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成侯夫人(重生)》 1.第001章:行宫 今年的冬来得格外早,雪连着几日下个不停,环山而建的昌平行宫便成了一幅银沙沉积,冰棱起伏的素白。好些檐角的铜铃都被冻住,不复往日“风起檐角铜铃动”的泠泠,耳边仅有呼呼而过冷风。 这时节除了当值的宫人,大都窝在室内烤火躲清闲,仿佛做什么都难调起兴致。 长乐宫内炭火烧得红彤彤的,不时发出几道哔剥声响,一道香线自错金狻猊香炉兽首而出,经由室内碳火的热意蒸烘后,有种格外的舒适。近来顾太后睡眠有些不好,白日里燃的香也换成了怡神悦心的香。 玄漆描金紫檀妆台前坐了个着银朱滚毛斜襟长袄并遍地银飞凤百褶裙的人儿,金累丝红翡凤凰步摇垂于耳侧,殷红似血的滴珠不时发出脆响,衬得那截颈子愈发的白。 此时,她两截葱白般细腻的手指正执着螺子黛,微微偏头一笔一笔对镜描眉。 “启禀太后娘娘,平西侯求见。”太监手执拂尘,敛目屏息躬身立在朱红宫门之外。 她搁下指间螺钿,敛住眸中爬满的欢喜,嘴里淡淡道,“不是说还有些时辰么?怎么这会子就来了?”话落眼风扫过身旁的白芷。 白芷目光从她面上掠过。 眼前之人已是花信之年,瞧着却似个方及笄的少女模样。她容貌不算绝顶,初看或许并不令人惊艳,可越瞧便越叫人觉得舒服。尤其那眉眼,似有薄雾轻拢,碎芒氤氲,一瞧便难移开眼。 这是个如月下梨花,淡淡然然却又透着莫名雅意,无端惹人怜爱的人儿。 难怪先帝临终之时都对顾太后念念不忘,口中满满念叨着她的名。生得这种面相,天生便是由人来疼的。 “太后娘娘的眉描得很好。”白芷躬身应答。 她满意点头,“宣平西侯。”话落,忽而又执起适才被她搁在珐琅五彩百蝶盒里的螺黛,故将精心修好的眉多画出一笔。 未几,身形挺拔,面容清隽男人着绯红妆花飞鱼服,腰系黑金相错绣春刀,停在她的五步之遥,“臣叩见太后娘娘。” 她似才觉他入内,手恰到好处一抖将螺黛放下,笑道:“二哥无需讲这些个虚礼,天寒地冻的如何来了?”她是到昌平行宫来避寒的,此时他应当在京城才是。她欲将上前扶他,却被他不动声色后退几步错开她的手,“边关生乱,鞑子来犯,陛下下旨让我亲自领兵镇压,三日后便启程。” 所以这是来和她辞别的。 顾太后眸光微微凝住,秀眉轻蹙,“大晏猛将无数,鞑子来犯何至于二哥你亲自去?”两年前,先帝临终时将尚在襁褓中的宣和帝托付给了平西侯与三位肱骨之臣。可事实上,如今大晏大权在握的实则乃平西侯一人。 皇帝不过是个三岁小儿,能下什么旨意? 边关生乱不过借口罢了。 是了,自三个月前她对他剖明心意后,他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顾太后呼吸沉了几分,强忍胸中涩然,眼风扫过白芷。 白芷心领神会微咳一声,讶然道:“太后娘娘,您的眉” 顾太后状似恍然地摸了下眉,神色有些不大好看,怒着摆手,“连个眉都画不好,都退下吧!” 屋内的宫人不敢作声,心道今日太后娘娘的眉从始至终都未让旁人插手众人不由想起近些时日有关太后和平西侯的不清不白的传言,心中惶惶,身子瘫软,唯恐瞧见不该瞧的丢了性命,忙应声垂首退下。 百蝶盒里螺黛被她不由分说地塞入他手,“宫人手粗,连个眉都画不好,二哥帮帮阿宁吧。”她睁着亮晶晶的眼含笑看他,眉目间满是信任依赖,仿佛少女时期在镇国侯府对他柔柔笑着,撒娇声声唤他二哥一样。 可二人都很清楚,那些时日早已过去,不会再有了。 陆昭行抿唇,眸光晦暗难明,“今时不同往日,此于理不合,还请宫人来罢。” 顾太后本仰头等他靠近,却忽觉手心一凉,低头见螺黛已被他再度塞回了自己手中。 “什么于理不合?”她狠狠将手中的螺黛扔下,揪住他的胳膊,强压情绪道:“陆大人这般莫非怕哀家吃了你不成?” 陆昭行眉头锁得更紧,觉得自己实在不宜久待,“臣此来只是想探望一下太后娘娘,既已瞧过,臣该告退了。”扶着身侧的绣春刀,转身就要走。 顾太后咬牙,终于忍无可忍,赌气似踮起脚勾住他脖子,拼命地去够他的唇。 可惜,卯足了劲也只能贴到他的下巴。 红唇柔软,触碰瞬间便带起一阵温热痒意,淡淡馨香生了脚似的铺天盖地瞬间涌入陆昭行的口鼻。他浑身一僵,大手骤然扼住她的双肩,力气大得让她皱眉,“你如今是什么身份?阿宁,莫要胡闹!” 终于肯叫她名字,不唤太后了么? 顾太后双手顺着他的颈脖滑到两只胳膊,紧紧攥住,仰头凝视他,嗤笑道:“胡闹?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她早想这般了早就想了。 “怎么?莫非二哥嫌弃我身子脏,所以才不肯?可当初是你,是你将我推给他的二哥难道忘了吗?”她笑意更甚,语带讥讽。 陆昭行身子一僵,而后隐忍闭眸,放柔态度,温声劝她,“阿宁,先松开。这样不成体统。” 体统?她都这样豁出去了,他却同她论体统?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终于,眼眶里打旋的水晶珠子不由控制吧嗒而出,顺着脸颊落在他手背,烫得他瞬间乱了分寸。 除了当年顾柔亡时,他从未见她哭过。 心一下便软得一塌糊涂,陆昭行故意筑起的铁墙瞬间被她的泪涤荡得粉碎。踌躇片刻,他的手缓缓拍抚她的背,等她情绪稍稳后便将她圈住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移开。在碳火的哔剥声中,他用一种隐忍的神情,语气压抑道:“阿宁,我们是兄妹。” 这番话恍如惊雷落下,火星四溅,瞬间便引燃一片荒原。 顾太后怒不可遏,摇头,“不是!我都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是。当初阿娘怕我委屈,才故意欺你的,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怎么就不信呢?”她咬着唇,眼眶通红,情绪十分激烈。 其实,当年她进入镇国侯府不久后就对他生了旖思。 本想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她并非他同母妹妹的事,可又怕他得知真相后待她不比从前,于是就将此事一拖再拖。直到当年那事发生,让她与他再无机会。 之后,她便死了自己这份心,将之掩藏。 原以为这份情永无再见天日的机会,谁料三个月前却叫她撞见了那一幕。 既如此,不试一试叫她如何甘心? 她抽开揪住他的手,手背胡乱在脸上擦了擦,以指抵着他的心口,一字一顿道:“陆昭行,你敢摸着自己的心,说你对我没有旁的情分?” 目光灼灼,透着股子逼迫。 陆昭行心如刀淌,钝痛阵阵,这种感觉比他此生受过的比任何刀伤还要难捱。他错开她眸光,“阿宁,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顾太后凝视着他半晌,突然低低笑开,嘲讽至极,“妹妹?哈,妹妹?那三个月前你在惜宁阁,在妹妹未出阁前的闺房唤着妹妹的名字自渎,我问你,你算哪门子的兄长?” 三个月前,她回平西侯府寻他不见,却偶然撞见他酒醉至极,在她屋中神识不清,口中一声声唤着‘阿宁’。 她先是震惊,接着便是狂喜。 原来这么多年来,她并非一厢情愿,原来他的心中也有她。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沉寂枯死多年的心忽然活了过来。他们明明中意对方,却要因一个莫须有的兄妹名头而悔恨终身么?当初已错过一次,如今她已是自由身,为何不能在一起? 是了,她不要做他的妹妹,她要做他的女人,他的妻。 即使没名没分也无所谓,她只想要他,只是想让他承认心中有她罢了。 可他却是连此都不愿。 隐藏多年的心事被戳破,陆昭行如被一个惊雷当头劈下,有种无所遁形的狼狈,“你”他呼吸重了几分,额头青筋因压抑的情绪微微浮起,面色很是难看。 气氛僵住,一室寂静,耳边只有外头的呼呼而过风雪声。 事到如今他再辩驳也是突然,半晌,陆昭行承认,“是,没错。可这又如何?”他勉强扯着嘴角,带着种自我厌弃地冷声道:“阿宁,我们不可能的。” 三个月前,他偶然得知她的真实身世后备受震惊。 若当年他能早一些查明她的真实身份,或许今日他们便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世事难料,天意难违。 兴许他们二人此生注定无缘。 那日他很情绪极差,灌了自己半日的酒,最后稀里糊涂去了惜宁阁。旧地重游,屋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许是压抑太久,发作起来便格外强烈,他情难自禁,似生了魔障便在那里做下了不合时宜的糊涂事 “只要你想,有何不可?”她解开自己的衣带,雪白瘦削的肩立时浮现,海棠红小衣裹住的娇软挺立,隐隐能瞥见一道雪色沟壑他疼了这么多年的人儿,不再是当初那个娇憨少女。白腻生香的雪肤几乎晃花他的眼。 白嫩的指触上小衣的细带,眼见衣带将要滑落他方寸大乱,狼狈似逃地将她挥开。 她跌落在地,额角碰上一旁的妆奁边角,立时泛出一丝血色,歪斜的小衣顺着她的玉峰往下滑落,堪堪盖在身前,春光露了大半。 陆昭行心疼至极,想上前扶她,却因她此时的情状犹豫不前。 正当他踌躇之际,她眼泪掉的更凶,咬唇道:“陆昭行你走吧!是我自甘下贱对你生了不该生的妄念。你走啊,走得远远的,我就是老死深宫也与你无关,咱们以后,就当陌路。”她眸光钉在他身上,眼眶红红,眼神却冷得像是一潭冷泉,决绝至极。 他很清楚她的性子,这不是气话。 若他今日真敢一走,她怕是会恨他一生。 他头疼至极,眉峰深深凝起,心间不住翻滚。 如今除了兄妹的名头,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应对她的理由。即使二人并无血缘,可而今她贵为大晏太后,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怎么能因一时欢愉让她不清不白的同他搅染到一起,背负天下骂名?他素来疼她,自是不舍得让她受半分等委屈。 所以即便知晓她不是自己的妹妹,他仍作不知,准备就这样与她相安无事下去。 谁知她无意窥破他的心思,让事情发展脱离了他的掌控。 陆昭行开始懊悔自己那日的莽撞,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非到今日这般境地。 她坐在地上看了他半晌,渐渐勾起轻笑,语气有种说不出的睥睨,“我贵为大晏太后,想要什么样的儿郎没有?你陆昭行不愿,总会有大把儿郎等着。你走了也好,我自认颜色不差,总有人愿做我的裙下之臣。” 竟说出了这种气话?他眼眸一沉,目不斜视地将她的衣裳包粽子似的将她兜住,扼住她的手腕,神色冰冷,“阿宁,我说了别胡闹!” 她拼命挣了半晌都抽不出手,只好掀起眼皮讥讽道:“陆大人不放心我挑人眼光?你放心,我必然打着灯笼仔细挑,眼盲一次,总不会次次眼盲,总要挑个比你强的。” 他眸子愈发的沉,似有风雨酝酿。 还想和以前那样用个眼神就想将她唬住么她微微眯眼,带了些挑衅地笑道:“你是知晓我的,我一向说得出做得到,户部张尚书家的公子,吏部陈侍郎。”她忽而一顿,“还有魏国公府的谢二公子” 陆昭行听到谢小公子之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有种报复的快感,“我觉得他们都不错,陆大人说哪个好?不若挨个一试,谁好自然——”未出口的话被他全数吞入。 她先一怔,继而心脏噗通狂跳。 即使知他是被自己逼得乱了方寸,仍忍不住闭眸追寻他的气息。 陆昭行此举的确是情急之下失了理智,触及她唇齿的瞬间他便悔了想要抽身而出,未想她的舌却灵活地缠了过来。她幼兽似的,毫无章法,密密匝匝地胡乱吮吸轻舔。如兰似麝的芳香钻入口鼻,柔柔的手圈住他,娇软抵着他的胸膛 午夜梦回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陡然实现,他的脑中似有烟火炸响,肌肤生烫,浑身如同过电。 陆昭行闭眸,心道自己真是魔障了。 她还未品咂出味儿来,他便已喘息着撤身,逃也似的退得远远的。 当真是迷了心窍,陆昭行狠狠握拳,指骨泛白,似用尽了全身力量。他僵直着身子道:“边关确有急事,别为与我置气做傻事。” “都到如此地步了,为何还要自欺欺人?我真的不是你妹妹,当年阿娘捡到我时我身上有块玉佩,结果丢了你信我。” 陆昭行疼了她这么多年,早将她刻入了骨髓。 正因疼惜,所以才倍加珍惜。 她入了魔,执念太深。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否则也不会在酒醉时失控。 可是他不能如她一般不计后果。 一时欢愉固然痛快,可之后她若心生悔意,将来二人该如何自处? 他不愿失去她,不愿冒一丝风险。 如今这般以兄妹相处只要她顺遂安康,富贵无忧于他而言,便已足矣。 陆昭行握着拳,皱着眉头伫立良久,“你先安分些,莫再闹脾气惹事,至于此事”不给她吃个定心丸,她怕是还要生出事端,深深吸了口气,“待我下次归京,必会给你答复。”如今先缓一阵是一阵吧,总不能让她因自己做了傻事。 陆昭行走后她做什么都没了兴致,拖着身子躺回了自己的塌上。昏昏沉沉间,只觉心肺如火烧,喉中干涩得几乎冒烟,她正想睁眼叫水,却觉喉中生腥,猛咳出一滩血来。 她惊骇万分,想要大呼,却咳出了更多的血。 忽地,一片胭脂色的衣角出现在她塌前,她迷糊着眼终于看清来人,喑哑着,“是,你” “这香倒是顶用,无声无息便能除了祸患。”来人视线从错金狻猊香炉兽首掠过,顾太后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这番中毒问题就出在那香上。她瞪大眼看着她,想质问她为何如此胆大,竟敢行刺太后。 她答非所问地笑笑,“是我如何?你们兄妹狼狈为奸害了他,我总要为他报仇的。虽他从来只当我妹妹,我却你应能理解我罢?”她叹了口气,看着顾太后神色古怪,从手里抖落一块玉,“当初若非是你,如今我已是她的妻了,而今坐在太后位置上的也该是我。” 这块玉顾太后瞳眸一缩,震惊至极。 “顾惜宁,我既恨你,又感激你。感激当初你丢了它,让我取代了你。可又恨他眼里都是你”她低低一笑,“不过现在不恨了,因为你很快要死了。你说,你那位兄长知晓你死了后会是什么反应呢?”来人低低笑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般,十分阴冷。 阿宁吱呀想要发声,神识却更加模糊。 “不管他何种反应,你也不会知晓了。顾惜宁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 阿宁意识快速抽离,来人的骂声变得模糊不清。渐渐地,她陷入了无边黑暗,终于失去了所有知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002章:悔意 天色渐明,泛出些许鸭蛋的青色。 几缕日光从远方罅隙透出,柔柔明辉透过窗格洒在外罩秋香色折枝莲纹床帐的月洞式门罩架子床边,染了一室静谧。 只是此时睡在床上的人儿额间满是虚汗,秀眉微蹙,很不安宁。 阿宁瞧见自己正端坐于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殿宇之内,身后簇拥着一群衣饰华丽,恭顺的宫人。 身穿织金妆花飞鱼服的挺拔男子对她躬身一礼,启唇朗声道:“臣,见过太后娘娘。” 礼毕,他缓缓抬起头来。 此人生的儒雅隽秀,面容清俊,是那种话本里写的那种最讨女子欢喜的翩翩书生的相貌,可惜那一脸俊朗生生被那身凌厉得让人腿脚发颤气势给磨得冷厉无比,叫人不敢靠近。 当他视线触及座上之人的时,目光忽如冰雪消融,足以软化人心。 阿宁心下微动,正想开口唤他,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似被什么无形之物扼住了一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紧接着场景一换,转到了昌平行宫。她看见腹痛如火烧刀绞的自己狼狈地跌落床下,一人面带怪笑地慢慢逼近她,她耳目模糊,口中血流不止 “不要不要” 阿宁拼命挣扎,陡然惊醒坐起身来,右手压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息,额上渗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姑娘,宁姑娘?”着青色缎面长袄,银红比甲的圆脸丫鬟听见动静快步靠近,满是担忧上前探了一下阿宁的额头,“姑娘怎么了?可是靥着了?”末了她回首对外唤道:“白芷姐姐,你快些来。” 未几,与白芍着装无二的白芷打了帘子进来,她将手中的铜盆搁在床畔的架子上到床前道:“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怎么了?” 白芍道:“姑娘好像梦魇了。” 阿宁脸色发白,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不过十五六岁,花儿一般鲜嫩的两个丫鬟,“白芷白芍?”她十四岁那年遇险,白芍分明因替她挡箭而亡。 可眼下一个已死之人怎会突然到了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垂首看了眼自己的手,这双手小巧白皙,却并不光滑,手心甚至有些粗糙,带了一层薄薄的茧子。身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后,绝不可能有这般粗糙的手,何况,这双手太过稚嫩分明是双少女的手。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处境了,她应当死在了昌平行宫眼下又是怎的回事? 白芷将床榻旁架子上的巾子打湿,一壁替阿宁擦额上的细汗,一壁道:“姑娘莫慌,奴婢们在这呢,梦都是假的,姑娘无需为梦里头的事情烦心。”想这宁姑娘因刚丧母不久,未从哀恸里脱出身,所以才会魇着罢。 梦么?阿宁下意识收紧拳头,指甲陷入手心的疼痛分明得很。 她心中忽然涌出一种怪异之感。 白芷替阿宁擦拭妥当后道:“姑娘身子可好?若舒坦了便该收拾了。昨日老夫人过来瞧,你已应下今日要同三姑娘她们一道去明礼堂那边念书。文先生素来严厉,知晓你今日要去,早在那边替你备好了位置,若去的迟了,怕是会在她心中落下个不好的印象。” 明礼堂是侯府里专门辟出来的女学。 白芷见阿宁神色茫然以为她还在几日前那事伤怀便劝道:“姑娘此去见了三姑娘,务必要同她好好相处。先前你推她落水之事实在有失妥当,万不可再犯,惹了老夫人不快不说,还要平白担一个不好的名声。” 白芍也劝,“是啊,姑娘万万不可冲动与三姑娘再起争执了。” 文先生和三姑娘这些个久远的名字忽然提起,像是一根丝线将阿宁存封已久的记忆拉开了闸。她愈发攥紧双手,直到感到掌心传来阵阵痛意,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缓缓浮上心间,她有些急切地攥住白芍的手问道:“而今是什么年月?” 白芍看了白芷一眼,“眼下是永昌三年的冬月初二。”又补充道:“姑娘进侯府的第六日啊。” 阿宁先是一怔,而后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起来。 永昌三年,永昌三年她养母顾氏便是在永昌三年的十月初没了的。顾氏弥留那日,风尘仆仆的他忽然出现,对哭得眼睛发红的她道:“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兄长,等母亲后事料理完毕,你便随我进京。” 之后她随他一同北上,到达晏京镇国侯府的时候已是月底。 阿宁进入镇国侯府的第三日,侯府大房的三姑娘陆姝邀她同一众姊妹去花园散心,最后二人发生口角,混乱之中扭作一团,双双跌入池塘。 所幸池塘不深,很快便被下人拉了上来。 冬月初晏京城的天儿已甚寒,落了水少不得一阵头痛脑热。阿宁这一躺便是数日,可同样落水的陆姝只躺了一日便修养好了,继续去明礼堂读书识字。文先生因此对其一阵好夸,言其刻苦,甚至还主动准陆姝的假。 陆姝却推辞了。 文先生因此事对陆姝愈发高看。 正儿八经的侯府姑娘尚如此刻苦,阿宁这个半道里寻来的表小姐一躺却是数日,比晏京娇养的女儿还娇气,两相对照下便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 白芷看了眼天色道:“姑娘还是快些穿戴罢,若再延捱下去,怕是会迟了。”想了想,又提醒道:“待会儿见到三姑娘,姑娘还是致个歉吧,毕竟那日好些人都瞧见确实是你动手在先。姑娘有所不知,你未进府前二爷也对三姑娘照顾有加,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在二爷心里留下个好印象,您也该服个软。” 阿宁终于回过神来,目光落在白芷身上。 她的眼神沉静如水,并不带压迫,却没由来的让白芷感到一阵心惊,以为自个儿犯了错,下意识道:“奴婢说的这些话虽不中听,可的确是为了姑娘好,姑娘进府那日选了我和白芍二人当您的一等丫鬟,给了我二人荣耀,姑娘便是我二人主子,咱们自然盼着姑娘事事好,断然没有害姑娘的道理。” 白芍也道:“是这个理,若没有姑娘,咱们二人不知要派到何处做粗使活儿计呢?哪有现在穿红戴绿的体面。奴婢二人是真心侍奉姑娘的,望姑娘明鉴。” 阿宁自然知道二人的衷心,只是她当太后太久,瞧人时不由自主便带了些上位者的审视,一时间有些改不过来。 方才白芷提起陆昭行,让阿宁突然想起些事来。 记忆中她此次落水因躺得太久,连他受伤的事情都不知。他此回受伤本不愿让旁人知晓,又下了明令不许人声张,以至她初进镇国府后有半月都未见他。 当时她还以为他对自己这个半路妹妹并不上心,不喜她,其实他只是不愿让她担忧罢了。 许久之后,阿宁才知此次他受伤,陆姝时时在他面前侍奉,炖药炖汤,做足了一副贴心的妹子模样。 思及陆姝其人,阿宁眉头微蹙,心中有些腻歪。 不过此时她无心思虑旁的,脑子里满满都是他的身形。 渐渐的,阿宁呼吸微微变重,闭眸。 本以为从今往后再也无法相见,未想老天竟给了她这般大一个惊喜。 若这一切只是个梦,那她希望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 阿宁五指收紧,浑身血液上涌,她忽然有些急不可耐,她想见他,一刻也等不了。 “你们说得很是,快些梳洗,莫让他久等。”阿宁猛地从床榻起身。 二人以为她口中的他是文先生,见她这般配合,不由松口气,忙各归各位,一人替她取衣,一人领着她到了妆奁前。 白芍从漆木紫檀雕花的柜子取来了一套衣裳,“姑娘看这套杏黄妆花对襟滚毛褙子和葱绿银蝶褶裙可好。” 她看都没看匆匆点头。 穿戴妥当,因白芷实在难缠,阿宁只好匆匆用了几口朝食,接着便如风般涌了出去。 出了琼芳院,绕过几处回廊,途径花园,阿宁脚步加快径直往前。 白芍瞧着不对,睁大眼珠子提醒道:“姑娘,走岔了。那不是女学的方向。” 阿宁状似未闻,径直往前。 二人不知她这是闹哪一出,只好在后头连忙追她。主仆三人刚拐过一道回廊,迎面就见一群行色匆匆的人靠近。那些人身着斑斓锦绣的飞鱼服,脚踏皂靴,腰束绣春刀,俨然是锦衣卫的打扮。 在那几个青年的簇拥之中,阿宁一眼便瞧见了正中那个她熟悉的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此时的他此记忆中还要年轻一些,虽然隔了一段距离,阿宁仍将他苍白的脸色瞧得清清楚楚。他左臂至腰腹下方的衣袍已然破开了一大道口子,衣上沾满了猩红鲜血。 阿宁心下猛跳,胸腔一酸,不由自主就道:“二哥——”瞧见他面色苍白,浑身带血的模样,只觉心如针刺地疼。 陆昭行忽而抬头,隔着遥遥的距离看她靠近,疑惑道:“阿宁?” 恍若隔世般的重逢叫她泪水儿瞬间迷了眼,恨不得立时扑入他怀中。可碍于他有伤在身,阿宁不敢上前,只好隔着一段距离指着他的伤口,吧嗒吧嗒掉泪,“二哥疼吗?我以为,以为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宁忆起自己在那日昌平行宫撒的那些火,顿感后悔不已。她让他走,说她死了也与她他无关未想最后却一语成谶,她真的死了,“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的,二哥,阿宁错了。”那日那香炉里的毒会不会也害了他?若他无事,知晓她就这般惨死 阿宁忍不住闭眸。 他必会痛苦至极,内疚至极,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可惜那日之后,他痛苦也好,悲伤也罢死去的她都无法再知晓了。一想到这些,阿宁只觉心如刀割,悔恨不已,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003章:思虑 陆昭行见她哭得越来越可怜,宽慰道:“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骨头,血流得多瞧着可怕罢了。” “你们二人还杵着干甚?表姑娘身子未好,怎由着她出来吹风?”她此前一直生活在吴地,怎受得了北方的寒? 白芷忙道:“二爷恕罪,姑娘身子昨日便好了,今日原是要去女学那边的。可姑娘行了一半便往这边来了” 阿宁急忙摇头,揪住他未受伤的右手衣袖,“我今日不去女学,我想陪二哥一起,我害怕,我不闹的。”眼下她既是个十三岁的少女,那撒娇起来应是有用的罢。 他身后有人提醒,“大人失血过多,不宜耽搁。” 陆昭行看着她小脸苍白,哀恸不已的模样,眸光轻敛。 想来自己这般模样,应是吓着她了。 也是,她刚刚失去母亲,如今在这府上只有他是她唯一的亲人,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没了主意。沉吟片刻,陆昭行道:“那阿宁便随我一起吧。” 临走时他不忘对沉稳些的白芷道:“你先去明礼堂那边知会一声,替她告个假。” 明礼堂。 侯府中所有的姑娘都到了,唯有今日新替阿宁备好一套桌椅空空,半个人影儿都没有。 着缎面暗纹对襟褙子的文先生梳着高髻,左手捧着一卷文书,蓝地的书卷被她过紧的手指攥得有些变形。 此时她神色微沉,显然很是有些不快。 文先生名琼,其高祖父是前朝有名的鸿儒,曾高中探花,繁盛时门生遍天下,其曾祖父和祖父也是个学富五车的人。 只可惜文家到他父亲这代便没落了。 如今文家虽已没落,但文琼却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是以由着她祖上的好名声和她自己的本事,京中好些人家都请了她到府中为家中的姑娘们授课。 陆姝见文先生不快,似开解般道:“文先生,表姐虽迟迟未到,却也情有可原。她初来乍到,又是大病初愈,许是有些睡迷或是路上耽搁了,请文先生宽容。” 听闻此话,三房的大姑娘陆婉目露忧色,二房的二姑娘陆媛颇有不屑,略有深意的瞧了陆姝一眼。 三房方姨娘所出的最小的四姑娘陆娴想着自家姨娘说要与这位宁姐儿好生相处,也附和道:“三姐姐说得有理,文先生莫气,且再等等表姐姐便来了。” 文先生素来严厉,最是见不得这些不守规矩,偷懒耍滑的人。 陆娴素来没有主见,跟着起哄倒也不算什么,陆姝却是个心思通透的,眼下这话听着在为阿宁求情,实则多半会引得文先生更加不满。 果然,只见文先生闻言冷笑一声,语气颇不客气,将手中的戒尺挥得甚是响亮,“她若没休整好,大可等休整好了再来便是,昨日既然叫老夫人传话给我这边说要来,我这边也备上了她的位置,如今她却说不来了,真真是好大的架子。呵,睡迷了?若府中姑娘都睡迷了,那这学堂还有没有个样子?” “若侯府的小姐皆是如此,那请恕我文琼无能,当不起诸位的先生。” 这位半道来的侯府表小姐还真骄纵,甫一入府便与人起了口角,在这时节将人推入池塘。结果被她推入池塘的人歇了一日便来上课了,她倒好,一躺便是三四日。若说各人有各人的体质,她好得慢些也就罢了。可昨日老夫人既已差人吩咐她今日入学便说明她身子已好,入学的头天,她却迟迟不到全然无半点礼法,叫她如何不气? 文先生话音方落,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穿绿袄着银红比甲的白芷入内在文先生跟前福身一礼道:“二爷叫奴婢来向文先生告假,二爷那边受了重伤,今日姑娘怕是来不成了,还请先生恕罪。” 陆姝担忧问道:“二哥受伤了,可严重?” 其余几人也问,“好端端的,如何就受了伤?” 文先生挥了挥戒尺,脆响声过,屋内几人立时住口,瞬间安静下来。 白芷摇了摇头道:“方才远远只见二爷淌了一身血,具体如何,还未可知。” 陆姝蹙眉,神色变得有些不宁。 文先生本想发火,但此事事关陆昭行,思索半晌只好作罢。 不过,阿宁骄纵无礼第一印象已然在她心中板上钉钉。 文琼见屋里的姑娘个个心思浮动,神色怪异地道:“府中二爷受了伤,今日我可以给诸位一天假。兴许你们也可以同府上那位表小姐那般去探上一探,说不得平西侯的伤口便会好得快些。” 听了这话,众人神色顿僵。 她们怎会辨不出文先生说的是反话?她们几个姑娘既不通医理,又不是妙手回春的大夫,光是看一眼,如何又能让他的伤好得快些? 陆昭行前脚一生病,阿宁便连学也不上的眼巴巴的凑了上去,她这样活像是生怕人不知她担心兄长安危似,倒显得刻意过了头不过,她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毕竟这偌大的侯府,也只有陆昭行是她真正的亲戚。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原本有想让文先生停学的人也歇了这份心思,只好继续上课。 白芷将众人反应一一收入眼底,随后退下。 大夫替陆昭行诊治后,阿宁便一直守在他的房中。 因她闹了这样一宗,他原想隐瞒伤势也不成了,期间陆老夫人和身为嫡母的朱氏等人也已来看过。 陆昭行服药后睡下不久,陆媛陆婉几个也来了,只是他尚在歇息,她们只待上一会儿,说几句场面话便走了。 阿宁坐在他床前的束腰八角圆凳上拖着腮,忆及今日种种,心终于沉了下来。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确信今日她经历的一切不是梦境,而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她的确回来了,回到了永昌三年,回到了她的豆蔻年华。 阿宁深深吸了口气,隔着并不远的距离瞧着床上的那道身影,眼眸微微湿,忍住心中的涩然。 既然苍天厚爱,让她重活一世,给了她与他再次相逢的机缘,那么这次她必要抓住机会,再也不能让莫须有的兄妹名分成为他们二人之间的绊脚石。 其实要破开二人兄妹的名分很简单,只需想法让揭开那个霸了她身份,害她惨死之人的庐山真面目,到时候的她真实身份自然便可大白天下。 当然,若要彻底扭转命运,还必须避免那几人的阴谋算计才是。 上一世,正因她沦为夺嫡里的一颗棋子,最后才不得已将自己赔了进去。 此次她既占先机,断然没有再为他人手中棋子的道理。 这些事看似容易,若真要行动,还需细细筹谋。眼下她根基未稳,又是初到侯府,此时就算说明她的真实身份,怕也没人会信。 阿宁怕贸然行事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思索半晌,决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暂时以兄妹之名与他相处,先拉近二人关系。待寻到合适的时机,再自然而然的恢复她真正的身份。心中石头落地,阿宁不由松了口气,见陆昭行额头渗了些汗,自然而然便从自己袖中掏出绢子上前替他拭汗。 陆昭行的贴身小厮听茗侯在一旁,本想制止,可阿宁的手绢已然挨上了他的额头,嗓子眼的那句‘侯爷不喜旁人触碰’便咽了下去,不动声色地退回了原处。 陆姝吩咐丫鬟端着她精心炖好的一碗银耳红枣枸杞补血汤到时,正巧看见阿宁倚在床边替床上之人擦汗的画面。 陆姝眸光微暗,微微咳了几声,阿宁停下手中动作,回身朝她看来。 她梳着未出阁少女的双螺髻,一身白底红枫滚毛对襟褙子并浅碧色绣撒花褶裥长裙很是相宜。鹅蛋脸上嵌着一对明眸,气韵清雅,眉目柔和,很是有几分姿色。 陆姝的相貌原在镇国侯府的几个姑娘里算是拔尖儿的,可惜到了阿宁身边,这气韵上便免不得落了几分下乘。 陆姝对阿宁一笑,熟稔道:“二哥伤势如何了?”仿佛完全忘了几日前因阿宁所致落水的芥蒂。 阿宁眸色微沉。 先前她不明形势,满心只有陆昭行,自然没心思料理这些个旁人,眼下她已打算暂住侯府同他培养感情,自是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应付陆姝。 “药已经吃了,刚刚才歇下。”阿宁淡声应答,面色无异。 床上忽然响起些衣物摩擦的声音,二人齐齐回头,正好见陆昭行睁开眼在床上坐起了身来。 陆姝的目含担忧,忙招手让身后捧着漆木托盘的绿衣丫鬟上前,“二哥,我听闻你受伤之后便亲自炖了银耳红枣枸杞补血汤。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对你的伤势总有几分助益的。” 前头几个姑娘来时手中空空如也,这陆姝来得最迟,行事却最是周到。 “你有心了。” 陆姝见他并未拒绝,心中一喜,忙示意丫鬟将补汤奉上。 阿宁目光落在那个白瓷碗里盛着的汤,眉头微蹙,下意识道:“红枣枸杞汤?” 陆姝点头,“二哥受的是刀伤,这东西算不上名贵,胜在补血,此时饮用最佳不过。”说着那绿衣丫鬟便要将之送到他跟前。 谁知阿宁却忽然从八角凳上起身拦在青衣丫鬟的跟前,语气含了几分厉,“这汤不能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004章:委屈 陆姝瞪大眼,显然很是惊讶,未等阿宁把话说完,忙对陆昭行保证道:“这汤是我亲手所做,绝不会有任何问题。”她换了副有些委屈,有些无奈的口气道:“表姐可是还是在为上次的事置气?” 端着漆木托盘的绿衣丫鬟也为她打抱不平,“宁姑娘,您未进侯府前我们三姑娘经常替二爷炖汤。往日没有问题,总不可能宁姑娘一来便出问题罢?” 言下之意,阿宁这摆明是在他跟前献媚借题发挥,所以故意使性子来打压陆姝。 阿宁不由暗自嗤笑,眼底愈沉。 她自小跟养母顾氏生活在吴地的九丰镇上,镇里民风淳朴,邻里和谐,虽也见识过市井的泼皮无赖和一些阴暗之人,对于内宅里这些弯弯绕绕的软刀子却并不擅长。因着这点,上一世初入府侯时,可没少吃这对主仆的亏,甚至还差点因这二人屡屡作梗的同陆昭行生分。 好在陆昭行牢记顾氏遗嘱,即使阿宁偶有不妥当的行止,仍尽心尽力待她如初。 当初,若陆姝使得那些小把戏得逞,他定会对她生厌,虽仍会履行顾氏遗嘱好好待她,必然不会如后来的那般亲厚思及此,阿宁下意识收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愈发觉的此人可憎。 这世上绝无毫无由来的恨。 之所以她一来陆姝就将她视作敌手,无非是担忧她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所以便先发制人罢。 人为自己谋求有利的处境自是无可厚非的事,可若因此把旁人当做傻子随意踩踏打杀,那便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了。 昨日事昨日毕,前世种种她已不打算再去追究。 如今陆姝想用她做筏子踩着她的背往上爬,那她便少不得扯着她的腿让她摔上一遭,好叫她知晓她顾惜宁不是谁都可以蹬鼻子上脸的软柿子。 人这一辈子,总有些人注定无法交好。既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摆明态度,也剩下那些费力不讨好的功夫。 阿宁正要出声,却见陆昭行眉一沉,冷道:“此处哪有你插嘴的份?”他眼风如刀,瞬间便让那丫鬟瑟瑟发抖,跪下将手中的托盘高举过头,带了几丝哭腔颤抖着道:“我们三姑娘下学后连午饭都未来得及用便一直守在厨房炖汤,宁姑娘怎么能疑三姑娘?” 这语气,仿佛主仆二人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姝厉声道:“雪雁,快给我住口。”她对阿宁道歉,“雪雁由来便是这种口无遮拦的性子,见不得我受半分委屈,表姐莫怪。这补汤真的没什么问题,表姐不让我传给二哥这”她目光在阿宁和陆昭行直接游移,似乎很是为难。 陆昭行眉微微皱起。 当过太后的阿宁回到少女时来看她这做派觉得很是腻歪,陆姝这些伎俩和心思像是被剥光了呈现于她面前,上头的沟壑何处深何处浅她都瞧得明明白白。 “有何不妥?”陆昭远眼光落在她的身上,眸沉如水,情绪难明。 阿宁却分明从中瞧见了几分不解。 她同他相处了十多年,只要他抬一抬眉头便知他在想什么。 她也知自己方才举动突兀,他会不解也是正常。可当他用那种淡淡的,似带了几分疏离眼神看她的时候,她便觉心中一阵瑟瑟,嗓子眼似堵了石子,沙哑难耐,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阿宁微微咬牙,告诫自己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此时她才进侯府不过几日,同他并不算熟稔。虽有顾氏的嘱托,可一面是相处数年的妹妹,一面是她这个半道里认来的妹妹,他会不解也是人之常情。 阿宁强压心间涩意,面带上挤出一抹笑道:“方才我举动突兀,若是让三表妹误会了,那我先在此道歉。” “之所以说这汤不能喝,是因先前二表哥服下的药中有一味玄参,此时三表妹奉上的补血汤内有红枣,玄参与红枣相冲,若贸然吃下,怕会于身子有碍。所以所以我才会出言阻止。我并无针对任何人的意思,至于三表妹说的事若非她适才提起,我早都忘于脑后了。” 这世上,会做戏的并非只有她陆姝一人。 言罢,阿宁敛眸,双手有些不安的交于在身前,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陆昭行的目光落在阿宁收得紧紧的手和被她微微咬住的下唇上,眼波微动。 陆姝面色一僵,方才喊着冤枉的雪雁也是一脸震色。 怎么事情突然成了这般模样?这个陆惜宁这般作态,倒显得她们主仆咄咄逼人了! 陆姝犹不死心,“表姐还会医?” “以往我和阿娘苦于生计,时常去山里寻些野东西野药材换钱,有次我染了疾,药里入了玄参,我怕苦便偷偷吃了红枣,可事后腹疼不止,吃了几日的药才好。\"想到顾氏,阿宁眼底浮现几抹怀念。她有些遗憾的想,若是她能回到更早些的时候,是不是还能有医治顾氏的机会? 雪雁道:“莫不是偶然?以往咱们怎么没听过玄参和红枣不能同服宁姑娘兴许是记岔——” 雪雁的话因陆昭行落在自个儿身上雹子似的冰冷眸光止住。 陆姝心下微颤,冷汗直冒,支吾两声后忙道:“唔,这,原来如此,多亏表姐提醒。”她自责的对他道:“二哥,我,我本是一番好心,差点就办了坏事,还请二哥恕罪。” 陆昭行神色冷淡,摆手,“此汤对姑娘身子也有益,你留着自己喝,我乏了。” 陆姝一僵,清楚从感受到了他对自己毫不留情的冷淡。她福身,“那我便先退下了,二哥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阿宁见状虽有不舍,但他已下了逐客令,也从他床前的束腰八角凳上起身,“那阿宁也先退下了,二表哥注意自己的身子。” “阿宁留下。” 阿宁顿住脚步,微敛着眸,心底泛出几分松快。原来这逐客令是对陆姝一人下的。 同雪雁一道往外的陆姝听到这话脚步忽僵,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几分,而后状似无常的退了出去。 阿宁深知以退为进的理,待陆姝一走便道:“二表哥留我还有何事?若无旁的事?那,阿宁便先退下了。”言罢也不管他应声与否,转身就要走。她忽觉左臂一紧,目光落在他攥住自己左手手腕的手上。 他的指骨分明,修长如玉,即使隔着衣料,似乎仍能感受到从他指尖传来的几分温度。 此时,陆昭行仅着一袭雪白交领中衣,衣襟微微敞开,从阿宁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窥见他几分结实的胸膛。碍于场合和时机,阿宁只好违背心思错开视线。乖顺地垂着眸,长长的睫羽掩遮住眸光,舌尖轻抵着唇,兀自暗想,总有一日她要光明正大地将他瞧个够本,从头到尾的那种。 陆昭行这边瞧她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动作不妥,放下她的手道:“先别走,我有话同你说。” 她故作犹豫点头,坐回床前的凳上。 “你心中有事?” 她摇头。 陆昭行道:“可是为方才的事?” 阿宁知晓他素来心细,为他觉察到自己的情绪变化感到微微欣喜。既然他主动问起,那她正好可借此机撇清前几日陆姝让她背下的那道莫须有的罪名。 旁人如何看她,阿宁并不在乎,但她绝不愿让陆昭行对她有任何误解。 阿宁眸光黯淡,故意牵强地勾着唇角,摆明了一副心绪不佳的样子,口中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没有,阿宁很好,二表哥若无事,我便回了。” 有时候,行动比言语更能说明一些事情。 果然,陆昭行见她这般犟着脖子死不认账的模样,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想,皱着眉道:“方才我问你并非疑你,只是当着她的面,总得将此事弄明白。否则若传出去,会对你不利。”若阿宁不分青红皂白就拦下陆姝给她的补汤,怕是会落得个骄纵无礼的名声。 阿宁终于肯抬眸看他,对上他的目光,“二哥信我?”她用一种意外的语气道。 “你既唤我一声二哥,我自是要信你的。”话落他看了她一眼,“人后你便唤我二哥罢。”中间加一个表字,反倒显得生疏。何况他们本来便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而非表亲。 阿宁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这二表哥叫着很是拗口,自然应下,而后道:“可,三表妹也是你的妹妹,我不过是一个半道而来的妹妹,怎能和她们相提并论?” 她再度垂下了眸,语气带了几分落寞。 从他的角度瞧过去,正好可以瞧她红红的,抿成一条线的唇。许是大病初愈,她的气色并不大好,小脸儿白得有些过分,几缕光线从菱形窗格透入落在她雪似的颈脖上,几道淡青色的脉络衬得她愈发娇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005章:旧事 陆昭行眸光轻凝,“你便是你,何须与旁人相提并论?”他之所以对陆姝多加照拂,不过是因为当年发生那事之时,陆姝之母亲碧珠对他母亲顾柔有过救命的恩情罢了。 若真论感情,他在镇国侯府待的时间并不大长,拢共也就这几年,陆姝和陆家的其他几个妹妹于他而言,差别并不大。 原以为陆姝是个老实本分的。 可今日她那般急巴巴地想在阿宁面前宣示她与他感情深厚的作态实在发腻。 方才的阿宁说上山寻野物维持生计的话触动了陆昭行的心弦,叫他心中泛出一阵愧疚。 阿宁和顾柔一起不知过了多少苦日子,以往他未尽一个做儿子和兄长的责任,如今好容易寻到她,怎能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平白受了委屈? 此时阿宁正睁大眼看着他,一双湿漉漉的眼儿瞧着就像只可怜的幼崽。 陆昭行本是极讨厌触碰旁人的,尤其女子。 可见阿宁实在可怜,仿佛快要哭出的样子,犹豫片刻,想着她到底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心念一动,僵硬着将大手盖上阿宁的头。 结果,她青丝柔软的触感叫他不由一怔,她的发极软,如上好的丝绸般顺滑,发顶带了几分她的温度,是如她人一般恰到好处的温软,并无任何让他不适之感。 陆昭行面色缓了几分,“别乱想,若有何事只管告知我。若丫鬟婆子有任何不敬,你也无需顾虑,随意处置便可。”他语气重了几分,“若有不服管教的刺头,差人知会我,我替你料理。”他是她的兄长,她的亲人,总不能叫她受了委屈。 他手掌微热,淡淡热意从她的头顶似传入了她的心底,将她心中蒙着的那层涩然瞬间驱逐干净。 世人都说平西侯陆昭行心沉如海,狠厉毒辣,是朝中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可对于阿宁而言,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阿宁任由他的手盖在发顶,贪恋着他掌心的温度,“二哥信我就好。”她并没有忘了正事,默了片刻,抬头与他对视,“那上次的事二哥可信我?旁人都说那日是我推陆姝落水的。我承认的确是我动手在先,我原本只是想要教训她一番,谁知最后竟闹出了那般大的动静。我也知晓上次的事很是失礼,还很丢二哥的脸面可我就是气不过!即便是再来一次,我同样也会做出那日一样的选择,狠狠教训她。”话到最后,她粉面已然含了些怒,像是呲牙的小兽。 陆昭行蹙眉,暗忖阿宁没心思,竟他面前就这般直接表达了对陆姝的不喜。 镇国侯府的人或许都不知晓,府中的一些地方有陆昭行安排的暗哨阿宁和陆姝起争执那日,正好被他的人收入眼底。虽然从表面看,确实是阿宁先动了手试图过去攀扯陆姝才导致二人一起落入池塘。但据那暗卫回禀,二人起争执前,陆姝似乎在阿宁的耳侧说了些什么话。 只是由于距离太远,加之二人是耳语,所以暗卫并不知晓陆姝究竟对阿宁说了什么才致她情绪失控。 阿宁这番话让陆昭行忽然想起了这茬,原本他想等阿宁身子好了后再过问那日之事的,只是她一躺便是数日,加之他这几日公务实在繁忙,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候。 眼下时机正好。 陆昭行道:“可是她做了什么,才惹得你如此不快?” 阿宁等的就是这句话,点头,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是,她嘴巴不干净。” 那日陆姝以袖掩面,凑到她耳旁对低声对她道:“宁姑娘好本事,甫一入府便开始肆意攀附,勾三搭四,不愧是娼妓之女。” 上一世,阿宁入京之前并不知晓养母顾柔的往事,自记事起,她便与顾柔相依为命,自然对她十分尊重。当时陆姝此话一出便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急急地与之辩驳,情急之下动了手上前去拉扯,陆姝便顺势绊了她,带着她一块儿跌入了池塘。 遭遇此事,阿宁不忿至极,被捞上来后指着陆姝言她不但辱骂顾柔,还推她下水,可陆姝却含泪辩驳,口口声声称自己委屈。陆姝平日在众人眼里便是一副知书识礼的样子,何况当时在旁人眼中确实是阿宁动手在先,在场之人大都站在了陆姝那头。 甫一入府,阿宁便给人留了个不堪的印象。 她落水后染了风寒,身子本就不大好,加之受了冤枉心里憋屈,这一躺便是四五日,之后身子才开始好转。而在她躺着这段时日,明礼堂那边陆姝也没少给文先生下软刀,是以阿宁病愈后去文先生那处也没讨到什么好。 陆姝的这一系列小动作让阿宁当年初入侯府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 忆及往事陆姝对顾柔的侮辱,阿宁神色微沉,决定添些柴火,“二哥,都怪阿宁在她面前将身份说漏了嘴。她一定是怕你待我比她好,所以才会那样辱骂我和母亲。” 陆昭行心念一转,理清她话中关键,沉脸问道:“她套你话?” 阿宁头更低,点头,“对不住,二哥你明明让我对外人说我是三舅的女儿的,可我却我原以为陆姝她将我当亲姐妹的” 陆昭行眸子瞬间就似被霜染雪过,原本沉下的脸愈发难看,眸中寒意更甚,这个陆姝真是好胆。 “你放心,此事我会处理。”待事情查明之后,若真如阿宁所言,那这个陆姝便真真是不识抬举了。 阿宁在镇国侯府待的几年里留下的记忆大都是欢喜的,侯府的一切人与事都让她觉得亲切怀念。 不过这其中陆姝和朱氏除外。 阿宁坠入池塘前听到陆姝的那番话时,曾以为那只是陆姝为了打压自己才编造出的锥心话,未想这话细究起来竟有几分可循的根据,且与她养母顾柔曾经的遭遇很是有关。 顾柔其父名顾茂,曾在崇德帝在位时任工部侍郎。 顾茂与老镇国侯颇有几分交情,早年两家经常走动,一来而去自然与陆家的公子熟稔。顾柔与陆家的长子陆雍是青梅竹马的交情,随着二人年岁渐长,顺理成章便订了亲。 那一年顾柔十三,陆雍十七。 后来老镇国侯不幸战死沙场,爵位便落在了十八岁的陆雍之手。因陆雍需守孝三年,陆顾二家的婚事自然只能延后。 再后来边关鞑子来犯,圣上派陆雍领兵北上。 顾茂为官清廉,司礼监批红太监刘淮曾多次想要拉他下水,最终却未能如愿。既不能收为己用,那么顾茂这个工部侍郎肥缺自然得空出来让刘淮的人来填。 陆雍出征对于刘淮而言无疑是对付顾家的最好时机。 他也的确在这个时候对顾家下手了。 陆雍离京后不久,顾茂便因故卷入了一桩谋逆案中。 崇德帝早年也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帝,近些年来因沉迷修仙问道,炼制仙丹渐渐不问国事,司礼监披红太监刘淮疯狂揽权,俨然成了大晏朝第二个皇帝。 即便是再昏庸的帝君,也绝无法容忍任何威胁或是动摇他至尊地位的东西。 崇德帝因谋逆案震怒,将此案全权交由东厂处理。 此案牵扯甚广,来得又突然,加之刘淮手里从顾茂监管营造的楚王府邸内搜出了带五爪金龙的玉砖。人证物证俱在,便是陆家人有心斡旋,也无处使劲儿。未过多久顾家被抄,顾柔父兄全部被斩,除了当年离家的顾家三子顾铭外,顾家男丁无一幸免,至于府中的女眷,也全部充入了教坊司为妓。 顾家出事的那一年,顾柔方才及笄。 一年后,陆雍战胜归来,原本该是春风得意的,却陡然知晓了这个消息。 崇德帝问赏时,他冒着触怒他的风险替顾柔求了恩典放她出教坊司,销除她的贱籍。 崇德帝当时的确很是生气,不过此事已过去一年,加之大晏边关近几年来很不太平,陆雍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留着他还有大用,最后便准了他这个恩典。 只是,陆雍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圣上已赦了顾柔的贱籍,断然不可能允他更多,从顾柔入了教坊司那一刻便意味着从此以后二人再无可能。 可惜情若能凭人心意掌控自如,那这世上便不会有这么多为情愁,为情苦的痴儿。 陆雍原就对顾柔有情,顾家事发时,她母亲陆老夫人为明哲保身未能对顾家施以援手更是让他心中愧疚,至此以后,陆雍再也放不下她。 陆老夫人虽对顾柔有愧,但瞧着陆雍就这么一直同她耗着,渐渐焦急起来。 陆雍是长子,肩上负担着是镇国侯府,是陆氏一门的荣耀,他耗不起的。 陆老夫人走投无路之际,只好差人掳了顾柔藏匿起来,以她安危为由逼迫陆雍成亲。 最后陆老夫人选中了安宁伯家的嫡次女。 朱氏早在成婚前便知晓陆雍这事桩子烂事儿,但她还是嫁了,只因她早在少年时期便钟情于他。 她家世好,容色亦不俗,嫡亲姐姐又嫁了瑞王,她相信迟早有一天能收住陆雍的心,让他忘掉顾柔。不过,朱氏很快便后悔了,因她意识到陆雍的眼中除了顾柔之外便再也看不见他人。 只要有顾柔在的一日,朱氏便她永远得不到陆雍的心。 渐渐地顾柔之于朱氏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的存在。终于,朱氏忍无可忍,决定对顾柔下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006章:热闹 朱氏趁着陆雍离京之际买人行凶,将顾柔绑了负上重石想让她沉入湖内,就此消失于世。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若非是朱氏身边的丫鬟碧珠告密,朱氏大抵便能得偿所愿了。 幸而得知此事陆老夫人及时赶到救了顾柔一命。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陆老夫人于心不忍,唯恐朱氏再对她动手,另辟庄子安置了顾柔,还给她遣了护院丫鬟。至于朱氏,则被她拘在了府中。 只是几日之后顾柔便失踪了,至此之后无论如何找寻都不见其踪迹。 顾柔与朱氏二人曾做姑娘的时候便不怎么对付,她十分清楚朱氏的性子,怕再遭朱氏毒手,所以才逃了。 正是此时,大难不死逃走的顾柔发现自己已有了身孕。她不愿顾氏一门就此绝户,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后反倒庆幸,想着待她死后也有个替她帮父兄烧纸钱的人。最后顾柔下定决心远离晏京,隐姓埋名将孩子生下来。 她在蓬溪村安家,后诞下一子,为其起名昭行。 时间过得极快,一晃便是八年。 陆昭行八岁时,正巧逢王县令家的公子招揽书童。他从应招小童里脱颖而出,成了县令公子的书童。 顾柔本以为陆昭行跟着县令公子能学到更多东西。谁知他在县令家呆了一年之后,王县令一家因故卷入一桩贪墨赈灾款项的案中。 王县令被抄了家,府中奴仆发卖的发卖,流放的流放。 陆昭行身为县令公子的书童自然也未能免责,恰恰也在这流放西北之列。 北行期间死了不少人,陆昭行知家中还有老母候着,无论多么困难,都硬生生咬牙挨着,终于顺利抵达西北。 六年之后,西北开始生乱。 当时为政的崇德帝听信刘淮谗言,欲以叛乱为名剿灭自己在西北就藩的弟弟晋王。 大晏的内斗由此开始。 陆昭行正是在此时得了机遇加入晋王麾下,踩着白骨一路往上爬,最后成为晋王麾下第一猛将。 崇德帝近年沉迷炼丹,不问国事,亲信阉党,任由阉贼为祸,弄得大晏民不聊生,百姓一片疾苦。 晋王击退崇德帝派来的人后便打着清君侧的名一路北上,不断扩大其势力。晋王治军严谨,从不滋扰百姓,加之他又是打着‘清君侧,灭阉党’的旗号,百姓们对阉党痛恨已久,自然很是支持。 起先一些城池还会稍作抵抗,到后来晋王所过城池直接开门投降,请他入内。 只用了四年的时间,晋王便将大晏朝的大半版图都囊括手中,崇德十八年秋,晋王攻破晏京,杀阉党无数。崇德帝因服用丹药过量,暴毙于京,不幸身亡。 晋王继承帝位,次年改年号为永昌。 陆昭行被永昌帝被封为平西侯,赐金书铁券。 永昌帝登基之后,仍有阉党余孽作乱,于是他便设立锦衣卫,任命陆昭行为锦衣卫指挥使,彻底肃清阉党和叛党余孽。 天下大定后,陆昭行回蓬溪村寻过顾柔,却被告知她死于几年前夜里发的一场大水中。他悲痛不已,在蓬溪村替顾柔立了衣冠冢,每逢清明必会回蓬溪村祭拜。 陆昭行也是封了平西侯后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竟是曾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回的镇国侯陆雍之子。 而他娘,曾是陆雍的外室。 只是当他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镇国侯陆雍已然战死。 陆家老夫人甫见陆昭行的第一眼便觉熟悉,经查实后确定圣上新封这位的平西侯乃是自己长子的血脉时激动不已,三番五次求到陆昭行跟前让他认祖归宗。 陆雍虽负了顾柔,但确于陆昭行有救命之恩,那时他以为顾柔已亡,加之祖母杨氏屡屡上门,最后遂答应了她。 但他有一个要求,他的长子必须姓顾,顾家不能绝户。 若非陆雍于他有救命之恩,任凭陆老夫人如何求,他也是绝不会踏入镇国侯府半步的,更遑论改顾姓为陆。 陆昭行此举一则是还陆雍当年救命的恩情,二则便是借镇国侯府的势力快速的渗透晏京的权贵圈子,他虽权势正盛,可到底根基尚浅,想要啃透京城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必须有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因陆昭行与陆家的这层关系,圣上赏他平西侯府也起在距离镇国侯府不远的同一条街上。平日他住在人烟不怎么盛的平西侯府的时候居多,偶尔有事,或是每逢初一十五才会回镇国侯府。 顾家的冤屈也在永昌帝即位后洗刷了干净,圣上为了还特意追封顾茂为忠毅侯,顾柔为一品诰命夫人,特许她为陆雍的平妻之位。 陆昭行归家之后,连带着往日渐呈落魄之势的镇国侯府的地位都在无形中都提升许多。如今镇国侯府里头无人敢言他不是,便是镇国侯陆俨在他面前轻易都不敢摆长辈的谱。 阿宁便是陆昭行当年被流放不久,顾柔绝望之际从顺水飘下来的一个木盆里头捡到的。 当时的顾柔本已无生意,却因救下阿宁给了她生活下去的动力。她想小小婴孩尚能水中生存,她的儿那样聪慧,只要她努力活下去,必然有重逢之日。就这样,顾柔带着阿宁相依为命的生活了下去。 后面遇到大水,家园被毁,无奈之下只她好带着阿宁一路南下,最后在吴地的九丰镇上安了家。 山河平定后,陆昭行封侯拜官,认祖归宗的事过了许久终于传到了顾柔耳中,可那时她的身子已经坏透了。 顾柔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京中去信,期望能够再见儿子一面。 许是苍天怜她,顾柔的确如愿见到了他,只可惜只同他呆了不到半日,当天便去了。 顾柔养了阿宁多年,早已将她视作自己的亲女,怕陆昭行知晓阿宁不过是她捡来的一个孩子不尽心,临死之际抓着他的手瞒他说阿宁是他的亲妹子,待她走后,叫他务必好好待她,替她找户好人家。 顾柔的后事料理完毕后,阿宁便随他一道上了晏京。 顾柔当年的事情晏京城的贵人都是知晓的,陆昭行如今的身份自然无人敢说道他的出生。可阿宁是个女孩,顾柔虽被许了陆雍的平妻之位,说到底阿宁与陆家是半分关系也无的。若称她是顾柔之女,名头上毕竟不大好听。 为了阿宁日后的声名,陆昭行只好对外称她是当年顾柔离家的三哥顾铭的遗孤,如今有幸才终于寻回。 阿宁的真实身份除了陆老夫人和陆昭行外旁人并不知晓。 谁知陆姝却是个精怪的,阿宁初入侯府之时心思单纯,对旁人并不设防,一个不留神竟叫陆姝从她口中套出了她的身份,隐约猜到了她是顾柔的女儿。 陆姝对此深感危机,借机对阿宁动了手脚,好教自己处于绝对有利的地位。 陆姝回了自己的院子后,雪雁愤愤道:“三姑娘,今日这事可见那顾惜宁不是个简单人物,日后你可要多多提防,没得她抢了你在二爷心中的位置。” 自打阿宁入了侯府后,陆姝便开始心神不宁了,原以为阿宁只是个乡野小地来的上不得台面的,未想她竟出落得比自己还要出色。 尤其阿宁入府那日,魏国公府的谢二公子正巧也在府上。平日里落拓不羁,对什么都看不上眼的人物竟格外地对她多说了几句话。陆姝起先未觉不对,回去之后越思忖了越觉不妥。加之她怀疑阿宁极可能是陆昭行的同母妹子,担忧她会危及自身地位,所以才便沉不住气主动挑衅,闹出了落水那么一出戏。 此举为的便是想要阿宁落下个心思歹毒的罪名,在侯府站不住脚。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她也渐渐因上次之事以为阿宁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未想今日忙着去陆昭行的跟前献殷勤时在她手底下碰了那么大个跟头。 雪雁的话中戳中了陆姝心思,她眼眸沉沉,不悦道:“你胡说什么?” 陆雍和朱氏不睦,陆家大房多年无嗣,陆雍战死后陆老夫人便从宗室中选了个孩子记在朱氏名字,让大房不至绝户。 陆雍死的早,唯一留下的血脉便是陆姝。 陆姝乃是朱氏身边的大丫鬟碧珠当年在陆雍醉酒之后爬床生的,由于这层,朱氏对她十分厌恶。 碧珠也是个没福的,生下陆姝不久之后便去了。 陆姝虽是个庶女,可因着她是陆雍唯一的血脉,陆老夫人对其却很是宠爱,加之陆朱二人成婚多年无所出,陆姝出生不久陆老夫人便出面将其记在了朱氏名下。 陆姝得本老夫人宠爱,又是圣宠正浓的平西侯唯一妹子,身价自然极高。可如今阿宁来了,难保不会危及到她的地位,尤其二人年岁相当,都值适婚年龄 雪雁立时跪下,“奴婢该死,三姑娘恕罪!奴婢的话虽难听,可那顾惜宁的确藏得甚深,甫一入府便开始勾搭谢家表少爷了,如今更是急于在二爷跟前献媚,若是放任她这般,日后这镇国侯府哪有姑娘的一席之地?” 做丫鬟的自然盼着主子好,自己才能水涨船高,跟着长脸。雪雁想到日后若连二少爷对自家姑娘的宠爱也被阿宁分走,她家姑娘失了最大的依仗,那还有何优势可言? 陆姝知晓雪雁对她素来忠心,有些后悔方才的呵斥,忙将她扶起,“你先起来,以后注意言辞,你需唤她一声表姑娘,直呼其名若叫人听到岂不让人拿捏你的错处?”她叹口气,“其实你之所言也不是不无道理。” 她何尝不知雪雁的担忧? 她虽受老夫人宠爱,可老夫人毕竟年事已高,总会有顾不及的地方。等老夫人百年之后,她一个不受嫡母宠爱的庶女,谁来护她? 陆昭行刚入侯府的时的确对她有几分照顾,她也是个心思活络的,被朱氏压了这么久,知晓这个外面认回来的兄长乃是她提升在府中地位的唯一依仗,于是费尽心思顺竿往上爬,时常给陆昭行送一些绣活补汤,时日一久,这般情景落入旁人眼中,她在他跟前与府中其他几位姑娘自然不同。 可她心中十分清楚,他待她并不是真正的亲厚,顶多只有几分照拂罢了。似是说给雪雁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陆姝在八角凳上坐下,右手扶着桌,喃喃道:“二哥待我素来极好,如今虽有了她,可以往那么多的情分也不是作假。” 雪雁看了眼她的神色,叹口气,低下头道:“姑娘说的是,您与二爷的情分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但保不齐有那心思活络的想要钻空子夺你的位置。姑娘好容易才到今日这般地步,为自己的前程,姑娘需得多些思量啊。” “我知晓。”陆姝点头,释然一笑。 她虽笑着,但却带着几分淡淡的不屑,“我唯一比媛姐儿婉姐儿等人差的左不过是那出生。论容貌才情,侯府里哪个及得上我?大夫人再不喜我又能如何?我好歹养在她名下,至于老祖宗那边,自是不可能越过我一个亲孙女喜欢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去。只要拴住二哥旁的一概无忧。” 她虽然是个庶女,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侯府血脉,这么些年来比之二房三房的嫡女丝毫不差,可那个顾惜宁又算是什么呢? “今日之事不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叫她撞上罢了,只靠运气走不远的。”但凡世家贵女,琴棋书画,才艺女工,不会个七件八件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合格的贵族千金。 眼下已近年末,晏京城的来往走动会变得频繁起来。 是骡子是马,届时拉出来遛一遛便知。 就算陆昭行要给阿宁贴金,也要瞧瞧她这么个土泥巴塑的泥巴像贴不贴得上才是。 雪雁松了口气,“姑娘明白就好。” “你放心,我自己的处境我自己最清楚,和二哥最亲厚的妹妹只能是我。” 一个除了容貌一无是处的乡野女子,她本应毫不畏惧的,陆姝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太过沉不住气乱了阵脚。镇国侯府除去她之外,还有对顾惜宁此番到来更加不满的人,以她对朱氏的了解她是绝不可能就这般毫无动作的。 “雪雁你想个法将她的身份透露给大夫人,切记莫教人抓住把柄。” 雪雁恍然,点头应是。 无论这个顾惜宁是顾柔还是顾铭的女儿,总归是顾家的人。 只要她是顾家人,一切便好办了。 要知,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朱氏仍对顾柔恨之入骨呢。 陆姝呼出口浊气,顿觉心思清明了不少。 这侯府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007章:惩罚 阿宁因故迟去了明礼堂一天,若再继续拖沓下去也不成个体统,最后在白芷和白芍的絮叨下应承明日便去文先生那儿应卯。 其实她打心底觉得这明礼堂去不去并没甚影响,再过些时日圣上便会下令在晏京兴办女子官学,朝中三品官员家中未出阁的小姐都有参选的资格。本来按官学考核的标准阿宁还差了些火候,却架不住陆昭行在圣上跟前的体面,是以前世里镇国侯府的姑娘们最后都免试,直接入学。 上一世阿宁并未去迟,文琼却不问前因后果在陆姝落水之事上片面给她定了罪,认定她不是个好的,不由分说罚她抄书,此后更是没少受刁难她。 这一世除去陆姝落水之事再加上她今日闹的这么一宗儿,不必想阿宁也知自己在文琼心中落了个什么印象。 毫无疑问,文琼待她只怕是会比上一世更加严苛。 心中虽觉没那去的必要,面儿上的功夫却是要做足的,阿宁记得女子官学的风声要到次年元宵过后才放出,此前的这些日子,她还需忍上一忍。 白芷白芍再三劝她早些去明礼堂给文先生留给好印象。 阿宁听听便一笑而过了,并未放在心上。 她很清楚明日去明礼堂的一顿罚必是跑不脱的,既然已预见结果,早去也无法改变什么,那她何必要早早去贴人的臭脸子?何况是文琼那样一个油盐不进,光听片面之词的偏执之人?这个文琼表面上瞧着不屈不折,似乎很有气节的样子。 可实际上阿宁是很清楚她的那些腌臜事儿的。 而今她在镇国侯府的身份虽有些尴尬,好歹算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再有,她当太后养尊处优这么些年,除了陆昭行外,旁人谁敢给她气受? 要她去在文琼跟前低三下气的杵着,她办不到。 阿宁在白芷白芍的劝诫中拖着腮暗想,若明日文琼并无出格之举,只是单纯地罚她的话,她也认了。可若她胆敢滥用职权给她穿小鞋那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反将她一军,省得闹出后头那些笑话,平白败坏了镇国侯府的名声。 翌日,阿宁掐着点儿去,不早也不迟,正好在辰中跨进了门槛儿。她是最后一个到的,甫一出现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阿宁回以众人柔和一笑,仿佛并没瞧见前头脸色明显不大好看的文先生,自然而然地到屋内空着的那张长案前坐下。 文先生端着架子等了半年天都不见阿宁开口,丝毫没有要对昨日之事解释的意思,眸光冷了几分,心中对她愈发不满。 果然是个无礼之人。 既然阿宁不动,她只好主动缓步到阿宁跟前,目光沉沉的道:“你就是顾惜宁” 阿宁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文先生一礼,挤着笑道:“回文先生的话,学生正是。” 文先生觉得她的笑容有些碍眼,忍住心中的躁意,又问,“可曾识字?” 阿宁乖顺应道:“些须认得几个字。” 文先生点头,“昨日你的丫头虽来替你告了假,但你失信也是事实。人生在世,诚信为本。你连小小的信都不遵守,字认得再多也是无用。我这人由来最恨不守规矩之人,你今日也不必上课了,回去将《女诫》《女论语》各抄上二十遍,明日交上来,此事咱们便算揭过。” 其余的人闻言面色立变。 《女诫》《女论语》各抄上二十遍,那得抄到什么时辰?明日便要交,那阿宁岂不是要熬到天黑? 陆姝忙出来打圆场,笑道:“昨日之事表姐也不是故意的,二哥受伤她心中担忧,所以才未至明礼堂,文先生这罚是不是有些太重?” 侯府的几个小姐中,陆姝在读书这方面最为拔尖儿,因而也最受文先生赏识。文先生此时听了这话,想了想,决定卖给陆姝一个薄面,“既然有人说情,我文琼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那便各自抄写十遍。” “此事到此为止,若旁人再嫌罚得太过,那便由你们替她来抄。” 原本欲出面的陆婉张了张口,闭唇退下不言。 这番话后,再也无人再敢出列替阿宁求情。 “宁姑娘可是觉得委屈?”文先生见阿宁垂首半晌不语,扯出一笑,只是这笑并不怎么友好。她原已做好了被她顶撞的准备,毕竟眼前的是一个连推姊妹下水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结果阿宁恭敬地对她一礼,“学生不委屈,若无旁事,我这就回去抄书。”低眉敛目,瞧着是一副再乖顺不过的模样。 文琼有些意外,想了想,最后让阿宁退下。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琼芳院东边的偏殿还燃着亮堂的烛火。 白芍在一旁剪了灯芯后,上前对阿宁道:“宁姑娘,已经亥时了。” 阿宁头也不抬的点头,轻声道:“嗯,我知晓了,你们二人先下去歇着吧。” 白芍为阿宁打抱不平,“这个文先生也真是狭隘,摆明了是要针对姑娘。您何必应她?要我说姑娘您大可不必苦了自己,只消到侯爷面前说明此事,那文先生便是再刻板,也不敢再为难。” 这话正好戳到了阿宁的心窝子上,她的确作此想法。 只是若真如白芍所言直接到他面前诉苦,文琼的这顿惩罚自然可免,却于他们二人的关系无一丝助益。 这事儿做是自然要做的,但她绝不能主动表露心思。 当年,阿宁初入侯府时也是个心善单纯,一心为他人着想的好姑娘。但现实教她知晓,老实忠厚的人往往更容易受人欺负,有些人即便她不去沾惹,也会如那令人生厌的臭虫一般凑到跟前来恶心人。 现下坐在此处的她并非是那个单纯无害的阿宁,而是曾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陆太后。 眼前这般好拉近关系与陆昭行关系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此刻她什么都无需做,只一边抄书一边等便是,以她对白芷白芍的了解,再过一会儿不必她吩咐,她们也会求到陆昭行跟前。 白芍苦着脸担忧道:“姑娘还剩多少?要不,奴婢们帮您?”白芷白芍是家生子,两人是亲姊妹,老子娘都在府里的账房当差,二人都识字。 阿宁一笑,“你们的心我领受了,不过那文先生是什么人?字迹不同,只怕她一瞧就漏了馅儿。我这边还有四遍就可抄完,你们二人去外面候着吧,若熬不住了只管先睡,无需理会我。”话虽是这样说的,可哪有做主子的还未歇下,做丫鬟先睡的理 白芷有些欲言又止,见白芍还想劝,给了她一个眼风,白芍立时住口。 白芷道:“既然如此,我二人也不在此碍姑娘的眼了。我们在外间候着,姑娘若是肚子饿了口渴了,只管吩咐。” 阿宁淡淡应声,继续抄书。 天边的月亮又升高了些,半个时辰后阿宁还在灯旁抄书,只是她的头不时往下垂落,小鸡啄米似的,显然已十分困倦。 白芍在外头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姑娘身子还未好全,适才我已听到她咳嗽了几声。这时节夜里冷死个人,哪有这样倒腾人的?再这样抄下去怕是要熬坏身子。” 白芷思虑半晌道:“你先在此处候着。我去二爷那边知会一声。” 白芍眼神一亮,随后又黯淡下去,“可姑娘说不要知会二爷那边的,若姑娘知晓此事会不会恼我们?” “咱们与二爷那边通个气儿,让他莫提即可。再有,姑娘真熬坏了身子,你以为到时候倒霉的是谁?姑娘和二爷应对起来,谁更恼火?” 自然是陆昭行更难应对。 阿宁进府那日挑了白芷白芍二人后,陆昭行便将两人叫到面前训过话,叫她们凡事以阿宁为先,若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务必要知会与他。 白芷出琼芳院时,正巧外头碰见不远处上夜的婆子巡逻,她顿住脚步,打了个照面等那几个婆子远了才继续往前。原已行远的陈婆子心觉不对撇下几个丫头,循着白芷适才的方向往前,当她瞧见白芷往陆昭行的院落行去时,心下微动,忙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白芷到的时候,陆朝远正打算歇下,听了她的话,蹙眉怒道:“为何不早些过来回禀?” “宁姑娘不肯,奴婢也没有办法,此番奴婢过来是因瞧见宁姑娘实在挨不过去了,才背着她来给二爷您通风报信的。” 陆昭行想到阿宁的性子,随后释然,起身披上大氅,“我随你走一趟。” 白芷心下微喜,落后陆昭行一步躬身道:“奴婢有不情之情!届时二爷去了姑娘那边” “你无需担忧。” 阿宁从始至终都很清醒,所谓的困顿也是故意装给两个丫头看的,只是她迷迷糊糊在案上伏着,不知不觉竟真有了几反分倦意。 忽地,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陆昭行已极力放轻步子,阿宁仍是第一时间就辨出了是他,瞌睡瞬间全无,灵台清明无比。 阿宁只觉肩上一重,留有他余温的鹤氅就被披在了她的身上,他应当沐浴完不久,身上还带着极淡似是皂角的植物清香。鹤氅上的温热给阿宁一种似被他收入怀中的错觉,让她的心一瞬变得宁静无比。 等的人等来了,阿宁自然不必装睡,微微动作一番,似突然惊醒,茫然道:“几时了?” 陆昭行在他的身旁立着,咳声道:“亥末了。” 阿宁回头,“二哥,你怎么来了?”末了道她目光往门外探去,问道:“莫不是白芷和白芍二人通风报信?我都说了你身上有伤需好好休息,怎能来搅扰你的清静。” 陆昭行摇头,“白日躺了一日,晚间睡不着便出门散散心,见你屋中灯还亮着,顺道就来瞧瞧。若非我临时起意过来,都不知你这般刻苦。”他故作不知白日的事情。 眼下已是冬月初,夜里甚寒,这时节谁大半夜会出来散心?阿宁像是信了他的说辞,“原是这样。” “天色已晚,熬夜当心伤了身子,用功也不是这么个法,回去睡吧。” 阿宁含糊道:“唔,我正要去睡了,二哥先回去吧。” “不行,你先回房歇下,我再离去。”他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阿宁皱眉,“二哥,您先回吧,不必——” 她的话还未完就被打断,“你有事瞒我。” 陆昭行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沉沉的目光落在阿宁脸上,带了几分无声的压迫,仿佛将她逼到了墙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008章:问罪 阿宁沉吟片刻,在他的逼视下,最后亲口将白日的事情一一告知。 陆昭行冷道:“这个文琼也太不识好歹。”虽说诚信为本,但昨日之事确有意外,罚抄书便也罢了,却非要人一日抄完,摆明了是要下阿宁的脸面。 此事落在那些下人的眼里,岂不是要低看她? 阿宁心中虽不大看得上文琼,但她自个儿昨日的行径的确不妥,她也认罚。“我昨日之举的确是欠了几分妥当,她这样罚我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更深露重的,二哥身上还有伤,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三遍就抄好了,不妨事的。\" 陆昭行见她这般执拗,明明受了委屈却一字不提,摇了摇头,并着阿宁身旁的椅子在她右侧坐下,修长如玉的右手直接探上笔搁上的一支笔。 见状阿宁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心底柔软,面上不解道:”二哥这是要干甚?” 陆昭行抬眸,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其实此事只需他出面就可解决,如此一来,阿宁这书也不必抄了。 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这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可奈何阿宁不愿,若他出面给文琼施压,一来于阿宁名声不好,二来她自己心里怕也不会欢喜,他只好用这种迂回的法子帮她。 其实阿宁使这些个小把戏,无非是想借机同他多相处些时间。 她已经想过,最迟明年开春,她的计划便需提上日程了。要想光明正大的同他在一起,她早晚得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此算来,她在镇国侯府呆的时日也不多,是以与他相处的每分每秒,对于她而言都弥足珍贵,令她十分欢喜。 阿宁想到他堂堂平西侯愿为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惩罚替她抄书,只觉心间有暖流淌过,纤细的手下意识握住他抓笔的手,“不可,二哥你手有伤,怎能劳你做这个?再说文先生若知晓旁人替我抄书,怕是会会罚得更重。” 柔软白皙的手握上他的手,阿宁清楚地感到他肌肤微微烫,骨节分明,这才惊觉自己情急之下动作不妥,忙将手收了回去。 “伤在手臂,碍不得什么事。”陆昭行目光落在阿宁抄好的书上,“这些书此次抄过就罢了,不必记在心上。”他端详了一会儿,接着提笔在旁边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字来。 阿宁是知晓他这等本事的,此时为了不露馅,自然需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状,“二哥你这手字,真真是一点儿也瞧不出来。”别说是旁人,若非她方才亲眼见他写下的字,怕也要以为那字是出自她自己的手了。 陆昭行微扯嘴角,夜里的他少了白日的冷肃,多了几分柔和,“身为锦衣卫头子,自然得有几分吃饭的本事。”他不由分说的就着阿宁还未抄完的书提笔挥洒起来,“昨日你未去学堂说来也是因我而起,此事我有责在身,你不必推拒。” 忽地,阿宁对她伸出手。 陆昭行不解。 阿宁咬咬唇,主动上前勾起陆昭行的手指,勾着唇,笑得有些狡黠,“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二哥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保密,否则叫人知晓了,阿宁就惨了。”幢幢烛火下,四目相对,她的面容似染上了一层柔柔的边儿,灯下的她比白日还要恬静乖巧,那种如水般无声无息润得人心情无端舒畅的五官也由此显得更加柔和。 陆昭行一愣,而后勾起手指与她拉钩,“嗯。” 灯下人影成双,放大数倍投在菱形窗格上,透出股子温馨的味道。 不行处花园里的石桥上,去而复返的陈婆子因着位置优势将琼华院偏殿窗上的一双人影收入眼底,神色微动,侯了半晌,最后融在了茫茫夜色中。 明礼堂。 “宁姑娘真真好手段,我叫你抄书,你就是这样抄的?!” 昨日抄了一天的书被文琼尽数拂下,阿宁侧身一让,躲开那险些砸到她脸上的书本。眼风从不远处的陆姝身上掠过,瞬间便有了计较。 她目光坦然地硬着文琼几欲喷火的眸,“文先生突然这般,学生不解。” 文琼冷笑,哼道:“不解?你若现在承认罪行,如实招来,我或许还能留你些脸面,如若不然,我只好将此事上报给老夫人,让她老人家来定夺了。” 陆姝见状,忙对气得胸脯微微发颤的文琼道:“文先生息怒。”又看阿宁一眼,打眼色道:“表姐今天做了何事惹得先生如此不快?若是犯了错,还是快些跟先生认错,闹到老祖宗面前,这面儿上终归不大好看。” 其余几人也连连劝诫阿宁。 二姑娘陆媛觉得阿宁真是可怜,甫一入府落了水不说,而今又三番五次的被文先生找上再抬眼看她,此时阿宁微微抿唇,小脸没甚颜色,显然是在强撑。 这样想着,陆媛叹了口气,觉得这姑娘真傻,连个眼色都不会看。蹭了两步到阿宁旁边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事儿闹到老祖宗跟前就难看了,你犯了什么错事,就先对文先生服个软呗,你认了错,她也不好再难为你了。” 陆媛的话让阿宁心间微暖,上一世她与其母二夫人林氏待她都极好,此时见自己有难,果然又出面解围。 真是可爱的姑娘。 既然如此,那她少不得投桃报李,替陆媛和林氏解决文琼这个祸害了。 阿宁摇头,似乎很是无法理解众人的劝诫,不待她开口,文琼又道:“本想在你的姊妹面前替你留个脸,奈何你自己不要。”她冷笑一声,指着阿宁道:“昨日我罚你书,你表面倒是应承得好听,暗地里却这差事推给旁人,自个儿落得清闲,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叫我文琼大开眼界,见识了一遭什么叫阳奉阴违。你——” “哦,竟有此事?看不出来才到府上的这位顾小姐瞧着柔和,暗地里却是个精怪人物。”文琼的话被一道陡然传来清亮的打断。 未几,只见身着紫色团花袍,腰束玉带的公子从朦朦胧胧的菱形格窗外穿过,立在了门口。 阿宁听到此声,微微一愣,抬眸正好对上了来人带了三分戏谑,三分打量的目光。 陆姝见谢昭目光落在阿宁脸上,心中有些不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的反应,唯恐他们擦出一些不该擦出的火花。 文琼微皱眉头,心底很是有些不喜,这个谢二公子怎么来了? “眼下姑娘们还在上课,谢二公子不请自来怕是有些不妥。”这话换做旁人来听,就该顺着文琼的话应承自个儿失礼了。可谢昭显然并非常人,不以为然笑笑,摊手道:“我这不是瞧热闹么?刚才文先生说顾小姐做什么阳奉阴违来着,可真有此事?他面上噙着笑,漆黑的眸子泛着亮光,仿佛对这事儿极感兴趣。 文琼知晓魏国公府的这位二公子素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真让他掺和到这事儿,怕是不好处理。 思索之后只好道:“此事我自会处理,谢二公子还是先回避吧!虽说你是诸位姑娘的表兄。可如在此地久待,到底是于理不合的。” 文琼想拿礼来压他。 谢昭闻言笑笑,叉着手摇头道:“我与府中诸位表妹素来亲近,便是外祖母她老人家在此也不会多说什么。文先生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文琼对着一副玩世不恭,似笑非笑的谢昭的视线,面色立时涨成了猪肝色。 这话瞧着是在插科打混,其实是在暗讽文琼心思龌龊呢。 心中藏了秘密的人,听到一些意有所指的话,总是忍不住疑神疑鬼。 文琼怀疑地看了谢昭一眼,见他并没有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这混世魔王要在此呆着便呆着吧。这个顾惜宁阳奉阴违,叫旁人替她代抄之事已成定局,她罚她自是占理的。 思及此,文琼底气十足,“既然谢二公子要在此处呆着,那正好做个见证,到时候老夫人问起话来我也好有说头。”话落,她抓起两本阿宁抄好的书,嘭地一下扔在案上,“顾小姐叫旁人替她抄书这等行径若不加以制止,日后怕是会走上歪路。我好言让她认罪,她却抵死不从,眼下证物皆在,”她目光一转,直直落在阿宁身上,“你还有何话可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009章:对质 陆姝目露担忧,以袖掩面,陆婉和陆媛对视一眼,都从双方的眼里看到了震色。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与其到时候闹到老祖宗跟前讨嫌,不如现在就将此解决了。 陆婉低声道:“表妹” 陆媛也以眼神暗示阿宁,想让她快些认罪,好将此事揭过。 阿宁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对陆媛陆婉摇头,“我无话可说。”她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已然说明了一切。 文琼心中有种得胜的快意。 敢忤逆她的学生,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陆姝道:“文先生,表姐初入侯府对环境人事尚不熟悉,怎会轻易做出这种事来?她必然是受了那起子胆大包天的刁奴撺掇,才会犯事。” 阿宁听着这句明面上像是解围,实则包藏祸心的话,心中极冷。 若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届时为了面上好看必然有人要受罚的。阿宁初入侯府,若罚她便相当于是落陆昭行的脸面,这自然不可能的。可这事情一出,总得有人来认罪。所以最后倒霉的,多半是阿宁身旁的两个丫头。要么被打上个几板子,要么被朱氏逮着这个机会直接从阿宁身边调走 要真开了这个头,阿宁在丫鬟们的眼中多半会落下个靠不住的主子形象,日后要想培养心腹,那就难了。 陆姝不愧是陆姝,见机行事,顺竿上爬的本事真是一流。 阿宁忽而抬眸瞧着陆姝,笑道,“我尚未辩白,三表妹倒像是开了天眼一般,仿佛什么事都知晓了。你哪只眼睛瞧见我的丫头替我抄书的?不明事情原委就不要在一旁信口开河。”她面上虽笑着,口中的话却说得相当不留情面。 陆姝微愣,自讨没趣的笑了笑,后退几步,“是我多管闲事!既然表姐不快,那我便不多话了。” 陆媛素来瞧不惯陆姝拿乔的做作姿态,见她被阿宁堵得哑口无言,心中顿觉痛快,暗暗将阿宁归为自己的阵营,看向阿宁的眸光比先前的更加和善。 她想,若是文先生这次要重罚阿宁,那她到时候必会央了她娘出面求情。 陆婉见状则是不可见微微摇头,此时阿宁这样当着文先生的面呛陆姝怕是讨不了好。 果然,阿宁话音一落,文先生便哼道:“当初既敢犯错,如今又何惧人说?你三表妹好心替你说话,你不领情便罢了,竟如此无礼。”似是对阿宁忍无可忍,文先生摇了摇头,“这次发生之事足见你心性不稳,缺少反思,我的课你暂时不必来上了,先回去歇着,等什么时候你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上课。至于老夫人和夫人那边,我自会禀报。”这个夫人,自然说的是如今侯府执掌中馈的大夫人朱氏。 “还有,昨日替你抄书的究竟是何人,敢怂恿主子的刁奴绝不能姑息!”这摆明了要追查到底。 文琼本以为此为到这个份儿上,阿宁自会乖乖认罪将此事从实招来,央她从轻发落。 谁知她竟面不改色的上前将所谓的证据拿到手中,将之呈在众人跟前,葱白似的两截手指点了点字迹不同的两处,笑道:“文先生所谓的证据便是这个?” 文琼想也不想便应是。 “哦。”阿宁淡淡的应了一声,这个文琼,是被有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呢。 从始至终中阿宁的态度都很和顺,然而正是这样的态度,让文琼觉得自己有种被她轻视的错觉,此时她这番作态更是让她心火上冒,止不住就要开口,阿宁眼尖地抢在她前面道:“文先生罚我抄书,并未说明硬要用楷体。这本《女诫》我用的楷书,《女论语》我用的行书,两者皆是我所作,有什么不妥么?” 有什么不妥? 这话如当头一棒击在文琼的头上,让她瞬间一个激灵,不由想起方才查看阿宁呈上的书本时,她只草草扫了几眼便因今早朱氏派人来禀,就给她定了罪 文琼心如电闪,忙凑近细细端详阿宁抄好书。这两种字体截然不同,可若细细观之,显然能瞧见其用笔,力度皆有相似,其风韵更是一脉相承,的确有些像是出于同一人之手。若这书真是阿宁一人完成,那今日一大早,朱氏怎会遣了人到她跟前来说明此事? 文琼心神一定,暗道一定是阿宁在故弄玄虚! 谢昭摸着下巴盯着阿宁写下的两种的字体,有些意外的道:“顾表妹这字儿,倒是不赖。” 谢昭对书法尤为精通,曾经醉酒后写下的一篇狂草便是连有晏京第一才子之称的谢家大公子谢洵都比不上。 可而今的他,除了那手字能看之外,其他方面都无甚建树。 谢昭幼时也肖似其兄谢洵,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三岁识字,五岁成诗,七岁便能作赋。可在他八岁那年其母陆莹因病去世之后,一夕性情大变,从原本那个勤奋好学,刻苦的谢二公子变成了无心学习,只顾享乐纨绔哥儿。 为此,好些见识过谢昭幼时风采的先生都不由为此嗟叹,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实在可惜。 阿宁的字笔力遒劲,铁画银钩,的确是有几分风骨的。 陆姝方才一门心思都放在看戏和给阿宁下绊子上,哪有功夫去注意她的字? 此时乍然一见,心中微讶之余,更多的是泛出了一种不甘的情绪。这个顾惜宁不过是乡下来的,怎能写得如此好字?她的书法是府中姊妹里被文先生赞得最多的,可即便是她,与阿宁的字相比也要逊色几分。 最重要的是,谢昭竟还赞了她的字。 顾茂曾高中状元,顾柔年轻的时候也是晏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阿宁直小被她□□能写得一手好字,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当年阿宁十三岁时的字并的确不如现在这般出彩,她在书法上的进益还要多亏后来谢昭的指点和在深宫中闲得无事,一次又一次打发时间的磨炼。 阿宁这番话让文琼有种骑虎难下的窘迫,今日这事到此地步,非得要弄出个结果来,否则就太难看了。 阿宁话一落便绕过陆姝走到陆媛的桌前,“二妹妹,纸笔可否借我一用?”阿宁唤府中其他姊妹都姐姐妹妹的亲热叫,唯有唤陆姝时才会加上一个表字。 陆媛对此也很感兴趣,点点头,“表姐尽管用便是。” 文琼正要开口,却见那边阿宁提笔就着砚中磨好的墨水当众人的面提笔写下两个宁字。 不待阿宁发言,众人便自发的围了过来。 簪花小楷,工整得体,行书写意风流,两者□□类似,形却不同。毫无疑问,这两种字无论哪一种在晏京的贵女圈子里都是很拿得出手的。 文先生脸色微白,有些难以置信。 她也不是蠢人,心念转动间很快便想明了这事儿,知晓自己这是遭了道了。 阿宁道:“文先生行事素来公正,自有章程,自是不可能是那种因些不切实际的风言风语便偏听偏信的人。此事儿说来也是我自个儿的错,若没写两种字体也不会引来这么多麻烦了。” 文琼因这话心中猛跳,莫非她勘破了什么?可抬眸一看,阿宁面色并无异常,悬着的心这才平静了些。 陆媛一直以来便不大喜欢文琼,见此事明明是阿宁受了委屈,平白无故的背了黑锅,眼下她这个受害的还要向文琼致歉,很是有些不满,“此事本来就不是表姐的错,为什么道歉?” 这话让文琼的面上愈发挂不住。 按理来说阿宁的确不该道歉,该道歉的应是文琼。可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此时若要她当着自己的所有学生面前向阿宁道歉,文琼便觉拉不下脸面。 阿宁道:“此事已理论清楚了,就这样吧。” 文琼下意识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还未来得及完全放下,阿宁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单独同先生说几句话,不知先生可否应允?” 文琼本因方才的事有些下不来台,阿宁此时提的要求也不过分,遂点了点头与她一同到明礼堂旁边的偏殿去了。 “你想说什么?”文琼开门见山。 阿宁靠近文琼,在她的右侧低声道:“我就是想问问,是朱氏还是陆姝的人来给先生您通风报信的?”话落,阿宁挂在唇边的那道盈盈浅笑忽然凝住,落在文琼身上的视线渐渐变得极有压迫力。 文琼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用仿佛见鬼的眼神瞧着阿宁,“你你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010章:可惜 阿宁上前一步,轻声道:“先生是个明白人,同样的话不需要我说二次。侯府戒备森严,陆姝虽有那个心,却没那些个人脉和半夜出来的理由。想来应是朱氏的人罢。”她记得巡夜的婆子里头有好几个都是朱氏的人。 朱氏还是头上一世一样,急不可耐地就想将她从府中赶走。 文琼有些慌乱的吞了几口唾沫,扶住一旁的椅背,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事儿的关键。 既然朱氏的人来通风报信,那说明这个宁姑娘昨夜抄的书的确有鬼,只是不是因何原因被她察觉,所以她故意使了障眼法,挖着坑等他们往里头跳呢。 文琼所想没错,阿宁早在陆昭行去她院中的时候便已用行书将《女论语》抄光了,只剩下了楷书所抄的《女诫》。陆昭行模仿字迹的功夫一流,自然能做到以假乱真,不让旁人发现。 阿宁原本用两种字体抄书,为的便是应对今日的这种情况。若文琼对她的字体有意见,她只可解释一番便好。可若有人不识好歹,想要借机下套来害她,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不关她的事了。 想明白个人缘由的文琼不由瞪着眼眶勃然怒道:“你设套子来引我们上钩?” 阿宁瞧着他笑,柳眉微扬,摊开手道:“是又如何?难道只许你们害人,还不许别人有所防备吗?” 文琼气昏了头,素来高傲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尚未及笄的丫头戏耍到如此,手指微颤指着阿宁,“你!你好大的胆子,看我不揭穿你的真面目。”作势便要往外走。 “先生莫非是气傻了?我既然敢与你说这些,自然不怕你到外头去说。莫非先生以为有我二表叔庇佑便可在这镇国侯府畅行无阻,为所欲为么?” 文琼脚步顿住,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阿宁,“你,你怎么”她怎么会知晓这事?此事除了他与陆俨本人之外,再无一人知晓。 “我那二表婶的性子,想必先生您也清楚,若她知晓此事” 二夫人林氏性子泼辣爽利,与陆俨是少年夫妻,感情极好,她母亲与陆老夫人是嫡亲姊妹,在陆老夫人跟前很是得脸。若是叫她知晓这事,那可非得拨了文琼的皮,抽了她的筋不可。 文琼艰难张口,还未想出反驳的话,阿宁又道:“无媒苟合,暗度陈仓。此事若传出去,先生祖上的盛名怕是要被你败光了。家门不幸,有辱门楣,说的大抵便是先生这样的人物吧。” 阿宁表面瞧着和软,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叛逆人物,尤其是那张嘴,最擅长损人于无形之中。 她不主动害人,但这不意味着旁人欺到她的头上,她还要一声不吭的默默容忍。 文琼既然帮着朱氏害她,那她必然要付出代价才是。 文琼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强作镇定,“宁姑娘,这些事情你从何处得知,这等有辱镇国侯名声的谣言岂能轻信?” 阿宁轻笑一声,最后上前在她的两步之遥道:“最后再告诉你一事,昨夜替我抄书的人不是别个,而是当今的平西侯,我的二哥陆昭行。文先生,想必朱氏差人来告诉你的时候并未提及他吧。”阿宁拍了拍如石柱般僵在当场的文琼的肩,遗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真可惜呢文先生,你被她当枪使了。” “与其想着掩盖你与二叔的关系,倒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我二哥吧。” 镇国府中谁都可以惹,唯有陆昭行不能。 今日发生之事,必然会一字不落的传入他的耳中。 文琼紧紧攥着拳头,明明是冬月,豆大的汗珠却止不住的从额头滑落。 “文先生身子不适,今日的课暂且停下,她叫我替诸位姐妹传个话,叫大家都先回去。” 文琼一身汗透,体力不支强撑着身子紧随阿宁出现在众人眼前,听着阿宁故意拔高声音的话,心中涌出阵阵悔意。 千不该万不该将把柄落在朱氏手中,从而被迫应了她的要求故意刁难阿宁 众人虽有不解,但见文琼一脸苍白,确实身子有恙的样子,遂收拾起各自的东西,往回处去了。 阿宁出了明礼堂后见只有白芍侯在外头,不见白芷,心中已然猜到了白芷的去向。 不待她发问,白芍便道:“宁姑娘,方才奴婢们听到明礼堂里起了争执,见情势不对,害怕您吃亏,白芷姐姐便去二爷那边报信去了,姑娘不要生气。” 阿宁笑着摇头,“你们一番好意,我怎会生气呢?”她非但不会生气,反而还要在心里赞一声好丫头。接下来,文琼是去是留,就交给她的二哥来处理罢。 文琼的担忧果然发生了,阿宁等人前脚一走,听茗后脚便到了她的跟前,两手对插,身上还带着从外头几丝冷气,“文先生,我家主子有请。” 文琼打了个颤,想起外头那些对锦衣卫的传言,心顿时凉了大截,强撑着身子随着听茗而去。 陆昭行倚在黄花梨大椅上,眼风淡淡地落在文琼身上,“文先生真是好威风,朱氏允了你我二叔的姨娘之位还是金山银山?竟让晏京城大名鼎鼎,素不折腰的文先生不惜因一己之私,而难为一个小姑娘。 他忽而一扯嘴角,音调微转,“你们真当本侯是死的不成?” 锦衣卫在晏京城的声名谁人不晓?穷凶恶极之人到了陆昭行跟前都只有腿软地份,遑论文琼这样一个弱质女子。几乎是迎上他眼神的瞬间浑身便脱了力,陆昭行最后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终于支撑不住,似软脚虾一般瘫在地上。 不过一个照面,陆昭行就将文琼自以为隐秘的事情全抖了出来。 文琼心中原本尚存地几丝侥幸荡然无存,哆嗦着唇求饶,“侯爷恕罪,是我有眼无珠,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信了大夫人的话我再也不敢责罚宁姑娘了,请侯爷恕罪” 陆昭行冷冷瞧着她,不言。 文琼到现在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她并非错在责罚阿宁,而是与朱氏沆瀣一气,沦为了她的爪牙。 文琼其人才华的确是有的,但所谓的气质高华,宁折不屈曾经的她的确是清高不折的,可这不折地代价便是食不果腹,穷困潦倒。 后来文琼因机缘在京中教习姑娘们功课,日子才渐渐富足起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少时的那些美好品格早被现实给蹉跎干净了。 文琼深谙这些个贵人的心理,上赶着的买卖他们瞧不上,自个儿越是傲,反而越得他们青睐。而今她的清高和直言不讳便是为了迎合这些贵人,故意装出来为自己营造身价的手段罢了。 陆昭行见过太多文琼这样的人。明知头上悬着一把刀,却总是抱着侥幸到悬刀附近的地上淘金,以为这刀永远不会掉到自己的头上。 文琼自为抓住了阿宁的把柄,照着朱氏的吩咐明着着来惩罚她,以为自己占理,他就拿她们没有办法了么? 她们应当不知,平西侯陆昭行护起短来,从无任何道理可言。 “文先生恶疾缠身,久治不愈,需到乡下庄上休养,即日起自愿辞去镇国侯府教习先生之位。” 文琼满脸震惊摇头道:“不,不要,昨日的事是我错了,还请侯爷开恩!”文琼除了担任镇国侯府诸位姑娘的先生外,闲暇时间也会到京中其余贵人的府上走动,若她被镇国侯府的人辞去,那晏京城中,谁敢冒着得罪平西侯的风险再与她在交往? 文琼走投无路,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脸面,只好道:“侯爷,我和你二叔好歹相交一场,能不能叫我见他一面?” 让文琼见陆俨,莫非等着她在他跟前求情么? 陆昭行对她的求饶无动于衷,淡淡的挥了挥手,眉目淡漠得好似没有情绪,“带下去。\\\\\\\\\\\\\\\" 两个侯在门外的暗卫忽然出现。 “正是看在你与本侯二叔相识一场的份上,才留了你一命。” 文琼浑身僵硬,再也不敢造次,双眼通红的被陆昭行的人给带了下去。 陆昭远十三从军,十五斩头露角,十七岁屡建奇功,十八岁成为晋王麾下赫赫有名的猛将,十九岁随晋王北上,拿下晏京。 自此以后,大晏朝改头换面,晋王即位称帝,陆昭行也由此摇身一变成为大晏最年轻的侯爷。 晋王即位后设锦衣卫,陆昭行于弱冠之年任指挥使,接管诏狱,杀阉党无数。 这是一个从十三岁起手上便沾满鲜血的男人,能从他手下捡回一命已是文琼之幸,她瞪着眼睛无力看天,悔不当初。 可惜,事成定局,一切都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011章:警告 陆婉和陆娴的院子距离明礼堂最近,走了没多久便与阿宁等人辞别回了各自的院子。 一行人只剩下阿宁,陆媛,陆姝以及谢昭。 此时距明礼堂远了,陆媛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凑到阿宁跟前,“表姐,方才你与文先生在里头说了什么?怎么她一出来就变样了,活像是生了场大病了似的。” 阿宁含糊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此事宣扬出去不大好听,我便请求先生莫拿此事去叨扰老夫人和二表哥。” 陆媛觉得阿宁这话有些奇怪,可细下一想也并无不合理之处,遂有些失望道:“这样啊。”她原以为还能探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陆姝目光落在阿宁身上,若有所思。 陆媛话头一转,“对了,二表哥你今日怎么又来了,大表哥呢?” 谢昭叉着手斜她一眼,“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又?我惦念自个儿外祖母来瞧她老人家还不成吗?你这小没良心的,只知道惦记你大表哥,难不成忘了上次那许多小玩意儿,是谁带来的?” 陆姝适时附和道:“二姐姐向来如此,二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媛撇撇嘴,“三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攀关系,谁的表哥你都能叫得亲热。” 陆媛的外祖母和陆老夫人是嫡亲的姊妹,谢昭又是老夫人唯一的女儿陆莹所出,自然是二房这头跟魏国公府更亲。 其实府中的其余姑娘叫谢昭一声二表哥也并无不妥,可陆媛介怀陆姝明明是庶出,却处处佯装得比她们这些个嫡出的还要得体,心中不舒服,所以才拿话来刺她。 陆姝面上挂不住,对陆媛的拆台有些恼怒,强忍着佯装大度面上笑道:“二姐真是爱说笑。” 陆媛不想理她,哼了两哼,便拉着阿宁说话去了。 越往前走,同行的人越来越少,陆姝也在适才与他们辞别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时,该轮到陆媛与阿宁和谢昭道别了。 阿宁扫了一眼同行的谢昭,抢在陆媛未说话之前道:“二妹妹可得闲,不若到我院中坐坐?” 陆媛面露欣喜,却遗憾的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娘一大早便让她的丫鬟到我院中说下学之后有事寻我。”她亲热的挽着阿宁的胳膊,“不过没关系,下次我得空了,必然亲自上门拜访,到时候,表姐可不要不见我啊。” 阿宁笑,“哪里会呢?既然你有事,那咱们便下次再约。” 陆媛点头,随后道:“二表哥,表姐就交给你了,你负责将她送回院子吧!”正说着林氏身旁的丫鬟已到跟前来催,陆媛与阿宁匆匆辞别后便离去了。 陆媛的背影消失后,在场只剩下谢昭和阿宁与白芍主仆二人,谢昭笑着道:“顾表妹似乎对我有些不喜?” 阿宁微微一怔,她的确是有意要避免与他接触,可她此举并非是对他不喜,而是因为愧疚。 是了,上一世阿宁曾在京郊遇刺,若非谢昭及时赶到,她早就葬身箭海,死无全尸了。 白芍便是死在这场刺杀之中。 谢昭那次为了救她,被乱箭射中左眼,盲了一目。 这世阿宁不愿让他再以身涉险,便不想与他牵扯太多,免得最后又因她平白赔上一只眼。 说实话,她都不知晓谢昭是看上自己那点,才对她有了那样的心思。毕竟那时她在晏京城的贵女里,论身份她不及静和郡主,论才情也不及许芳华。 不过感情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既然谢昭的情她是注定无法回应,索性在一开始便与他保持距离。 阿宁记得他曾说过他最不喜刻板无聊的女子,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恭敬而不安,规规距距的回礼道:“谢二表哥误会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我二人年岁都不小了,若是叫旁人瞧了,没得落些闲话。” 谢昭有些不以为然的道:“谁敢说闲话?再说表兄表妹之间走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有一道走了就让人说嘴的道理?今日我偏要送你回去,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说嘴。”俨然一副小霸王的样子。 陆媛她们也罢,她与他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儿,算什么表兄妹? 谢昭眯眼,语带不愉,“莫非你是听了京中对我的评价看我不起,所以刻意疏远我?” 阿宁无言,若再推脱便要落下个看他不起的罪名了,只好道:“既然谢二表哥好心相送,阿宁却之不恭。” 谢昭满意勾唇,“这才像话。” 阿宁垂眸无言,与他同行。 临别之际,谢昭的目光在阿宁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定定的道:“今日之事顾表妹是有意为之吧?” 他用的是一种似玩味,似玩笑的语气。 若是旁人来问,阿宁只会大方承认,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用两种字体来写字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方才她已打定主意要在谢昭的跟前装作刻板无趣,只好装傻到底,垂着头,“二表哥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谢昭打量阿宁的眸光,更加意味深长道,“不懂么?” 阿宁装傻到底,“不懂。” 回了房间之后,白芍一直对方才谢昭的那番话耿耿于怀,问道:“姑娘,方才表少爷临走时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阿宁摇头,“旁人脑瓜子里想什么我哪能知道呢?”嘴上虽这样说,但阿宁的心中飞快的思量着,既然谢昭都瞧出她别有用心,遑论陆昭行?看来她需寻个时间,好好的在他面前解释一番才是。 芷兰院。 着秋香色素面兰花褙子,四喜如意云纹软烟罗裙的朱氏正饶有兴致的拿着剪子摆弄着一株常青绿植,不远处的帘子忽的被人打起灌入一阵冷风,冻得朱氏一个激灵,手一抖便将她精心修剪了半个时辰的盆景给剪毁了 朱氏猛地搁下剪子,瞪着眸看向来人,喝道:“急匆匆的像个什么样子?” 墨竹福了下身子,有些惊慌的道:“二少爷往这边来了。” 朱氏心下一顿,眉头拧作一团。 陆昭行踏入镇国侯府起,从未涉足过她的院落,这是他第一次来此。 朱氏直觉没有什么好事,正要称病不见,却见陆昭行未经人通报便径直的踏入她的屋内。 “你若想继续在陆家呆下去,最好安分守己。或者,\\\\\\\"他话音一转,“你想贴上个与奴才苟合的罪名去锦衣卫的衙门走上一遭。”只要他想,这种案子自然可以轻易接手。 朱氏瞪大眼,从未想过这么些年来她与陆昭行双方装聋作哑维持的平和局面会在今日打破。 当年顾柔失踪之后,陆雍对朱氏的态度愈发冷淡,最后干脆连她的房门都不入了。 明明是大好年华,夫君在侧,可朱氏觉得自己就好像守了活寡一般,除了一个好听的侯夫人名头,旁的他一无所有。偌大的侯府之中,就像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儿。丈夫的冷落,妯娌的嘲笑,无子的悲痛种种冷遇揉作一团,渐渐将朱氏吞噬。 当年她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可一想到就这样死去,太不甘心,最后她将所有苦恨的都转嫁到了顾柔身上,唯有这样她才有活着的感觉。 朱氏对顾柔的恨随着日积月累,已涌入骨髓。 后来陆昭行出现,封侯拜官,位极人臣,更是让她不忿至极。可惜那时他羽翼已丰,势力太大,她动他不得,只好按捺着。 朱氏是个谨慎的人,若没有把握的事轻易不会动手。所以这么年来,她与陆昭行二人也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下来。 可阿宁突然出现了。 从她入侯府的第一日起,她便开始怀疑她的身份,直到前日接到消息朱氏接到陈婆子的话后便让文琼适时对阿宁出手,好看看陆昭行的反应。 眼下看来,她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以她如今的实力,陆昭行她是动他不得了,可这个顾惜宁,她要折了她是易如反掌的事! “你说什么?如今你虽贵平西侯,可我好歹是你的嫡母,你怎能如此与我说话?” 陆昭行一扯嘴角,冷着眼瞧他,“嫡母?莫非你以为当年之事我毫不知情?之所以留你一命是瞧在老夫人和陆雍的面子上。让你安逸了这么些年,也够了。” 朱氏攥着拳头,紧紧咬牙问道:“这个顾惜宁到底是谁?她是不是顾柔的女儿,是不是?” 陆昭行面色如同染了冰霜,眸光陡然沉,“你管她是谁?奉劝你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若嫌命长,尽可耍花样,本侯必会亲自送你上路。”扔下这几句话,陆昭行便拂袖而去,徒留朱氏一人僵在当场。 将方才的情形收入眼底的墨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夫人?” 朱氏是狠狠地剜她一眼,目光落到方才被自己剪坏的盆景上,怒不可遏的将之拂落在地,咬牙切齿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顾柔的儿子可以高高在上?将她踩在脚底,而她却还要仰仗他的鼻息而活 还有那个顾惜宁,一定是顾柔的贱种,一定是了。 她就知道。 当年顾柔被老夫人救下之后不久便再次失踪,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可她总觉得事情绝不会那般简单。果然,顾柔不仅没死,反倒还得了个儿女双全。 一个陆昭行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来一个顾惜宁。 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顾柔有儿子了不起吗?儿子她也有儿子! 朱氏回眸,直直的盯着墨竹,明灭的光透过窗投在她的面上,脸处于明暗混杂的光影之间,神情有种莫名阴沉,“去,快去吧,霖哥儿带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012章:不甘 当天下午,侯府中的诸位姑娘便接到了文先生病重回乡将养的消息。 这事儿来得突然,让人不由诧异文先生上午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短短几个时辰就病重到了这般地步?于是姑娘们叫下人出去打听,结果得到了文先生得的是会传染人的病症,所以才会走得这般匆忙,且这决定还是由陆老夫人亲自下达。 众人对此虽心存疑虑,却也不敢置喙。 年关将至,府中繁杂之事也多了起来,往年到冬月底侯府的姑娘们便不再行课了,今年老夫人索性提前半月给剩下的几个教习女工乐器的先生放了假,说让姑娘们趁着这个空闲好好休息。 若不是为了应付,谁愿意去上这个学呢?这消息对于府中的大多姑娘而言自然是欢喜的。 只是这其中陆姝除外。 她总觉得文先生这病来得实在太巧,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她罚了阿宁之后才病,这里头关窍不得不让人深思。 思来想去,陆姝只得到一个可能,文先生因此次之事惹怒了陆昭行,所以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雪雁瞧着眉头皱起的陆姝,咬着唇不忿道:“三姑娘,必然是那宁姑娘到二爷那里去告了密,所以文先生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就说了,这个宁姑娘是个心思深的。” 陆姝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只手扶着窗框,目光落在远处漂浮着几朵白云的天际上,泛着几丝烦躁。 旁的不说,单凭今日的事便已说明阿宁在陆昭行心中的位置。 文先生在府中教习姑娘们的功课已有两年之久,可而今不过因为稍微罚了一下陆惜宁便落得个被驱逐出府的下场。 若继续放任下去,陆昭行心中的那杆秤,怕是会越来越偏向她,届时他的心中哪里还有她的位置可言? 她今年十三,开了春之后便要开始相看人家了,原本她作为平西侯唯一的妹子,自然是很吃香的。可而今这般情形,只怕是越来越不妙思来想去,陆姝觉得心中不宁,转首吩咐道:“你速去将我新做的鞋袜送到二哥的院子去。” 很快,陆姝送出的鞋袜便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同雪雁一道归来的还有陆昭行身旁的听茗。 “三姑娘,我家主子让我给您带句话,说以后这些东西便无须你替他准备了,您是侯府正经小姐,这些物事逢年过节做上一些应个景儿便是,平日里无需这么麻烦,没得熬坏了眼睛。” 陆姝面色微白,“不妨事的,二哥不肯收我的东西,可是我哪里做错了事惹得他不快才这般的,我”话到最后,她忍不住捏起手绢拭了拭眼角。 听茗双手对插,恭谨的道:“三姑娘想差了,绝无此事,我们主子这是心疼你。”他话一顿,“不过除此以外,主子的确还有另外的话让小的带给您。”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安分守己,方得始终,不该窥探的东西,还是莫要好奇的好,以往种种他不会追究,望姑娘好自为之。” 听茗将话带到后便原路离去,徒留一脸震色,僵在当场的陆姝。 陆姝有些难以置信,“他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雪雁,你说二哥会不会因此事厌我,若得罪了他,便是有是个老夫人疼我也没用的。那我的前程怎么办?” 是了,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穷凶恶极,狡猾奸诈,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她那些自以为是的伎俩,在他眼中根本不够看。 到底是十三岁的年轻姑娘,平日里心思再沉,心性和阅历尚且不够,突然遇到难以预料的事情会慌乱也是正常。 雪雁也有些没辙,只能安慰道:“姑娘没事,二爷既然派听茗来说他不追究,就说明他原谅了姑娘。姑娘只要安分守己,二爷那边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开罪的。” 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陆姝,反而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种由衷的挫败感。 或许这便是同人不同命吧?有些东西她费尽心力都难以得到,可有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地得到了。 陆姝忍不住闭眼,一口银牙咬得紧紧的。 可是凭什么呢? 明明她们二人都是他的妹妹啊。 阿宁从明礼堂回去之后便没闲着,亲自下厨做了些糕点送到了送到陆昭行院中。 也是凑巧,她甫一进屋,外头听茗便来通传说是三姑娘替陆昭行送了鞋袜过来。 陆昭行当着阿宁的面直接就推了陆姝的东西,还吩咐听茗替他带些话。 阿宁见他对陆姝的这般,微微垂眸,心知上次的事情他应当已查明了。 陆昭行吩咐完毕,目光这才落到阿宁有些微红的脸上,“外头天冷,屋里坐吧。” 阿宁点头,跟在他的身后到屋内的紫檀玫瑰椅上坐下。 “上次的事我已查明,你委屈了。” 阿宁摇头,“不委屈,只要二哥信我便好。”她说的是实心话,那些所谓的荣辱虚名,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只要他信她,便是有万千污名,她都无所谓的。 阿宁眉眼间漾着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眸亮晶晶的,含笑看他。 眼前的姑娘还未完全长开,依稀可见眉目间揉杂的姝色,杏色袄子边儿上滚的雪白兔毛衬得她愈发冰雪可爱,再过几年等这份青涩褪去,必会是个美人坯子。 陆昭行见她这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面露不赞,摇头,“不是你做的事自然不能平白无故的背黑锅。方才我已差了听茗去给陆姝传话,之前的事情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你无需担心。” “真的?那阿宁先谢过二哥了。”她飞快起身对他福了福身,俨然是一副欢喜极了的样子。 明明方才嘴上还说不在乎的,眼下这般眉开眼笑的哪里是个不在乎的模样? 陆昭行眉目不经意柔了几分,也并不拆穿阿宁的心思。 阿宁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容很快凝固,皱眉道:“二哥,今日我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陆昭行面色微凝,“这话从何说起?” “旁人都说文先生是因罚了我二哥才将他赶走的,若真是如此,我是不是给二哥添麻烦了?要不,咱们把先生请回来吧?” 陆昭行冷哼,“旁人?这个旁人是谁?” 阿宁不答,陆昭行的目光立时落在阿宁身后的白芷白芍身上。 被陆昭行的目光扫过,二婢只觉腿间一软,忙屈身回道:“回二爷的话,今日有两个丫嘴碎,不小心叫姑娘听了去。” 陆昭行眸光微沉,镇国侯府的事情他本不欲多管,可近些日子的事足以说明朱氏这家当得多失败。看来是时候教一教府中之人何为规矩了。“此事与你无关,文先生的确生了大病,不宜在府中多待。” 察觉自己刚才的态度过于严厉,他下意识放柔了几分态度,“你不必自责。” 阿宁松了几口气,“真的与阿宁无关么?我还以为是我用两种字体抄书惹出来的麻烦呢。” 陆昭行眼风从阿宁面上掠过,顿了一瞬,而后很快移开,“自是与你不相干的。” 心中有鬼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要藏着掖着。此番阿宁主动解释抄书的事情,且目光坦然,反倒叫人不会往她的身上深想了。 “呀,来了这么久,我竟忘了正事。”阿宁忙吩咐身后的两个丫鬟将食盒呈上。 适才阿宁进来陆昭行便瞧见,二婢手中提着的东西了,只因阿宁未提,他也未问。 阿宁到他近前,一壁手将点心摆在他的旁边的桌案上,一壁道:“下午无事,我便做了几样点心给二哥,里头有酒酿饼和梅花糕。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阿娘说你最喜欢吃这两样,我便做了。我做的没阿娘好,二哥莫要笑话我” 阿宁本来眉开眼笑,见他神色微沉,笑容不由淡了下来,“二哥是不是不喜这东西,若不喜无需勉强。”她忙动□□将两碟点心往带来的食盒里头装。 陆昭行却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013章:公主 阿宁的目光从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上掠过,迎上了他的眼。在她的注视下,陆昭行伸手捻了一块梅花糕。 一如他记忆中,七八岁时的那般味道。 那时顾柔带着他相依为命,因顾柔写得一手好字,又有识字断文的本事,平日里主要以教授县上富商家的姑娘的念书识字为生。这样的日子虽不愁温饱,却也并不富裕,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陆昭行才能吃上一些精致的糕点。 陆昭行从小便极为懂事,明面上说不喜吃甜,装作一副不爱这些的样子,可每每顾柔为他做了这些东西后,他总会吃得干干净净。 每每此时,顾柔总在一旁唇角翘起,目光温柔的瞧着对他道:“阿行喜欢吃就说,以后娘常给你做。” 只可惜,没过多久他便被迫背井离乡,流亡西北。终于等到母子重逢时,顾柔已病入膏肓忆及顾柔的操劳和多舛的命途,陆昭行只觉心下涩然。 “糕点做得很好。” “真的么?二哥若喜欢,那以后阿宁常给你做。”阿宁很是欢喜,若他应承下来,以后便是借着送糕点的名头,都能多出许多与他相处的辰光。 陆昭行怕她累着,摇头道:“不必了,这些事情让厨房的丫鬟婆子们来做便是,你不必操劳。” “方才二哥莫不是扯谎骗我的?其实你并不喜欢这些糕点,只是为了哄我开心才故意说好吃的吧。\\\\\\\"阿宁略带委屈的看他,眼睛不住眨巴,仿佛他一开口,下一瞬她就能在他跟前哭起来。 阿宁的心里其实也有几分忐忑的。 少女时候的她每每对他有所求,总会用这招治他。无论当时他再生气严肃,只要她这般,他总拿他没有办法。 后来她嫁给赵述,二人距离渐远,她连见都难见上他一面,更别提对他撒娇了。 赵述登基后,她与他之间本就极远的距离便被那一道隔绝的宫墙,无法逾越,再也回不到从前。 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陆昭行对于眼前的这种情况有些措手不及,他微蹙着眉,见阿宁神色越发委屈,有些无措,只好道:“你想做便做吧,但记住量力而行,莫让自己累着。” 阿宁展颜一笑道,“阿宁知道了。” 二人正说着,被派去传话的听茗去而复返,急匆匆打了帘子入内,神色少见的有些慌张,“启禀侯爷,平阳长公主殿下来了。” 陆昭行原本柔和的面色立时变得冷凝,出声道:“她来做什么?” 语气中的嫌恶毫不掩饰。 “平阳长公主殿下听闻您受了伤在府中将养,特意下了帖子前来拜访,老夫人那边也不好推辞,只能由着她。小的刚从三姑娘那边回来便瞧见了她们,特意赶了回来,眼下人已快到咱们院子了。” 听茗有些为难的瞧了阿宁一眼。 平阳长公主也个聪明的,知晓若陆昭行在平西侯府时向他下帖多半会被拒绝,索性瞅准时机趁着他在镇国侯府养伤的时候才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她此行下帖的名义又是为探病,镇国侯府的人自然没有拒绝的理,只好将人给放了进来。 听到平阳长公主的名字的瞬间,阿宁便打起了十分精神,如临大敌。 平阳长公主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上一世她与平阳长公主的初见是在春日的一场宴会,未想这次竟提前了这般多。 阿宁适时的道:“长公主殿下来了,我是否要回避?” 陆昭行摇了摇头道:“不必。”眼下平阳长公主既已往他这边来了,此时放阿宁回去,若半在道上遇见了她,到时候生出旁的事端才是不妙。见她神色有几分不安,他道:“阿宁不必担心,有我在此。” 阿宁点点头。 未几,着丹霞色提花风毛缎袄,杏色水纹马面裙,衣饰华丽,气度不凡的女子携着四个宫女出现。 陆昭行带着阿宁一道在平阳长公主跟前见了一礼,长公主连道:“平西侯有伤在身,你”平阳长公主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很是有几分柔和的味道,她本欲再说话,乍然见陆昭行身后还有一人垂着头,双眸下意识瞪大了几分,转念间大概猜到了阿宁的身份,“你们无需多礼。” 陆昭行请平阳长公主上座。 平阳长公主点头,与他二人一左一右的居于上座,阿宁则坐在二人下首。 “这位小娘子,想必便是侯爷的表妹了吧。” 陆昭行应道:“她乃是我三舅遗孤,前些日子才寻得。” 平阳长公主的目光忽然落在,右手桌案上摆着的两碟未吃完的糕点上,目光微凝,搁在膝上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 她面上带笑,目光落在阿宁身上,“如此,真是不易啊。” 只是这一次,阿宁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目光比之先前略带了几分审视和探究的味道。这种目光,阿宁并不陌生。曾经赵述的那些姬妾便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这是一种女子感到旁人的威胁或是戒备时才会有的目光。 平阳长公主问阿宁是哪儿的人,在家做些什么,读过什么书,阿宁垂着头一板一眼一一应答。 听着阿宁这样呆板无趣的应答,平阳长公主方才警觉的心才不由得松了几分。见阿宁从她进来起便一直垂着头,除了皮肤略白,五官瞧得不大清楚,心下有些不悦,碍着陆昭行在场不好发作,只得故作柔和道:“侯爷的表妹便是我的表妹,小娘子无需拘礼,且抬起头来。” 阿宁闻声抬首,眸却依旧乖巧地垂着。 可就是这臻首轻抬,杏眸微垂的一幕,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楚楚之意,待平阳长公主瞧清阿宁的容貌之后心下一紧,恨不得骂出声来。身旁的人只说平西侯寻回了一个乡下的表妹,可从未说说他这个表妹竟有如此姿色。早知如此,她绝不会延捱这么几日才到侯府来看他。 陆昭行知晓平阳长公主的性子,瞧她阿宁殷切盘问,知她没安好心,忙道:“她从小养在乡野,未见过世面,公主莫要折煞她。” 而阿宁听了平阳长公主这番话,不由在心中气笑了。 什么叫做‘侯爷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妹?’ 不知道的听了这话,怕是要以为陆昭行与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了。 平阳长公主不请自来,未经人通传就堵在了陆昭行的院门这等行径,莫说是皇家公主,便是平常贵女也足够自羞了。遑论她还是个亡了驸马的寡居公主,此时还说话出这一一番话,说声不知廉耻都不为过。 不过这位平阳长公主在闺中的时候名声便不大好,嫁人之后有所收敛,两年前驸马亡后,本性便又开始显露出来了。 阿宁垂眸,暗忖平阳长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面,为见上陆昭行一面,竟不惜堵上了门来。 说起来阿宁应该感谢她一番的,若不是因她觊觎陆昭行的名声在外,旁人不敢与她相争,说不得他的身边会围绕一些令人烦心的莺莺燕燕。 平阳长公主明白了陆昭行话中的婉拒也不恼怒,笑道:“侯爷为我皇兄分忧解难,我素来仰仗您这样的英雄,侯爷又何须如此与我见外呢?” 陆昭行态度十分冷淡,“臣实在惶恐。”说是惶恐,但他那样子实在没有半分惶恐的意思。 “不知公主此来所为何事?” 平阳长公主笑道:“侯爷乃国之肱骨,听闻你受伤,陛下甚是担忧,我心也实在难安,便前来探望一番。前些日子,我正好得了些安神宁息的好香,这香老少皆宜,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便赠与侯爷与顾姑娘吧,望二位不要嫌弃。” 永昌帝早先便差人来瞧过陆昭行,此时平阳长公主扯着皇帝的大旗来看他,一点也不带脸红心跳的。 陆昭行再三推辞,架不住平阳长公主磨人,他心中虽厌恶她,但这位好歹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若真撕破脸皮,这面上也不大好看。最后陆昭行只好令人收下她的礼,又同平阳长公主磨了些时辰,才终于将她送出去。 平阳长公主走后,陆昭行将她留下的香送到鼻前嗅了嗅,的确是上好的沉香。听闻前几日阿宁睡得不大阿宁,半夜还梦魇了,便道:“此香你拿去用吧。” 阿宁蹙眉摇头道:“我不爱用这些香,多谢二哥好意” 再有,这东西平阳长公主虽说明面上也顺带带上了她,可到底是赐给他的东西,若她真用了,到时候传入她的耳中,那位拈酸吃醋起来,可不是好玩儿的。 毕竟现在他们二人明面上是还表兄妹的身份。 阿宁一生两次历经了两次大难,且这两次都栽在香的手中。 第一次,她因香落入旁人圈套,被迫嫁给赵述。 第二次她在昌平行宫里因香中毒,从而送了性命。 重生的那一刻起,阿宁便打定主意,这生必要远离这些个香啊粉儿的东西。 陆昭行见她执意,只好吩咐人将那些香放入库中了事。 平阳长公主出了镇国侯府,回首望了一眼朱红的大门,入了马车后,对自己的贴身宫女素秋道:“去好好的查一查,这个顾家表妹的底细。” 素秋道:“公主何须担忧?不过乡下来的未见过世面的丫头罢了。” 平阳长公主定定的看着她摇头,“你不懂。”她用手撑着下巴,扬眉道:“这表哥表妹,瓜田李下的,谁说得准呢?再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那顾家丫头双亲皆亡,无依无靠,有平西侯这么大个靠山杵在跟前,她难道不会动了心思?” 素秋恍然,“公主说的是。” 平阳长公主用指尖点了点她的脑门,勾唇意有所指笑道:“你要学的可多着呢!” 素秋垂首,面皮不由自主热了几分。 平阳长公主的眸光顺着马车的间隙,落在外头络绎不绝的人群上,笑意渐敛。 一年前,她回京后便没听过陆昭行身旁有什么亲近的女子,就连伺候也是小厮居多,而今这个顾家丫头生得如花似玉,又正值妙龄,她岂能不忧? 最重要的是,她隐隐感受到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表妹似乎与旁人不同。 但愿,是她多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014章:请罪 陆姝果然是个进退有度的人,当天陆昭行派人去传话后,她便主动到陆老夫人的院中负荆请罪,说是上次的事情有误会,其实是她不小心踩到阿宁的裙摆,阿宁站立不稳,才致二人都落水的。 事后她因害怕担责便一直未能出面说明真相。 近些日子她左思右想,始终觉得惴惴难安,良心有愧,终于将此事说了出来。 陆老夫人并未多说什么,只叹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让她去阿宁院之中求了阿宁的谅解,此事便算揭过翻篇儿。 陆姝得了老夫人的首肯,一刻功夫也没耽搁便到了阿宁的院子。 陆姝给阿宁泼了那么久的脏水,此时轻轻巧巧的一个求和便想将这事儿了结,这如意算盘委实也打得太响了些。 于情感上而言,阿宁自是打心底不愿接受陆姝所谓的求和的,但若她真那样做了,怕是会背上个不通情理,得理不饶人的罪名。 这样做虽然能出气,实际却讨不了任何的好,最后反而还能让陆姝落了好名声。 其实此次的事陆姝也并非完全没付出代价,至少阿宁叫她丢足了脸面,迈出了揭穿了她虚假的脸皮的第一步。接下来,若陆姝还要不识好歹的与阿宁作对,她自然有的是方法收拾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是以最后阿宁便也故作姊妹好,十分大度地接受了陆姝的歉意。 这事儿便这样不咸不淡的翻篇了。 至于镇国侯府,除了文琼的离去和莫名其妙失踪地几个丫鬟婆子以及琼芳院外被拆掉的一座石拱桥,仍与往常一般无二。 翌日一大早,老夫人便差人唤了府中的三个夫人到近前,说是下午请了锦绣庄的李娘子到府中来给府中的媳妇姑娘们裁剪冬衣。 松鹤院。 紫檀雕花三屏风罗汉床上,着赭石团花亮缎福寿绵长纹样褙子,白地撒花缂丝马面裙,头勒褐地嵌红宝抹额,慈眉善目,一脸和气,头发花白的老妇周遭围了好些个丫鬟婆子,花团锦簇,煞是热闹。 屋中铺了黄地缠枝莲纹栽绒地毯,地毯两旁各设两个黄花梨透雕靠背玫瑰椅,两椅子之间摆着桌案,上奉十分精致的糕果清茶。 右侧上首玫瑰椅上着个面盘如月,柳眉漆目,着银地百蝶撒花褙子,烟罗紫百褶裙,乌发梳成桃尖顶髻,满头珠翠的妇人道:“说来这宁丫头也怪可怜的,天仙似的人儿,好容易进府,头几日落了水,前个儿还平白背了那么一桩黑锅,真是叫人心疼。大嫂可要好生照顾,切莫让宁丫头感到轻慢,你说是吗?” 言罢,她拿故意眼角的余光去瞅坐于左侧上首玫瑰椅上着丹霞色素面滚毛褙子,绿地宝相花马面裙的朱氏。 朱氏面色微僵,心中却冷笑不止。什么天仙般的人物?不过是顾氏那个贱人在外头的野种,她接纳了陆昭行已是天大的让步。如今老夫人倒好,居然将那贱人生的野种接进了府来。好在对外称的是表妹,若是称她是陆昭行的亲妹,想着那小贱种叫自己母亲,朱氏便觉恶心。 陆昭行而今圣宠正浓,她得罪不起,暂且只能忍着这口恶气。 只是,她顾忌着陆昭行,不代表还要受二房的气,朱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理了理鬓角,笑道:“这个二弟妹放心,总之宁丫头乃是我们大房的亲戚,我这个做婶子的还能亏了她不成?”话到最后语气颇有得色,无意间显摆着自己掌家媳妇的权利。 三房的张氏见林氏和朱氏明着暗着夹枪带棒,低眉顺目摆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两边都不站队。 林氏脸色立沉,有些胸闷。 她之所以看朱氏不顺眼,一则是瞧不来她一大把年纪还要故作清高的拿捏劲儿,二则是因为这镇国侯府的掌家权。 陆老夫人杨氏共生二子,长子陆雍,次子陆俨。三子陆诚乃是庶出。陆雍未死的时候,朱氏身为他的夫人又是长媳,由她掌家,林氏自是无话可说。可如今陆雍已死,现任侯爷乃是林氏的夫君陆俨。当年陆雍战死,陆老夫人怜惜朱氏便没收回她的掌家权。 后来日子一晃几年过去,陆老夫人听闻了盛宠正浓的平西侯乃是长子骨血后便上门将之认下。 朱氏的长姐是瑞王妃,瑞王与今上乃是嫡亲兄弟,感情甚笃。瑞王在崇德帝时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闲散王爷,可自永昌帝登基后,这瑞王府的地位便水涨船高了。 陆老夫人一则是出于心底对朱氏未亡人的怜悯,二则是抱着交好瑞王府的心,是以一直没动朱氏的掌家权。 朱氏这般一掌家便是五六年。 明明林氏才是如今府里头正经的侯夫人,可这掌家大权却是紧紧握在朱氏这个前侯夫人的手中,这叫她如何忍得? 林氏心中暗骂朱氏,面上再度漾开笑意,眼眸一转,意有所指道:“我这不是担心吗?瞧大嫂这话说得,倒叫人听着像是我不安好心似的。我只是怕到时候那起子没有眼力劲儿的刁奴怠慢了宁丫头,让她受了委屈。若真如此由那些嘴碎婆子传出去,不明事情原委的听了,还以为大嫂你没有容人之量,非将人逼至绝路呢。” 朱氏这人由来虚伪,心思又是个狭隘的,却偏爱故作大度。若真耍起狠来,却是一点不手软的,若非如此,陆雍唯一的子嗣陆昭行怎可能流落在外这么些年? 陆老夫人闻言,神色瞬间变沉,落在朱氏面上的眼神有些复杂。语气重了几分,“老大媳妇,当年之事你切莫再犯,你若胆敢亏待宁丫头,惹了阿行不快,我这儿第一个就饶不了你。”陆老夫人虽是个和气人,少见疾言厉色,但真要摆起谱来,很是能惹人发颤。 她近些年来吃斋念佛,通身的气度柔和了许多。加之她的面相生来和善,是以众人便忘了她年轻时候也是很雷厉风行,极有手段的一个妇人。若非如此,当年老镇国侯战亡之后,偌大的侯府也不会被她打点得井井有条。 朱氏不快地扫了林氏一眼,捏着绢子应声道:“媳妇知晓。” “嘴上答应是轻松,你要真要知晓的话便得做出些样子来。”陆老夫人放柔了语气,颇有些苦口婆心道:“她不过一个姑娘,左右在我们侯府待上几年便要出阁,至于嫁妆,阿行也说了不需烦你这这个费心,他自会打点。我也不指望你能待她多亲热,该是怎样便是怎样,府中姑娘有的,绝不能少她一份儿。” 听到提及当年,朱氏呼吸重了几分,牙咬得紧紧地,恭顺道:“老夫人你放心,当年那事是我昏了头,媳妇不会再犯的。”话虽如此,朱氏却攥紧了手。即使再来一次,她同样会选择除去顾柔。 只不过,她会更加谨慎行事,不会如二十三年前那样落下把柄! “如此最好。” 这个老大媳妇什么都好,账本庶务,无不通透。可惜就是太过要强些,尤其是对于自己所有之物执念极深,容不得人旁人介入分毫。 当年陆老夫人正是看中朱氏的能力才为陆雍结了这样一门亲事,未想却因此害了三人。 陆老夫人情绪突然有些低落,闭眸按了按额。 林氏见朱氏吃瘪,很是痛快,眯着眼笑道:“大嫂若真觉事多繁杂,照应不来,不若叫那宁丫头记在我们二房名下,正好给媛姐儿添个伴儿。” 陆老夫人闻言睁眼扫她一眼,“你也是,快别浑说了,什么记在你名下?”若真要论关系,阿宁跟她们陆家是八竿子的打不着的,陆老夫人之所以会答应让阿宁入府,一是看在陆昭行的面儿上,二则是当年顾家遭难,他们陆家为明哲保身,未能施援,老夫人心存愧疚罢了。 顾柔是个可怜人,如今就留下这么个孤女入了他们侯府,左不过是多添双筷子的事,算不了什么。 林氏笑嘻嘻做了个自打嘴巴的手势,“好好好,姨母说的是,是我失言了。”老夫人拍了拍罗汉床,眄着林氏,“什么姨母?真是越说越浑了!”瞧着虽怒,语气却是亲热的。 陆老夫人方才心头的那些低沉一扫而空。 朱氏瞧着婆媳二人的互动,手里的绢子捏的紧了些,心里头一阵腻歪。 林氏眯着眼扫朱氏一眼,再度笑着自打嘴巴,“哎哟,您瞧瞧我这嘴,该打该打,还请老夫人宽恕则个。”每每这种时刻,林氏面对朱氏总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老夫人虽让朱氏掌家,但朱氏在老夫人面前从比不过她的体面。 到底,老夫人与她还是更亲近些。 陆老夫人见朱氏气闷的杵在另一头,气氛有些尴尬,连忙摆手道:“好了,你们两个都快别说这些个了,瞧瞧人老三媳妇,你两个还是当嫂子的呢,过会子人就来了,都给我收敛些,没得让人瞧了笑话。” 朱氏和林氏二人不服气的看了眼对方,随后整整各自衣襟。 被点名的张氏笑道:“老夫人这话说得,你也知媳妇嘴笨,由来怕说错话,索性少说些,没得说出来闹了笑话。” 陆老夫人摇摇头,面色再度恢复了先前的柔和,“现在不说得好好的吗?” 孙嬷嬷打了帘子进来,对陆老夫人福身,“老夫人,锦绣庄的李娘子到了。” 陆老夫人道:“这么冷的天儿,快些请进来罢。”末了给身旁两个给身旁着水绿棉袄,银红比甲的丫大丫鬟道:“琳琅去看茶,翡翠打发些人过去,瞧瞧姑娘到哪儿了。” 阿宁往松鹤院去到一半的路程时正巧遇见远远而来的陆媛。 陆媛亲热地同她打招呼,“我同表姐还真是有缘,咱们一道过去吧。” 阿宁对她笑着点点头,相携而去。 阿宁和陆媛到的时候,屋中已然围满了一堆人。二人绕过紫檀镂空插屏,甫一出现,阿宁便听一道爽朗地女声道:“这位想来便是贵府的那位表姑娘了,真真是个齐整惹人疼的小娘子。” 