人,甭给皇帝丢脸。 这封信很快到了康熙手里。 孙国安听见西暖阁里传出笑声,挠着脑门,问楚柔:“谁在?”楚柔垂手安静的侍立在廊下,道:“下朝后,万岁爷一直独自呆在寝殿,并未召见任何人呀。”孙国安笑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听见皇上...”正说着,里头忽传来皇帝的声音,“孙国安!” “奴才在。”他给楚柔横了个眼色,急急忙忙躬身走进殿中,往周围打量一番,见四下无人,越发觉得奇怪,“主子有何吩咐?” 康熙丢给他一封信,“你出趟宫,亲自送去江无府上。” 孙国安愣住,虽说宫里并没有明立规矩不允后妃与母家书信来往,可太皇太后和皇帝明显是不喜欢的,故而连仁孝皇后在时,也甚少与母家联络,更别说皇帝亲自下令送到府上。 “奴才遵命。”心里即便有一万个为什么,孙国安也没胆子问。 蓅烟倒腾着江无送进宫的箱子,里面有晒干的木耳、板栗、橘子、柚子、熏鱼熏肉、豆酱、南瓜...当真是,没一样稀奇金贵的,蓅烟在宫里天天都能吃到。素兮看着两箱子特产,头都大了,搁着吧毕竟是蓅烟母家送进来的,吃了吧一时半会哪能吃完?再者蓅烟如今仍然在给曦公主喂奶,许多东西是没法吃的,她不吃,宫里人是没有另外开火的,便也不能吃。 见素兮愁眉苦脸,若湘反而显得乐观,“这有何难?板栗可以煮熟、炒熟做点心。柚子橘子可做果子,吃不完还能送给马答应、僖嫔娘娘。至于木耳之类,可以熬汤给曦公主喝,每次让厨房多做些,剩下的咱们吃完不就成了...至于这袋小米...”是的,江无还眼巴巴的送来了一麻布袋小米,说是自家田地里产的,让蓅烟尝尝鲜。 江无蠢归蠢,蓅烟气归气,但瞧着一众的人对江无的心意愁眉苦脸,隐隐生出怒意。再不济,也是她母家人送来的。她道:“从今儿起,我每日早膳都用小米粥。”若湘与素兮互望了一眼,都止住话,指使人把大包小包的重新用箱子装好,搬到厨房去处理。 夜里僖嫔过来走动,话没两句,把蓅烟一盘子新炒的板栗给吃光了。 “既然喜欢吃,我让素兮给你包一袋带回去!”蓅烟还以为僖嫔要客气两句,未料她竟然坦荡直白的笑起来,“好啊。暖暖的,好香哩。” “你没吃过?” “没有。它叫什么?” 送走僖嫔,蓅烟自己抱着一盘子炒得热滚滚的板栗坐在炕上边吃边看画本。康熙一直没找到写画本的作者,蓅烟也没再纠结于改结局,她现在迷上另外一种套路的画本——OOXX小黄本。甭问她OOXX小黄本是怎么流入到宫里的,因为她也不知道,大概是采办画本的人一次买了几百册,不可能每一本都翻过,其中夹着几本少儿不宜的没什么好奇怪。 某次,蓅烟趴在被堆里看着看着睡着了,外头素兮传话说皇帝驾到,蓅烟从梦里吓醒,没来得及收拾,康熙已走到跟前。她下意识的把画本往被子里塞,脸上莫名羞红,“你怎么来了?”康熙道:“朕刚去给太皇太后请了安,顺道来看看你。你藏什么呢?” 蓅烟捣蒜似的摇头,双手摊开,“哪有藏东西?”她爬起身,趿鞋跑下床,挽住康熙的手往外走,“父亲送来许多板栗,我让人做成了栗子糕,曦儿可喜欢吃了,你试试味儿,若喜欢吃,明儿我让人送些去西暖阁。” “你去拿,朕坐在屋里吃。”他一副要坐罗汉床的样子,蓅烟便松了手,欢快的跑出去端栗子糕。等她再进殿时,康熙已捧着她的画本乐得似笑非笑。 今儿这画本可算离奇,讲的是坠入人间的狐妖白娘子未遇见许仙前,历经人间欢爱的故事。画中言语露骨,姿态各异,把康熙看直了眼。 蓅烟把栗子糕一丢,夺过画本,欲盖弥彰的解释,“我只是随便看看,并没有仔细看,我才翻了几页,根本不知道讲些什么。”她只有康熙一个男人呀,这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康熙对男女之事颇为精通,十二岁大婚,十三岁的时候容妃为他生下一子。自此后,无数的女人在他的床榻里辗转流连,亦有数位子女出生。宫里甚至有专门的嬷嬷教育妃嫔们如何侍寝,蓅烟刚刚册封时,也曾有过嬷嬷给她上课。 “好看吗?”他饶有意味,一点儿都没觉得羞耻。 有啥好羞耻,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嘛。 蓅烟连连摇头,故作从容,“和旁的差不多,没什么稀奇。” 康熙愈发笑得阴沉,“你还有旁的?!”又咬牙切齿,“狗奴才,竟敢往后宫送这些淫.秽册子...”蓅烟生怕他要闹得众人皆知,着急道:“都怪你!” “与朕何干?” “谁说让我看画本解闷的?又是谁说什么才子佳人的没意思?不怪你,难道怪我?”蓅烟狡辩的功夫大有长进,把康熙训得一愣一愣的,“哦,怪朕,怪朕...”他忽而凑到她面前,使劲儿盯着她的眼睛,“你脸红什么?” 蓅烟捧着双颊,“我哪里脸红了?我又没看...” “朕没怪你。”康熙笑笑,语气愈发的暧昧,两指捏住她的下巴,“你终日想着这档子事,何必看画本,寻朕不就完了...是不是有很多地方弄不懂?” 蓅烟确实是似懂非懂,尤其是没有画出来,只有文字的部分。可是,即便看不懂,她也能猜到许多意思。尤其是康熙明显调戏她的语气,叫她羞赧...可是她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羞赧,他的女人那么多,她也害怕被比下去。 无论关于什么。 “我怎么会不懂?白纸黑字的。”她一脸不屑,口出狂言,精虫上脑的一瞬间,双手已攀住康熙肩膀,舌尖缓缓的滑过双唇,眼睛里正义凛然的样子,“要不试试?”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觉得破坏了自己在康熙心目中的形象。 不修边幅、不洗头发、肆意玩笑、没大没小她都觉得无可厚非,唯在OOXX的事情上,她向来是矜持的,保守的,甚少有出格的地方。今日被逼上梁山,有一种自寻死路的感觉。 康熙简直是她肚中的蛔虫,她的所思所想,他仿佛都明白,然后故意不点破,假装我本纯良的样子,问:“试什么?”其实双手已攀住她的腰侧,倾身而上。 两人在里头又吵又闹的,素兮隐隐猜到是为了画本之事,以为定要闹一场脾气,未料他们你侬我侬的,到最后竟然坐在罗汉床上一起看,还指指点点...连素兮都替康熙脸红。 因为仁孝皇后的丧期,中秋节并未大庆,康熙在乾清宫设宴,用了家宴便散了。 中秋节后便是秀女大选,全国各地的妙龄姑娘们都坐着马车、牛车、驴车往紫禁城赶。秀女们有朝廷安排的居所落脚,而她们所带的侍从却不行,闲杂人等都要自行寻找住处。一时京城的客栈家家爆满,连卖朱钗绫罗的店铺都供不应求。 宫外热火朝天,宫里也人人自危。 王丽君邀了乌雅氏躲在茶房里饮酒,论及选秀,皆是叹息。王丽君入宫已满三年,依然是初入宫时封的品级。她灌下半壶汾酒,红到了耳脖根子,拉着乌雅氏哭诉道:“你至少有过一个孩子,在太皇太后跟前也有几分脸面...我呢,我算什么?我可是知府大人的嫡女,我在长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长沙城的公主大人,我干什么要来京城呀!” 她扑倒在乌雅氏怀里,“当我看见皇上抱着江蓅烟的时候,我真是气急了...气急了我才会求着爹爹让我入宫...我悔啊...” 乌雅氏慢慢的劝着:“悔又有何用?阖宫的宠爱都被江蓅烟占了,我与你并无不同,我在太皇太后跟前虽然得脸,可是皇上依然不待见我。”稍一顿,把话题转回王丽君身上,“说心里话,你比江蓅烟家世好,比江蓅烟有修养,你比江蓅烟要讨人喜爱。” “皇上为何不爱我?”王丽君泪眼婆娑,死死的攒住乌雅氏,像是抓住最后一棵稻草。 “或许是江蓅烟在其中捣鬼哩。”乌雅氏冷冷的说。 “捣鬼?” “是啊,不瞒你说,我刚入宫那会,皇上明明是喜欢我的。有一次还偷偷的抱我,把我吓了大跳。可是后来皇上突然转了性子,我料想,肯定是江蓅烟同皇上闹过,不然...”乌雅氏沉下脸,露出狠毒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请假条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最近有点累。 上午改旧文,想要投出版。下午学英语,准备考六级。晚上更文到十二点。 还要做专业课的作业,还有捋剧本。 而且,最近更文态度有点不好。 我需要重整一下姿态。 哎。 明天重新捋一下大纲。 扣钱的我,大概比你们更难过。 但是... 我要请假一天啦。 明天继续更。 对生活,大家都要努力,加油哦!每天做的每一件事,回过头来看都会有意义的。 其实我并没有以上说的那么忙。 因为越忙,越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恍然、茫然、惶恐。 对未来的没有安全感。 所以...容我请一次假啦。 大家不要讨厌我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她要杀了他!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众妃在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和睦融融,一派嬉笑欢声。蓅烟混在人堆里,依旧像个木疙瘩。旁人笑,她跟着干笑两句,旁人奉承太后,她就听着。她也曾努力想插上几句嘴,但每次一张口,太后或是太皇太后就板下脸,太后还好,她不是康熙亲母,后宫里上有太皇太后,下有皇后平妃,她没有当过一日的家。对蓅烟便也没有像太皇太后一样苛刻,有时知道她努力侍奉,也能道句辛苦,让蓅烟欣慰。太皇太后就不同了,她手里有实权,看重门第压根就不同意康熙所谓的满汉一家政策,即便蓅烟拼了命的讨好,也于事无补。 大概要重新投胎才能入她老人家的眼。 蓅烟唯一能做好的,是笑眯眯的喝茶沉思,做出认真听讲的模样,无论谁说什么,都附和几句。乌雅氏最善讨老人家欢喜,跪在太后踏板边,一面侍奉水烟,一面笑言:“等新妃入宫,太后又该辛苦教导了。”太后在烟雾朦胧中,舒坦的眯着眼,她年少守寡,深居后宫以烟为伴,看上去锦衣玉食,实则空虚寂寞,肌肤因为常年吸烟已变得枯黄,露出下世的光景。太后懒绵绵的说:“太皇太后硬朗着呢,有她在呀,我省得清闲。” 人人皆能听出太后话里流露出的不甘之意,气氛一时凝滞,乌雅氏心思一转,愈发笑得浓郁,“太后英明,臣妾等自愧弗如。”宜嫔素来知道人情世故,竟也没听懂乌雅氏的意思,停下与王丽君耳语,怔怔望过来。她唇角敛住笑容,倒想听听乌雅氏怎么圆回去。 “英明?”太后半撑开眼,问。 “人生在世,为的是什么?无非是荣华富贵,儿女孝顺么?太后乃世间奇女子,方能成为一国之后,方能教养出像皇上那般神武的帝王,乐享这太平盛世呀!故而臣妾说太后英明,乃臣妾的典范呢。”她燕子似的叽叽喳喳,说得又快又响,顿时把气氛扭转过来,连蓅烟都跟着众妃嫔迎合,“太后乃后宫典范,臣妾臣服...” 快至午时,蓅烟方从寿康宫出来,简直像打了一场恶仗,又累又乏。 若湘竖起大拇指,“宫里那么多的妃嫔娘娘,奴婢只服德贵人。”又问:“天已晚了,主子不如用了午膳再去探望惠妃娘娘罢。”蓅烟道:“延禧宫不远,我去看一眼就回,她病了好长一段时日,于情于理我都要去瞧瞧。下午慕容医女要给曦儿诊脉,没时间出来。” 半路上两人撞见王丽君与宜嫔手挽手闲散,便忙的行礼招呼,蓅烟道:“你们也是去探望惠主子吗?”王丽君脸上稍有尴尬,讪讪笑道:“我去宜主子屋里坐坐。” 宜嫔亦热情的招呼,“江主子可要去我屋里坐坐?” 蓅烟这才想起宜嫔亦住在延禧宫,与惠妃同住。她对后宫诸事一概不管,至今都弄不清王丽君住在哪宫,也从没关心过。蓅烟到底是仗着有康熙撑腰,对妃嫔们不甚客气,她直截了当道:“听说惠主子病了,我顺脚去看一看。曦儿等我回去呢,便不去你屋里坐了。” 宜嫔讪讪,“臣妾明白,江贵嫔请先行。我与王贵人闲散几步。” 王丽君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从小到大,没把蓅烟放进眼里过,入宫后,形势竟然颠倒过来,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她夹着长沙俚语,语气古里古怪,“哎呦,你架子大啦,现在我请不动你了咧。”蓅烟与她打小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也懒得理她,亦用长沙话回她:“没空搭起你!”倒像是小女生斗嘴,没轻没重的,好在无伤大雅。 延禧宫没有长春宫大,从小门插近路寻至惠妃寝殿,蓅烟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妃嫔的宫殿也不过如此。花厅分为明间和暗间,格局与枕霞阁差不多,装饰摆设也不差,里面洁净宽敞,就是少了点什么。蓅烟头一回主动探望惠妃,惠妃简直受宠若惊。两人的交往以平妃的授意开始,半假半真的,可惠妃毕竟只是个女人,谁真心待她,她心里怎会没有一点谱? 惠妃合衣半躺在炕边,面色苍白如纸,“上回你送胤褆的袜子正好合穿,你费心了。”蓅烟饮着茶,方才从宫街走过来,风声犹大,她冻得哆嗦,连忙灌茶暖身。蓅烟道:“天气已经凉了,你又病着,屋里该烧些炭火。”惠妃神色滞了滞,去年的银炭早就烧没了,今年的还没有赏,她即便身在高位,没有皇帝恩宠,一切也是枉然。她没有觉得蓅烟失礼,人与人之间说话的时候,不在于说的是什么,更多的其实是语气。 她道:“被子里放了两个铜手炉,甚暖和。”又笑:“等胤褆去上学,你要多来我屋里走动。不然...太冷清了。”说着,眼睛里已经掬起泪光,无限的凄然。 至此时此刻,蓅烟方明白她进屋时觉得少了的那样东西——生气。 对,就是生气。 满屋子的繁花似锦,满屋子的清冷。 没说几句话,蓅烟惦记着要回去给胤曦喂奶,便起身告辞。惠妃亲自送至门口,紧了紧蓅烟的披风,“天气骤凉,你可要小心些,勿染了风寒。”说着,眼里已有了眷恋的神色。 康熙听闻蓅烟去延禧宫探望惠妃,圣心大悦,“惠妃可好些?” 蓅烟抱着曦儿喂奶,轻叹:“御医已开了方子,修养几日应当会好。她屋子里凉飕飕的,又没有烧地龙,我若送几篓子银炭去,她会不会多想?”胤曦吃饱了,咕噜噜睡得正酣。蓅烟把她送到康熙怀里,“你抱抱。”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在康熙这儿有限。 他能宠爱胤曦,完全是被蓅烟逼的。 康熙抱着小稚女,宽大的怀抱比蓅烟抱着要舒坦,胤曦撑开眼朝康熙笑。康熙学模学样的抖着双臂,眼睛却落在蓅烟身上,“还是朕赏吧。” 她能在行动之前问问他的意见,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对她要求很低。 蓅烟嗯了一声,觉得内衫被奶沁湿了,便起身回寝殿换衣裳。一时偏厅无人,慕容妡煮了药茶从外头进屋,撞见康熙独自立在窗前,心尖一动,下意识的从发髻里取出铁簪,紧紧攒在手心。父母族人在火光照天中凄然死去的情形一幕一幕的浮现眼前,血色燃红了她的眼眶,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谨慎而又细心的走向她的仇人。 她要杀了他! 康熙隐隐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他无论是嗅觉还是感觉都极为敏锐,就在慕容妡离他半步的时候,他乍然回身,面露威严,“你何时进来的?为何不通传?” 慕容妡怔忡,某个瞬间冲动的想要以死相博,想不顾一起冲过去,将铁簪插进他的脖颈,让他的血液喷薄涌出,为族人祭奠...可是,她是木家,是整个木族唯一的血脉,如果她死了,木族就永永远远的消失了。在她犹豫的档口,蓅烟已从那边走来,说:“你可真爱吼人,慕容医女是我请来的,近来宫人们都染了风寒,连素兮夜里都咳个不停,所以我让慕容医女来给咱们煮几罐药茶,是我让她不必通传便可进屋的。”她接过慕容妡手里的漆盘,笑道:“别怕。”又睨了康熙一眼,满脸的娇嗔,“他就是样子吓人,其实很敦厚的。你下去吧。” 嗯,康熙第一次被人形容为:敦厚。 慕容妡的心砰砰直跳,浑身颤栗,绷紧的神经在跨出门槛的刹那陡然松懈,她虚弱的扶住廊柱,拍打着自己的胸口,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滚。她低声哭道:“娘...” “慕容医女。” 听见身后有人唤,慕容妡连忙拭泪转身,冷着脸问:“何事?” 若湘见慕容妡眼圈儿红红的,以为她是被康熙吓哭了,便拉拉她的衣袖,“你别怕...”话没说完,慕容妡已漠然的抽出自己的袖口,面无表情的看着若湘。若湘知道她的性子,也没生气,小声道:“皇上在咱们枕霞阁从来不生气不打人的,咱们主子最护底下人了。” “如果你没事,我要回御医院回话了。”慕容妡毫无所动,依然寒声冰语。 若湘拿出一双琥珀色锻料做的手套,笑说:“里面塞了棉花,又软又暖和。用的狐毛皮是从主子的旧衣裳里剪下来的,料子是给曦公主缝肚兜剩下的角料。主子说天冷了,你整日提着药箱风里来雨里去的,要好好护着手。”饶是慕容妡铁石心肠,也禁不住有人关心体恤,她呆了似的抓住手套,脑中千头万绪,怅然失魂。 如果康熙死了,她会怎样? 慕容妡本能的回过头,望向湘帘后影影绰绰的身影。蓅烟与康熙的说话声隐隐传入她的耳中,康熙说:“奴才就是奴才,切不能让她们忘记自己身份!” “她们难道生来就是奴才?都是爹娘生的哩。” 蓅烟振振有词,令康熙生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胤曦病重,秋季选秀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秀女入宫前晚,蓅烟一宿未睡。胤曦有些低烧,原本已经治愈,未料子时后忽而啼哭,低高烧反反复复,嗓子哭到嘶哑,非要蓅烟抱着方肯稍微安稳。至天亮时候,素兮拿着蓅烟的金印叫开宫门,一路奔至翊坤宫求平妃召见御医。若是蓅烟自己病着,平妃倒懒得上心,但病的是胤曦,胤曦是宫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任谁都不敢怠慢。 平妃忙发了腰牌给素兮,道:“你快些去寻秦御医,胤褆胤祉有个小痛小病的都是寻他诊治。”素兮连忙应了,脚下不停的往宫街上跑。平妃穿戴齐整,坐在镜子前梳洗打扮,用过早膳,她便要去请太皇太后与太后往储秀宫召见众秀女。 袭月替平妃往头顶梳着小辫子,忧心忡忡的说:“不知曦公主如何了。” 平妃思忖片刻,手一扬,招来一个头脸齐整的丫头,吩咐道:“你去趟长春宫,同江主子说,今日让她留在长春宫照顾曦公主便可,不必去储秀宫了。”丫头屈膝答应,拿出披风裹着,穿过茫茫夜色行走于宫廊巷间。 这丫头正是董芷妤,她从东苑调至紫禁城后,辗转各处当差,后调至坤宁宫伺候皇后,皇后病故后,便入了翊坤宫在平妃跟前当差。她走得很快,心里有些兴奋,她数次想入枕霞阁与蓅烟说话,总是找不到机会。一来她想奉承蓅烟,想抱住蓅烟大腿。一来...她有很重要的话想跟蓅烟说。若搁在以前,平妃定不会让她出去当差,因为秀女入宫,人手支不开,方让她登上了台面,进了里殿当差。平妃顾着装扮,竟也没仔细看。 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董芷妤走得极快,微风里绵绵秋雨扑面,她把整张脸都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枕霞阁守门的小权子一见她便急哄哄的吼,“主子忙着呢,没空见你。”董芷妤这回有了底气,挺直腰杆,掷地有声道:“是平主子让我来给江主子传话。” 小权子露出狐疑之色,“你进不去就来诓我?” 董芷妤急得满脸血红,“我怎么敢拿平主子的名义诓你,我若诓你不得好死!”她神色笃定,点着头说:“平主子知道曦公主病了,让我来告诉江主子不必去储秀宫了。” 她在情在理,小权子与成二对望了一眼,成二窝在毛毯里,甩甩手,“放她进去吧,她在平主子宫里当差,你我都知道。她一个小丫头,能扯出什么蛾子。” 小权子不大情愿的拉开门,董芷妤生怕人反悔似的往里一溜,碎步跑进殿中。 到了门口,却一头撞见慕容妡。慕容妡半跪在廊下,拿小扇子在炉子前轻轻摇着,很明显,她在熬汤药。董芷妤面露惊恐之色,往后连退了两步,脚踩了裙角,“啪”的摔在地上。慕容妡闻见声响,见有人倒在地上,忙丢了扇子下阶梯去扶,“没事吧?受伤了吗?” 董芷妤拢了拢披风,把自己的脸遮去,“没...没事...” 若湘从屋里端出一盆凉了的热水,她倒是一眼认出董芷妤,便泼了水,立在台阶上问:“你怎么来了?”董芷妤仓促的爬起身,逃跑似的跑到若湘身边,低声道:“我有几句话要同江主子说。”又忙的添了一句,“平主子让我传句话给江主子。” 未等若湘回话,里头忽而响起喧哗声,蓅烟不顾素兮劝阻,穿着一身单衣,颠颠撞撞就往外走。董芷妤正要福身,蓅烟似乎没看见她,径直跑了出去。素兮抱着蓑衣跟着跑在后面,嘴里唤道:“主子,您等等奴婢。”帘子掀起,胤曦的啼哭声跟着传出来,秦御医与木兮一并出来。慕容妡焦声问:“曦公主如何了?” 秦御医眼露沮丧之色,蹙蹙眉,没有说话。 慕容妡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绝望,胸口一沉,身子顿时软了。她来来往往枕霞阁数回,有好几次,胤曦都吵着要她抱。秦御医是宫里最好的儿科大夫,如果他说没救了,其他人哪里还敢下药方呀。慕容妡脸上泛着异常的潮红,“《本草纲目》记载,有一味药可...” 秦御医唬道:“这事轮不到你插嘴!” 在这一瞬间,慕容妡脑中浮现出父母惨死的样子,她张了张嘴,终于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凭什么,她要救灭族之人的女儿?让他尝一尝父女生离死别的滋味,不是更好吗? 蓅烟是狂奔着去乾清宫的,轿子来不及唤,衣服来不及穿,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她未有盥洗,劳累一夜的眼睛红通通的泛着血丝,碎发胡乱的扑在脸上,裙子也没换,一身寝殿里穿的单衣单裙。紫禁城从建立到现在,大约是唯一一次有妃嫔敢穿着睡裙跑出门罢。 可是她顾不得了。曦儿都要没救了,她的宝贝女儿都要死了,这些繁文琐节的事还能算个屁啊。如雾一般的秋雨打湿了她的发梢,沾湿了她的衣襟,她的睡鞋踩在泥水里,她的手指、脚趾、脑袋、四肢已经全部都没有了知觉,她满脑子的念头,只有胤曦。 她可怜的女儿。 即便是选秀,康熙也是要上朝的。只是今儿特地早些散了,一面让宫女伺候着穿戴,一面令大臣们立在屏风后上禀政事。蓅烟是在孙国安打盹的档口,在守卫们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闯进殿的。还好,殿中只有两个老头子伏地跪着禀事,蓅烟一阵风似的转到了屏风后,老头子们听着声响抬头时,蓅烟已扑进了康熙怀里。 她哭得慌了神,一见他就没了主意,抽抽搭搭的说:“秦御医不肯给曦儿下药方,说要观察一下情形才敢做定...怎么办?曦儿哭了一宿,嗓子都哭哑了,流了好几次鼻血,每次都要止好久好久...怎么办...怎么办?” 康熙捧住蓅烟的脸,严肃道:“你镇定一点,镇定一点!” “曦儿她...她...你叫我如何能镇定?”蓅烟哭着吼起来,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就算眼下是太皇太后在面前,她也会同样吼回去。她是妃嫔,更是母亲,是曦儿的母亲。 康熙心疼的把她揽入怀里,朝宫女们扬扬脸,示意众人退下。外头涌入数名侍卫,见此情形,皆忙的往后退。殿中终于只剩下两人,康熙拿袖口给她拭泪,“别哭哭啼啼的,你可不是曦儿,想哭就要哭。”他温柔的拍着蓅烟的背,“好了,镇定一点没有?” 蓅烟哽咽着,忍住炙火般烤着的内心,“好些了。” 康熙引着她坐到藤椅里,蹲在面前替她拭去泪水,“既然病了,那就好好治病。若是天意,朕也无可奈何。”他的冷酷,并不是因为针对的是公主胤曦,而是...他历经过无数过的痛,父母早逝,妻子病薨,生下就死去的孩子更不止一个两个,一个胤曦...已经无法卸下他坚硬的心防。 “我今儿才知道,你好狠心。”蓅烟失望的眼泪噘在嘴角,咸咸的,但她感觉不到。康熙牵住她的手,久久凝望着不说话。 蓅烟接着道:“如果我要病死了,你是不是也要说此乃天意,朕也无可奈何?” “朕不许你说这样的气话!”康熙怒道。他在她面前几乎从未动过怒气,即便是生气,也从未在心里真的动怒。可是这一次,他是动怒了。 如果她死了...他简直不敢想,他的心大概会像额娘过世时那样,碾碎成渣滓吧。 康熙宣来轿子把蓅烟送回枕霞阁时,刚好撞见入宫的秀女们。秀女们还未见过圣驾,躲在墙角避着,都忍不住瞧瞧回头偷望。康熙与蓅烟各坐一台软轿,轿子跑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转过宫角没了踪影。引得秀女们议论,“你猜是谁的轿子?” “我可不敢胡猜!呆会到了储秀宫便知道了。皇上定是赶着先到呢。”佟瑶儿说。 佟瑶儿走的程序与旁的秀女一样,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封妃就是封后,她之所以愿意与秀女们扎堆,是听了额娘的话,要琢磨人心就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才能知道别人的真实想法,才能看出别人的本性。她把自己隐藏在秀女当中,就是想从她们中间挑几个能给自己做帮手的女子,将来,好在后宫里营造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到了储秀宫,秀女们却根本没有看见圣驾。因为雨越下越大,平妃命她们立至廊下避雨,又说:“皇上朝政繁忙,今日由太皇太后、太后拣选。你们先安心喝一会茶,吃一会点心,太皇太后用过早膳便会过来。” 撞见圣驾的几个秀女躲在偏僻角落里嘀嘀咕咕,“难道我们撞见的不是圣驾?” “怎么可能,明黄帘幕可不是谁都能用的。我倒是在琢磨,另外一座轿子里坐的是谁,轿子外跟的是宫装女子,里头坐的应当是后妃主子才是。”她们叽叽喳喳的,闹得佟瑶儿满心的不畅快。她认识素兮,故而早就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蓅烟。 她纳闷的想:皇帝哥哥不来选秀,跟着江蓅烟做什么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人生是不公平的呀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阴云低沉,秋雨涟涟,天地之间一片晦暗混沌。青春娇艳的秀女们忐忑坐于茶房间,好奇的打量着所见所闻,有人无声轻叹,有人眼神烁烁,也有人默然坐在角落里,怅然若失。平妃、惠妃、容妃坐在正厅候着,望着门外簌簌飘落的雨帘,久久都没有人说话。 院子里隐隐流转着喧哗声,是轻挑的、明媚的、愉悦的,流露出无邪与纯真。宣妃立在廊下,隔着天井遥遥望向对面宫廊里花骨般似的姑娘们,忽觉头昏目眩,喉咙发胀。她入宫时亦是娇俏少女,短短三年,却似苍茫过完了半生,容颜陨落,寡淡无味。 一个太监从雨里奔来,柱子般立在门口,扬声道:“太皇太后、太后驾到!” 平妃、惠妃、容妃皆起身迎出,见宣妃怔忡站在廊柱旁,容妃悄然用手臂碰了碰她,小声问:“想什么呢?太皇太后快来了...”宣妃恍然一颤,仿佛从梦里惊醒,凄然道:“我想起刚入宫那时,也曾同她们似的满心期待,以为呀...”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以为自己嫁给了世上最威武尊贵的男人,便一定是世上最为幸运的女子。 惠妃站在平妃之后,狂风灌入她的衣襟,“有期待总是好的。”说完,与容妃相视一笑,竟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平妃是后宫代为做主的人,此时绷紧了神经,故而并未听见她们的话。她愤愤不平的提及旁的,“江蓅烟也忒胆大妄为了,竟敢闯去乾清宫。原本今儿皇上该来的...事情全被她打乱了。选秀是国之大事,怎能为了一个公主耽搁!” 康熙因为曦公主病重临时改为明日再拣选,对旁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平妃来说,一切的事宜又得重新布置一遍,包括今夜要住在宫里的秀女们,吃穿住行可都是平妃的事。 惠妃下意识道:“说是秦御医都不肯下药方了,江小主自是着急...”话未完,平妃凌厉的眼神已经杀过来,骇得惠妃连忙嘘声,默默垂下眼帘。 候了半响,雨中靴声橐橐,平妃引着众妃走下台阶。七八个宫女淋雨将纸伞撑在主子们头顶,随着主子们踩着泥水疾步走向院门口。 玉竹冒雨而来,道:“各位主子请进殿中候驾。”她朝四妃福了福身,“传太皇太后的话,众人皆不必迎驾,在廊下候着便可。”平妃听闻,仍然不肯动,唯恐失了礼仪。玉竹又笑:“平主子不动,旁人皆不敢动呢。近来宫中染风寒者众,主子们都要好生保养着。” 如此,平妃才领着众人回到廊下候驾。 半响后,两架明黄大轿姗姗而来,一直抬到廊下方停轿。抬轿的太监一个个浑身湿透,站在雨中打哆嗦。平妃忙亲自撑着伞迎向太后,太后下轿后,又迎向太皇太后的轿子。 待众主子在大殿中坐定,饮了姜茶,说了半会的话,才命太监引荐秀女。 因着皇帝不在,一切从简,太皇太后先是挑了几个自己想见的单独面见,剩下的一并召入殿中,受了众人跪拜,便算是见过了。秀女们没有见到皇帝,稍有沮丧,但又想到无论是选不上还是选得上都能在宫里住一晚,又觉得兴奋。 太皇太后慈祥道:“哀家知道你们有的是从极远的地方,赶了一两个月的路才走到京城。既然来了,就多看看京城里的美景,尝尝宫里的饭菜糕点。如果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平主子,现在宫里由她当家。”又难得玩笑道:“你们可小心些,得罪哀家不紧要,得罪了平主子,可连睡的地方也没有!”平妃一面要端着后宫之主的架子,一面又要在太皇太后膝下承欢,说话的语调便显得不那么自然,“太皇太后又拿臣妾寻乐子!” 闲话些许,太皇太后便起了身,与太后要走。秀女们不知道送驾,一个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走的往这边走,退的往那边退,殿中极为凌乱。太皇太后稍有不悦,却也没责怪平妃,她把这一切有失皇家颜面之事全扣在蓅烟头上。如果不是她寻到乾清宫请走皇帝,那今儿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复存在。太皇太后扶着玉竹大步往前,众人纷纷避让,快至门口,却有个姑娘愣愣的,瞪着太皇太后眼睛发直。 玉竹轻斥道:“快退下!” 姑娘似乎被吓到了,眼泪哗啦啦滚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太皇太后先是一愣,又顿然生出怜悯,拂手让准备拉扯的太监离开,温和道:“好孩子,哀家没怪你,起身吧。” “是...是...”姑娘想站起来,可使了几次力,都没法支起身。 人群中忽而走出一个秀女,她俯身挽住姑娘手臂,落落大方的说:“你拉住我的手。”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太皇太后行完礼,搀扶着让出中间的路。 出了储秀宫,太皇太后方对玉竹说,“去打听一下。” 玉竹知道太皇太后说的是谁,便应道:“是。” 此时枕霞阁简直鸡飞狗跳,董芷妤恍然的站在廊下,压根没有机会接近蓅烟。康熙送蓅烟回到寝殿后,先把御医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宣了来,又命人分别给平妃、太皇太后、太后传话,说明胤曦病重一事,将秀女择选之事改至明日。 若湘忙里忙外,没功夫招呼人,对身边的慕容妡道:“劳烦方才摔跤的宫女说一声,让她先回去,今儿主子没空见她。”慕容妡点点头,果然走到外面对董芷妤道:“若湘姑娘说,今日你先回去,江主子没空见你。”顿了顿,又狐疑道:“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董芷妤心烦意乱,越发慌里慌张,掩饰道:“我在翊坤宫当差,你我自然撞过面。”慕容妡思索片刻,倒没有怀疑什么,笑说:“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怕我?” “我还有差事,先走了。”董芷妤急急忙忙回了一句,淋着雨跑了。 慕容妡想唤住董芷妤把伞借给她,却见若湘从里屋出来,道:“慕容医女,秦御医说让你入偏厅取方子熬药。”慕容妡嗳了一声,理了理衣冠,随若湘走进花厅。厅中全无往时的明朗欢快,数名御医簇拥着站在角落里嘀咕,旁边立着数名宫女、太监。再看寝屋,蓅烟抱着胤曦在珠帘后走来走去,康熙站在旁边,似乎在说着什么,她没敢听。 康熙道:“若他们没法子,朕让人去外头请民间的大夫进宫瞧瞧。” 蓅烟的眼泪流了一整天没有干过,她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从昨夜到此时她没有睡过觉也没有喝过水吃过东西。康熙的眼神随着她的身影在屋里扫来扫去,见她难过,见她哭泣,他的整颗心都乱了,无法处理政事,更无法去储秀宫选秀。 如果他现在走开,对蓅烟来说,太残忍了。 “玄烨...”蓅烟把曦儿捧到他面前,“你抱抱。你是九五之君,你有神灵护身,你抱抱曦儿,或许神灵就能护住曦儿...”她眼巴巴的仰面望着他,秋水似的双眸被血丝覆盖,有一点儿阴戾有一点悲戚,康熙心底一揪,把她和曦儿一并抱入怀里,吻住她的额头。 “别担心,朕...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曦儿有事。” 面对蓅烟,康熙的心总是很软很软,想替她抵挡一切悲苦,以免她无枝可依。 慈宁宫里,玉竹细声向太皇太后禀告着枕霞阁发生的事,“是秦御医、林御医和几位掌事御医一并写的方子,若明日还不见起色,曦公主只怕凶多吉少。” “这孩子,竟没有半点她额娘的福气。”太皇太后叹息,“御医们怕担事,开的方子不温不火,主子们真有重病时,他们多半会琢磨着给自己留退路,并不敢下重药。” 对蓅烟苛刻是一回事,曦公主是爱新觉罗的血脉又是另一回事,太皇太后暂且把蓅烟的罪责放在一边,道:“你去枕霞阁传哀家的话,就说让秦御医全权负责曦公主诊病一事。若有差池,诛九族。”她的语气平静淡然,好像在说晚膳的火锅太辣了一样若无其事。 太皇太后的懿旨传到枕霞阁,果然把秦御医的胆子给吓破了。 胤曦的病居然如此严重,阖宫哗然,连储秀宫新晋的秀女们都在议论纷纷。戴佳氏拿帕子在窗下净脸,问:“曦公主是哪位小主的孩子?” “不知道呢。”另一个姑娘立在光里,映得满面嫣红,又笑:“看把你紧张成那样,当着众人的面摔在大殿中,还只是哭,看佟瑶儿笑不笑你!” “你不怕吗?”戴佳氏怔怔的问。 “太皇太后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怕的?再者...”李氏就着戴佳氏用过的热水,胡乱的抹了几把脸,“我是汉女,能不能留还不知道呢。”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我听说宫里最得宠的娘娘亦是汉女哩。你想留下来吗?”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选秀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夜幕时候,曦儿吃完药稍微安稳,蓅烟绷紧的神经不敢松懈,仍然在榻旁守着。若湘背着蓅烟哭了好几次,眼圈儿肿得老高,端着一碗鸡丝稀粥呈上,“主子,您得吃些东西。” 蓅烟恹恹望了一眼,撇过脸,“我吃不下。” 康熙在外厅与御医商议曦儿的疗方,见若湘原封不动捧着漆盘出来,不由面色深沉,唤住若湘,一手抓起碗口,走到蓅烟面前,“吃了它。” 曦儿的小脸在睡梦中依然眉头紧蹙,瘪着嘴,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蓅烟连头都没抬,只是烦闷道:“我吃不下。”康熙一日的朝政未理,已是愠怒,见蓅烟如此,张张口差点就要训斥。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其敏锐力、自制力、包容力是凡人所无法比拟的。他蹲下身,没办法的盯着蓅烟看了半会,“当真不吃?” “不吃...”音未落,康熙已舀了稀粥送到她嘴边,软了语气,“你不吃,怎么照顾曦儿?”一提曦儿,蓅烟的眼泪就滚了满脸,一滴滴的往下落,却也乖乖的张开了嘴。 康熙趁势道:“如果你病倒了,谁来照顾曦儿?吃了粥,好好回房睡一觉,朕下半夜再过来。放心...朕已经派人出宫找京城里最出名的大夫。” 吃过粥,由着丫头们伺候着梳洗过,蓅烟终于躺进被窝里,朝康熙道:“我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想看见你。”康熙会心一笑,“朕回去处理今儿剩下的政事,完了就过来。”她依赖他,令他感觉愉悦。蓅烟点点头,松开拉住他的手指,闭上眼睛。 她的睡容与曦儿极为相似,蹙着眉,双唇紧抿。 康熙疼惜不已,甚至起了再也不让她生产的心思。一个曦儿已经够她受的了,若再生一个,怕是枕霞阁要掀翻天去。他俯下身,轻轻将唇吻在她的眉心,悄然离开。 蓅烟压根没能睡着,半夜时候迷迷糊糊的,似睡似醒,胸口始终压着一块石板,叫她无法安心入眠。醒来时正是半夜时候,窗外黑糊糊的没有一丝光亮,屋里亦是静悄悄的,只外厅里点着数盏烛火。蓅烟昏沉的爬起身,谁也没有惊动,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康熙正是此时进了屋,他批完折子,吃了半碗茶,便坐了轿子来枕霞阁。 曦儿暂且放在一边,他担心的是蓅烟。 素兮、木兮、若湘、暮秋四人守夜,她们强打着精神在灯下吃茶点心,浑浑噩噩的,丝毫不知蓅烟醒来。康熙独自一人,谁也没带,顺势便牵住蓅烟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又回到屋里。两人悉悉索索的躺进被窝,康熙抱住蓅烟,悄声道:“裕亲王已经寻了几个大夫,一早就送进宫里。你别着急,乖乖睡到天亮,曦儿就好了。”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臂膀硬邦邦的,能使她安心。 蓅烟略有笑意,“且听你一次。”她往他脖颈里钻了钻,双手环住他的腰,渐渐呼吸渐重,进入梦乡。翌日大早,待蓅烟清醒时,身侧空空,康熙已然走了。若不是床榻边放着他换下的玉腰带,昨夜的事便如一场梦境,说不清是真是假。 康熙一早回乾清宫梳辫子换龙袍,再从乾清宫坐轿子往储秀宫拣选秀女。除了蓅烟和身边几个亲近之人,谁也不知道他半夜去了枕霞阁。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却已是精神奕奕。轿子行到半路,康熙临时决定去请太皇太后的凤驾。至慈宁门,他下了轿子,命随从全部候在宫街,自己慢吞吞倒似闲散般往里头走。他太过劳累,能悠闲的走两步便算休息过了。 进了殿,太皇太后正在用早膳,康熙请过安,袖子一抻,“朕还未用膳呢,太皇太后可要赏朕两只奶馒头?”他与平时一样说笑着,以为太皇太后定会立时请他坐下,让玉竹送来碗筷。未料,今儿的形势竟大不相同,太皇太后既没有让他坐下,连玉竹也杵着未动,面露难色。康熙略觉尴尬,笑道:“朕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您老人家生气了?” 太皇太后慢条斯理的吃着奶酪,冷冷道:“你做得很好!哀家不敢生气!”康熙看了看玉竹,玉竹正要打个手势,太皇太后觉察道:“你出去,我同皇帝说几句话。” 玉竹犹豫片刻,福身退下,周围侍立的宫人也跟着告退。 殿中只剩下太皇太后与康熙两人,太皇太后扣下筷箸,“你如今翅膀硬了,哀家管不着你了,是吗?”康熙略略一思索,便知道太皇太后是为了昨日之事生气,其实他心里早觉愧疚。他是大清的皇帝,并不是某个女人的丈夫,亦不是某个稚儿的阿玛。先皇为了董鄂氏悲恸而逝之时,他曾在太皇太后跟前立誓,将来绝不贪图女色,更不会因女人而懈怠朝政。 可是昨日,他为了蓅烟撇下众臣,为了蓅烟连几年一度的选秀也缺席。 康熙拂起袍子,跪到太皇太后脚边,“孙儿知错了。” “你错在何处?”太皇太后低眉眄视着他,她的白发齐整的拢在脑后,精神矍铄,眼睛里照射出的光芒依然可以看透人心,令人畏惧。 “孙儿不该撇下众臣,不该缺席选秀,更不该宠溺江贵嫔,色令智昏。”康熙低着头,斟酌着,犹豫着,打心里觉得惭愧。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太皇太后略略缓了语气,“江贵嫔是汉女,家世单薄,承受不住你的恩宠,也没有资格承受你的恩宠。”她伸手扶起康熙,拉着他坐在身侧,婉婉劝说:“你皇阿玛与董鄂氏海誓山盟,到头来是个什么结果,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你是我教养的孩子,你是皇帝,我知道你有治理大清江山的本事与睿智。玄烨啊,你可不许同你皇阿玛一样,叫哀家伤心欲绝,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康熙脑中浮现出蓅烟的面容,她在花荫下笑着朝他招手,简直让他神魂颠倒。 许久许久,窗外的日头缓缓的爬上了墙,光影婆娑,他方道:“朕知道该怎么办,请太皇太后放心。”他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请太皇太后起驾去储秀宫择选秀女。” 秀女一拨一拨的从面前走过,康熙笔直坐在中央高位,有些心不在焉。所有的女人似乎都长得一模一样,康熙分辨不出谁是谁,更无法比较出谁丑谁美。他恍惚不安,莫名觉得急躁,草草往众人脸上扫过,一句话都没有说,全凭平妃在操持。 太皇太后越是制约他提醒他,他心里便越是放不下蓅烟。 康熙十四年的秋后选秀,只留了四位秀女。除去早就内定的佟瑶儿和遏必隆之女钮钴禄氏之外,另有两位秀女亦是太皇太后做主留下的,一个是昨日惊慌失措摔在殿中的戴佳氏,一个是扶起戴佳氏的李氏。佟瑶儿与钮钴禄氏身份高贵,皆被封为妃。戴佳氏与李氏则只封了嫔位,一个封为成嫔,一个封为安嫔。 康熙没有表示异议,对他来说,除了蓅烟,其她女人都一样。 拣选完,他没有丝毫停歇直接坐轿进了枕霞阁。蓅烟已经梳洗完毕,比昨日稍显从容镇定许多。她吃过早膳,抱着曦儿在廊下晒太阳。慕容妡在廊下煎药,空气里夹杂呛鼻的炭火味和苦涩的药香。见到康熙的轿子,蓅烟稍有霁色,站在阳光里露出浅笑。 康熙迫不及待的跑到蓅烟面前,无视众人把蓅烟揽入怀里,吻她的发梢。蓅烟羞赧的左右睨视,“有人在呢,今儿怎么了?”康熙笑笑,内心纠结,他隐去忧色,“曦儿好些没有?” 蓅烟点点头,“方才裕亲王还有几个宫外的大夫来了,大夫已经开出方子,吃了一顿,烧已经降下许多,曦儿也不似原先那般哭闹。等曦儿病愈了,定要好好感谢裕亲王。” 他们在前头说话,后面秦御医脸上全然不是滋味。 如果胤曦吃了宫外大夫的药病愈了,将来他在宫中将无法立足。 慕容妡内心煎熬的望着康熙和蓅烟,他们站在阳光底下,神采辉煌,皆是人世间最为顶尖的人儿。昨夜康熙独自来探望蓅烟之事,她是知道的,看见他自己打着灯笼,从雾色中飞快奔来,满额汗珠风尘仆仆的样子,分明是护短的丈夫、慈爱的阿玛、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是又有什么用,即便那一瞬间,她差点要对他产生好感,差点要放弃报仇的念头,可是...可是...他杀了她全家,灭了她的种族这个事实永远不会变,也永远不可逆转。 思及此处,她下意识的抬手摸着鬓角的铁簪子,真想痛哭一场。不为父母,不为族人,为的是她自己的心。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曾经有恩于她的人。她看得出蓅烟的善良,亦能感受到康熙的英明仁善,她甚至希望一切都是一场误会,甚至希望为康熙开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平妃有孕,云妃得宠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慕容妡攒着银簪子,爹娘族人崩天的哭泣声遁入耳中,嗡嗡作响。她一步一步朝康熙走去,面前晃过曦儿肉嘟嘟可爱的哭脸,晃过蓅烟明媚纯净的笑容,她干涩的眼睛里盈着泪,她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拼尽了所有的力气。 复仇,并没有带给她任何快感。 “秦御医!”康熙突然一声吼,未等里面反应,蓅烟已抱着曦儿往屋里冲。御医们全部涌了出来,周围响起来糟杂混乱的声音,所有人都围住了胤曦,隐约可听见蓅烟说:“吐药了...全吐了...好不容易喝进去...”慕容妡耳边的嗡嗡声慢慢褪去,响起若湘清脆的叫唤声:“慕容医女,秦御医唤你。快点儿,曦公主又发烧了!” 慕容妡怔忡般呆立片刻,好似蓦然回神,提裙快步拾阶而上。 落选的秀女无论是选上的,还是落选的,都可参加太后在寿康宫设的宴席。这些秀女中,除了搁牌子册封的,还有一部分被分派至宫中各处服役,那些既没有选上,又不必服役的用膳毕便可依着秩序出宫——但五年内不许嫁人,必须等待下一次的复选。 宴席表面上欢庆热闹,其实乃太后一几之欢罢了。惠妃惦记胤褆,早早给太后请了辞。容妃的胤祉还在哺乳期,太后愈发的要放她走。就连宣妃,仗着蒙古格格的身份,况且往常也从未在太后跟前侍奉讨喜,便也大大咧咧的嚷着累跪了安。平妃累了数日,是强撑着周旋,眼下最想回翊坤宫卸了妆宽衣好好睡一觉。可是她没法走,谁叫她现在统摄六宫呢? 新封的安嫔戴佳氏胆子虽小,人却不蠢,她先捧杯敬了太后,又捧杯福身在平妃面前,无限的卑微恭顺道:“臣妾愚笨,做事有所欠缺,将来若哪里做错了,还请平主子指点教训!” 佟瑶儿在旁侧笑道:“我若做错了事,平姐姐只管训我,我保证不回嘴!” 平妃享受着奉承,亦是顾着场面,遂笑:“宫里有太后在,哪里轮到我教训你们!”她饮下成嫔的酒,满嘴火辣辣,颊边染现两片绯云,摆手道:“我再不能喝了...”佟瑶儿似故意的,朝身旁几个落选的秀女道:“你们都快给平主子敬酒,过了今遭,往后可再没了。”安嫔看似胆大端庄,实则根本不知如何与人交际,她有心讨好平妃,无奈嘴上说不出好听的话,便只好干坐着,与她昨日敢于在太皇太后跟前扶起成嫔时那种果敢判若两人。 钮钴禄氏倒了茶,起身至平妃面前,屈了屈膝,方道:“平姐姐好。”她的面容只能算清秀,因着家世的缘故方能封为妃。佟瑶儿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脸上却绽开了花,“云栖姐姐,你只敬平姐姐的酒,也不理我,我可要生气的哦!” 钮钴禄云栖沉着的说:“我哪里是敬平姐姐酒啊,为了选秀一事,她已累了好些时日了,我怕她不胜酒力,其实捧的是一碗茶呢。”又朝平妃道:“臣妾自作主张,失礼了。” 自从皇后逝世,平妃已收敛许多,心思亦发的深沉,她笑道:“不管是茶还是酒,领的是一分心意。从今儿起,我们已是一家人了,实在不必如此多礼。”她接过云栖的茶一饮而尽,“我当真有些渴呢...疼...”话未说完,肚中忽而一阵绞痛,茶杯掉地,她失力痛晕在云栖怀里,吓得云栖一声惊叫,差点跟着一起晕厥了去。 太后急道:“快去御医院请太医!” 身侧宫女回话:“这两日御医都在枕霞阁当差,奴婢...”太后一面命人把平妃扶着躺进藤椅里,一面斥道:“枕霞阁怎么了?就说是我的旨意,让秦御医过来一趟。” 宫女去枕霞阁请秦御医之时,把康熙也一并请了来。众秀女们见圣驾临至,皆纷纷避开。成嫔拉着安嫔往墙角退,眼睛直直的盯着康熙的背影,悄声道:“你看清皇上长什么模样了吗?”安嫔垂眼低头,根本不敢抬头看,“你别嚷,御前不许喧哗。” 康熙往前看了看,见平妃双唇惨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遽然想起皇后,不觉一阵绞痛,语调沉沉没有一丝情感,“怎么回事?”钮钴禄氏身子一软,双膝跪在面前,掩面哭泣:“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敬平姐姐茶,臣妾...” “你是谁?”康熙横眼一瞪,把周围一个两个丫头吓得魂飞魄散。 “臣妾钮钴禄云栖。”钮钴禄氏把额头贴在冰凉的金砖上,浑身瑟瑟。平妃此时稍有回转,勉强道:“皇上,您不必责怪云妃,与她没有干系。” 康熙瞥了钮钴禄一眼,寒声道:“起来吧。”又朝林御医吼道:“你等什么呢?还让朕请你不成?”林御医忙答应了,上前要给平妃诊脉,却听太后问:“怎么不是秦御医?” 林御医畏惧的看了看康熙,才道:“秦御医脱不开身,特命微臣来诊脉。” 康熙说:“是朕让秦御医暂时留在枕霞阁...” 成嫔听着起了兴致,悄悄往安嫔耳边凑了凑,“我好几次听人提及枕霞阁了,枕霞阁到底住了谁呀?”安嫔一直垂着头,脖子有些发胀,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脖颈,蚊声道:“想必是皇上极喜欢的妃嫔罢。” “哦!难道是上次那个轿子里的女人...” 成嫔不觉声音大了些,安嫔冲她一瞪,“你小声些,别说话了。”成嫔嗯了一声,两人默默沉寂下去,脑子里都在揣摩着枕霞阁的宠妃到底长什么模样。 “恭喜皇上!”林御医拂袖半跪,“平主子并未有病症,而是有孕了!” 消息传到长春宫,没人敢告诉蓅烟,蓅烟也顾不上。胤曦的病愈发严重,起先还能吃下药,眼下是吃完就吐,连着奶水稀粥全部吐光。七八个御医加两个宫外的白大夫在旁边守着不断的调制药方,仍然没有好转。康熙又不在,蓅烟没人可以倚靠,只能死死把曦儿抱在怀里,替她擦脸,给她换衣,把平素嬷嬷们干的事情都自己亲自做了。 看着蓅烟把脸颊贴在胤曦额头,眼泪簌簌滚落的模样,慕容妡想起了娘亲。她转身走到秦御医面前,引着他走到僻静处,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可要试一试?” 秦御医不似先前那般张狂,“你这方子哪来的?” “大人您知道的,奴婢未入宫时,曾与师父四处云游,救治过许多曦公主这样的稚儿。方子并不是百分百管用,同样病症的孩子,有的吃了药以后病愈了,也有的吃了以后仍然病殇。”慕容妡娓娓说来,不隐瞒不虚张,面色从容笃定。 “捣乱!”秦御医低声斥着,龇牙咧嘴泡沫横飞,“没听太皇太后的旨意么,若曦公主有个三长两短,要灭我九族!”他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简直是气急败坏! 慕容妡冷声道:“你们开的药方我都知道,都是些温和之物,要想治病,休想!”她收起药方,挑眉道:“你不要就算了,反正我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九族可以诛。” 她假意要走,身后静了片刻,终于说:“拿来!” 一时之间,宫里发生了三件喜事。一是平妃有孕,二是新妃入宫,第三则是曦公主病愈。这样多的喜事,蓅烟却没法高兴。自打胤曦的病好了,康熙便不怎么往枕霞阁走动了。 起先蓅烟以为是曦儿病重那几日康熙太累,需要休憩,便压根没放在心上。渐渐的,宫里有了传闻,说皇帝宠幸新晋的云妃,数日宿在景仁宫。又说平妃因为有孕,深得圣宠,内务府一箱一箱的赏礼往翊坤宫送呢。 入冬的天气,蓅烟睡了个午觉醒来,已是晚上六七点钟。屋中空荡荡的被黑雾笼罩,窗外半明半暗的灯光映在青纱帐上,蓅烟环顾四周,一股莫名的孤寂之感涌上心间。她穿好衣裳,随手从桁架上取了件青灰色的斗篷裹着,掀起帘子便往外走。 近来枕霞阁里里外外的人都受了累,蓅烟给她们放了大假,只剩下素兮、若湘、暮秋在身边伺候。素兮去了厨房安排晚膳,暮秋在伺候胤曦,若湘在外厅点灯,蓅烟走得太快,她们都没有顾得上,待反应过来,蓅烟早已没了身影。 难得在外头一个人闲步,蓅烟积蓄的情绪慢慢的得到释放。越走越觉得脚步轻快,至乾清宫门口时,已然是欢喜的样子。御前侍卫没敢拦她,蓅烟畅通无阻的走到了西暖阁。廊下站着几个她从未见过的宫女,蓅烟以为是此番落选的秀女分派到乾清宫当差,便没有计较,径直要往里走。 未料门口的宫女竟伸手拦住她,伶俐道:“慢着些,我们主子在里头与皇上说话呢。” 蓅烟一愣,见宫女上下打量自己,琢磨着她们定是把自己当做是宫女了,正要取下风兜亮出身份,那宫女又说:“你是成嫔派来的吧,听说你家主子每天要给皇上熬参汤,可是真的?你们屋里没有小厨房,到底是怎么熬的汤?可要受累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蓅烟砸了西暖阁的玻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即便是最为得意之时,蓅烟也不曾仗势欺辱宫人。别人不犯她,她必不犯人。但若欺辱到她头上,她亦不是善茬可以忍气吞声。 “累,当然累。”蓅烟慢慢的解开脖颈下的玛瑙纽扣,“走了一路真是累极了。” 宫女眼角飞翘,嘴巴一张一合,抿出唇边细细的梨涡,跋扈笑道:“今儿你白走一趟了,替我向成主子问个好罢,回头你就说云妃娘娘在里头与万岁爷叙话,你进不去也是没法子。” “云妃?”蓅烟数日未理宫中琐事,到底晋了几个妃几个嫔,她当真一点儿都不知晓,若湘她们没敢说,怕她伤心,她也顾着曦儿的病一直没有问。她眼眸黯淡,望着湘帘下黑漆斑驳的门槛,闻见屋中传来康熙的笑声,顿生怒意,“让开!” 两个宫女愣了愣,继而相视一笑,鄙夷道:“干什么?你还想硬闯不成?留着你的小命给成小主熬汤多好,何必...” 正说着,楚柔忽从殿中退出,她手里端着茶盘,惊道:“蓅...江贵嫔娘娘...”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疾步走到外面,低声道:“奴婢给江贵嫔娘娘请安。”方才对峙的两个宫女顿时失了颜色,又想着自己好歹是云妃娘娘的宫女,不看僧面看佛面,遂屈了一膝,强颜笑道:“原是贵嫔娘娘,您为何不说呢,奴婢们失礼了。”语气仍然有些高傲。 蓅烟此时方脱下斗篷,随手挽在臂弯里,她要气死了,气得浑身发热。 “皇上在做什么?” “皇上与云妃娘娘正在下棋。”楚柔稍有难堪,她说得小心翼翼,拉住蓅烟的袖口,“要不你去我屋里坐坐...”云妃如今在势头上,蓅烟若与她正面冲突,吃亏的总归是蓅烟。 蓅烟正要回话,殿中忽而传出一阵康熙的大笑声,蓅烟听着,如针刺耳,愣在原地半响没有动静。云妃的两个丫头瞧着蓅烟失魂落魄的情形,心中得意,唇角不由掬起蔑意。 楚柔宽慰道:“近来西南边的叛乱已然平息,皇上高兴才会...”她说着说着,眼见着蓅烟转身下了台阶盯着宫街左右盼顾,弯腰在墙角捡起什么,一阵风似的转过长廊,往西暖阁后院走去。她小跑着,像是失去了理智,接连闯开两道宫门,穿过她原先在西暖阁的小房间,走到西暖阁的后院天井,沿着小石子路跑到西暖阁的窗下,二话没说就把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石头砸在玻璃窗上,咣当一响,把康熙吓了大跳。 没等他反应,第二个石头第三个石头已经丢过来了。 云妃连声尖叫,从炕床跳下,蹲在踏板上不敢动。康熙倾身望去,一眼看见蓅烟怒气冲冲的站在院子里,御前侍卫已经冲了进来,康熙急忙下了炕,吼道:“都下去!” 他对她确实动了怒...可是也没有到需要侍卫插手的地步。 事情闹大了,还得他来擦屁股。 康熙一面往内寝走,一面吩咐云妃:“你在这儿呆着,哪儿也不许去。”他疾步转到后院,脸上像是打了霜,拉着蓅烟走到曾经两人的小巢,关上门对峙。 即便是最为愤怒的时候,他也保持着理智,压低着声音,“你未免太胆大妄为了!”蓅烟泪眼婆娑,气势倒不肯弱,甚至叉起了腰,“胆大?我丢个石头就算胆大?这算什么?下次你看我丢什么!”说完,手边刚好搁着一件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球式香熏炉子,是她曾经用过的,她顺手一抱,高高举起来,耀武扬威似的瞪着康熙,用力摔下去! 香薰炉子在地上摔成两半,康熙气得说不出话,“你...你...” 蓅烟仰起脸就开始哭,哭到眼泪滚滚,哭到肝肠寸断,哭到攒着拳头恨不得揍康熙一拳。康熙又是心软又是气急败坏,两种情绪搅在一起,竟有些治不住她。 云妃不知何时寻了来,站在门外轻声唤:“皇上!” 康熙怒不可遏,把怨气全撒了出来,“朕不是让你在暖阁里呆着吗!回去!”云妃只十几岁的年纪,在家里千般宠爱着,从未受过半点的气,入宫这段时日,圣宠优渥,还以为未来也会安顺惬意的过完下半辈子。没想到突遭此劫,连个为什么都不明白。她顿时染红了眼眶,想要回一句嘴,可是从小到大的礼仪告诉她,在家以父为天,出嫁以夫为天,而她的夫又是全天下臣民的天,她不能有怨念,她要忍,她能忍... 云妃面朝着门口屈了屈膝,“臣妾告退。” 哭了半响的功夫,蓅烟终于哭累了,渐渐变成了哽咽。康熙直到此刻,方道:“每次一有事,你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也不怕曦儿笑你!” “曦儿才不会笑我呢!”蓅烟犟嘴。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冷炕里,外面寂静无声,屋里没点灯,窗外几点昏黄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不知何时,压抑的气氛悄然散去。康熙道:“你来找朕,就是为了砸玻璃,与朕闹一场?你是真的不担心朕会动怒?” 蓅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门口两个丫头拦着我不让我进殿。” “谁?” “云妃的两个丫头。” 康熙沉下脸,“她们拦着你,你就要砸玻璃?赶明儿朕若不让进,你是不是把西暖阁给烧了?”蓅烟眼中闪过一缕寒光,她一只手撑在炕几边,朝康熙倾了倾身,“你试试!” 两人在黑雾中对视,周围的摆设与蓅烟在时一模一样,平素亦有人清扫整理,并没有因为久未居住而显异味。毫无预兆的,两人同时一笑,噗嗤出声。 “这儿真好。”蓅烟叹道,“那时候我坐在这儿等你,无论多晚,你都会来瞧我。我们每天都能见面,即便不见面,我也知道你在干什么,从窗户里看着你与大臣们议事,看着你在窗下批折子,看着你发愁的走来走去。真好啊!” 康熙凝视着她的侧脸,微弱的光芒浅浅的照着,映出清晰明朗的轮廓。她的眼睛里绽放着光芒,面容平静如水,有一种异常的温柔。她接着说:“回到长沙后,我每天都在想你。” “嗯?”她突然提及长沙,突然向他剖白,略略叫他吃惊。 “我既然同你来到北京,是打定主意和你白头偕老。”蓅烟的声音如淳淳流水,细细长长的注入康熙的心里,他动容道:“你出宫后,下雪的时候朕会想你,抹膏脂的时候想你,吃鸡蛋的时候也会想你,所以...一收拾完吴三桂,朕便迫不及待去长沙找你。” 蓅烟偏过脸,噘嘴道:“又骗人!你既是迫不及待,为何还要我先去书院找你?!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想法子走到你面前。” “朕找过你。”他定定看着她,忆起往事,两人皆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蓅烟的双眸里闪烁着星光,他的话她相信,也愿意相信。在黑暗里,她静静的听着康熙说:“朕到长沙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江府找你。当时你和何子烨有说有笑的,朕以为你...”那样的误会何其肤浅,他是被冲昏了头脑,是太过在意了才会失去理智。 他们共同的回忆是他们走向未来最坚定的基石。 即便诸事纷杂,只要忆起初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蓅烟起身,“走吧。我就是来看看你,曦儿还等着我喂她呢。”康熙随在她后面,“还生气吗?”蓅烟偷偷伸手拉住他的掌心,牵着他走到天井里,“不生气了!你是皇帝嘛,你的身份如此,我若无法接受,当初便不会跟你回紫禁城。”无论是云妃还是成嫔,宫里无论谁得宠,只要还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爱意,她便妥协了。 是的,妥协。 两人火气冲天的在屋子里吵架,外头的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又见两人手牵着手说笑着出来,一副多云转晴的样子,便都松了口气。云妃果然还在屋子里守着,见了康熙,连忙屈膝,“皇上。”云栖是第一次见蓅烟,见她胭脂未施,随意的绾着发髻,一声素色单衣,若只论容貌,实在没有出彩之处。她轻声道:“江贵嫔好。” 蓅烟依礼福身,“给云妃娘娘请安。” 云栖还未回礼,康熙已扶起蓅烟,握着她的手,冲她笑道:“打碎的玻璃怎么办?”眼睛里流光溢彩,是云栖从未见过的深情款款。 蓅烟嗔道:“赔你银子成不成?” “冷吗?怎么穿着单衣就跑出来了?” “咦,我的斗篷呢?丢哪去了...” 两人说着笑着,完全把云栖当成了空气,径直往外头走去。云栖跟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炕几上没有下完的棋局,暗暗失落道:“皇上,这一盘臣妾输了。” 楚柔拿着蓅烟的斗篷守在帘门外,见她和康熙手牵着手出来,打心里眼里生出倾羡。她把斗篷披在蓅烟肩膀,安静的退到旁侧侍立,谨守她作为宫婢的礼节。 这辈子,哪怕有蓅烟一半的福气也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她是仗着玄烨心里有她!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已经临冬,慈宁宫草木深深,碎叶铺地。太皇太后犯了心悸之症,卧榻数日,一概由乌雅氏在旁侍奉。乌雅氏轻舀着汤药,装作不经意般,道:“昨儿臣妾听说了一件奇事,太皇太后可要听着玩儿?”太皇太后半倚着,手里卷着书册,“说来听听。” 乌雅氏把汤药递给太皇太后,又用蓝地彩缠枝牡丹纹小碟呈着几粒甜杏仁候在旁侧,“听说云妃娘娘善棋术,在皇上跟前毫不怯场,连赢了几盘。”太皇太后吃了药,含了一颗甜杏仁,笑说:“果真是出生的牛犊不怕虎,皇帝终于棋逢对手了!” 玉竹端着洗漱水跪在一侧,拧了巾帕,给太皇太后拭面擦嘴,“皇帝棋艺精湛,云妃娘娘能下赢皇帝,可见其聪慧,而且...胆子也大着呢!有些仁孝皇后的几分神采。” 乌雅氏眼看着话题要往云妃身上去,忙的又道:“臣妾还听了一件奇事。” “何事?”太皇太后洗了手,依然端起书本,一页一页的翻着,慢条斯理的问。 乌雅氏转身把药碗递给宫人们收拾了,故意不与太皇太后对视,只是认真跪到床头给太皇太后捶腿,她悠然道:“听说云妃娘娘与万岁爷下棋的时候,有人把西暖阁的窗户给砸了。” 太皇太后头也没抬,“玉竹,是怎么回事?” 玉竹柔婉道:“御前的人回禀,夜里上灯时,宫人不小心把蜡杆撞在了玻璃窗,并无大事。”乌雅氏犹不肯罢休,急道:“臣妾听说的可不是...” 太皇太后扬脸问:“你听说的是如何?”她目光凌厉,一瞬间盯到了乌雅氏心底,吓得乌雅氏浑身一个哆嗦,不敢再说,遂道:“御前的人定不敢在太皇太后跟前扯谎,应该是臣妾听错了。”又忙的转了话头,“主子夜里可有想吃的膳食,臣妾命人去预备着。” 趁着乌雅氏去预备膳食,玉竹悄声道:“玻璃窗乃江贵嫔砸的,恐怕是见到云妃娘娘与皇上恩爱,心里有气。孙国安说,皇上和江贵嫔躲开众人大吵了一架,片刻的功夫又和好了。想当初,董鄂妃也没她这样的底气,敢对先祖爷出言不逊。” 太皇太后竟没有怒意,只是说:“乌雅氏一张口说有人砸了西暖阁的玻璃,我便猜到是江氏。”她觉得累乏,丢开书,往一侧躺下,“她是仗着玄烨心里有她!” 玉竹一面拢着锦被,一面问:“您打算如何处置?” 太皇太后已阖上眼眸,了然道:“罢了,我担心逼得越紧,反而事与愿违。暂且搁下。” 宫中多了两名妃子,令平妃甚为不快。幸而终于有了身孕,了却多年夙愿,心理才因此得到平衡。她坐了轿子到西暖阁,与皇帝商议新妃嫔的住处。两位嫔倒是很好安置,一个住进翊坤宫的小院落,一个住进咸福宫的闲置殿宇,都不算亏待她们。但两位妃子,皆是身份高贵,皆是母家盛誉,若草草安置了,恐怕引起不满。 平妃道:“依臣妾的念头,永和宫已拾掇出来,可安排一妃寝居。” 康熙颔首,赞同道:“如此甚好,让佟妃住着吧。” 平妃应了是,把前头的大道理讲了一番,道:“长春宫地方甚大,臣妾琢磨着让云妃住进去,皇上觉得如何?”康熙眉梢挑了挑,捏起小茶杯吹开浮雾,“长春宫住着三位后妃,曦公主又没有自己的殿宇,再住进云妃,恐怕地方逼仄。”平妃忙道:“僖嫔是暂时住进去的,待事情处理完了,她仍旧要住回储秀宫。” 康熙细细的品味着碧螺春,“朕看景仁宫甚好,虽然久未有人居住,倒可趁势将地方修整修整。”他放下杯子,已经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云妃暂时住在储秀宫,等景仁宫修缮完了,便安排她住进景仁宫便是。好了,朕还有事,你跪安吧。” 若是仁孝皇后在,定会质问康熙,是不是为着江蓅烟住在长春宫,便不允别的妃嫔入住,省得让江蓅烟受委屈。但平妃...面上虽然骄纵,其实当真遇到事儿并不敢胡作非为,亦没有胆量。况且,妃子毕竟是妃子,哪能与皇帝的结发妻子相提并论。 “是。臣妾告退。”平妃甚至比以前更为柔顺,“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她常常这样警醒自己。没有皇后的倚仗,她就像是海上的浮萍,永远的失去了力量。 此时此刻,她才渐渐的意识到这一点。 可惜...已然晚了。 听说自己还是要搬回储秀宫,僖嫔是一百个不乐意。以前她住在储秀宫,凡事自己为主,不必给上位请安,生活颇为自在,隐隐在心里觉得自己是储秀宫的主位而得意。让她搬到长春宫暂住时,她是百般的不乐意。可挨着蓅烟、马答应住久了以后,又觉得有人烟有人气儿真好,而且时常能见到皇帝,虽然皇帝没有理她...但总归是有希翼与企盼的。 僖嫔与马答应坐在炕头打着绦子闲话,马答应说:“你何时搬走?” “平主子说,等景仁宫修缮好了,云妃娘娘便会从储秀宫搬出来,我就要拾掇东西走人了。”她手脚麻利,与马答应生出默契,两人一个理线头搭配颜色,一个指尖灵敏的打着结挑着针,配合得天衣无缝。马答应笑道:“恭喜僖娘娘了。” 僖嫔打心眼里喜欢马答应,抬眼看她:“你盼着我走?” “怎么会呢?”马答应把挑好的绦子放进竹篮,又取出一扎碎布,“您搬走了,这儿就冷清了。再也没人在下雨的时候陪我做女红,亦无人陪我去御花园闲逛...” “你可以去找江贵嫔呀!”僖嫔听着马答应的话,垂脸抿唇笑了笑,露出一丝娇羞,把手中的彩线递出去,“江贵嫔谁都不待见,唯独对你好。” 马答应依然是婉约的江南女子模样,宠辱不惊,弯眼轻轻一笑,没有接话。 冬日暖阳时节最为动人。素兮领着宫人们对枕霞阁进行大清洗,衣衫被褥、帷幕书册、连着久藏的茶碗碟箸,通通搬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一时间院子里架出许多竹竿,挂着红的绿的物件,在风里、阳光里飘扬,散发着淡淡的皂子清香,犹如久别重逢的假期与好友。 蓅烟见丫头们忙不过来,便换上做宫女时穿的便袍,挽起袖子,帮着若湘、素兮她们挂衣裳、拆幕帘、摆开碟碗...素兮是不敢支使蓅烟的,但若湘敢。她一会让蓅烟帮着自己架竹竿,一会让蓅烟帮自己递东西。 两人一起挂被褥时,若湘突然问:“你记得咱们在北五所那段时日吗?咱们一起帮楚柔洗衣裳,天未亮去扫街,还有一次你摘了那拉小主的玫瑰花,可闹出好大的动静!” 蓅烟叹气,“感觉是上辈子的事。” 若湘冲蓅烟撇嘴,“你倒是上辈子的事了,我这辈子还没过完呢!”又指着另一头,“那里没抻平,你去弄弄。”蓅烟答应着,欲钻过被褥到另一侧去,未料腰身毫无预兆的折了一下,痛得她猛地往被褥上扑去,咣铛嘭通之后,再一看,才发现刚刚架好的竹架、挂好的被褥衣物全部如多米诺骨牌般摊倒一地。气得若湘直跺脚,“你怎么还同以前一样,做事冒冒失失的!”素兮连忙跑去扶住蓅烟,蓅烟挣扎着起了身,见花花绿绿的摊开满院子的东西,没由头的,突然觉得好笑,就这样拉着素兮在中间笑开了。 宫里新晋了妃嫔,在平妃的主持下,内务府往永和宫搭了戏台摆了酒宴。 太皇太后亲自驾临,笑道:“宫里好久没有筹办喜事,闹一闹甚好。”平妃怀着身孕,时刻皆由丫头搀扶着,见了太皇太后、太后、皇帝也都免了礼,越发的流露出后宫之主的气焰。她的席位安排在太皇太后右侧,几乎与太后齐平。云妃、佟妃身穿品级大袍正襟危坐,蓅烟则领着几位嫔、贵人、常在、答应跪在地下行大礼。受过礼,蓅烟等人依次入座,按着规矩敬酒道贺用膳,走完一切的礼仪流程,戏才开始上演。 蓅烟是头一次在新晋妃嫔面前正式出现,佟妃、云妃是见过她的,成嫔、安嫔却是从未见过,只听人说枕霞阁的贵嫔娘娘深得圣恩,是由宫女晋升至贵嫔的,而且是一位汉女,乃后宫中唯一身处高位的汉女。安嫔一直以为如此传奇女子,定然是容颜娇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者,却没想到,她的面目如此平凡,平凡到没有任何特点... 平妃饮着一盅桂花茶,默默留意着蓅烟与惠妃说笑,扬声道:“最近听说一件稀奇事,说云妃娘娘在西暖阁侍奉万岁爷下棋时,点灯太监糊里糊涂拿蜡杆砸坏了玻璃窗,可是真的?”云栖下意识的看了蓅烟一眼,知道外头都是如此流传,她见过康熙与蓅烟浓情蜜意的样子,顷刻间已猜到平妃提及此事的深意,遂道:“臣妾只见到玻璃碎了,并不知是谁弄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晋宣妃为宣贵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众人皆知平妃有意挑衅,一个是后宫高位,一个是御前宠妃,谁也得罪不了,遂都沉寂下去,该喝茶的喝茶,该闲话的闲话,该看戏的越发目不转睛的看戏。平妃稍觉诧异,更觉云栖高深莫测,她手里握着一只红透的柿子,轻轻的捏着,转脸望着太后,堆笑道:“今日的柿子是从山东刚刚坐船来的,您尝尝,若味道好,臣妾命人再运些入宫。” 太后斜斜歪着,怀里抱着铜手炉,“不必的,味儿虽好,柿子性凉,不宜多食。”她招招手,示意云妃走到面前,拉住她的手,说:“夜里到我屋里去,咱们娘俩说几句话。” 云栖不卑不怯,弯眉笑道:“臣妾遵命。” 明明谁都知道是蓅烟把西暖阁的玻璃窗给砸了,但谁也不敢说。平妃见形势如此,心中苦恼,对蓅烟的恨意更多了三分。散了席,平妃与惠妃携伴回宫,惠妃笑道:“一听您有孕,我不知多高兴。前几日和丫头做了几套鞋袜、肚兜,明儿给您送去。” 平妃鼻尖冷冷一哼,“方才在席上,你与江氏可打得火热!” 惠妃善察言观色,尤其是平妃的性子,她捏得极准,便倾耳道:“我是依着您的吩咐才会如此,她一个贵嫔,哪里值得付出?您可听内务府的人说了?” “说了什么?” “皇上已经数日没去过枕霞阁,要不然江氏怎会失了理智竟敢闹到西暖阁?只怕太皇太后、太后那儿都知道呢!”惠妃琢磨着平妃神情,见她稍露霁色,又笑道:“依臣妾的意思呀,近来新妃入宫,皇上贪鲜,日日召云妃过去下棋弹琴呢!您呀,实在不必把江氏放在眼里,她一个汉女,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哪里能和您比呀,待您产下麟儿,后位非您莫属!” 平妃耳根子软,尤其说到麟儿与后位,愈发觉得高兴,便笑:“承您吉言罢!” 新妃册封大宴一过,各宫又设有小宴。安嫔、成嫔的宴请,蓅烟可以不去,但云妃、佟妃那儿,蓅烟却无法推辞。佟妃在永和宫设宴,蓅烟难得起了个早床,洗漱完毕,穿了身新做的冬宫装,抱着曦儿去赴宴。惠妃带来了胤褆,容妃也带着荣宪公主和胤祉,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儿,又笑又闹的,比大人们强颜欢笑要真切许多。 蓅烟与惠妃因孩子的缘故走得很近,今日平妃没来,惠妃越发觉得舒心,与蓅烟坐在角落里闲话,“你这身衣裳是新做的罢,从前没见你穿过。”又凑近了,挑起一角衣料摩挲着,“不像是绣房的针脚呀!”此乃苏州织造局进贡的一套衣裳,是康熙亲自选定的款式花纹,旁人皆不知晓,是孙国安亲自督促内务府办的。蓅烟笑笑,“哪里不是绣房的针脚?都是一样的东西,我这儿能生出两样?”不怪蓅烟说谎,因为康熙压根没告诉她。 惠妃没往深处追究,一身衣裳的事,她早就看淡了。如果活到她这把年纪,还能为着一件衣裳、一件首饰、或是一句奉承而嫉妒而陶醉,那就太失败了。胤祉闹着要抱曦儿,曦儿如今也能追着喊“大皇兄”了,两兄妹亲亲密密,叫蓅烟惠妃欣慰。 平妃因为统摄六宫又怀有身孕,势头渐盛,外朝逮着机会往翊坤宫送礼的时日常有。若是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未料,有一日某个外朝大臣送来一整块半人高的璞玉,平妃先是欢喜,后又觉得害怕,便往西暖阁同皇帝说明。康熙压根没把此等小事放在眼里,况且奴才孝敬主子乃天经地义之事,于是头也没抬,便说:“你收着就是。”平妃闻言,喜上心头,立即将璞玉送回母家,令父兄请人为腹中胎儿打造一整套驱魔的玉器。 母家的人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大的一块璞玉,遂遣人往江南诸地寻求雕刻之人,一时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说平妃得皇帝圣宠,将来必定是皇后的命格。 平妃在宫中隐隐闻见传闻,十分高兴。 正是得意之时,蒙古忽起祸端,为了稳固朝政,康熙下令晋升身为蒙古格格的宣妃为宣贵妃。犹如晴天霹雳,平妃差点气到呕血。十日间,平妃由统摄六宫变成了协理六宫,宣妃一跃成为后宫最高位者。 原本说景仁宫地方大,把一处偏殿修缮好了,让云妃搬去景仁宫与宣妃同住。说实话,宣妃久未得宠,康熙已经快把她给忘记了,故而在安排云妃住处的时候,并未将她仔细考虑进去。如今宣妃晋升为贵妃,云妃自然是不能搬去景仁宫了,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长春宫只住了个江蓅烟就不许旁的妃子住进去简直不讲道理,但康熙就是有各种理由,她也就没有坚持,她不想为了不紧要的事情与康熙再起争论。 康熙说:“云妃现在住在储秀宫,暂时住着甚好,朕过去也习惯了。”又论及僖嫔,康熙愣了一愣,“她如果想住回储秀宫尽可搬回去,若愿意住在长春宫...”他忽而闭嘴,令太皇太后极为不悦,“怎么?你还要去问问江氏不成?” “朕说的话,她哪有胆子反对?”康熙勉强道:“僖嫔住在长春宫亦可。” 话传到僖嫔耳中,僖嫔自是欢喜,却又隐隐生出忧虑。她没敢找蓅烟,先寻了马氏,小心翼翼问:“你说,我住在这儿,江主子会不会生气?” 马答应道:“既是皇上的旨意,江主子怎会生气?” 僖嫔与蓅烟也算朝夕相处过了,知道些蓅烟的性子,想起前头砸玻璃的事,讪讪道:“那可说不准...万一江主子不愿我住在这儿,我该怎么办呀?”几乎是撒了娇,挽住马答应的臂膀,把脸歪在她的肩膀,撒娇道:“马姐姐,我想和你住在一起嘛!” 马氏撑不住一笑,“好了,别担心,我呆会去枕霞阁探探江主子的口风。” “谢谢马姐姐!” 如今天黑得早,才六点不到满宫的太监便开始小跑着四处点灯。马答应走进枕霞阁时,看见一只大盘子搁在炕桌上,素兮、木兮、若湘、暮秋盘膝坐在炕上盖着毯子边闲话边包饺子。马答应回顾四周,不见蓅烟身影,遂问:“江主子呢?” 音落的瞬间,坐在最里头裹着毛毯的蓅烟同学猛然抬起头,“你找我?” 马答应吓了大跳,惊讶道:“主子,您怎么和丫头们坐在一起?”蓅烟满手的面粉,“为什么不能坐在一起?屋里没烧地龙,光坐着该多冷啊,炕上暖和,里面放了两只铜手炉。”又笑道:“你找我有何事?” 素兮要下炕,蓅烟拦住她,说:“马答应又不是外人,你继续包饺子,我下去给她倒茶。刚才说好的,今日是你的寿辰,平素都是你伺候我,今日换我伺候你一次。”她麻利的爬下炕,往小炉子上倒了一杯香茶,递给马答应,学着素兮的语气,“您请喝茶。” 马答应心绪未定,她自小生活在尊卑有序的环境里,从未见过主子伺候奴婢的。她接过茶,斜斜坐在墩几上,笑道:“平主子遣人来传话,说僖嫔要久住长春宫。您可知道了?” “我知道啊!午时皇上来过一趟,说寝宫不够用,大家要挤一挤了。”蓅烟若无其事的说着,“既然寝宫不够用,就不要娶那么多妃子嘛!”她大逆不道的话张口就来,马答应一口滚茶饮下去,连肠胃都烫熟了。“这...” 若湘在那边喊,“蓅烟,快没肉馅了,让厨房再送两碗来。” 暮秋骂道:“死丫头,没肉馅了你自己去拿,敢支使主子,真该撕了你腮帮子。”若湘振振有词,“是她自己说的,今儿她伺候咱们!”暮秋抬手要打,蓅烟起身,笑道:“我这就去拿,你们等着。”又朝马答应说:“我去趟厨房,你稍坐会子...” 马答应干脆告辞,“您既然忙,我便不坐了。”说完,跟随蓅烟一起出门。她走了两步,立在廊柱下回身看,见蓅烟果然往小厨房方向去了,不由暗暗诧异。住进长春宫这几年,皇帝待蓅烟有多宠她见识过,蓅烟有多骄纵她也见识过,可是...主仆互换她还是头一回见。 进了屋,僖嫔坐在灯下候着,急急忙忙上前,“江主子如何说?” 马氏想起蓅烟抱怨康熙不该娶那么多妃子的话,又觉心酸又觉好笑,“江主子并未说什么,你只管落下心罢。”僖嫔闻之宽慰,拉着马氏在灯下说了许久的话,方回屋。 蓅烟没想到康熙夜里会来枕霞阁,他已经大半月没有宿在枕霞阁了。阖宫的丫头皆吓了大跳,康熙打量着一桌子丫头坐在厅中吃饺子,而蓅烟站在一旁给她们端茶倒水,顿时火冒三丈,怒道:“来人,通通给朕拖出去,杖二十!” 蓅烟一下子慌了神,张开臂膀挡在康熙面前,“不许!我不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你简直要气死朕!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奴才们全部跪在门外廊下,殿中康熙阴云密布的坐在炕边,拳心紧握,怒意冲冲瞪着蓅烟,“朕不许你和她们混在一起。”蓅烟站在他面前,拉住他的袖口,委屈道:“她们都是我的朋友...平素我们不是这样,今日是素兮寿辰,方才如此。” “那也不行!”康熙从她手里扯出袖子,一脸怒容,“你是主,她们是仆,主仆不分,成何体统?”蓅烟知道他是真的生气,遂挨着他坐下,拿腰往他身上扭,“她们是我的朋友...” “她们早就不是你的朋友了!是你的奴才,是你的猫,是你的狗,唯独不是朋友!”在康熙眼里,这些宫女太监不就是猫啊狗啊一般的存在么?蓅烟僵直了身子,脸上敛去嬉皮笑脸,“你说话可真难听!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成了猫啊狗啊...” 康熙脸色一滞,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射出噬人的光,吓得蓅烟连忙嘘声。 屋子里顿时沉静下去,淡白的光映在墙头,盘中饺子已没了热气,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面香。素兮领着人跪在廊下,几次欲要进殿请罪,都被木兮、暮秋她们拦住。若湘吓哭了,眼泪滚滚,小声抽泣着,不敢发出声响。 蓅烟道:“你真的要生气吗?为了一件小事。” “这不是小事!”康熙茫然的看着一扇画花卉玻璃小插屏,画上石榴鲜红,在风里摇摇欲坠,几只蝴蝶翩翩,是夏日静谧安然的景象。“你是朕的贵嫔娘娘,朕一直担心你没有主子的架势,以前你问朕要几个你在北五所的旧识,朕都没有答应,怕的就是今天。朕把若湘拨给你的意思,是怕你孤独,让她给你解解闷。你要谨记你的身份...” 蓅烟辩驳,“我记得我的身份!可是...我也需要朋友!” “朋友?朕不是让马答应住进长春宫了吗?平素你与惠妃、僖嫔相处甚好,为何偏要和奴才们做朋友?朕不许你如此!”康熙愤愤不平,他哪里能明白女人们那点小心思啊,还当真以为蓅烟与马答应、惠妃关系好得不得了呢。 蓅烟一愣,唇边泠然,划过一丝冷意,“在你眼里,我能和惠妃、僖嫔、马答应成为朋友?”他一点都不懂她,一点都不体恤她,惠妃是很好,马答应也很柔顺,可是...却称不上朋友。楚研才是她的朋友,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处处为她周全。若湘才是她的朋友,为了她能与人拼命。素兮、木兮亦是她的朋友,她们对她的忠心,甚至超过了普通的主仆。 康熙显然看出了蓅烟的情绪,他近来为了对付太皇太后,几次忍着来枕霞阁的欲望,好不容易来了,他不想以吵架结束。他握住蓅烟的手,“那些暂且不论,今儿几个丫头不得不罚!你犯了错,朕可以容忍,但一百个她们也抵不上一个你,若不罚,何以正宫规?” 他已经是低声下气了,蓅烟却把手心一抽,“要罚她们,就先罚我!” 她怄气似的跪到他脚边,重重叩首。 素兮在外头听见,再也忍耐不住,跪爬着进了屋,隔着珠帘连连磕头,“是奴婢失了分寸,奴婢甘愿受罚,请皇上不要责怪贵嫔娘娘!”木兮、暮秋、若湘见此,亦跟着入殿跪在身后,齐齐道:“奴婢也甘愿受罚,请皇上息怒!” 一时间,黑压压跪了满屋子。 蓅烟扬声训斥,“谁让你们进来的!都出去!不关你们的事!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要做的,你们何错之有?”事已至此,她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她们。 “你...”康熙倏然站起,鳌拜擅权自重时他能沉着对付,三藩之乱时他彻夜不眠亦能有条不紊的处理政事...可蓅烟,一直在挑战他的极限。从没有一个女人会像她一样动不动就对他生气、对他的话不屑一顾,更不会同她一样永远不知道如何顺着他的意思。她总是想要怎样就怎样,想砸玻璃就砸了,想跟着男人去看星星就去看了... “你简直要气死朕!”康熙拂袖一甩,大步离去, 孙国安怀里抱着两纸包的东西,里面有糖炒栗子、京城出名的糕点、豆沙糕、沙琪玛之类的零食,是康熙微服出巡时买回宫要给蓅烟的。孙国安见康熙面色凝重,没敢支吾,跺脚叹了口气,连忙跟在后头。能把康熙气到理智全无的,世上唯蓅烟一人。他大步往前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他满肚子的脾气,吐也没法吐,说也没人说,可要憋死了。 一路走到了岔道口,康熙迷惘的四处打量,孙国安忙道:“启禀皇上,这儿是钟粹宫的后殿。”康熙冷哼一声,“谁问你了?”他乱撒火气,孙国安忍着,谄媚笑道:“奴才该死,以为您要去钟粹宫呢。”康熙懒得搭理他,欲要回身,转念一想,“德贵人可是住在钟粹宫?” 孙国安哈腰,“德贵人住在钟粹宫南院。” 康熙抿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蓅烟曾同他说过她讨厌德贵人,平素蓅烟也从不与德贵人打交道。康熙鬼使神差的,突然想气气蓅烟。他是帝王,原本不该是如此小家子气的男子,可他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对付蓅烟的法子。 除了让她吃醋。 乌雅氏这段时日经常出入慈宁宫,康熙,来得不巧,乌雅氏此时正在太皇太后榻前伺候汤药。整个钟粹宫南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儿,楚柔在门口撞见皇帝,若不是认识孙国安,她定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容妃乃钟粹宫主位,听说圣驾临至,连忙抱着胤祉出来迎接,康熙抱着胤祉玩了一回,到底挂念蓅烟,了无生趣般又出了钟粹宫。 荣宪公主几个月没见过皇阿玛,便黏糖似的拉住康熙的袍角,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饱含着无限的期盼,说:“皇阿玛,您能不能留在钟粹宫用膳?荣宪已经好久没见过您了。我能背三字经了,我背给您听...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说着,童声稚语的背诵起来。 康熙动了恻隐之心,与胤曦相比,荣宪公主所得的父爱不足百分之一。他招招手,示意孙国安把两包零嘴呈给荣宪,握握她的小手,慈祥道:“皇阿玛在宫外买的,有你喜欢吃的糖炒栗子。”他倒记得有一次,在慈宁宫里,太皇太后问小荣宪喜欢吃什么,荣宪公主说她想吃糖炒栗子,不知怎的,他竟然一直都记着。 荣宪公主果然“哇”的一声惊叫,抱着两袋零嘴扑到容妃怀里。 容妃道:“没礼貌,快给皇阿玛谢恩!”荣宪公主连忙返过身,把零嘴交给宫女,恭恭敬敬的屈膝福身,“荣宪谢皇阿玛赏赐。” 连荣宪都懂礼知节,为什么蓅烟怎么交都学不会?康熙颔首,出人意料的俯下身抱了抱荣宪方道:“听你额娘说,近来你不爱吃饭,爱同胤祉闹脾气。这样不好,你是姐姐,要让着皇弟,也要好好吃饭。只要你好好吃饭,过几日皇阿玛再赏你糖炒栗子。” 荣宪一听还有糖炒栗子,眉眼便笑弯了,鼓着小嘴说:“荣宪知道了。” 从钟粹宫出来,康熙的心情已然好了大半,火气也消了,正琢磨着要回枕霞阁去,他出门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跪着,他还真有些担心。如此想着,脚下的步子便越来越快,旁侧有宫人福身行礼他连眼皮都懒得抬。至逼仄的小甬道拐角处,迎面忽而走来一个人,狠狠撞在康熙怀里。孙国安立马斥道:“大胆!” 来者竟然是马答应。 马答应胆子甚小,一时魂飞魄散,双膝往地底一跪,“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忽而风起,在甬道里窜来窜去,马答应微微颤颤的跪在面前,风将她的发髻吹乱了,面颊潮红。康熙闻见她身上似乎有一股异香,令人心悦神爽,遂问:“你用了什么香?” 她时常在枕霞阁走动,故而常与康熙见面。 马答应恭恭敬敬的答:“臣妾并未用什么香...”顿了顿,又急忙解释,“许是香囊的味道。”她从腰间取下一只绣满粉莲的荷包,高高用手托起。康熙拿起荷包在鼻尖嗅了嗅,冷不丁道:“还是味儿淡些好。”他攒着荷包,注意到细密的针脚,“你自己绣的?” “启禀皇上,荷包是臣妾自己绣的。” 康熙嗯了一声,“蓅烟的针线活计是跟着你学的?”马答应想了想,说:“不尽然是,江主子身边的素兮针线活计厉害,江主子多半的女红都是素兮帮着做的。” “起来吧。”康熙伸手扶了一把,淡淡的异香扑入鼻中,他犹如第一次见到马答应,不认识一般怔怔打量她半响,方问:“你何时入的宫?” “启禀皇上,臣妾乃康熙十二年秋末入的宫。”马答应声色平平,有一种难得的淡然恬静。康熙听着悦耳,不由笑了笑,说:“咱们顺路,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我好像...有孕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枕霞阁的低气压闷得人喘不过气,丫头们手忙脚乱把膳桌收拾完,悄然退至廊下。蓅烟侧身躺在榻上,任由眼泪肆意乱淌。她既委屈,又很难受,胸口发紧喉咙里火辣辣的塞满了木头,胃也跟着翻江倒海,她紧紧闭着眼睛,把脸埋进被窝里。 天色渐渐发暗,没人敢进屋点灯,四下便黑糊糊的,只有窗边一点朦胧的光亮。 康熙悄然走到榻边,轻轻扯下锦被,见蓅烟满脸泪光,浑身微颤,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好。由着她与奴才们混在一起吧,将来迟早要出大乱子。重重惩罚训斥她吧,她压根就不会知错,甚至会同他唱反调,搅个天翻地覆。 蓅烟慢慢睁开眼眸,一见康熙坐在旁边,第一反应是往他身上踢了一脚。这一脚不踢,她不解恨!康熙常年练习布库骑射,行动灵敏,哪里能叫她踢到!他顺势抓住她的脚腕,悉悉索索往上扑,“与朕争辩就算了,既还敢踢朕,你是驴吗?” “我是驴,那你是什么?”蓅烟的眼泪吃进嘴里,是苦涩腥甜的味道。 康熙捏住她的下巴,吻在她的鼻尖,“你到底气什么?能告诉朕吗?”方才在宫里转了一大圈,他思索了许久,实在想不出所以然。蓅烟双手往他胸口一推,撇过脸,“到底是谁先生气?”蓅烟拿被子盖住脸,缩进床角里,把空处留给康熙。 “就算是朕先生气...”他躺在她身边,隔着锦被抱住她,“朕为何会生气,你想清楚没有?”他掀开被子,强行掰过她的脸,两人面对面躺着,“你是主子!是朕的江贵嫔!主仆有别的道理,你还不懂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遇到事老爱哭鼻子怎么行?” 他越是讲道理,蓅烟越是想哭,哽咽道:“都是你害的!好端端的寿宴,被你全搅乱了!大半月你都不来,偏今儿来了...”哭着哭着,就哭到他怀里了,康熙心里轻叹了一声,“朕真是拿你没办法!好了,别哭了,都怪朕行不行?”待蓅烟心绪平静,便开始讲大道理,他耐心解释说:“宫里人人都盯着你呢,你这儿午膳吃的什么菜,外头都能知道。你亲自伺候奴才们,叫人知道了,你倒是有朕护着,她们可都是死罪!” 蓅烟在宫里混了好些年,知道康熙说的话全都不假,后怕的往他怀里缩了缩,“宫里你最大,你不答应,谁敢让她们死?”到底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语气也弱了。 康熙拍着她的发心,“并不是所有事,朕都能一意孤行。你若真的想素兮她们好,便要拿出主子的架势,只有你尊贵了,她们才能沾你的风光。朕可以护着你,而你身边的人,只能依赖你。如果你想在后宫中生存下去...蓅烟,朕一面想你永远天真永远心无杂念,一面又想你能够像其她人一样在宫里如鱼得水,朕...是不是太贪心了?” 此乃他的真心话,从未对人提及,待蓅烟,亦是头一回剖白。 他连着大半月没来枕霞阁,无论外头怎么说,怎么看,他都是为了蓅烟。太皇太后的训话他不敢不听,太皇太后的手段,或许连太后都未见识过,但康熙知道。仁孝皇后在世时,后宫明面上有皇后统摄,太皇太后没有太多理由过多干涉后宫事,故而蓅烟被放逐到长沙时,他竟然不知道!能当真把这事瞒得天衣无缝的,只有太皇太后!也幸而是仁孝皇后出手,蓅烟才能平安无事的回到长沙,如果是旁人...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蓅烟攀住他的腰,喃喃说着,“如果不是你,我在长沙的日子并不会好过多少。父亲一味要把我嫁给人联姻,江蓅玉处处为难我,连何子烨都使尽手段要纳我为妾,是你把我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康熙低头看她,点她的鼻尖,“朕既是你的恩人,你就该好好听朕的话。你待奴才们好,奴才们却并不会因为你对她们好而敬畏你,只有恩威并施,她们才会忠心耿耿...”见蓅烟流露出累乏的慵懒样子,便宠溺一笑,道:“罢了,这些朕慢慢教你。” 事儿虽然以康熙哄蓅烟结尾,但对满屋子丫头的惩处并未少,每人扣了三个月的饷银,且去慎刑司领了十板子。慎刑司都知道是枕霞阁的宫人,明里暗里的都想讨好呢,便谁也没敢用力打,只是草草做了样子,事毕还拿门板把人送回了庑房。 毕竟是让蓅烟受了罚,康熙担心她不高兴,微服出宫时买了几大包吃食,他不能亲自送去枕霞阁,便命孙国安差人悄悄送去。蓅烟倒也没有难过很久,丫头们挨了几大板子,夜里就让慕容妡上了膏药,第二天就都能下床了。宫里一时疯传蓅烟给奴婢们包饺子之事,宫人们自是津津乐道,主子们可就郁闷了。尤其是乌雅氏,她听闻自己去慈宁宫侍奉时,康熙曾临驾钟粹宫,从未得过如此恩宠的她,一怒之下甩了楚柔一巴掌。 楚柔脸颊血红,慌忙跪地,瑟瑟发抖的求饶,“奴婢该死!” 乌雅氏恨恨道:“别想着我能像江氏一样,会给你包饺子过寿辰!她是什么人呀?!一介汉女,还是庶出,哪里能和我比?”又帕子一甩,“你也别想着逃走,近来你对我不怎么上心,我都看在眼里呢!你呢,是我捏在手里的一颗棋子,指不定就能用上!便是江氏亲自来要你,我也不会给!” 楚柔颤栗着,“奴才待主子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主子为何要如此待奴婢?” “你不知道?”乌雅氏弯下腰,几乎在楚柔耳边呢喃,“谁让你是江氏的朋友呢?”她声音阴戾,语气残忍,一转眼却是语笑嫣然的娇俏模样。 楚柔骇得头皮发麻,血流上涌,差点晕厥过去。 康熙暗暗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每月只能去枕霞阁两次,每月翻两次蓅烟的绿头牌,他想以这样的方式让太皇太后放心,也是对自己为了儿女情长耽误政事的惩处。他想要做个好皇帝,所以他能听进太皇太后的话,他从小就知道,他的皇阿玛是因为董鄂妃才没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他不想赴皇阿玛的后尘,亦不想蓅烟成为第二个董鄂妃。 董鄂妃再有恩宠,也没有善终。 他的蓅烟,是要和他长命百岁的。 可规矩是规矩,越是苛刻,越是不想遵守。前两月还好,康熙政事繁冗,后宫又因为宣贵妃统摄六宫一团糟,康熙每次想去后宫都能被各种事由打住念头。到了临近年关这月,政事渐渐清闲了,后宫也步入了正轨,康熙总是不由自主就走进了枕霞阁。 蓅烟盘膝坐在炕上与马答应挑明年新袍子的布料,殿中暖暖的烧着地龙,春花绽放,盈香扑鼻,曦儿已经能走了,坐在地毯里弄玩具,时不时的唤几句“额娘”。僖嫔坐在底下帮着纳鞋底,一面笑:“我琢磨着让内务府送一副麻将来,咱们几个,再叫上惠主子,刚好能凑上一桌。年关下里,我在家时都要陪姑姑婶婶们打牌呢...” 正说着,外头扬声道:“打牌?谁要打牌?” 是康熙的声音。 众人忙起身行礼,马答应退到一旁,素兮已拿来明黄色的坐垫,铺在方才马答应坐的地方。康熙没有坐,他弯腰拍着手去抱胤曦,未料胤曦大半月没见康熙,已然生疏,便撅着小屁股一灰溜扑倒蓅烟怀里,“额娘,抱抱...” 蓅烟蹲下身,“曦儿,快叫皇阿玛!” 康熙假意沉着脸,“怎么?几日不见,连皇阿玛都不认识了?来,皇阿玛抱抱!”他大臂一挥,把曦儿举到半空,往上一抛,又伸手接住,又是一抛,又接住,如此两次,逗得曦儿咯咯大笑,乐到不行,只片刻功夫,便和康熙亲热起来。 蓅烟揶揄他:“挺有法子的呀,谁教你的?” 康熙不经意的回答:“荣宪小的时候,总闹着让朕举高高。”果然,当父亲也要有过经验才能当好。马答应和僖嫔见势,两人相互打了个眼色,便一齐屈膝告退。 蓅烟随手抱起两匹料子,一个塞给马答应,一个塞给僖嫔,“都是你们喜欢的,拿去做衣裳罢。”马答应推辞道:“内务府分了臣妾份例,臣妾有新袍子。”康熙自从上次在宫街里偶然撞见马答应,便对她生了好感,遂道:“收着吧。” 既是皇帝开了口,谁也不敢再拒绝,只能谢恩。 待两人告退,康熙揽住蓅烟便要亲,吓得暮秋抱起胤曦就往外头跑,屋里的奴才们也都没敢蹭火龙了,一个个蹑手蹑脚出了偏厅,退到廊下候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飘起雪,嗦嗦落在窗檐上,愈发显得屋中无比温暖静谧。康熙满脸胡渣子在蓅烟脸颊、脖子里乱扎乱拱,酥酥麻麻的发痒,是蓅烟熟悉的感觉。 情到深处不可抑制之时,蓅烟忽而撑住康熙肩膀,媚笑道:“不行!” “箭在弦上不可不发,晚了!” “我好像...有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都怪朕,怪朕...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深冬雪絮纷纷,慈宁宫松林高耸,白雪堆簇,随风簌簌飘落。殿中欢声笑语,宣贵妃携众妃侍奉太皇太后左右,笑道:“臣妾初掌六宫,诸事生疏,闹出许多笑话,幸好有平主子帮衬。”她当着众人朝平妃屈了一膝,明面上毕恭毕敬,实则语气挑衅,“这段时日辛苦您了,若搁在往常也就罢了,偏您还怀着龙嗣呢!眼下宫里没多少事,您尽可歇着了,一概的琐事由我处置,省得您忧心伤了胎气。我若有不知道的,再往翊坤宫向您请教。” 平妃揭开怀中的小铜炉盖,拿小银勺轻拨银炭,垂眸掩去怒意,红唇微抿,“宣贵妃客气了,我可是巴不得日日歇着呢!你没有怀过孩子,可能不知道,他呀...”她捧着肚子,露出得意之色,“他不管白天黑夜的踢我,力气大得很哩。” 惠妃笑道:“臣妾怀胤褆时,他也是力气大,有时踢得臣妾一宿都没法阖眼。”又似不经意般道:“平主子平素可爱吃酸?”平主子颔首,“自从怀了他,每日都要吃酸,否则连做梦都在吃酸梅汁!”论及胎儿,她总有无数的话想说,神态也亲和了。 “恭喜太皇太后!”乌雅氏一直坐在角落里煮水冲滚茶,突然开口,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太皇太后倚着炕枕歪着,膝上盖着虎皮,疑惑道:“哪来的喜?” 乌雅氏捧着茶碗,呈至太皇太后跟前,“太皇太后要得皇玄孙啦,怎么没有喜?” “玄孙?” “臣妾曾听家里的老嬷嬷说过,酸儿辣女,有孕之人若喜欢吃酸,怀的便是儿子。若喜欢吃辣,便要生女儿。平主子一日都离不了酸,况且又是有孕后才会如此,想必一定是皇子了!”乌雅氏在太皇太后跟前永远一副娇俏伶俐的样子,她故意要讨人欢心,旁人皆能看出,可是...这样的讨好,实在无伤大雅,令人高兴呢。 连平妃都起了兴致,“真的吗?” “千真万确!”乌雅氏又把一杯茶捧到平妃面前,福了福身,“恭喜平主子了。”惠妃在旁侧帮腔,“民间确实有此说法,我怀胤褆的时候,也是日日吃酸梅糕呢。” 宣贵妃没耍成威风,心中闷闷,埋头喝茶,未料一口滚水下去烫得嗓子喉咙要冒烟,当着太皇太后又不敢吐出来,只得勉强吞下,烫得脖颈里冒出一股冷汗。 佟妃年纪甚幼,身份虽高贵,却并未侍寝,她对男女之事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对女子怀孕更是好奇又好玩,遂凑到平妃跟前,“平姐姐,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真的有小皇子在里面?”平妃噗嗤一笑,难得亲热的握住她的手放到肚子上。 “哇!”佟妃吓得把手一缩,惊道:“他踢我!”她一惊一乍,全然没有规矩,可谁也不忍苛责她,连平素文静寡言的云妃都捂鼻大笑起来。 殿中一派和睦欢快,外头小宫女掀帘进殿,“启禀太皇太后,皇上到慈宁门了。”玉竹听闻,忙侧身出去,亲自迎向廊外。众妃听闻皇帝驾临,面上的神情皆是一变。宜贵人更从荷包中取出小镜子,背过身往脸上照了照,又抿好两侧的碎发,挺腰端坐。 佟妃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冲太皇太后说了句“臣妾出去迎一迎皇帝哥哥...”音落,也不管太皇太后有没有应允,人已经冲向了门外。 见平妃要起身,惠妃忙扶了一把,道:“主子小心些。” 片刻功夫,康熙已掀帘入殿,众人正要欢喜的行礼,却又见后面走进一人,不是刚刚跑出去的佟妃,也不是玉竹,而是...枕霞阁的江蓅烟。 蓅烟本是不肯来的,她怕太皇太后怕得要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除了指定的时日没办法要过来请安,平素她是绝不愿主动往慈宁宫走动的。今儿是康熙要她跟着来,说了几箩筐的好话,她才答应了,却没想到,几乎所有的妃嫔都在。 下意识的,钻进帘子的头往后一退,江蓅烟同学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缩了出去。佟妃在后面被她撞了额头,气得一脚就踢过去。康熙正好看见这一幕,顿时脸色大变,怒道:“佟瑶儿,你干什么?!”佟妃骇得浑身一颤,泪水挂在眼帘边,稚声道:“她撞我的头!” 里面的人看不见外头发生了何事,一个个面面相觑。又见康熙把手伸出帘子外,把人给拽进殿,伏在蓅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蓅烟才跟在康熙身后挪进里殿。 径直走到太皇太后跟前,康熙方松开蓅烟的手。蓅烟先福身给太皇太后行礼,又福身给众人行礼,没等太皇太后赐坐,康熙便拍了拍身侧的空处,“过来。” 佟瑶儿好似被遗忘了一般气鼓鼓从外头进来,扑入太皇太后怀里,痛哭流涕,“江贵嫔撞了我的头,好痛!还有...皇帝哥哥吼我!”太皇太后哄着孙女儿似的揽住佟妃揉着,一眼瞪在蓅烟身上,吓得蓅烟缩着脖颈,恨不得把脸埋进衣裳里。 太皇太后道:“怎么回事?” 康熙今日心情甚悦,便说:“瑶儿顽皮,要踢蓅烟,朕知道她是闹着玩,此事便不追究了。”语毕,招招手让佟瑶儿站到面前,抹去她颊边的眼泪,“知道错了?往后可不许随便踢人!否则...朕告诉你阿玛去!”他笑眯眯的,看似好言好语,实则乃警告! 佟瑶儿被倒打一耙,越发哭得厉害,“皇帝哥哥偏心!” 康熙朝太皇太后笑道:“朕说过吧,瑶儿太小了,哪里能入宫呀!应当送回家养几年再说...”他们说着话,蓅烟胃里一阵恶心,实在忍不住了,便扯住康熙袖口,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我有点想吐!”康熙没听清,把耳朵凑到她唇边,“什么?” “我有点想吐!”蓅烟重复一遍。 “玉竹!”康熙大声唤道,“拿痰盂来!江贵嫔想吐!”惠妃没往旁处想,以为蓅烟是病了,焦急道:“蓅烟,你哪里不舒服?”她与蓅烟亲厚,私底下时常互称小名。眼下太过着急,便脱口唤了出来。玉竹已经托着青瓷痰盂举到面前,蓅烟捂住胸口,“我并未生病,是...是有孕了。”又朝太皇太后道:“臣妾有些不爽利,先避一避。” 太皇太后颔首,“玉竹,你伺候江贵嫔。” 玉竹应了是,领着蓅烟去偏厅。眼望着蓅烟走入屏风后不见了,康熙敛住笑意,往众人身上扫了一眼,“近来天气严寒,你们都要注意护着身子,别着凉了。”又道:“明儿朕命御医院送几付药方子到各宫各殿,除了主子们,底下奴才们也都要喝。” “是。”众妃齐声应道。 偏厅忽而“哐当”一响,众人吓了大跳,皆往屏风后望去。康熙不及多想,人已经站起来,玉竹在里面喊:“江贵嫔娘娘,江贵嫔娘娘...” 康熙像风似的疾奔到偏殿,见蓅烟瘫软在玉竹身上,不由眉心猛跳,齐膝拦腰把蓅烟抱起,穿过花厅,直接把她抱进寝屋,吼道:“快宣太医!”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都要跟进去,康熙又斥:“都走开,不要拢过来!” 蓅烟气息奄奄,挣扎着,她可不敢睡太皇太后的床,“我没事,可能是贫血...”连晕着都不忘埋怨康熙,“我说了不来吧,都怪你,非要来...” 康熙道:“都怪朕,怪朕...”又吼:“御医来了吗?” 太皇太后倚着玉竹站在门边,望着康熙心急如焚全无理智的样子,想要训斥,到底忍住了。在众妃面前,他皇帝的颜面比天还大。太皇太后沉沉吩咐,道:“去把林御医请来!”林御医是慈宁宫的专属御医,几年来,只伺候过太皇太后一人。太皇太后如此,已是给了蓅烟极大的脸面。她又道:“让她们都散了吧。” 玉竹答应着,一面命人去请林大夫,一面请众妃跪安。 平妃退下时忍不住朝寝屋看了一眼,江蓅烟睡在太皇太后的榻上,皇帝坐在旁边,她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可是她知道,此时此刻,在皇帝的心里,没有她一丝一毫的位置。即便她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妹,即便她是他幼时的玩伴,即便她的肚中怀有他的皇子...一切都显得那么可悲,多少年了,无论她多么努力,他的眼里都没有她。 许是母子连心,知道母亲难过,肚中胎儿也跟着闹腾起来,对着平妃的肚皮猛踢。 平妃没有嚷疼,她扶着惠妃一步一步的走出慈宁宫,心里想的是,“总有一天,江蓅烟,我要让你跪在我的脚边,经受我今日所经受的千倍万倍的苦痛!”乌雅氏悄然随在平妃身后,出了慈宁门,方冲平妃请安,笑道:“索性您先怀孕,否则被江氏抢了先...” 她话未说完,平妃的巴掌已经甩下,重重劈在乌雅氏右脸,“抢了先又如何?胡言乱语的贱蹄子,瞧你在太皇太后跟前那伶俐样,在我跟前,怎么就全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他哪里能和多尔衮比?!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眼见皇帝带着江氏在太皇太后面前炫耀一番,又无故被平妃掴掌,乌雅氏的愤怒无处倾泻,遂拿底下两个丫头出气,一进屋就摔了楚柔手中的木盆,将满盆热水倒了楚柔半身,还骂道:“你眼瞎了呀!没见我往里头走么?给我跪下!” 楚柔怯怯的跪地求饶,“奴婢该死,主子饶命!”冬夜寒凉,打湿的衣衫片刻间已如冰块般贴住身子,她瑟瑟发抖着,满眼哀求的望着乌雅氏。慎儿极愿看见楚柔受罚,捧着热茶递与乌雅氏,“主子,您暖暖胃。”又睨望楚柔,眉梢飞扬。 乌雅氏道:“去拿酒来。” 慎儿劝阻道:“主子,天已经黑了,奴婢让厨房送两个下酒菜...”乌雅氏瞬间双眸圆瞪,“怎么?你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喝酒不成?”慎儿心眼儿一跳,“不是不是,奴婢只是想...”乌雅氏扶着额头,恹恹道:“别废话,去拿酒!” “是。” 乌雅氏喝了多久的酒,楚柔就跪了多久。乌雅氏甚至把楚柔当做蓅烟泄恨,她没办法与蓅烟对抗,便拿楚柔做靶子。待酒醉微醺时,乌雅氏忽而大笑着扶起楚柔,说着醉话:“你快起来,谁让你跪的?那年大雪,送给我热鸡蛋的宫女就是你对不对?你当初为何要送我鸡蛋,如果你没有送我鸡蛋,今日何苦要受这份罪?哎...你为什么要和江蓅烟做朋友呢?” 楚柔僵硬着身体,任凭她左拍右打的一下下锤在自己身上,落泪道:“主子,您醉了!”乌雅氏扯住楚柔头发,恨恨道:“我醉了,谁说我醉了?你个死丫头!吃里扒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全在枕霞阁呢!”楚柔痛得弓起身,不敢嚷疼,下意识的把头凑到乌雅氏面前,任由她扯着头发,“主子,奴婢与枕霞阁并无瓜葛...” 乌雅氏嘘了一声,满嘴酒气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她把唇贴在楚柔耳边,声音却很大,“你知道皇后是怎么死的吗?她的药里有毒!你知道是谁下的毒吗?嘿嘿,你想知道吗?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楚柔唬了一大跳,忙扶着她躺到炕上,替她脱了鞋袜,“主子,您醉了!” 慎儿从外头端来热水,耀武扬威似的扯开楚柔,“主子早就说过,贴身事宜不必你伺候,走开!”说完,故意拿手肘往楚柔腰身一抵,挤到乌雅氏跟前,拧了巾帕,“主子,您别动,让奴婢给您擦脸。”乌雅氏往炕里躲去,“我不洗!我还要喝酒呢!楚柔...我要楚柔...” 楚柔横了慎儿一眼,走上前,“主子...” 乌雅氏双手挽住楚柔脖子,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是平妃...哈哈哈...是平妃!是她指使我做的,她是皇后的妹妹,她怎么能这样...仁孝皇后真可怜...”音落,往被堆里一躺,阖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乎还有千言万语要说。 慎儿不解,“平妃?什么是平妃?” 楚柔震惊万分,像根木头似的愣着,半响都没有反应。慎儿没往深处想,嘟囔着埋怨了一句,“快帮我搭把手,主子睡着了!”楚柔犹如梦中惊醒,神游似的与慎儿伺候乌雅氏洗漱安寝,心里汹涌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再说蓅烟在慈宁宫诊完脉象,果真是有孕了。太皇太后看在皇嗣的面子上,没有说训斥蓅烟的话,反而宣了暖轿送她回去。康熙甚为得意,得意里还透着一丝嚣张,他道:“皇祖母,朕先送蓅烟回枕霞阁。她坏了孩子,平素不知道保养,朕有好些话要叮嘱她。” 蓅烟在旁边挤眉弄眼,唯恐太皇太后听了生气,拉住皇帝袖口,“不必了,你陪太皇太后说话,臣妾自己能回去。”康熙今日兴奋过头了,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就敢揉蓅烟的手,“朕想送你回去!”太皇太后垂下脸,眼不见心不静,说:“去吧。” 康熙欢喜的应了是,环住蓅烟腰,扶着她慢慢往外,“你小心些,没满三个月,御医说要好好养着。”蓅烟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细声道:“哪有那么娇贵?怀胤曦的时候,我跪在慈宁宫两个时辰都没事...”他们出了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太皇太后起身走到窗边,眼望着两人走进了松林里没了踪影,才叹了口气,“瞧他那轻狂的样子,哪像个皇帝呀!” 玉竹温婉的笑着,“奴婢亦是头一回见万岁爷如此。” 她搀着太皇太后走到桌前,铺纸研墨,翻开经书,“奴婢有句话想同主子说。”太皇太后提笔誊写,“只有咱们两个,有话直说。”玉竹轻轻一笑,“也不是什么紧要事,只是经过今儿的事,奴婢突然明白一件事。” “何事?” 玉竹慢慢的研磨,“咱们万岁爷,与江贵嫔在一起时,看上去很幸福。”太皇太后笔尖重重一划,仿佛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意思般,反问:“幸福?” 这宫里,有谁幸福过呢? “嗯。”玉竹给太皇太后换了一张新纸,“宫里人人都惧怕万岁爷,唯独江贵嫔,倒能把万岁爷当成普通人。皇后在时,与万岁爷吵吵闹闹的,到底也能显露些许真性情。皇后去世后,敢与万岁爷拌嘴吵架的,也就江贵嫔了。今日奴婢往慈宁门迎驾的时候,见到万岁爷牵着江贵嫔跨过水洼,江贵嫔闹别扭不肯进殿的时候,万岁爷亦是哄着劝着...”她幽幽叹了口气,唇边含着笑意,“您可记得咱们在科尔沁时,有一年可汗命您去接驾,您不肯去,摄政王软磨硬泡才劝了你去。摄政王当时的神情,与眼下的万岁爷一模一样。” 提及摄政王,太皇太后已湿了眼眶。多少年过去,人到暮年,她仍然没有忘记他。 太皇太后撇嘴笑道:“他哪里能和多尔衮比?!差远咯...” 回到枕霞阁,天已经全黑了。僖嫔听见外头有动静,便扶着丫头出来瞧,正好撞见康熙从轿子里抱出蓅烟,两人说笑着往屋子里去。她心底无端端往下一沉,默然转身进屋。 空中有细碎的雪沫子飘扬着,蓅烟缩在康熙脖颈里,嚷道:“好冷。” 康熙紧了紧怀里的小东西,大步踩在积雪,“活该,说了让你多穿两件。”素兮、木兮已打了灯守在门口候着,见了两人,忙把斗篷披在蓅烟身上,举灯照着脚边。还没落地,蓅烟便嚷着好饿,吩咐道:“把前头卤的麻辣牛肉拿出来,我想吃麻辣牛肉米粉。” “不许!”康熙斩钉截铁,“忌食辛辣!” 蓅烟忍住脾气,心思一转,又眉开眼笑,“那把牛肉切薄片,用牛骨汤做底,咱们涮火锅吃!”康熙边宽衣边硬邦邦道:“不许!该吃清淡些!你要记住,胎儿未满三个月,要好好养着...”蓅烟懒得听他唠叨,气鼓鼓道:“好好好,火锅不吃,吃白切鸡总行了吧!” 康熙摆摆手,吩咐若湘,“秦御医开的膳单可送来了?” 若湘毕恭毕敬道:“启禀皇上,已经送来了。”康熙颔首,“从今儿起,枕霞阁的膳食由秦御医罗列,交由朕审过方可给你家主子吃,知道了吗?” 蓅烟简直是从藤椅里跳起来的,“我吃什么你也要管?我怀曦儿那会,前三个月压根就不知道呢,什么都吃了,不也好好儿吗?”她双手抱胸,眼睛鼓得老大,一副势不两立的架势。康熙拍拍她的额头,“乖一点,听朕的没错。” “可是...” “没什么可是,朕知道你一天都不可以没辣椒,可是,为了宝宝,你暂且忍一忍。”康熙深信所谓的酸儿辣女,他想要蓅烟生个儿子,不管有没有用,试试再说。蓅烟不知道康熙心中所想,很觉委屈,扑倒在藤椅里,假哭道:“我要吃麻辣牛肉,我要吃麻!辣!牛!肉!” 胤曦不知何时跑进屋里,看见蓅烟哭着喊着要吃麻辣牛肉,“哇”的一声就开始大哭起来,“额娘...额娘...曦儿也要吃...曦儿...”按照康熙教育孩子的方法,是曦儿想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甭说麻辣牛肉,她要吞下一头牛,也任由她自己。可在蓅烟眼里,小朋友是不可以吃辣的,康熙知道她的心思,就势道:“曦儿也要吃麻辣牛肉!” 康熙抱着胤曦躺到蓅烟身侧,“曦儿,你说额娘羞不羞,都当娘了还天天哭!” 胤曦有了蓅烟就不要康熙了,她扑到蓅烟怀里,嘟着小嘴宽慰:“额娘不哭,额娘不哭...”蓅烟被曦儿逗乐了,忙道:“额娘不哭,曦儿也不要哭了。”她亲了亲曦儿的小脸颊,替她抹去眼泪,摆出母亲的架子,谆谆善诱:“曦儿太小了,不能吃麻辣牛肉!” 康熙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浓郁如晨起的白雾,他侧身将母女俩揽进怀里,“真是两个小馋嘴!”一顿,继续道:“明儿朕命人出宫买些民间的零嘴回来,省得你总记挂着吃火锅。” “我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吗?” “当然...不是。朕给你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难道咱们爷...是单相思?!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临近年关,后宫诸多节庆宴席需要预备。宣贵妃初掌大权,平素处置琐事尚可周旋,眼下面对一大堆年时的繁文礼节,顿时头大。她自诩贵为蒙古格格,从不与其她妃嫔来往,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连个可以倚靠的同盟都没有。她厚着脸皮遣人去请平妃,平妃皆以养胎为由,不肯相助。宣贵妃急火攻心,夜闯西暖阁,在康熙跟前把平妃告了一状。 康熙饮着茶,静静听她说完,方道:“她头一回怀身子,必然事事小心。”又思忖道:“皇后在时,惠妃侍奉左右,事必躬亲,宫里的规矩礼节甚为通晓。朕命她协理六宫如何?”宣贵妃并未打算分出自己的统摄之权,听皇帝如此说,忙道:“惠主子要教养皇子,臣妾实在不敢过多嗑扰她。”边说边端起茶杯慢慢抿着,讪笑道:“臣妾今日失礼了。” “宫事繁冗复杂,你有不懂的地方,知道询问朕,不算失礼。”康熙碍着蒙古的脸面客气三分,当真是相敬如宾了。传话太监进殿,恭谨禀道:“万岁爷,裕亲王求见。”康熙嗯了一声,没说见,也没说不见。裕亲王那厢已走了进来,笑声舒朗,道:“皇上,臣有事禀告!” 宣贵妃避无可避,只得行礼,“裕亲王万福。”福全早知道宣贵妃在里头,却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抱拳道:“原来是贵妃在,难怪我在廊下候了半响,皇上也不肯召见我。” 康熙含笑指指他,“胡言乱语!” 宣贵妃顺势道:“臣妾告退。” 康熙颔首微笑,“若有不懂之处,尽可来问朕,不必拘束。” 宣贵妃应了是谢了恩,却步退下。她一走,福全便坐到康熙身侧,叹道:“你说她骄纵,我倒没看出来。”康熙朝太监勾勾手,便有人上前摆棋,“顾着人前,总要守几分礼。平丫头都被她比下去了!”福全亲自摆布棋阵,“恭喜皇上!” “何喜之有?” 福全心中有鬼,神色稍稍有变,弯腰捡起滚至旁侧的棋子,仿佛漫不经心道:“昨儿听福晋说,江贵嫔有孕了。”康熙眉梢间略有笑意,“你们的消息倒很准。”福全掩饰着自己对蓅烟特别的关心,捋起袖口下棋子,“府里几个福晋都吵着入宫送礼,我都要烦死了。” 裕亲王府里有一个福晋,两个侧福晋,失宠是都失宠,倒也不似宫里,会几个月都见不着人影。古话云三个女人一台戏,裕亲王府却恰恰相反,三个女人难得的好得不得了,已经到了不分你我的地步。所以有时候福全要临幸谁,三个人会互相推辞,搞得好像是一件好东西大家要分享,要“舍己为人”似的,弄得福全很难堪。这回三个女人闹着要入宫探望蓅烟,车轮战似的在福全耳边吹风,把福全故意要遗落的那颗心又给勾起来了。 福全只是随口一说,未料康熙竟爽快的答应,“朕准了。” 三个大小福晋进宫的前晚,各自拿着敬献的礼物给福全瞧。一个送玉锁,一个送虎头鞋,一个送玉如意,福全觉得没新意,才说了句“不太合适”...三个女人就开始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闹起来,闹得他头昏脑涨,连连道了几个好,三人才安静下去。 每当这种时候,福全就会觉得自己至少比康熙要幸福。 他起码只有三个老婆,而康熙...两只手数不过来。 福全以福晋们在宫里不知道如何行走为由,亲自将三人送到枕霞阁。他站在院门口到底没有进去,蓅烟昨晚上就得了消息,一早就穿戴齐整在院子里候着。眼见着人到了,便疾步相迎。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甚至朝福全招手,福全一步一步往后退,连头都没有回。 他无话可说,远远看她一眼,已经足够。 至于梦里时而浮现的那些清晰画面,也只是梦罢。 蓅烟引着三位福晋进屋,瓜果糕点摆了两桌,又抱来胤曦给众人道安,屋里猫猫狗狗的玩了一通,嫡福晋忽说:“时常听爷提起江主子,今日得见,果然是美人儿。”长这么大,除了康熙说过她好看,蓅烟还真没有见人说过自己美,即便知道人家是客套话,亦觉得羞赧,干干笑了两声,端起一碟葡萄递过去,“从南边运来的,很甜呢。” 有个侧福晋曾与蓅烟在宫街上打过照面,她如今胆子大了,问:“请问主子闺名是?”蓅烟没觉她失礼,回道:“我叫蓅烟,江蓅烟。”侧福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偷偷笑着,压低声音道:“难怪爷听说咱们要进宫,一整天心神不宁的,原来如此!” 她的话蓅烟听不懂。 侧福晋接着道:“有次爷睡在我屋里,半夜里嘟囔着叫谁的名字,我听了半响,才听清叫的是“蓅烟”。原来是江主子的闺名,难怪...”嫡福晋遽然觉察出什么,连忙训斥:“别胡说!定是你听错了,江主子是后宫妃嫔,爷怎会...此事休要再论!” 蓅烟没往心底去,一笑,“肯定是你听错了,我与裕亲王总共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这么些年只见过几次,而且每次都是在宫街上偶遇,连多说两句话的机缘都没有,怎会...裕亲王怎会对我有私情?”除了康熙,她压根不相信当真会有人对她念念不忘。 像何子烨,自从她入宫封为妃嫔后,他连句问安的话都没有了。 裕亲王...他是明白人,更加不会对弟弟的女人有企图之心。 况且,他的弟弟可不是平常人,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三位福晋坐马车回府时,在车里嚷开了。嫡福晋说:“我细细打量了江氏一番,她神色无异,提爷梦里叫她名字的时候,她亦如平常,不像是装的。”侧福晋甲拿帕子捂着鼻嘴,马路上的灰尘实在太大了,简直喘不过气,她闷着声音道:“那可说不定哦,后宫可是论资排辈讲究家世的地方,江氏身为汉女,能亲自教养曦公主,且深得圣宠,没有一点手段,怎么可能嘛?”侧福晋乙,也就是性情有点和蓅烟相似,胆子忽大忽小的那个,她说:“姐姐说得对极了,没有一点手段,咱们爷怎会一直惦记着呢。” 嫡福晋双眉紧蹙,“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咱们爷...是单相思?!”此言一出,三人互望了几眼,同时大笑出声。她们背地里嘲弄福全,福全是知道的,也正因为如此,裕亲王家的后院比其他王公贵胃的后院要清明得多。嫡福晋简直笑到岔气,“他居然也有这种时候...活该他!” “下回他若为着什么事生气,咱们就提这事...” 送走裕亲王家的三个福晋,蓅烟从宫街回转时,忽觉头晕,幸而若湘力气大,背着蓅烟一阵飞奔,又吩咐人去传秦御医。明明是二胎了,可症状反而比第一胎还明显。又是头晕,又是呕吐,又是尿频,又是失眠,人被折腾瘦了两圈,康熙一只手就能把蓅烟拎起来。 蓅烟倒是乐观,躺在病床上冲康熙笑,“这下好了,省得我减肥了...”话没说完,胃里翻滚,当着康熙的面就吐了出来。康熙焦急万分,听御医开了药方犹觉不可靠,又命人寻来数百本医书,没事的时候就一页页的翻着看,御医开的药方越发要给他过目方能熬煮。 连着几日蓅烟都没有吃东西,吃什么吐什么,简直把胆汁都吐没了。如此数次,蓅烟便不肯吃东西,每天喝两口汤就算了。为此,康熙只得把忌口的命令给撤了,只要她肯吃,愿意吃,把整个庆丰司搬来给她都成。各宫厨房中的湘菜师傅顿时成了抢手货,人人都知道蓅烟是长沙人——毕竟康熙大张旗鼓的去长沙接人,可是闹得满宫风雨——连宣贵妃、惠妃、容妃、平妃都令厨子送来赏菜,能在康熙面前讨个好也不错。 可是,蓅烟还是吃不下。 为此康熙几次向蓅烟表示:“朕再也不会强迫你忌口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蓅烟歪在床榻里,含着一枚酸梅,翻出白眼仁道:“现在知道错了?!” 蓅烟反反复复的晕厥、贫血、呕吐,闹到除夕都没有好。她没法出席除夕的家宴,命暮秋抱着胤曦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纳福。太皇太后瞧着小孙女倒是欢喜,抱在怀里逗了一会子,忽而想起蓅烟,便问康熙:“哀家听说她自从有孕后身子一直不大好,甚为忧心。” 宴席热闹,歌舞升平,康熙隐去担忧,笑道:“皇祖母放心,蓅烟吉人天相,况且身子一向很康健,想必养一段时日便会好。”太皇太后嗯了一声,“你不必宽慰哀家,多多陪着江贵嫔才好。她身子突然羸弱,若有事故,倒不如不生,到底是大人紧要些。” 这段时日里,康熙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仁孝皇后因难产而死,他最怕的是蓅烟会赴仁孝的后尘。他甚至暗暗的打定主意,如果蓅烟真有事,他宁愿舍弃孩子。眼下听太皇太后如此说,顿觉欣慰,诚心实意的说:“多谢皇祖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把岁月铺成红毯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十五年的大年三十,蓅烟在榻上整整躺了一天。康熙挂念她,除夕宴席未散,便起驾往枕霞阁探望。主子生病,底下人皆战战兢兢,不敢高声言语,愈发的寂静无声。屋子里沉沉的低气压,使人惊厥惶恐。寝殿没有点灯,周围黑黢黢的,蓅烟偶尔咳嗽两句,缩在锦被中,头昏脑胀犯恶心。几个大丫头守在外屋,煮药的煮药,烧火的烧火,纳鞋底的纳鞋底,行动说话皆压低了声音,唯恐惊扰了蓅烟。 若湘拆开两包新药,欲要丢进砂锅中,旁侧煽火的慕容妡出言阻止,“慢着。” “怎么啦?” 慕容妡双手捧过新药,一样样摊开了仔细闻着,片刻后才重新将药递回若湘,“往后所有主子吃的药材,事先都要拿给我瞧瞧。”若湘立马警觉,“御医院送来的也要检查吗?”慕容妡点点头,她神色严肃,惜字如金,继续蹲下身烧火。 若湘冲素兮笑道:“有慕容医女在,真叫人放心哩。”素兮含笑看着慕容妡,立刻恭敬了几分,搬了小矮凳给她,“今儿除夕,你们御医院应该也放假了,真是辛苦你。”慕容妡板着脸,仿佛没听见,素兮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尴尬。若湘摆摆手,用嘴形道:“她就是这样...” 康熙是带着胤曦一起回枕霞阁的,胤曦已然酣睡,丝毫不知额娘病重。蓅烟半夜要吃一顿药,故而没敢睡死,只是阖眼躺着。清净的夜里,那些忘却的陈年旧事一件件涌上心头。想起自己已经死过好多次,第一次是从岳麓山摔下,穿越到大清朝。第二次是前年的除夕,掉进水井中溺死,去了莫名的平行时空。第三次是被乌雅氏刺了一刀,从平行时空回到现在的时间里。胡思乱想着,心底里渐渐涌起死亡的恐惧。 如果今日死了,会去哪里呢? 是21世纪,是平行时空,还是...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康熙故意放重了脚步,屋里黑漆漆的,他怕吓到她。他在窗外大声说话,“曦公主睡着了,送她回房睡觉吧。夜里若吵闹,不许嗑扰贵嫔。”暮秋应了是,与嬷嬷们去了后屋。见到康熙,蓅烟心尖上生疼,如果死了,她最舍不得的...不是曦儿,是他! 她再也遇不到第二个玄烨。 蓅烟勉强坐起身,朝康熙伸出手。素兮举着灯跟在康熙身后,光亮一点点的照到蓅烟身上,康熙看见她僵直的坐在床边,朝自己张开双臂,顿时按耐不住,疾步走到面前将她揽入怀里。蓅烟紧紧抱着他,脸颊柔柔的搁在他的肩膀,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量,唯有倚靠着他才能活下去。康熙感觉到她的悲戚,轻轻拍着她的背,“生病而已,没事,朕陪着你。” 眼泪跟着那句“朕陪着你”滚落,她哽咽着,“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会离开你。” 康熙倒蛮享受她依赖自己的软弱样子,以往她总是攒着一股劲,好似可以轻而易举的离开他,不听他的话,不把他当皇帝,总闹着要回长沙。“你为什么会离开朕?” 蓅烟没有回答,太多的可能,太多他不可能相信的事情,她简直无从说起。若湘立在门外,轻声道:“主子,该吃药了。”蓅烟眉头一簇,张口就想说“不喝。”康熙抢了先:“把药端进来。”若湘应着,恭谨跪在踏板边,高举着药碗和酸梅。 康熙把药送到蓅烟嘴边,“吃了药身体才会好。”又笑:“朕答应你,过两日若你还觉得难受,孩子...孩子咱们不要了。等你再长大些,身子再养好些...太皇太后很关心你,她老人家方才特地叮嘱朕,说如果大人身子不好,倒不如不生,到底是你重要些。” 蓅烟难得顺从的将汤药一饮而尽,漱了口,净了脸,含了一颗酸梅在嘴里,斜靠着枕头歪着。她知道,皇帝是不允许跟病人一起同床共榻的,不吉利。可还是忍不住问:“还走吗?” 她想留着他,无论谁说她霸占皇帝,无论太皇太后是否会动怒,她都管不着了,她心里只有康熙,如果他守在身边,即便灵魂出窍,大概也能找到回来的路吧。 康熙笑道:“朕写些福字赏给奴才们。你乖乖睡,朕就在书房里。” “嗯。” 翌日是大年初一,天未亮康熙给蓅烟盖了一回被子,命人把几百张写好的福字遣人送出宫赏与各衙门的主事,便起驾往慈宁宫拜年去了。他一宿未阖眼,眼睛里全是血丝。太皇太后看着心疼不已,看着他满心担忧的样子,实在不忍过多苛责,只道:“你要顾着身子,你若是累坏了,江贵嫔又该挨罚了。” 康熙动情道:“皇祖母,您说的道理朕都懂,朕也曾努力的宠幸过别的妃嫔,可是皇祖母啊,朕...朕...实在放不下蓅烟。”一句放不下,几乎击碎了太皇太后所有的心防。“皇额娘去得早,朕也不是皇阿玛最心爱的孩子,与皇后大婚的时候,朕年纪尚幼。朕看似众星捧月,实则除了太皇太后,谁都不敢相信。朕从小循规蹈矩,丁是丁卯是卯,大婚亲政擒拿鳌拜,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有蓅烟出现在意料之外,只有她...能使朕放下猜疑。”他定定的凝视着太皇太后,血红的眼眸里泛起柔情,“朕想明白了,或许蓅烟不是最好的,不是最美的,性格也鲁莽,可是...她是唯一...”康熙的手放在胸口,“能走进这里的人。” 太皇太后的眉头越皱越紧,轻唤道:“玄烨...” 康熙掀袍跪下去,掷地有声道:“是玄烨请求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往后不要再为难蓅烟,您惩罚她,如同在惩罚朕一样。请求您,能把她当做一个可以撒娇的孙女儿,像平常老百姓家的老祖母,宽容她一些,娇惯她一些...” “玄烨!”太皇太后斥道,“你...”大道理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脑中突兀的浮现出多尔衮的面孔,他死去数十年,除了梦里,她已想不起他的眉眼。可是,他的眉眼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曾经...她与他跪在阿玛面前,向众人宣告要生死相随。 “大玉儿,我们离开大清吧,天涯海角,你去哪儿我都跟随你。”多尔衮的誓言犹在耳侧,而物是人非,已隔经年。太皇太后颊边垂落一滴浊泪,硬着心肠道:“只要哀家活着一天,便决不允你色令智昏!”未等康熙辩驳,便道:“好了,后宫不可无主,你慢慢斟酌着立谁为皇后。哀家要去礼佛了,你告退吧。” 玉竹上前扶住太皇太后,挺直坚硬的腰杆直到转入后厅,知道康熙离开了,才渐渐岣嵝下去。玉竹柔语道:“您又是何苦呢?奴婢相信皇上有分寸。奴婢细细观察过江主子,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身份低贱些,却也安分守己,与皇上无关之事,一概都不予理会...” “哀家想起他的脸了。”太皇太后喃喃念着,失魂落魄,“多尔衮...多尔衮...” 天光一点点的明亮,几片雪花凋谢,轻巧的落在窗檐。蓅烟早起吃了半碗鸡粥,两片白菜,便命人撤膳。曦儿一早过来请安,蓅烟发髻松散着,急得要哭:“怎么办?我忘了给曦儿准备压岁钱。”素兮忙宽慰道:“奴婢早就预备好了。”说完从柜中取出小荷包,荷包里放着两块金子,交给蓅烟。蓅烟把小荷包系在胤曦腰间,吻了好几下脸颊,“额娘每年送你两块金子,等你出嫁的时候,就该有一箱子了,到时候,你可以自己买一件想要的东西。” 胤曦年幼,丝毫不知蓅烟在病中,小脑袋一边往蓅烟怀里钻,一边用小奶音嚷道:“奶...奶...我要吃奶...奶...”蓅烟吃了半月的汤药,哪里敢给曦儿喂奶呀,可曦儿不依不饶,在蓅烟怀里哭软了身子。康熙进屋时,胤曦正是哭得厉害,蓅烟也跟着哭了,康熙袖子一甩,眼露凶光,吼道:“谁抱来的?”暮秋唬的噗通一跪,叩首道:“启禀皇上,是奴婢。” 康熙二话没说,“抱走!”就算是女儿,也不许弄哭蓅烟。 暮秋要抱走胤曦时,胤曦哭得更是撕心裂肺,蓅烟不忍心,“让我再抱抱。”暮秋为难,眼巴巴的看着康熙。康熙道:“愣着做什么?”音落,吓得暮秋拔腿就跑。 胤曦的哭声远了,蓅烟才缓过劲瞪康熙,“你吓到她们了!” 康熙换了一副颜色,坐到榻旁,“你觉得如何?身子舒坦些没有?”蓅烟嗯了一声,见他满眼的红血色,脸上寡白寡白的,知道他一宿未睡,遂往里面挪了挪,拍着旁边的空处,“要不要歇一会?”康熙就势躺下,双臂枕在脑后,什么话没说,就在蓅烟转身给他挪枕头的瞬间,他已经睡着了,入梦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说:“蓅烟,新年快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江主子,您怕失宠吗?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开了春,天气回暖,宫里渐有封后的传闻。宣贵妃、佟妃、云妃、平妃、容妃、惠妃皆出身名门贵女,母家势力相差无几。惠妃有胤褆,容妃有荣宪和胤祉,平妃怀有身孕,而佟妃、云妃则是开过元勋的后代,宣贵妃更不消说,品阶最高,且是蒙古格格...宫人间琢磨来琢磨去,风言风语甚多,可谁也说不住到底谁能封后。康熙态度晦暗,始终未曾透露口风,以致六大妃子间面上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汹涌。 乌雅氏自从被平妃甩了一巴掌,便不大肯出入翊坤宫。她老谋深算,为人圆滑,拉拢宜嫔、成嫔、安嫔、僖嫔,常邀她们游园或是划船,背地里也时常金银玉器的送些小好处。成嫔、安嫔入宫不久,觉得乌雅氏亲近和善,都乐意与她交往。宜嫔性子飞扬跋扈,为人却单纯敦厚,她又是与乌雅氏一并入宫的,故而对乌雅氏并没有防备之心。剩下一个僖嫔,住在枕霞阁马答应的旁边,日子久了,无论发生何事都要问一问马答应的意见,在几人之中,反而显得聪敏。乌雅氏用帕子拂去肩膀的碎叶,“我倒愿意平主子为后,这两年她协理后宫,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两个船婆子费力的摇着船桨,碧波微漾,宜嫔倚栏而笑,“可不是么。”一顿,烈焰般的红唇裂开,大笑着说,“我听说呀,太皇太后属意的是云妃。”乌雅氏歪着脸,双眸如水,剥开一只橘子,递到宜嫔手中,“我时常在慈宁宫走动,怎未听说过?” “是我阿玛说的。”宜嫔的声音压得很低,眉眼间流露得意之色。船上的妃嫔中,只有她的家世最为尊贵,她的阿玛任职驻防盛京的正三品大臣,掌内务府关防印,也算权势滔天。 乌雅氏继续剥橘子给众人品尝,“我倒觉得太皇太后心里更喜欢佟妃。” 成嫔一团孩子气,她承宠不久,对康熙又是爱慕又是畏惧,情绪复杂,她说:“佟妃还未承宠,年纪比我还小,哪有云妃端庄大方呀。”僖嫔没吃橘子,她怕酸牙,只捡甜点吃,她含糊道:“帝后大婚时,仁孝皇后也就佟妃现在的年纪呢。” 她们七嘴八舌的,乌雅氏大半时候都静静听着,仔细甄别。 僖嫔回到枕霞阁时,已是夜幕。马答应坐在窗下描摹一束梨花,听见脚步声,便搁下毛笔,起身福身,“见过僖嫔娘娘。”僖嫔连忙将她扶住,气鼓鼓道:“说了你我之间不必行礼,你怎么总不听我的话?你若再如此,我当真不来了!” 马答应浅浅含笑,一面帮僖嫔取下斗篷,一面柔语道:“宫中不可无礼。” 僖嫔懒得与她争辩,即便争辩也赢不了,看见桌上梨花,道:“又在画画呢?”说着一声叹息,“我真替你不值!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没有一样是你不知道的,最为紧要的是,难得你性子恬淡,聪慧过人...比起江贵嫔,可不知道好多少倍呢!” 马答应“嘘”了一声,撇下脸,“江贵嫔的好,她们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她是皇帝亲自下旨搬到枕霞阁与蓅烟同住的,其中道理,她怎会懵懂?这几年,她侍寝的时日屈指可数,当着江贵嫔的面,皇帝甚至未曾瞥过她,更别说旁的。很久以前,她就明白了,皇帝让她住进枕霞阁,不是因为她知书达理不是因为她聪慧过人,而是她性子安静,家世普通,无论如何也不会欺负到蓅烟头上。某日夜里,当她突然明白的那一刻,几乎心死。 那个伟岸的男人,对他来说,只是一样陪伴江贵嫔的工具。 僖嫔取下一串玉珠在指尖玩着,“江贵嫔是很好,妃嫔中间最好相处的,可是...她未免太幸运了些,什么都不做,也能得万岁爷另眼相待。”马答应惘然的垂下脸庞,掩去眼中的失落,轻声道:“你怎知她什么都未做?许多事不足为外人道罢!” 她们聊天的时候,蓅烟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若湘连忙要去煮姜汤。胤曦安然的坐在踏板上玩木头人,一眨眼的功夫,竟一头栽了下去!嘴唇磕在木墩上,顿时鲜血直流。暮秋唬得心眼儿直跳,抱起胤曦,抬脚就要直奔御医院。反倒是蓅烟镇定异常,她道:“你先别急,抱过来给我瞧瞧。”胤曦嚎啕大哭,哭得声音儿都没了,从嗓子里发出嘶哑声。 若湘拧来温巾,蓅烟一面哄着,一面给胤曦擦嘴,“曦儿别动,给额娘看看。没事没事,就是嘴唇擦破了一点皮。若湘,拿芦荟膏来。” 两个伺候的嬷嬷已经战战兢兢的跪到面前,叩首道:“奴婢该死!刚才一时失神,没有看见曦公主...”她们话没说完,蓅烟已摆摆手,“小孩子嘛,谁不是磕磕碰碰长大的,无碍。” 胤曦哭了一阵,见蓅烟每当一回事,渐渐止住哭,仍要坐回原来的地方玩木头。 素兮端着药碗过来,“主子,该喝药了。”蓅烟已是小腹微隆,病情虽然稳定,但每日都要吃药。她琢磨了很久,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妊娠高血压、妊娠糖尿病之类的,没敢轻视,比任何时候都听话,每日都能按时吃药。她的孩子,由她来保护。 康熙心疼蓅烟一天三顿药把胃口都吃没了,遂每天都会命顾问行出宫买吃食给蓅烟换口味。太皇太后近来没有找蓅烟的麻烦,还免了请安,蓅烟欣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忧,万一太皇太后只是说说而已其实记在心里呢?万一太皇太后是要给她使绊子呢?万一...她把这些话告诉康熙的时候,康熙乐得大笑,“你以为,太皇太后和你一样小心眼啊!” 蓅烟耷拉下脸,“对啊,我小心眼!” 康熙饶有意味的盯着她,指尖挑起下巴,“生气了?太皇太后知道你怀孕辛苦,是体恤你才会如此。生气对孩子不好。”蓅烟骤然仰脸,冲他一笑,眉梢眼角全是浓浓的欢喜,犹如初春绽放的梨花,“知道了!反正我小心眼,我承认!” 她久在病中,面黄寡瘦,唯有一双秋眸奕奕有光。 康熙动心,倾身欲要吻她,蓅烟往后退去,偏过脸。康熙一愣,柔语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蓅烟摇摇头,依然冲他笑,“我吃了几个月的药,嘴巴里全是药味,好苦,你...”话未完,康熙已吻上去,唇齿交缠,弥散着苦涩的药香。 两人靠着枕背歪着,他捧住她的脸,忘乎所以。 若湘的存在,大概是为了提醒二人——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她使劲咳了几声,气得康熙道:“你就不怕嗓子会咳破?” 蓅烟被他亲得满脸口水,胡乱拿帕子擦着,“御医说的话你忘了?” 因为蓅烟妊娠间病重,所以必须忌房事! 康熙忍了忍,背手起身,“朕去看折子。”离开的时候,仍不忘瞪若湘一眼。若湘跟着主子混久了,对康熙的惧怕少了许多,但她与蓅烟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那种根深蒂固的君臣思想始终无法超越她的个体存在,所以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怕,但也...还是怕得要死啊! 若湘双膝发软,如果不是蓅烟在面前给她撑腰,她早就趴地上了。 蓅烟无法侍寝这事是以光速传遍了后宫的大街小巷,连慈宁宫后院里那些前朝的妃子们都在谈论。对后宫女子来说,怀孕是一种幸运,但也可能是失宠的开始。像惠妃、容妃,都是剩下第一个孩子后开始失宠的。僖嫔在枕霞阁闲话时,莫名其妙就问了一句,“江主子,您怕失宠吗?”蓅烟没听懂,反问:“为何?” 马答应悄悄儿扯住僖嫔的袖口,笑道:“僖嫔失言,江主子不要见怪。” 蓅烟压根没往心里去,“失宠就失宠呗,我有曦儿陪着,很满足。”胤曦听见蓅烟说起自己,小短腿一阵狂跑,扑倒蓅烟榻旁,“额娘...”蓅烟用帕子抹去她的口水,“额娘和马娘娘、僖娘娘说话呢,你去外头玩。”说着,暮秋已过来抱走胤曦。 僖嫔愈发的吃惊,欲要再问,见马答应朝自己摇了摇头,遂忍下不提。 回寝宫的路上,僖嫔迷惑道:“江主子可真是心宽,连失宠都不当回事。”马答应了然一笑,“失宠?你入宫两三年了罢,可见过江主子失宠?” “自然见过!” “何时?” 僖嫔沉吟片刻,“前年除夕,江主子摔入井中,被救醒后神经失措,日日寻皇上吵架,皇上很长一段时日都未曾翻她的牌子!还有前头江主子砸碎西暖阁的玻璃,皇上大半月没往枕霞阁走动呢!”马答应望着天际垂落的夕阳,霞光溢满天地,在暮色中淡淡道:“可是结果呢?是江主子争宠了,还是江主子使了手段让皇上回心转意?她什么都没做呢!”她抚柱凝望,彩霞那么美,令她移不开目光,“这便是江主子的厉害之处,她即便什么都不做,皇上依然会对她念念不忘。你我...怕是一辈子都没可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马答应晋升之事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封后一事,乃几大妃子之间的争斗,蓅烟身为汉女,能置身事外,反而悠闲。春日响午,马答应、僖嫔邀蓅烟往御花园走动,慕容妡亦步亦趋的跟着,侍奉左右。园中树影斑驳,阳光璀璨似金子般在绿叶间跳跃,闪亮得叫人撑不开眼睛。亭台楼阁,叠石瀑布,芳香的清风扑鼻。蓅烟甚觉兴奋,过桥爬阶,不屑人搀扶,弄得自己香汗淋漓。至一座敞轩,她倚柱而坐,望着远处御湖碧波荡漾,笑道:“真是游船的好时节。” 僖嫔手中慢慢摇着金缂丝花鸟团扇,气态平和,“倒是前头德贵人邀过众嫔。” 蓅烟歪着脸笑,“好玩吗?”神情如同稚童,毫无防备之色,“马答应也去了?”马答应在旁边端着一盒洗净的水果,静静的笑着,“臣妾品阶甚低,在德贵人眼里,不够资格罢。” 僖嫔脸色微滞,连忙挽住马答应的手,“你千万不要如此想,德贵人邀请的都是嫔位后妃,若连答应也邀请了,一艘船可装不下。她亦有她的难处罢,你可别想歪了。”她一番好心,生怕马答应妄自菲薄,故而捡着好听的话宽慰。 马答应拍了拍僖嫔的手,表示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马答应入宫几年了?”蓅烟双手搭着横栏,刺眼的阳光从她身后洒下,晕染着淡淡的光圈。这句话,康熙也问过。马答应如实回答:“臣妾康熙十二年入的宫。”蓅烟点着头,突然说了一句,“是我耽搁了你。”康熙是为何把马答应送到枕霞阁与蓅烟为伴,马答应心里明白,蓅烟与她相处久了,也很明白。若不然,依马答应的才情贤良,早该得宠了。 康熙到底是心宜她,才把她放到蓅烟身边。 也正因她在蓅烟身边,这一辈子,恐怕永无得宠之日。 蓅烟精虫上脑,“你是宫里的老资格,该晋升晋升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她是康熙的小老婆,只是想,马答应的与世无争,值得她拥有更好的地位和尊贵。僖嫔叹了口气,眼巴巴的盯着马答应,“去年入宫的李氏封的是嫔位,她家世与马姐姐相差无几,马姐姐在宫里多年,一直没有好时机罢了。” 马答应把水果摆到横凳上,方便蓅烟食用,“江主子吃果子罢。” 蓅烟若有所思,“我跟玄...皇上说说,给你晋一晋位分。”僖嫔愣住,“无节无喜的,寻什么由头给马姐姐晋升?便是皇上答应了,太皇太后那儿也难。”蓅烟咬着酸甜的红杏,“那倒也是。”马答应似乎没将她们的话放在心里,说要晋升时没有高兴,说寻不到由头时亦未失落。她立在旁侧,又是给蓅烟拿帕子净手,又拿小刀削苹果,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三人说着话,是宫里难得的坦诚和睦,蓅烟觉得很放松。拉着她们歇一阵走一阵,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极深的地方。两座高楼从参天古树中钻出斗檐,僖嫔从未到过此处,好奇的往观星楼殿中走,“这儿竟有一座楼,不知可否看到宫外之景。”见门窗敞开,便要进去,未料黑暗的门里突然走出一人,灰头土面,两边的肩膀都扛着大包袱。 僖嫔吓了大跳,连连往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南谨惺忪的撑开眼睛,外面的光亮刺进眼睛里,黑雾渐渐散去,终于清明的看见蓅烟站在光影里。蓅烟依然是老样子,眉眼飞扬,“你昨儿夜里在此观星?” 连素来沉稳的马答应都吓了大跳,“主子认识他?” 蓅烟道:“他是钦天监的冬官正,时常在此观星。”直到听见蓅烟的声音清晰的在耳畔响起,南谨才慢慢的回过神,如坠云雾。他呆愣片刻,方抱拳:“微臣见过各位娘娘。”僖嫔躲在蓅烟身后悄悄偷看南谨,拿扇子遮去半张俏脸。 “微臣昨日入宫观星,一时忘了时辰睡着了...”他支支吾吾,不敢与蓅烟直视,余光可见她微隆的小腹,神思恍惚,“微臣该告退了。”说完,慢慢往后退了数十步方转身。 待南谨走开,僖嫔兴致勃勃的问:“他是冬官正?看上去像个书呆子呢。” “对,就是个书呆子,有一次...”蓅烟本想说上次被康熙误会,康熙关了他好几天,他硬是一句蓅烟的坏话也没有说。如此想着,唯恐徒惹事端,蓅烟转了话头,“有一次他撞见我,还以为我是宫女呢。” 僖嫔笑道:“我小时候,就想嫁个状元。” 蓅烟是言出必行之人,趁着康熙,来枕霞阁午歇,她歪在他臂膀里边吃牛肉干边道:“你知道吗?德贵人邀请僖嫔去游船,却没有邀马答应,是不是很过分?她们俩住在一起呀。” 康熙一身清凉的薄衫,阖眼躺在罗汉床里,压根没当一回事,“嗯。” 蓅烟猝不及防道:“是不是该给马答应晋一晋位分了?”她咬得吧唧作响,康熙睁开眼,歪着脑袋看她,嫌弃的帮她抹去嘴角的油脂,“晋位分可不能无缘无故的晋。” “那你寻个由头呗。”她倒当真没把自己当小老婆,光脚搁在康熙膝盖,稀里糊涂似的就给康熙下了命令。康熙横了她一眼,继续睡觉,不再搭理她。 过了两日,康熙已经把此事忘了,蓅烟竟然催促,“你想到理由没有?” 康熙在看书,春光倾泻,他难得休息一日。头也没抬,问:“什么理由?”蓅烟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双手叉腰站在花荫里冲着他吼,“马答应晋升的事啊。”马答应和僖嫔正在院子里与丫头们剪蔷薇花枝,听见这一句,皆是心惊胆战。院子很大,中间隔着假山水池花树叠石,所以蓅烟并不知道马答应和僖嫔就在花荫后面。 马答应朝丫头们使了眼色,压低声音道:“摘了这么多,已经够了,送回屋好好清理一遍。”丫头们都知道意思,携手悄然离去。僖嫔定定站在假石后不肯走,小声道:“看看皇上怎么说。”马答应略显惊慌,若康熙断然拒绝了,她岂不是更没脸,便说:“晋升不晋升,我当真看淡了,是江主子自作主张...”僖嫔打断她的话,“你自己不把晋升当一回事无关紧要,可你家里人都等着你飞上枝头呢。再说,这两年,你挨的白眼还少啊!” 康熙的声音袅袅传来,“哦,她的事啊。”其实康熙对马答应亦有所亏欠,如果她不是和蓅烟住在一处,她受的恩宠一定不会比旁的妃嫔少。她贤淑隐忍、遗世独立的智慧康熙看在眼里,比任何人都要欣赏。他翻了一页书,慢悠悠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蓅烟不大高兴的样子,“封宣妃为宣贵妃的时候,封佟瑶儿为佟妃的时候,怎不见你从长计议?封一个答应倒要思前想后。”康熙轻笑了两声,丢开书,朝蓅烟张开双手。蓅烟别扭的坐到他的膝盖上,让他抚摸着圆滚滚的小腹。 康熙说:“她若晋升,可要搬走了,你愿意吗?” “为何要搬走?”住久了,陌生人也会舍不得呀。 马答应静静听着,倒没想到这一层。原来...原来自己不能晋封的原因,竟然只是晋升就要搬走,而康熙想让她好好陪着蓅烟。她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世间是如此可笑,她也是活生生有情有欲的女人啊,却要成为另一个女人的陪葬品。 康熙道:“你只说,你舍得她走吗?” “当然舍不得。”蓅烟斩钉截铁,又道:“但这与她晋升没有任何关系呀!她晋升了仍然可以住在枕霞阁对面,地方那么大...”康熙的指尖戳在蓅烟眉间,简直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呀!她晋升了,一切的规格礼制都要变,原先的屋子自然也无法住了。” 皇帝就是皇帝,总能面面想到。 但他小看了蓅烟。 蓅烟说,“你为何不问问马答应的想法?是给她晋封,是她要搬去新住处,这些都该由她来决定,而不是...我们只顾着自己。她是个人,不是我们任意处置的物品。”听到此处,马答应已背过身去,默然饮泣。物品...她不是物品啊...小时候被父亲送给大伯做养女,长大后顶替大伯的女儿选秀...从她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她要依附别人,要学会隐忍。 僖嫔不懂马答应的心思,看见她哭,除了递帕子,压根不知道如何宽慰。 马答应晋升的圣旨是三日后的黎明昭告天下的,康熙以侍驾有功为由,册马答应为贵人,一下跳了两级,与德贵人、董贵人、王贵人平起平坐。傍晚时候,康熙头一次走进马答应的屋子,甚至没有坐,只是站在桌前看着她临摹的山水画,“这儿逼仄,待景仁宫的偏殿拾掇出来,你便搬过去。至于宫人指派、份例之类,内务府的人可同你说了?” “求皇上成全...”马答应提裙跪下,“臣妾不愿搬离长春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光影昏黄,宁静致远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四月,三藩余部叛乱,浙、闽、陕诸地战事纷纷,康熙命康亲王自浙江金华率十万满、汉清军进征福建。一时军需所费庞大,国库唯艰,康熙四处筹饷,数日通宵理政。枕霞阁的小厨房新做了梨花糕,蓅烟想送给康熙尝尝,遂坐肩舆往西暖阁请安。 未至响午,西暖阁悄无声息,两个小太监蹲在门槛懒洋洋的打瞌睡,连孙国安也强撑不住,靠着廊柱阖眼假寐。御前掌事宫女立在殿中,见蓅烟进来,神情一凛,欲要请安。蓅烟做了个“嘘”的手势,蚊声问:“皇上呢?” 宫女屈了一膝,指着里殿,“万岁爷昨夜一宿未眠,刚刚才睡下。”难怪门口的宫人全部都昏昏欲睡,定是昨儿跟着没睡,累着了罢。蓅烟没有穿花盆鞋,脚步轻轻踩在软绵的地毯里,放慢了步子往里走。进了寝殿,四下的帘子皆是半垂,屋中昏暗,隐隐可闻沉重的呼吸声。蓅烟走到榻前瞧了康熙一眼,又悄悄走到外面,让若湘把梨花糕搁在桌上,与其她宫人一并出去。掌事宫女为难,“奴婢还未下值,万岁爷如果醒来寻人,怎么得了?” “不怕。”蓅烟轻柔的抿着笑容,“有我在哩,去吧。” 待所有人离开,殿中只剩蓅烟一人。她怕吵到康熙,没敢坐在里殿,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诗集,歪在外间炕枕里,一页一页悠然的翻着。窗外有阳光拢在周身,温暖而不炙热,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蓅烟以前是不爱读诗的,后来听着康熙念得多了,有时亦会装模作样的学两句。她翻的正巧是一首唐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蓅烟细细咀嚼着,心中忽而一动,甚觉惘然悲戚。她把书合在胸口,望着窗外一株桃树,粉白的花瓣随风而落,绿叶堆簇,遽然失神。西暖阁的玻璃窗早已经修缮好,蓅烟想起那日扔石头的莽撞举动,想起当日坐在此处的是云妃,莫名的怅然。 康熙并没有睡很久,醒来时隔着珠帘看见蓅烟歪在炕上,反而起身给她盖毛毯。已是傍晚时分,夕阳黄昏,霞光染得屋中绯红一片。蓅烟睡得很香,脸庞映在光芒里,恬静而闲适。掌事宫女闻见响动悄然入内,未及请安,康熙已挥手命她出去。 若湘寻楚柔去了,听说康熙已醒,忙的要进大殿伺候,被孙国安拦在外头。 孙国安饶有意味的说:“你家主子在里头睡着了。我当真是头一回见到后宫主子伺候万岁爷自己睡着的...”若湘调皮一笑,“那是你少见多怪!” 康熙在蓅烟身边静坐了片刻,略略醒过神,便坐回大案后看折子。 案上黄绢折子堆积成山,康熙挽起袖子,沾墨写字。蓅烟贪睡,有时睡到日上三竿,用过午膳,便又能睡到晚膳。而且,她的厉害之处在于,白天无论睡多久,也很难影响她晚上睡觉。倒是生病那一阵,身子大亏,康熙见她白天睡不着,心里愁得不得了。眼下见她睡得香甜,知道她身子好了,没觉她无礼,反而安心。 蓅烟是被进殿点灯的太监给吵醒的,要不然,她也许能一觉睡到天亮。 她抹去口水,有些不大好意思。“我睡着啦?什么时辰了?”康熙坐在折子后,手中捏着笔端,好笑的朝她颔首,“睡得好吗?” “嗯。”蓅烟起身穿鞋,点灯太监见势,点了灯连忙退下。 蓅烟有些怔忡,仿佛没睡醒,坐在炕边半响都没有做声。康熙任由他坐着,自己仍然低头批折子。过了一会,蓅烟才回过神,捧着一碟雪白的梨花糕呈到康熙面前,眼睛里闪闪发亮,“你尝尝,今儿刚做的,曦儿喜欢得不得了,吃了好几块。” 她捡了一块送到康熙嘴边,康熙咬了半口,碎末乱飞,掉了一折子。 “好吃吗?”蓅烟问。 康熙敷衍的点点头,示意蓅烟走开,“让朕看完这本折子,是康亲王从福建送来的...”蓅烟也怕自己耽误国事,忙的往后退,举着剩下的半口梨花糕静静立在旁边。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才又想起蓅烟,见她还站在原地,由不得一笑,“你自己吃吧。” 蓅烟闻之欣喜,张口就要咬,都快到嘴边了,康熙却突然想起什么,几乎是丢开笔扑到蓅烟面前把梨花糕夺了去,一口就吞了。“不听话!你忘了吗?秦御医说了,直到生下皇子,你都不许吃甜食。”康熙含糊的训斥她,假装沉下脸。 “哼。”蓅烟气得冒烟,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大概得了妊娠糖尿病之类,不能吃甜食,所以今儿一整天都没有吃只是干瞪着流口水。“是你自己让我吃的!” “来人。”音落,掌事宫女已进屋,康熙递去整碟梨花糕,“赏你们了。” 御前的掌事宫女都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梨花糕是江贵嫔专门呈予皇帝的,但圣谕不可违,遂有些为难的接下。蓅烟果然有些生气,“是我给你吃的,你怎么能给她们?” 康熙拍拍她的头,“你不能吃,朕陪着你不吃,省得你搀。” 当着外人面,蓅烟有些吃羞,她垂下眼帘,颊边潮红,“你可忍得住?总还有三四个月小家伙才出来呢。”康熙道:“朕陪你忍着。”说完,立时唤来楚柔,吩咐道:“从今儿起,直到江贵嫔生产,西暖阁所用糕点皆不许放糖,水果之类皆不要过甜。” 楚柔福身,“奴婢遵旨。” 孙国安在外头扬声道:“启禀万岁爷,裕亲王求见。”蓅烟看了眼天色,道:“我该回去了,曦儿见不着我,会闹着暮秋哭。”康熙颔首,“去吧。”蓅烟屈了一膝,朝外走了两步,到了门帘边,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康熙正要坐下,抬头问:“怎么了?” 蓅烟一面摇头一面说:“没事。”说完,已走到康熙身边,踮脚在他的颊边亲吻了一口。楚柔在帘子外看得面红心跳,却听蓅烟若无其事般道:“我回去啦。”好似再平常不过的事。 夜已暮色,蓅烟坐着肩舆往回走,至乾清门处撞见精奇嬷嬷抱着胤礽过来请安。胤礽如今已然认识这位江娘娘了,他冲着蓅烟张开双臂,蓅烟忙下舆抱住胤礽。她逗他,“想不想曦儿姐姐?明儿去枕霞阁吃梨花糕好不好?” “好!”胤礽好高兴。 若湘打量着太子的护卫,独不见苏雀。她知道最近朝廷在平三藩,无数的将士被调离京城参加战争。她忧心忡忡,不顾脸面身份,佯装不经意似的,问小侍卫:“怎么不见苏雀苏大人?”小侍卫淡然回道:“苏大人的福晋过世了,今日出殡,他告假在家主持丧事。” “怎会过世?” “听说是染了重病?” 蓅烟在旁侧听见,再看若湘脸色,知道不好,也没敢多问,忙摆驾回宫。入了枕霞阁,蓅烟方旁敲侧击的说:“世事无常,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凡事都要看开些。” 若湘突然嚎啕哭了起来,吓得素兮丢开膳食,连忙抱住她,“你怎么了?”蓅烟小声解释道:“刚才在乾清门碰见太子的侍卫,说苏雀的夫人过世了。”若湘倾慕苏雀之事,在枕霞阁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是被蓅烟允许的,连康熙也知道。素兮掏出帕子替她拭泪,装作不关己事的样子,“他的福晋过世,你有什么好哭的?当日他不知道怜惜你,是他的报应。” 暮秋抱着胤曦出来,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人各有命,他的事哪里轮到你替他伤心?”、 若湘气鼓鼓的,眼泪直滚,“他的福晋丧了,我就是替他难过嘛!我还担心他没有人照顾,没人给他预备饭菜,还担心...”以为早已忘却的事,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以为即便天塌下来他也与自己无关,可是在听见他丧妻的一刻,她没有半点的窃喜,反而真心实意的为他伤心。素兮让她趴在自己肩膀,头一次真切的觉得:这丫头,还真是有点可爱。 晚膳后,马贵人与僖嫔过来陪蓅烟解闷,三人坐在灯下绣帕子唠嗑。马贵人道:“两边的院子重新砌了宫廊,到时候我搬到那处院子里,只比现在远几步路。”僖嫔亦笑:“我也跟着搬过去了,主子若得闲,从夹门穿过去便是我和马姐姐的院子。” 她们虽是一起搬走,把地方腾出来给曦公主和蓅烟未出生的孩子寝居,但到底没有搬离长春宫,相互间仍然可以关照。蓅烟笑道:“我还以为你要搬去景仁宫呢!”马贵人抿唇一笑,她近来连升两级,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眉眼间便多了些许喜庆,她道:“能和江主子住在一处,是咱们的福气。况且搬来搬去累得慌,我与旁人也处不来。只有您,忍得了我的慢性子。” 三人说笑着,光影昏黄,宁静致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封后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翌日清晨,璀璨和暖的霞光热烈的照耀着皇城,暮秋牵着胤曦在院子里给小兔子喂胡萝卜,蓅烟挺着大肚在旁边看着,问若湘:“厨房可在预备?”若湘眼圈儿红肿,昨儿哭了一宿,眼下嗓子生疼,她嘶哑说:“已经在预备了,皆是些小孩子爱吃糕点,汤食。”又问:“要不要把大阿哥请来?”若湘嘴里的大阿哥乃惠妃的儿子,康熙的长子胤褆。 蓅烟道:“你快让素兮派人去请,然后去厨房亲自盯着些。” 若湘答应了,示意木兮过来伺候,自己快步拾阶去寻素兮。不过多时,便有毓庆宫的嬷嬷前呼后拥的抱着胤褆行至枕霞阁,蓅烟忙上前相迎,屈了一膝,便命人抱着胤褆也去喂兔子。喂了兔子,两姐弟又喂了许久的梅花鹿,惠妃方领着胤褆姗姗来迟。 胤褆留在外头和胤曦、胤礽玩耍,惠妃独自进屋,才坐下便说:“褆儿要读书了,早上盯着他背了两篇诗文,便来晚了些。”蓅烟笑道:“没事的,反正我也是闲坐。” 若湘进屋,笑道:“主子,糕点都备好了,现在摆桌吗?” 蓅烟颔首,“摆在花厅罢。”外头孩子们听见有糕点,都一阵风似的飞奔进屋。胤褆就算了,毕竟是顽皮的时候,两个小的跟在大的后头也没个分寸的呼来喝去,胤礽咣当摔在门槛边,差点没把嬷嬷们吓破胆!糕点摆了两桌,有的是以前做好的梅干果仁,也有御厨房的份例,今日一早又新作了数样糕点,还有蛋黄奶包、虾仁饺子、菠萝饼、桂花酥、牛奶红豆糯米糍...看得胤褆直流口水,拉住蓅烟袖口,“江娘娘,我能吃一块桂花酥吗?” 惠妃从丫头手中接过温热的毛巾,一面替胤褆擦拭,一面嗤笑,“贪吃!” 蓅烟揉揉他的小脑袋,“去吧,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今日江娘娘当家!”胤褆一蹦三尺,胡乱就着惠妃的手擦了脸,直扑花厅,与胤礽并排坐着。蓅烟正欲与惠妃说话,外头忽起争执声,胤礽的嬷嬷大声嚷道:“请姑娘重新摆布座位,太子爷应当坐主位。” 若湘生怯,嘟囔着没敢出声,见蓅烟从屋里出来,方道:“主子,嬷嬷说要重新摆布座位,可大阿哥非要和太子爷并排坐。”惠妃眉梢挑起,面露不悦。她的儿子,是世间最为尊贵的,让他屈居胤礽之下,说到底,是她做额娘的没用。她道:“他们是兄弟,尚且年幼,也不是紧要的场合,万岁爷和裕亲王还曾平起平坐下棋吃茶,你算什么东西四处指手画脚?” 胤礽身边的嬷嬷皆是康熙亲自从各旗中亲自挑选的人才,家世身份皆不至于很差,在惠妃面前虽说谨守着主仆礼仪,却也有几分胆色,争辩道:“惠主子说得是,可规矩是规矩,决不可随意破坏。皇上曾有口谕,太子爷未成年之前,一切礼节规矩上的事皆有奴婢等教授,若今儿坏了礼节,往后要再教太子爷,恐怕奴婢们会很为难。” 眼看起了争执,蓅烟忙道:“规矩虽然是规矩,你们可问过礽儿的想法。”她走到胤礽身侧,慈爱道:“礽儿,你想和皇兄坐在一排吗?”胤礽没开口,那厢胤褆凑过头来,亲厚的拉住胤礽的手,“弟弟,我们坐在一块好不好?我给你拿糕点!” 胤礽奶声奶气道:“好!” 蓅烟暗暗松了口气,很觉欣慰,兄弟的血缘之情,是与生俱来的。她对嬷嬷们说:“好了,我知道你们是心疼胤褆,他没有皇额娘在身边,自然事事都要你们帮衬。但是,胤礽和胤褆是兄弟,兄弟间哪有那么多繁琐的礼节?不论他们现在年纪还小,即便将来长大了,大家亲亲热热的岂不是更好?他们还小,咱们大人要少掺和。” 如此一番话,让嬷嬷们无言以对,只能齐齐答“是”。 外头孩子们笑着闹着吃东西,里头惠妃在翻开蓅烟收集的画本。蓅烟有点累乏,歪在炕上假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惠妃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公主阿哥们吃饱了,在屋子里追着猫猫狗狗的玩闹,蓅烟随着他们闹,反正...反正用不着她收拾搞卫生。 平妃进屋的那会,惠妃拿帕子在给蓅烟甩开四处飞舞的小虫,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僵持片刻,惠妃才扶着平妃进屋,“主子,你快要临盆了,不好四处走动,可要小心些。”平妃当着蓅烟的面没有给惠妃脸色瞧,眼底含笑,“听说胤礽在,我过来瞧瞧。” 蓅烟吃了一惊,从炕上坐起,问:“平主子也不叫人通传一声,我该出去迎迎。”话里话外,都是平妃的无礼闯入。平妃道:“院门口没有人,我便自己进来了。”蓅烟暂且不论她说的是真是假,唤来素兮上茶,又亲自端了糕点,“平主子尝尝,今儿一早做的。” 平妃只捡了一块梨花糕,称赞了两句,便命丫头呈上一只檀木香盒。木盒仅两只手掌大小,雕花缀凤散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揭开盖,里头竟是大大小小的玉佩、手镯、玉簪、还有驱魔用的玉牌,凝白清透的色泽,一看便知是上等玉质。 平妃道:“前头有人送了我一块玉料,我阿玛从江南一带寻了师傅打造了几套玉器,皆是给小孩用的,我想着你又要生产,便捡了一套齐整的给你送来。”蓅烟知道此物定是价值不菲,况且无功不受禄...蓅烟道:“如此大礼,臣妾不敢收。” 惠妃与平妃打了个眼色,忙道:“平主子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将来平主子有要帮衬的地方,你若能帮着说两句话是顶好,若不想说,也不紧要。咱们后宫姐妹,和和睦睦的才好呢。”平妃朝惠妃赞赏的点点头,笑道:“正是这理!” 平妃旋风似的来一趟,又旋风似的走了。 佟妃是在平妃回去半响后,大呼小叫进屋的。她在花厅看着满桌的糕点,一边捡着吃,一边对蓅烟说:“前头你病着,怕嗑扰你一直没敢来,现在可大好了?”佟妃年纪虽然小,位分却比自己高,蓅烟客客气气道:“已经好了,谢佟主子关心。”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今病好了,也要注意调养。”佟妃拍拍手,外头两个宫女合力抱着一只大箱子进屋。佟妃示意她们打开盖,说:“都是些我平素在家中吃过的补药,有人参、燕窝、鲍鱼、鹿茸之类,听说有孕之人吃了极好,便给你捡了些来。”未等蓅烟说话,她继续道:“你可别嫌弃!” 一句话,把蓅烟所有的推却之词都堵了回去。 大概是吉日,佟妃走后,云妃就来了。她倒是没带东西,坐在炕上陪着她说了半会的话,便告辞了。蓅烟待客时,惠妃在外头领着小孩子们玩闹,等云妃离开了,才气喘吁吁的走进屋,一屁股坐到藤椅里,笑眯眯道:“他们三个如果在枕霞阁再多呆几日,屋顶的黄瓦都要被他们揭了去!”言语间到底是高兴,宫里头可难得有如此纯粹痛快的时日。 蓅烟倒了半碗茶给她,“不止他们,平妃、佟妃、云妃都来凑热闹,害得咱们话都没说几句。”惠妃几口将茶喝了,捏帕压压唇角,沉吟片刻,方斟酌着道:“宫里要封后,你可知晓?” “这样大的事,我又不是聋子,当然知道!”蓅烟依然靠着炕枕坐着。 惠妃起身坐到她身侧,缓缓道:“人人皆知是你替马贵人请旨,她才能晋升。”蓅烟抿着唇不说话,惠妃接着道:“平妃是孝仁皇后的亲妹妹,统摄六宫已近两年,如今又有孕,自然是后妃的竞争者。佟妃家世尊贵,一进宫就是妃位,听说她姐姐曾与孝仁皇后一起入宫觐见圣驾,当年差点就成了皇后。而云妃...太皇太后极喜欢她...” 经她一解释,蓅烟顿时豁然开朗,“她们想让我在皇上面前帮她们说话?” 惠妃点头,“你心仪谁?” 蓅烟先是一愣,又扑哧一笑,“又不是我选皇后,你该问皇上心仪谁。”这话蓅烟当夜就问了康熙,康熙侧躺在蓅烟膝盖上,阖眼让蓅烟掏耳朵。 “说嘛,你心仪谁当皇后?”蓅烟问。 康熙沉默许久,才问:“今儿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蓅烟把平妃、佟妃、云妃三人来枕霞阁探望,并且送礼的事情同康熙一一说了,末了还在问:“你心仪谁?” “她们要拉拢你,送什么给什么你都只管受着。至于立后之事,朕心里有底,你不必管。”蓅烟适时的没有往下追根究底,立后一事确实轮不到她管。她不能管,不想管,也管不了。她知道康熙平素虽然对自己言听计从,但都是些小事,当真在大事上,她若插手,两人保不住会一拍两散。他是皇帝,该有的尺寸,蓅烟再糊涂却也明白。反而是平妃、佟妃、云妃,甚至是太后,仗着手中权势,有时反而不知分寸。 “明白了?”康熙阖着眼,慢吞吞的问。 “明白了。”蓅烟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他是她爱的男人,真好。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晨光微曦,蓅烟迎着朝霞慢吞吞去福宁宫。太后用过膳,立在廊下喂鸟。疏影婆娑,花叶零落,一片静谧安然之景。蓅烟已有大半月没给太后请安,略觉胆怯,屈膝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其实年轻,因守寡而扮相老成,她不似历朝历代旁的太后,她上有孝庄太皇太后,下有不是亲生儿子的皇帝,说到底,她若不是墨守成规,早就生吞活剥了。 太后翘起珐琅护甲,从小碟中捏一撮米粒放进鸟笼中,悠然道:“平身。” 蓅烟恭谨的陪在太后身侧,太后不说话,她就不开口,低眉垂眼,与平素在康熙面前张牙舞爪的样子全然不同。喂完一排的鸟,太后净了手,方沿着宫廊踱步,“听说胤礽爱往枕霞阁玩?”若是问此事,蓅烟倒不觉害怕,有康熙的口谕在,谁也没法子挑刺。 “是,太子年纪与曦儿差不多,两兄妹在一起玩得很好。”蓅烟斟酌着词语,一字一句的回答。原本以为太后是要寻由头教训她,未料太后竟然说:“甚好,宫里孩子太少,他们太孤单了。”蓅烟愣了愣,轻声应了句“是。” 太后忽而顿步,瞅着蓅烟,“平妃在我跟前说了你一堆的好话,说你教导下人有方,厨房做的糕点精巧美味,尤其是一味菠萝饼,改日再做给我送些尝尝。”蓅烟忙答应,脑子里胡乱转着,听太后提及平妃,隐约觉得太后似乎在帮平妃说话。 可她为何要帮平妃说话?莫非也是为了立后之事? 话不及三,太后果然道:“我在宫里住了几十年,深知后宫人无百日红。你身为汉女,母家无法倚仗,即便生下皇子,等年华老去,亦有失宠的时候。”她停了停,端倪着蓅烟的脸色,骤然一转,“你可想过与平妃结好?她是孝仁皇后之妹,家世手段都足够母仪天下。你有她做靠山,今后自然无所畏惧。”她压低声音,“我告诉你,最不可靠的,乃皇恩浩荡。” 她的意思,蓅烟全部都明白了。 蓅烟确实有些茫然,她的脑中浮现出康熙的脸,他...真的是自己的倚靠吗?后宫弱水三千,他真的会在七老八十的时候,仍然把自己放在心里吗?太后端倪着蓅烟稍纵即逝的表情,眉梢略有笑容,“旁的事也不必你帮衬,你如今有孕,圣恩颇多,有意无意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平妃的好话便是大功劳。我听人说,皇上对你颇为看重。” 廊下鸟雀叽叽喳喳胡乱啼叫着,蓅烟深深吸了口气,没敢看太后,低头缩着脖子,语气却很强硬,“臣妾谨遵教导,自知尊卑有别,从不敢插手后宫事宜。皇上想册封谁做皇后,乃皇上的英明,臣妾只怕无能为力。” 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化成僵硬的面孔,她下颚一扬,唇角微斜,眼中露出寒光,恼羞成怒道:“你拒绝我?”太后之所以能成为太后,完全是因为她蠢,她喜形于色,不太懂得如何掩饰情绪,所作所为皆很狭隘,更别谈手段谋略。在后宫这么些年,她除了名号,可以说一无所有。她把自己后半生的富贵生活压在平妃身上,甚至想着等太皇太后去世,自己能真正的成为后宫之主。她盼着那一天。 她能唬住的,也只有宫里的低等妃嫔。 蓅烟挺着大肚跪下,叩首,“臣妾该死。”蓅烟如今学乖了,知道自己怀着皇嗣,没人敢在节骨眼上给她难堪,更别说太后这位继母。在康熙心里,太后的地位甚至不如蓅烟。 太后果然害怕,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回去吧。” 事儿传到慈宁宫,太皇太后倒是一嗤,“算她有几分眼力见儿。”玉竹在旁边捧着一碟梨花糕,笑眯眯的说:“昨儿枕霞阁遣人送来孝敬的,奴婢失礼,先尝了一小块,味道软甜,入口即化也不粘牙,比咱们小厨房的味道好。” 午时康熙往枕霞阁用膳,蓅烟已经吃过了,忙让厨房重新炒菜做饭。康熙说:“你中午吃的什么?”蓅烟回道:“麻辣牛肉面。”康熙这回没训斥她又吃辣味,只道:“朕饿了,就吃你中午一样的牛肉面。”厨房里面团是发酵好的,康熙要吃,立马烧火便能下锅。 蓅烟看着康熙吃得满面红光,笑道:“我又不和你抢,慢点吃。” 康熙笑道:“太辣了。”看他嘴边沾着辣椒油,蓅烟小心用帕子替他拭去,不经意的问:“朝廷里是不是有喜事?”康熙唬了脸,他不喜欢女人打探国事,问:“你如何知道?” 蓅烟撇嘴,“我看出来的!你的嘴巴都歪到眼睛上了,自然是有大喜事。” 康熙这才微笑着颔首,“康亲王英武,不足一月便降服了浙江区域叛军,朕定要好好赏赐他!”蓅烟当真对朝廷大事没兴致,她在高中的历史书上背过康熙的许多功绩,擒鳌拜、平三藩、收复台湾,亲征准噶尔,大败沙俄侵略军...每一样都足以让他在历史上名垂千古。蓅烟如此想着,顿生崇敬之心,想到自己眼前满嘴红油的男人竟然是历史书上她背得死去活来的英雄人物,想到自己竟然抱过他亲过他,可时时见到他,心里便一阵欣喜。 这样...真好。 他是她爱的男人,真好。 康熙看她两眼发痴,放下碗筷,“怎么了?”蓅烟傻笑着,长长呼了一口气,道:“真好呀!”康熙不懂她话里的意味,蓅烟笑笑,倾身给康熙擦嘴,“能看着你吃面,真好。能给你擦嘴,真好。能遇见你,真好。”情之所至,她的眼睛泛起了泪花。 “你哭了?”康熙越发弄不明白,她明明是高兴的样子,却流泪了。 “没有啦。” 外头孙国安走进了,喜上眉梢,堆着一脸的皱子,单膝跪下,“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康亲王平定浙江叛军所缴的财宝,已经运入宫中。眼下搁在养心殿里,裕亲王请您过去瞧呢。”康熙果然圣心大悦,问蓅烟:“想跟朕去瞧瞧?” 蓅烟鬼头鬼脑的笑着,“如果喜欢,我可以拿走吗?”末了补一句,“将来可以给胤曦做嫁妆嘛!”康熙的大手掌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出门,“不给!” 两人携手而去,丢出满院子的笑声。 所收缴的珍宝一箱箱全部摊开摆在养心殿的偏殿中,金光闪烁,映得人脸发亮。蓅烟入宫后,除了康熙赏赐,三天两头的有人送礼,小小的枕霞阁新修了两间库房,便是为了装那些奇珍异宝。可即便如此,她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多的金银器皿、珍珠翡翠、象牙玉雕,以及黄玉白玉青玉做的各种玩物、朱钗、自鸣钟、半人高的玉雕盆景、缀满无数宝石的檀木玻璃屏风...康熙在旁边问大臣们话,蓅烟这儿转转,那儿摸摸,看见一棵半人高的石榴树玉雕盆景,枝叶翠绿,果子晶莹,便想要凑上去试试能不能摘下石榴,未料手一伸,盆栽便直扑扑的朝蓅烟倒了过来。 康熙隔着屏风听见蓅烟的惨叫,吓得魂飞魄散,几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抱入怀里,连问了三句:“怎么了?受伤了吗?要不要宣太医?”没等蓅烟开口,裕亲王已心急的冲太监喝道:“快去宣太医!”看到裕亲王火急火燎的模样,蓅烟很觉奇怪,忙道:“不必。”又耷拉着脸站着,满是遗憾的指着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玉石榴树,“这个还能修好吗?” “朕问你话呢。”见她漫不经心的神情,康熙火冒三丈。 “我没事呀!”蓅烟说。她躲得快,没有被砸到。康熙松了口气,正要叮嘱蓅烟几句,再看周围满殿的臣子,便敛住神色,“小心些。” “嗯。” 蓅烟最后只捡了一架铜镀金嵌料石的升降塔钟,钟有半人高,能整点报时,报时的时候九层塔身会逐渐升高,叮叮当当的奏乐亦会同时响起。蓅烟倒没想过这东西有多稀奇多珍贵,只是想着曦儿肯定喜欢,便觍着脸问康熙要了。 孙国安将升降塔钟送至枕霞阁时,整个长春宫的人都来看热闹,蓅烟也大方,把钟摆在大院子里摆了一天给大家玩。曦儿每次一听钟响,就提着小短腿往外头跑,围着钟塔手舞足蹈,不知多开心。蓅烟这厢是高兴了,后宫其她妃嫔可就闷闷不乐了,更有人在背后议论,“她把赏赐之物摆在外头给宫人们玩呢,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蓅烟确实没能得意多久,因为他和康熙又双叒叕吵架了。 缘由是康熙听说蓅烟请胤礽、胤褆、胤祉、荣宪公主去枕霞阁吃点心,没有立规矩让皇子皇女们四处胡闹外,更将胤礽、胤褆、胤祉三人的位置摆成一排,不分主位尊卑,令康熙觉得胤礽受了委屈。胤礽没有额娘,原本就吃亏些,他又是康熙的心头肉。康熙一时失了理智,骂蓅烟有失身份自作主张,也不肯听蓅烟解释,气得蓅烟痛哭,两人不欢而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你犯的是欺君之罪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毓庆宫里终日默默地,除了固定的时日皇帝会与大臣入偏殿进讲,平素甚少有外人走动,门口甚至布有重兵把守,低阶的妃嫔都没法出入。康熙觉得胤礽在枕霞阁受了忽视,越发的心疼,连日来每天都去毓庆宫陪胤礽用晚膳。胤礽没有额娘,他就是他的额娘。 康熙走入庭院中,一眼看见平妃挺着大肚追在胤礽身后喂饭。她穿着甘蓝色的便袍,圆髻边压着一支蝴蝶朱钗,翅膀微颤,红色钻石在夕阳里熠熠生辉。康熙认识那枚朱钗,是他赏与孝仁皇后的旧物,思及孝仁,他越发觉得眼前之人就是她。 平妃艰难的躬身把勺子喂进胤礽嘴里,又拿帕子给他擦嘴,温柔的哄着,“礽儿要多吃饭才能长高,长得比你皇阿玛还高!”胤礽欢喜的围着平妃跑圈圈,一眼看见康熙立在树下,便如归巢的飞鸟,猛地扑入康熙怀里。他嘴里喊:“皇阿玛皇阿玛...” 康熙一弯腰,便把他抱起来,让他躺在自己肩膀,“你好好吃饭了吗?” 胤礽点头,灿烂的笑着,奶声奶气道:“小姨喂我...”平妃似乎有些慌张,背过身抿了抿碎发,搁下碗,方走近康熙,福身道:“臣妾擅闯东宫,请皇上恕罪。” “免礼。”康熙虚扶一把,“你怀着身孕,诸事不便,难为你有心探望胤礽。” “臣妾半月后便要临产,到时候一个月都没法出门,更不能来毓庆宫看他,所以这些天趁着身子还好,多来陪陪他。”平妃温柔的说着,全无旧时的张牙舞爪,已经有了几分贤妻良母的气度。康熙很觉欣慰,笑道:“小平儿如今长大了。” 平妃羞赧道:“皇上又笑话臣妾...” 翌日,康熙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正巧太后也在跟前,三代人围坐小桌前吃干果点心,絮絮叨叨的说起家常话。太后剥开核桃,吹了细皮,将干净的核桃肉放到康熙掌心,一边继续夹第二颗核桃,一边故作随意,问:“皇上心中可有后位的人选了?” 太后一张口,太皇太后就能把她看个通透。 太皇太后咬着苹果,悠然道:“咱们越是摧他,他越是不着急,偏要跟咱们对着干似的。”康熙吃着核桃肉,又饮了半口奶茶,温和道:“太皇太后、太后心里可有人选?” 太后脱口而出,“我倒是属意平妃,她年纪虽然比惠妃、容妃她们小些,可到底是皇后调教过的。”又有点儿胆怯似的悄悄睨了太皇太后一眼,方道:“她统摄六宫几年,早有威严,不是我替她说好话,可她确实在我跟前孝敬得好。”她把剥开的核桃肉放到康熙面前的小碟子里,“皇上心里属意谁?” 没等太皇太后开口,康熙便道:“朕同皇额娘一样,属意平妃。” 此话很快传遍了后宫,一时间,翊坤宫前门庭若市。平妃心里得意万分,如今她愈发的沉稳,知道愈是得意时候,愈要镇定从容。她避客不见,反而训斥嚼舌的宫女,不许任何人在翊坤宫谈论立后之事。她开始终日守在屋中抄誊佛经,盘膝静思。 蓅烟和康熙冷战数日,宫里又传出册封平妃为后的消息,一时间众人的风向全部朝向了翊坤宫。若湘干着急,苦口婆心的规劝蓅烟,“我的祖宗嗳,求您去西暖阁道个不是罢!是你坏了规矩在先...”她一提规矩,蓅烟就炸开了毛,“不就是小孩子一起吃了几次点心么?坏了哪门子的规矩?是胤礽自己愿意和胤褆他们一起坐!”话说完,自己气鼓鼓的跑出门去。 廊下的扫洒宫女采儿迎面而来,屈膝问:“主子有何吩咐?” 许是精虫上脑,许是心生悔意,蓅烟鬼使神差的说:“你去趟西暖阁,告诉孙国安,就说我浑身不舒服,头痛腰痛胃痛...躺在榻上一日未起,饭也没吃...” 采儿没弄明白蓅烟话里的意思,听她如此一说,吓得惊叫道:“主子,奴婢去请御医来给您诊脉...”蓅烟指尖往她额头一戳,“你瞧我像是要看御医的样子吗?快去快回!” “这...奴婢遵命。” 康熙果然后腿就来了。 蓅烟躲在被窝里,假装难受哼哼唧唧,“我头疼、胃疼,肠子疼...难受!”康熙坐在榻旁,伸手捂在她的额头,问素兮:“秦御医怎么说?” 素兮讪讪,“万岁爷还是亲自问主子吧。” “秦御医说,我是郁闷气结才会如此。”蓅烟睁眼编出瞎话,自己先笑场了。康熙焦急的脸渐渐阴沉下去,显然,他很快就看清了蓅烟的意图。 他冷声道:“你犯的是欺君之罪,可知道?” 蓅烟不怕他,硬着腰杆坐起身,叽里咕噜的解释:“我并不是有意让胤礽受委屈,只是在我眼里,他和胤褆、胤祉是一样的好孩子,他们是兄弟,兄弟间感情好一些,亲密一些不是更好吗?如果下次胤礽、胤褆、胤祉或是你的其他孩子要到枕霞阁做客,我还是会让他们自己选择要怎么坐。他们是来我这儿玩,又不是来这儿上朝面圣!”她一口气把话说完,松开攒住康熙袖口的手,“好了,话我说完了,你如果要走,如果还要生气,只管走!” 暮色垂阳,血色霞光斜照,把康熙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静静的站立片刻,坐下,双手搁在膝盖。蓅烟小心的看着他,用手指去勾他的指尖,鼻孔嘟囔,“你别生气了。” 康熙松开拳头,任由蓅烟勾住手指,重重说:“规矩是规矩。” 旁的话他没有往下说,但一切只可意味。他喜欢蓅烟,一半是因为她不拘一格放纵自如的性子。一方面他希望能护佑蓅烟永远的自由自在,可另一方面又畏惧她失去控制破坏一切的规矩礼节无法无天。他无意识的给她设定了一个箱子,她如果在箱子里胡作非为,他会视而不见。但她若想破箱而出,他便会发狂。 蓅烟知道他消了气,不禁露出笑靥,“我知道规矩!你既然在意,往后我不留皇子们用膳就是了。”她歪着头冲康熙做了鬼脸,想要逗康熙笑,康熙却仍然板着脸起身,“天色晚了,众臣还在毓庆宫等着朕进讲。”他大步往外,到了廊下方浅浅的露出霁色。 就该让她吃一瘪,消消她的锐气。 若湘见康熙面无表情的离开,凑到蓅烟榻前八卦,“皇上好像没有消气!” 蓅烟瞪住若湘,“都怪你,非要我给他解释给他道歉,现在好了,给他抓住把柄了,将来我们再吵架,他肯定会等着我先示弱!”若湘倒是坦然,明明是黄花大闺女,却像是历经沧桑似的道:“夫妻之间,哪里能计较谁强谁弱?即便是弱些,又能如何?”她朴实无华的一句话,无意间触及了蓅烟心底。蓅烟默然沉寂,望着窗外的夕阳,许久都没说话。 谁对谁错,谁强谁弱,有什么重要呢? 到了马答应和僖嫔正式搬家这日,除了素兮、若湘守在蓅烟身侧侍奉,旁的丫头太监都被蓅烟指派去帮衬。内务府已遣来数名宫人,院子里尘土飞扬的折腾了好一阵,至半夜才拾掇清净。到了第二天,蓅烟便开始布置曦儿和腹中孩儿的新房子,内务府的份例家具蓅烟一样都没要,她的孩子,她自然要给她们挑选最好的。先让丫头们将所有房间里里外外的刷洗过,用艾叶草熏了一宿,第二日方命人开了后面的库房,把一样一样的物件全部摆在院子里,蓅烟指一样便往房间里摆一样。如此弄了四五日,暮秋等嬷嬷们才跟着曦儿住进马答应的旧居里。为了照顾孩子们,蓅烟又命人把两座房子间的假山给铲平,修出一条直通的石板小路。除了预备房间,蓅烟也开始命内务府的人挑选奶妈子和嬷嬷给自己瞧。暮秋分去伺候曦儿,她是放心的,但肚中这个,她是真的寻不出合适的人伺候了。 为着搬家的事,僖嫔隐隐觉得不痛快,夜里在马贵人耳边嘀咕,“江主子怕是早就盼着咱们走了。听丫头说,咱们一走,咱们原先的屋子就彻底清扫修葺了一遍,还用艾叶草熏了一整宿,咱们又没毒没病的,犯得着如此么?” 马答应寝衫单薄,歪在薄毯里,往现在宽敞清净的房间扫视一番,笑道:“咱们现在住的可比以前好百倍,无论她是有心还是无心,你我都未吃亏。再说,江主子若有那份心思,怎会求皇上晋我的位分?毕竟是给小孩子用的物件,自然小心谨慎些。” “你呀,肚中能撑船哩!”僖嫔笑着,忽而问:“上回在御花园撞见的那个冬官正,你可知道是谁?昨儿我去翊坤宫请安时,在宫街撞见他,他竟然还记得我哩。” 马答应看着僖嫔眉飞色舞的样子,心尖一紧,不动声色道:“后宫妃嫔遇见男子当避让,省得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此话你休要再说!” 僖嫔哑口无言,忙道:“我就随便问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4章:知错就改还是大丈夫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春光日暖,众妃侍奉太皇太后往御花园游船。蓅烟一直记着前年太皇太后当着众人面用小鸟雀比作她,令她没脸一事,便不愿与太皇太后同游,躲在船尾里,与马贵人同坐。康熙是半路乘着小船来的,他临船而立,衣炔飘飘,乘风而来,是翩翩书生的模样。上回蓅烟低声下气同他解释,他负气而走,蓅烟记着仇呢,遂撇脸不理他。 康熙受了礼,坐在太皇太后身侧说笑,他们说什么蓅烟懒得听,船尾摇摇晃晃,她有些反胃,靠坐在凭栏旁,阖眼假寐。佟妃是何时走过来的,蓅烟完全不知情,她头昏身子重,昏昏欲睡,连马贵人在旁边与她说话,她都没有心思回答。 佟妃一屁股坐到蓅烟面前,笑眯眯的,“江贵嫔,你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在前头问起你了,还以为你没来呢?”蓅烟睁开眼,见她来势汹涌,似乎有备而来,忙起身屈膝,“见过佟妃娘娘...”佟妃入宫半年,刚满了十四岁,她是专门找蓅烟茬的。 “我送你的那些补品,可都吃了?怎么身子骨还这么弱?”自打从慈宁宫传出流言,说皇帝要册封平妃为后,佟妃就一门心思的认为是蓅烟在背后使了坏。 蓅烟每天吃的东西都是会给康熙过目的,无论是补品还是旁的,皆由孙国安从内务府亲自调配,送到枕霞阁后,会先存放库房,待要吃的时候,凭蓅烟的话领取。但...虽说是要凭蓅烟的话,可蓅烟哪有精神头管吃食上的事呀,都是若湘专司,故而蓅烟并不知自己吃的补品到底是佟妃送的,还是内务府的份例。 蓅烟客气的笑着,“都是怀孕闹的!佟主子赏的补品我都吃了,甚好!” 佟妃没由头的冷冷一哼,“你既吃了我的补品,为何要替平妃说话?”蓅烟完全没听懂她的意思,愣了半响,才听马贵人周旋道:“佟主子可要吃茶,臣妾给您冲一碗桃花茶可好?” “滚!”佟妃看都不看马贵人,“还轮不到你插话!我问江贵嫔话呢!” 马贵人乃新晋的品阶,正是得意时候,忽而被佟妃一训,眼泪水都给训出来了。蓅烟见佟妃不讲理,脸上顿时没了笑容,“臣妾不明白您的话。” 佟妃道:“未入宫时,太皇太后同我阿玛许诺,只要我入宫,先封我为妃,再立我为后。皇上素来孝敬,对太皇太后言听计从...如果不是你收了平妃的礼,从中挑拨,皇上哥哥怎么鬼迷心窍的要立平妃为后?你说,平妃给你什么好处?我愿给你三倍...不,十倍!”她咄咄逼人,半高的人儿已显示出狠毒的气性。 船头隐隐传来笑声,蓅烟抬眸望了一眼,看见康熙站在胭脂水粉之中,嫣红柳绿,不知多快活。蓅烟一时来气,道:“平妃送的礼可多了,我怕十倍你送不起!” 佟妃越发笃定是蓅烟收了平妃的好处,气势喧嚣直上,唇边露出傲然的笑意,“你放心,甭说十倍,即便是百倍,我也要寻了给你。” “晚了!”蓅烟说,“实话跟你说吧,我压根就不想要你的礼,是皇上说,你们爱送就让我只管收着。你以为,我会贪图一点鹿茸人参吗?你以为,内务府的人敢亏待我吗?皇上不喜欢你,知道吗?是不喜欢!你越是张牙舞爪,他越是厌恶,但他当着你的面不说...他能喜欢你一个小黄毛丫头吗?”蓅烟大概是怀孕后性激素分泌不均,与康熙吵架的这段时日,每天都觉得心烦,也没个地方可以泻火,更没人可以说一说心里话,佟妃触了她的霉头,她脑子一热,便把火气都泄在她的身上。 佟妃一个小丫头倒也厉害,想都没想,甩手就给了蓅烟一巴掌。 她半大的人,是跳起来甩的,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打底下的丫头婆子。在她的眼里啊,除了爱新觉罗家,其她人等都是奴才。 马贵人吓得心脏跳到了嗓子口,她不傻而且很聪慧,知道蓅烟的位分比佟妃低,家世更是没法比,蓅烟简直毫无还手之力。而且此时站在船尾,到处闹哄哄的,谁都没有注意到此处。就在蓅烟发愣的档口,马贵人已迅速往后退了半步把茶盏打翻在地,并大声尖叫起来! 佟妃没有丝毫悔意,她甚至指着蓅烟鼻尖,“别给脸不要脸,还敢和我争辩,你当真以为自己受了点皇恩,就目中无人了?你别以为你帮衬平妃在御前说了几句好话,让她当上皇后你就能高枕无忧!你且等着,看我怎么...” “你打算怎样?”康熙声寒如冰,不知何时,船上已寂静一片,唯有风吹莲叶徐徐。蓅烟脸颊火辣辣的发疼,鼻尖一酸,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她委屈,并不完全是因为佟妃甩了她一巴掌,而是...是他要立后,是他要娶新的妻子,凭什么,总要把她搅和进去?很多时候,她差点都要忘记自己只是他众多小老婆中的一个,很多时候,她对宫中之事都是不闻、不问、不听、不说。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周围所有的人都要来提醒她——她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她生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是他最宠爱的那个,甚至...她随时都有可能失去他。 那种不安全感,每当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之时,便会挠她的心瘙她的痒。 就着这一巴掌,蓅烟莫名其妙的痛哭起来,康熙气得跺脚,“你哭什么,不许哭!”他从未在人前对着蓅烟声色俱厉过,吓得蓅烟使劲儿憋住,只是眼泪...却是忍不住的。 康熙大发雷霆,冲佟妃怒道:“你干什么?你打算怎样?朕要立平妃为后一事与江贵嫔毫无干系,是朕做的决定,你胡搅蛮缠什么?即便江贵嫔有逾越之处,也该交由太皇太后、太后处置,你竟敢动用私刑?朕...”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仪态全无,太皇太后有些愠怒,对蓅烟才有的好感又降到了最低点,她沉沉出声,“罢了!” 佟妃见太皇太后帮衬自己,连忙躲到身侧,唧唧歪歪的开始抽抽搭搭,“老祖宗,是江贵嫔先骂我在先,她说皇上哥哥压根就不喜欢我,我一生气,才会如此。”太皇太后拍拍佟妃的肩,定定注视着蓅烟,说:“你也不必在我跟前装委屈,佟妃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骄纵是骄纵了点,但礼节规矩都是知道的,定是你先招惹她在先。”又朝康熙道:“你只听了一半的话,就冲佟妃大吼大叫有失帝仪,回去好好反省吧。” 佟妃见势,立刻得寸进尺,“太皇太后,江贵嫔不守宫规,竟然还敢骂我,应当重重罚她!”太皇太后道:“好了!她怀着身子,气性自然大些,要罚也要等她产下皇子再论!” “那让她给我道歉!”佟妃不依不饶。 蓅烟僵持着,想起前年自己被太皇太后侮辱,康熙站在旁边没有一句帮衬的话,与眼下的形势一模一样。顿时心如死灰,强忍着哽咽,屈膝福身,“臣妾失礼,请佟妃见谅。” 康熙道:“你没有错,为何要道歉?朕没有让你说话,你就闭嘴。”他几步走到蓅烟面前,把她挡在身后,道:“太皇太后,朕有一事要问,若妃子非议谕旨,可算有罪?” 太皇太后道:“自然有罪。” “若后妃之间私自动刑,可是有罪?”康熙气势威严,连太皇太后都不免畏惧三分,她回答说:“当然有罪!”佟瑶儿吓得瑟瑟发抖,拉住太皇太后的手臂,哀求道:“老祖宗...我...”康熙板着脸,眼光凛冽似寒冰,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缓缓道:“佟氏非议谕旨,掴掌后妃,所犯罪责难免,念在年纪尚幼,故网开一面不予重罚,降至嫔位,移居永和宫偏殿。” “皇上哥哥!”佟妃双手紧紧攒着,哭得梨花带雨,“臣妾错了,您不要降臣妾的位分,臣妾一定改...”康熙略略露出平和之色,抚着她的头,宽慰道:“你好自为之。” 船到岸边,众人皆散了,康熙牵着蓅烟往枕霞阁走,蓅烟一直低着头抽泣,到了僻静宫街里,康熙忽而道:“好了,哭吧,哭吧。”蓅烟垂脸斜瞪着他,鼻尖发红,双眸裹泪。康熙又道:“哭啊,当着佟妃的面,你越哭她气势越足,往后她再欺负你...就算是别人欺负你,你挨了一巴掌你不知道还一巴掌回去吗?哭有什么用?” “那你现在让我哭?”蓅烟的声音都变了,有点高亢清丽的味道,反而好听。 “现在只有朕,你在朕跟前哭,没人觉得你好欺负...”他说着说着,蓅烟忽而噗嗤一笑,康熙冲她横眼,“让你哭你倒笑了!”蓅烟把脑袋往他肩膀偏了偏,“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在太皇太后跟前给我做主呀!” 上回他没有帮她说话,她可是跑去跟南谨看星星了。这次如果他不帮她说话,她打算一辈子都不理他了。还好,他知错就改还是大丈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5章:蓅烟晋升为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平妃封后一事已算尘埃落定,内务府渐次为平妃准备册封时所用的朝袍冠帽,数十名绣娘往翊坤宫度量尺寸,行的皆是面见皇后的大礼。平妃整日喜笑颜开,待底下人端的是亲善宽厚的架子,连奉茶宫女捧错了滚茶,烫得她喉咙肿痛,亦未动怒。 两个丫头端着药水在旁侧高举,袭月姑姑往浓稠的汁水中拧了巾帕,趁着温热细细的敷在平妃两只浮肿的脚背上,她说:“是秦御医亲自开的方子,说有孕之人手脚浮肿乃常见,叫主子宽心。”平妃唇边含着笑意,“近来怎么不见慕容妡?” 袭月道:“慕容妡日夜守在枕霞阁呢,听说江贵嫔的病又犯了!” 平妃一双黑眸盈盈似秋水,鼻尖微耸,“算她运气好,在我后头生产,若不然,总该让她见识我的手段。姐姐在时,总要我给孩子积德...”她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积德有何用?自己连如何死的都不知道。”袭月往四下一看,见只有两个心腹在屋中,方舒了口气轻声道:“此话主子休要再说,您现在是皇后了,人人都盯着您呢,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平妃下颚扬起,反而故意扬声道:“我看谁敢在翊坤宫听墙根!拆筋断骨五马分尸!”她言语凌厉,尖锐的杀气破墙而出,把廊下侍立的宫人吓得浑身一栗。 蓅烟又病了。她忍不住馋嘴,每天都悄悄偷吃了两口曦儿的点心... 康熙大发雷霆,当然没有对着蓅烟发,而是把枕霞阁一众的宫女太监婆子嬷嬷,连厨房做点心做火锅的厨师烧火的丫头全部撵出来在院子里罚跪。蓅烟瘫软在床倒没有忘记帮她们求情,说:“是我自己要吃的,跟她们没有关系,你罚她们做什么?” “你记住了,若你下次还敢偷吃,朕就把她们全部撵出去!撵到皇陵去守墓!”康熙看着蓅烟蜡黄的脸色,简直气不打一处。他坐到榻旁,恨铁不成钢道:“你何时能不让朕操心,朕就心满意足了。”蓅烟扯扯他的袖口,“好了,知道啦,我再也不吃了,你先让她们起来嘛。” “不成!”康熙语气笃定,无丝毫旋转的余地。 窗外阳光正烈,蓅烟欲要坐起同康熙求情,未料猛地一抬,忽而天旋地转头昏目眩,眼前的一切渐渐失去的色彩,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她重重往下倒去,耳边恍惚听见康熙急切的呼喊声,她想睁开眼皮,可怎么用力,也无济于事。 这种感觉...她记得。 在岳麓山穿越到大清朝的时候,被何子烨绑在山洞里塌方的时候,还有除夕夜里掉进水井中的时候,都是这种混沌的感觉。她看到自己恍恍惚惚的往前走着,迎面走来披麻戴孝的一群死人,她们面无表情如行尸走肉,蓅烟吓得不知所措,忙的要往旁边躲。 却...无处可躲。 狐仙是凌空而降的,他没有穿西装,也不是穿沙滩裤,而是一副宋人的打扮,长发飘飘,白衫裹身。他如仙人般降临到蓅烟面前,揽住她飞腾而起,再往底下看,已变成幽深寂静的紫禁城。蓅烟唯恐自己会穿到别的时空,吓得眼泪水都出来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咱们好歹一年多没见了,你就没有几句关心的话?”狐仙抱着她立在飞檐之上,俯视着整个枕霞阁。面前像是蒙了淡淡一层迷雾,蓅烟看见若湘她们仍然跪在门口,秦御医和慕容妡等人来来往往的在里屋外屋穿梭,康熙的痛斥声,宫人的哀求声,曦儿的哭闹声,御医们唯唯诺诺的回答声在皇城顶上回荡,往窗缝望去,甚至可以看见蓅烟的躯体躺在床榻里,声息全无。蓅烟的眼泪倏的滚落,声音打颤:“我...我死了?” 狐仙看了她一眼,百无聊赖道:“还没呢,不过...也快了!”蓅烟想也没想,挣脱开狐仙就要往下跳,“我不能死,曦儿不能没有我,玄烨也不能...” 哪知道,无论她如何跳,落下的地方,永远都是屋顶。 “别折腾了!”狐仙挑起狭长的眼眸,“我大概是前世欠了你的,所以今生要用九条命来还你。”蓅烟坐在地上痛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怎样才能救我?我只是吃了几块糕点而已,怎么就要死了?秦御医都说只要吃药就会好...” “那个庸医,他知道看什么病呀!”狐仙双手抱胸,道:“你先站起来,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蓅烟略略镇定心神,抱着肚子站起身,“你打算如何救我?” 狐仙往空中一抬手,掌心便多了一片洁白的狐毛,他说:“这根毛是我尾巴上拔的,跟着我修炼了数百年,早有灵性,你把它插在头发里,跳下去,便可以重新走回那具躯体。但是...”他话没说完,蓅烟已往他手中夺走羽毛,噗通就往地上扑,被狐仙一把拎住脖子,“你怎么每次都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要跑?” “那你快说啊!再晚,她们就该以为我要诈尸了!”蓅烟急躁道。 狐仙说:“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从今往后,你都要靠自己。”蓅烟回过神,愣愣看住他,“你呢?你打算去哪儿?你不是狐仙吗?”狐仙苦笑一声,“还能去哪儿,继续回山里修炼呀!为了救你,我舍去了大半的仙力...” “你为何总是要救我?” “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你这爱插话的毛病,康熙能受得了?”狐仙敲她的额头,说实话,在她身边默默守护的这几年,还真有些舍不得她了。 狐仙道:“你是前世积了福,救过我的命...” “所以你是来报恩的?”蓅烟又打断人的话,她急啊,如果在阴间呆久了再要去阳世难免会生出岔子。狐仙好像能看到她的心底,眯眼笑道:“你不要担心,其实,这次并不是你死了,而是我想见你!我前些日游历时和人打架,丢了一条尾巴,所以打算回山里修炼,或许几千年都不会出山...”他挠挠头,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就想和你道个别!” 蓅烟一听就火大,你道别就道别,犯得着把事情弄这么大吗?她忍住性子,毕竟人家救了她好几次。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正义凛然的样子,“你好好修炼,或许哪辈子投胎转世,咱们还能想见。”狐仙点点头,“你戴着这根羽毛,我就能认出你。哦,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枕霞阁出事,整个紫禁城都要抖三抖。 太皇太后最怕的就是重蹈覆辙,董鄂氏病逝时,她儿子悲恸的样子,她至今记忆犹新,这也是她一直讨厌蓅烟的理由。爱新觉罗家的孩子都是重情义之人,皇太极之于海兰珠,福临之于董鄂氏,玄烨之于江蓅烟,还有...多尔衮之于自己。 谁都没有善终。 玉竹捧着清心茶,小声道:“主子,您别担忧,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江贵嫔是有福之人。”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拄杖走到花架前,拾起银剪,慢悠悠的修剪花枝,“皇上如何了?” “在枕霞阁守着呢!御医院的太医全都召过去了,奴才全跪在院子里,说是如果江贵嫔有个三长两短,要让所有人陪葬!”玉竹尽量放柔声调,把悲怆险恶之事轻描淡写就像在说晚膳要吃什么汤羹。太皇太后听着,再也未曾言语。 蓅烟醒来时,已是三天后,她睡了三天,素兮、若湘她们就跪了三天,康熙就在旁边守了三天。半夜月明时分,蓅烟迷迷糊糊的撑开眼睛,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与狐仙稍微聊久的一会会,在人间已经过去三天了。屋中灯火辉煌,她看见康熙趴在案桌上睡着了,满桌凌乱的折子,手里还握着笔端。蓅烟没有多想,径自起了身,捡了件毛毯,轻手轻脚的披在康熙肩膀。康熙惊醒,抬眼看见蓅烟,先是一惊,继而眼中的神采黯然消逝,忽又埋住脸——他以为自己做梦了!蓅烟轻声道:“既然醒了,就去榻上躺着,这样趴着睡觉对颈椎不好...”她话没说完,康熙倏然将她抱住,声音哽咽,“别动,让朕抱一会...即便是做梦...” 蓅烟明白过来,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你没有做梦。”说完,捧住康熙的脸,“你该刮胡子了,好扎人!” 江贵嫔莫名的病重,又神奇般的病愈,没几日功夫,就在宫里传遍了。康熙不顾众人反对,定要册蓅烟为妃,平妃那厢立后的圣旨还未下,蓅烟倒赶在前头夺了风头,一时闹得满城风雨。蓅烟封妃后,枕霞阁又里里外外的拾掇修缮了一遍。又加上她要临产,身边遽然多出了好几个空缺的位置,要从后宫中挑拣宫人填补。 人人都想往枕霞阁里挤,想在江妃跟前谋个差事。连廊下负责洒扫,自己都见不着蓅烟面的丫头采儿都有人花钱贿赂。这一次,康熙没怎么管蓅烟如何挑拣宫人,经过上次生临死别,他终于知道一个道理——只要她喜欢,只要她高兴,都随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6章:董芷妤溺亡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胤褆已至读书的年纪,康熙从武英殿挑选冯溥为胤褆师傅,辟出乾清宫南边书房用之以诵书习字。另有荣宪公主时有出入,只是她毕竟为女子,虽与胤褆读的是一样的书,冯溥却从不要求她背诵或是习作。胤褆很觉不服,荣宪便笑他:“你不服也没用,皇阿玛喜欢我,不喜欢你。”气得胤褆紫脸肿胀,一回延禧宫就抱着惠妃哭,“二公主说,皇阿玛不喜欢我!” 惠妃听完他哭诉,娓娓道:“你是男孩子,将来要帮皇阿玛处理国家政事,皇阿玛自然对你有所要求。荣宪公主是女孩子,长大了是要与蒙古诸王联姻的,便是不读书亦无妨。”胤褆觉得有理,翌日与荣宪见面,把惠妃所言所语一五一十的说了,得意道:“等你嫁到远处,我骑马去看你。”这下轮到荣宪不干了,回头就告诉了容妃。 容妃彼时抱着胤祉在喝稀粥,听见荣宪哭诉,粥碗一丢,踩着花盆鞋就往延禧宫与惠妃理论。容妃说:“当着孩子的面,你挑拨什么?你怎就知道荣宪一定会远嫁蒙古?即便是远嫁了,那也是为大清为朝廷为皇上出自己的一份力...” 惠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容妃竟当真了,忙赔笑道:“您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我给您赔个不是。”她越是软着性子,容妃越是气焰嚣张,“荣宪和胤褆都小,大人随便说句不中听的话,她们都有可能记在心里一辈子。你也不是没有孩子的人,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说完帕子一甩,鼻尖冷哼,眼珠翻白,“我知道你,平妃要立后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的狐狸尾巴也跟着露出来了。你做了什么事,甭以为我心里不清楚!” 若搁在往常,容妃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即便平妃欺负到头上,她亦会忍耐。但眼下不比过去,虽说有传闻要立平妃为后,可容妃却深知,至今太皇太后那儿都没有表态哩,凡事皆有余地。况且,如此紧要时候,平妃可没有胆子兴风作浪,更别提惠妃。 惠妃果然强忍着性子,说:“是我思虑不周,您消消气。”容妃一拳头砸在棉花上,再说论下去也没意思,又挂念家中胤祉,便气鼓鼓的坐轿回去了。荣宪和胤褆知道他们额娘为了读书一事吵架,颇觉烦闷,两人散学后觉得尴尬,便没有一同回寝宫。 蓅烟册封为妃后,她自己没多少感觉,若湘倒是能真切的体会到。例如她的月银涨了二两,夏穿的宫装亦多了两套。再者,内务府送来数十名宫人让蓅烟挑拣,这些宫人毕恭毕敬,让若湘逞足了威风。蓅烟让素兮去挑人,她说:“新挑的人都在外头当差,不许入殿中添补。两位小主子屋里的人让暮秋去管,再从曦儿屋里挑一个嬷嬷去调教新来的嬷嬷。” 素兮答应了,出去传话。 枕霞阁连着闹了两三日,每日都有十余个宫人过来请安面见,先由蓅烟挑出面善的,再由素兮询问当差的事宜。若素兮觉得可以,内务府处便会登记造册,选中的人从此就在枕霞阁当差了。眼下一排的人儿跪在蓅烟面前磕头,蓅烟略略扫了一眼,往名册上勾出两个名字,没有半句多余的话,若湘就领着她们出去,把勾出名字的两人送到茶房给素兮评判。 能留下的二人欢喜鼓舞,被遣走的则垂头丧气,还有人一出院子就哭了。新入的六个宫女两个太监全部放在外头,没有蓅烟的准允,是不能进殿伺候的。若湘底下分得徒弟,欣喜异常,开始有了点喜欢教训人的势头。蓅烟自己病着,没有余力管事,天天歪在炕上养胎。 康熙一向都是夜里来看蓅烟,陪她吃少盐少油的素菜和无糖的糕点。蓅烟怕他淡而无味,有时特地命人给他单独做出膳食和点心,康熙却不肯吃,只说:“省得你看着嘴馋。” 夏日天光渐长,两口子去观星楼看夕阳,蓅烟是康熙一路抱上去的,他肩宽身壮,抱着蓅烟就跟拎着一只小鹿般,毫不费力。近来浙、闽、陕等三藩叛域渐次平定,扼在康熙脖子上的紧锁终于松开了,再加上蓅烟身体尚好,康熙圣心大悦,才稍有闲情逸致赏景。 凭栏伫立,血色的霞光璀璨而沉静,遥遥可望见巍峨的皇城,亭台飞檐鳞次栉比,一直望到天际,徐徐有炊烟冉起,乃天下太平岁月静好之景。康熙从荷包中取出一只手镯,有指宽厚,白玉光洁,他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的替她戴上,“藩王耿精忠投降后,从他的府邸里搜出来的,据说是唐时杨贵妃所用之物。可是无价之宝,不许你随便赏人!” 蓅烟生病后瘦弱许多,手腕都瘦了一圈儿,她把玉镯举在天幕下端望,玉泽温润,质地光洁,实在美得不可方物。她道:“真好看,我才舍不得给人哩!” 夕阳凋落,两人携手回宫,至宫街岔路口,蓅烟道:“我知道你国事繁忙,不用送我回去了。”康熙颔首,笑道:“朕明儿再去看你。” “嗯。” 蓅烟心情甚悦,与若湘结伴而行,若湘忧心忡忡,见周围无人,悄声道:“主子,我有一事要同你说。”蓅烟想也没想,便问:“有事你就说,怎么吞吞吐吐的,一点儿都不像你的性子。”若湘思虑片刻,道:“此事我一直没敢在枕霞阁提,是怕人多口杂给传出去。”稍顿,俯身在蓅烟耳侧,“昨儿夜里楚柔寻我,说董芷妤让她给您传句话。” “什么话?” “她说...慕容医女不可靠,让主子警惕些。”这话若湘本是不愿说的,她与慕容妡相处久了,在心里早把她当做可以相知相信之人。如此在背后诋毁她,若湘有所不齿。但楚柔的话,她不敢不多加掂量。况且...慕容妡可是医女,随随便便往蓅烟汤药多搁一点什么,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蓅烟的命啊。 “这是什么意思?”蓅烟问。 若湘摇头,“楚柔不肯说,但我瞧她的样子,事情好像很严重。她是什么人咱们不知道吗?虽然有时候轻狂了些,但对主子绝无坏心。”又压了压声音,“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怕是同德贵人有关系,所以她不敢说。” 慕容妡曾经救过曦儿,蓅烟生病时,全赖她在院子里熬煮汤药,从未出过岔子。蓅烟对她已是极为信任,听若湘如此说,本能的就想辩驳,可楚柔的话她又不敢不当回事,便说:“明儿你让董芷妤来见我,我亲自问问她怎么回事。” 若湘应了,说:“我一早就派人去寻她。” 天未亮,蓅烟略有失眠,醒来后便无法入睡。她没有惊扰任何人,自己往房中花厅倒水喝,没料到若湘气喘吁吁跑进来,大惊失色道:“主子...不好了!” “慢点儿说,急躁什么?”蓅烟悠然的盘膝坐下,喊素兮,“伺候洗漱吧。” 若湘稍稍平复心绪,眼眶已经湿了,“今儿早上宫门一开,我便使了采儿去寻董芷妤,采儿去北五所一问,才知道董芷妤竟然落水死了!” “死了?”蓅烟诧异,她犹记得当年在东苑第一次见到董芷妤的时候,她说她叫五儿,在厨房里当差,求她帮忙在御前说几句好话,好让她能调回宫里。 “慎刑司可有人去调查?”蓅烟心怀愧疚,觉得自己当初不该帮她回宫,又觉得此事或许与楚柔昨日同若湘提起慕容妡一事有关,如此掂量着,愈发心情沉重。 若湘道:“哪里有人调查呀,都说是溺死的,当时就抬出去丢在乱葬岗了。” “可怜。”蓅烟叹息,“你使些银子,让人把她的尸身找回来,买副棺材好好埋了罢。”又问:“楚柔可来了?”若湘往抽屉里抓了一把碎银,说:“我这就去请楚柔。” 楚柔等天黑了才敢来枕霞阁,近几日她总觉有人盯着自己,可一回头,又没有人影,后又听说董芷妤失足溺亡,更加觉得心惊胆战,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吓得浑身哆嗦。 一进屋,楚柔就跪倒在地,哭得肝肠寸断。 她说:“蓅烟,你可一定要救救我,有人要杀我哩。”蓅烟心里猛地一咯噔,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别胡说八道,宫里谁不知道你是我的旧识,谁敢对你不好,就是同我作对!若湘,快把她扶起身,拧帕子给她擦擦脸。” 若湘拧了帕子来,楚柔抹去泪水,说道:“那天董芷妤跟我说慕容医女是有意接近主子时,我就该多留个心眼,多问两句。可惜她如今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幸好你不知道。”蓅烟又命人把门窗关好,才说:“或许董芷妤就是怕给你惹来杀身之祸,故而隐瞒你。你也不必自责,事情竟然牵扯到了我,我总要替董芷妤讨回一条公道,好好查一查。”语毕,站起身,冲素兮道:“快给我洗漱穿戴,我要去趟景仁宫。” 景仁宫乃宣贵妃寝宫,平妃既然还没有册封,那宫中诸事则依然由宣贵妃统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7章:挟持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宣贵妃闲来无事,与丫头们在院子里投壶。她容颜娇美,行动处流露出蒙古儿女的洒脱豪爽,略有几分英武之气。蓅烟福了福身,“臣妾见过宣贵妃。”宣贵妃没抬头,她屏气凝神的举着长箭立在花瓶数步开外,身子前倾,做出投壶状。她极善投壶,十字箭每次都能投进去八九支。可眼下,她到底是没有投成,丢了箭,洗手喝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有事?” 蓅烟把董芷妤在御花园溺亡一事说了,又道:“臣妾有些疑心,御花园有数百名奴才当差,若真的有人失足落水,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没人听见。再者,她在失足前一天,同楚柔说...” “楚柔又是谁?”宣贵妃不耐烦的问。 “楚柔是我在北五所的同僚。”蓅烟回道,她从来都不会刻意隐瞒自己出身北五所的事实。“同僚?”宣贵妃不可意味的戏谑一声,“说得倒好听。”蓅烟笑了笑,继续把董芷妤让楚柔劝告自己警惕慕容妡一事说了,又说:“毕竟是一条人命,慎刑司怎可查都不查就把人埋了?臣妾是想请宣贵妃做主,对董芷妤溺亡一事查个究竟。” 宣贵妃拨弄着台子上缀满彩线的长箭,随手捡了一只放在手里把玩,“贱婢罢了,死了就死了,你还当她还是你的同僚哩。”周围侍奉的丫头闻之扑哧一笑,宣贵妃亦绽出笑脸,“我统摄六宫,事情本就杂乱无章,琐事繁冗,待我得空再帮你查罢。” 蓅烟欲要再说,被素兮拉住袖口,主仆俩相互对视一眼,请辞告退。 还没走出景仁宫的院门,便听见有宫女在议论,“江妃说她自己和北五所的宫女是同僚呢...都是贱婢出身罢...还同僚,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蓅烟不甘心,便往坤宁宫寻平妃。 平妃在吃养胎的汤水,见蓅烟造访,倒是热情的招呼:“袭月,去给江主子盛一碗,记得不要放糖。”蓅烟亦客气,“多谢平妃娘娘。”语毕,寒暄两句后便直奔主题。当平妃听闻她要调查董芷妤溺亡一事时,立马绷紧了神经,脸上笑容僵住,她斟酌道:“董芷妤原本在坤宁宫里当差,后来又调到我宫里做洒扫上的事情,她溺亡之事前头有人告诉我了。” 蓅烟又把董芷妤让自己警惕慕容妡一事说了,“臣妾想查查董芷妤真正的死因...”话没说完,平妃打断道:“是慎刑司下的结论,我是信的。再说...”她一下一下的舀着汤药,似有难言之隐般道:“你是知道的,如今宣贵妃当家,许多事我不好插手,省得叫人疑心。” 如此,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蓅烟一走,平妃便慌忙唤来惠妃,怒不可遏道:“你怎么办事的?为何江蓅烟会插手此事?除了董芷妤...还有谁知道那件事吗?”惠妃恭谨道:“我听底下人回禀,说董芷妤曾与德贵人身边的楚柔来往密切,还有...岫研回来了!” “岫研?!她不是去皇陵给姐姐守墓了吗?” “我也不知道她是何时回宫的,好像一直在秘密的与董芷妤联系,我还没查出她躲在哪里。”惠妃也是刚刚才知道此事,岫研是孝仁皇后的贴身侍婢,又与董芷妤有所牵扯,其中关节,实在妙不可言。 平妃道:“去,想法子不要让慕容妤张口,否则,咱们全完了!” “是。” 慕容妡丝毫不知灾难的降临,她跪在地上拨开暴晒的草药,把长霉的变色的一一挑拣出来扔到一旁,甚至在心里默默为蓅烟的病症思量。 两个太监疾步而来,谄媚道:“是慕容医女吗?”慕容妡抬起头,冷冰冰的望过去,“有何贵干?”两个太监互望了一眼,“平主子腹痛,请您去一趟翊坤宫。”慕容妡觉得很奇怪,平妃为了和她撇清干系,甚少会遣人单独寻她过去。 她留心道:“怎么没在翊坤宫见过你们?” 太监愈发堆起笑容,“我们平素在厨房当差,今日头一回出来传话。”慕容哦了一声,抚掌拍着灰尘,“我去拿药箱,二位稍等。”拿好药箱,慕容妡随着两位太监沿着宫廊往翊坤宫去,走得却不是平时走的大路,而是僻静的甬道。 慕容妡环顾四周,问:“不是说去翊坤宫吗?怎么...” 太监走在前面,笑道:“平主子急,让咱们抄近道呢。”慕容妡嗯了一声,毫无预备的往地底一蹲,哎呦道:“我崴脚了。”两个太监一齐回头,手里已持着刀柄,就在这一瞬间,慕容妡猛然往斜上一冲,像树梢腾起的鸟雀,拼尽全身的力气俯冲,她眼明手快,待太监们反应过来,慕容妡已将两根银针插入他们的脖颈穴位里。 两人当场毙命。 慕容妡漠然的看着地上痉挛的两个活人渐渐失去了血色,脑中飞快的思索着线索,她的第一反应是要去翊坤宫寻平妃对峙,可走了两步,转念一想,如果打草惊蛇,自己将再也没有刺杀康熙的机会。她心中顿然生出一股赴死的勇气,她丢开药箱,了然一身径直来到了长春宫。因她时常出入枕霞阁,与里里外外的宫人都熟识了,她一路往里闯,竟无人阻拦询问。 蓅烟正抱着曦儿逗狗狗玩,见了慕容妡,便道:“我正要找你呢。” 慕容妡没有说任何话,拿刀比在蓅烟腰间,“让人把曦公主抱走。”蓅烟好似突然明白什么,连忙道:“暮秋,把曦儿抱走。”最开始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有嬷嬷发现慕容妡挟持在蓅烟腰间的刀时,立时大叫起来,蓅烟训斥:“去,把曦儿抱走!” “你这是为何?”眼见曦儿被人抱走了,知道她平安了,蓅烟方缓和神色,与慕容妡对峙。慕容妡一手扼住蓅烟脖子,一手将刀刃比在蓅烟脖颈里,朝外面吼道:“去把康熙叫来,不然...不然我就杀了你们主子!” 素兮二话没说,拔腿就跑。若湘叉腰梗着脖子骂:“慕容妡,你不知道好歹,我家主子待你多好啊,你今日恩将仇报!如果你死了,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慕容妡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她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蓅烟一口气悬在半空,“你要杀的不是我,是皇上。”慕容妡眼望四周,镇定道:“杀了你让他痛苦一辈子也不错。”蓅烟道:“可是你杀了我,你也会死。”慕容妡眼中露出惨烈悲壮的目光,“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死对于我,是一种解脱。” 没有盼来皇帝,却来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架势十足,令人撩开门帘窗户,只坐在廊下,目空一切。她沉稳威严道:“你是木家的后裔,是木族长的女儿,对吗?你要杀的人不是皇帝,而是我!当年除你木氏一族时,皇帝还未亲政,灭族的命令是我下的。”提及家世,慕容妡陷入疯狂之中,“你这个老太婆,你心狠手辣,我诅咒你,诅咒你死后下油锅熬煮百天百夜,永世不得超生!” 太皇太后好似没听见她的话般,面上毫无松动惧怕之色,她缓缓的说:“你们不肯归顺大清,定除之而后快,即便是让我重新下诏令,我也毫不犹豫!”太皇太后露出帝王般的霸气,威严赫赫,比草原牧野里最桀骜的母狮还要凶猛。 慕容妡道:“你好狠的心!几百口人啊,全部命丧你的手中!我的弟弟妹妹们都那么小,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是无辜的呀!”被血光笼罩的惨景弥漫在慕容妡的眼前,她流尽了眼泪,苦心筹划,为的就是今时此刻,她龇牙嘶哑的吼道:“我要杀了你的孙子,以他的血祭奠我们村寨上上下下的亲人!”刀刃一点点的朝蓅烟雪白的脖子逼近,蓅烟颤栗着,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她虚浮着,面前的一切变得茫然而无措,她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怎么能死?曦儿嗷嗷待哺,肚中孩子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处境,胡乱的踢打着。还有玄烨...此时他在哪里?明明说好的要过来陪她用午膳呀... 尖锐的刺痛轻薄的划过肌肤,滚热的血液涌出来,蓅烟闻到一股腥甜的味道,她强忍着内心的恐怖,唇角哆嗦,“你真的要杀我吗?我待你不薄,一直相信你...” “闭嘴!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慕容妡的训斥颤抖而没有力度,犹如风中凋零的碎叶,已然失去绿叶的生命力而变得苍白虚弱。“要怪你就怪你的命...你可知道,我父亲带领着全寨子的人搭建家园,耕种土地,为的是安安乐乐的过一生。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归顺,什么叫前朝遗民,他们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好不容易一切都安定下来,以为将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却不知道命运的剑悬在半空等着他们...一切的努力算什么,哪里有什么将来...你要怪,只能怪你的命...” 她的唇凑到蓅烟耳侧,低声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孝仁皇后不是病死的,她是被平妃毒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砸锅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倏”的一声,一支箭正中慕容妡右臂,刀未落,又有第二支箭,第三支箭...蓅烟摔倒在地,看着慕容妡被箭射成靶子,胸口好似骤然挨了一棍,眼泪汹涌而出。她几乎是本能的扑过去抱住慕容妡,明明知道她要杀自己,明明知道不该如此,可是...没有忍住。 慕容妡无望的看着蓅烟,唇齿猛烈的颤抖,“小心惠妃。” 无数的侍卫涌进屋,康熙大步走到蓅烟面前,声音是从未见过的暴戾冷酷,“她死有余辜,不值得你为她伤心。”慕容妡未断气便被人抬走了,康熙不允许有人死在枕霞阁里。屋中的一切很快恢复成原样,鲜血被洗涤干净,窗下寂静如初,好似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蓅烟躺在炕上,康熙在旁边端茶倒水,他说:“如果朕当面与慕容妡对峙,她定会得寸进尺,到时事情没法收拾。朕一直在院子外面,调遣神机营的精兵手刃刺客。” “她根本没想过杀我。”蓅烟叹气,“你应该留她一条命。” “她要杀的人是朕,留她活命,后患无穷。”康熙不屑的说着,用手轻轻捂住她的额头,“已经降温了,再吃一帖药便会好。”又温和的抱怨,“你不该插手后宫的事,慕容妡挟持你的时候,你知道朕有多害怕失去你吗?” “是我不好。”蓅烟轻轻的说。她偎依在康熙的胸口,静静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快乐。有时慕容妡的面孔会在脑中一闪而过,有时会看见她临死的惨状,但一切,因为有他在,而变得虚幻、缥缈、不真实。耳畔是他“噗通噗通”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世间所有的悲苦因此而高深悠远。她真切的悟得:现在还活着,已属幸运。 宫里发生如此事故,康熙决心对所有宫人的家世、身份、来历进行彻底的清查。此举一出,掀起满宫喧哗。清朝的宫女除去罪籍中的贱婢,大多为内务府各佐领所属上正黄、镶黄、正白三旗家族中的女儿。她们入宫服役,多半是不情愿的。更有胆大妄为者,会用家中奴婢或是庶女顶替入宫,内务府管事的大臣收了人钱财,只要人数没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康熙要彻查此事,甭说顶替的宫女心惊胆战,便是内务府大臣亦觉惶然。 连蓅烟,当初也是顶替了江蓅玉。 事情查到蓅烟头上,蓅烟故意揶揄康熙:“若不是我爹心疼江蓅玉,皇宫里哪有我的事?兴许我就嫁给何子烨,过着小日子,不知多快活呢!”康熙眯眼一横,漫不经心的翻着书页,道:“还惦记何子烨呢?他连考三次科举,连名都排不上。” “当真?”蓅烟起了兴致,如果何子烨考不上功名,江蓅玉必然狗急跳墙。仇人过得不好,当然大快人心啦。康熙丢开书,往炕枕上一躺,“改日你爹若托你说话,不许答应!可知道了?”蓅烟洋洋得意,“我才不答应呢!江蓅玉就是我的宿敌,帮她就是害我自己,我可不傻!”她侧躺过去,一手撑着下巴,盯着康熙瞧,“我爹做事还成吗?” 江无自从靠着蓅烟在詹事府当上正四品少詹事后,巴结贿赂者甚多,购买的田地也寻回来了,钱多事少,日子甚为快活。可人就是贪心啊,得了好处后,就想得更多的好处。就在蓅烟与康熙聊天的那会,江府里可水深火热的闹腾着,备钱备物打算给蓅烟送礼呢。康熙翻开江无写给蓅烟的信件,轻轻一哂,气得把信揉成团子丢去门外。 这江无,竟然没有提半句关心蓅烟身子的话,而是自恃为国丈,要蓅烟帮着在圣驾跟前说几句好话,说四品的官职不当家,以蓅烟的身份,他至少该得个当家的官职才有脸面。又说何子烨虽然没有考中功名,但与皇帝也算是连襟,多少该沾点皇家的脸面...孙国安躬身哈腰把信捡回去,正要撕碎了往纸篓里一丢,康熙却道:“送去枕霞阁吧。” 孙国安连忙把信纸抚平,重新以信封装好,唤来顾问行,“你与江主子熟稔,把信给了江主子后,就说皇上大发雷霆,让江主子心里有个底。” 小顾应了,脚下生风,飞奔而去。 蓅烟如今看繁体字毫不费力,她略略一扫,看得大概,已是气得直跺脚,“江蓅烟啊江蓅烟,你怎么就有这么个不争气的爹呢?”她知道既然是小顾送来的,定是康熙也瞧过了,便悄悄儿问:“皇上说什么了?” 小顾摇头,“皇上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信揉了丢了...” 蓅烟心里咯噔作响,立刻命人煮了一锅鸡汤,亲自端着送到西暖阁。康熙正在喝汤,是云妃送的,两人坐在炕桌两边一人一碗汤边喝边笑,气氛可比和蓅烟在一起时活络多了。孙国安怕蓅烟又去砸玻璃啊,吓得踮脚跑进屋禀告:“启禀皇上,江妃娘娘来了。” 云妃倒是镇定,起身与蓅烟行礼,又把座位给让出来,不动声色坐到康熙身侧。 蓅烟瞧着她的架势,立马嗅出空气中的火药味,她顺势坐下,把砂锅放在炕桌边,笑容可掬道:“云主子熬的是什么汤?好香!” 云妃温婉恭敬,“江主子可想吃?我让人给您盛一碗...” “好啊。”蓅烟俏眼凝视着康熙,眉梢含笑,“我已经几个月没喝过汤了呢。”云妃甚觉吃惊,觉得蓅烟是在唬自己,便道:“江主子真会说笑。” 康熙已经撂下碗筷,“不必给她盛,她生产前都不能喝浓汤。” “吃一碗不会有事...”蓅烟不听他的话,揭开自己带来的砂锅,拿过康熙碗里的勺就着砂锅就开始吃,“本来是给皇上熬的,皇上既然吃了云主子的汤,我的汤自然吃不下了,那我就自己吃了吧。”她一勺一勺的舀着,越吃越觉好吃,眼看康熙的脸都气紫了,云妃还不知道为什么。云妃道:“楚柔,重新拿一套碗筷来。” 楚柔答应着,蓅烟却把勺子放回康熙碗里,“不必拿了,我吃饱了。” 云妃讪讪,“江主子吃得真快,对肠胃无益。” 蓅烟盖好砂锅,推开玻璃窗,直接把砂锅给丢了出去,“我的肠胃就不劳云主子费心了。”外头“哐当”一响,瓷罐破碎的声音四处溅开,孙国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蹑手蹑脚的朝里探头。蓅烟下了炕,没等康熙说话,便福身道:“臣妾先行告退。” 幸好是长头发织了长辫,否则康熙一定会气得头发都竖起来。 云妃完全看不懂康熙与蓅烟的相处模式,有些诧异,又觉得有些新奇。上一次,她和皇帝下棋,江氏好端端的把玻璃给砸了,溅了自己一身的玻璃沫子。这一次,好端端的喝汤,江氏居然当着她的面就能把砂锅给丢出窗,得多大的胆子啊。 再看康熙,脸色发紫,居然没有说一句话。 云妃突然觉得好笑,唇角抽动,垂脸假意咳了两声掩饰过去。外头窗下已有宫人在收拾残破的砂锅,云妃隔着玻璃看着人头攒动,拾好碗筷便告辞,“太皇太后等着臣妾回去复命呢。”康熙拉着脸,说:“去吧。”待云妃后退了两步,他又道:“你同太皇太后说,朕吃得很好,两碗都吃光了。”他的意思云妃明白,便说:“皇上放心,臣妾不敢胡说八道。”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康熙笑了笑,仍然坐回大案批折子。 惠妃往枕霞阁闲话,自打胤褆上学,平妃又做撒手掌柜,她便无事可做了。蓅烟脑中偶尔还会掠过慕容妡提醒她的话,可无论她如何端倪惠妃,都看不出惠妃有害人之心。惠妃笑道:“我听丫头们说,你在西暖阁砸了砂锅,可为何故?” “别听人瞎说,哪里是我砸了砂锅,是不小心摔了而已。”蓅烟懒洋洋的回答,她可不傻,在康熙面前嚣张些无妨,当着外人,谨慎些为上。她往旁侧歪了歪,装作不经意道:“自从慕容妡死在我屋里...”说着仔细打量着惠妃的神色,“我心里真有些怕。” 惠妃一如平常,没有半点的异样,她说:“别说你,宫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隔着宫街殿宇,都瘆得慌。你算胆子大的,还敢住这呢。”蓅烟最怕鬼的,可不知为何,她并不怕慕容妡的鬼魂,有几次康熙提出让她搬走,她都拒绝了。如果真的有鬼,搬走也没用! 蓅烟问:“平主子快要生产了,你说我该预备什么贺礼?” 惠妃穿针引线,给胤褆绣一件夜里睡觉穿的小护甲,脱口道:“平主子倒不在乎什么礼物,反正您这儿有的,她那儿都有。”又笑:“立后的圣旨迟迟没有消息,若你可以帮着在皇上跟前提一两句,平主子就高兴了。”蓅烟想起慕容妡说孝仁皇后是被平妃毒死的,心中一寒,冷不丁道:“平主子为了当皇后,可算费尽心思了。” “可不是么。”惠妃随口附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江主子说她不爱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翊坤宫里平妃正听从医女的话舒展筋骨,御医说她胎位有异样,应多做顺位的动作。为了孩子,她是肯付出一切的,趴着躺着拉伸着,又是针灸又是薰艾叶草,由着医女折腾。康熙听闻她胎位不正,每隔两三天便来探望她一次,说两句体恤的话,让她宽心。 院中花草葳蕤茂盛,一簇一簇的蜀葵开在石道两侧。康熙背手前行,平妃与众人随在后面。平妃挺着大肚,步履稍有蹒跚,“臣妾甚觉害怕,吃多了汤药恐对胎儿不利,若不吃,又怕生的时候艰难。”康熙道:“汤药自然要吃,朕问过秦御医,他说你是常见的病症,只要事先调养好,就不会有事。”偏僻处有几块青砖不知被什么碾碎了,地面凹凸不平,康熙停下步子,朝平妃伸出手,“小心些走路。”又朝孙国安道:“叫人来修好。” 康熙从未当众牵过她的手,平妃羞赧,露出一丝小女孩子的娇憨模样,垂着脸,悄悄把掌心放上去,不敢抬头看康熙的脸。康熙倒没放在心上,他笑了笑,这便是蓅烟与众人不同的地方,蓅烟无论去哪儿,都想牵着他的手,一点儿都不知道害羞。 惠妃几乎每日夜幕时候会往翊坤宫走一趟,将后宫诸事巨细无遗的告诉平妃。康熙起驾刚走,惠妃后脚便来了。平妃今日心情甚悦,招呼惠妃吃点心,“御厨房新出的糕点,原是献给两位太后的,皇上说我爱吃甜的,特地匀出两块给我试试味道。” 她眉飞色舞春风得意,惠妃顺势道:“皇上待平主子真是有心。” 平妃慢慢的吃着糕点,问:“佟妃...不...”她噗嗤一笑,“看我,又忘了,她早就不是佟妃了。近来佟嫔那儿可有动作?”惠妃没敢吃点心,怕自己吃多了,平妃心里怨她,“您只管放心,她即便有动作,也是对付江妃的!” “那可指不定呢。”平妃说着,袭月捧来一床薄毯,盖在平妃腹部,道:“主子,快下雨了,风刮得厉害,您可要多穿一件衣裳?”平妃道:“套件夹衣便可。”又继续对惠妃道:“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在江妃那儿吃了亏,心里自是不服,保不准把帐算在我头上。” 平妃想起自己入宫时与佟妃眼下的年纪相似,性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因此吃过许多暗亏,若没有孝仁皇后护佑,或许还不如佟妃...佟嫔呢。平妃说:“原来觉得佟瑶儿最为棘手,没想到她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倒省得我费心思。宣贵妃那儿不必管,皇上顾念蒙古的势力才让她做贵妃,当皇后她还不够格。如今我唯一担心的,是云妃。” 云妃确实叫人担心,家世颇丰不说,难得的是性子。自她入宫以来,没有和任何人结过仇怨,又琴棋书画样样信手捏来,无论是太皇太后、太后,还是皇帝,都对她刮目相看。她与江妃结怨两次,她既没有从中挑拨,亦未说过半句江妃的坏话,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宫里头,只有云妃每日晨昏往太皇太后和太后宫里请安。瓜果点心,荷包鞋袜,她隔三差五的便给两个老太婆送上一样两样。太皇太后那儿自然没话说,把云妃放在心尖上,很快取代了德贵人的地位。连太后那儿,也深觉她是宫里最孝敬自己的儿媳妇。 这日云妃捧着两盅茯苓膏,原想先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未料半道上听说平妃在,便连忙转道去寿康宫。太后正在廊下喂鸟,她的生活,除了日常的应付,最惬意的时分就是喂鸟、遛鸟的时候。一见云妃,她隔得远远儿就招呼,“这些天下雨,地上滑,你在寝宫歇几日多好!”到底是喜笑颜开的样子,迎上去拉住云妃的手,说:“你来瞧瞧我的鸟儿,羽毛可艳了。” 云妃陪着太后赏玩了一会子翠鸟,方回屋坐下,她捧出茯苓膏,“臣妾亲自做的,用新鲜的茯苓蒸熟后,调和牛乳,用小火在廊下煮了两个时辰才熬成膏。御医说,茯苓膏可涵养脾胃,对身体很有益处。”若单说茯苓膏,在寿康宫可不算稀奇。太后见两个宫女手中一人捧着一罐,不经意的问:“可去过太皇太后宫里了?” “启禀太后,云主子说太后脾胃弱,心里惦记,原是要去慈宁宫的,可走着走着就到了寿康宫。您可不要见怪云主子无礼!”云妃的丫头伶牙俐齿的,比云妃还机灵。 太后果然欢喜,嘴上却说,“是无礼了,无论怎样,也该先孝敬太皇太后才是正理。”语毕,朝身侧丫头道:“快去冲一碗来给我尝尝味道,也不负云丫头的心意。” 平妃回宫时在甬道里撞见云妃,两人皆坐在肩舆上,客气的颔首。平妃说:“太皇太后方才还念着你呢,说你孝顺。”云妃回道:“论孝顺自然比不过平主子,您怀有身孕,已是临产的时候,如此在两宫之间走动,费心劳力,实在辛苦你了。” 她道一句辛苦,简直暖到了平妃心坎里。 平妃笑道:“我该吃药了,您请先行吧。” 云妃跟着客气,“自然该平主子先走。”随即命人将肩舆抬到偏处,把大路让出来给平妃。平妃威风惯了,也没当回事,招摇过市般去了。眼见着平妃走远,方才伶俐的丫头在旁边嘀咕,“主子就是好欺负!”云妃不动声色的笑着,“就让她一回如何?” 外头各人皆凭本事明争暗斗,蓅烟这厢安静的像颗橘子。她缩在藤椅里乘凉看画本,有时候连腿脚都懒得伸展,吃了饭就睡着,睡醒了又该吃了,一天十顿都堵不住她嚷饿。康熙怕她糖尿病再犯,严格控制着她的饮食,小厨房基本上已经废除了,除了烧水和给胤曦做点心,旁的鸡鸭鱼肉之类,庆丰司全部都不给了,必须由御厨房送来。 御厨房的东西都是从康熙的牙缝里省出来的,倒不是康熙不给她,而是她不能吃啊。 有一次康熙在郊区微服巡视,路过一处茶摊,便坐下攀谈。原是想问民间疾苦之事,未料茶香满鼻,竟是他从未喝过的味道,便问:“这是什么茶?” 老板是个寡妇,见了年轻的男人就满眼放光,她一屁股坐到康熙的高凳上,边往他身上挤边媚笑道:“奴家来自滇省,前头藩王作乱,我逃到京城寻亲,为了养家糊口,才拿出这点儿苦荞茶贩卖赚些本钱。” “苦荞茶?” “黑苦荞麦长在高山上,可做粮食食用,炒熟了亦可做茶喝。听老一辈的人讲,喝这种茶的人胸口不会痛,能长命百岁呢。”她凤眼微挑,把硕大的胸贴在康熙手臂,软软的撞来撞去,乐得直笑。 康熙对村姑野妇没有多少兴致,他抬手把她撑开一臂的距离,“夫人请自重。”寡妇一把握住他的手往胸口上伸,泼辣至此,可没把康熙吓死,连人带凳一蹦而起,连退了三步,露出为难的样子。寡妇越发觉得好玩,欲要凑上去,侍卫往前一站,挡在两人中间。 寡妇叉腰,媚眼挑着侍卫,“你们身子虽然壮,但我喜欢的是你家主子,别想打我的主意。”康熙惦记着茶,问随行御医:“这茶江妃能喝吗?” 御医道:“此茶奴才听说过,甚有裨益,江主子可以喝。” 康熙颔首笑了笑,拨开两个侍卫,走到寡妇面前,说:“我想把你的苦荞茶全买下,你多少银子肯卖?”寡妇依然想调戏康熙,拿胸去挤兑他,“如果是你买,白送你也可以,不过你要陪我一夜才行。”素来只有女人陪康熙的,哪有他陪女人的,康熙觉得新奇,倒没有怪罪她,只是笑:“我已经有夫人了,如果让她知道我在外面招惹谁,她会拼命的!” 这话倒没错,蓅烟砸玻璃摔碗闹着回长沙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寡妇有几分良心,一听他如此说,就正经起来,“看在你夫人的面子上,收了十两纹银罢了。”康熙走的时候给了寡妇五十两,道:“好好做营生才是道理。”语毕,扬长而去。 蓅烟看着一大袋炒黄炒黑的米粒,歪在藤椅里瞅着,“明明是炒米嘛,咱们长沙也有用来泡茶的。”康熙没有闲空,是命孙国安扛来的。孙国安堆笑道:“不是炒米,说是叫苦荞茶,万岁爷亲自在宫外头买的,御医说当茶泡着喝对您身子好。”蓅烟没当回事,依然懒洋洋的歪着,说:“不让我吃肉,我吃什么都不好,哼。”她好些天没有吃肉,现在已是怨天载道。如果眼下有一头牛,她肯定能连牛皮到牛骨全部啃完。 孙国安没法子,苦笑两声,打了个千秋告退回西暖阁。 康熙在偏殿与大臣议事,晚膳时才问:“东西可送了?”孙国安把留下的一小撮苦荞茶让楚柔煮好捧上,尴尬的笑着,“江主子说她不爱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以死相谏——岫研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不领康熙的好意也就罢了,蓅烟嫌占地方,单留下巴掌大的一小罐苦荞茶,余下分成等份全给送人了。从太皇太后、太后到宣贵妃、平妃、惠妃、容妃...连先前与她在御船上吵架的佟嫔也有,以致康熙走到哪儿都在喝苦荞茶,两三天后才察觉出不对劲。 回到枕霞阁,木兮煮的是今年春上新贡的雀舌茶,康熙品出味儿,倒是一笑,世事无常,反而只有蓅烟这儿有茶喝。他似有愠怒,又透出些许揶揄,手里端着茶盏,“你把朕赏的苦荞茶全给送人了?”蓅烟倒也怕他生气,挨着他坐下,拖着长音撒娇道:“哎呦,我不喜欢吃嘛!”她叽叽咕咕说起旁的,“这种茶好喝吗?是太皇太后赏我的,我去送苦荞茶的时候,她老人家看着挺高兴的,就赏了我一小罐雀舌茶回礼。” “好心当驴肝肺...”康熙拿眼神戳她额头,“下次甭想朕再给你买东西。” “小气!”蓅烟怼他,眉梢眼角都像是小孩子在滞气,“你可是大清国的皇帝,怎么能这么小气,跟自己老婆计较。”康熙听着“老婆”二字甚觉讶异,微微发愣间,那厢蓅烟却压根没当回事,转身就去门口把胤曦抱了来。她挺着大肚,把曦儿揽在怀里擦鼻涕,急得康熙倏然站起,从后边把曦儿拦腰掳走,横了蓅烟一眼,领着小稚女出去晒太阳。 他是怕她受累。 蓅烟望着康熙牵着曦儿在阳光底下走来走去,两父女嚅嚅说着什么,就自个搬了凳子坐在廊下看着。晃然一回神,忽而想起慕容妡临终告诉她的那些话,犹豫许久,到底不知该不该告诉康熙。慕容妡企图行刺,已属逆徒,即便说了,康熙未必会信。就算信了,孝仁皇后逝世时康熙已是极为内疚自责,如果此事再掀风浪,殃及无辜倒不是蓅烟考虑的范畴,她只是害怕康熙要再一次承受丧妻之痛。 渐暖的春风和煦,阳光绵绵透彻如水,蓅烟歪着歪着就睡着了。 康熙把她抱回殿中,又把曦儿抱出殿外,叮嘱道:“额娘肚子里有小弟弟的,额娘睡觉的时候,小弟弟也在睡觉,你不要闹额娘,不然小弟弟会乱踢额娘的肚子。” “知道了。”曦儿奶声奶气的回答,露出公主式的甜笑(请脑补小泡芙)。 蓅烟睡醒时,已是傍晚时候。若湘进殿伺候起身,她跪在脚边给蓅烟摆弄裙裤,纳闷道:“主子可记得岫研?”蓅烟腰酸背痛,没有心思听她说话,随口答应着,“谁?” “皇后娘娘身边的岫研呀?”若湘往踏板上拿了鞋,让蓅烟扶着自己肩膀,“皇后娘娘病逝后,坤宁宫里的掌事丫头通通遣去了皇陵守墓,不知道怎么,岫研又调回宫了。昨儿我在庆丰司撞见她,还想和她打个招呼,未料她一转眼功夫就没了踪影。” 蓅烟心里没由头的咯噔了一下,慕容妡的话骤然浮入耳中,说:“外头的事别管。” 马贵人与僖嫔自从搬到旁院寝居,与蓅烟的来往自然而然便淡薄许多。一方面是因为马贵人初为主子,单独料理一个院子,甚觉心累。另一方面,每日有僖嫔作伴,或刺绣或画画或下棋,并不觉时日枯燥便也不爱出门走动。她与僖嫔一人捧着一束粉莲走进枕霞阁的院落,隔得远远儿就冲树荫下的蓅烟笑起来,“小池里的莲花开了,折了两束给江主子插瓶子。” 偏殿有一处小水池,种着许多碧莲,平素无人打理,淤泥碎叶的开不出几枝好看的莲花。马贵人住过去后,头一件事便是请人把池子修整了一遍,说:“方塘清晓镜,独照玉容秋。这样一处好池子,废了实在可惜,留几片枯叶听雨声也好。” 没想到,竟然团团莲花盛放,整个院子都盈漫着荷香。 三人携手在亭子里说话,春光渐热,走了没两步,已是香汗淋漓。马贵人笑道:“前头你给我送的茶,喝着很香,可是宫里的份例?我倒想问内务府要一些。”她如今已是有身份的主子,内务府不敢怠慢。僖嫔亲昵的挽住马贵人的手臂,声音清脆响亮,笑道:“内务府可没有,是皇上在外头巡视时,花了五十两银子给江主子买的!” 马贵人顿感惊慌,忙道:“这可如何是好,乃皇上赏给你的,你又给了我...” “岂止给了你,宫里头上上下下都得了。”僖嫔的笑声回荡在树林里,她替马贵人捏去落在发间的碎叶,说:“也就江主子敢这么干,就算搁平主子身上,即便不爱吃,也哪里敢送人呀。”蓅烟没往心里去,只是道:“僖嫔可是遇到什么喜事?整日笑眯眯的,瞧着叫人高兴。”僖嫔脸上乍然一顿,蓦地红了脸,往旁边一退,从丫头手里夺了茶盏饮下半口凉茶,“哪里有喜事?”她绞着手帕,“我是喜欢和两位姐姐在一处玩罢了。” 到了康熙出宫围猎的时节,即便宫里有两位后妃待产,但围猎不仅仅是皇帝围猎,更紧要的是考察军事习练,并从满汉权贵中挑选出青年将领,怀柔西藏、蒙古诸部,并不像民间百姓所想那般是皇帝藏有私心出宫享乐。蓅烟知道围猎是康熙每年必行的策略,绝对不会因为后宫琐事而有所改变。即便她一万个不希望康熙离宫,却也毫无办法。 他一去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两三个月。 康熙扶着她的肩,哄她,“你生产前,朕一定会赶回宫!”蓅烟委屈,猩红着眼点点头,说:“给曦儿捉两只小豹子给她玩。”又说:“可要好好看顾胤褆,对他耐心些。” “胤褆?”康熙愣了愣,他把去年答应胤褆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惠妃昨儿可来过我这里,说胤褆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蓅烟嘟囔着,忽而有一种被惠妃拿枪使的感觉,叫人不痛快。康熙亦知道惠妃的心计,道:“本来不记得,被你一说就想起来了。你呀...”他恨铁不成钢,“难怪惠妃总往你屋里跑。” 他想提醒她谨慎,独自把她留在宫里,还真叫人很难放心。 皇帝的口谕终于传到了延禧宫,惠妃知道是自己在蓅烟跟前谋划的结果,看着儿子一蹦三尺,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胤褆的行李不多,只两个箱子,再加上伺候他的两个奶妈子,通共使用一辆马车也就足够了。胤褆并不知道惠妃不去,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哪儿额娘就会跟到哪儿,已是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他兴致勃勃的把自己的玩具塞进木箱里,又把惠妃的几罐胭脂膏粉丢进去,说:“额娘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惠妃只能骗他。 就在出发的前一日早上,胤褆睡梦中被悄悄抱到出宫的马车里,惠妃跟着在马车里检查了一番,细细叮嘱了嬷嬷们,最后看了一眼胤褆的小脸,听他在睡梦中喃喃喊了一句“额娘...”回到寝宫便哭了。如果不是皇宫,如果是普通人家,又怎会夫妻生分、骨肉相离?如此想着,越想越觉心酸,满脑子都萦绕着胤褆的哭笑喊叫声,仿佛一回头便能看见他的身影。 “额娘!”听见身后一句唤,惠妃以为自己是幻听,没有当回事,直到嬷嬷们道:“主子。”惠妃才转过身,从榻上坐起。看见胤褆睡眼惺忪的歪在嬷嬷怀里,惠妃差点就哭出了声。 “怎么回事?”她伸出手臂,把胤褆接到怀里。 嬷嬷们呼着热气,双手往膝盖一拍,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西暖阁出事了...一个丫头自戕死在乾清宫后花园的水井里!”又刻意的压着声音,“听说给皇上留了血书...” “奴婢回来的路上,恍惚听人说是皇后的丫头岫研。” “岫研不是去皇陵守墓了吗?怎会...” 一听“岫研”“血书”“皇后”几个字眼,惠妃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口,她敏锐的觉察到有危险在逼近,立时把胤褆丢到嬷嬷怀里,麻利穿上一件便袍,踩着花盆鞋就往外跑。她没敢往翊坤宫去,而是来到枕霞阁,装模作样陪着蓅烟闲话。 蓅烟丝毫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有个丫头死在西暖阁,所以康熙围猎的行程往后推了几日。惠妃面色从容镇定,没有露出一丝半点的破绽,她坐在蓅烟身边打绦子,“不去了也好,方才以为几个月都见不到胤褆,我一回屋,实在忍不住就哭了。” 胤曦拿着玩具在脚边爬来爬去,蓅烟故意叫人往地上铺着极厚的毛毯,都是蒙古各族贡上的御用之物,蓅烟全然没当回事,觉得能给胤曦踩两脚爬一爬防摔跤已是最大的用处。她斜靠着炕枕,喝着香味四溢的苦荞茶,稍微有点爱上这种甘苦清甜的味道,说:“那是必然的,我是一日都离不开胤曦。”蓅烟笑着,问:“你说跳井的丫头是岫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他任何时候都不会让她失望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岫研的尸体浮肿似鬼魅,未做停留,即刻拖到乱葬岗丢了。她的血书摊在御前大案上,里面细细的描绘了孝仁皇后如何从偶感风寒到重病卧榻,以及她是中慢性毒药而亡的真相也血淋淋般剖开摆在康熙的眼前。里面更提到蓅烟与慕容妡之间的计谋,说:“奴婢常见江妃与慕容医女在偏殿悄然谋划,几次欲告诉皇后,皆被江妃拦着。”“皇后主子死于非命,奴婢未能护主,今以死谢罪,求皇上圣明,严惩江妃。” 岫研的血书不清不楚,亦没有真凭实据,唯一的线索...只有蓅烟。 其中破绽康熙一眼就能看出,可毕竟是一条人命,况且是死在乾清宫里,使他不得不谨慎对待。朝廷大臣们闻风而动,一夜间,无数的折子似雪片般飘入皇宫,更有甚者,跪在西暖阁前请求皇帝严惩,皇帝不见他,他就一直跪到饥肠辘辘,要关宫门了才走。 