阿宁抬眸便对上了笑着打量她的李娘子的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015章:挑选 李娘子能将生意做得这般红火不是没有道理的,单论这对京中贵族之间的消息掌控度,怕是京中的一些官员都不及她。末了,李娘子也不忘夸府中的其他姑娘,“也不知老夫人您家的姑娘们是吃什么长大的,比别家的都水灵。” 是个人都喜欢听漂亮话,自个儿的孙女儿们被夸赞,自然比什么都好,陆老夫人被她哄得通体舒畅到,“快别混说了,瞧瞧你李娘子这张好嘴。” 李娘子道:“这哪是浑说呢?镇国侯府的姑娘们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好,而今再添上这样一位水灵的姑娘,真真是羡煞人也。” 被李娘子这么一打岔,阿宁这才有机会给陆老夫人请安。 阿宁福身,“给老夫人请安。” 陆老夫人落在阿宁与顾柔有三分相似面容上,心中感慨万千,“快起来罢,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老夫人关心,阿宁已经大好了。” 待阿宁和陆媛分别向三个夫人辈的问安后,便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朱氏瞧着阿宁与顾柔那带着三分相似的脸,手中的帕子不由自主地捏得更紧了些。 期间阿宁有几次对上朱氏的眼,只故作羞涩一笑后便自然的移开了。 陆老夫人道:“今儿叫你们姊妹几人来便是来挑花色裁衣的,李娘子大家伙都是熟人了,按老规矩来便是。” 李娘子看了陆老夫人一眼,而后拊了拊掌,让自己的丫头将东西呈了上来,“这些都是锦绣庄最新的料子,请诸位姑娘细看。” 这选料挑花看似简单,实则很有一套章程。 按理来说,这分发东西应是长者居先,事实上陆老夫人也的吩咐的老规矩也的确如此。 令人眼花缭乱的绸缎奉上后,陆婉笑道:“多谢老祖宗抬爱才让我回回先挑,不过我是长姐,理应让着妹妹们,还是妹妹们先挑吧。” 张氏对她满意一笑。 陆老夫人也满意地颔了颔首,“婉丫头说的很是。不若这样,宁丫头是头一回挑,这次便由你先罢。” 老夫人既然发话,旁人自然没有异议,阿宁不好推辞,只好出面头一个挑选。 虽说是头一个挑选,她却并未只顾着一味捡自个喜欢的,先问了陆媛和陆婉以及陆娴几人的喜好,避过她们喜欢的才开始挑选。 却唯独漏过了陆姝。 这让一直等待阿宁来问询她的陆姝很是有些尴尬,心中略有些气闷,如今这个顾惜宁便是连样子都不跟她装了么? 陆姝正兀自思量,便见阿宁头先便将其中的一匹蜜合色兰花纹的缎子给拎了出来,心下一紧。 “姑娘好眼光,这批缎子是咱们店里的新货,今年拢共就只有八匹,都在这儿了。” 锦绣庄做生意很是有一套章程,店中布料式样虽多,每样的单件儿却不多。这种生意与寻常百姓做自是讨不得好的,但李娘子做的乃是贵人们的生意。 试想,若哪个贵人出席宴会时与旁的夫人媳妇撞了衣衫,那脸上得多难看? 锦绣庄制作的衣服鲜少与旁人相撞,加之其式样好看,花样也多,很是受京中的显贵喜欢。 陆姝闻言这是掐尖儿的好货,心下更是肉疼,期盼阿宁接下来不要再将自己的心头好挑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阿宁接下来挑的布匹,全是陆姝看中的。 阿宁挑罢,对几位姊妹一笑,“我挑好了,若是挑走了你们喜欢的,可别恼我才是。” 陆媛道:“表姐你心好,方才便将我们的心头好放过了,哪儿能怪你呢?” “也是,不过几匹布,哪里值当呢?”陆婉也笑。 陆姝绷着脸附和,面上一派祥和,垂在身侧的手收得极紧,别提有多不甘心。 回了住处,白芍道:“姑娘,你回来时瞧见三姑娘的脸没有,似乎很是有些不大好看呢。不过说来也巧,你一挑便挑走了三姑娘平时喜欢的。姑娘莫不是故意的?” 白芷摇了摇头,“你这丫头,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白芍笑着看阿宁,“本来就是嘛,我又不是浑说。”想起上次陆姝做戏冤枉阿宁的戏码,白芍便觉平日乖巧端庄的三姑娘有些可怕,“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三姑娘并没有表面那般的大度,今日姑娘这般,她怕是又要恨了。” 阿宁不置可否,只眯着眼笑,“不过是随意挑的,我哪里知晓她喜欢什么呢。” 她就是故意的。 陆姝这人典型的欺软怕硬,又喜欢软刀子伤人,若显露一丝好说话的样子,她便会毫无芥蒂的对你下手,在她面前强势些,她反倒会有所顾虑。 “她要恨就恨吧,反正也处不来。”阿宁打了个呵欠,觉得有些疲累,“我眯一会儿,有事叫我。” 二婢点点头,替她拆了头,放下帘子。 林氏从陆老夫人的院子回来不久,陆昭行便派人将文琼与陆俨之间的首尾告诉了她。 林氏震惊不已,愣了好一会儿后勃然而怒,“岂有其理,岂有其理!表面上装得清高如九天仙子一般清纯,暗地里竟是个这般浪荡的货色!” 林氏越想便越觉得气闷,他与陆俨是表兄妹,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她嫁给他的第一年便生下了长子陆觉,后来又添了一个女儿。这么些年来,二人仍如胶似漆,房中也无旁的通房侍妾。 未想这大半辈子都过来了,他却在这关头竟弄了文琼出来给她添堵 “不行,我要去撕烂那贱蹄子的脸,看她日后还敢不敢勾三搭四!” 林氏的陪嫁陈嬷嬷连忙揪住她道:“夫人万万不可!您想,此次二少爷借宁姑娘之事将文琼给遣了出去,这不正好?这事儿就算落在侯爷耳中,与咱们也摊不上半分关系。但若您将此事宣扬出去,到时候伤了夫妻和气不说,还会让侯爷脸面尽失,届时那文琼若再怂恿一下,说不定便抬个姨娘回来了。夫人您想想,眼下二少爷已将她赶得远远的,您这样一闹,岂不是逼着侯爷把她抬回来,杵在眼珠子底下添堵吗?” 林氏眼眶已经红了,胡乱的抹了两把泪,“什么颜面?他敢做这起子烂事儿,还怕旁人说嘴?难道这事儿就叫我算了?陈嬷嬷,我,我气不过啊!我与他近二十多年的夫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往京中的夫人都羡慕我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家中没那些妖里妖气的通房侍妾添堵。我也一直对此很是自得,可如今他这样对我,叫我想着以往我在那些夫人面前的底气和她们的羡慕简直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他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可嬷嬷你瞧瞧啊,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林氏的长子陆觉的媳妇前些时日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而今才四个月大。 无论是什么年纪的女人,在感情的世上多是感性大于理性的。林氏突然遭受这出,心中满是怨怼,满心想着该如何让那一对奸夫□□付出代价,全然失了理智。 陆昭行正是清楚林氏的性子,所以才会将文琼遣走之后再派人告知她此事。 陈嬷嬷也为林氏感到不值,可眼下事已发生了,怨天尤人的也不是个法,总得想法儿来应对。 “老奴也知您心里苦,但再苦也要忍着。夫人还是听老奴一句劝,文琼那边,夫人你暂时派个人去盯着她的动静,犯不着为了她与侯爷把脸皮撕破,毕竟此事不宜摆到明面上来处理。至于二少爷那边,他既派人来通知了您,便说明与你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今日之事说来还要感谢宁姑娘,若非是她,就算二少爷知晓此事,也不会这么快将之抖出来,毕竟那头的可是他的亲二叔啊。老奴猜想,二少爷这样行事,无非是想在您的跟前卖个好,让您多多照看宁姑娘。您说是不?” “依老奴拙见,夫人只消当做此事完全没发生便是,至于宁姑娘那边自然是要交好的。您也看到了,这次的事足见二少爷对她的态度。至于旁的,咱们有的是时间筹谋。文琼那边夫人您可派人去先去警告一番叫她断了与侯爷的往来,若她执迷不悟,咱们有的是法对付她。” 林氏在陈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解中,渐渐稳定了情绪。 她平素里也是个人精,人际往来是她的强项,否则也不会在老夫人跟前那般得脸。此时听陈嬷嬷分析过来后,顿觉她说得十分有理,“你说的很是,去将我库中的那几批料子送到锦绣庄去,再给宁姑娘添几件冬衣。” 想到文琼,她忽而冷笑。 她乃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夫人,如今儿女双全,就连长孙也有了,区区一个文琼,她岂能因她自乱阵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016章:设局 时值年末,京城里的人情走动变得频繁起来。 最近几日天儿越发的冷,阿宁从小便畏寒,加之是在南方长大,乍到了这北边有些不习惯,房中已支起了炭火。 今日锦绣坊为诸位姑娘做好的冬衣也正好送到府上,白芷白芍替阿宁将簇新的冬衣逐一清点后,方才惊觉这次锦绣坊送的衣裙比原先规定的足足多出了五套。 待锦绣坊的人说明缘由后,白芷让白芍候着,忙到房中回禀阿宁。 “既是长辈的心意,我也不好推辞,你们一会儿替我备些礼物,到二表婶那边走一趟,就说她送的衣裙我很是喜欢,多谢对我的厚爱。” 白芷应是很快便将此事办妥,从林氏的院中回来后,顺道给阿宁带话,“姑娘,方奴婢回的时候,二夫人让跟您说一声,大夫人要回安宁伯府小住几日,这几日府中暂时由她当家,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寻她便是。” 安宁伯府?阿宁起先有些疑惑,想明白这个中缘由后,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白芷见阿宁面露疑色,解释道:“安宁伯府的老太君明儿个八十大寿,大夫人身为晚辈自然是要到场的,今个儿一大早便出发了。二夫人本也是同去的,可这临近年关,府中总得有人照应,便留在了府中。”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院外传来了一阵吵嚷的声音。 阿宁微微抿唇,“你出去瞧瞧,外头在闹什么?” 白芷正要打帘子出去,就见白芍搓着手进来,“白芷姐姐可是听到外头动静想去看个究竟?” 白芷点头。 白芍道:“那正好,姐姐不必出去了,外头没什么大事儿,霖哥儿不知何故到了咱的院子,闹着要吃枣。” 霖哥儿是当年陆雍去后,陆老夫人做主从旁系过继记在朱氏的名下孩子。 阿宁院外毗邻院墙的地方栽了几棵枣树,近些日子正好熟透,青红相间的果子挂在树上,瞧着的确很有几分诱人。 白芷笑道:“想来是挂在枝头的枣儿太过诱人才将霖哥儿给吸引了过来。” 阿宁抿唇笑着。 枣树太过诱人?怕是她碍着了某些人的眼,才会引来这些心思不纯之人罢。 想起上一世在此事上吃的亏,阿宁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既然朱氏要玩儿,那她便奉陪到底。 “霖哥儿要吃枣,让他们随意采摘便是,只不过莫要贪多,这时节,他年岁又小,吃多总是不好的。还有让照看他的丫鬟婆子们警醒着些,枣核弄干净再喂给他,否则枣核进了喉咙,那可就麻烦了。” “姑娘说的是,奴婢这便出去吩咐。”白芍应声而出。 霖哥儿虽是过继的,但原作为大房唯一的儿子,早先几年到镇国侯府的时候也很是受重视的,朱氏也对他十分看重,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可他来后不过五年,陆老夫人便寻回了陆昭行。 不知是陆昭行的到来刺激了朱氏,还是宁哥儿随着年岁渐长,性子显露了出来。 原本对霖哥儿亲厚有加,事事躬亲的朱氏,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从原先的无微不至,到惫于管教,不再如初时那般上心。 为着此事陆老夫人也说过几回,可说了便说了,仍然起不到丝毫作用,朱氏回答是霖哥儿不爱读书,她管不住他也没办法。 老夫人也曾亲自教养他一些时间,最后发现这霖哥儿确实生性太过木讷,最后索性便由着他去了,也不求霖哥儿成龙,只求他平安长大便是。 霖哥儿如今养到八岁,性子越发内向懦弱。 阿宁目光微敛,心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就是养条狗养在身旁七八年也有感情,可朱氏这人不知着了什么魔,为了给她下套,竟将自己养了七八年的孩子拿来做局,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阿宁半阖眸子倚坐在炕上,在炭火的烘烤下,整个人舒服的眯着眼,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儿,似睡非睡。 约莫过了半刻钟,外头果然有了动静。 “启禀宁姑娘,奴婢是大夫人院中的墨竹,霖哥儿方才在外头跑累了,眼下有些困倦,奴婢怕他受凉,不知可否到宁姑娘屋里歇一歇?”大夫人的芷兰院距离琼芳院的确有些距离,墨竹这话倒是无可挑剔。 阿宁忽然睁开眼,目光从声音进来的方向探去,“墨竹姐姐多礼了,进来便是。” 很快,着滚毛豆绿比甲,头梳的油光发亮的墨竹牵着一个半大的哥儿进来了。 阿宁含笑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羞涩,藏了半个身子在墨竹身后的孩子,“霖哥儿可还认得我?” 阿宁生得柔和,此时面上带笑,瞧着一派和软,本就极让人生出亲近,即使不用朱氏对霖哥儿的嘱咐,这样的人他也是愿意亲近的,他怯怯点头道:“自然记得,你是表姐。” “霖哥儿记性真好。”周围的丫鬟都赞他。 阿宁刚入侯府的时候,见过府中上下主子,宁哥儿的确是见过她一面的。 比起同龄人而言,宁哥儿对认人并不在行,寻常的人只需一两遍才能认识的人,他要认四五次才能记住。阿宁自是知晓这点的,不过她并未说破,故作什么也不知,由墨竹引导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起先霖哥儿还有些拘束,后来不知是因为朱氏的吩咐,还是阿宁哄小孩子的把戏很是了得,未过多久,二人便聊在了一块儿,走的时候霖哥儿还有些恋恋不舍。 墨竹牵着他的手重重捏了一下,霖哥儿这才想起朱氏的嘱咐,“表姐这里的茶好喝,糕点也好吃,我,以后还能再过来吗?” 阿宁看着眼前这个怯怯看着自己的孩子点头,“自然可以。” 霖哥儿走后,白芍道:“姑娘你很讨小孩子欢喜呢,霖哥儿瞧着很亲近你呢。” 这个霖哥儿在侯府是出了名的不爱亲近人,除了朱氏和他身旁的那几个丫头,旁的人他大都是不怎么理会的。 若他真是亲近阿宁,她自也是欢喜的,不过这所谓的亲近,更大层面却是因别有用心,叫她实在欢喜不起来。 就这样,朱氏离府的后一连两日墨竹都带了霖哥儿到阿宁的院中玩耍,次次气氛都很欢愉。 然而,就在朱氏给安宁伯老太君祝完寿后的第三日回府,霖哥儿忽然发了高热,浑身还起了疹子,最令人震惊的是,他身上被衣物包裹的地方,有着深浅不一的淤痕,瞧着样子乃是最近一两日才有的。 在朱氏的追问之下,醒来的霖哥儿当着朱氏和老夫人的面说出他身上的伤乃是因阿宁所致。 此言一出,侯府一下便炸开了锅。 白芍听到老夫人那边来传人的消息,急得团团转,直跺脚,“这可怎么是好,好端端的霖哥儿怎么就出了变故?上午不好好好的吗,怎么这眨眼功夫就成了这样?”最为不妙的是,现在所有的罪都怪到了她们姑娘的头上! 白芷平素虽比较镇定,遇见这事儿也不由得慌乱,“姑娘,这事干系重大,一会儿老夫人问话你可要好生回答。”言罢,心焦焦地往门外看了一眼,“老夫人院中的翡翠已经外头等着了,说是让姑娘去松鹤院答话。姑娘一会儿在老夫人面前务必要好生答话!” 若这罪名成立,那阿宁便是虐待侯府嫡子,残害幼童的心思歹毒之人。 老夫人那边头一个就饶不了她。 阿宁却面色异常平静道,“知道了。”她整了整衣襟,见两婢神色担忧,柔声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很快便回来。 言罢,与翡翠一道去了。 老夫人指名叫阿宁前去,不准带任何人,二婢只能留下。 白芍道:“这可怎么是好,眼下二爷也不在府中,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事?” 白芷思来想去,始终觉得心中不稳妥,随后心神一定,“还是想法子先给听茗传个信儿,叫他尽快联系到二爷!” 白芍目光一亮,与白芷对视一眼,急匆匆出门想要去报信,结果走到一半,就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拦了下来。 “如今侯府出了大事,宁姑娘嫌疑重大,你们想去何处?” 白芍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最后被白芍拉了回去。 “白芷姐姐,这下怎么办?”唯一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白芷想起近些日子阿宁吩咐她多注意院中动静,心思一转,生怕院中多出什么不该多出的东西,“只能等了,既然出不去,那我们就替姑娘把院子守住。她们不让我们出,咱们也不要放任何人进,省得放了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白芍眼一定,狠狠点头。 阿宁前脚刚进松鹤院,朱氏后脚便将手中盛着滚烫茶水的茶盏砸在她的脚下,“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侯府好心庇佑你,未想你竟是如此歹毒之人,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你倒是说说,霖哥儿究竟何处招惹了你,叫你这般歹毒,竟不惜如此待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017章:攻心 好在阿宁反应及时,往旁边一侧才躲过了朱氏砸下的杯盏,否则非得砸个头破血流不可。 可惜那杯盏中滚烫的水还是溅了她一手,雪白的手背顿时红了大片。 陆老夫人见状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林氏先她一步道:“好好的问话,大嫂忽然动手砸孩子叫个什么样子?” 朱氏回眸,瞪着林氏道:“整个镇国侯府谁人不知林哥儿食了芝麻便会浑身起红疹?可她倒好,偏偏要给他吃芝麻酥,究竟是何居心?我还想问问二弟妹,这几日怎么当的家,竟然让芝麻入了府!\" 芝麻在镇国侯府是禁物,林氏被她一噎,很快转向老夫人,“此事老夫人自会定夺,大嫂以往对霖哥儿不是不咸不淡的么,如今怎么突然演起慈母来了?” 朱氏暗暗咬牙,暗恨林氏拆台,以手拭泪,“老夫人,霖哥儿虽并非我的亲骨肉,可我养了他八年,早已如同亲生。我也并非不管教,当初您也知晓,是他自己不喜读书识字,我才纵着他的。今日若是我从安宁伯府回来的晚些,现在怕是见不到他了!夫君去的早,我也是个福薄的,未能留下一子半女。霖哥儿好歹是我唯一的骨肉,将来还盼着他给我养老。您也是当母亲的人,望您体谅我一片心意。” 陆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好了,都莫闹了。” 朱氏一向很懂得拿捏人的七寸,一番话便激起了陆老夫人心中因陆雍之事对朱氏的几分亏欠。 老夫人想着朱氏到底是长子留下的人,叹了口气,将目光落在阿宁的身上。 说实话,陆老夫人不信顾柔会教养出一个心术不正,心思歹毒的姑娘,可方才在霖哥儿的床前,她听得清清楚楚,霖哥儿亲口说阿宁曾虐打过他。 起因是因他弄脏了阿宁屋中的地毯。 若真如此,那阿宁的品性也有待考证了。 思及此,陆老夫人的眼光沉了几分,本想叫丫鬟上前替阿宁处理伤势的心也暂时歇住,“你如实招来,霖哥儿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已叫人查过,这些日子你院中的确添了许多芝麻。” 因为霖哥儿的缘故,芝麻可以说是镇国侯的禁物。阿宁院中忽然向大厨房讨要这么多芝麻,这便有些叫人耐人寻味了。 府中大厨房管事的婆子也被叫到了跟前,她们的话也印证了阿宁院中的小厨房的确有讨要芝麻的事儿。 朱氏一边用帕子掖着眼角,一边借着余光瞧阿宁。 上次陆昭行那般羞辱于她,今个儿她便要拿阿宁来开刀。 她压抑着,憋屈着浑浑噩噩的活了这么些年,如今好容易有让顾家人付出代价的机会,她怎忍放过? 此事关系到霖哥儿的安危,她就不信老夫人能够袖手旁观,只要老夫人出手,总能让这个顾惜宁脱掉一层皮。 阿宁恭敬道:“回老夫人的话,阿宁也不不知霖哥儿身上的伤从何而来,至于您所说的讨要芝麻,确有其事。” 老夫人眉头一蹙,“你难道不知,芝麻在咱们镇国侯府是禁物吗?” “知。”阿宁道。 老夫人眉头蹙得更紧,语气下意识沉了几分,“既然知,那你为何还要弄这东西进院子?” 阿宁道:“二表哥喜食糕点,我寻芝麻是为了替他做些吃食。若你们不信,可寻他当面核实。” 若非时机不对,朱氏真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她这个与陆昭行不对付的都知道他从来不沾甜食,怎么可能吃糕点? 眼前这真是个蠢的,竟慌不择言到胡话随口就来的地步了。 老夫人原本还对阿宁存了几分希望,此时见她连陆昭行喜欢吃甜食这种话都扯出来了,很是失望的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虽然不知道霖哥儿因何故得罪了你要你这般害他。你可知,对于寻常人算不得什么的一丁点儿芝麻,或可要了他的性命。此次的事情亏得他命大,才逃过一劫,不管你是否有意,你乃是此事的始作俑者,若不罚你,恐怕难以服众,更会寒了霖哥儿的心。” “老夫人,阿宁有一句话说,你们说是我出手伤的霖哥儿,还给他食了芝麻,可有证据?” 朱氏道:“这些都是霖哥儿亲口所说,还需什么证据?” 阿宁目光落在她身上,毫不退缩,“是吗?”接着又对老夫人道:“阿宁有个不情之情,想让老夫人允让我再见见霖哥儿,我想亲口听他说此事,乃是我所为。” 朱氏唯恐生乱,自然不愿让阿宁见霖哥儿,蹙眉道:“让你见他做什么?难不成让你再害他一次?你已经害过他一次,如今断不可让你害她第二次。” 林氏见状,劝道:“宁丫头这要求也不过分,再说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她一个姑娘家还能把霖哥儿如何不成?” 朱氏不快,冷冷刺道:“不是你的孩儿遭罪,二弟妹当然会如此说了。” 林氏蹙着眉,“大嫂你这是什么话?” 阿宁不管一旁朱氏的话多难听,目光始终直直迎着陆老夫人眼,恳请道:“请老夫人让我再见霖哥儿一面,若他再说此事是我所为,阿宁绝无怨言,任由老夫人处置。” 陆老夫人默了片刻,最后点头,“便依你。” “霖哥儿,你现在愿意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究竟是谁打的你么?”朱氏意有所指的问道。 霖哥儿此时才缓过来不久,面色还有苍白,但神识早已清明了,此见阿宁直直瞧着看他,想着这几日来阿宁和善的待他,自己却伙同母亲一起来害她,顿觉心虚,下意识就往朱氏那边一瞟。 朱氏以眼瞪他,霖哥儿忙低下头,双手纠着被褥,发出一阵叫喊,“是你,是你,就是你打的我!你走远些,走远些!不要靠近我!” 朱氏忙上前,母鸡护崽似的将霖哥儿护在怀中,“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又看着床边的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看霖哥儿都已经害怕成这般模样了,若非是她从苛待过他,孩子又怎会怕成这般模样。” 阿宁对朱氏的话恍若未闻,只对神色越来越难看的老夫人道:“老夫人且容我再说些话。” 老夫人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点了头。 阿宁慢慢走近,在距离架子床的三步之遥停下,“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阿宁胡言张口就来,随口编了一个孩童撒谎最后致使家破人亡,父母死后下地狱,永受煎熬的故事。 霖哥儿性格懦弱,本就心虚至极,此时听了阿宁这胡话,神色已然松动,心中惶惶然,慌乱得不得了,以手捂住耳朵,摇头,“你说什么,我不听!母亲,你快让她离开,我不要看到她。” 阿宁抢在朱氏前又连着发问:“霖哥儿你说我虐打你,那我有几个问题请教。我是在何处,何时,何地虐打的你?” 霖哥儿早就因阿宁方才的话扰乱了心神,此时脑子已乱做了一团浆糊,朱氏见状,扶着他的手掐了他几下,霖哥儿吃疼,额头汗意滚滚,“今日一早,我你在你院中,你趁墨竹不在便打我。” “哦?当时在场可有其他人?” “没有,只有只有你。” “可我怎么记得当时我的丫鬟都在?”阿宁的眼神极具逼迫,到底是曾经身居高位的人,气势绝非寻常人可比,霖哥儿瞬间便满头大汗,“我,我我当时太害怕,记不清了。” “是真的记不清,还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所以才答不上来?” 朱氏赶忙替霖哥儿辩驳,“你那样看他干什么?孩子当时必然怕极,怎么会记得这些?” 阿宁面带嘲讽的看着朱氏,“大表婶,霖哥儿如今八岁了,不是两三岁的无知小儿,就算被人苛待,又怎连当场有什么人也记不清?” 朱氏还要接话,陆老夫人冷冷地眼神已然落在她身上,“你住口。” 言罢,示意孙嬷嬷上前将朱氏同霖哥儿拉开,免得她从中干涉。 阿宁又道:“霖哥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几日我好吃好喝的待你,我实在不知何处招惹了你,要你这般来害我。方才我讲的事是真事,善恶总会有报应的。还有,你应知晓你兄长平西侯的威名,若教他知晓你撒谎污蔑于我,你可知后果?” 霖哥儿听阿宁突然提起陆昭行不由得一愣。 陆昭行在晏京可是能令小儿止啼的存在,霖哥儿知晓这位兄长的名声十分可怕,那日陆昭行受伤时浑身带血,一脸肃杀回府的时候,被他撞了个正着。当时他便被陆昭行染血的模样给吓得不轻,再联想到外头的那些传言和这位长兄和他母亲不和的事,生怕自己惹恼了他。 霖哥儿懦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常年累月积下来的毛病,要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先前朱是硬逼着他撒谎,他才不得已而为之。 阿宁先前胡编乱造的故事和有意无意的暗示已然他乱了心神,后面连发三问,更是将他逼至了墙角,此时在抬出陆昭行的威名,霖哥儿终是忍受不住,抱着头道:“不要,我不撒谎了,我不想说假话了!” 虽然攻心对一个小孩子而言有些太过,但阿宁却不得不这样做。 希望经过这次的事情后,能让霖哥儿有所成长。 朱氏见状忙喝道:“你说什么?霖哥儿分明是因你逼迫才改口的。”又转向霖哥儿道:“霖哥儿莫怕,母亲和祖母都在此,必会为你撑腰,你说出实情,我们必会为你讨回公道。” 霖哥儿被朱氏步步紧逼,终于忍无可忍,忽然从床上起身跪在老夫人的面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老夫人的腿脚,“祖母,我错了,我不该撒谎,不是表姐打我,也不是她给我吃芝麻。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018章:放下 “霖哥儿!”朱氏一声厉喝打断他。 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不中用,不但未能如她所愿,居然还临阵倒戈,差点害了自己。 霖哥儿低头,“是我自己误食了芝麻,身上的伤也是我不小心伤到的,与旁人无关” 事情到这般境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陆老夫人神色忽然一沉,冷冷道指着朱氏道:“瞧瞧你干的什么事儿?!” 朱氏连忙辩解,“老夫人,您听我解释!” 林氏也有些震惊,不明白朱氏为何昏了头,拿自个儿的孩子做筏子下了血本来害阿宁。 不过,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大嫂啊大嫂,你可着实是令人意外,霖哥儿可是你的孩子啊。” 这话让老夫人心口的火燃得更旺。 林氏还要开口,接到陆老夫人的沉沉目光,十分识趣讪讪住口。 陆老夫人又怒又气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做什么?当年之事你还没吃尽苦头么?阿宁不过一个孩子,你又何处为难于她?” 脸皮既已撕破,朱氏索性也不再为自己辩解了,她忽然坦然一笑,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指着阿宁,“老夫人,事已至此旁的我也不说了,媳妇只有一问,为何要你要将顾柔的女儿接到府中?” 老夫人面带惊色,显然很是意外。 林氏也诧异的长大了嘴。 朱氏笑出声来,“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眼见朱氏笑得越来越癫狂,老夫人害怕收不住场,忙让几个大力的婆子上前将,“将大夫人拉住!” 朱氏的表情似哭又笑,咬牙切齿道:“一个陆昭行还不够吗?如今为何要将这个贱种也弄到府上来?我当年是的确做错了事,可您这样偏心,却是又将我置于何地?” “你说的什么话!”老夫人看了一眼阿宁。 “我说的什么话?顾柔不知廉耻,勾引别人夫婿,还不让我说?她——” 老夫人见朱氏的话越说越出格,索性让孙嬷嬷先堵住她的嘴,“大夫人中了邪风,孙嬷嬷先将她带下去,我一会儿再去看她。” 朱氏被带下去后,屋中的人全部移步到了偏殿。 老夫人这才面带难色看这阿宁,末了半晌才道:“好孩子,方才冤枉你了,朱氏的那些疯话,你无须放在心上。” 阿宁摇头,皱眉道:“我不知大夫人为何对我娘的成见如此之深。可我娘是个很好的人。” 陆老夫人见她这般,心中越发涩然,对阿宁也愈发愧疚,“柔丫头我是知道的,她的确很好。阿宁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上次那事陆昭行便到她跟前来通过气,他之所以发落文琼,一是因为朱氏从中作梗试图给阿宁难堪,二则是因文琼与陆俨的龌龊事儿。 陆昭行本想借那事敲打敲打朱氏,可而今朱氏不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今日的事若叫他知晓,指不定会闹出更大的风浪老夫人刚想开口让阿宁无需将这事儿捅到他跟前,可以他的本事,若想知晓什么事,又岂是他们想瞒就能瞒得了的? 思及此,陆老夫人不由苦笑,心道如今的这些事,她也算是遭了当年棒打鸳鸯,乱点鸳鸯谱的恶果 陆老夫人目光落在阿宁已经有些发脓的左手上,惊道:“宁丫头,你的手不好好处理怕是会落下疤来。琳琅速去我院中将那盒伤药取来,送到宁姑娘手中。”吩咐完后,陆老夫人忽然生出一种困倦。 罢了,该来的终是会来的,这次她会帮朱氏最后一次,若她再执迷不悟,也是她个人的命。 陆老夫人揉揉额头对阿宁道:“今日的事,你委屈了。此事老婆子必会补偿于你,只是今日折腾了这大半日,我实在有些乏了。”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今日这些又都是些糟心事儿,哪儿能不伤身? 阿宁很有眼色道:“老夫人既然乏了便先去歇息,无需顾及我。” 老夫人点头,随后离去。 朱氏正盘算着后面该如何应对老夫人,以及收拾霖哥儿的时候,忽然有几个仆役闯入她房中,十分粗鲁的将她拉到柴房,狠狠的掼到地上。 她刚要开口说话,一把明晃晃的刀折射出耀眼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上次的话,想来夫人并未放在心上。” 感到冰冷的刀刃贴住自己的脸颊,朱氏生出一种极致的恐惧,厉声道:“陆昭行你疯了?这是在镇国侯府,我是你的嫡母,你敢如此待我?” 陆昭行冷嗤,挑眉道:“夫人记性着实不佳,需要提醒你一声外头如何评价我的吗?平西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再加上一条不敬嫡母的罪,不正好应了我狼子野心,乱臣贼子的名?” 此时的陆昭行与在阿宁面前的完全不同。 他眉眼深沉,神色淡漠得近乎无,身上散发出来的摄人气势和那种蔑视生死的凉薄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是了,这才是而今大晏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最受永昌帝宠信的平西侯陆昭行。 “真以为我不敢动你?留你苟活至今,无非是顾念老夫人面子。”他眸光愈沉,神色难明 朱氏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威胁,“你,你想做什么?” 他轻呵,“对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最好的方式便是添些新伤。”话落,右手一抖。 朱氏顿觉右脸如一辣,温热的血线顺着她的侧颊肆意滚淌。还未反应过来,右手手腕传来似阵刺火烤,入骨的细密疼痛。 “啊,你你,我的脸,我的手!” 朱氏冷汗直冒,完好的左手一会儿扶住右臂,一会儿颤巍巍地捧着自己面颊,瑟瑟发抖,难以置信。 虽然她如今已四十有二,容色早已不复当初,可她素来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如今脸上的伤必会留疤,到时被旁人瞧见,叫心傲的她如何做人? 顶着狰狞的刀疤,她必然会沦为整个晏京贵族圈子里头天大的笑柄! 朱氏浑身乃至指尖都不住发颤,“我的嫡姐乃是瑞王妃,陆昭行你这样对我,你,你怎么敢?” “不过豁开一道薄口罢了,不会留疤。不过这手,却是废了。”他不会蠢到落下授人口柄的罪证。 陆昭行逆着光距她三步之遥,手中的刀尖还残留这朱氏面上的几滴鲜血,手腕一抖,最后的几滴血珠沁入地上,晕开几团红,扯唇一笑,眼底却冷漠得能将人冻住。 朱氏原本还残存的几丝底气一刻荡尽,她吞了吞唾沫,往后瑟缩了几步。 “最后一次警告,若你再动歪心,我必不容你。” 朱氏茫然的听到吱呀的门响,接着大门被紧紧地合上,室内一片灰暗。 半晌,她都未能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关押朱氏的柴房门外传来了一阵响动。 “二娘,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在阿行面前求情。他的性子你也清楚,千万莫要再做傻事与自己过不去,与莫与他过不去。”陆老夫人叹了口气,“否则便是我出面,他也不会容情了。阿柔已经去了,我儿也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最近几年你与阿行不都各自相安的过来了么?如今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对你构不成丝毫威胁的丫头?” “你自己好生想想吧,人生短暂,不若趁着这些年,好好抚养将霖哥儿,等他长大娶妻生子,到时候有人在你跟前孝敬,你也乐得清闲,何须去争那些莫须有的气。” 朱氏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外影影绰绰的身影,回过神时泪已然淌了一脸,“凭什么?凭什么呢?” 陆老夫人皱眉,“你若真怨,不如怨我。若当初不是我让大郎娶你,也不会造成今日这般苦果。\\\" 这次,陆老夫人没得到任何回应。 陆老夫人摇了摇头,看了孙嬷嬷一眼,“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待到老夫人走后,朱氏忽然发出了一阵低低地嘲讽至极的笑声。 放下?若真那么容易放下,她何至于成如今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顾柔害了她一辈子,害了她一生。 如今她倒好,一死了之,说不定正好去地府里头与陆雍二人相会了呢 既然顾柔毁了她的家,如今正好,这个债便由顾惜宁来偿吧。 说到底这次的事都怪她太过小看了顾惜宁,她本以为只要霖哥儿一口咬定,加之院中的食材便可趁机让她掉一层皮。 谁知面对这等情形,对方竟毫不慌乱,甚至还能抓住霖哥儿的弱点,步步攻心,让霖哥儿败下阵来,最后反而害了自己。 不愧是顾柔的贱种,和她母亲一样卑贱难缠。 陆昭行越是护着她,她就越是要毁了她! 思及此,朱氏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极致的快意,低低轻笑起来。 她不会放下的,绝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019章:补偿 陆昭行将朱氏处理后到达阿宁院中时,天色已泛起了幽幽的蓝。此时房中已掌了灯,柔柔的黄光从窗格投出,透露寸寸温意,与幽沉的天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芷从屋里出来,准备唤小厨房传饭,乍然见他立在廊下,先是有些吃惊,随后了然。 想必二爷应是为了白日之事而来。 白芷朝他行礼,陆昭行目光落在她手上托盘放着的瓶瓶罐罐上,眉头一蹙,“她受伤了?” 白芷如实回禀,“姑娘今日被烫伤了手,不过眼下伤已处理——” 话才说到一半,陆昭行已径直上前,越过她掀帘进了屋。 “怎么这么快就回了?”阿宁从炕上回头,本以为白芷回来了,未想竟是陆昭行,诧异道:“二哥怎么来了?” 陆昭行目光落在阿宁包了一层纱布的左边手腕至手背,眸光陡沉,“这伤是谁料理的?” 白芍见状忙将老夫人差人替阿宁包扎伤口送药的事情道来。 陆昭行得知用的是老夫人那处的上好伤药,不会留疤,这才放了心。 阿宁目光落在他微微带着几分湿气的发梢,想来他方已然来了有一会儿,只是延捱到此时才进来。 她已大概猜晓到他在顾虑什么,虽知晓他身子素来康健,仍担心他受凉,“白芍,你去气沏盏热茶来给二哥暖暖身子。” 阿宁让他坐,他顺势坐在阿宁旁边的位置上,良久才开口,“阿宁,委屈你了。” “不过你无需担心,今日的事已料理好,以后再也不会这样。” 语气,带了几分愧疚。 他将与阿宁接入侯府,原是为让她享福的。 她才来侯府不过短短数十日,不但福未享成,反而三番五次的被人刁难。 他们实为至亲,如今却不得不以表兄妹相称,想必这也足够令她委屈,只是因她乖巧,从来不说罢了。 阿宁知晓他的顾虑,摇头,“不委屈,再说,事情已然解决了,不妨事的。便是没能摆平,不是还有二哥你替我撑腰吗?除非哪一日二哥不管我了,那才叫真的委屈。”是了,这些人的刁难,比起那时他为了躲她刻意忽视疏远,拉开与她的距离又算得了什么呢? 思及陆昭行曾经故意躲她的那些日子,阿宁只觉喉中一阵酸涩。 “胡说什么,我怎可能不管你?”他眉微微收拢,语气有些严肃。 阿宁心中的不快瞬间被驱散干净,笑道:“我知道的,二哥对我极好,怎会不管我?”这世就算是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她也要赖定他,叫他非管她不可。 阿宁接下白芍泡好的热茶递给陆昭行,话锋忽而一转,“不过我想知晓,二哥是如何解决此事的?” 陆昭行顺势接过阿宁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沉默不言。 “二哥若不愿说,我也不多问。” 陆昭行隐去他划烂朱氏脸的那一段,害怕吓着她,只道:“我缴了她的掌家权,从此以后,你无需担心朱氏再给你下绊子。”本来斩草除根才是他的行事风格,按理朱氏这次得遭大殃,可老夫人苦苦哀求,他只得作罢。 无权无势的内宅妇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希望朱氏识趣,这次过后学乖。 阿宁闻言一笑,抚掌道:“真是痛快!” 陆昭行有些意外的看她。 阿宁偏着头道:“二哥缘何这样看我?我也不是圣人,大夫人害我在先,侮辱母亲在后,如今二哥你缴了她的权,让她丢了脸,灭了她掌家夫人的威风,也算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二哥放心,我又不傻。有人欺侮了我,自是要还回去的,否则日后人人有样学样都来欺负我,那可就惨了。” 言罢,她笑嘻嘻的露出一口白牙看他,仿佛在等他的回答。 人都是有底线的,阿宁也不例外,小打小闹她或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触碰到她的底线,她必然会毫不留情。 陆昭行点头,“你说的很是。”先前还担心阿宁太过实诚被人欺负,如今瞧来并非如此。 小丫头心里比镜面还清楚,赏罚分明,行事自有分寸分寸,如此甚好。 “不过今日的事,我的确是吃了一场大亏,二哥可得好补偿我才是。” 阿宁笑得一脸神秘,倒叫陆昭行有几分好奇,“你想要什么补偿?” 阿宁道:“文先生的事出了之后府中便停了课,这叫我觉得心中难安,以往我学的东西实在浅薄,眼下年关了,倒是不用应付,可等到开春之后,怕是有些难办了。我听闻京中贵女之间常常举行一些诗会雅集。” 阿宁皱起眉头,“我可不想日后出去,在人前给二哥丢脸。” 绕了这么大圈,阿宁还是未说明想要什么。 “直说你想要什么。” 阿宁笑道,“听闻二哥的书房藏书颇丰,能不能让我去你的书房看书?”先前还眉飞色舞的小姑娘,说完这话后面带几分不安和期许的看他。 书房通常都是极为隐私的所在,加上陆昭行职务特殊,他的书房更是机密中的机密。 不过锦衣卫你密函文件大都府府衙或是在他自个儿府邸的书房。 镇国侯府院中的书房倒是没什么不能让人瞧的东西。 陆昭行思忖片刻,在阿宁满含期待的目光下道:“依你便是。” 时日过得飞快,陆昭行只养了半月的伤便回了公衙。 这半月来陆昭行明面上虽在府中养伤,但由于锦衣卫的事情颇多,白日多不得空,阿宁也只有趁着空隙与他相处。好在她得了随意出入他书房的特权,经过数十日的相处,二人的关系比之先前似乎又亲近了些。 许是朱氏失了掌家权觉得深受打击,自那日后,她便开始称病不出,深居浅出,鲜少见人。 此事获益最大的还是林氏,平白得了盼了就这些年的掌家权,喜不自胜,哪里还有功夫去管朱氏?巴不得她永远窝在芷兰院才好。 不必上学,无需应对那些个阴谋算计,阿宁的这几日过得甚是惬意,睡眠都好上了许多。 陆老夫人是个实在人,不爱摆那些虚架子,只规定小辈每逢整日初一十五到松鹤堂去请安即可。 今日,阿宁一如既往的睡到自然醒,梳洗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半眯着眼打着呵欠,随口道:“自昨日起便见你们进进出出的,可是有什么事吗?” 白芍替她梳头的动作,微讶道:“姑娘不知道吗?” 一旁替阿宁打点衣裙的白芷也道:“再过一月便是老夫人的六十寿辰,这几日二夫人忙着替老夫人筹备寿辰呢。” 林氏新官上任三把火,加之老夫人的寿辰关系重大,是她掌家之后遇上的头等大事,自然马虎不得,早早一月便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 陆老夫人六十大寿阿宁瞬间清醒,立时睁开了眼眸。 她怎么将这样大的事情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020章:狂徒 陆老夫人的寿辰是十二月十三。十分凑巧的是阿宁也是在这天被顾柔捡到的,所以这天也是她的生辰。 上一世,阿宁因霖哥儿的事情惹得陆老夫人震怒,足足被禁足一月。那时陆昭行待在平西侯府养伤,压根不知晓此事。等到后头他出面问起她时,已是陆老夫人寿辰的前几日。 陆昭行出面,阿宁的禁足是解了,可却不知怎的又染了风寒,吃过药后不但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到老夫人寿辰的那日在床上窝了一天,压根没有机会参加寿辰,更甭提露脸了。好在她提前便将老夫人的生辰礼物准备好了,不然会更显得她不知礼数。 忆及上一世那场来得突然的风寒,阿宁此时回过味来,立时心如明镜。 想来此事不是朱氏便是陆姝对她做的手脚。 白芷见阿宁忽然发愣,以为她在担忧,便道:“姑娘无需担忧,届时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的结识一下京中的姑娘们呢。” 阿宁回神,对白芷笑着点头,“你说的很是。” 她记得上一世除了几个亲王为了避嫌没有亲自到场外,朝中的权贵大都来了镇国侯府老夫人贺寿,静和郡主和嘉德长公主也在其列。 静和郡主啊 阿宁中忽然浮现出濒死之际看到的那一张脸,心中压抑的同时竟隐隐还生出了几分期待。 无论早晚,她和她总会见面。 那些她欠了她的东西,也总要还回来的。 帷幔重重的室内,一人以右手支额,随意闲散的靠在铺了软垫的红漆黄花梨罗汉床上。他着黑色宽狍,领圈围了层紫貂毛,面前的炭盆里架了炭火,红红的火光将他有些过白的面色照得红润了许多。 赵述静候着的下面的人汇报消息。听罢,眉微微一抬,面上漾开一抹愉悦的笑意,黝黑眸底带着些许亮光,神情松快,“知晓了,你派人继续盯着她的消息,务必警醒着些。陆昭行敏锐如鹰,切莫叫他发现。” 季凌点头应是。 赵述将手在热腾腾的炭盆上烘着,想着她从小在吴地长大,比他还要畏寒,一到冬天便忍不住要往热火的地头钻便忍不住蹙起了眉。 最近已开始下雪,今年是她到晏京的头年,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了。 见季凌杵了半天都未离去,面上似带了几抹疑惑,他忽而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有话直说。” 季凌拱手,“殿下,属下不解。若要盯人,理应派人盯着平西侯才是,可盯着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娘子” 赵述忽然坐直了身子,黑眸凝住,“此事你无需多问,本王自有用意。” 季凌闻言神色一凛,立时在男人跟前跪下,“是属下多言,请殿下责罚。” 赵述以手抵唇咳了一声,而后摆了摆手道:“罢,下去吧。以后不该问的事勿要多问。”待季凌走后,他望着烧得红彤彤的炭盆,仿佛透过这融融的红看到了一张清丽姝色的小脸。 他以手背压着额,仰躺。 过了半晌,不远处伺候的婢子见屋里没了动静,心道他应是睡着了,寻了被子正上前要替他盖上,却听近乎梦呓般喃喃地低声从他唇间溢出,“阿宁,我的阿宁。”侍女面色一凝,生怕勘破什么不该勘破的秘密,盖上被子之后头,快速消失于原地。 半梦半醒间,他好似听到,那日弥留之时,她惶惶唤他的声音,“陛下,陛下”他想回应,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赵述猛然挣扎起身,左手撑着塌,右手压着胸,大口大口喘息。看清自己的处境之后,他唇畔勾起有些恍然的一笑,叹道:“又是这个梦啊。” 半晌后,他原有些空蒙的眸光渐渐由变得冷凝坚定。 这次必会好好护着她,绝不再留她一人。 碧瓦红墙,雕梁画栋的宅邸左右各立一威风凛凛的镇宅石狮子,府门正中横着黑底金字的漆木匾额,上刻铁画银钩,龙飞凤舞的‘镇国侯府’大字,派头十足。府门口的护卫八字排开,因着府中有喜时,个个衣帽周正,穿戴喜庆,精神十足。 今日便是陆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一大清早贺礼和宾客便如流水般涌入侯府大门,连续不断。 琼芳院。 白芍将漆盒中的一对云鬓花颜海棠珠花簪在阿宁的发间后,由衷叹道:“姑娘生得真好。” 镜中之人一头乌发挽作少女常梳的双螺,眉目清婉,肌肤胜雪,胭脂色的夹花绫披风更是将她衬得眉目明丽,光彩耀人。 阿宁垂首瞧了眼身上的衣服,想着这样在人群怕是会太显眼了些,“这衣服太艳了些,还是换套素些吧。” 白芍夸张道:“我的姑娘,这颜色哪里艳呢?你年纪轻穿这颜色正好,今日不仅是老祖宗的寿辰,也是您自己的生辰,自然要喜庆些啊。” 阿宁摇头,让白芷取了一套比身上这套稍微淡一些的蜜合色滚风毛披风。 一应事宜打点完毕后,主仆几人便掐着时辰往花厅去了,走到一半,白芍忽然咦了一声。 阿宁白芷闻言停下脚步。 “今儿个出门的时候,姑娘明明是带了一对珠花的,眼下怎么只剩一只了?” 白芷也记得阿宁的确簪了一对儿花来着,左右顾盼后恍然道:“想来应是落在什么地方了,咱们刚刚出来不不久,待我回去瞧瞧。” 白芍拦住她,“还是我去吧,姑娘和白芷姐姐在廊下稍侯,我很快便回。” 今儿这种日子佩戴的饰物自然要成双成对,兆头才好,加之发簪珠花之类的物件儿毕竟是姑娘的私物,若落入旁人之手怕是不好。 白芷点头,“那你快去快回,若实在找不到,便重新寻个成对儿过来吧。” 二人往前,正待寻个避风处,忽有风过,飘来一阵淡淡幽幽的清香。 不远处花园里的枝头上缀满了层层叠叠的棕黄花瓣,今早出门的时候雪又开始下了,梅枝被上覆的雪压弯了腰,风过时便扑簌簌落下些碎雪和花瓣。 阿宁道:“腊梅都开了呢。”她记得前日这处的腊梅都还是些花苞。 “是了,前日忽然又冷了些,府中的腊梅花便在这两日全开了,幽香阵阵,很是宜人。” 阿宁点点头,瞧着不远处毗邻院墙强探出的几枝梅花,肆意舒展,开得格外娇艳,心想反正干等着也是无趣,便要往花园那处靠近。 “姑娘,今日人来人往的,再往外便人就多了。” 阿宁知晓白芷在担心什么,不知是不是要见到那些所谓的‘故人’,今早起她的心里便格外焦躁,浑身都不得劲,此时闻到这阵沁人心脾的幽香,才觉胸腔萦绕的那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才散了些。 “不妨事的,我过去瞧瞧便回来。” 白芷想了想,也笑,“也是,毕竟这是今年开的头一遭呢。” 阿宁饶了几道回廊,靠近腊梅丛的时候芳香更为馥郁,闻着这香,只觉神清气爽,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重重莹洁的嫩黄梅树下,少女玉颈修长,肌肤胜雪,如葱白般娇嫩的指尖扶着一枝梅,她微微抬首,美眸半阖,长长的睫羽轻颤,轻抿着的唇叫人移不开视线,似乎在等人垂怜。双颊因寒冷晕上的几分酡红,更让她整个人添了几分楚楚。 虽着冬衣,却不难看出恍如池边柳般不堪一握的盈盈细腰。 赵泽经过花园正要去往朱氏的院子时,不经意便将这样一副美人嗅梅图收入了眼中。 几乎是触及阿宁的瞬间,他的眼中便燃起了灼灼光芒,目光落在那雪一般莹白的颈子上时,更是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他有个癖好,最是喜欢颈脖修长姣好,且皮肤白皙小娘子。 眼前这个显然很是符合他的审美。 眼见美人要走,赵泽心焦火燎,忙提起衣摆朝阿宁的方向追了去。 阿宁与白芷正往回走,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下意识回头,阿宁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不可见的微微皱起了眉头,白芷则是一脸如临大敌。 这不是瑞王世子赵泽,朱氏那个纨绔好色的侄儿么? 感受到赵泽用恍如野兽看到猎物那般露骨垂涎的目光看自己,阿宁便觉恶心至极,同白芷打了个眼神就要回避。 赵泽见她要走,心中一慌便道:“姑娘留步!” 阿宁恍若未闻,继续前行,赵泽忽生恼怒,索性上前大手飞快的扼住了阿宁手腕。 甫一凑近,赵泽便觉美人神色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比满院子的梅香还让他着迷,整个人不由为之一荡,恨不得埋首美人颈间,沉溺不出。 阿宁吃痛,挣扎几下未果,怒道:“哪里来的狂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021章:纨绔 白芷见过赵泽,知道他好色的德性,忍住心中厌恶挤着笑道:“见过世子,世子这般到底与理不合,还请松开姑娘的手,有什么再言便是。” 赵泽颇不耐烦白芷她一眼,本想开口呵斥,但顾忌到阿宁面子,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急色了些,便故作风雅放开阿宁的手,自以为潇洒的一笑,“府中的大夫人乃是我亲姨母,家中的表姊妹我大都见过。方才瞧着姑娘面生的很,一时情急便失了分寸,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方才隔得远看得不甚真切,此时近了他才瞧清美人儿的面容。 眼前之人眉目如淡烟笼水儿,清韵雅致,如雨后娇花。一身雪肌吹弹可破,叫人恨不得立马将这身娇娇肉揉入怀中狠狠疼爱。 先弄清楚这小娘子的来历,届时再慢慢筹谋,这晏京城内他赵泽看上的姑娘就没有弄不到手的! 赵泽的心中生出一种势在必得,目光愈热。 阿宁对于赵泽这种露骨黏腻的眼神几欲作呕,一点想要与之客套虚伪的意思都无。 她知晓这纨绔的性子,若继续与他纠缠,只怕他会更加得寸进尺。垂下头,故作出谦恭模样,“无名小卒罢了,当不起世子如此费心。” 只是她是如此,反而越激出了他心中征服欲。 赵泽见阿宁从内院而出,想来应是镇国侯府的什么亲戚。她既然不敢自曝身份,想必应是家中势弱,不敢言说罢了。 越想赵泽便越觉自己的猜测没错,落在阿宁身上的目光也就愈发放肆。 见阿宁居然胆敢无视于他,转身就走,他脚步一沉,大步向前再度扼住她的右手。手指放肆的在阿宁的手背上游移轻抚。 阿宁早就忍无可忍,被赵泽触碰到瞬间打了个颤,空着的左手下意识朝他挥去。 “放肆!” 赵泽的小厮李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世子?!” 赵泽显然没料到阿宁这般反应,先是一愣,紧接着暴怒升起,面色阴沉,扼住阿宁手腕的手陡然收紧。 “不识好歹的小娘皮!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胆敢对我动手。”他眸子一眯,空着的手压了压火辣的右颊,扬起一抹狠厉的笑。 白芷大慌,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对阿宁不利的事情,忙挤上前道:“世子息怒,方才姑娘太过慌乱,才会失手。我家姑娘乃是侯爷的亲表妹,还请世子放尊重些。” 赵泽啧了啧嘴,思索着阿宁的身份。 李全见状忙躬身道:“前些日子平西侯寻到了他三舅的遗孤。” 赵泽本来还纳闷儿,他就说镇国侯的年龄怎可能有阿宁这样的表妹,原来是陆昭行的表妹,眉头一蹙,心中已打了几分退堂鼓。 阿宁皱眉,手腕被人捏的生疼,“放手。” 李全咳了两声,示意赵泽收敛些,毕竟此处不是他们的地盘,乃是镇国侯府,何况眼前这姑娘和那些没身份的花娘百姓不同,到底是与陆昭行沾亲带故的。 “咳,世子。”李全在提醒阿宁与平西侯的关系。 原本赵泽听到陆昭行的名头也想放过阿宁的,可眼下经过李全这般提醒后,忽然让他自尊受挫。 再看阿宁的眼神,好似笃定了他拿她没法。 若他真这样做了,岂非是要这个小娘子看他不起? 赵泽嗤道:“我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还怕了他。”再说,这小娘子不过是个表妹又非亲妹,就算被他揩点油水,她一个娘子莫非还冷嚷嚷出去不成? 赵泽冷笑着抓着阿宁的手逼得她步步后退,直到脊背抵上一株梅树。一声闷响伴随缤纷落英和碎雪落下,扑簌簌掉了一地。 阿宁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咬着牙。 她委实不明白赵泽的脑袋瓜子里装的是何物,她自认拒绝的态度已然十分明确,未想此人竟如此不要脸面,堂堂世子,青天白日的在别人家的府第竟敢如此大胆,直接动手动脚。 难怪最后会死在烟花柳巷,真真是色中饿鬼。 李全怕自己的主子犯浑闹出事来,忍不住提醒,“世子,咱们今日是来给陆老夫人祝寿的,平西侯今日也在府中,您收敛——” “住口。”赵泽眄他一眼。 崇德帝当政时,诸位亲王颇受猜疑,大都被远远的扔到了封地。瑞王为避免猜忌,只好故作软弱,以求自保。 做老子的软弱无能,他这个做儿子的也自然只能是怂蛋一个。 因此,赵泽少时受惊了好些侮辱。 好在最终晋王坐上了皇位。 而今当政的是他的亲伯父,圣上只有他父亲一个嫡亲兄弟,晋王登基后,他们瑞王府也跟着荣宠无限。而今的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也不是以往那个受堂兄堂弟奚落冷眼的无能之辈。 陆昭行再能干再厉害又如何?不过是他伯父膝下的鹰犬走狗,岂能与他相提? 思及此,赵泽否则底气更足,“怕什么?便是被人瞧见,于我而言也是无妨,届时只说是这个不知廉耻的想要勾引本世子便是。” “本世子行事自有分寸,你放心。” 李全脑门冷汗涔涔。 白芷眼看情形不好,不待她上前,赵泽便给了李全一个眼神。 李全只好认命上前制住白芷,顺带捂了她的口,免得她大喊大叫引来旁人。 既然敢打他,便要这女人付出代价才是。 阿宁见他神色不对,正想伺机逃脱,他却像窥破了她的想法,将她双手高举过头,死死摁住。 一只腿横在阿宁双腿前,以防她忽然伤人。 感受赵泽令人发呕的气息吐露至面门,阿宁咬牙,怒目而视,“你若胆欺我,我二表哥绝不会放过你!” 到底是曾身居高位的人,阿宁忽然绽出的气势,一时将赵泽给唬住了。 但很快,他的面上起了更加恶劣不屑的笑意,“二表哥?喊得这么亲热,莫非你已是他的人了?若真如此,本世子倒要好好尝尝你这小嘴儿是何处滋味了!” 被捂住唇的白芷,突然发出呜呜响声。 从始至终,阿宁都很镇定,她只是由衷觉得恶心,并未太过慌乱。她知晓这个府中有陆昭行的暗卫,若真到了必要之时,他们必然会出现。 正在赵泽想要上前一亲芳泽时,忽然响起两声突兀闷响,赵泽捂着自己发疼的双臂,愤怒的看向阿宁身后。 “是谁?!”语气极怒。 “世子好兴致,不过今日是陆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你好歹也算是个世子,随时发情,这样实在是太过难看,丢尽了皇族颜面。”一道平淡温润声音至后方传来。 温润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声音入耳,阿宁的身子微微一僵。 这声音十分好听,如山间清流,闻之悦耳。只是,那口中吐露的话语可谓是相当狠毒了。 会发情的只有畜生,他这是在暗讽赵泽类同畜生。 隐在暗处原本欲要动手的暗卫见有人突然出现,同自己的同伴打了个照面,默默退回原处。 赵泽满面怒火,正要开口反驳,来人在阿宁身后的三步开外停住,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我的侍卫就在外头,不若让他们将平西侯传来,咱们好好论过此事?” 不是威胁,胜似威胁。 男人的目光落在赵泽扼住阿宁的手上,眸子微微一眯,瞳眸忽而变得阴涩,晦暗不明。 赵述面对眼前这个身着紫衣狐裘的男人的逼迫,面色难看,一时说不出话来。 呵,不过是个短命的病秧子,充什么威风?!赵泽在心中骂了几句,咬了咬牙,碍于眼前对自己不利的局势,最后只得认命放开阿宁,对李全招手,“我们走。” “姑娘!” 白芷脱离了束缚,立刻扑到阿宁近前执起她的手查看是否有伤。 靴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咯吱声响,回过神时,男人已来到阿宁跟前,语气柔和,似带安抚道:“姑娘可有事?” 眼前的男人身形颀长,着绛紫提花云纹袍子,外披同色滚紫貂的披风,脚蹬鹿皮靴。墨发以金冠束之,腰系金玉镶嵌的革带。他眉目清隽,肤色稍白,贵气天生,浑身却又散发着一种让人心生亲近的平和之气。 可待要细细感知,才觉此人并非平和之人。 他的身周始终有种恰到好处的疏离,若是他愿意,你便可亲近,若是不愿,他便能轻易拒人千里之外,锋芒逼人。 方才对赵泽的那般冷然锐利和此时对阿宁闻言以待的他,好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阿宁猛然回神,垂眸敛住眼中的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022章:静和 “姑娘?”来人见她不语, 含着礼貌的淡笑唤她。 阿宁垂眸对他福身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虽是曾是夫妻一场,可赵述这个人, 她从未看透。 上一世他们二人结为夫妻实属无奈之举,她不愿嫁他, 想必他的心中亦是不愿娶的。 那时她的心已全被陆昭行占据,出了那样的事后,她知晓自己和他无可能,便想着就这样嫁给赵述无悲无喜的度过一生也好。未想二人成婚后,赵述不但未冷待她,反而待她极好,仿佛她是他正儿八经求来的好姻缘, 而不是在那样不堪的情况下被迫绑在一起的一段孽缘。 赵述的目光落在眼前微微含首的人身上, 凝了几瞬,道:“姑娘不必言谢,赵家出了这纨绔, 我身为兄长自该管教。只是委屈姑娘了。” 白芷方才还在纳闷这人的身份,听到此处,再看眼前之人肤色较白, 似乎少见日光,有些不足的模样,立时反应过来,“奴婢, 奴婢见过齐王殿下。” 阿宁也跟着行礼。 赵述虚虚一扶, “免礼。” “今日园中之事某绝不会对外吐露半句, 请姑娘放心。”这份为人着想,观察入微的体贴极容易赢人好感。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待人亲和,处事妥当。 虽然旁人都道齐王亲和,可阿宁总觉得他好似一个带了一层厚厚假面的人,她同他在一起六年,却鲜少瞧过他的真实情绪。所以说赵述这个人,她从未看透。 总归这世她不会再嫁他,他们二人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牵扯。思及此,阿宁对他的态度疏离许多,“多谢齐王殿下。” 阿宁瞧见方才回去寻珠花的白芍往这边来了,“今日之事多亏殿下出手相助,不过时辰不早了,我应当去花亭赴宴了,先行告辞。” 赵述有些欲言又止,而后点了点头。 “姑娘慢行。” 赵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漆黑的瞳眸沉沉,难辨情绪,待阿宁完全消失后,他回头对不远处的季凌道:“走罢。” 季凌面带难色。 “说。” “殿下,平西侯如今深受陛下宠信,今日老夫人过寿咱们奉上寿礼是无可厚非的事,太子和梁王他们亦是备了厚礼。不过,亲自到场来贺的却只有殿下您一人” 赵述理了理衣褶,摆手打断他,“无碍,遮遮掩掩的反倒更显心虚。” 季凌余光扫了方才阿宁离去的方向一眼,拱手应声,“殿下思虑周全,属下不及。” 赵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按眼下的形势,生出与平西侯太过的亲近心思于他而言并非益事。锦衣卫只听皇帝号令,在他跟前过于殷勤,皇帝若知晓,必会觉得碍眼。 原本今日他也应如太子等人那般避嫌才是最稳妥的。 可是等了那么久,好容易她才出现在视线当中他实在是等不及了。 方才发生的事,实在叫他十分庆幸自己今日的决定。 赵述眉眼微沉,想着赵泽临行时对阿宁犹不死心的眼神,微微眯了眯眼。 赵泽其人他清楚得很,从小就是个好色的,近些年由于瑞王地位拔高,他便愈发狂起了起来,前些时日看上了一个七品小官之女,磨了半年,终于给人弄到了手,只是最后却将给人弄死了。 七品在高官遍地的京城确实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职衔,可好歹也算是个京官的女儿,这赵泽说弄死就弄死真真是令人恶心。 赵述皱起眉,沉声道:“派个人盯着赵泽,若有任何异动,及时回禀。” 阿宁到达花厅之时,厅中已三三两两地坐了好些夫人媳妇,陆老夫人坐于上首,着对襟妆花云纹遍地金鹤氅,搭立领绿绫袄,头戴貂鼠卧兔,嘴角带笑,红光满面,煞是喜庆。 阿宁一边行礼,一边让白芷将自己提前备好的万寿图奉上,口中说着祝贺的吉祥话。 诸位夫人瞧着忽然出现的阿宁,只觉面生,想起前些日子京中的消息,互相对视一番后,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陆老夫人笑着让孙嬷嬷接过寿礼,“好孩子,快些起来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顿了顿又道:“说来今个儿也是你的生辰呢,正好”老夫人正要向诸位夫人介绍阿宁,就听外头唱嘉德长公主和静和郡主到了。 在场充当陪客的诸位夫人眼神齐齐一亮,没想到这位也来了。 老夫人立时起身,整了整衣襟对阿宁微微颔首,阿宁顺从与陆婉陆媛等人退于老夫人身后,随她出门迎接长公主。 未几,着华服,梳高髻的嘉德长公主现身,见陆老夫人亲自迎她,忙道:“老夫人快别多礼,今日您是寿星,怎劳烦您亲自迎接。” 陆老夫人身上有诰命,与长公主都是一品,二人品级相同,自然无需对她行礼。 可这位嘉德长公主乃是嫡出公主,又是今上的长姐,身份非同寻常,老夫人自然要去亲迎,以示重视。 嘉德长公主手一抬,让屈身行礼众人免礼,随后被陆老夫人请入上座。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着胭脂色披风并立领袄裙,眉目清秀的姑娘,甫一入内她面上便挂着浅笑。 端庄得体,瞧着十分令人心生亲近。 嘉德长公主落座后,好些夫人便借机与她攀谈,吹捧道:“这位想必便是静和郡主了,生得眉清目秀,端庄得体,真真让人好生羡慕。” 漂亮话人人都爱听,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夸耀子女比赞赏她自己来得更加畅快妥帖。 嘉德长公主笑着回道:“许夫人谬赞,阿梨可淘气着呢。” 阿梨,是静和郡主的乳名。 乍听嘉德长公主唤静和郡主阿梨,阿宁手指微颤,下意识拢紧了眉。 “旁的夫人都恨不得夸耀自家女孩千好万好,母亲您倒好,尽在诸位夫人姑娘面前揭我的短,这叫我何是好呀?”静和郡主故作一副为难模样,逗得众人掩面摇头而笑。 眼前的静和郡主俨然一副少女的天真模样,轻而易举便哄得诸位夫人喜笑颜开,可谁知道这副天真的皮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思?目光触及笑意盈盈的静和郡主时,阿宁只觉那日在昌平行宫时,胸腔内那种因毒涌心头而针刺刀燎的疼痛再度升起,一时竟让她有些站立不稳。 陆媛见阿宁面色忽而苍白,扶了一把,担忧道:“表姐可是身子不适?” 阿宁以指压额,摇了摇头笑道:“无事,只是人有些多,有些发闷罢了,一会儿便好。” “那你先缓缓,若待会还不舒坦,可别强撑。” “知道了。” 阿宁快速收回视线,心中暗笑自己还真是不争气。本以为能够镇定自若处的,可面对曾经毒害过自己的人,她始终无法做到内心平静如水。 嘉德长公主的驸马是崇德帝时期左都御史宋怀的嫡次子。 宋怀与刘淮分属两派,素来不和。 当年刘淮为乱,曾卷入一桩贪墨案中。宋怀联合群臣声讨刘淮,那时崇德帝还未沉迷丹药,还有几分清醒,因这事刘淮被狠狠斥责,一贬再贬,甚至差点因此丢了官职。 后来刘淮替崇德帝找来好些道士分散他的心思,时间一长,崇德帝无心向政,一心向道。 刘淮这才有机可乘,重揽大权。 刘淮当年忽受打击,心中不可谓不恨,对宋怀一直怀恨在心,总想着借机打击。 恰好此时宋怀二子的嫡长女,也就是嘉德长公主的女儿满月。 满月宴上刘淮买通公主府的宦官,趁奴仆不备之际,盗走了长公主的女儿。 刘淮本想借此要挟,谁知长公主的女儿竟就此失踪 此事虽是刘淮所为,但其人狡猾如狐,做事滴水不漏,压根未让人寻到证据,事后除了公主府的太监奴仆被杖毙外好些外,再查不到旁的信息。 驸马因自己疏忽而致爱女失踪,内疚至极。他本就体弱,因此备受打击,缠绵病榻半年,最后未能挨过就此去了。 嘉德长公主接连失去女儿和夫君大受打击,身子也由此落了病根。 此后长公主深居浅出,不再如年轻时热衷各类诗会雅集,一心扑在寻找女儿之事上。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嘉德长公主后来终于寻回女儿,母女团圆。原本因思成疾,郁结于心的病也好了大半。寻回爱女后,长公主立即请求永昌帝封她为静和郡主,十分爱重。 静和郡主归来后,长公主的身子愈发的好,一扫从前的郁气,开始在京中夫人间走动起来,兴致浓时,还会办些诗会雅集邀请旁人一同赏玩。 只是上一世长公主寻到静和郡主乃是晋王攻破京城之后,根据刘淮所言才寻到的。 可这一世,静和郡主竟是在五年前便被长公主寻了回来,比上一世生生早出了三年。 自重生来阿宁便在思索着一个令她费解的问题。她的锁骨处有一团淡淡的红色胎记,指甲盖大小,状似梨花。可惜在十四岁那次遇袭不幸受伤,恰好留疤,此后胎记便被疤痕盖住了。 方才嘉德长公主唤静和郡主阿梨,她猜想便是这个缘故。 若是如此,静和就算是拿了她遗失的玉佩顶替,必然也会被嘉德长公主发现。 可眼下瞧嘉德长公主的模样,似乎认定了静和便是她的亲生女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023章:生辰 阿宁心中隐隐涌出一种怪异之感, 可具体怪在何处,她又说不上来。 见老夫人正向诸位夫人介绍她, 阿宁忙回过神来仔细应对。 嘉德长公主目光落在阿宁面上,先愣了几瞬, 而后恍然笑道,“原来是顾家的孩子,怪道和二郎有几分相似。” 她口中的二郎,便是那位早去的驸马。 宋怀的夫人姓顾,与顾柔的父亲顾茂是堂兄妹,因着这层关系阿宁与嘉德那位驸马相似正常。 可她却未想到阿宁与驸马相似是因为二人血脉相连的缘故。 静和郡主见嘉德长公主盯着阿宁看了半晌先觉纳闷,听了她的话这才释然。 嘉德长公主笑笑对阿宁招了招手, “好孩子, 快过来叫我瞧瞧,我一见你便觉亲近得很。”说着,接过身后丫鬟递上的锦盒, 从里头取出一个白玉绞丝镯,亲热的为阿宁套上,“初次见面, 这东西你拿去把玩。” 见阿宁戴上后,她很是满意地笑道:“你肤色白,生得又乖巧,看来我这镯子挑得没差, 衬你肤色。”白玉绞丝镯一扣上腕子, 果然将阿宁手腕旁边的肌肤衬得羊乳似的白。 嘉德长公主早听说顾铭的遗孤在一个月前被平西侯寻了回来, 听了此事后,她想到这位顾家娘子同自己的女儿一样流落在外多年便觉怜惜,加之阿宁又是顾家的人,她便特意让丫鬟备了礼,想着若是今日能见上,若她与她投缘,便将这镯子送出去。 如此一来,顾家姑娘日后在京中也能过得好些。 阿宁瞧着眼前对她笑的和婉,通体雍容,却并无皇家那种咄咄逼人之气的嘉德长公主,心中有些微涩。 她哪里瞧不出,长公主这是在替她做面子呢? 许是心境不同,知晓眼前之人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虽上一世并未与之深交,可就凭她眼下的举动,便足以让阿宁对之心生亲近。 静和郡主道:“母亲的东西可都是好玩意儿呢,顾姑娘便快些收下吧。” 闻言,阿宁瞧了过去,见静和郡主正对自己笑着。 好歹是当过太后的人,阿宁不至于脸静和郡主这装乖卖巧的笑容这点也勘不破。 只是从静和郡主的眼神来看,此时的她应当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的,否则她绝对不可能这般毫无芥蒂的与她调笑。 脑中忽然忆起嘉德长公主上一世的结局,阿宁血液忽然自脚底上涌,心跳加快。 眼前的嘉德长公主面色红润,气色十足,丝毫不像是重病之人,可为何永昌六年,也就是阿宁十六岁那年,嘉德长公主为何会忽然一病不起,最后药石无医,撒手而去 她心中陡然浮起一种猜测,胸口压抑得有些难受。 长公主的死极有可能是静和所为。 她猜想静和郡主应是在永昌六年前后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在这之后不久后她便对长公主下了手。 只要长公主一死,世上便再无人知她的真实身份,由此一来她的郡主身份便再不可能动摇。 阿宁拢在袖中的手收拢。 若长公主不是被静和郡主所害最好。若是静和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对毫不设防的的长公主下手 她银牙紧咬,暗下决心,这次决不能让这个鸠占鹊巢的静和郡主为非作歹。 “多谢长公主厚爱。”阿宁对长公主回以一笑,坦然的收下了的礼物。 见到长公主对阿宁的态度,诸位夫人心中也各自有了较量,忙将自己提前备好的礼物拿出来送给阿宁。 阿宁询问地瞧了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笑着对她点点头,她才将这些夫人的见面礼一一收下。 “小娘子生得真是标志,瞧你年龄,想来应同我家三娘一般大小。” 阿宁见眼前有个妇人同她搭话,只觉眼熟,待看清她身后的两个许家姑娘时,尤其是穿绿袄裙的那个面容清丽的人时,呼吸重了几分,心中浮出一个名字——许芳华。 这个名字让阿宁脑中难以抑制的浮现出了那段让她最痛心,最不甘,也最最无力的回忆。 若非发生了那件事,她和陆昭行也许不会走到最后那般境地。 永昌五年,太后千秋宴上阿宁被人设计,最后稀里糊涂失身齐王。 最后查明此事乃太子妃许氏所为。 那个太子妃许氏便是此时站在阿宁面前的户部尚书二女许芳华。 事发之后被问及行事缘由,许芳华言太子痴恋阿宁,她嫉妒不已,心生怨怼,所以才会买通宫人对阿宁下手。一旦阿宁成为太子兄弟的女人,太子便再也无法觊觎。 许芳华素有才名,虽说为人清高了些,可熟知她的夫人都对其赞不绝口,万未想到此人心肠居然如此歹毒。 当时证物皆在,且所有矛头都指向许芳华,就连许芳华自己也承认了罪行。 最后她因失德丢了太子妃之位,太子也因管教不力被罚,屡屡被御史弹劾。 彼时看似无懈可击的理由,此时再让阿宁来看只觉漏洞百出。 可惜当时的她眼界不够,突逢变故,觉得天都塌了,哪里想得到这些? 为了遮丑,阿宁最终破罐子破摔的嫁了齐王。 此时阿宁想着她至死还恨着许芳华,不由觉得十分可笑。 她与太子素无交集,太子怎可能对一个毫无交集的人痴恋到让太子妃记恨,甚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程度? 前世看不明白的这些事,此时如同被擦去灰尘的镜面,清楚得多。 除了太子以外,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的梁王同样有行事的动机,且可能性极大。 毕竟此事牵扯之大,太子妃一旦落实罪名,太子必然遭殃,而当时的齐王与静和郡主已有婚约,阿宁的事情闹出之后,他若不负责任,必会触怒平西侯。若是负责,同样会得罪嘉德长公主和宋怀。 这件事说到底受益最大的乃是梁王,他的嫌疑自然极大。 阿宁对许芳华回以友好一笑。 这一笑,算是替她上一世那些毫无根据的恨做个了结。 阿宁眸光坚定,这一世若她必然不会再步前尘,那些人若再妄图以她为棋她也绝不手软。 眼看时辰差不多,老夫人便让花厅的诸位夫人媳妇移驾寿堂准备开宴。宴毕,又携着夫人们去看戏,今日镇国侯府请了京城最出名的戏班子,此外还有其他供贵客们观赏把玩的玩意儿。 觥筹交错,迎来送往,一天下来阿宁已然累极。 除了中午给陆老夫人敬酒时,她便再没看到过陆昭行。 晚上回到院子的时,阿宁草草收拾一番便除了外衣和着中衣躺下。 原本疲惫至极的她躺上床后,忆起白日种种,反倒是睡不着了。 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太子和几位亲王为了避嫌只差人送了礼,并亲自来镇国侯府替陆老夫人贺寿。 可今日,赵述怎会突然出现在花园? 还那静和郡主又是怎样让嘉德公主相信她便是她们当年的女儿呢?玉佩她是有了,可胎记该如何解决?除非 阿宁陡然睁开合上的眸子,除非她的身上也有胎记。 越想她越觉得可能,心道必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好生瞧瞧。 算算日子,开年元宵之后,女学的消息便要放出来了,到时嘉德长公主会被皇帝钦点为女子官学的负责人。她打算借此机会接近嘉德公主,到时候寻个合适的时机顺理成章的恢复自己的身份。 心中石头落地,阿宁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她忽然闻到了一阵食物的清香香味。 京中贵族的宴会上的菜色大都为了好看罢了,根本没甚可吃,赴宴的人大都是提前过东西垫肚子,根本不指望靠筵席饱腹。她今日只用了早膳,后头的两道席面大都在观察那些夫人,思考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压根没吃什么,早便饿了。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肚腹也在此时发出一声不雅的动静。 阿宁也不觉尴尬,撩起床帘,正待下床,隔着影影绰绰的几道纱幔,忽见外头立着一道人影,心间隐隐一动。 陆昭行吩咐人带了吃食过来,进了屋才听说阿宁已然睡下,目光从内室微微掠过便让听茗将东西放下作势要走。 阿宁见他好容易来了就要走,鞋都未来得及穿便跑了出去。 “二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024章:试探 第024章:怒意 陆昭行挑帘的手一顿, 立时转过身来,同时对侯在帘子外欲入内的听茗道:“外面侯着。” 听此的吩咐, 听茗原本迈进来的脚又收了回去,老老实实在外面候着。 阿宁刚刚睡醒, 杏眸含水,眼波潋滟,两颊还泛着桃花般的粉红,花瓣似的唇色泽红润,妍丽得很。如瀑长发披散过腰,似那上好绸缎,在烛火的照彻下氤了层柔和的边。略显宽松的交领中衣, 将她的身形衬得愈发纤弱苗条。 再往下, 雪白的脚丫踩在只铺了薄薄一层栽绒缠枝莲纹的地毯上,脚趾微微蜷缩着,想来应是极冷的。 此时她气息不稳, 有些微微喘,感受到陆昭行的目光,阿宁这才觉察自己此时的举动有些不妥。上一世她也常在他面前丢丑, 可这世还是头一遭这般狼狈,耳根瞬间便红了起来。慌乱之下,忙用左脚踩着右脚,似乎想要遮挡, 可她这般遮了右脚, 左脚仍然露在外头。 做完这个动作后, 阿宁才觉自己的举动十分愚蠢,心中悔极,忙着入内转身进去,却不幸踢到地毯边儿,往斜侧栽倒而去。 阿宁惊呼,下一瞬便觉左手一紧,狠狠地撞入了他的胸怀。 她的左手落入他的右手,肩膀被他的左手扶住。 娇娇软软的身子立时被他圈了个满怀,软肉抵着他坚硬的胸膛。 他应是刚从外头进来,比她的体温低很多,身上还带着些霜雪,有些冷。 刚与柔,冷与热,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十分强烈。 陆昭行有一瞬的僵硬。 阿宁骤然落入这个她神往已久的怀抱,只觉温暖和欣喜,半分也不觉寒冷。 只是很快她便觉肩膀和手上的力道一松,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去穿衣穿鞋。” 阿宁点头,“你就要走了?”冻一会儿她还是受得住的,她就怕待会儿她待会儿出来时已不见他的踪迹。 陆昭行大步至一旁的紫檀八仙桌旁桌下,“先穿衣鞋。” 语气不容质疑。 他由来是强势的,阿宁知他不会走了,忙点头进去将绣鞋穿上,系上袄子和褶裙,穿衣速度之快。 “方才我才睡醒脑子不清明,见二哥忽然要走,心里着急,所以才那样就出来了。”阿宁闻着桌上食盒的香味,肚子又叫了一声,苦着脸将肚子捂住,有些可怜的叫他,“二哥。” 方才的空中还残留的最后几分尴尬也因阿宁此时的腹叫消散,陆昭行神色松了几分,亲手将食盒打开。 一碗色泽金黄,汤汁浓稠,沾了些翠绿葱花儿和一些佐菜,冒着腾腾热气的面条映入眼帘。 阿宁食指大动,有些兴奋,偏着头看他,“长寿面。” 陆昭行点头,“今日也是你的生辰,白日我不得空,听闻你今日也没吃什么,趁热吃吧。” 阿宁笑着接过面条,抄起筷子便开心的吃了起来。吃过一口之后,看他,“二哥吃过了么?” “吃过了,这是给你的。”他默了一瞬,又道:“生辰快乐。” 陆昭行俊朗的面容因角度的缘故,一半匿于阴影里头,一半被桌上的烛光照得透亮,几丝细风从窗缝灌入,桌上兽形烛台上的暖黄烛火微微颤了颤,明明灭灭的光线里,阿宁竟觉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起来。 “怎么哭了?”陆昭行皱起了眉头。 阿宁如梦初醒,放下筷子,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脸,喃喃道:“是啊,我怎么哭了呢?” 眼下他就在她身边,按理来说她应当高兴的。 可她一想到她毒发身亡后,上一世就剩孤零零的他一人在世便止不住的辛酸难过。 是了,为上一世的他难过。 她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傻,可当那些画面浮现于脑中便止不住难受。 “快别哭了。”他看着她流泪,心中莫名烦躁,想到一个可能,神情陡然变冷,“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阿宁摇头,“不没有委屈。” 阿宁擦泪擦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抓住他的胳膊,“二哥,你对我真好。阿宁以后也会对你好,不让你生气的。” 是了,她一定要加倍的对他好,否则怎么对得起这得之不易的机缘? 陆昭行先是一怔,听了她的话后,本来抬起欲将她拉开的手改而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我知晓。” “以后,阿宁每年的生辰都希望能和你一起过,好不好?” 陆昭行从未想过阿宁还有这样粘人的一面,有些微讶。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一向讨厌女子软弱哭哭啼啼,可她含泪红着眼瞧他的时候,让他却生不出半分恼怒,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陆昭行点头,感到阿宁情绪稍微稳定些后将她拉开,话锋一转,“不过你总是要嫁人的。” 阿宁放在膝上的手收紧,撒娇似的摇头,“不,除了阿娘,世上就属二哥对我最好,我就要赖你一辈子,谁要嫁人?” “好不好?”没得到确切的回答,阿宁誓不罢休。 “二哥可是害怕阿宁把你吃穷了。”她指了下方才只吃了一半的长寿面,“你看,我很好养的,食量也不大。”她用小拇指比了一点。 陆昭行一扯嘴角,神色不觉中柔和下来,“罢,都依你。”眼风掠过还剩一半的面,“不过这长寿面必须吃完。” 既是生辰,自然要讨个圆满的好兆头。 阿宁皱眉,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可是,我真是吃不下了。” “真吃不下?你这样子,谁还敢陪你过生辰?”他难得揶揄。 阿宁最终败下阵来,只好认命拿起筷子,“好罢。” 吃饱喝足之后,阿宁想起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手心渗出微汗,心跳加快,“二哥。” “何事?”听她换他,陆昭行抬眸,二人四目相对。 阿宁笑了笑,“没,没事。”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可话到嘴边对上他的眼神时,那句‘若我不是你的妹妹,二哥要如何待我?’忽然又被她咽了下去。 陆昭行并非好糊弄的人,阿宁暗自恼怒自己的时候,他黑亮的眸便落在她的身上,定定道:“上次我说过,有事不必瞒我。”他的气势极强,无需刻意,被他凝视自然而言便让人感到一阵难言的压迫。 阿宁的心跳微微加快,极致的紧张后,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呼出口气,目光认真的落在他身上开口道:“二哥,若我不是你的妹妹,你要如何待我?” 陆昭行眉头微蹙,显然对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很是不解,“阿宁,这种无聊的问题日后就莫要再提了。” 顾柔临终之际拉着他的手,亲口对她说阿宁是他的亲妹妹,要他好好待她。 出于对顾柔的信任,他压根没怀疑过此事有假。 如今阿宁突然提及此事,神态正经不似作假,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信了。 可顾柔并没有瞒他的理由。 陆昭行眸光微沉,忽然想起曾偶然听到几个下属曾抱怨过家中原本乖巧听话的妹妹越大性子反而变得愈发骄纵桀骜,原本对兄长言听计从的也开始与兄长顶嘴。不止一人,似乎好几人都是如此。而阿宁正好符合哪些下属们所言的年龄。 莫非是这个年龄的姑娘都是如此反复无常的样子? “二哥,我——”阿宁见他显然不信,有些急了,刚唤他出声便被他打断。 “我说了,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不必再提。” 阿宁与他对视几息,随后道:“我知晓了。” 时辰已然不早,他又同阿宁交代了些话便起身离去了。 陆昭行走后,阿宁仰躺在床上,暗暗思忖,上一世她出言试探他的态度时,他的反应也与今晚这般无二。 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她只是顾柔的养女,那么二人之间便如隔了难以跋涉的重重高山,他永远只会将她当做他的妹妹看待。 看来她必须要快些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才行。 只是阿宁心中隐隐浮现出些忧虑。 齐王赵述与嘉德长公主之女有婚约在身,如今静和郡主姑且算是嘉德长公主的女儿,世人也理所应当的认为她与赵述是一对儿。 若她恢复身份,那到时这婚约岂不是也要由静和郡主的头上转到自个儿身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025章:诗会 上一世太后六十大寿时阿宁和赵述被迫绑在一块儿, 嘉德长公主尤为愤怒,虽然知晓阿宁是做了他人的筏子, 可作为一个母亲,面对抢了自己女儿未婚夫婿的姑娘自然生不出什么好感。 最后阿宁以侧妃的身份被指给了齐王。 永昌六年春, 她与静和郡主一同入了齐王府。 她虽以侧妃之位进入齐王府,可最后登上后位和太后之位的都是她。 目前最为妥当的法子便是等赵述和静和郡主成婚后,她再恢复身份。到时候木已成舟,静和已为他的王妃,总不可能再叫她嫁过去的道理。至于到时候静和郡主的处境如何,自然不归她操心。 只是这样一来她便继续以兄妹之名与陆昭行相处。 阿宁本有些颓萎,可随后想到上一世十多年都忍了下来, 如今只需忍上一年, 也算不了什么。 陆昭行回了自己的院子后,白日里隐在府中的暗卫将今日花园里发生的那一幕细细的上报于他。 陆昭行‘嘭’的一掌击在桌案上,神色阴沉, “既有此事,为何你们不及时现身?!” 两个暗卫连忙屈膝抱臂,“大人恕罪, 您之前有命,不到万不得之时不得轻易暴露我们的踪迹,属下——” “住口”陆昭行挥手,冷着眼打断下属的话。 二人垂首, 忙道:“属下有罪, 请大人责罚。” “记住, 日后有关阿宁安危之事,务必第一时间出手。若人胆敢辱她,绝不轻饶!”赵泽是什么货色,居然敢那样对她?难怪今夜她的举止那般反常,原是白日受了委屈。 “今日之事你们确有失职,各去领罚。” 陆昭行原本在阿宁那处变得平和的气息忽然变得冷厉起来,“瑞王世子,呵,赵泽的狗胆真是越来越大了。今日他哪只手拽着姑娘不放,你们应该看清了罢?给他些颜色瞧瞧,让他知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至于齐王赵述 陆昭行下意识拢紧了眉,神色颇有些严肃,“齐王那处,也派人盯着。” 赵述因身子不好,平时鲜少出门,今日陆老夫人祝寿旁梁王和太子等人避嫌都来不及,他却非要往镇国侯府凑,此事绝不简单。 *** 陆老夫人生辰过后,京中的天便愈发的冷。近段时日朝中各司都在忙得不可开交,前些日子刘阉余孽疑似与江湖草莽勾结之事弄得朝中人心惶惶,永昌帝震怒,下令务必要将刘阉余孽打击干净。 刘淮把持朝政已久,势力渗透极深。时隔三年,这颗国之毒瘤的残余未除尽,这叫永昌帝如何安心? 上次陆昭行的伤便是为刘阉余孽所致。 此次锦衣卫又被委以重任彻查刘阉余孽,公务繁多,时常见不到人影,阿宁已有好几日都未见过他。 不过近日阿宁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说是瑞王世子赵泽最近日日留宿醉烟楼,结果昨日回府的时候从马上跌落下来,生生摔断了手。 眼见有几日就要过年了,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对此,阿宁不由叹了声苍天有眼,只恨摔断的不是赵泽的那玩意儿,省得他日后再来祸害晏京城的其他姑娘。 除夕那天永昌帝下令封笔,忙得如同陀螺般的官员们暂时松了口气,在爆竹声中迎来了盼望已久的新年。 时间一晃就是元宵,今日除了灯会,晏京城内最大的酒楼望月楼有一场难得的诗会。之所以说难得是因为今年魏国公府的大公子谢洵以及京城中颇具才名的士子都要参加。今年春闱过后,状元探花极可能从这些人之中产生,是以前些日子此消息传出的时候,很是轰动。 姑娘们平时难得空闲,再说诗会乃是雅事,时下贵族对此也很是推崇,镇国候府的姑娘们自然也不会错过这等繁盛的日子。 本来按老夫人的意思是由陆昭行护送府中的几个姑娘的,可他临时有事,最后只得由大公子陆觉与几人一道前往。 阿宁才穿戴妥当,等不急的陆媛已经匆匆的到了她的跟前。 “我的好姐姐,动作可麻利些吧,一年到头难得有机会出去,不是我哄你,得月楼的诗会三年举行一次,今年大表哥和齐王等人都要参加,这阵势可是难得得很,自然不能错过。” 阿宁自然是知道这等繁盛的场景的,听到齐王也要参加,心下很是诧异。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得月楼的这场盛会并没有赵述的身影,最后夺魁的乃是魏国公府的谢洵。 自她重生以来,所有的事情都按上一世的轨迹发生着不对,并非是所有的事情。前些日子陆老夫人祝寿时,上一世并未造访镇国候府的赵述,这一世不就忽然到场了吗?还有这次赵述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诗会上? 阿宁沉吟片刻,心念转动间不由释然。 事到如今,她都太过依赖于前世的记忆。 即使是同样的人生,面临选择时的一个些微的差别,都有可能导致整个局面的不同。她既然重生一次,掌握了这么多先机,若仅仅是依靠这些被动的应付未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蠢了些。她必须更加谨慎主动才行。 思及此,阿宁突然有些感谢起赵述的反常。 陆媛见阿宁突然发愣,“表姐?” 阿宁会神,瞧见陆媛的样子,笑着偏头问道:“这诗会真有那么好玩?” 陆媛拍着胸脯保证,“这是自然,瞧过你便知晓了。”言罢,她小心的瞧了四周一眼,神秘兮兮的道:“此外,京中有才干的公子今都会在这诗会上一展头脚。” 陆媛的这个年龄正是容易对异性产生好感的年龄,对此好奇也不奇怪。 二人携手到了前院便见陆觉和其余几人等在那头。 镇国侯府的人早在得月楼定了位置,府门外停着几辆马车,几位姑娘一一登上马车,便由护卫护送着朝得月楼而去。 虽说诗会是雅事,但几位姑娘到底还会出阁,甫一出门便带上了帷帽,直到入了德月楼的雅座之后才将其拿下。 除了几位姑娘之外,刚出月子不久的王氏也跟着一道出来了。 兄嫂谈话之际,陆媛笑嘻嘻地立在一旁,王氏见状回首道:“贼稀稀的瞧着我们作甚?” 陆媛摆了摆手道:“没事,不过是想问问今夜大哥要不要下场一试?” 王氏笑:“你又不是不知你大哥的性子,自然也是要去凑热闹的,今夜不仅谢洵在,去年秋闱那些素有才名的公子也在,你大哥硬是厚着脸皮要去同他们一比,他自个儿都不怕丢了自个儿的脸面,咱们又何必替他担心呢?” 陆觉不满妻子的拆台,“真是的,就不能说点好的?对你自己的夫君就这般没有信心?”他虽如此说,神情对王氏却没有半分不满的意思。 “一会儿妹妹们就劳烦你照顾了。” 王氏摆了摆手道:“你一个大男人处在这,倒叫我们不好说话,有什么便去吧。” 陆觉走后,小姑娘家围在一起说起了体己话。 得月楼楼起三层,今夜诗会,设在一楼大堂。 阿宁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好将楼下的景象悉数收于眼底。 没过多久,天色渐沉,得月楼的嘈杂之声也愈来愈浓。 就在阿宁兀自出神之际,忽然感到胳膊被旁边的陆媛拉了一把。陆媛的声音有些兴奋,阿宁循声望去,正好将目光落在一身黑衣,肤色略白的赵述身上。 虽说事先已然知晓赵述回来,可真瞧见他出现在这般嘈杂的场合,阿宁仍觉得意外和违和。 印象当中,赵述是个喜静的人,最是厌恶人多闹腾的场合。 兴许是由于身子不佳的缘故,他所表现出来的也是不争不抢,温润如玉的性子。 今夜这场诗会,先不说结局如何,他出现在此地已是极为惹人目光,注定要出风头。 这般行事风格分明与她印象中的赵述是极为不同的。 似乎是有所感,一楼的人忽然抬头,朝阿宁所在的这处雅座看来。 阿宁下意识想将陆媛方才打开得有些过分的窗户拉上,可随后一想这样倒显得做贼心虚似的,忙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错开一步。 赵述眼睛微微一眯,瞧见了二楼雅座内的影影绰绰的影子,但他一眼就知那人并非阿宁,这才移开目光。 阿宁方才错身后,赵述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一旁的陆姝身上。 陆媛向来是个有什么说有什么的性子,“方才我怎么觉着,齐王在往咱们这儿瞧呢?” 王氏见状拍了拍陆媛的肩,“说什么浑话呢?这话关着门说说倒也罢,可别去外头乱言。” 陆媛耸耸肩,“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好嫂嫂。” 听到陆媛这话的陆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阿宁,见她神色无常,心中窃喜,不由自主地将腰杆挺直了些。 看来她方才没看错,齐王殿下的确是在瞧她来着。 阿宁对陆姝无形间挺直的腰杆视若无睹,就连一向大条的陆媛也觉察到了陆姝的不对,嗤了几声,继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很快,诗会便开始了。 既然是元宵节,那这诗会自然需要应景。诗会的第一轮是猜灯谜,楼下大堂挂了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花灯。半炷香的时间内猜到这谜底最多的前二十人进入第二轮。 才瞧了不到一会儿,陆媛目光扫过靠街的窗外,目光陡然一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026章:猜灯 “嫂子, 我瞧见了一个故友,我下去打声招呼, 很快便归。”陆媛留下这句话,不等人应答, 帷帽都没拿便已然如风一般跑了出去。 阿宁目光掠过窗外,瞧见楼下那道身影,不由微讶,忙道:“表嫂别担心,我跟上去瞧瞧。” 王氏点点头,知道这位表姑娘行事稳重便由着阿宁跟了上去,毕竟陆媛冒冒失失的, 实在难以叫人放心。 阿宁出门顺便就唤了门口候着的两个护卫的跟上自己。 王氏原本正要吩咐阿宁带上护卫, 见状不由满意点了点头。 阿宁刚刚追出去,就见陆媛在街上去拦住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很有要大吵一架的趋势, 她忙上前拉住陆媛,那华服公子也恰好抬眸朝她瞧来。 那人面如冠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 整个人身上有股特别的风流韵致,不是那谢昭是谁?而他的身旁,正倚着一名衣饰华丽,妆容精致的妖娆女子, 那女子身上脂粉味比旁人浓, 眉眼间媚态横生, 瞧着就不什么正经。 那女子见陆媛和阿宁忽然找茬,本想呵斥,等到瞧清楚她们的衣着后,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只有些不满的除了蹙眉。 陆媛见那女子居然胆敢露出这种神色,当即便怒道:“你算什么货色,竟也敢对我露出这种神情?” 那女子当即变得一脸委屈,娇滴滴的唤了声,“爷,这” 谢昭面色染红,眼睛微微湿润,显然是饮了些酒,且量还不少。 他皱眉,“陆媛,你这是作甚?” “我作甚?你一年比一年不上进,如今居然和这种女子混在一起,你叫死去的姑母如何安心?你这个样子要是传到老祖宗那里,又要惹她老人家伤心了。” 谢昭闻言眼眸微沉,似乎因陆媛的话有所动容,可很快他的神色便因她的下一句话变得冷厉无比。 “你看看大表哥又看看你自己,大表哥现在在里头与宴京城的才子们吟诗论道,可你呢,你在做什么?” 阿宁听这话就知道不妙。 果然,谢昭咬了咬牙,阿宁甚至清楚地听到了谢昭握紧的拳头发出微微脆响。 “滚。”他从薄唇里吐出冷冷的字。 “你”陆媛没想到谢昭会如此凶他,意外得很,见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她,心中的委屈让她有些不争气地落下泪来,掉头就要走。 阿宁见状忙拉着陆媛的胳膊,生怕她待会儿又跑远了。 这动不动就乱跑的毛病,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陆媛偏着头,不想叫人瞧见自己的失态,有些恼怒道:“你拉着我干什么,快放开。” 阿宁叹口气,知晓陆媛的性子,便在她耳畔低语,“他让你滚你就滚,这样岂不是很没有脸面?” 陆媛先一愣,而后很是认同的点头,“对。”她空着的手揉了把眼睛,“那那我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都别管,我说完几句话咱们再走。” 阿宁知晓陆媛同谢昭二人感情极好,虽是表兄妹,却胜似亲兄妹,她方才之所以会那般生气,是因无法理原本那个惊才艳绝,人人称赞的谢昭为何这变成了这般模样,替他痛心。 阿宁抬眸,正巧看见眼眸微湿的谢昭凝眸看她一眼后转头就走。 她忙叫住他,“媛姐儿素来如此,她说那些话也是因为把你当自己人。” “自己人?”他顿住脚步,回转半个身子,眯着眼嗤笑了一声。 陆媛见他这副模样又要忍不住开口,阿宁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是了,自己人。” 瞧着这样浑浑噩噩的谢昭,阿宁心中也颇有些不是滋味,她思索半晌,终是不忍,摇头道:“不过,你这样不光叫媛姐儿瞧不起,连我也是瞧不起的。” 她轻抬眼皮,眸光上挑,明明什么动作都没有,无形间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谢昭旁边的花娘表情一震,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谢昭闻言面色陡沉,神色更加难看。 他斜眼看她,冷道:“你算什么?也敢训我?” 这话毫不留情,换做一般姑娘,恐怕早就架不住了。 阿宁却波澜不惊,反而淡淡开口道:“并非做得锦绣文章,才学盖世才是好男儿。为家族不惜隐藏锋芒者更是伟丈夫。旁人无解,你又何必理会?放任自流是做戏倒是无碍,但若自己真的沉迷于戏中不出,那可就惨了。” 谢昭先是一震,转过身来,表情凝涩,“你怎会知晓此事?” 她就是知道啊。 谢昭其人,本就如此,看似锋芒毕露,其实真正的锋芒早就被自己掩埋。 为家族,为魏国公府不惜成为世人眼中的纨绔,废物。 谢家已经有一个才华横溢,智多近妖的谢洵了,再来一个谢昭加之卫国公和镇国侯府的关系,不引人眼红猜忌都不行。 最重要的是魏国公府在崇德帝时期十分受宠,毕竟上一任皇后乃是出自魏国公府。 即便后来刘淮把持朝政,也轻易动魏国公府不得。 因着这种种关系,谢家的处境在永昌帝即位之后很是尴尬。 避免树大招风的最佳方法便是让这树到无法招风的地步,所以谢昭才会成为这般模样。 他越是纨绔,越是混不吝,永昌帝才会放心。 阿宁早想好了应对的措辞,垂下眸,含糊道:“此事我曾听二哥偶然提过,我言尽于此,谢公子也无需妄自菲薄,更无需将气撒在真心为你好的人身上。” 人向来如此,对生人倒是客气,反而极容易忽视身边人的情绪,这等行径着实也太没品了些。 言罢,阿宁拉着陆媛转身便走。 谢昭上前的脚步一顿,很快便看到阿宁和陆媛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他一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静立了半晌。 花娘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去拉他,谁知谢昭忽然回头,错开她的手对她厉声道:“滚。” 花娘很是难以置信,“您不是说——” 谢昭眉目如刀,“我说了,滚。” 花娘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忙讪讪收回手,撇了撇嘴,掉头不回。 陆媛被阿宁拉走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阿宁,方才你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陆媛听得似懂非懂的,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问。 阿宁笑,“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只是偶然听二表哥提过罢了。大概是谢公子这副模样也并非他自己所愿,他也有他的苦衷。” 陆媛点头,“可方才你干嘛要急着拉我走,我瞧他似乎想同我道歉来着呢。” “那就让他先急着,他方才对你疾言厉色,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原谅。先让他内疚内疚,以后便不会如此对你了。” “对对对,你说的很对。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阿宁你真聪明。” 话落,陆媛就被一旁的花灯吸引住了,“哇,这些花灯真真漂亮得紧。” 说着就不动神色得带阿宁往那边靠近。 见阿宁盯着二人拉在一起的手,陆媛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本想趁你不注意给你带过去的。” “去看看吧,不过咱们得快些回去,免得表嫂她们久等了担心。” 陆媛笑眯眯点头,去询问小贩花灯的价钱。 “姑娘,今儿一日我的花灯只送不卖,你只要猜中灯谜,自然好说。若猜不中,那就明日再来吧。” 陆媛诧异,“这是什么理,明日元宵都过了,谁还要花灯啊?今日这么好的时机,你这花灯不卖,却拿来白送,怪可惜的。” 小贩有些不高兴,“我这花灯卖了十多年,一直如此。姑娘若不愿,大可去别家。”小贩比了个请的手势。 陆媛忙嘴甜道:“可您家的花灯比别家的好看呀。” 得了夸,小贩的脸色好转,“这话说得,那姑娘们请吧,两文钱一猜,猜中灯谜的花灯都可以带走。” 陆媛恍然,怪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蠢得商人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若顾客一直猜不中灯谜,那老板这钱可不就白赚了吗?果真是无商不精。 陆媛回头询问阿宁意见。 “你喜欢哪个就猜,兴许就中了呢,反正图个热闹。” 陆媛一笑,“也是。”伸手摸了摸腰间,才发现方才嫌钱袋子沉得慌,给搁在得月楼的雅座里了。 阿宁忙将自己的钱袋子递给她,摇了摇头。 陆媛不好意思笑笑,“阿宁你真好,今晚猜灯的钱都算我的,待会咱俩用了多少,回头我一块儿还你。你也别愣着了,看看那个合眼的,咱们一块儿猜。” 阿宁点头,目光在色彩繁多的花灯中游移,最后落在了一个兔子花灯的上面。 她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记忆。 那是她嫁赵述的次年的元宵,二人微服出门游玩,当时她站在一个兔子花灯前停留了一瞬,他问她是否想要,她摇了摇头。 最后二人便从越过那处走远了。 可过了一会儿,赵述忽然让她在原地稍候,没过多久他手里捧着一大堆色彩斑斓的花灯回来献宝似的给她。 当时他身上披着一件紫貂披风,样子很有些滑稽。 “去年元宵让阿宁一人独过是为夫的错,今日正好将去年的份儿一道补齐。” “姑娘可是要猜这一盏兔子花灯?” 阿宁摇头,“多谢,不了。” 正巧此时陆媛遇上了难题,皱着眉头将手中的花灯提给阿宁看,“一梦青春两鬓霜,打一诗词,这要怎么猜呀?” 阿宁思索片刻,正待开口,只听身后一道声音先她道:“少壮能几时。” 她难以置信,回头朝来人的方向瞧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027章:变故 人来人往, 繁盛热闹的大街上一人负手而立。他着黑色宽袍,玉冠束发, 面上带着一个彩绘面具。即面具遮面,可他浑身仍散发出一种雍容儒雅的气势, 一看便知并非常人。 摊主见状,很是不满道:“按本店的规矩,这花灯的自己猜出才算数,这位公子在旁边提醒,怕是不合规矩。” 陆媛也很是狐疑的看了一眼阿宁,显然不知这突然到来帮他们解谜的人是谁。 似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还戴着面具,黑衣男子这才将那张彩面从面上摘下。 丰神俊朗, 眉飞入鬓。 不同于陆昭行的冷沉, 谢昭的风流,他的模样生得甚是儒雅,花灯里头透出明晃晃的各色灯光照在他的面上愈发显得他面容柔和, 温润如玉。 赵述上前几步,笑道:“我与二位姑娘相识,方才只是落后几步罢了。” “齐您怎么”陆媛十分诧异。 赵述忙对陆媛一笑, 打断她的称呼,这才将目光落在阿宁身上,对她微微颔首,“又见面了。” 这般没头没尾的话, 说得着实叫人浮想联翩。 这下陆媛更惊了, 目光不住在二人之间来回。 摊主狐疑道:“你们当真认识?”若真是相识的人, 在旁边提点一两句也是允许的。 赵述含笑,目光在二人身上掠过,点头,“自然。” 赵述都说自己与他们认识了,若这个时候阿宁二人再出面反驳,到时候下了他的面子得罪了他,反倒有些不妥当。 摊主见状,摆了摆手,“既然这样,那这盏花灯便归你们了。” “不过待会儿你们几人若还要再次猜灯,旁的人只能提醒一次,否则一概不作数。” “这是自然。”赵述上前几步,目光落在挂得最高,也最为精致的那盏琉璃花灯上。 “这盏琉璃灯乃是今晚的灯王,这位公子若要猜灯王,需得猜满十盏之后方可猜。” 赵述点头,“原是如此,既然这样,那二位姑娘便挑中意的十盏灯由我来猜吧。” 陆媛拉了拉阿宁的袖子低声道:“阿宁,齐王殿下这是何意?刚他说的那番话,你可与他相识?” 阿宁摇头,“我也不知,我与齐王并不相识,只是老夫人的寿辰那日偶然见过一面罢了。” 虽不知赵述的来意为何,但毕竟他身份摆在那里,阿宁二人也不好驳他的意,只好客气的推辞,让他自选便是。 可他却偏要她们来选,二人无可奈何,最后便随手指了些花灯。 赵述猜灯谜的速度极快,几乎是拿的谜题的瞬间便立刻说出了谜底,实在叫人拍手称快。 就在他猜到第九个灯谜的时候,阿宁忽然听着一声锐响,目光一凝,随后厉声提醒道:“当心!” 话落的同时,一道弓箭穿破人群疾驰而来,直朝赵述面门。 见状他微微一眯,厉喝一声,隐于人群中的护卫立时现身上前挥动手中长剑将那支箭矢给劈下。 第一箭未能得手,后头密密麻麻的剑雨再次袭来,人群顿时慌乱起来,如鸟兽般四处仓皇而逃。 而方才的花灯摊主早已抱着头躲在了后头瑟瑟发抖。 赵述眉头一皱,“此地不宜久留,看样子那些人是从我而来的,方才他们已然瞧见我与你们一起,现在只好麻烦二位姑娘与我同行,否则到时候二位若有任何损伤,某怕是难以与镇国侯府交代了。” 为了解除二人的疑虑,他又道:“二位放心,他们虽是朝我而来,本王必会好好护卫二位,绝不让二位有丝毫损伤。” 陆媛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姑娘,从未见过这等场面,方才乱箭过来的时候腿已被吓软,幸好有阿宁扶着她才不至于站不住脚。 至于阿宁,上一世她也算是见多识广了,早见过大大小小的刺杀,自然不会如陆媛那般慌张。 只是印象当中,上一世的元宵节平静无波,根本没有什么刺杀。 可眼前这突生的变故又是怎么回事? “阿宁。”陆媛有些害怕的揪住阿宁的胳膊,似是征求着她的意见 阿宁点头“齐王殿下说得没错,我们身旁的护卫有限,他的护卫精良,如今这是最好的法子。” 方才赵述的护卫已然发出了信号,很快与京中巡逻的士兵便会前来相助。 赵述的护卫护卫者阿宁等人一路后退,还未走出几步,就见与那些刺客相反的方向一道人影疾驰而来。 人们听说这处街巷发生了动乱,逃都来不及,哪有人还急匆匆地往这头窜? 赵述自然将他当做刺客的同伙,正要下令让护卫将其捉拿,等到来人再进一些后,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二表哥?”陆媛惊喜的唤道。 谢昭看着被护卫的好好的阿宁和陆媛也不由松了口气。 谢昭突然见到人群逃窜,才知晓这边出了事,想起先前阿宁与陆媛二人便是朝这个方向来的便忍不住追了上来。 赵述出声,“原来是魏国公主的二公子。” 说这话的时候,阿宁的目光刚好落在他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捕捉到了他有些异样的情绪。 齐王对谢昭似乎有些不喜 正在此时,前方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铁蹄声 赵述挑眉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前方一名护卫上前道:“启禀殿下,锦衣卫已然赶来,那些歹徒已闻风而逃。” 赵述的脸有些沉,“传令下去,给我追,务必要查出背后之人是谁。” 听闻锦衣卫赶来的讯息,阿宁带了几分期待朝远方望去。 最前那个着妆花织金飞鱼服,腰束革带,缀绣春刀的不是陆昭行是谁? 几乎是瞬间,阿宁的眸光不由自主地亮了几分。 陆昭行翻身下马,不卑不亢行了个礼,“臣护卫来迟,还望齐王殿下恕罪。” “不过殿下放心,锦衣卫的人已经在四处搜查,方才已有两人被抓获,相信很快便能查出背后之人。” 赵述神色微凝,“陆大人无需多礼。” 朝赵述见过礼后,陆昭行立马到阿宁跟前蹙眉问道:“你们可有受伤?” “多亏齐王殿下相护,我们无事。” 陆昭行点头目光落在旁边的谢昭身上,“谢二竟也在此?” “方才我在街上与表妹她们偶遇,后来听到这边生乱,怕他们出事便赶了过来。” 赵述见阿宁的目光至陆昭行一来便在再没落在其他人身上,眸光忽暗,变得有些晦涩难明。 陆昭行忽而回首,目光如一鹰隼般敏锐,似乎想从赵述的面上勘破什么。 赵述迎上陆昭行的眸光,唇边挂着淡笑,并无异常。 “今夜多谢齐王殿下护卫臣妹,时辰不早,陆某需将两个姑娘先护送回去,改日再登门拜访。”话落,他曲指成哨,在嘴边吹响。 未过多久,锦衣卫的人不知从何处竟弄来了一辆马车。 “今夜那些人本就是针对本王而来,说起来还要怪本王连累了两位姑娘。陆大人多礼了。” 赵述这样说,陆昭行也不与他说那些个虚话了,“既是如此,那臣便先告辞了。” 赵述点头。 阿宁二人登上马车,正欲行驶的时候,谢昭突然寻了过来。 陆昭行立在马上问他,“还有何事?” 谢昭立在马车外,隔着车帘对车内的二人道:“今夜之事,是我失态了。”留下这话,谢昭对陆昭行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陆昭行微微拢了拢眉头,目光在他离去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而便后吩咐启程。 赵述的人马刚刚驶回齐王府邸便见门口停着一辆朱缨华盖马车。 他一到,那马车上便跳下了一个人影。 “表哥,你可有事?”声音很是关切。 赵述目光淡然的落在来人身上,对她扯出一个笑,摇头,“多谢表妹担忧,现下天色已晚,你还是快些回长公主府吧,免得长公主担忧。” 静和郡主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嘟囔出声,“听说今夜表哥遇刺的时候陆家儿姑娘与那位表姑娘也在场,她们——” 赵述唇边的笑意陡然凝住,打断她的话,抬眸看她,“你想说什么?” 漆黑的夜幕下,齐王府邸门口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柔柔的光,赵述面上明明灭灭,站在台阶上俯瞰静和,明明瞧着并没有动怒的样子,却没由来的叫人感到一阵压迫。 静和郡主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忙下意识后退一步,垂眸“是,是静和多事了。” 赵述刚才面上再度恢复之前的浅笑,“天晚了,郡主该回了。” 扔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往前。 很快,齐王府大门再度关上,徒留静和一人于冷风中瑟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028章:信任 “郡主?” 静和郡主握了握拳头, 深深呼出胸间的一口浊气,再也没脸多呆, 匆匆迈开脚步往自己的马车行去。 翠芝忙小跑往前替她撩开车帘,搀扶她上了马车。 翠芝是嘉德长公主赏给静和郡主的, 是她所有丫鬟里最得脸的,不由微蹙眉头,替她抱不平,“郡主,您一听说殿下的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前来看望他,可他方才” 静和被自个儿的贴身丫鬟戳破这层尴尬,心下很是有些恼怒, 碍于翠芝曾是长公主面前的人, 只能装作疲累的模样,“许是表哥受了惊,还有旁的事情需要处理。” 翠芝欲言又止, “郡主,有句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静和揉揉眉心,突然睁眼道,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奴婢也愿意殿下是个好的,可若日后还再这般待你,奴婢认为你或可与长公主商量商量,有她在总不会叫你委屈。” 这话是叫她放精明些, 下次齐王再敢在她跟前甩脸色, 就交给长公主来解决。 静和咬了咬牙, 心中愈发憋闷。 在她成为静和郡主之前名为林婉仪,乃是吴地的一名富商之女。 出生于商人之家的林婉仪跟随其母亲苏氏耳濡目染,内宅也好,人情世故也罢,学到的东西只多不少。 若她真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不用翠芝说,她也知该怎么行事。遇上今日这等情况,只需随随便便卖个弱装个委屈,以长公主对她的宠爱,上齐王那边敲打敲打,自然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可齐王与一般人不同。 她骗得所有的人,也骗不过他。 思及此,静和郡主神色愈发难看,只能竭力按捺自己才能不在翠芝面前失态。 “郡主?”见静和良久不吱声,翠芝提醒。 静和郡主点头,“嗯,我知晓了。这天也怪冷,奔波了一阵我也乏了,还是快些回去罢,免得母亲记挂。” 翠芝吩咐车夫往长公主的府邸驶去。 *** 陆昭行寻到阿宁二人之后便差人去通知了王氏等人,叫他们不必担心,率先将二人送了回去。 先将陆媛送达,之后才阿宁的院子。 今夜出了这样的事情,陆昭行下半夜注定是不得清闲,可他心中有些担忧,遂打算暂留片刻,顺便问问她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昭行要留,阿宁自然不会推迟,顺着他的话头邀他进屋喝茶。 陆昭行自然接过阿宁递过来的一杯热茶饮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今日齐王是怎么与你们走到一起的?” 阿宁省去在街上对谢昭说的那番话,将今夜的事情同他一五一十的道来。 陆昭行眸光微敛,沉吟半晌,凝声道:“齐王近来行事愈发令人费解,此人深不可测,阿宁日后见了他,还是离远些的好。” 是了,原本因为身体的缘故,齐王一直都是深居浅出,鲜少与人相交。 可近来他却一反常态,行事与以往很是有些不同。 齐王赵述乃是永昌帝曾为晋王时的王妃周氏所出。 周氏当年生赵述的时候不幸摔了一跤以致怀胎七月便早产了。最后赵述的命是保住了,周氏却因生产艰难,出血过量而死。 周氏临时之际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同在王府为侧妃的堂妹小周氏。 晋王对周氏情义深重,当时小周氏也同样怀有身孕,为了保证赵述的地位,自周氏死后他便再未有过立正妃的念头。 后来不久,小周氏诞下一子,名为赵振,为晋王的第二子。 赵述从小便是由小周氏抚养长大,可由于他早产不足的缘故,身子极弱。 小周氏虽然有了自己的孩子,仍不忘堂姐临行之托,将赵述视为己出,待他甚至比自己的亲生骨肉还要看重。 当时的晋王明面上不说,却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待他荣登大宝,大定天下后,朝臣屡劝他立储君,立中宫。 晋王的心中最疼爱的自然是齐王,但他身子太弱,确实不适合当储君,若强行将他推上这个位置,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等他百年之后,若旁的人登上这位置,那时赵述若有幸活着,必然会成为新君的眼中钉,肉中刺。 晋王只能另择他人。 最后她立了小周氏为后,其子赵振为太子。 齐王因从小便受晋王偏宠,很是惹其余的兄弟眼红。许是一出生就失母的缘故,他自小行事便极为低调,因此,他虽受晋王偏宠,但由于他那不争气地身子骨,旁人自然也就心理平衡了。 可他最近却行事高调起来,就不怕碍了旁人的眼,成为众矢之的么? 上次他突然出现在镇国侯府替陆老夫人祝寿也就罢了,今夜原本参加诗会的他只参加了一半便忽称身体不适退出了比赛。按理来说,若他真是身体不适,应当立刻回府才是。可他又带着护卫上了街,好巧不巧的还出现在阿宁的跟前。 一次相遇或许是巧合,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阿宁的跟前,这叫陆昭行不提防都不行。 即便陆昭行不提醒,阿宁也早打定了主意要离齐王远远的。心中虽明白,思绪一转,想着再过不久便要离开镇国侯府,在这之前,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提点他一下了。于是阿宁面上佯装不懂道:“为何?齐王殿下待人亲和,平易近人,瞧着并不难相处的。” 这话落下,陆昭行显然有些不悦,面色沉了几分,“齐王是什么人?他虽瞧着那副模样,可宗室里头有几个是简单的人?” 陆昭行原本想让阿宁只需在他的呵护之下,好吃好喝的过富贵日子,旁的一概不需操心。 可他却忽略了一件严重的事。 阿宁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也会有自己的喜怒,即便她表面上看起来乖巧懂事,可是事实上她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这晏京城什么样的人都有,今日之事倒是提醒了他,就算阿宁什么都不做,光凭她的身份便会有无数想接近攀附的人像令人生厌的苍蝇一般靠近她。 眼下陆昭行倒有些庆幸对外称阿宁是她的表妹而不是亲妹了。 一想到若那些弄权的小人因此刻意接近她,陆昭行的眸光便不由微寒。 这样下去不行。 思及此,陆昭行放缓声音,“阿宁,这京城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你好好记住,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旁人都不要轻易相信。” 阿宁愣了一瞬,低声诧异道:“连二哥你也是?” 陆昭行沉默片刻,随后缓缓点头。 阿宁在陆昭行的注视中坚定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攥住他的胳膊,“旁的人了我都可以不信,但我不会不信二哥。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无论何时,阿宁都信你。”她忽而展颜一笑,整个人就似那月下皎白的梨花,十分惹人怜爱。 莹莹烛火下,姣好面容之上的一对眼眸晶晶亮亮,眸光潋滟间泛着信任而又带着依赖的目光。 就好似她眼下注视着的人就是她的全部。 陆昭行先是微愣,随后心间因这话渐渐变得微微烫了起来,顿感身心舒畅无比。他唇角扯出一个笑容,轻声溢出了一个嗯。 他并不常笑,露出这般神情,足见心情已很是愉悦。 就在这般氛围极好之时,阿宁却又说出了一句十分出人意料话。 她突然微微偏头看他,唇边带笑,目露狡黠道:“方才二哥叫我远离齐王,莫不是怕我会瞧上了他?” 越与阿宁接触,陆昭行便越了解她的性格。 她看似乖巧,实则骨子并不是个刻板的人。此时她的这番话放在旁的闺秀身上怕是会让人觉得吓一跳,但她口中说出,却也不叫人奇怪。 可几乎是她话落的瞬间,陆昭行的眉头便凝住了。 见状,阿宁抢在他之前开口,语气轻松,神色却十分严肃,抓住他衣袖的手也收得更紧,“二哥放心罢,我拎得清的。若你不喜的人,阿宁也不会多看的。” 陆昭行的神色渐渐松动,阿宁话落之后,他竟莫名松口了气。 心中莫名的滞闷和不适感再度因阿宁无条件的信任消散,取而代之的一种无比的温暖,整颗心都好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紧紧包裹了起来。 陆昭行的手忽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往前,最后盖在了阿宁的头顶,揉了揉她的鸦羽般的黑发,唇角轻勾,“二哥知晓了。”他落在远处的眸光微沉,有些晦暗的光芒一闪而过。 陆昭行刚刚从镇国候府出门,就见锦衣卫的下属已然神色匆匆地迎了上来。 “陆大人,今夜抓到的那两个刺客已然服毒而亡。” 陆昭行脸色极沉,“废物!何时的事?” “就在我们将之押往诏狱的前不久。” “现在尸体何在?派出去追查的人呢?” “尸体留在了狱中,阮同知已然下令未经大人过目,任何人不得靠近。至于出去的追兵,”来人忽然低头,语气十分羞愧,“现下还没有放回信号。” 这下陆昭行的面色更加难看,别上绣春刀翻身上了一匹油光发亮的棕红大马,在一众黑衣冷刀的锦衣卫簇拥下,披着浓稠得化不开的茫茫夜色疾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029章:疑虑 第029章:召见 赵述一回到府上, 季凌便拥了上来,他面色十分难看, 冷冷道:“你们干什么吃的,竟叫人落到了陆昭行的手上?” 季凌面带愧色, 认罪的态度十分诚恳,“此事的确是属下等人的失职,还请殿下责罚。” “不过殿下不必担心,虽然的确有二人落入了陆昭行之手,但这批人都是咱们的死士,且其中一人正好是掉了包的,就算他们要查, 也只能顺着殿下您想要他们查到的东西去查。”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 今夜赵述本是要被射中一箭之后,再通知锦衣卫的人前来的,可没想到他还未来得及受伤, 锦衣卫的人便寻了上来。 想起事出之后不久便赶到他面前的谢昭,赵述面色越淡,不必想也知是谢昭搅了他们今夜的局, 提前通知了锦衣卫的人。 赵述的手指在面前的紫檀桌案上扣了扣,淡淡的嗯了一声复又道:“事已至此,那便只能这样了,接下来的事按原计划行事便可。” 季凌拱了拱手, 点头应声。 “派人盯好皇宫和那边的动静, 若有任何异动, 即刻来报。顺便想办法向父皇那边透露我因此番遇刺惊吓过度,卧床不起的消息。” “即刻起,齐王府闭门谢客,除了陛下派来的人,旁的人一概不见。” 季凌应声,忙下去部署赵述的安排。 陆昭行马不停蹄的赶往诏狱查看了那两个尸体,还未呆多久,闻齐王遇刺消息的永昌帝便宣他连夜进宫。 永昌帝尤为愤怒,称此事交由陆昭行全权处理,务必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还齐王一个公道。 永昌帝正与陆昭行商议事情,内监总管郑英便上前在永昌帝耳边低语,说是齐王那边的情况似乎不妙。 听此,永昌帝挥退陆昭行,吩咐人从库房里抬了不少药材去齐王的府邸,以示抚慰。 最后想了想,永昌帝觉得仍不放心,最后传了几个信任的太医与他一道前往齐王府邸看望。 天刚刚放亮,镇国侯府的姑娘便被陆老夫人差人叫到了松鹤堂。 去的路上阿宁便已猜到了陆老夫人今日叫他们前去多半是因女学的事情。 果不其然,女学的旨意昨日傍晚便送到了镇国侯府上,与上一世一样,因陆昭行深受陛下宠爱,是以侯府的姑娘拥有直接免试进入女学的资格,阿宁自然也在这其中,这是陆昭行格外替她求的恩典。 到了松鹤堂听到这消息的众人面上俱是一片喜色。 尤其是陆姝,欢喜不住地从眼角眉梢往外冒,止都止不住,反倒是陆媛竟然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林氏见她这般忍不住一拍她的手臂道:“你何故露出这般表情?进入女学学习是这晏京城中好些姑娘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你倒好,托你二哥的福,连测试都无需便可入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媛本来就不喜欢念书,永昌帝下旨办的女学一听就很不同寻常,之后要真去了那处,那她的好日子怕是也要到头了。 一想到这个,陆媛哪儿能高兴得起来。 只是碍于林氏在场,她只好扯出笑脸,忙应承,“是是是,娘您说得很是。”言罢,她去拉一旁的阿宁,小声在她耳旁低语,“还好,你也一道去女学,否则真的得让我闷死。” 阿宁不由失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陆媛撇撇嘴,“就有。” 陆姝下意识用余光扫了眼阿宁,心下很是不满。 旁的几人拥有入学的资格也就罢了,凭什么这个顾惜宁也有?要知,现在她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侯府的一个个表小姐罢了。 陆姝心念一转,很快便知是此事必然陆昭行在这其中做了文章。 思及此,她对阿宁越发不满。 女学的正式入学时间定在正月二十,也就是五日之后。 阿宁眸光微沉,一旦进入女学,这便意味着距离她的目标也越来越近了。 阿宁从松鹤堂回到自己的院子不久,便接到了齐王染病闭门谢客的消息。 她一人托腮对窗,静坐良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自是她重生以来,除了与齐王相关之事,旁的事情都疼上一世的轨迹一般无二。按理来说,不应当是这样的,除非除非齐王与他一样也拥有两世的记忆! 阿宁的心在这一刻乎突然咚咚的跳了起来,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总觉得此事不太可能,可随后一想,有什么不可能呢? 她自己不也重生了吗? 阿宁腾地从座位上站起,在屋内来回踱步,半晌后终于停下。 是与不是,试一试便知。 阿宁按了按胸口,压下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 就算他是重生又能如何? 上一世她与赵述并未有过什么恩怨,也未得罪过他,就算他真的与自己一样重生了,想来也是碍不了她什么事的。 这样一想,阿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渐渐宁静下来。 齐王遇刺之事查了三日,总算有了进展,陆昭行从那两个死士的身上出发,顺着线索查下去,最后发现嫌疑最大的竟是当今的太子。 按照目前得到的证据来看,太子的嫌疑的确最大,但陆昭行总觉得此事十分蹊跷,打算再查一查再上报。 可不知永昌帝从处得到了消息,竟再次召见于他。 金碧辉煌,雕梁画柱的宫殿之内,着明黄袍服的帝王立于高座之上,负手问道:“陆卿,元宵节那日齐王遇刺一案可有头绪。” “启禀陛下,此案已初现端倪,不过臣还有些疑惑,所以未能及时上报。” “哦?”永昌帝的声音不辨喜怒,随后伸手示意陆昭行接着说下去,“爱卿有何见解?” “从臣手里得到的线索来看,此次嫌疑最大的便是太子殿下。这次被捕的其中一个死士,经查明证明此人生前乃是太子殿下府中的护卫。” 永昌帝面色极沉,“你接着说。” “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齐王殿下自小身子便不佳,加之齐王殿下是有皇后抚养长大,按理来说,他对太子殿下并不足以构成什么威胁。退一步言之,太子殿下就算要刺杀齐王,也不该选在元宵这种戒备森严的日子,更不该派自己府中的熟面孔行事。” “此事关系到几位殿下的声名,臣不敢妄断,依臣之拙见,此事还需继续再查。” 永昌帝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若是换作以往,他也会如陆昭行一般所想,再继续查下去,免得太子受了冤屈。 只可惜,齐王遇刺那日的夜晚,他去齐王府中探病的时候探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齐王竟身中剧毒多年。 若非此次因惊吓过度,旧疾复发,以致脉象沉伏,顽毒隐隐现出端倪,怕是难以被人发现。 齐王自小便是由姨母小周氏抚养长大,经过多名太医诊脉,最终确认齐王身上的毒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只是不知被人用了什么障眼法给隐藏了起来,所以一直未能显现,这次也是碰巧,所以才能发现潜伏在他体内的毒。 齐王向太医言,他自觉这几日身体已有好转,所以才想去参加诗会,由于筹备诗会太过投入,曾有好几次都忘了服药未想竟成了诊出体内顽毒的契机。 太医们看过齐王所言的忘记服用的药方后,当即指出他所服的药方的问题。 临走之时,永昌帝道:“你放心,此事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言落,威仪的目光扫过跪在齐王府邸的数名太医,沉声道:“今夜之事,若有人胆敢对外透露半字,格杀勿论。” 颤巍巍跪了一地的几位老太医头埋得宛若鹌鹑。 留下这句话,永昌帝边带着人再次离去,踏出齐王府邸的时候,天色渐渐明亮,可这位帝王的面色却始终沉沉。忆及过往种种,永昌帝的面色更加的难看,叹了口气,径直往皇城而去。 陆昭行与永昌帝四目相对,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永昌帝冷声道:“你继续查,不过三日之内,必须给朕一个结果。” 陆昭行瞬间便明白了永昌帝的心意,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陆昭行从御书房退出不久,绕过一处略显僻静的宫殿时,一位宦官拿着拂尘将他拦了下来。 他抬眼,瞧见眼前站着的这人乃是皇后周氏身旁得力的周公公。 “陆大人。” “周公公有何要事?” 周公公的橘皮老脸上挤出一笑,环顾左右后道:“此处并非谈话的好地方,陆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刚才永昌帝的话语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此时陆昭行万万不可能再与周皇后有什么过多的牵扯。 但在这朝堂行走,不到万不得已,万万没有将人得罪死的道理。 “本侯是外臣,不宜在宫中久留,望公公体谅,至于公公拦下我想议之事,陛下自有定夺,望娘娘和殿下好自为之。” 周公公一脸震惊,对陆昭行一礼,“多谢陆大人提点。”而后匆匆退下。 周公公到坤宁宫将方才陆昭行的话一五一十转告周皇后,周皇后听言的忽的从椅坐起身来,面色陡变,目光定定落在周公公身上,“他当真这样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030章:太后 周公公面色凝重, 点头。 皇后的下首的太子也站起身来,目露焦色。 说实话, 接到消息的时候太子也很是吃惊,他自认平日与齐王的相处还算友好, 齐王那样一副病弱的身子也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他又怎会冒着给自己惹一身腥味的风险派人去刺杀于他?若他真要刺杀哪个亲王,第一个也该是平时处处与他作对的梁王才是。 皇后视线落在远方,目光却犹如实质,原本雍容的面容忽而有几分扭曲,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喉咙蹦出几个字,“贱人, 不愧是她的贱种!我养了他这么多年, 如今竟想着要反咬一口了么?” “母后——” 太子有些诧异的看着的周皇后,像是从不认识她一般。平日里周皇后虽然也对他颇为严厉,生气的时候也会疾言厉色, 但从不会露出这样狰狞的神情。 周皇后注意到太子的面色,才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这么多年来,周皇后都觉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齐王也早就对他们母子没有了什么威胁,所以她也就放任齐王去了。 总归他是活不长的。 可她万万没想, 曾经自以为被他攥在手心的齐王竟然会在今日反咬他们母子一口。 正在此时, 皇后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嬷嬷步履匆匆进来, 在她耳畔低语几句,皇后面色再也绷不住了,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微颤。 “母后,何事如此惊慌?” 周皇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沉沉的落在太子身上。 “听闻,你父皇正在暗中召见当年王妃身边的旧人。” 太子立刻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你是说父皇想要追查当年的事?” 太子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目光落在皇后身上,沉吟半晌后说道:“母后,当年王妃去世之事,与您” 在太子的注视中,周皇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吸了口气,将当年的事情一一道出。 当年她的堂姐周茵嫁给晋王之后一直无所出,晋王的几位弟兄皆有子嗣,那时正是争夺拉皇储的关键时刻,晋王的母亲周惠妃做主从娘家里又选了一名周姓姑娘到晋王府,封了侧妃。 这个侧妃,便是周皇后,周蓁。 周茵与晋王是青梅竹马,很是有几分情分,虽然几年都没有身孕,但晋王对她仍然很是爱重。 周蓁嫁过来后,未过多久便有了身孕。 周蓁很是痛快得意,因着此事那段时日晋王和周惠妃都对她极好,周蓁直觉自己被捧到了天上,就连身为王妃的堂姐都处处不如自己。 然而好景不长,两个月后王妃也有了身孕。 晋王大喜,大肆赏赐府中奴仆,更是将王妃捧到了心尖尖上,显然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十分期待。 两相对照,周蓁便显得不受重视了,原本那些来捧她巴结的人,转而巴结到了王妃头上。 随着时日推移,周蓁越发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她意识到若王妃这次肚子里诞下的是男胎,那她这一辈子便翻不了身了。 终于,周蓁忍无可忍,决定对王妃下手。 她让在王妃的吃食里动了手脚,致其早产。 本想让王妃一尸两命的,未想她肚子里的孩子竟如此命大,逃过一劫。 王妃死后,周蓁改变了策略,决定从赵述身上下手,从而来巩固她与赵振母子的地位。 起先为了赢得晋王的信任,她并不敢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惹人生疑。 事实证明她这步棋走得果然没错,最后终于赢得了晋王的信任。 为了彻底解除赵述对自己的威胁,她在赵述十五岁那年对他下了。 赵述一个病弱的亲王,死了就死了,也没有人会怀疑。 只要他一死,他们母子便再无后患之忧。 