蓅烟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皇后是如何病的,如何死的,她是一点儿都不知情。那时她穿到另一个时空,撞见楚柔牵扯其中,与乌雅氏同谋合污害死皇后,所以对乌雅氏一直都没有好感。即便如此,她也清醒的明白,两个时空发生的事情是不一样的。 苏雀领着侍卫包围枕霞阁的时候,若湘差点泼了自己一身洗脸水。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苏雀了。 苏雀说:“若湘姑娘,劳烦你向江妃娘娘通传一声,皇上有旨,从今日起,枕霞阁不许任何人出入。”若湘好似没听清楚般,“咦?”了一声,问:“你说什么?为何不能出入?” 蓅烟听说时,惊讶多过于惊悚。 她满脑子都是——这跟我有何干系?她第一反应是跑出去找康熙,虽说她平时不爱出门,总是宅在屋里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可若有人围住院子不让她四处走动,又觉得实在憋得慌。不愿意出门,和不能够出门,是两码事。 苏雀是最最铁面无私不通情理的,他隔着院门对蓅烟说:“请江妃娘娘回屋。”蓅烟一脚踹在门上,差点把自己踹摔倒了,唬得素兮木兮心惊胆战,一丝神经都不敢松懈。 偏是祸不单行时候,蓅烟这厢还没完,江无那厢就出事了。朝中渐有传闻,说长沙县有个杀妻者,托人送了四百两银票给江无,请他帮忙往县衙说几句好话。江无仗着蓅烟深得圣宠,自己又在太子跟前当差,一时鼠目寸光,以为长沙山高皇帝远,遂大摇大摆给县衙写了一封胁迫的信。如今颇有树倒猕猴散的味道,蓅烟这儿才出了事端,江无受贿的罪证便已呈至康熙的案台上。 康熙一页一页的翻着,脸面煞白,即刻下旨彻查,他掷地有声,“若此事是真的,即刻革职查办!”江无跪在门外接旨时,开始还微微颤颤老泪纵横,进了屋就把蓅烟母亲喊到面前,狠狠训骂一顿,把她当出气筒。蓅烟母亲冷笑道:“老爷您悠着点,您可还有倚仗我的时候呢。江妃再怎么招也是主子,即便她倒台了,还有曦公主还有她肚中的小皇子呢...” 她说的有道理,江无眼珠子一转,又亲自把人给搀扶起来,腆笑道:“是我糊涂!” 平妃没想到岫研在血书里提的不是自己,竟然是蓅烟,真是又惊又喜,松了一口气,拉着惠妃商议对策,“岫研那丫头,死都死得不安生。”她饮了口酥油茶,笑道:“事已至此,不如落井下石,永绝后患!” 她的话惠妃明白,惠妃道:“你有好法子?” 比起自己的安危,与蓅烟之间那点真真假假的姐妹情谊实在不算什么。 平妃斟酌道:“咱们要让证据确凿才是。”她压了压声音,“前头死的董芷妤是姐姐身边的侍女,是江妃从东苑弄进宫的。至于慕容妡,与江妃来往甚密,两人起了内讧,才会有挟持的戏码。”她牵强附会,蓄意陷害,是要置蓅烟于死地。 惠妃提议从太后处下手。 平妃陆陆续续把话说给了太后听,太后又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太皇太后正愁没有理由打击蓅烟的气焰,她老来糊涂,偏听偏信,把董芷妤如何与蓅烟合谋,及蓅烟如何收买慕容妡两件事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说给康熙听,末了道:“女人是祸水啊!你要谨记!” 康熙对太皇太后不仅仅有顺从,还有孙儿对祖母、皇帝对太皇太后的敬重与爱戴,他没法把太皇太后的话当耳边风。他握拳搁在膝盖,唇角抽动,望着地毯缠绕的花枝纹案,静静的说,“皇祖母放心,此事朕定要严办。” 蓅烟几天没见到康熙,又不能出门,也不知道外头的消息,一时焦躁难安,日夜难眠。枕霞阁几日的功夫,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平时堂皇富丽锦绣热闹,一朝之间变成一派萧瑟沉寂人人自危的情景。蓅烟沮丧异常,她没有想到康熙竟然会相信如此荒唐的谎言。 比蓅烟自己更担心蓅烟的,还有楚研。 前头与楚柔照面,提及蓅烟的事,楚柔支支吾吾似乎隐瞒着什么,实在令楚研心焦。无论是蓅烟,或是楚柔,她不想她们任何一个牵扯其中。两姊妹再次见面,楚柔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事情与蓅烟无关,其实是平主子...”楚研连忙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看,“事已至此,连蓅烟都没有办法洗清罪证,若你再牵扯其中,那我就真的没法活了...” 楚柔看着姐姐惊恐的眼神,垂下脸,声音里全是对蓅烟的歉意,道:“知道了。” 或许即便她当真知道什么,又有何用?楚柔知道孝仁皇后是平妃、惠妃、乌雅氏、慕容妡合谋毒死的,但她不敢说,一面是怕引火上身,另一面是...她一个宫女,谁肯信她的话呢。伺候乌雅氏用膳时,她有些心不在焉。乌雅氏一粒一粒的扒着米饭,兴致斐然,说:“你的好姐妹可要完蛋了,你不去枕霞阁瞧瞧她?” 楚柔脱口而出,“事情不是她做的,皇上英明,定会平安无事。” “你怎知道不是她做的?”乌雅氏本是下意识的问一句,说话间突然想起几个稀疏的画面,是自己把平妃如何陷害皇后之事透露给楚柔的情形。楚柔果然怯怯,小心睨着乌雅氏的脸色,“奴婢偶然听说的。” 乌雅氏沉稳的放下筷箸,她没有生气,更没有动怒,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终于抓住一条脉络,她似笑非笑,“你说得对,事情不是她做的,迟早会水落石出。” 到时候,可就真的是平妃的天下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乌雅氏会倒戈相向。 乌雅氏跪在皇帝脚边,哭得悲恸欲绝,“臣妾罪该万死。”康熙眄视而望,他赫赫威严,脸上始终没有一丝笑容,仿佛只要有人说错话,便要即刻拉出去斩首一样。 “你有何罪?” “孝仁皇后病重时,臣妾曾经在旁边侍奉。彼时坤宁宫的汤药茶水之类皆由平妃、惠妃两人秉持,外人绝无可能插手。近来有人说江主子与慕容妡合谋害死孝仁皇后,实乃无稽之谈,依平主子的个性,怎会让外人插手亲姊妹的汤药?”乌雅氏如泣如诉,欲说还休。 康熙略有缓和,“你有话直说,朕恕你无罪。” 乌雅氏这才收起哽咽,抹去眼泪,从容道:“坤宁宫虽然有御医、医女值守,但除了慕容妡,平主子不许任何人插手皇后主子的汤药、膳食、茶水...江主子当时只是嫔位,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皇后的吃食。倒是有好几次...”她顿了片刻,身子往前倾出稍许,“臣妾撞见平主子与慕容妡在偏殿悄声说话,仔细叮嘱什么。两人关系素来亲厚,臣妾才没有当一回事。如今细细一想,只觉事有蹊跷,或许与岫研之死有干系。” 她不动声色把罪责推到平妃头上,点到即止,其手段谋略,令康熙刮目相看。 此事错综复杂,仅凭岫研的血书无法治蓅烟的罪,同样的,仅凭乌雅氏的三言两语,更无法帮蓅烟脱罪。康熙依然面色淡淡,既不焦急,亦未表现出愠怒或霁色,他喜怒不显,沉着而冷静的做着评判。他没头没尾的下了一道旨意,“消减江妃的份例至嫔位。” 阖宫哗然,未等众人反应,康熙又紧接着下了一道旨意,“明日御驾启程往木兰围场狩猎。”康熙的仪仗浩浩荡荡走出宫门的时候,蓅烟困在枕霞阁里,久久的呆坐, 若湘简直要哭了,“皇上丢下一摊子事走了,您可怎么办呀?连门都出不去!”不过也幸好枕霞阁不许人进出走动,所以若湘还未受过宫人见风使舵的白眼,至少没有添堵。蓅烟歪在藤椅里晒着太阳,几乎睡着了,她说:“什么不好办啊?该吃吃该睡睡呗。” 她相信康熙,所做的一切,都自有道理。 他可不是别人,他是千古一帝的康熙,是英明神武的爱新觉罗玄烨。 他任何时候都不会让她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傻瓜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圣驾离宫的一月多,紫禁城沉寂如深潭。因岫研掀起的风波,也随着康熙的离开戛然而止。开始时蓅烟尚且能吃能睡,到过去半月,听闻江无被停职勒令回长沙,一切便慢慢变了味道。不能吃了,也不能睡了,画本看不进去,胸口闷闷生怅,抄经书也没法静心,有时望着天空能呆坐一整天。每天总要问素兮,“皇上回宫了吗?” 镇定如素兮,也免不得心焦如焚,奔来跑去四处寻人托关系。 可苏雀是最铁面无私的御前侍卫,别说素兮、若湘,即便是蓅烟亲自求他,他都丝毫不为所动。比蓅烟更发愁的,是平妃。她原本是五月底六月初的预产期,结果拖到了快七月份,连蓅烟都快生了,她的肚子还没有动静。皇帝又不在,连个帮她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秦御医跪在踏板上给平妃诊脉,过了一会,他退到后面,请另一个御医诊脉,待两人诊完脉,在花厅里嘀咕了一阵,才齐齐走到平妃跟前。 平妃急切道:“如何?” 秦御医吹着胡子弓着腰,“主子放心,胎儿并无大碍。妇人时有过期生产的,只要身体调养好,并不会有大碍。”平妃气不打一处,怒道:“整日都说无碍,别人都是怀胎十月,我都快十一个月了!你叫我如何能放心?” “这...”两个御医不说话了,他们是仗着康熙不在,平妃拿他们没办法。 枕霞阁这边被侍卫团团围住,任何人不许出入,唯独秦御医。秦御医晨昏必给蓅烟诊脉,每日都笑眯眯的说,“主子一切健康,微臣告退。”不知道是厌食没吃什么东西缘故,还是吃了药的缘故,反正蓅烟的妊娠高血糖降了,头也不晕了,腿脚也有力了。但精神非常不好,而且时常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可除了规定的时间,又没法叫御医来瞧,便只好忍着。 这日天气大晴,夏光璀璨。蓅烟歪在炕边无聊的翻画本,外头若湘快脚掀帘进来,欢喜异常,道:“主子,皇上来了。”他可算来了。 蓅烟怔了一怔,丢开画本,顺着炕枕朝里躺下,拿绢扇盖住脸。两人已经一月有余未曾见面,宫里人人皆说江妃这次是真的失宠了,父亲江无被免职不说,还被皇帝勒令遣回长沙。若湘见蓅烟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急得跺脚,道:“主子!您悠着点!” “蓅烟在干什么?” 康熙的声音隔着珠帘细碎的传入蓅烟耳中,沉闷的胸口突然涌出一股什么,直逼喉咙鼻尖眼角。眼泪无声无息的滚落,沁湿了发鬓,嘶哑的闷哼像丝线般溢出喉咙,便再也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半响都没有动静,没有他的脚步声,没有他所带来的喧哗和热闹,犹如日暮黄昏里空荡荡的房间,周围听不见一点儿声响的孤寂。蓅烟不知道自己是想他想出了幻觉,还是他已经被自己气走了,便下意识的回身看。 一眼便看见他雄鹰似的双眸。 锐利、凶狠、威严...还有溺满眼眶的温柔。 康熙凝视着蓅烟,唇边轻轻一笑,指尖温暖的覆盖在她的眼泪上,“哭什么呢?”蓅烟再也忍不住了,跃身抱住他的腰,埋在他的肩膀,大声痛哭起来。 “别哭,宝宝会跟着你难过。”他揽住她的背,轻声哄着,不留痕迹的解释:“边关出了点事,朕临时摆驾去蒙古,顺便走了一趟皇陵,便耽搁了。”他的吻印在她眉间,抚平了眼泪,才听她泣声道:“我以为你再也不来枕霞阁了。”一顿,又龇牙说:“我打算生下宝宝就翻墙离宫,回长沙去,反正我爹已经回去了!”她鼻子哼哼,眼泪鼻滴满脸还在说逞强的话。 康熙起身,朝她张开双臂,“要不要跟朕出去走走?” 蓅烟已经一个多月没出过枕霞阁,早已心痒难搔,未等康熙反应,她已猛地扑过去,差点把康熙扑倒。康熙齐膝横腰抱着她进寝屋,蓅烟莫名的想到些少儿不宜的事,羞赧的埋下头,小声忸怩道:“别伤到宝宝!” 康熙若无其事,“秦御医说没关系。宽衣吧。” 蓅烟羞赧的笑了一声,满脸通红往康熙怀里挤,根本不知道素兮举着衣袍等在屋里。康熙把她放在踏板上,蓅烟舍不得他的怀抱,偎依着替他解开脖颈下的锦扣。他喉结微动,看得蓅烟口水直流,差点就要咬过去,却听康熙笑意满盈道:“素兮,给你主子宽衣。” “是。” 蓅烟听见声音才看见素兮站在旁边,顿时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了,她有些难为情,“干什么?”康熙往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的拧好扣子,饶有意味道:“是你宽衣,不是朕。”他是蓅烟肚中的肥虫,蓅烟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让他猜出心中所想。 他喜欢她的简单。 蓅烟还不肯示弱,犟嘴道:“我...我知道要宽衣!”素兮麻利的帮蓅烟穿戴,若湘端来热水给蓅烟净脸,而木兮已拿梳端镜伺候蓅烟打扮。一大帮的丫头围着她,康熙就在旁边看着,他的视线始终在她的身上,好像永远都看不够。 “你要带我去哪?” “慈宁宫。”康熙牵着她一路往外。 慈宁宫欢喜异常,宣贵妃、云妃、佟嫔、德贵人皆在,几人年纪相当,面上和气融融。在太皇太后跟前都很得脸,吃茶闲话也颇为自在。谁也不知道康熙回宫了,更不知道他会突然出现,还带着江蓅烟。蓅烟到底是有身孕之人,太皇太后给了三分脸面,让玉竹搬来凳几赐坐。康熙却说:“不必搬凳子了。”他眼睛看着太皇太后,手拍着身边的空处,示意蓅烟坐下,说:“孙儿在外一个半月,皇祖母的身子可还好?” 蓅烟是跟着康熙走过来的,是真的很累。趁着太皇太后与康熙说话的间隙,便假装谁都没看见自己,默默的挪到康熙身侧坐下。妃嫔们的眼神扫过来,蓅烟挺了挺腰,又蔫了。 女人的眼睛是把刀啊。她害怕。 康熙说:“朕去了趟皇陵,把事情都弄明白了。请皇祖母放心,皇后病逝一事,与蓅烟毫无关系。”什么?前面的话蓅烟恍恍惚惚根本没听,直到康熙提及自己的名字,她才灵台一震,死死的盯在康熙脸上。从长春宫到慈宁宫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竟没有透露一丝半点。原来他出宫,竟是为了给她洗冤去了。 难怪...难怪要苏雀围住枕霞阁,不是要惩罚她,而是要保护她。 难怪他撂下巨浪般的风言风语离宫,难怪... 从慈宁宫回到枕霞阁的这段路,大概是蓅烟幸福感最强的一段路。康熙去长沙找她的时候,生下胤曦的时候,晋封为妃的时候,她都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仿佛此时此刻才能笃定,这个有着三千后宫的男人,这个有着江山如画的男人,这个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男人,真的能给她撑腰,给她倚仗,真的...爱着她呢。 “你爱我吗?”蓅烟傻乎乎的,跟在他身后去勾他背上的指尖。 康熙顺势握住她的手,他心里在想事情,没听清她的话,便“嗯?”了一声。蓅烟垂脸笑了笑,看着他修长的指尖,看着他明黄的龙袍在眼角起起落落,忽而道:“我爱你。”康熙没想到她会突然表白,而且还走在宫街上,后头一大堆的宫人跟着。 他一笑,紧绷的眉眼顿时舒展开,“傻瓜。” 傻瓜的意思,大概就是我也爱你。 两人慢慢的往前走,宫街那么长,夕阳那么美,一切都好像没有尽头。可是她知道,在下一个拐角的地方,他会往右去乾清宫,她会往左回长春宫。 蓅烟问:“你...晚膳在哪儿吃?” 康熙答:“朕突然想吃羊肉泡馍,枕霞阁的厨子会做吗?”他驻足,迎着夕阳对她笑,捋起她耳边吹散的发梢,“积压的政务太多,朕不知道多晚才能处理完。你先吃,无论多晚,朕都去找你好不好?” “嗯。”蓅烟重重应了一声。等康熙走开几步,又追过去神色暧昧带着鼻音,唯恐他不来似的,低声添了一句,说:“我洗完澡等你啊。” 逗得康熙一乐。 夜里天空清亮,依稀几点星子散落树梢。驻守的侍卫已经散去,枕霞阁四处的门皆敞开着,任由人来人往,透着比过节还要热闹的喜庆。蓅烟用过膳,精心梳洗过,又让厨房的人预备好羊肉泡馍的食材,一等西暖阁来信,立即开火下锅。 康熙却在宫街上被平妃的嬷嬷袭月绊住了手脚,袭月跪在肩舆前,哀声道:“请皇上去翊坤宫看看平主子,主子过了预产期已有二十余日,秦御医拿不出法子,主子日日担惊受怕,请皇上为平主子做主呀。”康熙高高端坐在头顶,他神色晦暗,月光轻轻的萦绕着他,只听他意味不明的说:“也罢,朕正好有几句话想问平妃。” 孙国安察言观色,随即高呼:“万岁爷摆驾翊坤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翊坤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翊坤宫红灯高悬,在深邃的星空里透着一种诡异的光芒。平妃衣着富丽,红唇雪肌,扶着两个丫头站在院门之下,遥遥看见明黄的灯影迤逦行来,跳跃的欢喜溢出胸前,点缀在唇边,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快乐。她推开宫女,几乎是踉跄的迎去,痴痴唤:“皇上...” 康熙的目光从她面颊扫过,下轿进屋,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 朦胧的夜色里,平妃看着大步在前的背影,灵台深处遽然闪现出一片灵光。她好似突然觉察到什么,惶然而无力的跟在后面,在和暖的夏风里瑟瑟发抖。 那一夜的翊坤宫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蓅烟也不知道。 康熙是半夜到的枕霞阁,漫天星子愈发的清冷稀疏,也愈发的耀眼明亮。蓅烟一听动静便从凉榻上坐起身,惺忪着眼,想要说句话,却被康熙倾身而上堵住了唇舌。门窗皆敞着,树梢的月亮、星光一点点的照映进屋。油灯昏暗,把两人相叠的身影拢在一片绯色迷离的光芒里。他比往时更加的冲动有力,差点要揉碎了她。蓅烟哀怨柔吟的求饶声被风吹出屋外,裹在康熙沉闷的呼吸里,听得底下人面红耳赤。 汹涌的怒火随着最后一丝气力的碾尽而精疲力竭。 他粗壮有力的臂膀环着她,下巴在她眉间一轻一重的蹭着,许久不曾言语。蓅烟早已酥软如泥,捧着肚子仰面躺着,由着他折腾,自己沉沉睡去。 不理你了,我累。她心想。 睡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浮上心头的第一件事,便是问:“皇上呢?”素兮伺候着穿戴,回道:“皇上天未亮就走了。”蓅烟嗯了一声,神思恍惚的梳洗打扮,吃了一碗羊肉泡馍,就围着院子瞎走晒太阳。僖嫔和马贵人一人捧着一束未长熟的莲蓬穿过夹门走来,笑道:“臣妾给江主子请安。”三人有一月多没见面,甚觉亲厚,坐进亭子里贪凉。 僖嫔道:“莲子还没有长熟,插在瓶子里有股清香,闻着舒服。” 马贵人抚着蓅烟的肚皮,“又大了许多。” 僖嫔神秘兮兮拉住蓅烟的手,压低了声音,“昨儿晚上翊坤宫闹翻了,你可知道?”蓅烟惊讶:“为了什么?”马贵人横了僖嫔一眼,把一袭小毛毯盖在蓅烟腰身,说:“没影儿的事,丫头们胡说乱传,她跟着瞎起哄。”又道:“平主子要生产了,能有什么事?” 蓅烟半歪着,身下垫着厚厚的方枕,仍觉腰酸腿胀,她说:“听说平主子过了产期已有大半月,可是真的?肚中的孩子可有危险?”她与平妃合不来是一回事,肚中孩子无辜又是另一回事。马贵人笑道:“您呀,顾好自己就好,管旁的做什么?” 说话间,若湘不知道从哪儿火急火燎的跑来,手忙脚乱的朝众人行了个礼,便说:“主子,方才有人来传话,说...说平主子没了。” “没了?”蓅烟惊讶,倏然坐起时,肚中刺地一痛,她问:“孩子呢?” 若湘道:“不知道呢,传话的人走到门口说了一句就跑了,根本不许人问话。”僖嫔昨儿上午还去给平妃请过安,一夜的功夫人就没了,犹似做梦一般,半响都说不出话。马贵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儿,遂道:“我去趟翊坤宫瞧瞧,你呢,回屋里躺着吧,江主子这儿要人照应。”蓅烟到底觉得平妃可怜,捱着浑身的酸痛,说:“我也去瞧瞧...”音未落,肚中之痛如排山倒海之势袭来,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幸而若湘、僖嫔就在旁侧,两人死死扼住她的臂膀,才不至于摔倒。马贵人几步走到院中招呼,“素兮,快!你主子肚子痛,快去请御医。” 素兮手里端着刚刚换下的被褥枕套,远远看见蓅烟的情形,骇得把瓷盆一撂,无半句多余的废话,提起袍子就往外头跑。到了御医院,医女却说:“秦御医去西暖阁了...”素兮是聪慧明理之人,她已知道平妃出事,先还以为秦御医必然在翊坤宫守着呢,还暗暗怨自己手忙脚乱的,应该先去翊坤宫才是。未料秦御医竟然在西暖阁说话,翊坤宫想必已是鸡飞狗跳,皇帝没有摆驾反而在西暖阁召见御医,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细细一想,总觉哪里奇怪。 此时的素兮顾不得多想,抄近路奔至西暖阁,等不及孙国安通传,便在廊下高呼:“奴婢素兮有事禀告。”殿中半响都没有动静,过了片刻,才听康熙道:“进来说话。” 素兮是康熙挑给蓅烟的人,如果不是万分火急之事,不会如此无礼。 秦御医果然在殿中,他伏地而跪,肩膀微微颤抖。素兮的余光瞟了他一眼,径直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启禀皇上,江主子腹痛难忍,要请秦御医马上过去一趟。” 康熙顿时变了脸色,他想起昨儿夜里的事,甚觉悔恨,“怎会腹痛?”不等素兮回答,又冲秦御医吼道:“还跪着做什么?快去啊!” “是是是...”秦御医连连答应着,欲转身时,又道:“那平主子...” “朕自有主张!”康熙沉声怒喝,唬得秦御医连忙闭嘴。他战战兢兢往后退,出了西暖阁的大门才嘘了一口气,抚平袖口袍子的褶皱,昂首阔步往前。 此乃第二件奇事,素兮暗暗的琢磨,皇帝竟然能按捺得住,不去翊坤宫也不去枕霞阁。回枕霞阁的路上她胡思乱想,终于忍不住询问:“秦御医,平主子那儿是...”她只是想问句“那儿是怎么回事?”,而秦御医丝毫没有平时的镇定,像炸了毛的狗,一顿乱咬乱骂,说:“你一个丫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主子们的事轮得到你管吗?御医院的事轮的到你管吗?平主子是难产还是病死还是毒死,通通都跟你没有关系!知道了吗?” 素兮听他又是说难产又是说病死又是说毒死,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忙闭嘴慎语。 后宫明面上乃宣贵妃统摄后宫,其实一出事,人人都往慈宁宫挤。太后得知平妃产下皇子,欢喜至极,即刻起驾去给太皇太后报喜,依她的打算,是想趁势让太皇太后下懿旨册封平妃为后。她进了屋,见满殿的妃嫔,正想洋洋得意的说一通平妃的好话,未张口,德贵人已咻的一声痛哭,“太后,您节哀呀!” 太皇太后已晕厥过去两次,此时稍稍转醒,正在灌汤药。她惨白着一张脸闷声不响,莫名的令人心慌。惠妃抹着眼泪,说:“可怜了小皇子,一出生就没了娘...”太后到此时方知平妃血崩而亡,顿时浑身颤栗,瘫软在凳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人敢去翊坤宫,都呆在慈宁宫不走。 有宫女行至玉竹耳侧,低声说着什么,太皇太后瞧见,厉声道:“有话就说,不必鬼鬼祟祟的。”宫女看了玉竹一眼,方道:“启禀太皇太后,长春宫传话来,说江妃娘娘有早产的倾向,想调用陈御医过去瞧瞧。”御医院大部分的人都去了翊坤宫,陈御医虽然属于御医院但专司慈宁宫的病症,故而秦御医要用人,必先禀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遇大事从不糊涂,即便再不喜欢江蓅烟,也绝不可能拿她的性命玩笑,尤其是宫里刚刚有人因生产丢了性命。她急忙道:“准了,快去吧。”又问:“皇上在哪?” 宫女答:“和硕恭亲王今日入宫觐见,皇上此时应在西暖阁与之商议国事。” 众人闻之微微一凛,谁都知道太皇太后曾经权势滔天,理政处事的手段无人能及,只是没想到连慈宁宫甚少有人知道名姓的宫女都能如此消息灵通。 对玉竹,越发的刮目相看。 康熙面前堆着小山似的折子,手里却卷着一本杜甫的文集闲看。后宫势必大乱,他早就能预想到。在发现岫研血书的时候,后宫其实已经乱了。他故意在最紧要的时候出宫,一方面是要压制宫中马上就要沸腾的浮躁之气,有太皇太后镇守,谁都不敢胡来。另一方面,皇后病逝之事,他若不能查明真相,不能为她手刃仇人,他何以为人丈夫,何以为国君主。 守陵的人之中,还有许多皇后的旧婢,他都一一召见了。 慢慢的,他也能揣摩出岫研的意思,若她直接说出平妃乃杀姐之人,平妃定有一万个反驳的理由,更何况她还怀有龙嗣。若把罪责推在蓅烟身上,既能让平妃松懈,而蓅烟自然要拼命自证清白。如果她没法自证,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如此,到有点钦佩这小女子的心思。比起他这个丈夫,更能护佑皇后。 康熙哪儿也不能去,平妃那儿他不会去,蓅烟那儿也不能去。平妃是他赐死的,此事除去秦御医和太皇太后,任谁都不知晓,也不打算公之于众。而岫研那张血书,只能当它从未出现过,于天下人说:乃宫女嫉恨主子使的下作手段。蓅烟那儿他也不能去,平妃明面上还是妃子,乃赫舍里氏一族的嫡女,乃孝仁皇后的亲妹,比起蓅烟,她身份尊贵十倍。他不能给任何人留下把柄,说他厚此薄彼,独宠江妃。 他静静的看着窗台,当日蓅烟砸坏玻璃残留的痕迹仍在,如此想起,不禁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一年后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十六年的冬天暖如深春,树木葳蕤,花荫茂盛。 天未亮,若湘端着镜子在廊下梳洗,素兮折来一束枝剪好的粉色蔷薇,顺手掐了两朵半开的花骨子压在若湘发髻。若湘对着镜子左顾右看,隔着明窗笑道:“谁给你送的?” “还能有谁?御花园的小顺子呗。”素兮把花交给丫头,打开衣柜从里头拿东西,“今儿一早主子要带着两位公主去养心殿看哈哈珠子们射箭,你手脚麻利些,早点摆膳。”若湘身形未动,一心一意的描眉,素兮不耐烦的骂道:“小蹄子,越发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若湘抬脸堆笑,“知道啦!”她心情甚好,懒得与素兮计较。 素兮见她的乐不可支的样子,猜到些许,语气略略一沉,“阖宫都盯着咱们院子呢,小心她们抓住你的小辫子!”若湘鼻子一耸,“我的小辫子她们抓得着吗?自从去年主子生下兰公主,人人都说主子要失宠呢,可结果呢?哼...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和我作对!”她捋了捋衣领,转身下台阶去厨房,扬声道:“我走了!” 一样样的早膳端进花厅,隔着珠帘,寝屋里蓅烟睡眼惺忪,木兮正在伺候她梳洗。木兮问:“主子想梳什么发髻?”蓅烟随手拨弄着朱钗,“随便挽个圆髻就是。” “那可不行!”若湘端着一碗牛奶进屋,递到蓅烟手边,“今儿您要面圣,您忘了?大阿哥、太子爷、三阿哥、荣宪公主、曦公主还有兰公主,都要往养心殿看哈哈珠子们骑射呢。宣贵妃、容妃、惠妃、宜嫔、安嫔、成嫔、德贵人、马贵人都会去!她们一定会争奇斗艳把最好看的衣裳都拿出来,您可不能被她们比下去!” 蓅烟把牛奶喝了,横了她一眼,“你话真多!” 外头暮秋抱着兰公主进殿,没来得及通传,曦儿已几步窜到蓅烟面前,歪着小脑瓜子,摇着蓅烟的腿,“额娘,皇阿玛今天要教我射箭呢!我们快点吃膳!”又回头朝胤兰道:“妹妹,你好好吃膳,今儿额娘没空喂你!” 胤兰一听,嘴巴吧唧一扁,眼泪就出来了,“额娘喂饭饭...” 蓅烟看曦儿发髻上的簪子斜了,伸手就取下来,朝暮秋道:“以后不要给她戴这么重的首饰,她在长个子呢!梳两个小辫子就行。”素兮正好进屋,听见在说“小辫子”,下意识的与若湘对视了一眼,若湘压低声音道:“我知道分寸,你不必总是训我!” 她嘴上说自己知道分寸,一见到苏雀整个人就飘起来了。 苏雀如今仍然被派在胤礽身边当差,胤礽在哪儿,他基本就在哪儿。今日养心殿举办骑射比赛,苏雀站在胤礽身后简直寸步不离。胤礽已有几分太子爷的架势,板着和康熙越长越像的脸,阔步往前,径直朝蓅烟走去。若湘眼看着苏雀越来越近,手里绞着巾帕,努力的把视线拉到骑射场上。待胤礽到了面前给蓅烟请安时,若湘才悄悄瞟了苏雀一眼。 胤礽给蓅烟请了安,才走到一排小孩子座位的正中间落坐。他右边坐的都是皇子,依次是胤褆、胤祉,左边坐的公主,依次是荣宪公主、胤曦、胤兰。 胤兰的座位空着,她年纪太小,非要蓅烟抱着不可。 康熙是最后到的,带着一群十岁左右的贵族子弟,一个个身材修长,风流倜傥。他们皆出身正统,乃朝中二品以上大臣的孩子,通过此番骑射表演,若被康熙看重,或者留在几位阿哥身边做哈哈珠子,将来前途无量。又或许被康熙指婚,迎娶公主格格。即便最不济,也会留在宫里当侍卫,慢慢涉及朝政,也不必考取功名之类那么麻烦,即可直接封官进爵。 蓅烟坐在康熙右侧,与惠妃齐平。惠妃逗弄蓅烟怀里的兰儿,一会捏捏她的小手,一会捏捏她的小脸,笑说:“哎呦呦,好讨人喜欢的小公主,可要爱死我了。”胤兰奶嘟嘟的玩着怀里一只巴掌大的木偶,任由惠妃捏来捏去,既不生气,也不躲避。 骑射场上激烈异常,少年们骑着马一阵狂奔,胤曦已经激动地跑到站台上,扯着嗓门喊:“加油!加油!”胤褆勾她的辫子,“喂,你想谁赢?” “谁赢都可以啊!”曦儿嫩声道。 胤褆道:“赢了的那个就是你夫君!你想谁赢?” “夫君?”胤曦眨巴着眼,好像根本不懂胤褆的话。胤褆解释道:“皇阿玛就是你额娘的夫君,你想谁做你的夫君?”胤曦往高台上看了看康熙,又看了看蓅烟,“我才不要什么夫君!”她朝胤褆翻白眼,“大皇兄,你若再胡说八道,我就告诉皇阿玛!” 她们两兄妹在底下吵吵闹闹,被马蹄声给盖了过去,在外人看来,只以为她们在聊天说笑。胤褆翻着箭袖,“我听皇阿玛说的,要给你择婿呢!说明年就要把你嫁咯!” 胤曦一听,和蓅烟一个样,扁着嘴大哭起来。 吓得胤褆连忙把她揽在怀里,鬼头鬼脑的睨着高处帝妃们的神情,在胤曦耳边道:“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我跟你开玩笑呢!小小年纪,就知道哭!”又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蓅烟懒洋洋的没有多大兴致,怀里又抱着兰儿,越发觉得累。闹了大上午,宣贵妃与宜嫔不知怎么一言不合就较真起来,两人都是厉害角色,又都貌美,总是比来比去的,谁也不服谁。宣贵妃说:“我以前在蒙古时,百步之内可射中红心。” 宜嫔一笑,“那有何稀奇?我三岁时阿玛就带着我射箭骑马,我们郭络罗氏一族的女子都是从小练习骑射。”宣贵妃当着康熙的面没敢摆脸色,讪讪一笑,说:“可惜你怀了身孕,不然真想和你较量较量。”宜嫔眉梢一挑,“怀孕又如何?射箭罢,有什么不敢的?!” 果真等孩子们上手射箭时,两个半大的大人也要跟着较量。 康熙没说旁的,倒是撺掇蓅烟,“你敢吗?”蓅烟没有她们那么强的好胜欲,实话实说一点儿都不知道羞愧,“我没拉过弓箭,手臂没力气。” “朕教你。” 康熙自己先射了十箭,每一箭都正中红心,看得蓅烟傻了眼。要知道,靶子隔着有一两百米,目光所到之处,红心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宜嫔兴奋的抚掌,小孩子们都跟着又蹦又跳,康熙唇角稍斜,道:“让朕也看看你们的实力。”又在孙国安耳边叮嘱了两句,远处的靶子便有人往前推进了大半。宣贵妃毫不客气,拉弓放箭一气呵成,而且正中靶心,连康熙都忍不住鼓掌,“好!”他还当真有点喜欢她骨子里那点飒爽。 宜嫔见康熙的脸色都变了,立刻举箭,弓箭劈风而出,场上顿时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宜嫔得意的朝宣贵妃扬扬脸,眉眼飞扬,娇俏处更甚往常。 康熙的扬手拍掌,话却是对着蓅烟说的,“你也试试?” 蓅烟边摇头边往后退,康熙伸手一拉,硬是把她拉到了射箭场。宜嫔见自己的风头被蓅烟抢走,眉心微蹙,露出不悦的神情,坐到一旁默然喝茶。 康熙半抱着蓅烟,手把手教她捏好箭柄,说:“朕来拉弓,你只要松手就行。”蓅烟原先读高中时就有点儿假近视,后来没事喜欢看画本打发时间,生下胤曦胤兰后,经常给她们绣鞋袜,假近视渐渐变成真近视了,看什么都有些模糊,更别说百来米远的一块小红心。 她嚅嚅说:“我看不清楚。” 康熙替她瞄准了,说:“朕说松手的时候,你就松手...”他话没说完,蓅烟双手往下一耷拉,嚷道:“手好痛!”她生养了两个孩子,比起宣贵妃、宜嫔,确实要吃力些。康熙有点无奈,“这样吧,如果你射中了,朕答应你一个要求,行不行?” “什么要求都行?” “什么都行。” 蓅烟想了想,觉得没吃亏,便捋起袖子,重新举箭,忽的脑子一转,道:“不如我和你比一次吧,如果我赢了,你答应我两个要求,如果我输了,我答应你两个。” 康熙诧异,“你要和朕比?” 蓅烟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笑他,“怎么,不敢和我比?”曦儿听说额娘和皇阿玛要比箭,立马跳起来,高声嚷道:“皇阿玛加油!额娘加油!” 胤褆觉得脑门痛,“你到底想谁赢?” 曦儿思路清奇,“如果额娘赢了,我也算赢了!如果皇阿玛赢了,我还算赢了!”她兴奋得一跃三尺,蓅烟朝她眨眨眼,说:“乖乖的,别乱蹦乱跳。” 康熙问:“你打算怎么比?” 蓅烟把弓箭举起来,说:“我先射第一箭,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你帮我拉弓,只要我松手就好。然后你射第二箭。”胤褆在旁边插嘴,嘟囔道:“不公平!两箭都是皇阿玛射的!”蓅烟笑道:“很公平啊,如果你皇阿玛想赢就能赢,如果你皇阿玛想输就能输!最最公平了!” 她这是给康熙出了道难题啊。 “好!咱们比比。”康熙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康熙心尖上的肉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汗水淋漓的围在一处喝水说笑,阳光点点如珍珠,在他们的发间、眉间、脖子里跳跃,折射出闪闪烁烁的光芒。宫里的小丫头们看花了眼,都挤着闹着要去给少年们端茶倒水。又有人说:“江妃要和万岁爷比赛射箭呢!” “真的?” “江妃胆子真大,肯定很有趣,看看去!” 蓅烟没想到会有一大波人过来围观,康熙扬扬脸,示意孙国安把人都赶到十步开外。康熙教蓅烟站好姿势,“不是抓弓,用虎口顶住这里...肩膀不要耸,放松...背不要挺得太直,稍微含点胸...差不多了,不要动...” 康熙对蓅烟没脾气,如果是儿子们教了几遍不会,他说不准会一脚踹过去。蓅烟难得很听话,康熙要她挺直她就挺直,要她含胸她就含胸,像个娃娃似的被康熙拨来弄去。终于,康熙拉开弓箭,说了一句“松!” 蓅烟紧张得眼睛半眯,松开手。 “嘭...”,听着耳边弓弦绷直再猛然松开的声音,蓅烟吓得跳脚,往康熙怀里一缩,皱眉道:“中了没?”远处有旗兵挥舞龙旗,康熙拍拍她的肩膀,接过孙国安递来的箭,“正中靶心!”也不看看是谁教的,怎么可能不中呢?康熙倒是很得意。 “你走开些。”康熙举箭描靶,想的是两支箭一齐射中靶心。他如此琢磨着,蓅烟却站着没有动。康熙怕自己射箭的动作伤到她,就放下弓箭,说:“你站到后面去。” “嗯。”蓅烟答应着,往旁侧退了半步。 见康熙摆好姿势,周围的议论声跟着安静下去,众人似乎都已经猜到皇帝的打算,便都想见识见识康熙是否当真能两支箭射中同一个点。康熙的手臂慢慢往后拉,他神情专注,丝毫不知蓅烟已小心翼翼凑到面前,就等他松手的前一刻,把唇印在他脸上。 箭高高的飞向天空,射向人群里,围观的人顿时做鸟散状,四处奔离。 胤曦在那儿抚掌欢呼,“额娘赢了!额娘赢了!” 康熙的老脸红了,周围一大帮子人看着,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胆子也忒大了,竟然敢亲他!教训的话到了嘴边,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你使诈?!” 蓅烟拿帕子给他擦红唇印子,调皮的眨眨眼,笑说:“兵不厌诈!记得你答应我的两个要求,呆会夜里跟你说。”依她的意思,晚上也只能去枕霞阁了。 因着有宫外的人在,事儿不仅传遍了紫禁城,连京城都传遍了。大臣们在家里是拍桌子瞪眼,好像关他们什么事似的。命妇们则纷纷掂量着蓅烟的地位,琢磨着过年要预备的节礼。还有闺阁中记录在选秀名册上的少女们,背地里都在议论蓅烟的性格模样儿。 蓅烟有两个事情要康熙答应。 一件是把江无调回京城当差。江氏一族举家迁回长沙已经一年多了,江无几乎每个月给蓅烟写一份信,把自己描述得极为凄惨,看样子好像蓅烟不帮他,他就要跳湘江似的。 第二件事是,胤曦闹着要出宫看看,尤其是在胤褆、胤礽跟着康熙出宫打过两次猎后,她就终日围着蓅烟膝盖闹...她不敢向康熙闹,康熙板脸吼她的样子,是她的童年阴影,虽然她现在也就三岁多。蓅烟觉得当众亲一下康熙换得两次“答应”,很划算。 康熙明知道她给自己挖了个坑,却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因为于他而言...两件事都是芝麻大的小事,犯不着让蓅烟不痛快。 康熙涮着锅里的羊肉片,热气腾腾的说:“年底前朕安排你爹回京述职,只是你爹奔来跑去的,路途遥远,他可捱得住?”蓅烟专心致志的给一大一小两个人涮肉片,说:“他自个乐意呀!我觉得他呆在长沙挺好...”她故意这么说,其实脸上已经裂开了花。 家里人离得近一点,即便没见面,也觉得呆在身边似的,心安。 老爹再不争气,也是老爹啊。 最兴奋的莫过于胤曦,自从康熙答应带她出宫,她每天早中晚必然要问蓅烟一次几时能出宫。她如今自恃为大姑娘,能单独跑去毓庆宫找胤礽,也知道跑去延禧宫找胤褆,蓅烟没有跟容妃一样时时都要看管着女儿,反而任由着曦儿四处乱跑。 紫禁城已经很小了,不能再把曦儿拘在比弹丸还小的枕霞阁。 为免人诟病,皇帝答应带荣宪、胤礽、胤褆、胤祉、胤曦几个大的孩子一起出宫,每个人允带一个随从跟着。也不打算去远的地方,就在京城里溜一圈而已。自然人人都想跟着小主子出宫,有个教养嬷嬷悄悄儿递给曦儿两块硬糖,说:“呆会江妃娘娘问您的话,您就说要我跟您出宫,明儿我再给您糖吃,好不好?”平时蓅烟严厉禁止曦儿吃糖,她已经长牙了。 曦儿想了想,眼睛盯着糖块,说:“可是我想让暮秋跟我出去。” 嬷嬷脑子一转,“是暮秋让奴婢侍奉您出宫...”曦儿不是蓅烟,曦儿生来就是主子,指使人是她生下来的本能。她一听嬷嬷的胡诌,立时站在院中大喊,“暮秋!” 暮秋从窗户里探出头,先应了一声,问:“怎么了?” 曦儿拔腿跑进屋,张嘴就告状,“嬷嬷给我糖吃,让我明天带她出宫。” 暮秋甚为镇定,不急不缓的问:“那你吃糖了吗?” 曦儿摇摇头,“我没有,额娘说长牙的时候不能吃糖。”暮秋笑了笑,牵着曦儿往外走,“曦公主做得很对,吃多了糖以后牙齿会疼的。”到了外头,嬷嬷已经自觉把糖收好了,畏惧的缩着脖子,半蹲道:“奴婢糊涂了,求暮秋姑娘饶了我这一回,不要告诉主子。” 暮秋道:“早知如此,何必在公主面前使小心眼?主子那儿不必回了,你自己去廊下跪两个时辰吧。眼下是轻饶你,再有一回,你就准备去慎刑司吧!” “是是是,奴婢明白。多谢暮秋姑娘包涵。” 虽然胤曦只出去一天,但蓅烟却足足拾掇了两日。天冷要穿棉夹衣、天热要换薄衫、摔了要用药膏、口渴要喝水、怕她想吃零嘴连自用的碗筷都备了...康熙看着两个包裹的东西,哭笑不得,“出去一日而已,又不是一年。” “哪个御医跟着?”蓅烟没理他,只问自己关心的事。 “秦御医。”康熙说着,蓦地从身后把蓅烟横腰揽住,“你要不要跟朕出去?打扮成小丫头的模样...”蓅烟轻轻叹了口气,“你已经答应我两件事了,如果我再跟着你出去,你得做多少事才能掩盖过去?”生下胤兰以后,蓅烟有一种瞬间长了十岁的感觉。比起以前的无忧无虑,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候她也会站在康熙的角度想一想事情。 人人知道她是康熙心尖上的肉,未必是件好事。 她的声音柔柔的,轻言软语,褪去了少女时候的娇憨,变得有点儿...女人的味道。康熙感觉到了她的变化,紧了紧臂膀,把小小的她笼罩在自己怀里,悄声说:“朕乐意!” 蓅烟垂眸一笑,“你出去也要小心,我听说吴三桂在广州作乱,你带着他们出宫,万一有所纰漏...”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康熙会意,笑道:“苏雀跟着呢,放心。” 两人卿卿我我闹了半天,待康熙一走,蓅烟便叫来若湘,“你把手上的活计交给木兮,明日你伺候曦儿出宫。”若湘一愣,压低了声音道:“你派我去,我怕暮秋会多想,你还是派她去吧,而且原本就该她得的好处。”暮秋抱着曦儿要用的物件进来,笑道:“主子说了,让我明日休息一日,想做什么都可以。你呀,只管安安心心的去。” “暮秋...”若湘顿时兴高采烈,拖着长音拉住暮秋的手,掐着声音道:“谢谢你暮秋,你对我真好!我将来做牛做马一定报答你!” 蓅烟噗嗤一笑,“做牛做马不必了,仔细看好曦儿紧要!” “是,奴婢遵命!”若湘双膝一屈,像枝盛开的凌霄花,散发出炙热馥郁的气息。若湘一宿未睡,一想到天亮后就能和苏雀见面,并且和他整整呆上一天,她的心就噗通噗通直跳。苏雀的福晋去世后,至今未曾新娶,若湘对他好的时候,他也没有再拒绝。两人眉来眼去,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她们的事,蓅烟在康熙那儿报了备,所以并不担心被人诬告私通。真正的问题在于若湘的家世。苏雀是汉旗军的后裔,父亲为朝中大臣,母亲亦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而苏雀故去的福晋,更是赫舍里一族的女儿。而若湘,父母皆亡,兄弟姐妹散落各地,身为辛者库奴婢的她,如果不是因为蓅烟,即便放出宫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但这些问题,若湘通通没来得及想。 她心里有的,只是那个身穿盔甲的俊朗男人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南书房风波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没有曦儿吵闹,枕霞阁骤然冷清了。四处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蓅烟睡到日上三竿,早午膳一起吃了。马贵人过来串门,送来一袋子刚烤好的大白薯。两人暖烘烘的坐在炕床里,摆开棋盘,边吃边下。阴冷的太阳从乌厚的云里钻出些许的光华,白白浅浅的映在树梢,没有一丝影儿。暮秋趁有闲空,领着人把胤曦屋中的床单被褥、珠帘纱窗之类通通取下,在院子里清洗、晾晒。马答应听着外头霹雳咣铛,“曦公主呢?” 蓅烟满手漆黑,黏稠的捧着白薯,“出宫去了。” “哦,是了...”马贵人恍然大悟,“曦公主同我说过。”话锋一转,问:“德贵人那儿,您可有打算?”蓅烟略略思忖,“怀兰儿的时候她送来什么东西,我照旧送什么回去。”依她及其有限的历史知识,亦能算出德贵人这回肚子里怀的便是雍正。可无论雍正如何阴戾可怕,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到时候情形如何,谁知道呢? 马贵人慢条斯理的撕开薯皮,“我未出阁时,就喜欢煨白薯吃。不过,我吃来吃去,也再没吃过家里那么香甜的味道。”她拿起小银勺一下一下的挖着薯肉,像吃御膳房做的甜品一般,细嚼慢咽,说:“她和宜嫔几乎同时有孕,太皇太后高兴,一人赏了她们一串转世活佛开过光的玛瑙念珠。”又笑:“该你下了!” 蓅烟满嘴白薯,翘着脏兮兮的手指放了一颗黑子,“这些天怎不见僖嫔?” “她身下见红,天又冷,窝在炕床里软绵绵的不肯起。”马贵人朝旁侧丫头抬手,便立刻有人从小火炉上搁的铁盆里拧出热巾帕,呈予她净脸洗手。 蓅烟道:“若湘前头盯着厨房熬制了许多阿胶固元膏,你拿些给僖嫔送去。” 吃完白薯,两人皆懒洋洋的,没有什么心思下棋。待午膳时候,马贵人端着阿胶固元膏去僖嫔屋里探望,僖嫔果然睡得天昏地暗,听见响动,才恹恹坐起身。马贵人见她面色惨白,唬了一大跳,把手捂在她额头,“怎么了这是?要不要请御医瞧瞧?” 僖嫔缩在被窝里,一头青丝乱糟糟的,憔悴道:“没事,就是身上不爽利。” 马贵人从白瓷罐中取出小块墨褐色的膏块,“阿胶固元膏,吃了对你身体好。”僖嫔抿了抿鬓角的乱发,眼光烁烁,露出梨花般清秀的笑靥,“你做的?” “若湘使人做的,江主子让我拿些给你吃。” 马贵人说着,把膏块喂到僖嫔嘴边,道:“快试试味道。”僖嫔愣了一愣,脸上遽然没了笑容,撇过脸,闹脾气说,“我不吃!” “怎么了?”马贵人轻声细语的询问,只见僖嫔神情哀伤,好像心里藏着秘密,张开嘴想说句什么,可到底没说出口。僖嫔沮丧的偏过脸,“我呆会再吃,现在不饿。”马贵人见她精神欠佳,遂没有勉强她,“你想吃的时候再吃也行,说是有补气养血,滋阴润肺的功效哩。”语毕,便起身告辞,“不嗑扰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僖嫔突然抓住马答应的手,眼泪莫名其妙的往下滚,竟然哭起来,“你再陪陪我。”马贵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慌忙坐到床边,问:“好端端的,怎么了...”无论马贵人如何询问,僖嫔就是什么都不肯说。她无助的攒住马答应的手,哭得凄烈悲惨,伤恸欲绝。 傍晚时候,曦儿回宫了,兴奋的拿出大包小包,糖葫芦、冻柿子、炒板栗、冻海棠...上午蓅烟才吃过的烤白薯也捧回一大袋。蓅烟抱着黄铜暖手炉坐在旁边看着,问了些“都去了什么地方?”“午膳怎么吃的?”“胤礽哭了没有?”诸如此类的话。曦儿好似比同龄的小孩子思绪要敏捷许多,蓅烟问什么,她居然都能一一回答清楚。连苏雀给若湘悄悄买了一串糖葫芦的事儿都看在眼里,兴冲冲告诉蓅烟,“若湘姑姑想嫁给苏大人做夫君呢。” 夫君这个词还是射箭那日,她从胤褆那儿学会的。 若湘脸上嫣红,蓅烟笑着道:“不是若湘姑姑想嫁给苏大人做夫君,而是苏大人想做若湘姑姑的夫君。”曦儿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模样那神情与蓅烟简直一模一样,她想了一会,马上被冻柿子吸引了目光,捧了一个给蓅烟,“额娘你吃吃,好甜的呢。” 木兮拉着若湘到外头商议夜里的膳食,两人跑到厨房灶边烤火。 “怎么样?”木兮支使开外人,蚊声问道。 未语先笑了,“还能怎么样?”若湘抿住强烈的笑意,双手举进火苗里横扫着,“我给你买了礼物,呆会给你...”木兮大笑着捶她肩膀,“你不要岔开话题,我问你...”她往周围扫了一眼,声音裹在笑容里,“你跟苏雀提了吗?他怎么说?” 若湘望着火苗,羞赧的点点头,他说:“等过完年再定。” “他答应迎娶你?” 若湘停顿片刻,已是喜不自禁的模样,说:“差不多吧。” 木兮忍不住大声尖叫,引来屋里屋外人的目光。若湘连忙捂住她的嘴,叮嘱道:“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你可要替我守着秘密,谁都不许说,怪难为情的。” “知道,知道。”木兮答应着,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是有违宫规的事。再说,她是真心希望若湘能有个好归宿。如果她能有个好归宿,于自己,也是一种期许。 曦儿累了一日,晚膳都没吃,洗洗涮涮就睡了。半夜康熙处理完朝政临驾枕霞阁,蓅烟裹着棉袍出门相迎,手挽手进了殿,蓅烟亲自侍奉净脸宽衣,“累不累?” “嗯。”康熙累到懒得说话,撩起纱帐坐在榻边。 蓅烟跪在踏板上给他脱靴子,问:“她们几兄妹难得出门玩,自然闹腾。”康熙顺势往后枕,“她们平时很闹吗?朕瞧着还算规矩。”蓅烟脱下棉袍,爬到里头缩进被窝里,值夜的宫女见两人歇下,轻挑帘幕进殿吹熄了灯,退下时听见蓅烟轻笑,“在你跟前当然规矩咯。” 康熙闭着眼,他天未亮起床早朝,用过膳领着孩子们出门,回宫后没有片刻休息一直批折子到深夜,此时已是极累。他侧身揽住蓅烟,柔软温暖的身体散发着淡薄熟悉香味,他听着她絮絮叨叨,觉得心情很平静,也不知道她说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待意识再次清醒时,已是翌日天亮。孙国安站在门帘外喊起,蓅烟在被窝里忸怩着,他麻利穿戴了,起驾离开。他时常如此在枕霞阁过夜,来去匆匆,有时连敬事房都不知道。 康熙履行了他对太皇太后的诺言,绝不重蹈先皇覆辙,即便他心里只有蓅烟,也绝不因蓅烟冷落后宫,亦不因蓅烟扰乱纲纪,更不会因蓅烟而使大权旁落。 他的志向远不是一个平庸无为的皇帝,而是开天辟地流名千古的明君。 他知道怎么做,而且也做得到。 胤礽日渐长大,除去吃穿住行,已是该读书习字的年纪,康熙日渐觉得费力。先前胤褆上学时只是草草安排了书房和师傅,轮到胤礽读书,却远不能如此。他谕示大学士勒德洪、明珠在翰林院中挑选出两位学识渊博的大臣,在乾清宫正式设立南书房,专司教导皇子读书之责,食六品俸禄,并由内务府拨与住房。胤礽头一日去南书房给师傅张英、高士奇行礼,面对这个三岁的小稚儿,两个老头子皆不敢受全礼,只等胤礽行了一半,两人就都跪了下去。 胤褆自然也跟着转去了南书房,又挑拣了数名哈哈珠子陪读,热热闹闹的倒真有点学堂的味道。两兄弟都读书去了,曦儿倍觉无聊,于是也闹着要去上学。 暮秋劝道:“上学可不轻松,你皇阿玛每日都要训话呢。荣宪公主当初也读了两年学,后来被训了两次,再没去了。你啊...”曦儿捂住耳朵,斥道:“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犯不着你来决定我!”她小小年纪,伶牙俐齿的,与蓅烟一点儿都不像,呛得暮秋说不出话,只得说:“你去问问你额娘,若你额娘答应了,你皇阿玛自然能答应。” 问题是,康熙居然不答应! 他说:“南书房乃朕专为太子设立读书之所,将来朝政之事亦有涉及,曦儿是公主,不便在其中搅和。她若真想读书,朕给她请个女师傅入宫,就在屋里习练便可。” 蓅烟站在身后给他梳辫子,“你以为她是真的想读书啊,依她的性子,我保管她玩个两三日就得喊累。她是看着胤礽、胤褆都去上学,自己呆在房间里无聊罢了。你让她去玩几日,等她玩累了就不跟我闹了...” “读书可不是玩。”康熙板了脸,语气也不大好。 他生气,蓅烟也生气,把梳子一丢,说:“你看你,以前嫌弃我写不好经书,背不好诗。现在曦儿想读书习字,你又不让她学,你说你矛盾不矛盾?”她气鼓鼓的坐在藤椅里,康熙看了眼天色,说:“你先给朕把辫子梳好,时辰都晚了!”他赶着去上早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小人之心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冬日寒光萧瑟,天阴地霾。紫禁城平静似深渊,无一丝波澜。成嫔在咸福宫设宴,请安嫔、董贵人、王贵人吃酒涮羊肉,佟嫔不请自来,众人皆讪讪陪笑。 佟嫔几杯雕花下肚,已是头脑昏沉。她眼下刚满十五岁,未曾侍寝,到底像个小女孩子,双手拍着安嫔的肩膀,醉醺醺道:“如今宫里翻了天,汉女都骑到咱们头上去了!”安嫔脸上生臊,她一直自视出身低微,从不在人前提汉女身份。 她扶住佟嫔,轻吁了一口气,“佟主子,您喝醉了,我扶您到炕上歇一会。” 董贵人连忙起身,帮着安嫔将佟瑶儿半拉半扯的扶到炕上,喂她喝了两口水,见她闭眼睡着了,才回到席间。成嫔甚觉愧疚,“本想与姐姐们痛快一日,真没想到她会来。” 安嫔举起筷子,打回圆场,“我还没吃羊肉呢,只顾着说话去了。”王贵人顺势把刚涮好的一筷子肉放到安嫔碗里,笑说:“你尝尝酒,一点都不割喉,醇厚得很。”气氛渐渐活络,成嫔突然叹息,“后日是大行皇后的冥寿,听说皇上要出宫两日。世事多难料,当年平主子在时,我以为她定会是继后,游船时皇上可亲口说过要封平主子为后的,可结果呢,母薨儿殇,一切皆是空。”王贵人道:“说这些做什么?咱们只痛快咱们的!” “对对...”董贵人眉眼笑开,却是凄然之色,“平妃难产而亡,小皇子月未足亦跟着额娘去了,未必不是好结果!咱们敬一杯平妃罢,若她地下有知,保佑咱们好好过日子。” 四人的杯子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佟嫔好似听见,嘟囔叫了一声,“我也要喝!”唬得四人忙的低下声音,又让丫头取下隔间的帘幕。 成嫔问:“王姐姐,听说您与江妃同是长沙人?” “嗯。”王丽君发髻斜挽,压着一溜的镶银缀珍珠流苏,说话的时候,流苏随着身子微微摇摆,闪烁着润泽的光辉。她眉眼横挑,极为不愿谈及此事,“我不和她比。” 就是为了和她比,她才入的宫。先前的信誓旦旦,已如尘土般消逝。 如今最悔恨的,便是同她比。当日若听了父亲的话,留在长沙城里,依着父亲的势力,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每思到此处,便觉心绞如刀割。 安嫔善察言观色,见王丽君脸色稍变,挤了成嫔一眼,笑道:“可不是人人都有江妃的福气。不过呢...”她压低声音凑到王丽君耳边,“人有旦夕祸福,路遥方知马力。”她话里有话,众人皆能听得出,董贵人细细品嘬了一口花雕,“你们入宫不足两年,许多事不知道罢。江妃先前乃辛者库扫街宫女,后又调至乾清宫喂鱼,曾被孝仁皇后送出宫两年,是皇上亲自去长沙接回宫的。别看她表面上什么事都不在意,实则事事寸步不让。” 王丽君开腔,“她的性子我知道,面上和和气气,其实谁都爱理不理。也就是皇上喜欢她,以前在长沙时,城里的世家子弟谁愿意娶她一个庶女?她爹一心求我爹给她找个二房呢...”说到这里,成嫔唯恐惹祸,慌忙打断道:“你们近来可去枕霞阁请过安?我听说里头又重新粉刷了一遍,从后面又阔了一排抱厦长廊,比宣贵妃的寝殿还要气派些呢。” 董贵人道:“我前头去过一次。”见众人脸色稍变,又解释道:“僖嫔病了大半月,我去瞧她,路过枕霞阁时,撞见曦公主在外头疯跑,既被人看到了,我没好意思不进去。”稍稍一顿,往火锅里扫了两片羊肉,沾过酱醋碟,说:“院子看得出是重新修整过的,挖了池塘开了渠,养了一池金鱼。外头还不算什么,里头我只去了花厅和偏厅,摆布上就差没赶上太皇太后了!四处都搁着御用之物,坐垫、茶碗、笔墨纸砚...啧啧...还有一架子的书...” 蓅烟此时正站在一架子书前写字,窗外冷风袭来,她打了个喷嚏。 “主子,您披件衣裳。”素兮拿来氅衣,蓅烟摆手,玩笑道:“我不是冷,是有人在我身后议论我哩。”议论她的人无数,她已经不在乎了。 若湘端着银耳红枣莲子羹进来,说:“您喝口汤润润喉。”汤羹甜甜的,味道不坏,已经吹得不冷不热,蓅烟几口吃完,继续写字。若湘端着碗在旁边观摩,“主子的字越来越好看齐整了。”蓅烟露出得意之色,“那是必然的,熟能生巧嘛。” 年年都抄经书,年年都要被太皇太后训斥,比高中老师还严厉,能不进步嘛! 康熙抱着胤兰从外头进来,问:“曦儿呢?”蓅烟搁下笔,拿着刚誊写好的经书走到康熙面前,“谁知道她去哪疯了?”说完把字往康熙眼前一举,得意洋洋道:“怎么样?” 她等着康熙的表扬。 康熙把胤兰放在炕上,略略瞥了一眼,“有进步。”语气淡淡的,弄得蓅烟心里不爽快,气鼓鼓的说:“哪里只是有进步?是大有长进!已经实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她是越看越觉得自己写得好,恨不得拿框子裱起来...“可惜到时候全部都要扔火炉里烧掉。” “写经书是要心诚、心静、心安,朕看你浮躁得很。”他解开脖颈里的纽扣,素兮忙上前侍候宽衣,木兮已取来便袍候在一侧。 蓅烟撇嘴,小声嘀咕,“你才浮躁!” 康熙看着蓅烟的情形,心绪一沉,思忖片刻说:“明天让曦儿往南书房读书罢。”蓅烟丢开不悦,顿时眉飞色舞,“你答应啦!”说着,拂开素兮,亲自给他穿衣系带。“不答应如何?朕总不能放任她四处疯玩,而且...”他突然住嘴,蓅烟笑眯眯的问他,“而且什么?” 而且有个不修边幅的额娘已经够了,再有个不修边幅的女儿,可真麻烦! 康熙没有说,朝着外头喊,“去把曦儿找来。”蓅烟与他相处数年,渐渐能看出些他的心思,便拖着他嚷,“而且什么,你回答我?而且什么...”康熙转过屏风走到小书房里,蓅烟像个小尾巴狼似的跟在后面,他往东,她就往东,他往西,她就往西。康熙喜欢逗她玩,由着她窜来窜去,蓦地转到寝殿小隔间里,瞅着她一本正经,“朕要解手,一起?” “呸。” 外头曦儿在喊“额娘”,蓅烟撂下一句,“呆会再跟你算账...”说着人已走到花厅,把曦儿拉到跟前坐定,说:“皇阿玛答应你去南书房同胤褆、胤礽一起读书...”话没说完呢,曦儿那厢一蹦三尺,双手双脚挂到蓅烟腰上,嚷道:“额娘万岁!额娘万岁!” 她不知道康熙在里头,待康熙走出来时,立马像蔫掉的茄子,耷拉着脸,“曦儿给皇阿玛请安。”前后对比实在太过强烈,康熙心里隐隐觉得不快。但他又不能表现出自己不快,他在儿子女儿们面前一直都是严父的形象,他不想破坏,也不能破坏。 他说:“去南书房后,要仔细听师傅的话,不许偷懒,不许和皇兄、师傅们谈条件。每隔两日,朕会问你的功课。如果让皇阿玛听到不中听的话,立刻停学。知道了?”胤曦小脑瓜子捣蒜似的,“女儿知道了,请皇阿玛放心。” 康熙本想训斥她几句,贵为公主,应多在闺阁中学习礼节,怎能终日四处乱跑?话没出口,蓅烟那厢已经摆摆手,示意曦儿出去玩,“你去同胤褆说,让他明天一早来等你。” 曦儿答应了一声,连告退都没说,一灰溜就跑了。 康熙的脸愈发难看,幸好是个姑娘,如果是个儿子,哪里敢交给蓅烟教养! 还不反了天去! 说话间,外头有人禀告:“主子,德贵人来了。”乌雅氏来的时候倒并不知道皇帝在,到了跟前,看见孙国安和几个御前的太监在廊下走来走去,方明白御驾在此。 她怀孕已有数月,肚皮微隆,此番来一方面是为了与蓅烟保持良好的关系,小人之心总是以为所有人都是小人所有人都要对付她的孩子。另一方面,她茶饭不思晚上也睡不着觉,许多事想问一问蓅烟经验。 未料蓅烟一点都不客气,让若湘把人拦住外面,说:“万岁爷午歇呢,请德主子择日再来。”反正有黑锅都让康熙背着,都是康熙的锅。乌雅氏丢了颜面不敢声张,屏声告退。 宫街上,慎儿恶声恶气,“江主子好嚣张!奴婢明明听见她在里头说话...” “闭嘴!”乌雅氏右颊冷颤,露出恐怖颜色,“咱们等着瞧!” 另一边康熙歪在炕边,双臂枕在脑后,明知道蓅烟拿自己的名头敷衍人,也没当回事。他一直都记得当日乌雅氏在自己面前哭诉平妃毒害皇后之事,虽然她把自己撇得清白,但康熙心里的明镜,一直照得清清楚楚。皇后之死,绝不可能是平妃一人为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煮奶茶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每年雪天,太皇太后都要煮食一种蒙古奶茶——“乌古台措”。妃嫔们过来请安,太皇太后便会邀请众人围坐炕桌,吃过茶再走。煮茶的铜锅就搁在花厅屏风后,咕噜噜沸腾的声音伴随着浓郁的茶香在殿中飘荡,欢声笑语里,太皇太后总是特别的和善亲厚。 蓅烟如今是妃位,时常不得不坐在太皇太后的下首贴身伺候。太皇太后心情好也就罢了,若撞上心情不大好的时候,蓅烟简直如坐针毡,连嘴巴都不太敢张开,唯恐说错了话。今日暴雪天气,胤曦去南书房读书了,蓅烟怕兰儿一个人在屋里无聊,遂抱着她一并坐暖轿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不喜欢蓅烟,连着蓅烟的两个孩子也不大喜欢,见了兰儿,面上道了一句“乖”之后便再未理过。而另一个荣宪公主,被太皇太后搂在怀里,宝啊贝的哄了半天。 幸好兰儿小不知事,手里有小铜人玩已经很知足了。 玉竹从外头端来一小锅煮沸的砖茶,搁到后头屏风小火炉上,又转过来,笑着禀道:“砖茶熬了一个半时辰,水是从玉泉山今早上刚运来的,奴婢尝过味道,清冽可口,是咱们蒙古的味儿。”荣宪公主窝在太皇太后怀里,嚷道:“太皇太后,我要吃乌古台措!” 太皇太后揉了揉她的小脸,“现在还不能吃呢...” 惠妃起身,恭顺道:“臣妾小时曾吃过乌古台措,后来入了京,竟再未吃过了。趁着今儿的兴致,让臣妾好好伺候太皇太后吃一次。”语毕人已离了坐,却听太皇太后说:“今日天气遽冷,你身子骨弱,小心冻坏了。”她轻轻一唤,“江妃。” 在慈宁宫向来没有蓅烟说话的份,蓅烟亦有自知之明,顾抱着兰儿轻声哄她睡觉,无一丝争宠的心思。骤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倒是吓了一跳,茫然的抬头,“嗯?” 太皇太后见她心不在焉,愈发不悦,冷眼睨着她,沉默不语。 惠妃忙打圆场,笑道:“太皇太后想吃你煮的奶茶呢,快跟着玉竹去后头。”蓅烟惘然的站起,顺势把兰儿放下,和玉竹交换了眼色,跟随她转入屏风后。 一到后头,蓅烟可算是傻眼了。 两口铜锅放在炉子上,里面滚水四溅,旁边放着两张小桌子,一张桌子上放着盖碗勺筷等,另一张则用十几个绿地墨彩花鸟纹高足碗装着酥油、牛奶、奶豆腐、奶酪、盐巴、炒米、牛肉干、黄油等等配料。蓅烟的第一个反应是,“兰儿,你快去外头,这儿危险,小孩子不能进来。”兰儿哪肯走啊,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桌子的一端,好歹远离了滚水。 蓅烟无奈的挽起袖口,“我该怎么做?” 玉竹从碗中捏起一小撮盐丢进锅中,“您把这些配料一样样丢进锅中便可,然后用大勺不停的搅动,许一刻钟后,在倒入铜锅里,再煮一会,便可以盛碗上桌了。”蓅烟洗净了手,抓了一把炒米丢进锅里,问:“是这样吗?”玉竹笑道:“差不多了,不过炒米最后放比较有嚼劲。”说完,便不再言语,默默退出屏风,把一切都交给蓅烟自己处理。 如果她想长长久久在宫里平安的活下去,就不要期盼什么都有人教会她。 蓅烟一面顾着兰儿,兰儿不肯让若湘抱,非要站在旁边看着。一面还要守着火候,慈宁宫竟然没有一个宫女过来帮忙,好像存心要看她犯错似的。因是今年冬天头一场暴雪,康熙下了朝,便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闻见香,笑道:“朕有口福了!” 太皇太后道:“江妃在后面忙活呢,你尝尝她的手艺。” 康熙神色一滞,笑容依然爽朗,“朕去瞧瞧。”他转到屏风后头时,蓅烟已经热得解开外袍,使劲儿用大勺搅着奶茶,将一把一把的配料往里头丢。康熙不禁一笑,“煮烂些...”他一张口,就把蓅烟吓了大跳,差点把一锅子东西给打翻了。 “你怎么来了?” “有件事要跟太皇太后说。”康熙顺手抓了一把奶豆腐丢进锅里,说:“不要放太多牛肉干,太皇太后嚼不动。”蓅烟“嗯”了一声,又把他往外推,压低声音道:“你快出去,太皇太后该不高兴了。”她敞开领口,脖颈露出一大块嫩白的雪肌,青丝绾髻,黑白分明,映得肌肤愈发的娇嫩可口。康熙走过去,躬身把脸贴在蓅烟的后脖子里,蹭了蹭,柔柔的亲了一口脖子。他微不可闻的说:“辛苦了。” “呵呵...哈哈...”铃铛似的笑声传来,康熙循声望去,是兰儿在笑。 康熙几步冲到她跟前,像是普天下所有疼爱女儿的父亲一般,倏然将兰儿举在半空,又挠又亲,“小丫头,你笑什么呢?你敢笑皇阿玛?”兰儿双手攀住康熙肩膀,越发咯咯笑得大声,她把小脸贴在康熙脖子里,说:“额娘亲亲,兰儿也要亲亲...”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所有人都听见了,笑声骤然落下去,殿中一片缄默。 玉竹见势,忙笑道:“奶茶可以喝了,奴婢这就去端过来。”她转身去屏风后与蓅烟说话,康熙抱着兰儿站在一旁注视着蓅烟很不熟练的舀茶装碗,莫名的溢出柔情,舍不得走开。 等把所有的茶碗装好,呈上,蓅烟的工作就算完成了。她抻好袖口,拧好锦扣,从康熙怀里抱过兰儿,依然坐回原来的地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静静的喂兰儿喝奶茶。 满室茶香,康熙笑道:“也只有在太皇太后这儿才能吃到如此正宗的乌古台措。”太皇太后放下茶碗,“你是要奉承哀家,还是要夸江妃煮得好?” 康熙忙道:“自然是奉承您老人家。” 太皇太后慢慢品着味儿,说:“稍微淡了些。”惠妃笑道:“江妃头一回做奶茶,肯定拿捏不准咸淡。太皇太后,下回臣妾给您煮一回如何?如果咸了淡了,您只管骂臣妾,臣妾多骂几回保管就知道了!”众人皆笑了起来,云妃道:“清淡些于身体有益,臣妾觉得甚好!” 大家都帮着蓅烟说话,可见康熙平素是如何的偏袒,以致无人敢当他面说蓅烟的不是。 喝过茶,康熙说:“明日是孝仁皇后的阴寿,朕出宫祭拜,恐要后日方能回宫。”蓅烟心里打了个突,他倒是年年都记着孝仁的阴寿、忌日,祭灵之事从不耽误。如果是她死了,他也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挂念吗?从慈宁宫出来,康熙已摆驾先走,兰儿睡着了,被嬷嬷抱在怀里睡觉。蓅烟想看雪,便让嬷嬷坐了自己的暖轿,带着兰儿回枕霞阁。 若湘撑着雪伞,迷糊道:“主子芳诞可是在后日?” 那是蓅烟在21世纪的生日,有一年因为过寿闹过孝仁皇后的寿宴,从此后她再也没有在这一天过寿。若湘糊里糊涂,没有往下追究,见蓅烟面容寡淡,沉下脸半响都未说话,便问:“你怎么了?从慈宁宫出来后,我见你的脸色一直不大好。” 两人单独在一起时,仍是旧时没大没小的样儿。 蓅烟摇摇头,“没事。”有些东西不能说,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索性隐瞒了,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她说:“明儿一早皇上要出宫,前头厨房风好的牛肉干,你装两荷包送去西暖阁,交给楚柔就是。”虽说圣驾出宫,各色各样的东西都预备齐全了,可毕竟是在外头开膳,时有晚点的时候,预备些牛肉干给他捱肚子、做零嘴吃都行。 若湘答应了,两人一路无话,默默然踩雪回宫。 康熙一出宫,后宫里的暗流一夜间汹涌如潮。乌雅氏担心宜嫔的孩子生在自己前头,如果是公主也就罢了,若是皇子,肯定会抢走她所有的风头。她处心积虑许久,终于寻得机会,知道宜嫔与宣贵妃自从在箭场上比箭后,两人心中都不服气,便几次跑到宣贵妃宫里煽风点火,说:“我哪里比得过宜嫔啊,论模样,她艳冠后宫,论家世,她出身显赫,若她生了皇子,越发要把我给踩在脚底了。”又说,“臣妾生下皇子后,身份低贱,不知道皇上是否会允臣妾亲自教养。臣妾先把话说在前头,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宣主子可愿帮臣妾抚养?交给旁人我是一万个不放心的,只有交给您,我才能心满意足。” “我?”宣贵妃吃惊,她圣宠不少,但就是没能有孕,心里一直着急呢。听说乌雅氏要把孩子给自己教养,顿时豁然开朗,嘴上却说,“我没有教养过孩子,恐怕有些为难。” “宫里养孩子嘛,其实并没什么。”乌雅氏信誓旦旦,“有教养嬷嬷,有奶嬷嬷,况且还有我帮衬着呢,只要您允许孩子将来唤臣妾一声额娘就行,旁的臣妾不敢奢求。” 宣贵妃警惕心甚强,可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并没有吃亏,况且事关子嗣,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便笑说:“只要太皇太后答应,我求之不得呢。” 两人饮酒赏雪,半日的光景,便已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江妃的枕边风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大雪纷纷攘攘飘了一夜,雪光照耀,明晃晃的如同大晴之日。空中盘旋着笙箫箜鼓鸣奏之声,圣驾出巡,由礼部奏乐,响彻皇城,自此人人皆知皇帝要冒雪去皇陵祭奠孝仁皇后。蓅烟缩卷在被窝里,惺忪恍惚的望着透白的窗外,珠帘微拂,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 “主子,您醒了吗?”素兮站在门口轻声询问。 蓅烟扭了扭身子,“嗯”了一声,把自己卷起来,闭上眼一副要在床上天荒地老的架势。素兮朝外摆摆手,两个丫头提进两铁簸箕燃烧通红的银炭,轻手轻脚倒进掐丝珐琅火盆中,盖上纱罩,默默无言的悄然退下。屋中四壁挂着壁毯,热气被笼在屋中,很快就暖和起来。蓅烟挣扎了一会,终于从被堆里坐起,木兮抱来衣物,与素兮一并伺候蓅烟穿戴。梳了头绾好髻,若湘拿来两盒油膏,问:“昨儿新到的,一盒是茉莉味儿,一盒是雏菊味儿,您想涂哪个?”说完,全部揭开盖,送到蓅烟鼻尖下。 “这个吧。”蓅烟嗅了嗅,选了茉莉味儿的。 外头呼啸声乍起,掀盖揭瓦的气势,令人闻之畏惧。蓅烟仔细听了片刻,想起康熙冒着风雪去赴约,竟有点儿羡慕起孝仁。无论身前还是故去,孝仁都是他唯一的结发之妻。即便将来再立皇后,也绝不会再得如此待遇。孝仁...到底是幸运的。 用毕早膳,马贵人与僖嫔裹着雪衣进殿,笑道:“还是你这儿暖和。”两人屈膝行了一礼,围坐炕桌,掰着一碟露仁核桃,细声闲话。僖嫔仔细剥出核桃肉,喂进马贵人嘴里。马贵人正在给兰儿绣袜子,她进屋时看见蓅烟丢在炕几未做完的针线,随手捡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绣着。僖嫔说:“前头成嫔在屋里设宴,竟没请我,好没意思!大家都是嫔位,给上位送什么礼,给底下赏什么,都是一起商量的,她把我排在外头,将来可别说我不照顾她!” 蓅烟听着好奇,她在嫔位时,可从没有拉帮结派,给上位送什么礼,给底下赏什么,都是她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没管过别人。她随口问:“都请了什么人?” “有安嫔、王贵人、董贵人...还有佟嫔呢?”僖嫔神神叨叨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把嘴巴凑到蓅烟面前,压低声音道:“没想到佟嫔竟然会去,她可谁都瞧不上的!”自从在御船上佟嫔打了蓅烟一巴掌后,两人从此再没有过任何瓜葛。就算佟嫔过年过节的给蓅烟敬酒,蓅烟也是一饮而尽,懒得理会她! 马贵人在光底下咬断线头,把绣好的兰花呈到蓅烟眼前,“如何?” 蓅烟睨了一眼,只见绿叶妖娆,兰花似在风里浮动,造型素雅,清新秀丽,遂笑道:“你绣的我还能不放心?我的刺绣功夫还是你教我的哩。”马贵人面色淡然,既未因此感到得意,亦没有谄媚的卑谦,她说:“我看兰公主长得很快,刚做的鞋袜也穿不了两三月又要重做。”她收拾好针线盒子,抱过铜手炉暖着,正欲说话,外头有人道:“主子,小顾来了。” “让他进来吧。” 顾问行穿着新做的棉袍,满头的雪花,点头弓腰进了屋,拍袖子请过安,从胸口掏出一封信,“启禀江主子,您家里来信了,万岁爷命我给您送过来。” 蓅烟一面接过信,一面问:“你怎么没有出宫?” “原本已经出了南门,万岁爷忽然想起江大人来了信,便让奴才折身一趟。”顾问行去乾清宫当差后,油水肥了,人也长高了长精明了,平素满肚子诡计,唯待蓅烟一如既往。没等蓅烟拆信,他已兴高采烈的说起来,“万岁爷命江大人回京述职,官复原职。想必一个月的功夫总能赶到京城,除夕那日,还能与您共享天伦呢。” 蓅烟扫着信,知道大概,此事是她委托康熙办的,康熙答应了,也办到了。 若湘从小抽屉里抓了一把铜钱,冲小顾子道:“好了,信也给了,还不走等着我给你发钱呢?”小顾子调皮道:“我难得来一趟,你竟要赶我!”大伙儿都是在北五所结识的老熟人,说话语气熟稔亲厚。若湘把钱塞到他手里,笑道:“钱也给你了,快回去吧。”又压了压声音,推着小顾子往外走,“你别嗑扰了主子们说话。” 小顾子答应着,冒雪飞奔而去。 至午膳时候,僖嫔方挽着马贵人从枕霞阁出来。风雪稍停,两人沿着长廊慢慢踱步,亭台楼阁皆被白雪覆盖,眼到之处苍茫萧瑟。僖嫔轻叹:“皇上待江妃真是好。我听人说,江妃父亲渎职贪腐,压根做不成事。前头把皇上怄得大怒,调回长沙后,詹事府的人谁不高兴?没想到一年的功夫,又给调回来了。亏得皇上英明,还不得听江妃的枕边风!” 狂风卷地,斗檐上细碎的雪花絮絮飘落。台阶积雪覆盖,马贵人踩着花盆鞋小心翼翼的走着,斥责道:“这样的话,休要再说!若没有江妃,哪有你我今日安稳之时?你以为内务府的人当真是依着位分照顾我俩么?都是念着江妃的脸面罢了!咱们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她食指轻轻戳在僖嫔发间,“你可定要改了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毛病。” 僖嫔唇边掬笑,不大好意思的垂下脸,“我只和你说罢。” 宜嫔用过膳,正要午歇,忽有人来传话,“宜主子,宣贵妃请您去景仁宫说话。”宫女琼华连忙伺候宜嫔重新梳洗穿戴,说:“天寒地冻的,主子不如回话推脱罢,您怀有身孕,身子不爽利也实在正常。”宜嫔思虑片刻,说:“若她叫我去,我又不去,她定以为我是怕了她。上回在箭场上我们打了个平手,她心里可不痛快着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去就是了。” 到了景仁宫,宣贵妃竟然扶着丫头迎了出来,叫宜嫔受宠若惊,把自己那点儿私心暂且搁在一旁。宣贵妃笑道:“其实没什么大事,这不快过年了吗?咱们做孙媳妇的,年年都要给太皇太后、太后敬献经书,我一时写不完,想请你帮帮忙,反正你今年不用敬献。” 宜嫔顿觉难堪,一下子明白了宣贵妃的用意。宫里人人都知道宜嫔没读过多少书,字也写得难看,平素她自己要敬献的经书都是熬夜熬出来的,今年她有孕,太皇太后才下来旨意让她安心养胎,不必誊写经书,没想到宣贵妃竟然借此为难她。 今日圣驾出宫,太皇太后、太后入佛堂礼佛不许人打搅,宫中以宣贵妃为尊,宜嫔若贸然与宣贵妃理论,到头来,定会治她个逾越失礼之罪,事情传到太皇太后、皇上耳中,对自己更无益处。如此片刻间的功夫,宜嫔已然是思绪万千,她堆起笑容,“我没有练过字,若写得潦草,还请宣贵妃多多包涵。” “誊写经书贵在心诚,旁的都不紧要。”宣贵妃亲亲热热的把宜嫔扶入殿中,在大案上铺开笔墨纸砚,自己搬了条藤椅在旁边坐着,“我誊写了半月,这几天手一直抽筋,你既然来了,我今儿就放一天假,歇一歇。”说完,命宫女搬来两盆炭火,又摆开几碟瓜果,脚上盖着毛毯,悠然的看着宜嫔。宜嫔骑虎难下,只好提笔。 一直写到天幕漆黑,宣贵妃才让宜嫔离开。 回延禧宫的路上,宜嫔越想越气,气得浑身燥热,大冷的天硬是气出来一身细汗。她不停的埋怨,“我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宣贵妃太仗势欺人了!她自己坐在那儿剥瓜子烤火,让我坐在冷冰冰的板凳上写了一下午的字,我还怀着孩子呢!这事儿别想就这么过去!” 琼华煽风点火,“您白白给她写了几个时辰的字,将来献给太皇太后,又不会管到底是不是她写的,丢进火炉里就烧了,全是她的功劳呢!” 宜嫔一寻思,没想到还搁着这一层,越发觉得气闷,话都不想说了,急匆匆往前冲,到拐弯处,那头冒冒失失跑来一个黄毛丫头,一把将宜嫔撞摔在雪里!宜嫔“哎呦”一声,立马大骂:“瞎了眼的小蹄子,赶着去找死呢!”丫头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扶住宜嫔,“主子,您快起身,雪里凉。奴婢该死...” 琼华觉得丫头看着眼熟,狐疑道:“你在哪儿当差?” 丫头说:“奴婢在慈宁宫当差。”一听是慈宁宫,宜嫔立时换了副面孔,脸色和缓许多,“你急着去做什么?今儿是撞到我,若是撞到别人,少不得你一顿打。”丫头眼里挂着泪,惊恐万分,“太皇太后命奴婢去给宣贵妃传一句话。” 宜嫔没有多问,只说:“去吧,我并无大碍。” 丫头破涕为笑,“多谢宜嫔娘娘开恩。” 看着丫头远去的背影,宜嫔心中忽生一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乌雅氏与宜嫔的较量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翌日,乃蓅烟真正的生日。夜里风雪就停了,晨起时瞥见冬阳暖照,金色的光芒映染着白雪,树影长斜,凛冽清寒的气息吸入肺中,莫名的愉悦从心底缓缓的溢出来。蓅烟裹着狐毛裁的大氅衣,牵着曦儿出门踩雪,顺便送她去南书房。 路上蓅烟问起读书的情况,曦儿摇摇头,叹了口气。蓅烟见她脸色不大好,摸摸她的头,宽慰说:“不紧要的,慢慢来...”反正对她来说,读书当真只是兴趣,又没有升学压力。 “还慢啊!”曦儿仰起小脸,“二皇兄已经很慢了,昨天师傅让他默写千字文,他错了四五十个...所以今天还要学!额娘,我想和大皇兄一起学,他已经开始学《中庸》了。”依她的口气,是嫌弃胤礽拖了她后腿。蓅烟吃惊,面上不动声色,“读书不能燥,要精研细读。” 鬼个精研细读,她自己读高中那会,每天都囫囵吞枣打瞌睡。 到了南书房门口,胤礽从书房中迎出来,恭恭敬敬的行礼,“江娘娘吉祥。”小小的年纪,因为没有母亲,到底显得单薄谨慎。曦儿牵住胤礽的手,大咧咧冲蓅烟说:“你回去吧,我们进屋了。”她读了几天书,很快把自己当大人了。有时候,还吵着给蓅烟念小说,且把所有不认识的字都挑出来问蓅烟。汉字博大精深,蓅烟有些繁体字不认识很正常,多半是素兮教她。胤礽毕竟是大哥,牵着胤曦走在前面,两兄妹踩着雪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狂风拂过,吹起天街上的雪沫,扑在他们眉间、发间、衣袍上,不知为何,他们忽而笑起来,叮铃般的笑声,在金光中久久的回荡。 世间的事,若永远如此简单,若无论何时都能欢笑着同行,该多美好。 蓅烟扬声道:“胤礽,散了学,和胤曦一起回枕霞阁吃蛋糕呀。”远处的兄妹已经站到了廊下,胤礽回头,招招手说:“胤礽知道了。”他可是康熙亲自教养的孩子,懂礼知节,遇事沉稳,是几个兄弟姐妹中最有威严之人。 可见读书好并不能代表什么,如胤曦毛毛躁躁... 回到枕霞阁,若湘已经烫手烫脚的摆好第一个刚出炉的蛋糕,蓅烟命她切开了分给底下人吃。谁也没当今儿是蓅烟生日,大家围在花厅吃糕喝茶,欢声笑语,不亦乐乎。蓅烟见她们高兴,便默默退到旁侧看着,她很想与她们混在一起,但是她忍耐着。去年因给素兮过生日,没大没小的样子被康熙撞见惹出一番风波,自此后,丫头们都谨守着规矩,不敢逾越。 蓅烟苦笑,她突然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她已经无法融入她们了。 采儿忽说:“我在庆丰司听人说,宜嫔昨儿个夜里肚子痛了一宿...”她身体往前倾,鬼头鬼脑的,见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眼睛里射出一股神气,“早上都见红了!” “啊...”果然赢得众人惊呼,七嘴八舌的问起来,“怎么回事?” “她不是有孕了吗?皇上不在宫里,连个做主的都没有...” “没有皇上,还有太皇太后呢,你可别瞎说话!”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雪白的发丝齐整的拢在脑后,额头皱纹叠起,“秦御医怎么说?”玉竹轻巧麻利的点着水烟,“已经看过了,暂时并无大碍。宜主子躺在榻上嚷了一宿的痛,底下人丝毫没有办法。”烟雾袅袅而起,太皇太后紧绷的脸稍有和缓,瞳孔慢慢变得迷蒙涣散,她斜歪在炕头,悠然道:“可知道是何缘故?” “宜主子先还不肯说,我问了琼华方知道,原来昨儿个宜嫔去宣贵妃宫里誊写了一下午的经书,回宫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原想着无碍,未料夜里发作,弄得不好收拾。”玉竹语气柔和,像是在说局外之事,“宣贵妃已亲自去探望了。” 太皇太后道:“她们呀...爱没事瞎折腾。愚笨!有胆子去闹枕霞阁呀!” 宣贵妃从延禧宫出来,顺脚就去了德贵人屋里。乌雅氏在心里连骂了几句“蠢”,此时拜访,岂不是引人怀疑?面上却欢颜笑语的接待了。慎儿搬来炭盆,楚柔煮茶,四下的门窗紧闭,屋中暖烘烘的如置深春。 乌雅氏见宣贵妃惊慌,心里猜到所想,泰然自若的笑道:“宜嫔可真是小题大做了,不过摔一跤罢,哪里就肚子疼了一宿?疼了一宿怎会早上才宣御医?她可定会把错儿算在您的头上呀,您是为了誊写经书向太皇太后表现孝心才会如此,将来贡献给太皇太后,也有她的一份子功劳。她如此倒打一耙,真是可恨!” 宣贵妃一想,果然觉得自己有理,腰杆也不自觉的挺了挺,拿出她蒙古格格的架势,笑了起来,“随她怎么作妖,她既想吃药,我明儿就给她送几筐去!” “正是这理。”乌雅氏唇角抿出笑靥,捏杯品茶。 康熙是夜幕时候回的宫,先去了宜嫔宫里探望,问过御医话,又去慈宁宫和寿康宫给太皇太后、太后请了安,待走进枕霞阁时,已近深夜。他风尘仆仆,眼圈儿红红的,厨房临时烧水伺候皇帝沐浴更衣,折腾到下半夜,才终于躺到床榻上。 蓅烟坐在梳妆台前散开头发,从镜子里看着康熙,见他满眼猩红,似笑非笑起来,“你在皇后跟前哭了?”康熙干脆闭上眼,说:“昨儿看了一宿的折子没合眼。”蓅烟思虑片刻,从针线盒取了两块小小的绢布,沥干茶壶中的冷水,用绢布裹着,轻轻敷在康熙的眼皮上。 “干嘛?”康熙躺着没动。 “你知道自己眼睛肿得跟牛眼睛一样吗?”蓅烟语言粗坯,反倒逗得康熙发笑,“你见过牛眼睛吗?还敢说朕的眼睛...”他伸手要取下茶包,蓅烟连忙按住,“别动!我每次眼睛红肿,都会用茶包敷一敷。”康熙闻之果然不动了,任由她摆布。 蓅烟开始细细碎碎的唠叨,“父亲的信我看了,说一个月之内会赶到京城。我算了一下日子,那时候正好该过年了,我出去瞧瞧他们的宅邸,行吗?”康熙那厢一动未动,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蓅烟笑了笑,继续说道:“胤礽今天下午来枕霞阁吃了蛋糕,胤褆也来了。还有...曦儿跟我说她想和胤褆一起读书,她已经能默千字文了...”她正想问康熙该如何回答曦儿的要求,康熙那儿竟已是呼吸渐沉,鼾声顿起。 他睡着了。 她琐碎的无关紧要的唠叨,在他的耳里,是顶好的催眠曲。 过了几日,蓅烟坐暖轿往慈宁宫请安,在宫街撞见宜嫔的暖轿,两人皆下轿叙话。蓅烟摆着妃子的架势,客套道:“身子可好些?”宜嫔福身行礼,笑道:“多谢娘娘挂心,已然痊愈。”蓅烟伸手扶了她一把,雪深及踝,两人踩着前人的脚印慢慢走着。 宜嫔说:“娘娘生养了两个公主,我一直想向您讨教讨教经验哩。” 蓅烟玩笑道:“讨教如何生公主吗?”她知道宫里人人都想生儿子,宫人们背地里都在议论她生了两个公主没倚仗哩。未料宜嫔竟然说:“是呀,我从小就想生女儿,生个像我一样聪慧伶俐的姑娘,多好!”语毕,没等蓅烟反应,自己先哄笑起来,“生儿生女都一样,只要是我的孩子。”蓅烟对她顿生好感,脸上却若无其事。 进了慈宁宫,宣贵妃、容妃、惠妃、云妃、乌雅氏、佟嫔、僖嫔早已到了,各人行过礼,围坐在太皇太后身侧,说些老生常谈的话。太皇太后不提宜嫔摔跤之事,宜嫔也没敢先提。反倒是宣贵妃唯恐别人说她心虚,忙不迭的把话往上头扯,说:“宜嫔身子可好些了?” 宜嫔人前骄纵,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却很知道进退。她面带微笑,客客气气的说:“多谢宣贵妃关心,臣妾已经全好了。”宣贵妃还欲再说,乌雅氏忽而露出难耐之色,轻轻吟咛了一声。慎儿见势,声调上扬,“主子,您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去,乌雅氏嘶哑着声音一笑,斥道:“小家伙踢了我一脚呢,你急躁什么?!”太皇太后舒了口气,“近来天寒,地上的雪化不开,宜嫔和德贵人怀有身孕,可免去各处请安。”乌雅氏与宜嫔连忙起身,言:“谢太皇太后恩典。” 事情暂时被糊弄过去,就此搁下。 乌雅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夜访延禧宫,名义上是向惠妃讨教养胎上的事,实则是趁着机会去拜见宜嫔。她拿出新绣的一双虎头鞋,笑道:“送给小皇子的,万一咱们差不多时候生,我怕没工夫给您道贺,故而先备好了贺礼。” 明面上的功夫,宜嫔可不比乌雅氏差,她把虎头鞋拿在灯下细细欣赏着针脚,做出极为欢喜的样子,“可见费了心思,比绣房做的还要好十倍。”两人说了一会笑,待乌雅氏告辞走了,琼华捡着虎头鞋要收入柜中,宜嫔拦住她,说:“她能对平妃落井下石,可见其居心叵测。往后她再送什么,都另外用箱子装着,绝不能用。” “是。”琼华将信将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阿图县主与驸马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年关将近,慈宁宫有位老太妃过寿,她是宫里唯一与孝庄平辈的老太妃,乃皇太极纳娶的庶妃。太皇太后有意置办一番,命内务府的人在慈宁宫一处空闲殿宇里摆了几桌酒席,设了两处戏台,下令后宫所有妃嫔、皇子公主赴宴拜寿。蓅烟天未亮便起身给胤曦胤兰穿戴,绾好宫髻,穿上朝袍,胤兰还好,年纪尚幼随便大人们折腾。胤曦就不同了,她自诩为大姑娘,除了戴耳环项链,还非闹着木兮给自己涂抹胭脂眉粉。 慈宁宫除了太皇太后宫里,难得有热闹时候。天际稍有微光,整个宫殿便开始吵闹喧哗起来。从民间请入宫的戏子们开嗓甩袖在后院里闹腾,前头宫人们来往穿梭忙得脚不沾地,偶尔还有人因琐事起了冲突,便站在宫廊间胡乱嚷几句。至天光大亮,所有一切皆预备齐整了,宣贵妃方姗姗而来,往四下巡视一番,又折身去慈宁宫恭请太皇太后移驾。 蓅烟近午膳时候才赶到慈宁宫赴宴,平素有嬷嬷们帮着带两个孩子不觉有何难,真到了出门见人的时候,光穿戴梳洗就得费去蓅烟大半的精神头。兰儿又总闹着要额娘抱,大的见小的总抱着,便也要抱,不抱她就哭,蓅烟没法子,只能三个人挤在一个暖轿里,谁也不抱,让她们坐着小板凳趴自己腿上。她大概是最后一个到的后妃,戏子们已经咿咿呀呀唱了半天的戏,太皇太后坐在阁楼上烤着火炉,已经疲乏的睡着了。 玉竹一见蓅烟等人上楼,忙的打了个嘘声,福身道:“您午膳时再来请安罢。” 蓅烟的座位安排在云妃与惠妃的中间,兰儿是不离蓅烟的,曦儿一进殿看见胤褆、胤祉就跑开了,娘也不要了。几个小家伙难得休学放假,里里外外的窜来窜去,都玩疯了。兰儿第一次听戏,被锣鼓萧钹吓到,躲在蓅烟怀里,不停的说:“额娘,兰儿想回去。”蓅烟只好哄着,“呆会给太皇太后请过安,给老太妃拜过寿,咱们就回去,忍一忍好吗?” 用午膳的时候,蓅烟才看到老寿星纳喇氏。 纳喇氏已经老得不成模样,看上去与孝庄根本不是一个年纪的人。她身形佝偻的坐在软椅里,光秃秃的牙床瘪着嘴,耳朵也不大好使,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跪拜的人,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反应,全赖着旁边侍奉的嬷嬷支使,让她说“起身”她就说“起身”,让她抬手她就抬手,让她喝水她就喝水,可见平素已然被宫人们挟制。 待所有的后妃、皇孙们叩首拜过寿,外头才走进一个穿戴素净的妇人。 此妇人蓅烟从未见过,正觉纳闷,那厢纳喇氏忽而抽泣起来,哭嚷道:“阿图,是你来了啊...”唤作阿图的妇人几步走到面前,先跪下拜了拜,才扶住老太妃拭泪,“你哭什么?我不是来看您了吗?太皇太后答应我了,过完年,就允您出宫住到我府上去,高兴不高兴?” “谢太皇太后恩典!”老太妃瘪着牙口,干枯的双手紧紧握住阿图,浑浊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滚。蓅烟甚感好奇,悄悄问惠妃,“她是谁?” 惠妃蚊声道:“她是阿图县主,万岁爷的亲姑姑。” 蓅烟见过太皇太后的三个女儿,皆被封做公主,嫁给了蒙古最有权势的男人。她们每次入宫时,总是排场极大,高傲非常,除了皇后,谁都懒得招呼。蓅烟以为,所有的公主都是如此,她还以为,皇帝的女儿,自然就是公主,怎么还会有县主?皇太极难道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吗?“我怎么从未听人提及过她?为何只封了县主?” “哎...”惠妃叹了口气,往蓅烟耳侧凑了凑,说:“谁让她嫁的是个汉人呢。” 她恐怕是唯一嫁给四品侍郎的公主。 其实男人女人都一样,女人企图嫁给一个好男人改变命运,而男人也期望娶到一个好女人飞上枝头。与此同时,当男人娶了一个条件很差的女人,男人自然要被女人所拖累。女人也一样,如果嫁了一个不好的男人,她也有可能被拖垮。所以才会有门当户对一说。阿图县主就是被自己的夫君给拖累了,没有公主的封号,没有公主府,连着额娘也没法接出宫孝顺。 蓅烟看着怀里专心致志玩小铜人的兰儿,突然觉得担忧。 在大清朝,身为女人,注定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午时开膳,阿图县主的驸马方跟随康熙而至。即便是这样的大日子,他也仍然要当差。康熙先跪下拜了寿,驸马才从人群中走出,与阿图一起给老太妃拜寿。老太妃痴呆寡黄的眼珠子稍显灵泛,竟然蓦地站起,将两人牵住,笑道:“好,好...” 康熙道:“今日不必当差了,在宫里陪陪老太妃。” 驸马爷恭顺道:“有两样紧要的事未办,微臣不敢懈怠。”又朝老太妃大声道:“等过完年,我和阿图接你去府上住。”老太妃连连颔首,“谢太皇太后恩典。”午膳排的座位仍然是以太皇太后为尊,老太妃的席位摆在旁侧,围绕的都是宫里的后妃。阿图县主与驸马坐在外间的席位,几乎没有机会与老太妃说话。阿图县主与老太妃也未显出特别的亲厚,拜过寿之后,两人再未撞面。用过膳,戏台已撤,先是太皇太后、太后摆驾离去,接着是康熙摆驾离开,上位们一走,老太妃便被扶去后院歇息。 兵荒马乱似的与众妃辞过别,蓅烟欲要坐轿离开,未料曦儿无论如何也不肯上轿子,非要走回去。蓅烟把她拉到僻静的一处,忍不住狠狠教训,“你为什么不坐轿子?地上滑摔跤了怎么办?”曦儿双手捏着衣角,可怜巴巴的样子,垂着脸说:“我想踩雪玩。” 蓅烟扯过她的手,强行把她往轿子里送,“回长春宫随便你踩...” “江妃娘娘。”旁边一声轻唤,蓅烟扭头,看见阿图郡主款款而至。她是康熙的姑姑,蓅烟算是晚辈了,遂忙的行礼,下意识的喊道:“阿图姑姑,您有何事?” 阿图一愣,唇角客气的笑意渐渐的化开,变成了一阵畅然的笑容,她说:“难怪皇上偏爱你,连我都忍不住喜欢你。”蓅烟只当她是奉承自己的话,没往深处想,笑了笑没做声。阿图往后看了一眼,驸马爷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等着她。阿图取下腰间一只荷包,递给蓅烟说:“给兰公主的,她出生的时候,我和驸马去了杭州,一直没机会给她补礼。” 蓅烟怔了怔,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抱来兰儿让她接住荷包,教她学舌说:“快谢谢姑奶奶。”兰儿眨巴着小眼睛,奶声奶气道:“谢谢姑奶奶。”阿图轻轻拍了拍兰儿的小脸,露出慈爱之色,“若我能有个女儿,我愿意拿所有的东西去换,你好有福气哦!” 后面驸马爷有些不耐烦了,连咳了几声,故意让人听见。阿图郡主果然说:“还想和你多说几句,可他...”说着往驸马爷的方向睨了一眼,“他急着回去办事。就此别过。” 蓅烟忙福身恭送,“您慢走。” 眼望着阿图与驸马爷走远了,惠妃不知从哪里凑过来,假装随口问:“说什么呢?”蓅烟颇觉怅然,“驸马爷和阿图县主恩爱吗?” 惠妃不由冷笑一声,“恩爱?如何能恩爱得起来呢?阿图县主嫁过去之后,一直没有身孕,她到底是皇帝的女儿,驸马爷又不能纳妾,他这一支血脉怕是要绝后了。” 难怪她说愿意用所有一切换一个女儿。 夜里康熙翻蓅烟的牌子,召蓅烟去西暖阁陪膳。敬事房派了轿子来接,蓅烟略略梳洗过,换了新做的袍子,捧着一锅煲了四个时辰的牛骨汤去侍寝。康熙一日的行程排得很满,实在抽不出身去枕霞阁。他盘膝坐在炕上假寐,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端正笔直,好似随时要起身办事一般。蓅烟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静静的望着光底下疲惫不堪的男人,悄然叹了口气,放下汤瓮,正要给他拿一张毛毯,才弯了腰就被康熙一手勾进怀里。 “醒了啊?”蓅烟轻柔的问。 “嗯。”康熙把脸贴在她脖颈,慢慢的蹭了几下,睁开眼睛,“你穿得太单薄了,呆会回去披上朕的大氅。”蓅烟撇嘴,“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天冷了自然会穿衣服!” 楚研入殿欲问何时摆膳,见两人姿态暧昧,忙的往后退,蓅烟有些吃羞,从康熙怀里挣脱开,唤住楚研,“可是要问摆膳?” “是。” 康熙说:“摆吧。”片刻的功夫,外间已经摆下两长桌的膳食,生鲜蔬果,火锅凉菜,有近百个碟子。康熙落座主位,蓅烟立在旁侧伺候,因是在乾清宫,一切皆有规矩制度,旁边站着十几个宫女太监呢,蓅烟不敢造次,便也乖乖的,装出贤良淑德的后妃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深义重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夜色已沉,康熙知道蓅烟没有用膳,便令孙国安搬来凳子,对蓅烟说:“你也坐下吃一点吧。”掌事的司膳委委屈屈,躬身道:“万岁爷,如此恐怕不合规矩。”哪有妃嫔在西暖阁与皇帝同食的道理?康熙颇为不耐烦,寒声道:“朕就是规矩。” 司膳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再言,屏声静立。 既是康熙开了口,蓅烟绝无推脱的道理,她大摇大摆落座,倒酒吃菜,一点儿都不觉得失礼。桌上菜品太多,皇帝想吃什么,皆由侍奉的司膳太监用小碟子夹好送过来,摆在面前的小桌子上吃。蓅烟坐在康熙对面,看着十几个小碟子,随手从蘑菇堆里挑出一块肉。 她咬了一口,眉心微蹙,“这是什么?” 康熙说:“鹿尾。”鹿尾有暖腰膝,益肾精的功效,御膳房上的每一道菜皆有其深意,御医院的太医会依据皇帝的身体情况给御膳房提供菜单,以食疗代替滋补的汤药。 蓅烟不知其中意味,把没吃完的半块放回骨碟里,说:“不好吃,好硬。”旁边侍奉的司膳轻声一笑,蓅烟觉得奇怪,“你笑什么?”司膳太监一愣,噗通跪到地上,“奴才该死!”蓅烟越发不懂了,“没人让你死,起来吧。”她睨了康熙一眼,他倒是好,面无表情只低头喝汤。等用过膳,蓅烟伺候康熙梳洗,心里仍然觉得奇怪,问:“方才司膳为何发笑?” 康熙从镜子里看着蓅烟,唇边掬笑,眼睛里流露出邪魅的光,“那不是给你吃的。” “哼。”蓅烟鼻尖冷哼,解开康熙脖颈下的锦扣,打算给他换上便袍,“准你吃,就不准我吃?稀奇咧。”侍立两侧的司衾宫女皆垂脸发笑,蓅烟反脑一瞥,气鼓鼓说:“你们也笑?你们到底笑什么?”一个胆大的宫女禀道:“娘娘,鹿尾是滋肾补阳的东西,是庆丰司专门供给御膳房的。”蓅烟从未往那上头想,当着外人面,耳脖根子都红了,又怕传出去叫人笑话,便假装出不在意,狠狠瞪住宫女,“我知道,皇帝嘛,总要补一补的,天天翻牌子,会肾虚的嘛!我都知道,故意逗你们哩。” 宫里对此事忌讳莫深,是从不在场面上说的,蓅烟如此直白的捅出来,康熙的老脸简直没地方搁。她还含笑对着康熙,“你说是吧?刚才没见你吃啊!补一补对你好。” “朕...”康熙气结,被她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朕好得很!” 宫女们的笑意愈发深了,康熙连连摆手,“都出去!”一到外头,便哄然传来一阵笑声,她们在御前当差久了,有时敢与皇帝玩笑两句。况且此事隐晦,康熙没脸治她们的罪。 他把气撒在蓅烟身上。 蓅烟叠好换下的龙袍,收入柜中,说:“你每宿都熬夜,有时通宵不眠,长期以往,身子肯定吃不消。御膳房实在好笑,不给你弄些滋养身子的膳药,倒尽想着打歪主意...” 她生下胤兰后,不知道是被两个丫头整烦了,还是雌激素分泌不平衡,越发的爱唠叨,简直提前进入了更年期。身后的黑影渐渐靠近,长长的灯影把她完全的拢在黑色里。一回头,就被康熙拦腰撞进怀里。“干嘛?”蓅烟笑嘻嘻的看他。 “试试?” “试试什么?”蓅烟隐约预感到什么,两人老夫老妻的,与他玩笑说:“试试你平素吃的鹿尾有没有效果?”她一手攀着他的肩膀,一手下滑。 康熙打了个激灵,“用膳的时候,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蓅烟茫然不解的模样,叫康熙窝着一股邪火,他倾身在她耳侧,“你说不好吃,很硬...”蓅烟手上稍一用力,紧得康熙倒吸了一口凉气,“别顽皮!” 蓅烟似笑非笑,“你每次吃鹿尾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在克制力上,女人明显要优于男人,尤其是床榻上“酿酿酱酱”的时候。康熙抓着她的腰往后推,手脚并用,把她扼制在中间...先前还说她穿得很薄,现在觉得穿得薄有穿得薄的好处。 西暖阁不比旁处,地龙烧得滚热,终日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外头值夜的宫人在交班,耳边熙熙攘攘的传来脚步声、开门关门声、宫人间细语之声。况且窗上安装的都是大玻璃,明洁透亮,若有人存心想偷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但谁敢看啊! 蓅烟背倚着两米高的巨大紫檀衣柜,柜上花纹繁复,坚硬的烙在她的背上,扭来扭去,刮得人疼。她把脸瓜子搁在康熙肩膀,浑身的气力都瘫软在康熙身上,她看着窗外灯火耀眼,气息乱得不成体统。康熙一味的往前冲,“一道膳食罢,你非要当真?不过...”他扳过她的脸,哆嗦着去咬她的薄唇,把话含在吻里,“往后吃鹿尾,朕能想到的...肯定是你。”不单是他会想,估计御膳房那帮子人每次炖鹿尾,都少不得要再把蓅烟闹的笑话嚼一遍。 他双臂强而有力,掐着她的腰往后一转,直接把她抱坐在窗边搁花草的横几上。蓅烟的眼前顿时失去了光亮,隔着紫檀木透雕龙纹的大屏风,隐隐可见外厅灯影辉煌,偶有宫人走动。她仰面而望,屋顶色彩艳丽的雕梁画柱在眼前一下一下的,忽上忽下,忽急忽紧,似长沙江边绚烂的烟花,又似初见时朦胧雪白的月色。骤雨初歇,康熙犹不肯退,他额头汗涔涔的,脸上说不出是难受还是愉悦,一身的硝烟四起。 夜半蓅烟要回去,若湘是个小白痴,见她身子发软,柔弱无力,便不住的嘀咕,“是怎么了?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天气冷,不会是腿上犯了风湿吧...”蓅烟颊边血红,扶着若湘勉力进了轿子,觉得湿唧唧的难受,便说:“你使人回去,命厨房预备热水,我要沐浴。” 说到沐浴,若湘恍然惊觉出什么,再不敢提风湿的事。她招手唤来一个小太监,叮嘱了两句,眼见小太监飞奔走在前头去了,方说:“主子可要吃夜宵?” 蓅烟一肚子的东西,哪里吃得下东西,“不必了。” 很快到了小年,江无一家已抵京城,依然在原来的宅子里住下。蓅烟想出宫,闹了康熙几日,实在寻不到由头。康熙说:“你别急,再等几日,老太妃出宫时,朕命你送驾便是。”蓅烟闻之高兴,早早儿便开始准备。既然借的是送老太妃出宫的理由,自然不能有所疏漏,省得到时徒生事端。年前蓅烟就召了阿图县主入宫,与她商议老太妃出宫时的流程。 阿图县主说:“我没有什么要求,一切听江妃娘娘安排。” 蓅烟见她谦逊甚至卑微,无半点公主的气势,心里软了几分,说:“你放心,我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会叫人觉得失礼怠慢。”蓅烟本是体恤阿图县主,怕她觉得难堪,未料阿图却不卑不亢的说:“不打紧的,能把额娘接出去,我已经知足,旁的,别人爱说什么随她们说去。”言语间,反而有几分不容亵渎的尊贵。 到底不愧是皇太极的孩子。 阿图县主走后,蓅烟临驾延禧宫,想向惠妃多多打探阿图县主的品性,省得冒犯了她。蓅烟难得拜访,惠妃亲自舀水煮茶,笑说:“我虽然入宫早,却也没见过阿图县主几次。以前只听奴才们说,阿图县主幼时深得太皇太后喜欢,因着嫁人一事,伤了太皇太后的心,以致驸马爷一家子都郁郁不得重用。”她捧着茶送到蓅烟手边,又笑说:“哎呀,有些事我也不好说。不过阿图县主性子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生为男儿,定有出息。” “何出此言?”蓅烟穿越过去数年,有时也学着讲四个字的话。 惠妃拉下声调,依炕桌坐着,说:“听说当年太皇太后册封阿图县主的封号都想好了,册为公主后,便会与蒙古的可汗成婚。临册封前一日,阿图县主禀明太皇太后说非驸马爷不嫁,如若能嫁给驸马爷,她愿意抛弃所有皇族的一切,贬为庶民。太皇太后哪里肯答应她嫁给汉人男子?况且还是个刚中了举的书生,家世实在单薄。阿图县主因此绝食了七天,是先帝捱不住了,同意了婚事,费尽周章才封了她一个县主的名号。” 蓅烟品着茶,听得心神俱往,如此烈性女子,被时光侵蚀后,在知道畏惧生活之后,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风轻云淡,依然使人钦羡。 她与驸马,大概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深义重吧。 驸马不纳妾,未必是因为她是皇帝之女。蓅烟突然想起那日老太妃宴席散尽,驸马与阿图在寒风萧瑟中并肩而走的情形。此去经年,韶华逝去,即便日常吵吵闹闹,但若两人能齐肩并进走到生命的尽头,也算不枉此生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立云妃为后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十七年的除夕刚过,礼部便上折子,奏曰:后位空悬已过三年,皇上当立新后,以稳固后宫。此时正临广西战事相持阶段,沙俄又虎视眈眈,内忧外患,闹得康熙整宿整宿没法睡觉。太皇太后知道康熙艰难,便提议册钮钴禄云栖为后。 她入情入理,说:“擒拿鳌拜的时候,你以护恶不阻之罪,将遏必隆削去太师衔及爵位,也正因为遏必隆与鳌拜的一层干系,当年封后时,才没有考虑云妃。若不然,云妃早已是你的皇后。而今鳌拜大势已去,朝廷战事四起,正是该上下团结一心的时候。云妃是遏必隆的女儿,亦是旧臣元老的后裔,你把她放在心里,便是把所有旧臣放在心里。礼部此时奏请封后,亦有此番打算在里头。你长大了亲政了,这些事我不想再管,你自己多多思量。” 封后的消息传遍后宫,素兮去内务府领饷银时听得,趁蓅烟心情愉悦时旁敲侧击道:“孝仁皇后亡故已满三年,孝期已过,皇上要立云妃为后,实不奇怪。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无中宫呀。”她也不知道蓅烟到底是没有听,还是懒得理会,总之她始终没有说话。 过了两日,康熙临驾枕霞阁午歇吃茶。 两人先说了会老太妃出宫一事,及胤曦在南书房读书的事情,待气氛和缓之时,康熙忽而试探着说:“礼部那群老头子,非要逼着朕立皇后。”他没敢看蓅烟的表情,把兰儿抱在膝盖坐着,由着她趴在炕几上玩小铜人。 蓅烟没有做声,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什么。 康熙说:“你过来,跟朕说两句话。” 蓅烟果然走到一旁,“什么话?”康熙抬头看她,雪色的脸庞在窗底下犹显苍白,她紧绷着脸,没给他好颜色。康熙问:“刚才朕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哪一句?” 康熙有点儿泄气,在蓅烟面前,他是弱势方,“宫里要立后了。”他没说他要立后,只说宫里要立后。有时候,他还真有点儿畏惧蓅烟。 怕她生气,怕她难过,怕她哭。 “哦。”蓅烟不咸不淡,依然唬着脸,表露出不痛快。康熙吁了口气,“朕也没法子,后宫不可无后。”两人沉寂了一会,都没有说话。兰儿快乐的玩着小铜人,在桌上弄得咣哩当啷响,在压抑的气氛里犹显声大。蓅烟起身,“还有别的事?” “没了。”康熙回。 “那我去清点陪老太妃出宫的物件了。”她起身欲走,康熙下意识的拉住她手腕,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只道:“琐事都交给素兮去办,别累着自己。” “我知道。”蓅烟走到门口,又返身回来,对康熙说:“想喝什么汤,我让厨房煲好,夜里送去西暖阁。”她稍稍露出一丝笑容,似阳光般照进康熙心底,驱散了阴霾,让所有一切都变得明朗。她知道他的为难,也谨守自己的身份。 “你吃什么,朕便吃什么。”他笑着说。 康熙掀帘子出门,撞见若湘和苏雀站在柱子后说话,若湘垂脸含羞,抿着唇发笑。康熙清了清嗓子,吓得两人弹簧似的一嘭,跳开老远。康熙瞥了苏雀一眼,没有说话,大步便往外头去。到了宫街外,苏雀负荆请罪,“微臣举止轻浮,请皇上责罚。” “喜欢那小妮子?”康熙踱着步,“若湘性子甜辣,你可制得住她?” 苏雀忙道:“皇上误会了,臣与她并无瓜葛,方才微臣觉得口渴,向她要了点茶喝而已。后宫重地,微臣不敢逾越。”他身为汉臣,好不容易爬到御前侍卫首领的位置,任何一点儿的瑕疵都可能要了他的仕途。康熙对他的卑微恭顺极为满意,却也有一点儿失望。如果他今儿此刻想要了若湘出宫,他保不准会答应。康熙没有再说话,信步而去。 若湘手里拿着苏雀送的一包乐丰楼的杏仁糕,满心欢喜的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品味。木兮看在眼里,故意吓唬她,从背后扑过去,吼道:“大胆若湘!竟敢背着我吃独食!我也要吃!”若湘吓得直拍胸脯,把糕点往荷包里一藏,“别闹!你吓死我呀!” 木兮戏谑笑着,眉眼斜挑,“他送的?” “嗯。”若湘不瞒她,颊边染起桃花,忙的叮嘱,“可别告诉别人!” “知道啦!”木兮玩笑,“年都过完了,他打算何时提亲?”若湘眼眸里的明媚渐渐阴沉下去,抿着唇,流露出怅然之色。木兮遽然敛住笑意,遥遥望向屋檐之外的碧蓝天际,苍鹰翱翔,她轻轻的说:“来生,要是能做一只小麻雀就好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老太妃出宫这日,由蓅烟亲自扶上马车,开宫门送出紫禁城。眼望着一重重的宫门渐次打开,老太妃在蓅烟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她不停地重复一句,“出宫了,回家了...出宫了,回家了...出宫了,回家咯...”老太妃的行李并不多,除去四个侍奉她的老嬷嬷,以及两箱子的衣物,竟单薄得没有一点儿贵重物件。皇太极过世的那么些年,阿图嫁出宫,孝庄封太皇太后,她全凭一个人强捱着活了下来,早年所存的那些钱财物件早就费光了。 阿图县主与驸马天未亮就候在宫门口,一见老太妃的马车,阿图便伏在夫君怀里哭了起来。蓅烟撩起窗帘,再见阿图与驸马的时候,已是另一番心境。驸马的脸颊贴在阿图眉心,嘴唇上下翻动的,好似在说着什么。蓅烟朝两人招手,两人连忙福身行礼。 马车走了大半时辰,方至驸马爷府上。 府邸不甚华丽,甚至不及长沙城的知府后院。驸马爷没有多少人,父亲在朝为官,娶了两房妻妾,却只有驸马一个儿子,人丁单薄,便无论做什么事都有日渐式微之感。更雪上加霜的是,县主不能生养,驸马又无法取妾,多少的怨气,都怪在阿图身上。 周围的街道被官府封住,设了岗亭,不许无关人等出入。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人们想一睹后妃芳容,他们纷纷攀墙爬树,甚至买来西洋镜窥探。蓅烟多年未曾出宫,处处都觉新鲜,仿佛呼吸都畅快了。她给了阿图极大的脸面,不仅将老太妃扶进屋安置好,又坐在花厅与县主的家人们聊天喝茶,笑说:“我听说阿图县主一直未能有孕,甚觉可惜。所以琢磨着给县主寻一个养子,不知道各位觉得如何?” 驸马已近中年,发鬓雪白,他搓着手眼睛睨着阿图,露出拘谨之色,“只要阿图愿意,我都听她的。”阿图县主抿着茶,明净的脸上柳眉紧蹙。她曾经小产过一个孩子,至今都抱有自己生养的期盼。蓅烟顿觉难堪,有些事是不容外人插手的,好意也是一种负担。 半响,阿图才说:“有劳江妃娘娘费心了。” 有些执念,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不失为一种明智。 驸马爷喜上眉梢,像是有了天大的喜事般,整张脸都舒展开,看了看阿图,嚅嚅嘴不知道说什么话,又看向蓅烟,抱拳作揖,“多谢江妃娘娘,卑职感激涕零。” 出了驸马府,已是夜色迷离时分,周围的百姓快散了,蓅烟方起轿去江府。 没有人知道蓅烟要去江府,她在马车上换了身便袍,重新绾了发髻,身边只跟了素兮、枕霞阁掌事太监成二和康熙安排的两个暗卫。她坐着原本给老太妃装行李的马车,趁着幕色,快马加鞭赶去江府。江府坐落繁华地段,门庭威武,紧闭的大门两侧另开了两扇小门。 成二飞奔过去敲门,小门拉开一条缝隙,探出半只脑袋,“谁?” 蓅烟胸潮澎湃,肚子里像放着两架小鼓,咚咚咚响个不停。她走上前,“我是江妃,快开门吧。”小门又拉开一点,里头的人唇边露出讥笑,“江妃?你是我家的二小姐?”素兮见此人出言不逊,怒斥道:“放肆!快去禀明江大人出来接驾!” 正是僵持,身后有娇媚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蓅烟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十来岁模样的姑娘立在台阶下,穿戴华丽,左右扶着两个奴婢侍奉。门内的奴才立时从门里跑下台阶,满脸堆笑,“夫人,您回来了。”又大声呦呵道:“快开门,夫人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蓅烟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便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分明是“江府”没错啊。大门缓缓开了,四五个奴才迎出来,恭谨立在两侧,齐声道:“夫人万福。” 小姑娘经过蓅烟时,趾高气昂的打量着蓅烟,说:“你不会是李侍郎府上的女儿吧,见我家老爷得势,便想奉承他?哼,有我在,没门儿!老爷现在最喜欢的人是我,事事都听我的,把府上的两个老太婆都撂到一边了。告诉你吧,老爷他心里只有我,连江妃娘娘的母亲在我跟前都要毕恭毕敬的,你呀,早些回去另攀高枝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真蠢也是福气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暮色已沉,湛蓝幽深的天际点缀着几颗泛白的星子,晚风轻拂,廊前大红的灯笼摇摇欲坠,照映着湿润的青砖。蓅烟脸色铁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径直往院子里进去。奴才们一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小姑娘在那儿吼:“快把她拦住!” 两个黑衣大汉从里头窜出来,他们是江无的护院奴才,高大威武,一看就是街上的地痞流氓。蓅烟没有停步,她高昂着头,目光凛冽,轻唤一句:“来人。”暗卫凌空而降,剑未出销,已将护院打翻在地。开门的小厮吓得双手抱头,四处乱窜。 小姑娘受了惊,尖叫起来:“啊...杀人啦,杀人啦...”音未落,嘴巴已被暗卫塞进一颗石头。暗卫点点她额头,面无表情说:“再叫就杀了你。”小姑娘犹不知畏惧,含糊不清的骂道:“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江府的三夫人,是江妃娘娘的母家人,你你你...” 暗卫一手臂下去,把人给打昏了。 江无听说有人打进来时,正搂着江夫人的丫头白日宣淫,他脑门一抽,以为是家里来了贼,一时吓破了胆,胡乱穿着衣裳指使人,“快快,快去报官呀!”江夫人听闻出事,一头撞进江无房里要问话,没开口,却看见自己的丫头竟然赤果果的缩在床角里,顿时火冒三丈,揪住丫头就往外头拖,嘴里骂道:“死丫头,没脸的东西...” 丫头没穿衣裳,哆嗦着身子跪地求饶,“夫人饶命,是老爷他用强,奴婢没法子呀,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罢,奴婢再不敢了...”这丫头跟了江夫人几年,南下北上的,十分贴心得意。江夫人其实心里知道定是江无见色起意,可她拿江无没办法呀。 江无扭着扣子,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揪着她不放!快去外头瞧瞧!竟然敢打江府的主意,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话是这么说,人却站着没有动静。江夫人冷笑,“有胆子你自己出去瞧啊?你总不能跟我一个妇道人家似的,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说完,指着丫头龇牙咧嘴道,“你跪到外头廊下去,叫全府的人都见识见识你个浪蹄子!” 蓅烟进后院时,正好听见这一句,接着便看见光着身子的姑娘一头撞在廊柱下,立时翻了白眼,额上鲜血如注!江无和江夫人疾奔出来,皆唬得瑟瑟打颤,站在原地半响都不曾说话。此时终于有人认出蓅烟,惊恐万分,“二...二小姐...江妃娘娘万福金安!” 方才阻拦的奴才一见这架势,腿脚都软了,怔忡了一会,才惊然跪下。 江无衣服没穿好,袍子披在外头,底下却光着腿。蓅烟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何时,气得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江无几乎是扑跪过去,拉住蓅烟的袍子,“蓅烟,我...” “烂泥扶不上墙,我算是见识了。”蓅烟狠狠抽出袍角,拂袖离开! 江无一路追出门,蓅烟上了马车,仍然气不打一处,撩起帘子,恶声道:“如果那个丫头死了,你就等着回长沙吧!”江无手足无措,蹬着大腿,连连挥手,“快去请大夫!快去!” 蓅烟还没进枕霞阁的大门,康熙那厢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倒是压根没当回事,朱门绣户,高官府邸,死几个暖床丫头实在平常。但问题不在于江无把事情搞砸了,问题在于蓅烟若真把此事当是罪大恶极,往后江无可别想再指望她。 康熙一笑,双手抱着脑门往后仰去,畅快的伸了个懒腰,朝裕亲王说:“她这趟门没有白出!碍着她的脸面,这个江无上蹿下跳的,把朕都烦死了。”裕亲王盯着棋局,唇边掬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说:“女人素来说一套做一套,您可别上当!” 两人了然一笑,康熙道:“在理。”又说:“他们父女的性子倒真有些像。” “哪里像?”裕亲王问。 康熙笑而不语,搬了棋子放下。 当然是像的,一样的蠢嘛。如果江无稍微聪明点儿,依着康熙给他的特权,早该位例一二品大员了。如果蓅烟稍微聪明点儿,再加上康熙事事偏袒她,早该叱咤风云,成为后宫最有权势的后妃了。不过话说回来,大概也是因为蠢,康熙才会听从蓅烟的枕边风把江无调回京城,也是因为蠢,才会相信蓅烟说的每一句话,从未与她真正有过隔阂。 可见,真蠢也是福气。 蓅烟逮到机会在康熙跟前把江无数落得一无是处,说:“被他气糊涂了,连母亲都没来得及瞧一眼就回了宫,想想就让人生气。”康熙躺在廊下藤椅里晒太阳,花枝抽蕊,空气里有清甜的滋味。他眯着眼假寐,故意当做不知情,说“怎么了?” “他呀,娶了个半大的孩子做三夫人...”她把在江府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同康熙说了,添了几分义愤填膺,说:“你把他调回长沙实在太英明了,他就是社会的流毒,朝廷的渣滓。”不带有人这样说自己父亲的,康熙微微敛色,“取个小妾罢,乃常理。” “哼。”蓅烟闷哼,她反坐在廊前横栏上,挑眼盯着康熙,冷不丁说:“是了,你们男人嘛,喜欢谁就娶谁,喜欢几个就睡几个,丫头嘛,不都是来暖床的吗?”她俯身几乎趴到康熙身侧,揪住他的鼻子,“你说说,对吗?” 康熙不能呼吸,睁开眼,“说你爹就说你爹,扯朕做什么?” 蓅烟松了手,与他并排挤着,阳光明媚的透过树影明晃晃的照在两人周身,透着温暖和恬静。她眯眼望着天际,叹道:“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康熙觉得好笑,“你要是男人,你打算怎样?” 蓅烟说话不跟着康熙的逻辑走,她蓦地转了话头,说:“我要是男人,肯定不会像你似的娶了一个又一个,同这个生两小孩,同那个生两小孩,没意思。”康熙顿时笑意全无,沉下脸色,坐起身,“真是不讲道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不讲道理?我几时不讲道理了?”蓅烟动气,她自认为自己可是个明理的人,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陋习,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把女人当一个“人”。如江无等辈,何时把女人当成“人”去尊重了?如果不是蓅烟入了宫,现在还不知道被他卖去哪个老头子府上暖床呢。对他们来说,妻子、妾室、女儿...都是自己的一件东西,一样工具。 两人坐在藤椅里争辩了几句,康熙心烦,懒得再辩,起身就走了。 好端端的为了江无吵一架,事后想起,蓅烟也颇觉后悔。 眼见蓅烟脾性越来越大,康熙决定给她一点苦果子尝尝。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康熙既不去枕霞阁,也不翻蓅烟的牌子,甚至对冷落已久的成嫔突然起了兴致,又是带着她游船,又是带着她登楼望月,更要命的是,有一回大家在慈宁宫请安,康熙当着众人面给成嫔整理发髻,捏去几片肩膀偶然黏上的碎花瓣。连蓅烟同他说话,他也板着脸假装冷漠。 一时间,所有人都以为后宫要翻天哩。 他如果真想气她,那真是有一百种方法。 蓅烟知道他是故意的,所以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拍着胸脯暗示自己:“我不气,我不气,我气我就是猪,蠢猪,大笨猪!”可无论如何,还是很气啊。 至春深时节,康熙照例要去东苑围猎。因太皇太后久病初愈,康熙想请她出宫散散心,顺便把一众陪着解闷的后妃都给带上了。成嫔风头正盛,一切的行头都与妃位齐平,蓅烟领着两个孩子得的马车都不及她宽敞。曦儿头一次随驾出宫围猎,不肯和蓅烟坐在一起,与胤褆、胤祉挤在同一辆马车,随在御驾后面。 胤曦整个身子伏在车窗边,神气的望着黄帘后的老百姓,见他们下跪,就招招手,大声说:“起来吧,都起来吧。” 胤褆最爱逗弄这个小妹,揪她的辫子,又飞快的躲到胤祉身后。胤祉年纪尚幼,曦儿舍不得骂他,便哄:“胤祉乖,不要扯姐姐的辫子。”说完,复又趴到窗上,胤褆捂嘴偷偷一笑,正要故技重施,窗前忽而过来一个侍卫,用马鞭敲着车顶,威武道:“皇上口谕,命公主好好坐在席位上,不要乱动。”胤曦猛地往后一退,后脑勺恰好撞在胤褆牙口。胤褆只觉一阵剧痛,满嘴血腥味,舌头一舔,吐出两颗门牙,顿时哇哇大哭。 御驾行在路上除非预先安排驻跸某处,否则绝不会停步。惠妃隔着数架马车隐隐听见胤褆的哭声,急得火急火燎,却也没敢声张,默默忍在心底。 胤曦倒满脸不屑,“还大哥呢,掉两颗牙就哭鼻子,你看我...”她张大嘴,把摇摇晃晃的一颗乳牙摇给他看,“我一点都不怕疼。”又一副大人的样子丢给他水,“漱漱口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康熙跌马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傍晚时候方至东苑。下了车,蓅烟片刻没敢耽搁,踩着花盆鞋一路狂奔至太皇太后车底下跪迎。康熙早已候在前面,与云妃搀扶着太皇太后庄严肃穆的从跪拜的人群中走过。如此一番礼节周章,到了晚上八九点,众人才歇了口气,各自回到安排的住处。 蓅烟没有闲功夫,带出来的宫人少,诸事需她亲自上手。例如兰儿不肯吃膳,例如曦儿闹腾着要去找胤褆,连若湘都出来惹麻烦,下车时崴了脚,脚踝肿得老高,木兮伺候她热敷擦药吃膳上厕所简直离不开人。也庆幸因为忙着,才没空去东想西想的难受。 翌日康熙担心太皇太后舟车劳顿身体累乏,上午便空闲着,没有安排游猎。蓅烟用过早膳,把两个小祖宗洗漱穿戴好了,顾不得仔细打扮,牵着她们就往太皇太后寝殿跑。果不其然,所有人都或坐着,或站着,三五成群的候在太皇太后殿宇外头等待觐见。蓅烟舒了口气,总算没有迟到。曦儿看见胤祉、胤礽在一处,挣脱了蓅烟的手,如脱缰的野马,飞奔就跑了。兰儿见姐姐走了,也要跟着走,无奈被蓅烟抱在怀里,人身没有自由才无法得逞。 康熙,来得最慢,一眼看见蓅烟面容憔悴的站在人群里打哈欠。蓅烟也看见他了,嘴角抿出笑靥,下意识的想要和他打个招呼,未料后头成嫔随之而来,她眼眸中的光彩骤然沉落,鼻尖一耸,眼露凶光,反倒瞪了康熙一眼。康熙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成嫔过来请安,他才恍然惊觉。他眉眼轻挑与蓅烟对望一眼,故意抬手扶起成嫔,又说:“你别动。”成嫔不知发生何事,吓得身子紧绷,一动也不敢动。康熙略略觉得不悦,他也不是豺狼虎豹,怕什么呢?面上却是笑着,亲昵的捏去成嫔鬓角凋落的一片碎花瓣。 众妃见此情形,形态各异,有人讪讪,有人撇脸,也有人没当回事。 只是都以为,江妃失宠了。 太皇太后换上一身骑装,很显精神矍铄。众妃在跟前奉承说话,底下有曾孙曾孙女膝边承欢,和乐融融,极为快活。康熙笑道:“咱们午时动身,皇祖母觉得如何?”太皇太后颔首微笑,“甚好。”见是成嫔坐在旁侧,便问:“成嫔觉得如何?” 成嫔受宠若惊,忙不迭的屈膝行礼,“臣妾听太皇太后的。” 太皇太后乐得大笑,“成嫔的胆子怕是老鼠眼儿罢,小得哀家都捏不住...记得头一回见她,她就摔在哀家跟前起不来身...你如此胆小,平素侍奉皇上该吓成什么模样儿啊!” 康熙莞尔,说:“她凡事怯怯的样子,挺招人喜欢。”成嫔闻言,羞得满面飞霞,垂脸绞着帕子,越发手足无措,轻声道:“皇上莫要取笑臣妾...” 其实若说胆小,在太皇太后跟前没人不胆小的,便是蓅烟,每回去慈宁宫,还不得隔天就做上半宿的思想建设?眼下她也是抱着兰儿站在惠妃后头,悄悄把自己躲在太皇太后视线所不及的地方,能不说话时绝不张口。屋中响起一阵笑声,大家都陪着太皇太后、皇帝笑,蓅烟干笑两声,把耳朵贴到兰儿嘴边,听她蚊声说:“额娘,我想小恭。” 蓅烟与惠妃交代一声,抱着兰儿悄悄从旁侧退下,往偏殿去。 她不在,康熙遽然失了演戏的兴致,随口附和了两句,便起身说:“你们多陪太皇太后解解乏,朕还有朝事。”语毕,向太皇太后请了辞,掀帘而去。在廊下撞见蓅烟抱着兰儿小恭回来,两人迎面相撞,康熙问:“你去哪儿了...”话没说完,蓅烟已擦肩去了,幸好身边只有一个孙国安,若不然传出去,又是一番风雨。 康熙回身看她,手举在半空,半响都愣愣的,看了看孙国安,又看了眼蓅烟的背影,嘴里还落着半个音“嗳...”细细一想,真是越想越气,心里的窝火蹭蹭往上燃烧起来。 孙国安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胆大的妃嫔。又看康熙好像生气了吧,却也没有惩处江妃,要说他没有生气吧,明明就火冒三丈的样子。孙国安不明白,后宫女子无数,皇帝怎么就喜欢这么个冥顽不灵、举止乖张说话做事没有半点分寸且出生辛者库的低贱女子呢,他想不明白。想了好多年,仍然没想明白。 大概就是帝王心术高深莫测吧。 中午没有午歇,蓅烟早早换上骑装,把两个小的拎到跟前仔细叮嘱:“第一、不许离开额娘的视线。第二、不许骑马。第三、不许追逐小兔子、梅花鹿之类的动物。”曦儿表示不服气,“凭什么胤褆可以骑马射箭,我就不可以?我也要骑马射箭!” “你太小了,等你长大...” “我不小了,我都四岁多了!” 四岁就开始进入青春期的孩子,蓅烟是真没见过。 得亏是亲生的,若不然... 众人移驾围猎场,蓅烟不会骑马,穿着骑装也是装腔作势。后宫妃嫔大多是满族人或是蒙古族人,人人皆善骑马射箭,单把汉女们撂在后头。王丽君、安嫔、马贵人、蓅烟四个都不太会骑马,也不喜欢骑马,便围在一处闲话观望。周围一片马蹄奔腾、号角长鸣的声音,尘雾飞扬,遮天蔽日。蓅烟拖着兰儿、曦儿躲进帐篷,未开口,曦儿那厢突然哭得撕心裂肺,“凭什么?胤褆、胤礽,连胤祉都能骑马,偏我就不能,我也要骑马。” 兰儿满口的泥土,蓅烟顾着给她漱口,只能嘴里哄着曦儿,“等你长大些,你太小了,骑马容易受伤。下次...等下次来东苑,我一定请你皇阿玛带你去狩猎,别哭了...” “给江妃娘娘请安。”外面走进两个侍卫,齐齐抱拳作揖。 一见有外人在,曦儿就止住哭,拿帕子假装洗脸。蓅烟舒了口气,问:“何事?”侍卫回答说:“皇上口谕,请曦儿公主过去试马。”没等蓅烟反应,曦儿那厢一蹦三尺,连声呼道:“皇阿玛万岁,皇阿玛万岁...”蓅烟拦都拦不住,她人已经跑出去了。 马贵人掀帘子进来,笑说:“看曦公主快乐的模样,我都乐了。” 蓅烟忧心忡忡,“她太小了,我担心她受伤。” 兰儿软软糯糯的说:“马娘娘万福。”马贵人应了声“兰公主万福”便把兰儿抱在怀里,宽慰蓅烟道:“有皇上在呢,旁边一大帮子人守着,曦公主定然无恙。我看这两天你带着她们两姊妹,实在累了,曦公主去骑马,你歇口气也好。咱们去外头晒太阳...” 一时太皇太后领着众妃回来,蓅烟忙去跟前陪侍。太皇太后进了帐篷,洗漱净脸,饮了半盅茶后,才缓了口气,歪在从紫禁城搬来的藤椅里,说:“你们只管闹去,不必陪着我。一把老骨头了,实在禁不起折腾。”佟嫔连忙跪在旁边捶腿,“太皇太后哪里就老了,方才您的英姿,臣妾可都瞧见了,追都追不上您呢。” “就是就是。”众妃附和。 云妃道:“如今太皇太后的骑术尚且厉害,想一想若搁在十年前,肯定无人可比。”太皇太后露出慈爱的眼光,指着云妃说:“你的骑术哀家就比不过!还在这揶揄哀家!”众人皆笑,云妃说:“臣妾万万不敢当!臣妾只是摆个花架子罢,倘使真的射箭打猎,一点用处都没有。”太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满脸的宠溺,“有这点花架子足够了!很好!哀家喜欢!” 正是和睦融融,外头闯进一个奴才,跪地便说:“大事不好了!万岁爷从马背上摔下来,昏迷未醒。”蓅烟闻之,心口上似被重物狠狠砸了一记,她踉跄不稳,慌忙问:“万岁爷人在哪里?御医去了吗?”她一时失措,抢在太皇太后前头问话,令人不悦。 与妃子们乱作一团相比,太皇太后极为镇定,“慌什么?!男儿大丈夫常在马背上行动,哪会没有失手的时候?有御医们守着,定会平安无事。” 连福临闹着要剃度时,她都没有慌过。 一道一道的消息从前头传过来,一会说是被野兽袭击了,一会又说是中箭误伤,到最后才弄清楚是康熙抱着曦儿骑马,马被蟒蛇惊扰了,把曦儿跌下马背,一只脚吊在马镫里,一路往前狂奔。康熙为了救曦儿,取了银刀,硬生生刺死了御马,自己被甩开了。 蓅烟听说曦儿无碍,渐渐平定了心绪,待到了跟前,却看见康熙双眼紧闭,满身鲜血躺在架子上,顿时仪态全无,扑过去便是一阵狂哭。康熙摔了颈椎,痛得想昏睡一会,他是被蓅烟给哭醒来的。周围臣子林立,康熙有些不大好意思,“朕没死呢,你哭什么?” 蓅烟哭得伤心欲裂,听见他说话,越发觉得难过。她双手颤抖的摸索着他的身体,“伤到哪儿了?痛...痛不痛?”康熙想要起身,这么多人围着看她哭多难堪啊,可身子一仰,整个背就同撕裂了一般,让他毫无气力的软下去,忍不住“哎呦”喊了声痛。 “你别动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赶快给他止血啊!” 蓅烟继续哭,哭道肝肠寸断,“我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你想立云妃为后就立她为后好了...只要你好好活着,不要受伤,不要生病,不要死...”太皇太后在旁边脸色不大好看,这都是些什么话呀,让大臣们听见也不知羞赧。 康熙眼见太皇太后阴云漫布,拍拍蓅烟的肩膀,心尖上软得一塌糊涂,语气格外温和,“都是马血,朕没事。”蓅烟哪里顾这些,嘴巴张的老大,哭到眼睛都睁不开,痛哭流涕。哭着哭着鼻子上还吹出两个泡泡,旁边人皆露出嫌弃之色。 康熙拿袖子不露声色给她擦了,蚊声说:“乖,别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他的爱意...原来是此般模样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趴在康熙身上痛哭,以致奴才们没法把康熙抬进去,偏康熙又与蓅烟细细碎语,弄得无人敢催促,更无人敢说不是。大家都偏的偏脸,低的低头,都假装没看见。过了好半响,太皇太后方道:“惠妃,把江妃扶起来!”惠妃听命,连忙搀住蓅烟,低声道:“你忍着些,我们心里都不好受,太皇太后心里更加难受,你不能只顾着自己哭啊。” 康熙扯出一丝笑容,握了握蓅烟的手,“朕没事。” 他手上的血沾到蓅烟掌心,蓅烟一瞧,愈发哭得撕心裂肺,康熙这厢还没晕,她那厢倒是一副要晕厥的样儿。好歹止住哭,等御医开了汤药,蓅烟忙不迭的在太皇太后跟前献殷勤,说:“太皇太后,臣妾愿意留在御前侍奉汤药。”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倒没有直接说她伺候人的本事不行,只是说:“你身边两位公主离不开人,你顾好她们已是功劳。”说完,朝云妃道:“你心眼儿细,煮汤熬药最为谨慎,皇帝卧榻这些时日,就辛苦你在旁边守着。” 成嫔仗着自己近来恩宠甚多,斗胆道:“臣妾愿意在一旁辅佐云主子。” 太皇太后颔首,“甚好,有你们两个在,我夜里能睡好觉。” 蓅烟眼圈儿红肿,喉咙里哽咽着,欲要说话,康熙忽而冲她使了个眼色,蓅烟张了张口,到底是忍住了。跪了安,众人退下,蓅烟牵着曦儿一路回去,细细问她猎场上的事。 胤曦说:“我的脚被东西勾住了,挂在马肚皮上...是我害皇阿玛受伤。”小东西方才在康熙跟前已经哭过两次了,此时瘪着小嘴,饱含眼泪。蓅烟心疼不已,俯身抱住她,“他是你的皇阿玛,当然要保护你。如果他眼见你处在危险中而置之不理,那他便没有资格做你的皇阿玛。”话虽如此,心里到底挂记着康熙,想起他满身是血的样子,只觉后怕。 半夜胤曦惊叫着哭醒来数次,蓅烟无法,守在她榻边不敢离身。一大早天未亮,命人请来御医,吃了几帖安神的汤药下去,两三日后曦儿才渐渐缓过精神。蓅烟一边顾着曦儿,一边想着康熙,整日里东来西往,人给累瘦了一大圈。趁着曦儿去惠妃屋里串门,兰儿睡了午觉,蓅烟悄悄离了寝宫,独自穿廊走巷,进了康熙的屋子。 廊下立着两个太监,竹帘低垂,挡去大半的日光。四五个宫女轻手轻脚的蹲在台阶下吹火煨药,见了蓅烟,掌事的宫女连忙上前拦住,小声道:“主子,皇上睡着了。” 蓅烟懒得理会,她可是妃子,在乾清宫都没人拦她,跑到东苑倒有不知哪里窜出的丫头指手画脚,真叫人生气。蓅烟端着架子,袖子一甩,“干你的活去吧。”她径直掀帘进屋,掌事丫头欲跟上去阻拦,里头楚研见势,连忙打手势,把蓅烟迎了进去。 “云妃、成嫔呢?” 楚研朝最里头的耳房努努嘴,轻声说:“昨夜守了一宿,午歇去了。”说完,挑起珠帘,请蓅烟进寝屋。屋里宽阔明亮,四下的门窗皆敞开着,榻前朱纱微笼,可见帐中明黄色的身形。蓅烟一步一步静悄悄的走过去,捋起纱帐,顺势坐在床边,轻轻勾住他摊在外头的手指。 康熙猛然惊醒,他原本警惕性就很高,尤其是在宫外。自从开始撤藩,几年来他每逢巡猎,总要遭受几次刺杀,对蓅烟报喜不报忧,很多事都没让她知道。睁眼看见是蓅烟,紧绷的情绪渐渐和缓下来,声音却仍然有些僵硬,“你何时来的?” “怎么?我不该来吗?”听出他的语气,蓅烟有点儿不高兴,眼皮也耷拉了,眉头卷起波浪。她抽出手,作势要走,屁股扭出了纱帐,手臂却被一股力牵引着往后退,略一折腰,人已倒在了康熙胸口。他后背伤筋动骨,手上诧然用力,便不由得“呲”了一声。 蓅烟没顾得心疼他,反倒瞪了他一眼,往胸口一锤,“谁让你动手动脚的?活该。” 康熙痛到笑出声,“朕怕你走了嘛。”他双臂揽住她,紧紧的,像是久别重逢。蓅烟的下巴磕在他胸口,脸颊一下一下蹭着他的胡渣,“云妃伺候着舒服吗?”康熙缩缩脖子,盯着鼻尖下的小人儿,去捏她的脸,“今儿吃了酸辣粉?” “没有啊。”蓅烟惘然无知,“东苑里好没意思,都是厨房送的例菜,我没吃几口,一点儿都吃不下。幸好素兮早有预备,带了许多卤牛肉和鹌鹑蛋,否则胤曦连饭都不肯吃!” 她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康熙淡淡的笑着,“没吃酸辣粉,怎么一身的醋味?”蓅烟愣了片刻,一时反应过来,越发整个人都压到他身上,唇边裂开骄纵的笑容,眼中绽放着温情的柔光,她双手掐在他颊边,“你取笑我?你竟然取笑我!肯定是云妃伺候得好,所以取笑我!” 康熙的脸被她捏成丑陋恐怖的样子,胡乱的揉着。全天下的人,只有她敢捏他的脸玩,也只有她能。康熙不挣不扎,安然的躺着,只是大笑,“你这是什么道理?云妃伺候得好,与取笑你有何干系?”说着闹着,两人的声音动作未免大了些,榻动帐摇,把外面的人都给惊动了。云妃与成嫔日夜守着,马虎将就着睡在耳房的藤椅里,睡眠甚浅,一听见动静,便忙的起了身,轻踏莲步入寝屋。 一半的朱纱撩起,一半的朱纱撂下,地上胡乱丢着一双绣着鸟雀的花盆鞋,皇帝侧过身面朝里,锦被垂落了半边,犹见有穿着女子裙袍的一只腿搭在皇帝腰间。成嫔双颊一鼓,露出小女孩子的气性,杏眼圆瞪,已是怒不可遏的模样。她往前疾走了两步,到了跟前,又忽生畏惧,再看云妃仍站在原地,便也连忙退回去。 蓅烟喃喃细语,靠在康熙耳边说:“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来东苑吗?” “嗯。”康熙忍着背上的隐隐作痛,揽着她,“那时候你可听话多了。”身为宫女,能不听话吗?不听话就是个死。蓅烟勾了勾脚尖,往他怀里蹭了蹭,丝毫不知门口站着两个大活人,她说:“那你是喜欢听话的我,还是不听话的我?”康熙有点想咬断自己舌头,为什么要提这个话呢?如果说“喜欢听话的你”,她定会火冒三丈,与他闹脾气。若说“喜欢不听话的你...”那岂不是要纵容她无法无天?即便康熙擒鳌拜,撤三藩,举世英名,也没法正确的回答出她的问题。他支支吾吾的,言及旁处:“朕渴了,你去倒碗茶...” “倒茶可以,先回答问题!”蓅烟丝毫不落陷阱。 康熙犹不肯答,装模作样的叹气,“朕已经三日未理朝政,等腰好一点,只怕要熬两三个通宵,你给朕做夜宵好不好...”蓅烟看穿他的心思,莫名被逗笑了,“你理不理朝政,和我的问题有关系吗?”她半是逼诱半是玩笑,捏着他的脸玩儿,康熙左逃右避的躲开她,“那云妃伺候得好,与取笑你有何关系?” 帷幕涟漪,嬉笑打闹,明明是同处一室,云妃却有如隔千山万水之感。 她本能的往后退,想要逃离开,她曾经以为封后是人生的制高点,她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样东西。可最想要的那样东西到手后,她才发现,最想要的已经变成唾手可得之物,永远有得不到的东西在天边、在眼前、在魂萦梦绕里。她马上就要成为他的正妻,得到的不仅仅是名分,还有他的尊重、他的爱意、他曾经对孝仁皇后的情深义重。她以为她可以得到所有他可以给的。炙热汹涌的快乐还未褪去,眼前之景便如兜头的冷水般浇灌而下。 他...何曾给过她爱意呢? 他的爱意...原来是此般模样。 她竟是第一次见到。 首先发现云妃的是蓅烟,她倏的坐起,忙手忙脚的整理衣襟发髻,越过康熙,爬到踏板上穿鞋子,说:“你们都睡了,他说要喝茶,所以我就...”原本她想说“所以我就给他倒了碗茶”,怔了怔,发现自己压根没给他倒,便又转过话头,“天气太热,帐子要撩起来,比较凉快。我...我是在给皇上撩帐子呢...”康熙一手撑着脑袋,饶有意味的盯着蓅烟手忙脚乱前言不搭后语,安安静静的说:“兰儿该醒了,快回去瞧瞧她。” 蓅烟穿好鞋,说了句“我走了...”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云妃敛住心神,沉下眼底的失落,往桌边倒满一杯茶,递到康熙面前,微微屈膝说:“皇上请喝茶。”康熙坐起身,摇头笑着,意有所指:“还是你知道伺候人。”成嫔从外间端来汤药,脸上木木的,很是不悦,恭谨道:“皇上请吃药。” 康熙颔首,端了汤药一口饮尽,漱了口,复又躺下。 生病呢,就是觉得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被康熙背着是什么体验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养了小半月,方龙体大安。年初朝鲜李氏立新后,清朝廷送去贺礼,眼下内务府收到回礼,呈至康熙面前过目。康熙除去摔伤前几日实在动不得身理朝政,后几日是躺着坐着干瞪着也要把折子放在枕头边,以便随时可翻看可批阅。待伤病大好,又连着几日几夜没好好歇过,一会觐见蒙古大臣,一会要察阅满汉大军,眼见着朝鲜送来两缸子米酒,闻了闻,甚觉味香,夜里便带着来了蓅烟住的院子。 两人和好后,如蜜里调油,浓情蜜意更甚往日。 夜空星辰璀璨,和煦的微风徐徐扑面,康熙命人在凉亭里摆开膳食。曦儿见康熙在,没敢四处乱跑,乖乖进了屋子抄写诗集。兰儿甚幼,不知道害怕,双手紧紧抱着蓅烟脖子,蓅烟到哪,她就要跟到哪,谁都不亲只亲蓅烟一个。蓅烟一手抱着兰儿,一手端了酒杯抿了小口,觉得甜甜的,与长沙的甜米酒差不多,便笑得眉眼弯弯,“好喝。” 康熙夹了一块牛肉干放她嘴里,“小心后劲足。” 兰儿嚷道:“宝崽..喝酒酒...” 蓅烟道:“等你长大了才能喝,小孩子不能喝酒。”兰儿乖乖的,用甜甜糯糯的声音重复蓅烟的话,“不能喝酒酒...” “对咯。”康熙几杯酒下肚,神思渐渐飘忽,脸上浮现起笑容。他温情脉脉的凝视蓅烟,说:“暮秋呢?兰儿总缠着你可不行。”蓅烟知道他的意思,自打生下兰儿,两人的好事可经常被小家伙给破坏了。有次康熙抱着蓅烟在窗下接吻,如火如荼时候,兰儿追着黑狗就跑进屋里。还有好几次,都已经上榻了,暮秋见势把兰儿抱去院子,可哭声太大,蓅烟心神不宁,很快就推开他哄女儿去了。 他嚷:“朕也要哄。” 蓅烟丢一句,“你去找太后嘛。” 所以每次两人见面,包括他翻蓅烟的牌子,都是在兰儿睡了以后。 她简直是康熙最强劲的情敌! 蓅烟哄着兰儿,柔语道:“宝崽饿不饿?该吃奶奶睡觉了...”兰儿喜欢说叠字,蓅烟跟着学坏了。兰儿重复说,“吃奶奶...” 暮秋闻言,招手唤来在廊下等候的奶娘,奶娘福了福身,抱着兰儿去了。蓅烟叮嘱暮秋,“吃过后就伺候兰儿睡下,看看曦儿的字写完没有,写完了让她早点睡。”暮秋应了,却身退下。待暮秋回禀说两个小家伙都睡着了,蓅烟才舒了口气,斟了半碗酒一口喝下,叹道:“终于下班了!”整日围着两个女儿转,比朝九晚五上班还累。 “慢点喝,这酒后劲很足...”他话音没落,蓅烟已觉眼冒烟花,她起身拖着康熙往外头走。东苑极大,这两年又扩大了数倍,建有数千顷宽的草原,及数百亩长的树林,蓅烟院子旁边是一处草地,宽数千顷,辽阔空旷,夜里星月低垂。 “咱们好久没有看过月亮,我跟你说,这里的月色真的好美。”蓅烟牵着他的手一路往巷子里狂奔,宫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提着灯笼跟在两侧,片刻都不敢放松。蓅烟恍恍惚惚,“怎么星星跟着我们走啊...”她突然蹿到宫人面前,弯着腰使劲瞪眼盯着灯笼,指手画脚的对康熙说:“玄烨,你快来看啊,今天的星星好大好大,我都能摘到了...”眼见她扑过去要抱,吓得提灯宫女连连往后退,康熙横腰将她扼住,说:“那是灯笼,不是星星。” 不等他解释完,蓅烟已挣脱了他,一边叫着“我要摘星星”一边往前狂奔。康熙亦是酒醉半酣,精神不大爽利,便也由着她闹,跟在后头给她擦屁股。 一会儿撞了墙,哭着要把墙推倒...一会又抱住树,哭着喊“玄烨,你不能死啊”...最可笑的是,康熙拦她的时候,她竟然抬手要打康熙,咬牙切齿的说:“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成嫔?你...你真可恶,我才和你拌了几次嘴,你就要找别的女人睡...你...”她仗着酒意把自己心里的埋怨给倾泻出来,气得康熙抓狂,却丝毫没有办法。 他搞不定她呀! 康熙欲把蓅烟扛回去,他心里悔恨不已,把李氏朝鲜骂了一百八十遍,这送的是什么酒呀,明明就是祸害嘛!蓅烟在他肩上拳打脚踢,一口咬住康熙耳朵,康熙又痛又气,把她往地上一丢,叉腰看着她耍酒疯。本来想两个人喝点小酒,然后啥啥啥,结果气氛全被她弄坏了。“一点儿情调都没有,哪里像个女人?”此乃康熙的原话,他亲口对蓅烟说的。 蓅烟开始拔头上的朱钗,“都什么东西呀,头重死了,好痛...” 素兮要过去规劝,康熙大手一挥,“好了,谁都别管她,她爱怎样就怎样。”圣谕如此,无人敢多嘴,都一窝蜂似的往后避让,唯恐一不小心就摊上江主子这个大祸害。自己摔了绊了无所谓,若摔了绊了她,可当真是要命的把戏。 蓅烟几下把朱钗耳环全卸了,丢了一地,把花盆鞋踢了还不够,又把袜子脱了。康熙见势,忙说:“都背过身去,不许看!”宫人们哪里敢看啊,恨不得把眼睛给挖了!她们齐刷刷的背过身,把灯笼反打在后头。脱了鞋袜,蓅烟仍嫌不够,作势要解开衣扣,吓得康熙连忙摁住她的双手,大声吼道:“别闹了!再闹朕...朕...” “你...你想怎样?”她蹬鼻子上眼,粉粉的脸蛋儿冲到他面前,唇红齿白,双手揪住他的衣领,“许你闹,就不许我闹?”康熙当真有点儿生气,沉着脸,“朕何时闹过?” 蓅烟鼻尖一酸,倏然滚落眼泪,哽咽道:“你怎么不闹?你闹起来可比我凶了!你是皇帝嘛,你想怎样就怎样,谁敢说你骂你?你总是嫌弃我对不对?嫌我任性,嫌我不讲道理嘛...我都没嫌你小老婆那么多,没嫌你儿子女儿一箩筐,没嫌你临幸完一个女人又去临幸另一个,我都没和你计较了,你倒反过来嫌弃我!你说说,是哪里来的道理?!”说完手一松,扑通坐到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你看你,那么多缺点...可是听说你从马背上摔下来,看见你满身是血的时候,我真是怕死了...像是天塌了一样...” 她哭着喊着,说到痛处,捡起一只花盆鞋就朝康熙丢去,朝天喊道:“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这儿,你不该送我来这儿,我要回去,回到21世纪,再也不为他伤心了!” 康熙有时候会想不明白——她哪里来那么多伤心事。 若说吃的用的,她得的都是宫里最好的。若说偏袒宠爱,更是无人能及。甚至她的妃位,也是汉女中的独一个。可她仍然不满意,平素看着好端端的,每隔一段时日必然发作一次。康熙蹲下身,看着满脸泪痕哭到几乎晕厥的女子,忽而觉得有点儿陌生。 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总有些琢磨不透。 可分明,她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甚至连争宠都不会。 蓅烟哭累了,酒醒了大半,心情舒坦许多,哽咽着张开双臂,“你背我回去。”康熙没有说话,蹲着转了个身,朝后抬手,让她软绵绵的趴在自己背上。因为摔伤了,肩膀扛受重力时仍有些隐隐作痛,一丝一丝的拉扯着耳侧的神经,康熙有些吃力。蓅烟止住哭,浑身软绵绵的趴在他后脖子里,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夜半蓅烟起床吐了无数次,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她醉酒一事,天未亮就传到了太皇太后耳里。康熙学乖了,早早儿就去太皇太后屋里请安,小心翼翼的替蓅烟隐瞒,“朝鲜王送了两缸子米酒,朕昨夜同江妃吃了,味儿甚好,就是后劲太足了些,很容易上头。太皇太后想不想尝尝,朕命人送半盅来。” 太皇太后知道康熙意欲何为,板着脸,始终没有说话。 待康熙回去,在路上碰见成嫔、安嫔、佟嫔、僖嫔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成嫔还不知道自己失宠了,特地走到康熙身侧,娇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又说,“臣妾请教过云主子,知道如何将军了,何时皇上再与臣妾下棋?臣妾技艺不精,还要皇上多多教臣妾呢。” 康熙倒没有当众给她难堪,只说:“下次再说罢。起驾。” 佟嫔早就看不惯成嫔,见她在皇帝跟前抢风头,帕子一甩,阴阳怪气的说:“没听宫人们传吗?皇上是要气江妃才会宠幸你的!”又故意拉着僖嫔说,“昨儿江嫔醉酒,在街上大闹,你们可知道了?”僖嫔惘然的摇摇头,“我倒不知道。”她与马贵人住久了,性子越发与她相像,所谓不以物价不以己悲,不关己事高高挂。即便有人告诉她江妃如何,她也懒得听。 安嫔那厢静悄悄的,忽然说:“听说吃醉了酒,是皇上背回去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寂下去,连佟嫔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除了蓅烟,宫里没有谁,知道被康熙背着是什么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咱们不要吵架了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早上蓅烟刚醒,素兮便送来醒酒汤。蓅烟吃了汤,仍觉头痛欲裂,遂问:“昨儿我何时睡觉的?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头好痛!”若湘在一旁给她拧巾帕,横挑着眼,“您真不记得了?闹得我和素兮一宿没睡呢。”素兮依然不喜若湘说话的语气,伺候完了出去,冲若湘道:“你呀,迟早有一天要闯祸。”若湘不以为然的说,“有主子在,怕什么哩。” 蓅烟记忆短路,忘了昨夜发生过的事,吃过膳便要领着两个孩子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小顾子过来传话,模仿着康熙的音调,“今儿不必去请安了,好好歇着吧。” 反正去了太皇太后跟前也是气她老人家。 蓅烟闹着要去啊,说:“昨日太皇太后发话了,说蒙古有几位王妃要来请安,让后宫妃嫔都过去陪客。”小顾子一灰溜又跑回皇帝身边,康熙正在面见王爷们,面上琴瑟鸣奏,其实暗流汹涌。小顾子凑到皇帝耳侧把话说了,康熙原本想告诉蓅烟他已经替她请过假,可再看小顾子一脸八卦谄媚的样儿,知道此话一说,片刻的功夫就会传遍后宫,便忍了下去,说:“让江妃过来一趟,朕有话说。” 小顾子把话递到蓅烟耳里时,蓅烟头也没抬,“让他把话告诉你通传一声就是了,犯不着我过去。太皇太后知道我不去给她请安,跑去见皇上了...大白天的,成什么体统嘛。” 于是小顾子又跑了回去,殿中皇帝正与蒙古的王爷争执什么,气氛凝重,连裕亲王都寡言立在旁侧,静默不语。康熙一见小顾子跑回来,气不打一处,“又怎么了?”吓得小顾子浑身一颤,踮着脚走到面前,学模学样的把蓅烟的话重复了一遍,尤其把那句“大白天的,成什么体统嘛”学得妩媚妖娆,入木三分,好像里头有别的涵义。 康熙抬手便劈了一巴掌,打的小顾子眼花耳鸣,咣当磕在地上。 他意有所指的骂道:“糊涂东西,办件事要了你的命似的办不好,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了!再闹朕非砍了你不可!滚出去!” 众臣见康熙动怒,皆含胸弓背,拂袖跪了下去。康熙扫了眼底下黑压压的脑门子,鼻息厚重,从喉咙里哼出一声,“你们心里想什么,朕都知道,别给朕使障眼法!” 众臣皆曰:“微臣不敢。” 蓅烟没等到康熙的回话,到底是领着曦儿兰儿去了太皇太后寝殿。皇帝那儿出了错,犹可饶恕,哄两句就好了。太皇太后这儿可一丝错漏都不行。她是去得最晚的,好在有曦儿兰儿做挡箭牌,谁都知道她亲自教养孩子,事必躬亲,比起没有生养的妃嫔,自然忙碌些。 太皇太后略觉讶异,皇帝分明说过江妃醉酒今儿不过来请安了,她也允了,故而没料到蓅烟会领着两个小公主一起来,便也没有安排她们坐的地方。每个人的座位排序都是依着礼法制度排列的,动一发而牵全身,又是当着蒙古的王妃们,更加令玉竹为难。 蓅烟有一点好处是,从不在不紧要的事上争风吃醋,没有安排座位就站着嘛,没有地方坐就四处走动走动嘛,反正让她陪着客人谈笑风生本身就不太明智。她笑着说:“今儿要煮“乌古台措”吗?我去后面帮忙吧。”玉竹素来沉稳从容,听了蓅烟的话,竟觉措手不及,迟疑了好半会,才做了请的手势,引着蓅烟去偏殿茶房。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天气渐热,蓅烟在火炉旁做事,被水雾蒸得头昏眼花,感觉整个人都要窒息了。待蓅烟重新净了手脸,亲自端着奶茶捧给各位王妃时,众人才知道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江妃娘娘。她们纷纷起身行礼,蓅烟也忙丢开茶盘回礼。 太皇太后见蓅烟竟然把奶茶先捧给众人,以为她不知礼数,甚觉恼怒,脸上虽没有表露,手却重重往炕几上一撂。云妃瞧出端倪,连忙将手中奶茶呈予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先尝。”太皇太后微微颔首,示意她把茶盅搁在手旁,笑说:“她们之中,只云栖最得哀家心意。”她如此说,亦是提前向众人明示会册立云妃为后的意思,王妃们会意,皆称:“云妃贤惠。” 蓅烟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丝毫没领会到太皇太后的深意。太皇太后见蓅烟给诸位分好茶后依然没有任何表示,越发质疑康熙的眼光,恨不能立刻把康熙拎过来训一顿。她算是明白了,教训江蓅烟没用,只要皇帝心里还有她,她就能咸鱼翻身。要把康熙的意念转变过来,才能把江蓅烟彻底的打压下去。太皇太后正筹划着如何让皇帝看清江蓅烟的真面目时,江蓅烟又从茶房里出来了,双手端着一碗奶茶,捧到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心想“现在才想起哀家,迟了...”,脸上却微笑说:“哀家已经有了,你给云妃罢。”蓅烟愣了愣,默默把云妃的奶茶推开,说:“这碗是专门给太皇太后熬的,多熬了一刻钟,茶味更加浓郁。里面没有放牛肉干,糖味儿也淡些。”她没有多的话,分明知道说些奉承的话会使人高兴,可她说不来,只能实事求是了。 况且,即便特地给太皇太后煮一碗,也不费什么功夫。 犯不着说得好像费了极大的功夫。 蓅烟泰然自若的退到旁侧,躲到屏风后伸了个懒腰,从若湘怀里抱过兰儿,一手牵着曦儿,说:“咱们去茶房吃茶。”曦儿小大人似的,带着一点儿公主病,说:“额娘,您是江妃娘娘啊,怎么能让您去茶房吃茶?玉竹办事太不妥帖了。”蓅烟往她脑门上敲了一记,“玉竹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吗?要叫玉竹姑姑知道吗?”曦儿蔫蔫的哦了一声,蓅烟又说:“在哪儿吃茶有何重要?曦儿你要记住,你生而为公主,是你的命好。有些人生而为奴婢,并不是她们的错。人活在世上,总会遇见不顺心的事,无论是花团锦簇,还是穷途末路,只要你心安理得,便没什么可争抢的。你得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该松开一些,不要什么都想得到。” 她的话,曦儿并不太懂。 她只是担心,自己无法护佑曦儿顺风顺水一辈子。倘使有一日,没有了父母的庇护,她希望曦儿依然能无忧无虑不慌不忙的生活下去。 夜里玉竹把蓅烟的话说给太皇太后听,太皇太后想起白天里那碗茶,里面没有嚼不动的牛肉干,也没有甜腻得发慌,她年纪大了,御医不允她多吃甜食。沉吟半响,太皇太后才畅然一笑,“算她有几分眼力劲。”其实这段时日来,她对蓅烟是稍有改观的,玄烨摔马那次,蓅烟在榻旁哭成那样,不顾及身份,不顾及姿态,把周围所有人当成空气眼里只有玄烨的样子,在太皇太后眼里,异常的觉得可爱。宫里人心淡薄,你来我往,总是为了点什么。 蓅烟之于玄烨,大概是那一点儿“不为了什么”,所以叫人心动。 夜里蓅烟与康熙又吵了一架。蓅烟嫌康熙说话不说明白,康熙气蓅烟不听自己的话,要她不去太皇太后寝殿,她还偏要去。两人最开始为了什么争吵已经忘记了,吵着吵着,蓅烟突然扑过去往康熙喉结上亲了一口,亲得康熙一愣一愣的唬她,“别给朕灌迷汤,朕不会上当的!”蓅烟踢开鞋,双手攀住他脖颈往上一顶,似袋鼠般挂在他腰上,狠狠吻住他嘴唇,松开了,眨眼笑道:“这碗迷汤吃不吃?” “宫里...属你最坏!”他眉梢轻挑,眼眸中的火光瞬间黯淡,旋即闪现出无可奈何又无限忍耐的样子。蓅烟紧紧抱着他,说:“咱们不要吵架了,吵架好累。” 康熙抱着她,心头发软,唇边不由露出笑容,温柔的说:“那你乖一点。” “好啦。”她慵懒的答。 待御驾回宫,已近六月中旬。乌雅氏与宜嫔挺着大肚在乾清门相迎,康熙一下轿,便召来御医询问两位妃嫔生产诸事。知道一切平安,便舒了口气,温和道:“你们回去歇着吧,不要为琐事扰了心绪。”乌雅氏与宜嫔谢了恩,一并跪安离开。 云妃行皇后之仪,亲自带着诸多围猎场的野物至乌雅氏、宜嫔殿中事无巨细的询问,又笑着说:“只管让厨房给你们熬汤,有什么不便利之处,同我说,或是同宣贵妃说,都可。” 乌雅氏、宜嫔皆言:“谢云主子恩。” 皇帝刚回宫,宫里便发生了一件大事。某日乌雅氏吃完膳忽觉肚子痛,连忙请来御医,却好端端的有早产的倾向。慎儿端了汤碗给御医瞧,心急如焚的说:“主子吃完这个就开始嚷肚子疼!”御医查来查去,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可慎儿就要一口咬定主子是吃了厨房送来的参汤,吓得厨房里的奴才战战兢兢数天,连大气都不敢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四皇子胤禛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十七年五月,乌雅氏顺利产下一子,取名为胤禛。当日午时,太皇太后下懿旨,晋封德贵人为德嫔,赐和田玉如意两柄。乌雅氏跪在床榻上接了旨意,喜上眉梢,抱起枕边幼小的稚儿,轻声哄着,说:“胤禛啊,为了让你赶在前头出生,额娘连命都拼了,将来呀,你一定要为额娘争口气!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咱们娘俩。” 翌日精神稍霁,乌雅氏请旨皇帝,请求彻查自己所用膳食中是否有堕胎之物。她神色哀泣,微微垂脸,指尖拧着红棉巾帕,“大约是臣妾祖上积福,方能使母子平安。但事情不能因为臣妾平安无事便不再追究,宜主子下月便要生产,倘使碰上与臣妾同样的事,有个三长两短的,后果不堪设想呀。”康熙低眸沉思,面上并未因新得一子而开怀,倒也没有摆脸色,只是说:“御医将你所用膳食一五一十全部追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朕想或许是事有凑巧。朕虽心疼你,却也不能为着没有根源的事责难奴才。” 皇帝的话传到各宫各殿,钟粹宫小厨房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两个嬷嬷蹲在井边洗菜,一个哗啦啦摇上水桶,另一个抱着满怀的菠菜直接丢进桶里,溅得水花四溅。屋里跑出来一个老太监,骂道:“手脚麻利些,德嫔娘娘等着吃菠菜豆腐呢,小心你们...” 摇水的嬷嬷慢了动作,神经兮兮的问:“皇上真的不追究咱们了?” 太监回答:“里里外外都查遍了,还能追究什么?”洗菜的嬷嬷仰起头,“这事可真蹊跷。明摆着该宜主子的孩子生在前头,这下子好咯,如果宜主子生的是公主咱们也就无话可说,若生的是皇子,原本该排在第四的变成了第五,第五的变成了第四,将来婚嫁开府封爵都要排在后头,如此一算,不知要吃多少亏空呢,宜主子她...” “小心绞了你舌根!”厨房的掌事嬷嬷从旁处走来,“快洗菜,主子等着呢!” 嬷嬷们连忙答应,愈发手忙脚乱。 宜嫔听见宫中传闻,唇角笑意泠然,“乌雅氏可真叫人出其不意,这便宜该她占着。”琼华熬煮了艾叶草的汤汁给宜嫔泡脚,额上被热气熏得细汗涔涔,说:“奴婢听说德主子奏请皇上彻查此事,就不怕查到自己头上吗?奴婢总觉得奇怪。” “有何奇怪的?”宜嫔露出洁亮的贝齿,抿出阴冷的笑意,“她如果平白无故的早产,皇上必然要追究御医院的责任。御医院的老头子为了自保,定会追根究底的查,到时候她把自己牵扯进去可就难堪了。现在她咬住厨房的人使坏不松口,与自己无关,与御医院也无关,到时候即便打了砍了几个厨房的奴才,她都能把自己撇得干净!” 连宜嫔都能想明白的事,康熙怎会想不明白?只是母凭子贵,没戳穿她罢了。 待胤禛满月,众妃嫔皆往钟粹宫道贺。蓅烟让素兮备了礼送去,自己没有露脸。康熙在一堆妃嫔里没有看见蓅烟,回头便问她:“怎么没瞧见你?” 蓅烟正在给曦儿洗头发,她高高的挽起袖口,手里舀着一瓢水走到康熙跟前,凑到耳旁龇牙说:“我去做什么?看你和你的儿子享受天伦之乐?”她满嘴的醋溜味,呛得康熙无话可说,他还真怕她一个不乐意,给他来个冷水浇头。 曦儿不知道他们在说话,乖乖蹲在月台上低着头一动未动。 洗完头,用软软的棉巾拭干了,蓅烟让曦儿站到太阳底下晒头发。曦儿嘴上答应着,一转身,人就披头散发跑到钟粹宫找胤褆去玩了。胤褆刚刚下课回宫用午膳,他近来夜里着凉,犯了咳疾,惠妃怕南书房的膳食口味重,特地每日中午把人给领回来用膳。 惠妃朝曦儿招招手,“你想不想吃呀?今儿煮了四喜丸子。”曦儿大摇大摆的爬上炕,往小桌上扫了一眼,“大哥,你好些了吗?额娘说你病了。”胤褆咬了两口馒头,“好多了。”他夹了一粒四喜丸子给她,“要不要吃?”曦儿摇头,“我回去用膳,皇阿玛在呢。” “皇阿玛去枕霞阁了?” “嗯。下午你回南书房吗?” 胤褆听闻皇阿玛去了枕霞阁,而自己生病了也没见来瞧一眼,便堵了口气,丢开碗筷闷闷不乐说:“我吃饱了。”他跳下炕,径直扑进里殿床榻,大声说:“我要睡了。”曦儿完全猜不到胤褆在想什么,见他冷言冷语,没给惠妃打招呼自己就一灰溜跑回了枕霞阁。 蓅烟站在院子里吼她,“跑哪里去了?吃饭了。”花厅里早已摆开膳,因为找不见胤曦这个祖宗,蓅烟硬是没动筷子等着她。 胤曦调皮的甩甩头发,“我晒晒头发。” 两母女牵着手走进屋,曦儿四处盼顾,“皇阿玛呢?”康熙从小书房出来,举着一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问:“都是你写的?” 反正肯定不可能是蓅烟。 “嗯。”胤曦点点头,爬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准备开吃。 “你在写《项脊轩志》?哪位师傅教你的?”康熙问,在他的观念里,小孩子在什么年纪就该读什么书,胤曦又是女孩儿,学几本女德四书五经之类,已经足够了。 “没有人教我。”曦儿往柜子上一举,“我在额娘的书架上瞧见的。”这可没把蓅烟吓死,书架上搁的都是她看过的画本,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其中夹杂了不少露骨的插画。蓅烟狗急跳墙,唬道:“谁让你看的?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动我的东西!” “那你也不许动我的东西?这样才公平!”曦儿毫不示弱,性子和蓅烟一模一样。 “你...”蓅烟举起手作势要打她,自打曦儿上学,跟着胤褆、胤礽、胤祉学了不少男孩子的坏脾气,又顽劣又任性,蓅烟气急了,是真的会打她。蓅烟的手还没落,胤曦那厢已仰面大哭,一滴眼泪都没有的干哭,“皇阿玛,救救我!额娘要杀我!” 蓅烟棋逢对手,康熙眼光烁烁,很不厚道的笑了。 康熙暂且不追究曦儿是否偷看了蓅烟的画本,语气柔了几分,问:“你看得懂吗?”曦儿毕竟才四岁多,连笔都拿不太稳,字也认得不多,于她来说,誊写文章与临摹画画儿是一样的。曦儿摇摇头,“看不懂。” “那你为何要誊写?” “不知道呀。” “不知道?” “宫里太无聊了,写字能消磨时间。”曦儿回答。 所谓“无聊”“消磨时间”这些字眼,全是在蓅烟耳濡目染之下学会的。她像个小大人似的,与康熙一问一答,叫人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康熙记得上次在东苑教她骑马时,她还是毫无主见的小公主,才短短两个月,就像个大姑娘了。 康熙沉吟片刻,问:“傍晚在养心殿有进讲,你想听吗?” “好啊!”曦儿皱巴巴的脸庞像盛开的花儿一样舒展开,眼中闪着光芒,“我早就想听皇阿玛的进讲了,您每次都只允胤褆和胤礽去,我好气的。”于是,从此以后,曦儿便跟着胤褆胤礽一样,不仅出入南书房,还能与康熙一起听满汉大学士的讲学。 胤曦第一次见到胤禛的时候,胤禛已经满月几天了。在慈宁宫里,胤禛被乌雅氏抱上前给太皇太后瞧,曦儿凑过去,问:“太皇太后,我能抱一抱吗?”太皇太后愣了一愣,在她的印象里胤曦还是不怎么会说话不怎么会走路的小稚女,没想到一转眼都敢当着众人表达意见了。太皇太后难得的摸了摸她的头,“胤禛太小了,你不能抱。” “那我可以牵牵他的小手吗?”胤曦又道。 “当然可以,他是你的弟弟,以后有你牵着他的时节呢。” 曦儿神情紧张,像是要做一件极为危险的事,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到温热柔软的掌心,她浑身一颤,冲胤褆失声尖叫道:“大哥,他会动!他握住我的手指了!” 太皇太后先是吓了一跳,再看胤曦惊慌失措的样子,禁不住“噗嗤”大笑。 见太皇太后被逗乐了,众妃嫔连忙陪着大笑。胤褆沉着脸,露出与康熙七分相似的神情,不屑道:“傻瓜!他也是人,你怕什么呢?” 乌雅氏见气氛愉悦,趁势道:“太皇太后,臣妾自知地位卑微,没有脸面教养皇子,故而请求太皇太后为胤禛挑选一位养母。”宫里素来有低品阶的生母不教养皇子的旧习,太皇太后闻之,说:“为了胤禛理应如此。”音落,宣贵妃已迫不及待起身,跪下道:“臣妾愿抚养四皇子胤禛,请太皇太后准允。” 宣贵妃身份高贵,太皇太后觉得合适,便问:“德嫔你可愿意?”乌雅氏盈盈拜落,犹如最为贤惠淑良的妃子,“臣妾求之不得,有劳宣主子费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一起看画本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若湘送胤曦去南书房,回来时故意绕到乾清门看苏雀。她低眉垂眼从宫街经过,苏雀若无其事般跟在身后,两人心照不宣的走进僻静甬道里,隔着一扇夹门说话。若湘取下腰间红绸荷包,轻轻放在门槛上,说:“我学着做的,给你放钥匙碎银子用。” 苏雀警惕的察看四周,慢慢的踱步来踱步去,他哑声道:“往后不必做这些,省得给人留下把柄。”若湘仗着蓅烟得宠,平素尖牙利齿耀武扬威,唯在苏雀面前方露出几分小女人的气性。她心底一阵酸楚,酝酿许久,方翼翼小心说:“你怕我连累你?” “不是。”苏雀停下步子,隔门而望,“只是...还没到时候。” 若湘忍着,她一直忍着,他无数次给她承诺,又无数次的一拖再拖,她想戳穿他的谎言,把所有一切都摊开来说,如果他没有打算娶她,便不要再与她暧昧,送她吃食,收她的礼物。可是...说了之后呢?捏碎了捅开了,她的祈盼就能实现吗? 她会不会...永远的失去他呢。 “那...”若湘跨过门槛,挡在苏雀面前,“那何时才算时候?”苏雀略有窘迫,往后退了半步,“若湘,我实在...”若湘眼泪簌簌,骤然扑进他怀里,未等苏雀反应,业已分开。她撇过脸拭泪,拾起门槛上的荷包,“我拿走吧,省得给你添麻烦。” 苏雀欲要说句什么,不知哪处传来步履声,顿时心惊肉跳,倏地贴住墙角,眼睛睨向夹门那边,说:“你来乾清宫实在危险,到处都是眼线。”身后寂静幽深,阴风灌耳,苏雀怔了怔,反过头,早已没有人影。 若湘一路哭着回枕霞阁,眼泪默然垂落,连泣声都不敢发出。到了枕霞阁门口,她眯眼仰面晒了会太阳,待脸上的泪痕干了没了,才扬笑走进院门。庸俗的热闹声遽然遁入耳中,望着院子里人来人往,她深吸了一口气,热情的与路过的每个人招呼。 屋里蓅烟正在收拾画本,当她惊觉曦儿已经能读懂诗文时,心里已对书架上的画本产生了忧虑。如果单纯是情情爱爱的说些书生与富家姑娘的恋爱也就罢了,令人不安的是,里面还夹杂着诸多“不良画本”,啥啥婢女与老爷的秘密,啥啥贞洁夫人的忧伤,还有杨贵妃秘闻二三四,后宫风月录如此之类。连蓅烟都会看得面红心跳,要偷偷的背着素兮她们才行。 若湘一掀帘子,看见蓅烟攀在高架上,唬了一跳,几步上前,“主子,你要拿什么,奴婢帮您拿吧。”方才素兮要帮她,她是死都没答应。好不容易等到若湘,便一骨碌跳下,拍着掌心,“我打算把书架清理一下,把一些不看的书收到里头柜子里。” 木兮在擦拭灯具,她放下抹布,站到旁边一副要帮忙的样子。蓅烟忙招呼她出去,“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我这儿若湘帮忙就好了。”毕竟若湘不识字,嘿嘿。 蓅烟指挥着若湘取下四五十本画本、小说。小说也就罢了,随便翻几页看不出什么,但画本只要打开,就能一目了然。蓅烟神神叨叨的把画本合在一处,寻来两只木箱,上好锁,亲自检查了好几遍,才与若湘合力抱到壁柜里藏起来。她满意的巡视着新书架,若湘忽然“哎呦”一声,说:“主子,这里还有一本。”两个巴掌大小的彩色书页在风里一页页的吹开,蓅烟眼尖,看见里面有几个没穿衣服的小人儿在打架,惊得一跃三尺,猛扑过去拾在怀里。 若湘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蓅烟自圆其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丢了好久,以为被人偷了呢。”说完,再也不看若湘,抱着画本直奔进寝殿。原是想开锁把书放进去,到了跟前,她蹲在地上,不知怎么没意识的翻了一页,然后一边翻一边惊叹——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她眼珠子一转,冲外头问若湘:“什么时辰了?遣人去乾清宫瞧瞧下朝没有。” 若湘看了眼自鸣钟,说:“午时了。主子要去乾清宫吗?” “罢了,咱们现在过去。”蓅烟把薄薄的书册卷起塞进袖口里,翻出唇纸抿了抿,偏脸往穿衣镜中一瞧,往髻边压了支滴红珐琅的银簪,换了花盆鞋就往外走。 康熙才下了朝,正与几个大臣议事。蓅烟在偏厅里候着,与楚研说话。楚研如今已被提为乾清宫的掌事大宫女,凭谁见了她都要多给三分客气,连德嫔也不敢随意欺辱楚柔了。楚研将奉给康熙的参茶递与蓅烟,笑说:“昨儿奴婢看见曦公主了,可厉害了,背诗文的时候,大阿哥、太子爷都没能背赢她哩。”此事蓅烟没听人说过,想必是旁人都没有把公主读书当做一回事,便轻轻一哂,“得亏她是个姑娘。”不然要生出多少事端呀。 “奴婢希望主子能生个小皇子。”楚研殷切的说,“宫里毕竟要有皇子才有倚仗。” 蓅烟撇撇嘴,“我不想再生了,生曦儿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累死要痛死了,没想到生兰儿的时候更甚,吃不能吃,睡不能睡,要是能堕胎啊,我...”楚研听她越说越远,忙的打断话,“主子又说笑了...”她眼神往外瞅了瞅,示意隔墙有耳,说:“主子吃口茶润润喉。” 等康熙事毕,喊要茶喝,蓅烟便端着茶盘进殿,捧到面前,学着楚研的声调说:“万岁爷请用茶。”康熙没听出声音,头也没抬,不以为意的接过茶,眼睛落在折子上,揭盖一口饮下...可没把喉咙给烫没了。他顿怒,吼了句“烫”,眼睛里射出摄人的火光。 蓅烟往桌前一趴,眉眼弯弯儿,“谁让你一心二用?该喝茶时就好好喝茶。” 康熙眸子微沉,敛去愠色,“你怎么来了?”没有他的召见,敢横冲直撞闯进殿的人也就江蓅烟了。蓅烟踢开鞋盘膝坐到炕边,抿着唇发笑,朝他招招手,“你过来。”康熙暂且丢开折子,走到她面前,眄视着她似笑非笑,“看你打什么鬼主意。” 蓅烟一手按住袖口,环顾四周,见廊柱下立着两个宫人,便道:“你们都下去。”宫人只听皇帝的话,遂都没有动弹。直到康熙说:“下去吧。”两人才徐徐告退。 “你的事儿都忙完了?”蓅烟把画册抽出来寸许,拉着康熙坐到身侧。 康熙看着岸上堆积如山的绢黄折子,饶有意味的问:“你说呢?” 蓅烟摆摆手,“你天未亮就起床上朝听政,现在午时了,该你歇息的时候了。你虽然年轻,却也要知道保养身体。圣体大安最紧要,旁的慢慢处理就是。”说完眼睛四处乱瞟,好像去做贼唯恐被人撞见似的。康熙见她偷偷摸摸的,猛地从她袖中抽出书册,边翻边说:“你要给朕看什么...”书页打开,在玻璃窗下明晃晃的折射着光,把纸上的画照得纤毫毕现。 “你这...”康熙真是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她一早跑来,在茶房等了半响,为的就是给他看这个?蓅烟跪在他身后,双手压在他肩膀,脑瓜子越过他的脸庞挤到前面,强自镇定的说:“你不爱看?我以为所有男人都喜欢看呢。” “低俗。” “呸。”蓅烟啐了他一口,“敬事房的老太监没悄悄给你看过?我不信。”康熙哑然,双指夹着她鼻尖回过头,饶有意味的说:“怎么咧,你想让敬事房的老太监给你上上课?”如果这是争宠的手段,怕也算另辟蹊径了。 蓅烟顿起兴致,“他们怎么给你上课的?给你看画本...还是有真人表演...” 康熙随手一页页的翻着,突然把书举到她眼前,“这个如何?”他面露狡黠,深渊似的眼眸静静端倪她。画上是书生与小姐在后院亲亲,小姐浑身无力,让丫头伏着自己... 蓅烟羞得面红耳赤,故作正经的论技法,说:“画得挺好,线条很流畅。” “试试?”康熙逗她玩儿,“让素兮伏着你,还是让木兮、若湘...” 蓅烟彻底明白自己犯的错儿,把康熙一推,自己跳下炕,麻利的夺回书,“我只是给你看看,觉得新奇,谁说...谁说要试了?”说完还凑到他耳边,龇牙道:“变态、色鬼!”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不就骂过他变态色鬼嘛! 康熙大笑,故意拦腰截住她,“自己犯了事儿,就想跑,没那么容易。”两人正闹着,帘子外忽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康熙倏然镇定神色,露出威严,“何事喧哗?” 孙国安弓腰进殿,激动道:“启禀皇上,宜嫔娘娘生了!” 蓅烟顿时没了笑容,卷着书册收好,福了福身,“皇上既有事,臣妾先行告退。”康熙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要不要同朕去瞧瞧?”蓅烟眼皮子一翻,撅噘嘴。 “臣妾饿了,要回去用午膳。” 这理由,满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五皇子胤祺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到底是跟着康熙一并来了延禧宫。隔着两重沉厚的锦缎花帘,将寝殿隔得密不透风。众妃得了消息,皆来道喜,簇立在台阶下,嚅嚅细语。 康熙坐在外间问话,接生的嬷嬷跪在地下言:“主子因是头一胎,诸事没有经验,以为自己只是要小恭,便没有知会当值的医女。未料小皇子着急,先钻了头出来,奴婢一瞧不对劲,连忙要主子蹲下...”这嬷嬷想在皇帝面前邀功,云妃听她越说越污秽,轻咳两声,柔语打断:“你立了功,去内务府领赏罢。”又朝康熙微笑道:“臣妾见过宜嫔了,她身子康健,御医说明日就能下地。”一顿,朝琼华弯弯手指,示意她把小皇子抱过来,说:“几个嬷嬷吓得手足无措,连脐带都是宜嫔自己剪的呢!” 康熙望着襁褓中小小的人儿,指尖抚摸着小脸颊,“晋宜嫔为宜贵嫔。”片刻后,寝殿传来宜嫔高声谢恩的声音,“臣妾谢主隆恩。”此乃康熙的第五个儿子,他早已没有容妃产下第一个孩子时的那种狂喜,剩下的只有责任与工作。胤祺的名字是内务府的汉臣取的,康熙从数十个汉字里打了个勾,然后命人翻译成满文、蒙古文,昭告天下。 暮色西垂,橙色的霞光均匀的晕染在山间。康熙先行起驾,说:“朕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道喜,宜贵嫔需要休息,你们都早些散了罢。”云妃往前走了一步,粉唇微启,狭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像蝴蝶的翅膀,她嫣然笑着,“臣妾正好要去回太皇太后的话。”她殷切的挪到康熙身后,做好了随时起驾的准备。 众妃福身,“恭送皇上,恭送云妃娘娘。” 康熙往前走了两步,总觉哪里不对劲,驻步回头,发现蓅烟挤在人堆里,拉着惠妃在聊起什么。他说:“江妃,太皇太后昨儿同朕说好久没见你,想你了。”他随口胡诌一句,想哄着蓅烟多去两趟慈宁宫。毕竟...她总是躲着太皇太后可不是解决事情的好办法。 蓅烟将信将疑,拾阶而下,走到他面前,问:“太皇太后想我?” 康熙勾唇,转身时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紧紧攒着。蓅烟被牵引着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太皇太后怎么说的?她真的说想我?”她的手被康熙握着搭在后背,他似笑非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她的话,“是的呀,朕还诓你不成?饿了吗?” “饿了。”蓅烟素来有用午膳的习惯,今儿没吃,饿得肚皮打鼓。她对太皇太后极为在意,不依不饶的问:“你告诉我呀,太皇太后说我什么了?” 康熙却只说:“要不要吃两块点心捱捱肚子?” “哪里有点心?” “太皇太后宫里的奶馍馍特别好吃...”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往前,把云妃全然抛在脑后。夕阳没落,暮色临至,黑色的薄雾缓缓的笼罩入眼底,模糊着眼前的景象。云妃扶着丫头失魂落魄般随在后面,看着康熙与蓅烟紧紧的挨在一块,她的头抵着他的肩膀,她的手合在他掌心里,她仰头时他低头看她,笑意绵绵,悄声细语...云妃心尖上忽而一刺,喉咙里如塞了木炭般猛然涌出一股酸楚。 夏天未过,张嫔忽然殁了。张嫔住在景仁宫,曾为康熙生育一个孩子,孩子早夭,她从此郁郁不振。死时身侧无人,许是夜半时断的气,丫头萝儿晨起见主子久久不见动静,连呼数次没有反应,便凑近了瞧,才发现已经亡故。康熙并未要求后妃们一定要求祭奠,一切皆由内务府依照嫔位旧例进行收殓。除去平素与张嫔关系亲厚的几位贵人前去哭灵,嫔位以上的后妃,竟没有一个人现身——除了蓅烟。 景仁宫笼罩着白色幔布,夜里寒光照天,渗得人发慌。蓅烟跪拜完张嫔,出了院门,行至延禧宫甬道,撞见惠妃站在门槛边训斥一个半高的男孩子。 男孩子低垂着脸,虽然看不清模样,但身姿端正,壮而矫健。惠妃的声音穿过昏暗的光影,落到蓅烟耳中,“你是胤褆的哈哈珠子,既是奴才,就该守着奴才的本分,即便他让你去死,你也该万死不辞。今儿只是让你端尿壶,明儿就算让你吃了,你也得吃下,懂了吗!” 男孩子紧攒着拳头,抿唇不语。 惠妃长长的珐琅护甲戳在他眉间,戳得男孩踉跄一退,又连忙站定。惠妃尖声训斥:“听见没有?若不然明儿我去同你阿玛说?把你接出宫...” 听到此处,男孩子忽而往地上一跪,叩首道:“乌尔衮知错了,请惠妃娘娘恕罪。”惠妃这才稍微和悦,音调和软,实则冷漠残酷,说:“看在你无父无母的份上,我且饶你一次。再有下回,我非把你送去内务府净身,一辈子在宫里当奴才不可!” 乌尔衮骇得瑟瑟发抖,牙关颤抖着,从喉咙深处挤出半个字眼,“是。” 蓅烟平素不爱多管闲事,但若当真撞上了,却也是爱打抱不平的主。她扬起笑脸,从暗处走到灯影下,轻唤:“惠主子。”惠妃一听是蓅烟的声音,头未抬,已经换了副和睦的脸色,迎过去道:“江主子,快请屋里坐,您在风里站了多久?刚刚教训奴才让您笑话了。” “这是哪儿的奴才呀,惹得这样您生气!”蓅烟望了眼跪在风口里的男孩儿,说:“看上去与胤褆年纪差不多呢,怪可怜的,快起身罢。”乌尔衮偷偷睨了眼蓅烟,忙又落下。惠妃扶着丫头的手使了使劲,丫头会意,忙扶起乌尔衮,替他拍着袍子上的灰尘,“快回去吧,明儿一早还要来接大阿哥上学呢。”乌尔衮朝惠妃、蓅烟抱了抱拳,“微臣告退。” 说完,一灰溜跑了。 蓅烟脑中忽而有个念头,便不露声色的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呀?看着倒挺机灵。”惠妃拉着蓅烟往屋里走,“机灵什么呀,倔得要死呢...他姓瓜尔佳氏,在一岁的时候父母游历江南时翻了船,死在海里了。他从小住在叔父家里,叔父因早年与鳌拜有所牵连,被贬去了藏北。他是年前送进宫的,原本依他的家世是没法留在宫里做哈哈珠子的,偏胤褆喜欢他...” 一路说着到了屋里,蓅烟看见胤褆大爷似的躺在炕上,命两个嬷嬷剪脚趾甲,心里略觉反感,轻轻一叹:果然是七八岁的男孩狗都嫌,古人诚不欺我。 回到枕霞阁,蓅烟唤来胤曦,问:“你知道乌尔衮吗?” “知道呀!”胤曦趴在炕几边吃点心,眨巴着大眼睛,“他比大哥聪明。”蓅烟把她抱在膝盖上,嘴唇伏在她耳边,悄悄儿问:“如果让他做你的堂叔如何?给阿图郡主做继子。”其实蓅烟一直在给阿图郡主留意养子的事,但总没遇见人品、家世都合适的。方才听惠妃提及乌尔衮的身世,又见乌尔衮谨小慎微的模样实在可怜,便不由得动了心思。 胤曦郑重其事的想了想,说:“不要。” 她话是这么说,第二天跑到南书房就同胤褆吵开了。缘由很简单,课间休息,胤褆不想去茅房如厕,命乌尔衮抱着尿壶跪在台阶上给他接尿。胤礽、胤祉还有一起读书的哈哈珠子们都带头起哄,连夫子们也觉得此乃男孩们之间的玩笑,况且胤褆是大阿哥是主子,要支使自己的奴才做事,谁都管不着。乌尔衮不像旁人有阿玛可以倚仗,他单枪匹马闯进皇宫得以在皇子们跟前办事,在叔父家族里赚足了脸面,他不能失去哈哈珠子这层身份。 他虽然只有八岁,可人生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乌尔衮屈辱的举着尿壶站在台阶下,咬牙偏过脸。胤褆犹不解恨,说:“你背挺着这么直,叫爷怎么尿啊,你跪下爷才尿得准。”乌尔衮无可奈何,正作势要跪下。这时胤曦走了过来,她挡在乌尔衮的前面,小小的身姿充满了力量,犹如神明。 胤褆嚷道:“曦儿你干嘛?走开,快走开!男孩子尿尿,女孩子不能看。” 曦儿身形一动未动,反而瞪大了眼,说:“我想看看男孩子怎么尿尿的...”身后一片倒嘘声,胤祉先起头说:“胤曦,你羞不羞?”胤曦伸长了脖子高高的扬起脸,凌厉的扫过一众的男孩子,“你们都是大哥哥了,你们在书堂面前胡乱撒尿就行,我看一眼都不行?”她穿着花盆鞋,故而身高能到乌尔衮肩膀,她跳起来拍他的头,说:“去,给大阿哥接尿去。呆会皇阿玛来了,我定会禀明皇阿玛,说他们欺负你,让皇阿玛给你做主。” 胤褆一听“皇阿玛”,顿时就蔫了,甩甩袍子,居高临下气急败坏的指着曦儿,“你...你吃里扒外,大哥平素有什么好吃的都记着你,你倒好,帮着个外人、奴才!”胤曦振振有词,“他不是外人,额娘说,让他给阿图郡主做继子,算是咱们的堂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一骑红尘妃子笑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牵着胤兰在院子里喂梅花鹿,没见识的嬷嬷跑到跟前拍膝盖大呼小叫:“不好了不好了,曦公主被人打了...”里里外外的人都愣了三秒,宫里头有谁敢打公主?蓅烟将信将疑,不像惠妃似的一听胤褆稍微受点委屈受点怠慢就火冒三丈,她镇定异常,双手抱起胤兰,边走边问:“谁打了她?”讲真,蓅烟倒希望有人给胤曦一点厉害颜色,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将来迟早要闯祸。 素兮丢开手中活计,连忙跟上前,轻声问:“怎么啦?” 嬷嬷气喘吁吁,说:“原是大阿哥要小恭,让哈哈珠子在台阶下举尿壶。本没什么事,曦公主不知道怎么过去帮着哈哈珠子说了句话,就...” 若湘急切道:“大阿哥动怒了?”如果是他们两兄妹闹矛盾,反而没事,从小到大不知道闹过多少回,没半天功夫又自己好了。嬷嬷急急的摇着手,“不是...大阿哥没生气,是那个不长眼的哈哈珠子,说曦公主多管闲事,把曦公主给推到了。” “那个哈哈珠子是不是叫乌尔衮?”蓅烟若有所思。 “主子您怎么知道?”嬷嬷惊讶,“奴婢方才想了好半天,听主子提才想起来。”到了南书房,蓅烟又被吃了一惊。蹲在角落里哭的不是胤曦,却是乌尔衮。蓅烟想起他没爹没娘的,可见在叔父家过得并不好,心头稍稍一软,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胤曦一见额娘来了,趁着夫子不注意,从后门溜了出来,冲乌尔衮嚷:“摔的人是我,我都没哭。”里头夫子授课听见声音,往外一探头,发现是明眸皓齿的妃嫔立在台阶下,唬得忙往窗户里一缩,假装什么都没瞧见。 蓅烟看了看乌尔衮,才盯着胤曦问:“你摔跤了?” “嗯。”答应完便指着乌尔衮,“是他推我的。”胤曦可不是好欺负的主,有了额娘在身边越发的理直气壮娇蛮任性。 蓅烟问:“那他为什么要推你?” 胤曦露出小奶音,急躁的解释说:“大哥让他跪着举尿壶...我说他是堂叔不应该举尿壶,我是先帮他,可是乌尔衮居然推我,还生气的跟我说,他的事不劳我费心...”她年纪尚幼,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但蓅烟听明白了,原来乌尔衮不想给阿图郡主做继子。 “好了好了。”蓅烟拿小巾帕拭去曦儿额上的汗珠,朝嬷嬷道:“呆会给公主换身衣裳,里衫肯定湿透了。”乌尔衮从手臂里露出两只小鹿般纯净的眼睛,羡慕的盯着曦儿。蓅烟把绵巾递给乌尔衮,露出些许笑容,“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吗?”又说:“你既不想给人做继子,我不会勉强你。况且,此事八字没有一撇呢,你甭听曦儿的。” 乌尔衮抹了泪,规规矩矩站起来,拍袖打了个千秋,“乌尔衮见过江妃娘娘。”蓅烟颔首,不再往下追究,说:“都进去听课吧。”眼瞧着两人走进学堂,蓅烟才抱着兰儿款款离开。 夜里轮到德嫔侍寝,此乃她产下胤禛后头一回轮侍。晚点摆在暮色时候,御前没有德嫔坐的地儿,她只能候在一旁端茶倒水。康熙吃着吃着尝到一碟榴莲酥,觉得味道新奇,遂问司膳太监,“这是什么?” 司膳太监言:“此点心是用海南琼州府海运贡来的榴莲做的,奴才早些年曾在江南地方吃过,便依葫芦画瓢做了两样,万岁爷觉得味道如何?” 康熙颔首道:“榴莲味臭...” 说到味臭,忽而想起蓅烟爱吃臭豆腐,遂道:“赏枕霞阁一碟。”德嫔在旁侧讪讪不敢言语,依命用小桃木膳盒将榴莲酥装好,打发小顾子给枕霞阁送去。 没过多久,小顾子进殿回话,说:“江主子一口气吃完了,还说...”他眼珠子打转,有点儿迟疑,主要是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康熙从奏折里抬起头,“还说什么?” “江主子还说...哪儿有新鲜榴莲,能给她一个吗?”榴莲来路极远极少,除了乾清宫,太皇太后、太后那儿也只送去了两块尝鲜。她张口就要“一个”,已是狮子大开口。可是她既要,他又有,便没什么不能给的。 康熙脸上平静无色,说:“朕知道了。”抬笔就翻开一道折子,往上飞快的作画几笔,丢给内务大臣鄂尔多,“八百里加急送去琼州府,让李成栋亲自督办。” 鄂尔多翻开折子看了看,所谓八百里加急竟是为了一妃子要吃榴莲,欲要上谏“一骑红尘妃子笑”的理儿,未开口便听见康熙说:“这儿有一封折子说你的女婿强占民田,你可有话说?”鄂尔多眼皮子一跳,咣当额头点地,“请万岁爷明察,微臣治家严明...” “好了好了,你自个先去问问你女婿。” 鄂尔多战战兢兢,“臣遵旨。” 隔了半月,枕霞阁收到两只黄金色比簸箕还大的榴莲。胤曦没吃过,捂着鼻子往外跑,连蓅烟寝殿的门都不进了。反倒是兰儿年幼不知事,一勺一勺舀着很爱吃。还有榴莲肉松、榴莲酥、榴莲千层...她都能吃。那几天,枕霞阁满殿的榴莲味,把人都薰醉了。 盛夏暑热,阳光灿烈烈的烧到地面,热气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宣贵妃接连三日未曾出门,胤禛整夜啼哭,闹得她无法入眠。请了秦御医来瞧,开了两副安神的药,吃了毫无作用,每天仍然一入子时便开始像猫儿狗儿似的呜咽哭泣。宣贵妃年纪尚幼,胤禛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到底不知道心疼。她命人拾掇出一处北边的旧屋子,隔着花园让嬷嬷领着胤禛搬过去,只求夜里能睡个好觉。开始几日尚且相安无事,时日一久,胤禛竟然不要宣贵妃抱了,只要宣贵妃朝他伸手,他便开始痛哭,使得宣贵妃没法抱着他四处炫耀,更没法去太皇太后跟前邀功,如此一来,宣贵妃对这小人儿顿生嫌弃。 偏还有两个爱生事的嬷嬷在旁边嚼舌根,“奴婢悄悄跑了趟敬事房,听刘公公说,这两月您的绿头牌都没往御前递过,说是您要教养四阿哥,皇上体恤。德嫔倒可真是春风得意,晋了位分,又仗着有了四阿哥,日日往太皇太后面前孝敬呢。”宣贵妃闻之气不打一处,“嘭”的一声重重踢翻了花盆,柳眉倒立,眉心蹙紧,“她当日让我教训宜贵嫔的时候,我就该知道,她是想借我的手给宜贵嫔苦果子吃。幸好宜贵嫔母子平安,否则真上了她的当!” 嬷嬷挑衅,“主子要不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好让她记住自己的本分。” 宣贵妃扬扬手,“那倒不必,如今她儿子在我手中,我说什么她还不得规规矩矩的?且让她上下折腾两日。你使人盯着些,看她有没有去宜贵嫔跟前作践我!” 乌雅氏这些天确实有些得意忘形,她一边拉拢宣贵妃,一边讨好宜贵嫔,撺掇两人敌视之事渐渐露出马脚,邀宜贵嫔游园时被宣贵妃撞了个正着。而宜贵嫔四面玲珑,早就猜到其中关节,便背地里去宣贵妃屋里请安,把乌雅氏送她的小荷包小鞋袜之类假装不经意间露给宣贵妃瞧。宣贵妃再蠢,想了几日,心里也都清明了。 夏日宁静的午后,珠帘垂落,在似有似无的风里轻轻摇曳。院中开了几树紫薇,映在碧净无暇的蓝天里,犹为清新动人。蓅烟靠在窗边闲看,她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捏着香色葵瓣形团扇扣在胸前,身姿微斜,体态婀娜,好似画中走出的华贵仕女。康熙不知何时来的,笼罩在身后,圈住她生下曦儿后就再也没有瘦下去的腰。 “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 蓅烟扭了扭腰身,把康熙推开,“热。”康熙撇撇嘴,反把另一只手附上去,抓住她的腰高高的一提,让她坐在窗台边。蓅烟吓得惊叫了一声,“你干什么呀?”她即便坐在窗台上,也没有比康熙高。两人面对面,鼻息对着鼻息。 康熙一步步走近,缓缓的收紧手臂,言语间充满了蛊惑,“你说呢?” 廊下有宫人来来往往,耳边可闻兰儿的笑声,蓅烟羞赧的朝身后睨了一眼,“你先抱我下去。”康熙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吻了吻她的唇角,忽而问:“还记得上回你和朕一起看的那本画册吗?”他揽着蓅烟的膝盖,把她高高的抱举在怀里。 蓅烟低下头方能与他对视,“什么画册?” “你喜欢看的那些。”康熙毫不忌讳,也并未觉得她看了些男人爱看的东西就认为她不知检点。蓅烟顿时明白,指指大衣柜,戏谑道:“在里边藏着呢,怎么?你想看呀!” “还记得第一页画的是什么吗?” “什么?”蓅烟不是记忆力不好,只是懒散罢了。 康熙说:“娘子被夫君抱坐在窗檐上,衣带渐宽,翘着两只白嫩的脚丫子一甩一甩...”说着,蓅烟忽觉脚底一凉,康熙竟然腾出手把她鞋给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你连皇家子嗣都敢动心思堕胎 秋天来的时候,满目枯黄。蓅烟突然惊觉自己已有两三月没来月事,急躁的唤来若湘算日子。若湘站在门槛边掰着手指,懵懂说:“是有两个月没来了,奴婢让厨房熬两锅益母膏给您通通血气罢。”蓅烟手里抓着一把杏仁,往碟子里一撒,扑腾把脸埋进迎枕,“啊啊啊”捏着嗓门叫了半天,“只怕是有孕了。” 素兮掀帘子进屋,端着一碟牛肉串,蓅烟要吃烤肉嘛,厨房连忙遣人去庆丰司要来一腿子黄牛肉,切块腌好用竹签串了,多多的撒了两层孜然辣粉,烤出焦黄滋油的样貌,趁热给端进屋。见蓅烟在炕上抓狂,素兮不解的问:“主子,您怎么了?牛肉串已经烤好了。” 蓅烟吸允着口水,视死如归般盯着烤串,半响才挤出一句,“素兮,我可能又有了。”素兮一时没听懂,若湘在旁边大呼小叫的嚷:“什么?主子您怀孕啦!” 吓得素兮端起牛肉串就走。 少时,康熙过来午歇,没等他进屋,若湘便凑上前低声嘀咕了两句。康熙眼中露出笑意,轻手轻脚走到蓅烟身侧,顺势坐在炕边,拍拍她肩膀,“若湘说你”他没说完呢,蓅烟双脚已踹到他怀里,被他一手圈住。她撒着娇气,嚷道:“都怪你!” “怪朕?你何事要怪朕?”他故意装作不知道。 “哼。”蓅烟鼓着腮帮子,“你别在我跟前装,我这儿没什么你不知道的。”康熙果然通透一笑,“好了,你别乱动,小心伤了胎气。”又朝若湘说:“宣秦御医过来。” “我不要看医生。”在康熙面前,蓅烟是小孩子脾性。 康熙好言好语的哄着,“不行,你生兰儿的时候多危险啊”蓅烟抢白,横眉怒眼,“知道危险,还总让人生孩子。这回我不生了,你让秦御医给我开两副药。”宫里后妃有孕,谁不是欢天喜地的,她是唯一一个吵着要堕胎的。 秦御医领着医女进殿时,撞见康熙抱着蓅烟去寝屋,吓得连忙要往后退。康熙却说:“跟着进来吧。”他把蓅烟放在铺了软垫的藤椅里,自己搬了小绣墩坐在旁边盯着。秦御医请了安,跪到蓅烟脚边,轻轻将指尖搭在蓅烟手腕。 过了半响,康熙问:“脉象可稳当?” 秦御医稍稍一愣,迟疑片刻方说:“江主子并未怀孕,乃气血凝滞,有亏乏之症。”蓅烟倏然坐起,面露喜色:“也就是说,我没有怀孕?”秦御医窥了眼康熙的脸色,垂首弓腰,连眼皮子都不敢往上抬,颤抖道:“是的。” 蓅烟一跃三尺,在房间里打了个转,朝屋外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佟嫔侍寝 暮色迷离,数名小太监在殿中点灯,忽闻喧哗,蓅烟诧然惊觉,乃康熙的脚步声。康熙走得很快,一身靛蓝色团寿纹便袍,凌风君子般立在蓅烟面前。两人对视,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蓅烟欲要说话,康熙不着痕迹的压压眉,没等她张口便已转身。 他掀帘进了内殿,蓝色的身影隐没在珠帘后。 里面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蓅烟竖起耳朵听了半响,仍不知所云。稍过片刻,康熙从殿中出来,没看蓅烟,先朝当差的尼姑命令:“下去吧。” 尼姑们面面相觑,一个个不知所措,她们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除了太皇太后,谁的话都不听,包括皇帝。康熙目光一瞥,如利剑般剐过去,“怎么,要不要朕去把太皇太后请出来亲口说?”尼姑们这才合掌行礼,躬身退下。 眼望着她们走开了,康熙方低沉着嗓音说:“起身吧。”蓅烟倒是想站起来,可跪了一整天,气血凝结到一处,连抬眼都觉头昏目眩。 她鬼灵精怪伸出手,“你扶我。” 康熙勉力保持着脸色的冷峻,厉声道:“自己起来!”蓅烟知道他在气头上,没与他计较,狡黠一笑,挣扎着支起膝盖,将立未立之时故意往地上一扑康熙到底没斗过她,几乎是本能的做出选择,伸出长臂捞起她的腰。蓅烟就势揽住他脖子,眉开眼笑的打量他。 蓅烟说:“我也很委屈。” 康熙差点绷不住脸,“你还委屈!朕看是活该。”他掰开她的手,大步走出大殿。蓅烟腰酸腿麻,两条腿似有千万只蚂蚁啃食,似两根木棍般一点一点往外挪。康熙等不及啊,广西叛乱,一大堆朝臣在乾清宫等着他回去决议。他驻足看了一会,见她走一步停两步,无奈的转回去,横腰齐膝抱着她一路奔至宫街。 蓅烟躺在他怀里,心里很满足。夜幕下他神色晦暗,一脸的胡子拉碴。她软绵绵的歪着,拿脸颊去蹭他的下巴,“我当然委屈。咱们两个静悄悄说的话,她怎就知道了?” “闭嘴!”康熙嗓音低沉,锐利的眼神往身后一扫,唬得宫人们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孙国安耷拉着脸,苦兮兮的哀声说:“万岁爷,奴才的嘴巴可是缝过针线的,撬都撬不开。江主子这话奴才可没胆子接,许是枕霞阁传出去的”康熙鼻尖轻轻一哂,孙国安连忙嘘声。康熙凑到蓅烟耳边,严肃道:“眼下可在慈宁宫!还没跪够呢?” 蓅烟抬头,只见宫墙上高高耸立着一排翻黄的银杏树,落叶翩翩,慈宁门近在眼前。她立时没了底气,把脸缩进康熙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有胤禛给她做后盾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朝政繁忙,连续数日未曾走出乾清门。蓅烟几次去探望,要么康熙未下朝,要么被孙国安拦在外头,说:“皇上有旨意,议政时除了召见,任何人不允面圣。”此时更加强了戒备,平素在乾清门当差的御前侍卫被调至西暖阁廊下伫立,一个个如山似塔,威严肃穆。 朝廷若有大事,后宫琐碎自然搁置。 蓅烟悻悻回枕霞阁,想要给兰儿做双新鞋面打发时间,绣了好半会,被若湘嘲弄,“主子,您绣的是鸭子还是驼子?”暮秋往她头上一拍,“死丫头,主子绣的是大雁”蓅烟好似半夜惊醒,恍然看着自己绣的东西,怔怔道:“我绣的不是兔子吗?兰儿喜欢兔子。”说完,就给木兮瞧,“不像吗?不像兔子?” 木兮讪笑两声,“主子,还是让奴婢来绣吧。” 蓅烟终日神思恍惚,很叫人担心。吃膳的时候,连着鱼刺一起往下吞,卡在喉咙里,连血都咳出来了,差点没出人命。去慈宁宫请安,下了轿走着走着就进了死胡同。连给兰儿喂饭也总喂不到嘴里,每回都得兰儿伸长了脖子去够勺 “他肯定还在生我的气。”蓅烟想。 曦儿气喘吁吁的跑进屋,把花盆鞋朝天一踢,锦袜也扯了,光脚往书房里跑。暮秋跟在后头收拾,念叨道:“小祖宗,这又是怎么了?急着吃热豆腐呢!”曦儿已经铺开宣纸,大声嚷道:“快给我研墨,下午皇阿玛有进讲,我得把昨儿读的文章誊写一遍给他过目。” 蓅烟在床榻里听见,翻腾而起,光着脚小碎步跑到书房,脸上泛起潮红,“今儿下午你要见你皇阿玛?”素兮见两母女都爱光脚四处乱蹦,默默叹了口气,先拿着鞋给蓅烟穿了,又去给胤曦穿。曦儿头也没抬,一撇一捺极为认真,“嗯啦。” “几点?”蓅烟兴冲冲的问,眼睛盯着自鸣钟,眼下大概上午十一点半。 “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 蓅烟堆笑趴到曦儿桌边,一脸巴结,“你能帮额娘递点东西给你皇阿玛吗?” “不行。”曦儿斩钉截铁,丝毫不予通融,“你的东西你自己给呀,干嘛要我给?我辛辛苦苦写一响午,到时候让你在皇阿玛跟前抢了风头,我岂非吃亏?不行,我不干!”蓅烟往她脑门上弹了一响指,“小小年纪,就知道争风吃醋了!”又压低声音阿谀道:“你连额娘的醋也吃呀!乖宝宝,帮额娘一个忙,晚上让厨房给你做西红柿炒鸡蛋。” “啾。”曦儿鄙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朕去御花园可是为了见你 蓅烟的脑回路没有康熙那么多,她预备了酒席,一直等着康熙过来,等到灰心丧气,便一次又一次的问曦儿,“你皇阿玛有没有看?”曦儿睡眼惺忪,嘟囔道:“看了看了,额娘,你画的都是些什么?我怎么看不懂?皇阿玛会不会也没看懂!” “皇阿玛可比你聪明!” 入了半夜,还没康熙的踪影,蓅烟气急败坏的闹醒曦儿,问了又问:“你真的把额娘的画儿呈给皇阿玛了?真的给了?”曦儿已然不耐烦,撕扯开半只眼睛,“我没给行了吧?额娘,我明儿要早读呢。”说完倒头继续睡。 “你怎么没给呢?刚才你不是说给了吗?!”蓅烟怒火攻心,叉腰对着床榻大吼。胤曦掀了被子蒙头,捂住耳朵不听。暮秋上前劝慰,“主子,奴婢听嬷嬷说,曦公主背书的时候把画儿都呈给万岁爷了”没说完,蓅烟已然哽咽,眼圈儿红通通的,“那他怎么没来?” 暮秋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问:“主子,您都画了什么?会不会万岁爷没看懂” “如果他看不懂,那他就是个傻逼c笨蛋我画了枕霞阁,画了月亮,画了我,就是在枕霞阁等他的意思,他是皇帝,还能看不懂?”蓅烟嚷嚷,全无宠妃的气度,像个三岁小孩似的,哭哭啼啼。 曦儿蓦然坐起身,冷不丁说:“额娘,你能不能稳重一点?” 翌日,蓅烟肿着眼睛睡到日上三竿,吃了点粥,见秋高气爽,落英缤纷,遂抱着兰儿往御花园闲散。兰儿年幼,不知母亲伤心事,手里拿着两只木兔子,非要蓅烟抱。蓅烟无法,比起曦儿野蛮霸道,蓅烟更喜欢兰儿温柔可人。可一想,曦儿两三岁的时候,也是很乖巧恭顺的,一开始上学就野了性子。于是把兰儿揽在怀里,痛心疾首说:“你可别学姐姐。” 御花园中灌木参差,假山流水翠鸟鸣啼,远处御河碧波微漾,遥遥拂来清风。若湘往石凳上铺了苏绣软垫,蓅烟懒懒坐着,盯着兰儿与暮秋奔来跑去,心境渐渐开阔。 万一他是真没看明白呢? 如果他看明白了,肯定不会晾着她不管。 御前行走处的侍卫们从夹门里涌出来,嘴里大声呦呵着,手里拿着长杆,把曦儿吓了大跳,扑进蓅烟怀里,偷偷的探出两只小眼睛。蓅烟拍拍她的肩,轻哄道:“兰儿不怕,额娘保护你。”又问侍卫首领,“你们在做什么?谁允你们乱闯御花园?” 侍卫首领认识蓅烟,领着人作揖行礼,说:“回禀江妃娘娘,德小主的猫丢了,皇上命奴才们将御花园的野猫都捉去给德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他也愿意为她扶好一支朱钗 屋梁颤动,灰硝弥漫,天崩地裂的声音摇晃着灌入耳中。兰儿惊骇,啼哭不止,嘴里一直喊着额娘。蓅烟踉跄几步,想要上前抱住她,未料一阵地动山摇,假山碎石滚落,暮秋下意识的往后躲,蓅烟扑了空,差点跌倒。康熙勉力走到她身侧,箍住她喊道:“你别乱动,暮秋会护着兰儿!”蓅烟着急,眼睛里裹着泪水,“不行,兰儿在哭呢,她害怕。” 暮秋一路往后退,大地好似倾斜了,剧烈的颤抖着,周围除了尖叫声和兰儿的哭声,大雾迷蒙在眼前,她什么都看不见c听不见。顷刻间,从一片混沌中突然伸出来一双手,那人说:“把兰儿给朕。”暮秋定了定神,终于瞧见康熙的面容,他沉着若定,犹如天降神明。 何时何时她也能有如此威武良人? 康熙把兰儿交给蓅烟时,蓅烟看着他的样子,顿时就哭了。他满身风尘,龙袍被勾破了衣袖,发辫上挂着落叶,脸上黑乎乎的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身的狼狈,唯深邃的眼眸即便在昏天暗地里仍然烁烁发光,使人过目不忘。 震势稍停,康熙一手环着蓅烟的腰,唯恐再有动荡,一手替她拭泪,反而笑起来,“怎么又哭了?兰儿才停了,你又开始了,你们两母女真是一模一样。” 蓅烟往他怀里挤,他便用宽大的胸膛包容住她,说:“别怕,没事儿。” 御前侍卫终于涌入院里,把康熙围着中央,“这儿花草假山犹多,请万岁爷移驾到空地。”康熙颔首,半抱着蓅烟往宫街上走,忧心忡忡,“苏雀,你去慈宁宫c寿康宫看看形势。”苏雀应了一声是,瞥眼看了看若湘,低声说:“你自己小心些。”语毕,便疾步去了。 这场地震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次小余震后,便彻底消停了。 枕霞阁里除去砸碎的花瓶c玻璃分屏之类的易碎之物,旁的并未有损失。紫禁城房梁坚固,地基纹丝未动,故而并没有建筑倒塌。但蓅烟却受伤了,她与康熙站在宫街里躲避时,路旁的大槐树吹断了枝条,从两人头顶掉下,蓅烟当时怀里抱着胤兰,便只好整个人儿朝康熙推攘去,人没有摔倒,树枝也躲过去了,只是枝条太长,尖锐处狠狠刮过蓅烟的脖颈,鲜血犹如泉涌。痛得太厉害,反而会麻木。蓅烟开始不知道自己流血了,待血腥味弥漫到鼻尖,人一下子感觉到痛,瞬间就晕得人事不省。 即便如此,康熙也没顾得上她。 蓅烟趴在榻上养伤的小半月里,宫里人人都见过了,从云妃到德嫔,从宣贵妃到王贵人,连太皇太后都遣了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教训熊孩子 枕霞阁烛火绵绵,廊下宫灯在风里摇曳,忽明忽灭。大半夜里,蓅烟与康熙头抵着头围桌吃奶馍馍。康熙沉默不语,就着五六碟的酸辣酱菜,几乎狼吞虎咽。蓅烟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高高耸起的额骨,深陷的眼眸,看上去既憔悴又疲惫。她静静陪着他吃,轻声吩咐若湘,“问问厨房可有热汤?”素兮回道:“奴婢已经吩咐李师傅浓浓的熬了一锅羊肉汤,过一会就呈上。”说话间,康熙已经放下筷子,“不必了,朕该走了。” “大半夜的,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处置?”见他起身,蓅烟快脚跟在身后,追着他走到门外。天际散发着诡异的蓝光,狂风呼啸而过,康熙驻步看住蓅烟,欲言又止,半响才抚抚她的脸颊,说:“伤口还疼吗?”只需他轻声一问,连日来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她摇着头笑了笑,“早就不疼了。天色还早,你睡到天亮再走” “此次地震,乃上天惩罚朕的过失。朕不仅要反省自身,还要与诸王c文武百官将去地坛祈祷。”康熙耐心的解释着,她生病的大半月里,他其实挂心不已,只是每次想见她,总有事情绊住脚。遭受地震的不仅仅是京城,还有周边数个郡县,房屋倒塌无数,伤亡更是没法统计。除去地震,洪水与泥石流伴随而至,令朝廷焦头烂额。 “怎会是你的过失?地震乃自然现象,是板块与板块之间的挤压所造成的” 蓅烟用她仅有的一点地理知识向康熙解释地震,康熙再聪慧英明,却也受时代的限制,只当她是想宽慰自己编出的谎话,遂露出连日来唯一的一丝畅笑,亲昵的捏捏她的小脸,说:“朕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蓅烟不想他走,她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他了,两人明明都生活在紫禁城,却像异地恋似的见不着面。她勾住他的指尖,恋恋不舍。正好厨子端着羊肉汤来,她忙道:“你喝了汤再走!”康熙苦笑着叹了口气,顺手端起汤,咕噜咕噜三两口就喝完了。 “朕过几日来看你。” 语毕,再也不与蓅烟啰嗦,领着仪仗匆匆去了。 朝廷动荡,康熙为了稳住民心,祭告上天,一方面命工部c户部及各地受灾地区府衙稽查受灾情况,并出具赈灾策略。另一方面,又颁布修省诏书,命全国三品以上官员必须两日内指陈政治得失,并八百里加急呈送至御前。而宫外断壁残垣,满街骨肉泥糊,宫内却一片安详,丝毫不知人间疾苦。即便康熙不入后宫,后宫的斗争也绝未因此消止。 一日,德嫔照例亲手煮了山药汤羹往宣贵妃寝宫探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最熟悉和最喜欢的味道 夜幕时候,楚柔打水在房中洗了澡,正要往廊下梳头,忽见树丛里人影攒动,便走近了两步,问:“谁在那儿?”一个嬷嬷走了出来,楚柔认识她,乃胤禛的奶妈子,遂忙的行了一礼,“嬷嬷好。”嬷嬷面色讪讪,冲她回了礼,也不说话,一转身就悄悄进了德嫔的屋。 楚柔见里头来客,忙擦干手心,在茶房装好茶水,端着漆盘款款入里殿奉茶。帘幕低垂,屋里隐隐有说笑声,楚柔没仔细听,掀帘入内,一头撞见慎儿把一只荷包塞进嬷嬷怀里。嬷嬷半推半就,接连小道:“主子放心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办得妥妥” “谁让你进来的?”德嫔怒目圆瞪,似要将人活剐。 楚柔浑身一颤,茶盘摔落,碎瓷四溅,茶汤汁水流了一地。她诚惶诚恐跪下,“奴婢失仪,请德主子恕罪。”嬷嬷见德嫔不悦,自己又是外人,忙福身道:“奴婢告退。” 德嫔敛住怒意,亲热的笑道:“您慢些走,我便不送了。” 嬷嬷连连道:“主子客气。”待人出了门,德嫔二话不说,扬手便给了楚柔一巴掌,“你长点记性,往后没我的命令,不许你出入内殿,听见了吗?”楚柔委屈至极,她隐约觉得德嫔与嬷嬷之间甚为奇怪,但那嬷嬷乃胤禛的奶妈子,德嫔想讨好她也没什么奇怪,遂并未多想,胡乱收拾着地上碎瓷片,战战兢兢道:“奴婢遵命。” 等楚柔端着茶盘退下,慎儿假装随意道:“主子若讨厌楚柔,尽可让内务府将人领走,再换一个乖巧的人来。她终日鬼鬼祟祟的,一会去奉茶司,一会去枕霞阁,鬼晓得她会说些什么。”德嫔已平息心绪,摊开一张宣纸,研墨誊写经书,“你也知道她姐姐乃乾清宫的掌事宫女,与江妃来往过密,怎么不让着她些?” 慎儿猜不透德嫔心中所想,谄媚道:“乾清宫掌事算什么?也都是奴婢罢了。再说,江妃怎能和主子您比,她连生了两个公主,有何盼头?”她的话钻进了德嫔心坎里,但德嫔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我知道你有股机灵劲儿,在我跟前就别装模作样了。总之,楚柔不能动,只要她一日在我手里,是我的奴婢,便如同把楚研捏在手里一样。” 夜幕降临,寿康宫后殿灯火昏暗,甬道上稀稀疏疏的点着数盏壁灯。半人高的野草几乎要埋过曦儿头顶,若湘和素兮打着灯笼在前面开道,好不容易才穿过庭院,走到淑妃寝殿前。两个缺了牙口的老嬷嬷穿着夹衫哆嗦着在廊下吃酒夜值,见了人来,连忙慌里慌张起身,又绊到板凳摔了个底朝天。胤曦噗嗤一笑,指着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胤禛被针扎 已近凛冬,寒风惨烈剐得人皮开肉溅。因受地震影响,北方诸省居无定所者众,大街上饿殍遍地,逃至京城讨生活的百姓数万。康熙施仁政有三,一乃豁免受灾地区钱粮赋税,二乃施令各政府部门全力救济,开仓救济。第三则发动地方绅民自相救助。 江无听闻户部要拨数十万白银用于赈灾,脑子一热,便给皇帝上了封折子说愿意远赴各地探视民情,承赈灾之责。他心里的鬼主意康熙心知肚明,也没告诉蓅烟,只回:“各地余震不断,爱卿有此心实乃可贵。”一听有余震,江无立马又跟上一道折子,推诿说:“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然今日腰间突发病症,大夫说要修养十天半月方能下地,故而请辞。” 蓅烟从佟嫔嘴里得知此事,听出挖苦的成分,替不中用的老爹打掩护,说:“他年轻时摔过腰椎,后来一直没能痊愈,想必是犯病了。”蓅烟一语双关,江无确实是“犯病”了,犯了上蹿下跳c胆敢欺上瞒下的病。回枕霞阁便给江无写了一封信,信里将他痛斥,板上钉钉的说:“如果再不知道安分守己,就把你送回长沙去!” 她的信康熙会过目,见她义正言辞,康熙倒没话可说了。遂吩咐传信之人,“你同江大人说,藏北有神医可治腰椎阵痛,是否想去?”这可真把江无唬住了,数日都没敢出门,躲在家里长吁短叹,跑去向蓅烟母亲讨饶,“你入宫帮我说两句好话。” 大雪纷扬,紫禁城被埋在白色里,与天地融为一体。江夫人及蓅烟母亲天未亮便候在宫门口,浑身都快冻僵时,宫门才缓缓开启。两人从东华门进,手中暖炉早已冰凉,双腿似木棍般往前挪动。至枕霞阁门口,又候了两刻钟,方见若湘迎来,“请两位夫人入殿。” 从江府跟进宫伺候的两个丫头被拦在门房处烤火,知道宫里规矩严明,唬得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趴在窗台前悄悄往里头窥视。一人细不可闻的叹:“院子好大,那儿拴的是梅花鹿吗?”另一个哈着热气,鄙夷道:“有何大惊小怪的,你又不是没见过鹿!”采儿端着茶水穿过院子走过来,进了门,冲丫头们笑道:“过来吃茶罢!主子特地赏的!外头可吃不到呢。” 丫头们皆不知采儿身份,见她穿戴齐整,肌白肤嫩的,不像是粗使之人,便忙的福了福身,说:“姐姐客气了。”采儿将茶壶搁在小炉子旁,说:“都安心坐着吧,夫人们只怕要用过午膳再走,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们做。”丫头们哪受过此等待遇,连忙推辞:“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带了馍馍,在炉子上烤一烤,最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康熙的心狠 鹅毛飞雪,吹起暖轿的厚帘,冻得蓅烟直哆嗦。入了慈宁门,眼到之处皆为白色,蓅烟裹了裹大氅,踩着花盆鞋下轿。自入冬以来,蓅烟几乎终日呆在枕霞阁,没有紧要事绝不往门外走。屋里燃着火龙,烧着炕床,燃着银炭火,暖烘烘的只要穿件小夹袄就会很舒服。外头有什么好玩的,天寒地冻,吸口气都能冻脆脾胃。 街道两侧堆着膝盖高的积雪,四五个太监穿着蓑衣在风雪中不停的扫雪铲雪,见康熙临驾,便垂手侍立在雪中。蓅烟走得很慢,以致德嫔亦走得很慢。康熙已遥遥走出数米,忽而听见一声喊叫,一回头,发现蓅烟在老远的地方摔成狗吃屎。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小跑着奔过去,扶住蓅烟手臂,“没事吧?” 德嫔手指冻得打颤,蓅烟穿得又多,所以她根本搀不起蓅烟,“若湘,慎儿,快过来帮帮忙。”蓅烟的脸埋在雪里,半响没有动静,康熙心头一紧,顾不得想要嘲弄她,欲要拦腰将她抱起,未料蓅烟使诈,大熊似的滚滚往旁边一翻,两只手都抓着雪往康熙脸上一丢,鲤鱼似的腾身而起,抚掌大笑,“被骗了吧?谁让你走那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 康熙无语的抹开脸上的雪沫,看了眼德嫔,又看了眼旁边助纣为虐的若湘,没说话。 德嫔头一次见这种操作,愣在原地回不过神。 风雪又大了,雪花呼啸着往脸上飞扑,康熙把蓅烟半揽在怀里,“只有几步路了。”到了廊下,宣贵妃已然气息奄奄的歪在门前,飘飞的雪沫将她的发髻染成了苍白色,亏得旁边的宫女提醒,她才发觉皇帝来了。欲语泪先流,宣贵妃泣声道:“皇上”唤了这一句后,便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哀哀恸哭。蓅烟瞧着实在可怜,便脱了大氅披在她肩膀,哆嗦着和康熙进了内殿。一进殿中,犹如冰火两重天,温暖的花香扑鼻而来,暖得蓅烟打了个寒颤。 德嫔仍然在廊下同宣贵妃说话,里面隐隐可听见她说:“我相信你绝不是那种人你且放心皇上是我请过来的,定会在太皇太后跟前求情” 宣贵妃道:“多谢。” 云妃正在侍奉太皇太后用药汤,天气冷了,太皇太后病了一场又一场,日日离不开吃汤喝药。康熙上前请安,“皇祖母身子可舒坦些?”云妃亦向康熙请安,康熙抬抬手,示意她免礼。蓅烟与德嫔上前请安,太皇太后赐了坐,方说:“有什么舒坦不舒坦的,每年过冬都觉得难熬。”他们在前头寒暄,蓅烟哆嗦着捧着热茶暖身,秉持着没人问话她绝不开口的道理而怡然自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乌尔衮是你的人了 延禧宫灯火摇曳,晕黄的光亮浅浅的照映着窗下白雪,蓅烟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前院,到了月台,方见惠妃立在廊下堆笑迎接,“你来得正好,太皇太后赏了胤褆半筐龙眼,南边运来的,正要吃呢。呆会你带些回去给两位小公主尝尝鲜。”她热情亲厚,蓅烟满腔的怒火无处可安放,只能陪着笑,“是太皇太后赏的水果,你留给胤褆吃罢。”又假装不经意问:“胤褆呢?”惠妃引着蓅烟往屋里走,亲自掀起门帘,“他呀,上完学回来,不知生了谁的气,闷闷的冲我发火,我让他回书房誊写金刚经静心去了。” 殿中暖烘烘的发热,惠妃殷勤的伺候蓅烟脱了外衫,问:“中午我去景仁宫瞧了眼宣贵妃宣嫔,恹恹的躺在床榻里,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真叫人难受。”她替蓅烟挂好外衫,叹了口气,“她确实做得过分了些,若有人对胤褆扎针,我非得拼命不可。”说完,若有所指的说:“德嫔算是能沉住气的,还为宣嫔求情呢。” 惠妃是何等人?她是入宫最久的几位妃嫔之一。当年平妃为了当皇后闹得你死我活,惠妃在其中推波助澜,最后竟能全身而退,凭此一条,也难怪她稳坐妃位坚如磐石。 蓅烟记得康熙在耳边说的话,“不能说的就不要说”,便转了风头,说:“其实今儿我是为着胤褆和胤曦打架的事特地拜访。”她才不信惠妃不知道哩,就算胤褆不说,身边侍奉的大大小小的奴才能瞒住?再看惠妃脸色,果然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惠妃双手相叠搁在膝盖边,“小孩子打架嘛,实在平常,难为你大风大雪的走一趟。”语毕,推了推装有龙眼的红釉小碟,客气道:“很甜,你尝尝嘛。” 蓅烟没说自己宫里搁着一筐子呢,皇帝赏的,只是沉沉的说:“曦儿与胤褆一块儿长大,兄妹感情素来和睦,为着一个乌尔衮伤了和气实在不值得。”惠妃以为蓅烟站在胤褆这边,神色一松,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 “可是您不觉得乌尔衮特别可怜吗?无父无母的,寄养在亲戚家里,又入宫当奴才,半大的人”蓅烟没说完,惠妃听着不顺耳,插嘴道:“你这话可不对,他入宫当奴才是胤褆抬举他,多少人排着队都没有福分给皇子们当伴读呢。胤褆打他骂他,都是他的福分。再说,曦儿毕竟是公主,总和哈哈珠子们混在一起,现在年纪小没什么,等长大些保不准有人说三道四!到底男女授受不亲!” 她一句话堵得蓅烟恨不得甩她一巴掌。 惠妃容不得任何人挑胤褆的刺。 枕霞阁外胤曦与乌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3章:受天下人跪拜的帝王 翌日,蓅烟早早起床,穿了身得体的宫裙,往景仁宫探望宣嫔。宫里人捧高的踩低的,蓅烟见惯不惯,却也没料到奴才们竟已嚣张至此。只见小院中积雪深厚,高高的埋到了台阶底下,外头的人根本无法进去。宫廊下胡乱摆着些家具,也不知道是宣嫔带来的,还是本来就丢在这的。院子里花花草草的更不消说,枯枝烂叶,没有一点儿颜色。而厨房送饭菜的奴才借题发挥,不肯往院子里去,非要伺候宣嫔的嬷嬷自己到门口拿。蓅烟来探望的这会子,见门房里撂着两食盒冷冰冰的饭菜,还以为是给奴才们吃的呢。 两个门房的太监在前头铲雪开路,地上湿滑,若湘与蓅烟手搀着手小心翼翼的走着,若湘笑起来,“你还记得当年,咱们一起在乾清宫甬道扫雪的情形吗?一年c两年c三年那时候是康熙九年,现在是康熙十七年,马上就康熙十八年了,蓅烟,我们认识九年了。” “一转眼就九年了,好快。”蓅烟鼻尖莫名有些发酸,手心紧紧握着若湘,问:“想出宫吗?”若湘想也没想,摇摇头说:“我不出宫的,我要跟你一辈子。”又大声笑道:“那时候咱们每日天未亮就要起床,夏天还好,冬天冷得手指头都要断。”话音一转,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想想,真不知那时是如何撑过来的。还有楚研c楚柔,咱们几个,现在可算出人头地了。你记得芳洲c语兰吗?那时候仗着平主子,总是欺负咱们。” “当然记得。”蓅烟的思绪渐渐飘远,诧然想起当年未与康熙相识时,雪里c风里c雨里,总想偷偷的望一眼黄缎轿子坐着的人是何模样。他就像高高在上的天神,触不到摸不着,是自己永不可及的远方。她静静的笑起来,“芳洲她们现如今在哪儿当差?” 若湘道:“平主子病薨后,她们被分到皇陵守墓了。去年应当回乡了罢。” 终于穿过院子到了廊下,若湘见四处无人,遂朝里喊了一声,“宣主子,江妃娘娘来瞧您了。”屋里一阵光哩当啷的响声,两个丫头慌里慌张的跑出来,差点撞到蓅烟怀里。蓅烟有些不大高兴,板着脸问:“做什么呢?急急燥燥的,成什么体统?” 嘿,她倒知道“体统”二字了! 丫头们心惊胆颤唬得半死,噗通跪在地上叩首,“奴婢该死,江妃娘娘饶命啊。”蓅烟最厌如此,她又不是老虎狮子,怎会要人命?便缓了缓语气,说:“地上凉,起来说话吧。”两个丫头都怯怯的,一看就是刚入宫没调教过的低贱女子。蓅烟心底生出一丝怜悯,她康熙九年在辛者库当扫地宫女时,在主子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4章:皇后是靠着爹才当上的皇后 太皇太后知道胤曦的伴读是个男孩子时,已经到了年关。她生着病,懒得宣蓅烟到跟前闹心,直接叫来康熙骂了一顿。“好好的公主,都被你们给教养坏了。江妃不懂规矩没有分寸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瞎胡闹?如果不是惠妃领着胤褆过来请安,你打算瞒着哀家多久?”太皇太后身形寡瘦,缩在毯子里只剩小小的一团,气势却仍旧不容亵渎。 康熙坐在一旁赔笑,“正因是公主,朕才随着她闹呢。如果是胤礽c胤褆几个皇子,朕定会严加管教。”他坐到床榻边,替太皇太后腋好被角,像小时候一样握住她的手,说:“皇祖母,如今宫里有了皇后,你便少操些心,好好养好身子。明年开春,朕打算侍奉您去新建的院子住几月,那儿临海,天气和暖景色也好。” “你在西边建了院子?哀家怎么不知道?”太皇太后唬着脸,极为不悦。自从皇帝亲政,太皇太后的权利日渐式微,如今眼看着皇帝要把她架空了,她心里实在堵得慌。 “一处小宅罢,咱们微服过去,越少人知道越好。”康熙轻描淡写,继续说:“朕瞧着胤曦那孩子,性格最像您呢。”太皇太后只道他存心帮着江妃说话,便不大乐意的说:“哀家的出身可不是公主!你这是在嘲弄哀家!” “孙儿可不敢!”康熙依然和颜悦色,“改日您与她讲讲道理您就知道了。” 待康熙离开,太皇太后想要小恭,底下人一阵手忙脚乱,搬尿壶的挪屏风的预备巾帕温水的,来来往往一阵吵闹。太皇太后好不容易坐到特制的凳子上,轻声感叹,“老咯,真的不中用咯。”玉竹忙的宽慰,“主子万寿无疆!过完年等天气一暖,定能像以前一样健步如飞。” 太皇太后闻之,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瘪着嘴无奈的苦笑。 人,不得不服生死,不得不服命啊。 过了几日,天气大晴,皇后趁着蓅烟入坤宁宫请安,挑白了说:“前头我见你在皇上面前无大无小,没有尊卑,心里有些不大畅快。但转念一想,你毕竟是汉女,从小离京城远,身为庶女,又没有经受过正统教育,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实在平常。我思量再三,从专司选秀的教引嬷嬷里挑了两个老嬷嬷,明日去你宫里给你讲讲宫中规矩罢。” 对蓅烟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她愤愤不平,丝毫不知道掩饰自己的情绪,更没有虚与委蛇,直截了当的说:“我没规矩却也是皇上册封的江妃娘娘,你要我学规矩,可问过皇上了?”皇后一直觉得蓅烟羸弱,在太皇太后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平时在自己跟前也是一副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样子,故而未料到她会反驳。惶然片刻,她刻意的扬起怒意来掩盖自己的惊慌,说:“你竟敢拿皇上的名头压我?” 即便身为皇后,云妃心中也很清楚,不是皇帝偏爱自己,而是因为她的出身。她的出身决定了她今日注定会入主坤宁宫,会成为大清的皇后。 她很怕别人背地嚼舌说皇后是靠着爹才当上的皇后。 蓅烟没有要和她吵架的意思,掐断自己的愤怒,努力平和道:“宫里的规矩我很明白,皇后不必故意为难我。再说”她调子扬起,眉梢微挑,“你以为,宫里有奴才敢为难我吗?我当了这么些年的宠妃,难道一点儿的威严都没有?”皇后当妃子时,曾两次见过蓅烟发脾气,一次砸了西暖阁的玻璃,一次是当着她和皇帝的面把一碗汤羹给倒了。那时年幼,入宫浅,与康熙的情分尚淡,故而只觉江妃厉害,康熙宽厚。如今年纪渐长,身居后位,便由衷的能感受到江妃的那种嚣张,与康熙的偏宠。可蓅烟口出狂言时,她还是觉得诧异。 只有蠢人才会把自己的底牌亮给敌人看。 皇上到底喜欢她什么? 蓅烟一直走出坤宁门方褪去厉色,继而变得愤懑。她入宫数年,闯出无数事端,凡事皆能以大化小以小化无,却也从未有人提过要她学规矩。这新皇后,年纪不过十岁,当皇后不过三四月,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蓅烟脑子一抽,跑到康熙跟前,实打实的告了一状。 康熙早猜到两人必然不和,他当然不会任由着嬷嬷们来欺辱蓅烟,让她成为后宫的笑柄,却也没有明显的站到蓅烟这一边,他了解蓅烟的性子,张狂起来连他都制不住,便说:“你可做了什么不守规矩的事,让皇后难堪了?” 蓅烟顿时火冒三丈,“什么叫我做了不守规矩的事,让她难堪?只要她不招惹我,我还懒得理她呢!”康熙拍着她的肩,柔声抚慰道:“她是皇后嘛,凡事往大局着想。” “所以你是同意让嬷嬷们来给我立规矩咯?”蓅烟双手抱胸虎视眈眈的盯着康熙,好像只要他一句话没说好,她就要鱼死网破闹一番。康熙轻轻握住她的掌心,牵着她往外走,嗤笑出声,“既然你觉得不妥,朕陪你去坤宁宫理论理论。” 蓅烟被康熙拖着走了两步,一想到皇后红唇紧抿冷冰冰俯视她的神情,忙死死抓住门框,“要去你去,我才不去!”要理论她只敢找康熙理论,除了康熙,她谁都怕。 “没关系,朕给你做后盾,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保管皇后不敢挑你的刺。”康熙一半是玩笑,一半是怂恿,他知道皇后是想借打压蓅烟在后宫立威,说实话,她打压谁谁都不敢找康熙告状,皇后也是没料到蓅烟不仅傻,而且冒失。 但康熙喜欢啊,每当政事繁冗琐碎焦头烂额之时,一想到能来枕霞阁歇一会午觉,或听蓅烟絮絮叨叨念上半天的闲话,或一起看会子画本吃碗米粉,他的心头就会松一口气。 蓅烟其实很好哄,听康熙如此说,顿时消了大半的气,神情也柔和了,破天荒的说:“我也有没做好的地方,不该当着她的面对你无礼。”康熙心道:“你也知道在朕面前无礼咯!”嘴里却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起码没有当众把怒气发出来,只敢悄悄给康熙甩脸色。 “罢了罢了。”蓅烟用勉为其难的神色看了康熙一眼,拖着他回到屋里,说:“我不跟她计较了。”他长臂一捞,把她揽入怀里,下巴磨蹭着她的脖颈,适时的转移话题,“今儿厨房做了米粉啊?”枕霞阁的米粉现在都由专门的厨子每日现做,蓅烟吃多少做多少,甚少有多余的份。蓅烟点点他的鼻尖,嫣然道:“今儿我们吃面!” 蓅烟这厢哄好了,皇后那儿还恼着呢。 翌日康熙寻着闲空,特地去了趟坤宁宫,与皇后下了两盘棋后,方云淡风轻的说:“江妃性子暴躁,你多担待些。”又和煦一笑,“她吃软不吃硬。”他微微敛住笑容,接着说:“朕知道后宫诸事千头万绪,有时连太皇太后都难统摄。但你是皇后,应当知道,后宫风平浪静无事最好。”皇后聪慧,康熙一张口,便已明白过来。 皇后道:“臣妾并未想过要为难江妃,或许旁人会想,臣妾初登后位,定是想拿江妃做筏子,以树立后宫威严。臣妾与皇上曾彻夜下棋谈心,那时臣妾就说过,既为皇后,便不会儿儿女女的小家子气,更不会因为江妃得皇上宠爱而刻意刁难她。臣妾见过她在皇上面前嚣张跋扈没有半点仪礼,她若只是皇上一时偏爱的女子,随年月流逝便遗忘了,臣妾也懒于理会。可她是江妃,从她册封为嫔位之日起,一直平步青云至今日,皇上依然肯为了她亲自出言袒护,其恩宠已是黄恩浩荡。皇上难道未曾想过,将来您能袒护江妃一辈子吗?她既然身在后宫,便要遵守后宫的规矩,便要顺从皇上的一切意愿,皇上是这个宫里的天啊!如果让她把天破了,这这后宫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将来若有差池,朝臣们c后妃们定会置她于死地!” 她的话字字都是肺腑之言,高见远在孝仁c平妃之上。 康熙神色平常,没有显现怒容,一双眼眸烁烁有光,他淡之又淡的说:“你怎知道朕不能袒护江妃一辈子?说到顺从,你可真正顺从朕的意愿?”皇后听着胸口一滞,好似有千斤重物死死的压着全身,叫她沉痛到无法喘息。依他的意思,教训蓅烟便是违抗了他的意愿。 “臣妾不敢。”皇后微微福身,强忍着屈辱,紧紧的抿着双唇。 “好了。”康熙点到为止,饮了一口茶才起身,“此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要再提。” 皇后犹豫片刻,张了几次嘴,到底没有反驳,领着丫头送康熙到坤宁门,眼望着御驾走远了,方失落的往回走。未入宫时,皇后常听家中长辈说宫里的江妃极有手段,如今看来,不是她有手段,而是她有皇帝的故意纵容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5章:圣诞节快乐么么哒 至小年,冷雨淋漓,皇帝封笔祭拜各宫各殿,比平常更加繁忙。皇后虽初入中宫,却因家教使然,诸事皆能有条不紊,处理适宜。今年皇帝格外开恩,允许嫔位以上后妃召见母家亲人,于是紫禁城里终日吵吵闹闹人流如梭,每天都有数十名亲眷入宫探望。 蓅烟没有召见家里人,实在是没脸,她一想到江无没羞没耻攀附权贵没有一点儿骨气的样儿,心里就堵得慌,简直在康熙跟前抬不起头。江夫人倒是以小弟江蓅宝的名头上了封折子请求觐见,蓅烟瞧都没瞧就给打了回去,令太监传话说:“对我娘好便是对我好,旁的都不指望。好好教养蓅宝,别让他学爹的样儿。” 江无听闻此话气不打一处,说:“古人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欺我。”怀里还抱着新娶的丫头,吃酒听曲儿,压根没把蓅烟的话当回事。翌日康熙给各有司赏赐节礼,顾着蓅烟的脸面,特地儿给了江无双倍的恩宠,江无一得意,抱着丫头儿吧唧吧唧连亲了几口,说:“你给爷生个女娃娃,将来送进宫当娘娘,你可就是诰命夫人了!” 摊上这样的父亲,蓅烟哭也没用。 至十二月二十八日,眼看除夕将至,蓅烟窝在书房里狂抄经书,以备除夕夜能敬献给太皇太后c太后。若湘暂时放下诸事,整日陪着磨墨,连中午的午歇也省了,给蓅烟煮浓茶提神。用罢午膳,蓅烟睡意缠绵,坐在炕桌前半响都不愿挪身,问若湘“纸铺好了吗?”若湘答铺好了,她又问“墨可磨好了?”若湘答磨好了,又问“窗可关好了”,若湘笑出声“窗关不关同你写字有何干系?”将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全问了一遍,实在问无可问了,她才慢吞吞的下地穿鞋,吃了两口茶,咬了半块苹果,捋起袖子拿出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大步走到书桌前,才要坐下,屋外素兮来报:“主子,阿图县主求见。” 蓅烟喜上眉梢,犹如挣脱了苦海,高兴道:“快请进!” 阿图县主撑着花纸伞徐徐而来,上了月台先拍去身上的水珠,把伞放在门框边,掀帘进殿,隔着雕花菱窗便笑:“臣妾给江妃娘娘请安来了。”蓅烟忙的上前,先屈膝福身,“给姑姑请安了。”阿图县主连忙搀扶,两人笑着坐到炕边叙话。 蓅烟命人将火盆挪到脚边,红艳艳的光芒照应着她的脸,她说:“可见过太皇太后c太后了?”阿图县主笑道:“已经见过了。驸马跟着一起入的宫,在宫道上撞见皇后的小舅子,实在拗不过,被拉着在庑房里吃茶闲话。”几月未见,阿图县主鬓角已有白发,眉眼亦生出无数细纹。蓅烟知道她为何事而来,便说:“原本有个叫乌尔衮的孩子,我瞧着甚好,父母双亡寄居在叔伯家中,乃镶黄旗的后裔,年纪已有岁,聪慧机敏”阿图县主闻之,死鱼般的眼眸里顿时散发出光芒,十分专注的盯着蓅烟。 “偏他福薄,竟然不肯过继他人。”蓅烟轻叹,又宽慰说:“您别心急,我已经同皇上提过,皇上说有好人家的孩子,就抱一个给您养。”阿图县主满面的期许顿时熄灭,垂下眼帘,望着那一盆金灿灿的火光,说:“是好孩子,所以才不忘父母生养的恩情,故而不肯过继罢。” 语毕,已不肯多言,连茶都没喝,便起身请辞。蓅烟深知她意,亦未挽留,只说:“您哪一日有闲空尽管来枕霞阁,不必同我见外。”阿图县主笑了笑,躬身退下。 正好胤曦捧着头飞奔回来,嚷嚷道:“额娘。”她没规没矩惯了,一头窜进屋里,压根没把阿图放在眼里。若当真按着位分,阿图县主还要向身为和硕公主的胤曦跪拜哩。阿图在雨中愣了愣,见胤曦跑远了,才继续往院门口走。到了宫街,眼见一个男孩儿站在屋檐下躲雨,小小的年纪精瘦清秀,眼眸中透着一丝难以言语的倔强与执拗。 阿图县主因为自己没法生养,所以对年幼的孩子们都怀有一种做母亲的天性。她走到屋檐下,轻声问:“你没带伞吗?拿我的伞走吧。”乌尔衮吃了一惊,怀有戒备的往旁边退了两步。阿图见他怯怯的模样,越发觉得怜惜,便硬把伞塞到乌尔衮手里,她笑着说:“我没事,见我没有回去,驸马自然会来寻我,你先走吧。” 乌尔衮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听见“驸马”二字,他已经猜到她是皇帝的女儿,再往深处一想,便猜到是前朝唯一一个在京的县主。他冒然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猜疑心甚重,以为蓅烟还想着把他过继给阿图县主,故意让阿图亲近他。 阿图县主想也没想,权当他是个高傲的孩子,笑问:“我该知道你是谁吗?”这时驸马从远处走来,虽然冷着脸,但眼睛里的柔光能融化所有人的心,他一见阿图县主站在风里,立时解开氅衣把她团进怀里,问:“怎么在这儿站着,伞呢?”阿图县主没有说话,朝乌尔衮挤了挤眼,躲在驸马的伞底下,说:“咱们快些回去,额娘见不着我不吃饭呀。” 驸马嗯了一声,冲乌尔衮道:“小家伙,你怎么不撑伞?淋了雨小心你阿玛打你。” “我没有阿玛!”乌尔衮气急败坏的说,风将雨水吹到他脸上,湿漉漉的顺着颊边流进脖颈里。驸马愣了一愣,又是温和一笑,“瞎说,谁会没有阿玛呢?” 音落,阿图县主拉拉他的袖口,说:“走啦。” 两人相视一笑,再未理会乌尔衮,疾步去了。 孙国安最近很发愁,坐在敬事房的办公处与刘敬忠长吁短叹。 “隔着三个月呢,皇上就催着我办。若有人能给个前例,或有卷宗记录也都好办了,偏我找了半天,问了好些宫里的老人,都说没见过皇上给后妃大办寿宴的。自咱们大清建朝以来,妃嫔的寿宴皆由内务府督办,皇上除了赏赐,皆是依旧例着办,亦不许奢靡,乃老祖宗的规矩,皇上这番是要破规矩呀”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刘敬忠听得很不耐烦,便打断话笑道:“皇上是怕咱们怠慢江主子,故意要抬举呢。” “怠慢?你见过谁怠慢江主子的?”孙国安嗤之以鼻,说:“怠慢谁也不敢怠慢了枕霞阁呀!”刘敬忠给孙国安倒了杯雕花酒,抓了把花生肉搓了皮,放在孙国安面前的小碟子里,笑得贼眉鼠眼,说:“话虽如此,可江主子毕竟是汉女,又只生了两个公主。” “可不是么。”孙国安叹息,把头伸到刘敬忠跟前,问:“老兄弟,你可有好法子?” 刘敬忠连连摆手,“我可不敢胡乱出主意,听说御前的楚研姑娘与江主子亲厚,你怎么不去问问她?”孙国安一想,双手往膝盖重重一拍,“可不是么?!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孙国安把话往楚研面前一说,楚研连连摇头,“我可不敢胡乱出主意,您看着办吧。”未等孙国安再说话,便已经端着茶碗往御前去了。 到了除夕这日,蓅烟天未亮便起床给胤曦c胤兰穿戴打扮,自己亦化了妆,抿了唇纸,近午时方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往御花园赴宴。御河边搭建了硕大的幕棚,棚中依着位分设立席位,位前摆着长桌,桌上布置有金碟银筷及一摞一摞的瓜果佳肴。临河设有无数花灯,待天一黑,便五颜六色的一齐点亮,红彤彤的照亮半边夜空。 蓅烟的席位设在惠妃c容妃之后,给康熙敬酒时也站在惠妃之后,就连看烟火c看灯花时,也是排在惠妃之后。蓅烟倒没觉什么,反而是惠妃,左右都觉为难。一方面她不想占了蓅烟的先,引人口舌。二来她城府极深,唯恐蓅烟因此嫉恨。所以她总是故意往后退半步,无论是敬酒c赏烟花c还是隔岸观灯火,旁人看来,她都像是与蓅烟并肩而立。 蓅烟素来不喜热闹场合,两杯酒下肚便觉得呼吸难耐,一分钟都呆不下去。再看康熙与皇后琴瑟和谐互相敬酒,心里越发火滋火燎的冒脾气,趁着对岸放烟火众人皆望着头顶时,她悄悄走到康熙身侧,扯扯他衣袖,再往御座后头一转,两人便消失在黑雾之中。 今夜是苏雀负责御前保卫事宜,他眼睛一直盯着康熙身上,就因为烟花绽放的一瞬间闪了眼,再睁开没了康熙的踪影,可没把他吓死,慌里慌张扯住孙国安问:“皇上呢?”孙国安比苏雀知道察言观色,他往蓅烟席上一瞧,见位子上空空如也,便笑道:“小恭去了。” 苏雀怒骂,“皇上小恭你不跟着,你杵着这做什么?” 孙国安道:“皇上小恭不让人跟着呀,你敢你去跟啊!”苏雀语塞,恨恨瞪了他两眼,自个领着侍卫们往四处寻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6章:帝王的爱慕 御花园极大,因是除夕,故而四处灯火辉煌。蓅烟快步在前,转过假山亭台没了踪影。康熙随在蓅烟身后,甩开了一切眼线及宫人,顺着她的步子走进观星楼。观星楼里只点了一盏宫灯,高高悬在门口,黯淡的照出一片四方的亮光。 康熙走进光里,映出狭长的身影。蓅烟不知从何处窜出来,抱住他的头一阵猛亲。亲他的眉毛c眼睛c鼻子c脸颊c下巴康熙猝不及防,糊着一脸口水,只觉好笑,遂双手抱住她的腰,拉近自己胸口,像对待捣乱的小孩子一样纵容的望着她,“胡闹。” 蓅烟冲着他傻笑,嘴巴里哈出浓浓的酒香,撒着娇腆着脸说:“陪我守岁好不好?”明知道不可能,今年是新皇后与皇帝头一回守岁,康熙心里再挂念蓅烟,也不能拂了皇后脸面。 康熙怔忡片刻,挑起她的下巴,垂脸吻住她的唇,细细汲吮着,交缠着,是无限的怜惜与愧疚。在这一瞬间,他真希望自己封的皇后是蓅烟,这样就不会在除夕之夜让她一个人守岁。他没法说出拒绝的话,喉咙里含糊的“嗯”可一声,继续亲她。 不远处传来苏雀指挥侍卫找寻御驾的声音,“你往那边走,咱们分头行动。”蓅烟精神一凛,慌忙推开康熙,把手指压在他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若被人知道,自己偷偷离席与皇帝出来私会,太皇太后准找她麻烦。别的都不怕,就怕太皇太后找茬。 康熙轻挑一笑,掳着蓅烟往门后一躲,将她柔软的身姿压在墙角里。 他还没吻够呢。 两人都穿着正儿八经繁琐复杂的朝袍,帽子磕着帽子,胸口戴的珊瑚石相互摩挲着脆脆作响,还有厚实的衣物,把蓅烟的脖子都裹得严严实实,康熙甚至解不开她胸口的纽扣。他喘着粗气使劲儿拧着她的珠玉锦扣,先还有一丝耐心,后来着急了,便牟足了劲用力一撕然而袍子还是袍子,锦扣仍是锦扣,蓅烟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儿,噗嗤笑道:“这身袍子绣房可缝了半年,果然不错!”康熙丧气,无意间手指一挑,竟然绷开了一粒,当真是比解决了最棘手的朝政大事还要显得兴奋,正要动作,未料苏雀听得动静,一头给撞了进来。 蓅烟连忙背身整理裙衫,康熙紧紧咬着牙,狠狠瞪住苏雀。 苏雀道:“皇上,您一个人在此做什么?”原来蓅烟站在门后阴影里,以苏雀的视角竟然没有看见她。康熙更加没办法发脾气了,顺水推舟,压住怒意以及“性”意,朝蓅烟使了个眼色,勾着苏雀的肩往外走,“你在御前当差几年了?” “微臣康熙四年升的职”苏雀对自己的境况浑然不觉,傻兮兮一本正经的回答康熙的话。见苏雀和康熙走远了,蓅烟一个人在门后面笑了好半会,才回到宴席里。 皇后眼望着蓅烟入席,又看了看刚刚才回到座位的康熙,心里划过一丝疑虑,沉沉的,再也挤不出笑靥。半夜,帝后一并摆驾至坤宁宫守岁。康熙洗漱过,由皇后亲自调制了药汤泡脚。夫妻两安静的坐着,谁都没有话可以说。 除夕后的春节甚为清闲,康熙为了显示帝王恩泽,皇恩浩荡,在各宫各殿流连数日,贵人以上妃嫔皆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一会。他温润俊朗又聪敏狡黠,根据每一位妃嫔的性子精心谋划,且斟字酌句,放低姿态陪她们或饮茶c或用膳c或下棋c或散步,待每个人都一视同仁,该夸的就夸,该赏的就赏,以此抚慰人心,消弭后宫戾气。 一时各宫各殿其乐融融,显出盛世的光景。 趁着印玺未启,康熙抽空为蓅烟预备三月份的寿宴。待开了春,一切忙起来,只怕又会跟往年一样草草过去。孙国安鬼机灵甚多,没找礼部的大臣商议,而是找到江无府上,将蓅烟从小到大爱吃的爱用的爱穿的一一打听出来,想从中寻出一些可用的点子。他兴致勃勃的例出三个方案,第一个是在长春宫大摆宴席,宣众命妇进宫祝寿,唱大戏三天。第二个是请江府上下老少入宫陪蓅烟过寿,并唱大戏三天。最后一个是用倭国年前贡献的倭锻,及喇嘛奉送的石玉给蓅烟缝制一套宫袍和首饰。 想也不用想,三个方案全部被康熙推翻,且大骂:“你四处瞎折腾,就为了这些?朕能指望你什么!”孙国安战战兢兢,站在殿中左右不是,弓背含胸,连眼皮都不敢抬。 夜里康熙探蓅烟口风,“新年可有许愿?” 蓅烟在削香梨,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喂给胤兰吃,偶尔也喂一块给康熙。她漫不经心的回答:“我的愿望是全家人健健康康,无病无灾。”梨香四溢,康熙琢磨着问:“除了这个呢?你有何愿望,尽管告诉朕。过年的时候朕没有好好给你赏礼,应该补上。” “没别的了。”蓅烟拿巾帕替兰儿擦拭着唇角,“我并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该有的都有,她又不是很贪心的人,对一切都很满足除了康熙。 她的回答令康熙很苦恼,就好像他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而她却什么都不要。康熙往收纳奇珍异宝的殿宇里转了两宿,都没有找出能使他心仪的物件。每一样看着都是华彩奕奕,夺人眼球,可拿在手中玩弄片刻,便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仿佛天底下最最珍贵的物件,都无法表达他帝王的爱慕。 是的,他要给她的是帝王之爱,是普天之下独她一份的真情,是从今往后谁也不敢懈怠她轻视她的一份荣宠,是叫天下人都知道康熙心尖上的人乃江氏蓅烟的名分,亦是他对不能封她为后的愧疚和弥补。他甚至,有一点儿能体会当时先皇对董鄂氏的那般深情与追随。 就在康熙苦思冥想为蓅烟预备寿宴的档口,蓅烟同学闯祸了! 这一次不是在太皇太后宫里,而是在太后宫里。太后有抽水烟的习惯,后妃们来请安的时候,侍奉她吃上一壶水烟,吞会云吐会雾,便是孝敬她。蓅烟也弄不清水烟的原理,但总觉得自己吸二手烟就算了,总不能带着两个小孩来吸二手烟,故而甚少领着兰儿c曦儿到太后跟前请安。两个小公主罢了,太后也没把她们放在心里。今日却甚为意外,太后想起来几个公主,便让人宣召了胤曦c胤兰及荣宪公主。 胤曦与荣宪年纪稍长,并未觉烟雾缭绕难以忍耐,兰儿就不同了,她尚且年幼,一走进寿康宫的暖阁,便开始咳嗽不止,难受得连肺都要咳出来。太后立时拉下脸,说:“孩子都病成这样了,可宣了太医给她瞧?你是她的额娘,凡事要多上点心,马马虎虎的怎么行?” 蓅烟想也没想,脱口就道:“平时她不咳的,这儿烟味太重,她肺小受不了。”又下意识的多说了一句,“水烟也是烟,吸多了对身体没好处,况且您染了咳疾数年”那句劝说太后戒烟的话硬是没说出口,皇后的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一直朝蓅烟使眼色。 太后果然火冒三丈,“太皇太后都没有对我指手画脚过,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我说三道四?”她恨恨把手中的水烟壶往地底一丢,气得浑身打颤,“滚,你给我滚!” 蓅烟就这样被骂出了寿康宫。 到了宫街,胤曦愤愤不平,“此事我一定要告诉皇阿玛,太后真过分!”蓅烟摸摸她的头,温柔的说:“算了,骂几句就骂几句罢,少不了一块肉,你可别节外生枝。”或许在别人看来蓅烟已经够胆大妄为缺心眼了,可在曦儿眼里,她的额娘实在羸弱得很。 康熙原本打算等庆贺完蓅烟的生辰再去西苑,后面改变了主意,天一暖,便下令内务府预备出宫事宜。这次去西苑的人极多,康熙好似要把整个紫禁城都搬出去,从上到下,从太皇太后c太后c皇后到佟嫔c僖嫔c德嫔c马贵人c王贵人通通诏令可一并去西苑。奇怪的是康熙竟然对蓅烟说:“除了衣物,旁的都不必带,那儿都有,朕已经命人备好了。” 蓅烟没理会他的意思,闹着要带她的藤椅一起走,“我知道什么都有,但我习惯用我自己的东西。”康熙欲言又止,只好由着她装了两马车的家具,差点没把床拆了带走。 胤曦见额娘骄纵,便趁火打劫,说:“额娘装凳子都能装一马车,我带一个随从应该没有问题吧?”她谄媚的爬上康熙的膝盖,双手抱住他的脖子,“皇阿玛,您说行不行?”康熙没见过六七岁的孩子能比曦儿更鬼灵精怪的,便十分警惕的问:“你要带谁?” “您不必管我带谁,反正对您来说,带谁都一样。”她还振振有词。 “你要带谁?!”康熙不为所动,加重了语气唬着脸看她。 “乌尔衮。”胤曦心虚的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7章:谁要诛你,朕必诛他! 钦天监遴选的日子春阳高照,街道两侧的杏树已经抽条发出嫩绿的叶苞儿,微风拂过脸庞,把漫天飞扬的黄土吹进鼻口里。蓅烟吼道:“别胡闹,快把帘子放下!”胤曦双手一缩,窗帘垂落,车里倏然晦暗。她顺着长凳爬到蓅烟身边挤着,“额娘,我能坐乌尔衮的马车吗?” “不能。”蓅烟斩钉截铁,连眼皮都没抬。 胤曦嘟起小嘴,扯住蓅烟的袍子,“他在胤褆的车上肯定要吃亏!谁都不会帮他说话,除了我!我真的很不放心。”因为此次出宫的人多,胤褆c胤祉以及他们的哈哈珠子挤在一辆大马车里,只有胤礽能骑马随在康熙左右。蓅烟有她自己的考量,为着让乌尔衮给胤曦做哈哈珠子一事,惹出过多少风波!这回去西苑路上要走两天,胤曦是女孩子,更是公主陛下,怎能和男孩子们挤在一辆马车?若被太皇太后知道,被其她妃嫔知道,不知道要传出多少流言蜚语呢。况且,乌尔衮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胤曦的看顾之下。 蓅烟说:“累了就躺下睡一会,等到了地方额娘再叫你。” 胤曦气鼓鼓的拿被子蒙头,侧身缩卷在坐榻角落里,暮秋面露忧色,欲要宽慰,被蓅烟用眼神拦住,小声道:“你别管她,还有一天一夜呢,不能事事都由着她的心意。” 夜幕时候,众人驻跸酒楼。前前后后的店铺全被清空赶走了人,数百的侍卫一道一道的设了路障,几乎不许任何人出入。康熙的房间秘而不宣,除了苏雀的护卫队,谁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间,所有的妃嫔都禁止与康熙会面。蓅烟亲自伺候兰儿c曦儿两个小祖宗吃膳洗漱,因为没睡过外面的床,兰儿哭了一宿,蓅烟也跟着一宿没睡,第二天整张脸都肿起来了。 从早上开始,就不断发生奇怪的事。 