听罢,太子凝起眉,面色沉重。 生在皇家,注定不可能拥有所谓的兄弟之情。或许是因为知晓赵述没有威胁的缘故,对于太子而言,所有的兄弟中,赵述乃是他最交好的一个。 听了皇后的这番话后,他的心不可谓不复杂。 周皇后问道:“振儿,你觉得母亲狠毒吗?” 太子默了片刻,未言。 周皇后忽然抓起太子的手,语重心长的道:“振儿你听着,你只有不断的往上爬,你不往上爬,就只能别人来踩你。” 二人都十分清楚永昌帝的性子,若他真下了心思要查,不查个水落石出势必不会罢休。 若任由此事这样查下去,那他们母子二人的处境 “事到如今,我们母子只有一条路可选,你即刻便动身去慈宁宫去求太后。” 太子离开慈宁宫后,太后便马不停蹄的带人到了永昌帝的跟前。 彼时永昌帝正在御书房内处理政事,见太后的神色大概已猜到了她的来意。 永昌帝心下微冷,暗道皇后的手脚之快,竟这么快就搬来了救兵。 永昌帝不露声色道:“听闻母后近来身子不佳,如何到此处来了?您若要见儿子,只管差宫人来通知朕一声,何苦难为你亲自过来?” 太后然后往前几步,“皇帝,明人不说暗话,想必你也已猜到了哀家的来意了。” 太后给了他身旁的嬷嬷一个眼神,嬷嬷拊掌几声,不相干的人便已悉数退下。 皇帝见状也屏退了左右,只留心腹太监在内。 周太后直接开门见山道:“齐王这次的事,我已有耳闻。” 永昌帝的眉头瞬间冷了起来,冷哼道,“母后可是来为太子和皇后说情的?此事朕已有定夺,母后无需多言。” 太子今日来求太后的时候便已大概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虽然言辞之间有替周皇后修饰遮掩的意思,却无法掩盖一个不争的事实,那便是当年晋王妃之死与皇后关系匪浅,且齐王身上的毒也与之脱不了干系。 站在齐王的角度,太后自然也是心疼他的。 但也仅限于此。 太后是周家的人,周皇后和晋王妃都是她的侄女。对于她而言,大晏的江山落在齐王与太子二人任何一人的手中都可。 如此,他们周氏一门才能长长久久,繁荣不衰。 若齐王有个健康的体魄,今日这事于情于理她也会与皇帝一般站在齐王这头。 可事实上,齐王身子羸弱,能不能活得比她这个半截身子已入土的老婆子久都是个未知数。 这样的人,又如何担得起大晏的江山之重呢? 所以,他必须保下太子。 太后的眉眼慢慢沉了下来,叹了几口气,“陛下,储君乃国之根本,轻易动摇不得啊。” 皇帝沉默,面色并不大好看。 “母后可知,齐王之所以体弱不仅因早产,更因体内有娘胎里带来的残毒的缘故?” 太后露出讶异的表情,默了半晌。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因当年之事觉得愧对阿茵,自她去后更是怜惜她留下的这个孩子。可而今你不能仅仅因为齐王体内带毒便断定当年的事是蓁娘所为。” 永昌帝面色铁青,再也隐忍不住,“不是她还是谁?母后可知齐王身上的毒是如何暴露的?正是因为此次太子与皇后二人刺杀未果,旧疾复发,加之他自己未服药才现出了端倪,若是此番未被发现 永昌帝闭了闭眸,似乎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太后的面色变得越来越复杂,饮下几口热茶,凝眉道:“当年之事,我们暂且不论。此事便由你自己去查,事后无论如何,自有一个定论,但话先说在前头,无论当年之事如何。也应由蓁娘一人承担,罪不及太子。” “当年之事的确罪不及他,但这次刺杀,被锦衣卫擒获的两个死士其中一个便是太子府的人!” 太后深深的皱起眉头,深觉此事难办。可再难办,这个烫手的山芋她也得接。思索良久后道,“我总觉着此事有些蹊跷,太子如今贵为储君,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对他目前并不能造成威胁的亲王下手。” 之前陆昭行也提出过这个疑问。 然而此事在永昌帝的心中,早已有了定论。 近年齐王一反往日作风,屡屡在朝堂上露面,之前有几件差事办得也好,永昌帝曾多次当着朝臣的面上夸奖。 想必正是因此,齐王的风采碍了皇后母子二人的眼,按耐不住,所以才想痛下杀手,一劳永逸。 这次的事让永昌帝对太子和皇后二人的信任降到了冰点。 太后见永昌帝的脸色就知他在想什么,只好换了沟通方式,改而问他,“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理这次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031章:结果 永昌帝深深的皱起眉头, 负手烦躁的在原地来回踱步。 该如何处理太子? 其实他也在犹豫,但有一点, 若当年晋王妃之死果真与皇后有关,那么他绝不会放过。 太后见永昌帝面有豫色, 忙道:“退一万步来讲,陛下若真的废了太子,接下来要立谁?齐王,梁王,吴王?”太后语重心长劝道:“大晏才刚刚稳定下来,现在的局面不易动摇啊。” 是了,大晏经过了几年内乱才终于脱离之前刘阉乱政的动荡局面。 朝堂才稳定不久, 若此时易储, 永昌帝已不复从前,他的几个儿子又正值壮年,到时候必然会引起新的动荡。 “当年的事陛下尽管查, 最后无论结果如何,任凭陛下处置,哀家绝不干涉, 但唯有一点主,储君不可废。” 太后见皇帝的眉头拢紧,猜到了他的顾虑,接着道:“陛下可是担心太子将来不会善待齐王?你若不放心, 大可让他立下誓言, 一旦太子即位, 除非齐王犯下大过,否则绝不动他,甚至可以当众立下旨意。如此,就算你我百年之后,也可保齐王无恙。” “但这次的事,为大晏,为百姓,为苍生,同时也是我这个母亲对陛下的劝告,还望陛下三思。” 良久的沉默后,永昌帝叹了口气,目光极沉。 “这次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朕不动太子。”言外之意,日后太子和周皇后若还不知好歹,他动不动,又是另一回事了。 得了这句话,太后进殿后一直捏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翌日,元宵节齐王遇刺之案便查出了凶手,确认此事乃是刘阉余孽所为。 永昌帝已然下旨惩治凶手,这次抓获余党待审理后便会即刻问斩。 与此同时,周皇后不幸身染恶疾,一病不起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永昌帝下旨让梁王之母刘贵妃和陈淑妃一道暂理后宫。 皇后身子骨素来硬朗,之前也并未听过她身有旧疾。可她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传出重病的消息,叫人不生疑都不行。 不过,众人心中疑惑归疑惑,皆不敢摆到明面上来,只能在心中猜测这次齐王之事周皇后必然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的角色,否则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此事之后,甚至有人暗自猜测太子一派要倒大霉,暗道这朝中怕是要变天了。 朝臣们等啊等,到最后除了皇后重病修养的消息外,并未听到太子地位动摇或是梁王母子加官进爵的消息。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永昌四年元宵的这场刺杀之后,太子原本固若金汤的储君之位再不复从前那般稳固。 齐王府。 身着黑色皮裘的男子盘腿倚在炕上,身前还架着一个红彤彤的炭盆。如玉修长的右手撑着下巴,左手在炭盆上空翻烤。 整方天地极静,只能听到偶尔发出柴火哔剥声。 季凌掀开帘子,在赵述跟前屈膝,将永昌帝对此次他遇刺的判决一一上报 赵述微微扬了扬眉,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对永昌帝的处置并不意外。 季凌面带愧色,“都怪属下等人失职没能拖住陆昭行的人,若此次锦衣卫的人来的晚一些,待殿下做全了苦肉计,说不定今日又是另一种境地了。” 赵述摇了摇头,神色淡漠,“那倒也不会。” 季凌不解,“为何?” “就算苦肉计唱成了,最后的结果怕是也会与现在一般无二。只要太后还在,她是绝不可能让大晏的江山传给周家女子所出以外的皇子的。” “就算没了太子不还有殿下您吗?”季凌蹙眉。 赵述默了片刻,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偏头轻笑,“不一样的,毕竟我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罢了。”按照原本的发展轨迹,或许他的确会如世人所以为的那般短命。 不过这次不会了。 季凌握紧拳头,替赵述生出些不甘的情绪。 明明殿下乃正妃所出的天子骄子,到头来却因奸妃所害必须苦心筹谋,步步为营才能将原本都属于他的那些东西拿回来 瞥见季凌的神色,赵述眸光微沉,仿若突然觉得眼下的话题过于无趣,将话锋一转,“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 他原本也没打算一次就戏唱完。 先让永昌帝心存愧疚,撕破周氏的脸皮,接下来的许多事,自然会好办许多。 “本王卧床这几日,可有哪些异动?” 季凌将这几日的事一一道出,只可惜这里头并没有赵述期待的那个名字。 赵述有些失落。 可随机一想,眼下他与她二人并无交情,在这种敏感的关头,她又怎么可能前来探病呢? 思及此,心里不由释然了许多。 季凌见已无事,正要告退,赵述忽然唤住他,“去长公主府递一封帖子给静和。” 自赵述遇刺,对外称身子抱恙后,静和多次想上前探望都被拒了。 今日她待在府中忽然收到了齐王府递来的帖子,甚是欣喜,让丫鬟替自己装点一番后,便高高兴兴的上齐王府邸赴约。 静和郡主到的时候,齐王仍盘腿坐在他常待的偏殿的炕上,身子微微歪斜,背后靠着一个墨色银线引枕。 “听闻表哥身子有恙,静和特意前来探望,现下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坦?” “多谢郡主担忧,本王身子已无碍。”言罢,赵述扫了眼左右侍奉的丫鬟。 丫鬟立时心领神会,将静和请到临炕的一张紫檀玫瑰椅上,恭敬地替她斟上一杯热茶。 二人说了会闲话,赵述突然递给她一个眼神。 静和见状借故支开自己的丫鬟。 不相关的人都已走开后,静和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明日你便要去女学了吧?” 听齐王忽然问起自己的事,静和郡主略微还有些意外,意外之余还藏着几分欣喜。 静和点了点头,“是了,表哥怎么忽然问起了此事?” 赵述目光淡淡落在她的面上,启唇轻道:“平西侯陆昭行的表妹顾惜宁,你可知晓?” 静和郡主先是一愣,随后想起上次陆老夫人寿辰上见到的那个女孩儿,强压住心中的怪异,点头,“上次陆老夫人的寿辰见过。” “见过便好。” 静和愈发觉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赵述突然提起顾惜宁是何意。 不待她问,就听他道:“入了女学之后,你找机会接近她,与她交好。” 这下,静和下意识微微睁眸,诧异道:“为何?” 赵述眉一挑,目光从眼前的炭盆里转到静和的身上。 他如玉的面颊被炭火映得半边通红,黑亮的某种也隐隐折射着暖暖红光,可静和却分明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极凉,仿佛他看得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她立时愣住,这才惊觉自己又惹恼了他。 赵述淡漠的目光依旧落在静和身上,不答反问道:“为何静和,你还记得你当初说的那些话吗?” 在他沉重的注视中,静和气息有些不稳,“自然记得。” “本王的吩咐你只需去执行便可,你没有任何质疑的资格。” “本王既有本事让你成为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之女,也同样有本事将你打回原形,让你回到吴地做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 赵述的面色淡然,看似并无异常,静和却分明从他的神色中感到了他的几分不耐。 觉察到此,静和不由死死咬住唇,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竭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绪。 赵述的目光在静和身上默了片刻,忽而对她招了招手。 静和愣住,犹豫片刻,起身朝他走近。 不过瞬间,赵述又恢复成了人前温文尔雅,君子如玉的模样,仿佛方才她所感受到的冷淡只是幻觉。 赵述对静和扯出一笑,示意她伏低身子。 静和点了点头,而后就这样不顾仪态,如那些下等的丫鬟一般坐在炕前的紫檀祥云脚踏上,双手攀着炕沿,仰视着他。 二人的距离瞬间拉进,这样的距离,静和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因炭火蒸腾后的些许药香,淡淡然然,无形中却似含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惹人不忍流连。 静和下意识轻轻闭眸,深吸了口气。 再度睁眼,她看向赵述的眸光里忽然多了几分莫名的期待。 赵述见状舒眉抿出一个淡笑,在静和的期待中,手落在了她的头上。 “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 “只要你好好听话,旁的本王都可以替你实现。”他的声音低低漾开,响彻静和耳边,仿佛情人间的旖旎低语,柔柔的,带着股子酥,股子醉,令人向往,忍不住就沉溺在这样的声音里头,永世不出。 “只要我听话,殿下便会一直这样对我温柔以待吗?”静和望着他的眼中漾开了几分痴迷的神色。 她觉得自己有些鬼迷心窍了。 明知眼前之人深不可测,十分危险,理智告诉她应当远离,可每每面对他时,总是忍不住靠近。 尤其当他温柔待她,柔声在身侧轻言时,整个人都酥软了,一颗心更是不受自己控制,忽上忽下,恍如跃上了云间。 赵述落在她发顶的手顺着她的侧脸往下,中指指腹掠过她的眉眼,敛眸道:“是的,只要你听话。” 静和垂眸,原本盘在炕沿的手下意识往他的腿靠近,见赵述并没有反驳,颤着手拥住他的腿,而后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腿上。 “我知晓了,以后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032章:时机 锦衣卫官衙。 作为永昌帝手中最利一把刀, 暗查周皇后与晋王妃当年之事自然而然落在了陆昭行的头上。 此事距今已有十八年之久,要想调查清楚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即便如此, 此次齐王遇刺案查明之后,永昌帝仍下令夺了周皇后的权, 并对外宣称她身染恶疾,无法见人。 为了太子的声名,刺客的名头最后被安在了刘淮余孽的身上,可齐王毕竟遭遇了这么一场祸事,若不是锦衣卫的人赶去及时,现在兴许又是另一番境地了。 永昌帝是个重情重信,惩罚分明之人。 虽因太后求情, 太子的储君之位未能动摇, 可太子和周皇后毕竟已干下了这次的事。依永昌帝的性子,绝不可能让他们二人就这样不痛不痒的揭过此事。 所以作为这次事件的惩罚,周皇后被夺了手中的权。 这是帝王对二人的警告。 陆昭行很清楚, 待到当年之事查明后,若晋王妃之死真与周后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周后的处境必会比现在更加艰难。 不过这些事并不在他担忧的范畴。 近日令他略感困扰的是与此事有关的另一事。 自前日永昌帝下达命令后, 陆昭行便已派了人暗中查探。 他原以为此事会十分棘手,未想竟出人意料的顺利,仿佛暗中有人牵影着他往当年的事情上靠拢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昭行吩咐手下人仔细应对,若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必然要及时向他回禀。 公务处理完毕, 天色已然染上了沉重的幽蓝色。 他刚从锦衣卫官衙回到自己的平西侯府就接到了太子递来的帖子。 沉吟片刻, 陆昭行披着大氅,融入浓稠的夜色中。 正月二十这日,天还未亮便下起了雨。好在这雨下得不长,晨光熹微之时,雨便也停了。雨停后,人们发现天地间竟积了一层薄雪,这才惊觉昨夜下的雨里还夹着细雪。 镇国候府的姑娘早早便起了床,穿着簇新的衣服,坐上马车,驶往女子官学的所在之地。 因这女子官学乃是头一年举办,目前尚不知成效,若单独为其开辟一块地方,着实是有些浪费,于是永昌帝便下令从僻临国子间的一处地方稍作修葺后作为女子官学的学堂。 永昌帝为其赐名为知文堂,望在内学习的众千金能够知书达理,明文识礼。 今日女学并不正式行课,主要是让诸位贵女们熟悉知文堂的环境。 阿宁们入了知文堂后便分批由女先生们领着四处转悠,先生们则顺道替她们讲解知文堂内的各式建筑的用途。 知文堂虽比不上男子们上的国子监,但好歹是大晏官方所办的女学,规模亦是不小,文课有明经殿,骑射所需的马场亦是不缺。总归这知文堂内的一花一草,一景一木,皆有章程,处处可见心思。 阿宁等人由女先生领着参观过好几处地方,正准备前往书阁,就见石拱桥的对面,黑压压的一群人正与她们相向而行。 阿宁眼眸微眯,几乎是瞬间便瞧见了对面人群里着墨绿衣裙,衣着华丽的静和郡主。 她目光探向对面的同时,正巧见到静和郡主的目光正往她们这处扫来。 静和的神情微动,目光四处游移,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可当她迎上阿宁目光后,当即便收回了目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虽只有一瞬,但阿宁确确实实的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阿宁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眼角余光扫过身周后愈发警惕。 事实证明,阿宁的直觉果然不差。 自她们这行人上桥后,阿宁便觉身后的一个黄衣姑娘很是有些可疑,总是三步不离的缀在她的身后。她早已戒备,觉察这点后,当即便不动声色的拉开与她的距离。 未想她才迈开腿,下一瞬那人便陡然向前踩住阿宁裙摆,身子往侧边一扭,腰肢已然挂在了桥上。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惹得在场的所有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静和郡主陡然发出一声惊呼,大喊一声“当心。”后,人便如脱弦的弓箭往前而来。 此时阿宁他们踩着的这座石拱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此桥可同时容四人通过,两边皆有护栏,不过这护栏也不高,仅有半人高。桥下是知文堂内开辟的人工湖,因昨儿夜里结了霜,可清晰的看到湖面上结了一层透明的薄冰。 那女子跌落之时顺势就揪住了阿宁的胳膊,惊慌之下,人已然顺着护栏翻了出去,若非此时吊着阿宁,人已然坠入了湖面。 阿宁憋着一口气,半个身子也快被那人带得翻出栏杆。 方才一个箭步冲过来的静和郡主,也此时已然揪住了阿宁的手。 阿宁心思电转,感到自己的身子就要被黄衣女子带着下落,目光微沉,装作奋力拉扯的样子,身子往旁边一侧,不着痕迹的将静和郡主往带了层薄冰的桥面上带。 静和郡主果然往这边来了,下一瞬,她踩中结了层霜的地面,脚下一个打滑,人便同那黄衣女子一般翻出了栏杆之外。 而方才那巴着栏杆与阿宁的黄衣女子则不偏不倚被静和郡主砸了个满怀,扑通一声坠入湖面。 静和跌落之时,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阿宁的手,另一手抓住了栏杆,这才没能摔下去。 “救救我。”静和憋得满脸通红,朝阿宁呼救。 而此时,陆媛等人已然稳住了阿宁的身形,免得她在被静和郡主拖拉着往下拽。 正在阿宁犹豫是自己否要一个‘体力不支’手滑让静和下去湖里洗洗冷水,洗静心头藏着的那些个龌龊心思的时候,陆姝忽然上前主动拉拽着静和的胳膊。 “郡主,你拉着我们别放手。”陆姝的表情很是关切。 阿宁敛眸,暗恼陆姝搅局,心知这下想叫对方吃点苦头也不行了,面上遂显出十分忧虑的神色,做出竭力稳住静和的模样。 此刻静和不知是脱了力还是冷的,一张小脸绷得通红。 阿宁目光从她面上掠过,清楚地瞧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吃惊和几分懊恼。 懊恼 阿宁心下嗤笑,原本想针对她,最后却整到了自己,是该懊恼的。 未几,闻声而来的人将落水黄衣女子连同静和全部救起。 此刻最先落水的黄衣女子浑身湿透,冻得脸色铁青,嘴唇发乌,抱着手臂在瑟瑟冷风中抖得如同筛糠。 同样,静和郡主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裙子已然湿到了腰间,紧紧贴在身上,发髻散乱,衣裙早在桥上蹭满了一层泥灰,甚至沾到了面上,形容十分狼狈。 唯有阿宁,除了衣袍粘上了些污泥和气色略差了些,旁的并无什么大碍。 这个时节的天很冷,人救上来后,当务之急是换掉湿衣,顺便喝下些驱寒的汤药,免得受了风寒。 女先生忙让黄衣女子和静去最近的偏殿更换衣物。 见阿宁不动,先生道:“顾小姐?” 阿宁领会到对方的意思,摇头,“我衣服并未打湿,无碍的。” 陆媛在她身后道:“阿宁,你的裙子后头沾了好大一片污泥。” 陆婉也道:“你这个样子,回去怕是不妥。” 闻言,阿宁这才侧身,看见后头裙摆果然脏了大片,心念微动。下意识将目光落在静和郡主身上,视线从她的肩掠到她的脸,似乎将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 静和郡主抱臂瑟瑟发抖,劝道,“顾小姐,你的衣服也脏了,还是去换一身的好。” 周围的人目光落都在阿宁身上,她沉吟片刻,而后道:“好。” 阿宁当太后多年,见惯了后宫那些勾心斗角。 这种宴会上污了他人衣裙,而后将人引导僻静之处,毁人清白或是干点其他什么的戏码数不胜数。 回忆起上一世的自己在永昌四年太后千秋上的遭遇,阿宁深深吸了口气,心下极冷。 虽然不知静和郡主今日唱的是哪出戏,但眼下她自己衣服也已经湿了,此处又是女学,并没有外男,想来她应当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在这里动手脚。 最重要的是,阿宁忽然想起自己的那个猜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日机会正好,是与不是,一验便知。错过这次机会,等下一次想要找机会验证静和郡主身上所谓的那个胎记可就难了。 未过多久,三人就被带到了距离此处最近的一间偏殿,殿中虽陈设简单,好在设了几处屏风。 一位许姓的女先生道:“此处是最近的偏殿,几位姑娘都是女子,便在此处将衣物更换,湿衣穿在身上仔细染了风寒。” 这话一有关心,二有解释的意思,毕竟能在知文堂上学的都是朝中显贵之女,轻易得罪不得。 这间偏殿已然事先架上了炭火,静和与另一名黄衣女子入屋后便忙着将身上的最外头的湿衣脱下,闻询赶来的各自的丫鬟忙拿出备用的衣裙。 虽说几人都为女子,但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脸皮都有些薄,各自心照不宣的选择了一处屏风,打算就在后头更换衣裙。 阿宁隐在自己屏风后,并不着急更换衣裙,面对白芷不解的目光,她摇了摇头,示意白芷先别说话。暗暗掐着时间,等到时候差不多,阿宁从屏风后绕出,径直朝静和所在的方向而去。 白芷原本给阿宁递衣的手一僵,想了想也随前去。 屏风后,静和郡主听到动静后往前面投去目光,视线触及阿宁之后,眸子微睁,目露诧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033章:胎记 此时静和郡主已换上了一件玉色绣芙蓉的小衣, 从丫鬟手里接过中衣套了一半。 她右侧的锁骨的位置,不偏不倚, 绽放着泛了淡淡红色,形似梨花的胎记。 静和敛住眼中惊讶, 语带不解道:“顾小姐可有事?” 阿宁忙偏头向另一边,做出失礼的模样,“阿宁失礼了,我想亲口向郡主道谢,方才若不是因我,郡主也不至于在大冷天的受这份罪。” 静和顺手将中衣全部拢上。 今日她本想等着阿宁落水时,以施救者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待到博取她的好感之后, 再要接近她便会好办得多。 未想事情到了最后关头竟出了些差错, 到头来自己竟变成了那个蒙她所救的人。 不过瞧眼下这等形势,似乎与她预想中的也差不多。就是自个儿受了些寒,遭了点罪罢了。 静和抿唇连忙摆手笑道:“无碍, 大家都是姑娘,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说来也是我对你道谢你才是,方才若非是你及时抓住了我, 现在怕是要遭更多的罪。” 紧随阿宁而来的白芷也在方才那极快的一瞥里瞧见了静和郡主肩上的淡红胎记。 白芷总觉得那胎记有些眼熟,思绪转动间不由恍然。 自家姑娘的肩上不也有那么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吗? 正在此时,门外忽有丫鬟通传,说是嘉德长公主来了。 嘉德长公主一进来便拉着静和郡主的手嘘寒问暖, 问她是否有事, 言辞听似斥责, 实则更多的却是关切。 静和只一个劲儿的撒娇讨饶,称自己以后行事必然会稳重。 嘉德长公主又是担心又是好气的笑了笑,随后转首对阿宁道:“今日之事,多谢顾小姐相助。” 此时换好衣服的那名孙姓的小姐听到长公主到了的消息,速速来到她的跟前见礼。 长公主唤她免礼。 阿宁忙摆手,“长公主殿下这样讲,实在折煞阿宁了。今日若非是郡主过来相助,也不会有这么一遭。说来也是阿宁有罪,走路不小心办绊到了石头,还连累了孙小姐落水,还请长公主殿下责罚。” 阿宁以手加额,露出十分惭愧的神情。 然而被浓密的睫毛遮住的眼瞳里却满是嗤嘲。 她是个懒人,更是个小心眼的,通常情况下只要不触犯她,她都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若真要将她惹恼了,她若不让对方付出代价,是绝不会手软的。 被长公主唤免礼的孙小姐起身抬眸的瞬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阿宁的目光。 阿宁目光清澈,里头似揉了碎芒,亮的逼人,仿若一轮明镜,将她的那些个小心思照的纤毫毕现。 再听到阿宁的这番话,孙小姐心间立时发颤,心虚不已,忙移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长公主的神色渐渐凝住。 知文堂是由永昌帝下旨翻新过的,其间各式陈设皆有规制。至于那石拱桥,嘉德长公主作为知文堂的负责人,事先已走过不知多少遍。 桥面整平,每日皆有仆役负责打扫,别说是大到能够绊倒人的石头,就连一枚石子儿也不可能会有。 再有,她记得方才奴仆来报时,说最先落水的是那孙姓小姐。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顾家小姐真被桥上石头绊住了脚,落水的也应当是她自个儿才是,可最后怎么就成了那孙小姐落水了? 嘉德长公主是什么人? 出生皇家的公主即使她平时表现得多么和善可亲,也不要信她是真的可亲,认为对方是个好糊弄的傻子。 孙小姐这个年纪的姑娘想在嘉德长公主这样的人跟前玩手段实在太嫩了些。 仅凭阿宁一句提点,嘉德长公主便已嗅到了此事的不对劲。 “原是如此。”嘉德长公主落在那孙小姐身上的目光深了几分。 孙小姐感到长公主的目光忽然变得逼人起来,心间更加慌乱,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微微发颤。 静和郡主见嘉德长公主落在孙小姐身上的目光略有深意,再见那孙小姐一副做贼心虚的怂样,心想不佳,忙窜出来道:“这次的事也算有惊无险,我们几人无事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言罢,她又上前欢喜的拉着阿宁的胳膊,亲热道:“这次咱俩算扯平,不要论罪不罪那一套啦,我不在乎这个,咱们这个叫互相帮忙,不存在谁亏欠谁的。” “说来这件事说来也是我们几人的缘分,日后我们几个便是朋友了。”她空着的左手又去拉那孙小姐,言笑晏晏,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少女交到新友的欢喜表情。 嘉德长公主欲言又止。 静和郡主眼尖的发现她的衣裙未来得及更换,忙道:“母亲,顾小姐的衣裙还未来得及换呢,我知道您一见着乖巧姑娘便止不住话匣子,但叫人这般穿着脏衣也不是个法,有什么待她唤了衣裙再说罢。” 嘉德长公主目光落回阿宁身上,触及阿宁裙上的污迹,了然点头,“还是你体贴人。” 静和郡主观人面色的本事炉火纯青,故意贫嘴,三言两语就让嘉德长公主将欲审问那孙姓小姐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阿宁余光从她身上掠过,在屏风后头,以极轻的声音道了声可惜。 外间的几人听不到,近在阿宁咫尺的白芷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下意识就问了句,“姑娘说什么可惜?” 阿宁含笑摇头,“没什么。” 可惜时机还不够成熟。 若非时机不对,眼下的这情形,只要她将自己的胎记呈现在嘉德长公主的面前,想必嘉德长公主心里自会对静和生疑。 但仅仅是生疑对于阿宁而言还远远不够。 林婉仪已在嘉德长公主的身边待了几年,说没有感情,自然是不可能的。甚至有可能出于对女儿的愧疚,长公主将前些年对女儿的亏欠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阿宁若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在嘉德长公主面前,还故意露出胎记,说不定还会被当做什么别有用心之人。 就算嘉德长公主不怀疑她,让林婉仪知道了她的存在后,以她的手段和心思也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她。 所以说,眼下的时机还不成熟。 换好衣裙的几人喝了驱寒的汤药,又叫大夫来诊脉,确定无事后,才从偏殿出去。 刚出门不久,就见不远处一衣饰华丽,气度不凡的人,被一群人簇拥着,浩浩荡荡而来。 与阿宁重新会面不久的陆媛立在她身旁,偏头正问,“来人是谁?” 就听有宫人通传,“平阳长公主到。” 陆媛不由向阿宁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不是说这知文堂里头只有未出阁的姑娘么?怎么今儿个平阳长公主也来了?”言辞中对平阳长公主这位大龄寡妇忽然出现在此表现得意外极了。 阿宁被陆媛的反应逗乐了,似笑非笑摇头道:“应该不会的,想来她今日来此,应当是有其他的事。” 其实平阳长公主并不算老,今年二十有一。 三年前,平阳长公主尚了邓国公的嫡次子。 可惜那驸马是个短命的,尚了公主两年后便因一次意外不幸坠马身亡。 彼时恰逢永昌帝即位,平阳长公主同永昌帝还有些交情,于是便给永昌帝写了信,说是驸马刚去,不愿在待在旧地,免得触景伤情想起了故人云云。 总归,话里话外表达了想要入京的事。 若平阳长公主是个亲王,任凭她说破了天,永昌帝也是不会准其回京的。但因她是个公主,加之年纪轻轻的便守了寡,永昌帝念在往日情分,这才应允她入京。 虽说是在学堂里,但礼不能废。 平阳长公主一露面,众人便对她行礼。 平阳长公主喊了免礼后,到嘉德长公主跟前,对她笑着打招呼。 “平阳给长姐请安。” 嘉德长公主显然也对她的突然到来很是不解,问道:“平阳今日来此作何?” 平阳长公主也不绕弯子,直来直往道:“长姐也知我去年才到京城,朋友不多。今日来此,主要是我过几日想在府中办一场春日宴,邀请些人到府中玩耍。你这知文堂里年轻姑娘多,热闹。我正巧路过此地,想着今日正好是开学的日子,便进来转转。一来瞧瞧这知文堂,二则顺便邀请诸位千金参加几日后的春日宴了。” 嘉德长公主道:“既是如此,你何需亲自跑这一趟,叫人拟好帖子差人去送便是。” “不麻烦,左右我也是无事。方才我不是说了么,主要也是我自个儿闲不住,想顺便来瞧瞧这女学的新鲜。” 平阳长公主又道:“长姐不必担心,我查过日子了,三日后知文堂并不行课。” 嘉德长公主目光落在平阳长公主身上,若有所思。 平阳去年才入京,想结识一下京中的圈子,与旁的权贵们多走动走动也是常情。她与平阳虽是姊妹,可她却比她足足大了二十多岁,若叫平阳接触她这个年龄的夫人太太,光是想象那场景似乎就已然能预见那种别扭了。 既然她想要结识心年轻姑娘们,那便由她去。 嘉德长公主点头,算是应允,然后不忘嘱咐道:“举办宴会自是无碍的,但切记莫要胡闹,注意分寸。” 之所以嘱咐这句,是因平阳长公主的声名似乎并不算太好,据说她寡居上京之后开始在公主府内豢养男宠。 虽只是传言,但嘉德长公主觉得还是需要嘱托一番,毕竟她要邀请的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 平阳的神色略有些尴尬,余光从不远处阿宁身上掠过,面上笑道:“长姐放心,我省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034章:烦躁 平阳与嘉德二人的谈话并未避人, 在场之人自然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阿宁瞧见陆姝听到平阳长公主说要办宴会后,眸光微微亮了几分, 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上一世她与平阳长公主虽没有过正面交锋,但她却极不喜她。不单因平阳对陆昭行的那份心思, 更因平阳这人本身的行事作风。 这晏京城内但凡混得不差的,没有一人是心思单纯之辈。 无事不登三宝殿。 平阳所谓的这春日宴,多半没安什么好心。 也只有陆姝这等费尽心思要拼命上爬的才会想着往跟前凑。 平阳长公主与嘉德长公主闲聊了一会儿后便要告辞,临走越过阿宁等人时忽然顿住脚步,“呀,顾小姐居然也在。” “到时的宴会务必赏光,我会差人到府上来递帖子的。” 看到这儿, 嘉德长公主不由恍然大悟。 传闻平阳长公主对锦衣卫指挥使陆昭行心有所属, 今日她连顾家姑娘也不忘邀请,想来那传言属真,她的确是对陆昭行存了几分心思。 平阳丢下话后便如风一般离去。 阿宁等人差不多将环境熟悉完后, 也该回去了。 临走之时,静和郡住忽然叫住阿宁。 阿宁不解,疑惑地看着她。 静和郡主却露出一个亲热的笑容, “以后咱们便是朋友了,明日再见。” 恰逢此时康乐郡主过来,见状,疑惑地瞧了阿宁一眼, 问静和, “这是?” “平西侯的表妹, 顾惜宁。她旁边的” “旁边的陆媛我知晓。” 静和后点点头,又对阿宁介绍道:“这位是瑞王的千金,康乐郡主。” 阿宁恍然,眸中掠过微微不喜之色。怪道她觉得这姑娘瞧着有些眼熟,原来是赵泽的妹妹。 康乐郡主听明阿宁的身份后,神色立时变得轻慢起来,斜着眼打量她一眼,似笑非笑,“哦,原来是顾小姐啊。” 陆媛不由得拧眉,很是不满康乐郡主对阿宁的态度。 “静和你也是,不是表姐说你,你身份尊贵,想要与你相交的人多了是,万不可随便与什么人都来往。” 这下,场面更加尴尬。 静和面色微变,暗道不好,不待她开口补救,就听阿宁道:“康乐郡主说得是,阿宁身份低微,万不敢高攀二位郡主。” 她颔了颔首,朝二人行礼告退,“失陪了。” 言罢,也不管静和是否回应,拉着陆媛便走。 阿宁走后,康乐郡主嗤笑,摊了摊手,“瞧瞧,这般不识礼数又上不得台面的人,你与她们来往作甚?” “不是我说,若非我姨母与陆家人沾亲带故,连陆媛那几个我也不想理。” 静和只能紧咬银牙,暗骂康乐蠢货。 她本意是与阿宁交好的,未想被康乐这般一搅局,全毁了。 这下,她该如何同齐王交代? 陆姝方才一直在不远处,瞧见阿宁与静和她们似乎很不愉快,犹豫半晌,最后还是上前,“两位郡主见谅,我二姐素来孩子性,表姐也是初入京城,对京中规矩多有部署,若有冲撞之处,还望见谅。” 康乐郡主抬眼瞧她,半晌,忽而勾唇笑道:“你倒是个懂事的。” 阿宁拉着陆媛走了不远,陆媛终于兜不住了,“神气什么啊!阿宁你是不知,那个康乐郡主乃是通房丫头所出。不过命好才叫她从小就被养在了瑞王妃手下。陛下当政后,这朝中的郡主郡王也不多,最后才叫她封了郡主。若非如此,哪里轮得到她。” 陆媛又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同静和郡主这般相熟了?” 阿宁摇头,“不熟。”眨了眨眼看她,“兴许是我方才拉了她一把的缘故?” “放心,上赶着贴人这事儿我是做不出来的。再说,我与她们也谈不拢。” 阿宁原本以为今日静和还有戏要唱来着,未想就这样拉下了帷幕。 敢情静和郡主今日跑出来做作了这么一遭,为的便是与她交好? 阿宁摇头轻笑。 静和想与她交好?自是不可能的。 但她这番费尽心思将和想来靠近她,想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说来她还要感谢感谢康乐郡主,今日若非是她出来搅局,她还要自个儿想办法远离静和。 回府之后,白芍趁着白芷走开的空隙,终于忍不住将今日憋了大半天的话同阿宁道出,”姑娘,今日静和郡主换衣的时候,你可有瞧到她的身子?” 此时阿宁正倚在屋内的踏上,闻言回首,“嗯,你是说她肩上的胎记?” 白芷点头,面上露出些苦恼的神色, 不待白芷发问,阿宁便道:“你是否觉得她的胎记和我这块儿有些相似?”阿宁用指尖隔着衣服点了点自己锁骨下方的位置。 “嗯。” 阿宁不以为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上那么多人,相貌相似乃至相同者着实不少,有几块相似的胎记也是正常的。” 听阿宁这样一说,白芷忽觉似乎有些道理。 原本盘绕在她心头的不安和忧虑不由消减了许多。 “这东西算不了什么大事,你一人知晓就行,务必不要到外头去乱说,省得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白芷道:“姑娘放心,这事儿奴婢就当没看见,绝不会出去乱嚼舌根。” 阿宁满意点头,又叮嘱,“连白芍也不要告诉,她一向大大咧咧,说话没个把门儿的。” 白芷点头,“奴婢晓得。” 这点道理白芷还是懂的。 这胎记的位置毕竟有些敏感,事关阿宁的声名,她自然不会出去乱说,否则落入那些有心人的耳中,怕是要给阿宁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阿宁想起白日在静和郡主身上看到那个与自己身上有七分相似的胎记,眸光微暗。 今日之前她还有些拿不准,可待她瞧过静和郡主的胎记后,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静和郡主身上的胎记十之八九乃是人为。 而她之所以能得到这郡主的身份,也有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至于静和背后之人是谁她暂时还拿不准。 *** 傍晚时分,归来的陆昭行听说了白日的事后本想去瞧瞧阿宁,问她是否有碍。 可当想起上次的事便止住了脚步。 陆昭行差听茗将白芷白芍领到了跟前。 他问,“今日姑娘在知文堂里,差点又落到池塘去?” 知文堂规定上学时千金们并不能携带丫鬟仆役,是以今日事发之前白芷白芍都在知文堂外候着,并未看到事发的经过。 面对陆昭行的询问,二人只能凭自己所知为他解答。 陆昭行听完后,若有所思,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日后姑娘那边有什么事,必要及时上报,莫要隐瞒。” 白芷的手下意识微颤,不敢与陆昭行对视,敛眸垂首就要往外走。 方才她已答应了姑娘,此事太过隐秘,就算二爷乃是姑娘的亲人,但毕竟男女有别,这事告诉他也实在太过了些。 谁知白芷刚往前走了一步,便被陆昭行叫住。 “白芍在外候着,白芷留下。” 白芍回头,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白芷。 “退下。” 白芍咬咬唇,不敢违抗,只能应声退下。 白芍一脸不安的走后,陆昭行目光淡然的落在白芷身上,唇中挤出一字,“说。” 白芷被他这样摄人的气势所迫,不争气的跪在地上,“奴婢不知二爷是何意。” 陆昭行听到他这话,显出些不耐烦的神色,“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 这下白芷再也不敢有所隐瞒,将白日偶然所见的那一幕全部告诉陆昭行。 “并非奴婢有意隐瞒,而是此事事关姑娘闺誉,奴婢不敢胡言。” 陆昭行眉头忽而收拢,目光沉沉,“你确定没看走眼?” 白芷点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静和郡主身上的确有一道与姑娘七分相似的胎记。” 胎记? 陆昭行忽然鬼使神差的想起上次阿宁生辰对他说的那番话。 她道:“二哥,若我不是你的妹妹,你要如何待我?” 本来早已忘掉之事,此刻竟突然在他的脑海中明晰起来。 那夜,她在灯下微微咬唇,眼中纠结,眉眼拢起犹豫,神情十分煎熬。 陆昭行蹙眉,心情突地烦躁起来。 他清楚地记得他的母亲顾柔临行之际拉着他的手,将一旁哭花了脸的阿宁的手放入他的手中,亲口对他说,阿宁便是他的妹妹。 顾柔并没有骗她的理由。 可那阿宁生辰那晚,她为何要说那番话? 他忽然有些后悔那次打断了阿宁的话。若是他未打断她,那接下来她要说什么? 说她不是她妹妹? 可她若不是她的妹妹?那是什么? 总不会是毫无关系之人。 陆昭行神色陡沉,眸底晦暗难明。 从阿宁生辰那夜的反应来看,她应当是知晓些什么的。 可若她真与他毫无关系,那为何不一开始就说明,反而要隐瞒他? 这下,陆昭行脑中那个乖巧懂事,全心信赖他的阿宁的面容好似被投了一枚石子的湖面,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陆昭行惊觉自己对阿宁所知甚少。 他并不了解她。 心中陡然泛起了阵阵涟漪,似有一团密密匝匝的线紧紧纠缠撕扯。胸口的位置更是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泛着微微酸胀,近乎失落的情绪。 陆昭行起身,本想到阿宁跟前询问她上次未说完的事,可走到一半,又不由顿了下来。 白芷见陆昭行黑沉的目光冷淡的落在自己身上,吓得一抖。 “二,二爷。” “按理,今日之事你隐瞒不报,合该重罚。”他声音有种刀锋出鞘的冰冷,冻得白芷浑身僵硬。 白芷大惊,骇然道:“二爷恕罪,并非奴婢有意隐瞒,实在是姑娘特意嘱咐,怕此事传到外头落入有心人耳中,所以奴婢才未说” 所谓的有心人,自然指的大夫人那般与阿宁生了龃龉之人。 “回去,下不为例。“ 白芷颤抖着正要退下,陆昭行陡然又叫住她,“若姑娘问起为何叫你与白芍前来,知晓该如何说吗?” 白芷连连点头,“二爷放心,奴婢知晓。” 陆昭行负手临窗而立,静了良久。 他唤了一声,外头进来一人。 “去江南查查阿宁和静和郡主之前的事,事无巨细,我都要知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035章:疏远 白芷白芍被陆昭行唤去阿宁是知晓的, 二人回来后,她随意问了遭, 二人只说今日二爷只是问了白日在知文堂的事情,旁的并没有多问。 阿宁嗯了声, 问了声陆昭行是否要过来探她。 二婢摇头只说不知。闻言,阿宁点了点头,而后便懒懒地躺回了塌上。 白芷松了口气,替阿宁取来绒毯捂着脚,静静地退到了一旁。 殊不知,阿宁早已觉察到了她的异常,只是表面故作平和, 并未说破罢了。 翌日, 阿宁便被告知昨日害她差点落水的孙小姐因病退学了。 此事她并不意外。 只是不知这孙小姐退学是嘉德长公主之令,还是陆昭行动的手脚。不过不论是谁,此事已然过去, 阿宁也没工夫将心思钉在她身上不放。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受人挑唆的小角色,翻不起什么浪花。 此次白芷的事情其实是阿宁有意为之。 她若不愿, 静和肩上的胎记决计不会那般恰巧地也叫白芷瞧见。 曾经阿宁在自己的身世上吃了不少的亏,这次绝不可能重蹈覆辙,再走上一世的弯路。 所以这次她改了思路。 她所需的努力自然会去做,陆昭行那边也不能闲着。 放着锦衣卫那样好的资源不动用, 那也太傻了。 阿宁原本以为静和郡主只是因机缘巧合才贸然占了她的身份, 而今瞧来, 并非如此。 既然静和冒充她身份之事背后还大有文章,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将线索抖到陆昭行的跟前,叫他顺着往下查。 等到真相大白那日,她何愁揪不出这背后之人的身份? 只是这一来,陆昭行便可能会对她的身份生疑了。 不过身份大白,与陆昭行划清兄妹的界限,本来便是阿宁所希望的。 她唯一担忧的便是怕他因此疏远。 但这步始终是要迈出的,她别无选择。 事实证明,人果真是越怕什么便来什么。 自打这夜后,阿宁便再未见过陆昭行。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才短短三日未见他,阿宁似觉已过了数年之久。 这种日子着实难熬。 虽然只有三日没见,但阿宁很清楚,他在有意地疏远她。 这并非错觉。 即便陆昭行公务再忙,每日都会尽量抽些时间来瞧她一次,若是实在抽不开身,他也会派听茗前来送些东西。 可这三日他不但未来瞧她,更没有吩咐听茗过来。 就连白芍都掰着指头在阿宁跟前数,“说来,二爷已有三日没来瞧姑娘了罢。” 阿宁面上不动声色,“二哥公务繁忙,哪儿能天天抽出空来?”心下却不由暗忖,连白芍都瞧出了不对,可见陆昭行这次的举动是多么刻意。 白芍听着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姑娘说得很是。”想了想,随后又道:“他不能来瞧你,姑娘您可以主动过去瞧他呀。姑娘年前不老爱往二爷的书房里去么?近日怎么不去了?” 一旁的白芷听到二人的对话,眼皮不由一颤。 她隐约觉得二爷这几日的疏远与那日的拷问有关,微微敛眸,心中泛出些对阿宁的愧疚,难受极了。 都怪自己不争气在二爷跟前露了馅儿。 她分明答应了姑娘不将此事说与旁人,却碍于陆昭行的威仪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虽然知晓陆昭行待阿宁极好,不会做对她不利之事。 可她到底是失了信。 眼下因着此事,二爷似乎与姑娘生分了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白芷思索半晌,借故将白芍支开。 白芍走开后,她咚的一声在阿宁跟前跪下,“姑娘,奴婢有罪!”双手加额,以头抢地。 阿宁坐直身子,“白芷你这是为何?起来说话。” 白芷摇头,而后将胎记之事告诉了阿宁。 “都怪奴婢,若非奴婢,二爷也不会因此对姑娘生分,请姑娘责罚。” 阿宁趿鞋,扶她起来,摇头,“这没什么,说了便说了。我知晓你与白芍二人也难做,二哥也是关心我所以才有此事。你何须自责?” 白芷道:“可二爷已经有几日不曾来瞧过姑娘。” 阿宁劝道:“这有什么,年前忙起来的那段日子,我不是与他七八日都不曾相见么?” “此事是你们多心了,二哥之前同我说过,他这几日确实忙,等他得了空自然会来瞧我。” 白芷哽咽,“姑娘。” 阿宁道:“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次我不会罚你,不过日后遇上这种事,我会事先与你们说明,对着二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可清楚了?” 阿宁眸光微沉,无形之中身上的气势变得摄人起来。 白芷微愣,而后点头。 虽然知晓白芷白芍二人衷心,但这世间之事变化极大,尤其是人心,变化往往只是一瞬的事。 今儿一大早,平阳长公主的帖子便递到了镇国候府。 之前平阳长公主已然当着知文堂众人的面邀请阿宁,叫她务必不要缺席,若她这次不去,事后旁人必然会言她托大或是不合群。 人家平阳长公主都纡尊降贵邀请你了,到头来她若不去,岂非不识好歹,不合群? 这京城的交际就是如此。 当着面上大家都和和气气,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端庄贤淑的好模样,到了背后,指不定上一刻还对你笑嘻嘻夸耀的千金,下一瞬到了背后便戳着你的鼻子使劲儿鄙夷叫骂。 阿宁由来厌恶这些两面三刀的虚假情谊,她实在与那样的人谈不拢。 好在她后来当上了太后,即使那些人背后再厌恶她,譬如静和,可当着面还不是要规规矩矩的向她行礼示好。 那时,虽然也要时常忍受一番这些个夫人太太奶奶的虚伪,但至少不需耐着性子与她们纠缠。 可眼下她还只是个初入晏静权贵圈的小丫头。 为了以后行事方便,明日平阳公主的这场宴会,她实在推迟不了,不得不赴。 直到这天夜里阿宁也未见到陆昭行露面。 平阳长公主对陆昭行的那点子心思,瞎子都瞧得出来。 这次的宴会摆明没安什么好心。 阿宁她原本想着,陆昭行深知平阳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着今夜也得现身,叮嘱一番她明日该如何应对。 毕竟算起来,这还是她入晏京城后第一次参加贵女们的宴会。 未想等了大半夜他都未露面,最后阿宁实在挨不过,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阿宁很清楚陆昭行的性子,他越是遇上吃不准,拿不定的事情,反而越是沉得住气。 兴许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起了她的身份,但苦于没有结果,所以才故意这般疏远。如此一来,二人便可保持一个合理的距离。待到日后查明若她不是她的妹妹,那眼下保持的这个距离便刚刚好,既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冷落。 这次的事,陆昭行若贸然向阿宁求证,等到时候查出的结果证明阿宁的确乃是顾柔所出,事情便不好办了。 要是兄妹之间因此事生了龃龉,更是得不偿失。 阿宁深知以他的性子,就算到时候他知道她与他并无关系,也不会弃她于不顾,必会妥善安当她。 是以,陆昭行眼下的处理方式看似有些不近人情,实则却为阿宁考虑得足够的多了。 虽然知晓陆昭行是出于保护她的心意才选择暂时与她保持距离,可阿宁还是十分失落,心里迈不过这道坎。 她认是个讲理的人,但这次陆昭行这般冷落着实是叫她生气了。 故意疏远她是么? 那她偏偏要做些惹人注意的事,叫他想疏远都不行。 *** 翌日,阿宁装点完毕,到镇国侯府门口,瞧见着蓝色杭绸直缀,腰间系一羊脂玉佩,玉冠束发,风流恣意地立在马上的谢昭着实吃了一惊。 谢昭听到响动顺势偏头,一眼便瞧见了莲步轻移,拾级而下的阿宁。 因尚未及笄,一头鸦羽般的乌发拢成双螺,上饰云鬓花颜玉兰珠花,雨过天青色缠枝纹妆花褙子与雪色撒花褶裙将她气度衬得越发柔和清韵。 她往下时,玉足从撒花马面裙探出一点,露出些微足尖儿,隐约可窥见一丝碧霞云纹的绣鞋的边角。 眉目如淡烟笼水儿,红唇不点而朱,清韵雅致,婀娜动人。 美人迎着光款款而来。 四目相对,静默无声。 本就极美的人,因面上被金色的光辉染了层柔和的边儿愈发显得肤白如玉,唇红齿白。碎碎光芒下,甚至能清楚地瞧见她姣好袖长的脖上泛着淡淡青色的脉络。 谢昭不是没见过阿宁,此前觉得她顶多中上,算不得什么绝世美人。 何况他原本并不喜这种瞧着柔弱的女子。 可不知为何,这一瞬他的脑中忽而浮现起了前人所作的佳人曲。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眼前这个瞧着柔弱,如月下娇花的她忽然与那夜在得月楼外,冷眼睨他,声声不屑的人如虚影一般在脑中摇曳,而后二道身影缓缓重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036章:怒气 不知怎的, 谢昭忍不住,唇角下意识往上了几分。 这丫头, 果然有意思。 “二表哥怎么在此?”陆媛属于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的那类人,元宵时节的不快早被她忘在了脑后, 见到谢昭,自然而然就就唤了起来。 “表兄吩咐我护卫你们的安全。”言罢,谢昭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站着的些护卫。 见状,阿宁不由恍然,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些。还晓得派护卫和谢昭与她们一道前去,还不算无可救药。 谢昭对于这类宴会的应对自是一流,到时候若平阳长公主想对阿宁耍些什么把戏, 有谢昭在, 阿宁也不至于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可即便如此,阿宁昨夜酝酿了一夜的怒气还是没有消散。 她已经决定好了,今日就算平阳长公主不作妖, 她自个儿也要想办法整些事出来。 至于后果?有陆昭行替她收拾残局,她怕什么? 他疏远她,她自然有的是法子逼他就范。 陆姝乍见谢昭本还有些欢喜, 但想起她们是去赴平阳长公主的宴,心道了声可惜,顺势道:“可我们是去赴长公主的宴,二表哥你去会不会有所不便?” “你们不知?”谢昭扬眉。 “长公主今日这春日宴除了京中的贵女外, 还邀请了好些年轻的儿郎, 不过女宾与男宾不在一处就是了。” 几人闻言, 都有些微讶。 这这平阳长公主委实也太随性了罢。 虽说大晏男女之防并不严格,这一点,从永昌帝下令开办女子官学这点便可看出。 平日里,少年少女们聚在一起参加诗会雅集也不是没有。 平阳长公主一个寡居的妇人举办宴会邀请京中的夫人贵女们自是无碍,可她连京中的年轻公子也一道邀上了,这实在是有些欠妥当。 不过她们帖子都接了,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阿宁的记忆当中并未有过这个春日宴,兴许是因她的重生的缘故,所以这世才多出了这么个春日宴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没什么好惧的。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众人出府之时天光便明澈得很,待到达长公主府后,日头已升了上去。细碎的光芒洒下,晒得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暖意。 女子们的宴会最不缺的便是热闹。 阿宁等人由长公主府的婢子引入府,到达一处占地极广的花园,入目之处皆是绫罗衣裙,姑娘们首饰上的明珠宝石几乎要将人的眼亮花。 贵女们口中所谈之事,大都是些衣裙首饰,绫罗绸缎,偶尔也能听到几个掩面含羞讨论着而今京中的青年英才的。 平阳长公主的府邸的花园极大,绕湖而建,湖上修有水榭亭台,周围假山绿植环绕,甚负雅趣。而男宾和女宾便由那一汪碧绿的人工湖所隔绝。 不得不说,平阳长公主这安排极秒。 都是些风华正茂,怀春的少年人,男男女女中隔着一湖的距离,恰好可以对面的情景,既不失礼数,又平添一份旖旎。 这般影影约约,朦朦胧胧的韵致,如何能不妙? 谢昭将阿宁几人送到主人为其安排的位置后,点了点头,“就送到此处,一会儿若有事便差人到湖对岸寻我。” 贵女们们见谢昭突然闯入,先是微讶,瞧清楚他的面容之后皆是不由脸红,掩面与各自的同伴互换眼神。 康乐郡主与静和郡主二人早就到了。 静和见阿宁等人由谢昭护送而来,不觉有些意外。 康乐郡主先是微愣,接着眸底微微绽放光彩,不确定道:“那是谢昭?” 静和点头,“的确是魏国公府的二公子。” 康乐郡主当即起身往前,静和猜到她的想法,“表姐作甚?你莫不是要凑上前去。” 康乐道:“自然,好不容易能见着一次。原本以为他不会来的,没想到今日竟叫我碰着了。静和,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康乐正起了兴,提起裙摆要上前同谢昭说上两句话,几息之间边见他已走远,显然是追不上了。 康乐不由愤愤跺脚,咬唇不甘道:“可恶,你方才怎么不早点提醒我?若是你早些提醒,兴许我就追上他了。” 静和忍住骂人的冲动,面上带笑,“是是是,都怪我。” 康乐这人由来如此,欺软怕硬,遇事从不自省,只晓得责怪旁人。 若非静和要维持乖巧的假面,她还能由着康乐这种蠢货骂她? 静和正暗忖时,感到忽然被康乐郡主拉住袖子,“静和,方才谢昭临走之时,和他说话的那人怎么这般眼熟?” 她顺着康乐郡主指着的地方看去。 面容如花,眉目妍丽。 不是阿宁是谁? 不待静和答,康乐便恍然道:“我知晓了,是那个顾什么宁来着,平西侯的表妹。\” 语气十分不屑。 康乐陡然想起除了上次静和介绍外,她似乎还在哪儿听过这名字。想了想,突然记起上次陆老夫人祝寿之后,他的兄长似乎提起过什么。 是了,那日她去寻赵泽,赵泽与他的小厮一道走来。 他一面走,一面说的是,“不识好歹的小娘皮,陆昭行的表妹又如何?果真是个风骚勾人的,不然赵述那病秧子何至于为了她让我下不来台?” “等着瞧,不把她弄到手,老子就不姓赵!” 当时康乐也没怎么在意,找到赵泽之后,便与他一道去拜访了她的姨母朱氏。 说实话,当时朱氏那般萎颓的模样着实是将她吓了一大跳,与记忆里那个雍容的贵妇完全不一样。 朱氏叫她告诉她母亲,说是顾惜宁那个小贱人用计害了她,陆昭行才夺了她的权,待她回去之后,务必要跟瑞王妃述说她的处境,好叫瑞王妃帮她。 那日康乐从朱氏的院子出门后,便听到了谢昭的消息,忙着去堵人去了,等她去女宾筵席那边的时候,阿宁已然退下,所以这么久来她一直没见到她。 康乐回瑞王妃后将朱氏的话如实告诉了瑞王妃。 瑞王妃蹙了蹙眉,只说知道了,便再无多话。 康乐从小待在瑞王妃的身份,对她十分了解。 瑞王妃这反应便代表她并不打算帮朱氏。 风骚勾人,连齐王那种病秧子也勾搭? 康乐郡主回忆起那日赵泽话里的关键,以及朱氏的落魄模样,心下极沉。 这个顾惜宁,方才与谢昭有说有笑,定然是想勾上他,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康乐郡主不由冷笑。 做梦。 静和的话将康乐拉回现实,“表姐,那谢昭平时无所事事,除了飞鹰走狗还会什么?你怎么就瞧上了他。” 康乐哼了哼,斜眼看她一眼,露出一个‘你懂什么?’的表情。 “他长得好啊。” 静和愣住,她发觉自己根本跟不上康乐的想法。 康乐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京城长得比谢昭的多了去了是不是?” 静和点头。 “可我就喜欢谢昭这模样的,那桃花眼,真真太招人了。” 静和彻底无言。 平阳长公主得知陆昭行并未来赴宴的时候先是有些失落,而后不由庆幸。 她今日所办的这宴会,名义上是裹了层诗会雅集的皮,可实际上,来的都是些未婚的少年少女,她要做什么,其意不言而喻。 是了,今日这宴会其实是一场变相的相看宴。 这宴会于其他人是相看,对于她而言则是试探。 若陆昭行真对他那个表妹有什么心思的话,那么今日,他十之八九不会让她前来。 可顾惜宁几日不仅来了,还是由谢昭护送。 这说明二人眼下应该还没什么火花。 但眼下没有,不代表日后不会有。 不知为何,平阳长公主瞧见阿宁的第一眼便有种格外奇怪的感觉。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务必看好那个顾惜宁。 她的直觉由来准确。 所以这个顾惜宁不得不防。 赏花观景,吟诗作对,这等风月之事对于阿宁而言实在无趣得很。 自她入了这长公主府后,她便在想这平阳长公主会使什么手段来整治她? 直到她想到在日头下昏昏欲睡,呵欠连天还没等到预料中的手段。 所以,搞这么一大圈,平阳长公主今日这宴会的意义究竟何在? 莫非就是将这些个少年少女聚集起来,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 真是无言。 阿宁看着旁边的贵女们比拼才艺,拼了命的出风头,忽然生出一种看戏的感觉。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往湖的对面看了过去,想知道此刻湖对面的那些个才俊们是个什么心情。 碧绿湖水的对岸,太子、齐王与梁王等人齐聚一堂。 梁王身着紫色交领缎面便服,玉冠束发,姿容不凡。 不过相较齐王还是差了几分。 梁王执杯饮下一口酒,扬眉笑道:“今儿这春日宴我们来就罢了,二哥,三哥你们来作甚?不怕未来的皇嫂醋吗?” 梁王口中的三哥是吴王。 眼下成年的皇子共四人,太子居长,齐王行二,吴王行三,梁王行四。 其中太子和吴王在去岁末的时候已经定了亲。 太子与户部尚书之许芳华的婚礼由钦天监算了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八。 赵述与静和的亲事定在十一月。 吴王与工部尚书之女的婚礼则定在来年三月十六。 吴王闻言也笑,“你们来得?我如何来不得?” “说来,现在就剩你的婚事未定了,今日京中闺秀都在,可有中意的?”吴王说这话的时候本来没其他意思,可这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儿。 太子与吴王的妻族实力都不俗,现在就看梁王了。若他获得有利的妻族,于太子而言必然是极大的威胁。 吴王由来随性,也没想过去争那个位置。 思及自己心中无愧,吴王方才揪着的心不由释然。 梁王忽然眯了眯眼,循着齐王的目光望了过去。 若是他瞧得没错,齐王的目光始终都落在一人身上。 吴王本以为梁王不会回答,谁知梁王微微抬了下巴,“那个穿青衣的姑娘是谁?长得倒是不赖,就是瞧着眼生。” 原本瞧着没什么精神的齐王忽然抬头,目光落在梁王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037章:打脸 梁王一脸恍然, 笑着,隐约还能瞧见右侧的一颗虎牙, “原来二哥喜欢这个类型的。” 梁王这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在场之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谢昭闻言,看到对岸的阿宁之后,眉头下意识一拧。 今日赵泽也在场,他早就对赵述上次坏他好事怀恨在心,见此,状似玩笑道:“上次我去给陆老夫人贺寿,正巧撞见齐王与那姑娘在花园, 原来——” 赵泽故意将话说得似是而非, 惹人联想。孤男寡女的,二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花园,能做什么事? 赵泽知晓赵述的为人, 算准了他不会将自己说出来。他知晓自己在晏京城是个什么名声,但凡与他沾上点儿边儿的姑娘一般都捞不着好。 赵述上次要坏他好事,那他就搞浑他的名声。 顺便, 也给那不识好歹的小娘皮一个教训。 谁知话到一半,赵述捏起手中的杯子就砸了过来,目光极冷,“混账!” “姑娘家的名声岂容你说坏就坏?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难道还需要旁人提醒?” 齐王在外脾气是一贯的好, 今日陡然发怒, 在场一半的人都吓得一懵。 吴王蹙眉, 怕事情闹开了不好收场,上前劝道:“二哥,算了罢,赵泽那狗脾气素来如此。” “算了?”他对在场众人道:“儿郎们凑在一处玩笑嬉闹自是无碍,在座各位家中都是有姊妹的人,若哪个混蛋拿诸位长辈姊妹玩笑,你们作何感想?\” 赵述也没指望自己会得到回应,谁知谢昭却站了出来。 神色中漾着对赵泽毫不掩饰的厌恶。 “齐王殿下所言有理,瑞王世子,还请嘴巴放干净些。” 赵泽气极,却不敢正面与赵述对上。 虽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可架不住他受永昌帝的宠爱,他只好将目标对上谢昭,嗤笑,“在场之人,最没资格说我的便是你。说这话前,也不瞧瞧自己。” 谢昭斜眼一笑,“我谢昭平素的确混账了,可却从不胡言,更不会平白坏姑娘清誉。再则,陆老夫人乃我外祖母,我难道还能眼看你暗指齐王在我外祖母的寿辰上与人不清不白?瑞王世子,劝你一句,别拿下流当风流。” 赵泽一愣,气得浑身发抖,可一时间却也找不出话来应对。 是了,晏京城谁人不知他的德行?只不过大家为了面儿上好看都不说破罢了。 赵述冷沉的目光落在梁王身上,摇头,“本王婚事已定,你开玩笑该有个度。”他忽然起身,抚了抚衣襟,“本王身子有碍,失陪了。”走到梁王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低声道:“以后玩笑前,先弄清别人的身份。” 梁王本来还有些莫名,可随后他的小厮忽然附耳在他耳边低语后,神色忽而凝住,蹙起了眉。 方才那姑娘就是陆昭行的那个表妹? 思及此,梁王蹙起了眉。 男宾这边已然闹翻了天,女宾这头,阿宁仍在昏昏欲睡。 忽然,她见一人起身走到中央,对着平阳长公主道:“姑母,康乐听闻顾小姐精通琵琶,想邀她共奏一曲,为诸位助兴。” 平阳长公主含笑,“你这边我自然应允,只是不知顾小姐这边?” 说话的同时,平阳长公主带着询问的眼神也投向了阿宁。 这下,在场之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阿宁身上。 陆媛觉得康乐郡主这举动简直是莫名,借着与阿宁挨得近的优势,不动声色的扯了她的袖子,以袖遮住半边面,小声道:“你什么时候精通琵琶了?我怎么不知!” 阿宁勾了勾她的手指,微微摇头,给了陆媛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怎么?顾小姐可是不愿?若是不愿那就算了。”康乐表面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可言辞间的高高在上怎么掩都掩不住。 康乐眼眸微眯,看着今日妆点一番过后的阿宁,心中止不住泛酸来气。 前几日在知文堂的时候还不觉得,今日再见阿宁,只觉她面目十分可憎,怎么看怎么像个招人的狐狸,而且还是她最厌恶的那种惺惺作态的类型。 起先众人还以为康乐郡主是真心要邀请阿宁演奏,见她落在阿宁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这才品出了味儿来。 这哪里是诚心邀人合奏的意思,分明是要叫人下不来台。 瞎子都瞧得出来,这个康乐郡主摆明了是在为难平西侯的这位表妹。 阿宁不慌不忙的起身,对于康乐郡主眼中的挑衅视若无睹,“康乐郡主诚心相邀,实乃阿宁之幸。” 阿宁借着对康乐郡主福身行礼的功夫微微敛眸,余光不动声色的落在四周。 彼时,陆姝正忙着观察阿宁的反应,见她状似无意地用余光扫了自己一眼,想起自己上次在她身上栽的跟头,忙瞥过目光,竭力做出自如的模样。 那日阿宁和陆媛二人走后,康乐郡主与她闲扯了几句后,忽然问她,“你们府中那位表小姐,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 陆姝想起那日阿宁当着文先生写出的一手好字,心中不甘回道:“旁的我不知,只知阿宁写的一手好字。” 康乐郡主当时便一嗤。 之后,康乐郡主便没在说什么,让她自个儿回去。 陆姝下意识有些心虚,可不由想这康乐郡主为难顾惜宁与她毫无关系,她心虚个什么劲儿? 思及此,陆姝的腰板挺直,神色也坦然了许多。 康乐郡主面上带笑,然而话语已然显出几本不耐,“顾小姐到底应是不应?莫非嫌弃康乐粗鄙,不愿与康乐共奏?” 其实这所谓的共奏琵琶不过是她方才随口想出来的借口,为的自然是要阿宁下不来台。 一个自小养在乡野的卑贱之人,哪里来的机会学习琵琶? 康乐郡主理所当然的认为阿宁不会。 方才康乐郡主的话全是圈套。 若是阿宁不懂装懂,非要应下,到时候她一个不通琵琶的粗鄙之人,必然会出尽洋相。据她所知,谢昭最不喜欢的便是粗鄙无才,刻板无趣之人。 若她不应也罢。 事后她随便寻些人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编排一番,给她戴个不识好歹,目中无人的帽子,好叫晏京城的贵女们瞧瞧这位乡下来的破落户是个怎样的无理之人。 总归,她有的是千百种方法让这个顾惜宁在晏京贵女圈子混不下去。 康乐郡主兀自自得的时候,只听阿宁十分谦逊回道:“岂敢,只是阿宁想着今日难得热闹,要奏琵琶,自是可以,但似乎太过单调了些,不如再加些彩头。” 阿宁一直没忘观察今日的主人平阳长公主的反应。 从始至终,她面上含笑,恍如毫不知情,置身之外的局外人。 在阿宁口中说出奏琵琶无趣这番话后,她不由扬了扬眉,眼中掠过些讥诮的神色。 平阳忽然有些怀疑起自己先前将这个顾惜宁视作强敌,是否是脑子不清醒? 傻子都瞧得出来康乐在针对她,她竟这般不知死活,不但要同康乐比拼琵琶,还想要加彩头? 陆婉大吃一惊,再也看不下去了,连连对阿宁使眼色,“阿宁,你怎么就答应她了呢?” 怎么不答应? 今日她要不答应,只会落下个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形象,日后还要如何在晏京混? 别人瞧不起她并不要紧。 她不在乎。 怕只怕,日后人人一提起她来便道,“哦,原来是平西侯那个怯弱无能的表妹啊。” 陆昭行样样都好,她自然不能拉低他,平白叫旁人轻看了去。 更何况,不顺着康乐的意思答应下,接下来的戏还怎么唱呢? 阿宁今日来的时候便打定了主意要在今日捅个篓子,刚来了瞌睡,康乐郡主就迫不及待地将自个儿的脸放在枕头上凑了过来。 都这样了,她不打她的脸,打谁? 阿宁对陆婉笑,“长姐莫担心,我有分寸的。” 陆婉道:“可琵琶” 阿宁知晓她想说什么,“我会的。”她不仅会,还精。 深宫里的女人,最不缺的便是空闲。 阿宁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后,若不找些乐子给自己打发时间,怕是要憋死。 宫里的乐工自然是最顶级的,阿宁人聪明,在琵琶上也颇有天分,加之陆昭行曾在此道上夸过她,所以上一世她学得最好的便是琵琶。 要比宫里那些以此为生的乐工她肯定是比不上的,但要碾压一个小小的康乐郡主,自然是不在话下。 康乐郡主闻言先是一愣,面上‘这人怕不是个傻子’的神色一闪而逝,而后忙道:“好,这是你说的,既然如此,便请姑母与在座的诸位做个见证了。” “你方才说彩头,那要加什么彩头?” “这简单,你我二人合奏一首曲子,二人各凭本事,当然郡主你可以选用其他乐器,阿宁并不在意。谁若跟不上,谁便算输。而这彩头,则是个附加比试。” “若我输了,郡主可另提要求,题目由你定,咱们再比一次其他的。若郡主输了,则由我定题,咱们再比一次,权当为今日的宴会助兴。如何?” 如何? 康乐郡主轻笑,真是不知所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038章:彩头 “好。”康乐郡主干脆利落, 毫不犹豫的答应。 平阳长公主观察了阿宁好几瞬,眸中原本的无法置信渐渐凝固, 目光逐渐变得疑惑起来。 此刻,一身青色衣裙的少女立在人群之中, 脊背挺直,姿态淡然,神色没有半分慌乱。 反观康乐,神采奕奕,面露不屑,骄傲之态度溢于言表。 平阳长公主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眸光渐渐沉了下去。 “我选琵琶, 郡主要选什么乐器?”阿宁道。 康乐看她一眼, 眼底大有不屑,“自是琵琶。” 静和郡主看着似乎胜券在握的康乐,心中隐隐浮出几抹忧虑, 想出言提醒,最后摇了摇头。 反正就算她说了,康乐这个蠢货也不会听, 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康乐点头,“劳烦长公主殿下我们取来琵琶。” 平阳长公主拊掌,很快有人取来两把一模一样的琵琶。 为了以示公正,阿宁和康乐郡主二人互相查看了对方的琵琶。 康乐道:“琵琶已然取来了, 你说说, 要奏什么曲子?” 阿宁微笑, “既然是郡主发起的,那曲子还是由郡主定的好。” 康乐摇头,“还是你定吧,不瞒你说,我自五年前便开始练习琵琶,且我虚长你一岁,若由我来定,倒显得本郡主以大欺小了。” 康乐郡主压根就没将阿宁放在眼中,很是自信。 “既然如此,阿宁便不推辞了。咱们今日便奏破阵曲罢。” “行,那就——”话到一半,康乐才惊觉不对,神色陡然一变,“什么?你说要奏破阵曲。” 众位千金齐齐愣住,不由得大眼瞪小眼。 这个顾惜宁,疯了么? 破阵曲乃琵琶名曲,不仅是出了名的快,指法要求更是极严,轻拢慢捻抹复挑,稍有不慎便要出差错。除非是那些精于此道的乐工,寻常人轻易不会选在人前演奏,只怕一个不察就要丢丑,贻笑大方。 “在座诸位也知,阿宁小时过的是苦日子。多亏当今陛下与大晏的儿郎将士,才有而今的安居乐业。我从小最敬便是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今日阿宁便借这首破阵曲借花献佛,颂我大晏繁华,也颂那些为护卫我大晏疆土的英勇儿郎。” 阿宁目光灼灼,掷地有声。 原本看似柔弱纤长的身子在这一瞬,忽而绽放出了无尽力量。 不得不承认,在场原本有些等着看阿宁笑话的贵女在方才她话落之际,的确生出了些触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而这触动很快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与不解。 敢拿陛下和大晏将士作筏子,这个顾惜宁的确聪明。不过怕只怕,聪明反被聪明。她们倒要看看,此时她这样大放厥词,若一会儿出了岔子,该如何收场? 康乐郡主哑然无言。 阿宁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儿上了,今日她若不应,到时候传到圣上耳中,岂不是说她不愿瞧见大晏繁华,看不起那些护卫大晏疆土的儿郎? 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别说是康乐郡主,便是他的父王瑞王也承受不住。 康乐郡主平素虽倨傲了些,却也不是蠢人,到这个时候若看不出阿宁这是故意在话中下套引她上钩,那她这个郡主也不要做了。 康乐目光沉沉,有些愤恨的瞧着阿宁。 谁知阿宁竟对她扬唇轻笑,眉目微动,端的是无比自信,仿佛已然笃定了她会输。 康乐郡主气得几乎吐血。 她是个欺软怕硬的,从小都知晓捡软柿子捏的道理。是以活到至今,还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将她逼到这种程度。 康乐郡主冷哼一声,几乎磨着牙道:“开始。” 虽然这破阵曲对于康乐郡主而言的确有些难度,但也不至于到奏不出来的地步。 她苦练琵琶五年,这个乡下来的再厉害,又能厉害到何种程度? 鹿死谁手,不到最后一刻尚未可知。 长公主府的婢女替二人搬来椅子,康乐郡主顺势坐下,阿宁却摇头笑道:“不必了,我站着便好。”话落,她伸出纤长的指撩了撩琵琶,对康乐郡主点了点头。 康乐郡主暗哼,虚张声势。手按住琴弦,如流水便抚动起来。 破阵曲与旁的琵琶曲不同,几声清越的声音过后,便开始激越高昂起来。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剂突出刀枪鸣。 随着琴声阵阵响动,众人眼前好似浮现出了漫漫黄沙,密密麻麻对峙的军队。 此时,坐着的康乐郡主额头已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随着抚动琵琶的动作,顺着侧颊滑下,滴到琵琶上。 康乐郡主一晃,手一滞,弹错了个音。 反观阿宁,信手拨弄,手如花开,快得几乎在琵琶上留下残影,姿态淡然,神色肃穆,恍如已然被琴声带入了那个两军对峙的场景之下。 阿宁余光掠过康乐,正好曲子渐至高/潮,心念一转,腰身一扭,微微抬起右足,右手往后,手指灵活如蛇在琵琶上游走。 “反弹反弹琵琶!”陆媛瞪大双眸,难以置信。 此时此刻,青裙女子右足微抬,紧致的绣鞋绣面露出一半,因反弹琵琶的动作,袖子堆在腕间,她手上所戴的手环手钏也堆在一起,随着动作发出叮咚轻响,悦耳至极。 轻风抚动,青衣女子衣袂飘飘,神情明快,恍若飞天神女,潇洒极了。 此时,还留在湖岸对面的人自然也将这幕收入了眼中。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手反弹琵琶,实在妙极,妙极!”一人忍不住,由衷发出惊叹。 还有几位公子诗兴大发,连忙让小厮铺纸,当场提笔挥洒起来。 谢昭眸光微动,见赵泽居然还没走,露骨油腻的目光落在对面的阿宁身上,心下不悦,上前不动声色地挡住赵泽的目光。 “你干什么?” 谢昭我行我素,压根没理他。 梁王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没有说话。 就在诸位贵女们为阿宁反弹琵琶所惊的同时,陡然传出了几道不合时宜的嗡鸣声。 众人诧异,循着声音,目光落在康乐郡主身上。 康乐郡主面色刷白,拼命地想要追上阿宁的速度,手指却抖得不听使唤,一错再错。 终于,她忍无可忍,咚地将琵琶放开,“我输了!” 阿宁对她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未停。待到最后,她手指一勾,在弦上压过,一曲方才作罢。 平阳长公主眉目沉沉,不辨喜怒,带头拊掌。诸位贵女见状,也不由齐声击掌。 瞬间,整方天地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阿宁到康乐郡主跟前,笑了笑,“多谢康乐郡主赐教。” 康乐脸色难看,拢在袖子里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满头细汗,狼狈极了。 “你别得意!”愤愤说完,忍不住就要离场。 “郡主是不是忘了什么?方才咱们约定好的,这琵琶比了之后,还要另外选一样再比呢。” “顾惜宁,你莫要得寸进尺!”康乐好脾气早就被磨光,终于忍无可忍,当着人前就发作起来。 阿宁故作讶异,“郡主罢了,虽然方才已有在座各位做了见证,不过我瞧郡主面如金纸,实在不好,那方才的约定就作罢吧。” 康乐郡主的脚步顿住。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听了今日这事,岂不是要断言她是个言而无信,耍赖无耻之徒? 要是她今日真这样走了,怕是要论为晏京贵女圈的笑话了。 康乐郡主深吸口气,问,“那,你还想比什么?” 阿宁眯了眯眼,“听闻康乐郡主骑射一流,今日机会难得,阿宁特来讨教。” 康乐郡主原本极不耐烦,听到阿宁的话,嘴唇陡然一翘,扬眉,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你说,你想比骑射?” 阿宁点头。 阿宁这次不按套路出牌,弄得在场各位又是一愣。 待她说完规矩后,众人落在阿宁身上的目光就更加些微妙了。 虽然不能否认这个顾惜宁琵琶确实弹得好,但现在她方才说的那番话,叫她们不得不怀疑,这是个脑子有病的。她竟然要与康乐郡主拿着果子,互为对方的靶子,互相射箭!若是其中一人受伤,另一人还不得追究。 为此,她竟然还请求长公主拿来纸笔,意图立下状约。 方才那局她显然已然竟康乐郡主得罪惨了,立下这条状约,难道不怕康乐郡主伺机报复么? 何况,康乐郡主的骑射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好。 陆媛大惊,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阿宁道:“阿宁!你疯了么?!你知不知道康乐郡主骑射极佳,你与她比这个,不是自掘坟墓么?” 阿宁没有应声,微微敛眸。 正是因为她知道康乐郡主骑射好,所以才敢跟她比这个。 只是眼下她也不知如何与陆媛解释,索性不做声。 方才那局琵琶,陆婉已经捏了好一把大汗,眼下见阿宁还要比骑射,便是大大咧咧如她也知此事轻重。 这次,说什么她也不会再由阿宁胡闹。 陆媛气得连连跳脚,心念一转,忙叫自己的丫头去对面通知谢昭。 陆婉也摇头,很不赞同道:“这简直胡来了!阿宁,你若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如何向二哥交代?” 这样好的雪耻的机会,康乐郡主怎会轻易放过? “方才是顾小姐自己提出要比骑射的,她既然敢提出要求,自然对自己的身手很是有信心的,你们几人又何须再劝?”顿了顿,她面色有些难看道:“方才那局琵琶不也如此么?说不定,这次也是顾小姐博得头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039章:胡闹 能让阿宁吃瘪, 平阳长公主自然是乐见其成,但她就怕康乐郡主下手没个轻重, 到时候若阿宁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向陆昭行交代?平阳本想违背自己心意, 故作为难地劝一番,可又不由暗暗期盼康乐郡主一个错手在阿宁面上留下一两道印子,替她那张如花的脸增添些色彩。 口里虽不说,但事实上她对于阿宁的相貌实在有些介怀。 平阳正要开口,想到康乐郡主平日的行事作风,心念微动,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抿唇淡笑, 给了贴身婢女一个眼神。 婢女心领神会,惊呼一声,“长公主殿下!” “” 平阳长公主头疾发作, 三两下便被人送回了内院,宴会被迫中断,长公主身边的丰嬷嬷被推出来主持大局。 长公主一离席, 诸位贵女便忍不住互相对着眼色。 这长公主头疾发作的时机还真是巧啊,莫不是因不愿掺和康乐郡主和顾惜宁这摊浑水,才故意如此的罢。 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有些意兴阑珊。 “既然长公主身子抱恙,那我们便先行告退了罢。” “今日多谢长公主殿下盛情相邀, 眼下殿下身子不爽, 我们先退下了。” 谁知康乐郡主却忽道:“诸位且慢!我与顾小姐方才的约还未履行, 你们怎可提前散场?” “可长公主殿下身子有碍,眼下也无人主持大局——” “你们要走?可以,不过得等我与顾小姐这局比完再走,姑母不在,正好就由你们做个见证。” 在场众人一惊,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们资质浅薄,哪里当得起此事,郡主真是折煞我们了。” 康乐郡主暗笑,这些个贵女们,叫她们瞧热闹看旁人出丑跌面,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可轮到自个儿的时候,一个个头摇得陀螺似的,生怕波及自身。 她们不愿留,那她偏偏就要她们留下。 “诸位可是瞧不起康乐?瞧不起我瑞王府?连个见证都不愿做?” 诸位贵女面上绷着笑,心里连连叫苦。 她们又不是傻的,长公主都不愿意淌的浑水,她们哪里敢淌? 可康乐连发三问,已然逼得人无路可退,只能僵着头皮,绷着笑脸点头。 “顾小姐意下如何?我素来尊重对手,但最是瞧不起那等不战言败,言而无信的懦弱之辈。” 阿宁暗笑,她还能如何? “自然是奉陪到底。” 康乐郡主等的就是这句话,“麻烦丰嬷嬷吩咐宫人替我们准备东西吧。” 丰嬷嬷眼皮一抖,心道主子所料果然没错,面上装作为难,“刀剑无眼,郡主与顾小姐金枝玉叶,依老奴看你们还是换个比法罢,这实在不妥。” 康乐郡主摇头,“嬷嬷若觉这样不妥,不若叫宫人将箭头磨平,这样想必就稳妥得多了。” 阿宁诚恳地瞧着康乐郡主,顺势摆出一副十分敬仰的表情,“实不相瞒,阿宁对康乐郡主景仰已久,今日机会难得,所以才特意向她赐教。嬷嬷若实在担忧,那便按照郡主所言将箭头磨平。如此应是无碍的,嬷嬷何必多虑?” 若非方才康乐郡主与阿宁对视的时候,瞧见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她都要以为此时此刻一脸诚恳得的顾惜宁是真的景仰她了。 哼,看来这顾惜宁不仅狐媚,还是个装腔作势的东西。 康乐郡主嘲讽一笑,既然顾惜宁将状纸都送到了她的手上,那又怎可放过收拾她的机会? “丰嬷嬷,顾小姐都如此说了,必然自有分寸。我也意同与她一较高下。且今日之比试,我们二人自会立下字据,与旁人都不相干。\” “可” 康乐郡主忽然加重了语气,“丰嬷嬷?” 丰嬷嬷叹了口气,仿佛十分无奈的样子,“如此,那便如二位所愿罢。” 谢昭听到陆媛的丫头红玉递来的消息时,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她们要比射箭?” 红玉点头,“千真万确,二姑娘特意叫我过来给您递消息,刀剑无眼的,姑娘们也不懂这个,表少爷还是过去瞧着吧,顾小姐往日那般稳妥的一个人,今日却不知怎么,好似中了邪一般,非要应下那康乐郡主的比试,二姑娘废了老大的劲儿,拉都拉不住。” 红玉这丫头性格随主子,平素话格外多。 不过此时也要感谢她的话多,谢昭从她的话中大概知晓了对面的情况。 康乐郡主是个什么性子,他十分清楚。 毫无疑问,顾惜宁那丫头肯定是中了对方套了。 忽的,谢昭见对面上首的平阳长公主被宫人拥着匆匆离席,眉头一蹙,更觉不妙。 “我知晓了。”谢昭点点头,说完便与红玉往那边走,走到一半,想了想,对自己的小厮低语几句。 小厮匆匆离去。 阿宁与康乐郡主二人商议之后,由阿宁率先做靶,康乐郡主先射头箭。 阿宁站直身子,头上顶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果子,立在距离康乐郡主五十步之外的地方。 康乐郡主绷了绷弦,试了下手感确定无碍后,手腕一转,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眯了眯眼,将箭头瞄准了阿宁。 别说是五十步,便是阿宁站在一百步之外,她都可以轻易射中。 瑞王年轻的时候处境艰难,备受奚落,为求自保,常常缩着脑袋在一众兄弟里当孙子。 是个人都希望能受人景仰,立于人前,瑞王自然也不例外。 康乐一直都知晓这点,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练习骑射,总在瑞王面前表现出坚韧好强的一面。 瑞王还曾赞过她,“康乐小小年纪,如此不凡,果然类我。” 也正是因此,她在瑞王的一众女儿里脱颖而出,成为最受宠的。 后来晋王即位之后,瑞王才能抬起头来做人。至此后,他十分热衷骑射,仿佛这样就能向世人证明,从前那个懦弱不堪的瑞王是为情势所逼才不得已为之,并未是他真的懦弱。 赵泽是个十足的纨绔,整日只知花天酒地,哪有耐心学这些个?康乐却懂得哄人,时常陪瑞王一道骑射,瑞王请了最好的师傅,康乐也确实有天赋,骑射在晏京城的贵女们自然一流。 康乐郡主的目光木来瞄准在阿宁头顶上的果子上,视线下落,落在了阿宁那种如花似玉的脸蛋儿上。 她心中浮出了些兴奋的情绪。 眼下状约已立,就算她一个失手射花她的脸蛋儿,那也实在怪不了她。 她们的箭尖虽已磨平,可若要毁个把人的容,即便是磨平的头,对于她这种用箭的老手而言,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康乐的目光在阿宁的面上游移几瞬,舔了舔唇。 只是究竟该射瞎她的眼,还是射花她的脸呢? 阿宁立在远远的地方,虽然瞧不清楚康乐郡主的神情,但从游移微动的箭头上大概已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康乐郡主眯眼,舌尖抵着齿关,右手用力,弓如月满,一箭如流光掠出。 还是毁了那眼罢,省得日后再用那卑污的目光去玷污谢昭。 “住手!”谢昭赶到的时候,康乐郡主的箭正好拉出。 康乐郡主闻言,兴奋地回转过头,“谢昭?” “站着做什么?快躲开!”他想出手相助,却已然来不及,只能急忙对阿宁大吼, 然而,阿宁立在原处,丝毫没有要躲的样子。 在场众人皆是不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阿宁!”一道沉冷的声音破空而来。 伴随着这道声响,原本离阿宁三寸之距的箭被石子打偏,跌落在一旁。 虽然箭被打偏,但此箭原是对准阿宁右眼而来,被打落之时仍无可避免地划过她的颈侧,拉出了一丝触目惊心的血痕。 众人齐齐嘶出口凉气,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颈脖。 那样浓血痕,怕是要留疤了。 阿宁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朝方才声音发出的地方瞥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眸光微敛。 她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每每见他都高高兴兴,眸中仿佛盛着亮亮的星子般,柔柔唤他一声二哥。 陆昭行只觉心中微堵,绕过假山,走到阿宁跟前。 “你怎可这般胡来?!” 陆昭行一来,在场的诸位贵女便连连行礼,紧张得很。传闻平西侯陆昭行喜怒无常,性格乖张,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这下,阿宁终于肯抬眼看他。 她摇了摇头,咬唇,“我没有胡闹。” “你还没有?!”陆昭行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滞闷至极,原本要对阿宁发火,可瞧见那雪玉似的颈子上一道长长的血痕,胸中的气焰立时消散,只剩心疼。 他正要从袖中掏出帕子,想了想现下的场合觉得不妥,生生止住动作。 陆媛连连上前,掏出帕子,“二哥,你快别怪阿宁了,先让她把血止住再说!” 阿宁接过陆媛手里的帕子捂住脖子,神色不动,仿佛半分都没觉得疼。 谢昭松了口气,好在他方才唤了小厮去寻了陆昭行。多亏他及时赶到,否则今日怕要捅出大篓子。 锦衣卫的官衙距离平阳长公主的府邸极近,仅有半柱香的功夫。 自那夜的事后,陆昭行已有好几日未见过阿宁。 他知晓阿宁等人会去平阳长公主的府邸赴约的时候便开始担忧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非让谢昭护送镇国候府的几个姑娘赴约。 今日他总觉心神难宁,方才路过长公主府邸的时候停了几瞬,恰好看见谢昭的小厮出来对他说阿宁与康乐郡主比试的事情。 听到一半,他立时翻身下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此地。 好在他来的及时。 如若不然想着方才那箭直逼阿宁的右眼,陆昭行目沉如霜,瞬间阴寒无比。 上次是赵泽,这次是康乐,这个瑞王府真是好胆! 陆昭行视线一转,黑沉如水的目光落在康乐郡主身上,带着山一般的压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040章:疯子 康乐郡主心下一颤, 为陆昭行的气势所摄,不敢与之对视, 下意识后退几步。 可随后不由想,此次比试她们事先已然立下字据, 且这比试是由顾惜宁提出的,就算顾惜宁受了伤,可又干她何事? 康乐瞬觉理直气壮得多,怕陆昭行开口问罪让自己失了先机,吸了口气,绷着脸连连道:“刀剑无眼,切磋之中偶有失误也是正常陆大人是习武之人, 顾小姐这伤看着虽骇人, 实则并未伤及要害,想来只需修养一阵子便可无碍。” “为表诚意,顾小姐此次的伤由我全权负责, 有什么需要的药物也尽管向瑞王府索取,毕竟这伤因我而致,康乐实在内疚。” 说是内疚, 然而康乐的某种只有暗喜和窃喜,半分悔改的模样也无。 陆昭行神色陡变,目光瞬间变得晦暗阴沉,如雪窖冰天凝出的冰锥子, 透出的丝丝寒气几乎将人冻穿。 然而不待他发作, 就见阿宁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到康乐郡主跟前。 陆昭行微愣, 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这样被阿宁撇下。 阿宁不理会他,但他却无法放任她不理,只得快步跟上。 “郡主,方才你的箭射偏了。” 康乐没明白阿宁此话是为何意,余光扫了眼她身后的陆昭行,神色戒备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阿宁点头,“只是确认一下罢了。既然郡主的箭结束了,那么现在该轮到我了。”阿宁作势就要去拿一旁婢女手中的箭。 陆媛和陆婉齐齐瞪大了眼,吃惊地看着她。 “阿宁,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比试?还是先去料理伤势罢!” 陆姝见阿宁受伤有些欢喜,甚至有些遗憾的想,若陆昭行来得不那么及时就好了,兴许她伤的便不是脖子那般简单了。 碍于陆昭行在场,陆姝也上前像模像样地劝了劝,“是啊,这伤势若是留了疤痕就不好了,表姐你还是先去处理一下罢。” 阿宁手中紧握弓箭,不动, 陆媛被她一意孤行的倔强模样弄得头疼不已,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陆昭行,低声道:“二哥,你劝劝她吧,平日里阿宁最听你话,你劝她一定会听的。” 阿宁的视线移到陆昭行身上,摇头,“你们不必再劝,我要比的。” 陆昭行负手,冷着眉与阿宁对视。 陆昭行到此已经有了一会儿,可阿宁现在才肯拿正眼瞧她。 她脸色微白,紧紧咬着牙,原就纤细的身板因颈脖上沾了血,显得愈发羸弱不堪。 可她的眼眸却极清极亮,盛满了坚决和毫不退让,打定了主意非要与康乐比试完才肯走。 陆昭行敛眉,有些恼怒。 半晌,他沉声道:“都别劝了,她要比,就让她比。”这话分明是盛了怒的气话,谁知阿宁却仿佛没听出他此时的不愉,微抿嘴角,“多谢二表哥给阿宁这个机会,做个有始有终的人。”言罢,她对康乐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就位了。 陆昭行拢在袖袍里的手微紧了几分。 谢昭蹙眉,本欲说些什么,最后在陆昭行黑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晦暗不明的目光里住了口。 方才陆昭行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现下他已可以确定,阿宁在故意疏远他,与他对着干。 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成了这样一幅不冷不热的样子。兴许是她觉察到了他的态度,所以便以同样的态度来对他了? 陆昭行这几日故意疏远阿宁,为的便是与她保持距离。 眼下阿宁对他不如以往那般依赖,主动与他拉开距离,照理来说他应当庆幸甚至欢喜才是。可他非但欢喜不起来,反而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心间挠过,有些疼,有些闷,一种从未有过的难耐的焦躁仿佛要从胸腔破出。 这种情绪,即使他面对难缠的敌人都不曾有过。 陆昭行沉着脸,拢着得手收得愈紧。 康乐郡主面上平静,内心却汹涌不平。 方才陆昭行那般沉冷的神色,显然是要向她开罪的,可眼下他怎么又突然沉默了下去? 莫非 康乐的目光不定地在阿宁与陆昭行的身上来回,一个想法陡然在脑中出现。 莫非他们也要效仿她,故意以这射箭为借口,报方才那一箭的仇 思及此,康乐郡主犹豫起来。 “怎么?郡主可有疑问?若你不愿比试,那这局便算阿宁赢了。”阿宁看着她,理所当然地道。 话到最后,她的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表情,落在康乐眼中便透露出了股子咄咄逼人的味道。 康乐郡主感到手心一遍濡湿,滑腻不堪。 康乐迟迟未答,阿宁点了点头,“郡主是要认输了?那好,这局便——” “谁说我要认输?!”康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但同时,她也的确无法接受不战而败的这个名头。 若真不战而败,今日之后,不光晏京城的贵女们要嘲笑她,只怕日后她会连着在她父王的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康乐郡主什么都可以失去,唯有瑞王的宠爱不能,这是她在瑞王府的一众姑娘里立身的根本。 康乐郡主自觉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阿宁举着手中的箭,对准她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心间发颤。 瞬间,汗水便沁湿了后背,染湿了层层衣服。 阿宁微微眯眼,感受了颈脖上的伤口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下意识将牙齿咬紧了些。 她是个礼尚往来的人。 方才康乐郡主要她的眼,那她也无需跟她客气什么。 阿宁张弓之时,余光从旁边的陆昭行身上掠过,紧咬银牙,费尽一身气力,终于嗖地一声将箭射了出去。 阿宁张弓的时候,在场不懂箭的千金只觉得她的姿势有些奇怪,并不如方才康乐郡主那般流畅。 可那些懂行的见到阿宁这动作,皆是不由齐齐嘶了口气。 要看一个人是否会射箭,不需要看其他,只需看他持弓的手势即可。 可阿宁这般动作,显然是个生手。 既是生手,还敢与京城箭术不凡的康乐郡主比试。这个顾惜宁究竟在想什么? 莫非是疯了不成?! 阿宁当然没疯,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还是那句话,若是康乐郡主箭术不精,她也不敢提出与她比试的要求。 她虽是个赌徒,更是个惜命的人,自然不敢将自己这条得之不易的小命随随便便就交到旁人的手里。 既然陆昭行要疏远她,那她就只好险中求胜,叫他想疏远都不行。 康乐郡主见阿宁的箭射出之后,下意识松了口气。 这一箭显然没瞄准,伤不到她。 然而,下一瞬,只见原本瞧着快要落下的箭陡然变快,带着势如破竹之威而来。 康乐郡主暗叫不妙,还来不及后退,就觉一道疾风自面门掠过,紧接着右眼传来一阵如刀绞针刺的剧痛。 她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眼,感受到手里热流涌动,顺势跌落在地。 “啊,我的我的眼睛。” 在场贵女面色瞬间刷白,难以置信。 下一瞬,她们齐齐低头,左手按右手,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和不住发颤的手。 丰嬷嬷见状心道不好,扭头便走。 陆昭行掏出手帕,擦了擦方才掷出石子时沾上的些许灰尘,眉目冷然,不悲不喜,“刀剑无眼,切磋之中偶有失误也是正常康乐郡主,节哀。” “为表诚意,郡主此次的所受之伤由我全权负责,有什么需要的药物也尽管向平西侯府索取,毕竟郡主所受之伤因陆某而致。” 竟是将康乐郡主方才对阿宁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康路郡主颤着手,用尚能视物的左眼盯着一脸震色的静和,声嘶力竭,“愣着做什么?快替我传医啊!快啊!” 再晚,只怕她这眼就保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041章:退路 陆昭行将阿宁带回侯府后, 一言不发,直到大夫替她的伤口包扎完毕, 他才冷沉着脸坐于上首,顺便让白芷白芍退下。 二人见他面色不对, 有些担忧了望了自个儿主子一眼。 白芷道:“二爷,姑娘折腾了这一日,眼下必然累极,不——” “退下!”陆昭行眸光如电,声音极沉。 阿宁看了二人一眼,也道:“你们两个先退下。” 白芷面露忧色,陆昭行这个样子, 想必已然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怕一会儿姑娘吃亏。 “放心吧,无事。”阿宁给了她们一个眼神。 白芷咬牙,只得应声退下。 二婢退时顺势带上帘子, 屋内的光线立时暗了下来。 陆昭行坐于紫檀八宝椅上,整个人一半隐于阴影,另一半沐浴在光下。从窗外投进的灼亮的里, 阿宁瞧见有细细尘埃飞舞,屋内静的可怕,连外头风过时带起地簌簌枝叶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昭行突然打破沉寂,“知不知道康乐是什么人?若今日我晚来一步, 你的眼睛还要不要?” 他眉峰微拢, 按在扶手上的右手握得极紧。 此处分明是阿宁的屋子, 她这个做主人的反而立在屋中,陆昭行却大大方方地坐着,神色隐怒,颇有几分审问的架势。 阿宁有些不服气,更不喜欢自己似犯人般被他对待。 若不是今日在平阳长公主的府邸坐了大半日,就算不必陆昭行说,她也得自个儿找个位置径直坐下。 虽然这种行为极有可能让他更加生气。 陆昭行的怒火,这晏京城里就没几人能承受。 阿宁淡淡地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收回,敛眸,牛头不对马嘴回了句,“我没有。” 陆昭行眉皱得更紧,“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胡闹,我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阿宁!”陆昭行终是忍无可忍,第一次抑制不住对她吼出了声来。 然,不待他言,便因眼前的情形愣住了。 阿宁秋水般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她眼角微红,面色苍白,却始终倔强的咬着唇,不让眼里盘旋的热意涌出,看起来委屈可怜至极。 许是觉察到了他的视线,她故意垂下目光,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叫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阿宁一直都知,这个家里大夫人厌我,陆姝不喜我,可因为有二哥在,所以阿宁一直都觉得无所谓的。可是现在”她忽然抬起眼看她,“现在,二哥也不愿管我了。” 眼里流转已久的热意终于绷不住,顺着眼角滑落。 “反正没人喜我,不如让人一箭让人射死,免得惹人不快。” 她慌乱地用手擦掉眼角的泪,瞳眸经过泪水的冲刷分明变得又清又亮。 陆昭行却分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晦暗与似被人抛弃的绝望与哀伤。 这种目光,仿佛是蝎子的尾针在蜇在了心上,没由来刺得他心间一痛。 他本意是好好教训教训阿宁,省得她以后再像今日这般行事没个轻重,失了分寸。 若放任此事不管,将来怕是要惹大祸的。 今日幸亏他能及时赶到。 可日后她在这样行事,他若不能及时赶到?那她该怎么办? 一切的事情早在他回来的路上已然想好,他原本铁了心肠要为此事罚她。 然而心中筑起的铜墙铁壁和积攒的怒气却被她这陡然流出的泪水给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陆昭行一向冷心冷肺,杀人都不带眨眼。 可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纤细脆弱,看起来十分无助悲伤的姑娘,他愣是硬不下心肠对她再说重话。 陆昭行咬牙。 分明是做错了事的人,居然还有脸在他跟前哭? 虽做此想,陆昭行面上仍绷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谁说我不管你的?”这话,他说得其实有些心虚。 她果然察觉到了他这几日的有意疏远。 也是,她素来心思细腻,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陆昭行本以为自己放柔态度,已是给了她十足的脸面,未想阿宁竟然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紧接着顺势坐在地上,抱膝将脸埋在膝盖里,瓮声瓮气道:“没有谁,你要真的管我,又怎会不来看我?” 陆昭行愣了几息,见她竟如孩子一般当着他的面就这样不雅的蹲坐在地上,怕她着凉,忙道:“地上凉,快些起来。” 眼下虽已近三月,晏京城还是有些寒意的。 见她不动,陆昭行沉着声道:“快起来,你这个样子被旁人瞧见,也不怕被笑话。”年轻姑娘都是爱面子的,陆昭行以为他这样说阿宁便会就范。 谁知阿宁全然不为所动,仿佛地上生了金疙瘩似的,硬是坐着不撒手,肩膀不时颤动一两下,表明此刻她很哀伤。 陆昭行见状,眉拢得更紧,伸手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终于,陆昭行见阿宁大有一种在地上坐一天的架势,忍不住起身到她跟前,本想将她拉起,犹豫了半晌,最终将手放在阿宁肩上,“这几我日公务繁忙,所以才没能来看你。你可是因为这个与我置气?” “若是,那二哥现在跟你道歉,日后”他沉吟几息,对她的眼泪实在招架不了,只能妥协,“我不会疏远你,你放心。” 在查明阿宁的身份之前,他们还是如以往那般,暂时以兄妹相处罢。 末了,他补充道:“我不喜无理取闹之人。” 阿宁向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陆昭行既然要以公务繁忙为借口,那她自然也不会那般没有眼色非要追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素来言出必行,他既然说了不会再故意疏远她,阿宁的目的也达到了,当即将头抬起,吸了吸鼻子,“真的?”原本暗下去的眸子忽然绽放出兴奋的光彩。 陆昭行点头。 阿宁破涕为笑,朝他伸出了手,“只要二哥不要不管我,阿宁都听你的话。” 她的手纤细白皙,指骨分明,十分修长好看。 暖暖的日光落在上头,越发衬得她纤手如玉,甚至连上头淡青色的经络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陆昭行正在犹豫是否要接过她的手,就见她皱着脸,苦恼道:“脚麻了,有些抽筋。” 陆昭行忍不住扯了扯唇,并未接过她的手,宽大的掌隔着她的衣袖搀上她的一只胳膊,轻轻一抬便将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阿宁眼风从自己的手上掠过,暗道了声可惜。 不过山不就我,我来找山。 阿宁眯了眯眼,反手就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掌极大,她的手不过他的三分之二大小。 其实阿宁很想将自己的手伸出他的手中,尝尝与他十指交握是何种感觉。 但也仅仅是想罢了。 她还是太怂,怕做得太过明显会惹他生疑。 “我脚还麻着,二哥帮帮我。”阿宁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陆昭行眸光微动,感受到手上传来冰块似的温度,不满看她,“你手怎么这般凉?” 阿宁垂下头,故意移开目光,做娇羞状,“唔这几天这样是正常的。” 然而她声音太小,陆昭行压根没听清,下意识压低身子,声音沉下,“是不是院中的丫鬟偷懒耍滑,伺候不尽心?” 陆昭行压低了身子,阿宁不用垫脚就可轻易凑到他的耳畔。 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顺势将唇凑到他耳畔,吐气如兰,低声道:“不是的,是我身子由来如此,这几日都这样的。”莺语婉转,低低吐露,言辞间还夹了些欲遮欲掩的娇羞。 二人距离极近,她的气息随着说话拂在他耳际,让人生出一种微酥微麻的痒意。 属于阿宁身上的芬芳立时钻入陆昭行的口鼻,清冽逼人。 刹那间,仿佛连唇齿间都盈满了她的味道。 陆昭行差点没忍住挣开阿宁的手,但怕她多想,只好生生忍住。 阿宁很懂得很分寸,丝毫逾越的动作都无,说完话便快速离开。 陆昭行觉出她话中的意思后,不自在咳了声。 阿宁看到他耳廓处的颜色比平时略红,敛眸低笑。 虽说陆昭行拿她当妹妹看,但她也不能忘了提醒他,她已经是个可以谈婚论嫁的大姑娘的事实。 陆昭行将她扶到一把椅子上坐下,正要走,却发现阿宁仍抓着他袖子不放。 “二哥,你以后不会不管我了罢?” “你这样的,我若不看牢些,还敢放出去?” 阿宁并不因他口中的揶揄生气,像个固执要糖吃的小孩般,非要求个结果,手指在他的袖子上胡乱划动,“说话算话。”不待他回答,她着急补充道:“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我以后再出去和人比箭。” 他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这一次就够了,以后休要胡闹。” 阿宁暗想,沉什么脸,反正她也不吃他这套? 还是方才吃瘪的他有意思。 “二哥不生我气了?你不问问我这次的事么?” 陆昭行摇头,“不了。”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多余的事自然不必再问。 “二哥这几日对我不闻不问总叫人内心难安,所以我才应下康乐郡主的比试,想着反正我无论如何都没人在乎,所以才那样的。二哥,阿宁知道错了。”该认错的时候,必须得服软。 陆昭行嗯了声。 “今日之事,你的确失了分寸。” 想到康乐郡主的所为所为,陆昭行眉眼暗沉,人都欺到头上了,不给对方吃些苦头显然不是他的作风。 “不过,日后再对于康乐郡主这种人,不必留情。” “我不怕的。” 陆昭行觉得阿宁没懂自己的意思,耐心解释道:“做人留一线,并非为了别人,而是给自己留退路。” 阿宁忽而摇头,含笑看着他。 “我的退路便是二哥,有你在,阿宁什么都不怕。除非”她眸光渐渐沉淡下了,“除非二哥你不管我了。” 陆昭行微愣,而后扯唇轻笑,“狐假虎威,你倒是懂得借势。” “不过你说得对,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042章:出气 好好的宴会成了轰动晏京的一场闹剧。 康乐郡主哭闹着被抬出了平阳长公主府, 拘说当时她整个人已然陷入了一种癫狂之境,见人就骂, 那场景可谓是鸡飞狗跳。 此事自然无可避免的沦为了整个贵女圈的笑柄。 康乐郡主的眼珠子虽然保住了,最终还是无法逃脱盲眼的命运。 从今以后, 她的右眼再也无法视物。 闹剧结束,宾客退去,平阳的府邸再度恢复宁静。 平阳长公主绷着脸,食指抵着脑门,眉头轻拢,心情显然极差。 原以为康乐对上顾惜宁要占绝对的上风,可谁知到头来, 顾惜宁只在脖子上留了道不轻不重的伤痕, 康乐却生生盲了一目。 事情已然完全脱离了控制,想着接下来的一堆烂摊子需要处理,平阳长公主的神色愈发难看。 丰嬷嬷脚步匆匆, 猛地撩开帘子,一边喘气一边道:“殿下,平西侯那边派了人前来, 说是要给您递话!” 丰嬷嬷平素乃是府中的掌事嬷嬷,规矩仪态自是不必说,除非事态紧急,别说一边喘息一边回应主子的话, 便是跟头发丝也不会乱。 平阳暗道不好, 心中七上八下, 面上不动声色,“他,说什么?” 丰嬷嬷欲言又止,面上似乎还带怒色。 “说。”平阳坐直身子,神色忽然变得十分沉静。 “康乐固然可恨,推波助澜亦不能免责。望殿下好之为之,下不为例。” 这话看似无常,实则狂妄至极! 言外之意,这次他既然敢弄瞎康乐的眼,下次她若再想对阿宁动手脚,他同样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平阳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收紧,绣工精致的布料在她的手中皱成一团。 言罢,丰嬷嬷忙道:“平西侯怎能怎能如此!公主对他痴心一片,他却——” 平阳抬眼,丰嬷嬷立时顿住口中的话。 “别说了。”平阳隐忍闭眸,神色很是不甘,“这次的事,是我失策。” “殿下?” 平阳陡然睁开眼眸,微微眯眼,视线落在空濛无物的空中。 半晌之后,她低低笑开,轻声呢喃,“表妹?好一个表妹啊。” 康乐郡主伤了顾惜宁,他便要射瞎她的眼。陆昭行素来冷心冷肺,她何时见过他为人做到这般地步? 平阳长公主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眸光轻敛。 可他越是如此,便越让她感到着迷啊。 这样的男子,不动心则以,一旦动心便将你放在心上,甚至让他将整颗心奉上都可。 平阳咬牙,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发。 不甘心。 她堂堂皇家公主,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空有姿色的孤女? 丰嬷嬷陡然想起一事,忙问道:“殿下,瑞王府那边” “传人熬个方子,我服下之后,即刻去瑞王府。” 丰嬷嬷心念一转,猜到了平阳的应对之策,神色惶惶,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殿下!” 平阳上前扶她,叹息,“嬷嬷,这次的事,总得给瑞王府那边一个说法,虽然康乐出身不高,可好歹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总得有人出来担责的。” 丰嬷嬷伺候平阳多年,忠心耿耿,视她如己出可真到了要为她上刀山火海的时候,说不怕,自是不可能的。 丰嬷嬷因恐惧手不住发颤。 平阳握住她的手,神色略带哀伤,“嬷嬷,我尽量保住你,若实在无法,只好委屈嬷嬷了。” “你放心,你的子女,我自会安排。” 这话,是施恩,更是威胁。 丰嬷嬷已经没有退路,双眸瞬间失了神色,“老奴知晓。” 未过多久,替平阳准备特殊的‘汤药’端了上来。 一碗汤药下肚,半柱夫不到,平阳便捂出了满头大汗,神色苍白,仿佛遭受了什么大病似的。 平阳难受地喘了喘气,气若游丝,却仍使出最大的力气唤道:“来人,将这个欺上瞒下,擅做主张的老奴绑上,一道与本宫去瑞王府登门谢罪!” *** 静和郡主从平阳长公主府邸出来后不久,便被沿途折返的齐王拦了下来,最后与他一道去了齐王府邸。 甫一入屋,赵述便挥袖关上门,“究竟怎么回事?” 赵述在静和面前从来都是不疾不徐,游刃有余的模样,静和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一丝急切焦躁的情绪。 静和摇头,“什么怎么回事?静和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赵述沉声道:“今日在长公主府,康乐郡主和阿之事是怎么回事?”兴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太过,他连忙敛神。 再抬眼,赵述已然恢复成了平素里惯有的模样。 静和敛眸,心下恍然。 方才并非是她的错觉,赵述对顾惜宁的关注似乎太过了些。 听到阿宁受的伤并无大碍,赵述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静和还陷入赵述对顾惜宁异常态度时,陡然听他话锋一转,“你和康乐郡主,关系似乎不错?” “并未特别交好。” 赵述点头,眸光微微有些沉,“以后你少同她往来。” 静和下意识就要问他原因为何,可不由想起上次的事情,最终还是将喉中的话给咽了回去。 “上次我吩咐的事如何了?”他指的是,让她故意接近顾惜宁,并与之交好的事。 静和摇头,将上次康乐出来搅局说与他听,“现在与她交好怕是不大可能了,她似乎并不喜我。” 赵述沉吟片刻,最后淡淡地道了声,“也罢。” 静和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几分,面上无常,内心却不住汹涌。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知自己这一路心思都在放空。 回府之后,静和越想赵述今日的反常,越觉不对。 她原以为赵述叫她接近顾惜宁为的是通过她来针对陆昭行,并未做他想。 可而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忽的,她脑中浮现出有几次偶然撞见赵述瞧阿宁的眼神 赵述这个人情绪极淡,轻易不外露,除非有让他特别上心的人或事,情绪的波动才会明显。 静和知道赵述看她自己的目光,与他看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平静无波,淡然沉静。 虽然他嘴边时常带笑,可她一点也未感觉到笑容的温暖。 可有一人不同。 赵述看顾惜宁的时候,看似与旁人一般无二,却常常会多出些疑似遗憾,怀念的情绪。 仿佛他与她从很久以前便认识。 静和眸光一沉,不由恍然,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 日近黄昏,天色昏沉,幽蓝色的天幕仅剩几缕残辉,天地间有种格外的阴沉,透露着股子凄凉。 瑞王妃和赵泽刚刚走到回廊,正要入康乐郡主的院子,便听里面陡然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 康乐郡主的贴身侍女战战兢兢地侯在门前,生怕郡主一个不高兴便发落了她们。 今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砸东西泄恨了,屋内能砸的东西几乎被她砸了个精光。 瑞王妃本来还算正常的面色突然沉了下来。 想了想,她对赵泽道:“你代我去瞧罢。”语气带了几分难掩的不耐。 赵泽想劝,“母亲,康乐她如今毁了眼,心里必不好受,若——” 瑞王妃打断他,“正是因她毁了眼,更不必看了。” 温柔贤惠?宅心仁厚? 这些不过是她装出来的罢了。 瑞王妃从来都是个务实的人。 是了,当初若非她生赵泽的时候伤了身子,又怎会将康乐抱在膝下抚养。 她之所以抚养康乐,一来为了让自己多个贤惠善良的好名声。二来,则是想着待康长成之后,若能许个合适的人家,日后也能够帮衬到她的儿子。 康乐的确聪明,平时也懂得讨她欢心,就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当然,这样的局面自然也是瑞王妃乐意看到的。若康乐太过于聪明,岂不要呀脱离她的掌控? 可现在,她一个毁了眼的人,能许什么好人家? 既然注定是弃子,她也费不着再白费力气。 赵泽哑然,目送瑞王妃离开。 赵泽一进屋,康乐便扑到他的跟前,“兄长,兄长!” 赵泽平素与康乐算是府中兄弟姊妹里最好的,瞧着康乐右眼附上白纱,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好了,我在这里。” 康乐咬牙切齿,“区区贱人,竟敢算计我!兄长,你一定要替康乐出这个气啊。” 赵泽面带难色。 若顾惜宁是普通人就罢了,可她是陆昭行护着的人 动她,他没有把握。 “康乐,今日陆昭行敢为她射伤你,若我们——” 康乐吼道:“怎么?你是不是不敢??” 赵泽此生最忍受不了让人质疑他的能力,当即道:“有什么不敢!” 康乐咬牙,完好的左眼沉沉,里面似燃着森森幽火,“你不是喜欢那个贱人么?” 赵泽诧异,“你怎么知道?” 康乐没向他解释,只道:“我有个法子,既能全了兄长的愿,同时还能出了我心中这个恶气!” 赵泽眼光一亮,“真的?” 康乐点头,“你既然喜欢她,就将她娶进来。”只要这个顾惜宁入了瑞王府,她便可以好好折磨她了。 赵泽目露失望,不赞同,“这是什么主意?她压根不喜我,又会怎么嫁我?再说,她虽生的好看,但身份实在太低,我母亲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赵泽再怎么不济,也是这个瑞王府的世子。 康乐笑得有些阴森,“我可没说让那个小贱人做妻。” “她不愿意,我自然有的是办法。到时候不但让她愿意,就算是陆昭行,也不得不点头让她进我们瑞王府的大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043章:上巳 朱氏深居浅出数月, 看似安分守己,老老实实, 实则心底对阿宁与陆昭行的怨恨与日俱增。 当她得知康乐与阿宁结仇之时不由狂喜,心道自己等的机会或许来了。 康乐郡主虽非瑞王妃亲生, 总归记在她名下,按照辈分,她得唤朱氏一声姨母。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朱氏也当去瞧瞧。是以康乐受伤第二天,朱氏便差人去给陆老夫人传话,说是她想去瑞王府探望。 若是以往,就算朱氏不通报, 陆老夫人也是要准她去的。 可上次出了朱氏拿霖哥儿做筏子那事后, 陆老夫人便不得不多想了。 这次康乐受伤虽是陆昭行所致,但究其根本,是她自己动了歪心想要害人, 最后才害惨了自己。 那日陆昭行若是未能及时赶到,现在瞎眼的或许就是阿宁。 说到底,康乐这次不过是技不如人, 自食恶果罢了。 陆老夫人并不同情她。 本来于情分上,朱氏是康乐名义上的姨母,她要去探望实在是让人没有话说。可从这次的事来看陆家与瑞王府其实是处在了完全对立的立场。 不管再怎么努力修复两家关系,康乐郡主眼瞎已成了事实, 这嫌隙必然难以抹去。 陆老夫人不是那种丝毫没有眼力见的内宅夫人。 别看现在永昌帝对瑞王看似和和气气的, 若陆昭行真的与瑞王府亲近, 反倒要引起他的猜疑。比起引起永昌帝的猜疑,得罪瑞王算起来实在不算什么。说不定此次的事反倒会让永昌帝对陆昭行更加放心。 朱氏上次的举动实在太疯狂,陆老夫人与她做了这么多年婆媳,自然对她有一定了解。 她怕朱氏这次探望康乐存了歪心,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应允。 陆昭行接到陆老夫人派人递来的消息,沉吟片刻,眸光微沉,“她要去便让她去。” 言罢,他吩咐手下的人好好盯着朱氏,切莫让她搞出些什么幺蛾子。 今日,康乐原本并不打算见人。 她听到朱氏上门拜访的消息传来时,更是勃然而怒,“她来做什么?!”现在但凡与陆家沾上一点关系的都在康乐的厌恶范围之内。 “等等——”康乐的丫鬟正打算去门口回复时,突然被她叫住。 康乐露在外面的左眼眸光灼灼,漾着兴奋的光。昨日她说与赵泽的计划一切完美,现在就差最关键的一步。 拘闻朱氏与陆昭行生母不和,与他本人关系更是极差 是了,但凡是个有气性的,怎能容忍自己丈夫与其他女人生的野种在自己的跟前蹬鼻子上脸,自己甚至不得不看这个野种的脸色生活? 朱氏或许便是自己整个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 朱氏见了康乐,假模假样的寒暄了几句,没等她说明来意,就听康乐问道:“姨母与顾惜宁关系如何?” 朱氏神色一敛,故作不解,“康乐这话是什么意思?” 康乐心下暗笑,面上不动声色,给了丫鬟一个眼神。 闲杂人等立时退散。 康乐看了眼朱氏身后的丫鬟,“姨母,明人不说暗话,康乐的意思您应该很清楚。” 朱氏心下微动,也学康乐那般挥退了自己的丫鬟。 出了上次的事后,除了自己,她不再信任任何人。 朱氏道:“你叫我一声姨母,比起那个顾惜宁”说到阿宁的名字时,朱氏颇有些咬牙切齿,就算竭力忍耐都无法忍住她对阿宁的厌恶,“姨母自然是疼你的。” 康乐满意一笑,拉过朱氏的手,说道:“姨母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有个忙,需要姨母帮我。” 康乐在朱氏身侧附耳絮絮低语。 朱氏听罢,眸光微亮,出于周全考虑,她问了句,“这事王妃可知?” 康乐眸光微暗。 这种事情,她自然不会叫瑞王妃知晓。这事风险太大,一个不留神便要惹一身腥,若瑞王妃知晓此事,必然不会应允。 她知晓朱氏在想什么,沉声道:“姨母,这事虽是出于康乐的私心,但我也知,你恨平西侯的生母顾柔入骨。而今他位高权重,要动他自是不可能的,可若要摆弄区区一个顾惜宁自是不在话下。” “难道你甘愿一直居于人下,就这样窝囊的活一世么?” 窝囊二字深深刺痛了朱氏,她脸色陡沉,还未发话,康乐便道:“姨母无需生气,康乐这话虽难听,却是句句在理。” “我说这话是想让姨母知晓,你我并非对立,相反其实我们拥有相同的目标。” 朱氏深吸了口气,面色因康乐此话缓和不少。 康乐见状,继续道:“我是真心实意将姨母当做自己人才对你说这些话,否则我怎敢将计划对您全盘托出?” 这话触到了朱氏的心窝子上。 是了,康乐若非诚心合作,怎敢将此事轻易告诉自己? 朱氏思忖几瞬,想到自己数月以来的憋屈,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眼下就有一个报复那小贱人的绝佳机会她只需出一部分力气,日后那小贱人便可陷入一生的折磨到那时,就算是陆昭行也无计可施。 错过这次,下一次要想对付那个小贱人,或许就难了。 思及此,朱氏点了点头,眸中漾着些兴奋的情绪。 朱氏从瑞王府回去后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几日。 三月初三,乃是一年一度的上巳节。 根据古俗,上巳当天需洗濯祓除,去宿垢疢病,贵族们这天则喜临水宴宾、或是相约踏青。 大晏有俗,上至宗室贵女,下至平民百姓,未出阁的少女都需到晏京城郊的临湖以柳条蘸取临湖湖水,净手搽面,以循古俗,望此年无灾无病。 因此,上巳节在大晏十分热闹。 往年镇国候的上巳出行都是由朱氏主持,今年林氏是头一次接手,她本不指望朱氏会好心帮她,谁知三月初一这日,朱氏竟突然出面亲自提点了她上巳节需准备的东西和各类注意事项。 虽说林氏与朱氏二人一直不对盘,但有句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甭管朱氏这次帮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林氏自然与对朱氏好言好语。 上巳当日,人潮如织,热闹非凡,晏京城的街巷到处都是相约踏青游玩之人。 镇国候府的女眷由林氏领着,行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晏京城郊的临湖。 放眼望去,平日里清净的临湖湖畔,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少女。 马车停稳,林氏瞧了眼下饺子似的人群,皱眉道:“这临湖真真是一年胜似一年的人多。” “嬷嬷,一会儿同姑娘们说,此处人多繁杂,折了柳净手之后便回,莫要久留。”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们,且个个身份贵重,此处什么人都有,若叫那起子没眼力见的冲撞了便不好了。 阿宁下了马车,同镇国候府的姑娘们一道,在陆昭行派来的守卫的护卫下往湖边而去。 京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大都在临湖周边划了块儿地,为的便是这一年一度的上巳洗涤。 阿宁等人无需像平民那样为了争折最嫩的柳条吵得不可开交,靠近临湖,自然便有人将刚折的新柳递到她们手上。 阿宁象征性地以柳沾水,洗了手,又用帕子净面,这洗涤便算完成。 正待阿宁要往回走的时候,不远处忽然想起了马儿的嘶叫声。 一位驭夫正要向前驯服,可那匹枣红烈马却发疯似的往前奔走。烈马扬蹄,尾巴狂甩,紧接着驭夫便被它甩下了水。 马儿失了控制,如风一般往前而来。 周遭的百姓见状连连回避,隔得远的人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旁人正一脸不安,状似逃命地朝自己涌来。 恐惧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如潮水一般迅速扩散开来。 阿宁他们所在的方向不住涌来越来越多的人。 护卫们见状个个凛神,呵斥那些百姓不要靠近,可此时此刻,百姓们的心神都被惊恐攫住,哪有空管是否冒犯了贵人? 在绝对的求生欲前,旁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镇国候府的护卫个个训练有素,若此时面对的是不知死活的狂徒,自然有的是办法制服。 可惜他们此时应对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打不得,伤不得,只能收刀入鞘,拼尽全力试图阻止他们前进。 人群里,有几人让阿宁不由皱起了眉。 那几人身姿挺拔,身材魁梧,虽身着布衣,却丝毫没有平民百姓的那种朴实感,旁的人见了镇国候府的护卫虽急于奔命,但碍于贵族之威,还是往旁边饶了些。唯有这几人,一个劲儿地往前横冲直撞。 不对劲。 阿宁心念电转,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在这些人的冲撞下,不知不觉与陆媛以及镇国候府的护卫们分开了。 她心间一凛,余光瞧见一个镇国候府护卫往自己走来,心中悬着的石头微微轻放,“你来得正好,那几人有些不对。” 言罢,阿宁并未得到意料中的回应,正要回头,却觉自己的唇上陡然一紧,一只大手密不透风地掩住了她的口鼻。 那人手中捏了快绢子,那手绢被药浸过,不过几息,阿宁便觉手脚发软,意识模糊。 她心焦如焚,想要大声呼救,可浑身的力气好似被全部抽干,完全使不上一丝劲儿。 这刻,阿宁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在太后千秋上被人暗算的绝望。 那次也是这样,手脚发软,意识模糊觉察到不对的时候已然来不及,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赤/身/果/体的与赵述二人躺在了一起 一想起那个场景,她便止不住心底发寒,浑身颤抖。 眼皮似灌了铅,意识越来越模糊,阿宁紧咬银牙,拼命挣扎,终于在陷入完全的昏迷之前,将自己脚上的绣鞋蹬落了一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044章:求救 不知过了多久, 阿宁意识渐渐回笼,她艰难地动了动眼皮, 却觉眼前一片漆黑,双目被人覆上了一道三指宽的缎带, 口中被塞满了巾布,手脚无法动弹,浑身瘫软不堪,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她想,方才那手绢上吸入的药效应当还没过。 此刻除了马蹄哒哒,四周寂寂无声。 时不时袭卷而上的颠簸感让阿宁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毫无疑问,她方才被人趁乱用迷药迷昏了之后就被塞上了马车此时, 她虽不知自己还要被送往何处, 但从这周遭静得可怕的环境可以推算出她应是被越带越偏僻了。 到底是当过太后的人,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宁仍未丧失思考的能力。 她到晏京城后得罪的人不多,除了朱氏和陆姝之外便是康乐郡主。 不是阿宁瞧不起陆姝, 以陆姝的能力,要想光天化日之下将她绑了绝是不可能的朱氏被陆昭行缴了权,就算有心害她, 手底下也没那个人脉,剩下之人是谁已是不言而喻。 阿宁先前与康乐比试时,压存无害她之心,她不过是想借机引起陆昭行的重视罢了。 后来康乐歪了心思想要害她, 她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借陆昭行之手对付她。 对于要害自己的人, 她从不手软。 阿宁不是没有想过康乐的报复,她原以为只要陆昭行在,康乐再怎么样也不敢得罪他,自然也就翻不出什么浪花,顶多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未想,她却不按常理出牌,竟如此胆大包天地就将她掳走。 以陆昭行的能力,必然很快就能查出此事。 康乐难道就不怕如此极端行事引来陆昭行更加强硬的手段? 正在阿宁思绪电转之际,忽然又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马蹄声,她心神一凛,紧紧咬牙,竖起了耳朵。 马车之内负责看护阿宁的护卫见状,啧了一声,待看清那由远及近的马车上的家徽时,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视线从屈身于车厢内的阿宁身上掠过。 方才那迷药的药效只有半个时辰,若是这镇国侯府的表姑娘醒了,弄出些什么动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就糟了。 阿宁自方才听到马蹄的动静后便老老实实地躺着,不敢露出分毫异样。 护卫见状放了心,连连压低声音吩咐外头赶车的人道:“注意些,瞧那马车应当是齐王府的人,咱们莫靠太近,免得引起对方生疑。” 外面竟是赵述的人! 阿宁缎带之下的双眸倏然一亮,仿佛瞧见了一丝生机。 是了,赵述身子不好,十分畏寒,每年冬日和初春,要么去昌平的汤泉行宫,要么便去距京不远带了温泉的庄子里避寒。 太医言温泉对他的身子好,永昌帝便赏了他好几间京郊的庄子,大都是带了天然汤泉的。 阿宁心跳加快,手心不由自主渗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紧绷着神经,通过耳边的声音来判断与赵述队伍的距离。 赵述的身子经过他这些年来的悉心调养已然强健了许多。 最关键的还得亏了他重生的时间早,赶在了周皇后对他平时服用的汤药里头动手脚之前,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而今,他的身子除了比平常人弱些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此事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就轻易显现出来。 适当的扮弱,让他的对手错估他的实力如此行事,可以为他省下很多麻烦。 所以上至永昌帝,下至平民百姓,都以为齐王还是以往那个身子羸弱,注定活不长的病秧子。 今年赵述并没有去昌平避寒,为了避人耳目,他便在几日前带着随从到京郊的庄子里呆了些日子。 既然是病秧子,自然地有个病秧子畏寒惧热的样子。 赵述闭眸倚在车壁上,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与他们队伍不大合调的马蹄声。 他眼眸轻动,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微微挑开了一丝缝隙。 入目的是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兴许是被他这边护卫的阵势所摄,那马车的车夫规规矩矩地将车停靠在了一旁,将正中的道让了出来。 赵述不是微服出巡,此次出来本就是做给人看的,随行的队伍自然不小。 外头随从的季凌问道:“殿下,是否要他们过来行礼。” 平民或是位低者见了亲王,理当见礼。 赵述不爱这些虚礼排场,淡淡道:“无碍。” 言罢,他正要放下车帘,倏地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闷哼声。 阿宁马车外垂首做恭敬状负的车夫神色一凛,后背瞬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好在他低垂着头,旁人瞧不见他的神情,并未觉察到这异常。 车内,看守阿宁的护卫在她发出闷哼的下一秒便一个手刀劈在了她的后颈上。 阿宁吃痛,四目一黑,再度陷入了昏迷。 赵述蹙眉,“可有听到一丝异响?” 季凌回道:“并无。”末了,视线落在那个身子有些僵硬的车夫身上,“殿下可要叫他们过来问话。” 季凌一挥手,赵述的马车停下。 赵述摇头,“回罢。” 关下车帘,赵述揉了揉眉心,心道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方才那一瞬,他竟觉突然听到了阿宁的声音。 闷闷的哼声,既可怜,又无助每每在床笫之间,她才会发出那种似求饶,似求助的哼声。 她从来都不知,她的声音于他而言是种致命的毒,每次都几乎要了他的命。 可她却并不愿与他同房。 赵述眸光微暗,神色显得有些低沉。 起先他并不知晓原因,以为这是女子的通病,她只是害羞,故才于此道不热衷。 可直到后来他才知,她的心中另有他人。 他查过她身边的男子,除他之外,与她交好的便是谢昭与陆昭行。 赵述不是没有怀疑过陆昭行,可待他知晓这二人并非对外宣传的表兄妹而是亲兄妹之时,这才终于放了心。 除了陆昭行,剩下的只有谢昭了。 是了,谢昭模样俊朗,潇洒风流,尤善花言巧语,很是能讨女子的欢心。 思及谢昭,赵述神色散散,轻嗤一声。 这次他必然要夺得先机,江山也好,阿宁也罢他都要。 赵述的队伍往前行了约莫半刻钟的辰光,忽又逢二人打马而来。 马上之人看到赵述的队伍陡然一惊,忙捏紧缰绳,急急匆匆翻身下马。 “殿下!季大人!” 季凌皱眉,“你们怎么在此?” 赵述一听声音觉得不对,掀开车帘看清来人之后,陡然蹙眉,“你们为何在此?她呢?!” 这个她指的谁自是不言而喻。 二人跪地,十分羞愧请罪,“殿下恕罪,今日临湖湖畔惊马,情势十分混乱,百姓疾走,四处逃窜。人潮中我们与”当先那个身量较高的环顾四周,正斟酌着对阿宁的称呼。 赵述脸色阴沉道:“过来回话!” 高个护卫近前,低声道:“陆家护卫众多,我等不敢太近,唯恐被察觉,所以与顾小姐很是有段距离——” “不要找借口,说重点。”赵述再也没有耐心。 “我们与顾小姐走散,四处寻觅无果,陡然想起人潮涌动之时,最外围的一个最先离去的马车很是可疑,便寻了过来。” 马车 赵述眸光沉下,陡然想起方才那辆马车的异常。 “混账!”赵述冷喝,“立即掉头,追上方才那辆马车,要快!” 赵述呼出口浊气,心底微揪。 阿宁莫怕。 我即刻便到,即刻便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045章:报复 阿宁是被人用水泼醒的。 三月初春的天儿, 晏京还带着些凉意,一盆冷水泼身, 从头到冻脚,寒意彻骨。 覆眼的缎带已然撤下, 阿宁双手反剪身后,跌坐于地,额边的发被沾湿,不住往下滴水。 钗环歪倒,发髻散乱,形容甚是狼狈。她一抬眼便对上了居于上首紫檀宝椅之上,满脸倨傲的赵泽。 阿宁微光一动, 有些诧异。 不是康乐郡主么?怎么会是赵泽? 四目相对, 二人无话,在赵泽越来越为露/骨的目光里,阿宁陡然一惊, 猜到了他出现在此的原因。 今日为迎上巳,图喜庆,阿宁特意穿了一件银红为地的撒花褙子并提花银缎如意云纹金扣立领袄。她皮肤本就极白, 一身颜色并不过份的红裳已将她的容色衬得十分夺目,若是衣裳再红些,只怕会将人衬得愈发娇媚。 此时,跌坐在地的少女雪肤花貌, 肤若凝脂。因尚未及笄, 眉宇间尚存几分未退的稚气, 此刻的她,既有少女的青涩,又有了女子特有的柔媚。 矫揉造作出来的媚态往往显得廉价媚俗,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才更惹人心热。 赵泽心里荡漾,视线在阿宁身上流连,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顾小姐今日真是娇艳,他日若着嫁衣,那殷红如火的颜色只怕更加衬你这般雪肤。只可惜”他摇了摇头,“你这辈子怕是都无法穿上嫁衣了。” 今日之后,她注定做妾。 一个妾,自然没有资格享受凤冠霞帔的婚礼。 阿宁呜呜几声,在原地挣扎。 赵泽给了随从一个眼神,她口中的巾布立时被撤下。 “赵泽!你好大的胆,光天化日之下掳走朝官眷属,你难道就不怕镇国侯府追究?” 赵泽此人是个色厉内荏的怂包,典型的欺软怕硬。 阿宁本想借陆昭行来震慑住他,能拖延一刻便是一刻,好为自己争取有利的局面。 “你若现在放过归去,我可保证不追究此事,今日你掳我之事,全当没发生过。如何?” 赵泽冷哼,“巧舌如簧,休想说动我放你走,你当我是傻的么?” 阿宁唤了称呼,试图与他谈判,“瑞王世子,并非我危言耸听,上次春日宴的事情你也清楚,康乐郡主欲对我不利,我二表哥便废了她的眼。今日你若动我,他必不会置之不理。” 赵泽蹙眉,不由陷入煎熬的境地。 心心念念的美人儿的固然诱人,可那陆昭行,确实如阿宁所言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上回他能为了他这娇表妹射瞎康乐,这回若知他今日所为之事 思及此,赵泽神色凝住,想起京中人对锦衣卫和其诏狱的描述,心中不由迟疑起来。 “兄长!这个贱人满口胡言,你怎可信她?”就在赵泽神色松动之际,帘子被人挑开,康乐自外迈出。 “康乐?你怎么来了?你身上还有伤,理当在府上修养。” 康乐并未搭话,反而一脸沉郁地看着阿宁,目光里淬满了恨意。 春日宴那日,她早已见识过这个顾惜宁的嘴皮子功夫。今日她若不来,只怕赵泽三言两语便会被他说动,譬如方才。 “兄长,你切莫听她鬼话。此事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再无回头的道理。你前脚一将她放回,只怕她后脚便寻到陆昭行哪里告状了。” 阿宁道:“我所言句句属实,若你们不信,我可对天立下毒誓,亦或是立下字据,只要肯放我归去。” “啪——” 字据二字一落下,阿宁便被康乐一巴掌扇偏了脸。 “字据?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提字据!贱人,你上次使计害得我瞎了一只眼,今日你休想好过。” 左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就连耳边也有些嗡鸣作响。 康乐这一扇,用了十成的力,夹杂着对阿宁的刻骨恨意,其力道可想而知。 阿宁闭了闭眼,吸了口气,暗暗将这巴掌记下。 赵泽虽被康乐这一巴掌吓了一跳,却也因此有种了醍醐灌顶之感。 是了,既然退无可退,那此事只能按原计划进行。 康乐冷冷地笑了两声,使了个眼神,“按住她,扣住她的喉咙!” 阿宁猜到康乐的用意,再也忍不住,神色如刀,眼神冷冷射在她身上,“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康乐十分倨傲地理了理衣襟,“自然是回你份大礼。” 侯在康乐身后的两个护卫立时上前,阿宁怒喝,“你们敢!今日你们敢动我,平西侯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不得不说,阿宁这一喝还是起了些作用,两个护卫面露迟疑。 平西侯陆昭行的手段冷厉决绝,对待仇敌更是十分狠厉,常人轻易不敢得罪。 康乐冷道:“废物,你们动是不动?”末了落在阿宁身上的眼神讥诮十足,“一个自身难保的孤女,居然还有心思威胁旁人?” 二人被康乐一喝,再也不敢迟疑,径直上前扣住阿宁的双颌。 赵泽起身,忙道:“这是干什么?康乐,咱们说好了,你可以折磨她,但是不能害她性命。” “兄长放心吧。”康乐摊开手心的一粒丹药,“这贱人如此倔强,想来一会儿也不会服从了。我这妙物可是为了兄长好,这东西兄长若不要,那我扔了便是。”康乐作势就要将手中的药丸扔了。 赵泽心领神会,双眸一亮,忙着抓住康乐的手,落在药丸上头的目光十分炙/热,“这东西真有这么妙?” 康乐笑意愈发畅快,“自然。” 赵泽兴奋笑道:催促着,“那好,快快快!快将这药给她喂下。” 阿宁疯狂挣扎,紧咬着牙关试图抵抗。 可他如何敌得过两个护卫的力量,挣扎半天,康乐手中的那枚药丸子还是滚入了她的肚子。 事后,阿宁尝试干呕将那枚丹药吐出来,却是徒劳。 阿宁越痛苦越挣扎,康乐心中便越痛快畅意。 “现在就受不住了?”她指尖抚上自己被白纱包覆住的右眼,神情突然变得狰狞,想要摧毁一个女子,没有什么比毁掉她的清白来的更叫人畅快,“我遭受的可是你的千百倍!你现在就受不住了怎么能行?!我告诉你,好戏还在后头呢,好好品尝吧,顾惜宁。” “你该庆幸你生了一副下贱皮囊,念在我兄长对你还有几分意思,你便好好伺候他吧!” 康乐郡主心里痛快至极,今日是自她眼瞎之后从未有过的痛快。 若非是赵泽对她有兴趣,今日在等在此地的就不止赵泽一人,而是一群晏京城下等的那些贩夫走卒。 目的达成,康乐拂袖离去。 赵泽迫不及待地将阿宁打横抱起,往内室的床榻一扔,将她被缚住的双手固定在床头,接着欺身而上。 康乐的这药确实霸道,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阿宁便觉浑身发热,汗意涌上,背上渗出的细汗已将好几层衣衫打湿。 赵泽早就如离了河的鱼,渴得要命,此时阿宁便是解渴的甘泉,他急不可耐地就要去寻她的红唇。 阿宁咬牙,厉声道:“滚开!” “赵泽,你今日若敢动,动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此时的她,因体内的热意蒸腾,眼角染红,颊飞红云,盈盈秋水双瞳更是如在水中浸过一般,亮得逼人。 无需刻意,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俱是惹人失控的。 唯有那眼却是冷的。 即使药意涌上,也无法撼动分毫,冷得如同雪窖冰天凝出的透明的冰锥子,冷厉,尖锐,甚至带了一种高高在上,睥睨的压迫。 这是种上位者的眼神,赵泽只在他周皇后与太后的身上瞧过。 赵泽因阿宁的眼神有一瞬的僵硬,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被一个即将沦为他的玩/物的女人唬住了,很是有些恼羞成怒,粗暴地捏住阿宁的下巴,“你这是什么眼神?” “滚开!” 赵泽手上的力道愈紧,“呵,嫌弃我?老子不嫌弃你身份低微已是你命好,你还敢嫌弃我?”说着,他另一只手攥住阿宁胸前的衣襟,使了蛮力,似乎想将她的衣襟扯开以此来震慑阿宁。 只可惜阿宁今日褙子里头穿的是如意云纹金扣立领袄,金扣齐顺的一排扣到脖子根儿,压根就扯不开。 赵泽愈发恼怒,见阿宁的脸色如桃花,比方才更加娇红,心道康乐这药还真是不错。 赵泽哼笑一声,十分不屑,“捂得那么严实又如何?一会儿照样得脱个干干净净!”他坐在床侧,一臂撑在阿宁身侧,一手开始灵活地解起了金扣。 方才赵泽太过急色,所以才出了岔子。 作为一个闻名晏京的色坯,他怎可能会被解扣子这等子事难到? 如意云纹金扣被解开四颗,瞬间露出了阿宁贴身穿着的蜜合色绣玉兰的小衣。 她手脚的束缚仍未解除,双手高举过头被固定住。 这个动作愈发衬得阿宁玉颈修长,锁骨精致,窈窕曲线下山峰初露,莹白的肤色泛着细瓷般的光泽。 陡然袭来的凉意让阿宁的心也凉到了骨子里。 肌肤上涌来一阵比一阵还要强的热意几乎将她吞噬,她一直死死地咬住嘴唇,以疼痛来维持清醒,以致不在赵泽面前失态。 阿宁额上,颈脖,乃是锁骨上都已渗出了密密麻麻,豆大的汗珠。 鸦羽般的黑发被热汗浸湿了大半,整个人好似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然而那唇却殷红似血。 阿宁紧咬银牙,微微闭眸,被束缚住的双手攥得泛白。 二哥阿宁快撑不住了 赵泽十分得意将阿宁的反应收入眼底,“小浪/货,你方才还不让我碰,一会儿,我等着让你求我碰,哈哈哈” 赵泽的声音好似来自地狱的魔音响彻耳畔。 阿宁眼角不受控制地滚出一滴泪来。 她想,今日之后,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就算穷其所有,她也要让赵泽和康乐这两个贱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赵泽并拢两指从阿宁的侧面滑过,最后停在阿宁娇艳的红唇上,俯身而下。 然而还不待他采撷到心仪的红唇,便听陡然一声巨响,大门从外头被人踹开。 一道冷沉的声音落下,“赵泽!你好大的狗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046章:忍耐 来人一把将赵泽从掀翻在地, 身后跟着他的护卫正要入内,却听他陡然一声怒喝, “都别进来!将赵泽绑了!”言罢,他目光落在形容狼狈, 衣襟散乱,神态靡艳的阿宁身上。 目中立时盛满了沉色。 还好他赶上了。 阿宁的意识已然不大自控,那种如同蚂蚁细细啃食,又酥又麻,让人极致煎熬之感几乎将她逼疯。 隐约中,她似乎瞧见一人逆光而来,他将赵泽掀翻后近前替她松绑, 贴心地替她掩好衣裳, 温声道:“阿宁莫怕,我在。” 从绝境里逃出生天,阿宁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涌出。 阿宁浑身乏力,费尽力气试图抓住他。 他主动将手递给他, 阿宁握住,视线因泪水变得一片模糊,“二哥,我好难受, 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 阿宁抽抽搭搭,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哭的煞是可怜。 赵述的手微微一僵,“是我不好,日后我必不会再留你一人。” 阿宁这才惊觉不对,废力挤眼,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黑衣黑发,头束锦冠。 他眉目清隽,五官甚是俊朗。比常人色泽稍淡的薄唇轻轻抿着,浑身散发着一种温润雅致的气度。 不是他的二哥。 能够得救,阿宁已觉十分庆幸,可由于上一世的遭遇,总叫她面对赵述时有些不自在,尤其是现在还是在她中了药的情形下与他碰面。 阿宁咬唇,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多谢多谢齐王殿下相助。” 然,她的声音似被尖利的石子磨过,带了些许的沙哑。 阿宁这般沙哑的声音落入赵述耳朵并不觉刺耳,反倒在此时的环境显出种别样的旖旎来。 赵述是个正常的男子,忆及方才匆匆一瞥收入眼底的旖旎风光,他喉间微涩,心中默念了几遍才叫自己静下心来。 事到如今,阿宁不得不求助赵述,“齐王殿下,方才赵泽喂我吃了药,望你——” 阿宁声音实在嘶哑得厉害,这般瓮声瓮气地说话,总让人有种她在低泣的错觉。 赵述实在受不得她这般,忙道:“你不必担心,我既然出手助你,必然会送佛送到西。”赵述沉吟片刻,“此处不宜久留,若我贸然送你回府,你这般模样也不是办法。我只能先将你带回齐王府,待药效一过,收拾妥当便送你回去。至于你兄长那边,我会派人去通知。如何?” 眼下危机已除,阿宁此时的情况实在不宜挪动,其实最好的方法便是待在这处庄子,等药效过了再回镇国侯府。 赵述这个决定是存了私心的。 好不容易才能与阿宁相处,他自然不愿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眼下阿宁的情况实在不适合二人一起相处,可阿宁蒙他所救,她的危机还未完全解除,必然不会拒绝他。 这样做实在有些趁人之危。 但他实在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赵述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心道:就这样罢。 阿宁只能点头。 确实如赵述所想,此时的她除了寄希望于他身上,再无他法。 赵述忙让随行的侍女进来替阿宁蒙上面纱,侍女搀扶着她上了他的马车。 阿宁上去不久,只觉身侧一重,赵述也坐了上来。 赵述道:“此次出行只有一辆马车,为了掩人耳目,委屈顾小姐了。” 阿宁迷蒙着眼点头,拢在袖中的手扣得极紧,脸似牡丹,红得几乎要洇出血来,银牙死死扣住下唇,生怕自己发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声音。 赵述大概猜到她忍得厉害,心下不忍,从袖中取出雪白的绢子递到她的唇畔。 “你这样仔细咬伤了唇,这帕子是新的,我还未曾用过。” 阿宁点点头,也没工夫计较礼节或是旁的,小狗似地一口咬上了赵述手中的帕子。 京郊的路并不如城内平坦,赵述常年出行都靠马车,他的马车在京中已是数一数二的舒服了,可即便如此,一路行来还是无法避免马车的颠簸。 阿宁的体内好似有火在烧,她一直竭力抵抗着,生怕一个不察,就被那心中那无名的火焰攫住心神,直至将她吞噬。 康乐这药,果然霸道。 她从未这样难熬过,汗珠不住下流,“还有多久?” 她热得快要发疯了。 阿宁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女,她十分知道自己这样的症状需要做些什么来缓解。 正是因为清楚,才更加难熬。 何况身旁的赵述,还是她曾经名义上的夫君,是唯一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 她并未刻意去想,可曾经与他为数不多的床笫之欢,却如长了脚似的往她的脑海里钻。记忆里那种酥麻,欢愉的感觉与此时体内如火的热意交织,将她绞成一团浆糊。 阿宁真怕自己会疯了。 赵述自入了马车后也一直出于坐立难安的处境。 阿宁中了药,呼吸十分重。 他的耳边除了咕噜噜的车轮声外,便是她时不时的喘声。 赵述的手心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 他怕阿宁失控,更怕自己失控 是了,一旦阿宁失控主动扑上来,他怀疑自己根本无法推开她 赵述忽然有些后悔让她去齐王府暂时安顿的决定。 天下那个男子面对自己所喜的女子能坐怀不乱,遑论她还是以这种模样呈现于眼前。 此时,煎熬的并非只有她,他又何尝不煎熬呢? 赵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轻咳一声,挑开帘子看了眼外头,“还有些辰光,很快就到了,很快。”他只能这样答。 他正要将帘子放下,忽见不远处卷起了滚滚烟尘。 赵述眯了眯眼,待到烟尘渐散,露出队伍最前那个身影时,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扫了一眼阿宁。 “大胆!此乃齐王车驾,岂容尔等擅闯?” “齐王殿下,某有一贵重私物遗失,还未殿下掀帘让某一观!” 季凌冷声,上前就拦,“陆大人!殿下是何人,你这话岂不是在污蔑殿下盗你之物?” “滚开!”陆昭行翻身下马,语气极冷,如电的眸光落在季凌身上,神色是从未有暴怒。 “季凌,退下。” 车内,阿宁乍听陆昭行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他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她才知自己并非出现了幻觉。 口中那声还未来得及出口的‘二哥’在赵述的摇头里吞了回去。 赵述有些惋惜。 可陆昭行已然找了上来,他再也没有留她的立场。 “平西侯,这次的事你欠本王一个人情。” 陆昭行双眸陡然一亮,松了口气,“好。” 阿宁兜头遮面地被送到随陆昭行而来的马车上。 临走之时,赵述道:“主谋绑在东南方向的庄子里,你自便罢。” 东南方向的庄子乃是瑞王府的产业。 果然是康乐! 不过,赵述与康乐同为赵家人,他竟会选择帮阿宁不帮康乐? 似是瞧出了陆昭行的怀疑,赵述道:“亲戚也分三六九等,我与瑞王府的人,向来谈不拢。” 陆昭行道:“今日之事,还请齐王保密。如你所言,陆某欠你一个人情。” 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人掳走,不论发生什么与否,都不是什么好事。 此事事关阿宁的声誉,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平西侯放心。”赵述目光落在陆昭行身后的马车上停留几瞬,而后将帘子关上。 辞别赵述,陆昭行担心阿宁的状况,便也上了马车。 可待他看清解了兜帽的阿宁后,立时握紧了拳头,双眸陡然变得阴沉无比。 此时,她媚眼如丝,颊如桃花,红唇殷红似血,潋滟的眸子里几乎要滴出水来,发髻散乱,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瘫在车壁上,好似才刚经过疾风骤雨后残存枝头的娇弱梨花。 那么娇,那么怯,可怜极了。 方才阿宁就是这样与赵述二人一道处于一辆马车的? 陆昭行按在窗框上的手收紧,窗框被他啪嗒一声折断,“发生了何事?赵述可有对你不敬?!” 阿宁摇头。 “多亏他及时救我,我才没事。”阿宁声音嘶哑,怯怯的,加上她现在的情状,如何让人相信他没事? “阿宁,不论是谁,他们今日欠了你的,二哥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真的无事康乐用了药,赵泽意犯我,好在齐王赶到了我无事” 阿宁从来不是个逞强的人。 陆昭行微松了口气,然而他心中的怒火非但未退,反而更盛,“他们竟敢如此待你?阿宁,你——” 话到一半,他被阿宁揪住了胳膊,她面带凄色,原本已然退去的恐惧再见到他的一瞬再度涌上心头,“可是二哥,我真好怕你怎么才来” 再坚强的人,面对信赖的人时往往都忍不住会露出脆弱模样。 陆昭行眸光微垂,“是二哥不好。” 阿宁咬牙,明知此事并不怨他,却还是嘶哑着声音道:“是你不好。”话落,她难受地皱起了眉。 沉积心底已久情绪在药物的催化下开始疯长。 阿宁觉得自己的忍耐已到极限,就快要被无形的火焰将魂都烧没了。 她忍不住了,面对他,她也不愿再忍。 下一瞬,阿宁如蛇般的双手缠上了陆昭行的腰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047章:倾诉 陆昭行忽觉腰间一紧, 下意识拧眉道:“阿宁?” 此时,阿宁身子稍稍前倾, 双手停在他的腰际,正微仰着头看他。 这个动作让她的衣袖全堆在了肘部, 陆昭行本想扯开她搭上自己的胳膊,却无可避免的直接握住了阿宁的左手手腕。 指腹贴上她手腕肌肤的瞬间,好似被灼伤一般,陡然收回了手。 此时的阿宁,烫得骇人。 阿宁眼中氲满水汽,媚眼如丝,哑着声音, 直直望着他, “二哥,好难受,你, 你抱抱我” 她语气无奈,带着未名的懊恼,并不带一丝情/欲, 天真得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女。 然,她掐着他腰身的手却环得更紧。 情是毒,被药物催生之后更是无法医治的剧毒。 阿宁身子软作一团,甚至已有些不受控制, 但她的心却从未有过的清醒。 想靠近他, 拥抱他, 想要他的全部。 阿宁忍不住闭眸。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啊。 陆昭行自然知晓她这难受因何而来,更知她这等煎熬要如何纾解 但他显然不会如她所愿。 陆昭行沉着脸,将康乐与赵述在心中刮了千万遍,怕伤着阿宁,只能耐着性哄她,“你且忍忍,待一会儿服了药便会好。” “阿宁,先将我松开。” 阿宁摇头,“我难受啊,二哥,你身上凉,让阿宁抱一抱就好,抱一抱就好。”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近乎乞求。 然而,她却并非如她自己所言,只是抱抱而已。 说话的功夫,她不知怎么挪到了他的旁边,小狗似的,一个劲儿试图将头往他颈项里钻,鼻尖口内溢出的气息全数喷洒在了他的颈侧。 酥酥麻麻,带来一阵痒意。 因距离极近,属于她身上的特有的芳香也全数充盈了他的整个口鼻。 陆昭行身子微僵,“阿宁,先松开。” “二哥,二哥”她却不依,较劲似的一遍一遍唤他,一声比一声还要大。 声音微哑,莺语婉转,似娇似嗔,在这方狭小的空间被放大数倍,每一声都好似轻吐于他的耳廓,撩人极了。 马车的隔音并不好,陆昭行生怕她的声音被外面随行之人听去,忙伸手盖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 “阿宁。”陆昭行的额边已然泛上了些许细汗,声音无奈,试图唤她让她保持清醒。 然,下一秒,陆昭行梭然瞪大眼眸。 “你——” 他的手指被一阵温热扫过,最后她的红唇停在了他的掌心。 陆昭行脑中轰然炸响,浑身骤僵,触电一般,出于本能便用力将阿宁推开。 阿宁本就没甚力气,猝不及防被他推开,额头咚地一声便砸上了车壁。 骤然的疼痛让她的思绪有几息的停滞。 她费力地用手抚上额角,感到右额微热,指腹捻了捻有些湿。 忽的,昌平行宫那日的场景与眼前的画面相互交织,最后缓缓重合。 见阿宁额角洇出了血色,陆昭行内疚至极,气息还有些不平,似未从方才她的举动回过神来,他深深蹙眉,“阿宁,我”他平素的话本就不多,到了这种时候,更是有种不知如何应对的无措感。 眼见阿宁的身子就要顺着车壁下滑,而她自己茫然大睁双目,丝毫没有要动的模样,陆昭行连忙伸手稳住阿宁的肩膀,扶正她的身子,“阿宁,是我不好,你——” 还未出口话在阿宁再度响起的呜咽声中陡然停住。 陆昭行左手收紧,神色绷紧,有些恨恼在车壁上一锤。 “都是二哥不好,阿宁莫哭,事后你想怎么都行。” 阿宁泪无可抑制地从眼眶子里往外掉。 她并不是个喜欢哭哭啼啼的人,算起来,今日这一日的泪,比她以往数年都掉得多。 忆及昌平行宫的沉痛,阿宁忽然生出了种担忧,一种会再与他天人两隔的担忧。 这样磨磨唧唧,瞻前顾后,她实在受够了。 正是因为她一直止步不前,上一世直到最后她才含恨而终。 既然重来一次,她又怎能走以前的旧路? 阿宁双手环住他的颈脖,瓮声吸了口气,“陆昭行,你听着,我只是阿娘收养的,她怕你待我不好,怕我吃亏,所以才说我是你亲妹妹。” 她一面说话,一面大口喘息。 “我不是你的妹妹。”她实在不喜欢这个身份。 陆昭行哑然。 没想到她会在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阿宁眼里漾着泪光,眼媚唇红,可怜极了,“我难受,难受得快疯了你帮帮我,帮帮我。” 未等他回应,下一瞬,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红唇往前一送,贴上了他。 唇齿相贴,触之生温,尤其她浑身肌肤烫得惊人,连带着唇舌也一并热得很。 她贴着他的唇便开始轻舔啃咬。 一阵似酥似麻的温热痒意随着唇舌传至全身,口鼻里全是她的芳香。 她在他的怀中柔得几乎要化作一滩水。 陆昭行再也无法容忍阿宁这般下去,左手骤然扼住她的双肩,右手贴上阿宁的后颈。他一个手刀下去,阿宁吃痛,陷入昏迷。 整方天地再度恢复了宁静。 陆昭行满头细汗,喘息微重。 即便面对万马千军,也不足以让他这般狼狈。 他用手背擦过还带着湿意的唇,方才阿宁的贴近并未让他觉得不适或者恶心。 只是 他目光落在已然陷入昏迷的阿宁身上,很是复杂,双眉拢得极紧。 阿宁方才的话着实让他吃惊不小,但眼下她的情况陆昭行实在无法弃之不顾。 良久,陆昭行叹了口气。 陆昭行并未带阿宁回镇国候府,而是去了自己的府邸。 平西侯府守卫森严,宛若铁壁铜墙,若是陆昭行不愿,连只苍蝇都飞不出,阿宁到了此处自然无忧。因方才马车上的事情实在太过尴尬,他暂时还不想留下直面她。 陆昭行将安排大夫替阿宁问诊,确定一切无碍后,在她昏睡之际,带上一队人马,再度往京郊而去。 赵泽做的并非什么光彩之事,自然不敢太过招摇。为机密行事,所以此次他并未带太多护卫。 也正是因此,赵述到来的时候,他才会毫无还手之力。 方才陆昭行与阿宁二人回返的途中,他已拨了一队人马到赵泽的庄子守候,从齐王的人手里接手了赵泽的人。 此时此刻,被五花大绑的赵泽如死狗一般瘫软在地,形容十分狼狈。 陆昭行挥袖推开房门,步履生风,浑身散发着不怒而威之势。 赵泽原以为进来的人会是赵述的人,一见陆昭行,双眸瞪如铜铃,赫然而惊。 怎么怎么会是陆昭行? 若出现在此地的是齐王,或许他还有一丝生机。 可此时陆昭行骤然出现,想到上次康乐的遭遇赵泽瞬间溢出了一身冷汗。 齐王与陆昭行的人都未敢擅自移动赵泽,故此刻他所呆的房间正是方才他欲对阿宁不轨的那间房。 赵泽瘫在床边,黄花梨月洞架子床上,被褥凌乱,一片狼藉。 陆昭行一眼扫过,眸光极沉,立时上前一脚踹在赵泽的心窝。 赵泽狗熊似的在地上翻滚一圈。 “说。”陆昭行冷声道。 锦衣卫的人立时心领神会,上前将赵泽口中的布巾摘下。 赵泽开口便是求饶,“陆大人饶命!” 陆昭行浑身散发着暴戾至极的气息,面色沉到了极致,丝毫不顾他的求饶,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里挤出同样的字。 “说,同样的字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赵泽如何看不出这位大爷已然到了暴怒的边缘,关键时候他还是很拎得清的,怕自己再不说话就没说话的机会了,当下道:“我说!我说!” 于是赵泽便将此事细细道来。 不过涉及此事的一切责任,全都推到了康乐与朱氏的头上,仿佛与他与此事没有半点关系。 陆昭行咬牙,垂在身侧的五指忽然收紧,指骨骨节发出咯吱声响。 赵泽看得冷汗直冒。 康乐,朱氏很好。 赵泽连连求饶,“陆大人,此事是我一时迷了心窍才答应了康乐,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这次,算是瑞王府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赵泽此言说是要欠陆昭行一个恩情,实则是将瑞王府抬出来,好叫他行事有所顾虑。 陆昭行哪里听不出他话里机锋? 他蓦然回眸,冷冷的目光落在赵泽身上,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瞧着他,眸光十分不屑,“瑞王府?” “区区一个瑞王府,本侯并未放在心上。”永昌帝打天下时,可是没少斩杀赵氏宗室的亲王。 永昌帝所谓的看重瑞王,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曾经的暴行,向世人证明他时个重视手足的贤德之君罢了。 若非瑞王此人对永昌帝没有威胁罢,他又如何能活到至今? 赵泽瞠目结舌。 这这简直狂妄至极! 陆昭行再怎么位高权重,说到底也是个朝臣罢了!可他竟敢在他跟前,对瑞王府如此轻视。 藐视皇族,这可是不敬的大罪。 赵泽正高兴自己抓住了他的话柄,想要以此要挟与之谈判,谁知一抬头便对上了他冷得好似不带一丝温度的眼人,瞬间心肝都颤了几颤。 出口的话也不成了调,“平西侯,你,你” “既然话已问清,那么世子再呆在此地也无必要。” 赵泽满头大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世子上次断腿的记忆还不够深刻。” 赵泽骤然一惊,咬牙,“上次我坠马之事,是你?!” 陆昭行并没有那个耐心回答,不待他说完,便一挥手,吩咐道:“带下去。” “世子是个风流人,本侯待人一向宽厚,既然如此,那就礼尚往来,将他送到晏京城最大的销金库,好生享乐吧。” 赵泽呆在当场,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昭行居然要将他送到春风楼去这算什么惩罚? 像是看出了赵泽的疑虑,陆昭行扯了扯唇,露出个极残忍的笑,“今日他们给阿宁下了什么药,你们便十倍百倍千倍的下给他。不许停。\” 不许停三字如魔音一般,在赵泽耳畔陡然炸响。 男欢女爱于他而言,本是一场乐事。可即便荒唐如他,也知此事不宜过多,要真服多于那顾惜宁千百倍的媚/药 这这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赵泽连忙求饶,“陆大人,此事全是我错,我以后见你一定绕道走!再也不敢打顾小姐的主意” 陆昭行的心腹也道:“大人,他说的没错,这药若是服用过量” 陆昭行冷冷的打断他,“过量就过量,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轻饶赵泽。 上次他在陆老夫人的寿辰意对阿宁不敬,让他摔断了腿,都不够长记性。 这次自然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齐王那边?\” 陆昭行自然知晓手下的顾虑。 他怕到时候真闹出人命,齐王那边会扒着此事不放。 “不会的。” 而今,朝中太子与梁王两党斗得乌眼鸡似的,这二人眼馋陆昭行与锦衣卫已久,处处想要拉拢,可碍于永昌帝之威,一直不敢做得太出格。 齐王赵述看似简单,实则却深不可测。 不管他有没有心问鼎那个位置,在陆昭行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得罪他,齐王还没那么傻。 就算他真的傻了,太子和梁王为与陆昭行交好,也会竭力保全他。 因而此事,陆昭行完全没有顾虑。 阿宁体内的药效完全退去时,天色渐渐变暗,残阳如血,天边已布满朵朵彤云,落霞瑰丽至极。 阿宁洗漱完毕后,顺势问了身旁的丫鬟陆昭行的去向。 “侯爷将姑娘送到后便匆匆而出,奴婢们并不知晓。” 话都这样说了,阿宁自然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不过,匆匆而出 阿宁眸光微敛,依照她对他的了解,想来他应当是去解决赵泽这个祸害了。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这间屋类的一花一草,每处格局,于她而言都是极熟悉的。 平西侯府啊,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涉足呢。 阿宁任由两个陌生的丫鬟替她收拾妥当,又等上了好一阵。等到天色越来越沉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 就算是去料理赵泽,算上这一去一来的时机,这个辰光他也应当回了,怎么迟迟不见人? 阿宁眸光忽而一定,有了头绪。 莫非是因方才马车上的事他在故意避着她? 阿宁不由,敛眉低笑。 两个丫鬟见状,不解的对视一眼,问道:“姑娘在笑什么呢?” 阿宁道:“没什么,忽然想起了有趣的事情罢了。” 上次康乐一事,足见陆昭行对她的态度。 刚才在马车上她虽然中了药,但脑子却一直清醒着。 直至此时,她也并不后悔方才所做之事。 既然已经确定自己在他心中并非是可有可无,那么接下来自然要加快攻势才是。 陆昭行在阿宁的房门外立了良久,听到里面的动静,看了眼天色实在不容延捱,只手覆负于身后,缓缓向屋内迈去。 阿宁见他衣摆的颜色比别处要湿些,似沾染上了露气,心道自己猜测果然没错,想来他应当在外面候上了一会。 不过她却面色如常,并不拆穿他。 “二哥。”阿宁软软唤他一声。 “阿宁走罢,我送你回府。” 陆昭行眸光微沉,神色淡然如旧,仿佛丝毫未受今日马车之事的影响。 阿宁想过许多种结果,唯独未想他是这样一种态度。 装模作样,装作什么事都未发生过吗? 阿宁很是解难他,他既然这般态度,那就说明她这步棋走对了。 若是陆昭行丝毫不在意她的感受,此时完全可以质问她今日在马车里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说那样一番话的她实在太可疑了。 可他偏偏什么都没做,反而装作什么事都未发生的样子。 他要装傻,阿宁却偏不愿维持现状。 “可是二哥的府邸比镇国候清静多了,比起镇国侯府,我更喜欢二哥的府邸呢。尤其是这间屋子,我住着很是舒服。” 陆昭行眸光一沉。 “你住这里不便。” 是了,毕竟他对外称她是他的表妹。 若是他已有家室,那还好说。可如今他未婚,她未嫁,二人在外人眼中又是表兄妹的关系同处一屋檐之下,实在容易惹人闲话。 陆昭行自然不怕这些,但阿宁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能不顾忌这些? “有什么不方便的?二哥是怕未来的嫂嫂不高兴么?” 陆昭行蹙眉,“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原因?既然如此,那就让阿宁做这个府上未来的女主人就好了。” 屋内的两个丫鬟听到这话陡然一惊,其中一人正打算替陆昭行斟茶,不小心将手里的热茶打翻,滚了一手。 阿宁睨了一眼,淡然道:“出去吧。” 陆昭行心绪起伏不定,目露震色,万未想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二婢僵在当场,想走,没有陆昭行的吩咐却丝毫不敢动。 阿宁见状,笑道:“看来阿宁是不行呢,二哥你瞧,你这两个婢子都不买我的账。” 陆昭终于肯拿正眼看他,睨了她一眼,而后冷声道:“出去!” 二人连忙疾走而出。 “你这是在说些什么混话?”声音含着怒气。 阿宁一嗤,不是要装模作样么?现在怎么不装了? 她看着他笑,舔了舔唇,“不是浑话。是真心话呢。” 阿宁定定望他,目光灼灼,眸若秋水,柔得化不开的蜜意漾在眼里。 陆昭行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方才在马车中的那个吻。 她的吻,如她的人一般,看似娇弱,却不知为何隐隐含着种不容旁人质疑动摇的坚韧。 她的唇极软,带了几分香甜。 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荒唐,陆昭行不由恼羞成怒起来,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沉声道:“你体内药没消干净,脑子不清醒,我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我会当做没发生,以后别再说这种浑话!” 许是怕阿宁再使出些难缠的招数,他径直往外,走到门口,丢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阿宁不怒反笑。这是恼羞成怒了? 那她就瞧瞧,看他能装模作样多久? 镇国侯府。 阿宁被陆昭行送回侯府的时候,府中之人齐聚一堂,大都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林氏再次见到毫发无伤的阿宁时,悬了一日的气终于松了下来。 虽说先前陆昭行已然派人传信,说阿宁同他在一道,可今日临湖那边那样混乱,要是阿宁出了三长两短,最要担责的便是她这个主事者。 此外,林氏也的确对阿宁颇有好感,自然不愿她受到什么伤害。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林氏右手拉过阿宁的手,另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道:“宁丫头你是不知,今日可真是将表婶吓坏了,好在你无事,否则我该怎样与你兄长交代。” 末了,又对陆昭行道:“原本我还怕宁丫头受了惊吓,所以特意还请了大夫过来,眼下看来,这大夫怕是不需要了。” 不得不说,林氏这话说的很有一套。 既保全了阿宁的面子,又考虑得十分全面。 若阿宁身上若又受了什么伤,眼下也不必再跑一趟,正好有现成的大夫替她瞧上一瞧。 陆昭行颔了颔首,“二婶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阿宁无事,多谢二婶考虑周全。” 林氏听了他这话,见他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松了口气,笑道:“哪里哪里,今日也是我照顾不周才叫宁丫头走散了,你不怪婶子就好了。” 陆媛也拉过阿宁的手担忧的道:“阿宁,今日你去哪儿了?害得我们一阵好找,我们发现你不见的时候,真是快要担心死了。” 阿宁道:“当时人来人往,实在太拥挤,等我回过神来便被那些人挤到了另一旁。我本想要寻你们,可是却不熟悉这边的路。恰好看见一身着飞鱼服的人,我便请求他带我去锦衣卫公衙寻二哥去了。” 这是阿宁与陆昭行事先对好的说辞。 陆昭行也颔首,“今日我公务实在繁忙抽不开身,本差了人送她回府,她却说无碍。最后便只能委屈阿宁与我一道。” 府中之人都知阿宁十分黏陆昭行,既然陆昭行都这般说了,旁人自然不疑有他。 陆姝也絮絮说了几句。 不过,与阿宁谈话之时,她的目光总有意无意的往阿宁身上瞟,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瞧出什么破绽一般。 众人又说了一番话,阿宁便称乏累,陆昭行亲自将她送回院。 二人走后,陆媛拉着林氏喃喃道:“娘,我怎么觉得阿宁与二哥站在一起起,总有种旁人插不上话的感觉呢?” 她皱眉思考了一瞬,而后拊掌,“是了,这是不是就是旁人说的匹配?” 越想,陆媛越觉自己想得对,上次陆昭行可是为了阿宁不惜得罪了康乐郡主呢。 陆媛神色有些兴奋,“娘,你说,二哥是不是对阿宁有意啊?” 母女两正在回院子的路上,林氏听了她这个,骤然一惊,睨了她一眼,环顾四周无人,忙数落她,“你说话怎么没个把门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晓得?年底便要及笄的姑娘了,怎么还没个正形?” 陆姝委屈撇嘴,“本来就是了,阿宁虽是二哥表妹,可他待她比府中几个姊妹都好。所以我才想二哥对莫不是对她有意,想要亲上加亲来着。” 林氏拍她,“胡闹,阿宁孤苦无依,他们二人身上都流着顾家的血,你二哥自然要多关注她些。” 然而林氏心中想的却是,这两人都是顾柔所出,人家两个是实打实的亲兄妹,陆昭行自然待她更好。 陆媛觉得林氏这话似乎也有理,“你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什么有道理没道理,你以后可莫要胡说了,尤其是在阿宁跟前别胡说!虽说你俩关系好,但姑娘家的脸皮子薄,哪里经得起你这般浑说。” “我知晓了,知晓了。” 陆昭行这一路来都思考阿宁今日在马车上的那番话。 越想便越觉得阿宁所说甚是有理。 若按她所言,那么一切都说得通顺了。 先前阿宁在马车上中了药,她对他做的那些事,自然可以归咎于她在药效之下失了态,无意为之。 这些事情,他本不想追究,心想他若不提,她一个姑娘自然也不会再谈。 可她方才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陆昭行不忍皱了皱眉。 莫非是她担忧他知她身世之后,如他母亲顾柔担忧那般,不管她所以才故意说那种话? 陆昭行派去吴地的人还未归来,现在阿宁的身份于他而言也是模棱两可。 若真是如她自己所言,即便她只是顾柔收养的孩子,他也必然会好好待她。 临走之时,陆昭行留下一句话。 “阿宁不必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妥善待你。” 阿宁并未回答。 妥善待她? 不行的,除了夫人的待遇,其他的对待她都不要。 陆昭行送回阿宁后,亲自去陆老夫人的院中求见。 “孙儿今日前来,是有事是要告知祖母。” 陆老夫人大致猜到了他所为之事,应该与今日阿宁失踪有关。 虽说方才陆昭行对外的说辞是阿宁并未发生什么事,可若她真的无事,眼下,他也不会到她的面前。 老夫人右手立捻动的佛珠一顿,而后道:“说吧,我听着。” 陆昭行将此事细细道来,说到最后,陆老夫人的手再度顿住,待她猛然回神后,手中的佛珠却突地一声啪嗒散开,咕噜噜滚了一地。 陆老夫人垂眸,眸光悲悯的看着手里的佛珠道:“这串佛珠,自你父亲去后,我便开始用了,是朱氏替我求的。” “可惜了”陆老夫人叹息,摇了摇头,将目光从一地的佛珠上收回。 陆昭行视线从散落在地的佛珠一掠而过,沉声道:“祖母,我说过,上次的事是最后一次。” 当年,陆昭行初入京城,认祖归宗后,朱氏没少做一些小动作。 不过最后都被他一一化解了开来。 他一直未朱氏放在眼中,朱氏的那些把戏在他眼中也无关痛痒,并未触及到他的底线,所以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他也就置之不理了。 可是上次,朱氏试图用霖哥儿算计阿宁,触到了他的底线。 本以为她会就此学乖,未想她却如此执迷不悟,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 老夫人叹气,“我知道了,你想怎么做?” 陆昭行道:“祖母放心,我不会伤她性命。”不过,朱氏最后能不能活下来,便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陆老夫人望着陆昭行离去的背影摇头摇头,“都是执念,都是孽缘啊” 今日朱氏一直都忐忑的等待着外头的消息。 直到阿宁失踪的消息传来时,她不由大喜,只觉心中畅意至极。她被顾柔和陆昭行压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只要一想到顾惜宁那小贱人,正被她的好外甥压在身下‘疼爱’,她便觉痛快。 一旦顾惜宁被赵泽占了身子,除了赵泽,此生她别想要再嫁她人。 按照她与康乐的约定,赵泽今夜就会差人将人送回。 若顾惜宁愿意配合,‘安然无恙’的回来,那后头的事情自然好办。若她不配合,非要将此事捅出去,那他们也是无所畏惧的。 就算是陆昭行若非要找赵泽算账,瑞王府家大业大,并非是他轻易能够撼动的。 且此事若真的捅了出来,最后毁掉名声的还是那个小贱人。 陆昭行越是在意那个小贱人,那他行事便会受越多的桎梏。 他不要名声无所谓。 可这个世道,有哪个姑娘敢不要名声脸面的? 到时候,再由她出面劝说王妃,让赵泽以侧妃之礼将那小贱人娶回去。 老夫人爱面子,人越老就越不爱生事,她必然会同意这门婚事。 待那小贱人入了瑞王府,有一个对她恨之入骨的康乐在,无论怎样,她都不过上好日子。 至于赵泽,天生就是个滥情的,他与阿宁必然不能长久。 朱氏是过来人。 没人比她更了解空耗年华在内宅,看不到希望的那种绝望。 顾柔让她过上了这样的日子,那她便让她的女儿过上同样的生活。 然,朱氏的这阵快意还未持续多久,竟突然又听到了阿宁平安归来的消息。 朱氏心下不甘,非要出去一探究竟,还未等她迈出院门,便被人拦了下来。 朱氏心中扬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傍晚时分随着陆昭行的到来,终于应验。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良久,陆昭行开口冷冷道,“我来送大夫人上路。” 世上没有人不怕死。 朱氏艰难的吞了吞唾沫,难以置信,“你,你要杀我?” “杀你?”陆昭行恍如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大夫人莫不是太会讨便宜了些。” 他说她讨便宜?! 是了,以陆昭行的为人,怎可能轻易就饶过她? 正在此时,外头有人匆匆来报,说是有要事求见。 陆昭行撇下朱氏,“看着她。” 出门置身廊下,负责押送赵泽去春风楼的其中一人回来,脸色凝重。 “大人,赵泽因服药过多,死于马上风。”他们按照陆昭行的吩咐下了狠手,那样重的药量,死于马上风实在不算意外。 陆昭行没甚情绪,“事先喂药的时候可有注意?” “自然,事后若有人来查,必然查不到大人头上。” 陆昭行的眸光从朱氏的房外掠过,点了点头,一挥手,四周静立的护卫便一拥而入,将朱氏拿下。 “赵泽死了。” 朱氏瞪大眼眸,“你你杀了他?” 陆昭行不置可否,“现在轮到你上路了。”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与瑞王妃姊妹情深,你的好外甥死了,便由你去送送他最后一程吧。” 朱氏从他的眼神里窥见了她的用意,难以置信,“不,不——”吼了一半,便被人拍昏了过去。 翌日,等到朱氏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 意识渐渐回笼,朱氏忆及昏迷前的经历,连忙起身,满脸戒色。待她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时,陡然一惊,不由发出一声尖叫。 “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048章:荒唐 朱氏发现自己与一个陌生的男人躺在一起时, 心中慌乱至极。 她本以为是陆昭行使了什么阴损招数要让她背上个不检点的荡/妇骂名。可待她看清躺在自己身侧那人的面容后,心中的恐惧立时压过了所谓的礼节名声。 这是一张对于她而言极为熟悉的面孔。 不过此刻这张脸色呈灰白, 毫无血色,方才朱氏翻身时不小心触碰到了对方的胳膊, 触手的冰凉温度让她证实了自己并非出现了幻觉。 任凭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与一个死人躺在一起,心情都不可能会平静。 她被吓得几欲昏死过去。 极致的恐惧下,朱氏完全失控,是以才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赵赵泽怎会在此地? 朱氏陡然想起了昏迷之前陆昭行昨夜说的那番话,双眸下意识睁大。 赵泽已死,她此时与他共处一室,若叫人发现就惨了。 朱氏心跳如擂, 心知此地不能多呆, 连忙披衣起身,想要往外而去。不料她的衣裳却被赵泽的身子压了一半,朱氏心中极慌, 急躁躁地想要扯开衣裳边角抽身而出。 正在此时,只听门吱呀一声响动,从外头被人推开。 朱氏心中一凛, 脑中只有二字—— 糟了。 “主子,主子?!” 来人看清屋内的形势后,瞪大了眼,语不成调, 手指颤抖的指着朱氏和赵泽, 紧接着如奔命般往外而去。 “来人, 来人啊!”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赵泽的贴身小厮李全。他生得嗓门儿极大,这般一吼,几乎响彻云霄,差点没将朱氏的心神都震碎。 朱氏咬牙,心下极慌,脑子却一刻不停。 若是叫那李全唤来了旁人,赵泽的死十之八九便要背在她的身上了。 不行。 朱氏下意识想要逃,可是刚跑出没几步,才陡觉不对,眼眸一滞,陷入了巨大的惶恐。在她昏迷前,最后见到的是陆昭行,以他的性子,怎会轻易将她放过? 她怎可能出得了这间院子? 的确如朱氏所料,她刚出门,便有一黑巾蒙面之人自前面的回廊而出,一把擒住了她。 朱氏还来不及开口,便再度陷入了昏迷。 黑衣人擒下朱氏后,屈指吹了个口哨,很快便有人来接应。 最先出现的黑衣人吩咐道:“按照大人的吩咐将她送出。记住,戏必须要做足,时机成熟之前,一定不能让她被人发现。” 未过多久,接到消息的京兆尹立时带人前来。 李全慌慌张张的出门之后,随手抓了一个小厮,让他去京兆尹府衙告知张大人,他们所在的这间宅邸出了命案。 这任京兆尹名为张扬,乃是前年才上任的。他虽名为张扬,实则为人十分中庸,并没有什么嚣张的气焰。 张扬率领一众人等到达的时候本以为这次出的只是个普通命案,可待他看到死者的面容时,瞬间便满头大汗,连连后退几步。 “这,这死者是瑞王世子?!” 刚才不知躲至何处的李全再度现身,“没错,启禀大人,小的的主子便是瑞王世子。” 张扬万万未想到此事竟牵扯到了皇亲国戚,他再也不敢怠慢,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连忙叫人镇守此处,封锁现场。而后急急忙忙的入宫面圣,上报此事。 陆昭行刚刚用过午膳便接到了传召,说是永昌帝有要事宣他。 陆昭行神色淡然,不慌不忙,换上官服,御马往皇城而去 他到达的时候,永昌帝正与齐王在御书房议事。 齐王见状,对永昌帝道:“父皇,既然陆大人求见,儿臣便先行告退。” 永昌帝挥了挥手,摇头道:“无碍,接下来这事儿既是国事,也算是咱们赵家的家事。” 永昌帝给了旁边宦官一个眼神,那宦官一扬拂尘,捏着尖细的嗓子便道:“宣平西侯。” 不待陆昭行行完礼,永昌帝负手到他的跟前道,“瑞王世子,今日于京城遇害了。” 说到此处,永昌帝不忍皱起眉头,露出一脸心烦之色,“晏京城到处都有锦衣卫的人,赵泽在晏京遇害,你让朕如何跟瑞王交代?” 虽未问罪,言辞里颇有对锦衣卫不满之意。 陆昭行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的表现了自己的震惊,随后锁着眉道,“此事确乃微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然后他又道,“敢问陛下,瑞王世子的死因可有查明?\” 永昌帝摇了摇头,“仵作正在查。” 这事儿对永昌帝隐瞒了下来,暂时还没通知瑞王府那边。 不过到底是纸包不住火,时间一长,赵泽久久不见踪迹,自然会引起瑞王府的疑心。 正在此时,京兆尹张扬求见。 宣德帝连连摆手道:“快宣他进来。” 张扬不知陆昭行也在这儿,原本在心中酝酿已久的措辞,见到陆昭行一瞬,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永昌帝见他面有愁色,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而后沉声道,“何事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张扬道:“启禀陛下,瑞王世子的死因已经查明,是” 见他吞吞吐吐了半天都未说出个所以然,永昌帝不由恼怒,“你名为张扬,行事却这般吞吐。有何顾虑的?在朕面前难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 张扬咬了咬牙,最后一副豁出脸皮的样子,从喉间抖出几个字,“是,是马上风。” 这下,在场几人的面色皆是变得难以言喻。 永昌帝像是难以置信,复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方才话已经说出口,张扬再度咬牙道:“启禀陛下,世子是死于马上风。” “据闻,昨日他还出入了春风楼,一次便便点了楼里的二十位姑娘。”此话落下,张扬害怕自己一会儿没有勇气说出后头的话,呼了口气,忙又道:“且,当时发现瑞王世子的时候。”张扬瞧了陆昭行一眼,咬牙道:“镇国候府的大夫人也在场!” 话都做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永昌帝脸色当即就绿了,“荒唐!简直荒唐!” 赵泽此人,永昌帝也是有所耳闻的,他是出了名的好色。 可万万未想,他有朝一日会死在女人肚皮上。与烟花女子厮混便也罢了,竟,竟还与自己的亲姨母不清不白传出去,简直是给他们赵氏抹黑! 若真是如此,那赵泽这个畜生也算是死有余辜! 永昌帝心底对赵泽最后的那点子怜惜也因此磨灭了。 齐王听闻此言,目光敛了敛,余光下意识落在陆昭行身上,见他面色沉沉,无悲无喜,窥不出丝毫端倪。 见状,齐王眸色愈发深沉。 思索片刻后,永昌帝忽然想起陆昭行最近与瑞王府的康乐郡主结仇之事。且据他所知,陆昭行与其嫡母朱氏一直不合 永昌帝越想,便觉此事越发蹊跷,下意识试探问道:“昨日陆卿身在何处?” 陆昭行既然敢做此事,自然不怕永昌帝的责问。 他正要开口,却听到旁边的齐王轻咳一声,先于他道:“昨日儿臣从庄子归来时,正巧遇见平西侯与其表妹。” “还有此事?” 陆昭行目光从齐王身上掠过,答道:“确实如此,昨日乃是上巳,家中姊妹去了临湖祈福,我那表妹初入京城,加之昨日拥堵,便与家人走散,好在后来碰上了齐王相助,我便从齐王手中接回了舍妹。” 阿宁的身份,陆昭行并没有隐瞒永昌帝,因此在永昌帝眼中,阿宁便是他的亲妹子,他对阿宁多关照些,也并无异常。 “此事说来,臣还欠齐王殿下一个人情。” 齐王仍旧是平素那副淡然模样,笑着摇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陆昭行主动道:“陛下,臣前些日子因故与瑞王府生了些龃龉。此事不若便交由张大人与刑部处理。” 陆昭行这是在避嫌。 张扬听到这消息,却是一脸慌色,”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又涉及宗室,万——” 话还未完,永昌帝便摆手道:“罢了,陆卿无需多虑,此事有关宗室,且赵泽这死因也逃过荒唐,交给刑部也不大合适。”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赵泽再怎么不济也算是个宗室,若这样的死因传了出去,岂不是整个赵氏皇族都要遭殃? 陆昭行与齐王一道退出了御书房。 临行之际,齐王忽然叫住陆昭行对他笑道:“陆大人真是好手段。” 可不是么? 陆昭行果真是狠,再怎么说朱氏是他的嫡母,他竟敢用这种方式对付她。 一但罪名成立,朱氏将一辈子被人戳肌梁骨,沦为晏京城的笑柄。 陆昭行面色淡然,“齐王所言,陆某不明。” “陆大人不必如此戒备,本王并不会对你不利,否则方才在御书房本王也不会帮你说话了。” 陆昭行不置可否,扯出一笑,“帮?” 瑞王府乃是忠实的太子党,瑞王府受损,于齐王而言自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殿下只是在帮自己罢了。” 赵述目送陆昭行渐渐走远,目光敛起。 帮自己?呵,他的确是在帮自己。 这次的事,若陆昭行不出手,他自然也会出手。 赵泽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的阿宁有非分之想。 这样的人实在是死不足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049章:死路 既然仵作已然验明了赵泽的死因, 永昌帝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派内监总管亲自去瑞王府传了讯。 瑞王妃听到赵泽的死讯, 当即僵在原地,紧接着心口一堵, 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缓了许久的劲儿,才终于接受赵泽的死讯并非幻觉,而是现实。 可即便如此,她仍觉得这一切如置身梦境,虚幻得不得了。 昨日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平素也无病无灾, 怎么说没就没了? 瑞王虽庸碌不堪, 但这位瑞王妃却是个极有手段之人。 没用多久,她便将自己从丧子的沉痛里抽离,暂时稳住了心神。同时, 她告诫府中之人谨言慎行,尤其是方才宣旨时在场之人,切莫将世子的死讯传出去。将府中的事物料理妥当之后, 瑞王妃便带上自己的心腹去了事发的那间宅邸, 赵泽之死关系重大,未查明他的死因之前,谁都不敢擅动。 尤其现在已然查出了他如此的荒唐死因。 眼下若将他的尸首大张旗鼓地运回瑞王府, 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甚至沦为整个晏京的笑柄。 是以赵泽的尸体仍停在事发的那间宅邸内, 现场的一切也没动过。 如此,也更方便官府的人查案。 永昌帝事先打过招呼,故瑞王妃去看赵泽的尸体并未有人阻挠。 即便再坚强的人,心中也有柔软的地方。 赵泽虽不成器,可好歹是瑞王妃十月怀胎,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且他又是独苗,瑞王妃对他自是万分疼爱。 瑞王妃抱着赵泽的尸首哭了好一阵。 她的儿子她自己最是清楚,赵泽虽耽于美色,却是个十分惜命之人。 他即使再荒唐,也不可能做一夜连御二十女这种不要命的浑事,更别说还同自己的亲姨母搅到一块儿。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待到情绪平定下来后,瑞王妃默默擦干眼泪,发誓一定会找出真凶,为赵泽报仇。 时隔一日,锦衣卫的人在一间客栈内发现了朱氏。 只是,朱氏被抓获的时候,整个人满口风言风语,精神处于极度不正常的状态。 经过多方查证,终于查清了此案的大致情。但有一事让人不解。直到朱氏归案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明晰了。经过审问,赵泽的小厮李全口里也吐出了关键的讯息。 原来,此案的背后还牵扯了一桩天大丑闻。 世人都知赵泽则风流成性,却不知他竟荒唐到了败坏伦常的地步,连自己的亲姨母也不放过。 朱氏寡居已久,常年形单影只,难耐寂寞。她深居内宅,平素也见不到外男,就算想要红杏出墙,也难。 可若要以长辈之名见自己的外甥,却是没什么妨碍了。 二人一个风流成性,一个寂寞已久,撞见一块儿便是干柴烈火 是以在赵泽的撩拨之下,朱氏经受不住,最后与他搅在了一块儿。 李全言朱氏赵泽二人早有首尾,时常相约而出,共度春/宵。 官府的人从赵泽与朱氏二人的房中搜出的二人信件也证实了二人互通款曲。 而此次朱氏之所以会出现在私宅,也是为了与赵泽私会。 赵泽在与朱氏相会的那夜,还曾去春风楼逍遥了一番,当日鸨母和楼中许多人都亲眼看着他走进了楼里。 无论是仵作查明的结果,还是事发前的这些个荒唐事,都证明赵泽之死,与旁人无关。 说得好听些,赵泽因马上风而死是他的命数,说得难听些,便是他自个儿自取灭亡。 此次因赵泽之死牵扯出来的与朱氏的丑事,明面上自然不宜伸张,但无论如何,都需妥善处理。 赵泽出事的第三日,永昌帝便要求结案,并让人对外称瑞王世子是旧疾复发,才不幸暴毙而亡。 永昌帝表示对其十分沉痛,顺便还赏了瑞王许多财宝。 不知情的官员私下都言陛下厚道,友爱手足。 消息稍微灵通些的官员暗地里则是对此十分不屑。 好些人都知瑞王世子赵泽死前曾于春风楼一度春/宵,夜御二十女。 这瑞王世子刚去烟花之地放纵,未过三日就暴毙了,叫人想不往那方面的病去想都不行。 是以,永昌帝虽已下令隐瞒赵泽的死因,试图替他留些脸面,可晏京的贵人个个都是人精,私下早默认了赵泽死因。 只是为了面上好看,大家都不说罢了。 私底下,他们早将瑞王府笑了个百八十遍。 至于与赵泽不明不白的朱氏 永昌帝原本下令赐她三尺白绫,让她于牢中自尽,等过些日子再让陆家宣布她的死讯。 陆昭行却在永昌帝的面前替她求了情。 理由是,赵泽刚死,若突然传出朱氏的死讯,只怕是要让人多想。 永昌帝也觉得此言有理,又看在陆家人为大晏立下的汗马功劳上,最后决定放朱氏一条生路,罚她去静宁庵青灯古佛,每日斋戒,为自身赎罪,度过余生。 静宁庵乃是大晏最清苦的庵堂,里面大都是罪眷之后,无论是环境还是吃食都极差。 朱氏素来心高气傲,比起杀了她,让她受那些她曾经瞧不起的低贱之人鄙夷磋磨更加让她痛苦。 锦衣卫密牢。 因朱氏身份特殊,加之此事不宜过多人知晓,是以朱氏暂时被收押在锦衣卫单独的密牢。 消息传到牢中的朱氏耳中之时,她忽然爆发除了哈哈不停的笑声,其癫狂模样比之先前更甚。 她这般模样让前来宣旨的太监吓了个半死,旨意传达完毕后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锦衣卫的牢房。 朱氏头痛欲裂,缓了半晌,突然对守卫道:“让陆昭行来!我要见他!” “疯妇!陆大人的名姓岂是你可叫的?” 她疯了? 朱氏忍不住再次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和鼻涕都溢了出来,交织在一起,浑浊不堪,再配上她此时素衣镣铐的模样,实在是狼狈到了骨子里。 哪里还有当初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贵妇模样? 她怎么可能疯呢。 不过是陆昭行那个狼心狗肺的给她灌下了药,让她情绪一直处于大悲大喜,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为了让她毫无还手之力,将她的皮一点一点的撕裂,好背上个与外甥私通的罪名罢了。 真是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 疯癫发狂了几日,今日朱氏感到自己体内的药效渐渐沉了下来,她也终于能够流畅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只是自身的情绪仍然不为她所控,前一瞬她还在大哭,后一瞬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疯了?哈哈哈,我没疯,疯的是你们,是你们啊!” 狱卒忍受了朱氏接连几日的发疯,早已不耐至极,“住口!若再胡言,仔细缝上你的嘴。” “呸!你,你算个什么狗东西,你也敢?”话说了一般,朱氏听到脚步的动静,看清来人之后,面色大变,神色扭曲,口中尖叫,“啊,陆昭行,你这个畜生,畜生啊。” 狱卒见状行礼,连忙呵斥朱氏,“疯妇,你——” 陆昭行摆手,示意他退下。 屋内的狱卒齐齐退下。 很快,仅剩陆昭行与朱氏二人。 “静宁庵那边我已经替你料理妥当,夫人便去那边好生安养晚年罢。” 朱氏呜呜哭起来,“你想将我磨死?你做梦,做梦!”哭着哭着,她又大笑,“我输了,哈哈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啊。” 她这一生,真是悲哀至极。 她是世家贵女,拥有极好的出生,不俗的样貌,使唤不尽的奴仆。 权势,财富,地位她样样都有,本该是一手稳赢的牌面,到最后却是输得一干二净。 究其根本,还是因付错了情,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罢了。 她斗不过顾柔,斗不过陆昭行,本以为终于能够害惨顾惜宁,让他们也尝尝何为痛心不甘的滋味 到头来,还是输了。 哭过笑过之后,朱氏忽然定了下来,面上没有情绪,无悲无喜,“陆昭行,我虽然输了,但我却不后悔。” 她自己做的抉择,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便已想过所有的后果。 成则大仇得报,痛快淋漓。 败则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你想继续折磨我?呵呵,做梦!” 言罢,朱氏蓄足全身的力气,一头往冰冷的墙壁撞去,登时头破血流,身子顺着墙壁话落在地。 她故意用额侧最薄弱的位置撞上了墙壁的尖角。 朱氏清晰的感到自己的侧颊流出汩汩鲜血,热意不止。 她想,她必然活不成了。 “本想饶你一命,是你自寻死路。” 饶她? 那样的生活于她而言才是生不如死。 朱氏倒在血泊中,渐渐失神的眼神凝着陆昭行所在的方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不我诅咒你长命百岁,一生孤苦,众叛亲离,永远求而不得,哈哈哈” 如此一来,也好尝尝她这一生受的苦,受的痛。 “长命百岁?呵,我会的。” 至于一生孤苦,众叛亲离 于他而言,他的至亲从来都只有母亲顾柔一人而已,他早已是孤家寡人,无所谓什么孤不孤苦 陆昭行冷然地往外而去,走出黝黑阴沉的牢狱时,外头温暖的阳光,柔柔地洒在他的身上,带着柔和的温度。 他的脑中忽然浮现起了阿宁的笑颜。 陆昭行敛眉,脚步顿了一瞬,而后继续往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050章:公道 所有的人对赵泽的死因都无异议, 除了为瑞王妃。 瑞王甚至有些感谢永昌帝顾忌他瑞王府脸面对外称赵泽暴毙而亡,而未公布他的真实死因。 自接到赵泽死讯那刻, 瑞王妃便觉得此事深有内情,绝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死于荒唐的马上风。是以她听到就这样草率结案的消息, 内心很是抗拒。 瑞王妃要瑞王入宫面圣,请求永昌帝派人再验此案。 瑞王却皱眉道:“王妃,本王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泽儿去世,你我心中都不好受,可他的死实在太过荒唐,你非要将此事闹大?让晏京城的所有人都知他死于马上风才甘心吗? 瑞王妃气得难以自抑,瞪大眼道:“王爷!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 你叫我如何接受?且此事疑窦重重, 凭什么就这样说结案就结案了!” “那你要如何?就凭说结案的是皇兄,这事已然查得明明白白,你还想如何?”瑞王显出一脸疲惫之色。“说到底还是你将他娇惯了, 若非如此,他怎会养成现在这副德行?也不至于因耽于美色而误了性命。 瑞王妃被瑞王的冷漠态度震惊。 她的儿子生来便是这偌大的瑞王府的继承人,身而为人上人, 凭什么享受和旁人一样的待遇? 瑞王妃咬了咬牙,忽而冷笑出声,“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宠他宠谁?可王爷却不止他一个儿子。他死了, 岂不是正好给府中的那些个腾出这世子之位置?!” 瑞王骤然瞪眸,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难道不是吗?”瑞王妃脸上的笑容愈大, 目光触及灵幡后头的棺椁,氲上了些湿润的光。 瑞王见她这般的神色,越发觉得她不可理喻,摇了摇头,哼声挥袖而去。 瑞王妃一个人僵在原地,对着赵泽的棺椁愣了良久,最后决定入宫面见太后,希望为赵泽讨个公道。 入宫后,太后对此深感无奈,言她多虑了。 太医和仵作都验过赵泽的尸首,事发的前夜也有许多人目睹赵泽出入春风楼 事情已然这样明显,赵泽的死实在不可能再有什么文章。 瑞王虽也是太后所出,但因从小资质平庸,并不怎么得她喜爱,至于赵泽这个孙子,无才无德,又生得那样好色的德行,更是不招太后待见了。 太后子孙众多,而今赵泽忽死,她除了惋惜和嗟叹,再也没有太多的感受。 瑞王妃明白太后的态度后,只好退下,可她犹不死心,辞别太后之后又去见了周皇后。 周皇后也只苦言相劝,旁的什么都没多说。 她这般态度自然很是明显,这是与太后一样,要明哲保身,并不打算插手此事。 瑞王妃受挫,铩羽而归。 未过多久,太子到皇后的殿中请安。 太子忆及方才远远瞧见的瑞王妃,不由皱眉,“母后,方才儿子来时,瞧见瑞王妃了。”这个时候,瑞王妃不留在王府料理赵泽的后事,跑到宫里来做什么? 皇后面带难色,顺手递给太子一杯热茶,而后道:“瑞王妃不信赵泽死于马上风,非要求我替她说话,让陛下再派人手彻查此案。” 太子喝下几口热茶,将杯盏放下。 “就连瑞王都接受了这个现实,此案也已查得明明白白,还有什么可查的?” 皇后道:“话是这么说的。” 这次的案子明面上瞧来,确实没什么问题,但刚才瑞王妃对她提及的疑问也不是没有道理。 或许赵泽之死确实另有内情,可那又如何? 前些日子,经过齐王遇刺之死,皇后大大受挫,手中的大权暂时移交到了梁王生母之手。 眼下她元气还未恢复,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这些事? 太子道:“母后还是不要淌这摊浑水。” 皇后点头,“这个我心里有数,你放心便是。只是”皇后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母后不妨直说。” 皇后想起方瑞王府说的话,沉吟片刻,摆了摆手,让四周的奴仆退下,只留心腹与太子在内,启唇缓缓道,“放才瑞王妃同我说,她怀疑此事与陆家人有关。” 太子面色忽然变得凝重,难以置信,“陆家?母后是说平西侯?” 周皇后咳了咳,“这次赵泽之死,还牵扯出来了一桩丑事。陛下压了下来,外面的人都不知,也不敢妄议,不过我想你应有所耳闻。” “朱氏的事?” “是了,那朱氏乃是陆昭行的嫡母,他们二人素来不和,势同水火。据闻顾柔当年失踪一事便是由朱氏一手所致,当然,其中内情我也不清楚,总归这二人算是死敌。赵泽这人为人,你我也清楚,虽然荒唐了些,但他那几分胆色,绝不至于做出有悖伦常的事来”皇后眯了眯眼,“所以我觉着,这瑞王妃所言,似乎也不是不无道理。” 太子面色沉沉,陷入思索。 良久,他沉声道:“无论如何,这事已然过去,连父皇也不追究,儿臣以为,我们也无需再过问。”免得到时候惹了一身腥,不但惹得永昌帝不悦,甚至还有可能得罪陆昭行。 为一个赵泽,得罪一个深受皇帝宠爱的权臣,实在是极不划算的买卖。 皇后点头,“这个你放心,母后自然省得。” 上巳节那日,当康乐郡主得知阿宁平安归府,便知晓他们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她当即派人联系赵泽,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回复。 直到第二日下午赵泽的死讯传来,康乐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深知瑞王妃的性子,若叫瑞王府知晓赵泽的事是因为她在出主意,最后以至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必然不会轻饶于她。 是以康乐当机立断,差人寻了一道药方,狠心给自己灌下。 未果多久,她便捂出了一身大汗,当即便成了一副重病模样。 康乐与白云观的女观主清虚子颇有些交情,允了重金,让她配合自己演一出戏。 清虚子趁瑞王妃不在的时候上门言府中黑云压顶,邪气盘踞,是为大凶,若不及时处理,怕是会生出大祸与血光之灾。 赵泽暴毙,康乐郡主重病 两件事都验证了清虚子的话,这对贪生怕死的瑞王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清虚子在晏京城很是有些名声,瑞王近年也对炼丹修道有些感兴趣,当即大骇,连忙请求清虚子出主意。 清虚子像模像样的在府中摆了阵法,以桃木剑舞了几套剑法,言是杀邪,最后还替瑞王画了道黄符。 做完这一切后,清虚子告知瑞王,此事莫要泄露大多,否则让邪灵知晓,必然会赖在府上不走。 瑞王深以为然,待清虚子做法后,按他所言将府中贴着的符箓烧净,吩咐下人守口如瓶,切莫多言。 至于重病的康乐,则需与清虚子一道去白云观祈福。 清虚子言白云观内灵气充足,康乐去了白云观,身上的邪祟自然不敢再作乱。府中的人也会更加康健。 为避免邪祟对自己造成性命之忧,瑞王便答应了清虚子,当即命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康乐的行李,将她送去了白云观。 自赵泽的死讯传来后,瑞王妃满心都被此事占据,自然没空顾及旁的事。 这日,她从皇后那边归来后,忽然想起了康乐,顺口问了句,才知康乐一日前已被送到了白云观。 白云观 瑞王妃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对,当即命人一道与她去白云观,欲寻行康乐。 谁知最后竟扑了个空,康乐并未在白云观内。 好在瑞王妃执掌王府多年,也不是吃白饭的,手底下养了一批人,很是有几分本事。 只花了一日便寻到了康乐的所在。 瑞王妃带着一队人马寻到康乐的时候,她正在距今京不远的一处村庄之内藏匿着。 “母母妃?!” 康乐满脸骇然,下意识便要拔腿逃跑。 今日她原本只打算在这个村庄稍作歇脚,待上一会儿刻便启程去清虚子推荐的道观里头避些日子。 等到过些时日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瑞王妃实在太锐利,她怕自己待她跟前一不小心便漏了馅儿,加之赵泽的暴毙让他想起了陆昭行的狠厉,若他打定主意对她下手,自己绝对无法逃过此劫。 所以暂时远离危险是最好的方法。 谁知竟这么快就被瑞王妃给发现了。 瑞王妃厉喝一声,“拦住她。” 康乐的人如何抵得过瑞王妃的护卫?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康乐便被擒下按在瑞王妃的跟前。 瑞王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给了她一个巴掌。 瑞王妃今日四处受挫,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差,“真真是好手段,连白云观的观主都能为你驱使,康乐,我还真是小瞧了你的本事。” “你兄长不幸遇难,你这个做妹妹的不留在府中为他守灵,却使了这些阴谋诡计藏到此处,这是为何?莫说是为他祈福。” 装神弄鬼,祈福这般拙劣的借口,也只能骗骗瑞王了。 康乐紧咬牙关,“母妃,你说什么,康乐确实如清虚子道长所言去了白云观。入了观后身子仍然不适,于是依道长所言,欲往江南的青灵观求药。” 说着,康乐唤身后的一个小道姑上前替她说话。 谁知那道姑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瑞王妃一声喝住。 “住口。” “重病?我却觉得你这病好得差不多了。”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眼下瑞王妃愈发肯定,康乐知晓些什么她不知道内情。 瑞王妃眼眶微红,紧紧咬牙,因情绪波动,胸前起伏有些大,“你知道什么,说!” “我真不知,母妃何——” 话未说完,便被瑞王妃反手又扇了一巴掌。 “康乐,你是知晓我的。我耐心有限,说出你知道的,我可饶你一条生路。” 瑞王妃勾起了唇,环顾四周,轻声道:“康乐郡主感染时疾,不幸于观中身亡。” “你倒是替我寻了个不错的理由。” 面对瑞王妃,康乐打小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她很清楚瑞王妃的为人,若她真敢忤逆,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踌躇良久,康乐齿关轻颤,将他们之前的计划一一道出。 不过为了撇开责任,她将所有的事都推到了朱氏身上,言明自己并非主谋。 瑞王妃狐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当真?” 康乐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咬牙,“自然当真。母妃若不信大可去门房那边一查,上次我被平西侯射中一目后,姨母曾来府中探望过我,她与我提起此事,述说心中不甘,我便将此事告诉了兄长” 好个朱灵,好个平西侯! 瑞王妃深深吸了几口气,未几,渐渐平静下来。 她与朱氏是同样的人,若是朱氏,的确有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只是 瑞王妃目光定定,落在康乐身上。 “康乐,别忘了谁将你一手带大的,在我跟前耍心机,你还嫩了点。” 康乐心中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母妃” 瑞王妃陡然挥袖,冷哼道:“别叫我母妃,没得叫人恶心。机会我给过你,我叫你如实相告,你却还想戏弄我!” 她心中沉寂数日的愤怒急需一个合适的机会宣泄。 而此时此刻的康乐,正好撞上了她的枪头。 瑞王妃随手指了一个随她而来的马夫单声道:“郡主归你了” 马夫瑟瑟发抖,难以置信, 康乐瞪大双眸,厉声道:“母妃,你说什么?” 即便如今的她盲一目,嫁不成谢昭,但她堂堂郡主,怎可屈身于一名马夫? 那马夫满脸惶恐,“王妃恕罪,郡主身份尊贵,小人不敢不高攀。” 王飞神色淡然,弹了弹手指,姿态睥睨。 “我说归你就归你。”这语气,好似是在摆弄一个不值钱的低贱玩意儿。 而今,她的儿子无故惨死。王府后院那群贱人怕是要笑死了。 只要一想到日后瑞王府这份偌大的基业只能落在那群身份卑微的庶子身上,她便有一种想将一切毁灭的冲动。 分明是他儿子的东西,旁人怎配得到? “你兄长深受王爷宠爱,接下来这王府怕是要落在他头上了,你应当很是欢喜。” 康乐连连摇头,对瑞王妃表示衷心,“母妃,您别误会,康乐自小由你抚养。我与赵玄并没什么情分的。” 瑞王的几个庶子当中,最为出色的便是与康乐郡主一母同胞的赵玄。 赵玄长康乐两岁。 康乐自有幼时起便对于自己的这位胞兄不理睬,并不怎么亲近。 可即便如,赵玄却一直对康乐很是关照。 越想,瑞王妃对眼前的康乐便越痛恨。 康乐在瑞王妃的眼中看到了名为疯狂的情绪,她艰难的吞了几口唾沫,死死扼住心中的不甘与此时对瑞王妃的恨意。 只要挨过去就好了。 瑞王妃说得对,日后最有可能继承王府的乃是她的兄长赵玄。 只要度过眼前的难关,日后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康乐哽咽道:“母妃,康乐好歹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怎可——” “那又如何?” 瑞王不管,太后与皇后也不管,他们都不为他的儿伸张冤屈,那她便自己来。 就先从康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身上下手。 瑞王妃目光落在马夫身上,“你敢是不敢?”言末,给了身旁的护卫一个眼神,示意他伸手拔剑。 马夫连忙磕头,“王妃说什么便是什么,小的愿意遵从。” 瑞王妃满意一笑,冷淡道:“很好,即刻便洞房罢!” 康乐被拖进了屋,心中渐渐涌上绝望,心中对瑞王妃的恨意如野草一般疯长。 她紧紧闭着眼,心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这样她才能有机会,一洗今日之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051章:帮忙 最后, 朱氏还是被接回了镇国侯府。且她的后事完全依照侯夫人的正规礼制,没有丝毫偏差。按理来说, 朱氏做下的那些个事,别说是在侯府举办葬礼, 便是入陆家祖坟的资格都没有。 但因有陆老夫人求情,加之永昌帝也不愿在朱氏这事上做得太过,引起旁人不必要的注意,便也应允了陆家人为朱氏操办后事的要求。 陆家自开国皇帝那代起便为大晏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而今朱氏已死,赵泽的丑事也再无见光之日,永昌帝自然也无需旁忧心旁的。 既然陆家人自己都不在意那些,想要替朱氏操办后事, 那他也没介怀的必要。 陆老夫人与朱氏做婆媳这么多年, 此举也算是全了二人的情分,送她最后一程。 陆昭行对此也无异议。 镇国侯府对外自不可能说朱氏是一头碰死的,可因她额侧的伤口实在太过明显, 旁的理由轻易叫人不能信服,是以最后是便对外称她是坠马而亡。 这几日,朝中的好些官员都看在陆昭行与镇国候府的面子前来吊唁, 朱氏的灵堂异常热闹。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瑞王妃与朱氏二人乃姊妹,朱氏去世后,她却未踏足过镇国侯府一次, 这实在是叫人有些诧异。 有人说, 这是因为瑞王妃痛失爱子, 加上这几日瑞王府也在做丧事,瑞王妃分身乏术,所以才未来参加亲妹子的葬礼。 可一些心思细腻的,却不这样认为。 虽然他们没窥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但从瑞王妃此次举动的举动里,还是觉察到了一些异常。先前镇国侯府与瑞王府因有朱氏在,还存了层姻亲关系,而今朱氏一死,加之上次陆昭行与康乐郡主的事 这镇国候府和瑞王府的关系只怕会越来越差。 魏国公府的二位公子给朱氏上完香后正要去给陆老夫人请安,绕过一道回廊,一个素衣少女迎面而来,乍见二人眸光忽亮,待靠近一些,她将人唤住,“谢公子,你也在此?” 谢昭闻声抬眸,目光茫然的看着眼前之人,在脑海中搜寻半天也硬是没也关于眼前之人的印象,下意识微蹙眉头。 这样在半路上被人忽然叫住,于他而言已然不是头一遭了。 “敢问姑娘何人?在下似乎并不识姑娘。” 许容华略带嫌弃的扫了一眼谢昭,魏国公府的这个二公子不学无术,放浪得很,他不识得她,她还不愿搭理他呢。 “你不识我又如何?我唤的又不是你。”许容华径直忽略谢昭,然后以笑脸迎向谢洵。 谢昭鲜少别人这样对待,不由一愣,将目光投向身旁的谢洵。 谢洵敛住眸中的几分笑意,对许容华略一颔首,“而今故去的乃是某的大舅母,我们做小辈的,自然要前来送她一程。” 许容华忽然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发问。 朱氏与谢洵是亲戚,她是知道的。正是因此,她今日才央了母亲与她一道来旁人避之不及的丧事,想着兴许能碰上他。 方才,她趁母亲与旁的夫人交谈的时,以透气为借口逃了出来,结果还真的碰上了他。 原本她来时便想好了,要是遇见他了便对他说些节哀之类的话,谁知方才瞧见他太过紧张,一下意识便问出了‘谢公子,你也在此?’的蠢话。 这样岂不是一眼就叫人瞧穿了她的意图吗? 思及此,许容华忽觉有些脸热。 谢洵适时道:“许姑娘可还有事,若无事某先行告退。” 许容华实在不甘就这样与他分别,忙道:“上次的事,多谢谢公子了。”她说的是上巳节那日惊马来袭时,她差点被人挤下临湖,谢洵顺手拉了她一把的事。 “不过顺手为之,不足挂齿。” “此事对谢公子而言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我而言却是救命之恩,上次容华走得太匆忙,未能好好道谢,实在惭愧。” 谢洵回道:“许姑娘客气,此事真的无需记挂在心。” 他话刚落下,便听一道声音自拐角处传来。 “大表哥,二表哥,老祖宗有事寻你们呢,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陆媛眸光一转,目光不善的落在许容华身上,不友好之情溢于言表,“原来是被一些无关紧要之人给绊住了。” 陆媛这般夹枪带棒,许容华当下皱眉,瞪大眼眸道:“你怎能如此说话?” 陆媛颇不在意的笑笑,“我怎么说话?你本就是无关紧要之人,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谢洵忙给了陆媛一个眼神,“阿媛,莫要无礼。” 许容华脸色立时缓和许多,看向陆媛的眼神颇有些得意的味道。 即便是平日再不拘小节的女孩子,在对待感情上大都心思细腻,感觉敏锐的。 今日虽是陆媛与许容华二人的第一次照面,可几乎是瞬间,她便察觉到了她对谢洵的意图。 陆媛很是生气,“大表哥?” 这个许容华一瞧就对他没安好心,他难道眼瞎瞧不出来吗?还是说他分明已经瞧了出来,只是不想说破罢了? 大表哥何时也变成这种模样?一定是受了谢昭的影响! 陆媛有些恼恨了瞧了谢洵身旁的谢昭一眼。 谢昭觉出了她这眼神的意味,眉头一挑,目光落在陆媛身旁的阿宁身上停了一瞬,随即回到陆媛身上。 他笑道:“瞧我做什么?” 陆媛心中直冒酸水,委屈极了。 许容华还未得意完,便听谢洵道:“许姑娘,某还有事在身,不便与你叙话。”末了,往前走了几步。 见身后没有动静,他忽而回首,原本淡然的脸上扯出一丝浅笑,眉目微动,目光落在陆媛身上,“不是说老祖宗等着么?还不快些跟上?” 陆媛愣了瞬,旋即展开微笑,苦着的脸立时恢复了神采,用一种得胜的目光瞧了许容华一眼,“大表哥等我,我这就来。” 上一世,陆媛与谢洵二人中间虽有一些坎坷,最后还是修成了夫妻。 阿宁自然是很能理解陆媛的这份心情,从此处到老夫人的松鹤堂还有些时间,也该够二人说上一会儿话了 思及此,阿宁敛眸往前几步,追上快他几步的谢昭。 “谢二公子。”她轻唤了一声。 谢昭扬眉,目露不解。 “叫我?”他以为,他若不主动说话,这丫头便会一直当他不存在的。 阿宁点头。 二人一问一答的功夫,谢洵与陆媛已然走出些距离了,阿宁神色郑重,语气严肃道:“我有个忙想请你帮我一帮,碍不了多少时间,之后你再去寻老夫人也是来得及的。” 陆老夫人传谢洵谢昭过去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否则也不会托陆媛与阿宁二人来传话了。 谢昭疑惑,“什么忙?” 阿宁道:“你与我来便是。” 谢昭本来是要拒绝的,他从来不是什么善心好脾性的人,可见阿宁神色严肃,再想起上巳节她无故失踪了一会儿的事心想她莫不是真遇上了什么麻烦?想到她来寻自己帮忙谢昭心底甚至有几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隐隐的欢喜。 是以最后谢昭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要我帮忙可以,不过咱俩非亲非故的,我做什么帮你?初次见面不是还叫我谢二表哥的么,怎么现在却生疏了起来?” 阿宁无言。 初见唤他‘谢二表哥’那完全是客套,她与谢昭什么关系也无,算什么表兄妹?当时陆家的几个女孩儿都在场,若唤谢二公子实在太过生疏,加之陆媛让她随她们一起唤谢昭表哥,她也就唤了。 未想他竟将这事记在了心上。 阿宁有些后悔以叫他帮忙为借口将他支开了。 可剑已出鞘,现在到这地步,若因一个称呼退步,倒显得她怕了他似的。 阿宁骨子里是个好强的人,她心想唤他一声表哥也不会少块肉,只好绷着脸皮,不咸不淡的道:“烦请谢二表哥帮我个忙。” 谢昭满意一扯嘴角,“这还差不多。” 陆姝立在另一道回廊之下,看见阿宁与谢昭二人又说又笑,下意识皱起了眉。 雪雁下意识看了眼陆姝的神色,叹了口气,下意识绷起了脸。 这次大夫人去世,府中最为遭遇的便是她家姑娘。眼看到了说亲的年龄,这亲事还没个着落,嫡母突然就死了。 陆姝这么多年来没少受朱氏的气,其实她死了对陆姝而言反倒还算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她到底挂了陆姝嫡母的名。 朱氏这一死,大房的陆姝与陆昭行都需守三年的孝。 陆昭行位高权重,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别说三年,便是五年,前年,到时候都有的是人想要嫁她。 可陆姝便不一样了,她耗不起的。 雪雁道:“姑娘,老夫人那边” 陆姝吸了口气,将目光从对面的二人身上收回,眼不见为净。 “你放心吧,祖母最是疼我的。只不过现在母亲刚去,我的事此时不宜商议待她入葬以后,祖母会替我张罗的。”陆姝没说谎,陆老夫人之前的确派过人来与陆姝说了此事。 “如此就好。” 谢昭随阿宁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其间阿宁一语不发。他有些耐不住性子,皱眉道:“你到底要我帮你什么忙?” 阿宁忽而顿住脚步,偏头对他道:“好了,我的忙你已经帮到了。” 谢昭目光一转,很快明了了阿宁的意思,不觉有些好笑,而后又觉有些失望,嘀咕道:“你要将我支开直说便是,何苦找个劳什子帮忙做理由?” 他还真以为能够帮到她的。 “阿媛与我交好,帮她便是帮我。”阿宁对他点了点头,“现在二公子过去,应当来得及的。阿宁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谢昭忽而有些不平,挑眉,“不是谢二表哥么?现在到了就是谢二公子了?你就这样走了?” 阿宁自动忽略他的第一个问题,眉目微动,“不然我还需作甚?”谢也谢过了,她还需做什么?再说,这二人一个是他谢昭的表妹,另一个是他的兄长,这忙不止是帮她,也算是帮这二人的。 谢昭脑中忽然想起上巳节阿宁失踪了一小会儿的事,结合近日赵泽与朱氏接连去世,他总觉得有些不太简单,下意识便问道:“上次你无事罢?” “上次?”阿宁不解,心念一转,“你说上巳节的事?” 她面色无常,拢在袖中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几分,阿宁面上漾开一个淡笑,“多谢谢二公子关系,我没事。” 谢昭强调,“是谢二表哥。” 阿宁懒得与他辩白,朝他一礼后,便径直告退。 谢昭目送阿宁背影离开,不由摇了摇头。 还真是这叫什么? 过河拆桥,事情过了便不认人了么? 阿宁辞别谢昭,刚走出没多久,便听林氏差了丫鬟来唤她,说是有人要见她。 阿宁没有多想,以为是哪个夫人小姐,这事在这几日已不是头一遭了,遂与丫鬟一道前去。等到到了临湖的水榭,她才知来人并不是什么夫人小姐,不确切说来的人不止是一个夫人小姐。 临湖的水榭上,一身素裙的静和郡主侧身坐着,她的对面,一道淡青色身影迎湖负手而立。 许是听到了动静,赵述梭然转身。 静和脸上的淡笑忽止,眉目一动,目光顺着赵述的视线而去。 最后,二人的目光一齐落在阿宁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052章:棋子 阿宁不由微微蹙眉, 静和和赵述这是要作甚? 从心底来讲,她不愿与这二人有过多牵扯, 巴不得掉头就走。可方才他们已然瞧见了她,若她现在再掉头, 实在是显得太过刻意了些。 阿宁只好敛眉垂眸至二人近前,“阿宁见过齐王殿下,郡主,不知二位寻我所为何事?” 齐王淡淡瞧了静和一眼。 静和微微敛眸,轻咬上唇,呼出口气,眼中带了几分暗色。再度抬眼, 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面上漾着笑意道:“今日来侯府,我想着阿宁你也在,于是便冒昧让府中的二夫人替我寻你过来说会子话。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俗话说的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 静和语气亲热,笑意嫣然,瞧着一派亲和。 这样的人叫谁忍心对她说上几句重话? 阿宁只能笑答:“哪里?郡主邀我前来实乃阿宁之幸, 我怎敢推辞?” 静和话里话外佯装亲热,阿宁的话看似无奇,挑不出任何错处,无形间却将静和刻意营造的熟稔给破得一干二净。 阿宁自认并未和静和郡主熟悉到这般程度。 静和面上笑意不减, 只是眸光有一瞬的微暗, 她像是才想起旁边的齐王, 笑道:“你瞧瞧,我光顾着同你说话,竟是将表兄晾在了背后。” 齐王以手握拳抵在唇畔,咳了两声,对阿宁微微颔首,“你们二人随意便是,无需介怀于我。” 静和亲热地对他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管你了,劳烦表兄等我一会儿。”说着她自来熟的上前拉住阿宁的手,非要阿宁与她坐在一起,方便二人说话。 阿宁表面上维持平静,心中却愈发不解。 她本想借故离开,静和却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丝毫不给她插话的余地,一个劲的说个不停。 赵述眸光微沉,眼风淡淡自静和身上掠过。 静和拢在袖中的手紧了几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瞧我,只顾着同你说话,竟还忘了件大事。”话落,起身唤了她的两个丫鬟就要往前走,走到一半顿住脚步,回望赵述,“表兄,你且在此等我一等,我一会儿便归。” 静和没说具体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留下话便匆匆离去,只余阿宁与赵述二人在现场。 阿宁微微敛眸,心下浮出一个想法。静和绕这么大一圈将她寻来难道是留时间让他与赵述二人单独相处的吗? 可静和与赵述二人有婚约在身,静和将她自己的未婚夫单独留在此地。 她尚未出阁,正值适婚年龄这般不避嫌,这心也未免太大了些。 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并不像是静和的行事作风。 可不是静和,总不可能是齐王让静和唤他前来的吧阿宁目光一顿,细下一想,怎么不可能呢? 一直以来,阿宁都对齐王有些怀疑,眼下既然他出现在自己的跟前,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试他一试。 阿宁将本来要告辞的话吞了下去,面上带着淡笑,轻声道:“上次的事还未来得及向齐王殿下道谢,是我无礼了。” 齐王面上含笑,落在阿宁身上的目光温润清和,他轻抿薄唇,声音如泉水般泠泠动听,“顾小姐无需见外,你我不分彼此。” 似乎觉得此话太过唐突,他连忙改口道:“本王的意思是我与你兄长交好,救你于我而言是应该的事,不需分得那么清楚。” 阿宁恍然,“原来如此。” “说起来,我几次陷入困境都亏有殿下出手相助。如此说来,我与殿下还真是有缘。” 闻言,赵述眸光微动,唇边漾开一抹淡笑,落在阿宁身上眸沉了几分,“如此说来倒真是如此。或许我与你的确有缘。” 阿宁将试探的话抛出,“难怪我第一眼见着殿下便觉有几分眼熟。” 此话恍如一根丝弦,牵动了赵述的心,让他的心不由为之一动。赵述抬眸瞧她,面上云淡风轻,以一种状似无意的口气问道:“是吗?竟有此事?”他的余光却始终落在阿宁身上,借机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阿宁面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红唇微张,正要开口,方才走掉的静和忽然去而复返。 “我的事情已然办妥,让表兄久等了。” 赵述的目光忽然变沉。 静和回来,再要试探赵述已失了好时机,见状阿宁道:“阿宁还有事在身,恕我先失陪,二位在府中自便便是。” 赵述淡声答道:“顾小姐有事自去便是,无需顾虑我们。” 阿宁走后,赵述的面色梭然一冷,沉静晦暗的目光落在静和身上。 方才静和走时,他分明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走的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回来。可谁知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去而复返了。 静和手心微微汗湿,面色平静道:“顾小姐到底是姑娘家,若留她与你在此单独呆上太久,怕是会引起旁人猜疑。何况,表兄你还有婚约在身。” 其实最后这句话才是静和重点。 但她不敢直言,只能以这种迂回的方式道出。 “表兄不正是怕她受旁人非议,所以才让我以我的名义传她过来的吗?” 赵述的目光在静和身上停了几秒而后归于沉寂,再也没多说什么话。 这态度算是认可了静和说的话。 静和下意识松了口气。 然而,心底盘踞已久的不甘与酸涩之情,又多了几分。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何她非要来做这种事不可?那个阿宁有什么好的,值得让殿下另眼相看? 就在静和兀自暗伤的时候,赵述道:“回吧。”他又提醒道:“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静和道:“我知道的,一直都知晓,殿下放心。” 从她答应跟他入京的那一刻起,一切便注定了。 拥有数之不尽的财富,人人钦羡的地位,甚至是与他的婚约。 这一切的都是他赋予她的。 在旁人面前,她的财富地位或许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但在他的面前,她不过是任他摆布的一枚小小棋子罢了。 她知道的,他容不得她出一丝差错,更别提有任何妄想。 静和跟在赵述的身后,手心指甲陷入肉里,脸色却无丝毫动容。 只有这微微的痛才能让他保持清醒,摆正自己的地位。 是了,她只是一枚棋子。 不过就算是一枚棋子那又如何?日后站在他身边,坐上他正妃之位的人,还不是只有她。 能够被冠名为齐王妃之名的人,除她之外,便再无他人了啊。 朱氏丧事这几日,陆姝整日以泪洗,面哭得十分伤心,好些夫人小姐瞧见她,都称她至孝至纯,是个重情之人。 陆姝凭借自己精湛的演技,在朱氏的葬礼上给好些夫人的心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朱氏下葬后,镇国候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陆姝等了好些日子都没等到陆老夫人差人来找她谈话,心道:老夫人莫非是年纪大了记性不佳,将上次的事忘了不成? 陆姝暗暗告诫自己耐心,只要耐着性子再等些日子,老夫人必然很快就能记起此事。 只是,陆姝熬到月底都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终于耐不住性子,趁着给陆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主动试探道:“老祖宗,孙女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老夫人享受着陆姝替她捶腿,淡淡点头:“你有什么直说便是。” 陆姝面上带着些愁苦之色,“按理来说,这话不该由我自己来讲,可而今母亲与去,孙女今年已然十四” 话说到这,陆老夫人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道:“你不必担心,这些日子我也没闲着,替你选了好些人。” 陆姝眼中浮现出些许泪花,感激道:“多谢老祖宗。” 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叹口气道:“傻孩子,做什么掉眼泪?你是我亲眼瞧着长大的,我不疼你谁疼你?快把眼泪收起来,我最见不得你们这种样子。” 陆姝用手背揩了揩眼泪。 陆老夫人道:“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家人最合适。你不必担忧此事,祖母心中有数。” “既是老祖宗做主,我自然放心。” 陆老夫人道:“按理这事儿我无需询问你的意见。”她叹了口气。 可当年正是因她做主将朱氏强塞给陆雍,结果将好好的一个家,搞成那般样子陆老夫人实在不想再重蹈覆辙,让自己的孙辈也将日子过成那般。 “不过祖母总是希望你好的。所以也别顾虑那些旁的了,说起来,你对谢昭印象如何?他虽顽劣了些,可也并非不上进之人,等再过三年,他也及冠了,那时候想必他人也成熟了,性子也稳了,你素来稳重端庄,想来应能与他相合。” “最重要的是双方都是知根知底的。” 陆姝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老祖宗做主。” 陆老夫人摆了摆手,“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虚话便不说了。你只说愿是不愿?” 陆姝微微垂着头,面上带着些许羞涩,然后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053章:认真 确如陆老夫人所言, 而今谢昭在外人瞧来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 可陆姝很清楚, 他并非像他表面的那样浅薄。 退一万一步说,就算谢昭真是那样的人又如何?像她这样的高门庶女, 高不成低不就的,身份尤为尴尬。要真能够嫁给魏国公的嫡次子做正妻,实在算是一桩天大的好姻缘。 且陆姝尤来高傲,怎甘心屈居于旁人之下?嫁给谢昭,无论从哪个方面于她而言都不吃亏。 问过了陆姝的态度。陆老夫人自然也不会罔顾谢昭的意思,她寻了个日子借故让谢昭前来,打算先探探他的口风。 一番闲话之后, 陆老夫人终于进入正题, 忽对坐在她下首的谢昭皱眉道:“而今你年岁也已不小,却总这般没个正形,可怎么成事?” 谢昭笑笑, “外祖母何出此言,我现在这样有何不妥?您瞧,您传人说要见我, 我便撇开其他事情,特地过来见您老人家。” 陆老夫人瞪他一眼,“你少贫嘴给我岔开话题!真以为老婆子老糊涂了不成,休想三言两语便将我唬住。” 谢昭摸摸鼻子, “哪儿能呢?我这说的都是真心话。” 陆老夫人往日都很是吃他这套的, 今日偏偏不理, 晾了他半晌,才语重心长地道:“阿昭,我只有你母亲一个女儿,生平最疼爱的便是她。自她出生起便舍不得打骂,她从小被我们捧在手心,说是外祖母的命根子都不为过。可惜我儿命苦早早就去了,留下你们兄弟二人。” 陆老夫人忆及往事,眼眶略有些湿润。 “你母亲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们兄弟二人,尤其是你。” 谢昭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眸光微暗,“外祖母,这些都已过去了,你何须再提?” 陆老夫人摇头,“你放心,我不是一个揪着过去不放的人。你母亲临走的时候将你们托付给我,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们。阿昭,在外祖母心中,你与陆家的儿郎们一样,并无差别。外祖母真心的希望你能成才,过上好日子。” 这样的话陆老夫人并不是第一次同谢昭说。 谢昭面色凝重,沉声道:“我知道的,外祖母。” 有些事情,他也是身不由己。 陆老夫人道:“我知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过你也是时候该定下来了。” “我知你并非是真的不上进,有时候做样子是一回事,可你也要注意分寸,这几年,你时常在外头与那些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搅和在一块时间一长,晏京城中稍微有些身份的贵女,怕是都不愿嫁你了。”说到这个,陆老夫人便很是心疼。 “阿昭,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谢昭眸光一凝,心道原来这才是今日陆老夫人找他来的目的。 他连忙摆手,“外祖母,你就饶了我吧。大哥的婚事都未定,着急我的作甚?” “你大哥行事沉稳,我自然不急。再说,我就是问问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又没有按着你的头逼你马上拜堂成亲。” 谢洵为人沉着,才华斐然,又是魏国公府的嫡长子,他这样的人自然不愁。京中多的是姑娘想要嫁他。 谢昭呢,身份模样自是不必说,可惜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恶名在外,叫人如何不愁? 而今的谢昭,除了这张皮相外,委实不是晏京里那些个夫人眼里最佳的女婿人选。 陆老夫人面色渐渐严肃,“少插科打诨。这么说是外头没有合眼的姑娘了?那家中的几位表妹呢?你可有中意的?” 不待谢昭搭话,便见陆老夫人目光灼灼落在他身上,启唇道:“依我看,三丫头便不错。” 陆姝? 谢昭渐渐皱起眉头,问道:“外祖母这是何意?您的意思不会是要我在陆家表妹里选一位?” 陆老夫人点头,她的确有这个意思。 “到底是自家人,丫头们都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瞧着长大的,个个知根知底,品貌极佳,难不成还能委屈了你?” 陆老夫人对陆家的几个姑娘还是相当满意的。 闻言,谢周眉头拢得越紧,见老夫人神情严肃,语气郑重,就知她对此事上了心。 “我方才也说了,并非要你即刻就拜堂成亲。只是想将婚事先定下。阿昭,你也不小了,外祖母也老了也不知还能活上几年呢。“ 话到最后,陆老夫人的语气难掩疲惫。 前不久朱氏的死对陆老夫人而言实在是不好受。尤其透过朱氏,她回忆起过往种种,愈发觉得时间流逝之快,心中也不由涌上一种力不从心,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态。 “你若实在没有中意的,便当今日我们没有谈起过此事。不过唯有一点你需记住,日后万不可混沌度日下去。你风华正茂,正是大好的年龄,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谢忠沉吟半响,微微垂眸,没有答话。 良久,就在陆老夫人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抬头,目光沉沉道:“外祖母若真想我将婚事定下,也不是不可。” 陆老夫人不由扬起嘴角,面色一变,眼略睁大几分,“这么说,你愿意接纳三丫头了?” 陆老夫人话音刚落,就见谢昭摇了摇头,定定看着她,沉声道:“外祖母方才问我对府中的表妹们可有中意的是不是?我愿意定下婚事,不过不是陆姝,而是顾惜宁。” 陆老夫人面上的喜色忽然凝住,有些诧异道:“你说什么?” 怎么会是阿宁? 谢昭再次重复他方才的话,“我说若非要定亲,我便选顾惜宁。” “不行!”一道冷沉的声音自外而来,接着着织金妆花飞鱼服,腰别黑错金绣春刀的人单手撩开帘子,逆着光自外而来。 谢昭下意识回首,拢起眉道:“表兄此话为何?” 陆昭行眸光沉沉,被他这么一问,在原地立了几瞬。 是了,为何? 他为什么不愿谢昭与阿宁定亲。这个答案,陆昭行自己也不知。 只是方才他在门外,乍然听到谢昭这话的第一瞬,‘不行’二字便不由自主的从口中迸了出来。 话落,他便撩开帘子,大步迈了进来。 陆昭行思忖片刻,答道:“元宵节的那晚,我见你出入春风楼,与当红的月柳姑娘携手同游。” “你这个样子,还问我如何?若将阿宁嫁给你,待婚后你若还夜夜携美同游,要将她置于何地?” 谢昭皱眉,脸色极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春风楼的月柳,是元宵那夜他醉了,她自己主动攀附上来的。 月柳这样的烟花女子他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这么些年来,他的纨绔之名虽远扬在外,但他却从来未曾主动靠近过任何女子,大多时候都是她们都是主动往他身边凑。 为了不遗余力的证实自己是个只知遛狗斗鸡,击鹰走马,流连声色的纨绔,谢昭对这些主动送上门的女子向来都不拒的。 若说他从来没碰过外头的那些女人,别说旁人不信,怕是他自己遇见这种情形也不会相信。 “二表兄放心,我方才的话并非随口言之。我是认真的,你不信任我也没关系,我会证明自己。” 谢昭敛眸,“还有,上次你所言之事,我考虑好了,正好趁着今日给你答复,我愿意。” 谢昭所言之事,是陆昭行经永昌帝授意之下,另在锦衣卫下分设一个暗卫的事。 此司专掌刺杀,刑侦等秘事,乃极为隐秘之所在。一旦加入,将终身隐于暗处,轻易见不得光。 没办法,暗卫专掌刺杀,是比锦衣卫还得罪人的差事,到时候必然会树下很多敌人。 谢昭又道:“当然,若表兄因为今日之事改变主意,我也无话可说。” 陆昭行挑眉,哼笑,“改变主意我可不是那般公私不分的人。既然你已考虑清楚,我自是欢迎。”有能力的人,无论何时他都欢迎。 陆老夫人意外地看着谢昭,“你何时对阿宁有了这种想法?” 其实谢昭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方才陆老夫人让他先将婚事定下时,不知为何,他的脑中除了阿宁之外便再无旁人。 她是个看似柔和,实则性子极倔的人,就像是一只收了爪子的小兽。非要用种动物来类比她的话,谢昭大概觉得是猫。 是了,在他眼中,她极像一只慵懒乖巧的猫儿。每每见她,他总忍不住去逗弄几番,非要逼得她撕开柔顺的外皮,露出内里尖厉的爪子,他才罢休。 谢昭顺着老夫人的话往下想,日后她若成了她的妻子,亮着爪子的猫儿被驯服,柔柔地唤他‘夫君’,与他朝夕相对该是各种模样? 于是,关于她的种种画面便浮现了脑中。谢昭一点都不觉排斥,反而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期待。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虽然没碰过的女人,却也大概知晓自己心底的那股子期待从何而来。 与其到最后被逼得与那些毫不相知的人一起,倒不如顺应自己的内心,先定下再说。 谢昭素来是个敢爱敢恨之人,一旦确定了的事情,便会拼尽全力去争取。 “外祖母放心,我并非一时兴起。正好你今日提起此事,我便顺势将心中的话对你们托出。” “这么说你是认真的?”陆老夫人看了下陆昭行的神色。 他眸色幽深,晦暗难明,叫人捉摸不透。 谢昭神色定定,双手合拢一揖,“是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末了,同样对陆昭行一礼,“望二表兄成全。” 陆昭行扶在绣春刀上的手不由自主收紧,等他松开的时候,手心已渗出了一层细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054章:良配 手心细密黏腻的感觉让陆昭行不由皱眉, 他忽然觉得站得有些难受,顺势在屋内的漆木玫瑰椅上坐下, 将腰间的绣春刀接下搁在手边的桌案上。 陆老夫人见他神色不大好看,想了想, 正要开口缓和气氛,就听陆昭行沉着脸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中小辈的婚事,理当让老祖宗做主,但阿宁身份特殊,她不愿的事,任谁站在此处我都不会松口。” 陆昭行目光轻敛, 眸色有些深。 他记得她曾对他说过, 若是他不喜的人,她也不会多瞧。 先不管阿宁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只要今日她还是他陆昭行的妹妹, 他都不会对她放任不管。 谢昭风流太过,于阿宁而言并非良配。 他这是为了她好。 陆老夫人揪着的口气微微松开,抬眼看了下谢昭的神色, 开口缓缓道:“阿昭你真的想清楚了?你真的中意宁丫头?若你不喜三丫头,也无需找宁丫头来做借口来搪塞我和你二表兄。” 不是陆老夫人信不过他,实在是谢昭平素太过狂放,依他的脾气, 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谢昭摇头道:“平日里, 我虽的确做了些混账事, 但在大事上我一向是拎得清的。阿宁是女儿家,我谢昭便是再不晓事,也不会平白无故拿一个女儿家的名声寻开心,我是真的” 说到一半,谢昭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有些烦躁的压了压额头,随后道:“外祖母,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有些事光说不行,我会慢慢以行动向你们证明。但唯有一点,我对阿宁是认真的,方才说过的话也不是儿戏,若外祖母您真想替我定下一门亲事,除她之外,旁的人我都不愿。” 闻言,陆昭行的眉头拢得越深。 陆老夫人万没想到事情的最后会是这种结果。 谢昭的为人她在清楚不过,既然他都说出了这样的话,可见的确是对阿宁是上了几分心的。如今他有了放在心上的人,这对陆老夫人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日后再也不会在外头与那些个不三不四之人搅扰在一起。 思索半晌,陆老夫人叹了口气,心道只能为陆姝另择良婿,转而对陆昭行道:“阿行,你看此事阿昭这孩子你我都清楚,他之所以成如今这般模样,也非是他自己所愿。他是个聪明孩子,更是个有能力的。若他愿意护着宁丫头,日后宁丫头跟了他,想必也不会吃亏。若这混小子胆敢亏待宁丫头,有咱们立在旁边,谅他也不敢。” “我说过,阿宁的婚事除非她自己主动点头,旁的我都不会答应。” 陆老夫人默了片刻,点头,“也是,你说得也在理。这么大的事情是该问问宁丫头的意见。” 本以为这样说陆昭行便会有所退步,谁知他竟对陆老夫人摇头道:“她不会同意的。” 这下换谢昭不悦了,“二表兄这话何意?你为何认定阿宁一定会拒绝我?” 陆昭行目光落在他身上,忽而扯了下嘴角,“我是他兄长,自然知晓。” 谢昭有些不满的哼了声,挑眉道:“不过是表兄罢了。” “二表兄时时在阿宁跟前摆出兄长的架子,是不是有些太过了些?方才你也说了此事要问过她的意见,转眼却又一口回绝了,这算什么?” 表兄? 陆昭行有些不悦的眯了眯眼。 陆老夫人见状不好,摆手喝道:“好了,难不成你们二人要在我跟前闹起来?既然这事儿都说了要问宁丫头的意见,你们二人在此争执也没什么结果。\” “不过今日阿昭来府上大家都知道,若是他前脚一走,咱们后脚便去问过宁丫头此事,这未免也太刻意了些,等过几日我寻个合适的时间再去问她,这样你们可有意见?” 谢昭摇头,“并无,多谢外祖母。” 陆昭行却豁然起身,迈步往外走去,“不必了,今日便可解决此事,我亲自去问。” 陆老夫人正要招手叫住他,可陆昭行的身影已在门口掠过,转而被帘子遮挡隔绝,消失不见。 陆老夫人目光落在谢昭身上,以指压了压额头,“你别介怀,毕竟宁丫头身份特殊,顾家只剩下这么个血脉,你二表兄疼她也是应该的。” 谢昭摇头,“不会,二表兄疼爱阿宁。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以陆昭行的身份地位,在偌大的晏京城,没有几人胆敢得罪,他对阿宁好自然是好事。 陆老夫人点头,“你知晓就好。” “今日便先如此,过几日我去宁丫头那里探个风,既然你不中意三丫头,对宁丫头有意,那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自然会尽力的帮你一帮,不过此事到最后是否能成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谢昭拱手行礼,“多谢外祖母。” “就先这样吧,老婆子我也乏累了,就不留你用膳了。” 谢昭退下后,陆老夫人身旁的孙嬷嬷忽然咦了一声,道:“老夫人,二爷的佩刀忘了拿走。” 陆老夫人目光落在方才陆昭行坐的位置上。 只见漆木黄花梨玫瑰椅旁边的桌岸上,正稳稳地放着一把黑金绣春刀。她下意识皱了下眉,陆昭行素来是刀不离身,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刀便相当于他的第三只手,可今日他竟如此大意,竟是连佩刀都忘在了此处。 陆老夫人很是了解陆昭行的性子,吩咐道:“想来他此刻应当还在宁丫头那儿,你将刀给他送过去,眼招子放亮些,正好瞧瞧那边的形势,好知晓宁丫头是个什么态度。” 孙嬷嬷笑道:“老夫人放心,奴婢晓得。这就过去,务必将此事办好。” 陆老夫人点头。 陆昭行到的阿宁院子之时,她正好在屋中的偏殿练字。 殿宇与阿宁平日的居所相连,一张漆木大桌临窗而设,桌案的对面是用来隔断的博古架,上面摆着些装饰把玩的小玩意儿。屋内的几个半月桌上放着各式盆栽,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看得出来,平日照顾这些盆景的人很是用心,屋内的绿植都长得十分茂盛。 阿宁身着雨过天青色绣花褙子,左手扶住右手袖子至手肘,露出右手上戴着的白玉绞丝镯。 这是陆老夫人生辰那日,嘉德长公主送的见面礼,阿宁很是喜欢,时常带在身上。 阿宁用狼毫毛笔蘸上墨汁,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缓缓落下一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的一个‘昭’字跃入眼帘。 留在旁边磨墨侍候的白芷见状,叹道:“姑娘的字真是越写越好了,奴婢瞧着比外头的那些个秀才夫子都不差。” 白芷这句话也并非是拍马屁,阿宁的字的确写得好。 阿宁却摇了摇头,皱眉道:“不好。” 说着,她将毛笔搁在笔搁上,将桌上的宣纸一把揭起,揉作一团,泄愤似的扔在地上。 好什么好? 自上次马车的事情后,陆昭行已然有意无意避了她好些日子了。 阿宁不由暗想,她都说的那般清楚了,为何他还是那样不开窍?越想,阿宁越觉得生气,连忙抓起笔,再度在纸上落下一字。 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的字是龙飞凤舞,潇洒不羁的草书。 字写到一半的时候,阿宁忽觉有些不对,余光一扫,越过窗外的绿枝,正好扫见了不远处那道身影, 阿宁眸光微微变色,随后半眯着眼,将字完全落下。 陆昭行只在窗边停留了一瞬,接着便迈步往屋内而去。 他入屋后,正好踩到阿宁方才扔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纸团。想了想,最后还是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纸团,张开后,见上面写着的,赫然是一个‘昭’字。 昭?再看,这字的风骨,行笔似乎都与谢昭的字有几分相似。 阿宁什么时候与谢昭相熟到了如此的地步,他却不知? 陆昭行将展开的纸团放在阿宁的桌案上,转首对旁边立着的白芷沉声道:“出去。” 白芷下意识望了眼阿宁,阿宁对她点了点头,白芷遂躬身退下。 陆昭行心中忽然涌上了一种无名之火,不由得有些烦躁。 他皱起眉头,问道,“你与谢昭怎么回事?” 阿宁顺势坐在椅上,一手支着下巴抬着头望向他,摇头一脸茫然道:“什么怎么回事?\” 她这般表情让陆昭行心中更不是滋味,甚至有了一种被排挤在外的滋味。可她若真与谢昭没什么事,那为何会在一人的时候写他的名字?谢昭又为何会到老夫人的跟前提亲? 思及此,陆昭行的眉忽然冷了下来,“没关系?没关系他为何要在老祖宗的跟前提出要娶你?” 阿宁双眸下意识睁大,很是意外,“他当真如此说?”她目光落在陆昭行身上,见他眉头微锁,垂着的手部略有些紧绷,心念电转,紧接着舒展眉头,弯唇一笑。 还晓得紧张?看来她也并非是完全的一厢情愿。 然而阿宁这般反应落在陆昭行的眼中就成了她对谢昭中意的表现。 他以往是很喜欢阿宁笑的,可今日却觉得她这笑容尤为刺眼。 陆昭行沉着声道:“这么说你果然对他有意?” 阿宁哑然的看着陆昭行。 她对谢昭有意?他究竟是从那只眼睛瞧出来的? “二哥,你在说什么?我与谢昭总共才见过几次面?怎可能与他到了与他私定终身的地步?” 陆昭行的落在阿宁的字上目,凝了几瞬,抬眼开口缓缓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这下阿宁更加无言,第一次觉得他这位英明神武的二哥当真是蠢得可怜。 也难怪,若非他对感情愚钝到这般地步,上一世他怎会在她都当上了太后之后,才觉察到他对她的情谊? 阿宁叹了口气,心道看这样子,得给他下点猛药才行。 阿宁左手扶着右手的袖子,露出半截雪白的胳膊,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方才被陆昭行捡起的那张纸,红唇微弯,缓缓道:“二哥说的是这个吗?这不过是我无聊写着玩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说了,若我真有了喜欢的人,按理说二哥应当替我高兴才是。” 陆昭行眼眸陡然一眯。 高兴?他现在非但感受不到丝毫高兴或是欣喜的情绪,反倒是胸腔涌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滞闷与憋屈,那种酸胀的感觉让他尤为不适。 阿宁雪白的胳膊让陆昭行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马车上,他无意碰到她的胳膊时,滚烫得几乎刺伤他手的温度,以及她肌肤柔润莹白,细腻如玉的触感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昭行连忙移开视线,挥散脑中念头。 可谁知移开了视线后,那日在马车内的记忆反而更加清晰,那日阿宁说的话也如魔音一般于他的脑中响彻。 她说,“二哥,好难受,你,你抱抱我” “陆昭行,你听着,我只是阿娘收养的,她怕你待我不好,怕我吃亏,所以才说我是你亲妹妹。” “” 不是他的妹妹,她不是他的妹妹 正在陆昭行兀自思索之际,阿宁忽然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他的跟前。 她左手撑着桌案,抬头望他,如水的瞳眸里头,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倒影,“还是说,二哥知道我有了喜欢的人后,反而不高兴了呢?” 第055章: 陆昭行回神,立刻矢口否认,“我并无不高兴。” 阿宁可不管,当即拆穿他,“你就是有。” 陆昭行皱眉,“谢昭与好些女子关系复杂,他这样的并非你的良配。” 阿宁反问,“那二哥觉得什么样的才是良配?” 什么样的? 当然是要全心全意对她好,身边没有那些不三不四,来路不明的女人。 这样想的陆昭行,却浑然不觉而今身份未查明的阿宁,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陆昭行看了她半晌,而后道:“你很好,阿宁。无论如何,你值得更好的,但这人绝非是谢昭。” 窗外,微风拂过,树木簌簌作响,阿宁余光忽然瞥瞥见回廊柱处的一个身影。 她眸光微敛,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显得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最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宁忽然抬首,“二哥,你记得上次我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话吗?” 陆昭行面色紧绷,几乎是瞬间就拧起了眉,声音都沉了几分,“上次你在马车里说的胡话,我都已忘记,你不要再提。” 阿宁摇头,“胡话吗?可是呀,那些都不是胡话,当时我虽中了药,可事实上我却清醒的很。二哥,那天阿宁说的话都是真的,句句属实,并未有一丝欺瞒。” “我并不是你的妹妹,事到如今二哥打算怎么办呢?” 她将二人最大的问题如巨石般砸了出来,于水面激起层层浪花。 阿宁咬了咬唇,神色严肃道:“还有一事,我未对你坦明。” “什么事?”陆昭行对阿宁的第一个问题很是头疼,所以暂时选择避开第一个问题。 阿宁对他招了招手。 陆昭行靠近进了几分。 谁知,阿宁却在这时陡然拉过他的手,双手圈住他的颈脖,踮着脚尖,将唇对准他的覆了上去。 双唇相贴,触之即分。 然而,残留于唇上的那种柔软触感却是怎样都不可能在这一时半刻消散下去的。 未等陆昭行主动推开她,阿宁已然率先后退几步。 她的一只手撑着桌案,对陆昭行偏着头,弯唇一笑。 “我心悦你呀。” “二哥,阿宁心悦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055章:戏弄 屋外, 目睹这一切的孙嬷嬷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紧接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生怕发出丝毫动静让陆昭行察觉。她猛的吞了几口唾沫,沿着来路连连后退, 最后将陆昭行的绣春刀也一并带回了陆老夫人的院子。 陆昭行用手背抵着唇,瞪眸怒道:“你在做什么?!” 阿宁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面上带笑,眨眼道:“我在向你表明的心意呀。” 她的语气似真非真,面上的笑容明明并未有什么异常,陆昭行却不知怎的,觉得眼前的她有些摸不透。 她心悦他? 这话, 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陆昭行忽然生了出了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咬了咬牙,陡然上前一步,曲臂将阿宁抵在临窗的桌案前。 窗外, 明亮的日光融融照进屋内,光线透过树叶的罅隙在阿宁的面上投射斑驳的光斑,衬得她皮肤通透, 暖如白玉。 陆昭行目光自窗外掠过,一挥袖两扇窗便啪的一声合上。 屋内的光线瞬时暗了几分。 可就是在这样半明半昧的光线里,再加上二人此时的处境,竟是在这方天地平添了些许旖旎暧昧的味道。 黑暗中, 他的目光灼灼, 定定落在阿宁身上, 沉甸甸的。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潜伏于深夜的猛兽,染了几分危险的味道。 陆昭行的手忽然攫住了阿宁的下巴。 他眯了眯眼,逼她看他,“顾惜宁,戏弄我很好玩?” 陆昭行很少在她跟前呼唤她的全名,眼下这样唤她,心情必已坏到了极致。 “戏弄?”阿宁眉目一动,“哪有谁人会为了戏弄旁人,不管不顾的将自己的唇往旁人跟前送?何况我还是个女子。”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女子?!”他沉声怒道。 陆昭行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可是一想到方才阿宁的举动,他的心中便没由来一阵怒意。 阿宁突然抬手搭上他扼住自己下巴的胳膊,仰着头,目光定定的与他对视,莺语婉转,声音如羽毛轻柔,“我是真的喜欢二哥,才会情不自禁想亲近你。二哥放心,我不是没有轻重的人,只有对你,我才会如此。” “二哥,只有你。” 同样的话,她反复强调几遍,轻轻软软如羽毛一般在陆昭行的心头挠过,带起他浑身一阵酥麻。有些涩,有些痒,更多的却是一种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形容的轻快。 可即便如此,方才阿宁的行为实在太过火,早已超出了正常的范畴。 陆昭行冷着脸道:“你这些都是和谁学的?!” 阿宁一愣,而后恍然。 也是,现在她还是个还未及笄的少女,理当羞涩矜持,端庄大方方才她只顾着对他使小手段,却忘了考虑这些。 阿宁含糊道:“话本上都这样写。” 陆昭行拧眉,心道回头一定让人将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都收缴了,没得让人给学歪了。 “以后别看话本。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你难道就不怕?”陆昭行有心想给阿宁些教训,免得她下次行事再像今日这般不知轻重。 思忖间,手中的力道加重几分,落在阿宁下颚上的手指收紧,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眼。 他故意露出沉冷逼人的目光,好让阿宁感到些压迫,从而生出些畏惧。 谁知阿宁却笑着答,“怕什么?怕你吃了我。”她的笑容越来越大,洁白的贝齿微露,目光湿漉漉,像一头单纯无害的小兽。 “就算真是这样,也没什么好怕的。” “二哥,我说过了,只要是你,阿宁无论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她目光定定,语气诚恳,虔诚得近乎起誓。 陆昭行心中忽震,复杂难言的各种情绪不住涌上心头。他下意识移开了眼,一时有些不敢与拥有这样眼神的她对视。 眼风再度落在阿宁身上时,已是沉冷一片。 “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有些话不防明说。” 阿宁见他这般态度,心中忽觉有些不好。 “你的身份尚在查证中。不管我们二人究竟是何关系,既然我母亲临终之时将你托付给了我,我便会对你负责到底而今你我二人既是兄妹,不管查证出来的结果如何,你我二人仍只能是兄妹。你懂了么?” 阿宁瞳孔微微放大了些,而后挑眉一下,“兄妹?!” 言落,陆昭行负手便要走,谁知阿宁连忙上前横臂将他拦下。 “为什么?”阿宁执拗地看着他。 “若是你介怀我们之间的身份,我可以等,等你查明我身份之后,再光明正大的与你在一起。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就算到时候查出我只是阿娘的养女,你也只会将我当妹妹?” 陆昭行敛眸,没有说话。 但他这般态度已然言明了一切。 阿宁咬牙,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陆昭行!你凭什么一丝机会也不给我?凭什么啊?”说着说着,阿宁忽然忍不住眼眶里的酸涩,几滴泪珠从眼眶里头滚落下来,啪嗒砸在地板上。 陆昭行撇开眼不去看她,“而今晏京城内谁人不知你我二人是兄妹?若真如你所想,你我在一起了,旁人该如何看?” 阿宁冷笑,“你陆昭行素来不惧谗言,岂会怕旁人小小的几句诽谤?何况对外我们只是表兄妹而已,就算婚配,又有何不妥?” 他是不惧。但她呢姑娘家哪有不爱惜自己名声的。 陆昭行摇头,“阿宁,你当真以为晏京城的这些个贵族都是傻子?明面上确实如此,可暗地里稍微有些门道的,有几个不知你与我的真正关系?” 他继续往外走。 “陆昭行,我只问你一句,就算我不是你妹妹,你是不是也不愿要我?” 他没答。 阿宁忽而一笑,“好,那你走。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走出这个门后别后悔。” 阿宁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脚刚好跨在门槛之间。 陆昭行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走了出去。 “阿宁你累了,好好歇上一歇吧。”最后,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陆昭行走后,阿宁气愤的擦掉眼泪,将被褥当做他,狠狠锤了无数次还是不能泄愤。 不后悔?将来总有他跪在她面前求她的一日。 阿宁想起方才看到的孙嬷嬷,顺势仰躺在床,合上了双眸。 想必眼下孙嬷嬷已将该带到的话带到了罢,接下来就该轮到陆老夫人出马了。 只是妹妹?呵,想都不要想。 她待在他的身边只能有一个身份,那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孙嬷嬷到的时候,陆老夫人正在午休。孙嬷嬷也顾不得会吵醒她,连忙叫醒陆老夫人,在她的榻前气喘吁吁,缓了好半晌才回过气儿来。 陆老夫人见孙嬷嬷神色仓皇,方才拿出去的绣春刀还留在手中,形容也很是有些狼狈,不由得疑惑地往她身后瞧了眼道:“孙嬷嬷何事如此惊慌?你这样子,倒让我以为后头有什么豺狼猛兽在赶你呢。” 孙嬷嬷摆手,“不是豺狼猛兽,而是——”话到一半,干脆俯身上前,附耳将方才瞧到的情景,一字一句的道来。 陆老夫人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眸,伸出的手带了几分颤,拽住孙嬷嬷的胳膊,一脸难以置信道:“什么?!你说什么?!” 言落,陆老夫人揪住孙嬷嬷胳膊的手收紧,“莫不是你眼花瞧错了?会不会只是宁丫头被风沙迷了眼,她二哥正好替她瞧罢了?” 孙嬷嬷脸色十分难看。 她瞧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宁姑娘主动凑上去的,两人嘴唇片儿都贴在一起了,这还有什么说的? 风沙迷了眼,她倒也希望宁姑娘只是被风沙迷了眼。 可惜眼下,她被迷了的不是眼,而是心啊。 孙嬷嬷艰难地开口道:“老夫人,奴婢方才亲眼所见,绝对绝对不会有假!若有半句虚言,叫老奴我不得好死。” 也是,这么大的事情,孙嬷嬷怎么可能与她玩笑? 陆老夫人几乎呆在了当场,目光凝住,愣了好几瞬,终于回过神来。 这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他们二人对外虽称是表兄妹,可实际上却都是顾柔的血脉。宁丫头不懂事便也罢了,怎么连阿行也越想陆老夫人越觉得此事可怕,随后她不由一边摇头,一边呢喃道:“不行,不行,这二人怎么可以” 孙嬷嬷也是知晓阿宁与陆昭行身份的内情的,自然明白陆老夫人的顾虑,“老夫人,您看眼下如何是好啊。这宁姑娘怎么能这般糊涂呢?” 陆老夫人连忙追问,“那阿行那边是个什么反应?” 孙嬷嬷摇头,“方才奴婢太过惊慌,生怕二爷察觉,赶忙就走了,哪里还瞧得见他的反应?”言罢,她又嘀咕了一句,“希望方才没被他觉察,否则”孙嬷嬷皱起了眉,否则这事儿就难办了。 陆老夫人道:“想来应当没有。” 以她对陆昭行的了解,若他方才觉察到了孙嬷嬷的存在,老早就应当追了上来,在半路将她截下,哪里还会容孙嬷嬷将此事汇报给她? “那老夫人接下来打算如何应对此事?” 陆老夫人用手按着额,神色不大好看,“你容我想想,容我好好想想。”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陆老夫人忽道:“阿行那边还不知是个什么态度。他他是个拎得清事情轻重的人,想来此事应是宁丫头鬼迷了心窍。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将宁丫头的婚事定下,好叫她死了这条心。” “可她若不愿呢?” 陆老夫人神色冷硬,“容不得她不愿。” 她绝不可能放任此事。 否则若由着宁丫头的意愿,将来要是真闹出什么丑事来,那她就真的无颜下去见老侯爷和陆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056章:结果 第056章: 陆昭行出了阿宁的院子, 手下意识的往身侧一探,却忽觉腰间空空, 垂眸一看,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走得太过匆忙, 竟然将绣春刀落在了陆老夫人的院子。 他连忙折回,往陆老夫人的松鹤居去。 陆昭行到的时候,陆老夫人还坐在先前的罗汉床上等他,笑道:“急急忙忙的走,现在折回来,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陆昭行顺着陆老夫人的视线看过去,见他的绣春刀还放在他先前坐的那张椅子旁边的桌上。刀摆放的位置与先前一般无二, 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人动过。 他顺势拿过黑金绣春刀, 系在腰间的革带上。 陆老夫人眸光微敛了敛,状似不经意问道:“方才去的问了结果如何?宁丫头那边怎么说?” 陆昭行摇头,沉声道:“她不愿。” 陆老夫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仿佛百味瓶在心中打翻,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实在熬人极了。 她落在陆昭行面上的目光隐含着打量与探究,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窥探出什么。 可惜, 陆老夫人什么都没看出。 既然瞧不出陆昭行对阿宁抱有什么心思,陆老夫人索性放弃,叹息道:“宁丫头不愿么?这样呀,真是可惜了。” 陆老夫人忽然有些心疼谢昭。 “老祖宗若是无事, 我便先行告辞, 锦衣卫那边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 平日陆老夫人一向都是让他以公务为主的, 谁知今日却忽然将他唤住,“先别急着走,有几句话我想同你说说。” “关于宁丫头的。”陆老夫人补充道。 