人在途中,无需待客或是面圣,蓅烟洗了把脸便准备牵着两个孩子上马车,素兮竟然破天荒的拿出几盒胭脂膏粉,说:“主子,您涂点胭脂罢,气色会好看些。”蓅烟一脸惺忪,“都在马车上,谁都见不着,不必涂胭脂了,况且也没有时间了。”若湘拖着蓅烟坐到梳妆台前,不管不顾就开始给她涂粉描眉,笑道:“今日傍晚可抵达西苑,到时候可要恭请圣安。” 到了午时,苏雀过来敲车顶,从窗户里递进来一个食盒,什么话没说人就走了。蓅烟揭开盖子一看,食盒里竟然装着两碟热气腾腾的臭豆腐c糖油粑粑,都是长沙才有的小点心。 若湘闻不得臭味,撩起帘子使劲儿扇鼻子,“想必是随侍的小厨房特地做的,怕是费了不少功夫。”此次出行,除了皇帝御轿后面有一辆专司膳食的马车随行,其她所有人的吃食都是从宫里带出的糕点瓜果之类,别看只是一小碟臭豆腐和一小碟糖油粑粑,可没把御厨们难死。 待到西苑门口,车缓缓停下,蓅烟一掀帘子,发现康熙竟然笑眯眯的站在外面。蓅烟不敢往下跳,毕竟太皇太后c太后c皇后都随驾,康熙单来接她,于情于理都不合。但心里到底是高兴,便流露出一丝柔美,低声笑道:“你怎么来这了?快去侍奉太皇太后!” 康熙站在车下,比她矮了一截,仰面说:“朕和你一起去。” “不要啦!”蓅烟看看四周,眼到之处都是黑压压跪地的奴才,她压低声音说:“皇后在前面呢,太皇太后见了我反而生气。”她挥挥手,示意康熙快走。 康熙静立片刻,趁着蓅烟大意时,突然腾空抱起她的膝盖,急得蓅烟直拍他肩膀,“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康熙慢悠悠的笑着,小心的将她放下地,二话不说牵起她的手往前走,说:“现在是在宫外,一切皆可随意些,不必事事都依着规矩。” 他牵着她穿过人群,穿过一架架的马车,穿过一道道的视线,最后走到皇后与众妃面前。皇后脸色铁青,映在夕阳里透着诡异的紫红。康熙笑道:“今日是江妃的寿辰,朕先领她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寿辰?蓅烟骇了一跳,掐着指尖一算,还真是三月初三。 她在大清朝的生日。 没有依着以往的规矩,由帝后恭请太皇太后移驾,而是由蓅烟顶替了皇后的位置。康熙一意孤行,太皇太后当着面没说什么,依礼而行。到了西苑大门口,太皇太后已然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了,因为她看见门墙上赫然挂着三个金漆大字“蓅烟苑”。 不是圆明园,不是颐和园,而是蓅烟苑,是以一个妃子的闺名命名的宫殿。 康熙声音浑厚有力,扬声宣告道:“此乃朕送给江妃的寿礼。”他将脸微微转向蓅烟,眼睛里只有她一人的身影,好似周围所有的一切皆消失了,他问:“你喜欢吗?”这让蓅烟很为难,她要的不是繁花似锦的富贵与荣宠,她要的只是一份安稳的爱。 蓅烟勉强的笑着,点点头,屈膝说:“臣妾很喜欢,谢皇上赏赐。” 她僵硬的脸庞,令康熙感觉到一丝不安。 入夜,康熙照例在太皇太后跟前领了一顿骂,但康熙既然已经当着数万随侍的大臣c侍卫c宫人下旨,事情大概也已飓风之势惊动了朝野,太皇太后也就无可奈何,只能认了。 另一边,因是蓅烟生辰,康熙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要宿在她屋里。 枕霞阁的奴才们欢天喜地,好似她们自己得了恩宠一般。搬家具的时候,不断有人来问若湘东西该往哪儿搁,若湘本来就有点晕车,胃里翻腾着,手脚没有一点力气,听见她们不停的问东问西,便使起威风,骂道:“你们不会自己看着办吗?” 成二苦兮兮的耷拉着脸,委屈的说:“您去瞧瞧就明白了。” 若湘走进寝殿一瞧,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做梦又回到了枕霞阁。她使劲揉揉眼睛,再一看,听见成二说:“这儿的摆设c家具同咱们枕霞阁一模一样,带来的东西都不用搬了。”难怪当时康熙让蓅烟不要带家具,原来他早就依着她的喜好预备好了一切。 蓅烟坐在与枕霞阁一模一样的床榻边,愣愣发呆。 若湘挥退众人,“主子,您怎么了?”蓅烟微笑着摇摇头,眼神中露出难以言喻的一种神伤,“你去看看胤曦胤兰,让我一个人呆一会。”若湘“嗯”了一声,默然退下。说实话,她已经开始有点儿看不透蓅烟了,若是有人送一座宫殿给她,无论他是皇帝还是草民,她都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吧。可蓅烟,竟然失魂落魄的呆坐着。 康熙夜里过来,满脸兴奋对上蓅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顿时失落,两人说着说着话,大半夜的差点就吵起来。 蓅烟泠然说:“你送这座蓅烟苑给我,我既不能住,也算不上是我的,反给人借以口舌,往后但凡我有一丝错漏,人人都要诛我而后快。”唐有杨贵妃,宋有赵飞燕呀。 康熙乃明君,以往在人前待蓅烟甚少予以特别,亦是为了保护她。他知道后宫的可畏,亦知道人心最是嫉恨那些命贱身贵飞上枝头的麻雀儿。把西苑送给蓅烟,他亦苦恼了很久,思前想后,甚至连自己如果遭遇意外如果英年早逝蓅烟该倚仗谁等等事情上都轮番思虑了一遍。最后,他还是决定用这场特意为之的盛大恩典为她撑腰,让她不再因为自己是汉女c宫女,又生了两位公主而觉得自己在皇后面前低人一等。 这些话,他一句都没有说。 他从身后环住蓅烟,在她耳边柔语:“谁要诛你,朕必诛他!” 蓅烟心里渐渐踏实c动容,抱住他的手臂,一夜无梦。 晨起时斜阳微照,透过帷幕薄薄的笼罩着玲珑婀娜的躯体。朝露清寒,窗外几枝绿蕊溢入窗檐,在金色的光芒里摇摇曳曳。殿中红绡帐涟漪微漾,寂静的空气里隐约传来一两声难耐的呻吟。康熙一身锦白苏绸寝衣,侧身悠闲的撑着头,他上裳系带松垮,袒露的胸膛坚韧宽阔,是他常年骑马射箭所练就。他的指尖似有似无的擦过蓅烟圆润肌白的手臂,耳鬓厮磨,轻轻柔柔的抚弄着,深邃的眼眸饶有意味的凝望着她。 蓅烟沉睡未醒,身上盖的被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莹玉般的身体毫无遮拦的呈现在微凉的空气里。她面颊红润,在甜睡中扭动c哀鸣。康熙望着她难耐的模样,唇角露出一丝邪笑,在耳边蚊声道:“太阳都快下山了”蓅烟终于被吵醒了,立即知道是他干的好事,杏眼圆瞪,浑然天性中露出女子的妩媚。康熙身子一紧,急不可耐的倾身咬住她的唇。 两人胡闹了一上午,午时才起身穿戴往各处请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8章:她认真的时候真的很美 江无听闻皇帝将西苑冠以蓅烟闺名时,甚为得意,在府上大办寿宴,为蓅烟庆贺。论理这实在荒唐至极,连皇后母家都不敢如此行事。而实际是,在京的官员排着队到江府送礼,在地方的官员则千里迢迢赶来送礼。若有人晚些才得知消息,错过了送礼的时机,便会气得直拍大腿,连连叹息,四处托人打探是否可以补礼。 此事康熙没让蓅烟知道,怕她生气,背地里命江无把贺礼兑成银两充盈国库。 在西苑一住就住了两个月,到夏初时节,天气和暖,钦天监上奏说:“去年京城地震,惊扰了天地神灵。今年天象异常,才五月份便已似七八月般酷热,恭请太皇太后c太后c皇上在西苑避暑,待过了三伏天再回鸾。”康熙准奏。 因是在宫外,凡事从简,不拘繁文缛节,故而敬事房诸事皆免,康熙每天想去哪宫就去哪宫,连翻牌子一事都省了。康熙一有闲空就往蓅烟屋里跑,皇后原本忍耐着,安慰自己说皇帝总有厌烦的时候,男人嘛,谁不贪个新鲜?未料康熙竟然一点儿都没嫌厌烦,虽然两个月里和蓅烟吵了十次架,还有几次惊动了太皇太后,可每次众人想看热闹的时候,他们就自己和好了。每次太皇太后想要借由训斥蓅烟,康熙总能托以理由,给蓅烟脱罪。 有一次十五,康熙宿在皇后宫里,突然有人传话,说:“皇上,江主子头晕得厉害,请您过去瞧瞧。”当时帝后已宽衣睡下,康熙二话没说,捋起帷幕便命人穿戴。皇后实在忍不下这口气,问:“皇上,您的心里难道只有一个江妃吗?” 康熙愣了片刻,回身坐在床榻边,见皇后秀容哀怨,柳眉紧蹙,眼中蕴含愤懑之色,便体贴的替她拢了拢腰间的锦被,低头在她眉梢印下一个亲吻,无比温和的笑道:“江妃怀胤兰的时候发过病症,只要吃了糖便会头晕无力,朕是担心她触犯旧症,到时可就麻烦了。你先歇着,若江妃无碍,朕立刻就回来。” 他当然不会回来,去了江妃那儿怎么舍得回来? 蓅烟并没有头晕也没有犯病,她是恃宠而骄听见外面打雷下雨有点儿害怕罢了。康熙是淋着雨来的,懒得宣轿子,又不想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自己半夜跑去了蓅烟屋里,便连伞都没打,穿了件蓑衣,戴着斗笠就跑来了。蓅烟一见他穿得跟渔民似的,笑得前俯后仰。康熙当时感觉很生气,可蓅烟有的是哄他的办法,替他宽了衣,像八爪鱼似的紧紧缠住他,先在身体上把他弄舒坦了,火气也跟着消完了。晨起时怕他想起来还要生气,又手口并用侍奉他宣泄了一番,窗外晨雾绵绵,康熙看着她卖力讨好的样儿,双手枕在脖颈,惬意的挑了挑眉。 太皇太后听说江妃半夜把皇帝从皇后宫里叫走了,琢磨一会,愠怒说:“江妃的做派越发像海兰珠了,董鄂氏最得圣宠时,也不敢在哀家的眼皮底下嚣张。去,玉竹,你亲自去把江妃叫来。”玉竹扶着老祖宗绕着水池打转转闲散,轻轻说:“皇上还在江妃屋里呢。” “那正好,把他一并叫来。” 雨后天晴,金光穿透云彩,如流水般倾泻。蓅烟挽着康熙蹦蹦跳跳而来,没穿花盆鞋就罢了,居然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套汉服,一身桃红半臂蜜色襦裙,极大的裙摆,在风里扬起,像枝盛放的牡丹花,魅丽招摇。蓅烟没想到太皇太后就站在院子里等着,明媚的笑容倏然凝固,下意识的躲进康熙身后。康熙含笑睨了她一眼,低声说:“没事儿。” 康熙屏退玉竹,亲自搀扶太皇太后,道:“昨夜闷燥,您可睡得好?” 太皇太后说:“哀家老了,每日半夜方能入睡,没什么睡得好,睡得不好。”她顿了一顿,意有所指问:“皇帝睡得好吗?”说着,横眉看了蓅烟一眼。 “托太皇太后的福,孙儿睡得很好。”康熙淡然若定,笑道:“您看看江妃这身汉服,颜色样式可好看?此乃朕命绣房特地赶制的。”太皇太后听出康熙的口气,似乎另有所用,遂忍着脾性没法发火,说:“有何用处?” 康熙道:“韩少琦所带领的湘军彻底歼灭了湖广两省残余的吴三桂残部,今日已经入京,明日便可抵达西苑面圣。如今满汉一家,蓅烟又是长沙人,朕想让她招待诸位将士,以慰军心。”如此正义凛然的理由,令太皇太后无法训斥半句。康熙朝蓅烟使了个眼色,蓅烟便上前福身道:“臣妾从未主持过宴席,心里胆怯,特地来向太皇太后指教。” 因主将韩少琦是长沙人,由蓅烟犒赏湘军,倒比皇后出面更加有力。太皇太后对此并无异议,体恤康熙的苦心,遂缓了缓语气,说:“明日让玉竹与你同去,有她在身边指点,天塌下来都不会乱了阵脚。”蓅烟忙道:“那就有劳玉竹姑姑了。” 皇后对因为主将是长沙人,所以让同为长沙人的蓅烟去主持赏宴极为不满。先去找太后诉苦,反被太后讥笑,“你是堂堂皇后,连十五夜里都留不住皇帝,旁的也只能任由人摆布了。你可别小瞧江蓅烟,她从宫女一路封至贵妃,若她不是汉女,身份稍微高贵些,哪里轮得到你做皇后?幸好她是长沙人而不是满族人,凭这一点,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皇后闻之,回到寝宫痛哭了一场。 待天气渐渐热起来,太皇太后突发奇想,下了一道懿旨,说三日后举行骑马比赛。妃嫔们无论位阶高低皆可参与,头奖是一对玉如意。谁会为了一对玉如意拼死拼活,况且天还热得要命。于是众妃纷纷表示说头疼c头晕c腰疼c腿扭了c见红之类的理由,都不愿参加。皇后正觉为难的时候,太皇太后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紧接着又下了一道懿旨:得胜者可搬到水云榭寝居。玉竹隐隐觉得担忧,“皇上会同意吗?水云榭可是皇上处理政事的地方。”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自打来了西苑,他终日宿在江妃屋里,处理政事三心二意,哀家早就想训训他了。遣个人去水云榭盯着他几日,要让他雨露均沾才是哀家的目的,警醒警醒他也好。”太皇太后近来牙疼,午时刚拔了一颗牙,说话漏风很不习惯。 胤曦在书房听见赛马的传闻,飞奔回家告诉蓅烟,“额娘,你要参加吗?赢了就能和皇阿玛住在一起了!”若湘撇撇嘴,边给小祖宗换衣衫,整理书册,边道:“你额娘以前根本不会骑马,后来学了一点,也顶多算知道怎么骑。宫里头惠妃c容妃c宜贵嫔c佟嫔可都是骑马的好手,你额娘能赢哪一个呀!” 蓅烟躺在藤椅里嚼西瓜碎冰,咔擦作响,附和道:“对啊,我能赢谁呢?!”一回头就跟康熙说,“骑马比赛你听说了吗?赢了能住进水云榭呢!你同意了?” 康熙在脱靴子,点点头说:“太皇太后下的旨意,朕只能答应。” 蓅烟噘起嘴巴,鼻尖里哼了一声,“那我也要参加。” “你?”康熙饮着香茶,“以你的技术,磕了碰了,朕找谁赔去?朕不许你参加!” “我要参加!”蓅烟执拗,“我非参加不可!”一想到让康熙和别的女人日日夜夜同处一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简直气得人睡不着觉。太皇太后这招可狠毒了,一边可以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一边顺便分了蓅烟的恩宠,而且做得一点儿都不露痕迹,让康熙都无法招架。 宫里最为得意的是宜贵嫔,她从小骑术非凡,连她家的兄弟都比不过她,这也是她深得阿玛宠爱的原因之一。但她仍不敢懈怠,她曾见过惠妃和佟嫔的骑术,都是一顶一的洗练好看。容妃c德嫔亦出身高贵,都有满族女子彪悍的气息,看上去也都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从太皇太后发出诏令开始,宜贵嫔便日日都耗在马场里。与她一同勤练的还有蓅烟c容妃c成嫔c佟嫔以及王贵人c马贵人。唯有惠妃不声不响的说:“我最近腰疼得厉害,怕是不能骑马。”又私底下同丫头们说:“我何必去凑那个热闹,即便住在皇上身边呀,不惹祸还惹烦呢!” 因为蓅烟要练马,康熙怕她受伤,便总是抽空去跑马场瞧她。宜贵嫔性子虽烈,但知道人心好坏,蓅烟没有害过她,也没有害她之心,她待蓅烟便也没有恶意。反正蓅烟就算再练十年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宜贵嫔就大大方方从从容容的教蓅烟骑马。 蓅烟学得很认真,康熙每隔一会来看她,都能看到她微小的进步。他不禁有点儿满足,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为她做各种各样的事,好像她从未用心为他做过什么。或许她做过很多,但都没有像这次似的拼尽全力,挑战自己可能永远做不到的事。 康熙每次过来都只是悄悄站在树后看一会,然后离开。 她认真的时候真的很美,他不忍打搅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9章:皇阿玛亲了你额娘 两日后,骑马比赛在西苑一片空草地上举行。旗鼓宣鸣,彩楼高架,数百的王公大臣内命妇格格县主到场观赏,京城闻西苑比赛,亦为之沸腾,勾栏酒肆中更有市井小民摆下赌局,俨然一幅普天同庆之景象。几位王妃在太皇太后身边陪侍,提及此事,皆笑:“过年都没见过此番热闹,一扫去年地震时的阴霾沉闷,人人都上街谈论呢,都是太皇太后的功劳。” 又有人附和说:“地震的时候,吓得臣妾几天都睡不着觉,如今想来都心有戚戚焉,何况小老百姓们,房子塌了可以再建,衣服破了可以缝补,人的心气儿要是没了,连农活都不愿干了。幸而有太皇太后洪福齐天,让举国同庆共襄盛举”她们一味的奉承,越说越离谱,许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神思变得迟钝,听着倒很受用。 外朝臣子们平时甚少见到后妃,老一辈的倒也罢了,年轻一辈的没有谁不想见后妃的,尤其是盛宠优渥的几位,如当年皇帝的小姨子平妃c刚刚晋升为皇后的云妃c泼辣矫健的宜贵嫔c连安嫔c僖嫔c王贵人等不怎么得宠的冷妃都会被人惦记,或被描上画本,或被写入。而蓅烟,作为大清朝人人皆知的宠妃,以她为主角臆想出来的画本怕是有两层楼那么高。当然,此类书册是违法的,被抓到可是要砍头,所以撰写和贩卖极为隐晦,市面上也很难买到,即便是花了重金弄到手,也绝不会与其他人分享,更不敢拿出门炫耀。 眼下除了皇后陪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其她妃子依次入场,她们身穿骑装,一个个芙蓉秀面,肌如白玉,身姿婀娜而不失飒爽,虽隔着数百米,众人依然能感觉到她们的气场。毕竟不是真的要表演给人看,故而也无人给她们报上名姓,是什么人穿什么衣骑什么马皆由各人自行揣测。因为不是正式场合,康熙亦穿了简练的骑装,打算骑马赛后与众妃行猎。 蓅烟姗姗来迟,领着胤曦c胤兰两个打算先去给太皇太后c太后请安。半道上撞见裕亲王和福晋,四处乱糟糟的,他们各自行了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待蓅烟走远了,眼见王爷还在回头,福晋酸了语气,“别看了,快些走罢。” 裕亲王顿住步子,说:“你先去入席。” “爷要去哪?” “我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蓅烟抱着胤兰c牵着胤曦爬上楼给太皇太后请了安,把两个小的交给暮秋站在楼上看赛马,自己独自下楼,循着马场的方向走去。裕亲王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把蓅烟吓了大跳。蓅烟惊讶道:“王爷方才不是去幕棚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裕亲王打量着蓅烟一身骑装,眉梢微挑,露出与康熙相似的笑容,说:“我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蓅烟急着要走,福了福身,便道:“王爷请先走。”裕亲王欲言又止,挠了挠头,毛头小子似的拘谨起来,偏到旁侧,“你先走吧。”蓅烟不可置否,正要说话,忽而看见康熙在不远处立着,便点点了头,眉开眼笑的朝康熙跑去。 康熙也看见蓅烟了,站在树底下等她。 裕亲王转过身,望着蓅烟走向康熙,眼底划过一丝猩红。康熙没见过蓅烟穿骑装的样子,胸脯被紧绷绷的包裹着,臀部日渐丰盈,腰身纤细如柳枝,盈盈可一握,是使人望见便移不开目光的属于女性的美丽。蓅烟丝毫不知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的动人,她眉眼间略微显露的一点成熟,夹杂在女子纯净的黑眸中,无比的俏丽与娇媚。 蓅烟笑道:“你在这儿呢?” 康熙情动不能忍,微一俯身,重重吮住她的唇齿。蓅烟本能的回应他,杏眼轻阖,整个身子软软的贴近他怀里。周围立着数名侍从,万万没想到有此一遭,皆慌里慌张撇过头,假装看向远处。胤礽从巨大的帐篷后面奔出来,要躲开后面追赶的胤褆,一头撞见康熙亲吻蓅烟,没觉难堪,只觉害怕,哆嗦着福身:“皇阿玛吉祥。” 谨言慎行是一个皇太子应有的品德,当众嬉闹在康熙眼里乃大罪。 蓅烟如从梦中惊醒,噘嘴瞪了康熙一眼,羞赧的红了脸。康熙亦有些难堪,但他并未在人前表露这种难堪,任何时候,他都有镇定从容的本事。他轻轻微笑,“胤礽,过来。” 胤礽怯怯的往前走了两步,仰着脸小心翼翼的,唯恐康熙动怒。 康熙弯腰,忽而擒住胤礽的腋下,轻轻一提,将他抱入怀中,问:“有没有去向太皇太后请安?”胤礽奶声奶气的说:“儿臣正要去呢。”康熙心情甚悦,又不想让胤礽觉得自己与蓅烟接吻很奇怪,便欲盖拟彰的亲了亲胤礽的额头,说:“皇阿玛带你去请安。”胤褆好不容易追上胤礽,看见他被康熙抱在怀里,心里落差很大,恹恹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父子三人一路爬上楼给太皇太后请安,康熙要去面见各位王公大臣,坐了一会儿就摆驾去了。皇帝一走,孩子们就像脱缰的野马,先是胤礽嚷嚷道:“胤曦姐姐,刚才我看见皇阿玛咬你额娘了。”胤曦不嫌事大,非要问清楚:“你别乱说,皇阿玛对我额娘好着呢。” 胤褆在旁边冷笑,“皇阿玛待我额娘也好着呢。” 旁边几个王公贵妇已然明白过来,故意玩笑问:“皇太子爷,皇上是怎么咬江妃娘娘的?”胤礽生怕自己说不明白,突然跑到坐着小板凳的胤兰面前,口水淋漓就要往她嘴上咬去,吓得暮秋连忙拦住,也笑了起来,说:“太子爷,这可不行咧。” 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可算都明白了,一齐哄笑。 胤褆悄悄走到胤曦耳边嘀咕,“皇阿玛没有咬你额娘,皇阿玛亲了你额娘。”说完,凑上脸就往胤曦颊边亲下去。胤祉一见,嚷了起来,“我也要亲胤曦姐姐,我喜欢胤曦姐姐”小孩子们乱做一团,大人们看着也都乐成一团。 多少年后,蓅烟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康熙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喜欢胤曦。 明明一点儿公主的样子都没有嘛。 德嫔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偶尔闻见关于康熙亲吻蓅烟的三言两语,恨得牙齿痒痒。可惜胤禛现在不会说话,小小稚儿大半的时日都在酣睡,连抱他出门邀宠的机会都没有。她被皇帝冷落已久,只有赢得这次比赛才能扳回一局。她往妃嫔们站立的地方扫了一眼,见宜贵嫔走过来,忙冲慎儿道:“方才玉竹和江妃都说了什么?” 慎儿瞟了宜贵嫔一眼,待她走近了,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皇上的意思是要选在马背上花样儿最多的一个,而不是跑得最快的一个”等宜贵嫔走没了影,德嫔才又问:“点心给荣宪公主送过去了?”慎儿蚊声道:“送过去了,依您的话,只有一块掺了巴豆。” 德嫔颔首,敛去凝重的神情,转而贤惠的微笑,“走,咱们去前头瞧瞧。” 蓅烟压根没想到观看的人成千上百,若她知道城外还有人拿她下赌注,她一定会愤而弃权,转身就走。她又不是猴子,也不是歌姬演员,凭什么要在大众面前比赛? 比赛开始的命令是太皇太后亲自下的,蓅烟翻身上马,悠然的朝康熙招招手,勒紧缰绳,夹紧马背,在号角响起的一瞬间摔鞭而奔。远处观赏的人大半是为了一睹后妃容颜而至,还有一小半侍立在太皇太后c太后身边小心奉承。可到了最后,众人为了到底谁会赢,竟然揪紧了心。康熙其实是不在乎谁赢谁输的,你们开心就好,反正到时候他该怎样还怎样,谁能管的了他?太皇太后老了,势力渐微,早已不是康熙的对手。而太皇太后真的在乎谁赢谁输吗?她也不在乎,只要不是江蓅烟就好,她心里想。 德嫔与宜贵嫔是最想赢的,两人的心气儿都很高,小时都曾练过骑术,前两天也一直在马场练习。蓅烟以为,若论骑术,肯定会在她们之间产生。却没想到结果大出意外,竟然是由身为汉女平素只知道刺绣画画性子温柔娴静而且根本未曾练习过骑术不显山不露水的马贵人赢了。 康熙疑惑,“你是何时学的骑马?” 马贵人侃侃而谈,与平时一样,沉稳若定,她说:“臣妾祖上三代男丁都在上驷院当差,故而从小就会骑马。至于骑术”她轻轻的摇头,“比起家中姐妹,实在差得很远。” 若是马贵人赢了,蓅烟并不觉难受,反而很兴奋,问:“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马贵人疏于遮掩,亦知道虚荣是深潭陷阱,会让人越陷越深不可自拔,便坦然道:“臣妾入宫后并未骑过马,没人问,也就没有提。况且我父亲只是个养马的小官,何必招摇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0章:马贵人晋为嫔 马贵人搬至水云榭的第二日,皇帝便下旨晋封她为嫔。因在别苑,有诸多不便,待回宫再举行册封礼。马嫔一早起床洗漱穿戴,往太皇太后c太后c皇后宫里请过安后,便径直来了蓅烟屋里。蓅烟闲来无事,带着胤曦c胤兰两个坐在宫廊阴风凉爽之处剪宫花戴。胤曦今日不想去上课,蓅烟由着她闹,遣了个太监往书房里传了句话,就算请过假了。 胤曦依着花纹剪了一朵五瓣的梅花,得意的举给蓅烟瞧,“做女红有什么难的?只要我想学,没有学不会的。”说完问胤兰,“好看吗?”一扬脸,看见马嫔走来,就亲热的唤道:“马姨!”胤兰跟着糯糯的唤:“马姨。” 马嫔见了两个小的极为高兴,脸上堆着笑,从荷包里取出几块硬糖,“我刚才去太皇太后宫里,悄悄替你们拿的。”胤曦伸手就要捡,举在半空又缩回去,转头问蓅烟:“额娘,我们可以吃吗?”两姊妹长牙的长牙换牙的换牙,蓅烟这段时日禁止她们随意吃糖。 蓅烟笑了笑,说:“吃吧。” 胤曦一跃三尺,捡了糖一粒塞进嘴里,一粒塞给胤兰,又说:“我带兰儿去那边挖沙子玩。”蓅烟记得小时候的游乐场里总有一堆一堆的沙子,这儿离海近,蓅烟命人拖了半马车的沙子堆在院子里给两姊妹当玩具。蓅烟说:“被弄进眼睛里,暮秋,你过去看着。” 暮秋答应着去了。 马嫔坐到胤曦的位置上,拿起银剪子帮着蓅烟剪绢料,她说:“我有些饿了,中午能在你这儿用午膳吗?”蓅烟淡淡道:“可以啊。”其实蓅烟心里是有气的,但不是针对马嫔,而是对康熙。马嫔昨儿搬入水云榭,今日就封了嫔,可见夜里伺候得好。而从昨天到今天,康熙还没有来过蓅烟屋里,更没有哄她,这是最生气的。 蓅烟唤来若湘,吩咐道:“马嫔在这儿用膳,中午的膳食不要放辣。” 马嫔忙道:“无碍的,我能吃一点辣。平时你们怎么吃,今天就怎么吃,不要把我当客人。”她知道蓅烟心里不大爽利,此番是特意过来赔罪的,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么大的紫禁城,这么多的妃嫔,为什么自己偏偏就觉得对不起蓅烟。 马嫔沉默半响,方小声儿问:“蓅烟,你是不是怨恨我?”她与蓅烟挨着住有好多年,两人感情向来不错,有时会互称闺名。未等蓅烟回答,马嫔便急急辩白,“我从未想过邀宠,更没想过要赢得比赛侍寝晋封,若你不高兴,我现在就寻由头从水云榭里搬出来。” “你为什么要搬出来?”蓅烟叹气,“你搬出来了,自然有别人搬进去。倘若是德嫔c佟嫔c宜贵嫔她们,倒不如是你。”天际明媚,屋顶一片湛蓝的颜色,蓅烟望了一望,眼睛发胀,无奈的笑道:“我不会怨恨你,要恨,也该恨皇上。” 她的话,马嫔深有体会。 这后宫里谁都不能怪,要怪只能怪皇帝。 康熙午时往太皇太后宫里请安,娘儿两个坐在亭子里喝冰果汁乘凉,微风拂面,太皇太后夸赞道:“你做得很好,吴三桂叛乱还未平息,马嫔来自汉臣底层,你施宠于她,汉臣们心里该多暖啊。”康熙畅然一笑,“还是皇祖母懂孙儿的用心。” 一时容妃与惠妃过来请安,太皇太后随口道:“荣宪身子好了没有?” 容妃福身道:“谢太皇太后关爱,吃了两副药,已经好了。”携伴回宫时,惠妃颇觉好奇,问:“你没有参加骑马比赛,是因为荣宪公主病了?”容妃颔首,说:“好端端的突然嚷肚子疼,上吐下泻的,我哪有心思骑马呀!” 惠妃问:“可是吃了什么坏的东西,近来天气奇热,水果糕点放个一日半日的就坏透了。”容妃从鼻腔了哼出一声,硕长的护甲扣着红棉绣帕,“说是吃完德嫔送的糕点后就开始拉肚子了,谁知道她捣了什么鬼?!你呀小心着,往后德嫔送的东西最好倒掉,或者赏给奴才们。” “可让御医查了?” “查了呀!吃得只剩下两块,两块都是好的,喂给猫吃了猫也没生病”她压低着声音凑到惠妃耳侧,“正是查不出什么,才叫我害怕呢!这些年,德嫔是什么手段,我可全看着眼里。”语毕,拍拍惠妃的肩,意有所指的说:“你呢,也好自为之罢。” 当年惠妃c平妃c德嫔三个人捣腾的那些事,容妃一件一件都数得清。但她懒得管,她有荣宪和胤祉,是宫里难得的儿女双全,比上不足比下总能有余。 德嫔在房中躲了两日,见容妃那儿没有动静,才渐渐宽下心。 慎儿捧着一盆新鲜的新疆葡萄剥皮去籽,用小碗装好放在德嫔手边,谄媚道:“还是主子思虑周全,十块绿豆糕里只在一块里头撒了巴豆,如果荣宪公主没吃,就不会拉肚子自然也不会被人发现,如果荣宪公主吃了,那证据已经被她吃了,事后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出来。” 德嫔怀里抱着胤禛,慢悠悠的摇着藤椅,一脸的慈爱笑意,轻轻抚弄着胤禛的小脸蛋,说:“这还是平妃c惠妃教我的呢,奉承她们一两年不算白奉承。只可惜让马嫔占了便宜去,她的城府可够深啊,谁都不知道她居然会骑马!” 康熙知道蓅烟肯定会日常吃醋,一进屋没管胤曦胤兰在旁边吃得满嘴糊糊呢,张开双臂冲蓅烟说:“来,让朕抱抱。”蓅烟大口大口的嚼着碎冰,咔擦作响,头都没抬。胤兰见蓅烟不动,推开小餐桌扑过去抱住康熙小腿,说:“皇阿玛,抱抱” 比起胤曦,胤兰是更讨父母喜欢一点的。 康熙手掌抓住胤兰腋下,提着她坐回小凳子里,揉揉她的小脑瓜子,说:“兰儿真乖,比额娘乖多了。”兰儿高兴极了,挥舞着手指,咯咯大笑。康熙站到蓅烟身后,越过她的肩膀盯着盘子里的水果冰,实则睨着蓅烟的神色,戏谑道:“朕也想吃,给朕吃一口。” 蓅烟道:“要吃找若湘去,她让厨房做的。” “朕就想吃你的嘛。”康熙音未落,胤曦捧着自己的木碗送给康熙,“曦儿愿意分给皇阿玛吃。”女儿到底比儿子要贴心,而且嘴巴更甜,康熙接过曦儿的碗,大口的舀着吃,故意酸酸的在蓅烟耳边说:“你不给就算了,兰儿和曦儿都愿意分给朕。” 吃完冰,蓅烟的火气消了大半,伺候着康熙宽衣沐浴。夏天不必用那么多的热水,也省事许多。蓅烟背过身把康熙的衣服挂在桁架上,腰后一双湿漉漉的手便圈了过来。热气腾腾里,呼吸中透着难言的香艳悸动。蓅烟唇边溢出笑靥,忸怩着娇声道:“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一起洗啊。”康熙袒露的胸膛贴在她后背,弓着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一脸的纯良无害,其实手脚已经开始乱揉乱窜,死死的箍住了蓅烟。 两人在浴房里闹到日暮西垂,厨房里起了炊烟,才擦着头发到院子里吹晚风。 康熙说:“明儿朕带你出去骑马,顺便看看海子,怎么样?”蓅烟没有见过海,顿觉兴奋,“会不会很晒啊?”康熙逗她,“你怕晒,那就不去吧!” “去!”蓅烟顶着满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康熙眼前,她比他矮了一个头,看星星似的仰着脸,正好治疗颈椎,撒娇道:“几时出门?我要不要准备点水果之类?不如带把伞吧”康熙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会有人准备,你只要答应去就行。” 胤曦带着兰儿在玩沙子,听见他们说话,意兴阑珊道:“我也要去!” 好久没有过二人世界,谁想带两个拖油瓶去呀。 “不行!”康熙和蓅烟同时说。两人相视一笑,蓅烟噗通似的倒进康熙怀里,弱弱小小的一团,湿漉漉的头发,浑身散发着清雅的茉莉香,康熙一只手臂环着她,心瞬间软成了棉花。蓅烟兴致斐然,“咱们在海边吃烧烤怎么样?” “你喜欢就行啊。” 翌日大清早,趁着曦儿c兰儿睡意正浓,蓅烟胡乱穿了件汉裙,梳了圆髻,连耳环都忘了戴,蹑手蹑脚跑出了屋。康熙背手在宫街上等着她,浓雾里看见她小猫儿似的跑来,唇角不由露出惬意的笑容。蓅烟一上去就抱住康熙,长哼着娇滴滴的嗓音,“好久没有出去玩了。” 康熙拍着她的脑袋,轻轻的说:“规矩点。” 蓅烟从他怀里探出头,往后面一看,脸上立刻红成了猴屁股。 苏雀领着数十个护卫站在雾里呢。 她大概是眼瞎,除了康熙,谁都看不见。 皇帝出宫可不是小事,护卫最为重要。况且蓅烟说要吃烧烤,皇帝总不能自己捉鱼生火吧,所以厨师c切菜嬷嬷c烧火宫女c挑水的,一个都少不了。掐着手指算算,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跟着呢。结果是除了皇帝和蓅烟在前面骑马,后面还整了两辆马车装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1章:抓住时间里的这一刻永不消逝 海天相接,碧蓝色延伸到极远处汇聚成一条更加深色的蓝。波浪声与狂猎的风灌入衣袍,吹落了碎发,吹亮了眼眸。蓅烟迎着大海奔去,如坠落的石子,踢开鞋,撩起裙摆在膝盖打了个大结,直到海水冲刷过膝盖,高高的溅起波浪,她才停下步子。 她转过身,风浪扬起她的碎发c纱裙,她笑得特别大声,笑声在风里流转,遥遥传入康熙耳中。她说:“玄烨,你会游泳吗?啊,不对,应该说你会泅水吗?” 康熙穿的是一双明黄麋鹿皮的长靴,软软的踩在沙子里,背手随在后面。他觉得蓅烟很狂妄c放纵c有令人无法控制之感,又觉她新鲜c有趣c眉眼行色间的笑容充满着使人愉悦的力量。或许别人觉得蓅烟复杂,可在康熙眼里,她是天底下最为纯净的女子。 像靛蓝的天空,像拂面的暖风。 他笑着走向她,说:“不会。”作为一个皇帝,绝无可能脱光了在外边游泳。蓅烟失望的叹了口气,“我也不太会游。”又跑过去牵住康熙的手,“我们沿着沙滩走一走嘛。” 韩剧里都这么演的。 正是午时烈阳,火绵绵的把沙滩烧成了金光色。没走几步,蓅烟缴械投降,热得喘不过气,便说:“我们还是棚子底下坐着吧。”康熙听之任之,脾气好到令人咂舌。树荫底下架着一排临时搭的布棚,浪花拍石,既可吹海风,也不至于被晒到起皮。孙国安端着一瓮沙冰果子上前,堆笑说:“主子请吃冰消消暑热,烤羊腿马上就好了。” 蓅烟一惊,欣喜若狂:“怎么会有冰?” 康熙拿小勺子舀了一大勺塞进她嘴里,反问:“为何会没有?”是了,定是从西苑里早早预备好的,古代人藏冰的手段其实很多,吃冰的花样儿更是多种多样,一点不输现代人。这瓮西瓜冰里面搁了特质的奶酪和各种进贡的果仁,不仅全天然无添加,紧要的是美味爽口。 御厨可不是随便人都能当的,十八般美食样样精通。 冰没吃完,一整只羊腿就呈上了桌。康熙知道她喜欢孜然辣,特地让御厨多放了,又恐她上火,连酸梅汤和解暑汤也早早令人端上了桌。蓅烟吃着烤羊腿,喝着果汁,吹着海风,吃饱喝足,歪在康熙肩膀几乎要满足的睡过去。孙国安呈来一张折子,小声道:“八百里加急,从广西来的。”康熙颔首,看了眼蓅烟,见她睡得香甜,没敢动。孙国安会意,忙将折子摊开举在半空给康熙瞧。康熙脸色慢慢凝重,半响才说:“让陈吉安在水云榭候着。” “是。”孙国安收好折子,踩着沙泥飞快的跑去远处遣人办事。 蓅烟挪了挪肩膀上的小脑瓜子,康熙问:“吵醒你了?” “太阳晒到我脸上了。”她嬉笑的伸了个懒腰,见夕阳坠落海中,血色的倒影破碎在漂浮在海面上,一层一层的荡漾开去,心里莫名的觉得宁静厚重。她握住康熙的手,偎依着他的臂膀,恬静的望着夕阳一片片的坠落,突然很想抓住时间里的这一刻永不消逝。 西苑里很快人人皆知皇帝带着江妃微服私巡去了海边,话传到皇后耳里,皇后只说:“海边有什么意思,咱们蒙古的大草原才好玩呢。”太皇太后笑着接话,“宫里属你最懂事,不愧为大清的皇后。”她枯槁但强健的手指慈柔的拍着皇后手背,接着说:“你是中宫皇后,地位不可撼动,只要你自己沉得住气,任凭她谁”太皇太后的语气越来越重,“任凭她谁,见了你也得三叩六拜,敬称一声主子。你才是大清朝名正言顺的女主子!” 宜贵嫔端坐旁侧,取下青玉凿的护甲,拿着小银锤敲开核桃,吹了皮,送到太皇太后嘴边,“您说了好半会的话,吃点核桃润润喉。”太皇太后牙口不太好,放在嘴里慢慢的磨着,笑道:“上回赛马会,你的花样儿最多,把哀家看得眼花缭乱的!” “多亏了德嫔提醒呢,您要是喜欢,臣妾下回再骑给您看!”宜贵嫔斜睨着乌雅氏说。 从太皇太后宫里出来,宜贵嫔携德嫔同行,她冷嘲热讽,眉开眼笑的说:“哎呦,你和你丫头说的那番话,是故意让我听的,对吗?”德嫔唇角勾起笑容,佯装迷惑,从容道:“宜主子,您指的是哪番话?我听不明白。”宜贵嫔眼珠上翻,扭着腰肢哼了一声,甩着帕子独自往前快步,“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你费尽心思,却让马嫔占了大便宜,你好亏呢!” 说完,也没有和德嫔招呼,转过角门往寝宫去了。 德嫔赔了夫人又折兵,既得罪了容妃,又被宜贵嫔记恨,闷闷难受了几日,对马嫔是咬牙切齿,立誓一定要报仇雪恨,否则咽不下心里这口怨气。 这一日,午后蓅烟坐在藤椅里抱着凉枕午睡,梦里突然闻见一声惊呼,吓得她咋然坐起,果然闻见若湘站着门口喊:“主子,曦公主晕倒了!”蓅烟犹在睡梦中,身子却已本能的往前走,恍恍惚惚的问:“怎么会晕倒?” 院门口数十个奴才簇拥着乌尔衮疾奔而来,胤曦软绵绵的趴在他的背上,眉头紧蹙面色寡白,看着就让人心惊。待乌尔衮背着胤曦到了跟前,蓅烟才“啊”的尖叫出声,“快去宣御医!”她抱着曦儿放进藤椅里,已是六神无主,“快,快去告诉皇上!” 乌尔衮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曦儿是中暑了,并无大碍,江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你怎么知道是中暑了?”蓅烟手忙脚乱的解开曦儿下巴的扣子,用温巾帕给她拭冷汗,又命若湘拿来藿香正气丸,捏着曦儿的鼻子喂下去两粒。 “我在书上瞧的。”乌尔衮说。 没过多久,随驾的御医便来了。诊过脉,寻乌尔衮问过症状,御医果然说:“乃中暑的迹象,吃过藿香正气丸歇一歇便会好,主子不必太过忧心。”说完,连药方都没有开便告退了。曦儿恹恹躺在床上一觉睡到晚上,蓅烟见乌尔衮踌躇在廊下不肯离开,便道:“你快回去吧,该落锁了。”乌尔衮低垂着眼睑,思索了一会,方抬头哀求:“江娘娘,我可以留在院子里吗?我睡在茶房里就好,一定不给您添麻烦。” 蓅烟倒了一愣,“你留在这干什么呀?” “曦儿没醒来,我不放心。” “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御医都说了她没事,你也说她是中暑没有大碍呀!”蓅烟当他是小孩子,与其他任何的小孩子一样,是令大人疼惜的。乌尔衮猫儿狗儿似的流露出胆怯与纯真,“可我还是很担心她,没有看见她醒过来,我睡不着。” 从这一瞬间开始,蓅烟便知道,给胤曦选的哈哈珠子没有选错。 胤曦半夜醒来喊饿,蓅烟知道是病好了,忙让厨房的人下了一碗牛肉粉。小东西风卷残云般吃光喝净,没说一句话,倒头继续睡。乌尔衮见她没事便安了心,天一亮,宫门一开,便急匆匆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等秋天来临,气温骤降之时,皇帝方摆驾回鸾。三日后,宫里便传出喜讯,新晋不久的马嫔怀了龙嗣,皇帝预备大肆庆贺一番。马嫔越发比以前娴静低调,连门都不出了,又奏请皇上,说湖广战事吃紧,实在不宜奢侈,愿免去册封礼,将所费银两全部捐入国库做前线粮草。连太皇太后都不免为此赞扬两句:“真是个好孩子,知道为皇帝分忧。” 僖嫔替马嫔不值,夜里两姐妹对桌下棋,她说:“你好不容易邀得盛宠,难得肚子又争气,举办一次册封礼乃理所应当之事,费不了几个钱。” 马嫔轻轻抚着肚皮,一想到里面藏着一个小人儿,是属于她的小人儿,便觉得已经不枉此生,她娴静的笑着,宛如秋水照花,流露出满足与幸福,“我从未敢奢求自己会有一个孩子能陪我终老,既然老天爷将他赐予了我,我感恩戴德,旁的都不需要了。无论是女孩儿或是男孩儿,我都高兴,千金万金我都不换,我此生已足矣。” 德妃听闻马嫔有孕,嫉恨非常,摔碎好几只花瓶,唬得胤禛在旁边哇哇大哭,她吼道:“本该是我得第一名的,本该是我搬去水云榭,本该是我有孕!我筹谋许久,被马嫔白捡了便宜,我气不过呀!”怒意中,她丧失理智的宣来慎儿,吩咐道:“明日好好的做两屉酸梅糕,我要亲自给马嫔送去。” 慎儿颇有担忧,“主子,马嫔可是江妃的人,又住在长春宫,御前的人时来时往,怕是难以掩人耳目。如今马嫔正在风头上,不如”她话没说完,被德嫔骂回去:“让你去你就去,难道我还怕江妃不成?长春宫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2章:活活一个林黛玉 长春宫里出了个除蓅烟以外怀有子嗣的妃嫔,可真叫底下人为难。马嫔原本是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小妃子,平素内务府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只供奉给蓅烟,没把马嫔放在眼里。如今她一朝成嫔,又怀了子嗣,颇得圣宠,让那些以往亏待过她的奴才们十分心虚。 成二与采儿在门房处瞎扯,采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清扫着台阶,道:“听说内务府给马主子送了两筐新贡的柑橘,咱们这儿都没有,可算稀奇了。”成二蹲在地底扣手指甲,望着花木深处巍峨的屋檐,似笑非笑道:“没什么稀奇的,帝恩无常呦!” 马嫔倒真没把帝恩放在心上,如果连江妃都失宠了,自己又能算什么,失宠岂非皇帝一念之间的事。她习惯了谨言慎行,见谁都客客气气,如今也都一样。尤其是在蓅烟面前,除了以前的敬畏,更添了一层愧疚,每回往蓅烟屋里说话,都愈发的小心翼翼。她坐在藤椅里陪蓅烟说话,手里飞快的绞着绢布,“臣妾瞧兰公主的脚尖又长了半寸,今年的天气奇冷,所以臣妾想早早给她做双棉袜子。”以往胤兰的许多的鞋袜都是马嫔亲手缝的。 炕上丢着几匹绸缎,色彩华丽,皆是做宫袍的上等好料。蓅烟站在旁边一件一件的挑选着,觉着好的就留下,觉着不好的就让木兮抱走。蓅烟拿一截料子比在兰儿手臂,说:“明年你也要生产,留着功夫给自己孩子做鞋袜罢,兰儿有我呢。” 她不咸不淡的语气,使马嫔异常拘谨。 傍晚康熙先往马嫔屋里坐了顷许,夜幕方至枕霞阁用膳。蓅烟趴在炕几上睡着了,原本她信誓旦旦的要教曦儿算术,到底是没有升学压力,她也就教得马马虎虎,没讲几题,就犯了困。曦儿见康熙来了,正欲叫唤,康熙忙嘘了一声,扬扬脸示意她退下。 胤曦早就明白,她的皇阿玛喜欢她的额娘多过于喜欢她自己,便也没觉得诧异,抱着小本子小笔麻溜跑去了书房。蓅烟睡得浅,一丁点声响就被惊醒了。她睡眼惺忪的看了眼立在炕前的康熙,恹恹道:“你来了啊。”说完,抬起炕几上的脑袋挪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好困。” “朕抱你去床榻。”康熙揉着她的头发,轻笑。 “不要。”蓅烟嘟囔着,脸颊埋在他的衣袍里,闻着独有的龙涎香,“呆会走吗?” 康熙躬身垂眼看着她,一只手摩挲她的下巴,语气里全是宠溺,“今年的新科状元戌时入宫觐见,朕不能缺席。”又笑:“新科状元你可能听说过。” 蓅烟起了兴致,此时才仰面看他,“谁呀?” 她未施胭脂,面容慵懒,眼中略含怨气。康熙低下身吻住她微蹙的眉头,说:“乃马嫔的哥哥。”蓅烟心底沉沉,松开康熙坐直身体,斜眼睨着一处花窗,“是她的哥哥,又不是我的哥哥,我怎会听说过?你说话可真奇怪。” 康熙道:“你与马嫔走得近,朕以为她跟你说过嘛。” “哼。”蓅烟从鼻腔里发出奇怪的声响,起身穿鞋,问外头:“膳食可备好了?”若湘立在门槛外答:“已经备好了,主子要开膳吗?” “开膳吧。”蓅烟说。 翌日马嫔照例来枕霞阁请安,撞见惠妃抱着两匹绢料和蓅烟在商量给曦儿缝制朝袍一事。惠妃八面玲珑,连忙迎笑:“你近来身子怎样?可瞧过御医?”马嫔客客气气的回:“多谢惠娘娘关照,我一切都好。”又唤来丫头,把一屉酸梅糕放在桌上,说:“昨儿德嫔给我送了两屉酸梅糕,我吃着味道甚好,特地拿来给江主子尝尝。” 蓅烟眉梢微挑,丝毫不知避讳,也不知是气马嫔还是气德嫔,说:“我要是你,她送的东西我就不吃!”惠妃云淡风轻一笑,朝马嫔轻言细语的说:“你现在正是紧要的时候,饮食上犹为要小心。宫里头因为乱吃了东西而小产之事,还少么?!”说完,压了压声音,越发悄无声息的说:“你最好让御医瞧一瞧,而且每一块都要瞧仔细。” 马嫔聪慧机敏,听完惠妃意有所指的话,几乎立刻明白了。一回屋,趁着御医过来诊平安脉,便将两屉酸梅糕原原本本捧上前,说:“劳烦大人。” 为庆贺朝廷新得人才,皇帝在御花园宴请众臣,由皇后陪驾。蓅烟听闻,隐隐觉得不快,她永远无法名正言顺的站在康熙身旁受世人景仰,她缺少的不仅仅是名分,还有与之并肩的资格。“你爱我吗?”蓅烟在深夜里再一次的询问康熙。 前有马嫔得宠,后有帝后琴瑟,都让她莫名的没有安全感。 康熙睡得昏沉,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也就加剧了她的胡思乱想。凄寒的夜,她的心里空荡荡灌着风,望着枕边安静入眠的男人,她有一巴掌甩过去的冲动。 至中秋大宴,众妃于乾清宫与皇帝共席,太皇太后c太后因身子不适未能入席,后妃一切以皇后为尊。蓅烟穿着品阶大服,领着两个孩子给帝后跪拜。即便她有一百个不乐意,规矩就是规矩,不容她有半点亵渎。行完礼,孙国安忽而上前,堆笑恭谨道:“启禀皇上,状元郎得知宫中有中秋大宴,特地使人送来两壶十年酿的状元酒,特请皇上c皇后主子笑纳。” 如此喜上添花之事,康熙自是和颜悦色,笑道:“告诉状元郎,说朕很喜欢。”又朝皇后道:“你身子乏力,喝一小盅便可”音未落,只听蓅烟忽扬声道:“既然皇后不能喝,臣妾倒想尝一尝状元酒到底是何滋味。”与他齐肩的是皇后,与他共饮的是皇后,自己成了角落里可有可无甚至他眼里可有可无的人,想想蓅烟都觉难受。 蓅烟甚少如此狂妄骄纵,如果今儿太皇太后或是太后在,她也绝不敢开口的。这段时日里,她的胸口一直闷闷的像被塞着堵住了似的透不过气,任何一件小事都能让她火冒三丈。 皇后并不是小气之人,尤其是当着皇帝的面,正要开口让与蓅烟,未料蓅烟竟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子似的竟然有意挑衅,“一壶酒罢了,皇后若不愿意给,臣妾不喝就是,到底是臣妾失礼。”皇后顿生怒意,重重叩下筷子,语气强硬了几分,“你既然知道失礼,为何不好好守礼?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言行举止应当多多思量!” “臣妾只是想喝酒罢了,皇后倒教训起人来了!”蓅烟醋意难忍,完全失了分寸,端起一壶梅子酒,揭了盖,对嘴就饮了下去。舞乐散尽,妃嫔们看着这场戏,谁也不敢搭话。连惠妃都躲到一边,假意酒醉,软绵绵的撑着头靠在丫头身上阖眼假寐。 “放肆!”皇后怒斥,她虽然年纪比蓅烟小,但体态雍容,做事得体,为人处世远在蓅烟之上。她气势十足,已然顾不得康熙在场,“御前忤逆,你可知道后果?” 周围陡然静了下去,凝固成一团无声的空气。 “罢了!”康熙突然开口,冲皇后道:“江妃既然想喝,你给她便是。”又道:“来,你和朕共饮一壶。”皇后原本想劝谏,作为皇帝,不能如此有失偏颇的处理后宫事宜,江妃失礼在先,必然要受到惩处才能以儆效尤。未料没等她开口,蓅烟先炸了,桌子一拍,借着酒劲儿,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壶酒而已,不想给我喝就算了,不必假惺惺的命皇后让与我。” 她这话把康熙都说懵了,像是在生皇后的气,又像是在生他的气。 素兮忙把蓅烟扶住,屈膝道:“请皇上皇后恕罪,江主子喝醉了” “我没醉!”蓅烟大袖一挥,“我才喝了一小壶梅子酒,怎么会醉?”饶康熙是个好性子,此时也动了怒,说:“素兮,扶你主子回去好好反省!”素兮连忙答应,与若湘半拉半扯的扼住蓅烟,疾步离开。两个丫头累得半死,蓅烟本尊倒好,回到屋里没事人似的,往床头一躺,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还没起床,蓅烟便想起夜里发生的事,想起康熙居然冷漠的呵斥她,居然让她反省,越想越觉难受,趴在枕头里嘤嘤哭泣。 活活一个林黛玉。 一大早哭成泪人儿,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儿,把素兮等人给吓坏了。若湘不知从何劝起,小心问素兮:“要不要禀明皇上?皇上怕是刚出了坤宁宫,咱们眼下去禀告,恐怕会又起一场风波。”素兮亦觉为难,问了蓅烟几次为什么哭,蓅烟都不会回答,更觉束手无策。 雪上加霜的是,太皇太后宫里的玉竹忽来传话,说:“太皇太后请江主子用过早膳往慈宁宫走一趟。”顿时把众人的心都唬到了嗓子口。 素兮问:“玉竹姑姑可知道为了何事?” 玉竹只是笑笑,并未言语便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3章:胤禛交由皇后与惠妃抚养 天阴细雨,秋风卷叶,宫人们哆嗦着来往于宫廊之间,石砖上湿漉漉的,透着一股清寒凛冽。其实太皇太后拿蓅烟根本没有办法,轻了不是,重了不是,只能罚她跪台阶。玉竹立在廊檐传话:“御前失礼,皇帝纵容你,哀家可不会由着你胡作非为!” 都懒得露面。 蓅烟颤抖着叩首,“臣妾知道错了,求太皇太后宽恕。”宫里她最惧太皇太后,大玉儿的铁腕她可见识过的,若不是有玄烨撑腰,紫禁城里早没她这号人了。 秋末初冬,地龙还未供应,宫人们甚至连冬装都没来得及换,扯不开的雨幕秋风,随着寒意钻入骨髓。蓅烟僵硬的跪着,只消两刻钟,便开始牙关打颤,指尖发麻。若湘站在旁边不敢动作,面前有两个慈宁宫的嬷嬷盯着呢。至午时一刻,天空降雷,闪电的光亮阴冷的劈开天际,每一道声响都吓得蓅烟瑟瑟打颤。她的心绪无比的低落,两只漆黑的眼眸始终包裹着泪水,稍有动静眼泪就滑落下来。 使她没想到的是,今日解救她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后和马嫔。 皇后面露肃杀之意,路过蓅烟时,轻轻一瞟,未安抚亦未讥讽。她领着马嫔等一大帮子的人风风火火走进大殿,随即传来她威武赫赫之声:“请太皇太后做主!”若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总以为与蓅烟有关,心里愁得不行。蓅烟倒好,依旧在廊檐下抽抽搭搭,跟先时一模一样,连头都没抬,也不筹划筹划谁来给她救场。 殿中说话,外面很难听清,但来往的奴才个个嘘声禁言,面有惧色,一看便知事关重大。过了许久,若湘才好不容易听清“德嫔给马嫔送了两盒酸梅糕御医瞧了里面有堕胎之物”,三两几句,若湘摸出事情大概,不由舒了口气。再看蓅烟,依然哽咽着抹泪呢。 “真没出息,多大点事呀!”若湘拍着胸口睨着蓅烟嘀咕。 康熙是被太皇太后请来的,随驾的还有容妃c惠妃c佟嫔c德嫔。康熙先还以为是哪个奴才跪在廊下哭,走近了才知道是蓅烟。他没来得及张口,蓅烟一见了他,哗啦啦眼泪如黄河决堤了似的,天崩地裂嘶吼般恸哭起来。康熙的心顿时软做一团,原本想在人前训斥她的那些话被活生生逼回喉咙,变成了:“若湘,扶你主子到偏厅坐着。” 德嫔随驾而来,尚且并不知所为何事,见蓅烟跪在廊下哭泣,便以为是太皇太后要惩处她,隐隐忧虑的心放下七分,唇边似有似无的抿出笑靥。入了殿,一见太皇太后用凌厉的眼光扫向自己,再看皇后c马嫔伫立旁侧,倏然领悟过来,双膝一软,差点摔了下去。 然德嫔就是德嫔,怎会被此等小事所击倒。 她挺直了腰,凛然正色。 玉竹将两屉酸梅糕齐整的摆到德嫔手边,马嫔语气低沉,脸上波澜不惊,并未因为自己是检举者而感觉激动或是愤怒,她说:“这是中秋节前德嫔送给臣妾的两屉酸梅糕,送糕那日,正巧有御医给臣妾诊平安脉,臣妾一时兴起,便问御医王大人是否可食用。”一个身穿朝袍的中年男子跪至殿中,洪声道:“臣愿给马嫔娘娘作证。酸梅糕中只有一块糕点含有红花,如果马嫔娘娘没吃,事情便不会败露,如果吃了,则永远查不出证据。此举实在高明。” 德嫔镇定心神,启唇欲要反驳,却听马嫔又说:“臣妾万万不愿相信宫中会有人胆敢谋害龙嗣,想了又想,思了又思,德主子与臣妾平素很要好,臣妾信她绝无谋害之心。”她温柔的笑看了德嫔一眼,继续道:“可谋害龙嗣乃大罪,臣妾惜福,所以才禀明皇后,欲揪出幕后指使之人。”她和颜悦色的把德嫔想说的话全说了,竟让德嫔有棋逢对手之感。 难怪当日她能悄无声息的赢得比马赛,悄无声息的搬入水云榭,更悄无声息的怀有龙嗣,明明住在长春宫,明明就在江妃眼皮子底下,竟也能分得一杯圣宠,实乃手段高明。 此一役,令所有人对马嫔刮目相看。 皇后亦未将此事赖在德嫔身上,只说:“如果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一边害马嫔小产,一边把祸水泼给德嫔,实在是一石两鸟的好法子,所以依臣妾看,事情需从长计议。” 如此设局,令德嫔无话可说,只能闭嘴。 太皇太后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些大大小小的妃嫔,实在头疼,没由头的想起门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江妃,便看了皇帝一眼,“可见过江妃了?”康熙笑了笑,说:“回禀太皇太后,见过了。外头太冷,朕命人扶她去偏殿跪了。呆会太皇太后若不解气,再宣她进殿训一顿就是。” 太皇太后又问:“皇帝觉得酸梅糕一事该如何处置。” 康熙敛住笑容,眼如寒冰,道:“竟敢谋害朕的子嗣,其心当诛!”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巨石坠地,又道:“此乃后宫事,朕交由皇后全权处置!” 皇后起身,“谢皇上信任臣妾。” 皇后道:“此事复杂,酸梅糕虽是德嫔送的,却是马嫔一面之词。”她越发的低了低声音,苦口婆心似的对太皇太后说:“然马嫔所说也并非空穴来风,依臣妾所见,马嫔怀有子嗣,切不可掉以轻心,臣妾明儿便从内务府拨两个嬷嬷过去伺候,也可以调查酸梅糕一事。另一方面,德嫔这儿虽然没错,但世事难料,臣妾不敢妄下决定。但凡是最怕万一,如果此事真乃德嫔所为,臣妾怎敢再让胤禛养于她的膝下?” “啊!” 一听胤禛名字,德嫔遽然乱了手脚,她慌里慌张软下凳子,跪至皇帝脚边,眼泪已滚滚而落,“皇上明鉴,臣妾绝无谋害子嗣之心,臣妾也是被人害了,臣妾当真不知情求您,求您不要从臣妾身边夺走胤禛。”对于德嫔的心性,康熙早已厌恶,一听是她给马嫔送了酸梅糕,他便已经认定是德嫔所为。听见德嫔哭诉,他下意识的偏过脸,不言不语。 德嫔见康熙不理会自己,便跪走至太皇太后身边,“求太皇太后明察。” 太皇太后一向喜爱德嫔,见她如此,不由露出疼惜之色。眼看德嫔又要得逞,容妃突然插嘴道:“原来是这样!在西苑赛马那日,荣宪正是因为吃了德嫔送的点心而肚子疼,急得臣妾连比赛都没有参加便匆匆告退。其实我早就疑心是德嫔所为,无奈没有证据,谁能想到只有一块点心里放了药,而且已经被荣宪吃了呀!” 她一惊一乍的,确实让太皇太后起了疑心。 事已至此,太皇太后只好说:“胤禛乃皇子,教育一事最为紧要。皇后膝下无子,又是胤禛嫡母,应当由她教养。但后宫琐事繁冗,她又年幼惠妃!” 惠妃陡然听见太皇太后叫唤,怔了一怔方回:“臣妾在。” “你多去坤宁宫帮衬皇后,你办事谨慎,哀家放心。”太皇太后的话音一落,喜的喜,悲的悲,众人乱作一团。德嫔实在不甘,她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迫害马嫔,她以为只要自己死咬着不松口,谁也拿她没法子。却没想到皇后竟懒得追根究底,反轻巧的夺其要害,把她的倚仗她的命门胤禛给夺了去。从此胤禛成了皇后和惠妃的养子,她这位亲生额娘倒要靠边儿站了。将来,胤禛往她膝下沾一沾便算是有良心的,若他只认皇后一个额娘,依靠着皇后的权势飞黄腾达了,谁也没法说他半个不是毕竟他是皇后养大的! 德嫔思虑极远,哭得也更加伤心了。 这厢事儿没完,那厢嬷嬷急急忙忙跑进屋,大呼小叫的喊:“不好了不好了,江妃娘娘晕倒了!”康熙来不及惊呼,简直像坐在弹簧上,一弹而起,没等众人反应,人已经掀帘到了门外。肯定是跪在外边吹风着了凉,太皇太后也真是的皇帝在心里默默埋怨。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在太皇太后和蓅烟的天平两端,康熙已经向蓅烟倾斜。 蓅烟面色渗白,满脸泪痕,浑身无力的歪在椅子上,唇角哆嗦,手脚发直,一颗眼泪垂在眼角将落未落,康熙脑中轰然一响,立时扑了过去,唤了两声:“蓅烟蓅烟”又大喝,“王御医,快给她瞧瞧怎么回事!” 皇后在一旁轻柔细语的宽慰,“皇上不必太过着急,可能是吹了风” “闭嘴!”康熙道。 唬得皇后往后一退,鼻尖发酸,眼泪顿时涌了出来。但她不敢哭,也不能哭,她不是蓅烟能肆无忌惮自有皇帝撑腰,也不是没有教养的汉女能当众撒娇一点儿都不顾礼节仪礼。她是中宫皇后,是康熙皇帝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她怎么能够她决不能当着人前哭泣! 蓅烟闻见声响幽然转醒,开口就哭:“玄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4章:皇后番外——皇帝的女人 从小我便知道,我出身富贵,注定是皇帝的女人。 康熙四年后宫大选时,我尚未及笄。穿着不太合身的墨蓝色缠枝鸟雀纹大袍,顶着缀满绢花宝石的大旗头,踩着三寸高的红锻五彩花盆鞋,甩着一条红绡棉帕,在额娘的千叮万嘱之下,与数十个姑娘齐整踏步的走进储秀宫后殿。 我当时以为自己一定能选做皇后,毕竟我是后金开国大将额亦都唯一的嫡长孙女,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嫡女,满清第一勇士鳌拜的义女 任何一个名分都足以让我入主坤宁宫。 可我却输了,输给了其貌不扬c比我年长的赫舍里氏。 我已经记不清初遇皇帝时的情景,只是听随侍的嬷嬷说,皇帝高大威武,端坐在太皇太后身侧,没有说一句话。当我数年后再次入宫,再次见到皇帝的时候,他比我印象中或者说比我想象中更加魁梧俊朗。他的气魄c他的音容c他眄视一切的威严,无时无刻不在昭告天下他是天地的主宰,乃万物之主。 我没有理由不爱他,我要嫁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 而他就是。 义父鳌拜被擒拿之时,阿玛唯恐牵扯自己,卧病数年,不理朝政。我因此被雪藏闺中,既没法入宫,亦不能出嫁。额娘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我会成为权谋博弈之间的牺牲品。好在事过境迁,三藩作乱,皇帝重新启用旧朝臣子,阿玛借势而起,我也终于能够再次入宫。 我入宫时,赫舍里氏早已病逝,后宫最得宠的是出身汉女的江妃,真乃好时机。 我一直以为,江妃之所以能爬上妃位而安然无事,定是因为她的身份,因为是汉女因为家世单薄,像我等镶黄旗出身的贵女,又怎会将她当做对手?她一定是钻了空子,才能平安的生下两位公主,入主长春宫达数年之久。直到后来,我眼见她砸了西暖阁的玻璃窗,眼见她当着皇帝的面泼汤,眼见她肆意妄为的与皇帝顶嘴,才隐隐知道,原来自己想错了。 她卑微的出身并不是她成为妃子的原因,而是她没有成为皇后的原因。 册封为云妃后,我并不甘心。统摄六宫后,我仍然不甘心。但我毫无办法,我只能等,只有等。等到皇帝需要我的一天,等到皇帝需要我阿玛的一天。我很明白,他的爱全部都给了那个来自长沙姓江的女子,他的爱已经浓到化不开,但他总有需要我的时候。 吴三桂的叛乱于大清国乃灾祸,于我而言,却是登上中宫之位的权柄。 册封之日,是我锦绣般的人生中最为艳丽的一朵花。当我坐在坤宁宫的宝殿之上,当我与九五之尊齐肩而行,当我俯视着脚底黑压压跪满宫街的臣子奴才,我满足了,得意了,幸福了,梦里沿着湖面飞舞,清风划过脸颊,是帷幄天下般的畅然惬意。 我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势在必行,都胜券在握。 我的身后是整个钮钴禄一族,我没什么可惧怕的。 第一次正眼看待江蓅烟,不是她砸玻璃那次,也不是她当着我的面与皇帝拌嘴,更不是我册封大典那日,她与皇帝在后殿卿卿我我。于我而言,这些并不算什么,她是宠妃嘛,哪朝哪代没有宠妃?商有妲己,汉有赵飞燕,唐有杨贵妃,明有万贞儿江妃越是骄纵,越是显得我贤淑宽厚,她越是深得圣宠,越是能转移众人的目光。我是皇后,我不需要众人的艳羡,也不需要与人争宠,我要的是高高在上永不可攀的尊贵与庄重。 我第一次把江蓅烟放入眼里,是因为一件别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是我入主坤宁宫后的第一个初十五,皇帝与我共用晚膳。额娘曾告诉我,要守住男人的心,每日的膳食定要合他胃口。我深以为然。膳食预备有四桌,从羊肉火锅到鸡丝白粥,从潮汕的蛤蜊海鲜汤到新疆的孜然羊肉串儿,我卯足了劲,想在皇帝跟前献个好。 正逢广西战事吃紧,皇帝刚刚坐下,前线便有战况禀告,他胡乱吃了半碗饺子,咬了几口奶馒头,四桌子的菜几乎没动筷子,便起身摆驾。他一心扑在国事上,我毫无怨言,愿意做他的贤内助。我领着丫头们恭送圣驾至宫街,遥望着明黄的轿舆没了踪影,方反身回殿。 夕阳的余光倾洒入殿,金色的光芒铺满了菜肴。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一心的欢喜沉沉的往下坠,嘴里如同嚼蜡,毫无胃口。我不愿在奴才们跟前露出颓丧之色,强颜欢笑道:“旁的都撤下,给我留几串羊肉串儿便可。”我小时候曾在科尔沁依草而居,每当月圆晴朗之夜,便会与祖父祖母在繁星幕布下烤羊腿吃蒙古奶酒,长大后无论尝过多少佳肴,幼时的味道都永远是切实的美味。 司膳太监半吞半吐,眼巴巴的盯着我支支吾吾。 “怎么了?”我问。 “皇上说江妃爱吃烤串儿,命奴才用食盒装好送去长春宫。”说完,举着已经装入食盒的羊肉串儿,战战兢兢的问:“请皇后娘娘稍候,奴才这就命厨房给您” “不必了。”我面含笑容,保持着一个中宫应有的得体与肚量,说:“快给江妃送去吧,省得冷了,硬邦邦的可就不好吃了。”奴才们果然被我母仪天下的风范所折服,僵硬的脸上纷纷露出轻松的笑容,皆道:“谢皇后娘娘体恤。” 哼,我体恤他们,谁又来体恤我? 今儿可以把羊肉串儿让给江妃,明日是不是也可以把后位让与她?! 幸好幸好她是汉女!幸好幸好她有个不成器的爹! 发现江妃怀第三胎的时候,我正好在场。德嫔送了两屉酸梅糕给马嫔,马嫔怀疑里面有红花,后被御医证实。我对这些争风吃醋的腌臜事极为反感,但我是皇后,统摄后宫,让后宫风平浪静是我的责任。仅凭着一块酸梅糕没法治德嫔的罪,依她的聪慧,定能找出一百种脱罪的法子。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决定先从胤禛下手。我的计谋很成功,太皇太后命我与惠妃一起抚养胤禛,从此我便不是没有子嗣的皇后,我的膝下有四皇子胤禛了。 来不及高兴,那厢便有人传话,说江妃晕倒了。 她昨夜在中秋晚宴上为了一壶酒我与争辩,太皇太后知道了,命她在台阶上罚跪。 罚跪哼罚跪算什么惩罚?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方方面面都顾忌皇帝的感受,故而没法真的惩处江妃。说到底,江妃之所以猖狂,全因皇帝给她撑腰罢了。 顶多跪了两个时辰罢,江妃居然晕倒了! 她一定是假装的! 妃嫔们那点小伎俩,我心里明白得很,太皇太后也明白,后宫里所有人都明白,偏偏皇帝偏偏这个统领天下英明神武的九五之尊他不明白!一听宫人禀告,他便仪态全无,心急如焚的跑去偏殿探望,我好心好意想宽慰一句,换来的确是他一句怒不可遏的“闭嘴!” 闭嘴! 我从小到大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事情一旦牵扯江妃,皇帝便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我恨c我怒c我气得喉堵鼻酸,可我连哭的资格都没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我哭没哭。 江蓅烟当着众妃的面,唤他玄烨,她扑进他怀里哭,她的眼泪鼻涕蹭在他的龙袍上,她不是皇后,也不是贵女,所以她可以没规没矩没皮没脸。她是宠妃啊,名副其实祸国殃民的宠妃啊,谁都拿她没办法。太皇太后显然被惹怒了,欲要严惩她,可是她居然又有孕了! 让我相信一个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额娘居然事先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三个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在江蓅烟这儿,文韬武略智勇双全的康熙皇帝不见了,她说不知道,他竟然相信她不知道。三个月竟然在马嫔之前有孕,竟然在西苑时就怀上了! 我用自己的暖轿送江妃回长春宫,皇帝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亲自送到廊下,说:“蓅烟,朕有句话同你说。”我撇过脸,假装自己没听见,其实心里酸成了醋坛子。 江妃立在台阶上,颊边泪水未干,她说:“什么话,你说吧。”皇帝看看四周,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半响,他才道:“明儿朕去看你再说吧。”江妃没当一回事,扶着她的丫头要走。才走了两三步,皇帝突然追过去,当着众人亲昵的凑到江妃耳边,蚊声说了句悄悄话。 苍茫的萧瑟秋雨里,肃穆寂静的气氛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看见江妃听完皇帝的话后,惨白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两朵绯红的云霞,她微微垂着脸,媚眼如丝,娇嗔的冲皇帝白了一眼,唇角勾斜,似笑非笑,红唇翻动嘀咕了一句只有皇帝才能听清的话。 他笑了。 我心似被什么击中,脑中闪过一片空白,手脚发麻,忍了许久的眼泪哗的一下子滚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5章:只有你生的朕才稀奇呢 蓅烟回至枕霞阁时,秦御医已领着两名医女立在廊下候命。若说蓅烟不知道自己怀孕尚能糊弄过去,可连每隔数日便给蓅烟诊平安脉的御医都不知道,事情就很难说了。此时秦御医战战兢兢的立在冷风细雨之中,一见蓅烟的轿子,便跪了下去,“微臣该死!” 素兮c木兮从屋里迎出来,仿佛没有看见秦御医,径直掀起轿帘扶住蓅烟,“主子小心些。”蓅烟见秦御医跪在面前,愣了愣,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你怎么该死了?”秦御医挪动身子,始终面朝蓅烟跪着,他道:“微臣没有诊出脉象,理应死罪!” 说实话,蓅烟还真有点儿生气。 怀孕这么大的事,她不是没有感觉。前些日子吃东西没有胃口,脾气渐长,一丁点儿事情就开始伤春悲秋,而且好久没来大姨妈她心里都有数。所以她几次问过秦御医,自己是不是怀孕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微臣年老昏花,数次误诊,差点酿成大祸,请江主子责罚!”秦御医双手撑在泥水中,额头贴地,虔诚而卑微。他老奸巨猾,知道此事若被皇上知道,自己吃不了兜着走,甭说仕途,怕是连命都要丢了。他在枕霞阁当差数年,对蓅烟的性情颇为了解,知道她面上张牙舞爪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心地柔软,这么些年从未见她惩罚过奴才。 但这次他错了。诊脉不是小事,一次看错就能害人性命。况且事关胤曦c胤兰以后的健康,蓅烟不敢有半点懈怠。她流露出冷峻,纯如秋水般的眼眸里闪现出一丝狠心,“我会将此事交由御医院掌事处置,一切依着规章办。你身为医者,应当知道错诊该有何种惩罚!念在你以往照料胤曦c胤兰的份上,我会向皇上替你求情。” 秦御医脑中轰鸣作响,眼见仕途前程即将毁于一旦,顾不得颜面,手脚并用爬到蓅烟面前,“微臣自知罪该万死,不敢向江主子求情,可是” “没什么可是。”蓅烟低眉横眼瞅住他,“旁的事皆可忍,唯有医者若没有医术,何以救死扶伤?”她体态丰盈,两手扶着宫女,衣袍在风里纷踏飞翻,散发着一股凛然而不可亵渎的气魄。秦御医愣愣的望着,他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当初的小宫女竟已有了此番不容忤逆的架势。他唯唯诺诺,应了两声“是”,竟不敢再言。 皇后听闻秦御医被提交至刑部调查,轻声一哂,眼光流动,不动声色的问马嫔:“此事你信?往常是我小看江妃了,以为她任性无脑,喜欢把事情写在脸上,看来,咱们都被她骗了。”她面如芙蓉,唇边的一抹胭脂明艳魅丽,眉头微微一蹙,“原本该你在她前面生下龙子”话未说完,马嫔忽而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生前生后无关紧要,臣妾只求孩子平安健康。”语毕,起了身,“今日秋高气爽,主子可要与臣妾到花园里走走?” 自德嫔酸梅糕事件后,皇后与马嫔便走得近了。若湘看在眼里,往蓅烟跟前嚼舌根,“以前除了枕霞阁,马主子哪儿都不愿去。现在攀上了皇后娘娘,几天都见不着人影。”木兮端上一碟玫瑰馅儿的绿豆糕,呈给蓅烟,“奴婢新学的样式,主子尝尝味儿。”绿豆糕上铺着一层焦黄的外皮,用小刀雕琢成玫瑰花的模样,银牙一咬,细细碎碎的糕沫儿便簌簌掉满了膝盖。蓅烟坐在藤椅里边吃边夸,“好香好酥!给皇上送一碟去。” 木兮得意的答应一声,“奴婢用食盒装好,亲自走一趟乾清宫。” 木兮扭头离开,若湘捡起碟子里的绿豆糕大快朵颐,念念不忘马嫔,继续说:“连着僖嫔也跟着爱跑坤宁宫了,主子您就不管管?”蓅烟半躺在藤椅里,软软厚厚的靠枕舒适而温暖,她炮语连珠:“管?我凭什么管?我为什么管?管了又能怎样?” 素兮无奈的瞪了若湘一眼,柔声说:“主子,这么些年,马嫔待您如何,咱们心里都有底。她是七窍玲珑之人,若她念一分旧情,有一分聪慧,都不会忤逆您。”蓅烟略略消气,叹息道:“后妃里,只有她无法令人讨厌,若她当真攀附了皇后,算我眼瞎罢。” 秦御医被撵走后,康熙一方面为了给蓅烟挑选待产的御医,一方面顺便整顿御医院,连下了两道谕旨,要求朝野上下有医术医德者入京参加御医院的竞选,考核合格者即可入主御医院,享用朝廷俸禄。除了向民间发动布告,康熙又亲自面见了两个奶嬷嬷,将她们暂且安置在枕霞阁的庑房,跟着暮秋学习规矩。他如此费心竭力的为蓅烟生产筹划,依然没能换来蓅烟半个好字。三个孩子,一想想要养三个孩子,蓅烟就觉得头大。 康熙宽慰她,“平时有暮秋看管着,生病了有御医,你不必自己喂养,都交由奶嬷嬷去做。等他长大些,骑射诗文上的功课也无需你费心,有朕看着呢,你呀,只管生出来就好。” 蓅烟被他逗乐了,捧着肚皮说:“要不你帮我生了吧!” 康熙抿唇,压在她耳边低声说,“只有你生的朕才稀奇呢。”如果他想让别人生,还怕有人不愿意么?放眼整个大清朝,也唯有她江蓅烟扭扭捏捏,得了便宜还卖乖。康熙又叮嘱了好一会,例如不要吃太甜,例如不要吃太肥,例如晨昏时节要多出门走动,例如每日都要让御医诊平安脉,例如每天的膳食都必须给他过目总之方方面面,都不能松懈。 “知道了知道了!”蓅烟没有一丁点的好脸色,很不耐烦的打断康熙的话。 康熙又说:“你整日呆在屋子里也闷,朕明日在御花园宴请新科状元,你跟朕一起去听听舞乐罢。”蓅烟慵懒无力,靠着炕几翻着已经看了十遍的画本,嘟囔道:“皇后呢?被太皇太后知道你不带皇后带我去,又该罚我跪台阶了。” 见她满腹牢骚,康熙又好气又好笑,“朕真拿你没办法。” 夜里马嫔突然来访,挺着肚子坐在蓅烟脚边,拿出一张半丈长的绣画,哀哀说:“劳烦江主子明日将此物赠与哥哥,我与他数年未见,不知他又长高了多少。”蓅烟为着她与皇后走得近正生着气呢,便不情不愿的说:“你自己给他不就成了?反正他明天就在宫里。” 马嫔勉强笑了笑,指尖摩挲着绣满了花草的绢布,“没有皇上的准允,即便是兄妹,也不能私自相会,此乃宫规。”蓅烟此时才放开画本,正视马嫔,“要不我跟皇上说一声,明儿带你一起去?”马嫔垂下眼帘,摇摇头,凄婉的目光注视着指尖华丽的护甲,“臣妾不敢劳皇上费心,臣妾当您是自己人,方才敢如此。”又说:“这些天我时常往坤宁宫走动,并不是臣妾乐意去,只是皇后召见,臣妾不敢不遵。”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消弭了与蓅烟之间的误会。 翌日一早,蓅烟沐浴更衣毕,便有内务府的太监过来引路,“皇上已经起驾去往御花园浮碧亭,命奴才来接您。”蓅烟颔首,特地命若湘用绸缎包裹好马嫔的绢画,也不坐肩舆,顶着秋日金色的太阳慢吞吞的沿着宫街往御花园去。 浮碧亭的舞乐已经响起,隔着假山流水,远远儿便可闻见欢声笑语。蓅烟乍然忆起数年前,当她还是个宫女时,曾经躲在花木丛中偷偷的窥望皇帝的宴席。那时觉得一切犹如镜中花月,永远触不可及。哪里想过竟会有此时今日,当她走进亭子,所有的舞乐声和欢笑声都停止了,康熙拾阶而下亲自相迎,臣子奴才则纷纷起身伏跪一地,齐护“娘娘万福金安。” 蓅烟被众人的架势唬得往后退了半步,康熙知道她不习惯如此场面,握了握她的手,悄然在她耳侧说:“别怕,该他们怕你才是呢。他们跪的人是你,快让他们起身吧。”蓅烟镇定神色,指尖紧紧攒在康熙掌心,僵硬的抬起手,学着皇后的样儿,一拂,“起身吧。” 众人皆弓腰垂身,并没有感觉到蓅烟的慌乱,他们一个个谨小慎微,即便心里很想抬头看看传说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江妃娘娘,也没人敢当着皇帝的面哪怕用余光扫向蓅烟。蓅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民间已经被传成了什么样子,面对大场面的时候,依然觉得胆怯。她拉拉康熙衣袖,问:“哪位是马嫔的哥哥?” 音落,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身材稍显羸弱的皙白男子,他低低的垂着头,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毕恭毕敬的作揖,“微臣马思量见过江妃娘娘。” “你就是马嫔的哥哥?” “微臣正是。”语毕,马思量慢慢的直起腰杆,身长玉立的站在蓅烟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6章:公子世无双 蓅烟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肌白似玉,眸如深渊,窄窄的下颚薄薄笼罩着一圈青色的胡须,他微笑时薄唇斜勾,散发着只属于年轻男子的青春与桀骜。蓅烟的生命里只出现过一个康熙男人,在她遇见康熙之后,再未正眼瞧过其他男人。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为任何男人心动。所以当马思量以崇敬以敬畏以倾慕的眼神望着她时,当她的心被炙热的雄激素击中而砰砰直跳时,她的脸毫无预兆的笑开了颜。 她的语气有些哆嗦,“你你你就是马嫔的哥哥?” 马思量脸色稍稍一变,掩去一丝轻蔑,仍然温和笑道:“娘娘,您刚才已经问过微臣了。马娘娘是微臣嫡亲的妹妹。”蓅烟被他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哦,哦”了两声,见马思量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顿时红了脸颊,慌张的撇过眉眼,唤来若湘,“马嫔的绣画呢?” 若湘恭谨道:“奴婢已经交给孙公公了,孙公公说他会遣人送给马夫人。” “马夫人?”蓅烟一愣,再看眼前的男子,心里便颓丧的叹了一口气:是了,如此模样俊秀又如此满腹才华,上门提亲的姑娘肯定能排上两条大街了。康熙把蓅烟的小情绪看在眼里,略觉恼怒,当着人面没有戳穿她,敦厚的牵引着她入座饮酒,不在话下。 宴席散,康熙没空与蓅烟计较,先回乾清宫处理政事。傍晚去慈宁宫c寿康宫给两宫老太后请了安,又去坤宁宫陪皇后饮过茶,方往枕霞阁来。蓅烟怀孕喝了点桂花酒,头昏脑涨的一觉睡到天黑还在做春梦。梦里梅子黄时雨,打碎一地杏花烂漫,她坐在公交汽车上遇见了骑着白马的马思量,他朝她招手,引诱她跳车爬上他的马,两人正要开心的策马奔腾时,天空中忽而传来一声巨大的呼唤,“主子,皇上来了。” “我不要醒,我不要醒!”蓅烟内心挣扎着,紧紧闭着眼睛,想要把残留在梦境里的喜悦与炸裂的少女心延续下去。但是没有,可惜不能若湘那小蹄子在耳边连喊了十遍:“主子,皇上来了。主子,皇上来了。主子” 如果她还能睡着,康熙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昏迷要请御医来瞧。 蓅烟悠然转醒,胸口空洞洞的似被抽去了一块,冒着热气腾腾的起床气,皱眉道:“来了就来了嘛,叫我干什么?”康熙双手抱胸,慵懒的倚靠在门框边,一身宝蓝色暗纹的苏绣便袍,被身后的烛光淡淡的笼上了一圈光晕。他似笑非笑,“做美梦了?” 她看见马思量时眼中闪现的异光,让他有往前踹一脚的冲动。 蓅烟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嗯怀孕以后她睡觉不仅打鼾还流口水,惹出一身毛病她讪讪的说:“嗯啦。”一紧张,长沙口音就出来了。康熙站着没动,沉沉的凝视着她,蓅烟好似干了坏事一般,强行解释道:“梦见我回长沙了。” “还有呢?”康熙戏谑的眨眨眼,继续道:“没有梦见马思量?” “我梦他做什么?”蓅烟急躁,慌忙道:“他都成亲了”她原本想说她对已婚男人没兴趣,后来又想自己嫁给康熙的时候人家不仅结婚了,而且是和很多女人结婚了,便顿时消了气焰,黯淡的说:“梦见也不奇怪呀,公子世无双,像马大人一样好看的男子大清朝也少见。”她说的是实话。大清的男人都是秃头加个长辫子,奇奇怪怪的,有的身上还有异味,谁受得了啊?幸好她嫁的人是康熙,拥有庞大的机构伺候他的日常起居,不仅干干净净还香喷喷,而且还爱运动,晚上躺在他的怀里温暖又踏实。 康熙往门框上踢了一脚,把在外头摆膳的宫人们唬了一跳。他说:“你以前也说过朕长得好看。”蓅烟摆摆手,张口就说:“论相貌,你们不是一个等级”没说完,立刻觉悟到自己说错了话,便站起身趿鞋走到康熙面前,双手勾住他脖子,撒娇道:“马大人好看归好看,但长相太过阴柔”硬要从人的长相上挑毛病也是不容易,“皮肤太白,平时肯定不爱运动,身材太过纤瘦,缺少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的夫君是你嘛。在我的眼里,当然你是最好看的。” 有时候,男人就像个小孩子需要哄,即便他是皇帝。 康熙果然面露霁色,被蓅烟软软糯糯说的“夫君”二字给感动了,他松开手臂环住蓅烟,半要挟半恐吓,“要是你敢对别的男人动心,朕就把岳麓山给填平咯!”他知道江家的祖宗们都埋在岳麓山顶呢,“以后不许直勾勾的盯着别的男人看,知道了吗?” “你吃醋了?”蓅烟有点儿小庆幸,毕竟让康熙吃醋的机会几乎没有。 康熙揽着她去花厅,“幸好朕在,外人无话可说。如果是其他场合,恐怕你吃不了兜着走。”蓅烟有恃无恐,“看一下有何关系?马大人长得好看就是给人欣赏的嘛。”康熙唬下脸瞪了她一眼,蓅烟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说笑呢!” 他们在议论马思量的档口,马思量正在驿站里与夫人对月吟诗。两人皆出身诗书世家,情投意合,是百里挑一的恩爱夫妻。马夫人将马嫔的绣画铺在炕床上,温柔道:“妹妹的刺绣功夫越发精进了,可怜她宫中孤寂,皇帝独宠江妃对了,你今天可见过江娘娘?” 满朝的内命妇对长春宫的江妃都很好奇,以及憎恶。 都是江无上蹿下跳的坏了蓅烟名声。 马思量捏着酒杯,唇边掬起一抹冷笑,“江妃也没什么特别,看见我你夫君这张脸也会神魂颠倒!”他知道自己长得俊朗,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马夫人堪堪坐到他对面,撑着圆润小巧的下巴问:“是啊,你原本有诸多选择,为何偏选了我?奇怪!”当年她和两位姐姐去马家赴宴,第一次见马思量就被他神祗般的容貌倾倒。同样被倾倒的还有她的姐姐们,以及无数京城里的世家贵女。 但他偏偏选了她,一个寄养在乡下姥姥家的野丫头。 马思量端杯一饮而尽,笑而不语只是深深的注视她。 这个千古难题就让她想一辈子好了,反正他到死都不会告诉她。难道要跟她说,选你做夫人是因为你身上有我所羡慕的男子的英武之气?哼,他不会说,死也不会说。 枕霞阁因为蓅烟肚中未出世的孩子而必须进行大的调整,一来房间已经不够住了,二来里里外外走动的宫女太监已经超过了妃位的配额,所以为了不违背宫里的祖制,康熙决定在枕霞阁后面再建几间屋子,让胤曦搬出去独住,然后把胤曦的嬷嬷c丫头等等一切公主的规制全部与蓅烟分开。起先蓅烟是不同意的,但后来康熙说,如果胤曦不搬出枕霞阁,她自己就得搬出枕霞阁去别的大一点的地方住了。蓅烟想了又想,决定牺牲胤曦算了。 反正胤曦高兴得要死,终于要脱离蓅烟的掌控。 事情极为繁琐,首先要确定新建房屋的格局,不仅要康熙喜欢,蓅烟喜欢,最重要的还要通过胤曦这位小祖宗的同意。然后格局确定好了以后,宫里大兴工事需要朝廷议论,国库拨款,安排建筑时间如此算下来,总要费个一年半载。而在这一年半载里,每天都会有工匠来来往往的出入长春宫,单治安管理一项,就要筹划很久。 于是康熙又把苏雀派到了枕霞阁。 苏雀与若湘之间的事一直拖着,两人在西苑的时候曾大吵过一架,两个月了都没有和好。按照若湘的想法,只要苏雀答应娶她,她立马就跟蓅烟提出宫的事。可苏雀就是不提,若湘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她甚至害怕,逼得太紧了,两人会一拍两散。 所以她羡慕蓅烟,羡慕皇帝对她的宠爱。 若湘不知道的是,苏雀的家中,已经开始替他挑选继妻了。 两人在甬道中偶然撞见,若湘见苏雀穿着单薄,不动声色将手里一只刚从滚水里捞出来的鸡蛋塞给他,低声埋怨,“怎么穿这么少?小心着凉。”夹门处有几个同僚在巡视,苏雀没敢多说话,只道:“你自己多穿些,注意保重身子。”语毕,便侧身去了。 即便是简单的一句话,也能抚慰若湘的心。 至少,他收下她给的鸡蛋了,上回吵的架就算过去了吧。 她以为,一切还跟原来一样。 直到数日后,素兮突然把若湘叫到僻静处,琢磨着问:“你都知道了?”若湘一头雾水,手里端着要送给苏雀一帮子侍卫的银耳羹,笑道:“什么知道了?” 素兮顿了顿,终于道:“我听说苏雀真的要成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7章:别想让那个贱婢进苏家的门! 胤曦从南书房下学回枕霞阁用膳,先带着乌尔衮往后院瞧了瞧新建的殿宇,得意道:“皇阿玛专门给我建的,荣宪公主都没有呢,紫禁城独我一个。” 乌尔衮怀里抱着胤曦的笔墨纸砚,望着工匠们来来往往的身影,失落的笑了笑,道:“有阿玛真好。”曦儿沉默了一会,在阳光底下明媚的笑起来,眉眼弯弯似天边的明月,她说:“等我长大了,搬出宫去,你就住进我的公主府给我当一辈子的哈哈珠子,让谁都不敢欺负你。” 一辈子多遥远啊,她知道什么。 乌尔衮被她逗乐了,摸摸她的小脑瓜子,说:“快回去吧,别让江娘娘等你。”她爬在木墩上高高站着,朝他张开双臂,往下一跳,不偏不斜的扑进他怀里,说:“乌尔衮,你要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胤褆从来都不肯抱我!”两人说着笑着回枕霞阁,闯过宫廊时,胤曦眼见若湘与一个男人立在夹门外,想要叫唤,乌尔衮机灵道:“快走吧,别看了。” 胤曦闹脾气,“我腿酸,你背我回去。”乌尔衮言听计从,把书包挂在脖颈里,双手撑膝蹲在胤曦面前。胤曦熟门熟路的爬上他的背,小脸瓜子搁在他的肩膀,双手一举,像骑马似的威武喝道:“驾!”音落,乌尔衮拔腿往前冲了出去。 巷口里的风很大,红墙高耸,裁剪出一片狭小的天空。若湘异常冷静的站在苏雀面前,问:“你要成亲了?”苏雀深渊似的瞳孔里荡起一丝讶异,随即敛去,只语气僵硬的“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镇定的看着她,以为依着若湘的性子,一定会吵闹个没完,眼下见她安安静静的,莫名觉得心慌。若湘低低的埋着脸,胸口犹如被人迎面捅了一刀,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她盯着鞋尖上用红线绣的梅花儿,问:“为何不告诉我?” 苏雀手中握着刀柄,指节凸现,寡白的冒出青筋。跪在祠堂里被父亲痛斥的画面浮现脑海,父亲痛心疾首的大骂:“你娶一个辛者库的贱婢回家,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搁?你是苏家的独苗,前途似锦,怎能毁在小儿女家情情爱爱里?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别想让那个贱婢进苏家的门!”他肩负着振兴苏家的大业,必须娶门当户对的女子白头偕老。 若湘亦明白。 他撇过脸,不敢看她,寒声道:“是我移情别恋见异思迁,上次在西苑的时候,我以为我说得很明白了。若湘,你很好,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若湘的泪水不可抑制的滚落,“如果她是你的心上人,那我是什么?这两年,我们算什么?”北风呜咽着扫地而起,吹乱了她的发髻,吹走了她所有的思绪。她怔怔的,仿佛深陷在梦境之中,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傍晚下值回府,苏府灯笼高照,映亮了半边天际。未入门,便有小厮迎过来牵马,毕恭毕敬的说:“爷,工部富察大人家的媒婆过来商议纳礼之事,富察家的小舅爷也来了,您快去大厅见客。”苏雀姝寒如冰雪般的眼中露出烦闷颜色,紧闭的嘴唇半响才轻启,“我今日很乏累,有什么事让爹做主便是,我没有意见。” 生而为子,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享受了家门的荣光,也必须承受家门的重任。 蓅烟的赏赐随着年关的临近,一件件不重样儿的从乾清宫飞到枕霞阁里。今日又搬来一扇据说是唐时太平公主用过的铜镜,雕花镶玉,乃世间独一无二的珍贵物件。蓅烟近来好东西看多了,见什么都没有兴致,略略瞅了两眼,命若湘摆在梳妆台后边的壁橱里。 若湘已经几宿几宿的没有睡觉,眼红脸肿,借口说身子不舒服,没有将苏雀要成婚一事告诉蓅烟。因为壁橱里搁的东西太多了,若湘攀着凳子想把铜镜搁到最顶层,未料头才仰起,眼前忽而一昏,没等人反应,她连人带镜子一齐摔在了地上。 蓅烟在外头听见“嘭通”闷声一响,没有听见人叫喊,便也没有注意,待素兮发现若湘摔倒在地毯里昏迷时,已经是小半时辰过去了。 素兮吓得大呼:“主子,若湘摔倒了!” 若是别处的宫女摔了就摔了,保不准要挨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唯独在枕霞阁,宣医女,熬汤药,闹得沸沸扬扬,连康熙都惊动了。苏雀见院子里人来人往的有大动静,还当是蓅烟出了事,待下值时听闻是若湘摔了,而且把太平公主的铜镜也摔了,心里咯噔一响,招呼都没打转身就往庑房的方向跑。冬天的狂风剐着皲裂的糙脸,细细碎碎的雪粒子扑进他的眼睛,扑进他的耳朵,扑进他的衣袍里他满脑子都是那天若湘离开时凄然的背影,她的眼泪好像流进了他的嘴巴里,咸腻苦涩,他往脸上一摸竟然是他自己的泪水。 见到若湘,见她安然的坐在廊下熬煮汤药,他愣愣走上前,气喘吁吁的搓着双手,沉默许久,才憋出一句话,“眼泪真咸。以后,不要再为我哭了。”他从怀里取出一条棉帕,蹲下身递给若湘。帕子是那年宫中动乱,他奉命在枕霞阁护卫时,若湘送给他的定情之物。 今日,算是真的告别了。 若湘接过帕子,眼中空洞无物,没有看苏雀,也没有看任何东西,她魂游似的把帕子丢入炉火中,火苗冉冉而起,萦绕的白雾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恶臭,令人厌恶。 他曾给了她一个相夫教子的美梦,如今又亲手毁灭了。他毁灭的不仅仅是她的梦想,还有她对未来的祈盼,对人生的悸动,以及她所有的美好年华。 蓅烟隐约猜到一些事,但若湘不说,她也不问。康熙夜里过来探望,蓅烟怕他问起摔碎铜镜的事生气,决定不打自招先下手为强,说:“铜镜是我摔坏的,与若湘没有关系。”她郑重其事的小伎俩,康熙只是一笑,随手翻着胤曦新写的诗句,淡淡说:“还好摔的不是你。” 于他而言,摔了镜子算什么事,即便是唐太宗宋仁宗用过的,又能如何?总归是一扇镜子罢。说完,已经不想再提摔镜子的事,转而问胤曦功课。 烛光熠熠,红润的照映着蓅烟的脸颊,她双手撑着下颚,俯身在炕几上静静的端望着康熙。康熙被她看得不自在,一边给曦儿讲解庄子的逍遥之道,一边拿手蒙蓅烟的眼睛。蓅烟笑嘻嘻的张口吮住他的手指,康熙愣了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胤曦。 胤曦露出鄙夷色,撇嘴嘲笑道:“额娘真贪吃,皇阿玛的手指有什么好吃的。”又大声呼唤胤兰,“兰儿兰儿你过来,额娘她”康熙连忙抽出手指,“啵嗤”一声,把蓅烟的思绪引到了旁处,脸上红得顿时能掐出水来。 康熙强行板着脸,冷冰冰指着曦儿的作业,训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看看你写的字,越来越差劲了,愈发像你额娘的字迹了。”曦儿自打上学开始,一直成绩优异,从未挨过斥责,嘴巴一噘,泪眼蒙蒙的说,“皇阿玛真偏心!额娘连笔都握不好,您怎么不训她?” 蓅烟难得没有和曦儿统一战线,反而洋洋自得的说,“你皇阿玛是额娘的夫君,他当然偏心我。将来你长大了成亲了,你的夫君自然也会偏心你。好了,去写字吧!如果不想写字就去兰儿房里玩一会。从现在开始,你皇阿玛的时间都是额娘的,不许你占用!哼。” 胤曦气鼓鼓的走开,蓅烟噗嗤一笑,正要说话,发现唇齿间有手指在拨撩,再看始作俑者,康熙老司机饶有意味的冲着她笑呢。蓅烟欲要一掌拍下去,康熙却已倾身过来,捏住她的下巴轻轻的吻在唇边。他的唇温润柔软,含着淡淡的莲子香,掌心抚在脖颈间,挠得人心里发痒痒。蓅烟撑不住一笑,双手攒住他的衣领,任由他胡乱的吻着,含糊道:“抱我去床榻上,曦儿和兰儿在里间呢” 康熙果然拦腰齐膝抱起她,双唇贴在她的额头c耳侧c发间细细的吻着。两人缠缠绵绵撩起寝殿的帘子才跨过门槛,意乱情迷间,康熙看见胤曦木头似的杵在床榻边满脸疑惑的盯着自己。吓得他双手一松,差点把蓅烟给摔了下去。 “你在这做什么?”康熙怒吼。 胤曦似懂非懂,旋风似的往外跑,“兰儿的玩具放在踏板上,我过来拿。”音落,人已经转去后殿没了踪影。康熙无奈的看着蓅烟,蓅烟又是一笑,往他颊边亲吻一口,跳下他的怀抱,拉着他往花厅走,“咱们还是先用膳吧!” 康熙叹息:“曦儿太顽皮了,你得好好管着。”蓅烟犟嘴,“我才不管,你自己说的,我只管生,旁的都由你来操心!”康熙轻笑,再无旁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8章:皇帝都顺着她,谁敢挑她的刺呀 坤宁宫因为有了胤禛而增添了无数的欢笑。皇后怕德嫔在胤禛身边安插耳目,遂弃用一切伺候过胤禛的宫人,特地托母家从宫外挑选了家生的奶嬷嬷,专司胤禛的吃穿用度。 平素孤寂苦闷之时,皇后喜欢抱着胤禛在花树底下转几圈,给他哼几首幼时的童谣,自己的心境也会随之变得愉悦。婴儿真是一种神奇的动物,即便给人添了无数的烦恼,也能使人甘之如饴。皇后反而不像德嫔,她喂养了胤禛几日后,便再也离不开他了。除非皇帝召寝,否则皇后每天晚上都会把胤禛安置在自己身侧。他一哭,她就会醒过来喊奶嬷嬷入殿喂奶。胤禛住进坤宁宫后,能时常与康熙见面,张口学舌的第一个词便是“皇阿玛”。皇后高兴极了,往太皇太后c太后跟前数次夸赞胤禛的聪慧,每隔两三日必会带着胤禛往两个老祖宗跟前请安,有时德嫔撞见,一边替胤禛欢喜,一边又暗暗嫉恨皇后。 皇后以各种理由不许德嫔靠近胤禛。 德嫔有时想胤禛想疯了,张牙舞爪奔至坤宁宫面前,想要与皇后理论,可到了门口,到底蔫了气。她是一个很知道权衡利弊的人,依照眼下的局势,如果她再和皇后闹翻了,一旦坐实她谋害子嗣之罪,她将永远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忍住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忍。 坤宁宫新任的掌事宫女纸鸢眼望着德嫔离开的身影,端着一碟葡萄奶酥款款入殿,轻声道:“主子,方才德嫔来了一趟,在门口站了一会,没等人通传就走了。”皇后抱着胤禛举高高,脸上绽放着和蔼慈爱的笑容,她忙的把胤禛揽入怀里,双手捂住他的耳朵,郑重其事道:“往后不许在禛儿面前提德嫔二字!知道了吗?” 纸鸢应了声是,放下漆盘,躬身后退。 德嫔径直去了永和宫偏殿,邀佟嫔往御花园中赏雪景。四处枯枝萧瑟,眼前一片苍茫之色,偏雪后天晴,白云冉冉而起,缀满了碧蓝的天空。德嫔屏退了宫人,与佟嫔立在御河凭栏边伫立遥望,她笑叹:“咱们真是同道中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佟嫔自视甚高,岂肯与德嫔平起平坐,遂耻笑一声,没有回答。 德嫔见她不说话,转过头挑眉凝视着她,“钮钴禄氏夺走了你的后位,夺走了我的儿子,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佟嫔年纪甚幼,心思不及德嫔阴沉,便笑:“我的后位自然会夺回来,用不着你关心。”两人在人前还算客客气气,背地里却是争锋相对,时好时坏。 “多一个帮手总不会差。”德嫔胸有成竹,势必要拉住佟嫔这个家世丰厚的同盟。见佟嫔依然是油盐不进的样子,神思一转,又说:“如果你帮我对付皇后,我便帮你对付江妃。” 佟嫔恨蓅烟,她之所以会败给钮钴禄氏,之所以会降为嫔位,都是因为江蓅烟!德嫔的话说到了佟嫔的心坎里,两人在寒风里相视而笑,击掌为盟。 蓅烟丝毫不知道自己啥都没有做外面就树了两个敌人,而且是实力异常强大的女人,一个是未来的皇后,一个是未来皇帝的娘。此时的蓅烟在康熙的庇护之下吃好喝好,除了怀孕有点儿难受之外,其她诸事没有一件不是顺着她的意愿。 皇帝都顺着她,谁敢挑她的刺呀? 雪后的枕霞阁温暖如深春,地龙烧得滚热,炭火绵绵,从外面掀门帘进去,总要被里面的热浪扑得喘不过气。蓅烟穿着薄薄的春衫坐在地毯上陪胤兰玩积木,许是胤曦太过调皮,所以显得兰儿乖巧异常,无论蓅烟说什么,她都听从。蓅烟慵懒的打着哈欠敷衍兰儿,素兮捧着鲜花入殿,说:“主子,阿图县主求见。” “快请她进来。帮我换身衣裳罢。”蓅烟道。 因为长春宫的工事,苏雀把阿图县主拦在了院门外。 乌尔衮回来帮胤曦拿昨儿写的作业,在门口撞见阿图县主,唬得往后一退。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他收好伞,迟疑的往前走了几步,又返过身来,把伞递给阿图,“还给你。”阿图一愣,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乌尔衮了,况且乌尔衮长得飞快,这一年里长高了两个头不止。 “你是” 乌尔衮把伞塞进阿图的手里,什么话都没说就跑了。 阿图认出是自己用过的伞,手柄上刻有驸马府上的标志。 偏巧赶上皇帝来枕霞阁午歇,阿图怕嗑扰圣驾,便把自己亲手绣的一双虎头鞋交给了成二,又把雨伞竖在廊檐下。苏雀道:“郡主,您的伞忘了。” 阿图莞尔一笑,“风雨大了,留给刚才那个孩子罢。” 蓅烟换了身衣裳走到院子里迎阿图,却见康熙领着一大帮子人过来。康熙怕她着凉,顺手就解开大氅裹到她肩膀,“今儿怎么出来了?伞也没撑”蓅烟觉得奇怪,边跟康熙往殿中走,边问:“阿图县主呢?”旁侧成二忙答:“阿图县主说不敢嗑扰圣驾,便先行回去了。”说着呈上虎头鞋,“阿图县主还说,祝贺娘娘喜得麟儿。” 康熙笑道:“姑姑待你不错,有眼力见儿。” 乌尔衮拿着曦儿的作业本从屋里出来,一头撞上康熙,没敢说话,只静静退到旁侧。等康熙进了殿,他才旋风似的往外跑,出了院门口,却被苏雀叫住,“拿走你的伞。阿图县主说风大雨大,你别着凉了。” 乌尔衮愣愣的接过伞,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失魂落魄的淋雨离开。 至年关时候,因三藩余孽几乎消除殆尽,朝廷收回了广西c湖南诸地,康熙论功行赏,以侍奉有功为名,重新册封佟嫔为佟妃,又以养育子嗣有功晋升宜贵嫔为宜妃。而其她者如马嫔c僖嫔c安嫔c成嫔c王贵人等,只要没有犯过大错的后妃,皆得康熙亲自预备的节礼。一时阖宫欢喜,人人感恩戴德。 春节未过,蓅烟忽然生病了。头昏脑涨,鼻塞耳鸣,接连数日低烧不退。新来的御医对蓅烟的体质还不甚了解,再加上蓅烟怀有龙嗣,故而不敢下药,开的方子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蓅烟吃了两三天没有半点效果。康熙甚为忧心,每日散朝后头一件事便是往枕霞阁探望蓅烟,有时在乾清宫听政,说着说着就要喊孙国安过来问一次蓅烟的情况。 不知从何时开始,突然有传言说蓅烟犯的是瘟疫,会传染给亲近的人。太皇太后心急如焚,立即召来侍卫,里里外外把枕霞阁给围了。又把康熙宣到慈宁宫教训:“你小时候得天花,把你亲娘给急死了,如今你为了个妃子连命都不要,哀家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犯错!” “蓅烟得的并不是瘟疫。”康熙辩驳道,“如果是瘟疫,枕霞阁的人早该犯病了,可眼下除了她生病,其她有同样症状的人都分布在北五所c西四所,朕命御医仔细瞧过,只是一般的伤风感冒,过个十天半月,即便不吃药也会病愈。” “哼。”太皇太后冷哼,气不打一处,“她江蓅烟到底有什么好,看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连命都不顾了,你可以不顾,哀家可不能不顾!枕霞阁暂时禁止任何人出入,尤其是你!等她病好了,事情过去了,你爱怎么哄她就怎么哄她,眼下必须听哀家的!” “皇祖母!” “此事没得商量!去吧。” 蓅烟病得厉害,躺在床榻上并不知道枕霞阁已经被禁封了。素兮不许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及此事,若蓅烟问皇帝来了没有,素兮便会说:“皇上遣人来传过话,蒙古的王爷们入宫了,诸多国事需要商议,恐怕这几天都不能来看您。”可蓅烟不是傻瓜,很快就看出来端倪胤曦居然好几天都呆在屋子里,没有吵着去上学,也没有走进过里殿半步。 在确认蓅烟是否真的得了瘟疫之前,素兮擅自做主除了自己,不许任何宫人踏入蓅烟寝殿。蓅烟烧得昏昏沉沉,起先并没有感觉出异样,但精神渐好,发现连木兮都只站在帘子外回话,顿时觉得奇怪,“她们都是怎么了?怎么都站在外边说话?” 素兮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知道瞒不住了,便脸色平常道:“宫里传闻说您的病会传染,我一个人伺候您就够了,何必让她们也跟着担惊受怕。奴婢自作主张,还请娘娘包涵。” 她料定蓅烟不会生气。她了解蓅烟。 蓅烟猛咳了两声,吃了药,继续歪回被窝里,鼓着因为消瘦而陡然变大的眼睛,说:“皇上呢?他知道吗?”她这是明知故问,他当然是知道的,所以接连数天都没有来过枕霞阁。 “太皇太后不准皇上来看您。”素兮娓娓解释,替蓅烟腋好被子,说:“您别怪皇上,皇上身不由己,前日因为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就被言官上了几百封折子。” 蓅烟冷笑,“你知道的可真多。” “苏雀告诉奴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9章:外戚专权可不是闹着玩的 蓅烟病重,惊动朝野。京城的高宅大院内,王宫贵妇们皆在议论,“听说江妃病重,太皇太后封锁了长春宫,皇上不满,与之大闹了一场。”亦有人说:“皇上如此护短,于咱们大清毫无益处。”还有人悄悄背地谋划,从长沙城中拣选貌美女子,企图一旦江妃病逝,便立马贡献美女至皇帝身侧,以求飞黄腾达。 最痛心疾首者莫过于江无。 他一身的富贵全因蓅烟,若没有蓅烟倚仗,恐怕会立即受到朝野围攻,轻则回长沙继续担任闲职,粗茶淡饭一辈子。重则遭受牢狱之灾,死无葬身之所。很快他便想好了万全之策,以祭祖之名请求康熙允许自己携家带眷回长沙尽孝。按照他的想法,只要不在京城,即便蓅烟病逝,朝廷的有人想治他的罪,他人在长沙诸事也能有回旋的余地。 康熙看得透彻,宣他进宫面斥了一刻钟,到底是允了。 这个爹虽然混账,但也无形之中降低了蓅烟对其她妃嫔的威胁,康熙由之任之,皆有其目的。倘若他当真是个其心可诛,有城府有智谋的汉大臣,或许康熙反而不敢偏爱蓅烟。 外戚专权可不是闹着玩的。 后宫人心惶惶,皇帝已有数日没有翻过绿头牌。 德嫔好不容易拉拢了佟嫔,两人打算合谋大干一场时,未料突如其来的瘟疫瞬间击碎了她们所有的信念。北五所c西四所等等诸多宫人住处时而传来病重的消息,慎儿病倒了,吓得德嫔大门都不敢迈出去,凡事只能仰仗楚柔。楚柔也很怕啊,可是没办法,谁让她是奴婢。不到三日的光景,慎儿便病故了,德嫔瞧都没敢瞧一眼,立即禀明内务府,拖出宫焚烧了。 楚柔没有时间悲恸也没有时间害怕,用艾叶草将慎儿曾经走过的地方通通熏了一遍,又自己熬煮了许多草药,没事就一碗一碗的当茶喝。楚研的境遇要比楚柔好很多,她毕竟是乾清宫的掌事宫女,几乎每日与皇帝接触,故而御医院会给她特制一些药丸。楚研担忧楚柔,悄悄省出一半,让顾问行给楚柔送去。而楚柔对德嫔颇为愚忠,便匀出两粒分予她,说:“主子,这是我姐姐给我的药丸,说吃了就不会得瘟疫,您快吃了吧。” 自从慎儿病逝,德嫔便终日缩在床榻里,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连与楚柔说话,也要隔着帘幕。她听完楚柔的话,颇觉动容,仿佛此时才明白楚柔的忠心耿耿。她一面从帘幕里钻出手接过药丸和温水,一面说:“好丫头,以前是我错看你了,将来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吞下药丸,德嫔似乎安心许多,没多久便睡着了。 蓅烟的病越来越重,已然病入膏肓。半睡半醒间,她恍然以为自己回到了21世纪,正惊恐的抱着电脑查询康熙年间的事,可无论怎么查,她都找不到关于江蓅烟c关于胤曦胤兰的任何资料。她惶然的走到阳台上,纵身一跳。 “啊”的一声大叫,蓅烟从睡梦中惊醒。她恍恍惚惚的张开眼,竟看见眼前浮动着明黄的身影。康熙焦急的俯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脸颊,不停的唤:“蓅烟蓅烟” 他还是来了。 鼻尖一酸,蓅烟已经哽咽出声,“玄烨。” 康熙舒了口气,作势要坐到床榻边,蓅烟恍然回神,裹着被子往床里一滚,双脚踹在康熙腰间,踹得他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哭腔道:“离我远一点,我已经病了,如果你也病了,会世界大乱。我死了不足惜,你是皇帝绝不能有事。” 她害怕自己会传染给康熙。 康熙把手指压在唇边,扑身过去掳住她,心底隐隐划过一丝疼痛,“你没有得瘟疫,是外面乱传。太皇太后担心朕方才如此。”他板正蓅烟的脸,见她容颜枯槁,一双灵动的眼眸死气沉沉的凹陷下去,情不自禁便吻在她的额头,“即便你当真得了瘟疫,朕也不怕。朕小时候得过天花,人人都说朕无可救药,可朕还是安然的活下来了。”他的掌心贴住她隆起的肚皮,露出淡淡笑容,“这个孩子历经磨难,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蓅烟的眼泪滑落,数日来积累的郁结齐齐涌至喉咙,她柔软得没有一丝气力的倒在他的怀里,死死的攒住他的衣领,失声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许是哭累了,蓅烟才沉沉睡去。 康熙望着她眉头紧蹙的睡颜,眼中露出疼惜之色,又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交与素兮,叮嘱道:“此乃御医院献给朕的养生丸,一共只有十颗。你每日膳前以温水化开让蓅烟饮下。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明白了?” 素兮为难道:“皇上怎么办?” 她心知这定是御医院贡给皇帝抵御瘟疫之用,皇帝舍给了蓅烟,自己便没了防护。况且若让她人知晓皇帝的药丸给了蓅烟,势必朝廷大乱,会坐实蓅烟祸乱朝廷的罪名。 康熙道:“朕不打紧,朕有神灵护体,一点瘟疫击不垮朕。”语毕,迎着晨日依稀的彩霞,从后殿出,转入小黄门后,便没了踪影。 蓅烟并不知道自己吃了康熙的药丸,只觉得那夜见过康熙后,精神与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到了月末,居然能自己下地走路了。她推开菱花木窗,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树丫映在她的脸上,春风和煦,暖暖的拂过脸颊,是一幅生机勃勃充满了生命顽强的景象。 一切都过去了,蓅烟心里默默的想。 这时,北五所十几个感染瘟疫的宫女突然一起死了。死时浑身浮肿,七孔流血,异常的恐怖骇人。后宫里顿时流言蜚语四起人人自危,反而是枕霞阁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涟漪。一来外面的消息很难传到院里,二来因为枕霞阁早早就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故而瘟疫也传不进来。不过,蓅烟确实没有感染瘟疫,要不然素兮早该病倒了。 蓅烟病愈后,门口的侍卫仍然没有撤走,因为康熙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枕霞阁,直到宫里的瘟疫完全消失为止。康熙自己也再未深夜驾临枕霞阁,他终日呆在西暖阁,暂时停止了早朝,一切的政务皆以他批阅的折子为准。 快至盛夏,似乎是炎热的温度把瘟疫给杀死了,在御医院还没有研制出解药之前,宫里一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全部不医而愈。蓅烟此时已近临盆,围住枕霞阁的侍卫刚刚撤走,她便迫不及待的带着大小丫头们,还有胤曦胤兰四处游荡。以前见惯不惯的景色,以前徒然无趣的摆设,此时都变得可爱迷人起来。连去慈宁宫也不觉得害怕了,在凉殿中请了安,甚至史无前例的说了几句顽皮的话,到午时才悠然闲步的走回枕霞阁。 康熙已经在书房里等了她半个时辰。 他站在窗前品茗,蓅烟蹑手蹑脚走近身,然后猛地扑过去,差点让康熙泼了自己一身滚茶。她嘻嘻哈哈的大笑,他便也跟着她笑。两人几月未见,腻歪在一起不肯撒手,吃过膳用过茶,便一齐倒头歪在藤椅里边闲话边睡午觉。 “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嗯。”蓅烟枕在康熙的臂弯里,迷迷糊糊的轻哼。殿中残留着艾叶草的浓香,昭示着一场硝烟四起的灾难刚刚离去。蓅烟贪婪的闻着康熙身上的味道,龙涎香里透着一丝丝的莲子香,能使她心安。康熙像抱着婴儿似的轻拍着她的头,手心的力气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终于像落叶一般垂落。他侧了侧身,把她贴近胸口,沉沉睡去。 康熙并未因瘟疫的过去而变得轻松。 宫里除了死去的数十位宫人需要举办丧礼,办法事超度外,还有两位妃嫔因此病逝。一个是蒙古格格以前的宣贵妃后来的宣嫔,以及自始至终一直默默无闻但其实极其聪慧沉稳的安嫔。宫人的尸身大可焚烧了事,但两位妃子都是有身份之人,即便死去,也不容人随意处置。她们断气之后,被人放进棺材,且往棺材中注入了水银,以防止瘟疫扩散。如今尘埃落定,瘟疫消除殆尽,如何安抚朝中大臣乃重中之重。故而康熙下旨恢复了宣嫔的贵妃之位,并以贵妃之礼举行丧事。安嫔亦被册封为贵嫔,多年后与宣贵妃一同葬于景陵妃园。 瘟疫之祸刚刚平息,宫里又起传言,说宫里的瘟疫是被在长春宫修建工事的匠人带入宫的,所以蓅烟是最先生病之人。一切的缘由指向胤曦,人人都说瘟疫是因为皇帝要给曦公主建造宅院,惊扰了紫禁城的土地公,故而惹出一场天祸。 胤曦从胤礽嘴里听到此番言论,哪里能忍,扑上去就给了胤礽脑门两拳头。胤礽没挨过打,哇哇大哭了两声,又被胤曦威胁,“你哭,你再哭,你再哭以后我就不跟你玩了!” 胤礽哭得更厉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0章:六阿哥胤祚 傍晚彩霞倾泻,红红艳艳的照映着庭前的紫薇花。蓅烟挺着大肚子在廊下走来走去闲散,与素兮商量着晚上的膳食,一时见胤曦大步而至,便问:“曦儿,你晚上想吃什么?” 胤曦眼皮都没抬,只说:“我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吃。” 蓅烟跟着她进殿,走到跟前,方看出她眼睛红通通的裹着眼泪,忙问:“怎么了?”胤曦这才往蓅烟怀里一扑,声音颤抖着,说:“皇阿玛批评我了。” “皇阿玛为什么批评你呀?”蓅烟牵着她的小手,走到藤椅里坐下。 “哎呀”胤曦忸怩着,很是暴躁,眼泪簌簌滚落,又不想让蓅烟看见,偏过脸小声的说:“我把胤礽打哭了。”蓅烟倒没有生气,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便耐下性子柔语道:“那你为什么要打胤礽呢?”如果康熙能见到蓅烟如此温柔不骄不躁的教育小孩子,一定会倍感欣慰。有时候父母孩子之间有一条死循环的链子,就像胤曦知道怎么制住蓅烟,蓅烟知道怎么制住康熙,而康熙,在胤曦面前犹如神明,不敢有一丝忤逆。 胤曦抽抽搭搭的开始哭,她觉得自己很委屈,被胤礽乱说不打紧,重要的是被康熙教训了,对她来说,这可是天大的事。她说:“就是胤礽他说宫里的瘟疫是因为皇阿玛要给我建院子,让宫外的匠人给带进宫里的,他的意思是,宫里的瘟疫是我害的” “皇阿玛怎么说?”蓅烟一边给她拭泪,一边想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阿玛说我们两个都不对,批评了胤礽,也批评了我。”胤曦说。 蓅烟最近身子不大爽利,从瘟疫开始,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照顾胤曦了。她把胤曦轻轻揽入怀里,哄道:“皇阿玛说的没错啊,你们两个都该批评!即便胤礽做得不对,你也不该动手打人。你何时见额娘动手打过人?就算是你的奴才,做错了事,也不该你动手,更何况胤礽是皇太子!你呀”蓅烟本想教训胤曦几句,可一见她满脸泪痕苦兮兮的样儿心里就软了,遂忍住脾气,宽慰道:“好了,没事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别伤心了。” 暮秋端了热水,伺候胤曦洗脸净手,摸到胤曦的额头,忽而“哎呦”一声,道:“怎么这么烫?”胤曦亦道:“额娘,我有点头疼,肚子也不舒服。” 蓅烟只当她是挨了批评和自己撒娇,便没当一回事,说:“那你早些休息吧。明儿如果还疼,再请御医来瞧。”按照蓅烟的育儿经验,小孩子少吃点药为妙。 小半夜里蓅烟睡不着觉,歪在炕边看画本,暮秋火急火燎的跑上前禀告,“主子,曦公主好像真的发烧了,要不去请御医来瞧瞧?”蓅烟颇为从容,扶着若湘到胤曦屋里转了一圈,让奶嬷嬷给她敷冷毛巾,说:“不是很烫,她身体向来坚实,好好睡一觉就会好的。” 胤曦躲在薄毯里听见,气得眼泪直滚,觉得蓅烟不关心自己。 康熙子时才处理完政事,坐着肩舆来枕霞阁,正好撞见蓅烟从胤曦屋里出来。两人携手在亭子里赏了一小会月亮,蓅烟问:“你今天批评胤曦了?”康熙摩挲着她的指腹,像是一件极好的玩具般揉来揉去,说:“胤礽额头被她砸出两个红包,朕再不教训她,她的小尾巴该翘上天了!”蓅烟到底是帮着自己女儿,意有所指道:“你教训归教训,可不许偏心啊!” “你不相信朕?”康熙沉下脸。 蓅烟调皮的点他的鼻尖,“当然不信!”说完,噗嗤笑了一声。 如果连他都不信,她还能信谁呢? 洗漱上床后,康熙害怕惊动胎气,故而并不敢碰蓅烟的身子。他把蓅烟抱在胸口,同她说白天发生的一些琐碎事,有时也会痛骂朝廷没长眼的臣子,有时也会抱怨太皇太后对他太过拘束而蓅烟呢,只负责听着,甚少发表意见。若搁在平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可今日正当两人都有了睡意的时候,红绡帐忽而被小手撩起,只听见胤曦娇声娇气的说:“额娘,我生病了,我想跟你睡。” 她并不知道康熙也在。 外间一阵惊呼,暮秋咋咋呼呼跑进寝殿,噗通跪在地上喊:“奴婢该死,没有好好看住胤曦公主。”蓅烟以为康熙要生气呢,所以对胤曦说:“今儿皇阿玛在这儿呢,你明天跟额娘睡行不行?”若是平常老百姓家里,父母带着稚儿稚女睡觉实在平常,可在宫里,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连蓅烟都觉得胤曦的要求不可思议。 胤曦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直截了当的问:“皇阿玛,我能跟你和额娘一起睡吗?”见康熙犹豫,又可怜巴巴的说:“皇阿玛,我生病了,我想和你们一起睡。” “好吧。” 康熙略略抬起身,双手抱住踏板上的小女儿,让她跨过自己和蓅烟的身体,睡到床的最里侧。不知怎么,蓅烟忽然觉得今天的床榻特别的柔软特别的舒服。她在被窝里握住康熙的手,人却侧身对着胤曦,说:“现在满足你的心愿了,赶紧闭上眼睛睡觉,小孩子要睡得好才能长高高!”胤曦“嗯”了一声,乖巧的闭上眼睛,片刻的功夫就呼吸沉沉。 等胤曦睡着了,蓅烟才转过身,扑进康熙怀里。 这种时候,女儿是可以不要的,老公比较重要。 胤曦早晨起床的时候,看见康熙在床榻边穿衣,她从未见过皇阿玛衣冠不整的样子,很觉神奇,像是看见了什么西洋物眼睛瞪得笔直,视线死死钉在康熙身上。待康熙穿戴完毕,胤曦也洗漱好了,两父女坐在炕几上吃馒头牛奶c豆浆油条,把懒洋洋的蓅烟撂在一边。 送走父女两个,蓅烟鞋子一踢,继续爬回床上睡觉。 瘟疫过后的很长一段时日,德嫔都有劫后余生之感,深觉世间一切的权势富贵皆是浮云,唯有胤禛才是自己唯一的血脉与倚仗。她再也不想退步,皇后不让她见胤禛,她就跪在廊下一天都不肯走。这日德嫔又来了坤宁宫,皇后以胤禛睡着了为由,命她回去。德嫔不肯,随即跪在门槛边,洪声道:“皇后主子不让臣妾见胤禛乃违背人伦之事,臣妾不服!” 此话从佟嫔嘴里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太皇太后心有余悸,便命人传话对皇后说:“德嫔毕竟是胤禛的亲额娘,此时胤禛年纪小不懂事,将来长大了少不得要怨你哦。你是皇后,应当懂得人伦之礼。德嫔犯了再多的错,也是胤禛的亲生额娘。” 如此,皇后只得允许德嫔面见胤禛。 后来不知为何,皇后一见德嫔便觉胸闷气涨,时时刻刻都有危机感,总觉德嫔会抢走胤禛,故而十分戒备。一日,皇后又觉胸胀喘不过气,于是请医女过来推拿,却意外发现脖子下和腋下莫名其妙肿了两大块。从民间新选拨出来的御医对宫里的规矩没有太多忌讳,觉得病症严重,便直接入了西暖阁禀明康熙,御医说:“臣以前在蜀地曾见过此等疾病,大多一年后便会发病,一旦全身肿痛,则无药可医” 康熙闻之,如有重物狠狠的击中在胸口,浑身一颤,半响都说不出一个字。 他沉声问:“皇后怎会得这样的病?”御医摇头,“微臣亦不可得知,请皇上恕罪。此病不会传染外人,请皇上放心。” 康熙沉吟片刻,叮嘱道:“此事切不可让皇后知道。” “臣遵旨。” 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枕霞阁多了一位皇子。蓅烟也没想到自己会生一个儿子。她没有穿越时,曾经看过许多关于九子夺嫡的和电视剧,但印象里根本没有六阿哥这号人物。她掰着手指头算九子,一个是大阿哥胤褆,二阿哥胤礽c三阿哥胤祉c四阿哥胤禛c八阿哥胤禩c九阿哥胤禟c十阿哥胤c十三阿哥胤祥c十四阿哥胤祯,其中根本没有六阿哥什么事。依照她眼下的地位和康熙的偏爱,她的儿子不可能默默无闻呀。她很困惑,也很担忧,这种心底深处的忧虑天长日久的渐渐浮出水面,使她变得烦躁c焦虑c动不动就火冒三丈。 康熙即便再神通广大英明神武,也无法料想到蓅烟心中的忧虑,他欢喜的给新儿子取了一个“祚”字,在汉语里,这个祚字有两重意思,一是天祚,即赐福的意思。二是祚命,是赐予皇位的意思。因为已经册封了皇太子,故而众人也没往赐予皇位的意思上面想,皆以“赐福”来理解皇帝的深意。 胤祚的身体很不好,症结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他越是脆弱,越令康熙疼惜。多年后,康熙总是当着众大臣说,“朕最心爱的孩子是胤祚,他身体不好,一年里灌下的药是用百斤计算,都是朕对不住他。他出生那年宫里正逢瘟疫,都是朕功不德,政治未协,以致天降灾难,祸害了朕的孩子和后妃。” 胤祚是蓅烟唯一一个没有亲自喂养的孩子,因为瘟疫拖垮了她的身体,以致生下胤祚后没有奶水可以喂养。胤祚一岁的时候,康熙便下旨封他为贝勒,他是所有阿哥中第一个封为贝勒的皇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1章:继后病逝,蓅烟掌权 胤祚瘦瘦小小,包裹在厚重的黄锻棉被中,显得犹为羸弱。蓅烟月子里想起怀胤祚的前三个月,因为不知道怀孕而胡吃海喝还在雨里跪了那么久,心里便愧疚得不能自已。妃嫔们纷纷过来探望,明里暗里的嫉妒蓅烟儿女双全,连容妃都忍不住羡慕道:“宫里属你最有福气!”惠妃在旁边帮腔,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刚刚生下的孩子哪个不是小胳膊小腿的半个巴掌大?好好养几月就好了!你身上可有奶水了?” 蓅烟半坐半倚,额头圈着巾帕,脸上已经恢复圆润,颊边红扑扑的似抹了胭脂。她的眼眸中露出忧色,“没呢。皇上已经挑好奶嬷嬷,我见过了,挺好的。”康熙不仅早就挑好了奶嬷嬷,而且命庆丰司养了两头奶牛,好吃好喝的供着,每日给枕霞阁贡上一桶牛奶。 惠妃抱着胤祚,边逗弄着说笑,边道:“马嫔可没你的福气,生的是位公主。我瞧着模样儿倒好,马嫔一家子人都长得好看哩。” 德嫔立在容妃身后,语气轻飘飘的,说:“昨儿我去探望马嫔,她说心里想的就是个女儿呢,叫得偿所愿!”她讥讽的语气让蓅烟听着刺耳,忍不住训了一句,“儿子女儿不都一样么?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马嫔品性高洁,可不是势利眼!”德嫔原本是想讨个好儿,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当着众人面被蓅烟训了一顿,恼怒不已。 一走出枕霞阁,佟嫔便凑上来,“我昨儿在太皇太后宫里,听玉竹她们在议论,说六阿哥满月的时候太皇太后会请福佑寺的喇嘛入宫给六阿哥祈福,如此重视,皇子里面可算头一遭。你想啊,胤禛c胤祉都是皇上的孩子,哪里受过如此待遇?以前是皇上偏心,现在连太皇太后也偏心!” 她连针带刺,有意无意的要激怒德嫔,神情举止间充满了鄙夷。德嫔知道她是有意为之,心里越发不好受,破天荒的对着佟嫔冷笑,“你我哪能跟江妃比呀!” 一句话把佟嫔说成了自己的同类人,堵得佟嫔无力反驳。 德嫔满肚子的坏水,她心里很不服气,她的出生虽然比不上佟嫔,但比江妃要好上百倍。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妃嫔,偏偏只有她的孩子不能自己教养?她越想越觉的气,神思一转,对楚柔说:“你预备预备,明日我要去慈宁宫的小佛堂里上香。” 楚柔得令,立即手忙脚乱的预备香火蜡烛等物。 德嫔是位城府很深的女子,前几年她在太皇太后跟前得宠,有一半的缘故是因为她使计拉拢了慈宁宫大大小小的宫人婆子。慈宁宫佛堂里的人亦不例外。佛堂里以前住着两位老尼姑,后来老尼姑死了一个,顶替空缺的是老尼姑的徒弟。 女徒弟年纪甚轻,凡根未了,贪恋红尘,德嫔几乎没费力气便笼络了她。 这次德嫔谨慎,以供奉香油为名给了女徒弟一些金首饰,又苦兮兮的掉泪,“自打六阿哥出生后,我的胤禛连皇上的面都少见了。我是心软的,听说六阿哥身子骨弱,实觉可怜,心想着若有佛祖保佑,六阿哥一定能平安长大。过些天福佑寺的喇嘛要入宫给六阿哥祈福,依我看,最好让六阿哥去庙里好好住上一段时日,将来身子好了再回宫。虽说为人母亲,自然想儿女天天绕膝身侧,可为了儿女康健,这点儿牺牲算什么?” 女徒弟听得明白,怀里揣着金银,堆笑道:“德娘娘说的是,奴婢明白!” 坤宁宫里药香四溢,数十个医女驻守在偏殿,从药材的晾洗c择选c熬煮,皆由专人负责,一时间皇后病重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唯有皇后被瞒在鼓里不知情。康熙见情况不妙,下令任何人不许往坤宁宫探望,亦不许在皇后跟前提半个“病”字。 皇后的病犹如飓风骤雨,几乎没有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发病就开始浑身发肿,腹痛,接着是耳鸣c眼花。皇后起先并没有太过注意,毕竟御医告诉她身体无恙,而她自己也总不愿相信自己得了不可医治的重病。直到有一天,她午觉醒来,见胤禛笑嘻嘻的跑出门,她担心他摔倒,便跟着跑了出去,未料一不小心撞进了煮药的偏殿,撞见坐着的站着的熬药的一个个穿戴整齐白色宫服的医女们,心里才“咣当”一声,沉沉的往下坠再往下坠,胸口像压着一座巨山,无论如何都没法挪开,更没法松一口气。 她才二十四岁而已。 胤祚满月的时候,太皇太后命人请来喇嘛入枕霞阁念经除魔,事后喇嘛向太皇太后禀告,说:“六阿哥身体羸弱,有恶鬼缠身,需寄养在福佑寺避祸,否则命运叵测,人生将遭受极大的挫折。” 