想了想,陆昭行最终还是坐于下首的椅子上,问道:“老祖宗想说何事?” 陆老夫人道:“既然今日她不愿接受阿昭,这此事就算了罢。毕竟缘分这东西强求不得,不过我想说宁丫头而今已十四,今年年底便要及笄了,正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就算阿昭不行,也该相看相看其他人了。” “我主要想问你对于宁丫头的婚事有什么想法?或者是对于此事,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陆昭行眸光忽然落在陆老夫人脸上。 她神色如常,看似并无异处,自是滴水不漏。 可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孙嬷嬷嘴唇抿得极紧,身体僵直,动作很不自然。 较之平日,今日的顺嬷嬷显得实在是太过拘束了。 陆昭行眸光微沉,眼风扫了过去。察觉到他的视线,孙嬷嬷的肩膀比之先前绷得更直。 陆昭行下意识摩挲绣春刀的刀柄,眸光渐渐晦暗起来。 他想,他大概猜到了陆老夫人忽然问起这话的意图。 陆昭行面上不动声色,神色如常,淡然道:“这种事情我并不在行,还是交由老祖宗处理。不过还是那句话,阿宁的婚事得要她自己点头才可。” 陆老夫人道:“这是自然。” 陆昭行点头,“既然如此,那麻烦老祖宗,多为她留意合适的人选。”言落,他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回到自己的院落路,陆昭行却只扣了扣桌,未几,屋外走进一人。 很快,那人便按陆昭行吩咐,将今日于阿宁院落外当值的暗卫叫了出来。 “今日宁姑娘院外,可有什么异常之事?” 那人回想片刻后,沉声道:“启禀大人,确有一奇怪之事。” “先前你入了宁姑娘的院落后未过多久孙嬷嬷也来了,她手中拿着您的绣春刀,可不知为何,她进去不过半刻便匆匆折回,且神情仓惶,似乎是撞见了什么不该瞧的东西。” 不该瞧的东西 陆昭行眉眼一沉,心道果然。他烦闷地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那样的场景让孙嬷嬷撞见,也难怪陆老夫人转首便操心起了阿宁的婚事。 陆昭行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曲着手支着额头,眼眸微微眯着。 片刻后,他从胸中呼出一口浊气。 早日定下她的婚事也好,省得她在如今日这般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举动 扰他心烦,心乱。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几日后林氏忽然让陆媛将阿宁请到她的院子。 阿宁到后,林氏笑嘻嘻的让她与陆媛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 “今日我叫宁丫头你前来,主要是陪我唠唠嗑嗑。你不会嫌弃表婶烦人吧?” 阿宁笑道:“哪里会呢?” 林氏见状笑开,顺便夸道:“还是宁丫头你懂事,不像媛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话惹得陆媛不高兴了,当即道:“娘,你说什么呢?阿宁还在跟前呢,你这是一点脸面都不给我留。” 林氏不以为然摆手,“难不成你什么样子阿宁还不知?”言落,她与阿宁二人对上视线,相视一笑。 东拉西扯了一大串后,林氏终于进入正题,“说起来,宁丫头今年年底便要及笄了吧?” 阿宁心神一敛,猜到了林氏的用意,面上不动声色,乖巧点头,“回表婶的话,是的。” 林氏笑笑,“自家人说话无需那样拘束。你都快要及笄了,说起来也算是个大姑娘了。而今你既入了镇国侯府,便与我们是一家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些掏心窝子的话,我也想对你说说。” “对于女子而言,一生最重要的便是这婚姻大事。按理说,我不应当与你说这个的,不过咱家没有别家的那些个规矩,老夫人也是个开明的,所以今日表婶想问问你在这晏京城中,可有中意的儿郎。” 阿宁摇头,“并无。” 林氏眸光一宁,眼角余光下意识的往她身后的帘子掠过,而后道:“先别急着否认嘛。”她用帕子掩唇笑道:“莫不是害羞了?” 阿宁笑笑,姿态坦然,继续摇头 陆媛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阿娘你放心吧,真没有。若真有这么个人,还用得着你来问?我必然是第一个知晓的。” 林氏瞪他一眼,“就数你鬼机灵。” 陆媛得意一笑。 林氏转而对阿宁道:“没有中意的也不打紧,这京城中优秀的儿郎多的是,咱们一个个挑,不怕找不到称意的。” 林氏又状似不经意问道:“说来,宁丫头你觉得魏国公府的二公子如何?”她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竭力忍住眼睛不往后面瞧的冲动,生怕阿宁生疑。 阿宁的目光透过林氏落在她身后密不透风的帘子上,然后状似无常的移开视线。 她秀眉微拧,摇头,“谢二公子这种类型的,阿宁实在不喜欢。” 帘后听到这话的人,手不由攥紧。 林氏掩住脸上的尴尬,笑了笑,“这样啊,这话不过我随便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阿宁道:“不会,二表婶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于阿宁而言,只要未来的夫君对我好便可,旁的阿宁一概不求。”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林氏忽道:“我还想起还有些事未来得及处理,你们二人先自去玩耍吧,无需在此呆着。” 陆媛巴不得到外头去自由潇洒,听了这话,生怕林氏反悔,当即拉着阿宁的胳膊往外而出。 屋里的帘子后,陆老夫人谢昭道:“方才,她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不是外祖母不帮你,而是我实在不知如何帮起。” 一想起阿宁对陆昭行的心思,陆老夫人便觉一阵头痛。也正是因为此事,她早就料到了谢昭所求注定没有结果。 求一个将心给了别人的人,能有什么结果? 为了让谢昭彻底死心,陆老夫人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 既不伤及谢昭的自尊,又能让他明白阿宁的心意,好叫他主动放弃。 “那日你二表兄也说过,若是这事宁丫头不点头,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谢昭手握成拳,垂在身侧。 “她态度如此,你也听到了。” “无碍。” 陆老夫人诧异,“她都这样了,你何苦来着?” “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 陆老夫人摇头,很不赞同道:“这事儿到此为止吧。宁丫头瞧着乖巧可人,实则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今日她既然如此明确的表明态度,足以证明她的确对你无意,你又何必强求?” “要知,强扭的瓜不甜。” 谢昭敛眸,沉声道:“多谢外祖母替我费心。” 陆老夫人以为终于说动了他,不由松了口气。 殊不知,谢昭非但没有打算放弃,反而更加坚定了想要与阿宁在一起的决心。 有些事情,在未尝试之前,何人都无法断言结果。 既然如此,何不一试呢? 谢昭走后,陆老夫人将林氏叫到跟前,“我记得,你娘家堂兄有个儿子而今十八,人品德行都很是不错。” 林氏想了想,“老夫人说的是谦哥儿?” 陆老夫人点点头。 “你回去问下他们是否有此意,若有的话,尽早约个时间,叫他与宁丫头见上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057章:骑马 春光和煦, 花红柳绿,这时节百花齐放, 好些鲜美瓜果也已成熟,正是出游踏青的好时机。 今日, 林氏带着镇国侯府的姑娘们一道与京郊庄子里游玩摘果,享受难得的好天气与田野乐趣。 阿宁本以为今日要去的是镇国侯府的庄子,等马车行至半路发现不对,询问之后才知此行要去竟的是顺宁伯府名下的庄子。对此林氏解释道:“咱家的庄子今年需要修葺,加之媛丫头嘴馋,想吃枇杷桑葚,我娘家有一处庄子这两样都长得极好, 前个儿差人去了信, 所以今日便带你们到此处玩耍了。” 林氏领着众姑娘下马车的时,庄子的门口已然立着一着湖蓝杭绸直缀,脚蹬黑靴, 腰束革带,器宇轩昂的年轻儿郎。 “谦哥儿,许久未见, 未想你竟长得这般高大了,这时间晃着真是快啊。”感叹一番后,林氏又道:“你父母可好?” “劳姑母记挂,他们一切安好, 今日听闻姑母要来, 父亲特意派了我过来招待你与侯府的各位小姐。”林谦的目光礼貌的自林氏身后的几个姑娘身上掠过, 微微颔了颔首,算是见过。 林氏对姑娘们介绍道:“这是谦哥儿,我堂兄顺宁伯的嫡子。” 末了对陆媛道:“还不快叫表兄。” 陆媛道:“我以前见过林表兄的,不必娘你提醒。”言落,对林谦礼貌一声唤。 “庄子简陋,不比京城,若有不便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林氏笑着摆手,“哪里哪里,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说来今日还是我们叨扰了,若非你媛表妹吵着想食枇杷与桑葚,我也不会厚着脸皮到这儿来。” 陆媛离林氏只有两步距离,见状忙拉了拉她的袖子,“阿娘,我不过随口提提罢了,你也用不着反复提及此事。再说,我也并没有那么想吃这些。” 陆媛这话倒是实话。 庄子里摘果子做做样子就是了,也就是那一会儿的新鲜劲儿,等兴头一过,很快便没意思了。 林氏斜她一眼,示意她勿要多言,掩着唇对林谦笑。 林谦道:“姑母随时可以来此处玩耍,既然表妹喜欢吃这些,等回头果子再成熟些,我再差人送些到镇国侯府上来便是。” 陆媛向来是个脸皮厚的,虽然她与林谦交情不深,但她母亲与他很是相熟啊。 “林表哥这话可当真?” 林谦对她笑笑,“自然。” “那光送我可不行,我们府中姊妹众多,正巧今日都在此处,你数清楚了,到时候可莫要漏了。” 在场的都是富贵人家,哪会短这些水果吃,无非图个新鲜。 林谦这般做派,倒是显得为人真诚。 林氏笑着摇头,“你看看你,方才还说不馋嘴来着,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全暴露了。” 林谦对林氏点点头,“姑母,你与几位姑娘一路而来,想也有些乏累。此处不宜谈话,咱们还是先到庄子里去歇上一会儿。再出来活动玩耍也是不迟。” 阿宁照常与陆媛一间房,陆婉和陆姝等人一间房。 几人稍作歇息后,林氏便差了人来询问她们是否想到后头的马场去骑马。 陆媛眼睛一亮,当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自然要骑的,你们速去回话,我们一会儿便来。” 阿宁略微一愣,“可是我忘了带骑射用衣裳了。” 陆媛扬眉一笑,露出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拍了拍阿宁的肩,“放心吧,出来庄子里玩儿,尤其是这时节,哪儿能不骑马?我早就备好了两套骑装,正好咱俩一人一套。我让你先挑。” 阿宁哑然。 陆媛目露憧憬道:“等到了秋天跟随陛下去行宫秋狩,那才叫一个热闹啊。前年托二哥和我爹的福,我去了一次,真真是好玩儿极了。去年我身子不舒服没去成,真是可惜了。”她忽然执起阿宁的手,“今年秋天咱们一同去,到时候啊”一说到兴奋的事情,陆媛便止不住话匣,喋喋不休地同阿宁论道了起来。 阿宁不由暗笑。陆媛还真是心大,到这地步,竟没看出今日是个什么场合,还真兴致勃勃的计划着游玩了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 这才样的陆媛才是她所喜欢的。 潇洒爽利,无拘无束。 这次没带骑装的不止阿宁一人,陆婉与陆姝同样也没带。好在林谦准备齐全,庄子里早提前备好了骑装可供她们使用。 只是二人皆表示对此不感兴趣。 所以到了最后换上骑装到达跑马场的只有阿宁与陆媛二人。 陆姝一到马场便如脱缰野马般朝马厩跑了过去。她转悠了半晌,最后选定了一匹身量适中的棕红宝马。她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一蹬马鞍,慢慢朝阿宁这边过来。 瞧见阿宁,她这猜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哎呀,我就说我忘了什么事,光顾着自己选马,竟是忘了你。” 说着说着,她自己觉得好笑,轻轻笑了起来。 陆媛对候在在马场不远的陆婉与陆姝道:“大姐,机会难得,你要不要试一试,很快活的。” 当然,陆媛已经习惯性的略过了陆姝。 陆婉抿唇笑笑,摆手,“不了,你们玩便是,不过可要当心,莫玩得太疯了。” 陆媛笑,“放心放心,我心中有数的。”转首对阿宁道:“对了,我还不知阿宁你会不会骑马呢。” 骑马?阿宁的眼眸微微眯了眯,“自然是会的。” 说来,她骑马还是陆昭行手把手教会的呢。 陆昭行那样的人物,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不差,阿宁的骑术也尚可。 陆媛见她这般,不由来了兴致,眉一扬,“不如咱们一块儿比一场?” 阿宁笑,“你确定要比试吗?到时候输了可不要耍赖皮。” 陆媛一愣,随后不服气道:“比琴棋书画,我是比不赢你们。不过比骑马你怕是输定了!” “这么自信?” 陆媛哼哼声,“那是自然。” 最后二人约定双方沿马场跑一圈,先回到原点者为胜。 林氏对此颇有些不放心,上前问道:“阿宁你会骑马吗?若是不会就算了,别陪着媛丫头疯。” 阿宁道:“表婶放心,我会的,正好今日机会难得,既然阿媛要比,我自然要奉陪,若是发现情况不对,我不会逞强,必然会及时停下的。” 林氏怕的就是少年人争气好强,从而不顾自身能力逞强惹出些事来。 毕竟骑马不比其他,要是闹得不好,很容易受伤。 虽然阿宁都已然这样说了,可林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确认道:“你真会骑马?” 阿宁点头,“真的真的。表婶什么时候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 林谦在一旁也道:“姑母不用担心,一会儿她们玩的时候,我与护卫都在一旁守着,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末了又对陆媛和阿宁道:“媛表妹,顾小姐,身子第一,万事不可逞强。” 陆媛道:“林表兄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就是和阿宁随意比试比试。”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林氏也不好扰了他们的兴致,只好道:“那好吧,不过切记莫逞强。” 陆媛马术过人,阿宁是知晓的。 只是今日一比,她才知陆媛竟出色到这般地步。无论是速度还是对马儿掌控,都十分精准。起先二人还难分伯仲,渐渐地阿宁便落后了一大截。 阿宁虽然落后,不过心境确实十分舒坦愉快的。 她好久没有享受到这种坐在马上,迎风自由驰骋的感觉了。 陆媛绕回起点的时候,猛地勒紧缰绳,对落后大半圈的阿宁挥手,表情十分得意。 林氏看着她一副尾巴都快翘上天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失笑,可下一秒,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阿宁的前方不远处,一匹雪白的宝马疾驰而去,接着马上之人勒紧缰绳,白马两只前蹄一蹬,口中发出啾啾嘶鸣。 阿宁为了全力追赶陆媛,此时的速度也是极快,若不及时停下,极有可能撞上那匹白马。 林氏大骇,“宁丫头!” 面对忽然冲出来的白马,阿宁着实吃惊不小,忙使尽全身力气,试图让自己的马停下。可惜她先前的速度再快,加之那白马的嘶鸣感染了她脚下坐骑,她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这匹马儿已有些失控。 要停下已然来不及,阿宁只好出声大喊,“快些让开!” 谁知道那白马竟是岿然不动,马上之人仿佛丝毫没听到她所说的话。 阿宁下意识咬牙,缰绳已然勒得手心发红。 若是再停不下来,怕是就要撞上前头那匹马了。 她攥紧缰绳,已然做好了不得已时跳马的准备。 可就在此时,身后蹄声响起,只听一声,“得罪。”落下,下一瞬,她便被纳入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他的手穿过阿宁的腰身勒紧缰绳,猛力一收,竟在两匹马就要撞上的时候,在那匹白马前停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058章:偏心 谢昭得知阿宁被林氏带去顺宁伯府的庄子的时候, 十分诧异,一大早便赶到了镇国侯府。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他到的时候林氏等人已然出发了近一个时辰。 谢昭寻到陆老夫人的松鹤堂,问道:“外祖母, 先前您不同意我提出之事,我接受。可眼下是怎么回事?您竟让二舅母带着她去顺宁伯府的庄子与林家那小子相看?” 陆老夫人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皱了皱眉,“你就是这样同外祖母说话的?” 谢昭实在有些生气,沉着脸道:“外祖母,平日我最是尊您敬您,可这次的事儿, 您做的确实叫我不服。” 陆老夫人默了良久, 然后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他身上,沉声道:“罢了罢了, 阿昭,你知为何我不愿让你与宁丫头在一起吗?” “为何?” 陆老夫人忍住心中的烦闷,踌躇半晌, 低声道:“她心中另有他人。” 谢昭不由得一愣。 既然阿宁心有所属,依照陆老夫人通情达理的性子,多半是会促成她的婚事的。 可此次陆老夫人对此事竟是这般态度,眼下还露出这种忧虑重重的神情显然对此事极为不满。 如此一来, 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阿宁瞧上的人与他们身份地位悬殊太大, 压根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是以陆老夫人才会急着想将阿宁的婚事定好,让她尽快定下心来。 越想,谢昭便觉自己的猜想越有可能。 不过他并不想去探究阿宁心中的人究竟是谁,思忖了片刻,他忽而抬眸,坚定的摇了摇头,“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语气洒脱,神色泰然。 他是真的对此不在乎。 漫漫人生,谁的命中没一两个过客呢?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于他而言,能够遇上一个为之心动的人已是实属不易,若要想让她的过去未来全部属于自己,那未免太不现实。 他想要的是她的未来,并非是过去。 陆老夫人感到不可思议,但凡是个儿郎,哪有不介意此事的? 谢昭又重复了一遍,“外祖母,我不在乎。她今日心中无我,并不代表将来也没有。 “我不求别的,只求别再让不相干之人掺和进来,将事情搅得越来越乱。” “尤其是像林家小子哪一类的人。” 相看?门都没有。 陆老夫人头痛的揉着额头,被谢昭的自信所惊。 她看着谢昭一脸倔强,丝毫不打算退让的模样,心中也不由来了气。而今家中的小辈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最后她索性摆手道:“好好,就算我不安排宁丫头的婚事,你难道就有把握?” 言落,陆老夫人不忘泼冷水,“别忘了上次她是怎么说的。” 谢昭眸光微暗,随后再度亮起,“只要外祖母您别安排那些个没头没眼相看搅局,我自然有信心。” 陆老夫人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怎的,笑着连连道好,“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愿。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时间内,只要你能说动宁丫头,此事我自然遂了你的愿。若是不能,他日各自婚嫁,各不相干,你也莫到我跟前来给我惹事。若你胆敢使些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外孙!” 谢昭闻言,扯出一抹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齿,“多谢外祖母。” 顺宁伯府庄子。 阿宁稳稳立于马上,喘息微重,心跳如擂。 自身后传来的陌生男子气息从让她略有些不适,阿宁不动神色将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多谢林公子出手相助。” 林谦目光落在对面那匹白马背上的人身上时,眉头不由皱起。 少女一身鹅黄骑装,眉目秀丽,唇红齿白,生得一副不俗的模样,就是颧骨略高,显得有股子刻薄。 “妙玉!你怎可如此胡来?你突然来此所为何事?” 周妙玉冷着脸,哼声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我不来,难道等着你在此相看别人?”话落,眼风从阿宁身上掠过,眸中带了几分不甘。 林谦翻身下马,立下马下给阿宁赔罪,“妙玉多有得罪,我代她向顾小姐赔个不是,她年轻无知,行事不知分寸,方才还差点撞顾小姐,实在叫人罪过,请顾小姐赎罪。” 阿宁不是个喜欢刁难别人的人,林谦道歉的态度确实诚恳,何况方才之事乃周妙玉所致,与他一丝干系也无,他犯不着道歉。 “林公子不必自责。” 言落,阿宁也是顺势翻身下马,可由于方才在马上用力过猛,身上乏力,有些腿软,不由踉跄了一下。 林谦见状,伸手往前一扶。 阿宁隔着他的衣袖扶住他的手借了把力,站稳之后,手便立时松开,直起身来,礼貌道:“多谢。” 然而阿宁这行为落在周妙玉的眼中则成了刻意。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本就看阿宁不顺眼,眼见阿宁竟敢当着她的面,对林谦投怀送抱,哪里还忍得? 当即便阴阳怪气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好的不学,竟学了那起子烟花女子的向男子投怀送抱的做派,没得叫人恶心。” 林谦喝道:“妙玉,休得胡言!” 他转而又替周妙玉擦起了屁股,连忙向阿宁道歉,“她的话顾小姐千万不要往心上去。” 阿宁这人有个毛病,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若你好言相说,她自然乐得接受,可若有人要对她冷言恶语,她也绝不是包子。 阿宁扬眉一笑,目光毫不畏惧的落在周妙玉身上,“刚才还要多亏周小姐策马拦截,惹得我心悸乏力,如若不然也不会脚步虚浮,差点站不稳。不过周小姐见多识广,实在叫人佩服。竟是连那些个烟花女子的哪种做派是何含义都弄得清清楚楚,想来你应是常年与之为伍,关系匪浅呢。” 言下之意,周妙玉常年与那些青楼女子为伍,是个不知廉耻的。 周妙玉词穷,当即瞪大眼,指着阿宁你了个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索性恼羞成怒,指着阿宁对林谦道:“表兄,你瞧瞧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如此粗鄙。也是,她这样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 “如何配不上?” 一道声音破空而来,众人循声而望,只见不远处,着紫袍,束玉冠,脚蹬云纹鹿皮靴,容色洵美,气度不凡的人大步而来。 他的桃花眼里漾开笑意,似讥似诮的目光落在周妙玉身上,而后摇头叹息,“论姿色,顾家表妹,雪玉之姿,牡丹之色。论家世,顾家历代清流,顾小姐乃顾家之后,身世亦是不俗,平西侯更是将其视为亲妹,十分宠爱。” “她若配不上,周小姐你就一定配得上吗?” 周妙玉咬牙,心中十分不平。 她乃周氏族人,姑母乃当今的皇后,岂是这小小的顾惜宁可比的? 林谦抢在她前头道:“够了,若你再要在胡闹生事,休怪我差人将你送回去。” 林谦一句话掐住她的死穴。 周妙玉此行的确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要真被送了回去,不但行踪要暴露,日后若想再出门,怕是要费上好大的工夫。 最后,周妙玉只得将胸中的闷气吞进了肚子里。 谢昭的眼风自林谦身上掠过,视线带着若有似无的打量。 二人都是男子,很快变成彼此的眼睛里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谢昭勾唇一笑,而后目光一转,对阿宁道:“你若想骑马,告诉我便是我,保管寻处比这儿舒服十倍的地方,让你尽兴。” 他的语气十分熟稔,一番话下来,不得不叫人浮想联翩。 林谦的面色微凝,落在二人间的视线也有些疑惑不定。 阿宁本来正愁该以什么样的借口向林谦表明自己的心意,眼下谢昭就正好递上了枕头。 思忖刻后,阿宁顺着谢昭的话答了声好。 既不过分亲昵,同时也与谢昭保持了合理的距离。 可即便如此,这话落在林谦的耳中,也足以表明她的态度。 阿宁对林谦点点头的,“方才多谢林公子了,今日出来游玩,多有叨扰,我也是到了半路才知来的并非是镇国侯府的庄子,而是顺宁伯府的名下的。” 林谦一愣,随后明白了阿宁话中深意,笑着回道:“原来如此,我知晓了。” 周妙玉听到这话,眼神狐疑的落在阿宁身上,显然不信。 林氏和陆媛正好上前来了,林氏忙对阿宁嘘寒问暖,问她有没有伤到哪儿。 陆媛则对阿宁连胜抱歉,说是自己不该邀她比试。 阿宁都笑笑回答,示意自己无事。 林氏放下心后,眼风一掠,落在周妙玉身上,咳了咳,意有所指道:“某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得亏方才谦哥儿出手相助,否则今日不知要闹出怎样的事来。” 林氏到底是长辈,周妙玉不好直接与她顶嘴,只能气鼓鼓的瞧了她一眼,然后将视线撇到一边,索性眼不见为净。 阿宁言自己累了需要休息,便先行告退。 谢昭竟也跟屁虫似的跟了上去。 阿宁与谢昭二人离去后,林氏对杵在原地的林谦道:“还愣着干什么?”言落,眼神往阿宁那边一扫,示意他快些跟上去,抓住机会表现表现。 林谦笑笑,摇了摇头道:“不了。” 方才阿宁已然委婉的表明了她的态度。既然如此,他何必还要上去自讨没趣呢? 不远处,陆姝瞧见阿宁与谢昭二人并肩而行,不由下意识收紧了手,眉头微微蹙起。 前几日,陆老夫人向她言明了谢昭的意思。 他并不愿与自己定亲。 陆姝自然很是失落,伤心倒是没有,毕竟她对谢昭也没什么感情,可胸中压着的不甘心却始终难以平息。 不过谢昭的性子摆在那儿,他那样的人,若是实在不愿的事,任谁逼迫也无用。 想了几天,最后陆姝也只能放弃,让老夫人替她另觅人选。 可眼下不过才这么几日的功夫,顾惜宁什么时候与谢昭的关系如此亲密了? 陆姝实在不明,为何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到最后全都到了她那边去? 为何好的东西,每次都属于顾惜宁? 她不由抬头看了看天,唇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看来这世上不只人心是偏的,连老天的心也是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059章:心思 周妙玉望着阿宁远去的背影, 冷冷哼了一声,转首对林谦道:“要我说啊, 这个顾惜宁就是个攀高枝的,亏得她方才还说什么不知道今日来的是林家的庄子, 我看她分明就是装的。表兄,你起先还不许我说她,可眼下你瞧瞧” 林谦眼风顺着周妙玉的话从不远处二人身上掠过,略皱了皱眉。 林氏见状,也有些尴尬。 她实在不知谢昭为何突然会出现在此。 好在林谦目前还不知谢昭对阿宁有意,否则今日这场面就十分难看了。 陆媛本欲同阿宁一道离去,听了这话, 当即刹住脚步。她实在听不得旁人当着她的面污蔑阿宁, 挑眉道:“周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今日我们来之前,的确不知要来的是这里。”这事林氏的确没对她们提过, 就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没有。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陆媛就是再迟钝,也知今日林氏带他们来此的目的。 难怪她母亲前几日总在她耳边念叨什么琵琶桑葚,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故意以她为借口,好将阿宁拐过来。 言落,陆媛看了眼林氏, 目露责怪。 阿娘也真是的, 相看就相看罢, 做什么藏着掖着,事先也不只会一声。 林氏扫了周妙玉一眼,不欲与她争辩,径直无视她,对林谦笑道:“谦哥儿无需介怀,今日这事是姑母欠考虑了,阿昭来此想来应是受了老夫人的嘱托,兴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告知,阿宁方才受了惊,我得先过去瞧瞧她。” 甭管这理由如何,林氏这是要借故离开了。 陆媛不满,还想与周妙玉争辩,林氏却压着她的手狠狠一捏,半拖半拽地将她带离。 周妙玉继续道:“表兄,你听我一句,连京中出了名的纨绔谢二公子都为她眼巴巴凑到了这偏僻得庄子,可见那顾惜宁绝不简单。” 林谦回头,神色有些不大好看道:“你说够了没有?” 任凭哪个男子在相看的时候叫对方的恋慕者追上门来,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周妙玉一愣。 “我还没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年龄,妙玉,这些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阿宁走了一会儿,对谢昭笑点头,“方才多谢了。\” 谢昭扬了扬眉,微哼一声,“不必了,我就是瞧不得有些自以为是的人。” 阿宁总觉得有些不对,细下一想,才发现谢昭始终跟着他,不解道:“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还有你怎么会来这儿?” 林家的这庄子偏僻得很,他总不可能是路过的罢? 谢昭略过第一个问题,语气很是理直气壮,“晏京城这么大,我想去何处便呆在何处。” “有意见?” 阿宁无言。 她当然没意见,她是知晓谢昭这人的性子的。 你越是反对,他便越是要与你作对。 既然他要跟,那便让他跟着罢。等他觉得无趣了,自然会离去。 阿宁从马场走出没多久,到了靠近大门的地方时,忽觉外头有些嘈杂。待她再走近一些,发现门口赫然站着着黑袍,束银冠的齐王,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个侍从。 阿宁下意识敛眉,心中觉得怪异得很。 林家这庄子,这么容易叫人偶遇的么?先是谢昭,现在竟连齐王也来了? 她心念一转,不打算与齐王打照面,转身就要走。 “顾小姐。”还未来得及转身,她便被赵述叫住了。 赵述迈着步子向她靠近,唇边漾开一笑,露出些吃惊地神色,“顾小姐怎么在此,本王记得这一带的庄子大都是顺宁伯名下的罢。” 齐王面色宁静,心中却涌起了惊浪。 陆老夫人竟不声不响地替阿宁做起了媒这实在是让他意料不及。 上一世,阿宁及笄前虽也有一些合适的议亲人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拉到男方跟前与人相看。 他放不下心,只好亲自来了。 阿宁对他行礼,恭敬答道:“阿宁随表婶和加重姊妹一道来此游玩,顺便吃些新鲜瓜果,赏玩春景。” 赵述略拢了拢眉,对于阿宁对她的种如同下级面见上级的态度有些不满。 谢昭虽是个混不吝的,但见了亲王,该有的礼数还是少不了。 赵述点了点头,目中隐有暗光掠过,方才他一眼便瞧见了谢昭,心中的怒意更甚,不由庆幸自己今日来对了。 “谢二公子也是来此赏玩春景的么?当真是稀罕。” 赵述声音听似无常,谢昭却从中觉出了些不同的意味,“春景繁盛,此处有高山鲜果,入目处处成景,我会来此也是人之常情,有甚稀罕的?”最重要的是佳人在侧。 他眼风下意识从阿宁身上掠过,微扯了扯唇。 别说是个偏僻得庄子,就是荒无人烟的沙漠,他也待得。 “谢二公子所言也是有理。”赵述拢在袖中的手一紧,眉扬了扬,“只是本王最近听闻了一则趣闻,故觉谢二公子来此有些意外罢了。” 谢昭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待他问出声,就见赵述扫了他一眼,笑眯眯道:“听闻春风楼的徐姑娘近些时日整日愁眉不展,衣带渐宽。她为了二公子,置旁人不顾,闭门谢客了好久,此举惹得京中好些文人世子题诗作赋,很是有些轰动。” 赵述口中的徐姑娘乃是春风楼的头牌,通音律,懂诗词,琴棋书画就没有一样是拿不出手的,很是有几分本事。 春风楼是晏京最大的风月场,做的都是些权贵或是才子的生意,自然得有些格调,楼里大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妓子居多。正是因为这个噱头,也让春风楼在晏京的各色楚馆里独树一帜,地位亦是不俗。 可若客人实在有意,春风楼自然也能满足客人的要求。 只要你有钱财,大多时候都是能得偿所愿的。 譬如曾经的瑞王世子赵泽便是春风楼的常客。他专爱挑春风楼里的清倌下手。毕竟,要花些功夫去吃的肉,总是要比送到嘴边的肉吃起来有意思得多。 然这徐姑娘则是个例外,属于花钱都买不到的那种。在这个权贵遍地走,官员多如狗的晏京城,她的客人大都只能由她自己选择,由此可见其在春风楼的地位。 徐姑娘一身才情,却只能为妓。 谢昭身为魏国公府的公子,权势地位才情样样不缺,为护卫家族周全,不惹帝王猜忌,也只能敛起一身锋芒,做旁人眼中无能的纨绔子。 谢昭与徐姑娘见过几面,聊得也很是投缘,由她的遭遇想起自己,心中起了怜才之心,帮过她几次。 除此外二人再无交集。 可即便如此,谢昭还是心下一颤,不由自主地看了阿宁一眼。 阿宁神色无异,眼波微微动了动。 谢昭有些恼怒齐王在阿宁跟前提这种事,他一抬眸便对上了齐王幽深难测的目光。 四目相对,二人静默无言。 风过,树叶沙沙声自耳边轻响。 谢昭忽而挑了下眉。 难怪这人要不遗余力地在阿宁面前抹黑他呢?敢情是起了坏心。 恰好此时林谦与周妙玉也迈了出来,林谦见到齐王面上一惊,整了整衣服连连上前行礼,“顺宁伯府林谦,见过齐王殿下。” 赵述面上挂着谦和清淡的笑意,“林公子无需多礼。” 言落,他眼风往前掠去。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种满了枇杷树。此时黄果成熟,空中弥漫着时浓时淡的果香,入目皆是翠绿缀黄,煞是好看。 齐王道:“本王正巧路过此处,见你家庄子的琵琶熟得好看,有了些渴意,恰好也有些乏累,想过来暂缓歇脚,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自然方便。”林谦伸手示意齐王里面请,“庄子简陋,还望齐王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谢昭近整日都在阿宁的左右,赵述压根寻不到好时机与她单独说话。他心中虽恼,不过庆幸的是今日阿宁的相看已被搅黄无疑。 众人再次回到镇国侯府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阿宁立在自己的院外,对谢昭道:“就送到此处,谢二公子就此止步吧。” 他对着阿宁扬扬眉,“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都不谢我?” 得亏了谢昭今日伴于阿宁左右,才叫林谦和赵述二人没有机会接近她。 阿宁面无表情道:“刚才已经谢过了。” 谢昭愣了一下,旋即摇头,“我说的是实质上的谢意。”他目光往阿宁身后一探,“譬如说请我进去喝杯茶,吃个糕点?” 阿宁盯着他,默不作声。 她又不是个傻的,事情到了这地步哪儿能瞧不出他的意图? 阿宁只好装作不解风情冷笑一声,用一种意外的眼神瞧着她,“堂堂魏国公府的二公子,难不成还能短了这些吃喝?” 谢昭一噎。 怎么觉着她这语气,显得他像是个讨人吃喝的无赖似的? 这丫头说话还真是气人。 谢昭似笑非笑,正打算告辞,脑中却忽然响起了那日阿宁说得那番话,神色立时沉了下来。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上次的事,我很感谢。”事后,他试探过陆昭行,他并未对阿宁说过那样的话。 如此,元宵那夜日的话,只可能是出自于她自己的想法。 阿宁先前还不明,思绪一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次元宵节那夜的事。 谢昭眸中隐有光彩流动,不管她当时说那番话是出于什么心情,他很感谢她能那样看他。 感谢她在他人生最为混乱与迷茫时,拉了他一把。 他就像是一个行走在离泥泞路上的人,久而久之,渐渐麻木,不知不觉,有半个身子陷在泥泞中却不自知。 可那时她忽然出现,提醒他走在泥泞里可以,千万不能陷下去。 于是他如梦初醒。 阿宁装不解,心想继续跟他耗下去还不知得耗到什么时候,连连告辞。 谢昭却忽然横臂拦住他,神情渐敛,面色微凝。 “我与徐姑娘,并无关系。” 阿宁摊手,笑道:“谢二公子与旁人什么关系于我无关,你想与什么人往来交友是你的自由,犯不着向无关的人解释。” 谢昭咬牙,语气有些恼怒,“什么叫无关的人?” 这刻,谢昭忽然有些恼怒阿宁的不懂装懂,可他又不能将一切捅破,免得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总之,你知晓我与她无关便是了。”想到赵述,谢昭面色一沉,哼道:“齐王不安好心,你莫信他。” 阿宁点头,“说完了罢?我乏了,先告退。” 谢昭叫住她,对她的冷淡着实无解,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是不是讨厌我?” 阿宁眉头一皱,实在不明白他这样问的理由。 她从来都没有讨厌他。 相反,与谢昭这样性子的人相处,于她而言其实事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他为人随性潇洒,没得那些个虚头巴脑,弯弯绕绕的做派,让人很自在。 所以她才会在今日那样的情况下选择与谢昭陆媛待在一块儿,而不是单独面对赵述。 只是她并不想与谢昭走得太近,让他误会些什么,造成上一世的局面。 正是因此,她才一直刻意保持与他的距离。 “不是。”阿宁摇头。 谢昭一手曲肘,另一手抚着下巴,扯唇一笑,似真似假地道:“既然不是,那便是对我有意思了?” 这样大胆轻浮的话,也只有谢昭说得出来。 阿宁诧异,双眸圆睁,环顾四周,吼他:“你说什么胡话?我可从未说过这话。” “现在是没有。”不过未来还长,不急在这一时。 阿宁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补充道:“以后也不会有。”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对他道:“谢二公子,阿宁粗鄙,实在犯不着你这样为我费心。” 谢昭目光微黯,再度抬眸桃花眼中已是灼亮一片。 “我乐意。”说着,不等她反应过来,谢昭将一个锦囊不由分说的塞入阿宁手中。 “林谦没主见,身边还有个难缠的表妹,不好。” “齐王看似温润,实则思虑太多这样带着个假面的人有什么意思?虚伪极了,也不好” 他桃花眼一挑,眨眼笑道:“论容貌,他们二人不及我,论才学,他们也不行。所以,你不如考虑考虑我。” “谢昭!”阿宁忍不住直呼他的名字。 谢昭眉眼微动,眸中的光彩更盛,“不叫谢二公子了?” 阿宁气得满脸涨红,竟是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他先阿宁一步开口,“我知晓你想说什么。你以前对我无意不要紧,现在你可以尝试尝试对我有意。” “毕竟我在晏京城里还是很吃香的。”他补充道。 阿宁皱着眉拿走手里的锦囊,“你——” “给你的便是你的,若不要扔了便是。”言落,转身便走,眨眼消失不见,快得阿宁追都追不上。 阿宁追到一半,扶着墙喘气,苦笑不得,气得头疼。 她看着手里的锦囊,最后决定还是先打开看看,等寻到合适的时机再还给他。 入目的是一串色泽极佳的月光猫眼石,融融日光照彻下,圆润的石头泛着微蓝莹润的细光。细腻的触感落在手心,带着股子凉,却并不冻人。 这种宝石大晏是没有的,只有西域的胡商手中可得,且十分珍惜难寻。 偏生阿宁很是喜欢这些东西。 她不喜金银,只喜宝石,虽然没什么用处,但瞧着那种亮亮闪闪的细光和莹润的色泽,总是没由来的叫她心中觉得舒服。 她的这个喜好少有人知,只有一次逛珠宝铺子的时候偶然同陆媛提过。 毫无疑问,谢昭的这串石头乃是猫眼石里的上品。这份心思真是 老实说,她也很是喜欢这串月光石。 只可惜,这东西不能收。 阿宁心中不由泛出了些苦涩,无奈的滋味。 她抬头看天,呼出口气,默了半晌,唇边扯出一抹似讥似讽的笑意。她都已然尽量避开谢昭,冷待谢昭了,未想最后还是走回了上一世的老路,又让他栽到了自己的手上。 谢昭如此那陆昭行呢? 重来一世,他们二人又会是怎样一番结局? 阿宁将月光石塞回锦囊,想下次寻时再归还,转身入了院子。 不远处,将一切收入眼底的陆昭行立在回廊下,眉头未觉地拢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060章:送礼 陆昭行面色微沉, 在廊下停了半晌,最后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未过多久, 便有人来将阿宁今日在顺宁伯府庄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听到齐王也在,陆昭行的神色一变, 声音也沉了几分,“你说今日齐王也去了林家的庄子?” 陈允点头,“齐王是在谢二公子到庄子后不久到的。表面上看起来齐王是偶然路过了林家的庄子,想歇歇脚才进去的。”他忽然皱起了眉,“可齐王去了之后却是呆了大半日,最后几乎与二夫人他们同时启程回京。” 这顺宁伯府的庄子地势偏僻,与京城隔了好一段距离, 哪有这样随随便便就能路过的? 又不是赶堂会。 陆昭行点头, 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陈允见状接着道:“谢二公子之所以会出现,是有老夫人告知他二夫人他们的行踪,不过齐王的出现便让人觉得有些可疑了。”他看了眼陆昭行的神色, 又道:“从今日发生的事属下大致推测出,齐王忽然出现在庄子,似乎是为了搅黄表姑娘的相看而来。” 今日谢昭忙着缠着阿宁, 而齐王则一直让林谦伴随左右。 阿宁与林谦这两个相看的正主连面都见不上,接下来那还有什么火花可言? 陆昭行眼眸微微眯了眯,随后抬眸道:“我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齐王三番四次接近阿宁, 实在是居心叵测。 陈允才走出几步, 又被陆昭行叫住。 “大人可还有要事吩咐?” 陆昭行眸光微沉, 面容隐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叫有些叫人琢磨不透。他的薄唇轻轻地抿成了一条线,眉头微拢。 陈允呆在陆昭行身旁多年,对于他的神情与举止都十分了解。 陆昭行只有在遇上什么难题,或是棘手之事才会不自觉将露出这般模样。 陈允神色一凛,“大人可是有还什么重大之事吩咐?” 陆昭行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陈允的肩上,并不与他直接对视,而后缓缓道:“女儿家一般都喜欢些什么?” 陈允不由一愣,而后恍然。 想起自己的小青梅,陈允脸上浮出几抹柔和的笑意,“旁的的女子我不清楚,不过我那未婚妻最是喜欢金银玉石,胭脂水粉据她所言,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子是不爱这些东西的。”言落,陈允面上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大人可是要送东西给顾小姐?” 陆昭行总觉得在他的注视下,略有些不自在。 可转念又想,不过是送个西罢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实在不需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 他淡淡的嗯了声。 陈允笑道:“小的虽不及大人英明神武,行事果断,可在这男女的相处之事上,属下自问还是有些心得。” 末了,陈允的面上浮现出些许愁苦之色,“大人,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昭行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道:“有什么话你直说。” 在他面前,有话要么就说,要么就吞在肚子里。 “女子都是心软且儿根子软的,偶尔还有一两个不开窍的,三言两语就能叫旁人哄走。” 陈允想起自己的那个小青梅,先前差点被隔壁那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冯秀才给骗了,便气不打一处来。 “齐王和谢二公子虎视眈眈,恐怕都对顾小姐有所企图大人既然对顾小姐有意,何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呢?不是属下说,大人你可要看紧了,省得到时候被人撬了墙角” 阿宁的真实身份,陈允也不知,所以在他看来,陆昭行会对自己的表妹产生情感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大人,你”说着说着,陈允忽觉不对,口中的话在陆昭行越来越阴沉的眼神里戛然而止。 陈允自知失言。 他真是糊涂了,陆昭行的家事,岂是他能够妄自议论的? 陈允连忙道:“属下失言,望大人恕罪。” 陆昭行目光落在窗外,搁在扶手上的手背绷得极尽。 “退下吧。”他道。 陈允走后,陆昭行想起他方才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一人于屋内枯坐良久。 翌日一大早,阿宁才睡醒便听到外间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声音。她从月洞黄花梨雕花架子床床里探起身,伸手拢开蜜合色缠枝纹床帐。隔着几层影影焯焯的纱幔,瞧见白芷白芍二人在立在她的妆奁面前,好似在清点着什么东西。 阿宁抬手打了个呵欠,趿鞋朝外而去,“大清早的,你们在做甚?” 她的妆奁里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东西,实在犯不着两个人起得大早来清点。 等阿宁再走得近一些,她才看见妆奁的旁边放着的一个半人高的雕花漆木木箱,此时那箱子内躺着各式各样,泛着细碎华光的首饰。 个个做工精致,品貌不凡,以阿宁在宫中生活多年的经验,只消一打眼,她便知这些东西件件都非俗物,都是值钱货色。 阿宁不由挑眉。 白芷白芍听见动静连忙回身,白芍见了阿宁,摆手笑嘻嘻道:“姑娘,你快来挑挑今日要带什么首饰?奴婢好替你挽个好看的发髻。去了明礼堂,保证你艳压群芳。” 白芍惯来是个贫嘴的,阿宁没空理她这些,只问,“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白芷敏锐的发现的,阿宁瞧见这些东西后,面上并无喜色。 她忙敛神,沉声道:“回的姑娘话,这些东西是二爷差人一大早送过来的,说是姑娘年末就要及笄了,且开春之后,京中的聚会也多起来。姑娘的手里没啥首饰,所以特地为你添了些。” 这么说起来他这是在暗示她多参加京中的聚会,多结交些朋友了?送这么些珍贵的首饰,陆某人心还真大,难不成不怕她戴着他送的首饰勾了旁人跑了? 阿宁收住心底的玩味,又问道:“府中的其他姑娘可有?” 白芷与白芍对视一眼,白芍道:“想来是没有的,这东西是听茗今早上亲自送过来的,其他姑娘的院里,咱们目前并没听到有什么动静。”白芍以为阿宁是在担心旁人说闲话,劝慰道:“姑娘不必忧心这个,您是侯爷的亲表妹,而今就他这么一个亲人,他送你这些不送旁人又怎了?难道还有人敢说闲话不成?” 弄清楚东西的来由,阿宁不由扯扯唇,勾出一抹笑,吐出让人难以理解的三个字。 “退回去。” 前个儿不是还要冷着她么?既然要冷落,那便冷个彻底。冷了一半,又送几颗枣来,指望着她记他的好门儿都没有。 昨夜谢昭走后,阿宁想了很久。 这男人不能太过惯着。 若你处处伏低做小,对方反而不理,反倒是你若即若离,对方反便眼巴巴的凑上来了。她以前错就错在太过黏他,她想了想,觉得有些时候还是适时的保持些距离的好。 白芷面带难色,“可这些都是二爷送的。” 阿宁扬眉,“那又如何?我是你们的主子还是他是?” 白纸面色微慌,忙道:“自然是姑娘你了。” 阿宁摆手,一理所当然的表情,“既然如此,我说什么你们听我的便是。” 阿宁想了想,若是将这些东西原地退回,依他的性子,怕是会拿这些可爱的物件泄愤,将其毁尸灭迹,省得叫旁人知晓他做的这蠢事。 这样似乎也太没有意思了。 “算了,这些东西别退回去了。” 白芷白芍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便听阿宁道:“将这些东西真分好送到其他姑娘的院儿里,我这儿一件不留,当然,送去的东西的自然还是要以二哥的名义。” 二婢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按照阿宁的吩咐,将东西分好,送到了镇国府其他姑娘的院中。 陆昭行在外头忙了一天,傍晚时分,刚进屋便听到外面陈允求见。 陆昭行立于上首,手中端着一个白底青花的茶盏,不动声色道:“何事?” 陈允来能有何事?无非就是阿宁的事。 陆昭行敛住心中的情绪,等待陈允开口汇报情况,可等了半晌都不见他开口,忽而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 “事情办得如何了?” 陈允面色尴尬,昨日他走后,陆昭行又差人来让他吩咐他的未婚妻,替他挑选些时兴的首饰。 陈允的未婚妻眼光极好,挑的都是些不凡的东西,走时还拍着胸脯对他说这些东西送给他上峰的相好,一定能讨对方欢心。 谁知今日这些东西送过去后,竟是那样一个结果。 陈允酝酿半天,最后道:“大人,顾小姐将首饰都送给了旁人。” “无碍。”他是知晓阿宁的性子的,她由来大方,自己收了好东西,必然也分给了陆家的其他姑娘。 陈允接着又道:“可是她自己一件未留。” 陆昭行执杯的手一抖,杯中的热茶不小心溅出几滴,落在他的袖上。 陆昭行面上忽然变得不太好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061章:赏赐 “大人”陈允还要说什么, 话到一半被陆昭行止住。 他眼一沉,示意他下去。 陆昭行从未送过旁人东西, 今日这还是头一遭,未想竟吃了这么大个闭门羹。 谢昭的东西能收, 他送的东西就这样一文不值?他难得送人东西,那丫头竟将他的东西转手就送了旁人? 陆昭行微微眯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 越想,他便越觉心中有口气难顺,无论怎么都出不来,实在憋闷得紧。 陆昭行觉得烦躁至极,目光落在绣春刀上, 而后眉目一凌, 索性将刀拔出,雪亮的刀刃映出了他的眉目,带了股子寒意。 他很少照镜子, 凭借着模糊的刀刃,他勉强可以看清楚自己的眉眼。 剑眉星目,眼神凉薄。 他不记得是谁说过, ‘平西侯白生了张好看的脸,真是可惜了,他从来不苟言笑,那样的人怕是没哪个姑娘会喜欢’ 陆昭行咬牙, 随后直接翻窗而出。 他在院中舞了一整套剑法, 只略出了些薄汗。一通精力发泄完毕, 心中这才好受了些。 太子与吴王接连大婚,加之外国使臣于五月上旬入京向大晏纳贡,晏京城很是热闹了一阵。此次纳贡,各属国呈上的东西十分丰富,金银财帛有之,马匹兽禽,植物珍果亦是有之。 永昌帝记得嘉德长公主很喜欢儋耳国的庵菠萝果,心知她多年未食此物,应当很是想念,便差人捡了最好的送了两箱到长公主府上去。 儋耳国原是大晏属国,可惜后来翅膀硬了,联合周围小国,趁大晏内乱之时与之交战。 那时正值刘淮当政,霍乱朝政,其党羽专心斗争揽权,哪有心思顾虑这些?加之刘淮为人自大狂妄,压根瞧不起这弹丸小国,遂放任儋耳不管。 此后儋耳厉兵秣马,越发强盛,便拒绝向大晏纳贡。 后逢永昌帝即位,他稳定朝政后,头年便派兵攻打了儋耳国。儋耳国节节败退,只能投降,再度向大晏俯首称臣。 嘉德长公主收到宫中御赐的庵菠萝果时很是惊讶,她眸光落在屋内满满两筐金黄鲜嫩,泛着清香的果实上,神色略有些恍惚。 似乎想到什么,她不由一笑,眉眼有些温柔,“这么多年了,难为圣上还记得这个。” “只是可惜了。”嘉德长公主叹了口气。 嘉德长公主贴身的王嬷嬷,将屋中梅瓶里的花枝扶好,掀帘进来,瞧见屋中两筐番庵菠萝果,不由微讶,下意识瞧了眼长公主的神色。见她面色无常,这才放了心。 “主子,这庵菠萝果要如何处理?” 王嬷嬷脸上显出些为难的神色,这庵菠萝果乃是御赐之物,自然不能随意处置。 嘉德长公主想了想,“陛下赐我这么多庵菠萝果乃是一片心意,我虽不能食用,可也不能白白浪费,正好我今日要去明礼堂,顺便就将这些果子赐给姑娘们吧。” 是了,其实嘉德长公主并不能食用儋耳国的这种庵菠萝果。 虽然她也喜爱庵菠萝果那种亲香甜软的味道,可因她体质特殊,只要食一点庵菠萝果便会嘴唇肿胀,全身泛起红疹。 不过外界人人都知嘉德长公主喜食庵菠萝果,就连永昌帝也如此认为,也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事实上喜食庵菠萝果的并非长公主,而是驸马宋亦。 宋亦虽为男儿,却极爱食甜与这些个稀奇的果子。 可他一个大男人,若传出喜欢这些成个什么体统? 宋亦是个好面子的人,碍于脸面,遂对外称自己喜食的庵菠萝果是嘉德长公主所爱。 旁人远游归来,大都会给妻子带些首饰摆件,可宋亦却确不同,他虽身子不如其他儿郎硬朗,却极喜外出游玩。 他每每外出归来,必然会带一些当地的吃食回来与长公主共赏。 为此,嘉德长公主年轻的时候,还笑过他不解风情。 那时宋亦总笑笑对她说,“你贵为公主,什么样的珍稀物件儿没瞧过,这些吃食都是当地特色,我远远带回来与你共享,便是让你体验一下当地的风俗民情。更是叫你知晓,即使我远游在外,心中也一直记挂着你。” 只可惜,那个说一直记挂她的人已然不在了。 嘉德长公主望着屋内满满的庵菠萝果,心中忽然有些感伤。 明礼堂刚刚下学,众人便被先生叫住,说是长公主有东西要赏。 未过多久,王嬷嬷入内,她两手对插,自带威仪,对着众人点了点头道:“老奴奉长公主之命,特将圣上亲赐的庵菠萝果拿到学堂的与诸位小姐共享。请各位小姐随我去偏厅。” 甭说今日嘉德长公主赏的是什么,便是寻常的大白菜,众人也不能拒绝,遑论还是御赐的鲜果。 这是她们的福分。 陆媛听到王嬷嬷的话,不由疑惑,“庵菠萝果?这是什么果子,好长好拗口的名儿。”她回首对阿宁一笑,“听这名字,应是前几日那些属国带来的吧。” 阿宁含笑点头,“是的。” 言落,她笑意轻敛,深深吸了口气,垂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今日这庵菠萝果可是重头戏。 机会难得,她必要好好把握。 只是唯一不好的是待会儿她得受点皮肉之苦 不过她别无选择。 二人正说着,忽然从后头上来一人,周妙玉眉微微一扬,“庵菠萝果乃儋耳国所供,十分珍稀难得。听闻顾小姐此前一直身在吴地,应当从未吃过吧?”语气带了些许优越。 周妙玉有了那日在庄子对阿宁先入为主的印象,再也无法对她起什么好感。 即使她与林谦的相看已然泡汤,可一想到那日的事,她便心头不痛快。总忍不住凑到阿宁跟前,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其实她的这种心理,更多的是因为女子的那点小心思。 她之所以关注阿宁,就是为了看她比自己的不足之处。以此来证明她是强/过她的。 阿宁看了她一眼,压根儿不理会,径直向前走去。 周妙玉被无视,有些恼恨的跺了跺脚。 众人一进偏厅,就见厅内的桌面上摆好了由银盘盛放着的金黄果子,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果香。 陆媛甫靠近便闻到了空中弥漫的甜香的味道,当即有了馋意,不忍道:“好香呀。” 旁的贵女不如陆媛这样外放,却也不由对桌案上的不果子露出向往之色。 贵女们对大都是见过世面的,平日里没少吃些珍稀物。 不过在座的都是些少年人,且都是女子,对于甜果之类的食物,天然便有些难以抵抗。 王嬷嬷道:“各位小姐请随意食用,不过有一事我需提醒。” “极少部分的人或许会对庵菠萝果产生一些不适反应,所以在食用之前,各位小姐还请将那边的庵菠萝果汁水涂在嘴唇上等上半炷香,看看是否有不适。若有不适,需得立刻停下,且日后最好都不要食用此物。” 众人面上浮出了犹豫的神色。 既然这庵菠萝果这般危险,长公主为何还要赐给他们?这到底是何用意? 王嬷嬷清了清嗓,“庵菠萝果实在难得,就连长公主殿下上一次吃到还是在十来年前,公主体恤各位,且这庵菠萝果实在是好物,兼有美容功效,所以才赐给大家的。各位小姐请放心,方才我说的情状,只是极少人才会出现的。一般而言人人都是可以食用庵菠萝果的。” 听到这庵菠萝果有美容养颜功效,在场贵女不由得心中一顿,个个眼睛发亮。 言落,王嬷嬷特意走到静和郡主跟前,对她道:“郡主,一会儿你且按老奴所言,先试试能不能食,若是有不适,一定要及时停下。” 静和点点头,笑道:“嬷嬷无需担忧,我知晓的。” 事实上,这并非是她第一次见庵菠萝果。 曾有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的父亲从商归来,便带了些腌庵菠萝果。 那时的她才八岁,食过一次之后,便再也忘不了这庵菠萝果的滋味。 眼下这些金黄可爱的果子盛在盘里,不由勾起了静和记忆里的馋虫。 阿宁看到庵菠萝果本能的有种后怕,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后,上前用银签拈起庵菠萝果便往嘴里送。 周妙玉见状走了过来,目露诧异,“顾小姐没听到方才王嬷嬷所说的话吗?就算你想受用庵菠萝果的功效,可也得先试试呀。”起先话听着还正常,越到后头越不对,“要知,这庵菠萝果乃珍稀物,并非什么人都能吃的,你这样贸然,若是一会儿身子不适,吃坏肚子可就不好了。” 眼下之意,阿宁是没有资格受用这等稀罕物的。 周妙玉言落,周遭人的目光落在阿宁身上,颇有些复杂。 阿宁视若无睹,继续吃。 陆媛虽也贪嘴,可心中还是有些发虚,“阿宁,你不试试么?万一身子不适怎么办?” 此时阿宁的嘴唇已然有了些微热的麻意,她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嘴里喂果肉,摇头道:“放心吧,我身子素来康健,吃些这个无事的。” 结果周妙玉的话一语成谶。 旁的人做不到阿宁这样心大,她们虽对庵菠萝果也十分向往,但心中对于未知的害怕还是居多的。 是以大多数人都老老实实按周嬷嬷的吩咐,先用汁水在嘴唇上试了试,等过了半炷香后,确认无事后,才欣喜的用银签拈着果肉吃了起来。 周妙玉心中越发瞧阿宁不顺眼,不由撇了撇嘴,心道,不愧是没见过世面的,不过儋耳国的庵菠萝果,竟似八百年没吃过一样。 约莫一炷香后,阿宁的肌肤开始微微泛红。 正吃着庵菠萝果的陆媛视线不经意的往阿宁身上扫过,陡然停住。 她放下手中的我银签,诧异看着阿宁,“阿宁你的脸”陆媛忙伸手拉着阿宁,将她带到王嬷嬷的跟前,十分担忧道:“嬷嬷你瞧,阿宁怎么成了这样?” 王嬷嬷不由诧异,而后担忧的瞧了一眼静和,见她什么事也没有,不由松了口气。 心想,郡主应当是随了驸马,所以并不惧这庵菠萝果。 阿宁这边的动静自然将众人都吸引了,见她脸上泛红,原本喜滋滋享用果肉的贵女都不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担忧地摸起了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王嬷嬷见阿宁面上越来越红,暗道不好,连对道:“你且随我过来。\” 静和挤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阿宁看到静和过来,微蹙了蹙眉。 王嬷嬷道:“顾小姐便是那极少类人。郡主无需担忧,我带她去去便回。” 静和道:“要不我同你们一起,阿宁这个模样,我实在有些担忧。”嘴上是这么说,可事实上,她方才看到阿宁脸上泛红的第一眼,心底其实是有些庆幸的。甚至不由暗想,若她的脸一直这样便好了。她的脸若是毁了,齐王还会多瞧她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062章:怀疑 王嬷嬷没想到除了嘉德长公主外, 竟还有旁人会对庵菠萝果有不好的反应。 本来最是应当防范的静和郡主,反倒什么事也没有。 好在王嬷嬷来时带了嘉德长公主给她的一些药物, 为的便是应对这种情况。 王嬷嬷道:“顾小姐不必担心,你且随我去去, 待我为你涂上药物之后,这红疹自然可以消退。” 阿宁皱着眉,面上露出些痛苦之色,对静和摇头,“多谢郡主好意,不过这红疹来得着实奇怪,若是带给郡主就不好了。” 静和原本欲张的口忽然合上。 眼见阿宁身上的红疹越来越显, 远远瞧过去, 的确很有几分渗人。 静和觉得心中有些发毛,不动声色退开几步,对王嬷嬷道:“那嬷嬷一定要好好照顾阿宁, 快些替她涂药,消除这些个红疹。” 陆媛在旁边不解地瞧了静和一眼,她并不嫌弃阿宁这般模样, 对王嬷嬷道:“既然嬷嬷身上有药,那咱们还是快去吧。”再继续在这儿耽搁,阿宁这脸指不定会弄成什么样子。 陆媛伴着阿宁与王嬷嬷一道退下。 阿宁心中略松了口气。 还好甩开了静和。 二人被王嬷嬷带到偏殿的时候,阿宁的面上乃至颈部也已泛上了红红的疹子。 见状, 王嬷嬷叹了口气, 若不是知晓这红疹很快便可消退, 就是她乍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生生成了这般模样,也必然会吓得不轻。 “顾小姐,你这是食了多少庵菠萝果,怎会严重成这个样子?” 这个顾家小姐疹子泛成这样,食下的量必然不少。据她所知,对庵菠萝果不适之人一旦沾染此很快便会感到不适。她事前已然说了食用庵菠萝果前需要试试按理来说一般人都会有所顾虑。 可这个顾家小姐,真是心大啊。 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陆媛见阿宁的面上越来越红,心中焦急至极,急切地看着王嬷嬷道:“嬷嬷,怎么这疹子越来越多了,阿宁她这个样子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无怪陆媛会这样问,此时阿宁身上起的红疹越来越多,就连嘴唇也有些微肿,实在是叫人担忧。 王嬷嬷摇头,“陆二小姐无需担忧,老奴这马上替顾小姐抹上药膏,很快她便无事了。对了,还要劳烦陆二小姐吩咐人弄些清水过来,上药等疹子消退之后,我还得替顾小姐擦擦身子。”退疹的药膏被吸收之后,需得擦拭干净,否则余药残留在肌肤上,会对身子不好。 明礼堂不比别处,贵女们的小厮丫鬟都在外头等着,不能时刻随侍身边。 王嬷嬷走不开身,也只有让陆媛这个千金小姐跑这趟腿了。 陆媛毫不介意被王嬷嬷使唤,连连点头,“我这就去。”末了还不忘安慰阿宁,“阿宁你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阿宁本还想着找什么借口支开陆媛,见状,心下很是满意。 眼下时机尚未成熟,她身上的胎记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免得走漏了风声,陷自己于被动的境地。 至于静和郡主,自然是阿宁最主要的防备对象。 若让静和知晓了她的胎记,到时候她这个冒牌的郡主为了稳固自身地位,十之八九会如上一世对她下手。 所以阿宁得赶在静和知晓她的身份之前,撕开她的脸皮,将所有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自小便跟在嘉德长公主身旁的忠仆王嬷嬷,便是传递这个讯息的最佳人选。 上一世,永昌帝也曾赏赐嘉德长公主庵菠萝果,最后长公主也将这些果子拿到了明礼堂来与学生们共享。 阿宁自然在这其中。 那是她第一次见庵菠萝果,当时她按照王嬷嬷的话先试了试。没过多久,她便觉身上发热,嘴唇发麻,当场便吓住了,忙停了手,再也不敢碰庵菠萝果。 直到再后来,阿宁才知传言对庵菠萝果十分喜爱的嘉德长公主其实并不能食用此物。 阿宁算准了这个时机,于是便打算好好利用今日这个机会,开始拆穿静和这个冒牌货的第一步。 王嬷嬷道:“顾小姐,请你先解衣,让老奴替你上药。” “怎敢劳烦嬷嬷,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王嬷嬷语气强硬,不容拒绝,“顾小姐,你无需害羞。你没有经验,若是自己上药,伤了肌肤该怎么办?要知,女儿家的皮肉最是娇贵。庵菠萝果虽对人体有益,但对你这样的人却是有害的,若不及时处理,怕是会酿成大祸。” “所以你也别硬撑着了,你颈脖都已生了疹子,只怕此时衣下疹子更多。这东西捂不得,你还是快些解衣罢。” 阿宁咬了咬唇,“如此就劳烦嬷嬷了。”她背对王嬷嬷坐在榻上,主动解开衣裳。 王嬷嬷取出袖中的药膏,先替阿宁的后背上药。 “后面的好了,顾小姐还请转身。” 见阿宁迟迟不转身,王嬷嬷知晓年轻姑娘面皮子薄,语气带了几分笑,“顾小姐不必害羞,老奴只是替你上个药罢了。” 王嬷嬷乃是嘉德长公主手下最得力的嬷嬷,平素里她只需伺候长公主,再无他人。像她这样资历的嬷嬷,在奴婢里也算是最顶尖儿地那拨了,能混到她这个身份的人,大都会有些拿乔,除了自己的正经主子,旁人哪有福分得她们伺候,更别说是上药了。 可王嬷嬷从始至终都对阿宁十分有礼,尤其可见其修养之高。 阿宁这才转过了身子,双手摊开压在胸前,目光不自在地移到一旁。 “多谢嬷嬷。” 王嬷嬷笑说不必,先上完其他地方,最后来到阿宁被手遮盖的胸前,“烦请顾小姐移开手。”她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个样子,老奴实在没法给那处上药。” 阿宁眸光敛,缓缓将手放下。 王嬷嬷指腹沾了些清凉的药膏,下意识就要往阿宁的锁骨擦拭,可等她指腹落在阿宁锁骨窝的时候,不由得诧异。 “咦?” 阿宁敛住眸底深处的情绪,暗自观察王嬷嬷的动静,解释,“嬷嬷,那处不是疹子,是我身上的胎记。” 王嬷嬷一笑,“原是胎记,等等你说,这是胎记?!” 说着王嬷嬷忽觉不对,目光定定落在阿宁锁骨的胎记上,不由得倒抽了几口凉气。 她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使劲儿眨了好几下眼。 没错虽然锁骨的上头还有些红疹,不过毫无疑问,她肩上的淡红胎记是一朵梨花的形状。 与当年的小郡主一模一样 王嬷嬷感到不可思议,手难以自抑的有些发颤,下一瞬,忙抬眸仔仔细细打量阿宁。 越看,王嬷嬷便越觉得心慌。 以前未觉得,眼下一瞧,这个顾小姐与当年亡去的驸马竟有五分相似!而她的一双眼睛,更是与长公主殿下像了个十成十 反观而今的静和郡主就算费尽了心力去想,在她的脸上也只能勉强找到一些长公主与驸马的影子。 王嬷嬷忽觉有些口干舌燥,一个想法浮于脑海,心怦怦的跳了起来。 可她又不由得想,也许是巧合呢 就在此时,阿宁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她声音婉转,柔柔道:“嬷嬷,好了么?实在是麻烦你了。” 王嬷嬷一愣,艰难扯唇笑了笑,“不麻烦,很快就好。”她继续替阿宁上药。 王嬷嬷眸光暗了暗,有心套话,状似不经意道:“顾小姐这胎记可真是奇特,竟似一朵梨花的形状。” 阿宁心道王嬷嬷不愧是嘉德长公主下手的得力嬷嬷,果真敏锐,没让她失望。 她佯装不知,不好意思笑笑,“我也不知,这胎记自我生下来便有了。不过我母亲似乎并不喜欢这胎记,梨花虽美,可寓意终究不美。” 阿梨阿离 长公主与亲女失散多年,不就应证了这个‘离’字么? 说话的功夫,阿宁的药已然上好,她忙将衣服拢上。 阿宁拢衣的瞬间,王嬷嬷目光再度落在她的锁骨上。 此时她身上的红疹比之先前已然退去不少,那梨形的胎记浮于雪白的肌肤上由此也更加明晰显眼。 王嬷嬷长于深宫,见惯了尔虞我诈,阴谋阳谋更是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的眸光忽然一凝,心跳如擂。 不可能是巧合。 而今的静和郡主真是殿下的女儿么? 若她是,那为何这个顾小姐与当年的小郡主拥有同样的胎记? 当年嘉德长公主生产之后,小郡主基本是由王嬷嬷负责的,她对于小郡主的了解便是比之长公主都只多不少。 这个顾小姐身上的胎记比起而今静和郡主身上的胎记,反而更接近当年小郡主身上的胎记。 且顾小姐与长公主一样,都对庵菠萝果不适。 倒是所谓亲生女儿静和郡主,竟对庵菠萝果一丝反应也无。 一件巧合或许真是巧合,可过多的巧合凑在一起 那么事情必有异常! 王嬷嬷皱起眉头,等到陆媛归来,与阿宁说了些注意事项后,便匆匆告辞。 她一路迈着大步,气踹嘘嘘,全然失了平日的沉静,终于在明礼堂的一间院里寻到嘉德长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063章:敲打 第063章: 王嬷嬷站定, 一面喘息,一面理清思绪。 嘉德长公主正立在桌案前, 提着毛笔题字,闻声望去, 见来的是王嬷嬷,不觉有些诧异。 王嬷嬷素来稳重自持,她极少见她露出这般神色。 “嬷嬷,何事如此惊慌?” 王嬷嬷本想将有关阿宁胎记之事告诉嘉德长公主,可瞧见眼前这个气色极佳,鲜活有力的嘉德长公主时,下意识犹豫了。 以往殿下整日活在从前的阴郁痛苦之中, 常年缠绵病榻, 身子骨极弱。 她知晓,殿下之所以常年病痛不断,并非是病在身, 而是病在她的心啊。因着当年之事,殿下心中的伤口始终未愈,若非是找寻女儿这个念头支撑着她, 她大概也撑不下,早早去随驸马去了。 而今殿下好容易寻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这几年来她有了静和郡主的陪伴,身子这才渐渐好了些, 就连性子也开朗多了, 她与静和郡主相处也算融洽若此时忽然将此事告诉她, 怕是会惹得她烦心。 此事目前也是她的猜测罢,尚无甚证据。 若日后查出来此时是一场误会,兴许她还会落下个搬弄是非之嫌,惹得主仆二人离心 思索之下,王嬷嬷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王嬷嬷心想,她先暗中查探此事,等到事情有了些眉目再告知殿下也不迟。 若静和郡主是真郡主,那自然皆大欢喜。 若她不是 王嬷嬷目光一沉,她绝不能任由静和这个冒牌货鸠占鹊巢,占了真正的小主子的位置。 此时王嬷嬷已然缓了过来,笑着含糊道:“老奴不过是老了,走几步就汗流不止,气喘嘘嘘。殿下可是嫌弃老奴不中用,不能好好伺候你了。” 嘉德长公主一愣,随后摇头笑笑,“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我的乳母,你这一身伴我左右,于我而言,便如亲母。嬷嬷若觉得不舒服,不如我替你指派两个手脚利索的丫鬟。” 她目光落在王嬷嬷泛了一半银丝的发上,心中略有些伤感。 王嬷嬷确实是老了啊。 “那哪儿成?老婆子虽不中用了,这腿脚还能使,哪需得着丫鬟?殿下真是折煞我了。”末了,王嬷嬷顺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略过阿宁的胎记,一一告知嘉德长公主。 长公主听了阿宁的反应后,,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一般,诧异道:“你说顾家的那个小丫头也不能食庵菠萝果?” “是了,她食下不久后身上起了好些疹子。不过老奴已用殿下您准备的药替她上过了,想来此时她已无大碍。” 阿宁的模样不自觉浮现在嘉德长公主的脑海。 她不由松了口气,“无事便好。”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阿宁与她十分投缘,她一见她便有种格外的亲近。 “顾家这丫头不错,我瞧着特别顺眼。不过这次这事到底是我考虑不周,王嬷嬷,待会你回府备些礼到镇国侯府去,算是我向她赔罪。” 王嬷嬷应下。 嘉德长公主又问,“静和无事吧?” “殿下放心,郡主无事。她还食了不少的庵菠萝果呢,想必很是喜欢。” 长公主不由舒眉,“是吗?可真是个贪吃鬼。”她目光落在窗外的卷卷白云上,目光带了几分怀念,“阿梨这贪吃的性子也是随了她父亲。” 王嬷嬷将这幕收入眼底,心中煎熬十分,愈发复杂。 陆昭行自外归来,瞧见一白须老者提着药箱在回廊上匆匆而行,目光轻凝。 正好迎面走来一个小厮,他问道:“府中可是有人身子不适?” 小厮在陆昭行跟前很是恭敬,“禀二爷的话,是表姑娘。” “表姑娘她怎么了?”陆昭行蹙眉,今早他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这一日功夫,就请了大夫来瞧? “小的也不知,大致听闻是表姑娘在明礼堂吃坏了肚子,犯了一身的红疹,现在高热难消,很是有些不好。老夫人和二夫人她们都在表姑娘院子里守着。” 吃坏了肚子? 若是普通的吃坏肚子,至于泛出一身红疹么?遑论此事还惊动了陆老夫人和林氏。 陆昭行心道不好,忙往阿宁的院落而去。 他到的时候,陆老夫人与林氏如那小厮所言果然都在里屋候着。 林氏听闻外头传来脚步声,对老夫人点点头,掀开纱幔到外头去。 一掀帘便撞见正欲往内的陆昭行。 林氏的眼神往前扫了扫,示意陆昭行在外头谈话。 陆昭行并不走远,只停在距离阿宁七八步开外,由屏风与纱幔隔绝的地方。 他目力极好,即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和纱帐,仍能清楚的看见此时靠着引枕,半个身子立在床上的阿宁,裸/露在外头的颈脖上泛着红红的疹子。 这红色落在她雪白似玉的肌肤上,怎么瞧怎么碍眼。 陆媛听到动静也掀了帘子出来,乍见陆昭行,眸光一亮,仿佛瞧见了救星般扑上去,“二哥你可算来了!” 陆昭行立时道:“究竟怎么回事?” 陆媛将事情的经过向他解释,言末她蹙眉很是不解,“明明方才在明礼堂的时候,王嬷嬷已经替阿宁上过药了。当时我亲眼瞧阿宁身上的疹子已然消退许多,可不知为何,这回府没多久,竟又发作了起来!二哥,你说该怎么办啊。” 方才在阿宁跟前她不敢显露,此时见了陆昭行不由将心底的担忧全捅了出来。 林氏见她这般,忙道:“你吼那般大声作甚,就不怕里头听到?” 陆媛往里看了一眼,忙捂住自己的嘴。 屋内,老大夫替阿宁看过脉后,“想来应是顾小姐食下的庵菠萝果分量实在太多,所以才会又发作了起来。” 老夫夫须发皆白,乃陆家常用的大夫,加之陆老夫人也在场,自然无需避嫌。 陆老夫人看着阿宁的样子,不觉心疼,“那这疹子可有方法医治?” 若是这红疹不消退,于一个女儿家而言,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老大夫也不确定,迟疑了片刻,“老夫这是第一次接触对庵菠萝果不适之人实在不敢贸然用药。”他也见过一些与阿宁类似,会对一些东西会产生不适反应之人。譬如霖哥儿不能食用芝麻这与阿宁不能庵菠萝果是一个道理。 庵菠萝果出自儋耳国,他以往未见过,并不知其具体的成分功效。 为了保险起见,大夫自然不敢对阿宁用太重的药。 “老夫人不必担心,我会先开些药先让顾小姐的疹子稳定下来,不至于多发。”言落,他转对阿宁嘱咐,“若觉得泛疹子的地方痒,顾小姐一定要忍住莫去触碰,免得弄伤肌肤。”弄伤肌肤是委婉的说法,将疹子碰烂了,事后是极可能留疤的。 此时,阿宁颈脖处一阵热一阵痒,如同被蚂蚁啃食,实在难受的紧。 她默默咬牙,忍受着可以说是自作自受的煎熬。 方才林氏与陆媛接连而出阿宁已然猜到外头来了何人。 她微微抬眸,目光穿透纱帐,落在外头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此时因纱幔与屏风的阻隔,阿宁只能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她目力不够,瞧不轻他脸上的神情。 阿宁并未多看,很快便收回目光,眼眸低垂。 其实她身上的疹子的确已然褪去,王嬷嬷的药很是有效。原本已消去红疹会再次复发,是因为她在露在外头的手背与颈脖处沾了些庵菠萝果的汁。 这些庵菠萝果是她今日你在明礼堂始趁人不注意,偷偷用帕子包了几块,藏在袖中的。 回府之后,她算好了时间,在陆昭行大概快回来的时候,用剩下庵菠萝果涂在了身上。未过多久,阿宁的身上果然放弃了一些疹子,瞧着形状比之先前还要吓人。 若是可以选择,阿宁自然不愿意用这种对自己不利的方法。 可她实在无奈。 陆昭行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冷了这么些时日,他却迟迟没有一丝行动,二人的关系也无任何进展,阿宁实在无言,心想也是时候该打破这种僵硬的局面了。 所以便只能委屈自己使苦肉计了。 陆老夫人隔着屏风,看到了外头陆昭行的身影,对阿宁点点头,“我先出去一趟。” 陆昭行正要入内,见老夫人出来,”阿宁如何了?身子可有大碍?” 老夫人道:“放心吧,现下无事了。不过大夫说她这疹子实在太过严重。”她有些迟疑,“所以有可能并不能完全复原。” 陆昭行眉目一凝。 不能完全恢复?这么说,兴许是要留疤了。想起他方才隔帘看花般的一瞥,阿宁的颈脖确实红得厉害。 他知晓她平日很是爱惜自己容貌,若真留了疤,那她一个女儿家该如何是好? 陆昭行想了想,打算掀帘进去看看阿宁,陆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叫住了他。 “你到底是男子宁丫头快要及笄的人了,你以后还是注意些好。” 陆昭行抬眸,目光迎上陆老夫人,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悦与质问,“祖母这话什么意思?” 陆老夫人却是敏锐地感知到了这点,因他这般语气有些恼怒,目光一沉,有些意味难明的看着他,清了清嗓子,示意陆昭行借一步说话。 眼下这距离离里头太近,确实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二人去往偏殿。 陆老夫人道:“宁丫头是大姑娘了,你与她该避嫌的自然要避嫌。” 陆昭行沉默,眉头轻收,未答。 陆老夫人目光愈深,吸了口气,最后忍不住语重心长道:“你们在外人眼中是表兄妹没错”她神色忽而一变,语气加重,尾音一抬, “可宁丫头,是你的妹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064章:泥潭 陆昭行忽然抬眼, 视线与陆老夫人在空中相撞。他眸色晦暗,黝黑的眼底似有深流涌动。 那些隐晦的, 藏于深处的东西如生拉硬拽一般被摆上了台面。 就像是常年居于暗处的生物一下子被明灼的光晃花了眼,陆昭行因陆老夫人这番意有所指的话皱起了眉头。他十分厌恶这种如同被人窥视之感, 他觉得很不舒服,沉声道,“祖母,有什么话你明说便是。” 陆老夫人深谙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的道理。 她深知陆昭行是个明白人,所以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若非要没眼色的说出来,反而会将场面弄得十分尴尬。 陆老夫人沉吟片刻, 眼神幽深, 委婉道:“祖母希望,日后你还是离宁丫头远些为好。”保持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对二人而言都是好事。 陆老夫人劝道:“宁丫头刚失去母亲不久, 而今她孤身一人,寄人篱下,想必内心有些纤细敏感。她年纪小不懂事, 有些事情一时看不透也是正常的,可你与他不同。而今这世上,你是她唯一的血亲,你待她好, 她喜欢亲近你, 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话到后天, 陆老夫人语气多了份慎重,“不过这份亲近,也仅仅只能至于兄妹。” “你明白吗?” 言下之意,陆老夫人认为阿宁误将她对陆昭行的兄妹之情,错当成了男女之爱。 所以那日她才会对陆昭行做出那种事,恰巧被孙嬷嬷撞见。 事实上,陆老夫人眼下的这些顾虑陆昭行并非没有想过。 正是因为想过,所以他才会在阿宁对他说出近乎表白的话后,选择远离她,疏离她。 他想,等时间一久,阿宁自然会看清自己的心。 原本他还担心这段时日阿宁会上来缠他,或者是如上次在平阳长公主府中那般故意惹事引起他的注意。他甚至已然想好,若阿宁在出去惹是生非,大不了他替她擦屁股便是。 只要二人能够保持正常的距离便好。 可是纠缠就好,惹事也罢他预想中的麻烦一样都没有。 他故意疏远冷落她,她便真如的他所愿,不再亲近靠近他。 就算少了他,她一样照常生活,该欢喜欢喜,该玩乐玩乐,丝毫没有半点惆怅阴郁的模样。私下里,她似乎与谢昭的关系更亲近了。近到她肯欣然接受谢昭的赠礼,与其肆意玩笑。反倒对他所赠之物不屑一顾,她转眼便将他精心备下的礼物送给了旁人。 她不再依赖他,纠缠他一切都如他预想那般发展,按理来说他应该松口气,感到庆幸。 可事实上他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好。 他时常觉得有口郁气结在心头,始终难消,且不知是何缘故,随着阿宁对他态度越冷,那种滞闷难捱的感觉变得愈发深刻。 思索之后,陆昭行将心中莫名的感觉归咎为意难平。 是了,他是个容不得自己所有物被旁人染指之人。 阿宁虽不是他的所有物,但自他答应顾柔要好好照顾她的那刻起,他便真的将她放在了心上。 至少在她的身份没被质疑之前,他是真的将她当做唯一的妹妹对待。 旁人都道平西侯冷心冷情,可实际上他是个很重情义之人。 就是养只猫狗,时间久了也会有感情,即便是他,面对真心相待的阿宁这般冷冷对待,心中也是有些失落的。 今日陆昭行听到阿宁身子不适的消息时,压根来不及思考旁的事情,什么远离疏远都被抛在了九霄云外。他只想立刻见到她,好确定她是否无恙。 当时他的心中甚至还有些庆幸,终于有个合适的理由可以瞧一瞧她。 只是眼下,陆昭行不由因陆老夫的人话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兄妹么? 他主动远离阿宁是他自己做的选择,无论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都是他的事。可若要轮到旁人来劝他远离阿宁,告诫他不能与她距离太近 他下意识勾起一抹浅薄的笑,感到一阵反感与厌烦。 陆昭行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中有数,祖母放心。” 陆老夫刚想松口气,就听陆昭行道:“我既为阿宁的兄长,照顾她是天经地义的事,祖母让我远离她”他唇畔勾起一抹淡笑,竟显得有种难言的嘲讽,“这叫什么事?” 陆老夫人蹙眉,担忧的看着他,不漏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生怕他口中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阿行,你——” 陆昭行沉声道:“祖母放心,你不必担忧,我拎得清。” “我与她清白得很,我们既是血亲,何来一方必须疏远对方的道理?” 陆老夫人心急如焚,气息有些不稳,“可,可宁丫头不清醒,我怕她会越陷越深。” 她岂止是怕阿宁不清楚,她更怕的是连陆昭行也陷了进去。 若是可以,她真想将阿宁的婚事快些定下,好将一切祸患杜绝。 可她十分清楚,陆昭行绝不会让她轻易随便的就将阿宁婚事定下。 陆昭行目光一定,摇头定定道:“不会。” “她若陷入泥潭,那就由我这个做兄长的亲手将她拉出来。” 陆老夫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紧绷精神已久,忽然松懈下来,竟有种难言的疲惫感,“也是,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该怎么处理这些事,你比我这个老婆子更加清楚。” 陆昭行敛着眸点头。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二人的关系,该如何同阿宁相处。不过还是那句话,他要怎么对待阿宁,是他一人的事,轮不到任何人来置喙,即便是陆老夫人也不例外。 陆老夫人一直忧心陆昭行的婚事,可平日里鲜少有机会提及,眼下见气氛正合适,将话茬一带,“阿行,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有合适的姑娘,你——” 陆昭行不愉地皱起眉头。 陆老夫人话还没说几句,就听着外头孙嬷嬷掀了帘子来报,说是平阳长公主来了。 “平阳?”陆老夫人看了眼陆昭行,“她来作甚?” 孙嬷嬷回道:“说是听说了宁姑娘犯疹子,她手里恰好有良药,顺便就送了过来。” 顺便? 阿宁不过一个是无封无赏的姑娘,哪里来那么大的面子劳驾堂堂长公主,当今圣上的妹妹来给她送药? 这平阳长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偏生她每次都懂得见缝插针,每次来的时机都十分凑巧,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陆老夫人刚还担心陆昭行的姻缘呢,眼下这上赶着的就来了。 人生啊真是处处充满了凑巧。 只可惜,眼下这位上赶着的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太不合适了些否则陆老夫人哪里肯放过这么个现成的桃花? 二人从偏殿回到阿宁的屋内,林氏忙迎上来道:“方才平阳长公主递了帖子,我见她言手中有种药膏对于宁丫头身上的疹子很有奇效,这才接下了。” 林氏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观察着陆昭行的神情。 她知晓平阳长公主对陆昭行的那点心思,换做平常自然是会想尽办法推脱的,可眼下情况特殊宁丫头那疹子瞧着是在骇人,既然平阳长公主手中有药,为宁丫头好,这平阳长公主还是见一见的为好。 “对方毕竟是长公主,我也是在不好拒绝。”林氏有些为难。 陆昭行虽厌恶平阳长公主,可林氏的话也确实说到了点上,更何况人都已经放进来了,现在再要赶人出去似乎也太晚了。 平阳一如既往地衣饰华丽,气度不凡。 随她而来的还有四个着清一色着绿裙的婢女,她被人迎到阿宁院外,让四个婢女候在外头,径直入了阿宁的院子。 平阳长公主面上带笑,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 紫檀漆木山水雕花屏风,黄花梨螭纹联二橱,多宝阁上摆上的珍稀古玩,样样都是精品 平阳长公主不可见地微微敛眸,心道这个顾惜宁在镇国候府的生活可还真是滋润。 她目光从不远处的陆昭行身上掠过,转而对陆老夫人笑道:“我在府中听说了今日明礼堂发生的事。想着手里正好有一个人药膏,或许顾小姐用得上,正好我要入宫一趟,于是便顺路过来了。” 末了,她故意以一种羞愧的语气道:“上次我在府中对顾小姐招待不周,心里一直有愧,今日正巧借此机会赔个罪。” 陆昭行眼风自她身上掠过,目光不带一丝温度,有些无趣地拢起了眉。 上次的事?亏得她居然还有脸提及上次的事。 陆昭行并不想承平阳长公主的情。 他曲指成哨,很快陈允出现在外头,陆昭行附耳对他吩咐了些什么。 锦衣卫里人才辈出,手底下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很是有些本事。 阿宁这疹子对于寻常的大夫而言,或许会有些棘手,可对于锦衣卫手下一些专攻疑难杂症,钻研稀奇的的医师来讲,兴许算不了什么事。 “多谢长公主殿下一番好意,阿宁不过犯个疹子罢了,如何劳得动你亲自跑这一趟?” 平阳刚想说不麻烦,未想陆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再次进来,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迈却气度不凡的嬷嬷。 陆老夫人自然认得王嬷嬷,见状不解道:“王嬷嬷来有何要事?” 同样是长公主,陆老夫人对于嘉德长公主这边的人竟显得比平阳长公主这个本尊还要客气得多。 平阳自然也觉察到了这点,心下不由一嗤。 若非是为了来瞧瞧顾惜宁的脸伤到了什么程度,她何苦来亲自跑这一趟? 王嬷嬷见到平阳也在不由有些意外,她说明来意,“今日顾小姐的疹子说来也是因老奴主子而起,殿下心感愧疚,特意派我前来侯府谢罪。”末了,将准备好的药膏呈上,“此药膏对顾小姐的疹子很是有效,还请老夫人收下。” 听到对方也是送药,平阳眉头一皱,神色忽然变得尴尬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065章:不适 若是一会儿陆昭行硬是不收她的药, 那该如何是好?她堂堂长公主大老远的跑来给人送药,结果对方还不领情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 她的面子该往哪儿搁? 思及此,平阳长公主的面色便有些紧绷, 心中着实尴尬。 正当她忧心之时,里屋忽然传来一阵乒乓,紧接着两道惊呼声起,“宁姑娘!” 陆昭行听到这声音,当即往前几步,一掀帘子便朝屋内而去。 平阳长公主与王嬷嬷将此景收入眼底,皆是不由微微睁大了眸。 平阳的手紧了几分, 心中颇不服气。陆昭行竟对她上心到了这般地步 王嬷嬷有些惊讶, 世人都道平西侯冷心冷情,便是对自己的身边人也没什么情绪。 可方才他那般举止,显然是看重这个表妹的。 可很快, 王嬷嬷又下意识微微蹙起了眉头。 虽说二人是表兄妹,可阿宁将要及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也不曾避嫌,由此可见二人平日私下里二人也是这般相处的陆昭行对阿宁好自然是好事。但王嬷嬷并不认为阿宁与旁的男子过多亲近也是一件好事。 男女七岁不同席,别说是京中名门贵族,便是普通百姓也知遵循此礼。 即使是亲兄妹, 到了阿宁和陆昭行这般年龄也该避嫌, 遑论二人只是表兄妹? 平阳长公主今日来这一趟, 本就是为了瞧瞧阿宁的脸究竟伤成了什么样子,见陆昭行进去,忙顺势抬步往前。 陆老夫人口里阻拦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见平阳长公主已然掀了帘子进去。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回首与王嬷嬷说了几句话,二人遂一道入了里间。 “怎么回事?”陆昭行问道。 白芷白芍一个正忙着替阿宁掖被子,另一个则准备躬身去捡什么东西。 听到陆昭行的声音,白芍忙直起身。 “二爷。” “我问你们方才怎么回事?”陆昭行目光往床榻上的人扫去。 此时阿宁正背靠着引枕,半倚于床榻上,她的脸朝内,他一眼扫过,只能瞧见她隐约的侧脸。 听闻他的动静,阿宁忽而将手抬起,不动声色的遮住她的侧脸,似乎不愿让他瞧见。 白芍面带难色,“回二爷的话,方才姑娘让奴婢们去拿了镜子” 陆昭行目光顺着白芍的话落在扔在床下脚踏边的雕花铜镜,自然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阿宁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还请诸位恕阿宁失礼。” 王嬷嬷上前几步,语气柔和道:“顾小姐,是我。按理来说,旁人用了殿下的药膏必然很快就会好转。兴许是你今日误用的庵菠萝果太多,所以疹子才又复发了。不过你不必担心,长公主殿下已让老奴送了新的膏药过来,必然能保证顾小姐的肌肤恢复如初。” 方才阿宁假意摔镜子,其实是她听到平阳在外头才故意闹出来的动静。 她对此人实在不喜,与其让她继续杵在这屋里给她添堵,倒不如快些将她‘请’出去。 苦肉计自然是要用到底才奏效,阿宁酝酿了一下情绪,声音悲伤道:“这些疹子真的能好吗?” “顾小姐放心,此药十分有效,你一定不会有大碍。”嘉德长公主手里的药膏乃是曾从一江湖郎中手中得到的偏方,长公主曾用过此方数次,很是有效。故而王嬷嬷才敢如此肯定的回答 平阳长公主掠过阿宁颈脖上透出一颗颗的红疹,唇角不自觉上浮。看到阿宁的脸伤成这般模样,她也就放心了。 陆昭行目光陡然自平阳身上掠过。 平阳面色微僵,忙绷紧神色做出几分担忧的模样。 陆昭行紧了紧唇,目露思索。 平阳见状,赶在陆昭行下逐客令之前道:“所幸的药膏已然送到,我还有事,便先行告辞。”说着对陆昭行与陆老夫人等人点头示意,往外而去。 她带来的药,则是被她的人搁在了屋内的桌案上。 平阳走后不久,陆昭行请的大夫也来了,他看了王嬷嬷与平阳长公主二人的药后道:“这两样药膏都对顾小姐身上的疹子有效,不过嘉德长公主这药性子更加温和,对顾小姐的症状更为适用。平阳长公主送来的药膏好是好”大夫沉吟片刻后道:“不过正是因为药效太猛,极有可能会引起一不适的症状。” 听罢,陆昭行眸色微冷,点头示意他退下。 王嬷嬷将大夫的话收入耳中,下意识摇了摇头。 平阳长公主这个人为人很是圆滑,今日这药的副作用想来她也不知,否则依她的性子,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传闻平阳长公主对平西侯有意,而今瞧着她见缝插针地寻由头来镇国侯府送药看来真是如此。只是可惜了,平西侯显然对平阳长公主压根无意就算撇开这臣身份,以平西侯如今手握得权势,要尚主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也不知这平阳长公主究竟在想些什么。 王嬷嬷久居深宫,她这样的务实派,自然不知有些人生来对于‘征服’之事极感兴趣。 而平阳便是这样的人。 思及此,王嬷嬷下意识暗忖,也不知像平西侯这样的人,会对什么样的女子在意 忽地,她眸光一敛,想起方才陆昭行对阿宁的在意,心中浮现了些的猜想。 平西侯不会对顾小姐 王嬷嬷眼风自陆昭行身上掠过,见他落在阿宁身上的目光略有些幽深,比他方才看平阳长公主的眼神温和得多,像是多了一丝烟火气王嬷嬷吞了口唾沫,心情有些沉重。 若顾小姐才是公主的骨肉,那么她与平西侯二人是绝不可能的。 而今平西侯的权势已然滔天,就算永昌帝对他再信任,也不可能任由他的势力继续发展。 所以他的婚事,只能低娶。 王嬷嬷收敛心思,望了眼床上的阿宁,提议道:“既然验明药膏有效,那不妨让人在替顾小姐上一次药,这样她也能好受些。” 陆老夫人觉得有理,“还是王嬷嬷考虑的周到。”转而对阿宁道:“宁丫头,你先上药,好好休息休息,我们便先走。”言落,伸手示意王嬷嬷与她一道出去。 今日在明礼堂情况特殊,实在找不到旁人,王嬷嬷才只好替阿宁上药。 王嬷嬷其实想提议由她来替阿宁上药,好让她再仔细瞧瞧她的胎记。可转念一想,此时阿宁的丫鬟婢子都在,她若还替她上药,也实在没有合适的由头,遂只好对陆老夫人点了点头,脚步轻移,往外而去。 方才林氏忽然有事便带了陆媛先走。 陆老夫人走了几步,发现陆昭行立在原地未动,转身正要唤他,谁知有另一道柔柔的声音,先她开口,低低道:“二表哥,你先别走,我有话对你说。”想着王嬷嬷在,阿宁只好将二哥唤成表哥。 陆老夫人眼皮一跳,下意识往阿宁的方向一扫,摇头道:“不行!” 王嬷嬷听了这话,不由得疑惑的打量起了陆老夫人。 感受到王嬷嬷眼里的探究,陆老夫人面色微僵,稍微缓和了脸色,“宁丫头,你身子不适,合该好好休养。” “可是,我是真的有话要同二表哥说。” 阿宁将头从里面转了出来,眼神颇有几分可怜的看着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突然就有些于心不忍,可想着一些未知的风险,面色再度凝了起来。 陆昭行也道:“阿宁,你累了,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阿宁摇头,目光透着一股子倔意。 王嬷嬷见状,终是忍不住插口,“老夫人,这疹子发在身上又痛又痒的,想来很是煎熬。顾小姐必会感到无趣,若有个把人留下来陪她聊天解闷,别总想着疹子的事,兴许她也好得快些。” 陆昭行忽然想起方才被阿宁砸下的那面铜镜,眸光明灭不定。 陆老夫人思忖半晌,对王嬷嬷道:“既然如此,阿行你便留下陪宁丫头说些话吧。”末了,她对不远处的孙嬷嬷吩咐,“你先在此处守着,若宁姑娘有任何不适,必要及时来报。” 王嬷嬷闻言,心底浮出了几丝不解。 陆老夫人这话看似是为了阿宁好,将她安危瞧得极重,可话到最后,她微微加重的尾音仿佛是在刻意强调什么,让她不由得不多想。 与其说是这孙嬷嬷是留下来照看顾小姐的,倒不如说是来盯她的 思及此,孙嬷嬷眼风从陆老夫人与陆昭行身上掠过,若有所思。 不怪王嬷嬷多想,她长于宫中,见惯了豪门大户的阴私腌臜,对这类事很是有些敏锐。 从这间院子瞧起来,顾小姐在镇国侯府的日子似乎过得并不差,可从方才陆老夫人的反应来看,她又总觉得有些奇怪。 王嬷嬷思忖之时,听陆老夫人唤了她一声 她一笑,忙跟上陆老夫人的脚步。 众人都走后,阿宁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陆昭行看了正要退下的二婢,摇头,“不必了。” 阿宁心下不由暗笑,这是不敢同她独处了吗?她又不是豺狼猛兽,用得着如此防范么? 陆昭行立在她的床边,只手负在身后,“你叫我叫有何事?” 阿宁皱着脸,模样颇有些可怜,摇头,“无事,就是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陆昭行拧眉,语气带了几分怒,“既然不舒服,方才大夫在的时候为何不说?”他视线一转,正要叫白芷白芍去传人,余光见阿宁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她自己的心口,朱唇轻启,缓缓的道:“是这里不舒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066章:威胁 陆昭行薄唇抿成直线, 眼神蓦然一暗,面色瞬间变得如水般冷淡, 他拧眉,上抬的语气透着几分怒, “拿你自己的安危与我玩笑,很好玩?” 阿宁的眸如镜子般澄澈,眼波潋滟间,几乎能瞧见里头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委屈。 陆昭行瞧见自己的身影清楚地映在阿宁清亮的眼中。 他忽然有种莫名之感。 此时此刻,她的眼好似广袤无垠的海,而被倒映在她眼中的他无论他如何都会被这片海紧紧包围,无法逃离 他竟有种自己被戏耍了的错觉。 陆昭行素来习惯掌控一切, 最无法容忍的便是那些脱离他掌控的事物。 无法掌控意味着未知, 未知则意味着潜伏于暗处的危险 就是面对朝堂里那些难缠的老油子,他从来都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可此时面对阿宁, 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棘手。 阿宁闻言,表情忽而变得严肃,以一种丝毫不输于他的语气道:“不好玩。”她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从未移开,“可是,我这里是真不舒服。”阿宁又以指尖点了点心口的位置。 她心里确实是堵得慌啊。 “二哥不信?”她扬了扬眉,扯唇露出淡淡地笑, “不信你摸摸?” 她的笑轻柔雅致, 笑意清浅, 明明是天真到极致的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由叫人陡然一惊。 白芷白芍听到阿宁这话,面色齐齐一变。 白芷视线忙往外头探去,见外头无人,也没瞧见孙嬷嬷的踪影,这才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姑娘这话被若旁人听到,可怎么了得? 不必想,一个不知廉耻的帽子必然会扣在她的头上。 就算大晏民风再怎么开放,女子的身体也不是旁人随意可碰的,遑论是那样隐私的地方? 白芍目光满是担忧的向白芷投去一个视线。 姑娘这是怎么了? 白芍简直怀疑阿宁是因发了疹子打击太大,有些灵台不清明了。否则平日知书识礼的姑娘怎会做出这般轻浮举动? 白芷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 她垂眸,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脑中思绪飞动。 回忆起过往种种,白芷忽然眸光一定,不由恍然。 是了,若是细心些就可以发现,宁姑娘从来都没有掩饰过对二爷的喜爱之情 陆昭行眼风自旁边的二婢身上掠过,接着视线又落在阿宁身上。 他气得下意识握拳,手背绷紧,上头满是青筋,“你说什么胡话?!” 说实话,他极不喜阿宁在他面前露出这般模样。 一想到她也许会在旁的男人面前露出这般表情,以这样的语气说话,陆昭行心中就如卡了一道刺,极不舒服。 他是个男人,自然知晓男人的德行。 她这样无声撩拨,又有什么意思?她是个女儿家,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陆昭行最是不喜不守规矩,不经许可妄动之人。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原本乖巧听话阿宁忽然就变了性子,且时常做出些十分大胆的举动。按理来说阿宁的这些举动他是极厌恶的。可面对她,他一丝厌恶也无,只有头疼。 像是看清了他心中所想,阿宁启唇缓缓道:“怎么?二哥这是嫌我轻浮。还是嫌我”她眸光微暗,伸手抚了抚颈脖,扯出一丝牵强的笑,“也是,这个样子,是个人都要嫌弃的。” 陆昭行脸色陡沉,“我要真嫌你,此时也不会站在这里同你说话了。”他吸了口气,眸光凝在她身上,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你与谢昭和齐王讲话,也是这样?” 声音透着几分凉意。 陆昭行觉得有必要好好提醒一下她了。 真以为她对谁都是这样?好歹她也是当过太后的人,旁人哪里有那个资格?除了他陆昭行,这天底下还没有第二个人能让她这样捧着。 阿宁心中泛起一阵火,下意识就要反驳,可看见他这种表情,立马改了主意,有心要气气他。 她笑着,语气显得有些懒懒散散,漫不经心,“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二哥不是打定主意要冷着我,疏远我么?那如今你来与我说这些,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吗?” 陆昭行眉头一沉,下意识微微俯低身子,他立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阿宁。 “我是你兄长。” 言下之义,他管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阿宁闻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勾唇一笑,挑眉道:“兄长?” “真的只是兄长吗?”阿宁目光灼灼,落于他身上。 她的话带了种无形的质问。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阿宁眼底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火在燃烧,好将他的心彻底照亮,瞧瞧他内里头到底藏了些什么。 白芷白芍的见二人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剑拔弩张的对话,不由得浑身紧绷,慌乱起来。 “下去吧。”阿宁扫了她们所在的方向一眼。 二人如蒙大赦。 末了,不待陆昭行发话,她又道:“二哥若是非想让她们留下来,接着听咱们谈话,我是不介意让的。” 陆昭行紧了紧唇,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守在外头的孙嬷嬷见白芷白芍二人忽然出来,脸色一慌,忙问道:“宁姑娘和二爷的二人单独在里面?” 方才因有白芷白芍在,孙嬷嬷想有人在,阿宁他们想必也不敢乱来,加之碍于陆昭行的威仪,遂不敢靠得太紧,只得老实在外头候着。 孙嬷嬷五官揪起,拊掌一叹,“哎哟,怎能让他两个单独独处?!”说着,孙嬷嬷不由往前,可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白芷见孙嬷嬷模样奇怪,像是知晓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一般,不由暗自纳闷,“嬷嬷,咱们还是在外头等着吧,此时的情景,我们不适合进去。” 孙嬷嬷平日处事虽稳重妥当,实则却是个急性儿,话才听一半,就在脑中构想除了里屋的画面,诧异道:“什么不适合,不行,我得去” 白芍道:“嬷嬷还是别去了,我总觉得姑娘与二爷像是在吵架的样子,咱们哪能掺和?” 孙嬷嬷愣住,感到吃惊,“吵架?” 二人点头。 听到是在吵架,孙嬷嬷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松了不少。 只要这两位祖宗别胡闹闹得她没法陆老夫人交代,他们想怎么着都成。 屋内,陆昭行眸光微动,视线下意识从阿宁脸色移开。 “就这样罢,我还有事要处理。”言落,他就要走。 阿宁叫他。 陆昭行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直到阿宁口中的话说出后,他陡然顿住脚步,梭然回头,“你说什么?” 阿宁道:“我说,等身上的疹子退下之后,我想搬出镇国侯府。” 陆昭行几乎不用思考,一口回绝,“不行。”他语气骤然极沉,回首的那一眼落犹如实质,似有万钧之重。 下意识的回绝之后,陆昭行才开始思考他拒绝她的原因。 如今阿宁的真实身份还未查明,无论她究竟是谁,在查明她的身份之前,他都不可能放她离去。 阿宁毫不示弱,“为何不行我的事情自己可以做主,轮不到旁人来插手。” “旁人?”陆昭行眼眸眯了眯,重新走到阿宁的床边,唇抿得极紧,“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阿宁被他这般态度堵得无言,只觉心中的火莫名往外冒。 “你凭什么管我,难不成凭你是我兄长?可是呀,”她扯唇一笑,表情略有些讥讽,“我们什么关系也无,你凭什么管我?我素来不喜欢欠旁人什么,既然如此,自然不可能在这镇国候府呆下去。” 陆昭行眸光陡沉,伏低身子,左手撑着月洞架子床的外沿,“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眉一挑,身上的气势忽然变得十分危险。 阿宁只觉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 她曾无数次想过二人相处的画面,可眼下这种,她近乎被他围困住的,显然非她所喜。 阿宁今日打算下的是苦肉计加以退为进的棋,原以为这样陆昭行的态度就会有所转变,未想竟惹得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阿宁是清楚他的性子的,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阿宁正思忖着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一声锐利的哨响,陆昭行眉头一敛。 他直起身子,在床边站好,“时机到了,你若真想离开镇国侯府,到时候再议论。但是现在,”他态度坚决,“想都不要想。” 言落,他转身而出。 陆昭行出去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他回到自己的院落,见陈允果然已经在那处等着了。 “什么事?” 陈允恭敬道:“大人,上次你派去吴地的人回来了。” 陈允乃是陆昭行手下心腹,是以才有在他不在时进入他院子的资格。 陆昭行右手下意识摩挲手中的绣春刀刀柄,眸色一定。 “让他们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067章:失落 陆昭行一目十行, 眼风极快从手下于吴地搜寻而来的一沓的讯息上掠过,目光越来越沉。 他看完的时候, 攥在手里的一叠信纸已然有些变形。 陆昭行起身,用火折子将一旁桌案上的烛台引燃, 手一抖,火舌便吞噬了信纸的尖角。 最后,所有的纸都在空中化为了灰烬。 陆昭行掏出袖中的手帕擦了擦手,抬眸对跟前立着的二人道:“知道该怎么处理?” 二人点头,拱手道:“大人放心,善后工作,属下早已做的滴水不漏, 此番查探, 必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陆昭行点头,眸光如淬了冰,冷冷的眼风落在二人身上。 “管好你们的嘴巴, 要是此事走漏一丝风声。”他一扯唇,语气十分危险,“我只有送你们去诏狱里头学规矩了。” 二人神色一凛, 齐声道:“大人放心。” 此次查的这事事关陆昭行的隐私,若他不主动提起,他们自然会识趣的自觉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经过此番查证,证实阿宁确实并非顾柔的血脉, 而是顾柔十四年前在蓬溪村洗衣的时候, 顺手救下的一名弃婴。 也就是说, 阿宁与陆昭行压根没有一丝血缘关系。 至于静和 九峰镇林家的祖上三辈,因这次的事被陆昭行的人翻了个底朝天。 静和郡主原名林婉仪,其父乃是吴地的一名富商,在当地颇有名气。林家自林婉仪曾祖父那辈便开始行商,起初做的是药材生意,最后发了家,便开始同时经营饭馆当铺,产业遍及江南,很是有几分实力。 当初嘉德长公主之所以能从茫茫人海中寻到静和,起因是因为一枚玉佩。 据闻有人在吴地发现了这枚玉佩的线索,将此事上报了嘉德长公主。 嘉德长公主顺藤摸瓜,从玉佩出发,历时一年,最后终于摸到了玉的主人,也就是林婉仪身上。 此次陆昭行派人查出的消息表明,静和的那枚玉佩乃是自小便佩戴在身上的。 可实际上,林婉仪压根没有什么从小佩戴的玉。 说起她得到这枚玉佩的由来,也是巧得很。 此玉乃是他兄长林启转交给他的,据说这玉是当初一女子为了替母亲治病,所以才来他家的当铺典当的。 当时这枚玉佩被刚被主人典当,便恰逢他兄长去店铺巡视。 林启一眼便相中了它,将之带走。 到林府后不久,林婉仪也相中了那枚玉佩,她央了好久,林启才终于将玉给了他。 就在林婉仪一得到玉佩后的半年,忽有一人找上门来,对她言有一个可以骤然富贵,成为人上之人的机会,问她愿是不愿。 林婉仪虽不知对方是谁,可从对方的气度上感受到来人身份非常,非富即贵。 林家虽为江南一代的富商,可士农工商,自古以来为商者地位就极为底下。甚至在那些所谓的权贵眼中,他们这些商户,生来便是下贱之人。 林婉仪自小便是个有志气的,自然不甘人下,一辈子只能当个身份低微的商户女。她答应了那人,并按照那人的吩咐,在锁骨的位置刺上了一个胎记。又过了半年,嘉德长公主的人如那人所言,出现在她的眼前。 而后,她如愿被带到了京城,果真成为了人上之人。 甚至因她的出现,永昌帝恢复了她与齐王的婚约。 嘉德长公主与齐王的生母感情甚笃,永昌帝也向来十分敬重自己的这位长姐,当年长公主产下女儿后,还是晋王的永昌帝便给齐王与长公主之女,定下了娃娃亲。 只可惜世事难料。 未想长公主之女,竟然忽然失踪了。且这一失踪,便是近十年。 当年定下的婚事自然也便作罢了。 静和也是后来才知,策划此事幕后之人,竟是齐王。 她不知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但她却由衷庆幸,当初他选择的人是他。 齐王既然有能力让林婉仪成为郡主,自然解决好了一切事情。当初他寻到玉佩之后,决心要让林婉仪成为静和郡主的那刻起,便已替她将身世抹得干干净净。 若非如此,当初又怎会瞒过嘉德长公主? 是以此次陆昭行派去江南的人查到的有关静和的信息,几乎全是当年齐王派人润色之后的。 嘉德长公主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找寻自己的女儿。以往也并不是没有上门自称是公主之女的人。 不过这些人最后都被嘉德长公主赶出了公主府的大门。 嘉德长公主主虽急于想寻回自己的骨肉,却也不是蠢货,她不可能荒唐到,仅凭一枚玉佩就认定静和便是自己当初遗失的女儿,这其中必然有其他的依据。 陆昭行微微皱眉,不由得思索。 他忽然想起上次白芷同他提及的那个胎记,眸光一凝。 是了,若是有胎记,长公主必然能轻易认出她。 可是 陆昭行记得很清楚,上次白芷还说过,阿宁身上也有个同而今的静和郡主林婉仪十分相似的胎记。 他从来都不相信巧合二字。 于陆昭行他而言,所谓的巧合,不过是人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刻意为之罢了。 更巧的是,阿宁与林婉仪二人都是九峰镇上的人 陆昭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眼眸下意识微微眯了眯。 尽管从此次查出的消息来看,怎么瞧林婉仪都不像是冒名顶替之人。 可陆昭行却直觉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而今这个静和郡主实在是太可疑了,他道:“关于静和,可还有什么异常?” 立在陆昭行跟前的二人摇头。 陆昭行点头,若有所思。 “不过林家最近倒是发生了件事。” “林家在江南的生意出了些问题,林老爷虽颇有积蓄,却识不得几个朝中人,他找不到门路,只好向远在京中的静和郡主写信,可一连着写了几封,都没得到静和郡主的回信。所以林老爷便派了他的大儿子林启亲自来跑这一趟。” “算算时间,就这几日,那林家大少爷便要到达晏京了。” 陆昭行并拢的指尖微微摩挲,而后点头,“很好,待林启入京之后,你们从他身上入手,好好的查一查此事。” 说完这个,当先那个瘦高的汉子皱起眉头,缓缓道:“还有一事,属下觉得很是怪异。” 陆昭行眼神示意他继续。 “二年前,静和郡主入京的前一年,齐王殿下正好在江南休养。他呆的地方距离九峰镇不远,一直从头年十一月待到来年一月中旬,将近三月的时间。” 陆昭行眼眸一眯,声音抬高,“什么?” 当初,齐王居然在吴地?! 若他记得没错,两年前的十月初,齐王便去了昌平行宫避寒。 齐王的身子骨是出了名的羸弱,一到冬天便受不住天寒地冻。 可就是这样一个外人眼中‘弱不禁风’之人,居然千里迢迢的赶到了距京极远的江南。 他大老远的跑去江南作甚? 陆昭行眸色陡暗,一抹晦暗刹那掠过。 他的脑中,隐隐有什么线索缓缓浮了出来。 可惜手中掌握的信息太少,那些线索似断断续续的线条,实在难连成一条完整的线。 陆昭行面色变得极沉,沉声道:“接着查!静和郡主那边不要放过,另外再加派人手,好好给我查查齐王。”又道:“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齐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不可测。 陆昭行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挥退下属,一人静坐在屋中。他原本闭眼盘腿坐于榻上,不知过了多久,梭然睁开了眼。 阿宁的身份,既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 不知为何,得知她与自己并没有血缘的时候,他的心中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可还未等他仔细品明白这种感觉,一种迎面而来,他从未感受过的失落感几乎将他淹没。 说到底,她和他不过是毫无关系的人,只是因顾柔当初的嘱托而被强制牵扯在一儿罢了。 陆昭行不由拧起眉头,阿宁今日说的那些话不住在脑中回响。 她说她要搬出镇国侯府。 她的身份已然大白,二人并无一丝血缘关系。若她再提出要走,他该如何应答? 阿宁再次用了王嬷嬷送来的药后,身上因庵菠萝果所致的疹子很快便消失了。 近几日,京中有名的琳琅阁上了好些稀奇物,陆媛想去瞧个新鲜,遂在下学之后拉了阿宁与她一道。 二人一入琳琅阁阁便听到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阿宁下意识敛眉,不动声色的想要后退。可陆媛却是神色兴奋的拽住了阿宁欲要后退的胳膊,对着她咬耳朵,“过去瞧瞧。” 阿宁叹了口气,斜眼看她。 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陆媛读懂了她眼里的情绪,不以为然,小声道:“瞧瞧又不快少块肉。” 平日里他们这些贵族千金的生活,实在无趣,哪里有旁人这样吵嘴的情景?陆媛自然觉得新鲜。 等道二人走近了才发现,此时争吵的其中一人竟是周妙玉。 周妙玉面对着他们,并未发现阿宁二人,面上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掌柜的,还说什么,快些将这套头面给我包起来。” 掌柜的面上略有些尴尬。 另一名绿衣男子背对阿宁,此时他正与周妙玉理论,“这位姑娘,这套头面乃是我前几日定下,为舍妹准备的。” 周妙玉闻言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一眼瞧过去就知是外来客的男子。 她回首看一下掌柜的,“若真是你定下的,为何掌柜的要将这套头面摆出来?” 掌柜的听到这话立时心虚,冷汗直冒。 今日这事儿说来也怪他大意。 正好今日铺子里空了位置,恰好这位林公子预定的头面乃是近些时机最时兴的模样,他觉得空出快地方实在瞧着不舒服,若要摆放其他头面,又显得太过小气,便想着反正他与那林公子约定的时间是傍晚,就先将林公子的头面放上去摆着。 未想这周家姑娘一来便瞧中了这头面,二话不说的就要让他将头面包下。而此时那林公子正好进来,瞧了这情形,当即便质疑起了掌柜。 掌柜被两面烘烤,觉得为难极了,想了想,他最后决定硬着脖子装死,“林公子,你的头面还在制作,这副头面并非是你定的那套。” 周家家大势大,而今太后与皇后都是出于周家,这样的贵族,京城有几个惹不起? 而这位林公子,不过是个初入京城,没名没姓之人罢了。 那林公子听闻此话,气的浑身发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068章:废子 这头面分明是他新制的, 这个掌柜竟敢睁眼就说瞎话。 可随后想到自己的处境,气到极致的林启不由自讽一笑。 也是,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商户子,这晏京城权贵遍地走, 高官多如狗,又岂是他这样的人惹得起的? 林启此番来京不是没有缘由的。 一个多月前,林家出了大事,此事若不能好好解决,极可能会惹上牢狱之灾。 林老爷被人拘了,林启实在是走投无路,写了信向静和求助, 她却迟迟不回复, 只能入京求静和帮忙。 林启已有几年未见自己这位妹妹,心知他自然不能空手而来。 遑论而今的她还是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郡主。林启知道她素来喜欢金银玉饰, 于是便想着到这晏京城最好的琳琅阁来替她做套首饰再上门见她,如此方显诚意更足,要是嘉德长公主得知, 也不会说他们林家不懂规矩。 未想这所谓的琳琅阁的掌柜竟是个如此狗眼看人低之人。 林启唇边扯出一抹笑意,对着掌柜的道:“不愧是晏京城,睁眼说瞎话的处处都是。” 掌柜的也不是好惹的,听出他话里的指桑骂槐, 当即沉下了脸, 不满道:“你这是讽刺谁呢?” 林启不言, 只摆着一张臭脸对着掌柜。 经商最重要的便是诚信。这也是他林家的铺子,能从曾祖父那辈一直发扬至今的原因。什么琳琅阁,如此店大欺客的铺子,不过尔尔罢。 林启越想心越沉,转身便走,目光掠过,距离他不远处的阿宁与陆媛时,梭然睁大。 周妙玉视线一转,也看到阿宁二人,不过心里不舒坦,移开视线,装作不认识她们一般。 掌柜的见状,心下懊恼,怎么让贵客瞧见了这事?他忙堆着笑上前,“陆二小姐,顾小姐。” 林启看到对面的人二人皱起眉,面上露出几丝防备之色,忙将目光从阿宁面上移开,匆匆离去。 陆媛觉得纳闷,“阿宁,方才那人好生奇怪,瞧见我们竟好似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阿宁摇头,“不知,兴许他正好被咱们看见落于下风的场景,觉得面上无光罢。”嘴上这么说,可回想起方才那人的眼神,阿宁总觉得很是有几分怪异。 阿宁虽知晓静和郡主有个名为林启的兄长,却从未见过其人,所以她认不出来林启也是正常。 林启出门之后也不回他暂住的客栈,更不管要带什么见面礼才肯见静和了,他步履匆匆,径直往嘉德长公主的府邸而去。 也是他运气好,刚走到嘉德长公主府的门前,便见一辆马车停住,紧接着从里面伸出了一只雪白纤细的手,那手搭在一旁着翠绿褙子的翠芝身上,而后一华服女子缓缓下车,款款而行。 人还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可那通身的气度与雍容的做派,早已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妹妹全然不同。 林启看到静和,目光很是复杂,心中激动不已,忍不住下意识出声唤道:“婉仪!” 静和郡主目光闻声而来,当她视线落在林启身上的时后,嘴唇微张,显然惊住了。 静和身旁的翠芝立时将她的半只身子遮挡住,皱眉上下打量了林启一眼,“哪里来的狂徒?好生无礼,郡主的名讳也是你随随便便能叫的?” 静和对于林启不声不响来到京城的行为,的确有些不舒服。 可好歹这人是她唤了十多年的兄长,自小便将她往疼骨子里疼的嫡兄。她对他怎样都行,但却瞧不得一个外人当着她的面对林启大呼小叫。 “住口。”静和冷眉瞧了翠芝一眼。 翠芝诧异,“郡主?” 静和没理她,转而对林启露出一个淡然不失礼数,却并不过分亲近的笑,“兄长来京城做甚?” 翠芝恍然大悟。 原来这人竟是郡主在吴地的那个兄长。 思及此,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 林启一路疾走而来,气息很是有些不稳,此时额头上已挂满豆大的汗,瞧着颇有几分狼狈。 他目露焦急,长话短说,“我来京城,确有要事寻你。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静和是知道自己这位兄长的性子的。 他虽出生商户,却未沾染一丝市侩气,没有那种圆滑世故,甚至有几分呆板迂腐,素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套。 不过,林启在念书上的确有几分天赋。 许是因他常年泡在书本里头,整个人身上都带着股子书卷气。 静和少见林启能慌成这样,目光环顾了四周,随后对他道:“你随我进去说话吧。” 林启被静和请入花厅,他端过热茶,胡乱灌了几口,润了润喉咙,正打算说话,眼风从屋里杵着的几个丫头身上掠过,对静和轻咳一声,使了个眼色。 “兄长千里迢迢从江南来寻我,有些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翠芝面带豫色,“郡主,这男女有别,实在——” 静和郡主眉头一蹙,不待翠芝话说完,就打断她,抬眼瞧她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兄长与我从小与我一块儿长大,我与他虽无血缘,可却情同兄妹。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难不成你们也要盯着?” 平日里静和虽很是给翠芝面子,可此时此刻,林启显然有急事要说,她还没眼色的非要杵在这。那就不要怪她不给她好脸色了。 翠芝面上有些难堪,最后咬了咬唇道:“郡主若有需要,只消吩咐奴婢一声便是。” 闲杂人等退下之后,静和道:“兄长,方才你说的事情是?” 林启目录担忧,沉声道,“你那玉佩,而今在何处?” 静和和郡主道:“就在屋中收着,怎么了?” 林启吸了口气,面色很是难看,“方才我瞧见了当年在九峰镇上典当此玉的那个姑娘。” 静和不自主睁大眼,难以置信,“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兄长,莫你不是看错了?” 林启坚定摇头,语气很是凝重,“绝不可能,方才那个女子便是三年前的那名女子。” 静和愣住,神色紧绷,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当初当掉玉佩之人极有可能才是嘉德长公主真正的骨肉。 可而今她才是长公主之女。 原本她以为长公主的女儿远在吴地,这天高皇帝远的,自然无需担忧什么,可眼下此人忽然出现若嘉德长公主查到这事,那她该如何自处? 越想,静和心情便越难平静下来,手有些难以抑制的微颤,“兄长是在何处瞧见她?”静和觉得实在坐不住了,起身道:“不行,我们现在便折回去。” 她必须得确认此人的身份才行。 林启道:“我本想替你在琳琅阁订制一套头面,再上门拜访的,只是中途出了些意外。今日正好撞见了她,我便匆匆赶过来通知你此消息,就是想给你提个醒。” 静和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见林启还在原地,不由得有些急躁,“兄长,你还坐着干什么?” 林启摇头,“你别着急,算算时间,此时就算我们折回也找不寻她们了。” 林启这话很有道理,但静和头抽痛得不行,她有些埋怨道:“既然如此,为何兄长不先在那处呆着借机会拖住他们,再派人来通知我?” 林启没有说话。 一个多月前,家中出事,他一连写了三封信,都没得到她的回音儿,而今又岂是传个口信便能随叫随到的? 静和叹了口气,又坐回原地,“算了。” 此时就算赶过去也于事无补,还是派人去查查今日琳琅阁的人罢。 极致的惊慌下,静和反而冷静了下来,追问道:“你可记得那女子的长相?或者身份?” 林启摇头,“不过下次若再遇见,我必然能认出她。”末了,林启话锋一转,“婉仪,不知我的信你有没有收到,家中出了事” 一个多月前,松江知府之子死在了林家位于松江的别院。 知府痛失爱子,他的儿子死在林家的地盘,就算人不是林家的人杀,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此案还在审理,林老爷已然进了监狱,若是弄得不好,林家极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林家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而今成为了长公主之女的林婉怡身上。 静和下意识蹙起了眉头。 林家的事她并非不知,事实上她早在半个月前便收到了林家的来信。 知道她并非长公主的亲生骨肉之事的人,除了齐王外,便是林氏夫妇,以及她的这位兄长。 静和好不容易的才有今日这般地位,自然不愿再回到从前。若与林家人牵扯太多,风险实在太大,所以她咬了咬牙,并不打算理会林家人的求助。 可眼下林启已然求到了她的面前,若她再不帮忙,似乎显得有些说不过去。 静和不提书信的事情,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父亲的事情,我会去长公主面前求一求,看看能不能帮忙。”言末,她想到一事,眸光陡暗,急切追问,“对了,今日你说的那人瞧见你没有?” 林启摇头道,“你放心吧,就算她看到了我,也认不出我。当年她典当的玉佩的时候。我正好在咱家当铺的后面,我在里头隔着竹帘将她看得清楚,她却并未见过我的脸。” 闻此话,静和下意识松了口气。 想了想,林启绷着脸,叹气,“婉仪,依我看当初你就不该来这晏京。”静和如今做的这些事儿,如在刀剑上行走,实在是危险至极。 静和眸子有些暗,忍住心底的不满,“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 即使到现在,她也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接下来她得好好思考一下对策才行,而今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找出这人,然后寻求个合适的时机,验证一下她的身上是否有胎记。 若有 静和咬咬牙,心下一沉,握在袖中的手陡然攥紧。 就在静和暗自思忖的时候,林起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今日我走的时候,似乎听见那掌柜分别唤那二人为陆二小姐和顾小姐。”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静和的心不由再次揪了起来,一股寒意只脚底升起,冻得她浑身冰凉。 她难以置信,眼睛瞪大,“你说其中有一人,是顾小姐?!” 陆媛乃是琳琅阁阁的常客,静和曾有好几次去都遇见了她。 因着崇德帝时期的事,而今京中排的上名号的顾姓官员实在不多。这京中与陆媛关系匪浅,又被人唤声顾小姐的除了阿宁之外,静和不作他想。 她的脑中渐渐浮现出了阿宁的相貌,静和下意识的将之与嘉德长公主对比,越想便越觉这二人的五官有几分相似。 静和的心快速跳动,整个人若置身冰窖,难受得浑身的血液都似凝固。 不会的,怎么可能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林启见她神色异常,担忧道:“怎么了?”转念一想,“可是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静和下意识摇头,“没没有。” 林启想了想,又道:“这事儿事关重大,关系匪浅,要不要告诉那位?” 林启并不知当年那事背后的操控者乃是齐王,所以便只能以那位代称。 谁知静和下意识就摇头,声音陡然抬高,“不要!” 林启被她突然失态的模样吓了一跳,“婉仪,你” 静和的心中有种十分强烈的预感,若阿宁才是长公主真正的女儿此事一旦被齐王知晓,她将沦为彻底无用的废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069章:帮忙 静和暗暗咬牙, 对林启牵强扯唇露出一笑,脸色略有些苍白, “兄长,此事关系重大, 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从静和当初踏上京城的那刻起便注定了她与林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林启也不蠢,点头,“你放心,我知道了。” 静和和心念一转,酝酿半天, 最后终于忍不住抬头, 眼风落在林启身上,眸底有几分复杂。 林启看出了她似乎有话要讲,沉吟片刻, 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言?” 静和眸光一敛,咬着唇,似乎十分煎熬, “还有一事,我希望兄长能够答应。” “何事?” 静和看着林启,一字一顿,“今年的秋试, 还望你不要参加。”终于将心中的话说出口, 静和由衷感到一阵轻松。 她原以为自己会十分煎熬难受的, 然而此时当她真的当着林启的面讲出这番话后,她竟一丝也不觉得愧疚。 林启忍不住瞪大眼,十分不可思议,“为何?” 静和一直都在犹豫此事,她原本还想写信给到吴地让林父好生劝说林启,却迟迟未能开口。 今日阿宁之事如一把骤然落下的利刃,猝不及防地割断了她心中绷着的那根弦。 静和猛然意识到,她等不了了,她必须得将此事处理好。 “兄长,这晏京城内言多眼杂,毫不夸张的说,京中到处都是别人安插的眼线。而今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倘若将来你真的入京为官,少不得要树些对头。要是被人发现我的事,到时候陷入危境的不只是你我,更要连累父母。” “我也是在是走投无路。”静和挤出一滴眼泪,十分可怜。 林启拳头下意识握紧,手背青筋毕现,神色挣扎至极。 静和知晓林启是个纯孝之人,深吸口气,又道:“兄长,为了林家这是最好的办法。” 林启闭眼,“我答应你。” “不过,”他忽而睁眼,“父亲必须要从松江的案子里安然无恙抽身而出。” “你放心,父亲的事,我必然会倾尽全力,绝不让他有任何损伤。” 林启走后,静和感到身心一阵疲惫,她拖着无力得好似没了骨头的身子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发现王嬷嬷正在自己的屋内。 此时此刻屋内正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个半人大小的箱笼。 这箱子盖得实实的,静和也拿不准是里头什么东西,虽然眼下的她对这些个东西提不起丝毫兴趣,但对迎面走来的王嬷嬷,还是端着笑道,“嬷嬷。”言落,她指着箱笼问道:“这是?” 王嬷嬷脸上堆着着恰到好处的笑,“郡主回来的可巧,这是前些日子长公主殿下吩咐锦绣庄替你裁的些新衣。今日锦绣庄的李娘子派人送了过来,老奴已然亲自验过,知晓年轻姑娘都爱穿新衣,一刻未停地张罗着送到了你跟前。” 她示意一旁的小丫鬟将箱子打开,“郡主是否要过目?” 静和摇头,“不了,总归是上次自个儿挑的,想来没什么差错。” 王嬷嬷在长公主府的职位很高,说是长公主的贴身嬷嬷,实则掌管了府中的大半事宜,是个实打实的实权派。 这类事宜一向都由王嬷嬷负责,所以静和郡主不疑有他,对她道:“嬷嬷辛苦了,你替母亲操劳这么多事,这点小事何苦劳动您亲自跑这一趟?日后你验过后,只消吩咐丫头们送来便是。” 王嬷嬷瞧着眼前说话滴水不漏,脸上带着最是讨长者喜欢笑容的静和,眸光黯了黯,敛了眼底不动声色的打量之色,摇头,“不麻烦。老奴还有些事要处理,郡主在外头一日,想必也累了,还是先好好休息,老奴就此告退。” 静和点了点头,吩咐翠芝前去送送王嬷嬷。 目送王嬷嬷出门,她旋即转身入了里屋,视线不经意的在屋内环顾一圈,眉头轻皱,目光陡然凝了起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忙走到自己的妆奁前面,细下瞧过之后,眉头蹙处得愈深。 “翠玉!”静和忙唤人进来。 “今日我走后,你可有动过这些?”静和白嫩的指尖在空中虚虚指着自己的妆奁处。 她有个癖好,便是屋内所有的摆件儿,都要按照她的喜好统一摆放,每件东西都必须得有固定的顺序,固定的朝向。 不过她这癖好也只有身边最为贴身伺候的几人才知,毕竟这类癖好实在太过少见,也着实太折磨伺候她的人。这习惯若传入外人口中,指不定要编排她怎么刻薄尖酸呢。是以在外头,静和一贯都是随和可人,十分好相处的形象示人。 翠玉目光从静和的妆奁上掠过,见平素她最喜欢的那支玉兰发簪的方向有些歪斜,心下一颤,急忙道:“郡主,今日我替您梳完头后便将妆奁收拾好了,旁的东西都没动。” 静和若有所思,回想了一下今早临行时的情景,目光陡然一沉。 翠玉说得没错,今早她走的时候,翠玉已手脚麻利的将妆奁收拾完毕,她清楚的记得今日她还将那玉兰发簪捏在手里把玩了一番。 临走时,是她子自个儿亲自将玉兰发簪放回去的。 既是她亲手为之,那么位置绝不可能会有丝毫偏斜。 这些东西乃是死物,自然不会自己长了脚歪斜了方向,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可这屋内只有翠玉翠芝两个大丫鬟才有在她不在时随意进出的资格,既然翠玉没有收拾,翠芝也一天都跟着她在外头,那么会是谁? 静和正想盘问今日有谁来了她的院子,想起方才才走的王嬷嬷,眸光一定。 “刚才王嬷嬷来时,你可在屋内?” 翠玉将头垂得低低的,“回郡主的话,方才王嬷嬷来时,奴婢正在小厨房照看替你煲的养颜汤,所以——” 静和摆手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 王嬷嬷 静和在心底反复念叨这个名字。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方才入屋的时见到王嬷嬷第一眼的情景。 那时王嬷嬷见她来,眼底似有别有他色,她匆匆向她迎来,脸上的笑容瞧着像客气,可她此时再回忆,总觉得王嬷嬷那笑有些故意掩饰什么的意味儿。 就像是陡然被人抓住的窃贼,故意言其他来试图转移旁人的注意。 越想静和便觉得此事越有可能,可好端端的,王嬷嬷来翻她的屋子做什么? 静和每日都要沐浴,翠玉瞧了眼天色,见正好到了静和平日习惯沐浴的时间,想了想,还是在一旁出声提醒,“郡主今日是否要沐浴?” 沐浴眼下她哪有什么心思沐浴? 静和正做此想,忽而一惊,心扑通狂跳起来。 是了,不只是沐浴需要除衣上药也是需要的。 前些日子阿宁在明礼堂因误食了儋耳国的庵波罗果发了一身红疹的场景,她到现在可还是记忆犹新。 当时是由王嬷嬷亲手替她上的药,那时顾惜宁的颈脖乃至脸上都有了红疹,被衣服包裹住的地方,自是不必说。 若顾惜宁的身上也有个同她一样的胎记,那么对于伺候嘉德长公主多年的王嬷嬷而言,必不会陌生 她要真因此怀疑她,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想明白这点,静和郡主浑身遍生寒意,胸堵得难以呼吸。 静和扯唇艰难一笑,半眯着眼,烦躁至极的用手拍紧紧按着额头。 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嬷嬷在长公主的心中是什么地位,静和很清楚。 好在这几日嘉德长公主那边并无异样,这说明王嬷嬷还没将此事告诉她。 正是因此,王嬷嬷才会选择暗地里来翻她东西,想必最近她正忙于查验此事。 既然如此 静和郡主的目光陡然一沉,一口银牙咬得死紧,指甲将自己掐得生疼。 无论如何,王嬷嬷不能留了。 要赶在她将此事告诉嘉德长公主之前,尽快将之除掉。 次日,静和在明礼堂趁着歇息的时间差人将陆姝叫到跟前。 二人正在明礼堂的一处偏殿之内,此处距离学堂颇有些距离,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要商谈些什么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陆姝瞧着眼面不用背对她的人,忽然转身,不解道:“郡主,您叫我来所为何事?” 陆姝态度恭敬,但言辞里还是带了几分防备。 静和对她一笑,上前几步道:“你不必担心,我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陆姝故作不胜惶恐的模样,“郡主有事要找我,只需吩咐一声便可。若能帮上郡主的忙,我实在是再高兴不过了。” 陆姝这人的择友准则便是结交高位者,那些身份比她低下的,除非实在有必要,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遇上似静和这样身份之人,她就算是倒贴奉承也是觉得无所谓。 她实在太清楚要想在这晏京城里立足,人脉的重要性了。 静和没想到这个陆姝竟这么好说话,原以为还会废些功夫,她不由松了口气,“我观察三姑娘很久了,见你知书识礼,才貌双全,样样俱佳。只可惜就是出身低了些,很是替你惋惜。” 陆姝闻言,银牙下意识扣住下唇,手微微收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070章:求助 陆姝垂眸敛眉, “我自知身份低微,郡主实在不必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叫人听了伤心。”若有机会选择自己的出生, 她也想投生在高门大户正妻的肚子里,做个衣食无忧, 真真正正的贵女,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说是镇国侯府的姑娘,就因为一个庶出的身份,到哪儿都要矮人一截, 在这晏京城里,不如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可她们就是比她会投胎, 光凭身份就能甩出她老远, 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陆姝吸了口气,怅然道:“身份乃是命定,哪里容得到人选择?” 静和听到这话心下意识一紧。 好在她清楚陆姝对她的身份不知情, 否则真要以为她说这话是故意来讽刺她。 若当初她没入京城舍弃过去林家女的身份,今日只怕是连陆姝的半分都不如。更别有这个机会站在此处,叫镇国公府的姑娘对她都要恭恭敬敬, 捧着地巴着她? 商户女静和对这个身份实在是厌恶到了极致。 静和扯唇一笑,“三姑娘别误会,我说这话并非是为了贬低你的意思,而是的的确确为你报不平。” 静和扫了眼陆姝的神色, 又道:“远的不说, 就说寄居在侯府的那位顾小姐罢, 虽说没什么本事,可比起你来,却是丝毫不及。”言落,静和故作失言,轻轻虚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你瞧我,怎么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出来了呢。” 陆姝暗道,这个静和郡主还真是厉害,这般演技,就是她也自认不如。 静和按照她一贯的行事,东拉西扯了一大段,最后才将话题引入正题,“我听说与顾小姐关系似乎并不十分要好。” 陆姝下意识敛了敛眸,心中有些拿不定静和郡主忽然将她叫过来到底是要做甚? “其实今日我叫你过来,其实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陆姝笑着道:“郡主,你若想请我帮忙,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只不过我人微言轻,有些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静和摇头,“不,你一定可以。” “三姑娘能否寻个机会,瞧瞧顾小姐的身体。” 陆姝诧异,“这这是要做什么?” “有些事情我也说不清,还望三姑娘见谅,我主要是想让你借机替我瞧瞧她的身上是否有其他特殊的印记” 静和并不打算言明胎记之事,免得走漏了风声惹人生疑。 “特殊的印记?”陆姝皱起眉头,陷入思索当中。 陆姝越来越纳闷了,这个静和郡主,真是好生奇怪啊。 想着想着,陆姝脑中忽有灵光掠过。 她忽然想到阿宁初入侯府那几日,她为了保住自己地位演出来的那场戏。 当时她和阿宁二人一道滚落了池塘里,由于她早有应对,所以并没什么大事,从始至终都在是假装昏迷。可阿宁却是真晕了过去。 之后,二人被一起送进了距离池塘最近的院子里换衣。 她好似隐约记得阿宁锁骨的附近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不过,静和郡主忽然问起此事,意欲何为? 虽然拿不准静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陆姝却隐约从此事里头嗅出了极不寻常的味道。 “郡主,我实在愚钝,您究竟要问什么,不妨明说。” 静和思忖片刻,从牙齿迸出几个字,“大致是近似胎记之类的东西。” 陆姝恍然,“原来你是要问此事。我记得她的锁骨附近的确有块儿大拇指盖大小的印记。” 静和如遭雷击,一时竟有些站立不稳,得亏陆姝扶了她一把,才稳住身形。 陆叔心中讶异至极,掩住心底的疑问,关切道:“郡主,你没事吧?可是身子碍?” 静和缓过了心中堵着的那口气来摇头,“我无事。” 她心中最后仅存的侥幸,也因陆姝方才的话被击得粉碎。 原来顾惜宁才是嘉德长公主的女儿! 陆姝道:“郡主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静和摇了摇头,“不必了。” 明礼堂行课期间轻易不能缺席,静和好容易浑浑噩噩而过一天,终于出了明礼堂。 马车上,静和深深吸了口气,整了整衣襟,单手抄起一把铜镜,揽镜照了照,见自己此时形貌无异,对外头的车夫道:“去齐王府。” 静和见到齐王的时候,他正盘腿你在罗汉床上,左右手各执黑白,自己与自己对弈。听到动静,他将右手的白子落下之后,头也不回道:“找我什么事?” 静和垂在身侧的手收得极紧,酝酿了半晌,启唇道,“殿下我想让你帮忙对付一人。” 闻言,齐王抬头看了过来。 他脸上一贯的云淡风轻凝住,剑眉轻挑,仿佛在确认自己方才是否听错了,“你说什么?” 静和定定道:“我说,我想让殿下帮我除掉一人。” 这次她没说对付,而是说的除掉。 这还是静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向他求助。 要让他帮她也不是不可齐王顺手将左手抓的黑子也丢到棋篓子里头,“说罢,你要对付谁?” “王嬷嬷。” 齐王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静和,“王嬷嬷?” “突然间的,你为何与她过不去\” 换做是寻常人,静和若非要让他出手,他帮了也就帮了,可这王嬷嬷乃是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若她无缘无故的没了,怕是会很麻烦。 静和咬了咬牙,声音不由自主带了些怯,“不是我想要与她过不去,而是她要与我过不去。殿下,若再不动手,静和只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齐王道:“此话怎讲?” 静和重重呼出口气,抬眸与齐王对视,苦着脸道:“王嬷嬷已然开始怀疑我并非长公主的骨肉了。殿下,我害怕” 话到最后,静和的声音里依然带了几分颤抖。 毕竟她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平日里心思虽多,可遇上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怕呢? 若真叫王嬷嬷揭穿了她身份,那她的下场 静和下意识闭起了眼,简直不敢想象。 “怕什么。”齐王对她此时露出的几分怯弱有些不满。 “怎么能不怕?殿下,这个王嬷嬷不能留。” 齐王沉吟片刻,若有所思,“此事当真?” “若殿下不信,可以去查一查。” 齐王点头,“我知晓了,不过,”他的眸光陡然一沉,“王嬷嬷怎会突然怀疑起了你的身世?”齐王的目光幽黑不见底,宛若一汪寒潭,将静和的身影禁锢在其中。 静和意识咽了口唾沫,心底微微发虚。 关于阿宁身份的事,她是决计不可能告诉他的。 静和目光一沉,言道:“前几日我兄长林启来了京城。昨日我邀他入府,回去后便发现屋中的东西被人动过,除了王嬷嬷外,再没有其他人再进过我的房间。我派人查了王嬷嬷最近的踪迹,得知她的确在私下里四处打探我的事。” “不过她为何会突然怀疑此事,我也不知。” 静和这番话落下后,自然而然的为自己洗净了嫌疑。 不过被推出来的林奇可就惨了。 “是么?”齐王又看了静和几眼,淡声道:“这事儿我会去处理,你若无事便回去吧。记住,日后行事谨慎些,切莫在将把柄落到旁人之手。” 是夜,天幕幽蓝,明月高悬,柔柔清辉洒下,为整方天地添了几分柔和的味道。风过,树木簌簌作响,花丛深处不时传来几声低抑的鸣虫声。 陆昭行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几声轻微细琐之声。他眸光一凝,右手下意识扶上,放在床边的绣春刀。 他目力极好,即使是在这样的黑夜当中,只要接着些微的光便可正常视物,今夜的夜色格外皎洁,要在这样的夜里视物,更是容易。 陆昭行敛声屏息,静静观察着房中的动静。 只听‘吱呀’一声,被他从里栓死的门竟被人推了开来。紧接着,一着胭脂色海棠妆花褙子的少女缓缓走了进来。她赤着足,柔柔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如水儿的边,显得很是有几分朦胧的味道。 陆昭行松了口气,接着蹙眉沉声道,“阿宁,现在是什么时辰,你到此处来作甚?!”末了,目光从她雪白的细足上掠过,眉头拧得更紧,“竟是连鞋都未穿。” 少女不言,只一个劲儿的对他笑。 笑着笑着,她忽然挤到他的床榻旁边,不等他发话便径直爬了上来,跪坐在他的旁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071章:入梦 第071章: 陆昭行因阿宁突如其来的举动骤然一惊。 方才离得远, 陆昭行还不觉得,此时阿宁与他近在咫尺, 他才发现她的眼角染了胭脂似的红,眼波潋滟, 似嗔含羞,一双翦水秋瞳里头满是碎芒,如碧绿湖面浮动的波光,忽明忽暗。 她平日里穿的大都是不太抢眼的颜色,鲜少着这般浓重的色泽。 可眼下这般重色不但未将她的容色压下,反而更显她格外娇艳,有种浓墨重彩的精致感, 很是养眼。 陆昭行甚至不由暗想, 若是她细细妆点一番,再着这这种明烈之色,只怕是会更加娇艳动人。 海棠不惜胭脂色, 独立蒙蒙细雨中。 陆昭行忽然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阿宁莹莹眸光荡进了他的心头,看不见,摸不着, 实在让人难以察觉。 “二哥。”阿宁微微歪斜着头,抬眼对他笑道。 一阵浓郁至极的酒香随着她说话与她身上的芳香糅杂在一块钻进陆昭行的口鼻,这味道并不难闻,陆昭行却陡然沉下了脸色。 “你饮酒了?饮了多少?” 难怪三更半夜的做出这等荒唐之举, 原来竟是吃醉了酒! 陆昭行心下极冷。 也不知外头的护卫是干什么吃的, 不通报他一声, 竟就这样将阿宁放了进来? 阿宁并不回答他的话,只一个劲地笑着唤他,一声一声,婉转迁回,“二哥” 朦朦月光照耀下,阿宁似个月下妖精,明明她并未有什么逾矩的举动,陆昭行却觉眼下的她有种说不出来的风情。 尤其是那低低的声音,平时不觉得,此刻听在耳中,就似猫爪子不轻不重的挠在心头,让他心尖儿泛出了些许难耐的痒意。 陆昭行正要说些什么,却道发现场景陡然一转,熟悉的房间已然消失,取而代之映入眼帘的是一挂着蜜合色缠枝莲纹罗帐的黄花梨月洞架子床。 陆昭行隐约觉得这床帐似乎有些眼熟,只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直到他感到身下的异样,忍不住微微一动。 也正是这个动作,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此时他的身下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蛋儿。 樱桃小口不点而朱,柳叶弯眉不描而黑杏眼琼鼻 不是阿宁是谁。 陆昭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极致的慌乱。 他愕然之际,方才他不是还在自己的房间么,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的情形? “二哥。” 她秀眉微皱,媚眼如丝,白嫩嫩的脸颊好似被海棠花染过,红得娇艳至极,很是有几分温柔缱绻的味道,忍不住让人好好疼爱。 陆昭行全然失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忍耐着身子的异样,挣扎着要起身,却觉头皮一疼。原来,他的头发与阿宁散乱在床上的一头青丝纠缠在了一起,被她的胳膊压住了。 陆昭行抬起阿宁的胳膊抽出头发,下一瞬,颈脖陡然一紧,猝不及防地就被阿宁勾住了脖子。 她吐气如兰,低低的声音响在他的耳廓。 “二哥,不要丢下我。” 似娇似嗔,如泣如诉,细听之下可以发现她甚至还带了几分压的哭音。 这是摆明不肯放他走。 因这个动作,二人的距离极近,肌肤相贴,密不透风。 陆昭行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薄薄的衣衫下,她曼妙的曲线,以及她与自己相贴如玉石般细腻柔嫩的肌肤。 不知怎的,陆昭行眸中忽然泛出几丝迷蒙之色,一时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自己身处何处的错觉。 他只知晓与眼前怀中的之人肌肤相贴的感觉,就似那鱼得了水,舒服到了极致。 这种甚至比打了胜仗还要让他感到畅快舒适的感觉,从未有过。 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言她本就该是属于他的。 既然是属于他的,为何不能受之? 可同时,又有另一道声音让他压抑自己。 “二哥。”迷迷蒙蒙之中,陆昭行隐约听到了她的这声娇娇的呼唤。 她的声音仿佛自水下传来,朦朦胧胧并不真切,陆昭行听不清她喊他什么,可他却能清楚感到她的声音里对他的不舍与眷恋。 这声音仿佛临空落下的一把刀,将陆昭行心中尚存的一丝理智彻底碾碎。 身体被意识牵动,陆昭行的指腹不受控制地在她颈侧的肌肤上滑过。 触手生温,令人爱不释手。 只是这样的触碰显然让他觉得不够。 陆昭行本能的想要更多,他俯身贴近她,如同品尝一道美食,一点一点开动。他心中原本存着的一点零星火光被引燃,越烧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最后的关键之时,他似乎听到身下的人在低低叫喊,让他停下。 可是箭已上弓,到了这境地,他如何还停得下?她的求饶声不但不起作用,反而如同致命的,烧得他更甚。 疾风骤雨之下,娇花不住颤抖瑟缩 “二哥,疼啊”她的声音再度传来。 陆昭行这时神识忽然清明了些,听到阿宁的声音,下意识地应声,“阿宁,怎么了?”话问出口,陆昭行陡然惊觉不对,抬眼一看,这下发现被他狠狠压在怀中之人,不是阿宁又是谁? 觉察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陆昭行如遭雷击,神色大变。 陆昭行似被密密麻麻的针刺中,陡然起身,右手下意识按着胸口,不住喘息。等到他回过神来,这才半眯着眼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他眸中原存的几丝迷茫惺忪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与震惊。 陆昭行觉得脑子很是混沌不清醒,用手掌压了压额。 梦中的一幕幕画面再度浮现于脑海 阿宁的笑,阿宁的唇,他甚至还在梦中瞧见了上次白芷所言,她锁骨上那个似梨花花瓣一样的胎记 陆昭行五指收紧,一圈砸上床板。 他是一个成年男子,以往也不是没做过这种梦。 不过因他对女子素来兴致不高,所以以往这种梦的女子大都没有什么清晰的脸,仅有个模糊的轮廓罢了。 可这次,阿宁竟入了他的梦 陆昭行咬牙,微微动了动身子,这才感到身子有些不适。 他掀开被子一瞧,下一秒,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似乎是为了消灭罪证,素来不理这些杂事的平西侯立马起身,将床榻上的被褥一把扯下滚做一团,泄愤似的绞做一团仍在床脚。 他怎么会做这种荒唐的梦? 忆及方才梦中她婉转娇啼的声音,陆昭行只觉心上一股微麻的痒意自胸口样开。他烦躁地皱眉,扫了眼外头还灰蒙蒙的天色下,叹了口气,起身惯了好几口凉茶,心情才终于平复。 近来的嘉德长公主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嘉德长公主的管事嬷嬷王嬷嬷忽然发了热,大夫瞧过后,她服了两天药仍不见好转,病情反而愈重。且这时她的颈子也肿了起来。 发热,颈肿 这些症状实在是像惨了人人畏惧的时疫。 虽然目前王嬷嬷的症状还不算特别明显,但为求稳当,大夫们都建议将王嬷嬷送走,暂时先隔离起来。 嘉德长公主闻言震惊不已,又另请了几名大夫。 大夫们验证的结果都是差不多,都建议嘉德长公主送走王嬷嬷。 此事甚至惊动了永昌帝,嘉德长公主无法,只能派人将王嬷嬷送到京郊的庄子去隔离医治。 嘉德长公主站在王嬷嬷的屋外,隔着门窗对她道:“嬷嬷此去,一定要小心。若是缺什么用度,只管吩咐便是。” 王嬷嬷在屋内道:“老奴省得,殿下您快回去吧,若我身上真是那种能过人给病就坏了!你且离老奴远些。” 嘉德长公主内心也很是煎熬,好端端的,王嬷嬷怎么突然就得了这样的大病? 静和在一旁挽着她的胳膊,眸光微沉,面上带笑劝道:“母亲不必担忧,王嬷嬷吉人自有天相,很快便会好。” 嘉德加德长公主叹了口气道“但愿如你所言。” 王嬷嬷被人护送着一路从长公主府往京郊而去,眼看沿途越来越冷清,王嬷嬷的心也渐渐越低落。 她伺候了嘉德长公主数十年从未有过分离,此时被迫分开,说不难过自然是假的。 只是她这病症特殊,为了不危及他人,她也只能这般。 王嬷嬷忍受着身子的不适,心中暗恨自己不争气。 明明在这关键时刻,她这把老骨头可真是没用,怎能说病就病? 就在王嬷嬷昏昏沉沉之中,突然感受到马车骤然一停,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马儿的嘶吼,与刀剑相挥的声音。 王嬷嬷下意识睁大眼,骤然大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072章:局势 此次王嬷嬷出行, 想着就去个京郊罢了,故身边带的人也不多, 就两个护卫和一个车夫。 眼下外头的动静 王嬷嬷眼下意识睁大,心道自己十之八九是遇上歹人了! 此处虽是京郊, 人烟稀少了些,可到底乃天子脚下,寻常贼子怎敢轻易出动?除非王嬷嬷心下一凛,陡然想到一个可能,浑身不由得冷了起来。 是了,她身子骨素来硬朗,怎会说病就病?病得这么突然不说, 且还偏偏是需要隔离开的病。这是有人嫌她碍了眼, 所以才故意使了计,将她从防守森严的长公主府引出来想借机对她下手! 王嬷嬷的心一瞬沉到几点,连忙唤了声外头的护卫和车夫, 却发现外头一片死寂,已然没了动静。 就在王嬷嬷惊恐至极之时,只听哗啦一声, 马车的车帘被蒙面的歹徒连同最外头负责赶车的车夫的胸腹一块儿捅穿,泛着浓腥铁锈味的热血顿时溅她一脸,那沾了血的刀尖儿,只差几寸便要便要擦上她的鼻子。 王嬷嬷下意识后退, 脊背抵在马车的边角, 面上细微的褶子因极致的恐惧微微抖着, 王嬷嬷艰难地吞着唾沫,“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冷笑一声,“废话少说!”他手微一动,晃悠着手从车夫的胸膛里头抽出,又是带出一阵鲜血。 黑衣人只有眼睛露在外头,眼里写满了折磨和虐杀的快意。 王嬷嬷愈发感到绝望,一双眸子瞪到极致,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她心下不甘,暗恨自己愚钝,没能早点识破阴谋。若是她今日真的断送在此地,那长公主血脉的事情,只怕会永远埋在泥土里头。 若说之前只是怀疑,那么今日之事,则让王嬷嬷确信而今府中的那个林婉仪只是个冒牌货了。 可真正小郡主有的玉佩和胎记静和都有以林婉仪以往商户女的身份,压根不可能做到这些。这说明她背后必然有人在操控一切,故才推着她坐上了这个位置。她背后之人用个商户女冒充长公主的血脉用意为何王嬷嬷暂且不知,但那人用心不良,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她今日若断送在此,那长公主殿下 就在王嬷嬷以为必死的时候,一道利剑破空而来,直直射穿了黑衣人的手臂,那黑衣人先是一惊,正下意识回头,就被人拽住后颈直直被摔下了马车,发出重重一声响。 王嬷嬷劫后余生,骇然至极,身体本能地止不住发抖。待她看透过破碎带血的车帘看清来人之时,更是意外不已。 马车下,陆昭行眼风从黑衣人身上掠过,淡淡吩咐,“看住他。” 陈允见那黑衣人眼神不对,忙上前,从另一个同伴的手里连带着那黑衣人蒙面的黑巾一道扼住他的下颌。 他勾唇一笑,“想死。没那么容易。”言落,陈允隔着黑巾一扯,果然从他的嘴中抠出了事先藏好的毒。 陈允一点也不意外。 来执行这种任务的,十个有八个都是死士。 王嬷嬷将一切默默收入眼底,面色更加难看。 连死士都派出来了,看来这是铁了心要她的命。如此周密的计划,实在是让王嬷嬷不忍心底发寒。 王嬷嬷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到让对方不惜将她除之后快的地步。 除非她深深吸了口气,答案已渐渐浮上了心头。 王嬷嬷缓了好几瞬,这才终于缓了口气来,对着陆昭行道:“多谢平西侯出手相助。” 陆昭行一身玄衣,负手立在马车外。他对跟在身旁,同样着黑衣的几名护卫道:“先在一旁候着。至于这刺客”陆昭行看着被捆成粽子一样的黑衣人,眼眸轻眯,“带回去,好好查。” 黑衣人先前面对王嬷嬷的气焰早已不见,面对陆昭行,眸中写满了惊恐。 陆昭行转首对王嬷嬷沉声道:“你可知是谁要针对你?” 他的声音不慌不忙,徐徐却有力至极,直入人心底,没由来叫王嬷嬷心下一跳。 王嬷嬷她想起陆昭行平素里并不太好的名声,心中浮现出了几丝犹豫。 陆昭行见状,扬眉摇头道:“王嬷嬷,我既然救你,便不会多生事端,你若什么都不肯透露那我实在没有必要去淌这滩未知的浑水。” 其实陆昭行并非对此事未知。 相反,他正是查到齐王的不对,顺着线索摸到此处,才能正好救下了王嬷嬷。 王嬷嬷觉得陆昭行这话说的甚是有理,他与嘉德长公主在朝堂上也并非对立。最重要的是若陆昭行此时放手,一会儿再有刺客折回,那她可真是走入绝路了。权衡一番利弊后,王嬷嬷扶着车壁下车,对着陆昭行郑重一礼,“平西侯出手相助,帮了老奴,老奴实在感激不尽。” “谢就不必了,此处不宜多待,王嬷嬷还是想想,要不要对我言明。” 毫无疑问,不久之后,背后操控此事之人必然会再派人来此验明王嬷嬷的‘尸体’。 王嬷嬷咬了咬牙,神色变得更加严肃,几乎是从牙齿逢里迸出了几个字,“是郡主。” 陆昭行并未感到太过意外。 他想到他之前调查的那些与静和相关的信息,心道果然。 不过王嬷嬷身为长公主的管事嬷嬷,静和郡主要除掉他,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果然陆昭行所想,只听王嬷嬷又道:“现在的静和郡主并非长公主的血脉,真正的小郡主其实是”王嬷嬷斟酌了一会儿,想着之前她查到的陆昭行对阿宁的维护,心道平西侯应当不会做出什么对阿宁不利的事情。 既然此事早晚会真相大白,那她现在告诉他也无妨。 王嬷嬷看了眼陆昭行的神色,定定道:“而今暂住在镇国和府上的顾小姐。” 陆昭行唇下意识抿直。 在此之前,他虽对阿宁与嘉德长公主的关系有过一些怀疑,可是此时听到阿宁的真实身份从王嬷嬷的口中说,竟有一瞬有些不可思议。 “我猜想而今的静和郡主已经知晓了我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怕我揭露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想将我除之后快。好在今日有陆大人出手相助。”王嬷嬷露出个庆幸的表情,而后又对陆昭行一礼,“老奴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陆大人容我与你们一块儿入京。” “还有,陆大人对对顾小姐的关照老奴平素也有所耳闻,老奴也先在此谢过了。” 陆昭行对王嬷嬷这句将阿宁与他划分界限,好似阿宁于他而言仅是个外人的语气略微感到有些不悦。 见陆昭行迟迟不言,王嬷嬷心下拿不定,“陆大人?” 陆昭行忽而挑眉,勾唇一笑,“此事哪有那么简单?” 要真是静和郡主下的手,那么现在她能对王嬷嬷了动手,下一个轮到的就该是阿宁。 且从他查到的线索来看,这次背后动手的人不但和静和有关,更与齐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带人来此处事先埋伏。 此事绝不简单,事关阿宁安危,陆昭行决不能容忍一丝半毫的差错。 王嬷嬷对陆昭行的这话感到不解,她来不及开口问话,就听陆昭行道:“接下来,王嬷嬷你听我口令行事。” 听到陆昭行强硬的语气,王默默下意识蹙起了眉,“可是” 陆昭行道:“王嬷嬷莫不以为,回去将静和的身份揭穿了,此事就算完了?” 王嬷嬷的确是这样想的。 “此时你就算赶回去,除掉的顶多也就静和一人罢了。可是王嬷嬷想过没有,静和一个商女,如何能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她背后自然是有人的,你若贸然行动惊动她背后之人,与嘉德长公主阿宁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此事十之八九还有齐王的手笔。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要一网打尽才是。 王嬷嬷心服口服,打草惊蛇这个道理她是懂的,“陆大人所言甚是有理。” 陆昭行道:“先不论阿宁是什么身份,不过我有一故人临终之时将她托付给了我,我自然要护她到底。所以王嬷嬷无需担心,你只需按我吩咐去做即可。” 王嬷嬷心中原存的踌躇因陆昭行一番话消散,最后点头答应。 陆昭行吩咐人将王嬷嬷送走,吩咐陈允,看了眼留在原地的马车,“你处理一下。” 陈允点头,又指着一旁被捆成粽子的黑衣人,“此人如何处理?” 陆昭行道:“至多给你们两个时辰,无论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有用的讯息,此人也不能再留” 是了,这个黑衣人失踪太久必然会打草惊蛇,引起对方的怀疑。 陆昭行眼眸微沉,眸中浮现出些似讥似讽的笑意。 太子梁王而今在朝中斗得乌眼鸡一般,前些日子太子在兵部的好些人被梁王的人顶了,梁王还正因此事得意。 可这二人都不知,正真最为危险的对手都不是对方,乃是那个藏得最深,病秧子似的齐王。 齐王这身子骨,在旁人瞧来兴许是坏事。 可在陆昭行看来,他这身子骨对于如今的这种局势反倒是件好事。 为帝者,必然多疑。 永昌帝年岁也不小了,过去几年打江山身子上也落下了不少病根,而他的儿子们正值壮年,个个生龙活虎,他这皇帝的宝座才坐几年,他的儿子们眼底便已对那个位置生了向往,这叫他如何能安心。 安不了心,自然得需要人时时刻刻盯着这些亲王。 这也是陆昭行而今这般受倚重的原因之一。 永昌帝的所有儿子中,他最不设防的便是齐王,最能够令他感受到寻常的父子情谊的也是齐王。 这原因很简单,齐王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差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威胁到他的皇位呢?加之对当年晋王妃的愧疚与歉意,永昌帝最为宠的儿子,除了齐王自然不做他想。 最是多疑的帝王都对这样的齐王不设防,遑论太子梁王等人。 无论怎么看,目前处于最佳位置的既不是像个靶子似的坐在储君之上的太子,也不是梁王,而是那个看似最不可能,兴许活不过明日的齐王。 傍晚,嘉德长公主便收到了王嬷嬷坠崖身亡的消息,她听闻此讯震惊不已,伤心欲绝。直到看到王嬷嬷摔得面目全非的遗体时,嘉德长公主才终于相信这个现实。 嘉德长公主深受打击,王嬷嬷与她虽为主仆,却情同母女,她陡然辞世,长公主实在难以接受。 嘉德长公主精神恹恹,情绪低落至极,静和便一直陪在她身边,长公主有任何需要她都事事亲为。 而齐王那边则是收到了派去的刺客服毒而亡的消息,至于那刺客的尸首,不知怎的静落在了太子的手上。 齐王负手立在书房之内,俊眉聚拢,若有所思。 为了不过分张扬,引人耳目,此次派去刺杀完王嬷嬷的只有一人。 虽是一人,可此人乃是他手下排得上名的精锐。 可这样的人,去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嬷嬷,竟还失败了最后还落在了太子之手。 这事儿实在是怪异的紧。 齐王下令,让人好好查明此事。 至于那刺客为什么最后会落入太子之手,这也并非没有原因。 太子一直以来都想拉拢陆昭行。 陆昭行此番让太子替他解决个把人,太子自然不会拒绝。 于他而言,不怕陆昭行找他帮忙,就怕他不找他转而去找梁王。太子认为陆昭行欠下他的越多,日后这人也就越好拉拢。 阿宁接到王嬷嬷身亡的消息已是第二日。 今日明礼堂无课,她无事便在屋内练字,闻讯手一抖,笔尖儿的墨往下一滑,很快沁透纸张,将写好的字晕得不成样子。 她诧异的对门口不远处的白芷道:“方才你说什么?王嬷嬷死了?” “是呀,说是是昨日传来的消息。”言罢白芷不由感叹,“这世事,真是无常。” 世事无常么 阿宁将毛笔在笔搁上头稳稳放下,眸光渐渐泠了起来。 此前王嬷嬷染病之事,她便觉有些奇怪了,眼下骤然听王嬷嬷离世,阿宁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可待她静下心细细一想,便觉有些蹊跷。 阿宁又问,“王嬷嬷真去世了?你可知她如何去世的?” “据说是赶往京郊庄子的时候,马儿失了控发疯,连同车夫一起滚下了陡坡。滚得血肉模,很是骇人。” 阿宁眸光一敛,捕捉到白芷话中的关键,问道:“这么说王嬷嬷的脸都摔得看不清了。” 白芷点头,大概猜到了阿宁的意思,“不过嘉德长公主亲自去认了人,证明那人确是王嬷嬷无疑。” 亲眼验证?一个连样子都看不清的尸首,如何验证? 若说方才只是怀疑,此时阿宁已然肯定这事儿背后的蹊跷。 王嬷嬷这条路看来她是走不通了。 事情到这个地步,不用想阿宁也知是谁在背后下了手。 她眸光一脸,眉头皱起。 本来她不想打草惊蛇,想借王嬷嬷之手去揭穿静和的身份。 可惜了。 不过,这静和动作也真够快的,居然这么快就知晓了她的身份。 阿宁心神一定,快速的在脑中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此事过去后没多久,月底便迎来了当朝首辅宋怀的六十大寿。 宋怀平素为官清廉,虽是大寿却也办得并不过于张扬,很符合他文人清流的身份。可祝寿到底乃是大事,况且还是处在他这样地位之人。就算他不想张扬,也有数不尽的人前来为他祝寿贺礼。 镇国侯府的众人自然也在这受邀的名单之列。 宋夫人也是个细心的,在邀请镇国侯府诸位女眷的名单中也没忘了阿宁。 寿辰的这日,侯府的姑娘们随着陆老夫人一道去了花厅。 说实在的,若宋夫人的人地位特殊,陆老夫人是不愿意来走这一趟的。原因无他,宋夫人姓顾,与陆昭行的外祖父顾茂乃是堂兄妹,且关系十分要好。 当年顾家遭难的时候,宋夫人因为出已经嫁,故而逃过一劫,且那时她与宋怀一道在南方,压根没法帮得上得顾家。 后来等她接到消息的时候,顾家已然遭难。 宋夫人对于陆家当初见死不救的行为很是不齿,所以一直以来都对陆家人没什么好感。 陆老夫人领着阖府的一众女眷入屋之时,厅内已经围坐了三三两两的人,当先首座上的那个老太太着福寿双全葡萄色洒金褙子,头勒同色刺金抹额,此时她的旁边正围着几个小辈,脸上笑得很是开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073章:有意 宋夫人与宋怀感情极好, 宋怀府中并无旁的姬妾,膝下仅有两子。长子当年不幸被刘阉党羽所害, 含冤而亡。不过后来,宋怀已经他平反了冤屈。次子宋亦, 也就是阿宁的父亲,同样也是因刘淮的缘故而亡。 宋怀二子皆因刘阉而亡,自然对其恨到了骨子里,他上位之后,一直致力铲除刘阉余孽,很是受永昌帝器重。 宋怀的长子虽娶了妻,可因走得早, 也未留下个一子半女。 次子宋亦也只与嘉德长公主育有一女。 所以真要算起来, 而今宋家的血脉就剩下静和郡主这么个独苗儿了。因她乃宋亦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以宋夫人及宋怀都对她十分喜爱。 仆人唱了陆老夫人等人到来的消息后,原本闹腾的室内忽而静了下来。 陆老夫人觉得略有些尴尬, 可今日毕竟是来宋府做客的,只好面上带笑与宋夫人道了几句闲话。 宋夫人态度不咸不淡,与陆老夫人说过几句话, 便又与她旁边的人唠起了家常。 正在此时,外头又说静和同嘉德长公主到了。 宋夫人面上立时笑开,神色十分兴奋,腾的一下从罗汉床上坐起。 静和一边走一边笑, 未见其人, 先闻其声, “祖母,我来迟了,还请恕罪。” 宋夫人故意佯怒,扬眉笑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还知晓来自个儿迟了?” 静和面上笑意不减,“祖母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静和可不是故意这般的。我之所以来迟,是为了给您与祖父备礼呀?”说完她让人奉上她的绣活。丫鬟高高捧着的漆木托盘里头,静静地躺着两对护膝。左边的是石青色,上绣一棵苍劲的青松,右边则是绣云纹的浅褐色。 宋老夫人看着静和精致的绣活儿,当即大笑,高兴得不行,言语里很有炫耀的意思,“你瞧瞧她,真是同他父亲像了个十成十,一张巧嘴利索得,难怪这么会哄人。也难为她除了她祖父外,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 周边的夫人贵妇自然很是捧场的言静和懂事云云,很是给面子的吹捧了一番。 王嬷嬷前些日子骤然离世,嘉德长公主其实还是有些没缓过来,若非今日乃是乃是她公公大寿,说什么都不能缺席,她是不愿出门的。 今日这般喜乐的日子,嘉德长公主自然也是装点了一番过来的,对宋夫人的话,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应声笑笑,“旁的没学到,就学着他父亲哄人了。” 宋夫人道:“可还真是了。”正说着话,眼风不经意从自阿宁面上掠过,宋夫人神色不由一愣。 静和郡主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视线触及阿宁的瞬间,拢在袖中的手不自主的揪住两侧的衣襟,紧咬牙关。 静和心念一动,不动声色故意挡住宋夫人的视线,嘴上故意说着俏皮话试图转移宋夫人的注意。 她垂眸暗想,还好王嬷嬷已经死了。否则不知又要生出多少的事端。 宋夫人向来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即使静和一直试图转移话题,她随口答过后,仍不忘阿宁的事,忙对一旁的嘉德长公主询问,“那个女孩儿是谁?我怎么瞧着有些面熟。” 嘉德长公主循着宋夫人的视线看了过去,笑道:“老夫人,那便是去年平西侯寻找到的那个顾家的孩子。” 宋夫人是一直知晓此事的,不过碍于她与陆家的那层关系,所以一直没机会见过阿宁。 宋夫人恍然点头,“难怪呢。” 嘉德长公主也不由一笑,“不瞒您说,我初见这孩子的时候也觉得眼熟,总有种仿佛在哪里看过的感觉,后来经人一提,知她是顾家的女孩,便觉不奇怪了。” 宋夫人与顾茂二人虽是堂兄妹,可二人的父亲却足有六七分相似,因着这点,二人的相貌也足有三四分相似。 宋夫人不疑有他,点头,“原来如此。”言落,不由对阿宁生了兴趣,又问,“那孩子秉性如何?\” 因当年之事,顾家的下场极惨,而今宋夫人忽然碰上这么个顾家的女孩,想不关注都不行。 嘉德长公主回道:“是个不错的孩子。” 宋夫人点头,“那就好。” 静和听着这二人一个劲儿地围绕阿宁谈话,只觉心惊肉跳得紧,好在二人很快便转移了话题,不再提及阿宁。 静和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回过神时背上已然泛了一层薄汗。 阿宁在人群中默默坐着,看着上头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三人,心中颇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明明一个是她的母亲,一另个是她的亲祖母 可她却连唤她们一声的资格也无。 阿宁目光下意识从静和身上掠过,恰好此时静和也抬眼儿朝她瞧来,望向阿宁的眼中,居然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自得。 阿宁面无表情,淡淡收回视线。 距离寿宴开始还有段时间,阿宁觉得憋闷的紧,实在不愿待在屋里看静和在长公主和宋夫人面前亲热,惹她腻歪。便想假借如厕为由出去透透气。 陆媛本想同她一道,阿宁却道不必。 见阿宁坚持,陆媛便也没多说什么,只让阿宁快去快回。 阿宁由宋府的丫头引去如完厕后便让丫头们自去,说她在附近逛逛便回。 只是阿宁没想到,没走一会儿,竟遇上了齐王。 方才赵述远远便瞧见了阿宁。 他平日少有机会能见她,此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赵述眸子微亮,加快脚步,忙向阿宁而来。 阿宁本想速速离去,不愿与赵述过多攀谈,可一抬眼便瞧见了不远处一道熟悉的黑色的身影。 不是陆昭行是谁? 阿宁心念一转,当即换了一副脸色,对齐王漾开几抹淡笑,主动同他见礼,“齐王殿下。” 赵述哪次见了阿宁不是对他避之不及,少见阿宁对他这般热切。 赵述心底微荡,只觉心情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顾小姐,上次听闻你误食了庵菠萝果身子不适,而今可有异样?”上回赵述得知此事后,很想给阿宁送药。可以二人而今的关系,他实在没有那样做的立场,为了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最后只得作罢。 阿宁摇头,“多谢齐王殿下关心,阿宁已无大碍。” 因为那夜梦境的缘故,陆昭行总觉得面对阿宁的之时心底有些不自在气,故而一直不敢靠她太近。 可当他瞧见阿宁与齐王凑到一块儿,有说有笑的时候,心底那些担忧顾虑再一瞬全部烟消云散。 身随心动,陆昭行大步一迈就来到阿宁身后。 “阿宁!” “你在一人此处作甚,还不快些回去。”陆昭行眸色微沉,眼风掠过齐王的时候,带了些晦暗难明的深意。 前脚派了人去刺杀王嬷嬷,后脚居然还敢凑到阿宁跟前。 这个齐王,可真是阴魂不散。 赵述为人素来敏锐,自然不至于连旁人的情绪都觉察不出来。 他心下一笑,敛了敛眸,面上不动声色,“平西侯这般脸色,倒显得本王似什么豺狼野兽似的。” “放心罢,光天化日之下,本王总不至于对顾小姐不利。” 陆昭行并未第一时间接赵述的话,沉沉的目光落在阿宁身上。 “二表哥不必担心,我与齐王殿下不过就是说几句话罢了。” 陆昭行因这话面色更沉。 她究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齐王此人并非是个好相与的。 “阿宁。”陆昭行加重了声音,末了他转而看向赵述,笑道:“殿下方才那番话的意思是光天化日之下便老老实实,等到了旁人瞧不见的地方便可为所欲为了么?” 齐王眼眸微微一眯。 他故作没听出陆昭行的言外之意,玩笑似的一笑,“陆大人言重了。” 阿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话里的机锋,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我说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见了,原来是此处有佳人相伴啊。”人随声至,着绛紫蟒袍的梁王大步而来。 “都说陆大人不近女色,可而今瞧来,陆大人对贵府的这位小表妹似乎很是有些不同啊。”梁王平素里便是这样一副说话的腔调,即使面对陆昭行,也毫不收敛。 梁王本以为以陆昭行的性子要么会立时反驳,要么会直接无视,谁知他眼风从齐王身上掠过之后,微一扯唇后道:“梁王殿下真会说笑。” 梁王手中摇着的折扇一顿,心下微讶。 上次平阳长公主举办的那次春日宴后,梁王便大概知晓了这位顾小姐在陆昭行心中的地位匪浅。方才他也是故意半玩笑,半试探地道了那样一句话。 谁知平时不苟言笑的陆昭行,竟笑着接下了他的话。 这是果真让他说中了,真对这位小表妹有意? 梁王的视线快速从阿宁身上掠过,而后在齐王与陆昭行之间游移,渐渐地勾起了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074章:心意 阿宁也不由因陆昭行方才表现出那般态度而微微惊讶, 微垂的眸光轻敛,若有所思。 陆昭行先对齐王梁王二人言有事他还有事需告辞, 转而唤道,“阿宁。”他尾音微重, 语带催促,显然是要阿宁立马与他离开。 可阿宁却依旧埋头垂眸,恍若未闻,默不作声。 “阿宁,我送你回去。”陆昭行声音陡然一沉,语气带着不可拒绝的强硬。 见阿宁还是不动,他脸色立变, 大步至她跟前, 指骨分明的大手隔着阿宁的衣袖,直接控住了她的胳膊。 此举落在旁人眼里,可以说是十分失礼的举动了。 齐王梁王二人见状, 眸中皆是意外至极。 也不管阿宁愿意与否,陆昭行强行拉着她便走。 齐王目光从陆昭行的手上掠过,拧着眉, 横臂上前拦住他,“陆大人这般粗暴,丝毫不怜香惜玉,不仅非君子之举, 且十分失礼。” 陆昭行本能的对齐王不喜, 见他出面, 心下一嗤,淡声道:“齐王殿下不明前因后果,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 齐王眯了眯眼,毫不示弱,“就算本王不明前因后果好了。” “顾小姐虽与陆大人为表兄妹”他落在陆昭行与阿宁相触的那只手上的目光黯了几分,“可男女有别,你这般与顾小姐拉扯实在不妥,陆大人若真为她名声着想,就不应当做出这等举动。” 言下之意,陆昭行压根不顾阿宁死活,根本没将她的名声放在眼中。 换做平日陆昭行自然不会做出这等失礼之举,可眼下情况特殊,他只能这般行事。 陆昭行扯了扯唇,干脆连面子上的敷衍也省了,态度忽而变得极冷,“就算是表妹,依礼她也需唤我一声兄长?此乃陆某的家事,不劳殿下插手。” 言落,陆昭行脚步往旁边一绕,带着阿宁渐渐远去。 齐王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脚步欲动之时就被身旁的梁王横臂给拦了下来。 “让开。”齐王皱眉看了梁王一眼。 “事情到这地步,是个人都能瞧出平西侯对他那表妹不一般,你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虽说梁王大概也瞧出来了齐王对那个顾小姐似乎也有些意思。 可陆昭行是什么人?而今永昌帝手下当红第一人,便是他与太子也要争着拉拢。 为个女子与这样的人交恶实在没有必要。 齐王深受永昌帝宠爱,且他身子病弱,梁王认为他对自己并不会造成什么威胁,有心拉拢齐王,所以才会好言劝他。 方才那般情形,但凡是稍微有些眼色的都瞧得出陆昭行与阿宁二人在闹别扭。 陆昭行刚将那顾小姐带走,必然有好些话要说,这种时候自然不喜旁人过去打扰。 所以劝住齐王,莫让他去打搅陆昭行的好事,梁王也能在陆昭行那边卖点好。 齐王因梁王的话骤然一惊,愣在当场。 因着上一世的缘故,齐王知晓陆昭行与阿宁二人其实并非是对外宣称的表兄妹,二人实则乃同母异父的亲兄妹。 可方才陆昭行对阿宁的种种态度,哪里像是半点兄妹的样子? 越想,齐王便越觉得不妙,以往那些被他忽视的一些东西浮上心头,此时他再回过头去看阿宁与陆昭行的相处,竟觉得有些怪异。 齐王有心要探个究竟,用手压下梁王横在跟前的手,面上故作无奇,“我知晓了,马上就要开宴了,此处不宜久待。” 梁王也点头,二人相携而去。 走了没一会儿工夫,齐王忽然称有东西忘了带,要先行。 梁王觉得齐王不至于蠢到为个女子惹得陆昭行不快的地步,故而不疑有他,自个儿先去了。 陆昭行拉着阿宁一路前行,等走到人烟稀少,僻静的一处园角处时,阿宁终于挣开了他的手。 方才陆昭行用的劲头极大,即使是隔了几层薄薄衣袖,阿宁白嫩的胳膊上仍留下了微红的手印。 阿宁皱眉,伸手将袖子往上捞开了些,也不忌讳,将自己玉似得胳膊露出一小截,横在陆昭行眼前,水做的眸子直愣愣盯着他,眼含无声谴责。 陆昭行看着阿宁泛了红得胳膊,拧起了眉,脸色也不大好看。 方才他连连唤她几声她都跟没事人一般故作不理,陆昭行也是被她气狠了,才一时失了手里的分寸。 “这算什么意思?上次二哥不是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么,可方才你当着齐王殿下的面,做的又是什么事?”她的面上的笑带了几分讥诮。 陆昭行觉得她这笑实在刺眼得紧,情绪因阿宁口中提及的齐王再度沉到极点。 气到极致,陆昭行也失了平日的冷静,口不遮掩反唇相讥,“怎么怕我在齐王跟前与你拉扯,让他误会?” 阿宁也是个倔脾气,当即一条眉,以十分灿烂的笑脸对着他,“是啊,毕竟在外人眼里我们只是表兄妹啊。”大晏朝里表亲间相互婚配的人极多。 “你中意齐王?陆昭行眼眸骤然晦暗,眼底似有风暴酝酿。“可你别忘了,而今他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话一出口,陆昭行握在刀柄上的手下意识收紧。 是了,齐王的婚约是当年与嘉德长公主之女定下的,而今的静和郡主不过是个冒牌货,真正的郡主其实应当是站在他眼前的阿宁。 那本来应当与齐王缔结婚约的人,也应当是阿宁 思及此,陆昭行只觉胸口滞闷不已。只要一想到阿宁原本应是属于齐王,他便有一口郁气横梗在心,堵得他近乎发狂。 阿宁见陆昭行眼底似有熊熊火焰燃烧,只觉得痛快。 她太了解陆昭行的性子了。 他行事极讲章程,绝不容丝毫差错。 一旦他遇上什么难题,必会先将此事潜在的风险与意外降到最小之后才会动手。 阿宁知道自己的存在于他而言是个意外,且还是个不确定因素极大的意外。兴许他现在已经对她动了心,可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会轻易显露他的真心。 所以阿宁只能这样已这样的方式逼他先看清自己的心。 阿宁故意挑眉一笑,“齐王身份尊贵,待人有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样的人实在是值得托付终生的良配。阿宁自知身份低微,也不妄想能与静和郡主匹敌,若齐王愿以真心待我,哪怕是位居侧位,我也是愿意的。” 陆昭行咬牙,额头青筋微凸。 他从来没被人气到这般地步,一手握着刀柄,另一手成拳,手背绷得极紧,指骨微微泛白。 他隐忍着咬牙连名带姓喝道:“顾惜宁!” 阿宁也学他,不再以‘二哥’相称,红唇轻启唤他全名,“陆昭行,以你的本事,想必应当早就查到了你我二人的关系了罢。当初阿阿娘的嘱托,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而今既然已经真相大白,那咱们还是各归各位罢。” 陆昭行沉声道:“你想离开镇国侯府去哪里?” “随意。” 陆昭行神色更加难看。 这是随便去哪儿都可,就是不愿与他待么? 陆昭行思忖之际,阿宁面上忽然带了抹疲倦的笑,眸光沉沉道:“陆昭行,你既不喜我,又要扣着我,凭什么呢?” “就凭你仗着我对你的情谊吗?” “阿宁”陆昭行因阿宁这般表情莫名有些难安,难看地拧起了眉。 “可是啊,我累了,厌倦了。” 她看着他,眸光如水,平静无波,一字一顿道:“陆昭行,我不想再喜你了。” 陆昭行眸底惊涛翻涌,久久不停。 他只觉心似刀搅,一阵细密锐痛袭来,压得他直不起身。 阿宁对他摇了摇头,“二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二哥。”她继续笑着自贬,以退为进,“其实你不了解我,我呢,就是个贪慕虚荣的人,我已经想好了,就算以后离开你我也能活得好好的,所以你放我走吧,趁着齐王现在还对我有几分兴趣,兴许还能博个侧妃。毕竟亲王的侧妃之位,于我这样身份的人而言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言落,阿宁转身就走,同时在心里暗数。 一,二 二才数到一半,阿宁就觉胳膊一紧,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禁锢,后背一疼,直直抵在一颗梨花树下。 刹那间,落英缤纷,雪白漫天,美得不可方物。 阿宁感到眼前雪白花瓣掠过,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一道黑影压了上来,唇上忽然一热。 属于他的清冽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充斥着她的口鼻。 阿宁意外至极,她只猜到了他会留她,却没料到他会以这种方式。 陆昭行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便撬开了阿宁的唇。 她的唇形极好,柔软小巧有种淡淡地香甜。 那夜梦中的场景忽而一点一滴地跃入脑海,渐渐地与眼前之人重合。 陆昭行心旌荡漾,复杂纠结的一切情绪糅杂在一块儿,从二人相贴的唇传递给了阿宁。 此时,陆昭行的眼中映出了阿宁震惊至极的眼。 他想,兴许她是他的劫,再也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掉,那便欣然受之。 陆昭行一手稳住阿宁的腰,另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本想就此打住,却在瞥见对面不远处那个去而复返的身影时,陡然眯起了眼,落在阿宁唇上的吻由快变慢,于她唇齿间细细研磨,辗转浅尝。 齐王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几乎身影交叠,唇齿相依的二人。他扶在树枝上的手一紧,只听‘噼啪’一声,拇指粗细的树枝在他手中折断。 见对面陆昭行似有所觉地往他这边瞧来,齐王心下一惊,逃也似的离开原地。 树上还余一半的断指证明了他方才确实来过的事实。 陆昭行是因唇上陡然传来的疼痛不得不离开阿宁的唇的。 二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陆昭行还好,阿宁被他吻得腿脚发软,几乎站不住身子。陆昭行用一手稳住她的肩膀,另一手的拇指在微微泛疼的唇上拭过,拭出几丝牡丹似的红。 他眉一挑,不怒反笑。 “你想一步登天,不需要什么齐王,他赵述的侧妃,比得上正牌的侯夫人?” 阿宁心跳如擂,难以置信,愣着与他对视了几瞬,眼里陡然蓄满了泪花。 她双手成拳,狠狠地捶上了陆昭行的胸膛。眼眶里的眼泪啪嗒而出,先是一滴两滴,接着她的便似成了无根之水,流个不停。 陆昭行彻底慌了,拧着眉,忍住内心的煎熬,“你若不愿,就当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陆昭行咬牙,沉沉道:“只是赵述绝非良善!” 阿宁捶着他的胸膛,踮起脚再次狠狠地咬在他的肩上。 这咬是真咬,卯足了劲儿,便是陆昭行都不由微皱起了眉头。 陆昭行心凉了大截,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眸底似阴云密布,沉得能滴出水来。 阿宁竟厌他至此地步了么? 他不由自嘲地扯了扯唇。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逼你方才是我错了。” 阿宁陡然从他肩上起来,胡乱用手背抹开眼泪,眼角已是绯红一片,她哽咽着道:“是你错了,你错在明明早就查出了我们的关系,却一直迟迟不表明心意。你错在故意冷着我晾着我,惹我心伤。你有没有想过,你若一直冷着我,我真嫁给了旁人怎么办?” “不会的。”陆昭行手微微收紧,想到阿宁所言的可能,心下微揪,蹙眉摇头。 他这才觉察到阿宁话里的埋怨,神色忽而一变,眸光陡亮,“你——” 阿宁偏头对他一笑,“嗯,我想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齐王的妃子,仅有你的侯夫人罢了。” 阿宁吸了口气,将脑中上一世的错过撇开,唇边由衷地漾开了一个笑意。 她等了两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终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第075章:天意 赵述回想起方才在回廊下看到的那幕, 眸中满是晦暗,眼底有汹涌波涛不住翻涌, 一张脸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扶住廊柱的手收得极紧,手背青筋毕露, 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吱声响。 陆昭行和阿宁怎么会 他们二人分明乃是同母的亲兄妹,怎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凭陆昭行的身份和手段,绝不可能不知二人的真实身份。可他却对阿宁 赵述死死咬着牙,表情隐忍至极。 知人知面不知心,陆昭行这个畜生! 赵述忽觉胸口一闷,喉中度痒意难耐,忍不住咳起嗽来。 赵述的身子虽比上一世好了不少, 可他到底生来不足, 又岂是一朝一夕便可调理好的?他这副身子骨需要戒骄戒躁,不可轻易动怒。此时他情绪波动太大,牵扯身子也是难免的事。 赵述扶着廊柱, 一声比一声咳得厉害。 季凌寻到赵述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副情状。他赶忙上前扶住赵述,担忧道:“殿下可有大碍?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咳嗽这般厉害。” 赵述摆了摆手, “无碍。” 阿宁那张如花一般娇娇的,俏俏的脸蛋难以抑制涌入赵述脑海。 他只觉心中猛揪,似有无数细密的针刺刀割,搅得他心中天翻地覆。 赵述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 擦了擦唇, “无碍, 你无需担忧。”言落,他眼的定定落在季凌身上,沉声道:“去查一查陆昭行与阿顾家小姐二人的关系,事无巨细,我都要知晓!” 季凌点头,将事情安排下去。 宋怀寿辰的一整日,赵述都因花园之事心神不宁,好容易熬到宴散,他马不停蹄,急匆匆便回了齐王府。 赵述的手下每日都要例行向他汇报各类事宜,今日亦然。 一名暗卫上前道:“启禀殿下,上次你我们好好盯静和郡主,属下发现近来她很是有些奇怪。” 暗卫将静和的怪异之处道来,言她最近总有意无意地打探着阿宁的消息,同时道出静和曾与陆姝在明礼堂相会密谈之事。 赵述抓住话中的关键,凝声道:“你说她曾与镇国侯府的三姑娘私下见面?”他面色一沉,眉头拧起,“既然是如此,为何不早说?!” 暗卫垂首,一脸羞愧。 不是他不想找些汇报此事,而是之前这事儿还没查清楚,自然不可能上报到齐王这边来。 不过好在此时已然查明。 赵述眸光凝住,追问,“静和找陆家三姑娘做什么?” 暗卫将自己探听的消息奉上,“旁的属下也没查清楚,不过从那个陆三小姐那边套出的口风来看,那日郡主与她相见,应是为了验明一个胎记的事。” “胎记?”赵述下意识便想到了静和身上那个造假的胎记,直觉不妙,坐直身子,声音陡然拔高,“你好好将此事道来,不要有分毫遗漏。” 暗卫点头,将他们调查的,与那日全都有关的讯息都在赵述的跟前抖了出来。 赵述闻言,眸中满是震色,手因情绪过激,甚至有些微颤,“你说那日静和找陆三姑娘去,是为了让她去验一顾小姐身上的胎记” 暗卫皱眉,“从属下等人查到的消息来看,的确如此,不过这其中的具体事宜只有郡主与陆三小姐知晓。\” 赵述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在脑中飞快的过了一遍,心念转动,眸光一定。 一个猜测浮上他的心头。 赵述的心情忽然变得急切,眸色一沉,落在扶手上的手收得极紧,忙道:“来人,备车去嘉德长公主府一趟。” 季凌看了眼外头已然泛着幽蓝的天色,“殿下,可是现在天色已晚,此时若贸然前去,怕是有些不不妥。” 赵述眯了眯眼,摇头,冷着声道:“就说白日里静和落了东西,我给她送去。” 他急需一个答案,一刻也等不了。 静和用过晚膳,正准备洗漱,忽然听了到齐王上门的消息。她喜不自胜,来不及思考旁的,赶紧赶忙让丫鬟替她重新梳好了头发,只是静和不敢让齐王久等,以最快的速度打点妥当后,便去了偏殿见他。 “表兄,你来寻我何事?”静和面上带笑。 齐王神色淡淡,不辨喜怒,动作自然地从袖中掏出个锦囊道:“白日你落了东西,我正好有事出门一趟,便顺路替你送来了。” 静和瞧见赵述手里陌生的锦囊,先是一愣,而后对上他幽深的眼神后,不由恍然,笑道:“一个锦囊了,何必表兄亲自跑这一趟,弄得这么麻烦。“ 翠芝瞪着眼瞧着这个陌生的锦囊,觉得很是有些不对。 她记得,郡主并没有这个锦囊的啊。 静和眸光一沉,眼风自翠芝身上掠过,状似无意又道:“不过,实在是多谢表兄了。这锦囊乃是前几日我的养母林夫人托林启带来的,静和虽非林氏夫妇的亲骨肉,可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将我视如己出,待我极好。而今这锦囊留在身边,也算是个念想罢。” 听闻此言,翠芝这才不疑有他。 静和又道:“翠芝,去将前些日子我得的那块暖玉拿来。” 赵述畏寒,这些东西对他极好。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缺短这些,可他不缺是一回事,静和要送他是她的心意,这又是另一回事。 赵述不动声色将静和的敏锐收入眼底,下意识抿紧了唇。 待静和支开最难缠的翠芝,齐王抬眼掠过屋内的其他婢女,“我有话想单独与你谈谈。” 静和点头,待屏退中的闲杂人等后,赵述面色忽然一变,眉目忽而漠然至极,落在静和身上的目光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静和心下一跳,唤了他一声,“表表兄?” 赵述想到心中那个可能,脸色愈发阴沉。 静和压根不知道自己何处惹到了他,一脸茫然。 屋内的鹤首烛台上烛火微微跳动,暖黄的光落在赵述脸上,带出了一阵摇曳的阴沉,使得他整个身子都出于一种半明半暗之中。 风起,细风从未关实的窗缝里钻入,烛火忽动,带起一阵光影浮动,忽明忽暗。 静和心中越来越没底,手心与后背已然不由自主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此时,静和见对面的赵述眼皮一抬,淡淡的对她道:“你有事瞒我。”他用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确信无比的语气。 静和心下大骇。 难道说阿宁的身份,已然被他知晓了么? 不,不可能。 此事只有他兄长林启知晓,那日她已以警告过他,他绝不可能将此事透露出去! 思及此,静和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暗暗告诫自己要稳住心神,她竭力做出一副茫然无解的模样,摇头,“殿下说的什么话?我一句也不懂。” “不懂?”赵述忽然扯唇,紧接着大步上前,伸手扼住静和的下颌,逼得她连连后退,直至将她抵在廊柱之上。 静和的后背被廊柱割得生疼,赵述的脸近在咫尺,神色极冷。 静和清楚的感受到落在下颌的手收紧,一阵紧密的压迫感袭来,她觉得自己的脸颊,下一秒就会被眼前之人碾碎。 “你最好想清楚之后再答。” 赵述在人前一直是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鲜少露出这样阴冷沉郁的神色,以往他虽也曾对静和动过怒,可这还是静和第一次瞧见他露出这样冰冷得让人心里发毛的神色。 此时他的眉目极冷,如雪窖冰天里凝结而成的尖冰利刺,稍不注意就能将人刺穿。 静和疼地眼泪都流出来了,落在身侧的手深深的扣进手心,试图以手上的疼胡来分散自己的恐惧。 她隐瞒赵述的事除了阿宁的身份外便再无其他。 可这事儿事关她的存亡,她又怎么能告诉他呢? 前头是万丈深渊,后头是刀山火海,无论怎么走与她而言都是一个死局。 既然死局已然注定,不如选择对自己更加有利的局面。 静和打定主意,吸了口气,噙着泪苦苦哀求,“我真的没隐瞒什么,望殿下明鉴。” 赵述眼风掠过静和拽紧的袖子和绷得僵直的身子,目光微微动容,他空着的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赵述以左手制住静和,右手执匕。 银色刀刃在烛火的照耀下,泛出些细碎却晃人的光芒。 烛光暖黄,可那刃上折出的寒光却几乎凉到人的骨子里,静和本能后退,但她背后已是死路,退无可退。 赵述脸上忽然褪去冰冷,面色变得温淡,甚至还以一种十分平静柔和的唤了一声,“静和。” 然,这丝毫没让静和感到放松,反而更加有了种更为不妙的预感。 赵述唤她一声,忽然笑着将冰冷的刀刃贴在静和的脸上。 刀刃果然如静和所想,冻得她齿关不住发抖。 “本王幼时养过一只番邦犬。” “你也只知晓,本王自小身子就弱,也没有其他玩伴,所以当初得到这只犬时,对其很是爱重,就连睡觉也带着它。” “不过你猜,后来这犬的结局如何?“说到此处赵述落在静和面上的笑一淡,贴在她面上的刀刃顺着她的皮肤游移到她的颈脖。 静和本能后缩,心中的恐惧已至巅峰。 “被本王杀了,拨皮抽筋,挫骨扬灰。” 他轻轻的笑着,声音如同醇酒,落在静和耳畔鼻息温热,带出一阵痒意。 不知道的几乎要以为此时他这样的表情说的是情人间的私语,静和却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原本筑起的防线一点一滴被他击溃。 “你知晓原因吗?” “本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这番犬竟忽然发狂,差点将本王咬死。” 当年这只犬乃是周皇后所赠,幼时的赵述不知,可儿而今他已长大成人,回想当年,大概也能猜到当初那番犬之所以发狂,是被人动了手脚。 可那又如何?即便知晓,他仍不后悔当初的举动。 背叛就是背叛,不管是什么理由。 赵述目光微沉,“畜生就是畜生,难训得很。” “可人却不同。“ 他眼风落在静和身上,“所以静和,你想好怎么回答我了么?” 静和浑身发颤,在赵述这样极具压迫力的逼迫下,终于撑不住,脊背顺着身后的廊柱微微往下滑,赵述松开她,任由她下滑跌坐在地毯上,居高临下地漠然看她。 静和身子悸颤,眼神黯淡,整个人变得挫败不已,嘶哑着声音道:“我说,我说。” 极致的恐惧之下,静和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些日子心里揣着这个秘密,她一直惴惴不安,心惊胆战,生怕被赵述知晓。 可眼下 静和忽然觉得说了也好,说的就不必再这样担惊受怕,畏畏缩缩。 齐王今晚既然来问她,说明他已查到了此事的端倪,就算现在他知晓得不全,日后他总有查明的时候。 静和不敢再耍花招和心存侥幸,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吞了几口吞没,将事情道来。 静和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整个人一瞬变得疲惫无比。末了,静和忽而抬头的看他,“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她等待着眼前的男人给予自己最后的审判。 以赵述的本事,静和也没有想过能将此事藏一辈子,她原本只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最好拖到年底,他与赵述成婚之后。 到那时木已成舟,就算他发现了顾惜宁的真实身份,她也已成了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就算赵述要处理她,也会顾虑更多。 只是可惜 她,终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赵述不答,沉默在空中悄无声息蔓延开来。 静和手一颤,心底由衷的泛起了恐惧,“殿下打算赐死我么?” 赵述面色极沉,眸光十分复杂。 他万万想不到,阿宁才是嘉德长公主的女儿 赵述嘴边扯出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苦心积虑,费尽心思让林婉仪顺水推舟的成为静和郡主,为的便是有个能够是可以操控在手,绝对听话的妻族。 他算准了一切,却没算到阿宁这边的变数。 赵述呼出几口气,抬眼看了下天,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天意无常这种感叹。 天意么? 他曾是天子,既然这天让他重活,那就是让他来逆天改命的! 赵述的眸光一瞬变得坚定无比。 如此一来,那阿宁便与陆昭行并无丝毫关系了思及此,赵述眸光陡沉,手指握拳,指骨泛白。 难怪了 陆昭行十之八九已查明此事,否则绝不可能在花园里对阿宁做出那种事! 可陆昭行既然查到了阿宁的身份,却迟迟不对她点明,这份心思 赵述面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毫无疑问,陆昭行与他对阿宁都是一样的心思。他之所以迟迟不将这层纸捅破,想必是怕阿宁恢复了真实的身份后,与他的婚约吧。 陆昭行既然查到了阿宁的身份,极有可能也查到了齐王在此事里起的作用。 思及此,齐王不但不慌乱,反而微微眯眼,眸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前生也好,今生也罢,阿宁只能属于他一人。 眼下的局面,有什么比恢复阿宁的身份,让她光明正大的与自己在一起,还要好的办法? 赵述目光一转,幽深如水,落在等待他宣判的静和身上,一字一顿道:“而今你仅有一条路可走。\” 静和真的怕从他的口中听到那个‘死’字,忍不住在他跟前扑通跪下,出于对生命本能的渴望,祈求道:“望殿下饶我一条生路,只要如此,我什么都愿意干。” 齐王目露欣慰,勾唇上前,手盖在静和的头上,满意道:“早该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第076章:退路 翌日, 静和一大早便起了床,亲自替嘉德长公主炖了一蛊美容养颜的燕窝蜜枣羹。 嘉德长公主梳洗完毕后吩咐丫鬟们传膳, 结果才发现今日呈上的早膳与往日大有不同。追问之下,她才知静和这一片孝心, 当即大为感动,对静和很是夸赞。 就在嘉德长公主正端起羹汤准备用的时候,静和却突然从门外冲了出来,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羹汤,自己灌了下去。 阿德长公主着实是被突然出现的静和与她的举动惊住了,满脸不解道:“阿梨,你这是作甚?” 静和方才的羹汤灌得又急极猛, 撒满了一身, 甚至连她的发丝上也沾染了些,整个人形容狼狈至极。她用手背抵着自己的唇,眼泪不由自主流出, 一边哭一边摇头,“对不住,对不住” 嘉德长公主又惊又担忧, 连忙起身靠近,“阿梨,你究竟怎么了,这羹汤分明是你为我准备的, 可你为何却——”嘉德长公主上前, 手落在静和的肩上, 试图安抚她,可她手才探出一半就被静和给陡然挥开。 嘉德长公主一个踉跄,好在被旁边的侍女给稳稳地扶住了。 静和以一种十分难明的眼神,看了嘉德长公主一眼。 沉痛,懊悔,歉意各种情绪糅杂一起,交织成极致的复杂。 嘉德长公主心中猛跳,骤然浮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阿梨!”话音落下,便见静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嘉德长公主震惊的张大了口,下意识就要往前追,可走了几步却险些被绊倒,跟随静和一道而来的翠芝忙将她稳住。 “殿下。” 嘉德长公主目中满是担忧,沉声喝道:“来人!快些来人,追上郡主啊!” 翠芝动作最为麻利,几乎是在嘉德长公主话落的同时便追了上去。 嘉德长公主惴惴不安,眼皮跳得十分厉害。 就在嘉德长公主焦灼不已,担忧的在屋内坐立难安时,一抬眼,就见方才跑出去追人的翠芝竟又折了回来,脸色惨白,嘴唇也无一丝血色。 翠芝哆嗦道:“殿下,殿下,郡主她——” 嘉德长公主的心几乎快要跳出胸膛,“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郡主她郡主她满口黑血,倒在了殿下的院外!” “什么?!”嘉德长公主眼前一阵发白,差点没晕过去,她终于忍不住,跌跌撞撞的往外而去,身旁的侍女连忙跟上。 最后,嘉德长公主果然在自己的院外发现了口中挂着黑色血丝,表情痛苦,满额头都渗满了豆大汗珠的静和。 嘉德长公主上前,颤抖着手抚上静和的唇角,“阿梨,阿梨,你怎么了?你别吓母亲啊!” 静和艰难睁眼,胸腹中翻滚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流出泪来。 可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未忘记今日的目的。 眼下这情景,她不用刻意去装,轻易便能露出一脸沉痛至极的神色。静和断断续续道:“对不起,对不起\” 嘉德长公主见她这样,痛心至极,眸中不知不觉见也蓄了泪,直到泪滴滑落,她才陡然想起什么似的,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来人,传医!” 静和被人搀着到了嘉德长公主的床上。 翠芝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待静和被搀扶上床,她终于忍不住道:“长公主殿下,郡主她是喝了那晚羹汤,才如此的” 嘉德公主如梦初醒,陡然抬眼,原本柔和的眸中一瞬如利剑,直直压在翠芝身上。 当她视线再度回转到静和身上之时,眸中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慌乱。 好在嘉德长公主有常年养着的府医,府医来的及时,勉强保住了静和一命。 只可惜静和所中的那药药效太猛,府医到的时候,药已经渗透到了静和的半边身子。这就是说接下来能不能恢复,就只能看静和自己的造化了,若是不能恢复,这意味着她下半辈子极有可能只能躺在床上度日了。 嘉德公主虽为人宽容温和,却也不是个蠢货。 方才乍见静和的惨状,她是关心则乱,满心只有她的安危,哪里容得下旁事?现下再来回想整个过程,自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阴谋味道。 此时,静和已然脱离了危险,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嘉德长公主的床上。 嘉德长公主目光复杂,吸了口气,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靠近静和,最后停在床边,“究竟怎么回事?”她竭力维持着语气的平淡。 床榻上躺着的静和似是因嘉德长公主的靠近陡然一惊,艰难地动了动手,以手背掩住她的眼,不敢与之对视。 嘉德长公主面色更沉。 静和是食了她自己做的羹汤才毒发的也时就说,那羹汤原本是她‘亲手’替她准备的。 若是她没有半途从自己的手中截下那羹汤,此时躺在床上的应是自己。 她的女儿竟想要毒死她 一想到这个,嘉德长公主便觉胸口堵塞得厉害,满满的辛酸与痛苦几乎将她撕裂。 嘉德长公主忍住心绪,颤抖着手拉开静和的手,迫使她与他对视,咬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静和避无可避,被迫盯着嘉德长公主,眼中渐渐蓄起了泪。 “长公主殿下,婉仪,婉仪罪该万死!”她没再称呼嘉德长公主为母亲。 静和试图挣扎起身请罪。 可惜她方才才遭过一次大难,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差点狼狈的跌下床,还是嘉德长公主扶了她一把,还替她在背后放好了引枕。做好这一切,嘉德长公主退开,眸光渐渐泠了起来。 “说罢。” 嘉德长公主眸色微深。 她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静和与嘉德长公主对视半晌,最后将自己事先与与赵述对好的说辞与嘉德长公主一一道来。 静和言她自己乃是周后的人,她之所以冒名顶替真正的郡主入了长公主府,为的便是待她将来嫁入齐王府后,能替周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齐王除掉。顺便她还可以借此身份,试图说服嘉德长公主和郡主的祖父宋怀成为坚定的羽。 不论静和在此事上能起多大的作用,于周皇后而言也聊胜于无。 静和又言,她这次之所以对嘉德长公主下毒,乃是因前些日子王嬷嬷窥破了她的真实身份。周后知道此事之后,派人暗中制造风波,借时疫为由将王嬷嬷给送了出去,而后顺理成章的将之在除去,永绝后患。 虽说已然除掉了王嬷嬷,可周皇后仍不放心,害怕王嬷嬷已将此事透露给嘉德长公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让静和在嘉德长公主的饭食里动手脚。 只要嘉德长公主一死,那么这世间除了周皇后,再无对静和身份的知情人。 嘉德长公主脸色几经变化,最后落在静和身上的眸光既沉痛又震惊。 “你说王嬷嬷之事,是周后派人下的手?!” 静和羞愧至极,“没错。” 嘉德长公主倒抽凉气,气得浑身发抖。 静和又道:“只是周后千算万算,都没料到我在会手软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今日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静和咬着唇,惨白着脸,模样十分苍白可怜。 然,她所做下之事,却没有一件值得被人可怜的。 嘉德长公主神色十分复杂,心中揪得极紧。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几年来与静和朝夕相处,日夜以对,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来疼爱,加之当年心中对于女儿的亏欠,更是对其百依百顺,无所不从,可眼下这个所谓的女儿,竟是旁人安插在自己身边,为了对付赵述的棋子。 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嘉德长公主落在静和身上的目光反复不定,复杂至极。 事到如今,她竟不知该拿什么眼光来看她了。 静和忽然扯起一个自嘲的笑意,“说出来殿下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与殿下相处虽不过短短几年,但您却待我视如己出,真心待我,我实在不忍对你下手\” 嘉德长公主目露沉痛,“不忍下手?你若真是不忍,就该在最初就坦明你的罪行,而不是这样冒名入了长公主府。” 静和眼角有泪,咬着唇,痛苦道:“长公主殿下,事已至此,一切都是婉仪咎由自取,你要如何处置我,我也都认了。只是此事我也有苦衷。当初周后以婉仪父母以及林家上下一百一十六口人威胁于我,人命关天,且这些都是与我从小相伴的至亲,我怎能忍他们因我枉死?” “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啊。”说着说着,林婉仪的眼中溢出了苦涩的泪。 嘉德长公主吸了的口气,心中虽痛极,却也凝住了神色,眸中的温度与仅存的好感被冷然所取代。 皇家里的公主,就是性子再柔和也绝非软弱之辈,嘉德长公主在脑中将静和的话前后过完一遍,沉着脸对她问出问题关键。 “既然你是假冒,那阿梨的玉怎会在你的手中?” 嘉德长公主的呼吸不自主地微紧,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扣住,心底不安到了极致。 但愿她的阿梨还安然无恙,但愿。 否则她真不知该以什么脸面下去见她的夫君。 嘉德长公主凝着眸,目不斜视地瞧着静和,沉声一字一顿道:“真正的阿梨,而今身在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第077章:面圣 静和深深吸了口气, 手下意识拢紧,竭力控制着心中盘踞着极致的不甘与怨怼。 今日之后, 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烟消云散。她所拥有的一切荣宠,地位甚至姻缘, 也全都会被那个顾惜宁取而代之。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静和眸光陡沉,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这些本来就不属于她 事到如今,走到这一步的她已没有退路 嘉德长公主见静和久久沉默不言,以为自己的女儿遭遇了什么不测,一颗心顿时似被拉扯到了极致,难以抑制地跳了起来, 她急切追问, “真正阿梨在究竟何处?你说话啊!” 静和咬着牙,紧紧攥着拳,几乎是颤抖着从唇中挤出几个字, “就在晏京城。” 嘉德长公主闻言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只要她的女儿还活着便好。 “她京城何处?”顿了顿,嘉德长公主沉静的目光落在静和身上, 提醒道:“事到如今,你也无需再耍花招。” 静和勉强一笑,无悲无喜地敛眸,“长公主殿下放心, 到这种地步, 我就是有心, 也无力再生出旁的事端了。” 嘉德长公主眼风自她身上掠过,眼底略有些复杂。 方才大夫说过,今日之后静和的下半辈子怕是只能在床上过活了 毕竟她与静和相处了几年,以往的相处时的那些情分也不是作假。她在她身上付出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收回的。若静和没做出这些事,就算她并非自己的骨血,嘉德长公主必然也会善待于她。 可惜了 此人一开始接近她的动机便不纯,如今更是想要谋害于她,这样的人她又怎可能继续留她? 嘉德长公主不由唏嘘。 这一切说到底也算静和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罢了。 就在嘉德长公主嗟叹之际,静和又道:“长公主殿下可曾记得,你去镇国侯府赴宴第一次见到顾小姐时就觉得她莫名眼熟,对她甚有好感?” 此话一出,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嘉德长公主下意识睁大眼,难以置信,吞了口唾沫道:“你是说顾家丫头,就是我的阿梨?” 静和在嘉德长公主的凝视中,缓缓点了点头。 难怪了,难怪了! 难怪她瞧见那丫头的第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不由自主地想亲近 难怪她长得与驸马那般相似 难怪她会对庵菠萝果不适 原来她就是她的阿梨! 激动之余,嘉德长公主陡觉不对,目光凝住,挑出关键,“可她不是顾铭的骨肉吗?” 若阿宁是旁人,嘉德长公主自然不会生出如此质疑。可她是去年平西侯陆昭行亲手寻回来的。 锦衣卫手段滔天,试问有哪个人胆敢在陆昭行的跟前装神弄鬼,瞒天过海? 嘉德长公主蹙眉,眸光沉了几分,“她真是我的阿梨?” “当初她便是那个当玉之人,我兄长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嘉德长公主沉吟不言。 既然阿梨的下落已知,接下来是与不是,她自会派人去查证。 不过在此之前 嘉德长公主眸光陡然一变,眼风定定对准静和,似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破绽。 她眸光微凝,“你说你是周后之人如何证明?” 嘉德长公主到底是出生皇家,不可能仅凭三言两语就相信静和所言,何况此人心思不纯,实在难以信任。虽说她年轻的时候的确与周后有几分龃龉,关系并不好,但她不认为,周后会仅凭这个原因就轻易地对上她。 静和点头,让嘉德长公主派人去自己房中搜证。 嘉德长公主派去的人照静和所言,果然搜出了一些静和与周后通讯的文书和其他东西。 文书不多,仅有两封。 嘉德长公主年轻的时候与周后是一间学堂的,二人还坐过临桌,自然瞧过她的字。 静和房中搜出的文书上的字,的确与周皇后一模一样。 最新的一封文书便是三日之前的,周后让静和下手迅速解决掉嘉德长公主,并附上了与使用方法。 静和十分谨慎,言之前的文书已然销毁,现下的这两封之所以还留着,是因为上有的使用方法。 周后信中言那毒功效奇特,一定要掺在食中让嘉德长公主全部服下,如此一来发作之时只会无声无息,症状瞧来与伤寒无二。几日之后,嘉德长公主便会愈发衰弱,不治而亡。可若此毒服用的量过少,便会极快显出药效,致人口鼻出血,容易惹人怀疑。 故周后千叮咛万嘱咐,亲笔写下了这封信。 将所有证物都看过后,嘉德长公主再度抬眸,眸光极沉,先前心中对静和的几分恻隐也散得越来越多。 她从静和房中折回了自己的院子。 静和见她折回,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余毒未消,整个人十分痛苦,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弄的满头大汗,形容十分狼狈。 嘉德长公主撇过头,沉声道:“不必了。” 静和声音微哑,压抑着自己的哭意,“长公主殿下,事到如今我也不再奢求什么,我知自己做的这些事便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可是我的家人都是无辜的,还请殿下饶过他们。当初情况特殊,他们也是不得以才与我撒下这个谎的。” 嘉德长公主未答,眼风自静和身上掠过,拂袖而出,临到门口之时吩咐道:“看好她。” 静和看着漆木雕花的大门缓缓关上,眼睁睁瞧见外头的日光越来越少,直至完全被隔绝。她紧紧咬牙,双手攥成拳头,狠狠闭眼。 她费劲千辛万苦,以身试毒 接下来是死是活,就全在嘉德长公主的一念之间了。 嘉德长公主出门后恰好一缕霞光洒落,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下意识抬头望了眼天。此时金乌拨开如纱般的云雾,高高悬挂,周遭的都浮起金色浮云,青蓝色的曙光蔓延开来,云蒸霞蔚,很是有几分瑰丽。 今日必然又是个艳阳天。 可嘉德长公主的眼底却积着浓稠的化不开的墨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院外侯立着的侍婢紧紧瞧着长公主面上的沉色,个个低眉顺目,不发一言。 嘉德长公主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启唇厉道:“今日之事谁若胆敢嘴碎,一律乱棍打死,决不轻饶!” “都清楚了?!” 嘉德长公主平日虽和气,可那通身的气势一旦刻意释放,属于上位者的威压轻而易举地便能压得人无法喘息。 众人大气不敢出,立如鹌鹑,连连点头。 嘉德长公主一人于偏殿静坐,心底满心盘算着接下来的对策。 直到屋外的红日又高了一截,嘉德长公主眸光一定,心中已然有了对策。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周后想要以她做局,把人人都当做手心的傀儡戏耍,那就别怪她让她折了手。 永昌帝刚下早朝,便听到了嘉德长公主于御书房外求见的消息。 他很是有些惊讶。 御书房一般只谈正事,嘉德长公主以往求见必然不会选在此处,可今日却 永昌帝直觉有事,忙让郑英传嘉德长公主。 永昌帝并非嫡出的皇子,嘉德长公主乃是先帝元后所出,其地位自然非一般公主能比。永昌帝虽与嘉德不是同母所出,但在他曾为晋王之时,曾多次受嘉德长公主的照拂。他是个重情义之人,心中一直感念着嘉德长公主的恩情,待他即位之后,立马就将嘉德长公主从封地接回了晏京城。 永昌帝对嘉德长公主十分客气,赐坐之后道:“阿姐入宫寻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嘉德长公主从坐上起身,深深对永昌帝一礼,“我今日前来,是想向陛下求道恩旨。” 永昌帝暗自忖度,“什么旨意,阿姐且先言明。” 嘉德长公主抬眸,眼风不动声色的掠过永昌帝左右。 永昌帝心领神会,右手一挥,“都下去罢。”所有的人都动了,唯有内监总管郑英未动。见嘉德长公主的眸光落在郑英身上,眸底隐有忧色煎熬,永昌帝思忖片刻,“郑英,你也先下去。” 郑英欲言又止,最后拂尘一扬,恭敬道:“奴婢遵旨。” 永昌帝摊手,“现在闲杂已退,阿姐有事言明即可。” 嘉德长公主吸了口气,心中很是感激,“多谢陛下。”她沉声缓缓道:“我今日来求的这道恩旨并非为自己,而是想请陛下赐封我女。” 永昌帝拧起了眉。 按理来说在大晏亲王之女才可封郡主,而今静和这个郡主已是破例封赏,实在已是极致的荣宠了。可眼下嘉德长公主竟还要为她请封,莫非要将她封成公主她才满意? 永昌帝的确是敬重嘉德长公主,却也绝不可能由她在自己跟前胡来,心中当即就有了不满:“静和而今已为郡主,位份极高。” 言下之意,他绝不可能再给什么爵位上的封赏。 嘉德长公主神色煎熬,在永昌帝的注视下,吐出让他惊得合不拢嘴的话。 “陛下莫慌,且听我说完。” 永昌帝点头。 “而今府中的静和,并非是我真正的血脉。” 永昌帝眼睁大,难以置信,诧异至极,“什么?!” 当初静和身上的胎记和信物不是嘉德长公主亲自验明的么,怎会如此? 嘉德长公主便将白日的事一一告知,同时奉上在静和府中搜到的证据。 永昌帝气得手抖,怒不可遏。 这个周后,真是胆大包天了! 嘉德长公主道:“此事干系重大,我不敢妄动,所以特意告知陛下,任陛下处置。” 永昌帝扼住心中几欲喷涌而出的怒火,沉声道:“那而今朕那真正的外甥女身在何处?是何身份?”嘉德长公主既然求到了他的跟前求赏,那便说明她已然找到了她的骨肉。 嘉德长公主在永昌帝的注视下沉声道:“而今她就在镇国侯府。” 永昌帝意外。 “去年平西侯寻回的那个女孩儿,便是我的孩子。” 永昌帝更加诧异了,不由出声,“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第078章:暗流 下朝后, 陆昭行往宫外而行,恰好遇见着一身绛紫蟒袍的齐王从另一条道上迎面走来。 齐王因身子的缘故, 平日只有大朝才会出行。 陆昭行并不欲与他过多牵扯,稍微点了点头致意, 遥遥行了个礼,便要离去,齐王却叫住了他。 “陆大人。” 陆昭行顿住脚步,回首目有所思的看着齐王,“殿下有何要事?” 周遭来来往往的官员看见二人这般情状,相互对了个眼神,面色无常的继续前行, 实则却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昨日在宋府花园的事, 着实是叫齐王心中不甘,愤意难平。 当时阿宁背对着他,故他也不知在那样的情形之下, 她是何种神情。 但她对陆昭行的行为没有反抗 她的不反抗可以说明很多东西,也许她只是惊吓过度忘了反抗,或者她的心底其实对陆昭行也是有几分情意, 所以才任他为之 齐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拳头。 内心里他更希望阿宁的不反抗是因第一种原因,但他内心的直觉其实是更偏向第二种可能的。 虽然他十分不愿承认这点。 尤其是当他想起上一世的种种情景,这个猜测便如破土的绿芽在他的脑中疯长。 陆昭行权柄滔天,威风赫赫, 年仅二十三岁便坐到这个位置, 朝中除了他再无一人。他为人冷淡, 一般女子或许会觉得他不解风情,过于铁血,但他对阿宁向来是有求必应,宠溺有加。阿宁与这样的他日夜相对,朝夕相处 这样的人,怎能叫人不动心呢? 齐王咬紧牙槽,拢在手中的手收得愈紧,面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只是他笑归笑,那笑却浮于表面,不达眼底,莫名有种阴沉。 是他错了。 上一世,阿宁心中藏那个人并非是谢昭,极有可能陆昭行才是她珍放于心底的那个人。他也不是没怀疑过这一点,只是后来查明陆昭行与阿宁乃是同母兄妹后,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便落了下去,此后他便再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可而今,事实告诉他阿宁非但与陆昭行不是兄妹,反而一丝血缘也无。 齐王忽而有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愤怒,虽然这情绪来的十分莫名,但他就是无法抑制。 齐王微微收敛眼眸里的深沉之色,心下一定。 昨日之日不可留,前世种种已然过去,而今阿宁与他才是注定的缘分。 齐王面上带笑,眸色微凝,意有所指道:“陆大人艳福不浅。” 周遭隔得近的官员听到艳,福二字,心下一凛,连忙竖起了耳朵。 平西侯平日冷得跟个冰碴子似的,干得最多的便是锦衣卫那些骇人的勾当,从未听过他与哪个女子有过牵扯。而今忽然听到这般惊人的消息,实在是叫人不在意都不行。 陆昭行瞬间就明白了其王所指何事,眉头下意识微拢,敛住眸中的深意,语气淡然道:“此乃陆某私事,不劳殿下费心。”语气听着虽是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模样,但言辞间隐隐露出的自信与势在必得,落在齐王眼中便显得相当的碍眼了。 陆昭行知晓齐王对阿宁有些非分之想和一种莫名的执念。 虽然他不知齐王的这种执念究竟从何而来,但他绝不会让其称心如意,轻易得逞。 齐王心底翻滚,不悦至极,面上却平静无波,微带笑意。 “是么?”事实上,齐王并不想与陆昭行对立。 若是可以,他是极想拉拢陆昭行的,就如前世一样拉拢他实在是可以为他省下太多的麻烦事。 可照而今这般情形来看 阿宁乃是嘉德长公主之女,他与她的婚约早已注定,只要陆昭行一日对阿宁不放手,他与他便一日处于对立。 陆昭行已对他生了隔阂,即便他放弃阿宁去拉拢他,也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如此,那便对立罢。 不过是比寻常人稍微棘手了些,他实在没甚畏惧的。 齐王微微眯眼,扯唇一笑,“陆大人需知,有些人是怎么费心也抓不住的。” 陆昭行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与齐王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 周遭的人暗中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见二人看似无异,实则却暗流涌动的气氛,下意识与左右交换眼神。 大家都不由在心底暗自思忖,齐王和陆昭行是否有什么不对盘之处? 不待陆昭行发言,齐王又露出释然一笑,“说笑罢了,陆大人无须放在心上。” 言罢,他袖袍一挥,越过陆昭行而过。 陆昭行立在原地,望着齐王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陆昭行甫一出宫,陈允便迎了上来,面带急色以手遮唇,在陆昭行身旁低言,“大人,大事不好!前几日江南那边传出了买卖私盐,卖官鬻爵的勾当。”他话锋一转,“你可还记得林家人上京一事?” “此事的背后之人竟是太子,且松江知府之子的死也与此事有关,于那林家人无一丝关系。要怪就怪那松江知府的公子运气不好,无意撞破了此等秘事,所以” 陈允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但此话已是不言而喻。 松江知府的公子因无意撞破此事,被太子的党羽与灭了口,至于这个林家,不过是被推出来背黑锅的替罪羔羊罢了。 陆昭行深深蹙眉。 太子的为人他是清楚的,此人虽无大谋略,为人却十分谨慎小心,并非愚蠢之人。 原本永昌帝便对他与周后二人有所不满,要是买卖私盐,卖官鬻爵这两个大罪落下来,他这储君之位怕是都难保。 他实在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在此关头去做这些事此事很有蹊跷! 陆昭行沉声道:“继续查。” 陈允蹙眉接着又道:“还有一事十分可疑。昨日宋大人寿宴之后,当晚齐王竟匆匆去了嘉德长公主府。今日一早便有郎中于长公主府内进进出出。不久之前,嘉德长公主也出了府,往皇宫而去。” 陆昭行忽然就回想起了方才遇见齐王时,他说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话。 “陆大人需知,有些人是怎么费心也抓不住的。” 当时齐王的语气里,隐隐透着胜券在握,掌控一切的自得。 医者频频出入,太子大难临头,长公主匆匆入宫所有的事在陆昭行脑中汇成一条清晰的线索,他眸光陡然一凛,暗道不好。 陆昭行吩咐陈允继续紧盯太子与齐王、嘉德长公主府的动静后,连忙折回。 御书房。 在永昌帝的震惊的眸光里,嘉德长公主缓缓点头,一字一顿道:“十之八九便是顾家的那个孩子了。不过具体如何,我还需再验证一番。”嘉德长公主眸光微沉,“我今日前来,就是怕事情延捱太久,横生了枝节。” 这话说的隐晦,但言下之意,无非是在暗指周后会再度对她下手。 永昌帝面色极沉,眼底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落在桌案上的手陡然收紧,沉声道:“长姐勿要担心,此事朕会处理。” “你方才所提之事,朕准了。待你确定之后,即刻派人回朕,朕会拟制封赏。至于那个胆敢欺上瞒下的商女——”永昌帝一掌在桌案拍下,发出震天声响,十分骇人,“绝不能留!” 嘉德长公主原本也是要狠下心来处置静和的,但到了临了这步,她才发现自己狠不下那个心。 到底是陪伴在身旁几年的人啊她曾将她视作亲女,待她极好极好,几乎将心都掏了出来 嘉德长公主皱着眉,摇了摇头,“陛下,此时处理静和实在不妥,到时候我儿刚回,就突然传出静和身死的消息,这叫旁人如何看待她?不知道的,怕是要言她容不得人了。” 她目光带了无比的愧疚,“我欠阿梨那孩子的太多,实在不愿她再受什么委屈。” 永昌帝凝眉。 嘉德长公主此话说得甚是有理。 他面色铁青,情绪起伏。静和犯下的罪,就算是诛她个九族都不为过,“事到如今,长姐还要为她求情?” 嘉德长公主绷着脸,神色有些煎熬,“陛下也不是不知,我这身子前几年病得重的时候,甚至下不了床,若非那时她来到我身边日日相伴,逗我欢笑,我怕是都撑不到今日了。” “而今静和身中剧毒,她的半个身子下半辈子怕也无法动弹了。” 永昌帝思索一番,知晓了嘉德长公主的心意,沉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如此,那就罚入掖庭,永世不出!” 这已是永昌帝的极限,嘉德长公主没再说话,沉默点头。 “至于林家——” “林家也算是迫不得已,几条贱命罢了,望陛下看在阿梨的份上,饶过他们。” 若赐死林家人,比赐死静和更为不妥。 到时林家全灭,就算此事与阿宁无关,旁人也会认为是她容不得人,怨恨林婉仪先前占了自己的位置,对林家人下手的。 永昌帝眸光幽深,叹了口气,然后挥手,“罢了。” 嘉德长公主以手加额,深深鞠躬一礼,“多谢陛下。” 嘉德长公主走后,永昌帝眉目紧锁,不由暗自思忖。 当初陆昭行寻到阿宁之时,言她乃是其母顾柔之女,二人乃是同母的亲兄妹,可眼下那顾家丫头竟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外甥女 永昌帝眉目一沉,“来人,宣平西侯觐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第079章:赐婚 永昌帝刚吩咐下去不到半炷香时间, 就接到了陆昭行已在殿外等候的消息。他敛住心中诧异,对郑全道:“宣他入殿。” 郑全刚走出几步, 就听永昌帝道:“且慢,你在何处遇到他的?” 郑全知晓永昌帝想问什么, “奴婢出了御书房不久,见陆大人往这处来便迎了上去。我听他言有要事要见陛下,就与他一道回来了。” 言下之意,陆昭行并不知永昌帝要宣他。 永昌帝满意点头,示意郑全去传陆昭行。 永昌帝面色平静,波澜不惊地对面前的陆昭行道:“来了。” 陆昭行对永昌帝恭敬一礼。 永昌帝摆手,“爱卿免礼。”他眸色微深, 故作不知, “爱卿见朕,所为何事?” 陆昭行起身,定定道:“臣此来, 是有要事禀告。” 永昌帝点头示意他直言,面色不辨喜怒, 陆昭行抬头, 沉声道:“此事事关臣妹,且关系重大,望陛下听后不要太过意外。” 言落,陆昭行在永昌帝深沉的注视下, 将阿宁身份向他捅明。 永昌帝眸色陡深, 故作意外至极的语气道:“什么?!你之所言可是属实?” 陆昭行点头, 拱手道:“臣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言。” “可朕分明记得,你先前说那顾家丫头乃是你同母的妹妹,可眼下却又说她是朕的外甥女既然早知她是嘉德长公主的骨肉,你为何到现在才告知?”永昌帝幽深的眸骤然一眯,语气未变,可无形间泄露出来的帝王之威却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昭行面不改色,气息平稳道:“陛下,臣也是最近才查明阿宁的身份,臣先前也被蒙在鼓里。” “事实上,阿宁乃是我母亲的养女,从小与之相依为命。我与母亲分离多年,我本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可谁知这一切不过是天意弄人,其实她一直都在。后来机缘之下,我们母子二人终于得以团聚,可那时她却已病入膏肓” 陆昭行目露沉色,“我母亲待阿宁视如己出,她怕我待她不周,所以临终之时才亲口对我言阿宁乃是我血脉相连的妹妹,让我莫要亏待她。” 顾柔此举其实也是无非厚非。 毕竟血脉相连与毫无关系的妹妹,自然是有血缘的更亲。 永昌帝眸光晦暗难明,眼风沉沉,虚握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右手拇指的扳指。 陆昭行面静如水,眼风极快地从永昌帝身上掠过,任凭他打量着他。 他很清楚永昌帝的习惯,永昌帝在思考之时,常常会在不经意间做出这个小动作,这是他曾为晋王时便养成的习惯。 陆昭行知晓,永昌帝这是在思忖他方才所言的真实性。 “你说她才是嘉德长公主的女儿可有何证据?”永昌帝的眸光略放松了些,不复先前那般严肃。 然而,若要真以为他松懈了下来,那便大错特错。 真正的考验这才开始。 陆昭行点头,垂下的眸中有沉色掠过,“自然是有的。” 言末,将携带的证据呈上。 好在他将与阿宁身份有关的证物都带在了身上。 永昌帝略扬了扬眉,眼风沉沉地从陆昭行呈上的证据掠过,下巴一点,示意他奉上。 永昌帝一目十行的看完陆昭行奉上的所谓的证据后,眼底深处盘踞的沉色这才终于缓了下来。 之所以说永昌帝此举乃是考验,并非是无缘由的。 永昌帝必须弄清楚陆昭行是得知了嘉德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后,知晓阿宁的身份已然暴露,才向他言明实情。还是他自己查明之后,主动对他坦明的。 这二者看似并无甚区别,实则却是千差万别。 一个简单的前后之差,足以让这位步入中年,渐渐多疑的帝王来判定陆昭行对他是否是绝对的衷心。 若是陆昭行呈上的这些证据不具有丝毫说服力,那么接下来永昌帝便该怀疑陆昭行明明已查明嘉德长公主之女的身份,却迟迟不报,任由其以他表妹的名义生活在镇国侯府,是否有什么旁的不良居心了。 好在最终陆昭行呈上的东西足以让永昌帝信服。 陆昭行所呈的证据仅仅是与阿宁的身世相关,至于林婉仪是如何以假乱真成了静和郡主之事,则是被她隐去了她与齐王的关系,旁的一概未动。 而今形势未明,陆昭行暂且还不知齐王那边究竟动了什么手脚,向嘉德长公主泄露了阿宁的身份,还干干净净地将他自己摘了出去。 陆昭行行事不出则已,一出必中。 此等局势不明的情况下,若亮出齐王这张牌,还为时过早了些。 永昌帝的确是宠信陆昭行。 但宠信宠信这其中究竟有几分宠,几分信,旁人不知,陆昭行却清楚得很。 永昌帝对他的宠信是基于他信任他,让他放心的情况下,一旦他表现出任何异心,不需旁人动手,永昌帝第一个便会拿他开刀。 一个体弱多病,不知能活几夕的齐王,与一个手握重权,权势滔天的重臣于而今的永昌帝而言,自然是后者对他的威胁更大。 到时候齐王那边若使了些把戏让永昌帝对他生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永昌帝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怒意,一拍桌案,厉声道:“区区商女,真是好大的狗胆!”他眉眼一厉,冷声道:“此事朕已知晓,朕即刻便会派人去查明,朕乏了,你若无事,便先退下罢。” 果然如陆昭行所料,永昌帝并未有让他去查明此事的意图。 陆昭行心念电转,不知怎的,脑中再度回想起了今日与齐王相遇时他那番意有所指的话。 “陆大人需知,有些人是怎么费心也抓不住的。” 陆昭行忽然凝起了眉,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收紧。 他很清楚,今日向永昌帝捅明了阿宁的身份,等过几日永昌帝查明此事后,阿宁很快便能恢复她的身份。 一旦阿宁恢复她长公主之女的身份,接踵而来的不仅仅只是这个位置应有的荣华与富贵,与之相应还有这个属于这个身份的职责与担当。 于一个高门贵女而言,有什么比光耀门庭,强大家族更重的责任? 而贵女们的婚事,往往便是此事最大的筹码。 嘉德长公主之女的婚事,早早便与齐王定了下来。 若没有戳穿静和身份的这件事,她与齐王今年年底便可完婚。可而今这情势静和自然不可能再与齐王成婚,那么这桩婚事最后自然也会落在阿宁身上,这是毫无疑问之事。 难怪齐王今日对他言语时语含自信,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陆卿?”永昌帝见陆昭行迟迟不退,下意识唤了他一声。 陆昭行抬眸,握成拳头的手收得更紧。他很清楚,一旦他今日从此处迈出,那么阿宁与齐王的婚事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真要做些什么,他只能趁现在阿宁的身份还未公之于众的时候。 这是唯一的机会。 陆昭行脑中浮现起了与阿宁说过的那些话。 那日在宋府花园,齐王走后,原本他以为定会十分难哄的阿宁,忽然在他放开她的时候踮起脚,十分大胆的环住了他的脖子。 陆昭行犹记当时心底的诧异。 那时,阿宁的眼因哭过还有些微红,活似被人狠狠才欺负过的小可怜,怎么瞧怎么娇弱可怜。 然,当她的视线与他在空中交汇时,却是十分坚定,她眸底渗出含着的坚韧与真挚,叫他都不由吃惊。 她语气十分强硬地道:“我这个人一旦沾了,你就甩不掉了。陆昭行,是你主动招惹我的。”她没唤他二哥,而是唤他的名字,她凝望着他,又补充道:“除非我死。” 他当即便目露不赞,皱眉打断了她,让他别说蠢话。 阿宁却摇头对他柔柔一笑,“不是蠢话。” “二哥,我从很早之前就心仪你了,很早之前。” “陆昭行,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所以,你千万别扔下我。不然我便去找别人,让你后悔一辈子。” “” 陆昭行目光沉沉,眸底幽深一片。 当时阿宁孩子气的话,此时再想起,好似一根厉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口。 他从不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陆昭行眸光一定,语气十分严肃道:“陛下,臣另有一事相求,想向陛下讨个赏。” 永昌帝有些好奇的挑眉,“哦,何事?”无怪永昌帝好奇,实在是陆昭行为官这么多年来,从未主动向永昌帝讨过一次赏。 永昌帝是个大方的人,当即道:“陆卿直说,只要不过分,朕都是可以应允的。” 陆昭行点头,“臣是想求一段姻缘。” “什么?”永昌帝不由微睁大眼,目露诧异。 坊间传平西侯陆昭行铁血决绝,不近女色,朝中之人就未曾见平西侯对哪个女子温柔小意过。 正是因此,甚至有人私下暗传他有分桃断袖之癖。 可而今这个铁树竟也开出了桃花,这永昌帝如何能不惊? 他当即笑道:“求姻缘好,求姻缘好啊。说罢,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朕不日便做主为你赐婚。”话虽如此说,但永昌帝却在心底暗自思忖最近与陆昭行走得近的官员加里是否有适龄的姑娘的。 下一瞬,永昌帝的笑意便在陆昭行口中的话落后凝固了。 “你说你要求谁?” 永昌帝难以置信,目瞪如铃。 陆昭行不慌不忙,语气沉然,“臣想求陛下做主,为我与阿宁赐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第080章:苦衷 永昌帝下意识便挥手, 摇头道:“这不可能!若你今日在此求的是旁人,朕自然可以做主为你赐婚。可而今你明知顾惜宁的身份, 怎还敢对朕提出这种要求?”永昌帝蹙眉,凝声道:“你退下罢, 方才那番话,朕全当没听过。” 陆昭行却纹丝不动,立在原地再度沉声道:“陛下,臣之所言字字真心。我对阿宁是认真的,望陛下应允。” 永昌帝陡然起身,横臂一挥,袖袍在空中发出猎猎声响, “简直胡闹!陆昭行, 你可知你求的是谁?她与齐王有婚约在身,朝中那么多女子,你偏偏要来求她, 莫非是铁了心相与朕作对?” “臣不敢。” 永昌帝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敢?朕看你胆子可是大得很。”他吸了几口气,稍稍平复情绪后, 缓和了些情绪,问道:“你执意要求她,总得有个理由。” 陆昭行眸光定定,沉声回道:“陛下, 感情一事哪有道理可循?若真问得清缘由, 臣也想问问自己。” 他扯了扯唇, 嘴角勾出个略带无奈的弧度。 “陛下,这么多年来,臣未向陛下求过什么,可唯有此事臣不得不言。” “臣知晓这事一旦开口,必然会引起陛下不快,可臣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回响,若今日不站出来,他日必然再无机会。” 他语气十分恳切,“臣怕错过这个时机,会悔恨一生。” 永昌帝面色变得深沉,眼神有些恍惚,一时间仿佛透过陆昭行的脸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情啊永昌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谁人不曾有过年轻的时候? 曾几何时,他也是有过放在心上的姑娘的。可惜那时他婚事已定,早早便与周家的小姐订了亲,自知自己没有资格再去招惹旁的姑娘。是以这份爱慕,在未发芽便被他按在了心底。 当年朝中的混乱局势已然初显,为远离晏京这个是非之地,成婚不久之后他便去了封地。 年少时青春而懵懂的那份情意虽然青涩,却贵在纯冽。 事后他每每回想起那个姑娘,与之相伴的总是他少年恣意,鲜衣怒马的快活日子。或许他也并无他想象当中的那般喜欢那个姑娘,令他念念不忘的并非那个姑娘本人,仅仅只是当初那个姑娘在时那段快活恣意的时光罢了。 可当他后来听到那姑娘一家因刘阉作乱,家破人亡时,心底却泛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痛。 那姑娘少年成名,乃是晏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曾经不知引得晏京城多少儿郎为之折腰。 可谁能想到,最后她却落到了全家抄斩,沦落教坊司的命运? 她也是傻,京中那么多才俊不选,偏偏恋上了陆雍。 可惜最后她家族遭难的时候,陆家人却对其见死不救但凡陆家稍微出一点力,顾家就不可能沦落至如今这般境地。 人真是有意思。 当年那姑娘因情犯傻,而今那姑娘的儿子竟是与她一样,在情这道坎儿上也迈不过去了么? 永昌帝想着想着,竟不由微微扯了扯唇。 只是这笑,极淡极淡。 他目光再度落在陆昭行身上,“朕现在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你收回方才的话,朕还是那句话,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若你要执意” 未完的话,其意已是不言而喻。 陆昭行态度始终如一,坚定摇头,“臣是真心相求,陛下若能允臣此事,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永昌帝是个务实的君主,陆昭行要想得到,必然要有所付出的道理。 他跟随永昌帝已久,却鲜少说过这等话。 陆昭行重信重诺,他从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分量必然极重。 永昌帝眸光明灭不定,落在陆昭行身上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你就这么中意她?” 陆昭行听出了永昌帝的弦外之音,“陛下,我中意阿宁,仅仅是因为她是她罢了。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于我而言都无差别,只要她是她。” 永昌帝点头,沉声道:“朕知晓了。” 人在红尘走,哪能不多情? 为人,必然多欲。 世人要么要么重权,要么贪图财色可陆昭行却是个少见的,虽身居高位,却对钱财美色并不重视。对于永昌帝而言,一个贪图财色的臣子自然比一个无欲无求,捉摸不透的臣子要容易应付得多。 不慕权势,不为财色所动,要么是圣人要么便是心中藏了比之更深沉的东西。 所以一直以来,永昌帝对陆昭行都是又信又疑的状态。 古人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而今瞧来果真如此,就连陆昭行也不例外。 不过这样的结果于永昌帝而言反倒是件好事,将臣子的软肋握在手心,这样他才能稍微松口气。 永昌帝眼风掠过陆昭行,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心中忽然生出了些感慨。 好一个只要她是她 永昌帝忽然改变了主意,以手一边揉额角,一边道:“此事容朕想想,你先退下。” 陆昭行一直悬着的一口气微松,眸底微亮,行礼告退。 只要永昌帝没有拒绝,那就证明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许多。 明礼堂。 阿宁刚刚下学便被学堂里的女先生叫住,说是嘉德长公主有要事邀她一叙。 今日静和没有来学堂。 明礼堂若无大事,向来是不允许缺席的,要是缺席达到一定的次数将直接失去在明礼堂学习的资格。 而今在晏京城,京中的贵女们都以入明礼堂为荣,若有哪个姑娘被明礼堂请回了府,这事儿一旦传出,将是十分丢脸之事。 以静和那样惯会装相的性子,要是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必然不会随随便便缺席。 阿宁忽而想到一种可能,眸光陡沉,呼吸下意识紧了几分,面上故作茫然,带着得体的笑意道:“长公主殿下寻我何事?” 女先生摇头,“顾小姐去去便知。” 走到阿宁前头不远的陆姝和陆婉听闻动静不由停下脚步,陆姝不解地朝她这般望来,眸光微深。 陆媛道:“那怎么办?”思索片刻后道:“这样罢,大姐你们两个先回,我留在此处等阿宁一道回去。” 陆婉摇头:“那怎么行?”她看了眼陆姝,“不如我们一块儿在此等候\” 陆姝点了点头,“我都可,大姐决定便可。” 阿宁却笑着道:“哪里能让你们这么多人等我一个?媛姐儿留下便好,你们先回去罢,省得家中人见我们迟迟不归担心。\” 阿宁都这样说了,陆婉也不坚持,“那好罢,我们便先回了,你们两个自己多加小心。” 陆媛摆手,“不碍事的,大姐你们先去罢。” 陆婉二人走后,阿宁对陆媛抱歉一笑,“劳烦阿媛在此等我片刻了。” 陆媛睨她一眼,不以为然道:“咱们两什么情分,你同我说这些作甚。” 阿宁紧随女先生之后,过了石桥,绕过假山,终于在一间屋外停住脚步。 女先生替阿宁将房门打开,“长公主殿下,顾小姐来了。” 末了,以眼神示意阿宁入内。 阿宁手紧了紧,深深纳进一口气,微抬脚步,绕过门槛,缓缓而入,未过多久,侧着身子,着一身海棠红织金妆花绣海水纹披风并翡翠云纹洒金马面裙的嘉德长公主映入眼帘。 嘉德长公主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今日入宫面圣的那套,因而显得略有些隆重。 阿宁清楚地看到嘉德长公主交握的双手带了些及不可察的颤意。 嘉德长公主缓缓转身,面上带着慈和的笑意,“好孩子,你来了。”话一出口,嘉德长公主便没由来的感受一阵止不住的酸涩之意往外翻涌。 她丝丝攥紧手里的帕子,到底是忍住了。 眼前的姑娘柳眉琼鼻,肌肤如瓷,目似点漆,尤其是微微弯唇时露出那一丝浅浅似含着蜜糖的梨涡,真真与她的父亲像了个十成十。 明明稍微细心一些就可发现的,她明明已出现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可她却未能认出她。 嘉德长公主指甲刺进肉里,深深感到自责。 其实无怪嘉德长公主,都说女大十八变,人成年之后本就与幼时相差甚远,遑论当初刘淮的人从公主府盗走阿宁的时候,她还那么小。 阿宁没有忽略嘉德长公主的情绪,眼眸一敛,敛住所有情绪,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语带恰到好处的不解,“长公主殿下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嘉德长公主挥了挥手,屏退左右,本想起身到阿宁跟前,刚想动作,却又怕吓着了她,离开玫瑰宝椅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她让阿宁在她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从袖中掏出一枚色泽润和,玲珑剔透的羊脂暖玉。 “此玉,你可识得?” 嘉德长公主分毫不错的注视着阿宁的神情。 阿宁意外,想要去抚摸,又好似怕自己逾越,最终将手收了回去,神情意外道:“这玉佩,怎会在此?” 即使心中已然认定了阿宁,见她露出这般神色,嘉德长公主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你认得此玉的是不是?!” 阿宁在她的注视下点头,“这玉乃是我从小佩戴在身上的,只是后来阿娘身子不好急需用钱,我就将这玉当了。后来本想去赎回的,可惜那时候,这玉却已不知所踪了。” 阿宁的心底也有些复杂。 上一世为了想查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曾费劲千方百计的去寻这枚玉。 只是临到她死,都未再见过此玉。 嘉德长公主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语气更加急切,“这么说,你的锁骨之处,是不是也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 阿宁故意不解的蹙起了眉头,目露诧异,“长公主殿下怎么知晓?!” 嘉德长公主终于忍不住,眼底湿润了几分。 阿宁见她如此,关心道:“长公主殿下,你” 嘉德长公主笑着撇开头,以食指指背拭去泪水,“方才有风沙不小心迷了眼,不碍事的。”稍微平复好情绪后,嘉德长公主回头,踌躇片刻,最后还是道:“我能否瞧瞧你的胎记?” 阿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在嘉德长公主的期待之下,面带局促和羞涩,点了点头。 她手指灵活将衣带解开,锁骨连带着那块小小的胎记自然便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嘉德长公主的眼前。 嘉德长公主倒抽了一口气,拢在宽大袖袍里的指尖不住微颤,眼底再次湿润。 是了,这才是她的阿梨啊 嘉德长公主几乎恨不得立时上前将阿宁涌入怀里,好好地疼爱,对她说明一切。 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这样做。 她竭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回想起方才阿宁提起她的阿娘时语气里的怀念与几丝淡淡地落寞,心忽如锥子次一般的疼痛。 这一瞬,嘉德长公主忽然有了种似近乡情怯的情绪。 她竟有些不敢面对阿宁了,她怕她知晓真相之后怨她,质问她当初为何会大意的任由贼子将她盗走 嘉德长公主只觉一颗心恍若被火翻烤,惴惴不安到了极致。想了半晌,最后嘉德长公主决定先旁敲侧击,探探阿宁的态度。 “你方才提及你的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嘉德长公主提及顾柔,阿宁露出发自内心的柔和笑容,“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嘉德长公主眼底复杂,“这样啊” 阿宁见时候差不多了,将衣襟拢好,随后不解道:“长公主殿下怎么会有我的玉佩,知晓我身上的胎记”话到一半,阿宁仿佛觉察到什么似的,陡然住口,眸中渐渐涌上了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 “长公主殿下,您怎么会” 嘉德长公主咬着牙道:“你可知晓,你并非是你母亲所出。” 阿宁丝毫不意外,“我知道的,虽然我并非阿娘所出,她却待我极好,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重要呢?”言落,她诧异道:“反倒是长公主殿下你,你怎么知晓此事的?” 不待嘉德长公主回应,阿宁眸光陡然一暗,落寞道:“这个玉佩,想来便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罢。我时常在想,他们既然生下了我,为何又不要我了呢?既然不要我了,丢了就丢了,何必又留一枚玉佩呢?” 嘉德长公主心惊,颤抖着唇道:“或许他们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 阿宁一笑,“我以往也这样安慰自己呢。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而今的我有二哥便好,他也待我极好。”阿宁抬头,试图对嘉德长公主露出一笑,“长公主殿下,你无需安慰我的,这事我已不在乎——” 话到一半,阿宁陡然住口。 眼前,嘉德长公主已是泪流满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第081章:请求 阿宁下意识垂眸, 紧紧握紧了拳,她并非故意要说这番话来惹嘉德长公主心伤。 若是可以她也不愿如此。 但她极怕一旦恢复身份之后, 就因会婚约的关系同齐王搅在一起。 这纸婚约于目前的她而言乃是最大的阻力,永昌帝那边她鞭长莫及, 只能在嘉德长公主这边使力了。 嘉德长公主越是对她愧疚,她与齐王婚事才越有扭转的可能性。 嘉德长公主流着泪,颤抖着唇,手伸在半空,却害怕引起她的反感迟迟不敢上前,只能压抑的声音,泣道:“阿梨, 对不起, 母亲对不起你,当年母亲与你父亲二人并非是故意要弄丢你的。” 此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只是一个对自己的孩子怀有无尽愧疚的母亲。 阿宁先是诧异,而后恍然,“你是说你就是——” 随后, 她不可思议摇头,腾地一声站起神来,下意识后退一步,眼底满是惶然, “怎么可能呢?长公主殿下怎么可能是我的母亲?那静和郡主呢, 静和郡主又是怎么回事?” 阿宁似被她感染了一般, 说着说着眼里也有湿意浮动。 嘉德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上前攥住阿宁的胳膊,“孩子,你不要怨母亲。” 她长叹一声,将当年之事徐徐道来。 阿宁静默良久不言,在嘉德长公主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对嘉德长公主扬唇一笑,“我的父母并非是因厌我而弃我,真好。” 嘉德长公主见她笑中带了苦涩,心揪得生疼,“阿梨。” “你不必自责,当初之事你们并没有错,要怪只能怪那阉人可恨,才害得我们骨肉分离多年。” 嘉德长公主垂下眼,叹息道:“你就算要怨我们也罢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 阿宁摇了摇头,“不苦的,之前阿娘待我极好,而今二哥也待我极好,阿宁不苦的。”她眼还红着,吸了口气,好似想起什么似的,“那您打算如何处置静和呢?” 嘉德长公主闭了闭眼,语气里带了丝难掩的疲惫,“她胆大包天做出这些事,陛下已下旨将她发配掖庭。” 阿宁眸光微凝。 从王先前嬷嬷之事上来看,静和已然知晓了她的身份。 以静和的警觉,怎可能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若她是静和,就算是拼尽一切,拖也得将将自己的身份拖到与齐王成婚之后才暴露。 阿宁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静和这招颇有些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而从静和如今的处境而言,她这招似乎也成功了。 “阿宁,你放心,从今以后母亲必然会好好补偿你,母亲已然向陛下求了恩旨为你求了位份。你”她吸了口气,紧盯阿宁的神情,试探问道:“你愿意回到母亲的身边来么?” 阿宁知道,这事她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况且嘉德长公主而今孤身一身,为人子女,她着实也应在她膝下尽孝。 阿宁眸光轻敛,长长的睫毛盖住微红的眼,叫人看不清情绪。 她点了点头。 嘉德长公主却看出了她眼底的几分迟疑。 她忍住心底的苦涩,柔声道:“阿宁可是有什么顾虑?你不必担心,有什么都可以同我说。” 阿宁闻言抬眸,眼底陡然一亮。 “什么事情都可以么?”她语气略带迟疑。 嘉德长公主心底欢喜,毫不犹豫点头,“自然,我是你的母亲,你无需有任何顾虑。” “母亲”阿宁张了张口,最终在嘉德长公主面前轻轻唤出这二字。 言落,她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嘉德长公主喜笑颜开,心跳如擂,“你方才唤我什么?你愿意接纳母亲了么?” 阿宁点了点头,而后面带一丝为难,“我记得,先前静和郡主同齐王殿下是订了婚的,那以后这婚事要怎么处理?” 嘉德长公主一愣。 她一心忙着调查阿宁的事,倒是忽略了这件大事。 她蹙了蹙眉,视线落在阿宁带了些苦恼的面上,“你向我提及此事,想来心中已有主意,你想怎么做,告诉我。” 阿宁在嘉德长公主的注视下,摇了摇头,沉声道:“母亲,我不想嫁齐王。” “为何?”嘉德长公主接着道:“可是因为他的身子?若是因为此事,你大可不必担心。” 嘉德长公主知晓齐王的身子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羸弱。 否则她之前将静和当亲生女儿寻回的时候,也不会同意这个十几年前随口定下的婚约了。 若齐王真的命不久矣,以她与永昌帝的情分,想要反悔,实在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而今朝中的局势不明,太子与梁王斗得火热,吴王尚在观望,瞧不出什么端倪。唯有齐王,早早就因身子的缘故,自动被排除在了这场斗争之外。 将来不管登上大宝的是那个,就算是为了做足兄友弟恭的戏,也不会太过于为难没什么威胁的齐王。 与其将自己好不容易寻回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不知秉性之人,倒不如将之许给她看着长大的齐王,至少下半辈子荣宠无限,衣食无忧。故而在嘉德长公主看来,齐王实在是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阿宁摇头,咬着唇道:“我已有中意之人,阿宁日后想嫁自己喜欢的夫君。” 嘉德长公主目露震色。 嫁给意中人,应当是所有少女的梦想了罢。 她像阿宁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比起她那些和亲的姊妹和同龄的一些贵女,嘉德长公主比较幸运,她最终如愿的嫁给了自己的意中人。 嘉德长公主自然也是希望阿宁好的,可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她那般幸运 这世上巧言令色,薄情寡义的男子极多,她怕阿宁被人迷了眼。 思忖半晌,嘉德长公主道:“阿宁,母亲说过会好好补偿你,必然事事都给你最好的。但你也知,身在高门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阿宁的眸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我知道的,母亲若有为难,只当阿宁方才的话没说。” 她一没哭二没闹,但倒是乖巧识时务得紧,嘉德长公主心下紧绷,叹了口气,眸光定定道:“你若实在不愿嫁齐王我会尽力。” “不过你中意之人乃是何人?” 嘉德长公主绝不会容许阿宁被人欺骗。 “陆昭行。” 阿宁从没想过遮掩此事,反正早晚都会公之于众,不如现在就像嘉德长公主抖明,好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嘉德长公主意外,难以置信,“你说你中意的是平西侯?” 陆昭行而今是位高权重,但因他职务之故,在朝中树敌众多。待日后新君即位,先不说他能否如今日这般荣耀加身,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一定。 毕竟这样一个手腕决绝的臣子,并非是人人都能驾驭的。 嘉德长公主着实不愿阿宁跟着他冒那么多未知风险,她目露不赞,摇头,“阿宁,平西侯深不可测,且在朝中树敌众多,你跟着他——” 话到一半就被打断。 阿宁摇头,笑意柔和,态度却十分坚决,“我不在意。” “我只知他待我极好,极好。” 嘉德长公主语带焦急,怕阿宁没弄清自己的感情,“阿宁,你还小,男女之情与兄妹之亲是不同的,现在对你好是因为他以为你是他的表妹,是顾家的人,可若他知你换了身份,还会对你如初么?” “会的。”阿宁点头,毫不怀疑。 “母亲,这是阿宁唯一的请求,望你答应我。旁的事情我也知母亲为难,我只求,母亲暂时不要将我许人便好。” 只要解决掉婚约这个烫手的山芋,接下来一切好办。 至于让嘉德长公主接纳陆昭行,她有的是时间。 嘉德长公主迟疑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阿宁退下后,陆媛问他嘉德长公主寻她何事,阿宁笑着摇头随便几句应付了过去。 陆媛心思单纯,还是不要让她掺和到这些事情为好。 阿宁回到自己屋中的时候,见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屋内,阿宁眼风掠过他的身侧搁着的茶盏。 一片平静,丝毫不见烟,显然已等了多时。 听闻动静,落拓青衫,玉冠束发的男子回过神来,目光落在阿宁身上。 他生得极好,浓眉,眼深,五官尤其深邃。 只是他并不常笑,时常抿起的薄唇总给人一种拒人千里冷漠又疏离的距离感。 他卸下了平日在外的漠然与冰冷,着一袭青色便服淡淡回望她,面色如常,眼底却氲着几分柔,叫人瞧着有种格外的雅致。 此时的他不像是那个征战沙场,叱咤朝堂的冷面将军,倒像是个提笔作画,清冷如玉的书生。 阿宁并不意外他会出现在此,以他的本事,想来一切的事情都已被她洞悉。 她上前几步,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住下,主动道:“今日下学,嘉德长公主留下了我。” 陆昭行点了点头,负在身后的手微紧,面色如常,示意她继续。 阿宁紧了紧眉,默了半晌道:“想来二哥也该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了罢。” “嗯。” 阿宁抬头,陡然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眼底有了几分湿意,“二哥,我不想嫁齐王,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第082章:亲近 第082章: 陆昭行的手顺势落在她的肩上, 带着无声的安慰,一双漆黑透亮的眸里尽是深沉, “你不必担心。” “可是”阿宁咬了咬牙,叹道:“我既是嘉德长公主之女, 与齐王的婚事乃是御赐,圣上金口玉言,要想轻易更改,怕是极难。” 正是因此,所以阿宁之前行事才力求小心,她本想捱到静和与齐王成婚后再将此事一点一滴剥开的。 可眼下的情形,怕是不能如她所愿了。 而今这桩婚事就如悬在阿宁头上的一把利剑, 充满了太多的变数, 一日不解决,便叫她一日难安。 陆昭行落在阿宁肩上的手重了几分,摇头, 语气沉稳,“我说了,没有人能逼你。” “你不喜欢的, 都由我来摆平。”他的话带了种无形的力量,轻而易举便抚平了阿宁心底的焦躁。 阿宁面色渐渐平静,唇边漾开一抹笑意,“嗯, 我信你。” 只要有陆昭行在, 她便什么也不怕。 不过她信任陆昭行是一回事, 她自己是否要主动采取行动又是另一回事了。 此事事关她的终身,她实在不能容忍丝毫的变数。陆昭行那边要出力,她这边也不能干坐着无动于衷。 到底是当过太后的人,她虽对国事乃是一知半解,但在大观的掌控上却是不差的。 阿宁眼珠一转,眼风巡视一周,示意白芷白芍退下。 白芷白芍对视一眼,眸底皆是了然。 阿宁与陆昭行的关系虽从未挑明,可二人乃是阿宁最亲近之人,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 陆昭行欲将放在阿宁肩头的手拿开,阿宁却陡然止住他的动作,她左手轻抚他的衣襟上绣着的暗纹,细密的针脚在指腹留下了起伏不平的触感。 阿宁抬眸,话锋一转,微微偏头道:“二哥,上次在宋府花园,你说的那些话可还作数?” 阿宁的手原本只是单纯的抚动衣襟,渐渐地她像是在摆弄什么玩具似的,指尖开始不安分地在他的胸前摩挲。 阿宁面静如水,平静无波,眼中无一丝挑,逗引/诱的意味儿。 陆昭行的心却因的她的胡乱动作开始变得不安分地跳动起来,胸前不时传来的时酥时麻的痒意,叫他变得难受至极。 明明眼前的少女面色如常,无一丝邪意,陆昭行却觉她这动作下透露着无尽的诱/惑,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将她抵在桃树上,二人唇齿相依的滋味。 陆昭行一把按住阿宁作乱的手,蹙眉道:“别胡来。” 阿宁故作委屈,想要抽开手,“这么说你那日说的那些都是哄我的话了。”言末,她难受地做捧心状,“难怪了,这几日你对我如此冷淡,都不来瞧我。” 陆昭行一眼就看出她在装模作样,却怕当着面拆穿她,惹她恼羞成怒,一会儿场面更加难以收拾,到头来头疼的还是他自己。 他无奈道:“别胡闹了,这几日我忙于此事,实在抽不出身来。” 陆昭行平时只有吼人的份儿,哪里哄过人? 此时他能好声好气耐着性子对阿宁已是十分罕见的温柔了。 阿宁展颜一笑,借机拥住他,小狗似的在他的肩侧蹭了蹭,深深嗅了嗅属于他的气息。 陆昭行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由觉得好笑。 以前他怎没发现她这个样子?装乖卖巧,倒是样样都精通。 只是想着想着,陆昭行忽然想起了齐王,原本平和的脸色渐渐冷凝。 他觉得心底有些堵,将伏在肩头的人拉开,故意沉声道:“上次某人不还说齐王乃是良配么?” 阿宁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愉,不由暗笑,柳眉一扬,不甘示弱,十分理直气壮道:“谁叫你磨磨蹭蹭对我不理不睬?我只好说这些话来气你了。” 陆昭行无言。 言落,阿宁面上笑意一敛,带了几分正经,话题一转,“不过这次的事,二哥打算如何处理?” 陆昭行窥见了她眼底的不安,伸手摸了摸她头顶鸦羽般的发,“此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 话虽如此,他的眉却紧紧地拧了起来。 阿宁一眼就看穿了他心底有事,“二哥,你有事不必瞒我。” “阿宁并没有你想象那般脆弱。” 她目光坚定,眸底似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思忖片刻,陆昭行还是决定先将在永昌帝那里求婚之事告知阿宁。 “既然你问起,我正好有事要告诉你。”他沉沉的眸光落在他身上,眸底竟还带了几分罕见的不安。 陆昭行与她四目相对,缓声道:“你的身份,我之前便查到了。” 阿宁点头。 这事她并不意外。 以陆昭行的本事,久久查不到她的身份才是怪事。 阿宁垂眸,小小的手附上他的手背。他的手修长如玉,指骨分明,两相对照,阿宁的手便显得愈小,她眸中溢满信任,唇边带笑,“二哥不必担心,无论何时,我总是信你。” 