蓅烟忍痛割爱,为了胤祚的健康,同意太皇太后把胤祚送入福佑寺养病。 康熙攒着蓅烟的指尖,轻悄悄的说:“福佑寺有神灵护佑,朕小时候得天花,福佑寺是朕的避痘处。你放心,福佑寺就在城中,与紫禁城只隔一条筒子湖,哪天你想见他,朕带你去便是。”他拂去蓅烟眼角的泪水,细心的替她抿起鬓角垂落的碎发,心疼的将她拥入怀里。 蓅烟哽咽道:“明日你去送他,我不敢去。” “嗯。” 康熙十九年的除夕过得极为沉重,皇后病入膏肓,皇帝免去了宫里一切的舞乐宴席。康熙一边要处理政事,一边要抚慰皇后,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他送走过一位嫡妻,即便感情不那么深,即便立后之初并不是他心中所愿,但结发妻子的名分在,压在他的心底渐渐的也成为了一种不可取代的情感。康熙悲恸难抑,整月整月的守在云栖榻边,好像要弥补当年没有好好照顾孝仁皇后,任由其独自病逝的歉意。 云栖精神好的时候,康熙便会扶她去花园里散步晒太阳,后来云栖看开了,反而安抚康熙:“与皇上清清静静相守的这几月,是臣妾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您知道吗?臣妾从出生那一日起,从有记忆开始,就知道今生自己是皇上的女人。臣妾活过的这二十四年里,能把皇上当做念想,能嫁给皇上,能为皇上分忧,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唯一可恨的,是没有给皇上留下血脉。皇上,臣妾走后,请您一定要善待胤禛,臣妾养过他,在臣妾心里,他就是臣妾亲生的孩子。”她顿了一顿,眼泪滚落两腮,唇角却扬起笑容,“臣妾知道,后宫女子众多,皇上心里却只有江妃。皇上,如果您想想封江妃为后,那就这么做吧,在臣妾走后,封江妃为后!臣妾生无可恋,死而无憾,只愿皇上这辈子除了朝政,能开心一点。” 康熙二十年的春天,钮钴禄云栖在坤宁宫病逝。临死前数日皇帝谨守一个丈夫的责任,在榻前日夜守护,云栖是死在他的怀里。 “来生,臣妾还陪您下棋。” 日子如流水一般逝去,无论你多么痛苦c还是多么快乐,时间都是平等的,一点一滴,从指缝中,眼泪中,从一日一日的微风里,从容而淡然的消逝。 十年后,当蓅烟站在苍茫萧瑟的景山上,望着巍峨的紫禁城,唇间一叹,问:“玄烨,你可记得十年前?咱们把胤祚送到福佑寺的那一年吗?我记得那年宫里发生瘟疫,我大病一场,生下胤祚后连奶水都没有。”康熙立在半步开外,狂风猛烈的吹起他的便袍,他鬓角发白,几根细碎的白发若隐若现,他说:“云栖那年病重,朕的心像撕碎了一样。” “哼。”蓅烟的鼻腔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康熙仿佛脑后长了只眼睛,能看见蓅烟的小表情。他回过身,朝她笑了笑,低声说:“你知道云栖去世前同朕说什么吗?”蓅烟作势捂住耳朵,她已经三十七八岁了,神情举止有时候还跟少女一般,她道:“我不听,我干嘛要听你和别人的甜言蜜语?哼。”康熙哈哈一笑,寒风灌进脾胃里,一点儿都不像是已经春天了。 他没有说话,表情默默,脑子里浮现出云栖的话,“皇上,如果您想想封江妃为后,那就这么做吧,在臣妾走后,封江妃为后!我生无可恋,死而无憾,只愿皇上这辈子除了朝政,能开心一点。” 蓅烟问:“你在想什么?” 康熙回过神,朝蓅烟伸出手,蓅烟安然的把掌心覆在他的指尖,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着脚底下金黄色的皇城。他说:“后位空悬十年,人人都说朕克妻,谁做朕的皇后都会不得善终。如果朕想立你为后,你愿意吗?” 蓅烟怔忡片刻,忽而大笑,“克妻?是哪个乱嚼舌根的乱传?竟敢拿皇上说笑,真气人!”她没有正面回答,没有说愿意或者不愿意,她已经不是十年前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她已经统摄后宫近十年了。她深深的明白,无论愿意不愿意,都不是她说了算。 皇帝说的也不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2章:康熙三十年春 康熙三十年春天宫里发生的第一件大事,乃皇十一子胤禌病殇,年仅六岁。她的额娘宜妃坐着暖轿来长春宫偏殿与蓅烟商议丧礼事宜,心痛难抑,数次晕厥,把奴才们吓得一惊一乍,御医只能守在旁边寸步不离。宜妃凄婉道:“没让禌儿好好长大,没有给他一个康健的身体,都是我为娘的错。蓅烟啊,我不求排场多气派,只求多请几位高僧喇嘛为他超度,平安顺利的送他去往极乐世界,愿他下辈子下辈子能有个健康强壮的身子。” 蓅烟为人母亲,对于宜妃的悲恸,亦能感同身受。十年前送走胤祚的时候,她的心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缠绵病榻大半年。而此时的宜妃,岂止是心被挖走一块,人的魂都快没了。蓅烟低垂了眉眼,柔语道:“丧礼上的事你且放心,我绝不会亏待胤禌。逝者已逝,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语毕,命半夏捧来巾帕香粉,亲自伺候宜妃拭泪净脸。 皇帝忙于国事,夜半方有闲空祭奠胤禌。众妃嫔c皇子女都想在皇帝面前落个好,便都守在灵堂,谁也不敢先行离开。上有容妃c惠妃c佟妃c德贵嫔c马嫔c僖嫔c良嫔c成嫔c定嫔,下有王贵人c襄贵人c敏贵人c胡贵人c静答应c穆答应c密答应还有皇子大阿哥胤褆c皇太子胤礽c三阿哥胤祉c四阿哥胤禛c五阿哥胤祺c六阿哥胤祚c七阿哥胤祐c八阿哥胤禩c九阿哥胤禟c十阿哥胤俄c十二阿哥胤祹c十三阿哥胤祥,除了刚满三岁的十四阿哥胤禵没有到场,其他皇子一个个都守在偏殿喝茶吃瓜子,谁也不敢提先走。 胤兰已经15岁是个半大的姑娘了,仍然住在长春宫,陪伴蓅烟左右。胤禌丧礼中的许多琐事,蓅烟特意交由她去处理,例如各位后妃c皇子在丧礼期间的吃喝用度,除了由内务府的惯例安排,亦由胤兰小心翼翼的协调分派。此时她跑进偏殿想找胤祚说句话,见所有的哥哥弟弟都坐在这儿吃茶,便一笑,揶揄道:“我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倒好,全在这喝茶哩。” 胤祉先回:“兰妹妹,听说是你调度茶水上的活,你自己来尝尝,这都是些什么茶叶呀,煮出来的汤浑浊发黄,跟尿似的,叫人怎么喝”他话没说完,众兄弟已经“啧啧”开始咂嘴,皆道:“三哥你好些说话,大家还要喝两天呢!” 皇太子胤礽道:“明日我让人从毓庆宫拿几斤碧螺春来,兰妹妹帮衬江妃处理后宫琐事已经是累极了,你们还来添乱!”又笑,“怎么没见曦公主?” “她呀!”胤兰一笑,撵起才五岁的十三阿哥胤祥,自己坐下,说:“自打她出宫住进公主府,除了每日入宫给额娘请安,没有万不得已的情况她是不会出现的!”胤禛见胤祥傻傻的站在一边,便朝他招招手,把他抱到膝盖上坐着。 说了一会话,有宫女过来传,“八阿哥,良嫔娘娘找您呢。” 胤禩连忙起身,朝皇太子及几位大哥拱了拱拳,“臣弟先行告退。”胤礽摆摆手,“去吧。”胤禩却步离开,跟着宫女穿过一条长廊,至后殿庭中,见身穿素白宫袍的女子立在月色之下,便快步上前,拘谨道:“儿臣见过额娘。” 良嫔回眸一笑,从袖口中取出用帕子包裹的糕点,慈爱说:“吃过晚膳了吗?饿不饿?都吃了什么?”胤禩依然恭恭敬敬的,说:“儿臣吃过晚膳了,并不饿。”见良嫔的手僵硬的举在半空,便连忙接过糕点放进荷包里,“皇阿玛恐怕要半夜才到,儿臣晚一点再吃。” 两母子极为生疏客气,良嫔乃康熙二十三年进的宫,初为宫女,后册封为贵人,生下胤禩后封为嫔。胤禩一出生,就被送入阿哥所教养,几年来甚少有机会见到额娘。 子时初分,康熙与蓅烟一并来到灵堂祭奠。众妃c众皇子终于有机会在御前表演一番,紫禁城顿时哭声四起,悲戚的恸哭声响彻天地,康熙亦动容,抚棺落泪。 数日后,丧事毕,蓅烟松了口气,带着胤兰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病重已久,她双眼失明,已经没有牙齿,歪在榻边受了蓅烟跪拜,说:“哀家听宜妃说,十一阿哥的丧事办得很妥帖,辛苦你了。” 蓅烟难得被夸一句“辛苦”,满身的疲累顿时消弭殆尽,一边帮太皇太后拭去嘴边垂涎的口水,一边道:“乃臣妾的职责,臣妾不辛苦。况且有兰儿帮衬我呢。” 太皇太后沟壑般的额头微微耸起,笑了笑,“兰儿大了,该指驸马了。” “姐姐还没嫁呢,我不急,我还想陪额娘几年。”胤兰伶牙俐齿,清脆的声音响彻在殿中,是令人羡慕的青春洋溢。从慈宁宫出来,蓅烟教训兰儿,“在太皇太后跟前说话,要轻声细语。”兰儿从鼻腔了冷哼一声,噘嘴翻白眼。 模样儿像是蓅烟的模子里刻出来的。 眼下蓅烟依然住在枕霞阁,胤曦十五岁的时候闹着要搬出宫,皇帝允了,专门命内务府拨了一座殿宇给她做公主府。兰儿搬到了枕霞阁后面以前胤曦住的殿宇里,而原先兰儿的住处则搬进了一位密答应,康熙二十七年入宫的小女孩子,给蓅烟做伴儿。马嫔与僖嫔仍然住在长春宫另一隅,两人低调安静,除了在蓅烟屋里走动走动,旁的地方是不去的。 枕霞阁的丫头几乎全放出去了,只有素兮仍然在宫里当差,她也成婚了,夜里不值班的时候就出宫住。而若湘,康熙十九年跟着胤祚出宫去了福佑寺后,这么些年,再未往宫里走动。如今蓅烟的身边依然有四位大宫女:半夏c白芨c青黛c香茹。素兮不在时,以半夏为掌事。白芨顶替木兮专司衣物就寝洗漱诸事,青黛顶替若湘专司膳食点心,香茹则代替暮秋照顾兰儿寝居,以及管理里里外外的家具c鸟兽c花盆摆设之类的琐事。 在逝去的十年间,蓅烟已经成为宫里最为尊贵最有权势的后妃。 太皇太后已经拿她没有半点法子。 圣驾大多数时候都宿在枕霞阁,小小的庭院建得愈加别致清幽,又往旁边扩充了一片树林,林子里设有亭台水榭,一年四季都有鲜花怒放。春光日暖,蓅烟在葡萄架下设了软榻,与康熙煮茶闲话。康熙盘膝坐着,手边摆着几卷书册,鼻梁上搭着眼镜,抬眼看蓅烟:“朕给你的几本花名册可都瞧了?曦儿的婚事你要放在心里,她都二十一了!” “我看了。”蓅烟替康熙斟茶,“最好让曦儿见见本人,让她自己拿主意。” 康熙轻咳两声,板着脸道:“儿女嫁娶乃父母媒妁之言,怎能让她自己拿主意?”话虽如此,可没有一次能拗得过胤曦。两人正说着话,半夏来报,说:“皇上,娘娘,良嫔求见。” 蓅烟倒是斯条慢理饮茶,康熙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眉梢微挑,问:“何事?” 半夏惧怕蓅烟,知道她是个大醋坛子,小心翼翼答:“良娘娘说,八阿哥昨日骑马摔伤了脚,她想接八阿哥到景仁宫养伤,请皇上准允。” 康熙瞧着蓅烟脸色,说:“准。” 半夏看着形势,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下,把话传给良嫔。 “良嫔可真有意思,居然跑到我这儿来找你!”蓅烟阴阳怪气的抱怨,眼神睨着康熙,腮帮子鼓鼓。对于他娶那么多小老婆这件事,她一辈子没玩没了的吃醋,十几年都没改。康熙拿书往她头上一拍,“朕有没有教过你,说话不许古里古怪!” 教了十几年,真是没有半点成就感。 用过午膳,康熙欲回西暖阁处理政事,临走前看见蓅烟宽衣午睡,突起兴致,抱着日渐丰盈的柔软身子,压在屏风后肆意亲热了一番。他正直壮年,身体强健,每天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幸好他是明君,不是淫徒,否则岂止十几个阿哥,生几个足球队都可能。 当然也因为宫里子嗣众多,大臣们才没有理由指责蓅烟霸宠。 胤兰进殿给蓅烟请安的时候康熙刚走,看着满脸绯红浑身无力的额娘,她见怪不怪,站在门槛外请了个安,便说:“额娘,姐姐让人传话,说明日公主府唱戏,请我去看。我能去吗?”蓅烟病恹恹似的躺在床榻里,绡帐低垂,说:“你想去就去吧,让苏雀给你多安几个暗卫。”胤兰答应着,轻笑着离开,“额娘好好睡觉,女儿告退。” 翌日大早,胤兰坐着红锻大轿往公主府赴宴。胤曦遣了乌尔衮在门口相迎,兰儿一见乌尔衮便高兴道:“谙达,怎么是你来接我?姐姐呢?” 乌尔衮眼下已经是二十一岁的青壮年,他身姿魁梧,是公主府的头等侍卫大人。他略略躬身给兰儿行礼,笑道:“她在里面陪太子妃和大福晋说话呢,您慢着点,别摔了。” “嗳。”兰儿欢乐的应着,把手伸给乌尔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3章:你温柔的时候真好 公主府殿宇重重,乃长春宫的数倍,红墙绿瓦,是近郊最为富丽堂皇的建筑。除去出宫时皇帝赏下的两百名太监,一百名宫女,胤曦这几年又添了数十户食客。她圈养食客倒不是为了议论政事,只是她爱读书,爱写文章,喜欢吟诗作对,又喜欢和男人交往,况且手头的钱怎么花也花不完,库房的粮食无论多少人都养得下,便学着大阿哥的样子在府上招募食客。 两年不到,便聚集了一大帮的青年才俊。 胤兰一进内院,便看见曦儿被一圈子的福晋贵女围在戏台底座肆意说笑。大福晋先看见兰儿,忙的起身相迎,“你来了呀,外头热不热?”兰儿乖巧的唤了声“皇嫂”,说:“不热。”她年纪幼小,又是江妃与皇帝身边亲自教养的公主,其地位不言而喻。连太子妃都客客气气站起身,堆笑道:“兰儿来了呀?!快,坐我旁边来,今儿的戏好看着呢。” 只有胤曦坐着没动,只转过脸对兰儿道:“额娘可好?” “你不问皇阿玛,单问额娘,小心挨骂!”兰儿说话轻巧叮铃,完全没有胤曦的锐气,无论说什么,别人都不觉得刺耳。曦儿撇嘴,“皇阿玛身体可好?” “都很好。”兰儿眉眼发笑,净白的脸颊明艳动人,小小年纪便有着惊人的美丽。她甚少有机会出宫,所以每次来公主府,总是特别的愉快。她刚刚落座,便见阿图县主从角门里出来,忙的站起身行礼,恭谨道:“姑奶奶好。” 阿图县主脸上已经有了数道皱纹,面目依然慈祥,她拉住兰儿的手,“真乖。”兰儿笑道:“昨儿额娘还提起您呢,说您好久没有入宫看望她了。”两人正说着,胤曦凑过来,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姑奶奶,您改日进宫,能不能帮我向额娘说一件事?” “你自己不会进宫吗?小十一的丧礼都没见你的踪影,额娘念着要打你呢。” “你看,你都说额娘要打我了,我还敢进宫吗?”胤曦讨好的拉住阿图县主的手,满脸的鬼主意,“我想去西苑住几日,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子呢。” “你胆子太大了吧!”兰儿惊呼,“西苑只有皇阿玛能住!” 胤曦有板有眼的解释,“你想错了,皇阿玛已经把西苑送给额娘了,叫蓅烟苑!我想去住几日而已,又不会大动干戈!姑奶奶,您帮我说说呗!” 公主府热闹非凡的档口,紫禁城众妃嫔正往枕霞阁请安。蓅烟知道她们要来,特地洗漱了一番,梳了宫髻,抹了胭脂,强行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良嫔因八阿哥聪慧敏捷,颇得圣宠,在旁人跟前便多了几分底气。她笑道:“听说敏贵人的阿玛高升了,恭喜恭喜!” 敏贵人眼中流露出稍许得意,当着蓅烟的面到底畏惧,便没敢多讲,只说:“良主子客气了。”她从丫头手里接过一个黑锻布包,摊开呈给蓅烟,笑道:“臣妾知道您爱看画本,前头臣妾阿玛入宫觐见皇上,臣妾特地求他帮忙买的,您瞧瞧可有喜欢的。” 这倒很合蓅烟心意,便让半夏先收着,说:“有劳你记着。” 定嫔见势,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盒香粉,揭了盖给众人瞧,说:“我阿玛去了趟苏州,据说那儿满街都是胭脂香粉,而且又细腻又好看。前头他让人送了一箱子入宫,我自个也用不完,各位主子若有喜欢的,皆可去我屋里拿,或是派个人跟我说一声也成。”又端着香粉走到蓅烟面前,大大咧咧道:“您闻闻,味道可喜欢?臣妾还有玫瑰味儿和菊花味儿的呢。” 定嫔不太得宠,自从生了十二阿哥胤祹后,她就完全失去了争宠的兴致,每天都与妃嫔们打成一片,如果得了新鲜的胭脂膏粉c水果点心,只要有,她恨不得后宫里人人都送一份。别看她在蓅烟面前说笑玩闹,其实她在德贵嫔面前也是毕恭毕敬,在容妃c惠妃c宜妃几位妃子跟前,无论是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她都是用心奉承,谁也不得罪。 她好像很早就明白,将来自己的儿子要掌权肯定是斗不过前面十几个哥哥,既然有十几个哥哥宫里必然不可能风平浪静,而自己的夫君显然也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所以她的对策是:管他敌军围困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 德贵嫔忽道:“良主子,上个月皇上不是赏了你一对戒指么?给咱们姐妹瞧瞧呗!” “戒指?”穆答应惊呼,“难道是昨儿戴的红宝石钻戒吗?好大一颗呢,戴在手上沉甸甸的,阳光底下能闪瞎人的眼!”她一边笑一边说,丝毫没有注意到蓅烟脸上的难看。穆答应是山东人,性子直来直爽,祖上几辈都是菜农,到他父亲这一辈才开始考取功名为官。 良嫔心里虽然得意,却也绝不敢在蓅烟跟前摆露,她含恨睨了德贵嫔一眼,继而收敛了神思,刻意放淡语气,低声说:“我年前丢了两个戒指,皇上偶尔听见我埋怨,就赏了我两只新的,没什么稀奇。”神思一转,旋即对乌雅氏道:“胤禩昨日告诉我,说四阿哥的文章连续得了半个月的甲等,皇上要让四阿哥去管太学呢!” “都是说着玩呢,胤禛才十三岁,哪有资格管太学呀!”乌雅氏忙辩驳。 谁都不敢在蓅烟跟前得意,都忙着撇清自己,绝对没有在御前邀宠。 如果搁在十年前,蓅烟一定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后宫里的妃嫔居然会惧怕自己。记得自己刚入宫那会儿,她除了康熙,是见谁都怕。最怕的是平妃。可细细一算,都算不清平妃到底死了多少年了。说不清是惘然还是乏累,蓅烟抬抬手说:“好了!天色晚了,都散了吧。” 午膳后,康熙临驾枕霞阁,一进门便道:“有没有冰镇绿豆汤?好热!” 白芨一听,忙的答应了一声“有”,疾步到小厨房吩咐人预备。蓅烟已经换下一件薄薄的裙袍,踢了鞋歪在藤椅里摇扇子。她双眼微阖,曲着腿,决意不理会康熙。 康熙与她生活了几十年,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知道是有人惹了她生气,遂侧身睡到她旁边,用力掰正她的脸,故意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兰儿呢?不会又出宫了吧?” 蓅烟扭了扭腰,仍然不理会他。 “得。”康熙坐起身,“朕走了!” 他假意走了两步,再回头,看见蓅烟正鼓着眼睛瞪自己。由不得噗嗤一笑,“总归是她们得罪你,朕又没得罪你!你跟朕闹什么脾气?” 她们?她们不都是你娶回宫的么?蓅烟没开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说这些,她自己都觉得好没意思。 蓅烟把素绢缀小黄菊的团扇扣在胸前,红唇翻动,说:“你赏了良妃两只戒指?旁的都可以赏,为什么偏偏要赏戒指?”只有情侣和夫妻之间才能送戒指呀。 康熙完全不当回事,说:“她说她丢了戒指难过,刚好内务府新贡了一些钻戒,朕顺手就赏了她罢。这你也要吃醋?库房还有好多呢,明儿让内务府都搬过来给你挑?”他边说边躺回原来的地方,与她肩抵着肩,未等蓅烟反驳,他已经举起右手无名指上戴的银戒指在光底下闪着清亮的光辉,这枚戒指还是蓅烟在长沙送给他的情侣戒。 居然戴了十几年了。 蓅烟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又不肯示弱,鼓着腮帮子说:“以后不许赏人戒指,知道了吗?”康熙垂下手臂枕在脑后,很不满道:“允你把戒指丢了,就不允朕赏人戒指?你这叫只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蓅烟嗤笑,“文绉绉的,什么州官,什么百姓,你就是州官,我就是百姓,我都允你放火了,你为何不许我点灯!”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逗得康熙哭笑不得! 热气绵绵的午后,屋中有凉风涌动。康熙侧过身,环住蓅烟的腰,眯眼挤进她的脖颈里,蚊声说:“让朕歇一会,你别闹。”蓅烟举起扇子轻轻给康熙扑风,见白芨端着绿豆汤进殿,便使了个眼色,命她退下。片刻的功夫,康熙已呼吸沉重,蓅烟没敢睡也没敢动,只是慢慢的给他扇着风。半睡半醒间,康熙忽而说:“蓅烟,你温柔的时候真好。” 胤兰一头撞进屋时,刚好听见这一句,脸上似笑非笑,悄然退了出去。 温柔连她都没有见过蓅烟温柔的样子。 她很怀疑额娘你知道温柔二字怎么写吗? 说起“温柔”,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乌尔衮的身影。一个从未动过怒,从未生过气,在她面前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永远那么沉静那么温润,对她说的话百依百顺无论提多么任性的要求他都会答应,这样,应该算是温柔的吧? 就像皇阿玛对额娘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4章:她的眼泪仍然是制服他的武器 趁着天气明媚,阿图县主命人摘了几斤院子里亲自栽种的果蔬,连露水都未晾干,便坐了软轿入宫探望蓅烟。她的话题始终绕不开乌尔衮,说:“曦儿邀我去看戏,是让我找个理由见见乌尔衮。大概是缘分,即便乌尔衮不愿做我的养子,我却总把他当孩子看待,总觉得有一天他会答应。我和驸马都说好了,只要乌尔衮点头,咱们府上的爵位立刻传给他。” “是他没福气罢。” 蓅烟浅笑着,抿着新制的花茶,清香绕舌,正要说句什么,忽听半夏在廊下传话,“主子,皇上来了。”音落,未等蓅烟走出帘外,康熙已大步进来,臂膀一伸,亲昵的抱腰举起蓅烟。蓅烟吊在他怀里,使劲儿踮着脚尖捶他,嘴里道:“姑姑” 她没把话说完整,康熙已经迫不及待的吻住她的唇,撕咬吸允,好似几百年没见了似的急切。蓅烟又羞又怯,一面推攘着康熙的肩,一面嘟囔道:“阿图姑姑在呢” 康熙抱着蓅烟不肯松手,把她扣在怀里,面无表情的朝阿图县主横了一眼。 阿图县主乃拘谨之人,见如此画面,已然惊得说不出话。她虽说是康熙的姑姑,但没有享受过一天皇帝姑姑的待遇。她与皇帝一直都很生疏,见他瞪自己,便哼都不敢哼一声,急忙退下。康熙得意的笑了笑,捏住蓅烟的下颚,深深的吻下去。 “今日朝中有喜事?” “嗯。” 素兮亲自送阿图县主出宫,阿图县主面露潮红,出了枕霞阁方敢悄声问:“皇上和江主子平时也是如此吗?”素兮已是生养过孩子的妇人,熟谙男女之事,她垂脸低声一笑,“平时不仅如此,更稀奇的还有呢。皇上与主子恩爱,十年如一日,没变过。奴婢很羡慕。” 阿图一叹,“你家主子品性良善,宫里也只有她受得住帝恩浩荡。” 蓅烟站在屏风后伺候康熙换衣,两人你侬我侬,仍然同年轻时候一样,这会儿甜如蜜,过会儿为着一点小事就能大吵。胤兰捧来鲜磨的果汁,用茶壶装着,先倒了一杯给康熙,又倒一杯要递给蓅烟,康熙道:“别给你额娘,去给她倒杯牛奶吧。” “为何不能给额娘?” “她来月事了。”康熙不以为意的脱口而出,丝毫未觉尴尬。多少年了,蓅烟的每一件事他都能记住。他猝不及防塞了兰儿满口狗粮,连眼皮都没抬,丝毫没看见女儿尴尬的表情,只顾着凑到蓅烟身后瞅她的画本。他问:“又在哪得的?” 蓅烟启唇吐出三个字,“你甭管!” “好好好!”康熙摆手坐到炕边,“朕不管你!”兰儿果然又端来一壶牛奶,放在蓅烟手边,说:“额娘,良嫔遣了个丫头过来,说是来送东西的。” “让她进来吧。”蓅烟翻了一页画本,阴阳怪气的说:“可不是找我的,是找你皇阿玛的。”这几年蓅烟算看清楚了,宫里的女人一茬接着一茬的来,每一茬里总有几个厉害角色。不能不当回事,却也不能太当回事。像这个良妃,原本是在北五所服役的宫女,因为兄弟在统一台湾的时候立了大功,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是福建水军提督施琅的部下,康熙二十三年战死南海尸骨都没找到。为了体恤臣民,抚慰卫氏一族,康熙便下旨将良嫔收入了后宫。 良嫔也很争气,第二年就生下了八阿哥胤禩。 此宫女乃良嫔的掌事丫头,唤梦竹。梦竹行完礼,小心翼翼的看了蓅烟一眼,高高举起小木盒呈予康熙,扬声道:“启禀皇上,方才良主子午睡时,在枕边拾见您的戒指。” 一提银戒指,又是枕边,蓅烟的脸色倏然大变,将画本重重一合,震得茶盅咣当作响。她眉角微横,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康熙赶紧拿起戒指,当着众人戴好,冲梦竹甩甩手,“退下退下!” 梦竹一走,胤兰也连忙蹑手蹑脚跑了。谁愿意在屋子里自讨没趣啊! 康熙自顾自解释道:“昨天朕去慈宁宫探望太皇太后,突然下起大雨,就拐进良嫔屋里换了身袍子。或许戒指就是在那个时候掉的” “哼。”蓅烟习惯性的冷哼,“戒指掉了你不知道?你们可真是有来有往啊,前头你赏她戒指,今儿她帮你拾戒指!”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眼泪跟着涌满了眶。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很明白,他是皇帝嘛,这么多儿女可不是从树缝里钻出来的。 一见她落泪,康熙的心就软成了棉花。 多少年过去,她的眼泪仍然是制服他的武器。 “有什么好伤心的?戒指不是找回来了么?”康熙蹲在蓅烟面前,与她眼对着眼,鼻尖触着鼻尖,指尖拂去她的泪水,疼惜的吻过去。蓅烟伤心极了,偏过脸不想理他,康熙一点点的吻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尖,撬开她的唇齿,想要吻去她所有的痛苦。 蓅烟突然伸手往前一推,康熙没有防备,完全没有尊严的一屁股摔坐在地。 幸而殿中的人早跑光了,否则事情传出去,康熙的脸哪有地方搁。康熙哪受过此等侮辱,顿时怒发冲冠,气鼓鼓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摆驾走了。 咸福宫的偏殿里,静答应和襄答应正陪着定嫔c成嫔打牌。四人围成一桌,旁边各自有丫头伺候着茶水打着蒲扇,实在快活得很。成嫔打了个一万,静答应想糊,欲要推牌,旁边侍立的宫女忙阻止,“小主,您碰牌呀!碰了以后就能听牌了呢!” 静答应回过神,扬起笑容,“多亏你提醒,不然就错过了!”她们的小把戏定嫔看在眼里,也懒得戳穿,挑起旁的话,道:“你们说,今儿皇上会翻谁的牌子?” 成嫔道:“还能有谁?今儿十五呢!你们入宫晚,所以不知道,咱们万岁爷呀,凡事都依着规矩办,以前皇后在世时,都是坤宁宫定的花名册,每月谁侍寝,谁撂牌子,都是有文书可循。”说着唇角稍稍一斜,“不过凡事也有另外,我得宠那会,皇上日夜都陪着我呢。” 襄答应根本不信成嫔说的话,她入宫几年了,除了江妃,还没见过皇帝日夜陪着谁。她笑了笑,露出一丝讥讽,拿帕子抿了抿唇角,敛去笑意,说:“你们猜皇上今儿会不会去枕霞阁?还是去良嫔那儿?我听丫头说,良嫔今儿摔了一跤,脚踝肿得老高呢。” 成嫔“哎呦”大喊一声,双手往前一推,抚掌道:“我又糊了!” 乾清宫里灯火高悬,夏风来往穿梭,殿中清净而凉爽。顾问行立在门槛边踌躇,手里端着一盘子绿头牌,却不敢进去。师父刘敬忠往他头顶一拍,“站着做什么,进去呀!” “我我不敢!”顾问行委屈,“皇上与江娘娘吵了架,正生气呢,我不敢进去。”见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刘敬忠道:“没用的家伙,怕被骂办不好差事就甭在敬事房混饭吃!”说完夺过漆盘,躬身垂腰,神色镇定的走入殿中。 康熙正在下棋,但没有对手,他是自己跟自己下。 窝囊。 康熙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窝囊。其实宫里有许多会下棋的后妃,搁在平时召人来陪驾,下棋吃膳也无关紧要蓅烟已经不大会生气。但今日这种情形,他若叫了旁人来下棋,蓅烟一火大,搞不好要闹到天翻地覆。为防止事情更加严峻之前,他只能克制,自己跟自己玩。 刘敬忠举着朱漆盘子到面前,恭谨道:“主子,请您翻牌子。” 康熙头也没抬,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刘敬忠会意,应了声是,便却步而退。到了外面,顾问行举着大拇指在迎接刘敬忠,谄媚道:“姜还是老的辣!徒弟真的佩服!咦,皇上没有翻牌子吗?”刘敬忠脸色一沉,骂道:“死相!你当了这么久的差,难道还没看出皇上今儿不会翻牌子吗?咱们只是走个流程,规矩不能破!” “师父如何知道?” 康熙每次与蓅烟吵架,夜里都是独宿,敬事房稍微留心的宫人都知道。 刘敬忠生气,“今儿是十五,皇上原该去枕霞阁就寝。既然枕霞阁不能去,那谁屋里也不能去!你在宫里当差十几年,怎么还是一根筋?你明儿还是回孙国安那儿当差吧,我可不教愚子!察言观色都不懂,还想在御前当差?!真是”他啧啧两声,甩袖远去。 翌日,对宫中形势全然蒙在鼓里的胤曦入宫给蓅烟请安,说:“额娘,姑奶奶有没有向您提我的事?”兰儿一直在旁边摆手,示意她不要提去西苑看海子的事,可曦儿哪肯听兰儿的话呀,她恣意妄为,没有多想,见蓅烟不说话,张口便道:“我长这么大没见过海子,额娘,我能去西苑住几天吗?” “为何要住西苑?你没有地方可以住非要住西苑吗?” 不提西苑还好,一提西苑蓅烟就火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5章:本宫不侍寝! 蓅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机会教训胤曦了。胤曦一提去西苑的事,蓅烟二话不说就把她训了个狗血淋头。再加上前前后后与康熙积攒的怨气,蓅烟很没有教养的把全部怒意倾泻在胤曦身上,把她当成了出气筒。 蓅烟倒是畅快淋漓,这厢胤曦被骂蒙圈了,哭着跑了出去。 正巧半路撞见康熙的御舆,胤曦也是没脸没皮,当众就撒起娇,“皇阿玛,额娘不许我去西苑。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海子,就是想见见海子嘛”如果是后妃娇声软语的,宫人们背地里肯定会取笑。可公主就没关系,女儿给阿玛撒娇,简直太人之常情了。 果然,康熙捏捏胤曦的脸蛋,宠溺道:“这么大的姑娘还哭,脸皮可真厚。” 胤曦是他和蓅烟的长女,是在他心心念念欣喜若狂的期许下出生的,以前没觉得,越看着她长大越觉得疼爱。胤曦摇着他的手臂,正打算进行下一波糖衣炮弹的进攻,康熙已然开口,“西苑可以去住,朕允你去。但是”胤曦一声欢呼,兴奋道:“但是什么?皇阿玛您快说,任何要求我都答应您。”康熙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但是你必须带着你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去。”他压了压声音,“省得让人说朕偏心你!” 蓅烟听闻曦儿获得康熙准允,三日后便要启程去西苑时,简直是火烧了眉毛,炸开了!她换了身衣裳,施了胭脂,仔细梳好发髻,坐着肩舆浩浩荡荡至西暖阁找康熙对峙。 “西苑果然没有送给我是吧,你想让谁住就让谁住?”蓅烟开门见山,怼得康熙措手不及。后妃专门梳洗打扮一番然后坐轿子去找皇帝吵架,整个大清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仅蓅烟一人。 康熙当然很生气,他可是大清的皇帝,第一次碰到有人上门挑衅。 他手里批着折子,似乎胡乱的画着,寒声一笑,道:“女人真是蛮不讲理。” “哼,我蛮不讲理?我哪里不讲理了?西苑你是不是送给我了?西苑是不是叫蓅烟苑?曦儿搬出宫住的时候,听了多少闲言蜚语,你要纵着她,总有一天她要惹出大祸!”蓅烟得理不饶人,没理也不饶人。大姨妈来的时候,浑身都充满了战斗欲。 “朕纵着她?”康熙怒发冲冠,气得鼻孔里直哼哼,御笔一丢站起身,“到底是谁纵着她?还不是学了你的样儿?!”这大清朝,也只有江蓅烟敢挑战皇帝忍耐的极限。 “我的样儿!我什么样了?”蓅烟冲到康熙眼前,叉腰瞪眼,与街上泼妇无异。 两人在殿中闹得不可开交,外头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吓得躬身垂背,恨不能把脸塞进肚子里。过了好半会,终于渐渐没了声响,孙国安吁了口气,悄悄抬眼往屋里瞥,帘子倏然一撩,是蓅烟气鼓鼓的从里面出来,吓得胸口一紧,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蓅烟冷眼道:“刘进忠呢?” 刘进忠在顶后面听见问话,腿脚一软,颠簸了一下,方双手扶着帽子弓腰奔上前,战战兢兢的回话,“奴才在,江主子有何吩咐?” “把我的绿头牌拿来。”蓅烟故意扬高了声调,“从今儿起,我不侍寝了。”她说得倒轻巧,众人也能听出是赌气的话。 孙国安噗通往下一跪,声音哀怨道:“主子,这可使不得!没这个先例呀”刘进忠被他抢了先,心里不大痛快,却也只能跟着跪下,说:“奴才不敢!主子消消气!” “没什么敢不敢的,呆会让人送去枕霞阁吧。” 刘进忠感觉自己遇到了职场生涯中最大的难题,身为敬事房的主事,他的师父,以及他师父的师父,他敢打包票,也绝对没有听说过此等稀奇之事。他唯唯诺诺的,不敢说不去,也更加不敢说去,正是为难间,只听殿中传来康熙的怒声:“要你送你就送!” “奴才遵旨。”刘进忠噤如寒蝉。 慈宁宫中寂静如坟,太皇太后盘膝坐在窗边誊写经书,偶尔咳嗽两声,玉竹便端着清肺的药糖呈至面前。廊下挂着两只彩色的金丝雀,叽叽喳喳的叫嚷着,是重重殿宇中唯一的生机。太皇太后含了一颗用草药熬制的甘糖,缓缓的平复着心绪,问:“可有事?” 玉竹小心翼翼答:“江妃与皇上闹脾气,命人从敬事房拿走了绿头牌,说将来再也不侍寝了。”太皇太后微微一愣,竟然笑了起来,“为何吵架?这么些年过来,哀家发现江妃可真是个奇女子!她给了皇帝多少惊喜,就给了哀家多少惊吓!” “曦公主想去看海子,求皇上允她住进西苑,皇上答应了。” “皇上都答应了,江妃有什么可闹的?”太皇太后纳闷。 玉竹搬来小杌几坐在太皇太后脚边打着绦子,笑道:“正是因为答应了,江妃才闹呢怪皇上不该纵容曦公主。”太皇太后执笔沉思,唇角略略透着笑意,“这几年我渐渐能明白皇帝为何会爱江妃,其实跟福临爱董鄂氏,先帝爱海兰珠一样,皆为情之所钟。江妃虽然鲁莽c暴躁,可她心地至纯,信任并且依赖皇帝。她比董鄂氏性格爽朗,比海兰珠康健,比起哀家,她还多了一分不为什么的洒脱。如此女子,实在叫人羡慕。” “主子,您不讨厌她了?”玉竹笑问。 “讨厌啊,怎么能不讨厌?哀家呕心沥血养育玄烨,可不是为了让他怕老婆!”语毕,提到“怕老婆”二字,连自己都禁不住扁嘴笑了起来,“不管咯不管咯,他爱怎样就怎样罢,他一辈子,不仅仅是帝王,更是丈夫,是阿玛!” 管他皇帝和江妃吵个惊天动地,胤曦理都懒得理,大张旗鼓的领着众阿哥福晋c公主驸马摆起长长的仪仗,出宫往西苑看海子。 胤禛对皇姐极为崇拜,骑马挨在胤曦身边,夹着马肚子慢慢走,问:“皇姐,听说江妃和皇上大吵了一架,为的就是咱们去西苑这事,吓得宜妃都没敢让胤禟出宫,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胤曦一笑,她穿着嫣红的骑装,高高的梳着发髻,英姿飒爽,没有半点女子的矫揉造作。她骑术甚好,不喜欢坐轿子,就混在阿哥当中,百姓们爱看就让他们看好了。胤祉随在旁侧,笑道:“当然是担心你额娘失宠!” “呸!”曦儿朝胤祉一瞪,“你额娘才失宠呢!” 失宠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大事。胤曦接着道:“我额娘得宠那会你们还没出生呢,这么些年我算看明白了,皇阿玛虽然英明神武,但在我额娘跟前反正吵架是没吵赢过。” 哪一回不是康熙主动示好? 康熙很烦。他内心是决定绝对不向蓅烟妥协的,所以这几天他该召谁侍寝就召谁侍寝,今儿静答应,明儿良嫔,后天德妃一副“朕肯定要把蓅烟撂在一边让她后悔”的架势。 可事实是,他的身体出卖了他。 无论静答应是如何的卖弄口技,还是良嫔如何的衣衫薄缕,或是德妃如何的勾引他饮酒作乐他都没有反应。对,皇帝也有性生活的烦恼。尤其像他这样正直壮年,身体康健,子女一扎又一扎的,发现自己无法对女人有反应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反正妃子们都会以为是自己没有吸引力而绝对没有脸面将闺房中事对外讲。 康熙如此苦恼了半个月,几次御医诊平安脉时他都欲言又止,可实在没脸啊。 直到有一天,他彻夜处理完政事,天亮时神思恍惚的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走到半路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糊里糊涂就走进了枕霞阁的院子。他已经很久没来枕霞阁了,况且天色又早,故而谁都没有注意。康熙径直入了里殿,一眼看见蓅烟穿着寝衫从屏风后走出来。她有晨起如厕后,继续爬上床睡回笼觉的习惯。她昏昏沉沉的,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在和康熙冷战,惺忪的揉着眼,脱口就说:“你来了啊。” 说完,顺手脱了寝衫,拎了拎鹅黄绣牡丹花的小肚兜,嚷道:“今儿真热。”眼见她翘臀微露,爬上床侧躺着凹凸有致,胸前因为手臂的挤压露出大片的雪肌,康熙喉结一耸,身体立刻有了反应。正当他欲念集结,想要下一步动作时,蓅烟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坐起身,语气冷淡,狠狠道:“你,你怎么来了?” “朕来看看你。”康熙顺势踢鞋解带爬上床,一气呵成。 蓅烟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心里明白几分,她故意往床里一躲,说:“前面我说的话你忘了?本宫”她加重了语气,“本宫不侍寝!” “朕昨儿处理了一宿的政事,你别闹了行不行?”简直是哀求的语气了,所以才有古人云:色字头上一把刀呀。 蓅烟扬着小下巴,说:“那就更应该好好休息了,动手动脚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6章:执掌六宫的宠妃 蓅烟与皇帝是几时和好的,连素兮都没整明白。只知道早上入宫当差,看见孙国安坐在门房边打瞌睡,吃了一惊。等到了殿中,见两人说笑着在用膳,又吓了一跳。再到晚上,康熙坐了肩舆过来,与蓅烟手牵手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更是把满宫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佟妃c德妃c良嫔c定嫔c成嫔c襄贵人在暖阁中陪太皇太后吃茶闲话,只听襄贵人说,“前头江妃与皇上闹脾气,阖宫风雨,臣妾听敬事房的人说,皇上好些天没去枕霞阁了。”德妃怀里抱着三岁的十四阿哥胤禵,胤禵昏昏欲睡,勉强撑开眼皮,一口一口吃着德妃喂过来的葡萄肉。他奶声奶气道:“额娘,我想回去。” 德妃把脸贴在胤禵耳边,轻声说着几句什么,哄着胤褆说:“再等一会” 定嫔声音高出三度,扬声笑道:“良嫔最近可风光哩,皇上天天往你屋里跑!”良嫔想起前头皇帝召寝,皇帝对自己毫无兴致的模样,笑容讪讪,说:“还是德妃那儿去得多”德妃忙谦虚,“皇上说胤禵该学字了,连着几日都在教他笔画,倒没我的事。” 佟妃跪坐在踏板边给太皇太后拿捏小腿,笑说:“明日要去长春宫议事,你们可别提皇上和江妃闹别扭的事,省得江妃不高兴”音未落,听见一声笑,“我怎么不高兴了?”蓅烟掀帘进殿,朝太皇太后福了福身,又朝众妃肃了肃,把众人唬得面面相觑。 胤禵乖乖巧巧的说:“江妃娘娘万福金安。” 蓅烟对小孩子最没脾气,顺手从荷包掏出一块酸梅片,塞到胤禵嘴里,捏捏他的鼻尖,难得冲德妃笑,“真可爱!”德妃心里不大高兴,外头的东西,尤其是江妃给的,谁知道有没有毒呢?她讪讪赔笑,说:“胤禵爱吃甜食,酸的他”音未落,康熙从外面进殿,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眉眼堆着笑意,对着正要起身行礼的众妃嫔摆摆手,和气的说:“都坐着吧。”他走到蓅烟身旁,顺手把奶茶递到她唇边。 蓅烟尝了一口,喜上眉梢,“是玉竹煮的!茶味真浓!” 康熙笑笑,“朕在廊下便闻见奶茶香了,太皇太后好口福呀!”说完望了蓅烟一眼,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纠缠,好像在人前害羞似的,又隔得远远儿,各自落座。 太皇太后歪靠着大迎枕,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浓得跟蜜一样,哪里像吵过架的样子,遂笑说:“我最近嘴里没味道,越发念着科尔沁的奶茶,特地让玉竹煮的,只有她煮的味道才对!”说笑间,玉竹领着两个丫头高捧着漆盘入殿,将一碗碗浓香四溢的奶茶献予众人,恭谨道:“皇上鼻子真尖,奴婢还没起锅呢,他便闻见香要喝。” 佟妃不露声色睨了成嫔一眼,成嫔眼珠一转,会意道:“不知道胤祐他们在西苑过得如何?江主子,曦公主可有给您写信?”蓅烟知道她是故意在太皇太后跟前提及此事,强忍着脾性,道:“孩子们都大了,凡事让她们自己做主,摔了磕了,别怨天尤人就是。” 康熙帮着搭腔,“此事是朕答应的,江妃原本不同意。朕与江妃的想法一样,孩子们大了,让她们自己出去闯闯也好。这几年胤褆c胤礽c胤祉还有一个胤禛,他们四兄弟在朝政上帮着朕处理了许多事,都很好。尤其是胤禛”康熙眼光落在德妃身上,德妃身形一凛,流露出些许的自豪。康熙接着道:“胤禛有胆有谋,想法异于常人,可见惠妃教养有方。”继皇后去世后,胤禛一直在惠妃身边教养,如今长大了,与众皇子一起住在阿哥所。 德妃的脸色微微沉落,紧了紧怀里的胤禵。 蓅烟忽而起身,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哀声道:“胤祚出宫已有十年,无论多大的苦难也该过去了。臣妾请求您做主,让胤祚回宫罢。”哪怕是住在阿哥所,知道与自己住在同一个紫禁城,心里也略微安慰些。蓅烟的人生很圆满,唯一的缺憾就是胤祚放在宫外寄养。 把胤祚送出宫这事,德妃亦有份。她收买慈宁宫佛堂的人在太皇太后耳边吹风,又给福佑寺的喇嘛送香油钱,以致胤祚被孤零零的丢在佛庙里寄养。德妃此刻倒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贤良淑德的样儿,说:“臣妾受过无法教养胤禛的苦,所以明白,这些年江主子一定受尽了煎熬。太皇太后,您看在胤祚的份上,让他回宫罢。” 太皇太后其实早就看透了德妃的小伎俩,但她没有戳穿。当然此事并不是德妃一个人的错,胤祚娇弱乃事实,在环境好的地方长大于身体确有好处。再者,太皇太后当时确实很讨厌蓅烟,存心找茬让她受苦。原先以为日久天长的,皇帝总有一日会移情别恋,却没料到十年后,小小北五所出身的宫女江蓅烟竟然已是执掌六宫的宠妃。 太皇太后冷下脸,说:“喇嘛说胤祚要成年后方可回宫!他是哀家的皇孙,哀家能不心疼么?但为了他的身体,还是将他留在福佑寺更好。江妃,此事休要再论!” 玉竹不明白,为何太皇太后坚持不让胤祚回宫。 待众人散尽,玉竹侍奉太皇太后就寝时,方轻轻询问。太皇太后瘦骨伶仃的躺在软塌里,哀叹了一口气,“江妃圣宠隆重,身边若再有一个儿子,前朝后宫只怕会大乱。胤礽身为皇太子,却是个没娘的孩子,哀家要保护他,不能让江妃的儿子夺走他仅剩的父爱。” 众皇子中,唯有胤礽没有去西苑。 康熙不允许他耽误学业c政务。 胤礽已经十七岁,除了太子妃瓜尔佳氏,身边另有两个侍妾。他文武皆备,神采飞扬,乃康熙几个孩子中长相最为俊美的一位。蓅烟很喜欢胤礽,时常邀请胤礽及太子妃来枕霞阁用膳。胤礽对蓅烟也极为恭敬,若得了臣子进贡的稀奇玩意儿,总是会遣人送给蓅烟瞧。如果蓅烟露出喜爱之色,他便会找出各种理由送给蓅烟。他娶的两个侍妾,都是蓅烟替他挑的。 今日艳阳高照,蓅烟陪太皇太后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吃冰解暑,众妃在旁做陪。康熙领着胤礽过来凑热闹,远远便笑:“太皇太后如此雅兴,为何不命乐人过来鸣奏?”胤礽跪在太皇太后面前行大礼,太皇太后一边亲自搀扶,一边笑道:“吵吵闹闹的有甚好?我倒愿意听她们说说话儿。”她拉住胤礽的手,哎呦一声,道:“又长高了!” 胤礽乖巧的坐在太皇太后身侧,眼帘低垂,不拿正眼窥视康熙的后妃,谨守着宫规。他说:“多日未来探望您,是胤礽的罪过。” 康熙笑道:“朕派他去河北视察防汛,早上才回的宫。衣裳都没换呢,就急着来给您老人家请安。”看着孝顺敦厚的皇太子,康熙内心是很满足的。 没有什么比教养出一个合格的储君更有成就感。 蓅烟端了一杯冰果茶递给胤礽,说:“歇口气慢慢说话。你出去办事大半月,你皇阿玛总该让你休息几日。身子紧要,别太累了。”胤礽谢过蓅烟,诚恳道:“儿臣不累,谢母妃关爱。您近来身子可好?儿臣在河北时见街边贩卖的画本很有趣,便给您买了几本。” “真乖。”蓅烟说。她还当他是个孩子呢。 夜里胤礽亲自领着人把画本送到枕霞阁,白芨与半夏气喘吁吁将箱子搬进殿,蓅烟一瞧,吓了一跳,哪里是几本啊,明明就是几百本! 蓅烟笑:“可费了不少银子吧?” 胤礽挠挠头,说:“不费多少银子,老板见了儿臣腿都吓软了,哪敢要银子啊!儿臣硬赏了他一块玉佩,他就感恩戴德的。儿臣觉得,咱们大清的百姓对皇阿玛忠心耿耿,儿臣身为储君,更应该努力勤政,不负百姓们的期许。” 他一口一个儿臣,蓅烟听着费解,“怎么出去一趟,倒跟我客气了?” 胤礽正色道:“儿臣出去这一趟,更加明白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正如咱们大清律例,苛捐杂税繁冗复杂,给百姓们极大的负担。儿臣想,一定要立下规矩好好治理”他话没说完,蓅烟已经不想听了,笑道:“乖孩子,这些抱负你给你皇阿玛说去,我这儿就跟你的家一样,在家里,在母妃面前,哪有那么多规矩?你跟胤曦一样,在我看来都是孩子!” 胤礽笑了笑,起身道:“儿臣今晚上还要去听进讲,先行告退。” 蓅烟送他到院门外,仔细叮嘱,“可被累坏了身子,若皇阿玛逼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说说他!”胤礽抿唇一笑,“母妃,您对儿臣真好,您要是儿臣的亲额娘就好了,儿臣好羡慕胤祚c曦姐姐和兰儿。” 他如此盛赞,倒把蓅烟给羞住了,支吾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善良的人总是不知道自己的善良有多可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7章:朕一定会补偿他 胤曦带着弟弟妹妹们在西苑玩得忘乎所以。白天或在园子里骑马射箭,或去海边瞎逛游泳,吃穿用度皆有宫人专司,常常她才有一个念想,身边就有人帮她办妥了。她身为公主,很得意很放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荣宪公主很羡慕她。 荣宪已经成婚,驸马在朝廷当差,颇受皇帝重用。她年前生下第一个儿子后,身材变得臃肿,连容颜举止似乎也跟着发生的变化,不复往日的活力与生气。她与大福晋坐在岸边吹海风,眼见着胤曦带着她的两个食客在水里嬉戏打闹,眉眼一挑,露出鄙夷的神色。 “还没出嫁就如此放肆,皇阿玛竟也纵容她!”荣宪说着,从大福晋手中接过一碗碎冰西瓜汁,“咱们算是享了她的福,若不然哪能如此畅快自在的出来玩。”大福晋谁都不敢得罪,她是胤褆的嫡福晋,早已失宠,徒留名分。她说:“您是长公主,皇上待您自然严苛些。后宫里如果发生急事,紧要时候,众人还得听您的摆布呢。” 那倒是真的,玉碟上她可排在序例第一个。 荣宪轻轻一笑,银牙轻咬,被远处曦儿的笑声吸引着望向海边尽头,她道:“如果能像曦公主一样活得自在,不要长公主的身份也罢。”曦儿光着脚丫子奔跑过来,身上汗涔涔的沾着海水和沙子,她夺过荣宪手中的西瓜汁一饮而尽,道:“皇姐,你怎么不过去玩?” 大福晋连忙起身,捡起大绵巾,递给曦儿,“擦一擦水,别着寒了。” 曦儿不理会她,转身就跑,大声笑道:“我还要玩呢。”又对刚从海里游回来的白衣食客问:“长林呢?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她折身跑向在一旁护卫的乌尔衮,气喘吁吁的问:“长林呢?他去哪儿了?你看见他了吗?” 乌尔衮面色铁青,在强烈的阳光底下一片惨白,他指指身后,没有说话。胤兰端来西瓜汁,原本要给乌尔衮吃的,却被曦儿夺了去,曦儿眼中露出不可言语的意味,“乌尔衮真有口福,有你这个公主伺候他呢。”又拍拍乌尔衮的肩,握紧拳头喊:“加油!” 这是蓅烟做过的手势口气,别人或许不明白,但乌尔衮和胤兰很清楚她的意思。 兰儿先骂:“胤曦,你胡说什么?小心我告诉皇阿玛去!” “就知道告状!”曦儿不屑一顾,提着裙子跑了。乌尔衮眼望着她的背影往前跑,欲要跟过去,兰儿道:“没事的,你先喝果汁,这么热的天”乌尔衮摸摸兰儿的脑袋,温和的笑道:“我是曦儿的护卫,她去哪儿我就该去哪儿,是我的职责。” “你真傻。”兰儿轻轻的说。 曦公主府上有位美男子叫吕长林,年十九岁,才华横溢,乃淮州人士,高大威猛之外,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比姑娘家还白净。曦儿很宠爱他,京城王公贵女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吕长林也很明白,便常常恃宠而骄。吕长林不知从哪儿折了一束野菊花,藏在身后面,一见曦儿寻过来,便低着一张俊脸,眼光闪烁的递给曦儿,“送给你。” 套路套路都是套路啊,但曦儿不知道。 少女的心很快化成一片一片的。 蓅烟晨起往偏殿与几位妃子一同处理后宫诸事。内务府两名掌事跪在底下禀明这几日运往西苑的各项闲杂物品及吃食冰砖之类,竟然是一笔庞大的开销。蓅烟有点儿生气,她当家数年,已经知道宫里的难处,再有钱,挥霍无度的话,也是个无底洞。 她问惠妃,“惠主子有何对策?”惠妃的聪慧,蓅烟是承认的。 惠妃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都跟着去了,哪里会拆台呀,遂笑道:“孩子们难得出去一趟,平时又都是不知检省的,哪里知道咱们的难处呀。若突然削减她们的开支恐怕不好,您若当真觉得不妥,给曦公主传句话,命众人即刻启程回宫就是。” 容妃亦笑,“她们能花多少银子呀,比起皇上出巡,一个零头都不算。”宜妃与蓅烟素来交好,见她面色不佳,忙打周旋,“皇上出巡皆有政务所在,岂是她们可比?是该检省些,我看了看今年上半年的账目,可比去年的开销多了一倍不止” 佟妃突然冷笑,“还不是给你的宝贝儿子做丧事花费大了?”她一句话堵得宜妃想甩她两耳刮子。“好了!”蓅烟语气沉重,凛冽的瞪了佟妃一眼,“十一阿哥的丧礼是由我主持操办的,花了多少银子皇上那儿皆有报备,佟妃如有异议,只管去查便是。” “那倒不必。”佟妃讪讪,在蓅烟跟前不敢放肆。 事毕,蓅烟果然写信命曦儿尽快回京。她字写得不好,康熙又没闲空,便宣来正在休假的皇太子,帮着写了一封满文信八百里加急送去西苑。康熙到枕霞阁时,撞见皇太子与蓅烟在廊下喂养金鱼,其乐融融的样子倒当真像一对母子。康熙甚悦,平素在胤礽面前肃穆冷淡的面容变得柔和许多,他笑道:“怎么想着来探望母妃?” 胤礽连忙后退半步,恭谨回道:“母妃请儿臣给胤曦写信。”他举止得体,语态平和,已有储君的气度。蓅烟引着康熙进屋,埋怨道:“今日内务府给我看了曦儿出游所费的银两,已经十万两有余了,照这样下去,她非得把国库掏空不成,所以我想赶紧让她回来。” 康熙一笑,捏捏蓅烟的小手,说:“知道节省,很好!” 胤礽见两人亲昵,便道:“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蓅烟边侍奉康熙宽衣,边道:“吃过膳再走罢!把太子妃一起叫过来”胤礽道:“谢母妃盛情,太子妃回母家探亲了,改日儿臣再领她过来给您请安。”语毕,恭恭敬敬的却步而退,挑不出半点失礼的地方。 换好便袍,康熙坐在炕上喝茶,说:“等曦儿回来,咱们一起去福佑寺接胤祚回宫吧。”蓅烟听着鼻尖一酸,依然盯着画本,装作不动声色的模样,“太皇太后没答应,我可不敢。” “朕答应都不行?” “那天在太皇太后跟前,你怎么不帮我说话?”这句话蓅烟憋了很久,每回都想问,又怕得到更坏的答案。她心里也知道,胤祚回宫,以她现在的身份,必然会引起朝廷大臣揣测,皇太子那边说不定也会感觉不爽,这么些年努力营造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康熙一边想让所有的儿子都参与政事,为国贡献,一边又担心众阿哥各自拉帮结营,与皇太子对立。胤祚的回宫,会让众阿哥蠢蠢欲动,尤其是大阿哥和三阿哥,明里暗里的已经和皇太子不合。 这也是蓅烟无法成为皇后的原因之一。 康熙目光深沉,静静的凝视蓅烟,“太皇太后年岁已高,朕不想忤逆她的意愿。”蓅烟差点就落了泪,“就因为她的意愿不能忤逆,我已经忍了十年了。十年还不够吗?” “蓅烟!”康熙出言喝止,又低声下气,“所以朕带你去接胤祚回宫啊。” “太皇太后那儿怎么交代?”蓅烟转过脸看他。 康熙唇边露出一丝苦涩,“没有人告诉她,自然也不用交代了。” 依他的意思,是要瞒着太皇太后把胤祚接回宫。十年,他眼睁睁的看着蓅烟因为思念儿子在梦中哭泣,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儿子的事抓狂而无能为力,十一皇子病逝的时候,他看见胤祚站在人群里跟着众皇子公主一起行礼,见他孤零零的任何人都不与他说话,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疼惜。别的几个儿子,即便不能与他时时见面,但学业和骑射他总是要过问的。唯有胤祚,每年中秋见一次,除夕见一次,有时一句话都说不上,实在可怜。 蓅烟捂住眼睛,肩膀微耸,嘤嘤的歪在藤椅里哭。康熙走过去,轻轻将她揽在腰间,抚着她的头发,一遍遍的喃喃细语,“你放心朕一定会补偿他,一定要补偿他” 胤曦在外面玩疯了,哪里肯回宫呀,假装自己没看见太子的信,该玩玩,该吃吃,依然把内务府当成是自己府上的库房,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那个吕长林说要吃新鲜牛奶做的奶酪,曦儿二话不说就命人去办。乌尔衮劝了好几次,这回气急败坏的骂:“你可是大清的固伦和硕公主,怎能被一个食客挟制?他是你的男宠吗?传出去你的名声怎么办?” 曦儿根本不当回事,倒也没和乌尔衮闹脾气,见他动怒,便稍微收敛了些,拉住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撒娇道:“哎呦,他就想吃个奶酪嘛!你不也很喜欢吃吗,到时候给你送两碗。”说完,见吕长林一袭青衫立在夕阳底下,立马两眼放光,没等乌尔衮回话,撒开腿就跑了。 乌尔衮感受着指尖她的余温,心像坠落悬崖的石头,闷声不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8章:胤祚(番外)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康熙三十年,我十岁了。 我是爱新觉罗?胤祚,皇六子,一岁的时候就被册封为贝勒。我住在福佑寺,每天与若湘姑姑为伴。我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读书习字,一个人玩蛐蛐。我每年有两次机会见到我的额娘、阿玛和无数个兄弟姐妹,在中秋节和除夕的时候。奴才们都说我的额娘是祸国殃民的宠妃,我的姐姐是豢养男宠的公主,还有我...是被太皇太后逐出皇宫的,原因是我可能会结党私营,与皇太子对立。 我第一次听懂这些闲话的时候,才四岁,当时我还没有见过皇太子。 印象里皇阿玛和额娘从未到过福佑寺探望我,若湘姑姑说皇阿玛太忙了,没有时间。当时我就问,那额娘呢? 额娘...,若湘姑姑犹豫,你额娘怕见了你伤心,不敢来。 我根本就不相信若湘姑姑的话。 我的额娘肯定是讨厌我,不爱我,才会把我丢在福佑寺不闻不问。 我没有朋友,一个朋友都没有。寺庙里有两个小和尚是我的玩伴,但他们总是联合起来欺负我。但我还是喜欢跟他们玩,因为我没有选择。要么听他们的话,要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玩石头。满六岁后,若湘姑姑常常带着我走出寺庙,到大街上闲逛。有时在路上会撞见公主皇子们的仪仗,有时候也会撞见皇帝出巡,我明明是皇子,却只能与百姓们跪在一起,齐呼万岁。我曾经隔着人山人海看到额娘带着两个姐姐坐在帷幕重重的轿舆里,她们在说着话,笑着,朝路旁的百姓招手。我看着她们,很想哭。 我的额娘,大概不爱我。 七八岁的时候,寺庙里突然来了一个大臣,还有大臣的一家子人。大臣是个文人,我叫他鲍师父,他是皇阿玛派来教我读书写字的。鲍师父有两个女儿,一个叫大贞,一个叫小贞。小贞与我年纪相当,鲍师父便悄悄安排她与我一起读书。 小贞很可爱,从来都不欺负我,有好吃好玩的都记挂着我。大贞就不一样了,她喜欢对着我趾高气扬,说“等他回宫,宫里早没有他的地方了。小贞小贞,咱们将来都是要指给皇子王公们做嫡妻的,你嫁给他准没出息!”大贞比我大一岁,却像个大人似的说些奇怪的话。 九岁开始,僧人们好几次都传言皇阿玛要接我回宫,可每次都不了了之。我的心如筒子河的水一样起起又落落,一直跌到谷底,从此再没有什么期盼。到十岁的时候,终于从乾清宫传来话,让我准备着,中秋节宫里会有人来接我入宫。 我问若湘姑姑,“是额娘来接我吗?” 若湘姑姑沉吟片刻,说:“六贝勒可记得每年春天的时候,隔壁院子总有一段时日不许任何人出入?”我摇摇头,眨巴着眼望着她。若湘姑姑压低了声音说,“因为你额娘住在里面。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出宫来探望你,所以故意不让你知道,也不让任何人知道。”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 她来看我,又不让我知道。我无法体会为何要如此做。 我问若湘姑姑,“你想回宫吗?” 若湘姑姑摸摸我的头,“六贝勒,奴婢不跟您回宫了,你走后,奴婢会搬出福佑寺,住在筒子河附近的院落里。上次我带你去喝茶的那户人家还记得吗?我已经买下了。等你入了宫,一定要乖乖的,宫里可不比寺里由着你任性,规矩多着呢。”当时我没有明白若湘姑姑的话,很久以后,我才体会到她话里的苦涩,也明白了额娘为何不敢光明正大的探望我。 中秋节这日,皇阿玛的御前护卫苏雀领兵前来接我,若湘姑姑哭得痛彻心扉,几度晕厥。可当我哭着要她跟我一起进宫时,她却坚定的摇了摇头,说:“帮姑姑问候您的额娘。” 隔着筒子河,我远远的看见明黄的身影站在岸边。乐声大作,鼓声震天,我听见太监似男似女的声音在空在回荡:“恭迎六贝勒回宫...恭迎六贝勒回宫...”我以为我不会哭,我已经是男子汉了,我恨额娘和皇阿玛把我孤零零的丢在寺庙里。 我哭得很惨。 当额娘抱住我的时候,当曦公主挑着眉喊我:“六弟,这些年你受苦了!”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知道我受苦怎么不来找我?”可念头稍纵即逝,一股我从未预料到的酸楚翻江倒海而至,涌进我的眼睛,涌进我的喉咙,涌进我的五脏六腑里! 我哭了,抱住我的额娘,我哭了。 我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这场盛大的恭迎仪式果然惊动了朝廷,可没有人指责我,所有的奏折所有的辱骂,都卷向了我的额娘。我的额娘依然笑眯眯的,好像根本不当回事。她让我住在寝殿后面的隔间,她说:“那间屋子是你刚出生的时候为你准备的,额娘一直等你回来住。” 有额娘的感觉,真的完全不一样,大概是世上最好的感觉了。 早上额娘会陪我用膳,然后送我到南书房读书。南书房的哥哥们也都很照顾我,并没有像僧人们说的那般尔虞我诈。午时额娘会亲自过来接我回长春宫,用完午膳,她会让我睡在凉榻上,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给我摇扇子直到我睡醒。 紫禁城的秋天,仍然很热。 夜里皇阿玛会同我们一起用晚膳,还有兰姐姐。我从来不知道皇阿玛竟然如此和善,他会把我抱在膝盖上,一笔一划的教我练字。在我印象里,他从来没有生过气,至少没对我生过气。别的皇子见了皇阿玛总要惧怕,可我一点儿都不怕。他总是对我笑,一点儿都不严肃。 曦姐姐对我也很好,她带我去她的公主府,带我见她养的食客,还对所有人说:“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从今往后,只要他在公主府,见了他犹如见了我。” 我喜欢她说的“唯一”。 她明明有很多弟弟呀。 对我最好的,还是额娘。她与我的想象相离很远。人人都说她是宠妃,人人都说宠妃的架子很大动不动就要生气,人人都说连皇上都要让着江妃,人人都说江妃连太皇太后都敢忤逆。我曾以为她是个厉害的女子,以为她肯定是不爱我所以才狠心把我丢在福佑寺。可是当真与她住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一定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将来,我也要娶像额娘一样的女子做福晋。 我入宫后,一次都没有见过太皇太后。后来我隐隐听说,是皇阿玛下了圣旨,不许任何人在慈宁宫提关于我的事。我很不能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呀,为什么太皇太后要惩罚我!好几次我悄悄溜进慈宁宫想当面问个明白,都被宫人给赶了出来,并且禀明了额娘。额娘没有训我,只是柔声宽慰,“太皇太后有她的苦衷,你做晚辈的,只能谅解她。” 夜里去书房拿画本的时候,我听见皇阿玛和额娘在争执。额娘似乎哭了,刻意压低着声音说话。皇阿玛有点儿气急败坏的味道,待我掀起帘子的时候,看见的却是皇阿玛把额娘抱在怀里。我不由笑了笑,心里暗暗想,难怪人人都说我的额娘是宠妃,她敢和皇帝吵架呢。 皇阿玛和额娘确实很恩爱,有时候连我都看不下去。 额娘性子骄纵,睡得晚起得晚,如果早上额娘没起床,皇阿玛总是连早膳都是随便对付,领着我就要走,唯恐吵醒了额娘美梦。我知道皇阿玛有很多后妃和孩子,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枕霞阁。有时候他去南书房检查阿哥们的作业,见天色渐晚,便会当着众人说,“胤祚,你跟朕一起走吧。”每当这时,我总是很得意,我会麻利的收拾收拾课桌,与师父打个招呼,然后便跟在皇阿玛身后边说话边回枕霞阁。有时候,皇阿玛还会牵我的手。 额娘还有个坏处,总是得理不饶人,没理也不饶人,尤其是对皇阿玛。 有次皇阿玛在额娘面前说了良嫔一句好,大概意思是“良嫔琴术精湛,朕每次听她弹琴都觉得享受...”当时话还没说完,额娘的脸已经垮到了脖子,她冷声道:“琴术那么好,去做乐师呗,你原来喜欢乐师呀。”气得皇阿玛半天都一声不吭。见皇阿玛动怒,额娘也没害怕,该干嘛干嘛,倒还惦记着我要背诗,又盯着我写字。 我搬入宫后不久,马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曦姐姐因为一个食客在外养了妓女,火冒三丈,命人一把火将妓女的居所给烧了!妓女在大火里被悬梁砸中,脸上被毁了容,一状把食客告到了刑部。食客仗着自己与曦姐姐之间那点事,到处宣扬曦姐姐是毒妇,而且还诽谤她,说她身为公主却勾引自己,欲强人所难! 一时间满朝风雨,处处都是曦姐姐的流言蜚语。 额娘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9章:你可是大清的固伦和硕公主!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府衙幽深,花径蜿蜒曲折,几只翠鸟在树梢啼唱,飞来扑去,惊得叶颤树抖。阿图县主小步急促,花盆鞋踩得咣当作响,她边走边问,“你可看清了,确实是他来了?” 丫头眉飞色舞,“是他,奴婢见过他两次,错不了!” 穿过重重廊檐,入抱厦,出小黄门,乍然看见面前立着高大的身影,阿图紧蹙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整张脸都活泼起来,她略有局促,唯恐乌尔衮转身就走,忙道:“快快,快进屋去!外面热...”乌尔衮踌躇着,半推半就跟着往里走。 阿图县主命乌尔衮坐在炕桌对面,又让丫头满满摆了一桌瓜果,吩咐道:“老爷下值了没有?快请他过来,说乌尔衮来了...” 乌尔衮从未受过如此热情招待,忙道:“我马上就走。” “没关系,既然来了就多坐一会,如果曦公主有事,我帮你回话就行。”阿图县主上下打量着乌尔衮,越看越觉喜欢,忙不迭从柜子里取出两件秋天穿的厚袍子,说:“你试试这两套袍子,我闲着无事自己缝的。怕是没你在外头买的好看,颜色你喜欢吗?” 都是宫里出来的上等料子,颜色非常周正,没有不好的。 乌尔衮木讷的点点头,说:“很好。不用试了,都很合身。”阿图县主见他喜欢,越发喜不自禁,吩咐丫头,“好好将衣衫包好,呆会记得让乌尔衮大人带回去。” “是。” 一会儿驸马便来了,见了乌尔衮,拍了拍他的肩,除了嘀咕一句“来了好啊,来了好。”说完再也说不出旁的话,只是在一旁含笑饮茶。 看着他们满脸期翼的模样,乌尔衮心中的悔意被一点点的撕扯、捏碎。 他退无可退。 用完膳,回到曦公主府,曦儿正在和吕长林下棋胡闹。曦儿抬头看了眼乌尔衮,问:“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啊?本来想找你下棋呢。”未等乌尔衮回话,吕长林忽而阴阳怪气的挑衅,“乌尔衮大人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女人?好几天见不到人影!” 乌尔衮拳头一紧,怒意横发,却听曦儿正色道:“你别瞎扯,乌尔衮可不是那样的人,他如果养女人,怎么可能瞒着我?况且,他若喜欢人家,大可明媒正娶,何必偷偷摸摸!不要四处造谣!有失文人的风度!” 吕长林见曦儿不高兴,忙赔笑道:“我就是开玩笑呢,公主别当真!” 乌尔衮忍下脾性,小心窥探着曦儿的脸色,说:“我去阿图县主府上了。”曦儿略略吃惊,放了棋子,问:“你去她府上干什么?难道你...愿意给她做养子了?”乌尔衮仔细揣摩着曦儿脸上所有的表情。如果他给阿图县主做养子,则意味着他在辈分上将是曦儿的叔叔,那么...一切将不言而喻。 “乌尔衮大人要给阿图县主做养子?”吕长林惊叫道。 曦儿显然没有意识到乌尔衮心中所想,她点点头,对吕长林道:“阿图姑姑一直想要个儿子,乌尔衮又没有父母。如果乌尔衮愿意,自然是皆大欢喜。” 乌尔衮紧绷的心骤然松懈,钝痛慢慢的扬起,一直割到喉咙口。 他没有说任何话,后面吕长林还在追问什么,他都没有听见。只觉耳边轰隆隆作响,唯有胤曦那句“自然是皆大欢喜...”是啊,皆大欢喜! 数日后,阳光明媚,蓅烟送走胤祚上学,便盯着丫头们将胤祚原先在福佑寺穿戴的衣物、书册之类全部摊开在庭院里暴晒。有些东西丢的丢了,不能丢的就用木箱装好藏进库房里。自打胤祚回宫后,蓅烟整日喜气洋洋,忙得不亦乐乎。 一时有人来传,“阿图县主求见。” 蓅烟拍拍掌心灰尘,丢开胤祚小时候写字用的书册,照着铜镜抿了抿鬓角的碎发,方款款迎到院门处。阿图县主一见蓅烟便笑了起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比接胤祚进宫还好?!” 阿图县主一笑,“还好!”她当即凑到蓅烟耳侧嘀咕了一句话,见蓅烟面露讶色,又笃定的点点头,“是真的!乌尔衮亲口跟驸马说的!” “他真的答应了?”蓅烟简直不敢相信,九岁的乌尔衮死活不肯给人做养子,如今长大成人了,不需要倚靠任何人的时候,居然愿意过继,可真是稀奇事了。 阿图县主道:“我白得了这么个威猛善良的儿子,绝对不能亏待他。蓅烟啊,你能不能帮我替皇上说一说,我想让皇上从朝中挑选德高望重的大臣为乌尔衮主持过继仪式。”蓅烟想都没有,张口就答应了,“那是必然的,即便你不提,我也要和皇上说。”又笑,“只是为难曦儿,支使乌尔衮惯了,一时要唤乌尔衮叔叔,只怕一年半载都改不了口!” 两人说笑着进了屋,素兮正要上茶,忽见宫女白芨大呼小叫跑来,也没向素兮通气,直接奔到蓅烟跟前,尖声道:“主子,大事不好了不好了...” “急什么,慢着点说话!”蓅烟气定神闲,这些年她遇事镇定了许多,大事小事她都经历过,而且就算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康熙撑着么。 白芨拍拍胸脯,缓了语气说:“曦公主出事了。” “何事?”事关儿女,蓅烟不由得紧张。 白芨道:“听说曦公主杀了什么人,刑部的人闹着要抓她!”她道听途说,一知半解,吓得蓅烟手脚都软了。蓅烟道:“杀人?曦儿怎会去杀人?我不信!素兮,你遣人去把曦儿叫过来,我要问个明白!”阿图县主在旁侧亦被吓得失魂落魄,“我怎么没听说?” “就是今儿早上的事,说是曦公主府的食客把公主告到了刑部!” 阿图县主隐约记起几日前,恍惚听人说过曦公主遣人把谁家的院子给烧了,害得一个姑娘家毁了容,可怎么又和食客扯上干系?她茫然不解,但人家的家务事她不好插手,便请辞告退。待阿图县主一走,蓅烟立刻摆驾至西暖阁,询问康熙具体的事由。 康熙紧挨着蓅烟坐下,轻声宽慰说:“没事的,不就伤了一个妓女,死了一个婆子么?是刑部的人大惊小怪,借题发挥!”蓅烟听说事情是真的,撑不住眼泪婆娑,“是我太纵着她,才养出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杀人偿命,乃天理!” “不是你纵容她,是朕纵容她,不怪你!”康熙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怕蓅烟愧疚。况且在他看来,死个婆子算什么事?必定是有人在后面捣鬼,想借势上谏蓅烟。 “玄烨...”蓅烟柔声唤他,声音如黄鹂哀鸣,令人心痛,“是不是我害了曦儿?如果我不是江妃,不是统摄六宫的江妃,刑部的人会不会对曦儿网开一面?” 康熙捏住她的指尖,疼惜的吻了吻她的眉角,说:“别担心,有朕呢。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谁都别想动曦儿一根寒毛。” 胤曦万万没料到吕长林会倒打一把。她身为公主,有自己的尊严与脾性,怎会吃一个妓女的醋去烧人家的院子?是的,她很生气,当她知道吕长林背着她养女人的时候气炸了。但她从小就知道,男人如果不爱你,是绑不住的,但如果他爱你,就算你脾气大、模样普通、说话没有尊卑、字写得难看,在他眼里也都是可爱的与众不同的。 就好比皇阿玛与额娘。 风言风语刚起的时候,她根本懒于理会,直到后来,毁容的妓女告到刑部,吕长林四处散布谣言,说她勾引食客,因为吃醋烧死了人的时候,她才渐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对于这些谣言,人们总是传得很快很广很坚信不疑,谁让她是江妃的女儿,谁让她是皇帝最得宠的公主呢?曦儿质问关在刑部大牢里的吕长林,“你为何要陷害我?我待你不好吗?” 吕长林噗通往地上一跪,哭道:“您是公主嘛,出了事旁人不敢拿您怎样,杀两个人算什么?你可是大清的固伦和硕公主!而奴才无依无靠,一旦出事死无葬身之所啊!公主!你救救奴才!”曦儿胸口一阵绞痛,她死也没有想到,平素在她面前温文尔雅才华横溢的男子竟会是如此龌龊阴狠之辈,她袖口一甩,坦荡道:“滚---” 胤曦觉得很委屈,即便真相水落石出,可她的名声是彻底的坏了。蓅烟召她入宫的时候,她坐在马车里,隔着窗帘与乌尔衮说话,她道:“你说额娘会相信我是被陷害的吗?” “会。”乌尔衮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 “因为你是胤曦啊,是大清的固伦和硕公主,你做事光明磊落,有男子的气概,从不会毒害她人。你连底下的奴才都从未打罚过,又怎会去害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乌尔衮静静的望着车窗上小小的帘幕,想着帘幕后面的小人儿,惘然一笑。 入了宫,走进枕霞阁的院门,胤曦隔着假山松石望见蓅烟高高立在廊柱底下,心里没由来的一酸,还未走到跟前,人以哽咽出声,“额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0章:额娘你真爱管闲事!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好像有额娘在,便没什么可以惧怕。胤曦忐忑的心在见到蓅烟的一瞬间,忽而无比的平静,她依赖的扑进蓅烟怀里,哭声不止。枕霞阁的旧房间仍然给她留着,她数年没在宫里住,属于她的一片小天地,蓅烟始终没有让任何人侵越。曦儿站在房中,看着熟悉的旧物,看着从小到大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心里犹然生出一种安然惬意之感,回到这里,有额娘有阿玛,即便外面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一丁点的石子溅到她的身上。 数日来,她第一次睡意来袭。 夜里蓅烟在亭子里摆了席,枕霞阁前两年又扩充了一片园林。林子里垒假山,挖池养莲,在池上建了一座水榭,榭中清凉舒爽,两侧配有亭子赏荷。星云团团,星子在月亮的陪衬下,依然不失闪亮。此刻明灯高悬,虫鸣蛙叫,无数的宫人穿梭于花林间,将一盘盘的美味佳肴呈到主子们跟前。亭子里摆了一张桃花木雕鸟雀纹的大长桌,康熙入座主位,蓅烟陪侍其侧,曦儿坐蓅烟下手,兰儿与胤祚坐另一侧。 这竟是一家五口初次一起用膳。 蓅烟是无辣不欢,康熙稍微能吃辣,曦儿、兰儿则完全跟着蓅烟的口味走,只有胤祚常年吃斋,爱吃清淡原味的食物。蓅烟一见桌上摆的全是各种辣菜,心里隐隐觉得不悦,唤来青黛,训斥道:“让厨房做几道斋菜,六贝勒吃不了辣,你要时刻记着。” 胤祚却伸出筷子,说:“既然额娘和皇阿玛都能吃,儿臣也想试试。”说完,夹了一块酸辣萝卜放进嘴里,辣得眼泪直流满脸涨红,都不肯吐。 康熙对胤祚格外的宽容,笑道:“好好好,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辣椒吓怕?”蓅烟见势,便扬扬脸示意青黛退下,一时想起若湘来,便叹道:“若湘虽然粗枝大叶,在吃食上却从未让我操心,总是能安排妥当,她要是愿意回宫里,那就太好了。”说完往远处的侍卫队瞪了一眼,“都是苏雀害的!他福晋孩子生了吗?” 胤兰一笑,“皇阿玛怎么会知道这种事?额娘你真爱管闲事!” “吃你的螃蟹吧!”蓅烟恼羞成怒,横了她一眼。康熙闻之扑鼻一笑,默然饮酒。胤曦听着熟悉的说笑声,不由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滚,把脸埋在饭碗里,都不敢抬头。 胤祚说:“苏雀是谁?他为什么要害若湘姑姑?”胤祚是若湘养大的,跟养母似的,听见若湘受欺负,恨不得立刻起身把苏雀揍一顿。胤兰摆出姐姐的架子,“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她从鸡汤里捞了一块鸡腿肉,“这个不辣,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能长得壮。” 康熙问:“胤祚,你在南书房读书可习惯吗?” 胤祚连忙放下筷子,恭恭敬敬站起身,规矩道:“儿臣很习惯,谢皇阿玛关心。”只要没有被蓅烟毒害的孩子,都很懂规矩。康熙越看越觉满意,颔首笑道:“习惯就好,你二哥、四哥都很勤学善用,你要多向他们学习。坐下吧。” “是。儿臣遵旨。” 蓅烟看着他举手投足间颇有皇子的风范,得意的拿手肘抵了抵康熙,“你瞧,我都没教过他宫里的规矩,他就什么都明白,真厉害。”转头就对胤祚说,“在阿玛额娘面前不必左一个儿臣又一个儿臣,平平常常就很好。”见康熙脸上要变色,又忙的添一句,“你皇阿玛不是老虎,也不会吃你,不要怕他!” “是,儿臣明白。”胤祚似懂非懂,他从小学的就是这些,他改不过来。 用完膳,曦儿兰儿各自回房洗漱,胤祚要习字,蓅烟想着曦儿的事忧心,被康熙拉着去御花园闲散消食。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御河散步,荷花相映,荷香扑鼻,天边银河横跨,沿道小路因为圣驾临幸而明灯高悬,亮如白昼。 康熙道:“朕问过刑部,乃曦儿豢养的食客与在外私养的妓女起了争执,不小心烧了院落,把院子里做洒扫活计的婆子给烧死了,根本与曦儿无关。” 蓅烟脸上愁云惨淡,叹气道:“你瞧她的样子,像是与她无关吗?吃饭的时候哭成那样...都是我的错,是我纵容她,前头她说要养食客,你不同意,是我说随便她。我是想让她一辈子开开心心的,不被任何人拘束,也不被别人的眼光拘束,可到头来,她竟然惹出这种糊涂事!我听兰儿说,曦儿爱慕那个食客,两人...两人时常彻夜呆在一起...” 比起曦儿的一堆糊涂账,蓅烟的悲痛更让康熙揪心。他驻足拉住蓅烟的手,牵着她跨过一块石板,攀上假山顶的亭子,说:“她年纪幼,有心仪的男人很正常,只是眼光差了点。还好,并未酿成大错,等时间过去,人们渐渐淡忘此事了,朕再给她挑个好驸马。” 蓅烟唇角终于渐有松动,稍稍倾斜,露出一缕笑容,“我倒不担心她挑驸马的事。这回可不能纵着她,得咱们先给她把关。”说着,挽住康熙袖口,“你可有中意的?” 两人一路从御花园说到枕霞阁,大半夜的也不睡,躺在凉椅里对月悄言细语。胤曦睡不着觉,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偶然窥见窗户里昏黄光影下阿玛与额娘月夜喃语的情形,顿生钦羡,思及吕长林,愈发觉得悲凉。 原本康熙欲处死吕长林,又恐曦儿不忍,遂网开一面,将其发配新疆服役。 直到吕长林离开京城,曦儿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这些天她一直住在枕霞阁没有出宫,宫里流言蜚语满天飞,把她遇人不淑之事传得阖宫皆知。荣宪公主很得意,打着宽慰胤曦的理由入宫挑衅。她坐在胤曦的床头,笑道:“我早说过那个小白脸不是好东西,偏你不信,闹出此等事端。你呀,现在可别回公主府,城里吵得...”她话没说完,曦儿已是怒从心起,顺手抓起一只花瓶就要丢过去,未料门外忽而传来一声怒斥:“长公主请自重!曦儿虽然年纪比您小,但她受封的是固伦和硕公主,位分上并不比您低。” 真正计较的话,还要高一等。 说话的人正是乌尔衮,侍卫里头,也只有他敢唤胤曦为“曦儿。” 曦儿简直如遇救星,强压的委屈倾泻而出,眼泪滚了一脸,她冲荣宪道:“我回不回去关你什么事?我有阿玛有额娘,犯得着你来教训我吗?!滚!” “你们...”荣宪自持是长公主,胤曦不敢拿自己怎样,没料到她竟敢骂自己滚,可当真吵架荣宪又张不开口,很是矜持,只得气呼呼道:“我是你的姐姐,我这么说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 乌尔衮冷冷道:“此事不劳长公主费心,曦儿,走吧,江主子让您去吃冰果子呢。”他走到曦儿身侧,拿帕子替她拭泪,见她发簪倾斜,便无比怜爱的扶正,说:“别哭了,别让江娘娘担心。” “嗯。”曦儿抬头望向乌尔衮,心里骤然一暖,生出无限的依赖。 多少年过去,他还是那个愿意为她扶一支朱钗的小哥哥呢。 除了胤曦的事,胤祚学习跟不上也让蓅烟操心。胤祚一直在宫外教养,教书的大臣没有宫里严格,更没有皇帝亲自督学,以致胤祚虽然十岁了,可能背的诗文连八阿哥胤禩都比不过。蓅烟在学习上没有要求过胤曦、胤兰,尤其是胤曦,无论写字背诗撰写文章,与皇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相比都毫不逊色。但胤祚是男孩子,兄弟们之间的竞争又很激烈,她可不想自己的儿子比别人家的差。尤其是胤祚从小没有在自己身边养育,如此就越发觉得亏欠。 于是蓅烟给康熙提了一个要求,要他每天亲自督查胤祚的功课。 康熙答应得很爽快,然后转身就抛在脑后。也不是他抛在脑后,而是他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蓅烟没办法,只好自己亲自上阵,每天守着胤祚读书背诗。 胤祚刚刚十岁,正是玩闹的年纪,一天到晚除了读书不允许做别的事,内心不满的情绪日渐积累。他见蓅烟天天督促自己的学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宫里所有的孩子都这样呢,还以为除了读书宫里的孩子都没有娱乐活动呢,直到有一天,胤俄跑过来问他:“六哥,明天初一了,你去练马吗?” “练马?宫里可以练马吗?”胤祚惊讶不已。 胤禟跟在胤禛身后,两人抱着书走过来,“你不会连马都没骑过吧?”见两人露出讥讽之色,急得胤祚连忙解释,“我会!在福佑寺的时候,师傅教过我骑马!” 胤礽从里殿走出来,众人忙躬身,“见过太子。” 胤礽摆摆手,亲和的说:“明日的骑射课皇阿玛也会去,你们都好好准备着,别让皇阿玛小瞧了咱们兄弟。”胤禛走到胤礽身侧,笑道:“二哥,我能借你上次用的马鞭吗?” “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试试,我看你的马鞭比我的好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1章:她仍然是初遇时的她,真好。 胤禛今年十五岁,住在阿哥所里。大阿哥胤褆c太子胤礽及三阿哥胤祉皆已大婚,胤褆c胤祉已经开府搬至宫外,胤禛乃阿哥所里年纪最长的皇子。他身边有两个皇帝赏的格格,都比他大了两岁,他很不喜欢,也没有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每天散学回到院子,除了叫人侍候他洗漱用膳,旁的时候,他对谁都不闻不问,一心扑在学业里。 因明日要去练骑射,他不肯服输,总觉得自己的马鞭不够柔软,所以才比不过胤祉,便特地向皇太子借了一副鞭子,牟足了劲想要赢。除了他,其他皇子谁都没把骑射课看得如此之重。一个胤褆自打开府后娇妻美妾环绕成了一家之主,渐渐有些贪玩,不喜学习。而皇太子素来以文采斐然著称,且每日要处置的政事颇多,也没将小小骑射课搁在心上。 至于胤祺c胤祐c胤禩c胤禟c胤俄年纪皆小,骑术上有心无力,能安然过关不被康熙训斥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偏偏还有一个胤祚。 胤祚的骑术谁也没见识过,胤禛曾听闻皇帝有亲自挑选师傅去福佑寺教授胤祚功课,所以对胤祚一直都很防备。他自恃为孝昭仁皇后的养子,除了皇太子,他就应该比任何皇子都要优异。所以用过晚膳后,他换了身骑装要去练马。 海格格乃惠妃亲自挑选孝昭仁皇后去世后,胤禛交由惠妃养育,彼时德妃还是德嫔,位分较低,无资格教养皇子,皇帝做主赏给胤禛的侍寝宫女。今儿她去给德妃请安时,被德妃询问起闺房中事,被狠狠训了一顿,故而白日里熬了汤羹,想借由见一见胤禛。 海格格见胤禛要出门,以为他要去另一位格格屋里,连忙挡在院门口,娇声道:“爷,臣妾给您熬了”胤禛话都没听完,甩甩手,“你自己喝吧,爷有事。” 说着,身子一侧,避过海格格就走了。 宫里是有门禁的,一到时辰就会落锁,阿哥所也一样。胤禛健步如飞,跑到上驷院练了一个时辰的马术,然后又紧赶紧的跑回阿哥所。未料海格格仍然守在门口,心中不由一软,便汗涔涔的说:“进去伺候爷沐浴更衣。” 海格格顿生欢喜,屈膝道:“是。” 翌日皇帝果然临驾练马场,见皇子们威风凛凛的站成一排,圣心大悦,竟然破天荒的抱起五岁的十三阿哥胤祥,逗弄他说:“你怎么来了?你小小的个子能爬上马背吗?”胤祥受宠若惊,一时呆愣住不知如何回话。康熙也未计较,他自己的儿子,他个个都很喜欢。 骑射课毕竟不是骑射比赛,没有那么多规矩,康熙便让他们一起跑,至于好坏,总归他心里有一杆公平秤。胤禛暗自攒紧掌心,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所有人一起跑,更能凸显出他的骑术,不是么?他不仅仅要在学业上力争第一,在骑射上也想拔得头筹。 然而凡事总有万一。 每个皇子都有专门的骑射师傅,唯胤祚初来乍到,马不是自己以前练过的那匹马,师傅也不是原来的师傅,况且他的骑术原本就没有仔细学过,在宫外都是闹着玩呢,哪里见过如此阵仗,故而他还未上马,就被高大的马匹给甩了下来,扑通摔在泥土里。 几个大的皇子还好,知道照顾人,都跑过去扶起胤祚。几个小的阿哥见势,笑得前俯后仰,把胤祚羞愧得把脸埋在土里,抽搭着鼻子,似乎一开口就要痛哭。 “受伤了没有?御医!”胤礽大声呼叫,与胤褆左右夹住胤祚,把他扶到康熙面前。御医已经麻利跑过来,跪在地上给胤祚看伤势。 康熙慈爱的摸摸胤祚的小脑袋,“疼吗?” 不问还好,一问胤祚便哇哇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哭道:“皇皇阿玛,好痛啊”人群都围向了胤祚,胤禛手里攒着马鞭,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人群之外,看着皇帝的视线全部都在胤祚身上,恨恨的咬了咬牙。 昨儿的功夫全白费了! 胤祚抬回枕霞阁的时候,蓅烟正在与马嫔剥莲蓬吃,桌上用碧玉花瓶插了两束粉莲,清香绕鼻,手有莲香。一听胤祚受伤,蓅烟的心咯噔作响,像是有大石压在了胸口,差点就晕厥了去。她提着袍子急急忙忙往外奔,见众人簇拥着而来,又听见胤祚喊“额娘”,两条腿霎时就软了。还是马嫔镇定,扶着蓅烟道:“别担心,皇上没跟着来,说明不紧要。” 蓅烟稍稍吁了口气,问身边的宫人,“怎么回事?” 宫人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又道:“御医已经看过了,说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动了经脉,好好养几日,早晚抹两次活络油就会痊愈。不必吃药的。”这厢蓅烟略觉宽心,那厢胤祚已然大哭起来,“若湘姑姑,我要若湘姑姑” 陡然听他提及若湘,听他下意识的言语,蓅烟心里一沉,真有点儿吃若湘的醋。 蓅烟决定与若湘见一次。 夜里康熙过来探望,蓅烟向他说出自己的心思,“胤祚依恋若湘,若湘也无处可去。我知道她早已不认亲戚,在京城也没有朋友,我就是她唯一的朋友。她是因为苏雀才不肯进宫,我求你一件事成不成?”她伸手夺过康熙手里的折子,气鼓鼓道:“你听我说话没有?” “朕听着呢。”康熙道,“乃西北动乱的上报折子,不许胡闹。” 蓅烟乖乖把折子还给他,继续道:“那你答应不答应?” “你事儿都没说,就让朕答应你,你太霸道了吧!”康熙眼睛盯着折子,下笔写着字,一心两用的同蓅烟周旋,“说吧,什么事?” “你你能不能把苏雀调出御前侍卫处?”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有点儿无理取闹了,人家数十年的努力与忠心,若被她轻轻一句就前功尽弃,岂不是太冤了? 康熙将笔尖放在砚台里舔了舔,说:“若湘未必还惦记他。” “那她为何不肯进宫?这样吧”蓅烟又生一计,“等胤祚的腿伤好一点,我出宫瞧瞧她行吗?”自从康熙十二年八月她被康熙从长沙接回宫后,除去侍驾出巡,去江府探望过一次父母,便再未因为旁的事私自出宫。如此一提,心里竟有点儿跃跃欲试。 康熙这才正色,合上折子,说:“你想出宫?” 蓅烟点点头,“我连曦儿府上都没去瞧过呢,此次出去,一并都瞧瞧。”康熙沉吟片刻,蓅烟以为他不答应,便隔着桌子俯身捧住他的脸,“你答应不答应?” “若不答应呢?”康熙说。 “若不答应”蓅烟拖着长音,猛地咬住他的下巴,囫囵道:“答应不答应?”说完,当真使了一层力气,康熙吃痛,道:“好了好了,朕答应你了,快松开!成什么样子!”到底是笑容满面,没有人敢跟他如此放肆的撒娇,也就蓅烟了。 蓅烟嘟嘴亲了他一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见她快乐得像个孩子,康熙会有一种自己已经老了,而蓅烟还是十六岁少女的错觉。 她仍然是初遇时的她,真好。 胤祚受伤,整个枕霞阁都手忙脚乱。胤曦没把事情放在心上,胤兰却是蓅烟最好最贴心的帮手,每天都是她帮着给胤祚擦药洗漱,吃穿用度也都是兰儿在料理。兰儿在管理家务上的才干,有时连蓅烟c马嫔都自愧弗如。兰儿道:“额娘,我看胤祚与您住在一处反而拘谨了他,倒不如让他搬到我的院子里住,有我照顾他,您尽可放心。” 蓅烟觉得有理,便同意了,这段时日因为胤祚住在隔壁屋,又是大孩子了,以致康熙每回宿在枕霞阁,两人都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亲热,怕被胤祚听出端倪都不敢尽兴。 胤兰又道:“钦天监的人说今天晚上天有异象,会有星陨如雨。我想邀乌尔衮和姐姐去栖月楼观星,可以吗?”蓅烟没往深处想,只道:“你姐姐近来心情不好,你多陪着她散散心,很好。想去就去吧,那儿的楼梯逼仄难爬,你们要小心些。” “有乌尔衮在,您尽管放心。”兰儿莞尔。 有了蓅烟的批准,在后宫里便可横行霸道。兰儿不想让宫人们打扰了清净,便只许他们在楼下守着。楼顶摆了半桌的瓜果美酒,三人顺着木楼梯往上走,乌尔衮在最前面,中间是兰儿,最后才是曦儿。兰儿很是兴奋,她乃第一次上栖月楼,又有意想哄曦儿高兴,便叽叽咕咕不停的说笑话。反观曦儿心情低落,很少开腔搭话。 最顶层是没有楼梯的,要从天窗一样的木门里爬上去。乌尔衮先撑着木板跳上了顶楼,然后朝兰儿伸手将她半抱半提上楼。曦儿男孩子惯了,不肯让乌尔衮帮忙,说:“我自己可以上去,你后退一点。”说完,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羞赧,“我是不是太男孩子气了?没有兰儿可爱?” “不,我所知道的曦公主英姿飒爽,并非一般女子可比。”乌尔衮说着,一双眼睛在背光里像星星一样望着曦儿,曦儿高高仰着头,手指尖麻麻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2章:江妃出宫 蓅烟择了个清朗的早晨,穿了件白底绣绿梅的棉裙,梳着素净小巧的圆髻,斜压一支玉雕的牡丹朱钗,换上平底布鞋,往屋子里转圈圈,冲素兮笑:“我现在即便大摇大摆走出去,也保管没人能认出是我。”素兮手里抖着一件斗篷,仔细叠好,仍然放进柜中,笑眯眯的打量蓅烟的装扮,笑道:“奴婢第一次见到您时,您也是汉人的装扮。好看。” “你想试试吗?”蓅烟兴之所至,什么事都敢做。 “奴婢不敢。”素兮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她毕竟是满人,康熙朝虽然天天喊口号满汉一家满汉一家,但都是朝堂上的面子功夫,私底下满人与汉人之间的问题,仍然尖锐且难以解决。若被素兮婆家的人知道她穿汉人的衣服,必定要鄙夷嘲讽她的。外面胤曦蹦蹦跳跳走进殿,问:“额娘,你知道兰儿去哪儿了吗?我有件事要问她。” 素兮回道:“好像和乌尔衮去后院了” “乌尔衮?”曦儿脸色一沉,流露出怅然之意,转身就走了。素兮愣了片刻,仿佛明白什么,悄然问蓅烟,“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蓅烟专心盯着自己鞋袜上活灵活现的花案,反问:“你说了什么话?” 一时白芨掀帘进殿,“主子,皇上传话过来,让您等一等再出宫。”蓅烟坐到梳妆台前抿唇脂,“等?等谁?”顾问行从帘子后面钻出头,笑道:“奴才给江主子请安了。万岁爷说您要出宫见若湘姑娘,路上不安全,万岁爷今儿闲着无事,正好想微服出巡,不如一起去了。万岁爷正在召见裕亲王,想必说完话便会过来。” 蓅烟朝顾问行招招手,顾问行连忙躬身走到蓅烟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说,最近皇上都召了谁去西暖阁?”蓅烟毫不掩饰自己的控制欲,反正中宫空悬,除了太皇太后c太后两位老主子,她就是最大的后宫主子,早已没人能治得了她。有时候,她甚至隐隐能体会到当年孝诚仁皇后那种紧迫感,秀女来了一拨又一拨,那些年轻的貌美的灵动的柔顺的姑娘们,一年里总有两三个能时常陪伴康熙左右。 如良嫔,亦是从宫女飞上枝头,生下胤禩,一朝成为后宫盛宠之首。 顾问行是从北五所出来的太监,十几岁的时候就叫蓅烟姐姐,一直忠心不二。他谄媚笑着,倒不是害怕,而是皇帝也要脸面呀,总不能老是被妃嫔挟制。他道:“万岁爷召幸的妃嫔都是敬事房做的名册,依规矩而办,奴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敢胡言乱语揣测圣心。主子,您要是真想知道,去问刘敬忠呀,他是” “怎么,最近刘敬忠碍着你了?”蓅烟挑眉问。 这些奴才奴婢的,没事就爱你斗我我斗你,没个停歇。顾问行前头被刘敬忠使唤挨了骂,心里受着气呢,没事奏他一本,正好。听蓅烟如此说,他连忙堆笑,“全给您看出来了!” “滚吧!”蓅烟似笑非笑,倒不是真生气,知道问不出什么,便让他走了。 快至午时,康熙才姗姗来迟。他已换上便袍,宝蓝色锦缎上缀满暗色的福寿纹路,辫子梳得光亮,脚上踏着鹿皮短靴,袖子一甩,既有文人的气性又有武者的气概,乃世间绝无仅有的俊秀男子。他二话不说,只问:“走?” “嗯。” 两人齐肩在前,素兮与苏雀跟在后面。蓅烟眉毛瞪得老高,“你怎么带他来了?”康熙回头看了苏雀一眼,故意道:“他是朕的御前侍卫,不带他朕该带谁呀?!” “你还不如不来呢!”蓅烟气哼哼的给康熙甩脸色。 “你呆在宫里数十年,突然出宫,朕担心你莽撞。” 康熙伸手牵住蓅烟的手,两人穿戴朴素,像平常夫妻似的携手闲步,他叹道:“苏雀说他想见若湘一面,朕答应了。蓅烟,你知道当年朕去长沙找你时是什么心情吗?”蓅烟没回话,当时她想都不敢想康熙会回去找她。她以为一辈子,就那样过去了。 康熙轻声道:“大概就是此时的苏雀罢。”又笑:“幸而你跟朕回宫了,否则”他紧紧的攒住蓅烟的掌心,深沉却又无比柔情的凝视她。 蓅烟微微垂脸,故意打岔,“否则什么?否则你早就把我忘了,对吧。” 康熙挑起她的下巴,与之对望,“忘?你觉得苏雀能忘记若湘吗?不应该说,即便苏雀忘了若湘,朕也绝对不会忘了你。你呢?” “我?”蓅烟顽皮的笑了笑,“自然是嫁人生子,给我爹光耀门楣呗。我爹的性子你不知道呀,能养我在家吃闲饭?”一提江无,康熙露出一丝无奈,说:“你爹回长沙后消停了几年,前些天湖广总督参了他一本,朕给压下去了。” 蓅烟挽住康熙手臂,几乎倾入他怀里,“我是不是特别麻烦?” 康熙含笑望着眼底下的小女人,不由得捏捏她的鼻尖,用宠溺的语气,说:“没有比你更麻烦的!” 若湘对于蓅烟的到来没有一点儿头绪。她睡到中午才起床,自打从福佑寺出来,恢复自由身后,她终日无所事事,靠吃着老本过活。她其实并没有买下整个院子,她的钱只够租用其中的一进院落。对胤祚说买下了整个院子,是为了让他安心。 老房东对若湘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出门闲逛很有意见。他有一个老婆两个小妾,以及三儿一女,在他看来,上了年纪没嫁人的姑娘都肯定是不正经的。所以有一次竟敢对若湘说:“见你细皮嫩肉的,不知卖多少钱一晚?” 若湘生活在宫里,哪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问:“什么多少钱?” 老房东以为她跟自己调笑,乐得心里开花,便开始对若湘动手动脚,“你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好说好说”若湘乍然明白过来,扬手就给了老房东一巴掌。老房东恼羞成怒,转身四处宣扬若湘乃放荡孟浪的女子。他家里的几个媳妇立时对若湘充满了敌意,明里暗里的讥讽若湘,原先大家一起共用的水井c厨房等处也不许若湘出入。 若湘气愤难平,却也毫无办法。 这天若湘懒懒起了床,无事可做,头发也懒得梳,随手挽在脑后,拿出昨天买的一些青菜去前院的天井里洗菜。老房东的大媳妇正在淘米,一见若湘就喊屋里的奴仆,“六子,你过来淘米吧”她瞪了若湘一眼,故意大力的甩着手,把水珠子溅到若湘脸上,阴阳怪气的说:“真是背!”她咬牙切齿的,好像若湘怎么了她一样。 如果搁在以前,若湘非得与她大闹,但现在的若湘,像没了魂一样的干尸,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对任何事她都毫不在意,她甚至想这儿的租约到期后,她要搬到山里去住。所谓的自由,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好。或者说,前几天还是好的,前半个月还是好的,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想干活就干活,不干活也没人逼着可时间一久,她很快就厌倦了。 有时半夜梦醒,身边没有了胤祚陪伴,她孤独得想要痛哭。 胤祚是她一手带大,已有养育之情。 若湘心不在焉的择菜c洗菜,始终没有正视老房东的大媳妇。一时老房东的老婆子出来,与大媳妇嘀咕了两句,就在门廊下开骂:“不要脸的东西,竟敢跑到前院来丢人现眼来了,是不是又想勾引谁家的汉子呀!狗娘养的东西”老婆子颠来倒去就几句骂人的话,若湘听着听着,倒听出些许的生机勃勃,不由得一笑,轻叹了一口气,无语的摇了摇头。 老婆子见她笑,越发的生气,好像被人蔑视了似的,叉腰吼道:“你笑什么?” 若湘俏眼一抬,唇边抿出笑容,和颜悦色道:“我笑你嫁了个糟老头还当是个宝哩。还有大媳妇,我告诉你,你家汉子跟王家媳妇每天晚膳前在墙根下偷偷见面”她话没说完,迎面忽而被满锅汤汤水水的米粒泼了一身,泼得她往后一倒,差点摔进水井里。 大媳妇大骂:“你个黑心肠子的娼妇,竟敢污蔑我家相公,你你不得好死,我咒你,我咒你下十八层地狱,我”骂人犹不解恨,大媳妇丢了锅,顺手抄起一根扁担,重重向若湘打去,“我打死你这个没人要的娼妇,看你还敢不敢勾引人家汉子” 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若湘一辈子规规矩矩惯了,没见过如此泼妇的阵仗,她手忙脚乱,边躲边往后退,退到院门处,绊住门槛,失去了重心,直直往后倒去!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没有给她任何思索的机会,她本能的闭上眼睛,尖叫出声。 “若湘。”一个轻轻的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若湘一阵眩晕,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摔在地上产生了幻觉,所以才会听见苏雀的声音,所以才感觉不到痛。她嗯了一声,慢慢的睁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3章:只道是寻常 苏雀的脸出现在天幕底下,眉梢额角皱纹微起,神色凝重,眼中流露出一丝柔情。若湘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人相遇的情景,花下偶遇她毅然给他决裂的背影,宫街重逢她泠然的擦身而过,寺庙邂逅时冲他释然的捏花一笑却万万没预料到会是此时此景她胭脂未施,半个身子被淘米水淋得湿透,衣衫凌乱,青丝黏糊糊的一脸,她如此狼狈如此不堪的倒在他的怀里,恨不能直接摔下去,晕厥了事。 “你干什么?”蓅烟疾步往前,对大媳妇一声厉喝。 “哼,你是谁?敢管我的闲事!”大媳妇语调微弱,不似方才那边趾高气扬。康熙不想在民间惹出事端,况且若湘乃一介宫女,于他来说,终归没什么紧要。此次他能降尊纡贵来探望,全因蓅烟的脸面。他轻轻拍了拍蓅烟的背,说:“稍安勿躁,咱们是来看若湘的。” 若湘一见康熙和蓅烟来了,吓得趔趄起身,几乎顾不得与苏雀叙旧或是说上一句什么,双膝一软欲要行礼,却被蓅烟双手扶住,“别,既然在外面,就不必守里面的规矩。同旧时一样,唤我蓅烟即可。”听见熟悉亲厚的声音,若湘眼泪一滚,禁不住哽咽出声。 苏雀威武赫赫,腰间绑着刀剑,他往面前一站,寒声如玄铁,冲院子里所有人道:“若湘乃我的旧识,谁要是再敢欺负她,我绝不会袖手旁观!”说完眼神如利剑,杀气腾腾往众人身上一扫,唬得老房东缩进藤椅里,阖眼假装睡着了。 蓅烟问:“你要和苏雀说会话吗?”苏雀闻之,露出无比期待的眼神,反而是若湘,淡然的望了他一眼,抹开脸上的碎发,稍微整了整衣冠,正色说:“除了您,奴婢谁都不想见。” 若湘朝康熙福身,从容道:“爷如果不嫌弃,请到奴婢的房间里坐一坐。” 康熙颔首,轻声说:“你与蓅烟进屋说话吧,朕在外面站一站便可。天色不早,咱们还要赶着回去。”说着,见台阶外搁着一只水缸,便凑过去瞧,叹道:“百姓们竟然也有养金鱼的。”苏雀的心思落在若湘身上,人却不得不紧跟着康熙,随侍两侧,不敢有半点放松。 蓅烟走进若湘的房间,里面冷冷清清,除了床榻和一个衣柜,再没有别的家具,连坐的板凳都没有,只能坐在床榻边。若湘吹燃火炉子,想要给蓅烟煮一碗茶,“我这儿简陋,主子您”蓅烟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说:“你过来,咱们静静聊一会天。” 多少年,若湘都没有和人聊过天。 若湘凄然,与蓅烟并肩而坐,遽然想起旧时在宫中,两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胡闹,眼圈儿一红,哭了起来,“蓅烟过去真好!”蓅烟扶住她的肩,微笑着,“如果你想回到过去,一点儿都不难,跟我回宫就是了!胤祚前头摔了脚,连我都不要,只喊着要你” “六贝勒摔了脚?怎么摔的?严重不严重?”若湘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跑到胤祚身边。 “他没事,御医们瞧着呢,连药方都没有,只需静养便可。”蓅烟宽慰,沉吟片刻,又小心翼翼的问:“你心里还有苏雀吗?”若湘一愣,许久许久才蚊声言:“我不知道。” “那你愿意和我回宫吗?不为苏雀,不为我,权当是为了胤祚。” 康熙站在院子里等蓅烟,四处打量,老房东的大媳妇小媳妇见有人给若湘撑腰,都不敢乱动。小媳妇见康熙c苏雀长相俊美,端茶过来招呼,水蛇腰一扭,福身道:“两位爷请用茶。”苏雀挡在前面,怒目而视,康熙摆摆手,和气道:“有劳。”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觉得味甘醇香,倒有宫里没有的新鲜味儿,不由赞许的点点头,问:“这是什么茶?” 小媳妇见能搭上话,忙殷勤道:“爷客气了,就是景山上择的树叶儿,用井水泡了,农人家的茶水罢,叫爷寒碜了。”她细眼打量着康熙,见他衣衫华贵,腰间系玉带玉佩,又气度不凡温文尔雅,心里悸动,问:“爷与那娼若湘姑娘是何干系?怎么没听她提过您?” 康熙欲要答话,蓅烟从屋里出来,瞧着小媳妇大献殷勤的模样,冷冷一笑,“若湘姑娘是我的妹妹,这位爷是她姐夫!” 蓅烟常年为妃,气势威严,一时竟将小媳妇慑住了。康熙对自己的百姓甚为宽厚,揽住蓅烟的肩以示宽抚,又道:“你们的悄悄话说完了吗?咱们回家吧。”见蓅烟点头,便牵住她的手,信步往外走。 小媳妇从未见过如此敦厚和善的男子,视线随着康熙的身影一直飘到门外,回过神再见若湘痴痴凭柱遥望,便袖子一挥,“你既然有家里人,怎么没听你提过?” 若湘懒于理会她,神情落寞,寂然侧身进屋。 胤祚自从摔了马,皇帝特允他不用去南书房,他没地方可以玩,便怏怏的趴在炕上翻画本。忽而传来一阵说笑声,胤祚以为是胤兰胤曦来了,忙的把画本藏进枕头底,闭目假睡。 胤兰未进门,廊下的丫头便悄悄道:“贝勒爷在里面看画本呢。”兰儿挑帘往里瞧了瞧,见胤祚缩在薄毯里,无声一笑,咳咳嗓子道:“大贞c小贞,胤祚睡着了,你们明儿再来吧。” 胤祚听见大贞c小贞两人名字,急哄哄翻身下炕,一瘸一拐的挪到门口,喜上眉梢,“你们怎么来了?”胤兰见胤祚仪态全无,不禁哄然一笑。小贞仍是怯怯的,大贞胆子稍大,笑道:“听爹爹说你病了,遣咱们姐妹入宫看您。”一边说,一边屈膝,算是行礼了。 小贞头一次进宫,一重一重的宫门早已把她绕晕,她只觉头昏目眩,胃中翻江倒海,看见胤祚的时候,差点恶心到蹦眼泪!幸好有姐姐在,凡事姐姐冲在前面,她站在身后,姐姐做什么,她学着做就是,姐姐说什么,她附和就是,渐渐的竟也能平复心境。 胤祚在宫外时被人忽视,入宫后整个枕霞阁凡事皆以他为重心,蓅烟惯着,康熙宠着,脾气日渐见长,也知道支使宫人奴才了。 香茹是兰儿的贴身丫头,当年暮秋出宫后,香茹顶替暮秋成为专门伺候胤曦胤兰的掌事丫头。胤祚搬到兰儿院子里住,一切的吃穿用度也是由香茹调度。她去小厨房找青黛要了数样点心,呈至殿中,齐齐整整摆了半桌,笑道:“两位姑娘请慢用。” 胤祚道:“前日皇阿玛赏我的新疆葡萄呢?快快拿来!” 香茹回道:“启禀贝勒爷,您忘了吗?昨日裕亲王来看您,您命奴婢从冰柜里把葡萄拿出来招待王爷,全部都吃光啦!”小贞听说过裕亲王,乃京城最有权势的王爷,连他都来探望胤祚她心里暗暗嘀咕着,觉得胤祚也多了一分高高在上,不再是与自己玩闹的稚儿了。 胤祚连连摇头,怒气冲冲,“蠢材蠢材!怎么不留一点儿?我昨天可一颗都没有吃!”又冲香茹发脾气,“其他果子都没有了吗?快去额娘那儿拿!她们都是我的朋友!”香茹连忙答应“是”,屈身退下。 小贞没见过如此盛气凌人的胤祚,甚觉诧异,越发的没法开口说话了。 快至傍晚,大贞小贞正琢磨着要出宫,忽听宫人来报,“皇上驾到,江妃娘娘驾到。”两人闻之,吓得连往墙底下躲,见胤祚坐着没动,小贞一时失措,急急燥燥的去拉胤祚,“快避让,皇上来了”胤祚被她一扯,丝毫没个防备,咣当往地上摔去。 “啊!”胤祚惊呼,额头重重的磕在茶几上,瞬间红了一大块。 小贞吓得往后一退,此时皇帝与江妃已走进殿中,帘子掀起,刚好看见胤祚趴在地上呻吟。小贞惊恐万分,双膝发软往地上跪去,叩首道:“奴婢该死!”大贞亦跟着跪下。 “怎么了?”蓅烟忙过去搀扶胤祚。 胤祚粲然一笑,替小贞瞒了去,“儿臣想去院子里迎接皇阿玛和额娘,着急了些,便摔倒了。”蓅烟疼惜的摸摸他的额头,“疼吗?” “不疼。”胤祚说。 康熙一眼看见大贞小贞,笑道:“都起来吧,你们阿玛近来身子可好?”大贞抬起头,失魂落魄似的望着康熙,眼中的神采愈来愈浓烈,她莺声道:“启禀皇上,奴婢的阿玛身子康健,谢皇上关心。”康熙点点头,再没旁话,俯身看了看胤祚红通通的额头,说:“用冷毛巾敷一敷。腿上还疼吗?” 胤祚道:“躺着不疼,单走路的时候疼。” “可见没有伤到骨头。”康熙始终面容和善,眉眼带笑,是一副圣明帝王的模样。他对蓅烟道:“朕朝中有事,先回西暖阁一趟,夜里再过来用晚点心。” 蓅烟头也没抬,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说:“好。” 待圣驾离开,小贞方舒了口气,但她还是惧怕蓅烟,便拉拉大贞衣袖,“姐,咱们回去吧。”大贞见天色已晚,是该走了,便点点头,“咱们去给江妃娘娘告辞。”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4章:我明年可以入宫选秀了吗? 鲍家的马车早早守在宫门口,鲍老头子一见女儿们出来,连忙迎上去,边引着两人上马车,边问:“怎么呆了大半天?六贝勒身体可好些了?” 大贞踩着奴才的背爬上马车,又伸手扶小贞,说:“六贝勒的腿伤不碍事,修养几日便会好。我们要告辞的时候,正好碰见皇上与江妃娘娘去探望六贝勒,便耽误了些。”她拱了拱嫩红的薄唇,低垂细眼,问:“父亲,我明年可以入宫选秀了吗?” 鲍老头愣了愣,沉声道:“满十三岁方可参加选秀,你才十一岁。”小贞充满疑惑的望着姐姐,觉得她的想法实在捉摸不透,“姐姐想入宫?” 大贞看了父亲一眼,她身为女子,平时对嫁娶之事不能多言,眼下听小贞问及,索性当着父亲的面道:“若能嫁给皇帝,入宫自然是好的。其他男人,卑微低贱,我瞧不上!”小贞忍不住扶腰大笑,“皇上年纪比二叔还大,胤祚是六贝勒,只比你小一岁,嫁给皇上有什么好?!”鲍老头听小贞说话没分寸,忙用马鞭往车框上甩了一鞭子,“别说话了,回家!” 小贞连忙嘘声,待车轮滚滚前进,叹道:“宫里规矩真多,以前胤祚同咱们说说笑笑从没有摆过架子,可是入宫后,他就变了,我看得出枕霞阁的宫人都挺怕他的。”一顿,摆弄着指尖的红锦帕,“江妃娘娘可真好看,一点儿都不像生过三个孩子的人。皇上对她真好,对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父亲说皇上威严,依我看呀,再没比他更和善的人了。” “说真的,皇上和江妃临驾的时候,我好紧张...”大贞凑到小贞耳边悄悄说着,两姊妹你一句我一句,在人潮喧哗的官道上,留下一长串的稚声笑语。 战事稍平,朝廷又起风浪。康熙议政至夜半,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枕霞阁,免去晚点,洗漱毕便倒床大睡。天未亮,康熙从梦中惊醒,忧心劳苦,实在无法再入眠,便蹑手蹑脚起身,披着单衣坐在书房里看折子。珠帘微动,蓅烟举着油灯过来,轻轻咳了一声。 康熙抬头,因为怕惊醒蓅烟,他没让夜值的宫女点灯,周围暗暗的,蓅烟站在晕黄的光底下,眼中映着一簇灯火,熠熠生辉,如盈盈一汪秋水。 他微笑,“朕看看折子,天还早呢。” 蓅烟把象牙托玳瑁小灯搁在书桌上,柔语道:“是不是有烦心事,能跟我说吗?”康熙笑了笑,“吏部主事朱敦厚擅自私派四万两纹银,被刑部尚书徐乾学包庇...”他话里提及的大臣蓅烟一个都不认识,康熙说到一半,乍然止住,转了话头说:“说了你也不明白。” “有何不明白的?” 外边白芨煮来浓茶,蓅烟给康熙倒了一碗,接着道:“历史上哪朝哪代没有贪污的臣子?依着律法办便可。”她说得轻而易举,却也给了康熙一个新思路。 康熙神色幽深,道:“若要治贪腐,牵扯之人必然不止一个两个,朝廷总要有人办事,许多人也是顾着脸面才没有举报,如果全部依着律法,恐怕刑部、户部、工部、内务府都不会干净。”蓅烟靠着书桌,顺势倚坐在他手边,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个国家,贪腐不可不治!”她振振有词,引得康熙一笑,“你在哪儿学的成语?有点见识!” 蓅烟下巴轻轻一扬,“你可别小看我!”又琢磨道:“都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你就让太子爷去办呗。他年纪渐长,雄心勃勃,多让他帮你分担些。”康熙深觉有理,眼睛盯着折子,似乎在思索什么,忽而重重一合,起了身,“罢了,听你的,就交给太子去办。” 窗外天光微亮,康熙该用早点心,准备上朝了。蓅烟难得早起,干脆让青黛煮了一碗牛肉面,坐在炕边陪着康熙吃奶馒头。待送走康熙,睡意袭来,蓅烟哈欠连天。素兮刚刚入宫当差,见蓅烟居然已经穿戴齐整坐在廊下晒太阳,大吃一惊,问:“主子可要睡回笼觉?” 蓅烟摇摇头,“今天若湘会进宫,我等她。” “若湘?”素兮惊喜万分,“她答应回宫当差了?” 若湘并没有答应回宫,她只是想见见胤祚。昨日在筒子河旁边的院落里,蓅烟问若湘,“那你愿意和我回宫吗?不为苏雀,不为我,权当是为了胤祚。”蓅烟很有把握的以为她会答应,从刚入宫时,两人一起分到乾清宫扫宫街开始,若湘对蓅烟便是言听计从,蓅烟的要求,她从未拒绝过。她曾经几次为了蓅烟,把自己的命给豁出去。 可就是那么善良淳朴的若湘,她分外执拗的再也不想见到苏雀,再也不想和苏雀有任何瓜葛,她说:“如果我想回宫,十年前就不会去福佑寺,六贝勒回宫的时候,我也不会留在宫外。主子...”她眼角垂泪,轻唤了一声“蓅烟”,抿唇许久,强忍着悲恸,从心底深处感叹一句:“是我命苦!不怨谁...” 听见此话,蓅烟恨不得立即把苏雀叫进屋,狠狠的揍一顿。 好好一个姑娘,就被这么个渣男给毁了。 如果他无法给她未来,就不该如此招惹她,糟蹋她。 枕霞阁里,蓅烟回答素兮的话,“若湘不肯进宫,她只是回来瞧瞧胤祚。胤祚想她了。我思量好了,等胤祚长大些,出宫开府,就把若湘接去他府上当管事,再没比她更令人放心的人了。”半夏、白芨、青黛、香茹几个丫头屋里屋外的走来走去,听蓅烟提及若湘,皆有些好奇。不过,见蓅烟对以前的掌事丫头如此厚爱,她们心里便也格外的温暖。 朝堂上,国舅佟国维启奏,“朱敦厚挪用库银一案,徐乾学在其中虽有牵扯,但触犯律法者毕竟不是他,请皇上宽恕。”又言:“此事涉及人数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康熙端坐金銮殿宝座,眉梢紧锁,露出怒意,训斥道:“依国舅的意思,是要朕赦免徐乾学等人包庇之罪,大事化小么?” 佟国维乃康熙亲母的弟弟,女儿又是康熙后妃佟妃,况且家世渊源,其势力雄厚,知道皇帝不敢拿自己怎样,便多有几分胆大妄为,他扬声说:“正是如此。” 康熙沉下声不再言语,殿中一时寂静,谁都不敢冒头。 皇太子胤礽走入殿中央,抱拳道:“启禀皇阿玛,儿臣有事禀报。”康熙脑中突然想起蓅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话,带着期许问:“说!” 胤礽娓娓而道,“儿臣以为,皇阿玛与国舅爷不必因朱敦厚一帮人忧心,依儿臣的意思,大清开国之初便立有律法,朝廷依照律法办事,谁也无可奈何。无论是刑部尚书徐乾学,仰或是钱珏、卫既齐...即便是举报者谭明命,都应按照大清律法予以惩处!若不然,老祖宗们立律法有何用?”他仅仅十七岁,已经在康熙的协助下处理过多宗朝廷大案,此时说话掷地有声,丝毫未将佟国维等一众迂腐的老臣们放在眼里,晓之以理,隐约透着储君的气度。 康熙闻之欣慰,当即下旨,“朱敦厚一案由皇太子全权处理,胤褆协理。” 胤褆忙走到胤礽身侧以后半步,与胤礽齐声道:“儿臣遵旨!” 胤曦屋中,乌尔衮正坐在炕边剥新鲜的核桃肉,曦儿趴在另一侧,边吃核桃肉,边翻画本。这几天在宫里呆着无事,她从蓅烟屋里搬出一箱子的画本,闲看着打发时间。不知道看了什么有趣的故事,曦儿笑得格格大叫,在炕上又是挥手又是踢腿,乌尔衮把核桃肉送到她嘴巴,她就是张口一咬,痛得乌尔衮骂道:“快松开,你咬到我的手了!” 以前没觉有什么,今天曦儿却莫名的红了脸。她趴在画本上抬头望着乌尔衮,她本就不是那种娇羞的知道掩饰的女子,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去隐瞒。乌尔衮坐在一片夕阳里,面目清秀,偏偏一身刚武之气,曦儿看呆了,人生第一次觉得乌尔衮长得俊美。 “乌尔衮,你长得很好看耶。”曦儿脱口而出,反而是乌尔衮脸红了。 两人对视着,气氛暧昧,如果不是兰儿突然闯进来,曦儿当真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什么没脸没皮的话。兰儿手里拿着荷包,隔着帘幕便笑,“乌尔衮,我给你绣了一只荷包。”她对胤曦与乌尔衮举止亲厚早就见惯不惯,她拎着荷包在曦儿面前晃了晃,直接塞给乌尔衮,“你用的荷包旧了,我给你绣了一只新的。”他是无父无母的,自然少人照顾。 胤曦不知何故,可能是为了掩饰方才无意流露出的爱慕之意,突然没头没脑的揶揄兰儿。说:“你对乌尔衮那么好,是不是想嫁给他呀?” 乌尔衮神色一滞,浑身散发着冷意,说:“你胡说什么?” 兰儿见乌尔衮尴尬,忙打圆场,冲胤曦道:“嫁就嫁,乌尔衮武艺高强,人品正直,姑娘儿都会喜欢他。谁像你,偏偏喜欢吕长林那样的小白脸儿。” 胤曦气得发笑,“对对对,吕长林是个小白脸,我有眼无珠!” 乌尔衮见她们差点吵起来,一怒之下道:“我和兰儿是不可能的,我已经答应给阿图县主做养子了。”宫女日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5章:胤曦(番外) 康熙十三年的夏天,我出生于枕霞阁。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我是宫里唯一一个曾被皇阿玛亲自抱着在宫街上游玩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未成婚便出宫开府的公主,更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不是皇后生养,却被封为固伦和硕公主的皇女。皇阿玛甚至允许我豢养食客,谈论国事,每年赏赐给我的银子超过十万两...我有良田数千顷,房屋百间,奴仆侍婢成群,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每一样都有无数人挖空心思的为我准备。我以为世上再没有什么是值得我稀罕的。 我以为,我已经拥有了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 第一次见到吕长林的时候,他仗剑削竹如行云流水,青松般魁梧立在林中衣袂飘飘,倏然间坠落到我的心里。他文采斐然,写词时总能说出令人拍案叫绝的句子。我从未见过如此俊美、威武、风流的男子,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视作真理,他提的每一个要求我都不忍拒绝他。我知道,我爱上他了,即便他家世单薄,即便他狡猾如狐。 吕长林在府外买院子养小妾之事,我是无意中发现的,那阵子他身上常常有股异香,我感觉奇怪,就派了人跟踪他。大清朝的男子谁没有个三妻四妾?胤褆、胤礽、胤祉成年后家里明媒正娶的妻妾就有四五个,暖床和临幸的宫女丫头更是没法计算。如果搁在别人家,或许这事就算了。但偏偏,我是公主,我是大宠妃江氏的女儿固伦和硕曦公主。 我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男人有外室? 我原本打算把他叫过来大骂一顿赶出去了事,我是公主,事情不宜外扬,而且我有自信绝对不会被一个男人玩弄于股掌。未料吕长林竟一把火把外室给烧了,并在事发后,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振振有词说:“你是公主,即便杀人放火也不会有事...” 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心像被拳头攒紧了,喘不过气。 皇阿玛欲要判他死罪时,我到底心软了,替他求情,改判为流放。 最艰难的时日,只有呆在额娘的身边才能安心。我回到枕霞阁,住进原来的屋子,捂上耳朵闭上眼睛,不听不看,不管任何朝里朝外的流言蜚语。我便是在这段时间里,终于开始正视从四五岁起便陪伴在我身侧不声不响的多尔衮。 我一直把多尔衮当做哈哈珠子、哥哥、侍卫...他对于我来说,有无数种的身份,但没有一种是“男人”。那天晚上,兰儿拉着我去栖月楼观星,乌尔衮站在笑,我深深的注视他的眼眸,企图从他的神情中窥探出一丝别有用意,他从容的舀着勺碗,低垂眼帘没有看我。 我说:“乌尔衮,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的心里有你。” 他的瞳孔慢慢撑大,惊恐的望着我,眼中分明流露出悲伤,良久,他才说:“曦儿,你长大了,你不能任性,随便拿我开玩笑。”又岔开话题,“来,吃药吧。” “我喜欢你呀!”我更加直白的坦言,这句话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吕长林。脸上蹭的烧起来,红到了耳脖根子,滚热滚热,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滚。 我直勾勾的盯着乌尔衮,只要他说一句“我不给阿图县主做继子了”,我敢保证后面的事情,绝对不会让他有一点儿为难,一切我都愿意替他挡着。 只要他说。 可乌尔衮还是断然的拒绝了我,他说:“你喜欢的人是吕长林,我心里都明白。我并不是因为生你的气而答应给阿图县主做继子,而是我被阿图县主感动了。即便你现在是真心喜欢我,我也不能辜负阿图县主的心。” 我早该料到结局如此,他是顶天立地的乌尔衮呀,只要对他好,他绝不辜负人的乌尔衮! 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每一份的善意与关爱。宫女日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6章:江妃善妒 待夏末初秋,胤曦搬出枕霞阁,胤祚的腿伤也好了,蓅烟便宽了心,开始张罗着为胤曦c胤兰两姊妹挑选驸马爷。经过吕长林事件后,蓅烟明白了一件事,自由恋爱虽好,但大清朝的世俗氛围并没有达到可以自由恋爱的基准。例如胤曦身为公主,除了家中食客c侍卫,其实甚少与男人接触。而胤兰,终日养在深宫,压根没有机会认识男人。另一方面,因为没有机会去认识男人c了解男人,所以也很容易碰到各种渣男。 毕竟,两姊妹的兄弟们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们,男人就该三妻四妾。 蓅烟的眼前摊开着数百封青年王公的卷宗,从镶黄旗的世管佐领c御前亲军,到新鲜出炉的科举状元c榜眼探花除了不远嫁一个要求外,旁的只要人品端正,蓅烟皆在考虑范围之内。康熙看着蓅烟拿着卷宗翻来倒去,嘴里絮絮叨叨,沉沉道:“科尔沁右旗第三代郡王噶勒藏,前日他入京来,向朕求一位公主,朕答应了。” “科尔沁?