陆昭行见阿宁并没有追问他查明她的身份却迟迟不言的原因,松了口气,心里因她的信任被一股难言的暖意填满。 他不由暗想,世上怎会有她这样好的姑娘? 陆昭行忍住上前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他血液微微发烫,凝望阿宁的眸光陡然变得深沉。 这样的姑娘是他的,真好。 陆昭行垂眸敛住心中情绪,他长话短话,捅明事情的厉害关系后,沉声道:“你的身份长公主和陛下都已得知,公开是迟早的事。” “所以今日我在陛下的跟前求了道恩旨,请他为我赐婚。” 这赐婚的对象是谁,不言而喻。 言落,陆昭行眸光定定看着她。 阿宁什么都没说,只上前将他环住,而后离开,偏着头对他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陆昭行心底存的那些忐忑全部落地,心底一瞬被欣喜与满足涨满。 他近乎狂喜,恨不得立刻上前,将眼前的姑娘狠狠揉进怀里,好好疼爱。 然刚做此想,他便在脑中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阿宁这么好,她值得一切最好的。 他待她自然要珍之又珍。 就在陆昭行不动声色后退之时,一双柔柔的手却落在了他的肩上。 阿宁在女孩儿里已算是高挑的了,此时在陆昭行跟前,却仍是矮了大半个头,要想与他对视,她只能扬首。 二人距离拉近,她吐露的鼻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肌肤上,恰好是颈脖的位置。 几乎是瞬间,他颈脖处的肌肤便泛起了一阵细密的疙瘩。带了少女特有的芳香气息,将他团团包围,沁人心脾。 陆昭行眸底微深,身子有一瞬的僵硬,下意识就要拿开阿宁的手,试图后退。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阿宁的手从他的肩部上移攀上他的颈脖,吐气如兰,似嗔似娇,语气含了丝恼怒,“我都不怕,二哥你躲什么?” 陆昭行微愣,觉察到阿宁的意图,眸光忽然一沉,反客为主,一手扶着阿宁腰,另一手将她抵在桌案的边沿上。 他眸色幽深,俯身逼近。 阿宁被迫弯起腰,后退。直到她的腰身弯道不能再弯,双手撑在桌案,她才停住,面色因吃力有些涨红。 陆昭行俯着身子,忽而扯唇一笑。 “知道怕了?” 属于男女之间的差距在此刻便显现出来了。 他的身躯高大挺拔,如一座小山,与之相比,阿宁便显得十分娇小了,深深地被他身躯投射下来的阴影所笼罩着。 他算是知晓了,这丫头而今的胆子越来越肥,竟敢以捉弄他为乐。 既是如此,也该是时候让她知晓什么是怕了。 阿宁涨红着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陆昭行满意,训她,“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以后休要在我面前玩这些——” 把戏二字还未出口,陆昭行的声音便顿住。 阿宁的腰肢抵着桌案的边沿,双手再度稳稳地攀上了颈脖,借力一送,将自己的唇对准了他的。 少女柔软甜蜜,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还没完,她竟还试图撬开他的唇齿。 陆昭行身子一抖,下意识后退。 阿宁却不让他如愿,死死攀着他,在他唇上眉眼皆落下一吻之后,才微微喘息着离开。 她的双手还是稳稳撑着身后的桌案,只是身子仍微微歪斜着。 陆昭行额头渗出了些微的细汗,方才因阿宁的孟浪,二人不可避免的有了些身子上的摩擦。 感受到自己身子的变化,陆昭行眸底一片幽深,脸色很是难看,只能吐息着竭力隐忍。 陆昭行下意识握紧拳头。 阿宁还太小,他绝不能因自己伤到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第083章:封赏 阿宁眸光潋滟, 媚眼如丝,喘息道:“二哥。” 陆昭行不动声色避开她的眼, 免得自己心思不稳。 他直觉眼下这氛围实在不适合继续谈话,暗暗吸了口气, 忙道:“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处理。”想起齐王的别有用心,陆昭行眸光微深,不忘再次道:“婚约之事你不必担心,只要我在,你不喜之事,没人能逼你。” 一个齐王罢了, 还不是他的对手。 言罢, 陆昭行转身欲退。 阿宁却横臂挡住了他。 陆昭行蹙眉看她,语气带了些无奈,“阿宁。”他发现今日阿宁似乎格外喜欢在他面前耍性子。 陆昭行眸光暗了几分, 心道她果然还是担忧婚约的事。 阿宁抬眸回望他,轻声道:“那我喜欢的呢?”她此时的语气,就像个蛮不讲理要糖吃的孩子。 陆昭行只微一扯唇, 面对讨要糖吃的孩子,他自然只能好意哄着,“你想要什么?回头拟个单子便是,既是你所喜, 自当好好奉上。” 阿宁立时笑靥如花, 再度上前贴近他, 指尖绞着他的衣袖,眸中溢满深情,笑着道:“可是我喜欢的只有你,想要的也只有你。”她的手环上他有力的腰肢,侧脸贴近他的肩,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轻声道:“二哥,阿宁的所有都可以给你。” 陆昭行因她极具暗示的话震惊不已,当即摇头,“不行!” 阿宁像是丝毫不觉自己话里有何不妥,“为何不行?” 陆昭行有些生气,将她从怀里拉开,眸光幽深,晦暗不明,大手盖上她的头顶,“你把我当什么了?把你自己当什么了?” “阿宁,你是我捧在手心的人,我怎能随意待你?” 阿宁咬唇,“可若你要了我,眼前之困自然迎刃而解。”阿宁真的不在乎那些虚名,她只知只要她自己过得潇洒喜乐,管旁人怎么想? 上一世她就是太过于看重身旁那些不相干之人的看法,才会错过那么多。 这世她只想随心随性,为自己而活。 阿宁抚上他蹙起的眉,“二哥,我知道你疼我。但阿宁也疼你啊。我疼你,与你疼我是一样的心情。” “既有捷径可行,为何不走呢?”阿宁今日本想故意勾他,半推半就的成了事。 只要等二人生米煮成熟饭,齐王那边自然没有问题了。 毕竟齐王再怎么不济也是个亲王,堂堂一国亲王,怎可能娶个不贞的王妃? 陆昭行沉着脸,眸子黑得阴沉,面上的寒气不住外冒。 难怪今日阿宁故意屡屡在他跟前可以撩/拨,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陆昭行这边正在气头,阿宁见他久久不言还以为他默许了。当即探出了手,想去解他的衣带。 阿宁本以为自己会毫无心理障碍,可她脸皮再厚,也是个姑娘,眼前站着的还是她朝思暮想了那么多年的人,在触及陆昭行腰带的瞬间,她指尖颤了几颤,面皮不由自主发烫,迟疑地停在了空中。 陆昭行陡然捉住她的手,脸沉如水,斥她,“以后你休要再说这些话!” 她这般处处为他着想,体贴如水这样的姑娘,实在是太傻了。 她这样好,自然当得起这世上最好的。 阿宁张了张口,欲要说话,却被陡然响起的一道声音震住。 “你们,你们——在做甚?!” 阿宁闻言,忙与陆昭行错开身子,循声望去。 陆昭行回首,恰好对上震惊不已,气得浑身发抖的陆老夫人的眼。 陆老夫人咬牙,气到极致也不管眼前之人是平日里是如何的位高权重,死心深沉了,只一心挥着手里的紫檀蛇形拄往陆昭行的身上招呼而去。 “你不是说你自有分寸的么,可你这是在做什么?做什么?!” 门口,白芷白芍被孙嬷嬷制着,二人面焦如同火烧,却是只能急得干瞪眼,什么也不能做。 今日陆老夫人听闻阿宁被嘉德长公主拦下迟迟未归,心底便有些担心了,就顺便叫孙嬷嬷来瞧着阿宁这边的动静,若是有事,也好及时通报她一声。 未想孙嬷嬷盯了没多久,没盯到阿宁回府,却是传回了陆昭行在阿宁屋里等着的消息。有了上回孙嬷嬷撞见的那幕,陆老夫人着实害怕让这二人独处,她思来想去,总归觉得不放心,最后便打算亲自走一趟。 她来时,正好见白芷白芍在外头候着,屋里大门紧闭,心里立觉不好。 白芷白芍正要通报,便被陆老夫人一个眼刀给镇在了当场。 陆老夫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虽知听人墙角乃是件十分失礼之事,可情势所迫,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她听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动静不妙,忙推开了门。 陆老夫人推门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二人相拥而贴的场景,当即怒不可遏,扬着蛇形拄便朝陆昭行招呼、 陆老夫人气力有限,就算是用蛇形拄抽陆昭行也没甚痛的。 但陆昭行怕陆老夫人失手伤到阿宁,自然而然便张开双臂横在阿宁跟前,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陆老夫人见状,气得更厉害了。 她怒目瞧着阿宁,喝道:“你们二人什么关系?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婆子来提醒么?真是作孽啊,作孽啊——” 说着说着,陆老夫人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住,浑身的气力仿佛一瞬抽干,整个人变得颓然无力,略带浑浊的眼珠里溢出了几滴泪来。 陆昭行觉得头疼,皱眉绷着脸道:“祖母,你先冷静冷静。” 他并未告知陆老夫人的阿宁的真实身份。 此时关系重大,为免横生枝节,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阿宁见状,上前欲扶着陆老夫人在旁边的凳上坐下,陆老夫人本还有些不情愿,下意识想挥开阿宁的手,最后对上阿宁清亮与顾柔有三分相似的眼神,心中一涩,干脆撇过了头,任由她搀着。 陆老夫人心中苦涩难言。 心知一定是自己当年做下的孽,而今全报应到了自己的子孙身上。 陆昭行目光自外头扫过,沉声道:“带上门。” 外面的孙嬷嬷听言有些犹豫,陆老夫人见陆昭行神色坦然,似乎有话同她讲的模样,再者此事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自然是关起门来说的好。 “孙嬷嬷。”陆老夫人唤了一声。 孙嬷嬷听言顺势带上门。 门一关,屋内的光线立时暗了许多。 陆老夫人坐在上首的座位上,面上残泪未干,眼风扫过阿宁,“不是我容不下人,事到如今,不管你说什么,我是绝不可能容宁丫头在府中久留了。” 先前陆昭行同她言他会好好处理,可结果呢,竟是这样个处理法? 不待陆昭行发言,阿宁上前,对着陆老夫人恭敬一礼,“这一年来承蒙老夫人照顾,阿宁铭记在心,他日必将报答老夫人的恩德。老夫人放心,就算阿宁想,怕是也无法再继续再镇国侯府待下去了。” 陆老夫人沉着脸,将她的话在脑中过一遍,觉得有些不对,“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宁解释,“老夫人别担心,我与二哥,并无血缘之亲。” 陆老夫人十分震惊,眼风落在陆昭行身上,摇头道:“怎可能?”随后她不由怀疑道:“莫非这是你们二人编出来哄我这个老婆子的借口?” 陆昭行沉声道:“我们犯不着如此。” “祖母,阿宁的确与我无血缘之亲,她乃是母亲的养女。” 阿宁在陆老夫人的疑惑里,恭恭敬敬认错,“老夫人,二哥,阿宁有错,当初母亲怕阿宁一介孤女,难以存活,所以临终之时才对二哥言我与她乃是同母血亲。事实上,我乃是阿娘十多年前顺手救下的一名弃婴罢了。” “不过老夫人放心,阿宁已然寻到亲生父母,过些时日便会搬出镇国侯府了。” 陆老夫人默在当场,消化了一下阿宁的话,看向陆昭行问道:“这些可都是真的?” 陆昭行点头,“自然是真。” 陆老夫人倒抽了口气,随后握着拐拄在原地一触,发出声响,“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早些言明?害得老婆子我白担心一场。”陆老夫人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眸光陡然落在二人身上。 即便二人不是兄妹,可方才他们那般亲近,关系已是不言而喻。 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老夫人实在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她稍微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之后,思忖半晌后道:“既然你们二人无血缘牵绊,若实在要在一起,我也无话可说。但宁丫头”陆老夫人目光落在阿宁身上,“你是个姑娘,还是矜持些为好。” 言落,又对陆昭行道:“你真对对宁丫头有心,那便该与她保持距离,待她认亲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陆老夫人心情着实复杂得很,留下这几句话便拂袖离去。 陆老夫人前脚刚走,陈允便匆匆而来,在陆昭行耳边附耳几句。 陆昭行下意识凝眉,眸光一沉,对阿宁道:“我有急事要料理,得去锦衣卫一趟。你若有事便寻陈允。” 阿宁点头,知道朝中有事,让他放心去。 翌日,天刚放亮,自皇宫而来的封赏便送到了镇国侯府的跟前。打头的太监不是旁人,乃是永昌帝身边最得力的内监总管郑全,他着一袭暗色宦官袍服,头顶纱帽,手中捧着一道明黄圣旨,身后跟着的大力太监抬着的赏赐从镇国候府内一直蔓延到府外的朱红大门。 来往的百姓见状,皆是不由驻足,暗自猜想镇国侯府又立了什么功劳,竟得了这么厚重的赏。 陆家众人听到圣旨降临,皆是不由一惊,连忙穿戴整齐,齐齐于前院接旨。 谢昭今日有事寻陆老夫人,极早的来了侯府。他到后不久便听闻侯府有圣旨到的消息,也很是意外。 谢昭虽是外人,但圣旨乃是大事,自然不能避,便与陆家人一道老老实实地等着接旨。 “” 圣旨的前半段主要言阿宁是如何阴差阳错,以顾铭之女的身份被寻回了镇国候府,后半段便旨在说明阿宁的身世。“顾氏惜宁,蕙质兰心,娴熟端庄,有长公主之风今特赐为宁安郡主,赏杭罗十八,潞绸十二,珠十斛” 郑全笑眯眯对着跪在靠后的阿宁道:“宁安郡主,接旨罢。” 这个宁安郡主,既有嘉德长公主疼爱,又有平西侯庇佑,今日之后,怕是要一飞冲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084章:情意 阿宁恭恭敬敬上前, 双手高举过顶,从郑全的手里接过圣旨。 “谢陛下恩典。” 众人无不吃惊地看着立于人前那道腰背挺直的身影。 她声音清朗, 身姿纤细如柳,本该是娇柔的姑娘, 此时腰背挺得极直,无形中自带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众人在这刻猛然意识到,这个姑娘似乎突然变得有些不同了。 方才郑全宣读的圣旨再次在众人脑中回响,久久不能平静。 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啊先前嘉德长公主寻回的静和郡主竟是认错了人。原来她真正的骨肉已在机缘巧合之下入了他们镇国侯府的大门。兜兜转转,好在嘉德长公主而今终于寻回了自己的骨肉。 至于先前被认错的静和郡主要如何处置,自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之内。 在场之人只知,他们府中原本这个无依无靠, 孤苦伶仃的表小姐, 已然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之女。 世间之事,怎一个阴差阳错能道尽? 尤其是陆姝,听闻旨意后的瞬间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原本她心中那个处处不如她, 只是凭好运得了陆昭行青眼的顾惜宁,而今竟成了她都要仰望的存在。想起自己先前还废了心思去巴结那个假郡主静和,陆姝就觉脸皮发热, 好似有谁当头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的她脸颊火热热发疼。 当然,在场大多数人都平日里都与阿宁处得还算愉快,骤然听闻此讯, 还是惊喜各自参半的居多。 白芷白芍就不同了, 眸中全是受宠若惊的狂喜。 她们的姑娘, 竟是长公主的亲骨肉? 二人是打心底为阿宁高兴。 就在这众人惊讶的同时,郑全又宣读了另外一道旨意。 这道圣旨是赏给陆昭行与镇国侯府的,大意便是陆昭行立了功,寻回了嘉德长公主失散多年的骨肉,嘉德长公主与永昌帝甚是欣喜,顺便对镇国侯府对阿宁这大半年来的照顾表示感谢。 陆昭行昨夜因公务出门,一大早都未归来,这道旨意自然是由府中位份最高的陆老夫和镇国候陆俨接下。 旨意宣读完毕之后,郑全想起永昌帝的吩咐,笑道:“宁安郡主,长公主殿下等候已久,郡主还是准备一下与奴婢入长公主府,前去向陛下谢旨罢。” 阿宁眸光微沉,长长的睫毛敛住眼瞳,瞧不清楚情绪,微微点了点头。 今日这事阿宁早有预料,只是她原还以为至少还要缓上两三日她的身份才会公之于众的,未想竟来得如此之快。 郑全眸光一转,笑道:“郡主无需担忧。”他微微一个眼神,清一水的太监便鱼贯而入,“这些人手郡主随意使唤便是,外头车马也已备齐,自然不会漏了郡主的贴心物件儿。” 这意思实在是太明白不过了,这是要让她即刻从镇国侯府搬出。 也是,永昌帝的旨意一下来便相当于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若她继续在镇国侯府待下去也的确不合适。 阿宁道:“有劳公公,不过我闲杂物件多,怕是需收拾一阵。” 郑全摆手,“无碍,郡主只管好生收拾。”言落,他扬手一唤,一个二十出头,模样俊秀的太监上前。“这是我义子郑修,郡主有什么事,差使他便可,奴婢还需回宫去回禀陛下,就不就留了。” 郑全张口还欲再言齐王今日也亲自来送阿宁归府,只是不待他言,骤然出现的一道身影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来人着一袭团花苍青缎袍,腰系金玉相见革带,一头黑发以玉冠高束,冠中嵌红宝,许是时辰尚早,天气还带着些潮,他最外头还系了件玄色银地的斗篷。 深沉的玄色将他衬得很是威仪,即便面带弱色,仍难磨灭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上位者的威仪。 郑全上前见礼,“见过齐王殿下。” 陆俨眸光一动,与眼中惊疑相交的陆老夫人对视一眼,也领着侯府众人同她见礼。 齐王以拳抵唇虚咳一声,在空中一扶,笑道:“侯爷与诸位无需多礼。” “本王今日是奉姑母之命前来护送”他的眸光掠过阿宁,思忖了瞬间,“宁表妹的。” 此话落下,众人眼底皆是了然。 唯有在一旁的谢昭,却在齐王话落瞬间,眼眸陡然暗沉。 也是,齐王与嘉德长公主之女有婚约在身,既然之前那个静和郡主乃是误会一场,而今已寻到了真正的郡主。日后那婚约要落在谁头上,已是不言而喻。 且齐王方才言他是封长公主之命而来,单凭这个,就足以说明长公主对他的态度了。 谢昭忍不住咬牙,手指紧握成拳,面带隐忍。 陆老夫人一眼便瞧见了谢昭的煎熬模样,心中很是不忍,低低唤了他一声,“阿昭。” 谢昭闻言,微微垂首,敛住眸光,将一应喜怒也尽数掩住。 齐王眼风自谢昭掠过,眼眸微眯了眯,神色无常,唇边的笑却愈发的深了。 他故作才看见谢昭一般,“谢二公子竟也在?”说着,像是不经意间问道:“听闻谢二公子与府中诸位姑娘关系都极好。” 陆俨分明瞧见齐王若有所思地目光在阿宁和谢昭二人之间游移,想到阿宁与齐王将来极可能便是夫妻,觉得有些不妙,当下笑道:“哪里,老夫人以前最疼我小妹,自然也连带着这小子一起疼了,这小子不过偶尔来府上陪陪老夫人,家中的姑娘们平时里课业多,不过混个眼熟罢了。” 陆俨搬出老夫人,主要是说明谢昭虽在侯府出入得勤,却大都是有长辈在场。 齐王了然点了点头,目光再度落在阿宁身上,感叹道:“说来我与表妹也算是有缘,难怪陆老夫人寿辰那日初见你便觉眼熟。” 算起来齐王和阿宁打过的交道已是不少,期间他还曾助她两次,算上元宵动乱那次,便是三次了。 他一连三次救她于危难之时,是个姑娘都应对他亲近放松许多,可他却觉阿宁每每对上她时,实在有些疏远得过分。 阿宁面色无常,心底却暗暗叫苦。 齐王今日故意来护送她,岂不是变相向人表明了他们的婚约关系? 可眼下他人都来了,阿宁就是有一千个不愿,也无法在面上表露出来,只好不咸不淡对齐王点了点头。 齐王已到,郑全也没有再留的必要,当即又对陆老夫人陆俨告辞。 他有公务在身,旁人不便留他,寒暄几句之后,郑全便离开了。 阿宁的行礼还要收拾一阵,众人自不可能就这样在院中干巴巴站着。 陆俨打头,请齐王入内等候。齐王便面带笑意由陆俨引着入内。 事实上,齐王今日来这一趟并非是受嘉德长公主之命。 昨日阿宁对嘉德长公主的话已然说的那么清楚,既然她那般明确表示了不愿嫁齐王的意图,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嘉德长公主自然不会让齐王主动前来护送。 可昨夜齐王去了长公主府上拜访,向长公主言明他已经从永昌帝那边听说了阿宁的事。 他当即就向嘉德长公主表明了态度。 为了以示诚意,他愿意亲自去镇国侯府护送阿宁回府。 齐王的态度实在太过陈恳,嘉德长公主着实为难,本想借齐王身子为托词让他不必前去,可齐王却十分坚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齐王从始至终的态度都极好,嘉德长公主着实无奈得很。 就算阿宁不喜齐王,可要取消婚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的,嘉德长公主无法,最后只得答应了齐王由他护送阿宁。 齐王与陆俨一走,院中登时只剩下镇国候府的人。 陆姝最先发话,“宁姑娘可真是藏得好深,想不到你竟是嘉德长公主的女儿。”虽竭力隐忍,但还是忍不住话底一股子往外泛的酸气。 陆媛虽也对此事十分意外,却极替阿宁高兴。 长公主之女自然比小小的侯府表小姐身份珍贵,有了嘉德长公主做靠山,日后阿宁能走的路自然也就越远。 “三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这意思,莫非是阿宁有意要瞒着我们她的身份的?”言落,她看向阿宁道,“阿宁,想必你应当有什么难言之隐罢。” 阿宁因陆媛的体贴感到十分暖心,她对她笑笑,“在此之前,我也不知自己身份,直到昨日嘉德长公主留住我,我才知晓此事。” “此事关系重大,阿宁不敢胡乱声张,故而昨日回来之后没能告知,望老夫人,两位表婶赎罪。” 阿宁恭恭敬敬向陆老夫人几位长辈行礼。 林氏心底本还有些不舒服,此时听到阿宁这样说,心底那点不快当即烟消云散,摆手道:“这是哪里的话。”末了又道:“不过宁,”林氏还想唤她‘宁丫头’话到嘴边才觉不合适,笑着道:“现在改唤你郡主了,若你不嫌日后一样可唤我表婶,不过若在人前还是唤陆夫人罢。” 林氏这是为阿宁,也是为她自己着想。 世家大族关系素来复杂,有时一两个称呼看似无足轻重,可若落到有心人的耳里,指不定怎么编排。 阿宁自然也以笑对之,甜甜唤她与张氏,“二表婶,三表婶。” 林氏与张氏对视一眼,二人都不由感到欣慰。 她们是见惯了那些势利之人的,阿宁而今这般身份,压根不需要再讨好她们,她没借着郡主身份在她们跟前吆三喝六便是难得。 可她还是如以往一般,将她们当成长辈。 这份心,着实可贵。 陆姝看着林氏等人对阿宁的笑容觉得着实碍眼,只觉她们全是谄媚之辈,心闷得很,再也待不下去,与陆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告辞。 陆老夫人也没想过阿宁的真实身份竟是这般显赫。 她想起方才入府前来护送阿宁的齐王,眉头紧蹙,终是忍不住道:“宁安郡主,老身有些话想单独同你谈谈。” 陆老夫人面色是少有的严肃,林氏都有些吃惊。 陆媛很是担心,扯了扯林氏的袖子,“娘,阿宁她” 林氏用手肘捅她,眸光渐深,示意她安静。 林氏的眼又落在陆老夫人身旁不远处的谢昭身上。 先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急急想将阿宁的婚事定下,原先本考虑的是谢昭,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黄了,最后才让她安排阿宁与她娘家的侄子相看。 不过,后来在庄子的那次相看,也因谢昭搅局以失败告终。 林氏也知道谢昭心里头压根没放弃对阿宁的念想,可事到如今他怕是不放弃都不行了。 林氏心想陆老夫人对阿宁谈的应当是谢昭的事。 然事实上,阿宁被陆老夫人叫去偏殿之后,谈的却是别的。 陆老夫人拧着眉,“宁丫头,你与”陆老夫人咬了咬牙,最后终于问出口,“你与阿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阿宁道:“自然是好好过日子。” 这话让陆老夫人再也绷不住情绪,“好好过日子?!而今你与齐王有婚约在身,你这样是好好过日子的样子么?” 陆老夫人觉得陆昭行这次一定是发了疯,以他的本事,必然早早知晓了阿宁的身份,可他明知晓她的身份之后,竟还敢去招惹她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陆老夫人摇头,语气极沉,“我不同意。” 嘉德长公主之女与齐王的婚约乃是圣上御赐,金口玉言,陆老夫人丝毫不觉得有动摇的可能性。 陆昭行的性子,陆老夫人是清楚的,一旦他决定了什么事,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陆老夫人面带苦涩,十分煎熬。 他陆家是怎么回事?怎么尽生些痴情种。 而今的陆昭行就与当年的陆雍一样,陆老夫人十分清楚已经劝不住了。 陆老夫人与阿宁对视,恍然间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劝顾柔离开的情景,她心口极痛,只觉煎熬至极。 可即便煎熬,她也不能任由陆昭行就这样一条道走到黑不回头。 陆老夫人攥紧手,张了张口,神色严肃,“宁丫头,你听我一句劝,算是为了你二哥好,也是为你自己好,你们——” 她话还未完,就被阿宁打断。 阿宁坚决摇头,一字一顿道:“我不愿。”她的语气就像个胡闹的孩子。 可那坚定的眼,冷萃的眉,却分明是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模样。 阿宁忽然觉得一向和蔼可亲的陆老夫人变得有些面目可憎。 想来当年,陆老夫人也是这样出现在她阿娘面前,打着为陆雍好的名义让她阿娘离开的罢? 阿宁清楚顾柔的性子,她是个十分温柔善良,一心为他人着想的女子。 她那样的性子,不必想也知她为了陆雍,一定会答应陆老夫人的啊。 可到头来她的退步,换来了什么? 即便她选择隐居,最后还不是差点被朱氏迫害? 阿宁扯唇一笑,心底有些怒,为自己,也是为当年的顾柔。“老夫人,当年你也是这样,到我阿娘的跟前游说她离开你儿子的罢?” 陆老夫人不由一怔。 “可你想过没有,当初若没有你们陆府对顾家的见死不救,顾家至于沦落到那样的境地么?” 陆老夫人喉间梗住,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阿娘她人好,她退步了,离开了,可最后呢?朱氏有放过她吗?” “你说” 阿宁摇头,“老夫人,当年之事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陆老夫人因这话指尖不住颤抖,甚至有些恼羞成怒道:“你住口。” 阿宁定定道:“老夫人,您不是二哥,也不是我,您没有权利替我们做选择。” “我们的路该如何走,我们心里有数。” 阿宁眸光微凝,扯了扯唇,“你若担心最后会殃及镇国侯府,大可不必,我顾惜宁在此立誓,就算最后头破血流,死无全尸,也不会殃及陆家分毫。” “何况——” 阿宁唇边忽然漾开一抹极浅极淡的笑,“二哥已经在圣上的跟前求了赐婚的恩旨。” 陆老夫人震惊,瞪大双眸,“你说什么?” 阿宁点头。 陆老夫人愣住,最后竟是笑出了声来,摇着头,眼眶有些湿润,“罢罢罢” 也是,这些事她管不了,也没法管啊。 四目相对,静默无声,空气仿佛被凝结了一般。 陆老夫人眸光渐凝眸,见阿宁要走,忙唤住她沉声道:“你对阿行有几分真心?” 阿宁顿住脚步,回眸看她。 此刻,她的眸中仿佛阳春三月盛放于枝头最娇艳的花,漾满了深情,她迎着陆老夫人的眸光,极慢地笑了起来,“为他,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老夫人觉得呢?” 陆老夫人透过阿宁,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姑娘。 当年她对顾柔道,“就当是为了陆雍,阿柔,你放过他罢。你若真为他好,就该离开。而今你缠他不放,你对他又有几分情谊呢?” 顾柔面色平静,脸上却满是泪痕回道:“放过?我要真放过,我早就放了。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啊。夫人,我恨过你。我恨你见死不救,恨你在顾家危难之际未施援手,可那样的情景下,又有谁敢救顾家呢?我家破人亡,沦落至今,真要论起来,你们陆家的每人我都该恨。可我却唯独对他恨不起来。” “这样的情形下,夫人觉得,我对他有几分情谊?” “” 陆老夫人静默,良久,她好似瞬间失了大半力气,眸中也没了神采。 她长长的一声叹息后,对阿宁道:“你走罢。” 阿宁点头,对陆老夫人恭敬一礼而后退下,刚出门不远,就瞧见门口等着的一道绀青身影。 听闻动静,侧着身的谢昭缓缓回首。 此刻,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透着复杂至极的情绪,他沉沉目光最后落在了阿宁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第085章:护送 第085章: 谢昭来时心中本酝酿了无尽的话, 到此时他却觉得喉间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临到最后,他只能扯唇一笑, 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恭喜你。” 着绀青华服的青年立在石拱桥上,桥边花枝轻垂,风过,带起花树摇曳,也带起他的袍角。 向来是恣意风流,潇洒不羁的青年此时此刻, 俊朗的脸上难掩落寞。 阿宁心下微叹, 不敢对谢昭表露过多情绪,只对他淡淡颔首,“多谢。”又道:“二公子可还有事?”阿宁对他歉然一笑, 表示她还有事要去处理。 见谢昭不言,阿宁微提裙迈上石桥,就要离去。 谢昭却陡然横臂, 拦住了阿宁的去路。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心中所想,“看起来你对今日之事似乎并不意外,想必你应极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罢。” 虽是问句,他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阿宁迎着他灼灼的眼, 并没回避, “我方才在院中不是说过么, 我不过比你们先一天知晓罢了。” 谢昭扯唇一笑,显然不信她。 “你这话骗旁人骗得住,骗我,”谢昭对她摇了摇头,“不行。” 是了,从他第一眼瞧见这个姑娘起,就晓得她并非是个心思单纯之辈。初见阿宁时,谢昭其实是将她划到心机深沉,善于攀附那类人里头的。可通过后来的相处,他发现这姑娘虽有些心思,人却并不坏。 谢昭不喜工于心计之人,更并不喜愚蠢之人。 身处他们这般地位,又有几个是真正的良善之辈? 直到后来,陆老夫人提起了他的婚事。 同样是有小心思,但不知为何比起陆姝,他更觉阿宁顺眼得多。或者说,放眼他身边,除了阿宁之外,旁的姑娘再也没法引起他的兴趣。 他原本对阿宁也只是有些好感罢了,并不怎么深刻。 即便之前阿宁拒了他,谢昭也有信心能赢得她的心。 可而今一夕之间,她不仅变了身份,伴随着她这道身份而来的还有一道婚约,一道压根无法更改的婚约。 到这时候,谢昭才发现他对阿宁的感情比他想象当中还要深。 阿宁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淡淡道:“是与不是,并不重要。”她打定决心要与谢昭划分界限,看着谢昭,沉声道:“谢昭,你很好,但对你好的那个人,注定不会是我。” 阿宁想起那次过后,一直没来得及还给谢昭的猫眼石,又道:“正好你今日在,一会儿我让白芷将那猫眼石还你。”该撇清的撇清,此举就差明摆着说要谢昭以后不要与她往来了。 谢昭表情渐渐凝住,“你这么快就要与我撇清关系是为了齐王?!“ 阿宁无奈,“谢昭。”她开口唤他名字,从口中吐出一句有些残忍的话,“从始至终,我们都未曾有过任何关系。” 谢昭垂着的手陡然收紧,脸色忽变,自嘲一笑,“呵,是我自作多情!” 他眸光陡沉,幽深一片,拳头攥得发白,“宁安郡主,你放心,今日之后,我谢昭必不会再来缠你。” 谢昭是个何等骄傲的人,鲜少有人让他露出这般恼羞成怒的表情。 阿宁袖中的手微紧,什么也没说。 谢昭冷冷道:“那东西郡主不要,扔就了便是。” 言落,他转身就走,那道绀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阿宁的视线当中。 阿宁收回视线,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郑全带来的全是麻利人,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所有行李都已打点完毕。 阿宁也已换上了永昌帝赐下的衣裙,朱缨玉翠,绫罗仙裙,好不华丽。 郑修道:“宁安郡主,行李奴婢已打理妥当。” 言下之意,该是时候启程了。 阿宁抬眼,瞧了眼外头明晃晃的太阳,一碧如洗的天穹 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阿宁收回眼风,宽袖在空中拂过,淡淡道:“启程罢。” 郑修心下暗惊,这个宁安郡主不愧是骨子里流着赵家血的人,举手投足间那份气度,别说是个郡主,就算是在周后与太后跟前,也不逞多让。 阿宁行至前院,见齐王已然含笑等着。 “表妹。” 阿宁对他颔了颔首,“有劳表兄了。” 阿宁的心底有些浮躁,期间好几次望向门口,却始终没等到她相等的那个人。 若今日她回府,真是由齐王亲自护送,那要解除婚约可就麻烦了。 齐王的眸光自阿宁有些不定地脸色掠过,眼神微深。 阿宁再度对镇国侯府的众人一一行礼,表示感谢。 礼数周全后,她心知陆昭行应当是不会现身了,只好携着白芷白芍从镇国侯府的大门出,往一辆朱缨华盖的香车而去。 永昌帝这旨意赐下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动静,就是为的要将阿宁的身份昭告天下。 镇国侯府的门口护卫重重,将那些闲杂人等阻隔在外。 可即便如此,重重护卫之外仍是挤满了密密满满的人头。 嘉德长公主寻女之事一波三折,几年前寻回那静和郡主时已是十分隆重,可谁知那静和郡主竟是寻错了人。 而今,百姓们都十分好奇真正的郡主究竟是何模样。 正翘首间,一道苍青身影自朱红大门之后缓缓而来,此人气度不凡,锦衣玉冠,模样俊朗的几乎叫人移不开眼。 围观之人一眼便人出了齐王。 齐王迈出不久,微微顿住脚步,侧身回首。 未几,只见着银红裳,碧罗裙,胸前佩绿宝璎珞的姑娘迎光而来。她仪态极好,行走之间双手自然交迭,裙角极稳。再说这姑娘的颜色,眉目清丽,气韵雅致,整个人似雨后淡烟笼着水儿,十分耐看,叫人舒服至极。 她与齐王并肩而立,郎才女貌,竟是十分登对。 于是周边百姓不由小声议论,“不愧是长公主之女,这气派礼仪,即使明珠流落凡尘,一样的熠熠生光啊。” “这宁安郡主真真是好颜色,不过先前那婚约怎么办?不是说年底就要同之前那静和郡主成婚了么?” 旁边有人嗤笑,“先前那是认错了人,而今真正的郡主寻到了,还有那劳什子静和郡主什么事?至于那婚事,没瞧见齐王今日亲自护送宁安郡主回府么?这里头啊门道可多着呢。” “” 就在百姓议论纷纷之中,阿宁已然上了马车,齐王因身子缘故,并不骑马,也坐马车。 齐王掩下车帘,正吩咐人前行了几步,就听一阵啾啾马蹄声。 人随声至,着织金妆花飞鱼服,头顶纱帽,腰别黑金绣春刀的陆昭行领着一队人马立在齐王的马车前。 陆昭行翻身下马,装模做样的行了个礼,“见过齐王殿下。”目光掠过齐王背后的那辆马车,眸底隐有暗色,“见过宁安郡主。” 陆昭行想起方才来时旁人口中言齐王与阿宁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原就暗沉的眸子变得愈发晦暗。 齐王眉头微拧,心道真是无趣。 锦衣卫那么多杂事都没将陆昭行绊住,竟还让他赶了回来。 不等齐王发问,陆昭行直接言明来意,“宁安郡主归府,臣与她兄妹一场,自当亲自护送。” 陆昭行眼底隐有沉色酝酿。 昨夜他接到太子在江南那边的事出了问题,情况紧急,便连夜赶往了锦衣卫处理。 他先前也知永昌帝将在今日下旨赐封阿宁为宁安郡主之事,但他原以为今日只是单纯的赐封,不知齐王会亲自到镇国侯府来迎阿宁回长公主府,并入宫向永昌帝谢恩。 齐王是什么身份? 一个小小的郡主归府,何至于他亲自上门?遑论这郡主还是永昌帝念在嘉德长公主的面子上破例封赏的。 可齐王与公主之女有婚约在身,而今永昌帝虽未明确发话,可用脚趾头也知,齐王自然不可能与先前那弄错的静和郡主成亲。 今日齐王亲自来迎阿宁回府,一旦让之得逞,便无疑是在昭告他与阿宁的关系。 齐王眯眼一笑,“陆大人公务繁忙,此事便不必操劳了。” 陆昭行心下冷笑,隔着遥遥的距离与齐王对视,“殿下言重,臣今日无事,不过护送小事,何来操劳一说?” 齐王心里不悦得很,正要说话,就听阿宁的马车从后面传来,“可是二哥在外头。” 陆昭行嗯了一声。 阿宁将车帘微微撩开,见陆昭行立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生得高,身形颀长,她一眼便瞧见了他。 陆昭行着飞鱼服,威风凛凛模样实在让阿宁着迷。 她心底的不安终于缓和许多,“二哥愿意相送,阿宁欣喜至甚。” 齐王听到这话,扶在车壁上的手陡然收紧,当下就道:“不妥。”他还欲再说什么,就见一人忽然靠近他的马车,面带惶色,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 齐王脸色陡然变,猛抬眸对上陆昭行幽深的眼。 陆昭行面色如常,眼底却淬了些冷,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齐王咬了咬牙,暗自用劲,然后以拳抵唇,猛咳不止。 季凌适时惊呼,“殿下,殿下!” 齐王越咳越凶,手中的一方帕子上甚至还隐隐带了血色。 季凌连忙上前对陆昭行拱手,“陆大人,殿下旧疾发作,怕是不能护送郡主归府了。还望陆大人代劳。” 陆昭行十分好说话的点头,甚至还少见对的齐王扯唇笑道:“殿下放心去,臣必然会将郡主好好送到。” 齐王的手几乎将车壁捏得变形,说了句有劳之后,就让季凌驾车先去。 陆昭行领着他的人马到了阿宁的马车前头,眼风自那辆华丽的马车掠过,而后一夹马腹,沉声道:“启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第086章:欣喜 陆昭行护送阿宁一路而去, 排场很是盛大。 今日之后,整个晏京城都知宁安郡主的存在。 嘉德长公主府, 长公主着一身华服,在门口亲迎阿宁。乍见队伍最前开道的是锦衣卫, 嘉德长公主本还有些奇怪,待看清着飞鱼服的陆昭行时,更是露出了诧异神色。 她不由想起阿宁上次对她说的那些话 嘉德长公主看向陆昭行的目光便不由多了一丝打量。 陆昭行翻身下马,在嘉德长公主跟前一礼,“长公主殿下,臣护送宁安郡主归府,望长公主日后好好待她。”说话同时, 阿宁也由白芷白芍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 陆昭行这话本让嘉德长公主有些不舒服, 但她见陆昭行神色冷肃,眼风从阿宁身上掠过时眼中淬着的冷却忽如冰雪消融,瞬间柔和了下去。 他待阿宁的确如旁人不同。 算起来, 她与阿宁能有今日母女相见的这日,也要多亏了陆昭行千里迢迢的将她寻回晏京。 嘉德长公主道:“有劳陆大人,阿宁乃是本宫掌上珠, 日后必会好好疼爱。”说完,目光转向阿宁,难掩激动同时又带了几分忐忑。 她这般匆忙让永昌帝下旨召阿宁回府,也不知她心底是否乐意。 只是有了静和下手的前车之鉴, 嘉德长公主实在不愿放阿宁离她太远, 免得她遇上什么危险。 阿宁在嘉德长公主府门对她行了个十分标准的大礼, “阿宁见过母亲。” 见状嘉德长公主心中的忐忑稍平,松了口气,忙笑着应她。 阿宁顺势上前几步,在嘉德站公主的旁边低声道:“母亲,我有几句话相同二哥言。”像是怕她不应,她又补充道:“你放心,不会太长,就一炷香时间。” 嘉德长公主想了想,微沉的目光自陆昭行身上掠过,点头,“好。” 正好,她也有话对他讲。 阿宁被长公主府的奴仆引入偏厅,陆昭行也随她入内,被请入上座。嘉德长公主十分贴心地将闲杂人等遣散,临走时,目光掠过阿宁,语带含蓄的提醒道:“阿宁,长话短说,待用过午膳,你需与我一道进宫谢旨。” 阿宁点头,“母亲放心,我有分寸。” 嘉德长公主听她这话,这便放心离去。 无关之人一退下,阿宁便转身向陆昭行走过去,“二哥——” 谁知话才说了一半,她便被陆昭行擒住了胳膊,顺势往前斜斜跌入了他的怀里。他动作又急又猛,快得阿宁来不及反应。 阿宁猛然跌落,膝盖骨不小心碰上了桌案,磕得有些疼,她有些不舒服,想要调整位置,下意识在他怀里动了动。 谁知陆昭行的双臂如铁,硬是死死将她紧箍。 阿宁眼风不由往外一掠,压低声音道:“二哥,此处不是镇国侯府,小心外面有人瞧见。” 阿宁倒不是害怕名誉或是旁的什么,只是眼下形势不对,她不想因二人的关系给陆昭行带来麻烦。 谁知身侧却传来他冷冷的声音。 “瞧见就瞧见了,怕什么?” 阿宁一回头,就对上了陆昭行黝黑深沉的眼。 此刻他的眸色深沉,晦暗不明,神色似凝了层薄霜,极冷极冷。 阿宁张了张口,正要说话,陆昭行却陡然托着她的后脑,俯身而下,将他的唇对准她的,狠狠地压了上来。 如疾风骤雨,又急又狂。 阿宁似湖面小舟被他打得浮浮沉沉,身子立时软了半边。 阿宁下意识怕打他的胸膛,想提醒他场合不对,陆昭行的动作却愈发猛烈,隐隐之中,竟还带了一丝野兽的狠。 阿宁拒绝无果,最后只能勾着他的脖子,被迫回应。 她的身子在他怀中软得几乎要化成一滩水,而她的回应于他而言便如上好的香蜜,又醇又甜,直直荡进了心里。 陆昭行从未感受过如此销魂,他的唇辗转研磨,从她的唇撤开之后,依次落在她的眉眼,耳垂她就像一颗沾蜜的糖,让他不忍一探再探,流连忘返。 恰好一缕日光从菱形窗格投进,在阿宁的面上镂上了半明半暗的阴影。她仿佛生来就是这般,脸上的阴影像是一张薄薄面具,有种绽放于黑暗的莫名美感。 此时她洁白纤细的颈脖因他的动作高高扬着,细细的颈脖上浮现出些淡青脉络,因被光氲过的缘故,细颈好似融了层柔和的金边儿,细软的绒毛肉眼可见。 秀颈似玉,白得发亮,叫人再也移不开视线。 陆昭行身子渐渐发热,隐隐中似有什么被引燃。 香甜的情愫于空中不安地氤氲,就如此时缕缕玉光束里跳动的浮尘。 陆昭行有些失控,对着她如玉的颈脖倾身而下。他在她的锁骨处停留,接着对着锁骨处那枚小小的淡红的胎记吻了吻。 阿宁本也沉溺在他的气息中,骤然觉得颈脖微凉,这才发觉不妙。 见陆昭行眼眸幽深,无半分退意,还要继续,心底暗骂了声。 直到阿宁陡然发出的一声轻咛,陆昭行只觉唇上一疼,落在阿宁腰侧衣带上的手不由陡然顿住。 他的瞳孔微变,像是恍然回过神来。 陆昭行气息不稳,有些狼狈地撇开眼,不让阿宁对上他的视线。 没了陆昭行的桎梏,阿宁这才撑着身子从他怀中离去,只是未料腿软,不由一个踉跄。 陆昭行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身。 陆昭行坐在椅子上,唇上火辣辣疼提醒着他方才的荒唐,他垂着眼,道:“阿宁,方才——” 他唇上忽然一凉。 陆昭行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伸出纤细洁白的手指压住了他的唇。 阿宁半嗔半怒,瞪着他道:“你瞧瞧你?我都成了什么样子?”她钗环早已在二人方才的厮鬓里乱得不像话,衣襟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松了一半,露出大片雪白的颈脖。 陆昭行呼吸一沉,皱着眉,在心底道了声齐王该死。 陆昭行的确是被一堆烂摊子给绊住了脚,可他听到齐王将在今日亲迎阿宁回府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想到齐王这手一旦得逞,他的阿宁便极可能落入他的手中 陆昭行骨子里那些戾气便也止不住往外翻涌。 他听到方才阿宁怕人瞧见他们二人的时候,心底更是生出了许多荒谬的想法。 阿宁而今贵为郡主,齐王身世容貌样样不差,若她日后真嫁与了他必当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反倒是他,所谓的平西侯而今朝中如日中天的宠臣,不过是刀口舔血,行走于刀尖儿的亡命之徒罢了。 他日新主即位,他这个先帝的宠臣必将处于极为尴尬的境地。 陆昭行知道阿宁素来聪慧,对朝政之事也不如寻常闺阁女儿那般懵懂。 相反,她对于局势分析格外的敏锐,她在他面前也从未掩饰过这点,以往她借故在他书房里颤着他时,他便觉察出了这点。 她那么聪慧,若她选择齐王 所以在阿宁说出那番话后,陆昭行忽然对自己与她无法堂堂正正,只能躲躲藏藏的在暗处的关系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怒火。 但他更怕的是阿宁的心被齐王偷走。 像是急于要证明眼前之人为他所有,他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拥入怀,想将她的味道刻入心头。 回想方才看似是情绪失控之下,意识不清才做出的举动 陆昭行低垂的眼里幽色更浓。 什么情绪失控? 陆昭行扯了下唇,他很清楚,从始至终他的心都是清明的。 清明的不能再清明了啊。 方才有那么一瞬,他甚至阴暗的想,若有朝一日阿宁真被许给了齐王,不管是否是出于她的意愿,他必然会亲手灭了赵述,就是抢也要将她从他的身边抢回来。 他陆昭行从来都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之人。 否则他怎可能在当初的流放之路活下来,一路爬到而今这般地位? 平日他虽沉默寡言,但在阿宁跟前表露的一直都是待她好的一面,她会喜欢那样的他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可那并非是真正的,完全的他。 若她知晓,他手里沾的那些血,那些阴暗 陆昭行眉头依旧紧皱,额头有些发疼,他闭眼一脸难色道:“我今日有些失控。”稍微缓和了下情绪,他才睁眼,眼里带了丝对自己的痛恨道:“阿宁,对不住。” 阿宁她已经自己的衣襟整理妥当,闻言还是瞪他,“我又不是说这个!” 先前她想生米煮成熟饭,他不愿。 今日他陆昭行倒是好,行起事来竟是不分场合,他俩前头重重难关,八字还没一撇,就敢在她回长公主府的第一日,在他未来丈母娘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儿? 这人还想不想与她修成正果了? 阿宁还要再言,却见陆昭行神色阴沉,眉拢得极紧,落在扶手的拳头攥得发白,她忽而收了声。 她慕他多年,早将他的习惯刻在了心上。 此时,陆昭行显然情绪不对,她心念一转,回想起方才的情景,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二哥。”她上前一步,用拇指按住他的眉心,“老皱眉作甚?丑死了。” 陆昭行情绪低沉,无心与她玩笑。 “你本来就比我老,要日日皱眉,只怕会老得越快,到时候,我就只好去寻那些年轻英俊的儿郎们了。” 陆昭行眸光陡然一眯,冷声道:“你敢!” 阿宁却粲然一笑,挑眉道:“哎你这么凶,我当然不敢了。也是了,你平西侯陆昭行杀人不眨眼,凶名在外,谁还惹得起你?敢给你戴绿帽。” 她这一笑,如沐春风,带着淡淡温意,无声无息荡入他心间,抚平他心底那些褶皱。 “你就不怕?”默了半晌,陆昭行忽然凝眸问她。 阿宁不问反答,“怕什么?怕你杀人,怕你干的那些坏事?还是怕什么?” “二哥,难道你会因我了个把杀人,就对我不管不顾,或是疏远于我么?” 阿宁不是真正不谙世事,天真无忧的闺阁少女。 她曾立于皇城,俯瞰众生。 什么脏的污的没见过? 这世间,哪有非黑即白之人。 陆昭行摇头,“自然不会。” 阿宁眉眼一弯,笑道:“那我也不会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放在心上。二哥,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什么平西侯,不是什么锦衣卫指挥使,仅仅是因为你是你。” 仅仅是因为你是你 陆昭行心头猛热,似有一股热流自心间流过,汇入四肢百骸,让他欣喜得不忍微微发颤。 他将她再度拥入怀里,轻声呢喃,一遍又一遍,“阿宁,阿宁。” 他陆昭行何德何能,能遇上这样好,这样善解人意的姑娘? 阿宁埋首于他的怀里,“嗯,我在。” 他声音微涩,“今日二哥来迟了。” “不迟的,你来了便好。” 陆昭行眸光一沉,对她也是对自己,沉沉道:“你放心,我必不会让齐王得逞。” 这样好的她,怎能落入赵述那样的虚伪之徒之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第087章:坦明 阿宁刚将微乱的发髻收拾整齐, 就听殿外传来了嘉德长公主的声音,“阿宁。” 阿宁眸光一暗, 忙后退几步,与陆昭行拉开恰到好处的距离, 沉声道:“母亲,我在的。” 听到阿宁应声,嘉德长公主这才吩咐奴仆打开门。 入屋之后,嘉德长公主眼风自阿宁身上掠过,见她衣着整齐,神色无异,这才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当她目光掠过阿宁略微有些起皱的裙摆时, 眸光下意识沉了几分。 嘉德长公主面如平镜, 话里瞧不出丝毫端倪,状似无常道:“我突然觉得你这身衣服还是素淡了些,第一次面圣非同小可, 阿宁你还是换上那一件海棠色的罢。” 表面上来看,嘉德长公主神色无常,阿宁却分明从她隐晦的眼底窥出了她的几分情绪。 她心下暗叹, 不由扫了陆昭行一眼,颇有些无奈。这下好了,嘉德长公主必会以为陆昭行是个轻浮之辈 只是眼下嘉德长公主都已发了话,阿宁若要再继续待下去, 或是替陆昭行说话, 怕是会更引起嘉德长公主的不愉。 阿宁点了点头, “那阿宁便现告辞。” 阿宁一走,陆昭行便向嘉德长公主走近几步,嘉德长公主以为他要离去,忙挥手道:“平西侯请留步,本宫也有些话同你说。” 嘉德长公主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昭行道:“正好,其实我也有事向长公主殿下言明。” 嘉德长公主不由微讶,沉眸道:“既然如此,那平西侯先请罢。” 陆昭行直觉嘉德长公主对他说的事与阿宁有关,摇头,“还是长公主殿下先请。” 嘉德长公主也不是个扭捏的人,直接开门见山,“那好罢,那本宫便说了。我留住你的用意,想必你应也猜到了几分。” 陆昭行不置可否,静静听着。 “陆大人。”嘉德长公主对着陆昭行微微蹙眉,“而今阿宁乃是陛下亲封的宁安郡主,是本宫唯一的女儿。”言外之意,阿宁再也不是以往他镇国侯府,无依无靠,没有什么背景的表小姐了。 “望你日后放尊重些。” 嘉德长公主的语气忽有些沉,落在陆昭行身上的目光更是格外严肃。 朝中能这般毫不委婉不客气同陆昭行说话的,除了永昌帝之外,少之又少。便是太子梁王等人,贵为亲王,见了他照样客客气气,规规矩矩,从不在他跟前摆架子。 可眼下,嘉德长公主对他说话时,语气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嘉德长公主本以为依照陆昭行平素在外的性子,她以这样的态度对他,一会儿的场面十之八九会闹得很难看。 但为了阿宁,便是与陆昭行翻脸,她也是不惧。 嘉德长公主本已做好了陆昭行会翻脸的准备。当然,他若真敢翻脸,嘉德长公主便下定决心,就算阿宁恨她,她也决计不会将她交到陆昭行的手上。 谁知陆昭行却沉声答道:“长公主殿下说的极是。” 在嘉德长公主微诧的眸光中,陆昭行语气恳切,“你放心,阿宁于我不同,我必会妥善待她。” 嘉德长公主摇头,“光说自然容易,你若真的喜她敬她”就不该在方才与她过分亲密。思忖几瞬,嘉德长公主还是将未能出口的后半句话吞了回去,接着又道:“就该时时与她保持合适的距离。” 陆昭行毫不犹豫应声,“长公主殿下放心,陆某必当谨记你今日之言。” 嘉德长公主眼风落在眼前这个沉默寡言,面色冷峻的青年身上,眸中不由沉了几分。 陆昭行的性子和行事她以往便有所耳闻,在阿宁那日对她坦明了心声之后,更是连夜派人去查了与他有关之事,尤其在感情这方面。 这陆昭行虽说性子太沉,为人太过冷厉了些,但好在在感情方面还算干净。他府中既无姬妾,外头也没有相好,便是走得近些的女子都无。 眼下这个在朝堂翻云覆雨,便是太子梁王等人都忙着腰讨好的人,面对她的训斥,竟是无分毫反驳之意,反而一个劲儿的应是。 这实在是太令人别扭。 陆昭行又道:“我与阿宁之事一日未定,我便一日与她保持距离,绝不让她的名声受损分毫。” 嘉德长公主正满意的点头,可猛然回想,才惊觉他话中的不对。 什么叫他与阿宁之事? “你与阿宁之事,平西侯这话是何意?” 陆昭行忽然退后,对嘉德长公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实不相瞒,我已在陛下面前求他下旨赐婚。” “什么?”嘉德长公主吃惊瞪大眸,难以置信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日,阿宁身份验明后,陛下宣旨让我去回话之时。” 陆昭行忽而出声又道:“我会好好待她。” 没有言之凿凿的保证,没有刻意为之的对天盟誓,他只是用最平实无奇的话语,将他内心深处的话吐了出来。 陆昭行眼眸漆黑,眸底是极致的坚定。 见嘉德长公主忽不做声了,他再度启唇,沉声重复道:“我会尽我所能待她好。” 嘉德长公主活了这么多年,真情和假意还是分得清楚的,见陆昭行露出这般神色,眉下意识拢了起来。 再者,光凭陆昭行敢在阿宁身份验明之后,冒着激怒帝王的风险出言向永昌帝求赐婚的旨意这点便足以说明阿宁在他心底,的确是占了不轻的分量的。 只是这分量究竟有多重,嘉德长公主还不得而知。 默了半晌,嘉德长公主抬眸,定定问他,“平西侯所言之好,能好到什么程度?” 陆昭行眉头下意识拢紧,面色平淡无波,然拢在袖中的手心已泛出了黏腻的细汗。 说不担忧,自是不可能的,毕竟嘉德长公主的意见在阿宁与他的事中也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 陆昭行从来没有应付这类事的经验,硬着头皮想了半晌,终于将心中所想缓缓道来:“只要我在绝不让人轻她辱她,害她伤她。” “她心眼小,爱钻牛角尖。从我向陛下求旨的那刻起,我便决定一心待她,此生除她之外再也不置旁的姬妾,我陆昭行所言,字字出于内心,如若来日有违此誓,愿我死无全尸,死后沦入无间地狱,永无超生之日。” 时下人敬畏神明,鲜少有人敢发这般阴毒之誓。 嘉德长公主落在陆昭行身上的眸子深处多了些沉色。 陆昭行语音忽而一抬,“长公主殿下,我会待阿宁好,这点你放心。不过我认为有些事光是说出来,并无任何意义,你若愿意给我时间,我自会向你好好证明。” 说实话,嘉德长公主确实因陆昭行的话有些动容。且阿宁先前也已向她言明,她对陆昭行已心有所属 但此人实在难以驾驭,她怕阿宁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嘉德长公主此时的内心着实很是复杂。 “你的心意我已知晓,此事暂且如此罢。”思索良久,嘉德长公主也没思索出结果,只能如此答。 具体要怎么做,她还需好好想想。 嘉德长公主有心转移话题,便问道:“对了,方才陆大人不是说也有话对本宫说么?” 陆昭行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呈给嘉德长公主。 嘉德长公主乍见他掏出一枚帕子,本还有些疑惑,可待她看清那帕子上绣的东西之后,不由陡然僵在当场,语气无可抑制带了几分颤抖,难以置信地道:“此物此物,你是从何处得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第088章:囚笼 这方帕子其实并无甚奇特, 上头绣了如意云纹并宝相花。 自古以来如意云纹与宝相花便是吉利喜气的纹样,配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眼前这帕子上的四喜如意却是十分罕见, 其样式复杂,针法奇特, 乃是宫中特有。 嘉德长公主一眼便认出,手中这帕子上的刺绣乃是出自王嬷嬷之手。 前些年嘉德长公主身子不好,王嬷嬷替她做的荷包绣囊大都是如意云纹,绣法与眼前这帕子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这方帕子极新,用料也是锦绣坊前几日才上的新料,显然不可能是旧物。 王嬷嬷不是已经遇害了么,可眼下这帕子上头的纹样是怎么回事? 嘉德长公主心跳微快, 脑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双眼骤然放光,“王嬷嬷王嬷嬷她,是否还活着?!” 陆昭行在嘉德长公主灼灼目光的注视下, 点了点头。 嘉德长公主眼眶不由自主微微湿润,喜极哽咽道:“太好了,太好了。” 一时间, 嘉德长公主脑中涌上无数疑问,她将思绪理清,默了片刻而后道:“陆大人,请问王嬷嬷而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康?” “长公主殿下放心, 王嬷嬷身子康健, 你无需担忧。只是她的具体所在, 暂时不便相告,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 嘉德长公主眉头微蹙,想了想,启唇道:“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王嬷嬷既然能用最时新的料子绣帕子,且帕子上的针脚平稳细密,这说明她现在的确没有危险,也没有受人逼迫。 否则她是不可能绣得出东西来的。 可王嬷嬷若身子康健,为何不派人来寻她?她绣的帕子,又怎会出现在陆昭行之手? 嘉德长公主满面疑色。 陆昭行简短将事情道来:“上次王嬷嬷在京郊被人伏击,陆某恰好经过便顺手救下了她。” 嘉德长公主闻得此言突地站起身来,忙道:“多谢陆大人出手相助!” 嘉德长公主这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毕竟王嬷嬷不过一介奴婢,当时陆昭行若没有管那个闲事的心,兴许现在王嬷嬷就真的与她天人两隔了。 陆昭行摆手,“不过顺手为之罢,长公主殿下客气了。” 言末,他的目光忽沉,神色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嘉德长公主直觉他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内情,下意识吩咐屋里候着的婢子走得远些,这才道:“陆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无需顾虑。” “事后我查过,当时追杀王嬷嬷的人手是齐王手底下的人。” 嘉德长公主当即摇头驳道:“不可能。” 陆昭行眸光微沉,眯了眯眼,抿成一线的唇扯出些许嘲讽的弧度,“不可能?长公主殿下莫非觉得陆某所言有假?或者认为我是存了私心,有心败坏齐王名声所以才如此的?” “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嘉德长公主略蹙起了眉。 齐王与王嬷嬷无冤无仇,他又怎会费尽心力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杀一个无足轻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嬷嬷? 可而今证据却已摆在眼前 王嬷嬷既然愿意让陆昭行将这个手帕带给她,便说明王嬷嬷是信任他的。 陆昭行深知自己而今处境微妙,怕说的太多反而让嘉德长公主觉得他是意有所图,故意借王嬷嬷之事来抹黑齐王,所以便故意将话说了一半。 而今他已在嘉德长公主的跟前抖落了齐王的第一层面具,至于齐王与静和勾结之事,比起他主动告知,还是让嘉德长公主对齐王生疑之后再去‘查’清楚更好。 陆昭行道:“总之,齐王并非他表面这般简单,还望长公主多加小心。”言落,陆昭行拱了拱手,“时候不早,臣还有事在身,便先行告退。” 嘉德长公主目光晦暗,变了几瞬,在陆昭行即将踏出门槛之时陡然定住。 “陆大人且慢。” 陆昭行抬出一个恰好疑惑的眼神。 嘉德长公主定定道:“关于齐王陆大人所知多少?还请悉数告知。”她眸光幽深,带了几分决绝。 这是打定主意要探齐王的底了。 陆昭行沉吟片刻,再次确认道:“长公主殿下真想知晓?” 嘉德长公主点头。 陆昭行想了想,决定暂改主意。 既然嘉德长公主执意要问个结果,他索性先将齐王背地里的小动作全盘托出。 至于嘉德长公主信是不信,便由她自己拿捏了。 嘉德长公主听罢,只觉遍体身寒,一股森森冷气不住从脚底攀升而上,最后将她整个人冻在了当场。 “你说当初静和入京,乃是齐王一手操控所为?” 静和入京,不是周后为之么? “确实如此,有关此事的卷宗都存在锦衣卫里头,长公主殿下若想知晓,臣可派人将之传与你过目。” 嘉德长公主后退几步,手撑在桌案上,喘息微重,还是难以置信,“可他这样做的缘由是为何?”齐王将一个商户之女扮作她的阿梨,拿了当年的信物,甚至为了让她信服,不惜在林婉仪的身上刺下一个虚假的胎记 “他费劲千辛万苦,做下这许多又有何意义?”她的眉蹙得越深。 陆昭行不答反问,扯唇道:“如长公主殿下你所言,若此事真的毫无意义,那他自然不会做。” 这话意有所思,嘉德长公主生于皇家,从小便活在权利中心,她虽不慕权,但不代表她对朝局一无所知。 相反,她对朝局通透的很,心念不由飞转。 嘉德长公主眸光骤然一亮,露出恍然的表情。 “也是啊,若林婉仪真成了他的妻,因存有这个把柄,必然一辈子受制于他。而今我公公宋怀膝下无子,迟迟未从旁室过继子嗣算起来,与他关系最近的也只有这个孙女了。且他与齐王有师生之谊,若齐王有心一争此位,本宫的掌上明珠到了他的手头,我必然会全力相搏,助他成事,至于宋家十之八九也是站他这头的。” 放眼朝中的适婚女子,能带来绝顶权势的,哪个背后没有祖荫深厚的家族? 可林婉仪就不同了。 不仅能为他带来无尽的好处,更因嘉德长公主在宗室里的影响力,最后就算他不是以储君之名上位,也必然会降低很多阻力。待到日后他真坐上那个位置,有林婉仪在身旁乖乖任他摆弄,他也无需担忧外戚之嫌。 到了最后嘉德长公主忽然笑出声来,目中有灼灼怒火。 “真真是好算盘,好计谋!” 极怒的同时,嘉德长公主心底还胶着着极致的不寒而栗。 直到此刻之前,她还认为齐王乃是良配 嘉德长公主深深吸了口气,咬牙。 还好。还好及时撕开了齐王的假面。而今察觉了他的真面也算不晚。 陆昭行道:“此事关系重大,望长公主暂时不要声张,至于王嬷嬷,就连齐王也以为她已不在人世,所以暂且还不便出面,望长公主殿下见谅。” 嘉德长公主点头,神色严肃,“本宫明白了。”她语气一沉,“王嬷嬷那边,就有劳陆大人了。” “长公主殿下无需客气。” 嘉德长公主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眸中忽然浮现出些煎熬之色。时候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她还需带阿宁入宫面圣。 今日入宫,阿宁与齐王的婚事必是要被再次提及。 若想要更改今日便是最后的机会。 “陆昭行!”嘉德长公主声音忽然变得极沉。 陆昭行有些诧异嘉德长公主直呼他名。 嘉德长公主沉着眼,直直道:“方才你所发之誓,你可敢当着我,当着这诸天神佛再立一遍?” 陆昭行隐约猜到她心中所想,有些难以置信,心底更是有一股难言的兴奋跳动着。他竭力他因极致的兴奋而有些微微发颤的手,以指对天,面上冷厉如冰雪消融,只余诚恳,“我陆昭行愿于此立誓,此生除顾惜宁外,再不置姬妾。只要我在,绝不让人轻她辱她,害她伤她。如若来日有违此誓,愿我死无全尸,死后沦入无间地狱,永无超生之日。” 嘉德长公主神色一厉,“你最好记住你此刻所言,若你胆敢对阿宁有半分辜负便是拼尽全力,本宫也绝不放过你!” 阿宁坐于马车内静候已久,终于等到了嘉德长公主。 嘉德长公主身上还是先前的那身绯色宫装,她眉目依旧,气韵柔和,可阿宁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好似不一样了。 嘉德长公主道:“久等了。”言落,视线落在阿宁重新换上的一套海棠色衣裙上,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的阿宁皮肤白,还是穿鲜艳的好看。” 嘉德长公主的指尖,凉得有些过分。 阿宁伸手顺着嘉德长公主的指尖一把握住她的手,对上她的目光,担忧道:“母亲,你的手怎会这般凉?” 嘉德长公主一怔,忙将手从阿宁手里抽开,“许是方才外头风大。” 阿宁眸光微沉,并不拆穿她。 马车又行了一会儿,阿宁突然问道:“方才我走后,母亲与二哥在里头说了什么?” 嘉德长公主摇头,“没说什么。不过阿宁”她委婉道:“而今你恢复了身份,再叫陆大人二哥,实在有些不妥。” 阿宁对这点也颇为苦恼。 她叫陆昭行‘二哥’叫了两辈子,前前后后加起来数十年,若要朝夕间改口,实在不容易。 嘉德长公主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笑笑,“人后随便你如何罢,不过切记人前不可乱来。” 阿宁一笑,“母亲放心罢,我有分寸的。” 嘉德长公主失笑,“真是鬼机灵。”她原以为和阿宁至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磨合,二人才开始相处兴许还会感到有些尴尬毕竟当初静和到了她身边,也是花了好几个月才相互熟悉起来的。 可眼下,她与阿宁的相处却十分自然。兴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罢,嘉德长公主觉得与阿宁相处格外的舒适。 马车一路自西长安街而行,未过多久便听来如织的人潮声,阿宁从车走动时不时掠开的车帘缝隙将外头的盛景收入眼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绕过时雍坊,不远处便是锦衣卫府衙。 嘉德长公主一路都有些心神不宁。 阿宁是从她自上马车后便紧紧交握在一起,从没分开的双手瞧出来的。 嘉德长公主的眼风透过车帘的缝子自外头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掠过,紧了紧唇,状似不经意唤道:“阿宁。” 阿宁抬眼看她。 “你先前言你心属平西侯。” 阿宁故作羞涩垂首。 嘉德长公主的手搭上阿宁的手背,“你告诉我,你对他究竟有几分喜意?” 阿宁大概已猜到嘉德长公主为何如此发问了。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不遗余力地替自己的姻缘搭桥牵线,她咬了咬唇,颤颤道:“除他之外,阿宁再也没想过他人,我想成为他妻。” 嘉德长公主眸子一垂,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母亲知晓了。” 阿宁仿佛听到了她无声的轻叹。 很快,马车到了达巍峨朱红的宫墙之外。 重檐歇山楼阁式城门高耸巍峨,上设黄琉璃瓦剪边顶,城门外站着一字排开身披甲胄,手持利刃的士兵,森严之气,迎面而来。 风过微微拂过,阿宁隐隐似闻到了从那富丽堂皇,巍峨宫城里头飘来的腐朽发霉的味道。 是了,上一世她一生最好的岁月都困在这里头。年华渐渐逝去,心如困兽,最后被这牢笼囚禁至死。 阿宁下意识微微闭眸,脑海了熟悉的景像是水中被模糊了的倒影一样在她的脑中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她再度睁眼,眸底已是一片清明。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自己的人生为这华丽的囚笼所困。 绝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第089章:如愿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着明黄龙袍的君王坐在上首,威风凛凛, 气度不凡。 阿宁落后嘉德长公主半步,躬身行礼后, 感受到如同实质的目光沉沉落在身上,呼吸不由自主重了几分。 帝王之威存于无形,不外如是了。 “不愧是长姐的骨血,宁安果然肖你。”直到永昌帝面上挂了一丝浅笑,空中那股无形的威仪这才消退许多。 嘉德长公主自是笑着应承。 永昌帝又问了阿宁几句话,忽而摆手一挥,又是一股脑的赏赐下来。 阿宁受宠若惊, 不明白好端端的, 永昌帝为何又要赏她,“陛下厚爱,宁安实在惶恐。” 毕竟, 先前封赏她为郡主的那次永昌帝已然赏过她不少好东西了。 永昌帝不以为然,“不过是些物件,朕说了赐你便赐你。还有朕与你母亲素来亲厚, 在人后你无需这般拘束。” 嘉德长公主也道:“阿宁,此乃陛下心意,你收下便是。” 阿宁忙谢过,“宁安多谢陛下赏赐。” 永昌帝忽而皱眉道:“你叫朕什么?” 阿宁先是微愣, 而后不由恍然, “那多谢舅父” 永昌帝这才满意地抚着胡须, 眼里染了些笑意,瞧着人也亲和了许多,“这才对了。” 正当此时,郑全忽然过来传话,“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听闻宁安郡主今日入了宫,特地在长乐宫设了小宴邀宁安郡主与嘉德长公主过去。” 永昌帝点了点头,“既是如此,宁安便先到长乐宫去罢。” 阿宁本以为嘉德长公主也会与她一道去长乐宫赴宴,谁知她却被永昌帝借故留了下来。 末了,永昌帝对郑全吩咐道:“送宁安郡主过去,这是她头一遭进宫,切莫让那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郑全应声道:“陛下和长公主殿下还请放心,奴婢一定将宁安郡主好好送到。” 阿宁走后,永昌帝面上的笑意渐敛,沉声道:“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了罢?” 嘉德长公主点头。 永昌帝沉吟片刻,眼风落在嘉德长公主的身上,眸底一片幽深,不辨喜怒。他缓声道:“既是如此,那宁安的婚事长姐是如何想的?” 嘉德长公主闻言,手下意识收紧。 永昌帝从来就不是个没话找话的人,他既然主动提起此事,说明他心中对此事已有主意。 嘉德长公主思索片刻,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眉头微蹙,露出一脸为难之色,“此事实在令人为难。陛下今日留我,想来已有打算。” 永昌帝点头。 “你说的是,朕确实已有打算,不过怕只怕”他目光忽而沉了几分,“长姐对此事会有所不满。” 嘉德长公主心中一跳,呼吸骤然间急促了几分。 她面上无奇,不动声色试探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朕思来想去,觉得宁安与齐王的这桩婚事实在有些不妥。”永昌帝声音极沉,面色冷然。 嘉德长公主骤然乱跳不止的心稍微平定了下来。 她不由下意识敛眸,借着长睫掩住眼底的情绪。 平西侯陆昭行果然是好手段啊。 不过永昌帝做此打算也正合她意,省得她再花费功夫在此事上头。 “那陛下的意思是阿宁与齐王的婚事不作数了?” 永昌帝也不拐弯抹角,干脆地点头承认道:“是。” “先前平西侯曾向朕苦苦求娶宁安,朕觉得二人十分般配,长姐的意思呢?” 永昌帝语带商量,面色平和,可嘉德长公主却十分清楚,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压根没有反驳的权利。 此时此刻,嘉德长公主心底虽有庆幸,但更多的却是讥讽与冷然。 若非求娶阿宁的并非是平西侯,而是另有他人。永昌帝这般不经她同意擅改婚约,那她的阿宁成什么了?说得好听些是稳固朝政的筹码,说得难听些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棋子罢了。 嘉德长公主生于皇家,早见惯了此类事,知晓她们这些从小被家族金银玉石,好吃好喝养着的姑娘,在特定的时候必须作为筹码与其他家族或是国家联姻。 她们享用了家族带来的旁人一辈子享受的权势地位,到最后需要为养着自己的家族付出代价,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可她的阿宁自小流落在外,从未享受过这宫里的一分一毫而今她好容易被寻了回来,最后却被当成笼络臣子,稳固朝局的工具送了出去 这可是她放在心尖尖上,想用心来疼爱的孩子啊。 嘉德长公主攥紧双手,极不甘心。 永昌帝见嘉德长公主久久不做声,下意识敛起了眉,“你无需担心,平西侯对朕亲言他对宁安甚是中意,朕考虑再三才决定促成此事。” “齐王的身子,你也知晓。宁安是你唯一的骨肉,朕自然是盼着她更好,陆昭行此人最是护短,若日后宁安跟了他,想必不会让她受分毫委屈。” 嘉德长公主按捺住情绪,“陛下真觉得平西侯乃是良配?” 永昌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其实无非就是将阿宁许给陆昭行能让他获利更多罢了。 曾经永昌帝势小微弱时,她是如何待他的?她见他被旁的兄弟孤立,受尽欺负,实在于心不忍,处处帮他助他。 可而今,她唯一的骨肉却是要被当做为他铺路搭桥的筹码。 皇家的情分,真真是可笑至极。 难怪方才一个劲儿的要给她的阿宁厚赏,原来是在此处等着。 永昌帝见嘉德长公主情绪有些低沉,又道:“长姐可是不愿?” 嘉德长公主摇头,“并无,我想了想陛下所言的确有理。阿宁也曾对我言平西侯待她极好,起先我还纳闷,原来是他对她上了心啊。” “他们二人之前相处也不差,若阿宁真许给他,也算是知根知底。” 嘉德长公主眸光一定,“此事我同意了。” 永昌帝松了口气,“长姐放心,若宁安日后受了委屈,朕绝不轻饶陆昭行。” 阿宁被郑全引着一路往长乐宫去,途径的路都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旧地重游,她的心不可谓不复杂。越靠近长乐宫,她的心中便越发憋闷,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 上一世,太子因失德,贩卖私盐,卖官鬻爵最后于永昌七年夏被贬为庶人发落岭南,未得诏终生不得入京。 永昌九年,梁王与吴王拥兵自重,企图谋反。最终事败,被永昌帝下诏赐死。 那时,永昌帝膝下仅存四子。 太子被贬,梁王吴王相继被赐死,最终只剩弱的齐王。 同年,永昌帝身染恶疾,一病不起。 前太子被废之后,朝臣便一直在劝永昌帝新立储君,此事一直未决,直到永昌帝这一病,他才力排众议,立齐王为储。 朝臣为此事议论不休,怕齐王的身子不堪大任。 恰好在议论储君之事后未过多久,齐王府中一妾氏有了身孕。平西侯,宋怀等人极力推举齐王,至此地步,旁人哪敢再有异议? 永昌年十年冬,齐王正式被立为储君,同年八月十七,永昌帝于寝宫驾崩。 齐王顺利即位,次年春改年号为弘兴。 先前的正妃宋氏在齐王即位后,只封了个贵妃,反倒是侧妃顾氏,一跃成为了皇后。 对于此事,朝臣们也不是没有异议的。 可架不住那顾氏的靠山硬啊。 原来顾氏并非是平西侯的表妹,而是其亲妹。 这平西侯在先帝时便极为受宠,到了弘兴帝即位后其宠只增不减,可谓如日中天。 齐王虽夺了这锦绣江山,只可惜却没那个命享,他即位不到一年便暴毙而亡,仅留下一孱弱幼子。 这个孩子便是当初齐王府中的那位姬妾所诞,那名妾氏也是个福薄的,诞下孩子没多久便去了。 平西侯扶持顾氏顺理成章的登上太后之位。因新帝年幼无法理政,于是太后顾氏摄政,平西侯辅佐至此,平西侯权势大盛,俨然成为大晏朝中第一人,便是宋怀在他跟前也要退一射之地。 郑全见阿宁脚步慢下来,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出声提醒,“宁安郡主,太后娘娘和格外娘娘都候着呢,咱们还是快些的好。” 上一世,有多少人羡慕她成为了皇后,甚至是太后。 但只有阿宁自己知晓,那样了无生趣,毫无盼头,仅有与陆昭行相处时才能泛起些波澜的日子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她叹了口气,将思绪从回忆抽出,对郑全笑了笑,加快了步伐。 好在这次她终于能得偿所愿,远离这无趣的深宫了。 阿宁去长乐宫走了个过场,期间任后宫里的那些嫔妃如何打量盘问,她都不动如山,应对自如。嫔妃们见问了半天也没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不再多问。 未过多久,嘉德长公主也来了。 宫中的宴会也没甚么新鲜,无非是些吃喝玩乐的把戏变着法儿来,太后上了年纪,很快身子就乏了,早早退了场。掌事人一退,很快就有其他嫔妃称退,阿宁与嘉德长公主自然也借故先退,等到母女二人踏出宫门之时已是黄昏,天边漾满了瑰丽的霞云。 马车上,嘉德长公主拉住阿宁的手,定定道:“阿宁,若日后陆昭行他胆敢亏待你,你务必要告知母亲,切记不可忍气吞声。” 阿宁目光一转,难以置信的回握嘉德长公主的手,“你是说” 嘉德长公主含了笑,点了点她小巧的额头:“我是说,我的囡囡很快便能如她所愿,同她的意中人携手了。”话到最后,嘉德长公主眼眶难以抑制地湿润了。 她好容易才寻到她,可一想到很快她的囡囡便会成为旁人的妻,再也无法伴她左右,她便心底发涩。 阿宁心头一片温暖,忽而上前,圈住嘉德长公主将整个头埋在她的颈窝,喃喃道:“母亲,我很开怀,从未这般开怀。” “你不必担心,无论我去到哪里,我始终都是您的女儿。” 嘉德长公主感受到依偎在自己肩头的小小的身子,心底一股暖流漾开,不由得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第090章:旨意 嘉德长公主同阿宁到达公主府时, 才发现宋夫人已等候多时。 宋夫人于此时突然造访,不用想也知她是为了何事。 嘉德长公主轻抚了抚阿宁的肩头, “你奔波一日,想必也累了, 先下去歇息罢。” “可是来的是宋夫人,她毕竟乃阿宁祖母,我若不出面,怕是有些不合礼数。” 嘉德长公主摇头,“无事,你都说了,她既是你祖母, 自然是疼你这个小辈的。阿宁听话, 你先下去歇歇,若实在有事,我再唤你也不迟。” 阿宁这才点了点头。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 嘉德长公主之所以支开她,想必是她有些话当着她的面不方便同宋夫人讲。 嘉德长公主甫一现身,宋夫人便忍不住上前几步, 满面疑色,“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夫人今日听闻阿宁被封为宁安郡主的消息时,实在震惊极了, 当即便动身到了嘉德长公主府, 想要问个究竟。谁知她来时, 恰逢嘉德长公主带着阿宁入宫去向永昌帝谢恩,很是不巧的错过了。 她只好在嘉德长公主府待着,心浮气躁地等了大半日,终于在日落之前将嘉德长公主给等了回来。 嘉德长公主伸手请宋夫人上座,屏退左右,将此事细细道来。 宋夫人听罢,满脸不可置信,略带浑浊的眼里满是惊讶,“这这怎么可能?你是说,当初静和到你身边,乃是齐王一手策划,为的便是寻求宋府和长公主府做背后的靠山” 这是那个病弱体虚,淡然无争的齐王做得出来的事? 嘉德长公主蹙眉答道:“总归静和来我身边并非偶然,乃是有人刻意为之。就算此事齐王不是主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陆昭行的话,嘉德长公主在未验明之前也并不会全信。 但从前目前的种种事迹来看,齐王的嫌疑的确极大,事到如今,若说齐王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她是绝对不信的。 宋夫人想起方才嘉德长公主谈起被发配自掖幽宫的静和,神色复杂得很。 枉费她曾真心将她当做唯一的孙女疼爱,未想此人从头至尾都是个骗子! 先前有多疼爱,此时宋夫人便对静和有多厌恶。 若嘉德长公主所言属真,那齐王安着这般心思将静和送到嘉德跟前来,这城府委实是太过深了些。 宋夫人只觉不寒而栗。 她凝着神色思索半晌,又问:“那那个丫头你可瞧清楚了,是否真是你与亦儿的血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宋夫人实在是怕了再有人上来瞒天过海,以假乱真,故而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宋夫人的话本没有其他意思,但嘉德长公主听着总觉甚是惭愧。 天底下竟有她这样的母亲,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认错! 嘉德长公主惭愧道:“婆母放心,这次绝不会认错,她便是我们的阿梨。” 宋夫人点点头,而后叹了口气,“嘉德,这事你也无需自责,好在现在真正的丫头寻了回来。如此,就算老婆子日后入了土,要是亦儿问起,我也好同他交代。”说着,宋夫人忽然蹙眉,“此事你可有对旁人提及?” 嘉德长公主面色凝重,知晓宋夫人的意思,忙道:“此事我暂时未告知旁人,齐王那边我会派人去查。” 在手里未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嘉德长公主是绝不可能再永昌帝的跟前漏半分口风的。 宋夫人放了心,又道:“要真是齐王在背后操控,那而今宁安回来了,先前那婚事该如何是好?” 既然齐王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一心想要利用他们,而今揭穿他的真面,那他们怎能将好不容易寻回的掌上珠许给这样不靠谱的人? 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嘉德长公主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将此事告知宋夫人。 “今日我带阿宁入宫谢旨之时,陛下单独留我说了会子话,为的便是阿宁的婚事。” 宋夫人心头一躁,追问道:“陛下如何说?” “陛下想下旨将阿宁赐给平西侯。” 宋夫人双目一瞪,意外至极,“什么?”这好端端的,陛下怎么忽然会想起将阿宁赐给平西侯? 这委实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嘉德长公主看出宋夫人的疑虑,隐去阿宁的对陆昭行的心思,只道:“陛下言平西侯先前恳意向他求娶阿宁,此事发生之前,陛下便已允了他此事,所以” 宋夫人恍然。 也是,先前阿宁是以平西侯表妹的身份住在镇国侯府上的,他若因此对阿宁暗生了情愫,向永昌帝请求赐婚也是正常的事。 可此事怪就怪在,陛下竟为了一个臣子的亲事,就轻易变更了先前的婚约 “那齐王那边,陛下是如何打算?” 嘉德长公主摇头,“不知,陛下只向我说明了此意,旁的并没多说。” 宋夫人忍不住咬牙,切切道:“难道你应了陛下此事?” 嘉德长公主沉默。 宋夫人哪能不懂嘉德长公主这表情代表了什么,当下焦道:“这个陆昭行论起来也算是我顾家的血脉,可便是如此,我也不得不在此说你一句,你怎能应下此事呢?那齐王不老实,这陆昭行难道就是个好相与的你,你真是糊涂啊!” 嘉德长公主叹气,“此事陛下早已定下主意,他问我也不过走个过场,我的意见,他未必放在心上。” 这下,轮到宋夫人沉默了。 嘉德长公主所言的确有理,毕竟永昌帝从来都是一个极有主见之人。他定下的事,旁人只有遵从的份儿,哪里有违抗的可能? 嘉德长公主摆出一副想开了的表情,“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好在平西侯的确待阿宁有几分真心,否则我便是豁出去,也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宋夫人诧异,“你之所言当真?”在宋夫人诸多兄弟的子女里,最合她眼的便是顾柔。若没发生当初那些事,想来现在她也应会爱屋及乌,对陆昭行也很是赞赏的。 可而今陆昭行是凭他一己之力才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他的能力出众,这点的确是毋庸置疑。 只是 因他职务之故,陆昭行在外头的名声不大好听。 宋夫人实在很是担心。 嘉德长公主点头,为了让宋夫人放心,索性道:“他甚至在陛下跟前许诺,立誓若取娶阿宁,此生仅此一妻,绝不置姬妾。” 宋夫人更加震惊了,“此话当真他真这样说?\” 若他真敢在永昌帝的跟前这般发誓,至少说明他的确是对阿宁上了几分心的 宋夫人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最后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镇国侯府的表小姐被圣上亲封为宁安郡主的消息传出的次日,永昌帝又连下了两道赐婚的旨意。 一道是为齐王与周家小姐周妙玉指婚的,另一道则是为平西侯和刚封不久的宁安郡主宋惜宁赐婚。 这两道旨意如同惊雷炸响,着实是叫晏京城的权贵圈子都震惊不已。 众人都不由怀疑永昌帝是否是被人下了降头,否则怎么会下达如此旨意,乱点鸳鸯谱? 当然,这等想法自是不敢明着摆出来的,朝臣们只好暗地里频繁走动,四下打听永昌帝如此行事的缘由。 因此次被指婚的两名当事人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众人心里虽疑虑颇多,但该贺喜的自然得贺喜,是以这旨意下达之后的这几日,齐王府与平西侯的门槛几乎都被人踏烂了。 齐王最近几日正为江南那边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原本欲要烧到太子身上的火不知怎的陡然一转,差点烧到他的身上。为应对此事,齐王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哪里顾及得了阿宁的事? 齐王原本认为阿宁身份既定,与他的婚约必是板上钉钉的事,故而也不担忧。 可当他接到那道赐婚他与周妙玉的圣旨之时,整个人仿佛被一盆冰水浇下,从头凉到了脚。 齐王不动声色,身子僵硬,双手从郑全手里接过圣旨。 他问:“郑公公,这旨意”话到一半,一丝猜想浮上心头,齐王心中浮出极不妙的预感,他将余下的话吞回,急忙道:“陛下是否还给宁安郡主赐了婚。” 郑全才从平西侯府过来,他大抵也能猜到眼下这位齐王殿下心底不平的情绪 而今已是六月,齐王与原本的那个弄错的郡主的婚期本定在今岁末,算算时间,只剩不到半年。 任凭谁临到要成婚之时未婚妻忽然换了个人,心里头都不好受,尽管齐王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 郑全微敛了眸,点了点头,他点头的同时,清晰的瞧见齐王面色忽而白了一阵。 齐王以拳抵唇,紧紧咬牙,硬生生逼下方才骤然涌上喉头的一阵痒意,沉声道:“赐给了谁?” 其实齐王的心底大概已然猜到了那个答案。 想想也是,除了那个人,谁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只是,未亲口听到那个结果前,他都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郑全一字一顿,从口中吐露的三字。 “平西侯。” 果然如他所料。 齐王下意识收紧了拳头,浑身绷得僵直,指骨泛着青白。 他微微闭了闭眼,像是有些气力不足,“本王知晓了,有劳公公了。” 季凌接到永昌帝赐婚平西侯的消息时骇然不已,急忙赶回府时,正巧碰上宣旨完毕的郑全出府。 问明郑全的来意,季凌心底的惊骇更甚,再也不敢停留直奔齐王居所而去。 郑全前脚一走,齐王后脚便将手头的圣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殿下,是我。”圣旨砸下的同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进。” 齐王缓缓抬眸,神色沉冷至极,一双细长漆黑的眸子如淬了霜雪,几欲凝结成冰。 季凌一推开房门便对上了齐王这般的视线,他眼中那些他从未见过的阴郁,让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第091章:邀约 季凌张了张口, 最后什么话也没说,默默退到一边。 齐王眼风扫过季凌, 看也不看地面,步履径直在地上的圣旨上踏过, 最后缓缓落座于上首。 季凌看着齐王此等大不敬的动作,垂着头默不作声。 他忽而抬眸,问道:“你从何处来?” “平西侯府。” “所以你是赶着回来告诉本王陛下赐婚平西侯的消息的?” 季凌僵着身子,点头。 然而下一瞬,一声冷喝袭来,“废物!”随着这道厉喝而来的还有齐王从桌案上狠狠砸下来的茶盏。 齐王红着眼,神色阴沉, 指着地上的圣旨对季凌道:“一群废物, 事已至此,现在你来告诉本王这些有什么用?” 齐王深深吸了口气,隐忍闭眸, 握成拳的手不住颤抖。 永昌帝这次的旨意下的实在太过突然,实在是叫人措手不及。 但凡他的人能早点探听到一些消息,事情也不会弄成现在这般难以收拾的局面。 永昌帝同时给他与陆昭行赐婚无疑是将他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 季凌跪下, 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殿下,是属下无能,还请殿下责罚。只是”季凌神色复杂, 踌躇半晌, 终于忍不住将心头酝酿了许久的话吐出, “殿下,而今此事木已成舟殿下当以大业为重,宁安郡主那边——” 季凌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齐王一个冷冷的眼刀给噎住。 季凌咬了咬牙,一股脑将未完的话说出,“殿下切莫耽于儿女私情而误了大业!” “混账!”齐王陡然上前,抬脚就对着跪在地上的季凌肩头踹去,眼沉如刀,锐利至极,“本王的事,何事轮得到你来置喙了?” 他神色阴狠,就像一头被逼到极致的凶兽。 此时齐王情绪波动得十分剧烈,他一不小心牵动身子,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咳了出来。 季凌大骇,想要起身搀扶,却被他一手打开。 “下去领罚。” “可殿下你的身子” 齐王拭去唇边血丝,“下去!” 季凌最后对齐王磕了几个头,自下去领罚了。 齐王跌跌撞撞,步履不稳的后退,最后直接无力的坐于花梨木大椅内,以手撑着额,面上带了几分疲色。 然而他的眸却极亮极亮。 放弃? 他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便是来弥补上一世的遗憾的。 阿宁本来就是他的,他凭什么要给陆昭行让位,凭什么要放弃? 齐王眯了眯眼,扯了扯唇,神色端的是无比的冷。 陆昭行算什么?江山也好,美人也罢,他都要。 季凌离去未过多久,管家忽然前来传话,说是已准备妥当,齐王可以准备进宫面圣了。 永昌帝给齐王赐了婚,按理他应当亲自去宫中面圣谢旨。 齐王换上亲王特有的绛紫蟒纱袍,腰束金玉革带,往皇城而去。 因阿宁婚事而甚为不满,情绪失控的不止齐王一人,同样不满的还有追逐陆昭行已久的平阳长公主。 本来平阳长公主听到阿宁骤然成为了嘉德长公主的女儿时便十分震惊,可还没等她消化这个消息,永昌帝这道赐婚的圣旨几乎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然后粉碎了她所有的希冀。 此时平阳长公主的桌案上一片狼藉,混乱不堪。此乃是她方才泄愤所致。 眼下她的心早已平定了,一人枯坐椅上良久,最后扯出了一个讥讽的笑意。 素秋一直在旁静静候着,见状心底微揪,不忍唤了声,“殿下。” 平阳长公主忽而抬头,视线顺着窗户落在外头高阔的天际之上,“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她也知以她长公主的身份是不可能与陆昭行扯上什么关系,何况她还是个成过婚的。 可即便知晓又能如何? 她实在难控制自己的心,总是忍不住一再向他靠近。 陆昭行是她见过所有的男子里最吸引她的,她知道错过他她怕是再也遇不上这么好的人了。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四处打探他的消息,为的便是投其所好。 平阳长公主这个人素来不畏世俗,行事向来随性。 原本她靠近陆昭行也只是抱着消遣找乐子的态度没想到越到后头,就越难控制自己的心。 可事到如今,平阳长公主忽然觉得疲惫至极,往日的那些玩乐与肆意也都在一瞬变得索然无趣。 她心中对于阿宁的那些排挤和不忿也忽然提不起劲儿了,就像是一圈打在棉花上,无力得很。 “罢了,不是我的,任我如何费心也不属于我。素秋,你替我备几分贺礼,分别给平西侯和嘉德长公主送去。” 素秋惊讶,殿下这是终于打算放弃了么? 许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平阳长公主道:“暂时这样罢。” 素秋点头应声。 六月的天气已很有些燥热,风带着热意,吹得人晕忽忽,脑子不甚清醒。 齐王从未有哪次入宫的心情像今日这般低沉。快到御书房之时,他在回廊里遇上了一个而今他最不想见的人。 靠右的回廊里,戴纱帽,着飞鱼服的男子一眼就瞧见了齐王,他从右边的回廊走到前面停住,对着他遥遥一礼,“齐王殿下。” 陆昭行面上带笑,平素极冷的面上此时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如沐春风。 “还没恭喜殿下喜得良缘。” 分明是道喜的话,齐王却觉有无数根利刺飞来,扎得他浑身发疼。 陆昭行这是故意来瞧他笑话的! 齐王惯有的笑再也绷不住,冷着脸,神色阴沉道:“陆大人似乎很是得意?”不待陆昭行答,他便自个接着道:“也是,横夺他人姻缘,如此做派倒是很符合陆大人一向的行事作风,是该得意的。” 语气端的是嘲讽至极。 陆昭行微抬眸,沉声道:“他人姻缘?”眼风自齐王身上掠过,“殿下这话,莫非是对陛下的旨意有所不满?” 陆昭行一句话就拿捏了他的七寸。 齐王皱眉,这才惊觉方才自己没沉住气,因他的挑拨竟有些失态。 这宫中到处都是永昌帝的耳目,陆昭行这话他不敢接,也不能接。 齐王紧了紧拳,心中郁气更浓,神色漠然,“陆大人这是什么话?”他露出一个讥诮的笑,“陆大人日夜操劳,难道还嫌事不够多,而今竟还操心起本王的事来了。” 言罢,齐王也不管陆昭行什么反应,甩开他径直便走。 齐王的眸色幽深一片,里头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吸了口气,暗自紧了紧拳。 这次的事,他总会寻到时机扳回来的。 二人入了御书房一一谢旨之后,永昌帝单独留下了齐王。 永昌帝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对齐王道:“你可有什么话说?” 齐说低垂着眸,呼吸陡然沉了几分,沉吟良久,他才道:“儿臣心底确有疑问。” 永昌帝眸光动了动,“你是否想问朕为何突然将周家的丫头赐给了你?” 齐王点头。 永昌帝道:“周家那丫头于你而言更合适。”他只说了个合适便不再言语,却没说为什么合适。 齐王心中讥讽至极,好一个合适,真是拙劣至极的敷衍借口。 永昌帝眼风自齐王面上掠过,“这事朕没事先知会你便下了旨,你心底是否怨朕?” 齐王心里自是怨的,但他如何能表现出来? 他故意咳嗽两声,目光低垂道:“父皇,儿臣不过残破之躯,与我结亲,只会害了那些姑娘。” 这话永昌帝就不爱听了,当即皱起了眉,“你这叫什么话,你是朕的儿子,堂堂大晏的亲王,能做你的王妃,那是她们的福分。” 永昌帝看了齐王半晌,叹息道:“述儿,这正妃之位便只能如此了。你若有中意之人,朕可以考虑赐她一个侧妃。”永昌帝想起向前齐王对静和似乎有些不同,以为他对她上了心,沉吟半晌道:“你若想要那林婉仪朕也可破例将她赐给你。” “但你的婚事已定,便无再更改的道理。” 这是打个巴掌再给颗枣?可惜他从来不吃这套。 齐王袖下的手不由收紧,面上不动声色,“儿臣并无中意之人,父皇无需操心。至于那林婉仪她罪大恶极,而今这些也是她该受的,父皇无需为我对她网开一面,没得坏了规矩。” 至于他想要的他想要的至始至终不过一个阿宁罢了。 但这话他永远也无法在永昌帝的跟前说出来了。 齐王下意识敛眸。低垂的眸中似有深流涌动,幽深一片,晦暗难明。 永昌帝默了许久,最后摆了摆手,“若无事,你便先退下罢。” 齐王点头。 阿宁因为近些日子的琐事以至于耽误了明礼堂的好些课程,加之她已有几日未见陆媛等人,甚是想念,便向嘉德长公主提出早些回去上课。 嘉德长公主自是欣然应允。 这日,阿宁下学后刚与陆媛分了路,就见她的马车前横了另一辆马车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辆马车虽无任何标记,但她一眼便人出了那是齐王的车。 果然,一人上前在阿宁的车前道:“宁安郡主,齐王殿下有事邀你一叙。” 阿宁眉头微蹙,心下一凛。 齐王这般半路堵人是个什么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第092章:清醒 阿宁想了想, 婉言道:“母亲还在府中等我,若我回去迟了, 母亲怕是会担忧,殿下若有事, 大可来府中拜访,实在不便,宁安改日亲自去齐王府拜访也可。” 闻言,着一身雨过天青色长袍的齐王从对面的马车上下来,他立在阿宁的车前道:“表妹无需担忧,我只是有些事要请教一二。”末了,他补充道:“不会太久。” 齐王唤她表妹, 阿宁却坚持拉开与他的距离, 并不与他一样以表兄唤他。 “齐王殿下有何事,在此处说也是一样的。”阿宁想着齐王素来守礼,从不强人所难, 于是故作为难道:“殿下,如今我们的关系实在有些尴尬,我若与你一道, 怕是会惹些不必要的闲话。” 齐王眼眸微暗,眸光陡然一沉,薄唇淡淡吐出二字。“谁敢?” 他眼风环顾四周,而后落回阿宁身上, “只去一会儿便可。” 此时, 他面色虽无常, 语气却少见的带了不容拒绝的强硬。 阿宁总觉得齐王难测,所以一直以来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此时他们正处于一条小道,人虽不多,但因他们再此处对峙了好一会儿,外头已停了好些驻足的路人。眼看四周聚集之人越来越多,阿宁眸光渐沉,她实在想不明白齐王寻自己能有什么事。 阿宁又寻了好几个借口婉拒,齐王毫不退让,因他态度实在坚决,最后阿宁只好无奈点了点头。 阿宁如齐王所言,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 二人入内的时候,对面酒楼临窗的雅座内一绿衣公子,眼风自阿宁与齐王身上掠过时不由一愣。他已饮了好些酒,酒意已然上头,神识不甚清醒,眨眼瞧了半晌,确定自个儿没认错人,连忙伸出手肘捅了捅一旁另一个华服公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事般,“快瞧瞧,那不是齐王么?” 末了,他啧了几声,颇为不屑道:“传言不是说齐王不近女色么?才订了婚,今个儿就邀了姑娘出来,狗屁个不近女色。” 屋内的几个华服公子闻言,目光皆往窗下探了去。 其中有个蓝衣公子瞧见了阿宁的身影后,反复看了好几眼,不由下意识道:“不对啊,我怎么瞧着齐王身后那个姑娘那么眼熟呢”话落,他眼风扫向最里头那个容色不凡,着绀青长袍的青年身上,“谢二,你来瞧瞧,齐王身后那个姑娘,是不是圣上近日才封的那个宁安郡主?” 上次平阳长公主办的春日宴他也去了,阿宁那日的反弹琵琶与射弓实在是太过亮眼,叫人想忽视都不行。 闻言,角落里一直默默饮酒的谢昭忽然抬头,好看的桃花眼里染了些酒意。 他蹙眉,握着酒杯的手收紧,刚想起身往窗户探去,却在身子欲起的时候又坐了回去。 “没兴趣。”谢昭冷冷道。 说话的功夫,阿宁已然与齐王一道入了酒楼,身影消失不见。 蓝衣公子见状,不由惋惜,“好了,这下人已经进去了,没得瞧了。” 谢昭垂眸,默不作声继续饮酒。 旁边几人对视一眼,而后心头了然。 谢昭最近都喜欢这样自顾自的喝闷酒,对此他们已习以为常。 八卦并非是女子才会有的,眼下这群人都是京中的纨绔,平日里旁的不会,最擅长就是吃吃喝喝与玩乐。方才起了话头,他们自然也对齐王的事情有些谈兴。 最先的那绿衣公子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宁安郡主不是已经被赐给了平西侯么,怎么眼下竟和齐王一道出游了。” “确实稀奇。”有人应和。 “方才你们瞧见那宁安郡主的模样没?上次在平阳长公主府,我曾见过她一次。模样生得极好,看起来娇娇柔柔,谁知琵琶射箭俱是不差。也难怪了,像这样的尤物,哪个男子不喜欢?”蓝衣公子眸光一沉,给了个在场之人一个你我都懂的眼神,“说不定,齐王兴许想通宁安郡主再续前缘呢?” 此话一说,在场发出几声附和的哄笑。 醉得最厉害的绿意公子想起方才扫见的倩影,不由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唇。 “那宁安郡主的确是个妙人,齐王那病秧子以往不近女色,怕是没碰到好的。这宁安郡主比起周家那丫头,高了不知多少,否则怎么连平西侯也陷了进去?” 这话在场人皆是赞同,齐齐点头。 绿衣人又道:“也怪齐王运气不好,好不容易瞧中一个,却被平西侯给截了胡。”言落,他不由叹息,“可惜了若那宁安郡主是个身份低的,说什么老子也也要弄到手来尝尝味道。”说着,他仿佛已然预见了美人在怀的香软美妙,脸上的笑意荡漾的很,“那身段说不定在镇国侯府的时候平西侯已然享用过——”否则平西侯怎么会花这么大力气也要将她弄到手? 绿衣公子口里那些不着四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猛然砸碎在跟前的酒壶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 他皱着眉还没来得及质问,就见谢昭又抡着将手里另一个酒瓶直接往他身上砸来,神色又狠又厉。 绿衣公子连忙一边闪躲,一边怒道:“谢二,你发什么酒疯?” 谢昭闻声挑眉冷笑,“老子清醒的很。” 周围的人想让去拉扯,却见周围阴沉着眸子,环视一周,朝所有的人怒道:“滚!” 谢昭眯了眯眼,气势强的惊人,“她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们这群杂碎来议?” 这话落下,在场的人都有些不高兴。 下一瞬,却见谢昭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记下,神色漠然道:“锦衣卫探子无处不在,若你们想进去诏狱溜达溜达,”他故意顿声,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继续。 绿衣公子本气极,被身旁的那蓝衣人拉着还想上前,却因谢昭这话酒醒了大半,立时神色恍然的往四周看去,身子不由自主带了些颤。 旁的人频频对目,皆是目露惶色。 方才酒意上头,光顾着说浑话,竟忘了魏国公府和镇国侯府的关系。 再怎么说,那宁安郡主在没认亲之前是养在镇国候府的,算起来也与谢昭沾点亲带点故 且日后那宁安郡主便是平西侯夫人了 方才他们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议论陆昭行的女人! 绿衣公子当先带头道歉,谢昭却觉看了他恶心,冷声让他们滚。 这下,在场之人不敢耽搁,也不顾忌自己的身份,三两下如鸟兽散去。 很快,原本热闹的室内人渐退去,只余谢昭一人坐在酒瓶东倒西歪的桌案边。 谢昭睁着眼,目光透过窗户落在对面的酒楼上。他面带薄红,好看的桃花眼氲了一层雾,看起来不甚清明,显然是个酒醉浑噩的模样。 可谢昭却清楚,他压根毫无醉意,灵台还清明得很。 谢昭下意识握拳,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轻笑一声,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寂静的室内,齐王与阿宁隔着一张紫檀漆木八仙桌相对而坐,良久无言。 来时,齐王已在心底酝酿了许多要说的话,可当他将阿宁请到跟前,却忽然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阿宁率先打破沉默,她轻声道:“齐王殿下唤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齐王垂眸,摇了摇头,对她扬唇一笑,“无事。” 阿宁下意识皱眉,心底很是无言。 齐王将她弄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说一句‘无事’? “既然无事,那恕阿宁先告退。” 阿宁起身欲走,却觉手腕一重,被他重新按着被迫坐下。 齐王眸光忽沉,里面幽深一片,辨不清他的情绪。 他眼眸轻抬,定定凝望她,眸底忽然溢满的深情让阿宁一惊,下意识撇开头。 “阿宁,我只是想见见你。”淡淡的话里含了别样的情愫。 小小空间里,他醇厚的声音仿佛响在耳边,这样的声音混杂着掺了过多情绪的的话,实在太容易勾起别的东西。 无形的暧昧还没肆意蔓延,便被阿宁冷然的声音压了下去。 阿宁语气淡然,出声提醒,“殿下,你这样唤我,于理不合。” 齐王因她这话不由自主攥紧了手。 他语气忽然一沉,声音带了冷,看着她讽笑道:“我这样唤你不行,那他陆昭行便可了?” 阿宁皱眉对上他的视线,眼神陡然变冷。 “他是我未来的夫婿,他要怎么唤我,这是我们的事。殿下你似乎并没有立场来管这些。” 方才还没甚情绪的人,他一提起陆昭行,她的神情一下鲜活起来。 她对陆昭行的维护之情,溢于言表。 齐王咬牙,死死攥紧了拳头才稳住情绪,没让自己在阿宁的跟前将脾气发作出来。 可他此时的心好似被火上下烘烤,胸膛堵着气越积越多,最后终于积不住,猛然咳嗽起来。 阿宁吓了一跳。 赵述因生来不足,患有咳疾,不宜大悲大喜。这点阿宁是知道的,除此之外,她更知晓,他发病的时候需要用药来压。 阿宁本想就此离去,最后忍不住皱眉,面上恰到好处地带着慌乱道:“殿下你可要紧,我替你唤你的随从进来!” 齐王左手撑在桌案上,面色苍白,额头带了细密的汗,空着的右手颤巍巍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 “我袖中有药,麻烦你喂我服下。” 阿宁点头,按他吩咐伺候他将药服下。 约莫半刻钟后,齐王的情况已有所缓和,他开口的一句话让阿宁很是意外,“阿宁,你本该属于我。”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都应属于他。 何况他们二人本还是有婚约在身的。 若不是陆昭行出来横插一脚,他与她何至于到今日这般境地? 他就这样定定看着她,眸中有遗憾,有苦涩。 阿宁以为他说的是婚约的事。 到这地步,她若看不出齐王对他有意,也算是白活了两世了。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她与齐王并没有过多交集,他此时的眼神,竟是一副对她情根深种的样子 阿宁摇头,沉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宁的婚约乃是陛下所赐,我也没有办法。” 闻言,齐王眸子亮了几分,“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陛下赐婚,你是不愿意与陆昭行成婚的?”因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他的声音竟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微颤意。 然而,很快齐王的眸子便在阿宁的话中黯淡了下来。 “殿下,这世间事是没有如果的。” 阿宁抬头看了眼窗,沉声道:“殿下,时辰不早,我该走了,望你好好保重身体。” 这次齐王没再留她。 他的脑中,难以抑制地回想着方才阿宁的话。 这世间事没有如果。 齐王缓缓闭眸,唇边扯开一道冷然的笑。 方才她的态度已然很明显了不是么?就算没有永昌帝赐婚,想来她的心也是属于陆昭行的。 他不明白。 明明这世他早早出现在她跟前,每次当她身处危难之时,他都伴在她的身旁。 可为何最后她却选择了陆昭行? 齐王握拳,指骨发白。 良久,他倏地睁开了眼,漆黑的眼里幽深一片,仿佛凝结了浓稠都化不开的墨色。 是了,这时间事没有如果。 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反正也无人在意,重要的只有结果。 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那便是好的。 思及此,他压抑已久的心情终于松泛起来,唇角带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她与他,必然会有个好的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第093章:发疯 夕阳西沉, 暮色苍茫。 天际聚满幽幽暗蓝,仅有远处云隙里洒出几分余霞, 空中仍残留着尚未退去的阵阵热意。碧瓦白墙的气派宅邸融于半明半暗的天幕,显出些深沉压抑。 陆昭行到平西侯府时, 正门已然支上了灯笼。 自阿宁去了长公主府后,他去镇国侯府的时间便少了许多,加之近几日公务繁忙,大多时间他都是呆在自己的府上。 陆昭行翻身下马,将缰绳往马上一挂,正要入内,忽然闻到一阵浓郁至极的酒气, 同时, 一道身影来势汹汹朝他袭来。 陆昭行下意识蹙眉,错身一让,故意留给来人一个空隙。 就在来人以为将要得手之时, 他陡然探身而上,右手探上腰上的绣春刀,直逼来人命门。 谢昭只觉一阵寒光闪过, 紧接着泛着冰冷的刀刃已然抵上了他的颈脖。 再进一分,他的小命便要不保。 陆昭行见来人僵直了身子,显然放弃抵抗,这才满意。可当他借着门口的灯光看清来人的脸时, 不由一愣。 吴管家见状连忙上前, 擦了擦额角的汗, 看着谢昭道:“谢二公子,你这突然不声不响地冲出来是要作甚?你方才差点就被当成那起子居心不良之辈了,多亏了侯爷及时停手。”否则现在只怕是闹得很不好看了。 其实太阳还未落山的时候谢昭便已到了平西侯府。 恰好吴管家正从外头办事归来,见了谢昭以为他有事要寻陆昭行,便对他说陆昭行有事在身,要晚些才能回府,请他入府等候。 那时吴管家便已瞧出谢昭饮了不少的酒。 谢昭醉眼朦胧着对他摇了摇头,言他只是路过,无需理会。 吴管家心中虽觉得奇怪,但见谢昭话落之后,果然如他自己所言踉踉跄跄地走了。 见此情形,吴管家才认为谢昭的确是喝醉了酒,胡乱走到平西侯府的。 吴管家估摸着陆昭行回府的时间,正要出门迎接,未想就撞见了方才陆昭行对谢昭拔刀的一幕。 谢昭发间微濡,袍角的颜色微深,显然是沾了些雾。 见此,吴管家眸光一沉,这才惊觉这位谢二公子竟在平西侯府的外头一直候到现在。 陆昭行拢了拢眉,右手往回一收,架在谢昭脖子上的绣春刀这才入鞘,发出‘铮’地一声响。 “你突然冲出来作甚?” 谢昭未答,当着陆昭行的面不紧不慢的抬起左手里拎着的那个酒壶,仰头一灌。 陆昭行眼风冷然掠过,转头就走。 “要发酒疯回魏国公府发去,本侯的府邸不欢迎酒疯子。” 陆昭行才走了几步,就因身后突然传出的声响顿住脚步。 他回首,目光从地上的碎片和洒出的酒液往上,最后落在谢昭脸上。 不待陆昭行发话,就见谢昭微红着一双眼,厉声质问,“你早就知道了。”说话的同时,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脸上的表情几分讥讽,几分落寞。 陆昭行沉吟片刻,问道:“知道什么?” 谢昭这话实在没头没脑,他着实不知是何意。 闻言,谢昭面上的笑容更甚,摇头道:“事到如今,你也无需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对了,这么久了,我竟忘了一件大事,我还没恭喜陆大人喜得良缘呢。” 他面上带笑,语气带讥,怎么瞧都不像是来真心道贺的模样。 陆昭行抿了抿唇,这下终于知晓谢昭发酒疯的缘由了。 也是,从始至终,谢昭的身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我是来找茬的’几个大字。 沉吟片刻后,陆昭行抬眸,神色冷肃,目光定定落在谢昭身上。 谢昭虽面带醉色,一双桃花眼里却盛满了清明,怎么也不像是浑浑噩噩,神识不轻的醉汉。 四目相接,相对无言,周遭的气氛一下降到极致。 吴管家见状不好,生怕谢昭激怒了陆昭行逼得他动手,到时候闹得不可收拾,忙劝道:“侯爷,谢二公子一身酒气,显然神识不清了,你——” 吴管家想劝的话才出口,便被陆昭行挥手制止。 陆昭行对他摇了摇头,“无事,吴管家你先进去,本侯有些话同谢昭谈谈。” “可”吴管家实在担心,欲言又止。 陆昭行忽而挑眉,沉声道:“你放心罢,他清醒的很。” 最后,吴管家只好按吩咐退下。 陆昭行对着谢昭,扯唇一笑,“你方才所言没错,我的确是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 此话刚落,谢昭便忍不住红着眼挥拳上前,气势难挡,只袭陆昭行的面门。 这次陆昭行没躲,谢昭蓄满了力的拳头就这样稳稳砸在他的左颊。 平西侯府大门的守卫见状,个个露出骇然至极的神色,紧接着他们好似约定好了,个个垂首敛目,生怕将陆昭行挨打的样子收入眼底,恨不得能化作石像。 陆昭行偏了偏头,神色冷静,仿佛方才狼狈挨了一拳的人不是他。 “卑鄙!”谢昭咬牙道。 陆昭行不以为意的眯了眯眼,拇指擦过因谢昭那拳有些破皮的唇角,“你听我把话说完再骂也不迟。” 谢昭只觉心底堵着一团火随着身体里的酒意发酵,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他下意识反驳,语气极差,“住口!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 他要说什么? 说他陆昭行为了达成私欲,如何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么? 不管旁人如何评价陆昭行,于谢昭而言,陆昭行的本事一直是能让他发自内心尊重并且钦佩的存在。 可眼下,一想到先前她与阿宁之事未成,极有可能是陆昭行因私心而致 他便没由来发怒,心中更是有种被人欺骗之后的憋屈。 陆昭行见状,眸光微微动了动。 既然谢昭不愿听他多言,那挨过方才他那一拳,他们也算是互不亏欠。 陆昭行转身就走,却在即将迈上台阶的时候被身后的谢昭陡然叫住。 谢昭目光灼灼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陆昭行语气沉稳,不慌不忙,“我陆昭行为人的确不算光明磊落,不过不管你信与不信,在阿宁这事上,我没使一丝手段。” 天色愈暗,梁角的灯射下的光落在陆昭行身上,在他面上交织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先前你求娶她时,若她应了你,我不会拒绝。” 谢昭目露诧异,动了动唇,下意识想要反驳,对着陆昭行幽沉如水的眸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确是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不过也是在你向老夫人求娶之后的事。从始至终,我们都是公平竞争。” 退一万步,就算他一开始就知晓了她的身份,又能如何?谢昭向阿宁表明心意失败,只能说明二人缘分未到罢。 “输了就是输了。谢昭,在此事上我并不亏欠你什么。”言落,陆昭行忽然眯眼,语气陡然一抬,神色瞬间冷沉,“所以,以后离她远些,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谢昭先是一愣,独自消化着陆昭行口中的那些话,心中难掩苦涩。 然而很快,他眼波一转,面上带笑,再度成了平素里那个风流潇洒,落拓不羁的模样。 “活了这么些年,难得遇上个极合眼缘的姑娘,未想最后竟被自己的亲表兄给撬了墙角。” 谢昭握拳,上前对着陆昭行伸出了手。 陆昭行见状同样伸出手与他一碰,气势昂然,挑了挑眉,难得揶揄,“你技不如人,是该甘拜下风。” 谢昭哼声,“话别说这么满,既然你请旨让陛下赐婚,那就好好待她。” “记得要好好待她。”谢昭收了玩笑的语气,陡然严肃重复道。 陆昭行道:“此乃我家事,用不着你操心。” 谢昭不以为然,“如何能不操心?你若待她不好,那我就只好排着队来撬你墙角了。” 本来是玩笑的话,说到一半,谢昭神色忽然凝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昭行见状问道:“有事就说。”吞吞吐吐可不是谢昭的作风。 虽说背后议论旁人不妥,但事关阿宁,谢昭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面上故作玩笑道:“今日,我瞧见她与齐王去了聚德楼,你看你们俩才订了婚,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撬墙角了。” 陆昭行神色陡然一沉,眯眼道:“他敢。” 末了,以同样的眼神警告谢昭,“你小子也是,想都不要想。” 只要他在,他与她必然是白头到老,琴瑟和鸣。 谢昭的为人行事陆昭行素来清楚,今日他们已然把话说开,日后来往起来,心中自然没了芥蒂。 可齐王 陆昭行不忍皱眉,目露思索之色。 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若齐王对阿宁还不死心,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夜色沉沉,天幕幽暗,东边的天际氤氲了一阵淡淡的光,层层云雾之间,似有银盘若隐若现。丝丝凉风吹过沾了露珠的枝叶,发出簌簌声响。 一切静谧而美好。 就在这极致的宁静中,阿宁房间的窗户忽然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紧接着一道人影接着夜色的掩映入内。 那道暗影借着零星亮光来到了阿宁的床榻前。 紫檀雕花月洞架子床上,挂着雨过天青色宝相花纹的床帐,此时床帐紧合,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儿掩在一层薄帐之后。 黑衣人眸光微动,继而伸手,动作轻柔地撩开了帘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第094章:传信 然, 床帘撩开的瞬间,一直冰凉尖锐的簪尖便朝来人面门袭来。 黑衣人目露诧异, 但很快他伸手一动,就将阿宁制服, 阿宁手腕脱力,手一抖手中的银簪便落入锦背之中,无声无息。 阿宁眸光一寒,正要唤人,忽然闻到熟悉地味道,目光不由一震。 与此同时,阿宁的口鼻被他宽大的手掌拢住。 “别慌, 是我。”陆昭行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陆昭行退开两步, 阿宁这才借着晦暗的光瞧清楚他隐约的轮廓。 阿宁着实无奈。 陆昭行是什么性子,她清楚得很。 他表面上瞧着似乎很是猖狂,目空一切, 实则私下是个极克制的人。 否则上一世,他也不会生生将对她的心意埋了那么久。 半夜爬窗这事,谢昭干的出来, 但绝非陆昭行的作风。 “二哥,你怎么”阿宁本想问他半夜造访所为何事,话到一半改了主意,故作不知揶揄道:“你这采花贼, 好大的胆子, 竟采到了本郡主的头上, 你就不怕本郡主治你死罪?” 她双手微微向后撑在床上,微微偏头,目光灼灼,故意挑着下巴瞧他。 恰逢明月高悬,阿宁的床边就是窗户,银色清辉透过菱形窗格洒入,尽数落在她的身上。中衣本就单薄,许是她睡得时候不老实,襟口微敞,从陆昭行这个角度恰好可将她的旖旎风光览尽,偏生她还不自觉,一双眸子含怒带嗔,似盛满了融融春水。 眼前人是心上人,呼吸所及处充满了她香甜的气息,几乎让人溺毙。 陆昭行后颈微热,心间微燥,不动声色撇开视线,再次重复道:“是我。” 阿宁见状,不由摇头轻笑。 她今夜不知为何迟迟睡不着,无聊得很,便一直悉心听着外头的风声与虫鸣。昏昏沉沉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外头传来了一声‘啪嗒’声响,虽十分细微,但听在一直注意周遭动静的阿宁耳中便觉十分突兀。 她心中觉得不妙,当即将一直藏在枕下的发簪带到了手里。 本以为是她大题小做了,未想还真有个‘贼子’入了她的房。 陆昭行今夜之所以这么胡来,实在是因听了阿宁下午与齐王一道出行的缘故。 原本他还觉此事并无大碍,可随着夜色越深,他心底的焦虑便越多,最后实在是歇不住,索性着了夜行衣出门。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在嘉德长公主府了。 陆昭行最近公务繁忙,白日里根本抽不出身,算起来他也已有好几日没见阿宁。 既然今夜他已至此,便想正好趁机瞧瞧她。 他原以为这个时辰阿宁理当睡下,他只进去瞧她一眼,一解相思后便离去。 未想,她还醒着,竟还如此敏锐发现了他的存在。 陆昭行一面有些懊恼,另一面却因阿宁的警觉而感到庆幸。 见陆昭行不答,阿宁目带挑衅,故作傲然道:“你是谁?本郡主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的贼。”阿宁眼珠一转,作势要喊人。 陆昭行忽而躬身掩住她的唇,喉间溢出低抑的话来,“你还装什么傻?” 他有些不自在蹙眉,“捉弄我就这般有趣?” 阿宁被他捂着唇,煞有介事的点头,含糊不清道:“有趣得很。” 陆昭行本欲拿开的手忽因手下的肌肤太过滑腻,不忍流连,不觉间停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唇形姣好,小巧却饱满,宛如盛开的花瓣。 陆昭行眼眸微眯,指腹不由自她唇上掠过。 她似乎越来越不怕他,在他跟前越来越放肆了。 陆昭行心里清楚,阿宁心里笃定了他不会对她做什么,所以每每他在她跟前,她总能肆无忌惮的挑衅他。 这样下去可不行。 日后这丫头岂不是要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不知怎的,陆昭行忽然起了今日谢昭的态度以及那阴魂不散的齐王,眉头立时一沉,顺着她的床沿坐下,忽而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双方的呼吸和心跳都在这暧暧夜色里清晰可闻。 此等距离,让他愈发清晰嗅到她的味道,他几乎忍不住将他娇软的身子收入怀里。 陆昭行握了握拳,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今夜这般失礼的举动,他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告诫自己静心,试图转移话题,“你可有什么话同我说?” 阿宁一愣。 她想对他的话是极多的,可眼下他忽然这么一问,她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陆昭行大半夜的跑过来见她,总归不是为了听她给他说情话的罢? 阿宁摇头。 陆昭行闻言脸色沉了些,“你再好好想想。\\\”兴许是怕她想不出来,他补充道:“以前我嘱咐了你的事,你最近可有没做到的。\\\” 阿宁借着莹莹余光瞧着他的侧脸,望进他眼中泛着浓重得几乎快要溢出来的酸味儿时,不由恍然。 阿宁终于知晓他今夜来此想来是因他知晓她今日见了齐王的缘故罢。 阿宁没想到她英明神武的二哥还有这样别扭的一面,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仍故意不承认,苦着脸道:“真的不知道啊。要不二哥你说说,我向你应承了什么事没做到,我改呀。” 陆昭行才不信眼前这个狡猾得跟狐狸一样的小骗子。 “你今日做了何事,你当真不知?”陆昭行已然把话说得十分明显。 阿宁却仍摇头。 眼见陆昭行脸色陡然黑沉,阿宁知晓不能再继续逗下去了,这才故作一脸恍然举着手道:“哎呀,我知晓了。二哥是说我下午同齐王见面的事?你放心,我以后不再见他,你别生气啦。你黑着脸吃醋的样子跟个闹性子的小姑娘似的,好难看的。” 说着,她竟还想伸手去拉扯他的脸。 陆昭行本就沉下的脸因他这话愈沉,他忽而伸手制服她作乱的手,一手将她双手按住,另一手支着她的后脑,冷声道:“该罚。” 言落,贴上了她的唇。 在这类事上,站上风的始终是男子,未过多久阿宁便如水般瘫在了他的怀里。 陆昭行也有些气息不稳,未免产生什么过分的反应,他极有分寸的止住动作,只是最后,他警告般的在阿宁的肩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烙印。 末了,陆昭行给了阿宁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说话。 阿宁则回以他一个有些委屈的眼神。 陆昭行不由扬眉,“你有甚可委屈的?”引火的分明是她自己,现在引火烧身了,反倒要来怪他的不是了。 “知道错了?”他挑眉欲摸她的头。 阿宁却哼了哼声,跟个炸了毛的猫一般,故意避开他的手。 陆昭行失笑,“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在我跟前没分寸。” 见阿宁半天都不理人,显然跟他较上劲的样子,陆昭行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沉吟片刻,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阿宁,你这是在怪我?” 阿宁没出声,陆昭行以为她默认,启唇解释,“二哥并非有意探听你的踪迹,若你不喜,我以后会注意。只是齐王我已经说过多次,少和他打交道,可今日你竟还敢同他单独出去你叫我如何安心?” 阿宁不过是故意同他使使小性子罢了,并没真的生气。 “我又没气这个。”阿宁下意识低头,指了指微微发热的肩头,埋怨道:“你素来最疼我了,可你方才那样弄疼我了。” 陆昭行微松口气,目光掠过她肩头,没顺着她的毛捋,反而沉声道:“该,这次是让你好好长个记性。”言外之意,以后她再敢胡来,他必要好好罚她。 阿宁正要张口,忽然听他冷声又道:“还有,以后离谢家那小子也远些。” 阿宁不解,“怎么又提起谢昭了?” 陆昭行不言,给了阿宁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阿宁忍不住笑,抬眼望他,“哎,既然陆大人都这样说了,我哪敢不从呢?放心吧,以后我保管离他们远远地,就只瞅着你一人。” 陆昭行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让阿宁掩好门窗,趁夜满意归去。 同时他在暗地里在嘉德长公主的府外多派了些人手,加强长公主府的守备。 林婉仪因腿脚不便,不方便做其他的事,故而入了掖幽宫后,被指派给她的大多是缝补和浆洗的活计。 这缝补浆洗可不是替宫中贵人缝补裁衣洗衣,而是为那些最下等的杂役太监宫女缝补破衣,浆洗脏衣。 宫女们还好,即便衣服再脏再破,林婉仪也都能忍,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太监们的衣物。 那些个太监里少了东西,偶有小便失禁,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且越是位低的太监,越不讲究,并不十分爱洁,故而送到她手头的衣物,时常都带着一股子奇怪的腥臊味儿。 林婉仪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哪里做过这些?何况这偌大的皇宫,哪来那么多脏污的衣服要洗要补,偏偏每次分到她手头的都是最恶心的。 她很清楚,这是有人授意故意来磋磨她的。 在掖幽宫的每分每刻,于林婉仪而言都是无上的煎熬。自她被发落掖幽宫后便想尽了无数的法子给齐王传信,希望他能看在往日情分,早日助她出了此等罪恶之地。 可惜她传出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始终没得到回复。 林婉仪听人言前不久圣上给齐王都赐了婚,打探之下,发现圣上赐给齐王的并非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宋惜宁而是周家的周妙玉时,着实是大吃一惊。待情绪平复后,林婉仪便开始思索这事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才让圣上做下了如此决定。 思索了好几日都无果,不过林婉仪倒是因为此事想到了一个兴许能够让她再见到齐王的机会。 林婉仪借红叶传信,上写她有一计献给齐王,可助他抱得美人归。 林婉仪忐忑着心等了好几日,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齐王竟真的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林婉仪如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清洗着大太监刚送来的脏衣。 也不知后来嘉德长公主给她用的什么方子,她的下半身仍然能动,只是成了长短腿,行动时比之常人也要慢上许多。 林婉仪端着木桶,迈着艰难的步子,想去前面的井里打水,刚走了几步忽而觉得眼前横了一道人影。她正要开口呵斥,瞥见那衣角上熟悉的绣纹不由一惊,陡然僵在当场,手中的木桶顺势跌落在地。 她想到此刻自己的狼狈,下意识想掩面而去,可随即又想,这可是她使劲千方百计,冒着触怒上头的风险相见的人啊。 此刻他就在眼前,她怎么能逃? 明明再几个月前,她还曾伴在他的身侧,她与他是旁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今,她却已跌入尘埃,卑微到了极致。 林婉仪下意识后退几步,狠狠伸手扣着自己的手心,艰涩张了张口,最后从喉间挤出声音,“殿,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第095章:献计 林婉仪眼风掠过滚落在齐王脚边的木桶, 面色青白,十分难看。 她不由庆幸, 好在方才木桶里头没装那些脏污的衣物。齐王素来爱洁,若那些东西沾染到了他的身上, 此刻的场景只怕是会更加让人难堪。 齐王眼风淡漠地自她身上掠过,眉头微蹙,“这是你最后一次向我传信。” 这是无声的警告。 林婉仪咬唇,心下情绪不住翻滚,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可殿下,这个地方实在太苦我快熬不下去了。” 齐王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忽然有了几丝淡讽之意。 “熬不下去?”他语气轻柔, 无悲无喜, “熬不下去也得熬着,这可是你自己当初选择的路,不是么?” 齐王之所以今日冒着风险来见林婉仪, 一则是为了告诫她以后不要擅自与他联系,二则是因林婉仪信中的那些话。 只是令他都头疼不已的事情,林婉仪又怎能轻松应对?他虽觉有些可笑, 可同时心底又有另一种声音。万一林婉仪所言的法子真有几分效用,他今日不跑这趟,岂不是要白白错失机会? 齐王怀揣着这种矛盾心情,思虑一番后还是来了。 林婉仪虽早已预料到了今日的结果, 可从他口里突出的话却如一道惊雷炸响, 震得她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不觉, 林婉仪眼中已然蓄上了热泪。 齐王的眉头可见地一蹙。 见状,林婉仪只好暗咬舌尖,微扬着脑袋将泪意给憋了回去。 齐王在原地默了半晌,最后沉声道:“就这样罢。”他轻挥宽袖,转身就走。 林婉仪惶恐至极,无数想法自脑中掠过,最后忍不住出声,“殿下留步!” 齐王不理。 “殿下,我听闻陛下下旨给你和周妙玉赐了婚,周妙玉性情跋扈,为人傲慢,想来殿下应是极厌这类人的。我知那顾惜宁不而今应当叫她宁安郡主了,殿下应对她有几分轻易,殿下若是不嫌,我这里倒有一计可为殿下解忧。” 此话一落,齐王竟真顿住了脚步。 林婉仪眸光微沉,暗暗吸气。 齐王缓缓转身,眸光轻抬,“你说。” 林婉仪得了他首肯,忙撇开脑海里旁的想法,细细道:“婉仪不才,不懂那些大道理,可我从小跟在我父亲身边,经常看他处理各类事务,耳濡目染也学了些小本事。殿下这次的事看起来似乎已然步入死局,但也并非没有可破的法子,端看殿下愿不愿用。” 齐王沉声打断她,“你无需卖关子,有办法你直言。” 林婉仪垂眸,“其实这次的事情,就如同做买卖一般,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而今的情形下,那周家小姐在就如同一件儿交易的货物。因这货物乃是陛下所赐,为长者恩旨,故而殿下万万不能推辞。当然,在世人的眼底,这件货物的确也是极好的,毕竟周家乃百年世家,底蕴很是深厚。周妙玉本人性子虽鲁莽了些,却是晏京里身份不俗贵女,论门当户对,在她身上自是挑不出错处。所以殿下若想要推辞这桩婚事,那就是殿下抗旨不尊,不识抬举了。”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陛下赐下的这件儿货物完美无瑕,完好无缺。”她眸光沉了些,语气陡然一沉,“若这件货物名不副实,表面齐整,内里却肮脏不堪呢?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殿下你不主动要求退货,陛下也绝不可能放任此事不管,相反他必然会追究此事。” “陛下无需担忧,到时候就算追究起来,也是他周家的过错,与殿下你无丝毫关系。” 齐王眼眸陡然一眯,落在林婉仪身上的目光不可避免带了几分审视。 都说最毒妇人心,今日观之果然不假。 林婉仪的法子虽毒,但也的确如她所用,一旦事成,必能奏效。 以她之力能想到这么多,已足见其心机之深。 只可惜,她还算漏了一些东西。 周家的人又不是蠢货。 永昌帝才刚赐婚周妙玉就出了事,到时候旁人自然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且就算毁了他与周妙玉的婚事又能如何?阿宁的头上还不照样顶着他陆昭行未过门妻子的称号? 不过她今日这番话,倒是提醒了他一些东西。 上一世,他为了获得陆昭行的支持,多次想与陆家联姻。 本来他是将目光放在大房的陆姝身上的,那时他已与林婉仪订婚,正妃既定,只有侧妃空悬,且陆姝并非嫡女,若是能抬个侧妃,对她而言也是高攀。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陆昭行对这个陆姝并不上心,反倒是对府中的表姑娘十分看重。 当时他觉得奇怪,便让人一直留意阿宁的事。 直到最后查出阿宁与陆昭行乃同母兄妹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此事之后,他一直暗自观察,发现阿宁的确很是入陆昭行的眼,于是便将她纳入了自己的目标。 他开始靠近她,试着吸引她的注意,可她却始终不为所动。反倒是他,在此过程中竟渐渐对她上了心,等回过神来时,她已在他心里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他苦苦接近,无奈阿宁一直不应他。 所以最后他在太后千秋上设了局,让她失身于他。 最后陆昭行为了遮掩此事,她才不得不嫁给了他。 思及此,齐王眸光微黯。 上一世阿宁曾在京郊不幸遇刺受了箭伤,好在谢昭路过才救了她一命。 那次阿宁被射中的地方乃是肩胛骨,那箭不偏不倚,正好是从她锁骨附近的胎记穿过。伤好之后,阿宁原本的胎记被疤痕覆盖,加之林婉仪有心遮掩,所以他一直没发现阿宁才是嘉德长公主逇骨肉。 重活一世,齐王不想再以那种卑劣的方式得到她,于是他早早出现在阿宁眼前,本想以行动打动她的心。 齐王很清楚,以陆昭行对她的看重程度,只要是她点头的人,他必然会为她达成目的。 