不行!”蓅烟想也没想,眉头皱得老高,“太远了。” 历朝历代的公主,皆有其政治命运。康熙在满c汉c蒙三者之间必须寻找一个平衡,而那个平衡点没有比一桩儿女姻缘来得更便捷c更坚固。康熙没有回话,帝王的苦衷,未必是寻常百姓可以明白。蓅烟看出康熙的思虑,丢开卷宗,道:“旁的我都能退让,但孩子们必须都留在京城。”她柔声细语的,其实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这些年,她渐渐生出威严,是一股凛冽的具有侵略性的气势。 康熙手里卷着书册,扣在胸口静静凝视她片刻,依然没有说话。 天亮时候,蓅烟正在酣睡间,忽听有人吵闹,恍恍惚惚坐起身,却见康熙红着眼圈儿在手忙脚乱的系袍子,他嘶哑着嗓门,呜咽道:“蓅烟,太皇太后她” 蓅烟悚然一惊,瞬间明白过来。这些天太皇太后身子一直不太好,康熙每天早晚两次都要过问她的病情,有一次用晚膳时贪嘴吃了两块糯米饼差点就仙去了。蓅烟顾不得光着脚丫子,跪在地上帮康熙穿鞋,抚平衣带。半夏c白芨两个丫头端着热水巾帕闯了进来,伺候着康熙洗漱。蓅烟里头的睡裙都没换,直接往外面套了身袍子,披上斗篷,随意绾了圆髻,便随康熙一径往慈宁宫去。重重宫墙一幢一幢的被火光照亮,寒风渐起,天边泛起鱼肚白。 慈宁宫中灯火辉煌,整个御医院的人倾巢而出,连宫外的御医也通通被临时召进宫中,除了太后,众后妃皆已匆匆忙忙赶至大殿。 蓅烟以前处理过太妃和皇十一子的丧事,在礼节秩序等事项上并未觉得有多为难。她觉得最为难的是,看着康熙恸哭的模样,没有办法提任何有关预备丧事的话题。 可太皇太后的逝世乃举国大事,若事情不做准备,到时手忙脚乱反而有失大清颜面。 蓅烟很为难。 御医c后妃c宫人c侍卫上百人守在慈宁宫里,除去脚步声,竟然没有半点杂响。空气中充满了悲戚的气息,每个人脸上都是苦兮兮的,仿佛天塌了。 康熙僵硬的坐在偏殿,等着御医们写方子下结论。他脸色阴郁,双手搁在膝盖上,微微的颤抖着,眼睛里含着泪水。蓅烟从未见过康熙如此狼狈如此羸弱的一面,她打着手势命众人退下,屋中只有她自己作陪。蓅烟握住他的手,柔语道:“太皇太后吉人天相,多少次都平安度过,这一次,一定也能化险为夷。”她自己对太皇太后并没有多深的情感,在她眼里,太皇太后一直都是令人畏惧的存在,可她看着康熙难过,想都没想眼泪就涌了出来。 “御医说太后晕倒了,没法过来侍奉。派别人去寿康宫,朕怕太后心有芥蒂,以为朕把太皇太后看得重些。只有派你去,方能表达朕的心意。”康熙镇定的叮嘱,眼睛始终没有看蓅烟,只是虚无的盯着金砖墁地的大殿。蓅烟明白他的深意,说:“我明白,这就过去。” 待她正要离开,却又被康熙拉住袖袍,他终于抬眼看她,眼泪被逼回去,只剩下猩红的眼角,他平静的说:“后事你悄悄儿办着,以防万一。”他的指尖干瘦有力,苍白的凸出关节,紧紧的攒着,又陡然一松,垂下眼睑。 “你放心。”蓅烟轻轻的说。走出慈宁宫,她才吁的一声舒了口气。 寿康宫离慈宁宫不远,稀松点着几盏宫灯,远处已徐徐升起彩霞。蓅烟一进殿,便听见太后的抽泣声,连忙跪到面前,说:“太后请宽心,别伤了自己身子。” 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人人皆知,哪有婆媳能搞好关系的? 只有太皇太后死了,太后才有机会真正成为后宫的女主人。 太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隐忍多年,曙光近在眼前,最后一场戏,当然要演好,她哭诉道:“昨日我还陪太皇太后一起用晚膳,哪知道哎,人生无常,我这把老骨头怕也活不久了。”太皇太后还没死呢,她就在此要死要活的,实在犯忌。 但蓅烟没有资格指责她。 蓅烟说:“御医们都在想法子,惠妃c容妃c宜妃都在佛堂里祈福,臣妾觉得太皇太后一定会没事的。”她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讲,“您还年轻着呢,臣妾将来指望着您统摄后宫,让臣妾轻松些呢,有太后在,后宫才有主心骨呀!”她哄人一套一套的,太后顿时心花怒放。c “你真愿意让哀家统摄后宫?”太后一张嘴就透露了本意。 “什么我愿意不愿意,您本来就是后宫之主呀!”蓅烟可没打算真的把统摄之权让给太后,不是她贪权,而是她知道,自己身为汉女,一旦失去了权利,便再也没有办法帮儿女们遮风避雨了。况且她统摄后宫十年,早已习惯了支使别人,白日里有公事处理,既打发时日也很有成就感,独断专行惯了,倘使突然有人凌驾于她之上,她肯定会受不了。 太后连连颔首,慈爱的拍了拍蓅烟手背,“皇帝有你这个贤内助,乃大清的福气。” 太后咬紧了牙,就等着太皇太后去世,然后趁机与佟妃一起逼迫蓅烟交出统摄之权。可她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太皇太后转危为安的消息。 蓅烟一听,雀跃道:“阿弥陀佛,老天开眼!”又冲太后笑道:“太皇太后已经醒了,这下您可以放心睡回笼觉了。”太后面上讪讪,勉强笑道:“真是谢天谢地!” 太皇太后虽然清醒,但依然病入膏肓。康熙被吓怕了,唯恐太皇太后会突然离世,于是连着数天都守在慈宁宫衣不解带的侍奉。蓅烟忙着预备太皇太后的后事,并未到跟前伺候,由惠妃c容妃c宜妃c佟妃四大妃子轮流守在慈宁宫熬煮汤药。 一日良嫔过来探望,说是亲手给太皇太后熬了一碗佛跳墙,请太皇太后尝一尝。里面的鹌鹑蛋c腊肉c鲍鱼等太皇太后都不能吃,便只尝了两口清汤,说:“稍微咸一点儿好。”见太皇太后知道咸淡口味了,康熙圣心大悦,舒了口气,露出久违的笑容,招呼玉竹道:“拿些盐巴来!”重新撒了盐粉,太皇太后又吃下半碗,良嫔才绕着弯弯儿道:“臣妾原本煮了皇上的份儿,只是来得急,忘了带罢了。皇上连日劳累,该好好歇一歇。” “朕还熬得住!”康熙淡笑道。 太皇太后关切道:“皇帝昨儿累了一宿,整夜没睡,实在有伤圣体。不如去良嫔宫里喝点热汤,好好歇一觉,明儿再来。慈宁宫有惠妃和容妃在,你尽可安心。” 惠妃知道良嫔特地过来一趟,是为了邀宠,却懒得揭穿她,况且自己平常没有机缘在太皇太后跟前表现,皇帝一走,她倒可尽情侍奉。便笑说:“皇上您累了一宿,午后又要召见大臣,去良嫔屋里歇息歇息甚好。您保重龙体啊!” 康熙确实有些累乏,太皇太后睡着的时候他要批折子,太皇太后醒来的时候他要喂药c喂饭,陪着说话解闷。容妃见惠妃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岂肯甘于人后,愈发大度的说:“惠妃说的都是臣妾心坎里的话,皇上您切勿拖累了龙体。” 圣驾前脚刚走,蓅烟就来慈宁宫了。 宫里人人都知道江妃善妒,谁都不敢说皇帝去了良嫔寝殿,皆只道:“皇上一宿未眠,太皇太后命他去休息了。”蓅烟蒙在鼓里,并未计较,在慈宁宫坐了一会,便起轿去西暖阁,想趁着气氛甚好,与康熙商议一下太皇太后的丧礼事宜。 至乾清宫后,她才发现康熙不在,欲要问殿前小太监皇帝踪影,却忽然听见底下人在议论,“谏官们都炒翻了,为着太子爷处置吏部主事朱敦厚擅自私派四万两纹银之事” “这跟江妃有何干系?” “原本是没关系,可宫里有传言,说是江妃让皇上把事情交给太子爷的。以前太子爷办是办过贪腐大案,但都是协理而已,并未真正当过家,此次皇上可是让太子爷全权处理呢。” 两个小太监说着说着,突然看见蓅烟站在眼前,唬得连忙嘘声,扑通跪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7章:罚良嫔禁闭十日 蓅烟后宫干政的消息迅速席卷了整个北京城,朝廷震动,后宫亦硝烟四起。佟国维上谏,将蓅烟入宫以来历年种种的罪证一一铺陈,包括善妒c阴狠c为母家人谋差事,连父亲江无犯下的糊涂事也通通责怪在蓅烟身上,甚至大呼要面见太皇太后,由太皇太后惩处蓅烟。 康熙没有理会,一味的往下压,宣来皇太子,说:“朕命你负责朱敦厚贪腐大案,是因为你是皇太子,应当了解国家政务,为朕解忧。外头怎么说,你务须理会,朕不会因为某个妃嫔的话让你理政,也不会因为谁的话撤你的职。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他们便无话可说。” 胤礽知道康熙的深意,说:“儿臣明白皇阿玛的苦心。儿臣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否则”康熙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这些事你不归管,你专心查案就是。” “儿臣遵旨。” 佟国维之心,路人皆知,全是为了佟妃罢。后宫无主,对于某些人来说,永远都是心腹大患。如果自己的人不能统摄后宫,那也绝不允许别的势力夺走先机。蓅烟这些年能一直稳坐后宫主位,除了她是汉女c出身单薄之外,更因为她不属于任何一个势力。 她就是她,对她来说,只有康熙c胤曦c胤兰c胤祚是她的亲人。 她不受任何人挟制,也潜在的达成了某种平衡。 但这种平衡,终有被打破的一天。 蓅烟在乾清宫偶然听到宫外传言之后,气愤不平,回到寝宫立时将里里外外的宫人宣了来,跪了一屋子,命胤兰训话。 胤兰道:“我生在枕霞阁,养在枕霞阁,各位姑姑嬷嬷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平素待你们都很尊敬。但今日这事,我一定要替额娘弄个明白。”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在白芨的印象里,枕霞阁从没有发生过如此情景。她恐惧的伏地而跪,呼吸轻微。 按道理说,蓅烟与康熙闲话贪腐大案交由皇太子处置时,轻言细语的十分私密。那时候已近天亮,他们又是坐在书房里说话,不可能有外头的人潜入,更不可能有外面的人偷听了去。所以,把话传出去污蔑蓅烟之人,定是枕霞阁里的自己人。 殿中沉寂无声,秋雨忽至,点滴落在青瓦上,唰唰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仍然无人应答。 蓅烟望着脚底黑压压的脑门,目光严寒,掷地有声道:“乱传之人听着,我给你一天的时间,明日此时前,若向我说明缘由,无论怎样,我都会免你受罚。若不肯说,待我查出来,是何后果,你心里要自己掂量掂量。” 她说一无二,每一个字都有摄人的威力。 “散了吧。” 稍微歇憩片刻,蓅烟放心不下太皇太后,便又起驾去慈宁宫。容妃c惠妃熬了一宿已经回去歇着了,眼下由宜妃c良嫔c马嫔c静答应在殿中守着侍候。良嫔颇为得意,说起自己煮的佛跳墙,当着蓅烟就说:“皇上去我那儿吃了两大碗佛跳墙,连说了几句好呢。” 蓅烟正在给太皇太后掖被子,方才太皇太后吐了,蓅烟伺候着她漱口净脸,重新躺下。她听见良嫔故意炫耀的话,想起自己去西暖阁没有找到康熙,原来是去了良嫔屋里,不由火冒三丈,醋意翻滚,低声训道:“出去!不要在此喧哗!” 良嫔没想到蓅烟丝毫不给脸面,气性一来,冷笑道:“江主子,您可要收敛些,朝廷里的谏官眼下可都盯着你呢!当真闹起来,看是你没脸还是我没脸!”良嫔在许多妃子面前都有自卑感,唯在蓅烟跟前敢昂首挺胸。她觉得自己和蓅烟都是北五所宫女,不分尊卑。 蓅烟念着太皇太后在酣睡,懒得与之吵闹,仍旧只是两个字,“出去!” “我偏不!”良嫔想着方才皇帝在自己房中小憩,吃了自己熬煮的佛跳墙,又夸了好几句八阿哥胤禩的功课,便觉得皇帝待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便深觉自己很有底气。马嫔顾全大局,冲蓅烟福了福身,说:“江主子,您也出去歇一会,这儿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德贵嫔亦道,“我正想出去喝口茶了,咱们都出去养会精神罢,反正太皇太后也睡着。” 于是宜妃过来拉蓅烟,德贵嫔拉住良嫔,静答应跟在后头没有她说话的份,众人熙熙攘攘的走到偏殿,各自坐到软凳上歇憩喝茶。蓅烟实在看见良嫔就觉心烦,便说:“良嫔,你回去吧,今日有我们几个在,已经足够了。” 眼不见心不烦,乃蓅烟处事的哲理。 良嫔哪里肯听命,硬气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太皇太后。”蓅烟唇边掬起笑容,问德贵嫔,“我统摄六宫后,可有惩处过妃子?” 德贵嫔回道:“江主子仁善,从未惩处过任何人。” “我今天可要惩处一回了!”蓅烟倏然收回笑容,眼光如玄寒之冰,厉声道:“良嫔不顾太皇太后病重,在慈宁宫中大声喧哗,有失体统,罚”她拉长了声音,望着良嫔目瞪口呆的神情,加重口气道:“罚禁闭十日,不可出寝宫大门半步。” “你凭什么关我禁闭?你真当你是后宫主位了吗?”良嫔气不过,几乎破口大骂,她怒眼圆瞪,“我要告诉皇上,告诉他江妃滥用私权,见我侍宠有功,便吃我的醋要惩戒我!”见她撕心裂肺,蓅烟反而从容低沉,她说:“你再乱喊乱叫,我就让侍卫把你拖出去!” 蓅烟难得在妃嫔们面前露出强硬的姿态,连宜嫔都吃了一惊。 良嫔见没有人帮自己说话,越想越气,便咚咚咚踩着花盆鞋疾步往外走,一路跑到西暖阁,跪到康熙跟前哭诉,“江主子欺人太甚了,竟要关我禁闭,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啊!” 康熙最不耐烦处理后宫琐事,于他来说,关十天就关十天嘛,总比和蓅烟吵一架简单容易许多。他满脸的愠怒,丝毫没有要给良嫔翻案的样子,他道:“朕将六宫统摄之权交与江妃,后宫琐事便由她处置,朕不便插手。好了,下去吧,大臣们等着面圣呢。” 良嫔瞧康熙一身疲倦,知道他这几日为了太皇太后的病日夜操累,忽而有些后悔,不该拿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前来滋扰,遂凄凄艾艾道:“臣妾嗑扰圣驾,请皇上恕罪。” 语毕,悄然退下,默默回宫禁闭去了。 蓅烟留在慈宁宫夜值,宜妃愿意作陪,德贵嫔c马嫔c静答应没有理由先走,便都留下来打下手。小半夜里,康熙摆驾过来,脸上阴云密布,探望过太皇太后,问过御医情况之后,方才对几位妃子说:“你们都辛苦了,等太皇太后病好了,人人都有赏。” 众妃皆道:“臣妾不辛苦,谢皇上关爱。” 康熙颔首,一脸正色往外走,到了门口,像是忽而想起什么急事,朝蓅烟招招手,“你过来,朕有几句话同你说。”蓅烟忙跟着走到院子里,转过假山,躲进一簇竹林后边。 德贵嫔站在窗前望着动静,心中戚戚然。 “干嘛?”蓅烟问,她虽然喜欢吃醋,可在众妃面前,她厌恶晒恩爱。 “饿不饿,可有吃点心?”康熙压低着声音,不想别人听见过来打扰。 蓅烟摇头,“太皇太后醒几次吐几次,大家都手忙脚乱的,哪有功夫吃点心?”康熙解下腰间一只杏黄绣龙纹的荷包,塞给蓅烟,“里面有沙琪玛,别饿坏胃口。” 两人立在灯火暗处,蓅烟脸颊上浅盈盈的含着一抹笑容,拉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沙琪玛,先送到康熙嘴边,“你吃一口。看你急匆匆的赶来,肯定连晚点都没有顾得吃。” 康熙原本只是想轻尝一口,未料自己嘴巴张得太大,没有控制好节奏,一口下去,竟然咬去了大半,直接咬到了蓅烟的指尖。蓅烟瞠目结舌的看着被康熙一口吃到头的沙琪玛,撑不住噗嗤一笑康熙大约也觉得不大好意思,边吃边笑,“朕可不是故意的。” “还说给我吃的,我只是让你尝尝!”蓅烟故意道。 康熙露出久违的欢快而轻松的笑容,“谁让你给朕尝?里面还有吗?是兰儿准备的,朕也不知道她放了几块。”蓅烟甩甩荷包,把指尖剩下的一丢丢沙琪玛塞进康熙嘴里,又拿出帕子给他拭嘴,说:“你回乾清宫歇着吧,太皇太后今儿比较稳定,应当不会有事。” “朕在偏殿躺一会就行。”康熙敛住笑脸,陷入深深的担忧。太皇太后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亲人,也是他在世上最信赖最能倚靠的人。有太皇太后在,他就不是孤儿。 蓅烟思索片刻,说:“行。我让马嫔去侍奉你。”她难得大方一回,让妃嫔去侍奉御驾安寝,纯粹是铺床宽衣那种。康熙忍不住逗她,“不吃马嫔的醋?” 蓅烟鼻尖一哼,“你敢!” “怕了你了!”康熙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8章:免去她统摄六宫之权 蓅烟一宿未回枕霞阁,守在太皇太后身侧彻夜未眠。至天亮时候,惠妃早早过来接班,命宫人端来热水,侍候着蓅烟梳洗一番,说:“我让宜妃c马嫔c德贵嫔c静答应她们都回去歇着了。你呢,我不敢让你走,若真有事儿还得你做主。”她压了压声音,“我瞧太皇太后今儿的模样,只怕凶险!你在偏殿歇息,跟前由我瞧着。”又问:“皇上呢?” “太皇太后半夜醒来,千叮万嘱让皇上必须去上早朝,大清基业不可因她而荒废。皇上没法子,吃了点汤粥便去了。”蓅烟用温巾轻轻的敷着眼睛,精神倒还清醒,只是身子像踩在云端里,仿佛随时都会飘起来。用过早膳,就势歪在炕边睡了一觉,待醒来时,已近午时。 惠妃命宫人端来膳食,说:“太皇太后睡得安稳,没喊痛,咱们也松了口气。”又笑:“方才阿图县主来了,在太皇太后跟前守着呢,等你吃过膳,我叫她来同你说话。” 不过多时,胤曦c胤兰c胤祚三姐弟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三姐弟与太皇太后都无太深感情,依着规矩行了礼,便跑到蓅烟跟前说笑。胤曦说:“额娘,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不能。”蓅烟眼皮都没抬,胤曦上回的错足够令她反思自己的教育问题了,痛定思痛决定以后一定要严格要求孩子们,绝对不答应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胤兰朝姐姐抿唇得意一笑,心里暗自道:你也有今天!被胤曦狠狠回瞪了一眼。 胤兰说:“额娘,我明天想出一趟宫。” “出宫干什么?”蓅烟没有好脸色。 胤兰脑瓜子一转,“我去福佑寺给太皇太后祈福呀!” “呸!”胤曦低声揶揄,“她呀,是去看驸马爷呢!”说完拉住蓅烟的手,故意要拆胤兰的台:“她看上一个叫凌肃初的武夫了!”胤兰未满十六岁,情窦初开,按道理讲早该谈婚论嫁了,可蓅烟在胤曦的事情上吃了一记跟头,这回谨慎莫名。 “武夫?哪儿人?干什么的?怎么和你认识的?”蓅烟一顿劈头盖脸,放下筷子,眼中放光。素兮在旁侧听闻,忍不住轻笑,“主子,您慢着点问,兰公主都被您问急了。” 胤祚乖乖坐着看两位姐姐与额娘亲厚无间,心里颇不是滋味。 胤兰羞赧的垂下脸,手中绞着帕子,露出小女儿的神情,蚊声说:“他是京城人,在衙门里当捕快。有一回我乔装去姐姐府上玩说来话长,额娘,你” “那就长话短说!”蓅烟丝毫不肯退让,板着脸望着她。 胤曦口齿伶俐,几句话说明白,“很简单,胤兰出宫的时候穿的是便袍,经过一家烧饼店,她嘴馋便下车去吃,未料老板不知与谁起了争执,大吵起来,而后又打起来,兰儿没来得及走开,被刁民撞翻在地。”她重重咳了一声,拿斜眼睨着胤兰,模仿着茶肆里说书的口气,似笑非笑道:“就在此时,凌肃初从天而降,不仅将兰儿扶起,而且三下两下便将刁民们打翻在地!分别时还不忘报上名姓,说姑娘,在下凌肃初,在大兴府衙当捕快,你如果受了伤,可去衙门伸冤,让他们赔银子!没等兰儿回话,凌肃初就公事公办的样子绑着刁民们走了。从此呀那魁梧的身影就留在咱们兰儿的心里头了!” 音落,蓅烟欲要追问兰儿话,却听外头有人道:“江主子,阿图县主来了。” “快请进!”蓅烟冲三姐弟使了个眼色,“等着,呆会再问你们话。”阿图县主在太皇太后跟前说了半会的话,她近来人逢喜事精神爽,故而也没觉得累,欢天喜地般走进蓅烟屋子,一张口便道:“我是为了乌尔衮的过继仪式来找你商议。” 胤曦一听,七魂立时丢了六魄,几乎是尖叫道:“过继?” “是啊!”阿图县主以为胤曦只是惊讶,并未往深处想,她拍拍胤曦的手,笑说:“还得多亏你总是撮合我和乌尔衮见面,赶明儿我一定好好谢你,给你预备一份大礼!”胤兰看着胤曦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一突,隐约猜到什么,露出伤神之色。 阿图县主道:“我想在八月十四举办过继仪式,如此便可以与乌尔衮一起过中秋节了,顺便把驸马一族的亲戚都叫到府上乐一乐,让他们见识见识。” 蓅烟颔首,“甚好,只是皇上那儿我要先知会一声”她话没说完,只见胤曦突然站起,急匆匆就往外跑,气得蓅烟赔笑,“胡闹惯了,姑姑见谅。” “没事,我看着她长大的,不必客气。” 兰儿见胤曦跑出去,连忙福身说:“额娘,姑奶,我失陪一会。”语毕,没等蓅烟回话,便大步掀帘子离开。害得蓅烟犯嘀咕,“她们这都是怎么了” 胤曦脑中空白如纸,她一味的往前冲,也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更不知要往哪儿去。走着走着,一眼看见乌尔衮立在宫街口等着她,遂如失心疯一般扑过去,对着乌尔衮又打又咬,泪流满面。周围的宫人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乌尔衮开始时有些疑惑,后面恍惚听见胤曦嘴里哭诉,“你为什么要答应姑奶奶,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 乌尔衮胸口一紧,揪得发痛,除了死死抱住胤曦,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远处佟国维奉命入宫探望太皇太后,远远听见哭喊声,便循声望去,撞见乌尔衮与胤曦抱在一起,便哂笑:“贱婢养出的女儿,果真毫无教养!啧啧。” 太皇太后偶有清醒的时候,勉强坐起身听佟国维请安。佟国维此番进宫并非毫无缘由,他很明白,太皇太后一死,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制约康熙,遂想赶在太皇太后在世前,最后助女儿一臂之力,登上后位。他跪在踏板旁,低声禀道:“如今江氏不仅统摄六宫,而且蓄意干涉朝政,今儿虽然只是让皇太子查案,明儿保不住就要另立储君了!自从六阿哥入宫后,朝廷形势大变,不知多少人去拉拢枕霞阁呢!” “六阿哥回宫了?没有哀家的允许,是谁允他回宫的?” 太皇太后缓缓吐出一句话,没等惠妃反应,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她齿间沾满着血腥,拼尽力气喊道:“皇帝呢!当哀家是死了吗!皇帝!” 康熙白天要处理朝政,晚上一有闲空就要守着太皇太后,真是精疲力尽。眼下他正在西暖阁与大臣们商议联姻之事,骤听太皇太后召见,忙丢开政务,急忙前往慈宁宫。 太皇太后对康熙到底说了什么,外人无法得知,只是当天下午,康熙便下旨,以蓅烟以权谋私关良嫔禁闭的缘由,免去她统摄六宫之权,又命后宫诸事暂由佟妃c宜妃c惠妃c容妃四妃共同协理。蓅烟知道太皇太后病入膏肓,她的要求康熙没法反驳,倒也没生康熙的气。 可当胤祚哭得惨兮兮的跑到蓅烟跟前问:“额娘,为什么太皇太后不喜欢我?是我害您失去统摄六宫之权吗?”小孩子看到的是表面功夫,并不知内里暗藏汹涌。蓅烟心疼,抱住小小的身躯,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眼泪跟着簌簌往下滚。反而是胤祚懂事道:“额娘,我没关系,我不伤心了,有额娘喜欢我,我不觉得委屈。” 入夜,康熙在去慈宁宫的半道上拐进枕霞阁。 蓅烟没有睡,在盯着胤祚写字。康熙站在书房外看了两母子一会,才轻咳了两声,堆起笑意道:“在写什么字?”胤祚连忙起身行礼,“给皇阿玛请安。”康熙摆摆手,看了蓅烟一眼,没有说任何话,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胤祚写的字,一看,发现是在誊写经书。 胤祚道:“太皇太后病重,儿臣想誊写几卷经文为太皇太后祈福。” 康熙欣慰一笑,伸手抚抚他的脑门,夸道:“好孩子。”说完,又看了蓅烟一眼,对胤祚说:“你好好写字,朕与你额娘说几句话。” “是。”胤祚乖巧坐下,提笔写字。 康熙牵着蓅烟走到花厅,说:“让你受委屈了。”听了他的话,蓅烟的眼睛倏然红了,噘着小嘴巴,语气也变了腔调,跟胤曦似的使出杀手锏,娇滴滴的说:“太皇太后要夺我的统摄之权,我给就是了,也没觉得稀罕,可是胤祚有什么错?竟然要送他出宫?” “朕不是没答应吗?”康熙捧着蓅烟的脸,柔柔的抚在她的颊边。 蓅烟俏眼飞瞪,“如果你答应了,我跟你没完!”康熙呵呵一笑,揽了揽她的肩,悄声道:“太皇太后病重,朕实在不忍违背她的意愿。你好好的侍奉,朕心里都知道!” 两人正是温言柔语,白芨突然往前一跪,重重的叩首,扬声道:“奴婢罪该万死,请皇上c主子惩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9章:惠妃是老狐狸 白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那日夜里,皇帝与江妃半夜起身在书房叙话,她刚好当值,勉强打起精神煮了浓茶呈进屋中,正好听见江妃对皇帝说:“都说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你就让太子爷去办呗”后头的话她一句都未听清,中午去广储司领宫人们吃的茶叶,在廊下排队的档口,宫女们闹腾开了,良嫔的丫头梦竹趾高气扬的说:“皇上待我家主子可真是好,昨儿才赏了两匹苏锻,今儿早上又赏了一件霁红釉笔筒哩,说我家主子爱写字,特地命人留的!” 白芨听着刺耳,没头没尾便说:“这算什么?昨儿夜里我家主子跟皇上提了提要让太子爷去办一件事,皇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倒只是想占上风罢,可话一旦说出去,就跟长了翅膀似的,翻过重檐红墙,飞到有心人的耳里。 白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着蓅烟和康熙的面一一禀明了,她额头贴地,泪水涟涟,哭诉道:“奴婢知道错了,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要透露出去,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殿中宫人听见动静,皆侧目相望,又都深深把头埋进胸口,躬身驼背,嘘声禁言。 康熙最恨御前伺候之人乱嚼舌根,他脸色阴沉,抿着唇没说话。 这儿是枕霞阁,他想让蓅烟自己惩处宫婢。这十年间,他一步步的教她如何统摄偌大的后宫,教她如何与后妃们周旋,让她在年纪渐长的同时学会一些自保的能力。 蓅烟眉梢挑起,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十年的掌权生涯足以让她在面对任何意外都能保持着一份镇定。她问:“可还记得当时在场的宫女有哪几个?” 白芨颤抖着肩膀,思索片刻,说:“有良嫔的宫婢梦竹,佟妃宫里的茶房宫女晴儿,还有乾清宫喂鱼司的两个宫女唤孝儿c梧玛的。”蓅烟与康熙对望一眼,两人心中了然,喂鱼司的人都是御前的,不敢胡说。良嫔的人即便到处说了也无用处。只有佟妃宫里的晴儿,想必与佟国维大肆宣扬蓅烟干政一事有所瓜葛。 蓅烟神思一凛,扬声道:“所有人都听着,白芨办事不力,在我跟前摔了跟头,御前失仪乃大罪过。看在她侍奉我多年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低眸凝望白芨,流露出赫赫威严,“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板子,服苦役半月后,再允你回枕霞阁往门房处当差。” 她的话里,没有再提白芨乱嚼舌根一事,也算是护了她一回。 白芨明白事理,重重叩首,“奴婢谢主子开恩,谢皇上开恩。”至少还能回枕霞阁不是,总比丢去北五所c浣衣局任人宰割要好得多! 蓅烟又道:“茶房宫女其木格侍奉有功,明儿起就到屋里伺候。”其木格在廊下听闻,欢喜雀跃,伏地跪在门槛外,叩首道:“奴婢遵命!”所谓到屋里伺候的意思,就是顶替了白芨的位置,晋升为枕霞阁四大掌事宫女,自然值得高兴。 夜深人静,康熙命胤祚回房休息,转身时看见蓅烟在吃点心,便笑:“吃什么呢?”蓅烟举举手,说:“糯米莲藕。你要吃吗?”事情真相大白,只要身边的人不是有心背叛,蓅烟都不会觉得难受。虽然处罚了白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偌大的后宫,需要一种赏罚分明的秩序。蓅烟心底,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康熙自己扭着脖颈下的玉珠锦扣,“你不怕长胖了?大半夜的还要吃?” 蓅烟心情甚好,几步走到康熙面前,抿唇笑了片刻,突然脚尖一踮,猛地朝康熙脸上哈了一口气,大笑道:“香不香?里面参了今年新摘的桂花!” 康熙可不想闻她嘴里的味道,撇过脸嫌弃的转身就走。蓅烟起了孩子气,追着他一顿乱哈,康熙左躲右躲,两人笑得前俯后仰肚皮疼,“快给朕换便袍,朕要去慈宁宫看看太皇太后!”蓅烟硬是把糯米莲藕送到他嘴边,“吃一口正好填肚子。” 佟妃在慈宁宫迎接康熙的时候,心里很纳闷。人人都说皇帝最近心情甚忧,阴戾得可怕,可她所见到的康熙,分明是笑容满满一副龙心大悦的样子。康熙一进殿便说,“枕霞阁用今年的新藕做了糯米莲藕,里面掺了桂花,入口香甜,你们都尝尝。”语毕,御前宫女提来两只画珐琅八宝攒盒,里面齐齐整整的摆着数块糕点,盒盖一揭,便有桂花清香扑鼻。 康熙径直走进太皇太后寝宫,彼时只有惠妃坐在踏板边打盹,宫女正要唤醒她,康熙做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走到床前,看了看太皇太后,又从炕上取了一件夹衫披在惠妃肩膀。 惠妃睡得浅,猝然惊醒,迷糊了片刻,才惊然站起,“臣妾给皇上请安。”她两腿发麻,差点就摔倒了去,康熙长臂一捞,扶在她的腰间,轻声道:“小心点。”惠妃哪里受过此等待遇,记忆里上一次被康熙抱住还是一二十年前没有生养胤褆的时候,她略显慌张拘谨,木头似的站着一动不动。康熙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自然而然的松了手,坐到旁边炕上,从背书小太监的布包里捡出两本文章集,打算通宵守在慈宁宫。 康熙眼睛望着书页,嘴里道:“去外头吃些点心吧,这儿有朕看着。” 惠妃应了声是,见殿中灯火昏暗,便从床头搬了一架象牙座玳瑁遮灯放到炕桌,默默看了会康熙读书的身影,半响才悄然徐步退下。 偏殿中,几个妃嫔低声说笑,敏贵人说:“我头一回吃枕霞阁的点心哩,人人都说好吃,依我看,也很平常罢。”蓅烟刚刚被夺走统摄之权,有些人就已经开始见风使舵了。德贵嫔瞅着佟妃脸色,奉承道:“你怕是没有吃过佟主子宫里的点心,那才是真正的佳肴呢!”佟妃知道她们一个个都在讨好自己,眉梢眼角都是得意,“你们什么时候想吃,尽管去我宫里!” 惠妃从里殿出来,只听见佟妃最后一句话,便笑问:“去你宫里吃什么?” 佟妃瞧不上惠妃,觉得她胆小慎微,家世平常,是后宫最久的老妃嫔,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便故意说:“没什么呢,就是同姐妹们玩笑两句。”惠妃是老狐狸了,听出话里的意味,在心里冷笑一句,“扶不上墙的东西!”嘴上却笑道:“皇上让我来吃糯米莲藕!” 既然佟妃不待见惠妃,德贵嫔便不敢在佟妃面前向惠妃献殷勤,遂低头盯着指尖的帕子慢慢的绞着,假装出一副浑然天外的姿态。倒是一直没出声的密答应端着八宝盒呈至惠妃面前,福身说:“惠主子请尝尝,是枕霞阁的糕点,叫糯米莲藕,里面放了桂花。” “哎呦,怎么会有枕霞阁的糕点?”惠妃惊讶,蓅烟可不是那种会给人送点心的妃子。 “是皇上带过来的。”密答应坦白回道。 “皇上待江主子真是贴心,她今儿被夺了统摄之权,定是要好好安慰的。难为她还给咱们做点心”惠妃轻而易举的灭了佟妃威风的同时,又轻而易举的挑起了佟妃对蓅烟的嫉恨。她接着道:“难怪我瞧皇上心情甚悦,原来是打从枕霞阁过来。” 惠妃一句话挑明皇帝心情好是因为蓅烟的缘故,佟妃醒悟,想起皇帝方才言笑晏晏的让众人吃糯米莲藕时的神态,顿时醋意翻滚,火冒三丈。 但她忍着。 十六年了,她从十三岁的少女变成了二十七岁的妇人,旁的功夫没有长进,忍耐的功夫倒是日渐一日的精进。玳瑁护甲深深的掐进肉中,颊边依然带着桃花般的笑靥。 两日后天未亮,佟妃便遣人往枕霞阁宣召蓅烟。蓅烟习惯睡到自然醒,没有啥事都要睡到点起床。况且她掌权已久,向来都只有她宣召别人的份,哪有别人宣召她的道理。所以没等素兮把话说完,她就炸开了肺:“让我去永和宫见她?哼,让她等着呗。”说完,脑袋往被子里一缩,本来想起床的也不起了,打定主意赖到中午去。 明面上皇帝下召命佟妃c宜妃c惠妃c容妃四妃共同协理后宫,实则除了宜妃身份高贵能与佟妃相抗衡外,惠妃c容妃也就是做个陪衬的脸面罢了。 佟妃久久不见蓅烟身影,面子上搁不住,冷笑道:“她统摄后宫十年,一朝失宠,脸上无光不敢出来见人也平常。”话音一转,朝惠妃笑道:“惠姐姐,不如请您亲自去枕霞阁一趟罢!您与江妃素来亲厚,您的话,她一定会听!” 分明是把惠妃当自己属下,借机支使她。 惠妃哪肯搅这趟浑水,连忙推辞,笑道:“我去了恐怕无用,江妃昨儿在慈宁宫守了半宿,此时怕是在补觉呢!江妃的起床气你们可听宫人们说过?厉害着呢!” 话未完,倒是宜妃起了身,扭着腰身往外走,“我去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0章:我可不是你的厨娘 宜妃至枕霞阁时,枕霞阁中寂寂无声,蓅烟没起床,谁都不敢大声喧哗。宜妃遂立在窗下笑:“可睡醒了?”音落,不顾丫头们阻拦,掀帘入殿,立在隔间里头笑:“我知道你醒来了,佟妃可得意着呢,你灭灭她的威风也好。你慢慢穿戴,我先喝碗茶!”没等宜妃落座,蓅烟却从寝殿盈盈而出,业已收拾齐整,说:“在永和宫没喝够呢?” 两人互相行了礼,宜妃道:“让惠妃来,惠妃不敢,我就来了。” 自打蓅烟实心实意帮皇十一子办了丧礼后,宜妃待蓅烟便多存了几分感激。宜妃说:“今日佟妃头回做主,你不去就是你的错,传出去又说你忤逆太皇太后的旨意,倒不值当!”素兮呈上茶,亦是规劝蓅烟,“宜主子说得真好,奴婢就是这理。” 蓅烟横了素兮一眼,素兮倒也不怕,反而笑:“您别不服气,也只有宜主子如此掏心掏肺劝您呢,奴婢都不敢开口!”宜妃知道她们是十几年的老主仆,私底下玩笑惯了,便也跟着笑:“你这还叫不敢开口?哎呦!我看呀,胆子都上天了!” 众人哄笑,蓅烟气消了大半,也跟着笑起来。 胤兰一早就换便袍出了宫,没有告诉蓅烟,也没有告诉皇帝,给守门的侍卫说自己要去曦公主府办事。侍卫们信不信没关系,反正谁都没胆子拦她。她一个侍从都没带,孤身跑到大兴府,拉住小厮问:“凌肃初在哪儿?领我过去吧。” 她颐指气使,端着公主的架子,一时把小厮唬住了。 大兴府小而简陋,前院为府尹审理案件处置公事之地,后院乃府尹家眷之所居,小小两处花园,精巧而蜿蜒,人行在其中,曲径通幽,倒不觉逼仄。小厮一径将胤兰领至后院,狐疑的上下打量,“你找凌捕头有何事?你又是他的什么人?” 胤兰答不上来,愣了片刻,欲要回答,却见凌肃初与一女子并肩而至,脑中灵光一闪,边朝凌肃初招手,边问:“凌大人可成婚了?” “没呢”小厮越发疑心,“你到底是谁?” 兰儿已朝凌肃初迎过去,喊:“凌大人!”到了跟前,没等凌肃初回答,便抢了那陌生女子的话,反客为主问:“她是谁?” “我没问你,你倒问起我来?这儿是我家,你是谁?凌大哥,你认识她?”府尹之女西林觉罗乌林珠凤眼高挑,瞬间觉察出胤兰强大的气势,也隐隐感觉出威胁之意,便下意识的扯住凌肃初的袖口,虎视眈眈的盯着胤兰。 凌肃初道:“她就是兰儿。” “南街烧饼店里受伤的就是她?”乌林珠眉梢眼角都透露着得意,“她就是那个要状告烧饼店老板的姑娘呀!难怪你认识她!不然以你宣威将军之子的身份,怎会认识如此低贱的女子?”说着,往胤兰身上扫了两眼,一副鄙夷之色。 胤兰今儿是穿得“朴素”,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她把丫头从前在宫外穿过的旧衣裳拿了来,加上她身材娇小,衣服大了有些不合身,越发显得寒碜。 凌肃初觉得乌林珠说话过分,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话题挪开,对胤兰说:“你找我有何事?烧饼店的老板还没有赔给你银子吗?上回说的好好儿,你过去领就是。”胤兰压根没去领过,二两银子,她岂会放在眼里?但她很想与凌肃初单独相处,遂扯谎道:“烧饼店老板看起来很凶,我很害怕,不如你陪我去一趟吧。” 她的要求其实很过分,而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好似凌肃初非得听她的不可。 偏凌肃初很体恤她,没觉得不爽快,直接回答说:“好。” 乌林珠忙道:“我正想出门走走,我跟你一起去吧。”凌肃初轻声笑了笑,“你是千金大小姐,那种腌臜地方,会脏了你的鞋!”又道:“给你的人参要好好吃,我爹特地从西北带回来的,你如果没吃,他恐怕会伤心!”说完,冲胤兰眨了眨眼,“走吧。” 他面容俊朗,明明刚毅疏远,可眨眼之时却像洪水猛兽般一头扎进胤兰心里。兰儿惊魂未定般慢吞吞跟在后面,浑身酥麻,才走了两步就说:“凌大人。” 凌肃初站定,回头问:“何事?” 兰儿咽了咽口水,“我我以后可以也叫你凌大哥吗?”凌肃初怔了怔,深深望着眼前半大的姑娘,迟疑片刻,方郑重其事道:“公事公办,你还是唤我凌大人较为妥当。” 他语气虽然温和,可兰儿鼻尖一酸,差点就哭了。 永和宫中喧闹非常,佟妃当权,底下宫人都乐坏了,一个个扬眉吐气喜出望外。蓅烟落座首位,板着脸不言不语。宜妃笑着打圆场:“江妃昨儿在太皇太后宫里闹了半宿,早上起不来便迟了些,我去的时候,她已经穿戴好了,正要过来呢。” 佟妃鼻尖冷嗤,“宜主子不必解释,江妃统摄六宫十年,突然命她让权,心里自然不大好受,我心里都明白。”又皮笑肉不笑说:“不过江主子呀,你该放宽些心,这统摄六宫之位原本就不是你的,你不也是从别人那儿抢来的么?” 蓅烟端起茶盏,悠然的吹开白雾,笑说:“我的教训你都学着些。” “什么教训?”佟妃问。 “使阴谋抢来的东西,也很容易被人抢走,你可要谨慎些行事说话,小心皇上一不高兴,就夺了你的权!我呢,没什么怕的,再不济,顶多搬出宫住胤曦府上去,你就不好了,连个倚靠的人都没有。”一顿,寒声道:“你爹还能管你一世安稳不成?” “你”佟妃气结,她到底年轻,要斗过蓅烟还差了点火候,她气愤的对惠妃c容妃道:“你们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话?果真是汉女出身的贱婢,好无尊卑教养!” 蓅烟不愿恋战,事情弄大了,到头还是自己吃暗亏,便说:“若没有紧要事,我就先走了,皇上中午要到枕霞阁午睡,耽搁了皇上问起来,你可真不好解释。” 不等佟妃说话,蓅烟便起了身,扶着素兮离开。 蓅烟回到枕霞阁时,康熙果然已经歪在炕上睡着了。半夏静悄悄的立在门柱边,见蓅烟进殿,没有出声,只默然屈了一膝。康熙浑身酸痛,他接连熬了两宿,早已支撑不住。蓅烟没敢闹腾他,领着丫头们走到廊下方问:“皇上可用过膳了?” “回禀主子,皇上一来就倒在炕上睡着了,奴婢也没敢问,所以”青黛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蓅烟见了就生气,“你不敢问皇上,孙国安也不敢问吗?御前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奴才你都不敢问?”比起若湘当年全心全意负责膳食的那股劲,青黛连脚趾头都比不上。 青黛慌张,怯怯的不敢再答话,气得蓅烟恨不得立马把人赶走。 素兮道:“是奴婢没有叮嘱清楚。” 蓅烟唬着脸,“跟你有何干系?罢了,我自己去厨房瞧瞧。”这几年,蓅烟偶尔兴之所至,也会洗手做几碗汤羹。例如曦儿生病的时候,她亲自煮过白粥。例如康熙四十大寿的时候,她差点把厨房给烧了才做好两个生日蛋糕。还有胤祚回宫的第一顿,有她亲手熬的鸡汤。 厨房里一切井然有序,厨子厨娘们见了蓅烟,纷纷福身行礼,蓅烟便问:“今儿熬的是什么汤?”管事的老李子上前,客客气气的答,“回禀主子,今日熬的是一品黄精枸杞羊肉汤和一品黄芪川芎兔肉汤。”蓅烟颔首,“菜品可列好了?” “已经列好了。”老李子说着,旁边机灵的小太监连忙呈上御医院定好的膳单。 蓅烟扫了一眼,上面多半是一些护肝补气的营养菜品。近来皇帝时常通宵熬夜,极易伤神伤身,御医院开出的膳单都是依着皇帝的龙体状况来搭配的。蓅烟略略扫了一眼,说:“可有新鲜的莲藕?”老李子没听明白蓅烟的话,迟疑的说:“有,刚才御河挖的。” “嗯。洗干净,我来做一个清炒莲藕。御医院开的膳单都太补了,皇上吃多了非流鼻血不可!”蓅烟笑着,已经挽起袖子,对青黛道:“把我的围兜拿来。” 老李子一时不知所措,垂脸朝素兮打眼色,素兮扬扬脸,示意他按着蓅烟的办。 蓅烟炒莲藕时会先用醋泡一泡,捞起来沥干后才放入锅中。她炒菜很快很利索,因为她也知道,自己在厨房呆久了,会影响其她人干活。有她在,每个人做事都得小心翼翼放不开手脚。除了用醋浸泡外,蓅烟的炒莲藕没有任何其它的不同之处,可康熙一口就能吃出味道。 “你今儿下厨了?” “嗯。好吃吗?” “好吃。”康熙很给面子,一连吃了三碗饭,把清炒藕片碟子里的汤汁都倒在饭里绊着吃了,一边吃还一边说,“你放了什么秘密佐料?这么好吃。” 看着他浮夸的样儿,蓅烟噗嗤一笑,“你别诓我下厨!我可不是你的厨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1章:将来你要是能成为皇后 胤兰随凌肃初走在南街巷口,两侧围墙高砌,几株团团如盖般的古树遮天盖日,亦有数枝叫不出名的小黄花斜逸而出,逢人经过时,花瓣飘落,可闻见清淡无踪的幽香。凌肃初乃这一片的捕头大人,每日都要在街上巡逻,故而来往的百姓人人都认识他,见他身后跟了位小姑娘,便都意有所指的问:“凌捕头,这是谁呀?” 凌肃初先还不厌其烦的回答:“前些日烧饼店打架,误伤了她,我领她去烧饼店领医药钱。”到后面实在烦了,遂对胤兰说,“你慢些走,跟在我三步开外罢。省得他们又问!” 胤兰乖巧的往后退了三步,寻不到话头只好默然不语。 两人走到一僻静处,眼看转个弯就要抵达烧饼店了,胤兰发急,往前跨了半步,正要喊住凌肃初表明身份,却没想窄门里突然蹿出几个蒙面歹徒,大喊:“你可是凌肃初?” 胤兰哪里见过如此情形,唬得一叫,“凌大人” 凌肃初迅速从腰间抽出大刀,往后退了两步,张开臂膀把胤兰护在身后,朝歹人气势威猛:“知道我是凌肃初,还敢挡爷的路?你们是什么人?”他出身武学世家,父亲更是御敌有功的宣威将军,他任职为捕头,也凭的是自己的武艺,并未仪仗父亲半分,县衙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出身将门。胤兰立在凌肃初背后,除了受到惊吓,倒并未觉得害怕。 歹徒们一步步往前靠拢,很快与凌肃初混战成一团。胤兰靠着墙角,退无可退,前进又无路,终于被人拿剑指在胸口!那人喝:“都给我住手!凌肃初,你若再动,我就杀了这娘们!”胤兰浑身战栗着,眼神烁烁,沉声道:“大胆刁民!竟敢”她话没有说完,她以为凌肃初会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真的妥协,却万万没能料到凌肃初竟然丝毫未把她放在眼里,他猛地往前冲,一剑刺在歹徒手腕。兰儿唬破了胆,但并未失去理智,她从耳后取下一支金簪,狠狠往歹徒手臂刺去。歹徒吃痛慌了神,被凌肃初一脚踢翻在地。 凌肃初重新把胤兰护在身后,杀气腾腾的盯着众歹徒,说:“听到脚步声没有?巡逻的捕快听见动静已经过来了,你们若还不走,就等着死在牢里吧!”蒙面歹徒们都愣了片刻,倒讲了点江湖义气,朝凌肃初抱了抱拳,各自飞奔离开。 待人都走光了,凌肃初方“啊”的一声痛喊出声。 “怎么了?你受伤啦?”胤兰望着凌肃初胸口被划开的衣襟被血染红了,眼泪一鼓,落了满脸。夕阳从身后映过来,明晃晃的照在她的颊边,是一抹艳丽的绯红。凌肃初心间悸动,道:“我没事,习惯了。几个歹人奈何不了我。倒是你,小小年纪,倒敢刺” 他说着话,兰儿的金簪咣当掉地,她忽而一头扎进他怀里,痛得他倒吸气。 “你”凌肃初不知从何说起,这个姑娘他才见过三次而已。 “你不能死啊!”兰儿带着泣声,“凌大哥,我就要叫你凌大哥。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叫你凌大哥。凌大哥c凌大哥c凌大哥”远处忽而响起一声倒喝彩,有人戏谑道:“不是说这儿有人在打架吗?我还以为又有人想刺杀凌捕头,原来是在和姑娘额哈哈” 兰儿红透了脖子,羞得不敢抬头。 胤兰到底没有去领银子,凌肃初受了伤必须马上去包扎。天黑了,胤兰急着回宫,道别时凌肃初问:“你住在哪儿?明儿我再去一趟烧饼店,领了钱我给你送过去。”胤兰犹豫着,想告诉凌肃初自己的身份,可她又不敢自己说,怕他被吓到或者根本不肯相信这么个丫头片子会是公主,于是她说:“你送去曦公主府,就说是兰儿的东西,自然有人告诉我的。” “曦公主府?你在公主府当差?倒是个好差事。”凌肃初说。 胤兰笑笑,没有点头亦没有反驳他,转身便走了。 用过晚点,蓅烟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她知道皇帝在偏殿休息,便一径过去寻他。跨过门槛,正好看见佟妃在侍奉康熙净脸洗手,想必是刚刚用过晚点了。门口的宫婢要通传,蓅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佟妃看见蓅烟进了殿,而康熙毫无意识。 蓅烟站在珠帘后未动,佟妃眉梢一挑,故意说:“今日臣妾头一回处理宫中事务,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江妃,可江妃昨儿晚上伺候太皇太后累了,中午才去永和宫见臣妾。臣妾倒是谅解她,可让众妃独独等她一人,臣妾真觉为难。” 康熙能听明白她的意思,敷衍说:“她爱睡懒觉,你上午别找她,有事下午去。” 蓅烟一听,不得了,简直是当着情敌的面诋毁了她,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了。佟妃强忍着笑意,说:“臣妾遵命,臣妾去给您煮茶。”说完人便走去花厅,悄声问宫婢,“江主子呢?” 宫婢回答:“回禀佟主子,江主子方才回去了。奴婢要不要禀明皇上一声?” “不必了。”佟妃说,“这儿忙得很呢,哪有时间顾她,快去生炉子煮茶罢。” 良嫔把一切看在眼里,知道佟妃就站在外头,故意扬声道:“佟主子这一日可真真受累,上午要处理后宫琐事,中午用了膳脚不停歇,立马赶到慈宁宫来。方才我在廊下撞见她,想劝她回宫休息,慈宁宫有臣妾c惠妃c容妃已经足够,偏她说惦记太皇太后实在放不下心,臣妾想啊,难怪太皇太后偏爱佟妃呢,实在孝心可鉴。” 佟妃立在帘子后,故意放缓了步子,等良嫔把话说完了才蹙眉入殿,轻叹了一口气,将刚煮的浓茶呈予皇帝,道:“太皇太后之前拉住我的手喊臣妾的闺名,说瑶儿啊,你可要好好照顾皇上。臣妾一听,实在忍不住就哭起来,反叫太皇太后宽慰臣妾,臣妾实在愧疚”太皇太后大限将至,宫里人人都明白,皇帝也明白,但谁都不敢挑破了提。 康熙道:“你不必自责,太皇太后乃机敏聪慧之人,无论生死她皆有准备。” 翌日清晨,康熙未上朝,皇太子胤礽领着众阿哥往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此时太皇太后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见了孩子们勉强打起精神撑开眼,一个个的望过去,含糊着说两句叮嘱的话。几兄弟呆了半个时辰便出了院子,胤褆没正经的说:“估摸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听曲子了,要不今儿几兄弟去我府上喝几盅?” 太皇太后驾崩后,举国皆丧,估计得禁止一切娱乐两三年。 四皇子胤禛正色道:“大哥,小心隔墙有耳,这话要是传到皇阿玛耳中,可有你好受的。我今日要教十三算术,先行告退。”语毕,抱起只有五岁的十三阿哥胤祥先走了。 “只有他们是亲兄弟,咱们不是!”胤祉坏笑道。 蓅烟昨儿夜里从慈宁宫打道回府后,一直在生闷气。自己脑补了各种康熙与佟妃甜言蜜语说自己坏话的情形,康熙明明只说了一句吧,她躺在黑夜的床榻里给康熙加戏了一百句。晚上没睡好,白天哪里能有精神,于是又反过来应验了康熙那句“她爱睡懒觉”然后爱睡懒觉的蓅烟日上三竿了还缩在被窝里恨得牙痒痒,也不知她恨康熙还是恨她自己。 轮到该她值班了,中午起身吃了碗鸡汤面,仔细穿戴了一番,方坐轿去慈宁宫。康熙已经回西暖阁了,一来要处理政务,二来要好好补一觉。蓅烟依着往常的规矩入殿给太皇太后喂药,见佟妃还未走,便道:“你回去歇着吧。” 佟妃没说话,太皇太后先坐起身,从鼻腔里重重一嗤,“你出去,哀家这儿不要你伺候。”骂人的时候倒清醒了,把蓅烟唬了一跳,脑子里立刻开始搜索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了太皇太后病重动怒,又下意识的跪下去,“太皇太后” 没有给她任何讨饶或者解释的机会,太皇太后又是一句怒喝,“出去!” 蓅烟只好应道:“是。”退下时偷偷睨了佟妃一眼,只见她唇角掬笑,眼露狡黠,仿佛在笑话蓅烟,“看,你也会有如此下场!好惨咯!” 素兮急切道:“怎么回事?” 蓅烟摆摆手,神色淡然,“咱们回去午歇吧。”如果是十年前,太皇太后的怒容会对蓅烟有所震慑的话,十年后的蓅烟,已经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即便那人是太皇太后。 近来佟妃四处走动,入夜后寻着太皇太后睡着的间隙,她偷偷摸摸跑到寿康宫请安。 她在太后跟前献殷勤,“臣妾初次统摄六宫,人又年轻,深恐事情办得不妥,到时候还要请太后帮臣妾拿主意。”太后没有处理过后宫事,当皇后的时候,有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当权。当太后的时候,还是太皇太后当权。她早已心里发痒,就盼着太皇太后过世后自己能威风八面统摄六宫。她端出和蔼可亲的架子,“你呀,是宫里最乖巧的孩子,将来你要是能成为皇后,我就安心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2章:原来...原来姐姐喜欢乌尔衮 蓅烟为了康熙在佟妃跟前说了自己一句“爱睡懒觉”自行简化为“懒”的意思后,接连数日都在生康熙的闷气。对此康熙毫不知情,只觉得蓅烟最近有点儿不大高兴,却也以为她是侍奉太皇太后累了,便一味的对她说:“你回去歇着吧。” 殿中那么多妃嫔,偏偏让她回去歇着,“哼。”蓅烟习惯性的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怕太皇太后醒来看见我生气是吗?”康熙被怼得没话,当着众人面又没好意思训她,遂只皱了皱眉就走开了。正好裕亲王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两兄弟立在榻前,久久都不曾言语。 响午时候,太皇太后略略清醒,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糊涂话,蓅烟没敢上前,丧气的站在人后。佟妃因此出尽了风头,幕帐中只留下她和皇帝二人伺候,她恣意的指挥着众妃嫔一下子端药,一下子热水一下子凉水,一下子又气势汹汹的喊蓅烟送去温巾帕。没人敢忤逆她,更没人敢在此时此刻说半个“不”字。康熙的心思全在太皇太后身上,心疼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了旁人在做什么。他让太皇太后偎依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的喂着汤药,眼圈儿胀红。 药没有喂完,太皇太后又吐了,吐了康熙满身。 好不容易侍奉太皇太后歇下,康熙一身腌臜药味从里面出来,佟妃原想上前帮康熙宽衣,可一想那些药汁是从重病之人嘴里吐出的,胃里便一阵翻滚。惠妃毕竟年长,知道审时度势亦知道忍耐,她默不作声走到康熙面前,福身道:“请皇上宽衣。” 宜妃曾痛失爱子,什么脏东西臭东西她在伺候十一阿哥的时候都受尽了,便屈膝半跪在康熙脚边,与惠妃一道侍奉康熙换袍子。蓅烟隔着众人,望着康熙哀伤悲戚的眼神,隐隐又觉后悔,方才不该如此对他出言不逊。他呀,身为帝王,富贵比天,却也比普通人更凄凉一些。他小时丧父丧母,九岁登基几乎没有童年,唯一可以倚仗的亲人只有太皇太后。 可现在,太皇太后也要永远的离开他了。 即便蓅烟替康熙心酸,却也没能阻止两人在深夜撕心裂肺的大吵一架。蓅烟恐怕是大姨妈马上要来了,特别烦躁,旁人稍微说句不中听的话她就会火冒三丈。而康熙殚心竭虑,他到枕霞阁是因为枕霞阁舒服,不是要听蓅烟的唠叨才来的。 导火索是胤兰。 胤兰想出宫见凌肃初,于是向蓅烟扯谎说明日要去曦公主府玩。在康熙的意识里,公主们就该是好好儿呆在宫里等着出嫁,尤其是前段时日他答应了科尔沁右旗第三代郡王噶勒藏的求婚,正打算挑一位公主嫁过去。见兰儿闹着要出去玩,便冷不丁的道:“明儿胤曦会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你出宫找谁玩?” 蓅烟一听康熙语气不善,叛逆心顿起,对胤兰说:“你想去就去,额娘答应了。” “不许去!”康熙可是皇帝,说一不二惯了,平时蓅烟忤逆他的意思撒个娇就能过去,但今儿他才听了御医说太皇太后可能熬不过中秋的话,情绪低沉可怕,也就蓅烟敢触他的霉头。蓅烟这几日每天看着康熙与佟妃在一起伺候太皇太后,形影不离的架势她已经生了好久的气。两个人就是这样,为着一件小事把积攒已久的怒气c愤懑,不顾一切的向对方倾倒。 “为什么不许她去?她是人,又不是动物,你想把她关在紫禁城?像我似的?” “朕何时关你了?规矩是规矩,她是公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规矩就是用来破的,谁立的规矩,如今破了就是” “混账!糊涂!” “对,我是混账,我是糊涂,我就是太糊涂了,才跟你回了京城。当年我就该留在长沙,我肯定是眼瞎了,才跟着你回宫你看看你的那些大老婆小老婆”其实已经有很多年蓅烟没有提过所谓的大老婆小老婆,她深知康熙的无奈,也笃定自己在康熙心中的地位,故而并无畏惧。今日其实是意有所指,她真正想骂的人是佟妃,她气康熙与佟妃琴瑟鸾鸣的样子。 每次吵架,都是以康熙的出走为结果。 康熙吵架是吵不过蓅烟的,他只能走。可他又无处可去,只能回慈宁宫守着太皇太后。他曾经答应过蓅烟,两人如果吵架,无论吵多大的架,他都不会去任何妃子的宫里寻找慰藉。 他谨守着他的诺言,以免事态扩大。 然而康熙一走,蓅烟就哭了。她鼻尖发酸,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哭到情难自抑。 凌肃初乃正直刚武的君子,他答应了要帮胤兰去烧饼店要银子,伤一好就真的去了。但烧饼店老板死活不肯给,说自己是小本生意,上有老下有小二两银子是要他的命。凌肃初跟他磨了两三天,也觉烦了,便干脆自己掏了二两银子先行垫上。 他如约到了曦公主府,没有报父亲宣威将军的名号,只跟门房的人说自己是大兴府的捕头,要给一个叫兰儿的姑娘送二两银子。门房的人原本懒于答应他,开了一条门缝听他说话,直到提及兰儿,才把门全打开了,点头哈腰说:“您就是那位捕头罢,兰公主说了” “不不不,我找到不是兰公主,她是这儿的宫婢,叫兰儿。” “我们这并没有叫兰儿的宫婢。”门房笑道:“但兰公主吩咐过奴才,如果有位捕头来送烧饼店的二两银子的话,就请他进去吃一盅茶再走。” 凌肃初跟着门房走进了公主府,说实话他有点儿吃惊,但他早就看出胤兰不同寻常的气度,所以并未觉得讶异。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皇帝的女儿,宠妃江娘娘的二女儿。 他对胤兰早有耳闻,甚至可以说他曾经见过她。在他小的时候,在他母亲还未过世的时候,他曾跟着祖父祖母以及父母一起入宫请安。他因为未满十岁,所以被母亲抱着去了后宫给各位主子请安。旁的他不记得了,江妃长什么样子,枕霞阁有多大,仰或是他是怎么回府的他通通不记得了,唯一有点印象的是,曾与宫里的几个皇子皇女在廊檐下捉迷藏玩得不亦乐乎。那时候他总觉得宫里根本没有什么规矩,起码小孩子是不用守规矩的。 长大后他才渐渐知道,紫禁城的规矩多到能吃人,只有枕霞阁特殊一些罢。 眼瞧着快到中秋节,蓅烟既已卸下统摄之权,后宫诸事便与她没有多少关系了,乐得清闲。她让素兮拿出枕霞阁库房的册子,又命人将数样奇珍异宝摊开了摆在花厅一样样的察看。青黛跪在地上擦拭积尘的金银锡器,笑问:“主子可有瞧着喜欢的?要不要奴婢摆到屋里?如此精美之物,放在库房里收着实在可惜了。” 蓅烟道:“就是太精美了,才懒得摆出来,摔了磕了都不好。”又问青黛,“今儿胤曦入宫了吗?”青黛恭谨答道:“方才奴婢瞧见曦公主到兰公主屋里去了。” “去把她们叫来。” 胤曦正在开胤兰的玩笑,“我见过凌肃初了,他昨儿到我的府上给你送了二两银子。我悄悄躲在柱子后看了他两眼,模样儿很俊嘛原来我们兰儿喜欢那种魁梧粗糙的男人” “呸。”兰儿羞赧,“叫你胡说八道,谁说我喜欢他了?” 正巧青黛过来传话,“曦公主,兰公主,江主子请你们去枕霞阁一趟。” 两人忙都答应了,说笑打闹着往前院走。进了屋,曦儿立马抚掌大笑,“额娘,您把这些宝贝儿摆出来,是要赏给我和兰儿吗?”她捡起一把洋金烧蓝柄白玉鞘的小刀,拿在手里把玩,笑道:“好别致的小刀,额娘,您就赏给我吧。” 蓅烟甩甩手,爽快道:“你拿着吧。”既然是女儿要,她没有不给的道理。她又说:“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我挑挑,看有没有乌尔衮喜欢的物件。” “乌尔衮喜欢的物件?”兰儿惊讶,“额娘为何要赏他东西?” 蓅烟道:“八月十四,皇阿玛会为你阿图姑奶奶和乌尔衮举行过继仪式,到时候他就是你们的堂叔了,你们也要对他客气点儿了。额娘想送他一件礼物,当做见面礼,你们帮着挑挑。” “咣当”一声响,小刀落地,白玉鞘顿时摔成两段。蓅烟抬眼望去,看见胤曦浑身颤栗着,满脸泪水,失魂落魄般摔坐在炕边。 “你怎么了?东西摔了就摔了,额娘不怪你。”蓅烟觉察出什么,但她不敢想。 “我我额娘!”胤曦脆弱的往蓅烟怀里一扑,哽咽着唤了声“额娘”,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知道嚎啕大哭!胤兰拾起地上碎裂的白玉鞘,怔怔的看了半响,想起近来曦儿与乌尔衮之间故意疏远的情形,心中茅塞顿开,倏然一惊。 原来原来姐姐喜欢乌尔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3章:大玉儿驾崩于慈宁宫 胤兰一有空就想出宫找凌肃初,她想见他的意志,使她对身边的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致。当她悄悄跑到大兴府衙门口时,正好撞见凌肃初与一个妇人在石街上拉拉扯扯,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妇人声音很大,架势很足,穿戴打扮亦华贵富丽,她的身后甚至跟着一辆绿锻马车,车旁站着一个丫头和一个车夫。她大大咧咧的骂,气急败坏的骂,“知道我是谁吗?我姓纳兰,我叔父乃武英殿大学士兼太子太傅!只要他一句话,你们一个个都该掉脑袋了,竟敢抓我的夫君?赶快把人放了!” 妇人一味拉扯凌肃初,虽有四五个捕快站在台阶上,但谁都不敢动手帮忙。谁知道呢,他们可没有一个当宣威大将军的父亲做后盾,实在谁都得罪不起。 凌肃初很无奈,说:“你夫君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待大人审理” 妇人根本不管凌肃初在说什么,只是一声尖叫,扼住凌肃初胸口的衣襟,“我夫君乃晋阳书院的学生,今日才回京城预备秋试,他品性端正,是人人称道的孝子。肯定是你在污蔑他!你是不是想要银子,我可以给你啊” “放开凌大哥!” 兰儿拨开人群走过去,扫了妇人一眼,讥笑道:“你是明珠大人的侄女儿?!” 凌肃初惊讶,又有些惶然,往妇人手腕上一扭,人往后一退,脱离了挟制,方看着兰儿道:“你你怎么来了?”他支支吾吾,令兰儿觉得好笑。 兰儿却问:“你怎么任由她欺负?泼妇罢,最好一起关牢里去!” “泼妇?你说谁是泼妇?”妇人气急败坏,眼珠子瞪得老大。 “我说的就是你!”兰儿比妇人身材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既是明珠家的名门闺秀,怎会如此无礼?你大声嚷嚷什么?街上的人都来看热闹了,到时候人人都传明珠大人的侄女儿是个泼妇,还喜欢骂街,你让你叔父的脸往哪搁?” 妇人一时有些怯弱,“你你是谁?如此嚣张?” 兰儿冷笑,那笑容有几分康熙的模样,既虎视眈眈又眄视天下,“我?你管我是谁?这儿是官府,容不得你放肆,若不然连你一起抓进去!” “你你” 妇人被骂急了,打量着兰儿穿戴朴素,便估摸着她当真是爱管闲事的寻常百姓,怒不可遏时举手就往兰儿脸颊甩去。凌肃初见势,即便他再镇定此时也慌乱不已,欲要扑身过去挡住,未料兰儿竟然轻巧的往旁侧一躲,让妇人甩了个空。 于凌肃初而言,兰儿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女子,她所做的一切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兰儿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妇人脸上,她若定自然,仿佛在教训宫里的婢女,“你要吵要闹我管不着,但你如果再敢对凌大哥拉拉扯扯,我绝不轻饶你!”妇人身后的奴仆一涌而上,要为妇人造势,却被乌尔衮的侍卫拦住。上回在巷子里差点被歹徒所伤,兰儿学乖了,问乌尔衮要了两个属下跟着护卫。宫里嘛,仍然没有人知道她和凌肃初的事。 兰儿又道:“想知道我是谁吗?”未等妇人答话,便继续道:“你的叔父是纳兰明珠,我的叔父呀哦,对了,我有一个五叔,他去年得了一个新称号,叫安北大将军!”说着,冲凌肃初调皮的眨了眨眼,害得凌肃初脖子一红。 眼望着胤兰和凌肃初离开府衙,捕快们看着挡住妇人的侍卫,凑在一起嘀咕,“安北大将军?她说的是去年远征噶尔丹,率领右翼军出征的和硕恭亲王吗?那她是” 另一个捕快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怎么可能,别乱猜!回头问问凌大哥!” 素来幽静的永和宫,近来极为喧哗。人人皆知佟妃在太皇太后跟前得脸,又居然能打败获宠十余年的江妃,成为统摄六宫之主,再加上朝廷里有人上谏求皇帝册立后宫,即便是茶房里最不抵用的宫女,也会暗暗的想“佟妃怕是将来的皇后哩。” 佟妃亦有此意,她知道自己的对手只有江妃,但江妃是汉女,到底不足为惧。 以良嫔为首,再有德贵嫔c襄贵人c穆答应等人,每日都要浩浩荡荡的往永和宫请安。有时佟妃不在,她们几个也要等在门房里说会话,有些结成同盟的意思。 这些事当然瞒不过康熙的法眼,但他没有干涉,只是恨恨的想:蓅烟统摄后宫十年,怎么就没人和她同盟?或许佟妃还挺合适当皇后。直到康熙三十年快秋天的时候,康熙都未曾真正想过要立蓅烟为后,只因为她是汉女。 一日,德贵嫔独自夜会佟妃,茶未端上,德贵嫔便已然忍不住要告密,“我听人说近来江妃在内务府衙门进进出出的,十分频繁。悄悄找人一打听,原来呀”她压了压声音,贴到佟妃耳边,“她竟然背地里在筹备太皇太后的丧事。” 佟妃一惊,又觉心凉c丧气。 明明她是统摄后宫的妃子,皇帝却还是把丧礼交由江妃去办。孰亲孰疏,一目了然。她掐着指尖儿,眼神中闪现出凌厉的光芒,连烛火都比得黯淡下去,她狠声道:“我在太皇太后跟前劳苦功高,她江蓅烟做了什么?这几日连夜值她都不见人影,可闲着她了!” “可不是么?”德贵嫔煽风点火,“太皇太后还没薨呢,她急匆匆的要办丧礼,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就是盼着太皇太后快点好没人再压着她了,她就能胡作非为了!” “她想得美!”佟妃一字一顿的说。 当佟妃向太皇太后暗示蓅烟正在预备丧事时,太皇太后已经开始糊涂的神经立刻绷紧成了一根绳,她瘪着牙口,愤怒的喷着口水怒斥:“混账东西!她是盼着哀家死呢!瑶儿,幸好有你告诉哀家,惠妃c容妃她们一个个胆儿小,都不敢得罪江妃,早和她站在一边了。” 容妃在外头听见,气得头皮都立起来了。惠妃忙低声宽慰她,“不紧要的!” 夜里康熙到慈宁宫守夜,太皇太后异常精神,先是将蓅烟的坏处一点点的挑明了,又说:“你死了心,甭想立江妃为后,她是汉女,绝对不能让她成为大清的女主人。”康熙虽然和蓅烟大吵一架后两人一直没有和好,但是听见太皇太后不留脸面的当着众人指责蓅烟,他心里仍然觉得不高兴。念着太皇太后病重,他没有反驳,附和着说:“朕明白。” 太皇太后又突兀的说:“你答应哀家两件事。” “您说。”康熙心里最亲的人就是太皇太后,不说两件,一千件一万件只要他能做到的,他全部都会为了她去做。 “第一,”太皇太后拉住佟妃的手,放到康熙掌心,“我要你立瑶儿为后,中宫无主已有十年,也该立后了。”佟妃闻之,欣喜非常,连忙跪下道:“瑶儿谢太皇太后恩典。” 康熙觉察到太皇太后乃回光返照,眼泪倏的滚落,“朕答应您。” “第二,” 太皇太后颔首微笑,眼神开始虚无,像是在看着谁,又好像谁都没看,她气息微弱,条理还算清晰,说:“太宗山陵奉安已久,不可为我轻动,况且我心中也舍不得你们父子,就将我在你父亲的孝陵附近择地安葬。”语毕,轻轻叹息,“好了,扶我躺下罢,我想睡觉了。” 康熙三十年的八月十号深夜,孝庄文皇后大玉儿驾崩于慈宁宫,举国皆丧。 胤曦听闻太皇太后去世的消息,竟然有一点儿庆幸。原本三日后,便要在阿图县主府上为乌尔衮举行过继仪式。从此,她与乌尔衮就有了伦理上的关系。而太皇太后的驾崩阻止了过继仪式的举行,就像是天意,给了她以期翼。 蓅烟当时已经入寝,听见外边有动静,轰然惊醒,立刻意识到慈宁宫发生了大事。她仍然对康熙有点儿生气,气他居然好几天没有理她。半夏火急火燎的入殿禀告,蓅烟慌忙穿戴齐整,从箱子里拿出早已备好的白衣白布命丫头包好带着,直奔内务府与人商议丧礼。 她没有先去慈宁宫,是因为她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一个“礼”字。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比办好这场丧礼更为重要。 至于康熙,她相信他能捱过去。 令所有人没有意料到的是,慈宁宫才宣布太皇太后驾崩,报丧的人员已经飞奔出宫,公文已然妥帖,甚至是慈宁宫的红灯笼也在短短的一刻钟里全部换成了白灯笼,挂上了白绫。宜妃因此更加钦佩蓅烟,当她踩着花盆鞋踏入慈宁宫时,原本以为故人刚刚才走,殿中一切定是乱糟糟的,竟没想到,走进慈宁宫时,俨然已是步入一座庄严的灵堂,井井而有条。 佟妃闷闷生在暗气,觉得风头全被蓅烟抢走了,可眼下情形,容不得她放肆。 她的心中仍然狂喜她终于,要当皇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4章:密答应得宠不多 整个慈宁宫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妃嫔们轮流哭灵,由内务府例册分配。康熙连着数日守在孝庄灵柩旁边,眼神笃定,如常处理朝政,连心气儿都异常的平静。可越是如此,越令人心惊。他白日举丧哭灵,行尸走肉般依着规矩依着内务府安排的程序,完成丧礼要做的每一件事。起身c跪拜c叩首,再起身c再跪拜c再叩首,身后是乌泱泱的一大片,数千数万只眼睛盯着他,不容他有半点闪失。夜里他要集中精力处理政务,常常整宿整宿的不能睡觉,稍稍合一下眼便又该起身办事了。偌大的清国,没有时间让他悲恸。 灵堂中,以佟妃为首哭灵,她既是孝庄临终前钦定的皇后,众人便都趋之若鹜,不再将蓅烟放在眼里。佟妃后第一排跪着惠妃c容妃c宜妃c江妃,第二排则是德贵嫔c马嫔c良嫔如此按照品阶依次跪到大门口。大殿以外跪的则是四品以上王公贵妇c内命妇等等,而皇子公主则在固定的时间由太监领着入殿跪拜,其她时候可在旁侧祭奠或者做自己的事。人多则乱,只要没有犯大过错,旁的无人会来计较。 胤褆c胤礽c胤祉c胤禛四兄弟年纪渐长,两三年前皆已开始涉及朝政。眼下康熙疲累,正是分担的时候,胤礽遂命人在偏殿摆了书桌,四兄弟一起在康熙的监督下协理朝政。一时康熙召见裕亲王c恭亲王,三兄弟有体己话要说,遂命胤褆等人暂且告退。 出了门,到了廊外,见外面秋阳高照,锣鼓喧天,白色的帷幔一直延伸到眼睛所能望见之处,胤祉伸了个懒腰,忽道:“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好几天了,都没见江妃来给皇阿玛请安。”胤禛一本正经严肃脸,“我听说丧事由江妃全权管理,自然忙碌些。” 胤褆眯着眼望向天际,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往阶梯下走,说:“丧事有何重要?皇阿玛这儿才重要哩!”说着下巴朝一旁扬了扬,胤礽望去,正是良嫔端着参汤来了。 良嫔是宫里较为年轻的妃嫔,比大阿哥胤褆大不了几岁,她身边跟着一位密答应,年纪更幼,才满了十九岁,比胤褆还要小一岁哩。密答应得宠不多,见了几位阿哥,脸色先红了。 胤褆眉一挑,眼神落在密答应身上,话却是问良嫔,“良主子又给皇阿玛熬汤了?” 良嫔眼圈儿红红,一副悲戚模样,“皇上近来劳苦,臣妾实在挂心呀。”说着,与密答应给太子爷及阿哥们都请了安,方徐徐进殿。 胤褆望着密答应的背影,若有所思。 太皇太后病薨的消息传入凌肃初耳中时,已是两天之后。这两天里他一直在追捕一个江洋大盗,没能回府衙当差,对朝中之事便有所疏漏。下值回家时,他立在大兴府衙的台阶上,本能的往石街尽头看了一眼,像是在期盼什么。 宣威将军府已经点起了白灯,凌肃初入偏厅给父亲宣威将军请安时,宣威将军正在和继妻,以及继妻生的嫡子凌肃中说话。宣威将军说:“呆会要入宫祭拜太皇太后,你去告诉你大哥一声,叫他好好穿戴一番,别失礼。”凌肃中看了母亲一眼,正要答话,凌肃初竟忽然走进屋,说:“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继母眉梢一挑,闪过一丝厌烦,又笑容满面露出规劝之色,“方才的话想必你都听到了,我知道你不爱朝廷应酬,可你要掂量着,你虽然只是大兴府的一名捕头,若说入宫祭奠太皇太后你根本没有资格,也无人会加罪你。但你父亲是宣威将军,你若不去,到时候被有心之人把持,遭殃的可是你父亲。” 宣威将军板着一张脸,像是打了霜,硬邦邦的道:“他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不必理会他这个逆子!”为着凌肃初不肯去虎枪营,非要去当捕头,他几年过去都没有消气。 “何时动身?”凌肃初冷漠又客气的对继母说。 继母一愣,与亲儿子凌肃中对望了一眼,支吾道:“亥时初分。” “是。儿子这就去准备。”凌肃初道。 蓅烟一半的时间要听举丧事宜的进度摆布,另一半的时间则在灵堂里跪跪拜拜。她原本是哭不出来的,她与太皇太后的感情大约是建立在相互憎恶的基础之上。可她还是哭了,当她看见康熙一脸颓丧的姿态,在棺前泣不成声,她的眼泪自然而然就涌了出来。 夜半时候,她会借故回枕霞阁稍作歇憩,因为膝盖跪得红肿,再加上天凉,遂命素兮往柜中寻厚实的棉裤。素兮开箱倒柜,想寻一条白净的棉裤,却没想竟然找到了蓅烟遗失已久的银戒指。蓅烟坐在炕边愣愣的发着呆,看着手心里的戒指,陡然忆起十多年前在长沙城的旧事。噬心蚀骨的思念c久别重逢的欣喜c湘江边的烟火c岳麓山下的誓言所有一切如驹过隙,一回头,竟然已经过去十余年。 如此想着,心里渐渐一阵发暖,不禁吩咐素兮:“去问问,皇上在哪儿用晚点。”语毕,便起身穿戴,略略施了胭脂,领着胤兰和胤祚往慈宁宫去。 凌肃初随父亲入宫后,一直跪在慈宁宫院中叩拜。到了夜半十一点,仪礼才宣告结束。宫廊处挤满了王公大臣,宣威将军与凌肃中自然不肯错过如此好的机缘,忙碌着与众人寒暄。凌肃初心不在焉的站着,眼睛使劲儿盯着慈宁门。见有小太监奔来,他挠着耳朵不大好意思的问:“怎么没瞧见各位公主妃嫔们?” 小太监狐疑的睨了他一眼,不怀好气道:“哪能让你见着?”转身便跑了。凌肃中凑上前,唇角带着讥笑,“公主怎会平白无故让你见?怎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呀你。” 凌肃初懒得理会他,勉强压下方才的羞涩,神情依旧冷峻,让人看不出喜怒。过了一会,宣威将军与同僚寒暄毕,便道:“咱们回去吧,天也快亮了。”几人正要告退,却听太监一声传唱,“江妃娘娘到,兰公主到,六贝勒到。”未等凌肃初反应,只见一华贵女子疾步而至,而她身后随从之人,正是胤兰。 宣威将军见凌肃初站着没动,慌张道:“赶快避让” 兰儿没想到会在宫里见到凌肃初,更不知道他已经等了自己许久。 她一眼扫去,眼神诧异的落在凌肃初身上,脚步微停,不顾众人眼光,轻巧唤了一声:“凌大哥!”蓅烟原本要往里走,听见兰儿叫人,便循着视线望去,唬得凌肃初三父子慌忙跪下请安。蓅烟摆摆手,说:“都起身吧。”她自持身份,并没有多说,领着兰儿到了廊下方道:“你不必跟着我,去吧。”她知道兰儿心神不宁的样儿定是为了想见凌肃初,既是能入宫奔丧的臣子,家世定然不会太坏,让兰儿接触接触甚好。 兰儿果然欣喜,道了声“谢谢额娘”,便转身去了。 兰儿走到凌肃初三父子跟前时,凌肃初嘴皮哆嗦,勉强镇定的介绍,“这位是我的父亲宣威将军,他是我的弟弟凌肃中。”兰儿落落大方,她甚至已经想到将来要嫁给凌肃初了,便客客气气的福身道:“见过将军大人,弟弟你好。”唬得两父子脚都打颤了。 “你最近好吗?”兰儿拉着凌肃初绕到慈宁宫后头的花园僻静处,柔语问道。 “我很好。”凌肃初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搭讪,搓着手,往哪儿搁都觉别扭。两人朝着黑处慢慢走去,下意识的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们。凌肃初道:“最近刚刚抓了一个江洋大盗。你呢?你好吗?太皇太后仙逝,江主子主持丧礼,你必定也要操劳许多。” 兰儿摇头,“多半的事有额娘呢,我只是打打小手,不累的。” 两人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都不敢表明心迹,欲说还休。至一处假山处,兰儿顺势坐在树影下,望着天际说:“今儿月亮真好,真美。” 凌肃初犹豫片刻,才依着她的肩膀坐下,说:“我们还会再见吗?”兰儿张了张口正要回答,身后忽而有轻微一声动静,凌肃初比常人敏锐,指尖往兰儿唇口一压,示意她住嘴。 假山后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女人娇声怯怯,说:“爷不要爷咱们” 女人一句话都没说完整,就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这种怪声音兰儿知道,以前皇阿玛临幸额娘的时候,兰儿可是听过墙根的。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心潮悸动,眼巴巴的望着凌肃初。他的指尖贴住她的双唇,有一股奇异的热度,像点燃了似的。 凌肃初亦很快明白过来,他年纪比兰儿大,社会经验也比兰儿足。他倏地收回手,低声道:“微臣失礼”没等他说完,兰儿略一倾身,便吻在他的唇角。 假山后面的声音仍然在断断续续的传来,被称之为“爷”的男人说,“别怕,这儿没人,谁都不会到这儿来。今儿白天看见你的时候,爷就忍不住想要” 兰儿几乎瘫软在凌肃初怀里,她听出男人的声音了,是大哥胤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5章:不敢觊觎公主! 胤褆怀里抱的正是密答应。 密答应一身素白裙袍,腰身纤细,未施胭脂的脸上泛着年轻女孩子才有的红润。密答应唯一接触过的男人只有康熙,然康熙毕竟已近四十,与胤褆相比,实在差距甚远。胤褆身上那股精力旺盛的c充满雄性体味的c甚至是玩世不恭的姿态,无一不让密答应着迷。她如泥浆一般攀在胤褆身上,衣襟微敞,嘴里颠三倒四的乱喊乱骂。 当凌肃初震惊在胤兰的亲吻里时,胤兰已经被自己听出胤褆的声音给吓坏了。 紫禁城说来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对于皇帝的能在敬事房下成立专门的有司负责,一年到头皇帝每天宿在哪儿,每个妃嫔来月事的日子等等,这些都是可以光明正大进行讨论的,甚至会记载成文字,以便需要时随时翻阅。对于男女之情,却又异常的苛严。宫人之间不许私私相授,后妃与皇子之间不能单独见面,甚至连公主与皇子之间都会有明显的界限。 胤兰敏锐的感觉到,与胤褆私会的女子,是皇阿玛的后妃。 凌肃初出宫后,在宣威将军异样的眼光里,坦然相对,“父亲,如果可以,我想请求您在虎枪营为我安排一个职位。”凌肃中倏然炸开,全身鸡皮疙瘩,气急败坏的说,“你以为虎枪营是你不想去就不去,想去就能去”宣威将军打断他的话,神情中透着一丝激动的喜悦,“是为了兰公主吗?” “嗯。”凌肃初轻声应道。 如果要迎娶一位公主,大概有很多事需要他努力。他的人生原本是毫无目的的,出身高贵,衣食无忧,没有什么值得他费心竭力。他厌恶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他生性孤僻,不需要朋友亦可安静充实的度过一天。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想成婚生子。 直到遇见胤兰。 宣威将军和颜悦色起来,“去虎枪营没问题,你明日同我去趟裕亲王府上,事情自然可以办妥。”他多年来难得赞许的望着膝下长子,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你有这个想法很好,既然兰公主青睐于你,是你的福气。” 凌肃中倒是羡慕,“你何时认识兰公主的?你一个捕头” “肃中,不许这样同你大哥说话!” 三父子心怀各异的回到将军府,翌日宣威将军不负约定,早早起身领着凌肃初往裕亲王府请安。福全是个四面玲珑之人,又是补缺的小事,没说两句话就应承下来。 再说昨日夜里蓅烟往慈宁宫偏殿面圣,康熙正歪靠着软椅假寐,由良嫔立在旁侧侍奉茶水诸事。殿中静悄悄的,做道场的鼓乐声已经消停,举丧的臣子命妇皆已依着次序出宫,整个紫禁城突然从一种极度热烈喧哗的气氛中坠落,显得异常的岑寂阴森。 蓅烟入殿的时候,刺入鼻尖的檀香,使她忍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康熙从半睡中惊醒,见了她来,恍惚里竟然笑了笑,说:“天冷了,多穿点衣裳。”眼中的暖意随着心中慢慢弥漫出来的悲恸渐渐消逝,他直起腰,问良嫔,“什么时辰了?” “回禀皇上,已经过了子时。”良嫔俏生生的回答着,又从旁侧小炉子中倒出一碗热茶,捧到蓅烟面前,反客为主说:“江主子请喝茶。” 蓅烟没拿正眼看她,径直走到康熙面前,问:“可用过晚膳?” “皇上晚膳吃的是”良嫔欲要搭话,被蓅烟一斥,“还有没有规矩了?”潜台词是这儿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良嫔受辱,求救似的望向康熙,康熙却说:“你下去吧。” “是。” 待良嫔走了,康熙才握住蓅烟的手,鼻尖阖动,眼泪簌簌往下滚,“蓅烟啊,朕”除了灵堂哭灵,康熙再未在任何人眼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原本世人为故去的亲人举办丧礼,是为了给痛苦的人一次光明正大毫无尊严礼仪痛哭的机会。先人们的意思,大概是说,故人已逝,哭完这最后一次,任何人都要放下对故人的执念,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于康熙,来说,任何时候,他都没有肆意妄为的机会。即便是哭灵,也更多的是在礼节之内。 康熙哭到气绝,哭到撕心裂肺,哭到蓅烟无法说出任何言语去安慰他,只能看着他哭,陪着他哭,由着他哭。从出生始,康熙的身边就只有太皇太后,他能倚仗的人也只有太皇太后。无论他多大的年纪,无论他多么的想要摆脱太皇太后的挟制,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太皇太后一直都是他最为信赖的依靠,就像心里最为稳固的一座大山,有她在,大清就乱不了。 现在,他的依靠没有了,他的身后空无一物。 往前走是大清帝王,往后走是万丈深渊。 这一夜,是蓅烟亲自伺候康熙就寝。用温巾给他擦脸,热水泡足的时候特地煮了茶包给他敷眼睛。为了让他睡得舒服,把所有的侍从都赶到了外面,连夜值的宫女都赶跑了,留她一人在屋中给他按揉肩膀和腰背。康熙恸哭一场后,陷入了持久的沉默,他在黑暗里忆起旧时种种,小时候他贪玩,忘了写师傅布置的文章,被太皇太后用戒尺打了掌心。登基时年幼,满朝文武跪在脚边时心有畏惧,是太皇太后坐在他身后小声鼓励他。大婚时,亦是太皇太后做主娶了赫舍里氏,或许,这也是他一直不大喜欢赫舍里氏的缘由之一。他也做过许多叛逆的事,带着太监偷偷出宫,玩得忘乎所以,夜半才回宫。故意冷落太皇太后挑选的后妃,去宠幸宫中的官女子,最过分的是,他曾有一段时间与赫舍里氏水火不容,碰都不愿碰她 所有这些,太皇太后都容忍下来,依然耐心的劝诫他成为一个明君。 甚至在蓅烟的问题上,她也妥协了。任由他去长沙,任由他带回蓅烟,任由他把蓅烟养在西暖阁里,甚至最后任由他把六宫统摄之权交给一个汉女。 寂静辽阔的黑夜里,康熙越发的惦记起太皇太后的好。 康熙道:“蓅烟,如果立佟妃为后,朕希望你不要难过。她是太皇太后遴选的,朕无法违抗她的遗愿。”蓅烟静静躺在一侧,许久都没有声响。康熙侧过身揽住她的腰,把脸亲昵的埋进她的脖颈里,“是朕,对不住你。” 他是皇帝,一生里甚少感觉到抱歉,无论做什么,都觉是理所当然的。偏偏对蓅烟,总是觉得愧疚,总是觉得少做了一点什么,或许,她就是前世来向他要债的债主吧。 蓅烟轻叹了一口气,她的嚣张与傲然在此刻消弭殆尽。她手心相叠侧身枕在颊边,她穿过黑雾凝望着康熙,说:“我大概是来还债的,老天爷隔着几百年非要把我送到你眼前。” 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来还债的,但两个人一直都彼此相爱。 “你答应了?”康熙问。 “我不答应还能怎样?”蓅烟翻白眼。 “你不生气?”康熙忍不住微笑。 “生气呀!”蓅烟说。 太皇太后的丧礼结束后,康熙就昭告天下,册封佟佳氏瑶儿为皇后。因为丧期不宜设宴,遂取消了册封礼,只命二品以上王公大臣c内外命妇入宫朝拜了一日便算礼成。 佟瑶儿很是不痛快,但明面上没敢表露。如今她有足够的理由随时随地的召唤蓅烟觐见,又联合了太后,没事就寻蓅烟的不痛快。后来她又不知道从哪儿得知,说兰儿与御前虎枪营的侍卫走得很近,便连忙的使人去调查侍卫的身份。 凌肃初丝毫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成了皇后眼中的棋子。虎枪营的侍卫并不是他的目标,至少要做到总领的位置,才能配得上兰儿吧,他心想。 所以皇后召见凌肃初的时候,凌肃初懵懵懂懂就去永和宫。 佟瑶儿今年二十七八岁,比凌肃初大不了几岁。当她看见威猛俊朗又年轻力壮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时,心间猛然一跳。她初见康熙时,便有这种感觉,是一种被雄性气体征服的快感。她有些洋洋得意,想着这些年轻的男人女人将玩转在自己手心,隐隐觉得痛快。 德贵嫔立在身侧,笑道:“不愧是宣威将军的儿子,气势果然威武。” 凌肃初谨守着礼节,低眉垂脸,眼神都没有往外瞟一下。他朗声道:“请问皇后娘娘召见微臣有何吩咐?”佟瑶儿端坐正中宝座,摆出皇后的架子,用最为庄重的语言道:“前几日你母亲入宫请安,提及你,说你年纪大了,想为你娶一门婚事。”一顿,眉梢露出一丝狐媚狡猾,接着说:“你觉得咱们宫里的公主们怎么样?如曦公主c兰公主” “微臣不敢。”凌肃初跪下,不动声色的说:“微臣身份卑微,不敢觊觎公主!” “有什么敢不敢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让我去跟皇上说,皇上准会答应!”佟瑶儿摆出和善的样子蛊惑人心,又道:“怎么?你有旁的心上人了?” “微臣没有。”凌肃初回答。 “等着吧,我一定让你把公主娶回家!”佟瑶儿莞尔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6章:真是拿你没办法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蓅烟时常去西暖阁陪伴康熙,他召见群臣时,她便坐在后院的屋子里或喝茶或看画本或绣几针女红。他批折子时,她不敢打搅他,便只默默立在旁侧给他研墨,或是给他端茶倒水。只有他闲暇时,蓅烟才嘀咕着与他拉些家常的闲话,例如她新养了一只鹦鹉,能背胤祚写的诗;例如她给长沙家中写了信,让他们寄一些土特产到京城;又例如是曦儿、兰儿的婚事,她总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费尽力气使殿中氛围不至于沉闷阴郁。 康熙几乎不答话,偶尔“嗯”一声,或者说“好”。 孙国安每天都盼着蓅烟来西暖阁,若不然皇帝终日板着冷脸,实在令人害怕,只有蓅烟在的时候,他的脸色才会稍微的阴转多云。 这日刘敬忠端着绿头牌立在门槛边,鬼模鬼样的朝孙国安扬了扬下巴,压低着尖嗓门,“干嘛呢?江主子在吗?”刘敬忠筒着手在打盹,假装没听见,靠着柱子转了个边,一声不吭。刘敬忠嘿嘿一笑,顶了顶他的腰,“老哥,咋啦?兄弟得罪你了?” “听说你近来出入永和宫,得意着呢?”上回孙国安有个徒弟分到敬事房当差,没搁两天,就被刘敬忠给打死了,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是要给孙国安脸色瞧。 “看您说的什么话呀!”刘敬忠贼眉鼠眼的笑着,“上面都是主子,咱们做奴才的不都得好好伺候着嘛。哎呦,不说了,皇后娘娘有旨意,今儿起要请皇上翻牌子呢。” 孙国安瞥了他一眼,“那你在这磨蹭什么?赶快进去呀!” 刘敬忠答应着要往里走,到了跟前又停下,回头走到孙国安身侧,“老哥哥呀,您可别诓我,江主子要是在里头,奴才可就要死了!” “你死了活该!”孙国安在心里骂了一句,依然筒着手,正色道:“进去吧,不会叫你死的。”刘敬忠听了此言,方笑了两声,高高举着满盘绿头牌入殿。 正是傍晚时候,康熙才用完晚膳,坐在炕边饮浓茶。刘敬忠一入殿,先轱辘着眼珠子转了两圈,见殿中单立着两个宫女,稍稍宽心,垂首弯腰道:“请皇上翻牌子。” 康熙倒是愣了愣,回头往里屋看了一眼。 刘敬忠心里咯噔一响,他是人儿精,康熙下意识的动作让他察觉到江妃就在里殿。他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拔腿就跑,可皇帝不开口,他便不能动静,只能躬身垂腰,把脸深深的埋下去,恨不能埋到地里去。康熙轻咳一声,问:“谁让你来的?” 这下可比江妃从里头出来把他训斥一顿更叫人心焦。 刘敬忠战战兢兢,斟酌着每一句话,“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有旨,说敬事房的规矩不可破,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总不能冷着后宫的主子们。” “后宫没烧地龙吗?” 蓅烟的声音扬扬而起,她一身月白长衫立在珠帘后,声音干净利落,富有深意。刘敬忠一时没反应出来,郑重其事道:“十一月初一始,后宫便已经烧起地龙了。” “那为何会冷着后宫的主子们?”蓅烟问。 “这...”刘敬忠慌张跪地,“奴才该死!” “死?谁让你死?”蓅烟咬着一只脆苹果,漠然冷静,像是在调戏家养的小猫小狗儿似的。刘敬忠在心里咒骂了孙国安祖宗十八代,背上黏汗涔涔,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了。 “好了,下去吧。”康熙不想把小事化大,况且依着规矩,皇后做得并没有错。刘敬忠舒了一口气,匍匐后退。蓅烟没说话,依然立在珠帘后啃苹果,康熙走到她面前,笑道:“给朕尝尝。”说着张口去咬蓅烟手中的苹果,蓅烟身子一扭,背对着他说:“不给你!” 她心里闷闷的难受,多少年过去,她仿佛还是无法接受他拥有众多女人的事实。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把失落藏在心底。身后突然贴近一个坚实宽厚的胸膛,把她牢牢的锁在臂弯里。“怎么了?”她声音细腻,已有贤妻良母的气态。 “我爱你...蓅烟。”康熙环着她,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里,给她最为切实的安全感。他好久没有对她说过情话,好像老夫老妻之间若稍微有点儿含情脉脉的意思就显得肉麻。 蓅烟终于绽开笑靥,反手把苹果塞到他嘴边,“知道了。” 康熙没有咬苹果,俯身亲吻在她的脖颈里。他无论做什么事,都充满了征服欲。他的唇炙热如火焰,甜蜜的、甘醇的...热烈而充满着力量。殿中地龙热浪滚滚,床帘迤逦,满室旖旎,晨起刚折的花骨悄然盛放,散发出馥郁的清香。 蓅烟宿在西暖阁一整宿都没有回宫。 皇后用早膳时知道消息,她册封后位不久,正在兴头上,立刻唤来惠妃、容妃、宜妃、德贵嫔、良嫔几人,兴冲冲奔至西暖阁,跪在康熙跟前道:“皇上,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后妃不许彻夜宿在龙床乃老祖宗的规矩,切不可破!请皇上严惩江妃!” 她们不知道的是,蓅烟现在还穿着睡袍歪在龙榻里懒懒洋洋不肯起身哩。 惠妃是不敢说话的,她在明面上素来都是谁都不得罪的老好人,所以非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在康熙面前诋毁蓅烟。宜妃虽然厉害,但近来与蓅烟交好,比起嫉恨蓅烟,她更讨厌皇后,故而亦闭嘴不语。德贵嫔是不怕事的,又有意拉拢皇后,便道:“臣妾觉得皇后娘娘说得有理,后宫规矩实在不可破,请皇上明鉴。”她甚至把太皇太后摆到明面,说:“太皇太后尸骨未寒,总不能让大臣们觉得皇上失了分寸,忘了老祖宗的教训。” 良嫔跟着起哄,她今儿故意往眼睛周围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一双桃花眼含泪欲泣,使人望之疼惜。她莺声婉转,说:“皇后娘娘费心竭力想整顿后宫风气,若...”她话没说完,不知从哪儿突然传来一声“哈欠”,惊得她一顿,竟忘了下半句要说什么了。 皇后听得清楚,哈欠声是从里殿传来的,她实在不敢信,江妃竟然还没走! 蓅烟开始时睡得迷迷糊糊,后来人被吵醒了,知道是皇后领着人告状,干脆屏声静气听个明白,看她们能使出什么招!她听出德贵嫔的声音,又听出良嫔的声音,听着动静隐约知道还有旁人在,心里越发堵着一股气,琢磨着要给她们一点儿颜色瞧瞧。她悄然爬起床,肩膀披一件薄薄的凉衫便打着哈欠往外走。她知道自己仪态尽失,知道自己胡作妄为,亦知道事情传出去,朝廷内外又要翻天覆地了...但她还是走出来,反正成不了皇后,反正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妖妃,无论她如何的谨言慎行,也总会有人来找她麻烦,索性豁出去了。 她光着脚,一步一步走向门口,眉眼间透着刚睡醒时的惬然,慵懒的伸着懒腰,任由青丝缠绕着身体,蛮腰在半透的薄衫里盛放出摄人的蛊惑。 康熙亦觉吃惊,但更多的,是对她散发的美丽所吸引。 他爱她,甚至贪恋她的身体。 蓅烟假意羞赧,双手慌张的遮住胸口,说:“你们怎么都来了?”康熙赫然起身,拿自己的躯体挡住别人的视线,扶着她的肩膀推攘着往里走,低声道:“快进去!” 皇后心肝儿打颤,双唇抖动,想骂一句“贱婢”,却也只能强忍着没法开口。 蓅烟一想到刚才众人脸上的震惊和嫉妒,便痛快的扶腰大笑。康熙连“嘘”了两声都止不住她的笑意,不由得凑过去吻住她的唇,把她的笑含进嘴里。 “不许笑了。”他说,“穿成这样也敢出去!”又是恨恨的,眼睛发红。 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眉梢含俏,“我穿成这样,好看么?”康熙双手捧着她的腰,柔腻滑润的触感,使他手心发烫。 “真是拿你没办法。” 康熙齐膝抱起蓅烟,往床榻里一丢,掀过锦被将她严严实实盖住,说:“你等着,朕先去收拾她们,再回来收拾你!”后面“收拾”二字,他说得咬牙切齿,眼中已有笑意。 蓅烟捂住嘴乐得打滚,说:“那你可要快点,不然我就要跑了!” 皇后乘兴而至败兴而归,没告倒江妃,倒惹了皇帝一顿训,实在可恨!当她领着众妃嫔走出乾清宫时,肺都要炸了。 德贵嫔在一侧煽风点火,“以前还有太皇太后震慑江妃,如今江妃的胆子可是肥了,同杨贵妃赵飞燕有何两样?”比起德贵嫔单纯的嫉恨蓅烟,良嫔的嫉恨里更多的是一份对康熙的爱慕,她眼圈儿微红,鼻尖发酸,说:“江妃以色侍君,狐媚至如此,竟敢当着咱们的面勾,引皇上,实在...实在...” 惠妃一愣,“良嫔,你怎么哭了?” 容妃看着良嫔两腮泪水滚滚,撑不住一笑,叹息一声,“真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7章:皇阿玛,我要嫁个凌肃初 ,最快更新宫女日常最新章节! 容妃入宫那会,宫里年轻些的妃嫔怕是还未出生。她比康熙大两岁,年轻时候不觉有什么,随着年纪渐长,深有力不从心之感。眼望着宫里的女人去了一轮又来一轮,死的死,病的病,入冷宫的入冷宫,却永远都有貌美如花的姑娘娉婷而立,等候采撷。 年轻时娇嫩纯静,容妃抗拒不了康熙的柔情。生下荣宪公主的时候,她尚未觉得灰心,毕竟年轻,康熙念着旧情,对她恩宠颇多。后来得了胤祉,以为终身有了倚靠,以为自己终于能在人前挺直腰背,到最后,却是彻底的心如死灰了。 原来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倚靠的,即便是丈夫,即便是儿子。 早些年,宫里妃嫔甚少,江妃还未入宫,皇后不得宠爱,容妃的钟粹宫是皇帝去得最多的地方。她会亲自煲汤煮饭,每日都要备一样皇帝爱吃的菜在厨房。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皇帝居然能吃辣了,而且是因为江妃爱食辣的缘故,心底顿生疼惜。 她疼惜的是自己,那几年她顾着皇帝的口味,没吃过一道自己喜欢的菜。 她把皇帝的口味当成是自己的口味,或者说,她想要和皇帝一样的口味。江妃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一个男人,如果心里真的有你,一定不会强求你吃他同样的菜谱。她恨过江妃,但恨,如果没有建立在爱的基础上,便也不能称之为恨。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不在乎皇帝的口味,不会心心念念的记着他爱吃的菜谱,于是便也忘记了自己要恨江妃。 她谁都不恨,她的心早已被碾成了死灰。 当容妃望见良嫔腮边真挚的泪水,心里遽然一紧,忆起旧时自己在深夜痛哭,未觉得悲戚,反甚觉愚蠢。那个男人,他负过的女子,他几辈子都还不清。谁也不必,为了他去伤心。 她怜惜的拍拍良嫔的手背,像是在安抚逝去的自己,声音轻轻的划过耳廓,“世上最不值当的事,便是为了一个男人去伤心。你即便肝肠寸断,他也不会多瞧你一眼。” 回到钟粹宫,容妃已是累极了,她歪在炕上,定定望着窗外呼啸而起的北风,枝叶胡乱的在空中起舞,天地的一切都变成灰黄、暗沉。胤祉领着媳妇儿过来请安,容妃道:“老三呀,我想吃外街巷口的煎饼果子,你明儿给我送两个入宫如何?” “额娘怎会想起吃那个?让厨子给你做呗...”胤祉道。 三福晋乃名门闺秀董鄂氏,她在容妃跟前极为乖顺,笑道:“做煎饼果子没什么难的,若额娘不嫌弃,我明儿入宫亲自为您做一些可好?”容妃对媳妇儿亦很疼爱,温和道:“我不是嫌弃你,只是想念宫外的味道罢。”她笑容凄婉,叫胤祉看不懂。 容妃记得那一年,她被宣召入宫为庶妃,马车经过外街巷口时,她乍然听见小贩的呦呵声“卖煎饼果子啰!又香又脆的煎饼果子啰!”她那时才十几岁,她甚至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或者压根就只有十四岁,她唯一记得的是车帘扬起时,从窗外飘进的煎饼香,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而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潮,都是最幸福的人们。 她曾经渴望那种世俗的简单的快乐,她也曾对后宫的权势皇帝的恩宠有过贪恋,但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在时光中磨成了一块圆润的卵石,随波而流,再也没有棱角。 康熙三十一年的除夕,因太皇太后丧期未过,一切删繁就简,连家宴都省了。容妃与德贵嫔同住在永和宫,两人凑在一起过年。晨起胤祉与董鄂氏入宫请安,德贵嫔在院中撞见二人,笑道:“你们小夫妻真是和睦,来来往往的都是两人一起,真好。” 董鄂氏给德贵嫔行了一礼,笑问:“四阿哥呢?可在您屋里?我给他备了点薄礼,一直没机会给他。”胤祉在旁边帮衬着说话,两夫妻一唱一和,他道:“前几日找他喝酒,他也推辞说公务繁忙,现在都过年了,总该一起喝两盅了。” 德贵嫔流露出一丝苦涩,慌忙掩去,“胤禛这孩子办事严谨,也不知道人情礼节,劳烦三阿哥平素多多照顾他。”胤祉忙道:“德娘娘客气了,胤禛是我的弟弟,照顾是应当的。” 入了殿,胤祉鼻尖一哂,“什么办事严谨,不知道人情礼节,分明是仗着自己曾是孝昭仁皇后的养子,处处高看自己一等罢!连亲额娘这儿都不顾,跑去惠妃那请安了,亏德娘娘捱得住!你给他备了礼物?谁让你备的?”他冲董鄂氏板脸,唬得董鄂氏忙赔笑说:“爷的几兄弟都预备了,总不能独独他一人不给。” 容妃在里殿听见两人说话,轻斥了胤祉一句,“别对你媳妇儿发脾气,她做得很妥帖!我觉得没有一点儿过错。”又问:“可去皇后跟前请过安了?” “去了。”胤祉不怀好气的答,又问:“皇后与江妃又怎么了?宫女们都在议论呢。” “宫里的事也甭管!”容妃道,“尤其是事关江妃,你定要离得远远儿。”胤祉不明白额娘的话,江妃虽然是妃子,深得圣宠,但毕竟只是一个汉女,能强到哪儿去?但他懒得和容妃多说,怏怏往榻上一趟,朝宫女招手,“来,给爷捶捶腿。” 容妃隔着炕桌盯着自己的儿子,一个恍惚,好似康熙睡在对面似的。皇子们的面容与康熙都很相像,都是长形脸,细眼睛,高高瘦瘦的身材。胤祉见额娘望着自己发愣,呆了一会才问:“额娘,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容妃一怔,往颊边一抹,手上竟是湿漉漉的。 她哭了。 “没事,没事...”容妃破涕而笑,“看着你平安长大了,额娘高兴。” 胤祉发笑,对董鄂氏说,“额娘最近神神叨叨的,你多入宫陪陪她。”董鄂氏恭顺的答应着,用小银锤砸开核桃,剥肉吹皮,把干净的核桃肉送到容妃嘴边。 夜里胤祉出宫回自己府上,德贵嫔带着十四阿哥胤禵和两个小公主在容妃屋里守岁吃年夜饭。饭菜极为丰盛,摆了满满的两大桌,但真正动筷子的只有三个稚嫩孩子。德贵嫔完全没有食欲,一筷子的牛肉片夹在碗里,到收碗了都没有吃完。永和宫里冷冷清清的,待孩子们支撑不住睡着了,便越发如一座寂静的空坟。 与永和宫大相径庭的是长春宫。 蓅烟召了胤曦回宫用膳,胤兰未嫁,胤祚跟在身边,一家子就有四个。再加上康熙呆在枕霞阁守岁,一切御膳房的食物全都抬到了枕霞阁院子里满满摆开五六桌子,人来人往的越发显得喧哗热闹。胤兰井然有序的指挥屋里屋外的一切,让蓅烟很省心的呆在屋子里陪康熙下棋。康熙连续赢了三盘,盘盘都杀得蓅烟片甲不留,他倒是乐了,气得蓅烟摔筷子,反过来康熙又只能好声好气的哄她,“好好好,再下一盘,朕让你赢行不行?” “不下了!”蓅烟推开棋盘,突发奇想的说,“你给我削个梨吧。” “行。”康熙没脾气,让胤曦端来香梨和小刀,凑在灯下仔细给蓅烟削梨。他没有削过水果,手一下子轻一下子重,把梨削得坑坑洼洼去了大半不说,还差点把手给割了。但他显然很享受,享受偶尔的时候,被蓅烟支使的感觉。 梨子不能切开不能分,两夫妻就坐在窗户下你一口我一口的认真吃梨。 胤兰看屋中形势正好,悄摸摸的在廊下给凌肃初招了招手。凌肃初去虎枪营当了半个月差后,就被调到了御前。见兰儿朝他招手,他也没往深处想,便径直向她走去。兰儿拉着凌肃初的手腕进了殿,未等凌肃初行礼,便笑吟吟道:“皇阿玛,额娘,我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他叫凌肃初,现在是宫里的三等侍卫,他父亲是宣威将军凌楚天。” 饶凌肃初是八尺男儿,也被兰儿的架势吓到了,真是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姑娘。 可是,既然连她一个姑娘家都敢如此,他一个八尺男儿若扭扭捏捏,倒真会让人笑掉大牙。凌肃初心底越发的笃定从容,镇定的跪下叩首,“微臣叩见皇上,叩见江妃娘娘。” 康熙略觉吃惊,把香梨喂到蓅烟嘴边,目不转睛的盯着胤兰。 胤兰接着道:“皇阿玛,我要嫁个凌肃初。”她说得简单利落,一张口先介绍凌肃初的身份,再张口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把凌肃初唬了一跳,把蓅烟也唬了一跳。 比起康熙的不动声色,蓅烟这边简直是雷霆万钧,她强忍着激动,把疑问的眼神挪到凌肃初身上,说:“你起身吧。”凌肃初应了声“是”,直直起身,像柱子般站立在眼前。顷刻间,未等蓅烟张口,他竟又跪了下去,“求皇上、娘娘成全微臣与兰公主。” 胤曦神魂颠倒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见胤兰跪下,便也跟着跪了下去。 “求皇阿玛、额娘成全。” 如果自己有兰儿一半的勇敢,如果乌尔衮待自己有凌肃初一半的干脆,或许,她也不必暗自下定决心远嫁。想想自己,看似比兰儿机敏,看似比兰儿聪慧,可到头来,在最重要的那件事情上,却比兰儿差了十万八千里,愚钝万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8章:愿大家岁月朴素,安稳无忧 康熙默许了兰儿与凌肃初的婚事。 宣威将军去年远征准噶尔时立了大功,康熙一直有打算借势拉拢汉臣武将,以防准噶尔南犯时能有得力之将迎击北上。若单此一项,康熙未必会把兰儿下嫁给汉臣家,从王公贵女中择一郡主以公主身份联姻便算给足了汉臣脸面,不必当真下嫁公主。 只是兰儿喜欢凌肃初,康熙倒也愿意成全。 胤曦有一件事想错了,她以为自己如果能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如果乌尔衮能和凌肃初一样坦率,两人的结果就会有所不同。然其实不会有任何不同,兰儿之所以能达成所愿,并非全因她的勇敢,更多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曦儿与乌尔衮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已经决定了曦儿是公主,而乌尔衮只能是她的哈哈珠子。 没有一个哈哈珠子能娶到自己的主子。 即便他们相爱。 大年初二这天的傍晚,康熙下令召凌肃初入宫,宣威将军明白圣意,亲自穿戴齐整送凌肃初入宫,跪在乾清宫磕了头谢了恩方回府。凌肃初掩饰不了自己眉梢嘴角的喜悦,他人生中第一次因为自己是宣威将军的儿子而感到庆幸。 他立在狂风凛冽的宫墙底下,对父亲说:“谢谢您。” 宣威将军报之以微笑,未言语,默然离开。 枕霞阁中嗔骂嬉笑,爆竹声声。廊柱c房梁c窗棂上贴着各种祝福的话,人人都穿着新袍子,在宫廊庭院中奔来走去,平素严苛的宫规在此时亦有所松动,处处都摆着果子c瓜仁及一切年节时令应有的糕点。乌尔衮以曦儿的侍卫入的宫,与凌肃初站在院子里陪胤祚放烟花爆竹玩。曦儿c兰儿则在殿中帮着蓅烟包饺子,兰儿年纪幼但力气足,由她揉面,曦儿养尊处优,除了读书写字一件家务活都不会做,只能打打下手。蓅烟自打生下兰儿后,时而有洗手做汤羹的时候,她包饺子又快又好看,每次康熙都要夸她。三母女往年一直如此分工,今年却有例外,兰儿揉面团的时候,凌肃初突然说:“让我来罢。” 于是蓅烟才发现,原来男人揉的面团要比女人揉的劲道! 包好了饺子,兰儿放下袖口,望着屋外凌肃初的身影,眼巴巴的问蓅烟,“额娘,还有活儿要干吗?”蓅烟知道她的心思,便笑:“没了,你去吧。”兰儿应了一声,疾走了两步,跨过门槛,抚了抚鬓角的碎发,理好衣裳,方脆声唤道:“凌大哥。” 曦儿隔着窗户望着晦暗天色里兰儿与凌肃初立在院中一会儿喃喃细语,一会儿高声扬笑,再看看乌尔衮挺直落寞的背影,久久的,从心底深处溢出一丝悲戚。 蓅烟净了手,想起自己给凌肃初备了一份礼物,欲要给曦儿瞧瞧,遂入了寝殿,往柜子里翻找片刻,寻出一只檀木香盒。她起身时乍然看见床榻里躺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吃了一惊,她真不知道康熙是何时来的。大约是宫人们通传过,她急着包饺子,他又想歇一会,两人便在某一刻给错过了。此刻已是暮色四合时候,廊下有太监在点燃宫灯,橘黄的光影照在红绡帐头,倾泻出一片绯光。 四下静静的,与屋外的吵闹截然相反,兰儿的说笑声仿佛离得很远,连胤祚放的爆竹声也变得温和而不再刺耳。康熙睡得很安稳,丝毫未被外界的吵闹所惊动。他太累了,即便是过年,即便只是应付各种祭拜活动,都可让他精疲力竭。 蓅烟被这份静谧动容,她轻轻放下木盒,坐到榻边,愣愣凝视着康熙的面容。白芷欲入殿点蜡烛,蓅烟打了个手势,悄声道:“去吧。”她很享受此刻的宁静,曦儿c兰儿c胤祚都在身边,甚至还新得了一个女婿,她的第一个女婿,而眼前是自己的夫君,他静静的睡着了,不仅平安健康,而且还只属于她一个人。或许,此时此刻,已经是最好的时光了。 岁月朴素,安稳无忧。 晚膳吃的是饺子,各种馅儿的饺子,芹菜木耳c韭菜猪肉c白菜牛肉c香菇鲜肉c菠菜鸡蛋c酸汤水饺除了蓅烟娘儿三个包的,御膳房和长春宫的小厨房另有敬献,满满摆了四五十碟子。乌尔衮是以曦儿的侍卫身份入的宫,无法上桌,但凌肃初却是以兰儿的未婚夫入的宫,是可以上桌的。他坐在兰儿身侧,略显拘谨,但到底是当过捕头的男子,气概非常,有一种不卑不亢的魄力。令凌肃初惶恐的是,皇帝竟然会同自己用一张桌子吃膳。 康熙道:“你与兰儿的婚事,今日朕同你父亲提过,兰儿未满十六,朕一方面是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另一方面,公主府的工事恐怕要一年半载方能竣工,再者太皇太后丧期未过,所以你等两年,两年后,朕再把兰儿许给你。”凌肃初连忙起身,欲要跪拜,康熙却摆摆手,极为慈爱道:“过年高兴,又是家事,不必拘礼了。” 兰儿却道:“皇阿玛,两年太久了!我不要什么公主府,我住到宣威将军府就好了,我愿意同他家的人一起住!”乐得曦儿大笑,“看吧看吧,真是女大不中留,还没订婚呢,就想着住人家家里了,不害臊!”蓅烟亦道:“和婆家人住不方便,还是要有你自己的府邸才好。”她可是受尽了太皇太后的苦! 康熙颔首,“朕打算拨两百万两银子择地建公主府,你别心急,凌肃初是你的,朕保管他跑不了!”言毕一笑,“你若反悔了,还有机会告诉朕,朕再给你挑新驸马。” 皇帝说的是玩笑话,听到凌肃初耳里,可谓胆战心惊。所幸兰儿是他心中所系,若不然,一辈子便要在帝王的掌控之中不可动惮了,这也是他当初不肯入职父亲安排的部门的原因。 “我绝不反悔!”兰儿斩钉截铁的说。 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不反悔的。 用毕膳,蓅烟亲自提着两屉饺子陪康熙去太后宫里请安。寿康宫里比往常要热闹,平素都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人,今年起全部都聚集到了太后屋里。太后很受用,模仿着太皇太后的架势,端坐正中,背靠着迎枕,品茶吃点心, 良嫔立在太后身后侍奉茶水,笑道:“太后可知道宣威将军?” 太后点头,“去年他立了大功,太皇太后召他觐见,我曾见过一次。他怎么了?” 良嫔提起袍子,半坐在踏板边,小手握拳轻捶着太后的腿,说:“宣威将军有两个儿子,大的乃发妻所生,如今是御前的三等侍卫。皇上总说满汉一家c满汉一家,前几日我偶然撞见宣威将军的大儿子,见他人高马大武艺非凡,年纪又与曦公主相当,心里便琢磨着若让他们结成一对,宫外头对曦公主那些不好的传闻也能止住了。” 见太后有所疑心,皇后忙搭腔道:“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太皇太后丧期未过,怕是不宜婚娶。不过嘛”她顿了一顿,“臣妾听闻西藏c蒙古动乱厉害,连沙俄都参与其中,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若曦公主与宣威将军府联姻,相信对汉臣们是极大的鼓舞。太后您知道,臣妾虽是为了朝廷c为了皇上着想,但皇上待江妃宠爱有加,怕是不肯让她的女儿嫁给汉臣,所以也不敢在御前提。如果是太皇太后能向皇上说一说,事情兴许能成,咱们也算为大清立功了。” “皇后说得有理。”太后知道自己在皇帝心里没多少地位,但在后妃们面前,她绝不肯示弱。她接着说:“明儿皇帝过来,我便同他说。” 音未落,外头便有太监传话,“皇上驾到,江妃驾到。” 德贵嫔眉梢一挑,见缝插针道:“皇上来得真及时,像是知道太后有话吩咐似的。”太后被弄得骑虎难下,待皇帝寒暄毕,便硬着头皮把皇后的话大致提了一遍,又说:“我听说胤曦在宫外的多有流言,况且她年纪也大了,早些出嫁对她有好处。” 蓅烟听着别人对自己的女儿胡乱指责,心里很不是滋味,脱口就道:“皇上已经答应给兰儿和宣威将军的儿子赐婚了,至于曦儿,她是被人所蒙骗,太后可不要被那些爱嚼舌根之人给糊弄了!”太后被呛得说不出话,满肚子的气,在皇帝跟前没胆子发泄,只能冷笑一声,说:“你不是糊弄我就成了!”见她动怒,康熙只得两边陪笑脸,先对太后说:“太后处置后宫琐事已是费心竭力,至于儿女之事,就让朕这个做阿玛的来处置罢!”出了寿康宫又拉着蓅烟的手说,“太后定是受旁人指使方会如此,她哪里知道什么朝廷局势呀!你呀,别同她一般计较,她年纪大了嘛,你让着些才是好媳妇!” “我才不做好媳妇!”蓅烟瞪了康熙一眼,“她怎么不想想做好婆婆呀!”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康熙好歹哄了半宿,才让蓅烟消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9章:除夕好好吃喝玩乐哈~ 毓庆宫乃太子东宫,其规制比乾清宫低,相较于其它殿宇,又要高出不少。皇太子妃瓜尔佳氏统摄后院,相当于六宫之首。而詹事府相当于内务府,管理毓庆宫一切事物。蓅烟的父亲就曾担任过詹事府的少詹事,只有深得圣心之人方有机会入职詹事府当差。 詹事府有个正七品的汉官主簿,姓邱。他一心想攀附富贵,自己没有女儿可以送个太子爷,就从兄弟里头过继了一个十六岁的侄女儿,欲趁着过年寻个由头献给太子爷。可他人微言轻,甚至连敬献的资格都没有,于是辗转多处,寻到了江无。 江无是个好没正经的,收了人的几百两银子,答应给人家办事,于是过完年后便往京城里赶,怕蓅烟不待见自己就把蓅烟的母亲及弟弟江蓅宝给一并带上了。江蓅宝小时是蓅烟带大的,如今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别的本事没长,倒和父亲一个模子,小小年纪娶了六房妻妾,还不知道有没有外养的。这些嘛,蓅烟都不知情。 因着蓅烟的缘故,江无在长沙城横威做福,人人痛恨,就差没做出强抢民女的事了。 江蓅宝自懂事后没入过宫,听说父亲要带自己去京城,立马喜滋滋的告诉了他长沙城里一大帮狐朋狗友官二代,众人皆钦羡不已,越发没人敢刁难他了。他新娶的两个侍妾闹着要跟去京城见世面,江蓅宝与他父亲一样混账,好端端的结发妻子没带,领着侍妾就出门了。 江无倒也一样,除了蓅烟的母亲是二夫人名正言顺外,他另带了四个暖床丫头伺候。 父子俩沆瀣一气,到了京城后,没先入宫叩拜皇帝,倒先住进驿站,领受众旧臣好友的接风贿赂,饮酒作乐,终日神魂颠倒,美酒佳人,浪荡到无可比拟全无节制。 事情传到了胤禛耳中。 胤禛近两年一直跟在太子爷手下追查各类贪腐案件,对江无早有耳闻,顾忌着江妃脸面,再加上湖湘一带这几年匪乱较多,朝廷没腾出手治理贪腐,胤禛便也没抓到他的把柄。 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没有过年,詹事府邱主簿邀江无c江蓅宝到府上做客,顺带的想把侄女儿介绍给两位看看,将来好带入宫中献给太子。未料江蓅宝喝醉了酒,胆大包天,伙同几个刚在京城里认识的纨绔子弟把侄女儿拖进假山里给轻薄了。 事后犹不肯反省,威逼利诱要邱主簿的侄女儿嫁给自己做妾。邱主簿赔了银子又赔了女儿,自己心术不正,却也无可奈何。没想着为侄女儿讨回公道,倒想着已是破烂户儿不如顺势嫁了,把自己花出去的几百两银子要回来,况且嫁给江妃的弟弟也不算吃亏。 原本事已谈妥,江无也松了口气,江蓅宝的气焰更甚,愈发有谁都奈何不了老子之感。 没想到年后不久,邱姓侄女儿有孕了,她挣扎着一口气,趁着元宵节家中众人出去赏灯,攀石爬墙逃出邱府,一路奔至大兴府衙门口击鼓鸣冤。原本说府衙里大半夜的没有人,偏撞上凌肃初带着兰儿旧地重游,兰儿不知其中曲折,只听邱姑娘哭诉说:“奴家伯父没有女儿,父亲便将我过继了去。未料在伯父家中撞见几个登徒子,把我拖进假山洞里侮辱了家中人不仅不替奴家鸣冤,反骂是奴家一脸贱相,勾引他们几个,把我关在屋里,打算过完年就把我送到那登徒子府上去。如今我肚中有了孩子,我便是死,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凌捕头,求您帮帮奴家。”她乃大兴府人氏,机缘巧合曾见过凌肃初几次。 凌肃初甚觉为难,他是捕头,只负责抓人,甚少查案。他虽同情邱姑娘,却并不知怎么帮助她。他很明白,京城底下,遍地都是王公贵族,单凭弱女子一己之力,恐怕事情只会越来越坏。况且他即将与兰儿订婚,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兰儿知道他为难,遂道:“官府的人未必肯替你伸冤,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愿意帮你。” “谁?”凌肃初问。 “我四弟胤禛。” 邱姑娘很快就见到了四皇子胤禛。比起兰儿,胤禛更喜欢曦儿,都是小时候奠定的感情即便长大后也依然如旧。胤禛说:“过完年我都没见着曦姐姐,我去江苏办案时她让我给她买胭脂,一直没机会给她。”古铜彩描金花圆盒里装着四种颜色的香粉,可轻巧的塞入袖兜中。兰儿答应胤禛把香粉带个曦儿,又故意吃醋道:“姐姐真是福气,不仅是大哥二哥宠着她,连你都处处维护她,胭脂也只给她一人。” 胤禛忙笑:“下次给你买。” 送走胤兰,胤禛方仔细问邱姑娘话,又请来府里的白大夫,确认她已有孕,遂问:“这孩子,你是打算生下来,还是小产?无论你选哪一种,我都愿意帮你。但若生下来,你可要想清楚,即便抓住那些奸辱你的人,小孩子都会拖累你。” “没有孩子,奴家如何告倒他们?”邱姑娘眼中喷射着仇恨的火花,任胤禛如何劝阻仍不愿打掉孩子。胤禛作罢,慢慢道:“此事涉及人数众多,你且安心养胎,外头的事我会办。” 邱姑娘连忙跪拜,几乎是泣血,“谢四爷恩情。” 胤禛虽没有成亲开府,但在宫外早有自己的房产。他把邱姑娘安置在自己的府里,命有重兵把守。十日后,他基本上把事情来龙去脉查清楚了,知道涉及江蓅宝,却也没有犹豫,依法办案,把所得卷宗一并交去了大兴府衙,并亲自督查。 不出半月,皇帝便知道此事了。 不是胤禛告诉他的,也不是大兴府衙的官员,而是江无自己。胤禛办事利索严厉,命人将犯事的几个纨绔子弟全抓了。除去江蓅宝,还有户部侍郎的小少爷c奉天府府尹的侄子c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女婿这些人不仅仅都出生自钟鸣鼎食之家,而且家族势力庞大,胤禛刚刚下令让大兴府府衙将人抓了,便立刻有人把事情捅到皇帝面前喊冤。 大兴府衙的县丞唬得半死,左边是户部c工部c刑部大臣的施压,右边是四爷胤禛,他两边都不敢得罪,吓得几日几夜都无法入眠,天天到四爷府上哭诉。 江无跪在康熙面前痛哭流涕,“蓅宝是江妃一手带大的,他是什么性子江妃最清楚,苟且之事是万万不敢做的,是邱主簿的侄女儿想勾引蓅宝不成反咬一口,请皇上明鉴。”甚至连邱主簿自己都跑来鸣冤,说:“是微臣管教不利,教女无方,让四爷偏信了谗言方会如此,请皇上降罪!”康熙半信半疑,便寻来胤禛过问。 胤禛在康熙面前甚为畏惧,遂将此事告知了皇太子胤礽。 胤礽有所保留,“事情牵扯甚广,得罪的人太多,单为了一民女实在不值得。此事你确信不是女子污蔑?江蓅宝可是江妃的亲弟弟!”胤禛刚直不阿,道:“此事证据确凿,我已经取得多人的口供,若有人不认罪,到时候等孩子生下,自然有办法验出真伪。” “好!”胤礽道,“既已如此,咱们便为那女子伸冤一回。” 邱姑娘万万没想到,到头来,她是以如此方式见到了太子爷。伯父说要把她献给太子爷的时候,她曾打听过太子爷的容貌,人人都说他相貌俊美,她还将信将疑以为是众人诓骗。待当真见到太子爷时,方知道传言非假,皇太子果然乃人中龙凤。 胤礽不知道前情,他见邱姑娘只是为了问几句话,探探真伪罢。事毕,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便径直走了。一个没有贞洁的女子,在他的眼中,犹如脏兮兮的一块破布。他怜惜的不是这个女子,而是要秉公办理好一个案件,给自己的脸面添光加彩,树立好名声。 皇太子把事情来龙去脉给康熙讲述了一遍,其中不确定和含糊之处,由胤禛补充。康熙对胤礽是极信赖的,亦有意交给他一些棘手的公务,思忖片刻,便说:“你把办理此事的卷宗交去刑部,让刑部追查证据并定好刑罚,由你最后做定夺。”停了一停,又说:“此事事关江蓅宝,是你江娘娘的亲弟,你不可包庇,却也不宜过重,不要让事情激化。” 胤礽颔首,“儿臣明白。” 皇后在知道皇帝已经给凌肃初和兰儿赐婚后,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她身为皇后,皇帝却把她给架空了,连赐婚大事她都是最后才知道的人,越发的痛恨蓅烟。原本她是想让曦儿嫁给凌肃初,一来曦儿是固伦和硕公主,下嫁汉臣乃耻辱,二来凌肃初与兰儿交往甚密,她能拆掉一对是一对,若能让曦儿与兰儿姐妹因此结怨,那当真是再好不过。却没料到兰儿先下手为强,竟然无意间化解了她的阴谋,怎么能不让她生气? 所以江蓅宝强抢民女一事刚刚事发,她就乐得晚上睡不着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0章:海棠花荫醉 小÷说c网 】,♂小÷说c网 】, 康熙不想让蓅烟知道江蓅宝犯案一事,一方面,蓅烟对江蓅宝的感情不同寻常,他知道蓅烟回长沙那两年一直把江蓅宝带着身边,江蓅宝是蓅烟最心疼的小弟,事情尚未下定论,恐怕蓅烟知道后会插手致使太子无法正常办案。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蓅烟难过。 胤曦是最早知道江蓅宝犯事之人。因为江无眼见江蓅宝被羁押,又听说由皇太子亲自审办,再加上他几次写折子要求入宫面圣都没被允许,写给蓅烟的信有去无返后,他心知大事不好,脑瓜子一拍,带了两三个人就闯进了曦公主府。 他仗的是外公的架势,如果蓅烟嫁的人不是皇帝,甭管是孙女还是外孙女,哪有不把老子放在眼里的?他气势汹汹,见仆人不肯开门,就撒泼打滚在大门口捣乱了一整天。 傍晚胤曦从别处回来,没等她反应,江无已经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乖孙女呀,你可算回来了!外公等了你一整天,连饭都没有吃!”又冲奴才们大骂,“没眼见的东西,也不瞧瞧我是谁!我可是江妃的亲生父亲,和硕固伦曦公主的外祖父,你们” “外公?”曦儿吃惊,她对江无早就没有印象,但料想也不至于会有人敢到公主府坑蒙拐骗。她请江无入了府,公主府的华丽富贵把江无彻底的震慑到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奢侈的殿宇,巍峨的廊柱,满院子奇花异草,金的花窗,银的器具,珠宝钻石随手就四处丢着。他一步一句叹,很快就决定要赖在公主府不走了,他说:“外公如今也来享享你的福!” 第二天,江无把四个暖床丫头和蓅烟母亲一并接到了公主府。 他觉得自己的腰杆子一下子就硬了,打着胤曦的旗号,坐曦公主府的马车去大兴府转了一圈,威风了一上午。到了中午他向曦儿坦白来意,“您是公主嘛,在太子爷面前能说上话,你就帮帮你满舅舅的忙儿,将来你要什么,祖父都给你买。” 他口气可真是大,竟然以为曦儿缺什么会让他买! 曦儿原本想好吃好喝的供他住几天就送他走,哪知道弄出江蓅宝一桩案子,她心里一堵,不敢随意答应,说:“我去问问额娘。”江无要的就是这句话,依他的想法,只要蓅烟知道了此事,江蓅宝便可高枕无忧了! 入宫后,正巧康熙在和兰儿下棋,蓅烟说是夜里吹了风头疼在里殿假寐一会。曦儿搬了小杌几坐在炕边观战。康熙问:“天都要黑了,怎么这个时候进宫?” 曦儿想也没想,说:“外公到我府上,说满舅舅犯了事,让我帮着去跟二哥说几句好话。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就没敢答应,想问问额娘该怎么办。”康熙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棋子一丢,冷声道:“此事不许在你额娘跟前提。” “是。”兰儿见康熙动怒,连忙先应承。 曦儿倒是问:“为何?” “宫外之事,尤其是你额娘母家的事,都不许擅自告诉你们额娘,知道了么?”康熙突然声色俱厉,唬得曦儿不敢再问,恭谨应道:“是。”又问:“现在外婆和外公的侍妾都住在我的府上,要不要让他们住回驿站?” “真是胡闹!竟敢闹到你的府上!”康熙沉了沉气,说:“你且让他们住着,叫人把他们看住,别让他们胡乱走动,你也不要与他们接触。至于吃的用的,好好伺候着就是。” 曦儿虽然不明白,但康熙的话她不敢违背,遂道:“女儿明白了。” 过了两日,胤祚散学回宫,边擦脸边说笑道:“今日我听二哥与四哥在商议一个案子,里面提到有人唤作江蓅宝,跟额娘的名字只有一个字不一样,真有意思。” 蓅烟没往心里去,她压根不知道江无到京城已有数十天,更是万万没想到从小乖巧可爱的弟弟会跑去奸人。她随口笑了笑,惦记着上午命厨房熬了一锅人参鸽子汤,招呼顶替白芨的丫头其木格,“去把汤端来给六贝勒。” 其木格在主子跟前当差已近半年,诸事谨慎,能力远在白芨之上。 其木格答应着出去,一时皇后遣人来传话,说:“启禀江主子,今日春光烂漫,太后在御花园设了春宴,请您过去赏海棠花。” 素兮忙请蓅烟宽衣梳洗,又宣了肩舆在院子里候着,才过了一刻钟,皇后的人又来催了一遍,弄得蓅烟手忙脚乱的,随手绾了个圆髻,从花瓶中剪了两枝海棠花压在髻边就出门了。御花园种了一片海棠林子,此时粉白堆簇的开得云蒸蔚霞,遥遥望去,美如仙境。 花树下筑有六角小亭,摆小凳小几数张,众人看似随意,其实都依着次序,在位分礼仪上绝对不敢造次。有风拂过,无数的花瓣如飘雪般滚入亭中,落得人满肩满身都是碎瓣。蓅烟从花雨中走入亭中,朝太后行完礼,寒暄几句,方见康熙与皇后从假山后转过来。 康熙倒只轻轻瞥了蓅烟一眼,唇角含笑,眼神落到太后身上,“皇额娘可觉风大?” “甚好。”太后微笑。 良嫔拿来斗篷,披在太后肩膀,说:“春光好时节,幸而是太后召我出来,若不然我都不知道御花园的海棠花如此好看呢。”德贵嫔亦在旁侧搭腔,“良嫔说得正是。” 蓅烟坐在皇后下手,与康熙斜面坐着,她顾着看惠妃手腕上的玉镯子,并未正眼瞧康熙。康熙抿着花茶,陪太后拉扯了一会家常,便对众妃嫔说:“朕前朝有事,先走了。”皇后忙起身送驾,蓅烟随在众人身后走下台阶,将康熙送入花林小径中。 阳光璀璨,旧时记忆遁入脑海,那时他隐瞒着自己身份,陪她在御花园里折花,她送给他一只热乎乎的煮鸡蛋,说要给他捱肚子。康熙没来由的一笑,下意识的偏脸看住蓅烟。 她素面朝天,朱钗未簪,衣冠慵懒随意,散发着清透的明净。 蓅烟恰好也抬头望向他,阳光射入她的眼中,闪得人面前一片苍白。 “干嘛?”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娇柔,又有一点儿亲昵,还有点儿恃宠而骄。康熙垂眼笑了笑,忽而朝她伸出手。良嫔立在蓅烟身后,她望着皇帝伸过来的手,发现他中指上没有戴玉石戒指,而是戴着一枚银戒。再看蓅烟伸过去的手心,亦是同样的银戒指。 此刻她才恍然明白,原来银戒指是一对。难怪去年有一次皇帝的银戒指落在了她的寝宫,因当时皇帝人在枕霞阁,她便命人送去了枕霞阁,后来却无端端的被皇帝训斥了一顿。那时候她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训斥自己。 蓅烟笑着摊开掌心,放在康熙紧握的拳头下,“什么呀?” 康熙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指尖一松,丢下满手心的粉白花瓣儿。这些花瓣儿是他方才随手摘的,一直抓在手里把玩,蓅烟问他“干嘛”的时候,他没由头的就想塞给她。 如此没头没脑的,蓅烟倒也一乐,顺手塞进荷包里。 江无住在公主府里着实自在,完全当是自己家里一样。每天早上二夫人已经备好早膳,四个丫头伺候着他穿戴好了,就去花厅陪着用膳。用过膳他照例会去前厅问一句公主回府没有,前厅的太监会以各种理由推脱公主不在。江无此时已经不着急儿子的安危了,他以为既然已经告诉了曦公主,那就等于告诉了蓅烟,既然蓅烟知道了,那蓅宝便没有出事的道理。 况且曦公主肯定是为了蓅宝四处活动去了,所以才会日夜都不着家。 他甚至都没想过要出门,只有一次他想去会会旧友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后,他便再也没有想法了,他还一直以为那些侍卫是曦公主派来保护自己的呢。他很快就厌倦了从长沙带来的那四个暖床丫头,看上了每日给自己送水果点心的一个小姑娘。某日他仗着自己是曦公主的外公,又以为自己是国丈,一把将小姑娘拉到怀里,胡子拉碴的往人家娇嫩的脸上凑,嘴里胡乱的说:“只要你跟了爷,保管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可是江妃的亲爹,曦公主的外公” 话没说完,小姑娘扬手一甩,力大无穷似的,把人震得牙齿都松动了。 小姑娘尖叫两声,当面连吐了三口痰,外头的侍卫往里一闯,架势上把江无赫住了。小姑娘指着他鼻头骂,“老不正经的东西!别以为你是主子的外祖父我就怕了你,我父亲乃镶黄旗的佐领,我不过服三年役便要放出去的。我若现在告你去官府,照样让你吃官司!呸!” 江无气得浑身战栗,哪里肯丢老脸,欲要拉扯小姑娘,却有侍卫往前一挡,喝道:“住手!后退!”小姑娘冷哼一声,大摇大摆便走了。气得江无大喊:“你们一个个都等着瞧!看公主回府后我怎么收拾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待我!气死我了!!!” 暖床丫头们躲在暗处瞧见,皆偷偷发笑,又蹑手蹑脚的跑开,都不愿意搭理江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1章:康熙看上的女人 蓅烟突发奇想,命其木格领着人去御花园折了数筐海棠花,以制作玫瑰花茶的程序将海棠花晾晒至廊下,因春光日暖,两日便做好了。蓅烟把康熙送给自己的海棠花融在花茶里,精心挑拣了一壶顶好的,命胤兰与胤曦一并送去西暖阁。 两姊妹平素不呆在一起,难得出入同步,小声嘀咕着有说不完的话。胤曦问起凌肃初,胤兰便羞红了脸,说:“他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本正经了。” “你不就是喜欢他一本正经么?”曦儿笑,想起乌尔衮,心中寂然,“兰儿,你比我有福气。”胤兰隐约能明白胤曦与乌尔衮之间可能发生过的事,但她什么不敢说,更不敢提,过完年后,乌尔衮已经完全以阿图县主的继子在外活动,过完本月,他就会离开公主府。 如果传出胤曦和乌尔衮之间有情愫,便是了。 “姐姐”胤兰心生怜惜,语气越发的柔软,脸上却故作明媚的笑起来,“谁能娶到你才叫福气呢!我一直觉得皇阿玛最宠爱的人是你,如果当你的驸马,一定会受皇阿玛重用!” 胤曦嫣然一笑,“皇阿玛最宠爱的人是额娘,哪里轮得到我!” 两姊妹相视大笑,忽有盈盈之声传来,“见过曦公主,见过兰公主。”胤兰迎面一看,略觉慌张,往后退了半步。她愣愣望着眼前的密答应,说:“密答应好。”胤曦觉察出兰儿的不自然,并未挑破,她朝密答应点点头,算是行过礼,问:“你从哪儿来呀?” 密答应面色苍白,显得身子十分羸弱,有着男子喜欢的娇小温柔。她莞尔,说:“昨儿夜里梦见了太皇太后,遂去慈宁宫的佛堂里拜了拜,见天气甚好,便四处走动走动。”她的声音柔软动听,连胤曦都听痴了。别过密答应,曦儿问:“你方才惊慌什么?” 兰儿先本能的说“没什么”,又实在忍不住,才在曦儿耳边将自己在慈宁宫假山后听见的事告诉了。她道:“声音没错,就是大哥和密答应。”她声音小小的,却字字如雷。 胤曦忙道:“此事事关重大,你没有同别人说吧?” 兰儿摇摇头,“当时凌肃初在,但他只听见了声音,不知道是大哥和密答应。”曦儿颔首,她与胤褆从小一块儿长大,调皮捣蛋争吵打架的事都干过,也正是因为一起玩过闹过,感情一直比其他几兄弟更为亲厚。她思索片刻,道:“此事我来处置,你要保密。” “嗯。” 到了乾清宫,康熙在前殿议事,曦儿与兰儿一并入西暖阁等候。原本以为康熙很快就会回来,其实曦儿心里还有一件事想和康熙说,所以苦巴巴的一直等到了午膳时候。未料康熙传话来,说他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下朝,让她们先回去。曦儿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些许,放下装海棠花茶的玉壶,欲要离开时,忽见炕头迎枕下搁着一堆信件都是写给蓅烟的。 她没有多想,顺手放进袖兜里,打算带回去交给蓅烟。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信都是江无写给蓅烟的信。 都是江无求蓅烟救救江蓅宝的信。 蓅烟看完信后,简直火冒三丈。在她的印象里,江蓅宝还是乖巧可爱的小弟,在长沙那两年,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位小弟弟,帮她排解了许多孤寂难受。 她气急了,先是寻来胤曦问:“你外公现在住在你府上?”江无住进公主府后,命人往宫里送了信。胤曦只是让侍卫们看住他的人,旁的都没有限制。胤曦支吾半响,实在瞒不住了,才把江无如何到她的府里,康熙如何的叮嘱她,前前后后的全坦白了。 蓅烟没法对自己的女儿发脾气,烦闷了两句,便起驾去毓庆宫。她心里很清楚,既然康熙有意要瞒着她,定是因为江蓅宝奸人一事十有是真的。她也不能直接去问康熙,他舍不得她难过,又不想包庇江蓅宝,许多事都不会实话实说。 此事既然是皇太子在督查,对于案情,他自然是最清楚来龙去脉之人。 毓庆宫里如今同乾清宫一样,设有前朝与后殿。前朝是胤礽处理公务面见大臣的地方,后殿则有皇太子妃等诸位嫔妾。胤礽待蓅烟极为尊敬,知道蓅烟来了,即便猜到是为了江蓅宝一事,他也放下了所有手头的事务,亲自迎至宫门口。 蓅烟板着脸,有些长辈的姿态,令胤礽觉得胆怯。 蓅烟单刀直入,问:“江蓅宝是我的弟弟,你可知道?” “儿臣知道。”不知道是从几岁开始,胤礽便时常在蓅烟跟前自称“儿臣”。蓅烟欣然接受他的谦称,说:“既然知道,他出了事为何不告诉我?是怕我包庇他?我是不明事理之人么?”胤礽忙起了身,恭恭敬敬道:“儿臣不敢。” 蓅烟心里虽然有气,但一码归一码,她不是来给他下马威的,缓了缓语气说:“现在蓅宝人在何处?”胤礽答:“他犯的是重案,现羁押在大兴府府衙,等候处置。” “重案?” “是。”胤礽顿了顿,接着道:“按照现在的卷宗来看,他除去强迫民女,前日大兴府又有人报案,虽然还在审理当中,但恐怕江蓅宝犯的案子不止这一宗,其中有不满十岁者”蓅烟的心砰砰直跳,眼睛里冒出火花,她强自镇定,“我能见见他吗?”她倒是很想问问江蓅宝,为何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他若喜欢女人,多娶几房妻妾不成么? “恐怕不行。”胤礽强硬道。 蓅烟几乎已经相信胤礽说的所有话,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早该料到,以江无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养出的儿子能成什么体统?她真是恨不能那时把蓅宝一同带进宫,留在身边。 “如果定罪,江蓅宝会如何?” 胤礽垂下眼帘,沉声道:“依照大清律例,十岁以下女童为幼女,强奸幼女者罪大恶极,当斩立决!”他掷地有声,又公正不阿,全然不是蓅烟刚刚进屋时的胆怯样子。 蓅烟的心仿佛坠落了海底,一片漆黑,她又气又痛,却实在没有理由为江蓅宝落泪。她甚至赞许的看了胤礽一眼,“你不愧是玄烨亲自教养的孩子,大清江山在你的手里,定会繁荣昌盛,盛世太平。”说到底,胤礽是康熙的孩子呀,怎会当真畏惧蓅烟? 所谓胆怯,大概只是一点儿晚辈对长辈的敬重罢。 康熙刚刚下朝,胤礽便将蓅烟质问江蓅宝的事禀明了康熙。康熙看见炕几上放着海棠花茶,迎枕上的信跟着不见了,便猜到是曦儿拿了去。他没来得及歇口气,上朝的龙袍都没有换,直接坐轿子到了枕霞阁。曦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灰溜溜早就跑出宫了。 枕霞阁中寂静异常,周遭没有一点儿响动,连胤祚都乖巧的一个人在院子里喂金鱼。 康熙走进殿中时,蓅烟正坐在暗处抹泪,“斩立决”三个字像三根针一样扎进蓅烟心底,如果江无此刻立在她的眼前,她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蓅烟。”康熙轻唤。 他慢慢的走过去,蓅烟已站起身迎面望着他,眼泪簌簌往下滚,定定凝视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没法像以前一样,求他宽恕。江无以前犯的那些事,无非是收了点礼,买了点地,在外头耀武扬威装腔作势而已,可此次,却是重罪,令人实在无法宽恕的重罪。 康熙张开双臂,说:“来。” 蓅烟不由得扑进他怀里,哽咽道:“蓅宝蓅宝他都是我不好,我早该料到父亲会教坏他,那么乖顺的孩子,怎么就变得那样坏了?玄烨,我应该把他带着身边的” 康熙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细语道:“是朕想错了,朕不该把你的家人全部送回长沙,如果江蓅宝一直呆在京城,咱们一定不会纵容他错到如此地步。”他的胸口强健有力,蓅烟依偎在他怀里,可听见稳稳的心跳声。她道:“怎么能怪你?”她轻叹,“要怪就怪我爹,他贪得无厌,而且好色,能教养出什么好孩子呀?!” “瞎说!”康熙捧捧她的脸,“他不也养出了你吗?” 蓅烟被逗乐了,泪中带笑,在他的龙袍上蹭了蹭眼泪,说:“他还有得救吗?”康熙抚着她的脑袋,在她额间吻了吻,“看太子。此事朕不插手,凭他处置。”一顿,又正色道:“你可以去向他求情,如果他答应赦免江蓅宝的死罪,朕同意。” 他也是想借此测验测验胤礽,看他在家事与国事之间,如何取舍。 蓅烟沉思半响,摇头道:“我不会去求情,奸污幼女如此重罪,我没法替他求情。如果他能活着,我谢天谢地,如果他当真被我愿意好好安葬他。” “你真好。”康熙紧紧把蓅烟拥住,动情道:“朕没看走眼,江蓅烟是个明事理的女子。”多少年了,无论谁说蓅烟不明事理不懂规矩,康熙都扛下来了,他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向世人证明,他看上的女人,他喜欢上的女人,绝对绝对是最好的那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2章:你是心怀天下的女子 话说江蓅宝在大兴府日夜等着蓅烟召见,左等右等不来,便解下腰间玉佩贿赂狱卒,仍然是趾高气扬的模样,“去,去驿站找江无大人,问他何时来接我。”狱卒贪图钱银,亦知道江蓅宝来头不小,就屁颠屁颠的去了趟驿站找江无。结果江无不在,便对江蓅宝说:“江少爷,我去了趟驿站,说江老爷搬去曦公主府了!还要不要去?” 江蓅宝一听,立时落下心中大石,张狂的拍拍狱卒的脸,说:“不必了!既然去了公主府,自然是寻到了救我的法子!知道爷是谁吗?当朝的江妃娘娘是爷的亲姐姐,爷小时候是江妃娘娘亲手带大的,如同母子!甭说曦公主府,就算我爹想去宫里住,皇上也会答应。” 江妃的大名在民间如雷贯耳,狱卒虽也见过世面,却从未见过有皇亲国戚住进牢里大半月没人理会的,又想着难怪此事上头都闭口不谈,原来是说错了话就要得罪人的! “是是是!爷说得是!”狱卒唯唯诺诺,忙把玉佩掏出来还给江蓅宝,连自称也变了,说:“奴才愧不敢当,请爷收回去!”江蓅宝大大咧咧把玉佩夺回去,笑说:“算你有眼力。” 关于给江蓅宝定刑一事,胤礽一直都在犹豫。 依照大清律法,死罪难免无可非议。但事情若想压下去,却也不无可能,总要顾着江妃的脸面,到时此事传出去,于江妃的名声会更加不利。胤褆的看法是必须压下去,江妃乃后妃,曾经统摄六宫,又生育有皇子皇女,她的弟弟被处以死刑,其罪责必然得昭告天下,到时候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皇家脸面何存?而胤禛则是完全相反的意见,“此乃重罪,咱们身为皇子,更当秉公无私。各地时有外戚仗势欺人c强抢民女c圈占土地,应借此遏制。” 胤礽一边觉得胤褆说的有道理,一边又觉得胤禛没错,故而两难。 胤禛小时候曾被惠妃教养,与胤褆关系甚密,两兄弟为此闹得不愉快。惠妃聪慧,借自己生病请两兄弟回宫探望,歪在病榻上说:“你们从小搁一块儿长大,都是我心尖上的肉,听说你俩不合,晚上我连觉都睡不着。听额娘的,什么朝政国事,比起咱们母子几个,都是不紧要的琐事。况且皇上把事情交由太子处置,你俩闹腾个什么劲?” 胤禛忙道:“儿臣记下了。” 德贵嫔听说自己的儿子被惠妃教训了,心生不悦,与良嫔唠嗑时无意识的道:“你比我好!八阿哥虽然住在阿哥所,到底是你自己的儿子,也只认你是额娘。我呀,可就命苦了。胤禛那孩子没在我身边呆过,连惠妃都能训他,我却见他一面都难。” 说着,越发抱紧了怀里的胤禵。 密答应落座旁侧,愣愣望着四岁稚儿胤禵,面色苍白如纸,忽而插嘴道:“有孩子总比没有好,德主子也是有福气的,有儿有女,令人羡慕”话未毕,胃里忽而一阵泛酸,直冲到喉咙,差点就当众呕了出来。 德贵嫔与良嫔相视一望,良嫔讪讪道:“你不会是有了吧?” “怎么会?!”密答应连忙反驳,神情惶然,“我昨日贪凉吃了两碗冰水,没想到吃坏了肚子。”说着起了身,屈膝道:“我身子不大爽利,先行告退。” 从钟粹宫出来,密答应几乎是火急火燎的往寝殿跑,贴身的丫头悄然问:“主子,您的月事已经推迟了四十多天,会不会是”她亦知道近来主子都未曾侍寝,与胤褆偷情一事也略有所知,隐隐觉得不安,却也没敢挑破。 “别胡说!”密答应左右看顾,唯恐被人听见。她已经数日未曾见过胤褆,每次都是胤褆来找她,她是没法去找胤褆的。她心急如焚,又惧又怕,若被人发现,她必死无疑。 另一边,康熙为了哄蓅烟,命人去公主府将蓅烟母亲江二夫人请进了宫。二夫人身边有两个弟媳妇跟着伺候,三人受宠若惊,坐着皇帝亲赐的马车,大摇大摆的入了紫禁城。两个弟媳妇伦理上是蓅烟的舅母,十几年前曾跟着二夫人入宫跪拜过蓅烟,都是农户出身,因着蓅烟,方富贵起来。三人可谓战战兢兢,尤其是到了枕霞阁门口撞见皇帝圣驾,手脚越发的不听使唤,每提一步都觉得害怕。 康熙原本不便见女客,况且公务繁忙,平素见蓅烟都是在晚膳后。今日他知道蓅烟母亲要来,特地放下琐事,陪着蓅烟见一回客。 蓅烟推攘着他往外走,笑道:“你该干嘛干嘛,你在这娘连话都不敢说了。” 穿越到清朝已经二十余年,她早已把枕霞阁当成自己真正的家,把江氏一族当成自己的亲人。尤其是江家二夫人实在心疼蓅烟,蓅烟便也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娘对待了。十余年未见亲娘,自然兴奋。早上起床后蓅烟就没有停过,吩咐厨房准备点心,吩咐曦儿c兰儿c胤祚过来拜见外婆,吩咐其木格预备午膳c检查膳单,吩咐素兮从库房挑拣赏赐的礼物 康熙回身一把抱住蓅烟,说:“若是平常百姓家,女婿招待岳母实乃寻常,你就不许朕招待一次?”他笑嘻嘻的开玩笑,顺手捡了一颗薄荷糖塞进蓅烟嘴里,问她,“甜吗?”蓅烟一个“甜”字没说出口,康熙已经吻住她,又笑:“果然很甜。” 羞得曦儿把脸一撇,冲兰儿努嘴。 待二夫人与两位舅母入殿,先在花厅依礼跪拜了,蓅烟方请她们入偏殿歇坐。康熙落坐宝座,问:“二夫人近来身子可好?”二夫人唬得连忙站起,“奴婢身体甚好,谢皇上关心。” “坐着说话吧,不必拘礼。”康熙笑容可掬,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可二夫人仍然畏惧,不敢有丝毫放松。她堪堪落座,只斜坐了半张凳子,神情紧张的听着皇帝说话,唯恐话说错了,给蓅烟惹麻烦。一碟碟的点心往里送,可谁都不敢吃。蓅烟见势,捡起一只红彤彤的苹果塞给康熙,“你去书房看折子吧!”她语气里有命令的口吻,听的人心惊胆战。 康熙咬了一口苹果,接收到蓅烟的眼神,什么话没说,便背着手离开了。 二夫人等人忙起身送驾,皆对蓅烟钦佩不已,她们对自己的夫君,即便只是地里干活的农夫,可都没敢如此放肆的说过话。更让她们惊异的是,皇帝竟然照办了,没有丝毫不悦。 说实在的,二夫人对江蓅宝的事毫不关心,她心里挂记的只有蓅烟。只要能见她一眼,知道她过得好,便宽了心,没什么可求的了。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话,曦儿c兰儿c胤祚分别过来请了安,二夫人牵着胤祚的手就哭了,“孩子呀,可怜见的” 两个舅母忙在中间周旋,笑说:“哭什么呀,该高兴!” 曦儿对这个来自乡野的外婆没多少好感,见胤祚c兰儿在跟前承欢,便静悄悄的退到一侧,转进书房,走到康熙跟前。她隔着玉案立在书桌后面,声音低缓,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说:“皇阿玛,我有件事想同你商议。” 康熙没有抬头,搁下笔方问:“何事?”再看曦儿一脸正色,便不由皱了皱眉。曦儿没有半点犹豫,她道:“我知道科尔沁右旗郡王噶勒藏c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去年已向皇阿玛求亲,年时他们入京觐见,我曾见过他们,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实乃大清的好男儿。眼下噶尔丹时有逆反之势,局势未定,北边又有沙俄进犯,咱们大清正是需要人马的时候。我斟酌再三,心想若我能下嫁去喀尔喀,于如今的局势大有助益,亦能为皇阿玛分忧。” 康熙显然吃了一惊,他有几个女儿,但无人愿意外嫁联姻,他正是苦恼非常。乍然听见胤曦主动请缨,顿感欣慰,不由得眼圈泛红,露出父亲慈爱又自豪的颜色,说:“好!从你幼时喜好读书开始,皇阿玛便知道你是心怀天下的女子。若你为男儿,皇阿玛定当重用你!”他像胤曦小时候一般摸了摸她的头,柔语说:“同你额娘商议过吗?” 胤曦摇摇头,“我不敢说,额娘肯定不会同意。” 康熙道:“此事交给皇阿玛去说吧。” 没等用午膳,康熙就借故走了。二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暗地里拍拍胸脯,方攒住蓅烟的双手轻声问:“皇上待你好吗?我听说宫里的妃嫔甚多,可有欺负你?你父亲不争气,一切都全靠你自己。”蓅烟笑笑,心中虽有酸涩,但回过头一想,康熙待自己,当真是没有二话可说,她道:“皇上待我始终如一,他去长沙接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那就好。”二夫人微笑,又叮嘱,“江蓅宝的事你不可插手,他虽然是你的弟弟,但比起你自己的地位荣宠,他江家的人算得了什么?不拖你的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 蓅烟一叹,“蓅宝犯的是重罪,我想救他也没法子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3章:出宫 内务府择选了几处建造兰公主府的地皮,康熙从中挑选了出三块,打算亲自出宫看一看。又见蓅烟因为江蓅宝的事烦闷,便说:“想不想吃外街巷口的炒栗子?”蓅烟趴在康熙胸口,百无聊赖的说,“你若有闲带些回宫也可,这几天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康熙修长的指尖撩起她额角的碎发,“想不想同朕一起出宫走走?” 她已经好几年没出过宫了,得亏她是宅女,怎么宅都宅得住。 先去外街巷口吃过炒栗子,又买了两包收好,两人才真正去看宅基地。第一处在临街口的位置,占地有数千亩,若当真选择此处建府,旁边有几处民宅还得去收购。但皇帝家办事,无人敢不从的,顶多花几个银子了事。但蓅烟觉得临街吵闹,来来往往的人多,鱼龙混杂的容易出问题,就否决了。第二处在山野之地,占地更大,若把后山给圈起来,得有西苑那么大了。可蓅烟又觉偏僻,怕兰儿到时候孤单回趟宫都难,一年到头见不着面,便也说不行。最后一处在福佑寺山下,与紫禁城隔着一条筒子河。占地虽然小些,但贵在离宫近,地方倒也算幽静,蓅烟想了想,说:“我答应了不行,回头问问兰儿自己的想法。” 胤祚在旁边笑道:“额娘同意的事,她哪敢说不行呀?”又道:“我在福佑寺住了十年,这儿风景好,上山礼佛也容易,回宫更是方便,额娘选得好,兰姐姐肯定会同意您的想法。” 康熙颔首,摸摸胤祚的头,说:“想不想到街上走走?” “好!”胤祚欢欣鼓舞,他生在帝王家,却是头一回与父母一并出门玩。不说街边小食格外的芳香扑鼻,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只觉异常的美丽。今日正好是赶集的日子,街上比肩接踵,人挤着人,更有吃的玩的穿的喝的摆出几千米的长路。胤祚像普通人家的孩子般蹦蹦跳跳在前,左边尝尝,右边看看,这儿招呼蓅烟去看,那儿又掏银子要买。 蓅烟许久没有感受过市井味道,亦觉新奇,心情莫名的跟着畅快起来。市井喧闹对人的心情有着天然的自愈力,人一定要沾地气儿才能感觉到温馨与亲切。蓅烟悄悄拉住康熙的手,如此招摇过市的,康熙有些拘谨,偏过脸宠溺的望着她,好似在说:“又有什么花招?”蓅烟朝他嫣然一笑,娇嗔道:“别走散了嘛。” 牵着就牵着吧,康熙想。不知不觉就跟着蓅烟没脸没皮了。 蓅烟走到一处卖银饰的小摊子,拉着康熙过去看,挑拣银饰的时候她以为康熙一直站在后面,哪里晓得从街边突然窜出一队舞龙的杂技演员,生生把人给冲开了。锣鼓喧天,爆竹炸裂,康熙倒是手里一直拉着人,回神一看,竟然是胤祚。 他立时火冒三丈,“你额娘呢?” 胤祚往后一指,可人山人海的,早没有蓅烟身影了。 蓅烟挑拣了半会的银饰,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会戴在手上试,一会又问康熙话,等她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时,舞龙队已经走到了街尾,而康熙一行人连影子都没了。她毕竟不是十几年前的小姑娘了,她神情镇定,见隔壁搭着木棚,有一对老夫妻在卖茶叶蛋,便坐了过去,叫了两个茶叶蛋坐下来慢慢吃。在这个没有手机的年代,还是在原地等着比较靠谱。 卖茶叶蛋的老夫妻正在低声吵架,老婆子忽然跑过来让蓅烟评理,气吞山河似的说:“客官,您给说一说。我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女儿为长女,两个儿子都在衙门里当差,唯最小的儿子在北街口卖肉,生活艰辛些。前头我女儿家里得了一笔横财,我让她救济救济小儿子,老头子就是不肯,你说说,女儿是不是养了没用?一点儿都不孝顺,一年到头才给了我二两银子,我要她点银子帮帮小儿子怎么了?小儿子最近又生了大胖孙子” 老头子头发稀疏,干瘦的手掌拼命的摇着,“兰儿她每年倒给你二两银子,小狗子一年给过你半个铜板吗?兰儿出嫁时匆忙,连件像样的陪嫁都没有,彩礼全给大狗子做了聘礼娶媳妇,你心里咋就一点儿都不心疼?” “我不心疼!”老婆子撇嘴,满头白发在风里飞舞,“兰儿是女子,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小狗子才是咱王家的人!你怎么胳膊老往外拐?小狗子养两个孙子容易么?做姐姐的当然要补贴补贴”话里行间,蓅烟听出大概,不由笑道:“你家女儿也叫兰儿?” “嗯!”老头子捣鼓似的点头,神采飞扬道:“我觉得兰字好,好看,又好听!所谓兰有秀兮菊有芳!兰儿从小就娟秀懂事,村里的人都夸她呢。”见老头子得意洋洋的,蓅烟越发笑起来,说:“我的二女儿也叫兰儿,明年就要嫁人了。” 老头子起了兴致,“嫁在哪儿了?” 蓅烟隐去凌肃初身世,只道:“嫁在城北了。她阿玛担心她在婆家受委屈,想建一座宅子给她两夫妻住,我们今天就是来看宅基地的。”老婆子面露鄙色,“哎呦,你可苦了,没有儿子,即便家财万贯也无用呀!到头来都是别人家的咯” 老头子气鼓鼓瞪了老婆子一眼,没有说话。 正要反驳,忽有骏马驰来,胤祚翻身而下,焦急道:“额娘,可算找到您了。” 蓅烟见他满头大汗,拿出帕子给他擦拭,说:“我和你们走散了,怕越走越远,就干脆在原地等着你们。”老婆子仿佛吃了一惊,支吾道:“你有儿子?那给女儿建什么宅院哦!这不是浪费银子么?” 一时康熙赶了来,跳下马,担忧的半抱着蓅烟打量,“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有没有受伤?”蓅烟噗嗤一笑,“我又没挨人打,怎会受伤?想吃茶叶蛋吗?我买了两个,还没有付钱呢!”康熙牵住她的手,语气低柔,“吓死朕了!” 多少年来,她从未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见她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方落下。 老夫妻见康熙气度不凡,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康熙从荷包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角,说道:“老人家,你看能买几个,都帮我包起来。我有两个女儿,都很喜欢吃茶叶蛋。” “哦哦,好好”老头子连应了两声,快手快脚的夹出茶叶蛋用芭蕉叶包好。 康熙攒住蓅烟的手,“咱们骑马回去?” 蓅烟点头,“好些年没骑过马了。”上马前,蓅烟对老太婆说:“你不要太偏心儿子,儿子女儿都是身上的肉,都一样!我家的兰儿甭说给她建一座院落,她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为人母亲,也要想法子帮她摘下来。” 兰儿还真想要星星。 她看着兰公主府的建宅图纸,指着西北边的角楼,说:“池塘里全部种上莲花,中间建一座水榭,但水榭正中间不要屋顶。到夏天的时候,咱们可以把躺椅摆在水榭中,置身于荷叶荷花里,躺着看星星!肃初,你说好不好?”从康熙答应两人婚事起,她便改了称呼。 凌肃初眼睛含笑,“都好,你是公主,理应你说了算。” 兰儿挽着他的手臂,娇声羞赧道:“我不是公主我是你的妻子。”凌肃初抿唇一笑,低下头往女孩唇边轻啄了一口。 “哎呦呦”曦儿在旁边咂舌,“你们能不能矜持一点,这儿可是乾清宫!” 凌肃初已经调至乾清宫当差,兰儿每日都要寻借口来看他。凌肃初忙要行礼,曦儿摆摆手,“免礼。”又睨了兰儿一眼,道:“看着你俩甜甜美美的,我真羡慕。” 兰儿拿手肘抵了抵她的腰,拉着她坐下,“你当真打算远嫁蒙古?” “嗯。”曦儿点头。 “额娘知道了吗?” 曦儿摇头。 康熙正在向蓅烟解释曦儿远嫁喀尔喀的意义。道理谁不懂,但蓅烟仍然气极了。她甚至有点儿蛮不讲理,坐在绣花凳上,说:“谁嫁过去没有这层意思?你非要她嫁过去?她的性子你不知道吗?没有你护着她,她到哪儿都会闯祸。不行绝对不行!她离开京城后,去那么远的地方,如果受了委屈,冷了热了,谁管她?” “她嫁人了,自然有丈夫会护着她。况且,朕还活着呢,怎么就护不住她?”康熙站在窗下,与蓅烟大声理论,屋中气氛难以言语,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令人喘不过气。宫人们一个个全部缩头弓腰,连眼皮都死死的垂着,如同木头人一般毫无动静。 “反正我不同意!”蓅烟下最后通牒,板着脸,定定注视康熙。 没了太皇太后压着,蓅烟已是肆无忌惮谁都不放在眼里,初一十五除了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皇后那儿,没有召见可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夜里皇后把这些说给康熙听,末了还添一句,“曦公主有大仁大义在,值得诸位公主效仿,臣妾想亲自为她缝一件嫁衣。” 康熙颔首,意有所指的说:“还是皇后知礼守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4章:一切都是她要离开的借口 皇后听了皇帝的赞许,先时雀跃,继而陷入了悲凉之中。知礼守节有何用?他爱一个人,可不是因为谁知礼守节。回到永和宫,皇后立在院中杵了一会,天空明净,无数的鸟雀在树梢盘旋,她凝视远处,从心底深处涌出一股寒意,毫无预兆的,蓦地胸口一阵刺痛,差点晕厥了去。宫女连忙搀扶住,“主子,您怎么了?” “痛!”才喊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 御医很快就赶来了,诊脉c扎针c下药,却寻不出任何病症。皇后休憩片刻后,已如平常时候,遂笑言:“许是走路急了些,岔了一口气。”御医巴不得相安无事,遂附和道:“主子说得是,微臣让医女给您疏通经络,再吃几付养生的汤药便可。” 皇后颔首,“下去吧。” 待御医退下,皇后问宫人,“皇上可知道我病了?”宫女答:“已经遣人去乾清宫禀明了皇上。”皇后看着宫女,宫女也看着皇后,两人相视片刻,宫女回过神,慌忙跪下:“皇上说御医诊脉后,让人把药方送去给他瞧。旁的,再没有了。” 皇后紧抿着唇,胸口又是一阵刺痛,倚着迎枕半响都不言不语。 蓅烟与康熙闹脾气,闹得阖宫皆知。良嫔邀德贵嫔去永和宫给皇后请安,路上遇见成嫔c马嫔和僖嫔,几人相互行了礼,只听成嫔道:“昨儿我去宜妃宫里,听说曦公主要远嫁和亲,可是真的?”马嫔吃了一惊,垂下脸没有说话。如果连江妃的女儿都免不了和亲这条路,那她的孩子,怕是越发没有指望。德贵嫔亦有生养女儿,她眉心微蹙,“怎么会?!” 僖嫔无儿无女,倒是一身轻松,说:“难怪昨儿皇上翻了宜妃的牌子。” 她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到底与自己无关,说笑两句也就过了。待到皇后宫里提及此事,皇后竟然一声冷哼,“她身为汉妃,不知道体恤皇上,倒只顾着心疼女儿,果然下贱。”唬得德贵嫔心尖上一凉,一时不敢再提给女儿挑选驸马之事。 蓅烟生了许久的闷气,知道康熙翻了宜妃的牌子,越发不可收拾,跑到乾清宫把案桌上的一只红釉白瓷花瓶砸得粉碎。康熙简直是七窍生烟,又不敢对外人说是蓅烟砸碎的,反而埋怨过来登记家具的内务府大臣,“你们贡的什么瓶子?一碰就碎了?” 大臣战战兢兢说:“启禀皇上,这是瓷瓶,自然是一碰就碎。” “换了换了”康熙大袖一挥,第二日屋子里摆的就是银镶金制的花瓶了,难看是真难看,一点儿都不符合康熙的审美,他闭上眼,沉默半响,把屋子里的人唬得半死的时候,他才讪讪嘀咕一句,“还是原来的好,换原来的。” “是。” 摔花瓶一事也就半遮半掩的过去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和亲一事到底是曦儿亲自出马说服了蓅烟。她跪在蓅烟脚边,拉着蓅烟的手,笑靥如花,“不是皇阿玛逼我去,也不是皇阿玛要我和亲,是我自己愿意去,是我自己想去。您知道我,打小起就很不服气,不服气为什么只有男孩子可以早早读书,不服气为什么夫子只要求男孩子背书写字,更不服气皇阿玛只许男孩子参政”她顿了一顿,把脸贴在蓅烟掌心,“我也想永远呆在额娘身边,受额娘保护,听额娘的话。可是,额娘您知道吗?和亲于我而言未必不是一条很好的出路,我当公主当厌烦了,我想出去走走。在遥远的喀尔喀,皇阿玛没有一个可以得力的人,若我去了,或许我可以帮皇阿玛分担一些政务。” 蓅烟的眼泪滚滚而落,比起兰儿c胤祚,曦儿是她的长女,是陪在她身边最久的一个孩子。她曾有过无数种的期许,期许曦儿风光大嫁,生下儿女,一辈子圆圆满满的。 “是额娘错了,应该生你做男儿。”不是重男轻女,不是觉得只有儿子好,而是曦儿渴望得到男孩子才能享有的一切。曦儿亦是动容,眼泪盈满眶,“额娘永远都不会错”又噗嗤一笑,“是皇阿玛说的。” 如此,胤曦和亲一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康熙为了哄蓅烟高兴,更是以示恩宠,特地命人送来一对人形那么高的铜麒麟摆在枕霞阁的院子里。床榻边他闻言软语,“朕打算科举一过,便带着你c曦儿c兰儿c胤祚c胤礽他们兄弟几个,一起去钱塘江看大潮。你就甭生闷气了行不行?对身体不好。” 蓅烟双手相叠枕在颊边,故意闭着眼不看他。 康熙伸出指尖捏捏她的鼻子,笑说:“小样儿,你摔了朕的花瓶,朕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好,几天都不理朕。”蓅烟这才圆鼓鼓的睁开眼,伶牙俐齿道:“算账?你找我算什么帐?你要怎么算账?”康熙猛地转了话题,说:“朕已经让胤礽对江蓅宝从轻发落了,死罪是可以免的。” “真的吗?”蓅烟倏然榻上坐起,面露喜色。 康熙反客为主,顺势坐在榻边,面容严谨肃穆,“朕说的话还能有假?”然后他手里不知何时捡了一个橘子,慢慢的剥着皮,满屋子的橘香扑鼻,又掰了一半放到蓅烟嘴边,“吃吧。”蓅烟杏眼微瞪,到底是有了笑意,顽皮道:“臣妾遵旨!” 科举很快就结束了,内务府正在预备出巡事宜。胤礽知道康熙要出宫,忙不迭的把手中案件一件件处理出结果呈至康熙面前审批。至于江蓅宝,胤礽在呈交的折子上仍然写的是“斩立决”,康熙画了个叉,说:“朕答应了你江母妃,要留江蓅宝性命。把他羁押在刑部大牢,服刑八十年不可减免便是。此事你亲自督办,确保万无一失,避免事后有人为他求情。再者,此人罪大恶极,半年后你悄悄命人给他用宫刑,不让你江母妃知道便是。至于其他牵扯的同罪之人,按照大清律法量刑便可。你明白了?” 胤礽唯皇帝马首是瞻,抱拳道:“儿臣知道了,皇阿玛英明。” 胤禛把江蓅宝的决判书告知邱家姑娘时,邱姑娘已经肚皮高耸。她痛哭出声,跪在地上大呼,“老天爷呀,你总算开眼了!”她哭得肝肠寸断浑身发软,半日后才打起精神,收拾好行李,去胤禛的书房前辞行,“奴家打扰四爷太久了,该走了。多谢四爷照顾。” “你有何打算?”胤禛看着她,忽而有些失神。这个姑娘,实在太可怜了。 邱姑娘扶着腰,第一次在胤禛面前露出笑意,流露出一丝少女的娇羞,说:“家里是回不去了,奴家想寻一家客栈先把孩子生了,然后再去浙江,奴家有个舅舅在那儿生活。” “浙江山高地远,你捱得了吗?” 邱姑娘又是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四爷觉得,奴家还有什么事捱不住的?” 胤禛垂眼思索片刻,见她要转身了,方问:“说来失礼,还未问过邱姑娘名字。”邱姑娘愣了愣,回头莞尔,“奴家姓邱,名月湖。” 蓅烟只知道江蓅宝没有处以死刑,被关在刑部大牢,旁的康熙没告诉她,她也没仔细问,只当江蓅宝活得好好儿,便也就放了心。临出宫前,她最后一次见了乌尔衮。两人立在夏日炎热的风里,倚着巨木,树荫底下,曦儿笑道:“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舅舅?听说阿图姑姑已经让驸马爷将爵位传给你,内务府已经立了玉碟。” “嗯。”树枝摇曳,阳光穿过树缝阴晴不定的照映在乌尔衮的脸上,他语气低沉,眼神忧郁的凝视着曦儿,他说:“你当真要去和亲?那样的苦寒之地,我很担心你。” “哼,你既然担心我,就不要做阿图姑姑的养子。一切还来得及。”曦儿说。 如果他留她,她一定会义无反顾的留下,什么为皇阿玛分忧,什么为了大清局势,什么替皇阿玛分担一些政务一切都是借口,一切都是她要离开他的借口。 乌尔衮闪过脸,他不敢再看曦儿的眼睛,那样的炙热,那样的迫切,是他难以承受的深情。他爱过她,真真正正的爱过她。他曾把她当做生命中的唯一,她让他去死,他也会从容赴死。他现在也爱她,他的爱被他深深的埋在了心底,成为他隐秘的苦痛。 他道:“好啊。我不做阿图郡主的养子了。” 他低声的,对着曦儿远去的背影,轻轻的说道。 曦儿永远无法知道乌尔衮内心的苦痛,亦永远无法理解他的挣扎。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惧于名声权贵,可当他真的成为阿图县主的养子,当他成为皇帝名义上的表弟,当一切的荣华富贵触手可及,当一切的白眼蔑视变成了阿谀奉承,他沦陷了。 因为他深深的知道,无论他是c或者不是阿图郡主的养子,他与胤曦,都犹如云泥之别,永生都无法并肩而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5章:康熙微服出巡 入了夏,斜月挂树梢,漫天星光闪闪,银河如一道瀑布横跨天际。假山后人影幢幢,隐约有悄声传来,“爷跟皇阿玛去一趟浙江,估摸着路上要费小半年,你安分些,爷给你的药吃了,身子就好了,别人也觉察不出什么。爷回京给你带江南产的胭脂膏粉,你必定会喜欢。” “咱们以后不要见面了。”密答应唯唯诺诺,从胤褆的怀里挣脱开,背身而立。 她耍性子不是一回两回,胤褆压根没当一回事,环肩抱住她,“怎么了?爷保证在路上不搭理别的女人,对你忠心不二!”他信誓旦旦的哄着,欲凑过去吻她的唇。 密答应心软如绵,“这是咱们的第二个孩子,你真的忍心吗?” 胤褆一愣,指尖摆弄着她的耳坠,静静道:“咱们不可能有孩子的,你该懂事些。”声音里流露出冷酷与决然,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密答应鼻尖发酸,顿时眼泪双流,“爷” 胤褆乃清国的大皇子,是最早参与朝政的皇子,深得康熙重用,身边妻妾众多,偏偏看上了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后宫妃嫔密答应,不能说里面没有真情,只是若被人知晓,他死无葬身之所。他怜惜的替密答应拭去泪水,柔语道:“乖,别哭了。” 康熙要微服出巡实在是大事,政务暂时交给胤礽代理,后宫也有皇后在,一切交代清楚后,最重要的便是随扈人员的挑选。内务府呈上择选后的名册,康熙扫了一眼,又合上,轻描淡写说:“此次微服出巡,随从太多反而不方便。”又说:“除了江妃c曦儿c兰儿c胤祚,再有胤褆c胤祉c胤祺,其她人等留在宫中甚好。” 内务府大臣面面相觑,“后宫只带江妃一人侍奉,只怕不妥。” 康熙沉下脸不说话,唬得大臣们忙答了声“是”,便退下了。 一方面是御前的护卫c太医c随从要仔细挑选,另一方面蓅烟与两位公主c几位皇子身边伺候的人也要安排妥当。蓅烟身边的四位掌事宫女是一定要带走的,再有曦儿c兰儿身边各有一个掌事的嬷嬷,至于皇子们每人择一个侍妾带着便可。胤祚没有侍妾,蓅烟就把其木格分给了他。一行人预备了四辆马车,数匹马,蓅烟与曦儿c兰儿坐一辆马车,宫女坐一辆马车,另外两辆马车装行李,再有四五个假扮成仆人的侍卫挑担子装了一些吃食用具。皇帝c御医c皇子们都是骑马而行。半夜时分,众人换上便服从东华门出,转到京城酒楼中睡了一晚,第二日天亮等城门开了,方徐步往南边走。 一路行至天津,众人才入店歇脚。康熙决定在天津歇息两日,带着蓅烟四处走走看看。曦儿是不愿意同父母一起走的,早早儿就带着自己的侍卫和嬷嬷出去了。蓅烟不担心她,只叮嘱她多带些银子。出了京城后,原本在康熙身边当差的凌肃初便已被调至兰儿身边,两人甜如蜜,正是卿卿我我时候,蓅烟知道有凌肃初守着兰儿,更加放心打发他们两个玩儿去了。又把胤祚交给了三个哥哥带着,所以撇开一切,蓅烟与康熙终于能够单独在一起逛街了。 两人穿着便服,犹如市井小百姓,问问葱蒜的价钱,又吃两碗天津有名的炸酱面和打卤面,一路从东街逛到西街,待腿脚胀痛,才抱着大堆小堆物件打道回府。原本是要包下整个酒楼的,但蓅烟说:“咱们就是出来吃喝玩乐的,只要没有危险,就不必奢侈。况且,与民同乐才有意思呢。”如此,便只包下最顶楼的一层房间,遣有数名侍卫在楼道口值守便是。 安全问题是由乌尔衮负责的,他离开曦公主府后,便当上了御前的二等侍卫。他每天都跟在康熙身边,虽然时时能见到曦儿,但曦儿却总是故意躲着他。 很悲伤,却也很无奈。 酒楼里人鱼混杂,卖唱的说书的喝酒的作乐的,犹如人间剧场。蓅烟在院子里吃早膳时,有对父女非要过来拉琴唱小曲,小姑娘眉清目秀的,使劲儿给几位皇子抛媚眼。胤褆一乐,对众兄弟笑道:“你们觉着,爷收了她成不成?” 胤祉连连使眼色,低声道:“皇阿玛在呢,小心说话!” 拉完琴,康熙示意随从赏银子,小姑娘见势,几步冲到康熙跟前,几乎要倾倒在康熙怀里,稚声稚气道:“奴婢多谢大爷赏。”康熙吓了一跳,没见过如此放肆的女子,又听小姑娘道:“奴婢看出来了,少爷们做不得主,老爷,您身边可缺奴婢侍奉?奴婢的老爹老娘都病了,奴婢只好卖身为他们治病。求老爷收留奴婢,奴婢做牛做马都” “咱们家可不缺牛马!”蓅烟拿筷子敲了敲碗,又挑眉笑:“你可错了,老爷他也做不得主,你怎么不问问我呢?”她声色俱厉,看着是笑的,其实眼中充满着凌厉之意。小姑娘唬得脖子一缩,怯怯道:“奴婢有眼无珠” “你还知道有眼无珠呀?倒有些见识。”蓅烟不想为难她,命侍从把赏银给了小姑娘,便道:“走开些吧,我们还会在此住一日,明儿可别像今天似的丢人现眼!” 小姑娘连忙爬起,与父亲疾步离开。 胤褆见势,凑到胤祚耳畔,“你额娘可真厉害!亏得皇阿玛没生气。” 夜里蓅烟拿出剪刀,举在康熙面前,康熙往后一退,“怎么?你要谋杀亲夫?”蓅烟咔嚓两下剪子,“你一出门就招花引蝶,实在不安全。不如把眉毛给剪了,再把胡子剃了,再买一身青布长衫穿上,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人想投怀送抱。” 康熙听着一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怎能怪朕,要听小曲的人是你,朕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况且她是要给朕做牛做马,又不是要朕娶她,你吃什么酸醋?”蓅烟眼睛一眯,“我不管,反正我要剪。”康熙只觉好笑,往床上一躺,“好好好,随便你!” 早晨起床时,康熙发现床头放着一袭青衫,又觉下巴发凉,默默一抹,果然胡子拉碴的被蓅烟剪得只剩些渣渣。他趿鞋跑到镜子前,照了照,总算舒了口气眉毛还在。 当康熙穿着一身青衫下楼时,蓅烟立马后悔了。剃了胡子的康熙,穿着青衫的康熙,反而像是年轻稚嫩了十岁,再加上青衫拂袖,添了几分文人的气质,愈发的光彩夺目了。皇子们在后面议论,胤褆说:“皇阿玛怎么把胡子剃了?怎么回事?” 胤祚评价:“威严全无。” 吃过膳,蓅烟听说不远处有集市,拉着康熙非要去买路边摊小食。康熙身无政务,心情极为畅快,越发的听之任之,他笑:“怎么跟兰儿似的,小孩子心性。” 蓅烟这才想起兰儿,“胤兰跑哪去了?” 胤祉回道:“兰姐姐同凌大哥走了。”蓅烟哦了一声,道:“好了,你们几兄弟也都出去玩吧,在外面吃了再回来,今儿我和你阿玛有点事要办。” “什么事?您交给儿臣办吧。”胤祉献殷勤道。 “不必。”康熙开了尊口,“此事你办不了。”待康熙与蓅烟出门走远了,几个孩子在后面嘀嘀咕咕,胤褆说:“你们说皇阿玛和江妃去干什么?我问了乌尔衮,连他都不知道。” “乌尔衮当然不知道,难道皇阿玛有事要向他禀告呀。”胤祉道。 胤祺手里摇着扇子,戏谑道:“恐怕皇阿玛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江妃鬼点子多着呢,我方才听素兮她们说,是江妃把皇阿玛的胡子给剪咯,省得招花引蝶!” “谁?谁招花引蝶?你是说皇阿玛吗?”胤褆拍腿大笑,“皇阿玛竟也有今日!” 胤祚听着哥哥们说笑,忍不住正色替自己额娘说话,“胡说八道,连宫女的话都捡来传道,你身为长子,在弟弟们面前应该威严肃穆些。”胤褆倒也没生气,一把勾住胤祚的脖子,拿扇柄往他头上轻拍,“竟敢教训起兄长来,没礼貌!” 几兄弟打闹成一团,吵着笑着,在人潮拥挤的天津街头招摇过市。 康熙没想到蓅烟竟然会带自己进一座神庙。他笑眯眯的,“你不是不信鬼神么?怎么带我到这儿来了?这庙也太小了”蓅烟嘘了一声,双手合十,虔诚道:“以前不信,现在信了。”她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半响才站起来,说:“听说这儿贡的是一位狐仙。”又冲康熙正色,“我曾经有一位狐仙朋友,他救了我好多次” 她突然一本正经的说笑,康熙乐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蓅烟很气馁,她心中的秘密说给任何人听,即便是康熙他也不会信。当她偶尔听说天津城里贡着一位狐仙时,她迫不及待就想过来瞧瞧。虽然与她所认识的狐仙有很大的不同,但她,还真想再见他一面,好好的说一声谢谢。 康熙逗她:“请你的狐仙朋友出来喝杯酒如何?”说完,故意冲供奉的泥菩萨道:“狐仙啊狐仙,快来,朕请你喝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6章:他早该是昏君了 圣驾抵达济南时,已近夏末。天气炎热,蓅烟躲在客栈里,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门。康熙独自带着孩子们去看趵突泉了,蓅烟百无聊赖的趴在临街的窗口上看景吃糕点。 石街窄小逼仄,一径通向远处,两侧房屋密布,炊烟缭绕,耳边不知从哪儿传来流水的哗啦声,夏风扬起碎发,是满足惬意的味道。不知坐了多久,恍惚睡去,梦里湖水荡漾,晴空万里,蓅烟御风而行,无比的自由畅快。天阴了,从睡意中醒来,见屋中无人,忽而一阵寂然,心里空荡荡的,下意识的唤了一句:“玄烨。”屋中毫无回响,片刻后,才见素兮从帘外进来,低声道:“主子,爷和小姐c少爷们都没回呢。” 蓅烟惺忪的伸了个懒腰,埋怨道:“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回?”于是下了楼,走到柜台前吩咐老板,“今儿换一换菜单,天气太热,多拌几个凉菜,煮两锅绿豆粥。” 客栈老板连连点头,他虽然不知道蓅烟身份,但数十人在客栈已经住了十余天,只有多结的银子,绝无少的银子,自然是百般殷勤。不过蓅烟已经想走了,因为客栈老板二十五岁的老女儿名唤柒儿的从厨房里出来,一见蓅烟就笑,“夫人,您想吃什么?奴家给您做。” 别的姑娘想嫁给康熙都是找蓅烟麻烦,唯有这位姑娘厉害了,反其道而为之。 蓅烟知道她打的主意,好几次她在康熙跟前献媚,都给蓅烟撞了个正着。康熙倒没觉什么,如果这点子抵抗力都没有,他早该是昏君了。 柒儿道:“今日地窖里还剩有冰块,夫人可想吃冰果子?厨房里新买了两条鲤鱼,我给您做一道糖醋鲤鱼如何?”她笑眯眯的盯着蓅烟,心里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自己推销给康熙做二房。 她可想不到蓅烟自己就是二房,那架势,正室亦不过如此。 蓅烟横了她一眼,“都预备着吧。”语毕,便行至店外,伫立在一株紫薇花树下,静静凝望着远处,等候着康熙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用过晚膳,吃过冰果子,天已经漆黑如墨,然街角却没有任何动静。喧嚣褪去,蓅烟隐隐觉得不安,唤来乌尔衮,面容肃穆,“你去趟县衙,把事情说明白了,命他遣兵去趵突泉瞧瞧。” “县衙?”柒儿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你们要去县衙做什么?”她一惊一乍,做捂嘴状,“是不是爷出事了?难怪这么晚都没见人回来” 乌尔衮道:“爷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惊动官府。” 柒儿一听,疑惑道:“为何不能惊动官府,难道你们是”江洋大盗几个字她没有说出口,因为无论怎样打量蓅烟,她都无法把江洋大盗与眼前的弱女子联系在一起。正说着话,忽有人疾奔而至,竟然是胤褆,他从马背翻身而下,气喘吁吁道:“皇”犹豫片刻,换了话题说:“夫人,阿玛让我先赶回来告诉您一声,曦儿崴了脚,大家陪她走得慢。” 蓅烟先是骇了一跳,继而明白过来,板着脸道:“你别诓我。” “我怎敢诓夫人?都是阿玛亲口跟我说的。”胤褆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他在胡诌。“既然是曦儿的腿崴了,你为何不用马把她驼回来,非得让她走路?”蓅烟沉着脸,镇定异常。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是康熙的声音。兰儿c曦儿从门后猛地窜到蓅烟面前,左右挽住蓅烟的手臂,“额娘,我们回来了。”康熙随在后面,笑道:“我就知道骗不了你,偏胤褆说你天真无邪,是最好骗的。” 蓅烟顺势往胤褆额头敲了一记,“竟敢戏弄我了,等回京看我让惠姐姐收拾你!” 胤褆假装很痛的样子,往后一倒,双手掐住胤祉的脖子,“夫人,都是胤祉的主意!阿弥陀佛,你去找容娘娘,千万别告诉我额娘,她会念叨我好几天” 众人皆大笑,柒儿夹在人群里,听着他们偶尔透露的词语,心底越发的不解。 进了屋,厨房已经煮好热水,蓅烟一边伺候康熙宽衣,一边低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屋里有客栈的人来来往往的往浴缸中添水,两人说话颇有不便。康熙举着双手,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女人,笑说:“谁让你不跟朕去?想知道吧,偏不告诉你!” 屏退众人,康熙躺进浴缸里,只有蓅烟c素兮在旁伺候。蓅烟高高的挽着袖口,香脂抹在康熙胸口,颊边汗唧唧的,她说:“宫里头最近怎样?皇后的病可好些了?” 康熙沉吟片刻,说:“时好时坏的,御医们都瞧着呢,应该能养好。” 两人说着话,康熙忽然抬手一撩,满掌的水花溅在蓅烟脸上,气得蓅烟大骂,“你干嘛呀?!弄得我一身水!”康熙乐得大笑,“来,既然衣服湿了,不如跟朕一起洗算了。” “流氓!”蓅烟斥道。 素兮见两人打情骂俏的,抿着唇蹑手蹑脚的退下,未料在门口撞见柒儿,神情一凛,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会在此处?”柒儿故意大声道:“厨房说夫人要热水,我特地煮了一脸盆送来。”她乐呵乐呵的,倒叫人寻不出错处。素兮正要骂,却听里头康熙道:“把水端进来。”柒儿一听有戏,得意的睨了素兮一眼,边往里走,边应道:“嗳,来了。” 屋中热气氤氲,从屏风后腾腾而起,眼前顿时模糊一片,柒儿估摸着往里,耳侧传来细细的低吟之声,只听蓅烟似怨似艾般道:“你让她进来干什么?不知道羞啊!”扑腾一阵水声,康熙道:“羞什么?”他从小到大沐浴时都有一群女的围着伺候,根本就习以为常。 柒儿涨红着脸,她猜到什么,可又很想转到屏风后亲眼见识见识,在犹豫与好奇之间,她终于转到了屏风后,只见白雾后两个模糊的身影缩倒在浴盆里,她犹如惊魂未定般,“咣铛”把脸盆摔了,泼了满地的热水,捂着脸边尖叫边往外跑。 康熙撑起怀里的蓅烟,“那个厨娘怎么了?朕只是让她端热水而已” 蓅烟笑到肚子痛,鼻尖蹭着他的脸颊,“这下她该死心了。”又道:“你可真坏,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的,不知道怎么想咱们呢!明儿我都不敢见她了。” 当然还是敢见的,吃夜宵的时候就见着了。 柒儿端着一碟贴锅和一碟油旋儿上桌,撞见康熙与蓅烟并肩而坐,脸颊凑在一起说趣事儿,不由得脸发红发烫,走到跟前话也不说,丢了碟子就要跑。 康熙忽问,“今儿的锅贴是什么馅儿?”他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袍,辫子梳得光亮,身材刚劲威武,明明是大晚上的,偏像是站在阳光底下一般灼目。柒儿红得耳朵能滴血,“是大明湖的时令蒲菜。”她抬了抬头,想要偷瞧康熙一眼,岂料眼皮一抬,就看见康熙夹着贴锅送到蓅烟嘴边,轻声细语的哄着,“爷不该这么晚回,以后再不会了” 柒儿腰身一扭,捂着嘴往厨房里跑去。 蓅烟眉梢挑起,往康熙送来的锅贴上轻咬了一口。 翌日原本打算趁着天阴启程去泰安,未料胤禛突然前来,并且带来了两布袋的折子请康熙呈阅。康熙连夜赶工,躲在房中两日,把几个皇子叫在跟前仔细商议,到第三天,方处理完一切事宜。康熙怜惜胤禛两边跑,便对胤褆说:“你拿着折子回宫,好好协理胤礽朝政。” 胤褆权当自己是得了康熙重用,顾不得玩闹,跪地道:“儿臣遵旨。”天没亮,就领着侍从打道回府了。胤禛没想到康熙会把自己留下,受宠若惊,于是越发的谨言慎行,勤读圣贤,时与康熙争辩朝政,研读诗文。康熙几次当着蓅烟夸赞,“朕的儿女里,胤禛办事最为认真谨慎。”怕蓅烟多想,后面又总免不了添一句,“胤祚最有孝心。” 这下柒儿愈发觉得疑惑,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爱慕的男子除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居然一夜之间又冒出一个半大的儿子。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炫耀似的跑到蓅烟面前嘲讽,“你不是正房对不对?没有男人会带正房出门玩的。你家老爷那么多孩子,人又俊朗,府里一定有很多妻妾罢,夫人呀,你也真是够委屈的,谁知道哪一天,老爷就爱上别的娘子了呢?” 她的话,正切蓅烟心扉。但蓅烟也不是吃素的,她不动声色,既不笑也没有动怒,面色如常道:“哼,第一,就算他爱上谁也一定不会是你!第二,你咋就知道我就永远不会是正房呢?第三,我五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就委屈了?还能比你委屈?” 柒儿气得肝颤,偏康熙和乐融融的走来,问:“可有油旋子吃?” “有有有!”柒儿转阴为晴,立马堆笑道:“我这就去炸” 哎,哪有怀春女子能拒绝梁朝伟的请求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7章:她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 禁宫无主,空寂如坟。夏天的紫禁城就像蒸包子的铁笼,没有冰块使的地方,连墙壁都能烫起皮。皇后的病随着天气的变化而时好时坏,先是胸口胀痛,继而是小腹阵痛,最后是整个腹腔如针扎般刺痛。她终日咿咿呀呀的喊痛,有时痛得一整夜都没法阖眼。妃嫔们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一个个推三阻四,都不愿去榻前伺候。 太后话里有话,把良嫔与德贵嫔叫到身边,皇后病重,她就端出后宫主位的架子,教训道:“平素见你们和皇后走得近,怎么?见皇后病了就不理会了?再怎么样,她也是中宫皇后,你们就不怕她病好了,找你们算账吗?”太后话虽如此,心里却隐隐盼望着皇后死了,她一个人独掌后宫。 “臣妾不敢。”良嫔连忙答话。 太后往凳手上敲着烟筒,慢条斯理软硬皆施的说:“等皇后病好了,定会记得你们此时的付出,退一万步讲,即便她没好,将来皇帝回宫,也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功劳。我都看着呢,定会赏罚分明!”德贵嫔见势,忙应承道:“太后教训得是,臣妾谨遵懿旨。” 从寿康宫出来,入了永和宫,见过躺在病榻上的皇后,又出了永和门,立在宫街甬道中,良嫔方小声道:“我看皇后已经是大限的架势,咱们该快些写信把皇上请回宫才是。太后让我们去伺候,要是皇后把病气过到咱们身上,可怎么办?” 德贵嫔压低着声音,说:“江妃独自随驾出宫,若皇后当真病故,谏臣们怕是会翻天,江妃的地位自然不保。昨儿我见过惠妃c容妃c宜妃,按道理说她们是妃位,理应在皇后身边伺候,可结果呢?一个个都躲在房里就怕惹出事端呢!你我,不如安心伺候,自然是盼着皇后病好,若出了事矛头都在江妃那呢”稍顿,望着晴空万里的天际,怆然说:“你想永得圣宠吗?只要有江妃在,皇上的心里永远不会有你!” 良嫔双手颤抖,惶恐至极,“可是可是皇后她” “听我的!”德贵嫔语气笃定,不容丝毫辩驳,“今儿起,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康熙等人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泰安,曙光初现,天际晕染着一层殷红的早霞,远山如黛,犹如一幅山水墨色画。马车轱辘轱辘往前奔,碾着青草枯叶,扬起一圈圈的尘土。素兮提着小铜壶飞快的爬上车,从热水中拧出巾帕递与蓅烟。热水是在宫人的马车里用小炉子煮的,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储存干净的清水。蓅烟接过巾帕伺候康熙净脸,康熙正在看折子,刚刚胤禛送来的,烛火仍然亮着,随着马车摇摇晃晃。 蓅烟问:“皇后的病如何了?” 康熙面露忧色,“胤礽说并无大碍,叫朕放心。”蓅烟给康熙洗完脸,就着用过的水擦了擦面颊,道:“那你愁什么?”她意有所指,吃干醋。康熙仰面一笑,丢了折子捏她的脸颊,说:“你又要问,又要生气,你让朕怎么办?” 素兮退下,依然是提着小铜壶跳下车。 蓅烟对镜抿碎发,抿唇纸,从镜子里望着康熙,拖着长音说:“我可不敢让你怎么办,万岁爷!”入了泰安城,早有打前哨的奴才租下院落,两进两出的院子,皇子公主们住前院,康熙c蓅烟独住后院。院落处在闹市,前后临街,每日天一亮,便能闻见小贩呦呵的声音。小贩们高声的叫卖着,蓅烟不觉吵闹,反而很享受这种悠闲自在的市井生活。晨起阳光将粗壮的桂花树影照进屋中,晒在被窝上,映入人的眼帘里。蓅烟躺在康熙身侧,听着清脆的鸟声啼叫,手里握住康熙的指尖,心底是无比的坦然c温和c平静。 康熙阖着眼蹭她的脖颈,向他的女人撒娇,“朕想吃荷包蛋。” “还想吃什么?”蓅烟被他弄得浑身发痒,语笑嫣然。 “油旋儿你会做吗?”康熙问,“朕想吃天津的油旋儿。” 蓅烟反手拧他耳朵,“还惦记着吃油旋儿呢?!”离开天津那天,柒儿做了两食盒的油旋儿送给康熙,又是笑又是落泪,当着蓅烟的面就敢说,“爷,柒儿愿意跟您去天涯海角为奴为婢,一辈子给您做油旋儿,您带柒儿走成不成?” 呸! 康熙揽住蓅烟,说:“小小厨娘,入不了朕的眼,放心。”蓅烟在被窝里踢了康熙一脚,狠声道:“怎么?那要是入得了眼呢?” 太皇太后三年丧期一过,只怕宫里必然要大选秀女,自从过了三十五岁,蓅烟常常会有一种危机感,一打一打的年轻姑娘往宫里放,年轻姑娘之中又总有一两个特别冒尖,家世容貌性情都没法让康熙冷落的,即便康熙再三的承诺,也无法让蓅烟安心。 康熙掰过她的脸亲吻一口,说:“朕只爱你一个人。” “如果当时我没有同你回宫,你也只爱我一个人?”蓅烟不依不饶,是个难缠的妇人。可即便如此,康熙依然有应对的方法。他笑:“你不可能不同朕回宫,朕会一直等到你回宫为止。”蓅烟若有所思道:“如果我不是我,我是其她人呢?” 分明,她是江蓅烟,可又不是江蓅烟。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啊。 “朕只爱江蓅烟。”康熙轻声说。 蓅烟对他的自救行为表示很满意,得寸进尺说:“以后每天都要对我说你只爱江蓅烟,知道了吗?”康熙已经坐起穿衣,他打算到院子里打拳,略有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曦儿入后院给康熙请安,抱厦处撞见当值的乌尔衮,两人擦肩而过,全然似陌生人。康熙在院子里打拳,见两人情形,以为曦儿是不满乌尔衮成了自己的堂叔,便教训了一句,“乌尔衮虽然做过你的哈哈珠子,但现在是你阿图姑奶奶的继子,礼节上不可冒失。” “是。”曦儿悻悻的,甚为失落。 待曦儿入了厨房,没过多久便有炊烟袅袅升起,一刻钟后,便听见蓅烟隔着窗户唤:“老爷,吃荷包蛋啦!”正巧皇子们进院子,胤祚一卷风似的奔至厨房,喊道:“我也要吃!” 蓅烟兴致大发,给每人煎了一个荷包蛋,煮了一大锅的细面。餐厅很小,除了康熙和蓅烟有一张小桌子吃面,其他人都是端着汤碗坐着小板凳吃得吸唆作响。出宫才几月,父子间已经全然没了规矩,康熙略觉不悦,道:“怎么都跑这儿来吃面了?” 胤祺笑道:“胤祚说江娘娘答应他今儿给他煮面,儿臣实在吃不惯泰州的饭菜”后面的话康熙简直听不见了,他斜瞟的蓅烟,饶有意味。待吃过面,孩子们都出门了,康熙猛地扑身将蓅烟压着底下,捏她的嘴皮子,“原来是为了给胤祚做面,顺便给朕煎荷包蛋!” 蓅烟推攘着,咯咯大笑,“他昨儿夜里就说了嘛!” 她的嘴唇被康熙拧得血红,像是抹了一层胭脂似的可口。康熙低头咬住,一副激扬亢奋的样子,故意恶狠狠道:“出宫后越发胆子大了,连朕都敢骗,看朕怎么收拾你”床笫里的所谓“收拾”,素来伴随着甜蜜与阵痛,两人翻滚着,早已是最为契合的夫妻。 自从出宫,只要兰儿得闲,就会跑去见凌肃初。御前侍卫皆是皇亲国戚,都知道凌肃初乃预选的驸马爷,便都撺掇她们单独出去玩。有凌肃初在身边护卫,蓅烟素来是放心的,见小儿小女们谈恋爱如蜜里调油,她瞧着也觉高兴。 这日兰儿从外头回来,一副气鼓鼓的样儿,也没敢同蓅烟c康熙告状,只是悄摸摸告诉曦儿,“凌肃初那个呆子,我问他为何喜欢我,你猜他怎么回答的?”曦儿给她剥新摘的莲子,也不答话,只是含笑听着兰儿继续抱怨。 “他居然说他没有选择!什么叫没有选择?按照他的意思,是我选择了他,因为我是公主,所以他没法拒绝,所以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公主”兰儿越说越气,硬是用某个字眼某一句话推理出了一箩筐的凌肃初内心活动。 凌肃初压根猜不透兰儿为何会生气。 他确实没有选择啊!当一位他从未见过的奇女子位让他觉得好看并且令他心心念念的公主大人跑过来说喜欢他的时候,当公主大人屈尊纡贵的扮作普通人去见他的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做其她选择?她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姑娘啊,让他怎么选择? 夜里凌肃初与乌尔衮一起当差,在后院撞见兰儿c曦儿两姊妹,竟然同时被无视掉了。乌尔衮看出其中意味,半嘲弄自己,半揶揄凌肃初,“怎么?你惹兰公主生气了?” “没有啊。”凌肃初很无辜。 “那她怎么不理你?” “我我呆会问问她。”凌肃初叹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8章:惠妃撞破私情 胤褆回京后,除了与胤礽交代康熙叮嘱的差事,其他时候都以此为借口每天都呆在惠妃宫里,而实则是为了与密答应私会。惠妃当他是孝顺,数月不见,甚为想念,压根没往深处想,时常留他在宫里过夜。这段时日大概是胤褆和密答应最为甜蜜刺激的时光,两人时而在御花园偶遇,然后偷跑进假山洞里悄言细语,或是入夜后胤褆跑到密答应屋里干脆呆上一宿,宫里无人为主,早已乱了套,宫人太监们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敢多嘴多看。 直到某一日,胤褆胆大包天,让密答应以给惠妃请安到延禧宫偷情。密答应去的时候是午时末分,乃惠妃每天午睡的时辰。胤褆从后门带着密答应入了以前他用的小书房,两人情真意切,,很快撕扯在一起。惠妃年纪渐长后,睡眠素来很浅,宫人们怕打搅她,每到午时,都离得远远儿。她半梦半醒间热得口渴,唤了一声来人,见无人答应,便自己起身倒茶喝。殿中太安静了,静到她能清晰的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低沉的呻吟声。 她下意识的循声走去。 掀起帘子的时候,惠妃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狠狠的用指尖掐住自己,希望能从梦里惊醒。可惜并不是梦。密答应衣衫半褪,趴在胤褆从小到大写字背书的案台上,而胤褆,杏黄的袍子下光裸着腿,一脸诧然的看着惠妃。 “额”未等胤褆唤娘,惠妃已趔趄走到跟前,一手抓住密答应头发,一手狠狠甩了过去。“不要脸的东西!”她大声怒骂。 廊下有宫人听见声音,便入了殿,立在帘外问:“主子。” 惠妃喝道:“不许进来!”又连忙给偷情的二人使脸色,背过身去,厉声道:“快穿好衣裳!”待两人悉悉索索穿戴完毕,她反手又给了密答应一巴掌,故意骂给外头的宫女听,“还敢顶嘴是不是?延禧宫的东西是你随便能乱动的吗?这些物件都是皇上赏的,摔了你可是死罪!来人!” 宫女掀帘入内,没敢抬头,垂脸问:“主子有何吩咐?” 惠妃道:“送密答应回去!”又对密答应训道:“你回去好好面壁思过,往后不要乱动别人屋里的东西,明白了?” 密答应委委屈屈,脸上挂着泪,看了胤褆一眼,颤抖道:“臣妾臣妾该死!” “滚。”惠妃简直怒不可遏。 屏退众人,屋里只剩惠妃c胤褆两人。惠妃端坐书桌后,凛然:“你跪下!”胤褆颓丧的噗通一跪,惶然且惊恐,瑟瑟发抖,全无往日的气焰。惠妃深恐被宫人听了话去,强压的音调,激愤道:“这些年额娘是怎么过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额娘盼着你在皇阿玛面前多受重用,额娘盼着你有一天能称王称将,把额娘接出宫去供养,你知道额娘为了你费了多少心血吗?”她声声泣血,胸口仿佛被撕裂开,眼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胤褆叩首,“儿臣知道错了!” 惠妃挺直腰背,问:“她是何时勾搭上你的?”胤褆犹豫着,他待密答应留有几分真情,下意识的维护道:“不是密答应的错,是儿臣先喜欢” “混账!”惠妃怒斥,恨不得一脚把这个糊涂的不孝子踹死了了! 胤褆软了气势,“在太皇太后的丧礼上。”惠妃打了个寒颤,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悸,接着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胤曦。”胤褆忙辩驳,“额娘放心,胤曦那儿我已经打发好了,她不会说出去!”惠妃一听胤曦知情,愈发痛彻心扉,她呕心沥血教养出来的孩子,她下半辈子的倚靠,竟然会如此混账不堪。“胤曦知道多少?” “她撞见我和密答应在慈宁宫私会”胤曦把胤兰的所见所闻说成是自己的,胤褆不知内情,便以为只有胤曦一人知道自己与密答应的事。他甚至与胤曦约好,以后不会与密答应来往,而胤曦亦答应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们小时候的兄妹情谊,一直延续到了长大成人。 惠妃思虑半响,方斩钉截铁说:“密答应必须除去!” 胤褆欲跪地哀求,未料惠妃愈发冷血道:“这两个月内我不许你入宫,宫里的事我会看着办,你若想毁了自己的前程c毁了自己的家族c毁了你我,你就试试c试试救她!为了你,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你知道吗?混账东西!” 惠妃浑身颤栗,龇牙咧嘴,犹如地狱勾魂者,阴戾可怕,令人恐惧。 圣驾出宫后,朝中内务皆被送至毓庆宫处置。胤礽日夜不寐,鲜有休憩之时,每日只有晚膳后会去皇太子妃寝殿中小憩片刻。这天他照例去后院,太子妃迎出来,身边竟还跟着惠妃。胤礽忙行礼,客气道:“惠娘娘万安。” 惠妃一派温婉贤惠的姿态,微笑道:“皇上不在,国事都落在您的肩膀,辛苦太子爷了。我熬了些核桃肉杜仲炖乳鸽,送来给您尝尝味儿,补补脑。” 胤礽的心思完全放在朝政上,亦从未想过在没有江妃c皇后病重的情况下后宫能有什么风浪,一时疏忽,当真以为惠妃是来探望自己示好的,便笑道:“多谢惠娘娘。” 惠妃福了福身,道:“天色不早,我还要去皇后宫里瞧瞧呢,先行告退。” 胤礽颔首,随口问道:“我一直没空去探望皇后,她今日可好些了?” 惠妃眼神微闪,冲着太子妃笑道:“皇后这两日挺好,德贵嫔和良嫔都在跟前伺候呢。”说完才转向胤礽,说:“你皇阿玛难得出门一趟,我算着日子恐怕还没到杭州呢,如果知道皇后病重恐怕会烦心。一时半会的又回不来,可不让他焦心么?” 太子妃自言自语道:“即便皇阿玛知道皇后病重也没法子,还落个不安心,玩也玩得不痛快!”胤礽颔首,若有所思,眼望着惠妃走远了,方牵着太子妃进殿。 后宫暗流汹涌时,蓅烟正平静的行走在泰州的石街小巷中,观赏从矮墙里斜逸而出的粉黄花树。花瓣儿飘落满地,每走一步,都仿佛能听见花脉断裂的声音。康熙随在身后,他手里提着两只用草绳串着犹在活蹦乱跳的鲫鱼,两人皆没有说话,任由夕阳撒落满肩,穿过街巷,慢慢向自己的家门走去。在推开院门的一刹那,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温馨之味。 此次出宫并没有带专业的厨子,要么是在客栈里用膳,要么是丫头们顶替随意弄几个家常菜。而蓅烟在买鱼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或许身边并没有可以杀鱼的人,即便侍卫众多,即便他们一个个都高大威猛好像无所不能然他们谁也不知道怎么给一只鱼开膛破肚。 蓅烟盯着案板上蹦跳的鱼发呆。 康熙道:“凌肃初一直在宫外生活,又当过捕快,想必知道怎么杀鱼。乌尔衮,去把凌肃初叫来”蓅烟摆手,调皮笑道:“不要!你来!我教你!”她没见过康熙做家务,更别说杀鱼之类,她逗他玩儿,“我在长沙时,曾见母亲杀过鱼!” 乌尔衮见势,忙道:“还是卑职来吧。” “不行!”蓅烟声音很大,故意板着脸,朝康熙吼道,“连条鱼都杀不了,还大老爷们呢!”康熙闻之,袖子一挽,乖乖走到蓅烟身边,“怎么弄?”蓅烟一菜刀把鱼给敲晕了,站到一旁,指指点点说:“先把鱼鳞刮了。”康熙道了声“好”,拿起菜刀横着比了比,又竖着比了比,犹豫不决的,实在没法下手,只好眼巴巴望着蓅烟问:“怎么刮?” 蓅烟望着他为难的模样,噗嗤一笑,“还是我来吧!我逗你呢!” 当康熙看着蓅烟不太熟练的把鱼剖开,并清楚的告诉他鱼内脏里的每一个部分,等漂洗干净切成大块丢入锅中,康熙简直忍不住鼓起掌来。 “你居然会杀鱼!”康熙道,跺了两步,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居然会杀鱼!”待进了屋中,康熙竟然兴奋的抱住蓅烟扬声道:“你居然会杀鱼!!!” “你都说三遍了!”蓅烟笑着把手举到他鼻尖,“腥不腥?” 康熙显然还沉浸在狂热之中,“怎么从未听你说过,你会杀鱼?”蓅烟拿腥甜味儿的手去捧康熙的脸,嗔道:“没机会呗,说了你能信?” “你真厉害。” 康熙由衷的赞叹,仿佛蓅烟杀的不是一条鱼,而是平定了整个西北战乱。 门外乌尔衮传话,“皇上,四阿哥到了。”音落,胤禛已走进屋中,见康熙抱着蓅烟垂眼浅笑,温柔的姿态是他所未见过的,不由愣了愣,一时竟忘了避让。蓅烟自然而然的从康熙怀里挣脱开,对胤禛笑道:“晚上吃鱼,你把兄弟几个都叫到后院来吃饭,知道么?” 胤禛忙抱拳道:“是。” 康熙理了理衣袖,手背到身后,摆出威武肃穆的姿态,问:“京城有疾奏?”胤禛恭谨道:“启禀皇阿玛,京城风平浪静,请您安心。”康熙稍有愠色,“那你毛毛躁躁闯进来做什么?”胤禛道:“儿臣知道皇阿玛担忧皇后的病症,日夜难寐,便写信去京城特地问了二哥情况,刚刚收到二哥的信,说皇后已无大碍,请皇阿玛放心。” “朕知道了。”康熙不耐烦的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9章:劈柴喂马周游世界 于蓅烟来说,在济南的生活惬意而平静。于胤兰来说,却可谓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毕竟凌肃初,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情愫与牵绊。这日傍晚,她再一次哭着扑进蓅烟怀里。蓅烟被她骇了大跳,眼眶湿了,拍着小女儿的背,焦声问:“怎么了?凌肃初呢?他欺负你了?” 胤兰原本并没觉得难受,可当看见蓅烟的一刹那,顿觉委屈,眼泪毫无预兆就滚落了满脸。她哭得浑身颤栗,却什么都不肯说,她害怕蓅烟会降罪凌肃初。哭了半响,好歹被曦儿带回了屋,兰儿不肯和额娘说的话,却肯告诉曦儿。 她抹着眼泪抽泣道:“我陪凌肃初去探望他家在济南的老亲戚,老亲戚家里有个女孩儿说是小时候和凌肃初定过亲” “定过亲不怕,没成亲就行。”曦儿宽慰。 “不是!”兰儿眼泪滚滚,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小时候家里定的亲不算数我明白,更不会因此生他的气。可是那女孩儿送了他一对鸳鸯戏水的荷包,他想也没想就收下了,而且他还跟人家说我是他的丫头他分明是对亲戚家的女孩儿有情”说着激动的握住曦儿的说:“姐姐,你知道吗?我没向他表明身份前,有一次在街上撞见他的仇家,我被人挟持着,他竟然不肯示弱,可见那时他丝毫没把我放在眼里此时也一样,他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公主才答应娶我他骗我” 每次闹不和,兰儿总要翻出凌肃初不喜欢她的事实,而且永远不听解释。 公主的身份于她,反而是种禁锢,让她变得多疑。 兰儿那厢哭个天翻地覆,蓅烟听见哭声,心疼不已,欲把凌肃初叫来骂一顿,被康熙拦住,笑说:“她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咱们是外人,越管越乱。” 蓅烟心里虽然觉得康熙有理,面上却很不服气,“咱们不管,兰儿就该受欺负了。你没瞧见兰儿看凌肃初的样子吗?神魂颠倒的,凌肃初指东,她绝不会往西走!” 康熙脱开外衫,挽起袖口往外走,笑说:“你指东,朕也绝不往西!” “你去哪?”蓅烟急哄哄的问。 “去劈柴!” 劈柴喂马周游世界,嗯挺好。 换班的档口,乌尔衮与凌肃初在后院一边勘测四面的情况,一边瞎聊了起来,乌尔衮手里握着刀柄,眼光锐利的扫过周围,与他脸上的正色相比,嘴上略显得轻挑,“又跟兰公主吵架了?她不是你想要的女人吗?” 凌肃初克制着盛怒,“你何出此言?”每次吵架都弄得人尽皆知,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凌肃初觉得心累。 “那在大兴府衙前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为何不肯舍身救她?” 凌肃初眉头紧皱,“她连这个也告诉你?”脑中想起兰儿平时与乌尔衮之间的亲密无间,不自觉的醋意大发,几乎欲拔剑相见,“如果当时我听从歹人威胁,我们两个必然同时陷入危险之境地。倒不如拼一拼,若兰儿伤了,我愿意衣不解带在身边侍奉她养病。如果她死了,我会为她报仇,然后把自己的命一并赔给她!这个答案你满意吗?”说着,重重瞪了乌尔衮一眼,“我与兰儿之间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卑职告退!” 从济南到南京的路上,走走停停,兰儿与凌肃初一直没有说话。先前好几次凌肃初主动示好,兰儿都没有理会。直到有一次凌肃初买了烤肉串给兰儿当宵夜被兰儿一巴掌打掉之后,凌肃初便再也不讨好兰儿了。两人生着闷气,不说话也不吵架,一直冷战到了一个叫吴庄的小镇。小镇特别小,康熙打算在客栈里歇半天就走。客栈更小,众人往里头一挤,老板就没法再接待其他人了。蓅烟美美的吃了顿饭,叫了热水在房间好好洗漱过,就赖在床上不起。 康熙好说歹说,“所谓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咱们在济南耽搁太久的时间了,再慢就赶不上八月十八的钱塘江大潮了!而且这里实在太小,周围也没有布防” 蓅烟一个翻身揽住康熙脖子,调皮的歪着脑袋,一个眼神从下往上慢慢的斜睨而去,似笑非笑说:“谁说的,我指东,他不敢往西的?我不管,我太累了,我要在床上睡!”说着,手上用力,顺势把康熙一起拖进床榻里,蛊惑道:“多软的棉絮呀你就不想抱抱我?” 外头凌肃初躬身垂腰立在门槛边,“启禀老爷夫人,咱们该启程了。” 康熙要起身答话,蓅烟双手双脚的往他身上一撂,得意忘形的望着他。康熙气得捏她鼻子,“真是个小孩子,你都快四十了!”蓅烟把脑袋往他脖子里塞,他刚刚洗完澡,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她嘟囔道:“都是你惯的,都怪你!” 江妃果然不讲理,而且骄纵。凌肃初默默的想。 康熙经受不住蓅烟的糖衣炮弹,只得吩咐,“今日在客栈中歇一晚,明日再启程。你好好勘察周围,包下整个客栈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是!” 凌肃初得了令,一转身正好撞见胤兰和胤祉c胤祺c胤禛几个迎面而来。人人都知道凌肃初和兰儿在闹脾气,胤祺是没正形的,孩子气的朝凌肃初招手,“姐夫,你好。” 兰儿羞赧,“谁是你姐夫?别乱叫!” 胤祺讪讪道:“不是姐夫?那是前任姐夫咯?” 兰儿越发气得跺脚,“前任?什么叫前任?胡说八道!”她求助般望向凌肃初,未料凌肃初竟然一本正经,朝众人抱拳,道:“卑职见过各位阿哥,见过兰公主。”语毕,再无旁话,侧身靠墙而立,给他们让出路来。 于是,兰儿的怨气更加深沉了。 康熙收到密答应去世的消息时,正在从南京去杭州的路上。信里说密答应因天气炎热中了暑,不治而亡。蓅烟闻见时大吃一惊,她知道些历史,亦看过很多康熙朝的电视剧,其中时有出现密嫔c或是密太妃的名号,可见密答应是活了很久的,并且应该为康熙生下过子嗣。可是眼下,密答应竟然中个暑就过世了,实在令人纳闷。 蓅烟疑惑道:“已经立秋很久了,怎么还会中暑?”康熙对密答应并无多少印象,略表伤感后,便传令回去让惠妃c容妃c宜妃为其举办丧礼,等圣驾回宫后再入土为安。 康熙道:“后宫红颜薄命,实乃惋惜。”蓅烟望着康熙疾笔撰写旨意的身影,从心底深处无可抑制的冒出一个念头:历史已经在悄然改变了。 是因为她吗? 未来又会如何? “发什么呆呢?”康熙伸出双臂,蓅烟含笑朝他走过去,一步两步,花影移动,莲步细碎,她顺从的扑进他的怀里,让他抱住自己,她回说:“我在想你。” “调皮。”康熙揉着她的脖颈,又笑又叹,“幸好生病之人不是你,幸好你能蹦蹦跳跳的陪在朕身边,不管你是二十岁,三十岁,还是四十岁,在朕心里,你永远都是在御花园里对着朕乱喊乱叫的小姑娘。” 抵达杭州的时候,地方官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早就预备好了驻跸的府邸,另加上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小娘子。小娘子是一个个全部送回去了,府邸蓅烟收下了。接待蓅烟的是两江总督夫人,客客气气,毕恭毕敬,在蓅烟跟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蓅烟对总督夫人向康熙举荐贵族姑娘的举动很不满意,明里暗里的训她,说:“我和万岁爷下江南一事原本无人知道,你们既然打听到了,万岁爷念在你们一片孝心,亦不打算教训你们。”总督夫人听着这话,正要谢恩,可蓅烟话音一转,道:“可是你们挑选贵女,欲敬献给万岁爷,是不是想趁此机会往万岁爷枕边安人呀?” “哎呦!”总督夫人吓得双腿一软,跪在蓅烟脚边,“江主子明鉴!奴婢等并不敢!不敢呀!”大热的天,逼得人家满身大汗,蓅烟更加肆意妄为,刻意语气温和道:“相信你们都听过我的名字,亦知道我的厉害,此等大错若再犯,我要扒了你的皮!” 她的话很快传遍了杭州城,简直是落实了民间姑娘对江妃的想象娇惯c任性c阴狠c毒辣!待过了几日,连总督大人拜见蓅烟时,都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康熙不明所以,问:“你冷吗?” 总督大人抖着牙关,一本正经说:“臣不冷,谢皇上关心。” “你不冷,那你抖什么?” “臣臣肚子疼!” 当惠妃得知皇帝没有追究密答应之死,并且要自己协助办理丧事时,悬在半空的心才悄然落下。她这才把胤褆召入宫中,叮嘱道:“你不是傻子,将来胤曦若问起来,你应该知道怎么回答。这两个月里,你一直在宫外办事,没有任何机会回宫,也从未回宫。” 胤褆头一次发现自己的额娘如此的阴戾可怕,他双唇打颤,两只手想要握住什么,可怎么样都无法握紧拳头,“是是你害死了密答应?为什么?” 说完,嗬的一声痛哭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0章:蓅烟是只狐狸精呀 圣驾至杭州的消息极为隐秘,除了两江总督和少数权贵,平常人等只听见过传闻,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线索。若有人问起两江总督府为何多了一些陌生人,总督夫人总会以在京城的娘家亲戚来杭州游玩为托词,隐瞒了圣驾住在总督府的事实。 一日,借杭州西湖河堤新筑,两江总督想要在康熙面前邀功,遂租下大船,请圣驾一行人赏玩西湖。蓅烟从小看新白娘子传奇长大,如今身如其境,觉得有趣,遂要康熙陪自己去看雷峰塔。康熙笑着应允,又对两江总督说:“你不必跟着。”总督还没来得及介绍近两年的功绩呢,于是欲言又止,委婉道:“西湖两岸人烟众多,时有刁民含混其中,微臣担心” 康熙看了蓅烟一眼,蓅烟摇头,凑到他耳侧嘀咕,“我不想让他们跟着。” 总督夫人同蓅烟的年纪相差无几,容貌举止看上去却比蓅烟大了不止十岁。总督夫人觉得蓅烟说话轻浮,当着人面就敢与皇帝拉扯,更觉反感。再见蓅烟竟然能左右皇帝的意愿,心里越发的不爽利凭什么,凭什么她能把男人掌控在手心里,而且那个男人,还是天底下最为尊贵威严的皇帝。她忿忿不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嫉妒。 女人的嫉妒有时候就是这么的无理取闹。 只见康熙拿指尖往蓅烟下巴边轻轻一撇,神态亲昵唇角含笑,悄声往蓅烟耳侧嘀咕了一句什么后便对两江总督说:“下船吧。” 两江总督讪讪,不敢辩驳,抱拳应承道:“喳。” 到了码头,两侧有奴才拉扯着船舶,皇子们先下船候驾,蓅烟站立不稳,望着翻滚的湖水,要从小小的夹板走过去她有点儿迟疑。康熙温吞道:“怎么了?” 蓅烟扭捏道:“我不敢走,看着湖水就觉头昏。” 总督夫人忙上去和婉道:“让臣妾扶着江主子罢。”康熙压根没正眼看人,把蓅烟打横抱起,说了句“不必”,便已踩着狭小的木板疾驰下船。总督夫人提步要跟着走,被她丈夫唤住,“你我呆在船上便可。” “为何?” 两江总督在妻子面前素来趾高气扬说一不二,未料今儿竟被反问,一时气急败坏,骂道:“蠢!真蠢!江妃不喜咱们跟着,故意支开咱们呢!你跟上去反而惹人厌。”总督夫人不由得冷笑,“在我跟前耀武扬威的,在江妃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哼。”两江总督一听,举手一扬,咬牙切齿道,“你骨头痒了,想挨揍是不是?” 总督夫人唬得面露惊恐,垂手静立,再不敢多言。 岸上行人来来往往,多为赏玩的游客,嬉笑声c呦呵声交织成一曲美妙的乐章,令人心绪飘扬,心神荡漾。沿路布满了暗哨及侍卫,皇子公主们皆各自游玩去了,蓅烟与康熙并肩而行,只有素兮随在身侧。清风拂面,蓅烟叹道:“要是下雨就好了?” “下雨?”康熙抬头望着远山处的碧空,又看见头顶有一撮小乌云,问:“为何?” 蓅烟陶醉了,笑说:“你可知道白娘子与许仙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下着小雨的西湖边呀!”康熙虽然听说过白蛇传的戏说,但并不知道有这一出,遂笑,“朕早说过,乱七八糟的画本不能看!”蓅烟摊开掌心向前一伸,简直兴奋得跳起来,“哎呦,真的下雨了!” 天公不作美,可把总督大人吓坏了,他忙不迭的预备杭州绸伞,拉着夫人追上圣驾毕恭毕敬奉上,“臣该死,没有择好日期,惊扰了圣驾,请皇上登船避雨” “不必。”康熙笑眯眯把伞撑在蓅烟头顶,“有人正盼着下雨呢。” 皇帝竟然会给妃子撑伞,于总督夫人来说犹如石破天惊!再看看自己手都举酸了而夫君没有半点要慰劳的意思,总督夫人恨不能一巴掌挥过去。 原来世上还有如此敦厚温柔体恤妻子的男人,她一直以为,世上的男人除了三心二意好色外,都和总督一样酒囊饭袋只知道生气打女人呢。但她也知道自我安慰,努力的平静心绪,“是了,江妃毕竟是宠妃,不算是正妻。男人嘛,总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我是正妻,干嘛要和那些狐媚妖子比?” 于是蓅烟莫名其妙就成了她心里的狐狸精。 街边有叫卖藕粉的,来西湖特产。兰儿贪新鲜,受不了小贩的蛊惑,遂偷偷买了一碗尝鲜。她不敢让伺候的嬷嬷知晓,不然肯定要训她乱吃东西。 兰儿舀了一勺冲泡好的藕粉,觉得味美,下意识的望向正在当值的暗卫凌肃初,“好吃!你试试”待反应过来两人还在闹脾气,凌肃初已然走到面前,从袖中拿出银两付钱,“再来两碗。”天空突然密密麻麻下起了雨,他自然而然的攒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藏,又举起袖口给她遮雨,“要不然你去树底下躲一躲,还是在这等藕粉吃?” “我不走。”兰儿仰面看他,甜甜的笑道。 她倚靠在他的怀里,感觉一切的风雨都消失了,有他在,天打雷劈她都不怕。连日来两人沉积的埋怨与愤懑,在这一瞬间里,消失无踪影。 “消气了吗?”凌肃初问。 “消了。”兰儿回。 乌尔衮和曦儿被雨逼到一个荒废的矮屋里面,这是曦儿表明心迹却被乌尔衮拒绝后,两人第一次单独处于小小的一片空间。门外不远处站着两个暗卫,曦儿不想让任何人看出端倪,眼睛迷茫的望着西湖腾腾而起的白雾,说:“回京以后,皇阿玛就会把我指婚给多尔济。” “我见过多尔济,他年轻威猛最重要的是身份高贵,配得上你。” “事到如今,你仍然觉得是因为你配不上我吗?”曦儿眼中噙着泪水,心口如有针扎。乌尔衮凝视着曦儿的侧脸,他很想替她抹去泪水,很想不顾一切的拥她入怀。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在勇猛上不如凌肃初,在身份上不如多尔济,如果他没有成为阿图郡主的继子,他便一文不值这是他继承驸马的爵位后,在他获得荣华富贵之后才有的领悟。 他早就配不上胤曦了。 雨淅沥沥下个没完,浇湿了人的心。乌尔衮沉默良久,嗫嚅道:“走吧。”曦儿突然转身,攀上他的肩吻住他的唇,淡薄却又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乌尔衮惊慌而茫然,脑中空白如茫茫一片沙海,除了风,什么都没有。 曦儿松开他,后退半步,决然笑道:“我们俩清了。” 眼泪在走出矮房的时候,被风雨吹得七零八落。曦儿往前狂奔着,笑着叫着,任由雨水淋透,如一只疯癫的野兽,令人畏怕,令人心痛。 听闻康熙已经抵达杭州,快要返程,而密答应病殁一事已然掩盖,且毫无破绽,惠妃心情甚悦,晨起往太后宫里请了安,又去永和宫探望皇后,笑说:“再过几日,圣驾该返程回宫了。”皇后面颊雪白,歪在药枕旁,气息微弱,眼中呆滞无光,道:“外面刮风了吗?” 德贵嫔忙起身将窗户关好,恭顺道:“皇后真是机敏,要下雨了臣妾都没察觉呢。”又吩咐左右宫女,“快去外面把院子里的花盆c鸟笼都抬进屋。”她日日在永和宫侍奉汤药,早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半个主子了。 惠妃道:“德贵嫔近来辛苦,等皇上回宫必要论功行赏的。” 德贵嫔唇角掬笑,饶有意味说:“臣妾不敢要赏。”话音一转,“惠主子可知道密答应的传闻?我一直觉她死得蹊跷。”她睨着惠妃似笑非笑,仿佛一切了然于心。惠妃心尖上打了个突,强颜道:“是呀,都已经立秋了,天气也不甚炎热,她怎么就中暑了呢?” “皇上不在宫里,她们年纪轻轻的独守闺房,白日里孤苦寂寞,可不是人人都忍得住。我听说胤褆回京了,怎么不见他入宫呢?”德贵嫔东拉西扯的,话却很明白。 密答应之死与胤褆有关。 惠妃假装没听懂,端茶轻抿,“他政务繁忙,即便入了宫也多半呆在毓庆宫。”德贵嫔微微颔首,仍然含着笑,不动声色说:“您还记得密答应身边的宫女吗?分到我宫里了。” “你想怎么?”惠妃厉声而问,险些在皇后面前露出破绽。 皇后缓缓睁开眼睛,病绵绵问:“何事喧哗?” 德贵嫔称心如意的盯着惠妃,她心中的疑惑,在惠妃失控的语气下,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密答应突然病殁一事,果然与胤褆与惠妃有关! 惠妃浑身发毛,她觉得德贵嫔就像一个妖精,能看到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德贵嫔傲然的回答皇后的话,说:“没事儿,您尽管安心歇着,我和惠主子去廊下给您熬药。”待掀起帘子,又对惠妃诡笑道:“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可包不住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1章:你可比太后有福气得多! 钱塘江离西湖并不远,待到八月十八日,总督大人早早就在最佳观景的地方搭建了一个高台。除了总督大人家的高台,旁边还有许多达官贵人搭建的棚户。待蓅烟攀上高台,只见浩浩荡荡的钱塘江波涛汹涌,一滚一滚的浪花不断的卷向岸边,给人以震慑心魂的美景。康熙立在她身侧,默默的牵住她的手,低声道:“好吗?” “嗯。”蓅烟轻轻的回握他的掌心,“真好。” 高台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浪花汇成一条条的白线涌向岸边,人们随着浪花的激起而尖叫着,兴奋的挥舞着,忘记了生活中一切的悲欢忧苦。猛烈的巨浪一道高过一道,甚至卷到了半空,张牙舞爪似的扑向立在高台上的蓅烟。蓅烟在那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立在高台上,她甚至觉得巨浪马上就要将自己吞没,她下意识的扑进康熙怀里,尖叫出声。 康熙抿唇一笑,他很受用她依赖他的模样,他揽住她的肩膀,柔柔拍着,“不怕。” 钱塘江大潮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待日斜西头,蓅烟便想回去了。高台搭得很急,楼梯窄窄的又很笔直,上来的时候不觉得,下去的时候蓅烟有点儿畏高。康熙看出她的犹豫与焦虑,忽而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夫人,请!” 蓅烟嫣然一笑,大大方方把手放在他掌心,由他扶着下楼。总督大人正要上前恭请圣驾回府,却有个算命的白胡子老头左挤右挤凑上前,掐着指尖,张口便道:“老爷万福,您慢些走,老身有句话要讲。” 凌肃初往前一站,差点就要拔剑。 康熙抬手,命他退下,和蔼道:“老人家,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老头神秘一笑,将蓅烟上下打量一番,问:“夫人贵姓!” 蓅烟觉得有趣,笑说:“我姓江!”老头子捋顺着白胡须,计上心头,说道:“其实老身的话并不是要对爷说,而是要对夫人说。夫人天庭饱满,眼大有神,是无比的福相。” 蓅烟看出他的伎俩,倒懒得戳破他,笑道:“我也知道自己是福相,既想讨钱,自然要多说些新鲜的好话了!”说着随手从荷包里抓出一个银馃子扬了扬,“说呗。”老头子看见银子眼中立马放光,知道自己遇到了不计银钱的大主顾,忙捡了好听的话讲,“您不仅仅是有福气,而且必然位高权重,能把家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人人畏惧。夫人您儿女双全,个个都会有好归宿,到了晚年,更是儿孙满堂,连当今太后都要羡慕您” 提及太后,蓅烟嘴巴一撇,与康熙对视一眼,说:“我可不敢同太后比!” “哎”老头拖着长音,为了一锭银子是什么话都敢说,“你可比太后有福气得多!”他故意压了压声音,凑到康熙c蓅烟跟前,说:“不瞒爷说,您家夫人可是当皇后娘娘的命格,可惜是汉人,所以连选秀的资格都没有!”他双腿一拍,叹了口气,“可惜咯!” 曦儿听得直乐,“可有补救的法子?我还想当公主呢!”老头依葫芦画瓢往曦儿身上打量一番,眯着眼睛道:“姑娘气度不输男儿!当真是公主的命哩!” 康熙故意冲蓅烟道:“你可是皇后的命格,若不然爷去造反当皇帝”他话没说完呢,唬得老头子连连抚掌,把声音给压下去,竖着大拇指道:“得咧,爷,您胆子真大,东西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造反可是要砍头的!” 胤祉胤祺在后头听见,忍不住扶腰大笑。 老头子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笑了,明明他很严肃,没有讲笑话呀!他接过蓅烟的银子,道了谢,喜滋滋的又去忽悠下一波有钱贵人,开头一句仍然是:“老爷万福,您慢些走,老身有句话要讲” 曦儿抵了抵兰儿的腰,在后面说悄悄话,“你说额娘想不想当皇后?”兰儿从来不想那些深奥复杂的问题,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凌肃初身上,随口附和道:“额娘是汉女呀。” “汉女怎么了?皇阿玛总说满汉一家满汉一家,连你都许给汉人了,为何他自己就不能立汉女为皇后,真是奇怪!”曦儿对规矩礼节向来都有破旧立新的想法,她性情上像康熙多一点,做任何事都有一种无所畏惧的勇气,对任何人都可以不屑一顾。她若身为皇子,能展现的才能定不会比胤礽c胤禛差。 她话说得坦荡,传到康熙耳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立蓅烟皇后,康熙又何尝不想? 回到总督府不过片刻,胤禛便收到来自京城的急奏。他不敢耽搁,立即呈予康熙。蓅烟拧了巾帕给康熙擦脸,对胤禛说:“皇后怎会一下子就病入膏肓?我记得前几日还说无大忧,让咱们放心呢。”胤禛恭恭敬敬道:“病来如山倒,病情更是瞬息万变,大概无人能料想到皇后的病会恶化至如此罢!皇阿玛,儿臣已经下令让众人打包回京,请皇阿玛准允。” “你做得很好,是该回去了。”康熙叹气,注视着脚尖,怅然不已。 胤禛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来时只带了两个护卫,衣物都没有几件,只消片刻,就将一切收拾妥当。他又跑去胤祉屋里,想提醒他早些收拾东西,没想到一进门却撞见两江总督家的女儿露了半只肩膀被胤祉抱在怀里!他羞涩难忍,急急往后退,撇过脸道:“对不起!我” 胤祉倒是一笑,帮姑娘拢好衣裳,抱在怀里蚊声哄了两句,便说:“你先回去。”姑娘满脸绯红,连眼皮都没敢抬,转过屏风,打开一扇小门,身子一闪捧着脸就跑了。 “三哥,我是来告诉你,咱们要回京了,你准备准备。” 胤祉拧着脖颈下的锦扣,烦闷道:“怎么这么急?不是说后头才走的吗?”胤禛老老实实答话,“皇后病重,危在旦夕,京里刚刚来的信。” “嗯,好了,知道了,你去吧。”胤祉比胤禛大了几岁,学问长进不如胤禛,脾气倒大许多。他挥手唤来贴身伺候的太监,道:“你去告诉二小姐,就说爷要走了,要她放心,明年选秀,爷自然会向皇阿玛要她,立她做侧福晋。在家里就要安分些,别惹事。” 太监答应着退下,不敢有半句反驳。 圣驾走得急,总督府全然没有准备,两江总督亲自送至城外,又另遣了十名官兵护卫,待康熙命他回城,他拜了又拜才慢吞吞往回去。等他知道自己女儿已经被胤祉作贱了,心里又是气又是侥幸,对女儿说:“你好自为之,多学礼节,准备着明年入京吧。” 杭州相隔京城有千山万水,一路上马不停蹄也要走上两三月。马车跌宕,蓅烟胃里难受,几乎每天都要吐到胃里反水。开始时大家都以为蓅烟是晕车,到了最后,素兮看她胃口明显大了,每天要吃四五顿才觉饱,夜里又总嚷着饿,灵光一闪,说:“主子,您不会是有了吧?” 再一算,月事也有两个月没来了。 素兮又惊又喜,道:“奴婢这就去告诉皇上。”蓅烟连忙将她拦住,道:“先让御医来瞧,省得让他空欢喜一场。”御医是出宫时一直跟着的,到镇里歇脚时,他奉命上前给蓅烟诊脉,康熙不知就里,以为蓅烟生病,着急道:“还是多休息几日再走吧,让你受累了。” 御医诊了左脉,又诊右脉,沉吟片刻,方道:“江主子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在对待蓅烟的健康问题上,康熙没有半点耐性。 “恭喜皇上,江主子是有喜了!近来舟车劳顿,难为江主子身子能捱得住”御医后面的话康熙听不见了,他恍恍惚惚,入了梦似的,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句,“你有喜了?” 蓅烟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其实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再生孩子了,可孩子既然投胎到她肚里,一想到里面是像曦儿c兰儿c胤祚一样的小人儿,她心里就温暖得不得了。 胤祚高兴得跳起来,大声笑道:“我要有弟弟了!” 兰儿往他头顶一拍,道:“你咋就知道是弟弟不是妹妹?” “我就是知道嘛!” “好了好了,咱们都出去吧,让额娘歇一歇。”曦儿拉着弟弟妹妹们走出房间,只留下康熙c蓅烟两人四目相对。康熙使劲儿端倪着蓅烟,是的,她的脸盘大了些,眼睛发肿,皮肤却异常的红润光泽,他不由得笑起来,“是了,你每回有孕,皮肤都特别光滑。” 蓅烟亦未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十年之后再次有孕,她过完三十五岁生日后,与康熙在一起时都会算着日期做避孕措施,出宫后因为日夜颠倒,有时候浑然忘了年岁,所以竟然疏漏了。她身体不好受,心情也跟着不好,冲康熙噘嘴,“都怪你知道吧!” 康熙乐呵呵的笑,“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怪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2章:额娘会同皇阿玛葬在一起吗? 回京城的路上,因为蓅烟再次有孕的欢喜冲淡了康熙对于皇后病重的沉痛。连日来,康熙都不曾骑马,他守在蓅烟身边,陪着她坐马车,端茶倒水,唯恐数月的辛劳会伤及腹中孩儿。马车里置有软塌,蓅烟躺在厚厚的被褥里,把康熙的大腿当做枕头,每天睡个昏天暗地。 康熙多半的时间都在看书,有时亦批折子,怕吵醒蓅烟,他时常一整天都不得动弹。但他很怡然自得,丝毫未觉苦闷难受,反而甘之如饴。蓅烟有时半夜清醒,要下车小恭,或是舒展筋骨,康熙便也顺着她在荒郊野外里停车驻扎,命人给她炖汤喝。 好在一路平安,除了遇到几次突如其来的暴雨,旁的,都很顺利。 天雷滚滚,暴雨很快汇聚如河,蓅烟畏寒,被康熙紧紧抱在怀里。车顶被雨水砸得噼里啪啦的响,暮色已浓,车马停靠在山脚下,临时修整。山风如箭,吹起车帘,卷入雨水,的往人身上裹。康熙的怀抱很温暖,她的脸庞贴在他的胸口,能听见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玄烨。”蓅烟环住康熙的腰,“雨下得好大。” “没事。”康熙轻笑道:“那年朕去长沙接你,岳麓山滑坡时下的雨,可比今天大多了。”总觉得日子过得太慢,一转眼就二十几年了。他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捋开她嘴边的一缕碎发,问:“你总说后悔跟朕回京,是真的吗?” 蓅烟想了想,那些后悔的话既然说出了口,自然有几分是真的,但如果“如果我不和你回京,大概会很遗憾吧。世间万物,人烟缥缈,偏偏让我遇见了你,让你看中了我。如果我没有嫁给你,没有跟着你回京,也就没有胤曦c胤兰c胤祚和肚中的孩子了。我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我或许终身都会孤苦伶仃,不会嫁人吧。” 从2016年穿越到康熙十年的命运,只是为了让两人相遇。 或者说,是为了让两人重逢。 或者前世的前世,两人的姻缘早已注定。 永和宫中异常的欢快,众妃齐聚,都坐在寝殿陪皇后闲话。四下的门窗全部敞开着,暖暖的秋风灌入,碧玉珠帘发出宛如风铃般的美妙声响。谁也不提皇后的病,只是胡乱的扯开玩笑,成嫔笑道:“今儿早上王贵人养的狗不知怎么跑到我的耳房里,丫头们没留心,把它关在里头吠叫了大半时辰。我当时没起床,听见叫声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狗,喊了几声奴才也没个人答应,便只敢躲在房间里不出去。后来认出是王贵人的狗,心里才松了口气,跑过去把耳房的门打开,它就一灰溜的跑了。” 王贵人赔笑道:“我寻了它一上午没找到,还以为丢了呢!原来跑你的屋里去了!” 她们嘀嘀咕咕的似乎很热闹,若不然皇后将死,每天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德贵嫔和良嫔在此守着,还真有点儿害怕。仗着皇后病重,已经听不清众人说话,即便听见,也是无可奈何,容妃仗势压低声音道:“太后心里害怕,虽然疼惜皇后,但实在不敢来。” 惠妃道:“也当真难为太后,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送了”她没出声,只神神叨叨的举起三个指头。大家心知肚明,三位皇后相继过世,皇帝克妻的传闻已经传遍朝廷,等皇后一闭眼,此等谣言怕是会传到民间去。 “哎呦,臣妾参见皇上,皇上您终于回来了”皇后嘀嘀咕咕说着胡话,把众人唬了一跳,又都笑起来,良嫔嘴碎道:“已经说了几个晚上的胡话,一会参见皇上,一会喊额娘,大半夜不消停。”成嫔拍拍她的手,“辛苦你了。” 惠妃起身,笑道:“我去给你们煮茶吃,坐了大半响,该犯困了。” 德贵嫔连忙跟在后头,“我给你打下手!” 两人转到茶房,屏退屋中宫女,一个摆开盖碗舀茶叶,一个吹炉子煮滚水,两人看似各干各活没有交流,其实一直在喃喃细语。德贵嫔说:“皇上此次出宫,只带了江妃一人,跟着皇后病重,国舅爷那儿定是火冒三丈,若有人去扇扇风点点火,事毕要烧着江蓅烟。” 惠妃一副压根没听见的模样,“与我何干?” 德贵嫔杏眼一斜,唇角勾笑,“惠主子记性可真差,难道是年纪渐长的缘故?您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呢!密答应那件事,你忘了?”语毕,扭着腰身出去,“你来奉茶吧,我忙着呢。” 待圣驾回宫,已经是十月底。蓅烟在路上营养不够,没有长胖反而瘦了,一时间没人看出她有了身孕。略略梳洗过,换了身衣裳,康熙直奔永和宫。皇后昨日知道皇帝回宫的消息,竟然一宿没睡,待康熙当真走到面前,没张口,就先哭了起来。 康熙出宫多久,她就吃了多久的药,在床上躺了有三四个月,如今面色枯黄,瘦骨伶仃,曾经如白玉般光泽的牙齿已经发黑发黄,两颊深深的凹陷,使人一见生畏。康熙万万没想到她的病竟会如此严重,他立在榻旁,半响都没有反应。 佟瑶儿伸出干枯的手臂,颤抖着猛力一挥,才攒住康熙的袖口。她露出一丝满足,暂时的忘却了苦痛,笑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康熙缓缓的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几欲落泪,“会好的,瑶儿,一定会好的。” “皇帝哥哥,您别哭。臣妾还能再见到你,已经很满足了。瑶儿知道,即便瑶儿死了,也会生生世世的陪着皇帝哥哥身边,所以一生无憾。”她用小时候的称呼唤他,康熙的心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攒住了,难以呼吸。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也曾抱过她逗过她,她十三岁嫁给他的时候,他仍然当她是个孩子,却未想过,这个孩子,会死在他的前头。 夜里,康熙去枕霞阁探望蓅烟,他歪在蓅烟的脖颈里,颓丧着没有一丝力气,“朕是不是做错了事?孝仁皇后如此,云栖如此,现在瑶儿又是如此。”蓅烟捧着他的脑袋,像哄着小孩子一般宽慰道:“她们病故是她们的命数,跟你没有一丝关系,你一点错都没有。” 即便如此,康熙也始终没有舒展眉头。 翌日,皇后的阿玛国舅佟国维领众臣参奏蓅烟,言江妃妖魅惑君,以致皇帝不顾皇后病重,出游杭州,奏请皇帝废除江妃妃位,以正宫闱。折子如雪片般飘入西暖阁,康熙烦不胜烦,念在皇后的面子上,没有与其理论。 午后,皇后病薨,阖宫陷入一片痛哭悲戚之中,白色的帷幕将紫禁城染成了白茫茫一片。皇帝忍住悲恸,召惠妃c容妃c宜妃c德贵嫔c良嫔c成嫔等众妃商议皇后丧礼,命三位妃子共同统摄诸事。宜妃心直口快,问:“江妃曾统摄六宫,老太妃及十一阿哥丧礼都是江妃办的,人前人后事事妥当体面,乃后宫典范。如今皇后大丧诸事繁冗,礼节繁多,稍有不慎恐会失仪,臣妾以为仍由江妃协理才好。” 皇帝起了身,轻描淡写说:“江妃有孕,你们多辛苦些。” 在众人的震惊中,皇帝走出了永和宫。容妃哑然道:“江妃今年多大的年纪了?怎会有孕?”德贵嫔妒火中烧,强压着怒气,给惠妃递了个眼色。道场上响起巨大的锣钹声,众妃相携去前殿奠基,惠妃走到半路,往旁侧夹门一拐,至花荫假山后,果见德贵嫔倚石而立。 “你到底想怎样?”惠妃环顾四周,“咱们没必要鬼鬼祟祟的,有事尽可光明正大在屋子里说。”德贵嫔眉梢一挑,“怎么?密答应与胤褆有染一事” “放屁!”惠妃气急败坏。 “我是不是放屁,如今皇上回宫了,让人查一下恐怕还来得及。你可别忘了,密答应的丫头可在我手里。”德贵嫔龇牙咧嘴,一脸的势在必得,她嚣张的拿手指戳在惠妃胸口,道:“你的把柄在我手里攒着,就给我乖乖的听话。”说着双手环抱,背过身道:“江妃有孕,你该知道怎么办。” “她有孕,与我何干?” “有没有关系,你自己斟酌着办。”德贵嫔的珐琅护甲在阳光底下折射出光彩,她抬手折下一枝枯叶,碾在手心,眉眼冲惠妃一挑,碎步渐行远处。 皇后的丧礼,蓅烟因有孕再身,康熙特许她每日只需早上c傍晚去永和宫祭奠便可,其他时候都留在枕霞阁养胎。皇后的棺椁暂时安放在永和宫后殿,三月后,康熙去景陵地宫视察,胤祚随驾,忽而问:“额娘会同皇阿玛葬在一起吗?” 康熙一愣,半会都没有动静。 直到此刻,他仿佛才真正的面对那个问题死后,蓅烟将不会与他葬在一起的问题。回宫后,风尘仆仆,在蓅烟的侍奉下,康熙舒舒坦坦的洗了个热水澡。他疲累的歪在炕边,湿漉漉的头发用巾帕垫着枕在蓅烟的膝盖上,他声音沧桑,饱含着无限的不忍,“前日胤祚在景陵问朕,问将来咱们两个会不会葬在一处。” 蓅烟明白他的意思,不动声色的拿薄如丝巾的棉帕一缕一缕的替他擦拭着水珠,温婉而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过好当下才紧要。” 康熙抓着她的掌心贴住脸颊,动容道:“朕乃克妻之命,你害怕吗?” 夕阳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照映入殿,炕几上花瓣凋落,清香扑鼻。蓅烟摩挲着康熙眼角的纹路,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如果是我,是我选择的,怎么样都不会后悔。况且你忘记钱塘江算命先生的话了?我可是最有福气的人!”康熙嗤笑,“你呀”他没有再往下说,阖着眼,感受着她指尖的力度,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皇后病薨后,清廷已丧期不行婚嫁为由,暂时的推迟了胤曦和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的婚事。胤曦住回公主府,遣散了府中食客,并在康熙的指点下,开始学习处理蒙古的内政事务。依照康熙的意思,胤曦嫁过去后,会以公主身份代行君权。 届时,胤曦便可如愿的行使身为固伦和硕公主的政治权利。 胤曦又开始读书写字了,她从南书房找出一大堆的书籍,用绳子捆好,命太监挑出宫。胤褆撞见,戏谑道:“干嘛呢?都要嫁人了,还读什么书?女子无才便是德知道不知道?”胤曦重重呸了一声,叉腰道:“你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事,还有脸管我么?” 她这话指的是胤褆和密答应之间不干不净的那些事,其实她隐约知道密答应的死很蹊跷,但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胤褆始终是她的大哥。胤褆倒也很信任她,两兄妹心照不宣,打算把这个秘密瞒到坟墓里去。 对于密答应之死,唯一的祸害是德贵嫔。有了这个把柄,就像拿了把刀时时刻刻的比在惠妃的脖颈上,令人寝食难安。但惠妃就是惠妃,孝仁皇后c平妃c宣妃c继后许许多多的后宫女子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她又怎会畏惧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德贵嫔? “你既要作死,我绝不拦你!”惠妃对着德贵嫔远去的背影,冷冷的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3章:后宫里做主的,还是江蓅烟 婚事虽然推迟,但喀尔喀蒙古郡王多尔济为迎娶胤曦,打算在都城库尔建造一处新的公主府。他为表诚意,特地将建府的图纸命人送至京城,呈皇帝过目。蓅烟知道漠北硝烟未平,每隔数年朝廷便要发兵征战,康熙二十九年玄烨甚至率兵亲征过准噶尔,将喀尔喀蒙古纳入大清版图。漠北不太平,这也是蓅烟一直反对胤曦远嫁蒙古的原因之一。 康熙将一张巨大的图纸摊开放在地上,说:“库尔太远了,朕打算在清水河县的花园巷给曦儿建造一座前所未有的公主府。”蓅烟半挨着小杌几,打量着图纸上横七竖八的建筑,问:“清水河县?那儿安全吗?会不会打仗?” “清水河县城距战火最近的归化城有一百多公里,况且离西安的八旗驻防很近。朕会从八旗中挑选精干的护嫁将军,驻扎在公主府附近守卫。等过几年,战事完全平定,曦儿住哪儿再做商定。”康熙为了让蓅烟心安,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并且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省得事后她挂着心总觉得胤曦过得不安生。 他扶着蓅烟坐下,说:“朕让曦儿嫁去蒙古,于大清百利而无一害。一方面是怀柔蒙古,另一方面,有胤曦代表大清代表朕在蒙古行使监国权利,朕能放心。” “监国?公主能监国吗?”蓅烟不懂。 “朕对曦儿的期望,绝不是监国二字所能概括。”康熙望着公主府的图纸,眼前仿佛是浩瀚的蒙古草原,他道:“朕要让她的府邸成为蒙古境内的统治象征,不受归化将军c总督的挟制,归化将军c总督亦要受她号令。等她嫁过去,蒙古内部的事务便是她的家事,亦是朕的国事。” 蓅烟隐约能听明白康熙的意思,她知道胤曦从小就有抱负,若她生而为男子,定能做出不输于胤礽的政绩。或许和亲,是她最好的一种选择吧。 惠妃被德贵嫔要挟后,心里很快有了解决的方法。她趁着天黑让丫头给德贵嫔送了一句话,邀她第二天一起去御花园游船赏枯荷。德贵嫔很警惕,毕竟密答应死得不明不白就证明了惠妃的阴狠狡诈。故而她不肯去游河,说:“沿着河岸走一走便是,我坐船头晕。” 惠妃不以为意,拉着德贵嫔说了好一会的闲话,才道:“江主子怀孕后,皇上连皇后的丧礼都不顾,天天都呆在枕霞阁。依我看呀”德贵嫔见话入正题,连忙摆手,示意惠妃住嘴,又冲左右的宫女道:“我和惠妃说会体己话,你们都退下吃茶去吧。” 待宫人退下,德贵嫔火急火燎的问:“你是不是想到好法子了?” 惠妃郑重应了声“是”,又一边往水边走,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江妃生胤祚的时候得了重病,好几次都险些丧命。此次她有孕,不说有病,就说她的年纪”德贵嫔下意识的凑到惠妃嘴边想听清楚她的话,未料面前忽而扑来一阵白灰,她呛得打了个喷嚏,来不及说话,便觉双腿一软,浑身无力,她惶然惊恐,“你你想干什么?” 德贵嫔想要叫唤,无奈嗓子里像是塞了东西似的说不出话。惠妃扶着她往御河边又走了两步,她们相互搀着,在远处的宫人看来,乃亲密无间的模样。 惠妃在德贵嫔耳边细语:“知道密答应是怎么死的吗?我未入宫前,跟着继母学过如果研制香料亦学过如果利用香料达到自己的目的!原本看在胤禛的份上,若你安稳乖巧,我便懒得与你作对,谁料你竟不知死活,竟然敢威胁我!”她眼露寒光,微微笑着,“好了,胤禛我会替你好好教养,安心去吧。”语毕,双手一松,德贵嫔便直直往御湖里跌去。 水花溅起,惊动了四下的宫人。惠妃随即一声尖叫,忙不迭跟着往水里一跳。她把拼命挣扎的德贵嫔死死摁在腋下,待没了响动,才托着她的腰身攀上岸边假石。 听闻德贵嫔亡溺,胤禛一口热茶滚在喉咙口,烫得满脸血红麻木。见他茫然失措,胤兰眼泪一鼓,“你没事吧,胤禛。”胤禛“啊”的叫了一声,迟钝半响,什么话没说,趔趄着往外跑。他从未唤过德贵嫔一声额娘,出生后他寄养坤宁宫孝昭仁皇后膝下,孝昭仁皇后病逝前,又将他托付给母家遏必隆一族,如此一来,他只能越发的疏远德贵嫔,更以孝昭仁皇后的养子自居。他以为,将来总有一天会亲自奉养德贵嫔,以为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很长,以为一切皆有挽回的余地,而德贵嫔也一定能理解他c原谅他。 他奔至僻静处,见四下无人,方抚面痛哭,“我我是孝昭仁皇后的孩子!” 宫里接二连三有后妃逝世,康熙焦头烂额,草草就命人把德贵嫔被葬了,与密答应一并送去了景陵妃园安葬。琐事虽烦,幸而有蓅烟及腹中宝宝给予安慰。康熙辍朝一日,在枕霞阁闭门不出,任谁都不见,清清静静的坐在炕上看着蓅烟给宝宝纳虎头鞋,吃瓜果核桃。 “我想见见多尔济。”蓅烟绾着线头,穿针,咬断,“不见一次我不放心。” 康熙盘膝坐在一侧削苹果,淡淡说:“年时他来京,宣见一次便是。他是朕看着长大的,每年他阿玛都会带他入京给朕请安。”蓅烟不大懂朝政事务,更没去过喀尔喀蒙古,只知道山高地远,曦儿一嫁,便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康熙知她不舍,切开苹果喂到她嘴里,“曦儿近来常去南书房读书习字,牟足了架势欲要大干一番事业。她能自得其乐,朕很欣慰。况且”他定了一定,接着饶有意味道:“她若掌权,于你也有益处。” “嗯?”蓅烟不懂他的意思,康熙却转了话头,咬了一口苹果,冲素兮道:“去把兰公主叫来陪朕下棋。”胤兰其实早就到了院子里,凌肃初在哪儿,她总能跟到哪儿。她做了些杭州的小糕点葱包桧儿,在西湖闲逛时,凌肃初曾夸了一句好吃,她便记在了心里,一回宫就缠着御厨房的师傅教她做。两人躲在山后吃得嘴角发油,忽听皇帝召见,兰儿转身就要走,被凌肃初拉住,他用手指替她抹去嘴角的葱末,一时情动,吻了吻她的唇才放她离开。 惠妃捧着小儿女穿的肚兜鞋袜等物至枕霞阁请安时,未入殿便听见康熙爽朗大笑的声音,待进了屋,又闻见胤兰娇嗔埋怨,“皇阿玛太狡猾了,故意给我下套!害得我又输了一盘!额娘,你评评理!”蓅烟一只手伏在康熙肩膀,对着棋盘指指点点说:“你让她一盘又怎样?每回又要她陪你下棋,又不肯让她赢一次” 康熙赢了棋显然很愉快,“再来一盘,皇阿玛让你两颗子怎样?” 她们才是一家人。惠妃心底没由来的浮现一个念头。她扬笑福身道:“皇上吉祥,江主子吉祥。”蓅烟早知道惠妃来了,刚才素兮通传过,但她故意装作惊讶的样子,如今皇后已故,统摄六宫之权是她的囊中之物,她总要摆点架势,省得被人欺负了去。 老虎不发威,别人还以为她是病猫呢。 蓅烟直起身,眉眼间的笑容愈发的绽放开,她热情道:“你棋术好,过来教兰儿几招。”惠妃忙客气道:“臣妾怕是教不了兰公主,即便教了,也没法赢过皇上。”她把手里的一大包衣物交给蓅烟,“我亲手绣的,丫头们一针都没有插手,绣得不好,你别嫌弃就是。” 每次蓅烟生产,惠妃总会送一大堆穿的用的,蓅烟感动,说:“有劳惠姐姐了。” 惠妃好似望着蓅烟,又好似在望着她拥有的一切,羡慕c嫉妒都曾有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即便江蓅烟心无城府,从未害过人,但宫里仍然没有任何人能斗过她。这一点,惠妃很明白。惠妃曾害过许多人,不是她想,而是后宫险恶,她若不害别人,别人就会来害她。可无论她心计有多深,她都不敢谋害江蓅烟。密答应c德贵嫔之所以死得容易,且未被人发现端倪,并非当真是她有多厉害,而是那些女子,那些在皇帝心底没有留下过痕迹的女子,那些死了没多久皇帝就能畅快作乐的女子,在后宫里没有任何价值。她们没有皇帝的恩爱,生生死死都只是内务府玉碟上的一个姓氏。 康熙放下一颗棋子,说:“如今后宫无主,诸事由你和容妃c宜妃协理着处置,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蓅烟。蓅烟她怀有身孕,不宜费神。”这话说得很明白 第一:凡事,总不要伤害到江妃就行。 第二:后宫里做主的,还是江蓅烟。 惠妃记在心里,她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处理事情上也就知道怎么合适的去把握。她温顺的屈膝,应承道:“臣妾领旨,请皇上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