只是未想这一世,阿宁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林婉仪的出现都是他有意安排。上一世他能成事,宋家与嘉德长公主在背后没少出力。这一世他若想再登高位,必然不能放下这个机会。所以林婉仪这世不但出现了,还因他重生之故,比上一世出现的时机还要早。 只可惜千算万算,却算不过老天。 阿宁原本竟与他有婚约在身,却因他这多此一举,生生与她擦肩而过。 齐王眸底幽深,脸色有些难看。 他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天大的坑。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如上一世那样做了。 平西侯府。 陈允道:“大人,监视林婉仪的人传来消息,齐王与她还有联系。” 陆昭行在桌案边忽而抬首,眸光变了几变,点头,“我知晓了,继续派人盯着,若有任何异动,务必要第一时间回禀。” 陈允目露疑惑,提到齐王语有不屑,“大人,按理说如今这情形,你应当让王嬷嬷出来举证在圣上面前撕开齐王的真面目才是,省得他继续暗地里作妖。” 陈允乃是陆昭行的心腹,自然对他处处维护。 这么多年来,他难得见陆昭行开一朵桃花,自然是希望他家大人能修成正果。 陈允又道:“还有,那个商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入了掖幽宫后一刻都没老实,一直都在想法子出去。” 陆昭行挑眉一笑,“出去?真是天真,你见过哪个入了掖幽宫的能出来的?”但凡入了掖幽宫,要想出去唯有一条路,只能是横着出。 “时机还没到,现在动了他们太不划算。”现在让王嬷嬷出面,固然会让齐王元气大伤。 可以陆昭行对永昌帝的了解,就算此事现在捅出,齐王那边顶多只会流一阵的血。 流血自是痛苦的,可总有伤愈的时候。 有的人,光是叫他流血是不够的,最好是让他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 陈允见陆昭行胸有沟壑,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陆昭行又问,“王嬷嬷那里如何?她身子可好?” 陈允回以一笑,“大人放心,一切安好。” 嘉德长公主对他家大人似乎并不算太满意。 所以他家大人只能走迂回路线,先讨好王嬷嬷。等到日后真相大白,王嬷嬷也能在嘉德长公主的跟前替他说些好话。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帝王端坐于鎏金龙椅之上,他头顶华丽藻井,脚踩飞龙脚踏。 乾坤尽握于手,山河尽在脚下。 这便是帝王之风,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永昌帝一个眼风,郑全扬着拂尘上前,例行道:“诸位大人,可还有事要报?” 诸位大臣捏着手头的笏板相互对了对眼神,好些人又看往陆昭行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而后齐声道无。 永昌帝以手压了压眉心,沉声道:“那便退朝。” 就在永昌帝起身要离去的时候,一名言官步于殿中,直身而跪,目光灼灼似含光,语气沉郁,朗声道:“微臣斗胆,冒死进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第096章:弹劾 出列之人是左副都御使李庸, 此人平日直言不讳,刚正不阿, 从不拉帮结派,为官甚是清明。崇德帝时期他便在都察院任任职, 因弹劾刘淮及其党羽被贬,停用了数年。直到永昌帝即位才复用他,甚至擢升他为左副都御使。 朝中上至帝王,下至百官都被他弹劾过。 这几年来,李庸弹劾过这么多人,还没见哪次表现得如今日这般凝重,不惜言要冒死进谏的地步。 就是之前他弹劾陆昭行时都没露出此等惶惶之色。 永昌帝面色立时沉了下来, 下意识蹙眉, “爱卿平身,你有何事要奏,直言便是。” 李庸为官数载, 已有些岁数,发间斑驳了些花白。 他在宦海几起几落,早已磨炼出了异于常人的心志, 见永昌帝面色显然不好,他也不惧,缓缓起身,捏着笏板往太子的方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 此时朝中百官的注意本就放在李庸身上, 太子见他猛然朝自己一看, 心中顿时涌上了些不好的预感。 陆昭行眸色微沉, 隐约嗅到了些不对。 李庸朗声道:“太子失德,他身为储君不休德行,反而为揽权不惜犯下诸多重罪,望陛下明察!” 这话如一道惊雷炸响,朝臣们个个目露震色,骇然不已。 太子面色灰白,瞪着眼出来反驳,“李大人慎言,你这样无凭无据,含血喷人,莫非是受了有心之人唆使来污蔑本宫?!” 太子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眼风狠狠落在一旁揣着手看热闹的梁王身上。 太子反驳的话气势十足,然他却不由拢紧拳头,垂着的眼底有些发虚。 上次齐王遇刺的那事后,他的损失本就十分惨重,手底下好些肥差都被梁王的人给夺了去。 前朝局势于他不利,后宫更是如此。周后被分了权,处处被梁王母妃压制。他们母子二人,一人为皇后,一人为储君,分明才是正统,未想却叫梁王母子二人压得死死的。 这叫他如何能忍这叫他如何不感到憋屈? 这事之后,梁王以为他失了势,暗里做得更加过火,俨然有要再从太子身上刮下一层皮的趋势。 太子为人虽缺少了些谋略,可好歹也是堂堂储君,怎会任由梁王一直在他的头上为非作歹? 恰好此时江南那边有送上门来的油水,太子踌躇良久,最后咬了咬牙受了。 富贵险中求 以往几年他处处循规蹈矩,生怕自己出一丝差错,本以为这样能坐稳这个太子之位,可到头来还不是任由梁王骑在了他的头上? 若他继续不作为,只怕再过不久,这太子的位置便要换人了。 太子咬牙,死死攥拳。 江南的那些事他也是今年才刚刚接手,他自认做的隐秘,绝不会被人觉察。 可眼下李庸这老匹夫是从何处得知了消息,竟参到了他的头上?! 李庸轻笑一声,姿态孤傲不屑,“老臣虽是言官,却从不传那等空穴来风之言,今日我既然上书,必然是有铁证在手。” 李庸从袖中掏出文书,上头白纸黑字,将太子的罪行尽数道来。 永昌帝面色铁青,自李庸出言后他便没说话,只冷沉着眼,静静地瞧着他们双方的对峙。只是从他落在龙椅上泛白的手背可以瞧出,此时他的心情已然处于极不佳的境地。 “郑全。”永昌帝唤了声。 郑全点头,接过李庸呈上的文书双手高举过头,将其传给永昌帝。 永昌帝一目十行,越到后头他面色愈发难看,看完之后,他啪地一声将手里的折子劈头盖脸的往太子所在的方向扔下。 “贩卖私盐,卖官鬻爵,贪墨灾款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是谁给了你这样大的胆子?!你真是好得很那!” 梁王适时以震惊至极的眼神看着太子,“皇兄,你身为堂堂储君,怎能不修德行,犯下如此重罪?” 梁王身侧的齐王也蹙着眉头,此时看向太子的眼神十分复杂,惊讶有之,感叹有之。仿佛是一面为太子做下的事而感诧异,一面又对太子所为深感不齿。 陆昭行眼风自齐王身上掠过,恰好齐王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只一瞬,齐王便抬眼移开了目光。 陆昭行视线游移,暗道不对。 明面上,陆昭行的确是没站任何一派的队,但这不代表他对今后没有打算。 以而今的局势来看,他与齐王注定对立,吴王暂且不论,剩下的太子与梁王里,太子登基对他其实更加有利。 太子与梁王二人都有外戚,周家是老世家,虽底蕴深厚,但过了这么些年,总体已有式微之态,若非靠着联姻撑着,只怕早就没落了。 正是因此,所以太后才会想尽千方百计让周家的女孩嫁入宗室。 反倒是梁王背后的陈家,虽底蕴不如周家深厚,却乃新贵,族中的子弟也比周家那群酒囊饭袋争气,好些都靠本事在朝中谋了职。 如今瞧着周家似乎比陈家势大,但梁王真要登上了位,陈家对付起来必然比周家难办得多。 最重要的是太子此人比梁王更加好掌控。 因着这些原因,陆昭行暂时还不愿看太子就此倒台。 帝王震怒宛若雷霆,太子几乎下意识便要扑腾一声跪下,可当他正要屈膝的时,目光触及陆昭行黑沉的眼神,不由陡然一滞。 是了,方才永昌帝所陈的那些罪行,他真真正正干了是仅有贩卖私盐和卖官这两样,至于今年年初拨出去的灾款,便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贪。方才他若就那样跪下,岂不是认下了所有的罪? 太子如梦初醒,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硬着头皮,决定在罪名落下之前绝不承认,“儿臣愚钝,方才父皇所言非儿臣所为,望父皇明鉴。” 太子这话一落,齐王竟站了出来,对太子沉声道:“皇兄,事已至此,若你真干下了那些事,还不妨早些认罪。” 梁王顺势附和,“是啊,皇兄,若真是你干的,你便认罪罢,这般冥顽又是何苦?到头来受的最岂不是更重?” 太子下意识就喝道:“住口!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何必在一旁假惺惺的!” 永昌帝却对太子喝道:“你还敢在朕面前耍威风?!”永昌帝冷笑一声,大手一挥,“来人,将太子带下去,暂时关押大理寺。” 永昌帝用的‘关押’二字,于堂堂储君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的耻辱。 太子的党羽立时慌了,要是此案弄得不好,太子岂非是要翻船了?他们这些和太子一条船上的,到时候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当即有人出列,“陛下,此案关系重大,你怎可仅凭李大人一人之言就将太子殿下收押于大理寺?陛下不防先将太子禁于东宫,再派人好生彻查此事?” 东宫禁足同大理寺的牢房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臣附议。” “臣亦附议。” 但同时,梁王的党羽却跳了出来,急忙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身为储君,自当为人表率,他不修德行,反而犯下诸多罪名,自当入大理寺。且此事关系重大,若只是禁足东宫?岂不方便太子殿下从中斡旋,顺便还能趁机摘清一些罪名?” “” 大臣们各持己见,争议诸多,朝堂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永昌帝忍无可忍,暴声道:“够了!都给朕住口。” 永昌帝文能提笔作诗,武可提枪策马,他这江山是正儿八经打下来的,这一声喝,仿佛立于沙场,无端透着阵阵杀伐。 原本哄闹的大殿一瞬就静了下来。 龙椅上,永昌帝不知在想什么,他沉吟了几瞬,目光忽然落到齐王身上,问道:“齐王以为,太子该于何处待审?” 齐王敛眸,“儿臣以为,方才诸位大人所言有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兄既然犯了错,理当按规执行。不过他身为储君,到底身份特殊。最后此事要如何处理,还请父皇定夺。” 永昌帝大手一挥,沉声道:“来人,将太子收于大理寺。” 言落,沉沉目光自下场扫过,“若有任何人胆敢求情,杀无赦。” 原本还欲求情的羽不由得缩回脚步,不住吞着唾沫。 “陆昭行,你派人去江南彻查此事。”永昌帝沉声吩咐,“记得,务必要将此事查的清清楚楚!” 陆昭行被点到,当即应声,“臣遵旨。” 陆昭行下朝后便一刻不停去了锦衣卫。 太子这事,之前他便已查到了些端倪,先前还以为是太子中了别人的套,查到后头,才发现除了贪墨灾款,太子与这些事牵扯颇深。 陆昭行看完陈允呈上来的东西之后,不由沉声道:“蠢货。” 太子被利益蒙了心,竟不惜以身涉险犯下这许多罪。好在他还没蠢到极致,去打灾款的主意。 买卖私盐,卖官鬻爵这两个罪若安在寻常人身上必是死罪,可若落在太子头上,最后要怎么处理,其实全凭永昌帝的态度。 只是,今日李庸参太子的罪名的还有条贪墨灾款。 李庸的为人陆昭行是清楚的,他的确并非梁王或齐王的党羽。 这次的事情未免也太过巧合,太子的把柄怎么偏生就落在了李庸这块啃不烂的铁骨头手里。 若有没人在背后捣鬼,陆昭行是不信的。 回想起今日齐王在朝中的反应 陆昭行不由眯了眯眼,轻笑一声。 齐王的胃口,看来不是一般的大呢。 未过多久,周后竟派周公公上门,请陆昭行能放太子一条生路。 这事儿要太子没做还好,他或许可以考虑卖几个人情,但太子的屁股确实不干净。 此事已捅到了永昌帝的跟前,现在整个大晏朝中的眼睛都盯着,他若想动什么手脚,只怕是难如登天。 陆昭行道:“烦请公公回去告知周后,事到如今,让她别再做什么蠢事。” 这话说得难听,但周公公已没心思去计较他话里的不敬,“陆大人的意思是” “圣上那边盯着,周公公以为至此地步,还能做什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周后那边心思太过活络,在这种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不定到时候一个不察便落入了有心人罗织的网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第097章:选择 夜色深沉, 月明星稀,皎皎清辉洒于大地, 为整方天地都染上了一层宁静。 齐王支着额头坐于桌案前,屋内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烛火自侧面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长,落在不远处的山水插屏上。 空中传来了细微的匆匆脚步声,齐王眸微动了动,抬首往门口瞧去。 季凌自门外而入,恭声道:“殿下, 太子的党羽正为白日之事忙得不可开焦, 梁王那边瞧热闹似乎瞧得很是过瘾。” 齐王轻轻嗯了一声。 太子和梁王那两边的反应,都在他意料之内。 此次太子之事不过是个开始 屋内忽然传出的声响吸引了齐王的注意。 临近夏日,蚊虫愈多, 不知从何处窜进屋内的蛾子自往灯罩上撞,发出啪嗒难听的声响。那蛾子离灯忽近忽远,在屋内也顺势带起忽大忽小的阴影。沉沉夜里, 扭曲的阴影显得有些可怖。 忽的,飞蛾终于寻对了路,从灯罩上风的小口钻了进去,直直扑向正中的光源, 却不慎烧了半边翅膀, 挣扎了几下掉落在地。 齐王有些厌恶的蹙了蹙眉, 收回视线问道:“本王吩咐的另一事可准备好了?” 季凌有片刻的迟疑,但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再也不敢置喙齐王的私事,只能点头,“一切部署完毕,那陆家的三姑娘也愿助殿下成事。” 齐王满意,“那就好。” 再过几日便是嘉德长公主的生辰,她此次生辰虽不是整寿,却是阿宁归来后的第一个生辰。 阿宁认祖归宗后,嘉德长公主还未来得及举办一场正式宴会让她以她女儿的身份亮相。于是嘉德长公主便打算将这次的生辰大办,一则为自己祝寿,二则借此机会让阿宁与诸位贵女好好结识。 齐王伸手揉了揉眉心,神情有几分疲惫。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用这种不入流的法子得到她。 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选择。 以后,他会好好补偿她的。 齐王凝眸,沉声吩咐,“务必小心行事,顺便派个人盯着那陆姝,若她有任何反水或是异常的行为,知道该如何处理?” “殿下放心,属下必然不负殿下所托。” 太子一案弄得朝中近日气氛很是沉重。 最近大臣们都忧心忡忡,行事更是十分小心谨慎,唯恐惹了永昌帝不快。朝中气氛虽不佳,但这京中该走的人情,该维持的交际却是一刻也不停的。 几日一晃而过,眨眼便到了六月二十三。 嘉德长公主生辰这日,府中宾客往来,到处欢声细语,煞是热闹。 虽说只是散寿,但因德过寿的嘉德长公主身份尊贵,加之她今日是打了主意要将阿宁介绍给那些交好的夫人太太,自然不会让这宴会太过简单,否则岂不是拆了她自个儿与阿宁的体面? 今日朝中但凡有些身份的都成了嘉德长公主府的宾客。 陆昭行自然也在宴请之列。 至于齐王不管怎么说齐王都是长公主的侄子,因虽因先前那事闹得现在有些尴尬,可日后大家都是要在晏京城里混的,少不得还有打照面的时候。故而嘉德长公主便是大大方方地往齐王府递了帖子。 今日这寿辰重点在女宾这块儿,由嘉德长公主亲自主持,男客那边则由公主府的管家安排妥当。 嘉德长公主是今日的主角,自然居于首座,她的下面便是平阳长公主以及宗室里头其他的公主,再往下便是阿宁了。 嘉德长公主怕阿宁无趣,特意将陆家的几个姑娘与她设在了一桌。 寿宴开场,首先是各位夫人太太向今日的主角道贺。贺罢,嘉德长公主笑着对阿宁招手让她到她跟前,正式将她介绍给在场的夫人们。 这种时候诸位夫人贵女们也无需做旁的,只一个劲儿夸阿宁准是没错的。 阿宁面上带笑,一一叫人,最后见面礼收到手都软了。 宴上的气氛极好,谁知有那不长眼的突然道:“宁安郡主这般众星捧月,几乎讨尽了全场夫人太太的喜欢,真是好本事。”前头这话算有些酸,但听着还算正常,谁知她后头又加了句,“不愧是长公主殿下真正的女儿,这见面礼倒是比先前那个收得厚重得多。” 这不长眼的不是别个,正是之前就对阿宁并不怎么友好的周妙玉。 ‘真正’二字一出口,便让在场大半的人都想起了林婉仪。 本来今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故意不提及林婉仪,为的便是不叫场面尴尬,惹得长公主和宁安郡主不快。至于见面礼的事,各位夫人就是怕薄待了这位正真的金枝玉叶,所以出手的见面礼都几乎是先前送给林婉仪的两倍。 原本和和气气的氛围,硬是生生叫这周妙玉给毁得一干二净。 她是瞎了还是傻了,非要将话题故意往那上头引? 周妙玉话落的瞬间,诸位夫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就变了。她们不由暗想,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周妙玉这么蠢呢,待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诫自己府里的姑娘,少跟她打交道。 周妙玉见众人用仿佛瞧傻子一般眼前瞧她,不由一愣,正要发言,身旁的周夫人连忙掐她,狠狠剜她一眼,继而对嘉德长公主赔笑,“妙玉口无遮拦,望长公主殿下莫与她计较。” 嘉德长公主神色淡了几分,眼风从周妙玉身上掠过,没再多说什么。 一番寒暄后,中午的筵席也开了,阿宁照旧与陆家的几个姑娘同桌。 只是筵席一开,菜才上了几道便发生了一件插曲。 一个绿衣婢女替阿宁斟酒时不慎打翻了酒壶,今日女宾这边,嘉德长公主特意备了西域那边过来的葡萄酒,暗红的酒液淌了阿宁一身,在她胸前留下了大片的污迹。 方才酒壶打翻时,坐在阿宁右手边的陆姝的手竟朝那银壶探出,似乎是要阻止银壶打翻。 只可惜她不但没能止住银壶,反而自己也受了牵连,酒液沾湿了大半衣袖。 绿衣婢子如同惊弓之鸟,颤颤巍巍地跪下,“郡主赎罪,奴婢奴婢知罪。” 这边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扫了过来。 嘉德长公主见状起身,近前,“怎么弄成了这般模样?”言落,语带责备地对那个婢子道:“今日是什么场合,你怎可如何笨手笨脚?” 平日里这些奴婢偶尔犯小错,她都不忍过多责罚。 可今日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她竟将酒液洒了人一身 绿衣婢子身子抖如筛糠,眼里含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知错,还望长公主殿下责罚。” 阿宁眼风掠过绿衣婢女,仿佛想从她脸上瞧出些什么,恰好那绿衣婢女微微抬眸对上了阿宁的视线。 只是二人视线对上的瞬间,婢女便快速垂下了头。 阿宁下意识抿唇,被睫毛掩住微垂的眸光一瞬如染霜雪,极冷。 这并非她第一次在宴会上被人泼湿衣服。 上次她被人泼湿衣服是在上一世太后的千秋,她被宫女带去了偏殿,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等她再次回过身来,就已与齐王有了夫妻之实。 阿宁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收紧,手难以抑制地有些微颤。 下个月的十九才是太后六十大寿。 不管还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为求保险,阿宁原本已打定主意在太后寿辰前几日生一场‘大病’,然后再十分不幸错过宫宴,避过那场对她而言难以磨灭的灾难。 未想,今日竟发生了这种事。 可这是嘉德长公主府啊 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将手伸到了长公主府来! 至于陆姝 方才那酒洒得那样突然,连她都不曾预料,否则也不会被满满当当的泼一身子了。可陆姝倒好,竟眼疾手快出手,甚至差点就要扶正那打翻的酒壶了 巧合么? 呵,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 阿宁已然确定有人以嘉德长公主今日的生辰宴以舞台,准备了出大戏,且陆姝十之八九是知情的。 “母亲,不碍事的,我去换身衣服即可。”既然有人要唱大戏,那她就奉陪到底。 见阿宁如此说,嘉德长公主道:“你先下去,我平时待人宽厚,却不是你们惫懒的理由。你自去寻管事嬷嬷领罚。” 绿衣婢女含泪退下。 陆媛在阿宁身旁,不动声色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要不,我陪你一同去换身衣服?” 陆媛话音刚落,陆姝却道:“还是我去罢,我的衣服也湿了,正好同郡主一起。” 陆媛看了陆姝一眼,随后撇了撇嘴。 陆姝这人,还真是势利得叫人恶心,而今瞧着阿宁当了郡主,就眼巴巴贴上来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 陆姝故作没看到陆媛眼中的不屑,转而看向阿宁。 阿宁道:“换个衣服罢了,你同婉姐儿在这里先坐一会儿,我们去去就来。”言落,对陆姝不咸不淡道:“走罢。” 陆姝一会儿要真想在背后捣鬼,陆媛去了反倒不美,阿宁不愿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阿宁淡漠的语气落在陆姝眼底生生成了一种高高在上。 陆姝暗自咬牙,攥紧手,眸底微沉。 阿宁走了几步,就唤来白芷,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你去男宾那边给二哥传话,将这边的情势告知他,我总觉得陆姝不对劲。”准备好了后手,阿宁这才放心与陆姝一道而去。 陆姝的意思是要去最近的一间偏殿换衣,阿宁却道:“我的衣物都在自己的闺房,三姑娘若要图方便,那就在前面的那间偏殿里换罢。” 陆姝道:“我方才已让紫鹃去马车里拿我换洗的衣服了,若要走得太远,我怕她寻不见。” 陆姝眼底显有惶色。 阿宁将一切收入眼底,不动声色道:“那你们留在这边等,我回房换。” 陆姝叫住她,“这府上我也不熟,还是与你一道罢。”言落,她对身后的雪雁使了个眼神,“你去给紫鹃说,让她把衣服送到郡主的闺房来。” 阿宁这下算是明白陆姝的作用了。 敢情陆姝这是当了个线人,来替背后的人通风报信的。 阿宁心下微沉,思绪飞转。 瞧陆姝这架势,怕是不将她跟到底就誓不罢休了。既然如此,那她不如静观其变,先回自己的房间再说。 毕竟是她自己的房间,怎么着也比陌生的偏殿更叫人放心。顺便她也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躲躲藏藏,到底要搞什么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第098章:诉情 很快, 阿宁便到了自己的院外。忽有微风拂过,带来一阵微微热气的同时, 也带来一阵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响。 阿宁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不由凝重了起来, 刚跨进院门便停住了脚步。跟在阿宁背后的白芍见她忽然顿住脚步,下意识瞧了阿宁一眼,却见她微微蹙眉,一脸若有所思。 白芍环顾四周,这下,就连她也觉察到了一些不对。 嘉德长公主听说阿宁对侍弄花草很有些兴趣,前些日子便在她院外辟出块地, 寻来了好些珍惜的花草供她赏玩, 同时还另派了两个丫头专门侍弄花草,一个唤念云,另一个唤念荷。这些花草才从别处移来不久, 这个时间,正是需要照看的时候。 今日辰光正好,便是白芍这个不懂行的也知这个时候正合适给那些花儿草儿的修枝剪叶, 松土施肥。 可眼下院里怎么这般的安静?莫非是那两个丫头趁着长公主生辰去别处躲闲去了? 陆姝一进门院子,目光便下意识往院子正东掠去,见那颗树下有几朵淡红的残花,心神立时一凛, 暗道很快她便可达成目标离去了。 可就是此时, 她发现阿宁忽然停住了脚步。 陆姝心下微慌, 面上不动声色道:“郡主怎么不走了?外头这日头照着怪不舒服的,咱们还是快些进去把衣裳换好,早些回席罢。” 阿宁其实一直在暗地里观察陆姝的举动,她方才也顺着陆姝的目光往那颗树的方向扫了一眼。 第一眼时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待她再看第二眼就觉察到了不对。 那树下落了几朵淡红花瓣瞧着无常,近来她这院中的盛开花着实也多,石榴花,凤尾兰都一一开了。然那树下落的几株夹竹桃,她这院中却是决计没有的。 原因无他,夹竹桃叶浑身都是毒,且毒性极强,人畜若误食,极可能致死。嘉德长公主又怎怎会送这样的毒花给她? 阿宁往不远处她的房间所在之处扫了一眼,平日里熟悉的房屋在此刻的情形之下,竟无端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威胁。 且平日除了下雨都是朝东开着的那扇窗户,眼下竟也是紧闭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反常。 虽然不知陆姝和背后的人做了什么手脚,竟能在这偌大的长公主府这般大胆行事。 但毫无疑问,眼下这院子里大有古怪。 此处虽是她闺房,可实在不宜久待了。 阿宁不愿冒这个风险再继续往前,打定主意后,她将腰间的荷包一扯,收进宽大的袖中,顺势往她身后的白芍手里一塞,啊呀一声,装模作样往腰间摸了摸,“遭了,我的荷包落了,方才进门前明明还在的,想来是落在了附近。” 陆姝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阿宁脸上,根本没觉察到她身后的这些小动作。 白芍正不解时,陡然接到了阿宁的眼风。 白芍平素也是机灵的,虽不知阿宁具体要做什么,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苦恼道:“方才奴婢也瞧见郡主身上的荷包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呢?” 阿宁一脸正色道:“不行,那荷包乃是上次进宫时太后所赐,很是重要。”她对陆姝道:“你且在此等我片刻,我出去瞧瞧。” 好不容易提心吊胆地将阿宁拐了过来,眼看就要成事,她却突然又要走,陆姝差点没忍住大骂,她心中烦躁不安,“宁安郡主,你身份尊贵,这种事你让丫头去寻便是,何苦非要亲自去?” 阿宁摇头,神色凝重,“太后所赐之物尊贵非常,我不敢怠慢。” 陆姝一噎,愣住。 顶着太后赏赐的名头,别说是个荷包,就算是根细针,阿宁若要亲自去找,她也没有阻拦的理由。 陆姝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点头让阿宁去找荷包。 阿宁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往门口行去,忽觉口鼻一紧,浓浓的药味瞬间袭来。 她想要屏住呼吸却已来不及,那些气味浓郁的药粉瞬间便钻入了她的口鼻。而白芍口中的惊呼还来不及呼出,就被人一拳击中了后颈,人事不醒。她手里藏着的荷包也顺势滚出,好巧不巧,正好滚在陆姝的脚边。 陆姝这才恍然大悟。 那药的药性极强极猛,很快阿宁便觉眼生朦脓,眼前好似蒙了一片雾蒙蒙白纱,一切景致都被模糊了。 她甚至开始有些站立不稳。 齐王从季凌手里接过阿宁,神色冷沉对陆姝道:“你知不知晓,方才你差点坏了本王的事。” 陆姝垂眼,按照事先商定好的称呼对他道:“梁王殿下恕罪。” 齐王故意模仿梁王平日惯用的语气又道:“你先退下罢,若一会有人问起,你知道该如何说罢?” 陆姝道:“殿下放心,我同郡主一起换好衣服后,郡主言有事”陆姝目光落在脚步的荷包上,将其捡起,忽而换了个说法,“郡主丢了荷包便让我先行,余下的事我便不知晓了。” 齐王点头道:“你退下罢,莫让旁人知晓。” 这时旁边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殿下,一切部署完毕,醉酒的齐王也已带到。” 齐王故意得意道:“很好,这次太子遭得还不够狠,有了今日这一出戏,让他将齐王与陆昭行两边都得罪彻底,本王不信他还能坐得住这个储君之位。” “上次朝会齐王同本王不是没替太子求情,反而劝圣上将太子收押大理寺么?周后阴毒,怀恨在心,所以故意以此事为局,意让齐王与平西侯长公主交恶,落得个奸/淫臣妻之名顺便将此事嫁祸到本王头上。多精彩的一出戏,不是么?” “殿下英明。” 齐王估摸着以阿宁所中的药效,该听的也已经听了,便不再犯傻演戏。 阿宁若能信了他方才的话那便最好。 但以她的聪慧想来是极难的。 不过就算她不信也不要紧,管她日后如何看他,总归今日他势在必得。 这刻,齐王不由庆幸林婉仪还是有些用的。多亏了她先前当了几年的静和郡主,他才能在嘉德长公主府布下那么多暗桩。 阿宁神识虽已模糊,耳边的声音也有些断断续续,但她大概听下来,还是理清楚了现在的情形。 眼下这场景与她上一世在太后千秋宴上遭遇的差不多,只不过上一世在她意识模糊之际,陡然听到的却是太子妃及其左右的谈话。 所以事后阿宁便认定那事乃太子妃所为,硬要陆昭行替她讨个公道。 事后,太子妃自己也交代了所有的罪名。 若她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眼下听到方才那动静,必然会怀疑到梁王头上。 可现在的她并非那个单纯的她。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那梁王与太子妃都不是蠢人,他们若真要害她或是以她为局,必然从头到尾都不会出现,如此,事后查起来才能有个干干净净不在现场的证据。 毫无疑问,阿宁已确信方才她听到的那番话是有人故意说给她听的。 只是这背后操局的人不是梁王,又能是谁呢? 阿宁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要睡去,但她知道自己绝不能睡,要真要睡了,那可真就完了。 上次被赵泽掳走之后阿宁便多了个心眼,事后让陆昭行替她寻了许多防身之物,譬如千机镯,譬如一些常见的解毒丸子,这些东西别处或许难寻,但锦衣卫里头却从不缺这些物件儿。 阿宁方才来时怕遭意外便在舌下压了颗解毒丸,手上也戴着陆昭行送的千机镯,那千机镯本是锦衣卫里研制出的暗器改制所成,手镯里头藏了淬毒的银针,按下机关就能射出。只是能射出的距离有些限制。 但即使如此,在关键时刻保命是绝对够用。 阿宁咬碎口里药丸,静待药效起作用。期间,她双眸紧闭,故作昏迷来迷惑敌人。 很快,阿宁感到自己被人抱着放到了她的床上,那人动作轻柔,将她放下之后便离去,竟给了阿宁一种他似在对待什么珍稀之物的错觉。 此时方才的迷药药效退去,阿宁的神识已有些清明,但她不敢妄动,依然装睡。 齐王挥退手下,亲自引燃了屋里的催情香。 阿宁感到身侧一重,接着一人顺势躺在了她的身旁。与此同时,稍微清醒过来的她还闻到了自那人身上传来的熟悉,带着淡淡药香的味道。 她心中一凛,如遭雷击,震惊不已。 阿宁想过许多答案,唯独没想过策划此事的会是赵述本人! 震惊还未退去,阿宁便又觉察到了一个让她感到十分危险的事—— 方才他竟去引燃了催情香。 她就是死,也忘不了那东西的味道,毕竟她上一世便毁在此物之上。 然,就算是催情香也分许多种类,可巧的是眼下屋里燃着的这种,竞和上一世她中的那香味一模一样。 似乎有什么线索如珠子般在阿宁的脑中慢慢串联了起来 齐王单手支着下巴,斜斜倚在阿宁旁边,目不转睛地落在她姣好如芙蓉般的面上。他忽而伸出手,将阿宁的左手打开。 二人十指相扣,缱绻旖旎。 若撇开此时的情景,二人郎才女貌,倒的确有几分相配。 他凝望了她许久,仿佛要将她深深刻在心间。 “阿宁,阿宁”齐王半眯着眼,在她颈间深嗅,感受着属于她的气息,“你终于是我的了,你只能是我的。” 说了一遍还不够,他又重复道:“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你都只能是我的。”言落,他握着她的手忽然收紧,语气带了些愤和不平,“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朕记了你两辈子,给了你两世的情,你必须还。朕的皇后只能由你来做。” 正当阿宁兀自思量方才服下的解毒丸子除了对迷药外对这类有没有功效之时,骤然听到了赵述这番话。 她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心中的震惊更是无法形容。 赵述竟然真与她一样,拥有两世的记忆! 以往阿宁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她一直没有证据,加之后来齐王表现得也并无什么异常,她也就将此事放在心里了。 可没想到,他竟也活了两世。 赵述的呼吸可闻地变得急促,阿宁知道这是那药起了反应了。反观她自己,呼吸沉稳,心如止水,除了略微有些燥热,并无其他异常。 阿宁不由微微放心,看来是那解毒丸子起了一些效用。 阿宁脑中种种在这一瞬揪成一团,混混沌沌,混乱至极。 她实在不明白赵述这么做的理由。 阿宁咬了咬牙,右手下意识微微收拢。 可不管赵述出于什么理由做下此事,他既然起了歹念,就不要怕人报应。 赵述本来有些情动的眸子目光落在阿宁微僵的右手上,眼眸陡然一沉,瞬间冷冽。 阿宁正欲扣动右手手腕的千机镯送赵述一针之时,忽觉手腕一紧,只听咔哒一声,千机镯就被人卸下如废铁一般扔了下床。 下一瞬,阿宁下只觉巴一重,整个人就被紧紧他扼住,脑袋被迫上扬。 “你都听到了多少?” 事到如此,既然已经被拆穿,阿宁也无需装睡,缓缓睁眼,甫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黑沉而又情动的眼。 这样的赵述,她既熟悉,又陌生。 阿宁在他的注视下,朱唇轻启,不慌不忙道:“全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第099章:后怕 阿宁在他的注视下, 朱唇轻启,“全部。” 赵述眸光陡沉, 瞬间失神,手上的力道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加重。 阿宁不由痛呼出声。 这一声让赵述骤然回神, 如古井般深沉的眸光落在阿宁面上。 晦暗不明,深不可测。 阿宁蹙眉,本能感到赵述有些不对,她强忍下巴传来的不适感,决定装傻,“齐王殿下,我不知你因何缘由要说方才那番胡话, 更不明白你为何要做出这种事, 费劲千方百计将我绑来”阿宁终于酝酿好了情绪,不需刻意,眼中便已蓄上了一层蒙蒙水汽, 话到最后,那眼眶子里打转儿的泪珠子似乎下一瞬便要啪嗒掉出来。 “但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放了我好不好先前我陷入赵泽之手是你救了我, 而今你怎能与他沦为一类人?”她咬着唇,睫毛眨动间眼眶里蓄满的珠子似是无可抑制,终于顺着她的眼角而出。 美人紧咬朱唇,梨花带雨, 我见犹怜, 看起来娇弱极了。 赵述心间微抽, 在这一瞬忽然有了一种对自己的唾弃。 她这样好,他本该好好待她。 可眼下,他却要用这样的法子侮辱她,她心里该多难过啊 她显然是怕极,最后仍颤巍巍伸出了手,主动揪住他的衣袖,“你放过我罢好不好?阿宁在此立誓,你若放过我,我必然将方才所听所闻,全部忘得一干二净。今日之日,我只当一场梦境,绝不追究。” 阿宁对赵述也算有几分了解,今日他既已设下此局,花费了许多功夫,自然不会因为她的求饶便轻易更改计划。 她也没想过依靠求助来解围。 现在她没了防身之物,赵述自己也中了药,她对上这样的他,处境很是不妙。 此举不过缓兵之计罢了。 算算时间,从陆昭行发现她走了这般久都不见人也有些时辰了,他也该是时候来寻她了。 因吸入了不少的药,赵述的身子已然起了反应。此时此刻他全身的肌肤都如同火烧,灼灼发烫,胸腔里更是有股汹涌的火,仿佛下一秒便要涌出。 他浑身肌理绷着,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光洁的额上满是渗出的密密汗珠。 原本阿宁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落在他的眼中,他是有几分怜爱歉疚的。可此刻不知为何,他竟想起了上一世的事。 她对床笫之欢并不热衷,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冷淡。 可即便如此,她每每情动,脚趾蜷缩,红着眼嘤咛总叫他甚是着迷。 娇躯如水,声似毒 是了,就算不用什么催情的药物,她这个人存在的本身于他而言便是这时间最烈的毒。 他甘之如饴。 眼前美人含泪,泪眼朦胧的样子渐渐与他脑中的记忆重合。 赵述身随心动,陡然将她收入怀里,欺身压下。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阿宁,我会补偿你,用一生补偿。”言落,他半眯着眼,仿佛醉酒之人,不顾她反应,于她颈侧辗转。 阿宁心中大骇,卯足力气去推他。 赵述平日瞧着虽是一副旧疾缠身的文弱模样,但身上的肌肉并不比寻常男子差多少,力道更是大的出奇。阿宁非但没能撼动一二,反而让他将自己越箍越紧。 “阿宁,阿宁”齐王一边情动,一边唤着她的名字。 阿宁一边拼命挣扎躲开他落下的吻,一边叫喊,“你住手!赵述,你住手!” “来人,来人啊——”虽然已猜到外头的人十之八九被赵述事先就支开了,但在他动作越来越过分的时候,阿宁仍忍不住呼救。 忽的,阿宁感到他的手来到了自己腰间,三两下,她的衣带就被他解开了。 夏衫本就单薄,阿宁最外头穿的是件豆绿色绣杜若的交领袄裙,袄裙一除,就只剩下了嘴里头雪青色兰草的褙子。 赵述右手拇指忍不住在阿宁右侧锁骨的那道淡红的胎记压了压,眸色深了几分,接着他欲俯身落下一吻。可就是在这时,阿宁却狠狠地咬伤了他右边的耳垂,力道又大又狠。 几乎是瞬间,赵述就感到耳边一阵火热,溢出阵阵潮热的猩红。 陡然袭来的疼痛让赵述不由清醒,停下了动作。 阿宁这才放开他,唇齿间满是铁锈般的生腥味儿。 她冷着眼,眼中依旧带泪,但比之先前却多了几分寒凉。阿宁一旁将口中的血吐出,冷然道:“赵述,不要让我恨你。” 平心而论,上一世二人为夫妻时赵述待她不差。 这世她虽不打算与他再续那夫妻缘分,却也没想过非要与他作对为敌,她本只想远离他,二人井水不犯河水。 可眼下他竟畜生至此 阿宁下意识咬牙,从来没有那一刻,她对赵述这人有今日这般厌恶过。 阿宁此举和话中冷冷的‘恨’字像是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在赵述心上捅了一刀。 赵述按住尚在流血的耳垂,空着的一手压住阿宁的双手,膝盖压住她的双腿,冷冷道:“你就这般恨我?恶心我,连碰都碰你不得?”他眸底漆黑一片,似有暗流涌动。 赵述失了理智,以至于竟没发现屋内的并没对阿宁产生效用。若换做平日,他绝不会忽略这点。 “怎么?莫非想将这身子留着给你的好二哥?” 他语气讥讽十足,话底含着的那种露骨的意味儿让阿宁不由蹙紧了眉。 正是这个皱眉的动作彻底引燃了他心中的火。 心火一旦引燃,便如那燎原之火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赵述忽而冷笑一声,眼底隐有光芒微动,平素向来温文尔雅的人此时眼底满是如野兽般的凶狠与掠夺,“他陆昭行算什么东西?!我说过,你只能属于我。”他执念有多深,此时爆发出来便有多骇人。 赵述不顾阿宁的哭喊反抗,故意在她颈脖处落下一道比一道还重的痕迹。 眼下阿宁身上仅有一件蔽体的小衣。 赵述眸色一暗,觉得这东西碍眼至极,拇指已落在了阿宁后背的系带上。 阿宁瞬间如坠冰窖,嘴唇不忍哆嗦,拼命挣扎起来。 “住手!赵述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住手——” 赵述冷沉着脸,不理会她的声音,正要动作,却忽觉后头传来一阵劲风。 赵述心道不妙,忙回身。 可惜晚了一步,含了陆昭行八成力道的一掌正正好好落在他的后背。 赵述喉间一甜。他咬了咬牙,不愿在陆昭行面前显露,硬是生生咽了下去。 陆昭行目光如刀落在赵述身上,当他匆匆扫过床榻上阿宁颈脖上的红痕时整个人都几乎僵在当场。 “畜生!你该死。” 陆昭行面色陡然阴沉,指骨咯吱作响,挥拳欲再度落在赵述身上。 阿宁终于趁着空隙掩好了衣服,忙起身拉住陆昭行的手,摇头。 陆昭行眼眶发红,眼底却黑得能滴出水来。 “让开,我要杀了这个畜生。” “二哥!”阿宁忽然大声唤他,“我没事,你杀了他,后面又要怎么做?” 赵述再怎么不济也是个齐王,今日若是真丧命于此,不光陆昭行脱不了干系,就是嘉德长公主也脱不了干系。 从陆昭行进来那刻,赵述便知外头的局势已然被陆昭行所控制。至于他的人,不必想也知是落入了他的手。 赵述握拳,心底泛着极致的不甘。 陆昭行竟又坏他好事! 陆昭行气息不稳,隐忍闭了闭眼,握成拳头的手咯吱作响。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陈允的声音,说是已然将陆姝带到。 阿宁闻声,不由露出讥讽的笑。 她握拳道:“多亏了她陆姝,今日我差点就着了这个道了。二哥,我想亲自料理陆姝,你可愿意?” “此事乃是她咎由自取,你想做什么便做。” 阿宁抿唇,冷然看了一旁捂着胸口的赵述,“齐王,今日这局你怎么玩的,我便原封不动的还你。” 陆昭行显然也知阿宁何意,眼风一抬,忽而勾唇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好。” 齐王面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你们敢!” 阿宁未答,陆昭行极不屑嗤笑出声,“不敢?这晏京城内,就没有我不敢之事。” 陆姝很快就被带到。 为了让二人成事,陆昭行还专门又给二人加了烈药,尤其是齐王。 做好一切,陆昭行便吩咐人他的人撤下。 阿宁在偏殿将衣服换好,领着陆昭行与她一道去了距离她机子院子最近的一间客房。 可惜了嘉德长公主费心为她寻的那些花花草草,今日之后,那院子她是再也不会踏足了。 二人甫一入屋,陆昭行便将阿宁收入怀中,低哑着声音道:“阿宁,对不住我来晚了。”他环住阿宁身上的手极轻,仿佛怕用力过重会弄伤她一般,温柔极了。 可即使是这样,阿宁仍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手带了细微的颤抖。 他在害怕,因她而害怕。 阿宁原本已然缓过来的心情,因感知到他的情绪,瞬间变得涩然。 这一世,她所求不多,只想与他好好相守。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为何还总有那么多波折 阿宁静静靠着他,感受着他的气息来让自己安下心来。“二哥不必自责,我无事了。” 陆昭行浑身却绷得更紧,心如在滴血。 怎么可能无事?他方才分明已然看到了赵述那个畜生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总有一日,他要让赵述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第100章:心疼 阿宁嘴上说着无事, 嘴唇却隐隐发白,一双纤手也因抑制不住的后怕泛起战栗。她闭着眼, 靠着陆昭行的肩不断深深地吸气呼气。 陆昭行感到她内心的情绪,环着的手将她收得更紧。 他沉着声音柔和道:“阿宁别怕, 我在。”此时此刻,千言万语也比不上切实的陪伴来得更叫人安心。 陆昭行握拳道:“你放心,今后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阿宁应声。 陆昭行感到她稍微平定下来后,沉声道:“白芍那边你不必担心,我叫人看着的,很快应当就能醒过来。”言落,他从袖里掏出一个碧绿小瓶, “这是玉肌膏。”回忆起方才匆匆瞥见阿宁身上的痕迹时, 眉头陡然一沉,神色变得极冷,握着玉肌膏的手用力得有些泛白。 “白芷就在外面, 我让” 陆昭行想让白芷进来替阿宁上药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见她忽然摇头打断他的话,她垂着眸, 用一种仿佛小孩子撒娇的语气道:“我不要她。” 陆昭行眸光一暗。 也是,白芷虽是阿宁的贴身丫头,衷心耿耿,但这事事关阿宁名誉, 干系重大今日白芷虽衷心, 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只是若阿宁不让白芷替她上药, 那她身上的淤痕怕是要很久才能消除。 正当陆昭行思考之际,阿宁忽然抬眸看他,语气十分可怜,“除了二哥,我不想要其他人看见我身上的那些痕迹我想要你帮我。” 陆昭行觉得有些为难。 “二哥是不是嫌弃我被齐王碰过,怕我身子不洁了——” “阿宁!”陆昭行陡然一声重喝打算她,语气显然有些怒。 话落他才觉自己语气有些过重,这才皱着眉缓声道:“阿宁,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是怕瞧见她身上那些痕迹,会忍不住忍不住将赵述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陆昭行垂着眼,声音低哑,难掩心疼,“阿宁,你别胡思乱想,无论你如何,你始终都是我的阿宁。”他的手缓缓执起她的,通过相接的手,无声地传达着他的态度。 阿宁听着他这番话,鼻头微微泛酸。 阿宁虽相信他,但该说清楚的话还是需要说清,否则一道刺梗在两人之间,反倒是不美。 “二哥你放心,他只是亲了我阿宁的身子还是干净的。你对我这么好,阿宁当然要将最好的留给你。”话落,她对他展颜微微一笑。 只是此刻她的笑容落在陆昭行眼底比之平时多了几分苍白脆弱。 遇上她与他而言是个意外,而今他十分庆幸这个意外在他命中出现,他的生活因她的出现有了许久都未曾有过的温暖与亮光。 她早就已经将所有最好的她给了他。 陆昭行心中忽然泛起细密的疼,疼惜怜爱地道:“阿宁你别犯傻。无论你如何,你在我眼里都是最好。”他不会说哄人的甜蜜语,只能将心中最真诚的想法用语言传达给她。 他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就算今日齐王真碰了你”陆昭行闭眼咬牙,“我也不在乎。但是——”他声音骤然下沉,睁眼眸中满是厉色,冷得逼人,“他那只手碰你,我便斩掉他那只手。那只眼看了你,我便挖了他那只眼总归,二哥绝不会叫你白白受辱!” “嗯。”阿宁淡淡应声。 这一声虽平静,却溢满了对他的信任。 良久,陆昭行放开她,叹声道:“你若不介意,那就我来替你上药罢。” 阿宁摇头,“有劳二哥了。” 她介意什么,他们两个早晚是要成夫妻,她自然不在意这个。 不过方才她对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今日赵述的举动着实将她惊了,至于他留下的那些淤痕更是叫她直泛恶心除了陆昭行,她不愿再让旁人看到她那些不堪的痕迹。 阿宁抬指,半解下方才为了遮掩脖子痕迹重新换下的对襟立领袄,立领袄挂在她的臂弯,立领袄里面仅剩一件小衣。 陆昭行目光触及她颈脖和胸前的痕迹与淤青,手里指骨咯咯作响,隐忍地沉沉呼气。 他垂眼在指腹上沾了药膏,十分轻柔,一点一滴地在那白玉般肌肤上深浅不一的红痕上涂抹。 不过只涂抹了几下,便是被刀剑所伤都不显于色的陆昭竟红了眼。 “疼吗?”他问。 阿宁摇头,“不疼。” 他爱怜的用指尖拂过她的肌肤,眸光如水,“怎么可能不疼呢。” 他心疼啊。 阿宁盯着他,似乎是知晓了他的想法,柔声道:“那二哥替阿宁吹吹罢,吹一下就不疼了。” 陆昭行果然就如她所言,在她颈脖上的那些痕迹上温柔的吹气。 他动作缓慢,十分温柔,仿佛对待着一件十分珍稀的宝贝,满是爱怜,不带一丝情,欲。 阿宁闭眼,感到自己几乎快要融化在他的柔情当中,不知不觉中,眼角竟溢出了些泪。 她并不想哭的,但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阿宁漾开了唇。 她想,这应当是喜悦的泪罢。 旁人都言他冷心冷情,手段残酷。但她知道,他从来都是一个极温柔的人,比这世间的任何男子都好。 上一世她没把握住机会,弄丢了他。 这次她说什么要紧紧地抓着他。 阿宁不想让陆昭行担心,忙用胳膊盖住眼。 只是陆昭行是什么人?他瞧见阿宁这动作的瞬间,就觉察到了她的异样。陆昭行在心里将赵述千刀万剐了一万遍,最后叹息一声,搂住阿宁的肩,轻柔地在她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全新的吻,仿佛是在替她将那些痕迹遮掩住一般。 “阿宁,别担心,我一直在。” “嗯,我知道。” 柔柔辰光透过窗格照进了屋,紫衣的少女半仰着头,青衣人眸中满是爱怜,指尖轻柔地落在她的身上。 满室静谧,屋内的气氛也似被照进的光所感染,变得格外柔和。 嘉德长公主见阿宁与陆姝二人去了良久都不回,不由觉得奇怪,打了手势唤来一个嬷嬷正要叫她去瞧瞧,却见周夫人身旁贴身的嬷嬷神色匆匆往她的身旁而去,在她耳边低声附耳几句。 周夫人神色大变,慌乱中竟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杯盏。 “嘭”地一声,瓷盏跌落在光滑的地砖之上,瞬间四分五裂。 周夫人迎上嘉德长公主的眸光,神色更加难看了,隐隐之中,她的眼底竟还带了一丝无可抑制的怒火。 嘉德长公主觉得有些怪异,摆手让那嬷嬷去寻阿宁,转首问道:“本宫瞧着周夫人面色似有不妥,身子可有碍?” 因为太子之事,近来周家的处境也很是有些微妙。 故而今日来赴宴的时候,周大人告诫了周夫人要小心些行事,莫在像从前那样。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只要等到这事过去,太子沉冤得雪,他们的日子便好过了。 他日等到太子即位,他周家便更风光了,到时候这晏京城中还有哪家敢与周家匹敌? 周夫人原本也是打算收敛性子,今日做低伏小的,可谁知方才竟收到了那样的消息。 这个宁安郡主真是好不要脸,勾搭谁不好,竟勾搭到了前未婚夫的头上可而今她也不瞧瞧,那前未婚夫已与旁人有了姻缘,她又怎好来横插一脚? 周妙玉见自己母亲脸色白得难看,也不由担忧道:“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周夫人瞧着周妙玉,心窝子便不由揪着疼起来了。 她这一生,就得了这么个女儿,从小就是当成心尖肉疼着的,以至于养成如今这般性子。 先前那宁安郡主的那些个事,她可是听说过的。 这个宁安郡主瞧着和顺,却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人,整起人来不眨眼的,一个姑娘,轻易就能要了别人的眼,能是什么善类? 若齐王真是去了那宁安郡主的房中,那她家妙玉日后可该如何自处?要真对上了她,以她女儿那副性子必然要吃亏。 不行。 周夫人心念飞转,瞬间将周大人嘱咐的话抛在了脑后。 这事儿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要是这二个人真有苟且,那她的妙玉成了什么了?此事又不是他们周家做的不厚道,于情于理,也该是那齐王和宁安郡主的错。 周夫人银牙一咬,暗暗打定了主意。 现在憋着装糊涂,将来遭罪的还是她的女儿,索性趁着今日这场合把事情闹开,毕竟就算闹开了他周家也不占丝毫错处。 思及此,周夫人故作身子有恙,叫了与她关系稍好的两个夫人与她一道退下,说是要去歇息。结果出门之后原本恹恹的神色立时一变,直问阿宁的院子所在。 末了她便带着另外相熟那两个夫人一道,气势汹汹而去。 丫鬟们为难得很,却又拦不住,只好寻人去禀明嘉德长公主。 嘉德长公主带人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周夫人见了嘉德长公主,笑的阴阳怪气,语气说不出来的膈应人,“长公主殿下来的正好,你虽为长公主,可眼下这等情形,你同宁安郡主是否该给我们周家一个交代?” 周夫人身后那两个夫人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早知道她们就不同周夫人一起出来了,否则也不会撞见这样的丑事。 周夫人指着屋内。 嘉德长公主蹙眉,目光顺着周夫人所指而去,她往前行了几步,闻到屋内的气味格外奇怪,神色不由愈发疑惑。 嘉德长公主下意识唤了几声阿宁的名。 无人应答。 她心里忽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等嘉德长公主再近前一些,透过隐隐绰绰的纱帐瞥见床榻上躺着的两人时,面色陡然变白,下意识后退几步,幸好扶住了廊柱才堪堪稳住身形。 嘉德长公主一颗心正坠入谷底之时,忽然听到一人道:“好端端的,大家怎么都聚到了我的院里来了?” 嘉德长公主听见这声音,匆匆而出,看到外头完好无损的阿宁,如蒙大赦。 还好,她的阿宁没事。 阿宁上前揽住嘉德长公主的手,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母亲别慌,等这事料理完了,我在同你细说。” 嘉德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心念转动间大概也猜到什么发生了何事。 嘉德长公主眸色一沉,厉声道:“李嬷嬷,进去瞧瞧里头是哪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敢在我府上做出此等有伤风化的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第101章:代价 外面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在内的齐王和陆姝自然不可能一点异样都感受不到。事实上在周夫人带人来时,齐王便有所察觉了。 只可惜, 他意识虽然有几分清明,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 他从未沦落到今日这般煎熬又窘迫的地步。 赵述很清楚, 他中了那样大量的药,硬抗是抗不下的,何况他的身子骨本来就比寻常人稍差。 即使知道前头是个死局,他却也只能义无反顾的往前跳。这该是怎样的感受?绝望,愤怒各种情绪交织扭做一团,混着体内越燃越烈的火,终于将他吞灭。 赵述还是没能逃过这个劫。 他如失了魂的木偶, 无一丝人性可言, 只能如兽般一次又一次压下身下的人,以此缓解心中那些交织着仿佛能将他撕裂的火。 嘉德长公主叫人入屋的时候,赵述体内的药已发作得差不多, 他的灵台也有三四分清醒。只是清醒归清醒,经过那样一场酣战之后,此时的他精疲力尽, 甚是狼狈 赵述见一冷脸嬷嬷入内时动也未动。他的视线与那嬷嬷在空中对上,仍然是空濛濛地一片,仿佛映入眼底的是一片虚无。 赵述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陆昭行, 还有她的阿宁 “好, 哈哈哈真是好的很啊”他忽然低低笑出声来, 只是那声音低抑喑哑,与其说是哭,倒不如说是绝望的嘶吼。 回过神来的陆姝颤颤巍巍地唤了她一声,“齐王殿下” “我们这样我日后该该如何是好?” 齐王冷冷扫了她一眼,最后扯唇冷笑,“滚。” 陆姝难以置信。 齐王忽而厉声道:“滚!本王叫你滚!” “” 李嬷嬷扫视一圈,遂又匆匆而出。 头先周夫人等人入内时,只隐隐知晓屋内的男子是齐王,她们理所应当的便以为床榻上的女子是阿宁。 不过眼下阿宁既然已在跟前 几个夫人的目光探究连连地往屋内瞥去,心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到哪儿勾搭人不好,竟跑到人嘉德长公主的生辰宴上来搞这些幺蛾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李嬷嬷很快出来,面色复杂,“那男子的确是齐王殿下无误至于那女子”李嬷嬷视线落在后来的林氏身上。 林氏心里咯噔一声,就听李嬷嬷道:“是镇国侯府的陆三姑娘。” 周夫人原本想着这种场合不便让周妙玉一个未出阁姑娘掺和,可后面转念又想她已及笄,很快就要嫁做人妇,光是学掌家还不够,也是时候教她些其他东西了。且她与齐王是订了婚的,遂将周妙玉也带在身边。 周妙玉虽心有所属,对齐王并没甚感情,但永昌帝赐婚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她就是再娇纵任性也知‘皇命难违’这四个字。 即便有一千个不愿,她也只能逼着自己忘掉从前。 近些日子她为情很是惆怅,整个人都清减了几分,可眼下这婚还没成呢,居然有那不要脸面的姑娘就想赶在她前头搭上她未来的夫婿,这把她当什么了? 周妙玉此人最恨就是别人惦记她的东西,听着里头的是陆姝,当即就似炮仗般炸了。 众人原本以为身为主人的嘉德长公主要拦,可谁知,她竟拉着宁安郡主后退了一步,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言不发,像是两个没事人侯在了旁边。 阿宁和嘉德长公主二人各有思量,但也算是不谋而合。 二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事情闹大。 嘉德长公主是因方才周夫人一口认定里面就是阿宁的态度给膈应到了。 眼下她们既然要闹就闹去,闹开了,后头自然也没有不长眼的再将这一缸子洗都洗不干净的污水泼到她的阿宁身上。 至于阿宁她想以那周夫人和周妙玉的炮仗的性子,闹到最后,若气到了头上,十之八九会拿陆姝开刀。 齐王就算有一千个不是,架不住有个亲王的身份,周夫人就是再横,也不敢动他。 可陆姝就不一样了,虽说是镇国侯府的姑娘也不大好惹,可惜她却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若陆姝是个嫡出的,周夫人行事或许还会顾忌顾忌,但她一个庶出,周夫人怎可能将她放在眼底? 今日这事,一旦周夫人动了陆姝,那就真精彩了。 陆姝挨打也好挨骂也罢,总归她遭的罪越狠,到时候捞个齐王侧妃的机会也就越大。 赵述今日实在是将她得罪透了。 陆姝一日入了他府,便能一日膈应他,日日提醒他他今日所作所为。 这样好的人不送给他,不去恶心他,给谁? 至于那周妙玉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上一世嫁她的与户部尚书之子,据闻那户部尚书之子成婚前有一房贵妾,是其远房表妹,结果周妙玉过门没多久,那贵妾便死了,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揣了一个,一尸两命。 许是这表妹死了伤了那户部尚书之子的心,一气之下又想纳妾,但碍于周妙玉娘家势大,不敢明着搞,遂只好对身边的丫鬟下手。 最后周妙玉的丫鬟爬床成功,结果,没出两个月,那丫鬟也死了。 陆姝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下手,真当她是个软柿子了不成? 这次她触到了她的底线,正好做个了结。 陆姝拼了命的往上爬,正好她送她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和一个气有爱的主母,也算是尽了二人虚假的表姊妹情分。 骂声劝声交织,愈演愈烈到最后,不知是谁人刺到了周夫人那跟弦,她竟不顾林氏在场,带头便进去撕了陆姝的脸,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端庄雍容的贵妇样? 不论身份高低,女人一旦撒泼起来,尤其是女人对上女人,场面必然混乱。 所幸嘉德长公主阻止及时,否则陆姝就不是脸上落下一道血痕那般简单了。 只是这一道血痕也够呛,周夫人今日手上好巧不巧的戴了一枚镂空雕花的戒指,上去抽陆姝耳刮子的时候,手‘故意’一抖,便带了一道骇人的血痕。 那痕迹瞧起来极深,十之八九是要留疤的。 阿宁看到这道血痕和陆姝几乎死了娘一样的哭喊声,不由摇头,心道了声果然。 这下好,眼前这些个扭做一团的人,以后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闹剧结束,嘉德长公主将带头撒泼的周夫人请出,再让人进去将陆姝弄出来交到了林氏手里。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实在是叫林氏无地自容,心里将陆姝恨得要死。这陆姝自个儿不要脸面也就罢了,不代表旁人不要她今日这事传出去,陆家的其他几个姊妹的名声自然是要受些影响。 所幸几个姑娘的婚事都有了章程,否则真是要被陆姝连累死。 林氏向嘉德长公主赔了罪,期间阿宁在旁边替她说话,嘉德长公主也没多说什么。 唱戏的主角之一走了,看戏的也走了大半,这场闹剧也算谢了一半的幕。 嘉德长公主尚不知今日之事齐王便是主谋,她以为齐王也是受害者,遂在门外让齐王自行离开。 对此,阿宁眸光动了动,并没说没什么。 嘉德长公主吩咐完这些后,拉了阿宁的手到一旁,蹙眉问道:“阿宁,今日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嘉德长公主心跳微快,想起方才陆姝被人冷言唾弃的狼狈模样,心中仍有余悸。 阿宁先前言今日这局本是针对她来的,若今日她的阿宁真遭了背后那贼人的道嘉德长公主下意识吸了口凉气,实在无法想象那般场景。 阿宁点头,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嘉德长公主目光陡然变得极冷,因极致的愤怒声音都有些发抖,“真是好大的胆!他赵述是非要与我们为敌么?!” 言落,嘉德长公主便要折回,意图与赵述对峙,势必要向他讨个说法。 阿宁对她摇了摇头,让她先别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她说。 嘉德长公主知道阿宁行事有分寸,想了想点头,而后难以抑制冷声道:“那个陆姝也是活该了!存什么心不好,既然存了心害人,就不要怕遭报复。”嘉德长公主见阿宁情绪似乎有些低沉,心里不安,“阿宁,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莫怕,有事告诉母亲,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心肝白受旁人欺侮。” 为了不让嘉德长公主担心,阿宁方才便隐去了赵述对他做的那些事。 阿宁摇了摇头,“我没事。方才我不是说了吗,事发之前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以前在镇国侯府的时候我就与陆姝合不来,她今日主动殷勤,我便存了个心,叫人去通知了二哥。” 嘉德长公主点头,对她的心细谨慎表示赞同,末了还是有些不确信问道:“真的无事么?”嘉德长公主目光自阿宁身上扫过。 “真的无事。” 嘉德长公主不由垂眸。 阿宁心细是好事,只是她觉察到不对之后并未第一个通知她,反而舍近求远去了男宾那边知会陆昭行说到底,她对她还是不够信任啊。 此刻,嘉德长公主心底说不失落自是不可能的。 阿宁看了她隐隐含忧的眼,柔声道:“母亲今日为主,又是生辰,我怕你抽不开人所以才叫人去通知了二哥。否则我才不会舍近求远呢。” 嘉德长公主微讶,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真真是心细如发 嘉德长公主的手搭上阿宁的肩,沉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说到底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今日之事你做的没错,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他们这些人大都身居高位,位极人臣,没有哪个人是绝对单纯的。 “为人宽和柔善是一种美德,若是可以,母亲也希望你一直干净无瑕。阿宁,母亲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你也知道,一个人想要一直保持无瑕是不可能的。所以,母亲希望你尽可能宽和大度,不去与人争一些莫须有的东西,这样活起来也能快活自在。但同时你要记住,宽和柔善并不是让旁人肆意欺侮的理由,若旁人将这你种柔善当做软弱,想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就必然要让她尝尝代价。” 今日的陆姝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人啊”嘉德长公主呵声一笑,“有些时候就是需要流血,痛了,怕了才知道有些东西是她永远都动不得,碰不得的。” 阿宁对嘉德长公主的话深以为然,落在嘉德长公主身上的目光也多了些微讶。 嘉德长公主表面瞧着柔和,实际上也是个极有手段之人。 只要你不触及她的底线,一切好说,可一旦越线,她也是绝不手软的。 也是了,若她不是这样的性子,怎能有如今这般地位? 嘉德长公主话锋一转,“对了,阿宁,方才你说你还有重要的事要与我究竟是什么事?”言落,她往阿宁房间看了眼蹙眉道:“趁着齐王没走之前,你快些将事说完。” 阿宁随着嘉德长公主的视线瞧了过去,目光微沉,“让他走。” 嘉德长公主诧异,“不可!他今日以我生辰宴设局,搞了这么大出戏,还差点伤你,我绝不可能轻易放他一走了之!” 二人谈话的功夫,正好前面行来一人,正是陈允。 “郡主,大人说一切准备妥当,邀你与长公主殿下一块过去。” 阿宁点头,“母亲你信我,先随我去见过二哥,等见完他,一切就会明了。” 嘉德长公主思忖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嘉德长公主与阿宁一前一后入内,陆昭行主动上前迎接,对嘉德长公主拱手,“长公主殿下。” 嘉德长公主眼风自他身上扫过。 眼前这青年身形颀长,朗眉星目,五官深邃,生得十分俊朗。他素来紧抿的唇此刻微微扬开了些弧度,少了冷然疏离,多了些平易近人的醇和,外头的光隐隐落在他脸上,给他染上了几分柔和的细边。 嘉德长公主第一次发现,朝中人人畏惧,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头子,实际上是个清隽的儿郎。 要是他卸了刀兵着长衫,手捧一两卷书,就是个活脱脱的书生样。 旁的不说,就是这模样,这晏京城里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与她的阿宁登对了。 嘉德长公主态度不觉中柔和了几分,“陆大人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长公主殿下无需多礼,唤我字即可。”陆昭行神色陡变,语气十分凌厉,“今日之事,想必殿下已经知晓了。” 嘉德长公主沉着脸,今日齐王在她府上设局,还想欺她的女儿 她咬牙道:“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陆昭行眯了眯眼,狠厉忽现,冷声道:“是了,齐王对阿宁犹不死心,这次若不让他吃些苦头,下次必然还敢再犯。” “今日我让长公主殿下前来便是为此事,顺便请来一位故人与你相见。” 言落,陆昭行轻轻唤了一声,“王嬷嬷。” 嘉德长公主难以置信瞪大眼,呼吸急促往内间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第102章:问罪 王嬷嬷眼含热泪, 急急而出,躬身就要对嘉德长公主行礼。 嘉德长公主忙伸手拦住她, 感受到自己手中切实的重量,才知眼前出现在自己跟前的人并非幻觉, “嬷嬷你”她心里本有万千疑问,可到见到王嬷嬷的时候,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主仆二人相见,心情俱是起伏剧烈,久久难平。 陆昭行见二人情绪缓和得差不多了,这才将王嬷嬷的事如实告知。 嘉德长公主一瞬感慨万千,见王嬷嬷也故意对她露出对陆昭行赞许的目光, 不由道:“不论如何, 陆大人救了王嬷嬷一命,我便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至于齐王嘉德长公主忍不住暗自摇头,握紧了拳, 表面上光风霁月,君子如玉 谁曾想,她这个侄子暗地里竟是个这般心思阴沉之人。 嘉德长公主不是没见过弄权的, 可像赵述这样蛰伏暗处,一点一点地将对手消磨于无形之中,实在是太危险,太可怕。 陆昭行摆手, 态度恭敬, “长公主无需见外。” 客气那是对外人的, 过分客气反倒是显得生疏。 阿宁在也一旁顺势拉了拉嘉德长公主的衣袖道:“二哥又不是外人,母亲你无需这般客气。” 王嬷嬷一张橘皮老脸上带笑瞧着阿宁,只觉越瞧越舒服。 先前林婉仪在府上的时候,她虽不明缘由,但总觉那林婉仪好些做派过于市侩圆滑,叫人瞧着不喜。当时她想她从小生活在商户人家,即便贵为长公主的血脉,也免不得沾染些污浊的俗气。 可而今瞧着阿宁,一举一动自有风仪,气度体态更是不必说。 这骨子里的血,果真是难以磨灭的。 王嬷嬷眼风又在阿宁和陆昭行二人之前游移几瞬,心中满是欣慰。 这些日子来王嬷嬷都由陆昭行的人照料,一来二去也从下人的口里打听到了一些与陆昭行有关的事情,期间陆昭行还亲自来看过她几次,更是让她对其大为改观。 王嬷嬷活了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就说这瞧人方面,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真心与假意,她可是瞧得分明得很。 平西侯对于小郡主显然是极上心的。 无论身份高低,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得觅如意郎乃是人生至关重要的大事,嫁得好了那就是快活惬意一生,嫁的不好那便是光阴虚度,白受磋磨。 只是瞧着长公主的态度,倒是太过淡了些 王嬷嬷心思活络,转念便猜到了嘉德长公主的顾虑,笑道:“殿下,近些日子老奴生活的极好,说句不怕笑的,还长了些肉,这还要多亏了平西侯的照顾。” 阿宁心道这个王嬷嬷果真是个精怪的,当即也笑道:“是啊,王嬷嬷都这样说了,母亲这回可要好生酬谢酬谢我二哥才好。” 嘉德长公主失笑摇头,点了点阿宁的鼻头道:“你这个小偏心,偏袒都写脸上了,母亲莫非会亏待你二哥不成?” 言落,她转而对陆昭行道:“景衡,你有心了。” 嘉德长公主不再唤他平西侯或是陆大人,她以长辈身份直呼其字,这算是认可了他准女婿的身份。 陆昭行心中欢喜,面上瞧不出波澜,但眉梢眼角比之平时却是柔和得多。 见此状,阿宁的神情也不由柔了下来。 能侍奉母亲,能与意中人相守若以后一直这样,那她也不算白活这一遭了。 嘉德长公主见了王嬷嬷,心中大概猜到陆昭行故意让她放走齐王应有其他用意,遂问道:“那接下来,此事你们打算如何?” 陆昭行神色陡沉,话锋一转,“自然是要他付出该付出的代价。”赵述差点就害了阿宁,他怎能任其就这般不疼不痒的将此事揭过? 嘉德长公主点头,表示赞同。 陆昭行又道:“齐王这次之所以敢光天化日就对阿宁下手,是因这府中不干净。” 嘉德长公主蹙眉,面色陡沉,“此事是我疏忽。” 先前林婉仪下毒之事败露后,她便下令彻查了自己的府邸,顺便将一些可疑的人顺道给清理了出去。本以为此事已然无忧,未料竟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漏网之鱼 陆昭行摇头,“只怪齐王手段了得,这些人是先前林婉仪在时便设下的暗桩,只是那时埋下之后从未动用过,所以未被察觉也是正常。”别说是嘉德长公主了,就是他派来的人也没发现这些人的端倪。 不过好在这次将这些暴露了出来,否则继续任由他们留在长公主府,将来只怕会酿成更大的祸端。 “筵席上那个故意洒酒的婢女以及其他可疑之人我已全部擒下,待锦衣卫挨个审问后,便是有那藏地三尺的,也必然能将他们带根的揪出。”这话说得毫不夸张,论审讯,晏京城里谁比得过锦衣卫? 平日陆昭行行事自由一套章程,定下之后便不容他人置喙。 眼下,他话落后看了嘉德长公主一眼,目露询问。 这事虽事关阿宁,说到底还是嘉德长公主府中之事,他的手若伸得太长,反倒不好。 嘉德长公主对他此举甚是满意,摆了摆手道,“此事就交给景衡你处理,我甚放心。” 陆昭行也不虚伪推脱,“既然长公主如此信任我,那此事便由我着手来办。”他眯了眯眼,语气忽然压低,声音极沉,“必然要让齐王狠狠落层皮。” “只是,此事还需长公主起个头。” “你说便是。” 陆昭行点头,将计划细细道来。 嘉德长公主听罢,拊掌道好。“此计我觉甚可。”末了,她沉声唤道:“来人,本宫要更衣。” 阿宁摇了摇头,目露不赞,“母亲,依我拙见,您无需更衣。” 嘉德长公主想了想,“你说的很是。” 几人商议完毕后,便各自分头行动。 陆昭行刚出门,便挥手唤了一着飞鱼服的人,问道:“那边可准备妥当了?” 那人面带难色,“大人你要传的话已然带到,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掖幽宫的最奴指名要见您。” 陆昭行思忖一瞬,点头。 齐王府。 赵述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府的,但唯有一点他这一生都不会忘,那便是今日所受之辱。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愤怒过。 极致的愤怒过后,他的心中只余下一片平静。先前他神识处于浑噩中被忽视了的细节,在此时渐渐浮上了他的脑海。 为了将戏做得逼真,他在整个屋内都熏了烈性的。 可最后他神识不清,意识混乱之时,他记得阿宁似乎是清醒的。 她似早前就对此事有所防备仿佛早就知道了会发生意外一般,她手里还备了千机镯,若非他及时觉察,说不得她手中的针便射中了自己 是了,从始至终她的反应都很清醒,清醒得可怕。 赵述想得头都隐隐作痛,都想不出为何会是这样。隐隐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如线一般浮在了脑中,可他还未来得及捕捉,下一瞬便已消失不见。 今日赵述手下好些人,甚至包括季凌都落到了陆昭行的手里。 他以手压着额,蹙眉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以陆昭行与嘉德长公主的性子,为了维护阿宁的名声,就算将此事捅出也不会牵涉到他。只要此事不是他主动谋划,永昌帝那边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应对 正待他思索之时,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匆匆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捏着强调说话的尖细嗓音,“齐王殿下可在?” 齐王陡然睁眼,从榻上起身。 外头着纱袍的太监已然入内,为首的那个是内监总管郑全的儿子郑修,他眼风掠过齐王,轻咳几声,“奴婢见过齐王殿下,陛下有要事宣殿下入宫面圣。” 齐王点头。 郑修漫不经心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嘉德长公主进宫见过圣上不久,圣上便宣殿下了,嘉德长公主来势汹汹,情势似乎不妙。” 齐王嗯了声,换了身衣袍便走。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几方人遥遥相对,气氛低沉,剑拔弩张。 永昌帝竭力按捺住情绪,沉声道:“齐王,你可知罪?!” 赵述垂眸,“父皇说的是今日在长公主府上的事?”言落,他头垂得更低,“儿臣不该贪杯,以致醉酒失德,酿成大祸”他仿佛是羞愧难当,撩袍跪下,“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 嘉德长公主见状,冷笑道:“齐王认罪倒是干脆,只是一个醉酒失德之罪,未免也太过轻了些。” 永昌帝皱眉,面色更加难看,他因齐王的不坦忍不住怒道:“朕不是问你这个。” 赵述沉默不言。 见状,永昌帝忍无可忍,对里面喊道:“王嬷嬷,出来!” 赵述闻言浑身一僵,面色陡变。 他拳头收紧,难以置信地看着从后头出来的王嬷嬷。 王嬷嬷躬身一礼后,沉声道:“启禀陛下,数月前老奴撞破了林婉仪身份得知她与齐王有染。齐王得知此事后想将老奴灭口,便派人给老奴下药,让老奴不得已出京,意图在路上除掉老奴。好在老奴命大,坠崖之时被树枝挂住幸而捡回一命。” 至于之前被寻回的那尸首,王嬷嬷称她也不知其缘由。 “老奴隐瞒身份,在京郊的一村中养伤数月,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快些赶回来将此事告知长公主,免得她继续受人蒙骗。所幸老奴回来的还不算晚” 嘉德长公主沉声道:“齐王,你处心竭虑将个冒牌货塞入我府上,到底是为何意?今日你更是好,竟以我生辰宴为局,意图以我儿为饵,行栽赃嫁祸之事你要嫁祸谁?太子还是梁王?” “嘉德长公主先发制人,直接将齐王剖白,一时间竟叫他毫无反击之地。 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想不到,你竟是藏得如此之深。” 齐王手心全是汗,垂着的眸底一片阴郁翻滚,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好,很好。 什么命大被树枝挂住这京城,除了陆昭行,谁还有那么大的本事藏人? 嘉德长公主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想不到,你竟藏得如此之深。” 齐王垂首,将嘴唇咬发白,咬牙道:“父皇莫非就听信了这奴婢的一面之词,就要给我定罪吗?” 永昌帝见他面色不佳,心里有些忧,但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却是不由后怕。若嘉德长公主所言全部属实,那他这个最让他放心的儿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朕难道没有脑子?”永昌帝将一堆证据扔下,冷声道:“事到如今,朕只问你一句,你人不认罪?”话音一落,外头宦官唱道:“平西侯求见。” 赵述眸光陡沉,双手下意识攥紧。 永昌帝眼风自下方众人身上掠过,而后道:“宣。” “你也是为此事而来?”永昌帝问道。 陆昭行摇头,“是,也不是。”说话的同时,他的眼风落在赵述身上,无形中满是压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第103章:定夺 陆昭行对外朗声道:“带进来。”言落, 一身灰衣,形容憔悴的林婉仪便被押了进来。 赵述辨出了林婉仪的身份, 脸色陡沉,十指下意识收紧, 迎上陆昭行的目光陡然变得极厉。 陆昭行轻笑一声,犹如实质的眼风落在被压在地上的林婉仪身上,指着赵述道:“此人你应当很熟悉,今日陛下在上,你若想活命,就将齐王指示你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林婉仪入内的那刻便一直抵着头,才入了掖幽宫几个月原本那头保养极佳的秀发已然变得黯淡无光, 露在外头的肤色也浮着不大健康的蜡黄。她听了陆昭行的话, 似僵硬的提线木偶般动了动胳膊。 她仿佛这才回神,微微抬起眼,目光落在赵述身上。 林婉仪的眼漆黑深邃, 眸底深处似结满了厚厚的阴翳,透着说不清的情绪。 赵述却看得分明,她眼底透着失望, 悲戚,愧疚以及一种无形的决绝。 赵述心下一凛,暗道不好,当即冷声道:“本王指示的事?陆大人此话可真有意思!”说话的同时, 他眼风不动声色扫过林婉仪, 暗含无声警告。 林婉仪眸光微垂, 借着睫毛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赵述见状,眼眸微微眯了眯,心下更冷。 他咬了咬牙,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早些了结林婉仪,今日留下这么个棘手的情形。 陆昭行扯了扯唇,语气隐带讥讽,“齐王殿下何以如此惊慌且听她把话说完再发作也不迟。你忽然这般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侯要冤枉你。” 这话指名是在说齐王做贼心虚。 齐王竭力隐忍情绪,目中有些不愉,“陆大人,你们锦衣卫干的是什么事,想必不需要本王来提醒陆。你将这区区一介罪奴带到此处,说些意有所指颠倒黑白的话,本王自是要质疑!” “好了!”永昌帝看二人言语上斗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挥手叫停。 他看着林婉仪,沉声道:“齐王与你有何关系?你且从实招来!” 林婉仪双手加额,以头抢地,“罪奴自知罪孽深重,罪无可赦,罪奴犯下之事,愿一力承担,只是罪奴有个不情之请这些事与我家人无关,陛下圣明,还请陛下饶过他们。” 永昌帝眯了眯眼,声音极冷“你既知罪孽深重,又何来脸面向朕求情?有话便说!” 林婉仪齿关颤了颤,认命的闭上了眼。 她想起来时陆昭行对她说的话。 “先前你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无非是因嘉德长公主念在旧日情分,最重要的是,长公主顾念宁安郡主的名声,所以才向陛下求情饶了你一命,将你罚入掖幽宫。否则你以为你们所犯下的那些事,怎会轻易逃过一死?” “而今齐王败露,你们二人的那些勾当也即将浮出水面。你以为陛下知晓这些事后,你还有生路?旁的不说,就凭你先前与与齐王联手将谋害长公主之事嫁祸给周后之事,便可治你个欺君之罪,殃及九族。” “林婉仪,而今你面前只剩死路。赵述已经穷途末路,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抉择。\” 她是怎么回复他的呢? 她当即反驳,笑道:“恐吓对我无用,陆大人还是省些功夫吧。” “恐吓?”陆昭行冷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再看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摇了摇头,“供出齐王,本侯可保你亲族无忧。” 陆昭行眸光如水,气势逼人,直压得让喘不过气来,“你想自己死,还是拉着你林家上下一百多口人一起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那一瞬,林婉仪忽然觉得自己宛若蝼蚁。 是啊,可不是蝼蚁吗? 无论她如何挣扎,她是生是死,不过全在这些人的一念之间。 她原本想着只要活着,总有机会脱离苦海,可而今她唯一的倚靠都快要靠不住了,她该如何是好? “你以为事到如今,齐王还会容你?”陆昭行在他面前摊开手,伸出一指,“你先前服下的药,可不仅仅只是伤个腿这么简单。”, 这番话,终于让林婉仪醍醐灌顶,如梦初醒。 而今的她不过一介废子,不但对齐王不起丝毫作用,反而是个极具威胁的存在。 以他的性格,他怎会容她?! 林婉仪心底不是没想过这点,但正是因为对此事太过惧怕,所以她从入宫后便下意识压抑着自己不往这处想,她时时麻痹自己,只要她熬过去,很快齐王便可将她从掖幽宫这种鬼地方弄出去。 久而久之,她自己竟也信了那些自我麻痹的话。 她很清楚,他之所以留着她,迟迟不对她动手,是因她才入掖幽宫不久,贸然下手会惹人怀疑即使猜到这点,她也仍说服自己,只要他没对她动手,说不定他某日就会改变主意 她知晓齐王其人看似温润,实则骨子里是个极凉薄的人。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的,她也想过自己被放弃,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从一开始,从入宫的那刻起就被抛弃了。 他不会来的。 是了,他永远都不会来了。 林婉仪睁大眼,指尖不住发颤,齿关颤抖着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陆昭行冷声道出残忍的事实:“从你不是静和郡主那刻起便已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不出一年,你必死。” 林婉仪摇头,“不,我不信,我不信。是你们,是了谁不知你们锦衣卫手段诡谲,一定是你们想要我供出殿下,所以才对我下了手” 陆昭行感到十分可笑。 这林婉仪从始至终不过都是齐王手下的一枚棋子,她却不知死活对齐王那样的毒蛇动了真心。 陆昭行摇了摇头,道了声愚蠢,“看样子,你是打算让林家所有的人为你陪葬了。” 言落,他挥袍便走。 林婉仪能出来作证自是最好,但若她不愿不出来作证,他也自有办法应对此事。 陆昭行才走出三步,就听前几瞬还浑浑噩噩,神情癫狂的女子,沉声道:“慢着,慢着!我愿意,我愿意出来作证。” “只是还请陆大人记得你方才说的话,尽力保全我家人。” 林婉仪垂首,缓缓伸出双手,看着原本芊芊如玉的十指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里头一日日被磋磨得不成样子,忽然笑了出声。 陆昭行并没有哄骗她的理由。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焉能不知? 近日她身子愈差,有时候身上总会无端泛红,紧接着便泛肿,发作起来时十分痛苦。她原本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当初服下那毒的后遗症,可而今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不是么? 林婉仪紧紧闭眼,眼中泪水却如决堤的河流,怎么流也流不尽。她仰着头,笑着笑着成了绝望的哽咽。 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往事如一幅幅画与她脑中快速闪过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回想从前,脑中出现得最多的竟仍是与他相处的画面。 林婉仪唇边的笑容愈发嗤嘲。 爱也好,恨也好,就这样罢。 这样的结局也好。 至少,她注定不会被他忘记。 林婉仪无视齐王急的几乎能滴出血来的眼神,咬着牙,将齐王最初如何寻到她,如何让她‘巧合’地被嘉德长公主认回,如何在宋怀和宋夫人面前替齐王说话,如何在身份败露后用计截杀王嬷嬷,将一切嫁祸在周后与太子身上之事一一道来。 齐王吩咐林婉仪的这些所作所为,单单拆分看来并不足以为惧。 可一旦串联起来,便可窥齐王惊人的野心。 宋怀乃当朝首辅,门生更是遍及朝堂,其势之大,实在不容小觑。 宋怀无后,仅存的血脉便是次子宋亦留下的一女,这么些年来不仅嘉德长公主在寻女,宋怀夫妇亦是没放弃过。 宋怀其人十分重情重义,就算宋怀对这失散多年孙女没甚感情,可看在死去的儿子面上,必然也会善待于他,齐王成了她的夫婿,自然也会与旁人不同。 嘉德长公主在宗室里的地位也不俗,人脉颇广,可以说是朝中权势最甚的公主也不为过。 至于这假郡主,因其心中有鬼,自然与齐王是一条战线,且也会因为身份之故处处受制与他。 假以时日,若齐王霸业得成,也无需担忧外戚威胁,若宋家权势过大危及皇权,他甚至可将此事当做把柄握在手里,治宋家一个欺君之罪。 永昌帝听完之后,面色黑沉如铁,眸中带火,忍不住将手边的砚台抓着就往齐王的身上砸下。 “好好好!好得很,好得很啊。齐王,朕从小怜你身子不足,故而在一众兄弟里面对你最为宽容,有什么好的也第一个想着你,便是连太子也不曾有过你这般待遇!朕原也以为你懂事,有分寸,知进退,可朕万万没想到,你这分寸竟掌握到了这种地步?!” 永昌帝双目喷火,“朕真是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竟将所有的爪子毒牙都隐在了皮囊之下!”永昌帝以往有多心疼齐王,而今看他便有多厌恶。 他只觉遍体生寒,落在齐王身上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 “齐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齐王被永昌帝厌恶的眼神注视,竟忽然笑出了声来。 “我无话可说。” 齐王闭眼,想起上一世体内毒发时经受的生不如死的折磨,咬了咬牙,而后睁眼笑道:“当初周氏害我母妃丧命,害我差点惨死腹中,这笔账,又有谁替她算?” 永昌帝忽然愣住。 齐王哼了声,笑容十分讥诮,“没人替她讨公道,只有我自己来了。父皇也知我生来不足,所以你也说你对我格外疼惜。可是你除了送那些补药赏赐,可有真的疼惜?我自小便是数着日子活命,连御医都说我活能活过二十五已是大幸,这样一个病弱的皇子,本该是没了威胁,安然度过余生,等死便是。” “可是呢,因为父皇您所谓的疼爱,我再一次成为了周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其实比起你疼惜,我更希望你待我差些。” “父皇可知我十三岁的时候,周氏对我做了什么?” 齐王闭眼。 周后觉得她碍眼,再次对他下了药。 齐王的身子经过这么多年的温养,本该是一日一日的便好,若继续调养,说不定能更加长寿些。 只是周后怎能容忍这点?更何况永昌帝还对齐王如此宠爱。 周后惯会装相,平日里做得也是贤后慈母样,齐王是由她抚养,上一世真心将周后当做母亲,结果再次被下了毒。后来他有所察觉,扳倒太子梁王等人登上皇位,却还是落了副短命下场。 “人要害我,我岂能引颈受戮?” “我若不为自己谋算,如何能安然活到至今?”齐王忽然露出一抹勉强的笑,表情很是凄苦。 永昌帝看着齐王,眼神复杂,原本极致的怒气竟在这一瞬因他这般凄苦的表情消散了许多。 他艰难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永昌帝忽然变得疲惫至极。 陆昭行看着齐王垂着眼,瞧不清楚他的表情,不由蹙了蹙眉。 嘉德长公主目光与陆昭行在空中对上,点了点头。 齐王这招以退为进着实高明,他方才一番话勾起了永昌帝的恻隐之心,绝不能继续任由他继续下去。 嘉德长公主道:“齐王的遭遇,本宫也甚是同情,他固然有他的苦衷,但他所作为已然犯下欺君大罪,且他屡屡针对本宫,望陛下给本宫一个公道。” 永昌帝眸色极深,心情复杂至极。 齐王的确深不可测,这样的人实在太危险了 齐王垂首,神情有些无所谓,“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总归也是一副残破之躯,父皇若要,拿去便是。” 殿内所有人都不由屏息,等着永昌帝对齐王的判决。 永昌帝深深蹙着眉,心中郁躁至极。 郑全知永昌帝心情极差,小心地道:“陛下” 话才说一半,永昌帝就喝声道:“住口!”末了,他抬起眸子,黑沉的眼扫过下方。 永昌帝闭了闭眼,心中已有定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第104章:纳采 “齐王胆大包天, 以假乱真,欺朕之深, 心思叵测,更兼酒后失德, 失礼犯上其身为亲王,不但不修德行,反而犯下种种罪行,着实难恕。” “齐王失德,今特褫夺其封号,即日前往太庙守陵思过,未得诏不得擅动, 若违此令, 按罪当诛!” 俯身在地的齐王抬了抬眼,唇边溢开轻笑,眸光黯淡, 垂首一礼,“儿臣遵旨。” 旁的不论,今日光凭这一项欺君之罪, 齐王便要遭大殃。 可眼下永昌帝看似面色难看,语气摄人实际上此番他对齐王的处罚,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轻得不能再轻了。 陆昭行眼底微暗, 落在齐王身上的目光极深。 褫夺封号, 罚守皇陵这意味着齐王手里的权利不但要被剥夺, 接下来极长的时间他都只能在远离晏京的太庙度过。 方才齐王种种罪行已足见他弄权之心。 永昌帝收了他的权,让他离了晏京这权利中心,日后齐王就是想弄权,也是有心无力。 看起来,这的确是重罚。 只是齐王虽失了亲王爵位,却仍是大晏朝的三殿下。 只要他一日还顶着宗室的名头,便意味着有反复的机会。 永昌帝这是摆明了对齐王心软要对他网开一面了。 陆昭行抬眸,见嘉德长公主神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人有远近亲疏之分。 这么多年来,永昌帝在一众儿子里头投入感情最多的便是齐王,眼下他不忍对齐王痛下杀手,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而今齐王已站在了明处,这次过后他必然要元气大伤,接下来就算他想要作妖,也必然是有心无力。 至少短时间之内,齐王暂时还不足畏惧,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思及此,陆昭行也未多说什么。 永昌帝复杂的目光落在赵述身上,他长长叹息一声,“朕念在多年情分,这次便留你一命,你去了太庙好生修身养性,好之为之罢。若你还敢再动什么不该的心思”他语气陡然一沉,眼风带着极致的压迫,“那就不要怪朕不顾父子之情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言罢,永昌帝摆手,“朕乏了,都下去罢。” 陆昭行却忽道:“有关今日之事,臣还有一事相告。” 永昌帝蹙了蹙眉,最后还是出声道:“何事?” 陆昭行眼风掠过赵述,“今日齐王不,现在应当称一声三殿下了。”陆昭行清楚地看见齐王的身子在他这声‘三殿下’出口后僵了一僵,他恍若未睹,继续道:“三殿下与臣妹之事已然闹得人尽皆知,此事臣需给老夫人一个交代。” 永昌帝目露了然,眼风掠过赵述。 难怪嘉德长公主与陆昭行如此步步紧逼,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生了不该的心思,到最后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永昌帝已没有耐心去了解赵述与陆姝今日之事里头的弯弯绕绕。 他大手一挥,“既是如此,那陆三姑娘便封个侧妃之位罢。”永昌帝以手抵着额,神色已不耐至极,“无事都散了罢。” 朝臣们还未来得及消化齐王被褫夺爵位,罚往太庙守陵之事,又因另一事而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太子江南受贿之案已然查明。 太子在江南卖官鬻爵,贩卖私盐确有其事。只是这事的主谋并非太子本人,而是周后与其族亲,且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永昌帝震怒之下,扬言要将太子贬为为庶人发落岭南。 以宋怀为首的大臣死谏,言储君乃国之根本不可动摇,才勉强劝住永昌帝。且真要论过失,周后与周家才是首当其冲,此事太子最大的错便是错在没能约束好外戚,才酿成如此大祸。 永昌帝以后宫干政,祸乱朝政为罪废了周后,将之发配冷宫,幽禁一生。 太子则是被罚俸三年,禁足一年闭门悔过,所得私利也都全部上交国库。 至于此次为祸的周家根据罪名大小,入狱的入狱,丢官的丢官,只多不少。周家当家的家主更是连降三级,直接从三品大员降成了六品官。 若非太后千秋将近,永昌帝顾及到太后,周家这次的下场只怕是会更惨。 齐王和太子之事使得朝堂里最近阴云笼罩,气氛很是凝重。 这种凝重直到六月太后六十大寿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太后寿辰这日热闹非常,宫中到处张灯结彩,甚是隆重。京中但凡叫得上号的都出席了这日的宴会。 当然,尚在禁足太子和在太庙守陵的齐王二人自是未能出席。 此次宴会由梁王的母妃陈贵妃一手操办,陈贵妃大受赞赏。 因着此事,朝臣们不由暗自思考起了近日朝中的风向。齐王被废,太子受挫而今朝中风头正盛的便是梁王母子。周后气数已尽,周家元气大伤梁王母子风头极盛,他们是不是该早些为自己打算了? 太后千秋宴后,朝中又传出了件大事。 先前永昌帝分别为陆昭行和赵述二人赐下了婚约,钦天监测算的结果也出来了。 赵述的婚期定在九月十八,陆昭行的婚期则是定在九月二十一,两人的婚期中间只相隔三日,巧的是,九月二十一这日恰好是陆昭行的生辰。 自从这婚期订了后,朝中知道这事的见了陆昭行都要贺他一句双喜临门。 每每此时,向来以冷脸著称的陆昭行总会难得挤出一丝温和的表情给对方。 朝臣们觉得诧异,都以为陆昭行背后在打什么主意,心神不宁了好几日,可等了几日都见他没什么动作,这才相信陆昭行这是真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日子转瞬而过,眨眼便到纳采之日。 七月初三,宜纳采,安床,开光,祈福。 今日陆昭行谴了官媒婆来嘉德长公主府行纳采之礼,除去他自猎下一双活雁外,另附云锦十二,缎十二匹,真珠十二斛,翡翠十二件各类礼品满当当堆了嘉德长公主府大半个院子,若非媒人提醒纳采之物为求吉利皆有定数,想来他是恨不得将整个平西侯府都搬到嘉德长公主府。 嘉德长公主对此院中堆得满当当的物件甚是满意。她看中的自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透过这些东西体现出来陆昭行对阿宁的态度。尤其听闻陆昭行今日带的活雁乃是他亲手猎得时,不由与身旁的王嬷嬷对视一眼,眸中满意更甚。 时下纳采,早已不兴活雁,百姓们行纳采礼大多以木雁为主,贵族们为彰显身份,大多以镀金的双雁行纳采礼。 活雁本就难寻,加之要猎一对完好无损的雁子,更是难上加难。 陆昭行今日谴来的官媒婆姓李,在京中很有名气,平日里时常往来的也大都是些高官贵族,并没有市井里那些冰人身上的令人腻歪的气性。 李婆子笑着将男方准备的礼单与求亲书念出之后,又道:“长公主殿下,不瞒您说,老身做了这么多年的冰人,从未遇见陆大人这样诚心的。纳采之礼俱是他亲力亲为,礼单全部由他亲自过问,就今日这些礼,先前他瞧了单子之后,还将老身叫去狠狠数落了一番。” 今日这礼数周全得很,按理说李婆子不该受数落才是。 嘉德长公主问,“为何?” 李婆子皱着眉,学着陆昭行的语气道:“我叫你按最高规格备礼,你就只备了这些?” 嘉德长公主与王嬷嬷先是一愣,而后都被李婆子脸上嫌弃的表情逗笑了。 李婆子见状笑意更浓,接着道:“长公主殿下可别笑,他们这些做儿郎不懂这些门道,您如何能不知?今日这纳采礼确实是最高规制了。” 平民成婚尚有规制,更别提他们这些人。什么样的身份,就有什么样的规矩,轻易逾越不得。 嘉德长公主点头,“景衡有心了。” 李婆子连连附和,“可不是么。”末了,她忽然拍了拍头,一脸恍然道:“啊呀,瞧瞧老身这记性,长公主殿下,陆大人还说了,宁安郡主皮肉娇贵,今日呈上的云锦与绸缎,是他特意派人自江南寻来的,柔软非常,色泽极佳,俱是上品。”她捏着帕子,笑得更加开怀,“用来做嫁衣,想来再是合适不过。” 嘉德笑着摇头。 这送来的纳采礼连嫁衣都想到了,她还能挑出什么刺来? 嘉德长公主也不愿过多刁难,依照礼节婉拒了一番,最后点头应下求亲。 李婆子喜笑颜开,双手高举,珍重地将一锦盒呈上,“长公主殿下,这是陆大人要老身转交给宁安郡主的玉佩。” 大晏有个习俗,纳采礼成后,依礼男女双方为表诚意,会互送信物,以示诚意。 玉乃贴身之物,轻易不赠旁人。 嘉德长公主含笑接过锦盒,让王嬷嬷将提前备好的一副绣品交给李婆子,算是礼成。 末了,双方便议了问名的日期。 所谓问名,便是纳采礼成后,男方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以便测算双方是否相合。 早在永昌帝赐婚有意给阿宁与陆昭行赐婚的时候,嘉德长公主便合过二人的八字。 先前阿宁的八字与赵述也合过,大体上二人的八字还算是合适,但若细细来看,还是有些不美。 但她与陆昭行的八字,却是十分相配。 先前她还担心这桩婚事,而今瞧来这二人的缘分似乎早已注定。 其实今日李婆子便可直接问名,但为了以示男方对阿宁的珍重,她便与嘉德长公主商议了三日后再议问名之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第105章:狡猾 自嘉德长公主生辰宴后, 阿宁的院子便从原先的地方迁到到了府中东北方临池的新院。 这间院子虽然比不上原先那院子轩敞,却胜在临近池塘。 而今的天一日胜似一日的热, 院子靠在水边,比之前的院子要凉爽得多。恰逢这几日池塘里莲花初放, 粉紫不一的花朵浮在碧波之上,本就景色宜人。偶尔风过,茎叶摇曳,更是别有一番美丽。 此刻,阿宁坐在靠窗的桌案边。桌案上原本摆放的应该是些笔墨纸砚。此时笔墨皆被白芷早早收拢到一边,书桌上摆满了绸缎针线,大小不一的绣绷。 婚期定下之后, 阿宁便没再去明礼堂, 而是按俗待在府中赶制嫁衣与绣活。 阿宁能写得一手好字,作诗也算尚可,偏偏就是这女工对她而言实在是个难题。 阿宁知晓自己的斤两, 也并不逞强,只是出嫁之物若全由旁人代劳,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她只能尽自己所能, 练了好几日刺绣之后,打算锈点鞋袜之类的小物件,也算是应个景。至于绣嫁衣这种大活计,还是交给府中的绣娘来罢。 白芍翘首过来瞧了一眼阿宁新绣的花样, 笑道:“郡主进步真是神速, 这才几日的功夫, 绣功见长许多,要是再磨磨,怕是连奴婢都赶不上了。” 白芍性子虽欢脱,却是个十分灵巧之人,梳头刺绣皆是不再话下,其手之巧,便是白芷都及不上她。 阿宁闻言抬头斜她一眼,“我自己的斤两还是清楚的,你这马屁拍得”她故意摇了摇头,“太假。” 阿宁蹙着眉瞧了一眼手里绣的鸳鸯,不满地摇了摇头,“啧,好在我身旁还有你们这些个心灵手巧的,不然就只能穿自己绣的嫁衣了。”话里话外对自己的绣活十分嫌弃。 她盼了两世才盼来的婚礼,自然要以最好的状态呈现才是。 二人说笑间,白芷正好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到阿宁身旁轻声道:“郡主,二爷谴的官媒婆已经上门了。” 阿宁啊了一声,“这么快?” 本是盼望已久之事,可当真愿望临了之时,阿宁竟生出了种不大真实的恍惚感。 她忽然想起昨日被王嬷嬷要走的锦囊,立时停下了手中活计,面色有些苦恼,“我本想送二哥一枚玉,或是一幅字的,可王嬷嬷昨日非要了的我新绣的锦囊”阿宁撇唇,“早知我应当坚持的不送锦囊了。” 她越想越觉得那锦囊不好,“白芷,官媒婆到多久了,你要不还是拿我随身戴的玉佩去将锦囊换回来罢。” 阿宁偶尔也与白芷白芍二人玩笑,不过她在二人面前时常都是极有主意的自信模样。 白芷少见阿宁踌躇成样子,心下不由暗笑。 “姑娘怕什么呢?只要是你送的,甭管是什么东西,二爷都会高兴的。” 白芍也笑,“白芷姐姐这话说得很是,姑娘莫慌。” 阿宁摇头,“我自然不慌,只是”她还是忍不住蹙眉,“我总觉着那我越回想,那锦囊便越丑,似乎有些拿不出手。” 阿宁平日做事,总是力求最好,女工乃是她的弱项,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昨日为何要答应将锦囊送出去。 白芍不以为然,“送都送了,姑娘莫想那些没用的了,再者说,这事重要的不是锦囊本身,而是姑娘的一番心意。” 是了,不管送的什么,总归是她的一番心意。 阿宁想了想,点头认可白芍这番话。 她眨了眨眼,唇边漾开一抹笑,“也是。他要是敢嫌弃,我日后非逼着他戴我绣的锦囊不可,每日不重样的那种。” 阿宁话音刚落,就听一道低沉的声音自窗边而来。 “阿宁要逼着我作甚?” 陆昭行绕过回廊,一个旋身,直接光明正大地从窗边而入。 他今日着了一袭深青色直缀,未戴纱冠,如墨的长发以一支乌木云纹簪束之。 青衣落拓,丰神俊朗。 他唇边带了一丝浅淡弧度,融化了过冷的面部线条,淡淡的眸中也似含笑,整个人一出现便叫人难在从他身上移开眼。 她忽然觉得,他似乎越瞧越好看了。 阿宁微讶看他一眼,眼眸一转,敛着笑对上他的眼,微微偏头道:“纳采媒人上门即可,哪有准新郎官亲自上门的道理?二哥你这样猴急”她故意摇了摇头,“传出去,怕是没有姑娘敢嫁你了。” 陆昭行早就习惯了她时不时的调皮,顺着她的话,忍不住伸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故作头疼,“有你这个捣蛋的还不够?” 言落,给了白芷白芍二人一个眼风。 二婢对视一眼,恭敬退下。 只是二人不由疑惑,二爷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觉察到? 阿宁闻言也不恼,反而笑道:“你知晓便好。我不仅喜欢捣蛋,心眼儿还小。”她伸出小手指在他跟前比划一丁点。 无形之中,透露出满满的独占欲。 “不过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毕竟陛下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她笑着摊了摊手。 陆昭行失笑,摇头道,“嗯,知道了。不过”他看着她,他眸光灼灼,眸中满是坚定之色,“丝毫不悔。” 阿宁心间一荡,差点没忍住上前将他拥住,看了眼他微微鼓起的袖子,问道:“二哥怎么过来的?莫非有什么东西给我?” 陆昭行轻咳一声,被阿宁说中来意颇有些不自在。 他今日前来,一是为了赠物,二则是为了同她道别。 太子与齐王接连出事之后,朝中很是有些不太平,永昌帝特意派他南下调查一些隐秘,今下午便要启程。 此番南下,少则半月,多则一个多月。 但无论如何,她必然会在二人的婚礼前将事情处理完毕,赶回晏京。 陆昭行道:“朝中有事,我需南下一段时间,后头问名纳吉等事已然备妥,到时候我不会出面不过你放心,我必会在婚期前将事情处理妥当。” 阿宁诧异,忍不住蹙眉,“为何如此突然,何时启程?” “下午便走。” 阿宁眉头收得更紧。 陆昭行在这个时候要走,她心里自然是有些失落,不过他杂事的确颇多,且此乃圣上命令,他也无法更改。 陆昭行敏锐察觉到她情绪忽然有些低落,不由上前,手落在她肩上,“不高兴?” “没有。” 陆昭行失笑,拇指抵上她的眼角,“你瞧,眼角都拉下了这么多,还说没有不高兴。” 阿宁哪里是不高兴,她只是单纯地担忧他罢了。 而今朝中局势浑浊,太子与齐王连连受挫,最近梁王风头极盛,极力拉拢陆昭行。 无奈陆昭行不从。 梁王已开始在想办法打压他。 “别担心,你可有什么想要东西,二哥给你带礼物回来?” 阿宁摇头,“礼物就不要了,你平安归来便是最大的礼物。”说着,阿宁抬头看他,“说起来,二哥的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陆昭行也一手执起她的手,学着她方才的话道:“最好的礼物我已经得到了。” 阿宁有心缓解即将分离带来的几丝压抑,在他跟前数了数指头,笑着道:“这样算起来,我太吃亏了。不行不行,好好的大婚,怎么就当成生辰礼物给了你。” 陆昭行难得揶揄,“那要不将我当成礼物送给你?” 阿宁嗔道:“不要,这样吃亏的还是我。”她盯着他看了半晌,舔了舔唇,忽而笑道:“除非你现在送我。” 长久以来,阿宁为了逼他认明心意,撩拨他已成了以习为常的事,所以二人私下独处时,她总是忍不住以言语撩动他。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清楚他的性子,笃定他不会逾越,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挑衅他。 只是,阿宁没想到自己这个经验老道的渔夫也有翻船的时候。 原本她以为陆昭行会寻借口拒绝她,谁知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竟沉声道了声好,紧接着,她眼前一黑,他便微微俯身朝她贴了过来。 双唇相贴,一点一点啃噬,一点点研磨,阿宁感觉自己忽然从猎手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戳圆捏扁,动弹不得。 直到阿宁喘不过气了,腿软得似一滩水瘫挂在他身上,他才肯放了她。 “收了礼物,现在应当高兴了罢?” 他眸光极亮,定定看她,唇边还带着阿宁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一丝痞气。 与这样的他对视,阿宁不知怎的,就这样在他跟前不争气的热了脸颊。 她的二哥私底下竟还有这种样子? 阿宁下意识撇开视线,落在他胳膊上的手一紧,咬唇道:“住口” 只是声音极小,日若蚊呐。 陆昭行看着她在自己怀中局促难安的模样,终于知晓这丫头之前为何会喜欢使坏来撩拨自己了。 他面色如常,老神在在:“阿宁是嫌礼送得不够么?既然如此,那——”他作势伏低身子,阿宁连忙喝道:“够了够了!”她退后几步,面带诧异,露出一副‘我从没想过二哥你竟会是这样’的表情。 陆昭行本来还端着脸,见她这样,忍不住略扬了扬眉,给了她一个‘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肆意撩动我’的眼神。 阿宁叹了口气,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她竟不知,陆昭行的狡猾不止在官场上,在感情方面也似个狐狸。 以前她还以为是他不开窍,感情迟钝。 可而今瞧来,哪里是他不开窍,分明是他自己不愿意,不上心。 他对她上了心,眼下可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只是不管他是什么模样,他始终都是她中意的二哥。 阿宁收敛了神色,郑重地握着他的手道:“那二哥南下好好保重。 “阿宁等你归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第106章:撒娇 陆昭行点头, 忽而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阿宁,他语气带了几分期待看着她, 点了点下巴,“打开看看。” 阿宁眉眼一动, 打开锦盒的盖子,见里面静静躺着的不是什么玉石金银,而是一支通体玄黑的乌木簪。 她瞧见这簪子的瞬间先是微讶,眼风掠过陆昭行后,露出几分恍然神情。 这簪子,与他今日头上束的那支显然同属一对儿。 陆昭行目光落在簪上,见阿宁盯着簪子半晌不言, 下意识微蹙眉头撇开目光, 以拳抵唇轻咳几声。 “不喜欢吗?”陆昭行捏着的手有些微微的汗意。 阿宁将打磨的光滑如玉的乌木簪在手里摩挲,感受着簪身细腻的触感,似猫儿一般惬意地眯起了眼。 他本是该提刀的手, 却为了她来做这些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这簪子是你亲手做的罢。”阿宁的语气十分肯定。 陆昭行点头。 纳采为示诚意,在大晏男女双方都会互赠对方一件自己的贴身物件儿,男子多赠玉赠扇或是墨宝丹青之类的文雅物, 女子赠绣活锦囊的则是最多。 陆昭行派官媒婆送上门的玉佩乃是他的贴身玉佩,按理来说甚是合理。 可陆昭行却觉得,以阿宁在他心底的分量,只赠玉佩还远远不够。 陆昭行不是个擅长说甜言蜜语的人, 也不喜说。他却深知阿宁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是吃这套的, 就算她们嘴上不说, 心里也总盼着自己的意中人能将她们捧在手心,多对她们说些俏皮话。尽管儿郎们大都不屑此事。 阿宁在陆昭行心里极好。 这样好的她,他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 甜言蜜语他的确不会,他只能想尽办法,以他的方式将他的心意传达给她。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夫妻结发,情谊相融簪乃束发之物,想来当没有比此物更能表达出他心中所思。 阿宁盯着他瞧了几瞬,没说话,突然上前握住了陆昭行的手。 纤细白嫩的小手强制将他指骨分明的大手在空中打开,阿宁目光落在他左手手掌虎口的薄茧与几道细口上,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偏头问他,“疼吗?”难怪方才他一只手总是拢着,原来是怕她看见他手上的伤口。 阿宁颇有些哭笑不得。可心底却是融成了一滩水,软得一塌糊涂。 他这副样子想来外头任谁也不会相信,威风凛凛,铁血决然的平西侯为了哄姑娘开心,还会做这种事。 陆昭行先是微愣,感受抚在手上的轻柔与小心,神色不由柔和下来,摇头道:“几道小口罢了,不碍事。” 阿宁目光微亮,漾开一笑,“簪子我很喜欢,二哥现在就替我戴上罢。”说话的同时,她趁陆昭行不注意踮起脚将他头上的那支乌木簪取了下来。 “我要这支,方才的那支给你。” 阿宁这一作乱,陆昭行的长发瞬间散了大半,他乌发散落,斜斜披散在肩,倒是比平时多了些慵懒。 阿宁在他还没开口前道:“我替你束发,你替我戴簪,这样才公平。再说你下午便走,还不许我撒个娇吗?”她眨了眨眼。 除了阿宁,陆昭行从来哪个人能撒娇撒得这般理直气壮的。 陆昭行不但生不起半分怒,反而无奈至极。他扯了扯唇,从阿宁手中接过自己的那支簪替她插上,好了之后,阿宁急急按着他坐下,纤细的十指灵活的穿过他的发丝。 陆昭行幼时艰苦,少年颠沛,那时候哪有人伺候他?这么多年,他早已养成独身一人的习惯,即便他后来一步一步往上爬,位极人臣时,他也从不让人伺候他梳头沐浴。 一是他已习惯一人,二则是为了避开那些潜在的危险。 此时此刻,阿宁的仅是手指在他头皮穿梭,他便觉得头顶微痒,酥酥麻麻,说不出来的舒服除了头顶的酥麻,她微躬身落在他耳畔的气息与姑娘家身上特有的香气更是让他心旌荡漾。舒服自然是舒服,但同时也十分难熬。 陆昭行只好僵着身子,连连催促了阿宁好几声。 未过多久,阿宁终于将他的发束好,她退了几步,伸手摸着自己头上的乌木簪,目光满意自陆昭行新束好的头上掠过,“二哥,这发簪果然衬人,我很喜欢。只是以后就不要再做了。”她握住他的手,用力收紧,“簪子固然好,但若你受了伤,再好的簪子我都不要。” 陆昭行感受她眼里的认真,笑着点头,“嗯,我知晓了。”他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不由微蹙眉头。 不能再继续磨蹭下去了。 陆昭行又嘱咐阿宁一些事,正打算最后道别,忽然想起阿宁前些时日托他的事,踌躇几瞬道:“林婉仪被赐了白绫自缢后,陛下下令将其尸首扔到了乱葬岗,前几日我派人查过,她尸首不见了。” 阿宁眼眸睁大,想起上一世濒死的绝望感,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怎么回事?” “莫非她没死成?” 陆昭行摇头,“这倒不是,你不必担心,我查过,人的确已然死透那尸首是林家大公子差人弄走的。” 阿宁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而后诧异,“他不要命了?” 像林婉仪这种罪人,永昌帝说她死后扔哪儿便只能扔哪儿,这林家胆子可不小,好容易逃过此劫居然还敢回来给林婉仪收尸。 陆昭行目光落在阿宁身上,若有所思。 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他始终觉得,阿宁似乎对林婉仪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是了,没错。 打个不恰当比方,就像是曾经被狗咬过的人看见狗一般,即使出现在眼前的这只狗已经不是原先伤她的那狗,但因曾经的遭遇,她每每见了狗,必然会条件反射的后怕,畏惧。但据陆昭行所知,阿宁与林婉仪是没有什么纠葛的。 陆昭行思忖片刻,摇头道:“阿宁你不必担心,林婉仪已死,旁的事情你无需顾虑。” 阿宁闻言,默了半晌,而后点头。 既然陆昭行说林婉仪死了,那么她便是真的死了。 就算她没死,如今以她之力,也断然没有可能再伤到她的道理。阿宁深深吸了口气,感受心中一直以来压着的某个东西忽轻了些。 陆昭行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低声道:“阿宁,我该走了。” 阿宁点头,挥手与他告别。 季凌忍了半晌,终于在那些负责传膳的宦官走后,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柱上,“岂有此理!这些个狗仗人势,捧高踩低的阉狗,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竟然怠慢殿下您,殿下——”话说一半,季凌诧异看着坐在圆桌旁边执起筷子夹菜的赵述,连忙上前止住他的动作,“殿下,您身份尊贵,怎能吃这些东西?!” 赵述他们守陵已有一月,起先永昌帝派的人还在,宦官们明面上不敢为难,至少在吃穿上头眉头怠慢,昨日永昌帝派的宦官回去复命,今日这边的太监们便露出了真正的嘴脸。 眼前桌上呈着的不过一稀粥,两碟青菜,外加两个大馒头。说是粥,其实连稀水都不如,里头只有零星的几颗米,稀得不能再稀了,青菜没有颜色,唯一正常的或许便是满头了,只是触手一摸,才知是又冷又硬,根本没有办法下口。 季凌瞧着今日那些宦官送来的东西握起拳头,青筋毕露。 赵述气定神闲瞧了他一眼,夹起一筷青菜,眉头都不带皱的在季凌诧异的眼光里吞下。 “吃,怎么不吃?”他眼眸微眯,轻笑了一声,“既然他们要拿这些给我,我如何能不吃?” 季凌心里憋闷得喘不过气,堂堂七尺男儿竟不由因此红了眼。 “可是殿下,您身子本就不好,若只吃这些”他咬牙,“属下怕您身子熬不住。” 赵述凝视了他半晌,手搭上他的胳膊,“你不必担心,我身子虽弱,却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活不下去的。至少”他眸色忽然深了几分,“在未雪耻和得到我想要的之前,我绝不会倒下。” 至于那些趁机踩踏他的人日后自然有机会收拾。 赵述对季凌招了招手,沉声道:“吃这些,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只要活着,那就意味着有翻盘的一日,若是死了,那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何况现在他的处境,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永昌帝既然罚他来守陵,那便说明他并没有对他下杀心。 至少目前没有。 “他们难为我倒也是好事。”赵述捏着筷子轻笑一声,抬眸看着季凌,“若他们好生待我,那才真是坏事。” 季凌与赵述对视半晌,不由恍然,目光陡然一亮。 赵述点了点头。 季凌终于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沉声道:“殿下放心,您很快便能回京的!” 赵述嗯了声,忽然想到自己的婚事,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虽然他十分排斥这桩婚事,但从眼前的局面来看,这婚事于他而言倒是好事。 就算永昌帝短时间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但婚期在即,他总是有一次回京成婚的时间 不知是不是季凌最后这话惊动了外头的人,他话音一落,屋外就响起了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回去?你见过哪个犯了重错罚来守陵的有回去的?” 旁边一人捧场应声,“没有,甭管什么皇子,重臣还真以为这守陵就只是守个一两年?我呸,少则七八年,多则数十年,还想回去,真是做梦。” “里头还真等着呢?哈哈哈圣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这些?说不定圣上早就将他忘到脑后了” 季凌眼中喷火,转身就要往外。 赵述给了他一个眼风,摇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事我自有分寸。” 季凌只能握拳半晌,最后生生退回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第107章:筹谋 赵述守陵的一个半月后忽然传出了他病重的消息。 不过, 好在诊治及时,他有幸捡回了一命。 此事发生后, 永昌帝极怒,理清此事后派人将梁王叫到跟前, 目光沉沉,怒道:“你以为朕将赵述派去守陵便是打算对他不管不顾了,然后任由你们对其为所欲为吗?” 先前梁王也与所有的人一样认为赵述不过是个病弱短命鬼,对他没有丝毫威胁。 然,直到上次赵述所为那些事被抖了出来,他才知晓此人居然如此难测。 其城府之深,耐力之强, 绝非常人能及。 总归, 以往是他小瞧了他。 是了,光凭这次赵述犯下如此重错,圣上还留他性命, 只罚了他个不轻不重的守陵,就可见赵述在圣上心中地位。 自此以后,梁王便开始对赵述起了防备之心。 不过他虽对赵述百般防备, 却也不至于蠢到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迎上去狠狠踩他几脚,做授人把柄的事。 这次赵述落难,他顶多也就是吩咐了手下的人不要让赵述过得太过舒服,顺便替他找些事做, 省得让他分心去肖想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这些小动作虽不能给赵述实质上的伤害, 却是膈应人和分散心神的极佳办法。 守陵之事枯燥清苦, 赵述身子本来就不好,若他因身子不佳不幸染个疾身死,似乎也是说得过去的事。 要真是如此,也算是除了他的后患之忧。 说完永昌帝犹不解气,又厉声道:“朕还没死呢,你就这般巴巴的要想爬到朕的头上了?” 听了永昌帝此言,梁王心中瞬间咯噔一声。 他原以为永昌帝不会顾及这些小事看来他还是小瞧了赵述在永昌帝心里的位置。 眼下这永昌帝番话弄个不好就是个谋权罪名,梁王如何敢接? 当即满脸惶恐,露出一脸惊慌之色急忙道:“儿臣不敢!望父皇明鉴!” 永昌帝冷笑一声,呵声道:“不敢?!朕瞧着却觉你敢得很呢!”说完有黑着脸对梁王吼道:“你以为齐王被废,太子被禁行思过,你就高枕无忧了?” 梁王咬了咬牙,垂首不言。 本来他以为只要扳倒太子,自己便是稳坐黄金台了,毕竟以赵述的身子骨,要肖想那个位置,也得要有命来坐才行。 可而今那最不看好的病秧子居然也跑出来与他作对 “回去立刻停掉你手里的这些小动作,再有下次,那你就和你皇兄换一换位置。” 永昌帝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梁王却是渗出了一身冷汗。 换位置?他与谁换? 如今太子被关禁闭,齐王被罚守陵无论沦入这二人中的哪一种境地,于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梁王当下连连表态,承诺自己绝对好好管教手下人,不会再犯错。 永昌帝摆手让他退下。 梁王走后,永昌帝以手揉了揉眉心,神色疲倦,摇了摇头。 梁王此人行事太过激进,一点也沉不住气。 原本他扶持梁王,是为了制衡太子。二人明争暗斗几年,其中也不乏有他故意引导。 只是如今这局面实在是叫人头疼。 永昌帝掀开眼皮,扫了眼郑全,问道:“除梁王外,可还有其他人对他不利?”这个他指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郑全摇头,“这次那些太监行事,确实是梁王殿下授意。” 太子尚在思过,陆昭行奉了他的命南下这个时候也腾不出手来为难赵述。 永昌帝思忖一番,而后道:“郑全,你奉朕命去那边走一趟,顺便再带御医过去瞧瞧,也省得那些个不长眼的敢胡乱行事。” 郑全如何不知,永昌帝这是在让他过去给赵述长脸。好叫那些个准备捧高踩低的人知晓,齐王虽已被废,但永昌帝并未对他不管不顾,他仍在圣上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若有人想做小动作,也该先掂量掂量。 郑全奉命去赵述跟前伺候了三天。 这次他走时,按永昌帝吩咐将自己的干儿子郑修留了下来,专门负责赵述的日常生活。 正是用膳的时间,季凌前脚刚将郑全送走,后脚便有太监午膳进来。 午膳在屋内一一摆开,色香俱全,荤素皆具,比之先前的待遇,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那太监陪着笑道:“殿下,郑公公,这些便是今日的膳食,殿下您瞧瞧可有何不满之处?”先前这些个太监唤赵述时总爱唤加个三字,仿佛是为了时刻提醒他被废的事实。 如今倒是精怪,倒知晓乖乖唤声殿下了。 赵述看了眼,微微对季凌轻点下巴。 季凌不由冷哼,神色不好的将人挥退。 待人走后,季凌摇头,“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殿下何不借机训训他们,好叫他们知晓捧高踩低的下场。” 赵述面色冷淡,“无妨,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喽啰,无需为他们耗费心神。”末了,他颇带意外的对郑修道:“没想到郑全那老狐狸竟会将你留下。” 郑修对于赵述面上无半分轻慢,反而恭敬十分,“殿下。” 赵述微蹙了下眉,问道:“吩咐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郑修点头,露出一丝笑,“殿下不必担心,我那干爹将我派到此处不是正好?日后就算查出异常,也与我们毫无干系。至于殿下吩咐的事,一切顺利,殿下无需担忧。”说到一半,他忽然近前在赵述身边低语几句,将详情告知。 赵述听罢,满意道:“很好,从此刻起你就不要与京中联系了,免得露出什么马脚。” 言落,赵述视线一转,落在屋外的树梢上。 此时屋外热气氤氲,蝉鸣阵阵,就连风过时都带着一股黏腻的热气,叫人极不舒服。 赵述面上带笑,如沐春风。 仿佛此时他置身的不是夏日而是那阳春三月,丝毫没受这燥热天气的影响。 赵述微眯了眯眼,眸中有晦色掠过。 他在这边‘修身养性’这么久,也该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果然,郑全此去之后,赵述的待遇大变,那些个宦官对之十分讨好,态度与之前天差地别。 赵述也因此很是过了段惬意日子。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一场雨落下,盛夏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原本燥热的天也逐渐有了几分凉意。等到人们回过神,瞧着京中渐渐发了苞的菊花,与空中溢出的丝丝丹桂香甜,才恍然已是秋季。 阿宁与陆昭行的婚事乃是御赐,婚期早已定下,按理说这六礼也不过是走个过程罢了。陆昭行人虽不在京城,对阿宁重视却一分不减,六礼中的每一项都做到了极致,无不彰显其十足的诚意。 反观婚期与二人相近的赵述,在走六礼的时候便显得没那么走心了。周家对此心中虽有不满,却也碍于而今自家的形势,并未多说什么。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即称六礼。 六礼之中,阿宁这门婚事五礼皆过,只剩下最后一项亲迎。 重阳节过后,永昌帝特许赵述回京筹办婚事。 陆昭行是在九月十八,恰逢赵述大婚那日到的晏京城。他着一身织金妆花飞鱼服,身后的锦衣卫居于高头大马之上,个个威武挺拔,气度不凡。 来往行人俱是被他们威风所摄,心中虽畏惧,目光却难从他们身上移开。 离皇城越近,人群便越密集,未过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天锣鼓声,同时并着喜乐吹打声。 陆昭行面色微沉,握在缰绳上的手紧了几分。 身后陈允夹马上前几分,沉声提醒道:“大人,今日是齐三殿下的大婚之日。” 陆昭行点头,“我知晓。” 眼看对方浩大的队伍越来越近,陆昭行伸手一挥,“让他们先行。” 因着婚礼缘故,前面聚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且迎亲队伍一路行来撒的礼钱果子也吸引了一路的孩子和看热闹的百姓。 眼下这条道路虽宽,却也无法同时容许两个队伍通过。 何况婚姻乃是大事喜事,讲究个吉利,他就是再看不上赵述,也不至于这般没品的故意在他大婚之事抢他的道来走。 陆昭行刚勒紧马绳欲往边上靠,就听一声唤道:“陆大人。” 正是赵述。 赵述不顾边上媒人诧异的眼神,一脸笑意地道:“陆大人行色匆匆,想来是才回京城,相逢即是有缘,某今日大婚,陆大人正好来喝一杯喜酒。” 发生了上次那样的事,陆昭行怎可能对赵述有好脸色? 当下摇头,冷声道:“不了。” 只是终归在人前,陆昭行也不好做得太过,“殿下一片好意,陆某心领,只是陆某事多,刚刚归京需面见圣上复命,若得空闲,今日必然上门叨扰。” 这话说了,那就是今日一日都不可能得空闲的意思。 赵述仿佛没听出他话外之音,笑道:“那我便恭迎陆大人上门了。” 陆昭行不欲与他多言,“祝福殿下大喜,只是殿下莫光顾着高兴反倒误了急时。” 旁边的媒人闻言,十分感激地看了陆昭行一眼。只觉往日瞧都不敢瞧几眼的平西侯,在此刻忽然变得十分可亲。 赵述点头,“多谢,陆大人同喜。” 他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眸光晦暗难明,“陆大人放心,等过几日你大婚,我必然亲自上门祝贺。” 末了,也不管陆昭行是何反应,夹马就走。 两人谈话的这会儿功夫,百姓围观的百姓早已炸开了锅。 寻常百姓对于一些朝局之事不甚了解,但对于这些个大人物的八卦,却是比什么都感兴趣。 据闻圣上赐给平西侯的那位宁安郡主原本是与这位三殿下有婚约在身的,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赐婚的对象变成了平西侯。 这种情况下,二人遇上,众人实在难以忍住将二人对比。 陆昭行置身于此情此景,免不了将那些议论收入耳中,其中有些刺耳的听得他不忍皱起了眉。 赵述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永昌帝同意赵述回京大婚,但给他的时间却是有限的。等三日后,赵述陪了周妙玉回门,他还是需再回去守陵。 所以陆昭行故意以此事为由,宴请的宾客名单里头并没有赵述的名字。 不过就算没有此事,他也不会宴请赵述。 可他倒好,做下了那些事,竟还有脸来参加他与阿宁的婚事? 陆昭行越想心中越觉厌恶,待迎亲队伍过得差不多了,忙一夹马腹,往前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第108章:大婚 阿宁接到陆昭行回京的消息后终于放了心, 安心准备出嫁。 大婚前夜,嘉德长公主将阿宁叫到房中, 拉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教她为妻之道,为妇之道。 期间, 嘉德长公主已吩咐丫头添了两壶茶水,眼瞧着屋内红烛已经燃半,她却仍觉还有好些话未能说出口。 嘉德长公主盯着阿宁瞧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感叹道:“囡囡,你才回到母亲身边不久,眨眼就要嫁作他人妇了。” “你说这时间啊, 真真不等人, 一晃眼就没了” 阿宁回环着嘉德长公主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上,软软道:“母亲不必伤怀, 阿宁日后会经常回来探望母亲的。” 嘉德长公主不由露出勉强一笑。 到底是安慰人的话。 姑娘家一旦嫁了人,哪有那边简单,随随便便想回娘家就回的?阿宁成婚后, 成了陆家的主母,自然也有她的事与责任要抗,就算她孝顺,她也不可能为了时常与她相处, 就让她来回奔波。 嘉德长公主眼眶微热, 感受到怀中软软小小的人儿话里的体贴与无声的抚慰, 又是欢喜又是怅然。 她欢喜她的女儿觅得如意郎,遇到了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以陆昭行的本事,必然能将她的阿宁守得好好的。日后,就算她不在了,也有人替她继续宠爱她的掌上明珠。 她该放心了。 只是嘉德长公主一想到日后就要与她长久分离,便忍不住一阵难受。 大概天底下的母亲对于对于将要出嫁的女儿都是这种心情罢。 王嬷嬷在一旁也红了眼,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必然会惹得长公主心中更不好受。王嬷嬷偷偷拭了拭眼泪,挤着笑道:“殿下不必伤怀,郡主要嫁的是平西侯,平西侯府离咱们也不远,若是实在想念郡主了,不过是差下人们跑跑腿的功夫。” 阿宁也点头,“是呀,母亲若是想我了,就差人到侯府寻我,阿宁必然第一时间回来作陪。” 嘉德长公主被她逗笑,摇了摇头,“真是孩子话,明日过后你便是陆家的主母了,堂堂侯夫人,你以为那般清闲的么?” 话是这么说,但嘉德长公主清楚阿宁对于掌家与人际往来心里自有她的数,也不多说。 阿宁撒娇,“那阿宁不做侯夫人了,一辈子做母亲的小棉袄。” “又说孩子话了。” 嘉德长公主纵有万般不舍,却也挨不住夜深,何况明日的婚礼还有许多事,她也舍不得让她的心肝肉顶着疲惫的身子进行婚礼。 嘉德长公主眨了眨眼,将眼中酸涩忍下,“方才母亲说过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阿宁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 嘉德长公主正要让她好好休息,忽然听到王嬷嬷咳咳了几声,眼含深意提醒,“殿下。” 嘉德长公主恍然,从宽袖中取出一个小册子,塞入阿宁手中,语气颇有些不自在。 “阿宁,你还小,平日母亲叫你多食些,你也不听,身上也没几两肉。依我之见,这行房之事还是等些时候也不迟。”嘉德长公主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妥。她心疼女儿是一回事,可若阿宁听了她的话,一直不与女婿行房,似乎也不是办法。 她只好又道:“其实偶尔一次房事也可,不过切记莫要贪多,这对你身子无益。至于子嗣”嘉德长公主皱起了眉,“母亲建议还是等再过两年再要。” 阿宁明白嘉德长公主的思量,“母亲的话阿宁明白了。” 嘉德长公主道:“明白就好。明日咳,总之你一会儿子先看看这册子,能学些东西便学些,自己也好少吃些苦头。” “时辰不早了,你先歇下罢。” 嘉德长公主走后,阿宁在床上将那避火图匆匆翻看,面皮不由有些发热。 大婚啊 阿宁一晚上心神难宁,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之中就被人从睡梦里拉起。 阿宁醒后,气息微喘,面带红潮,体温也有些发热。 白芷见状探了探阿宁的额头,蹙眉道:“姑娘怎么有些发热?莫不是昨儿夜里受了凉?” 阿宁摆手,撇开视线,呼出一口气,“无事,方才做了个梦被你陡然惊醒,故而有些虚惊。” 阿宁以手盖额,借此掩住有些不自在的神色。 都怪昨夜睡前那避火图,她这还没大婚呢,竟然直接就梦见了今夜与陆昭行的洞房花烛,真真让人面皮发烫 阿宁瞌睡全无,抬眼看了眼窗外,见天才蒙蒙放亮。 白芍借着屋内的烛火瞧了眼阿宁略带疲色的脸色,不由啊呀一声,问道:“姑娘真的无事么?昨夜何时歇的,怎么瞧着气色略有不足?” “歇得倒是早,只是这样的大日子我如何睡得着?”阿宁伸手揉了揉眼,不想谈论此事,忙岔开话题,“什么时辰了?喜娘可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道沉稳的笑声传来,“睡不着才是正常,我送了这么多姑娘出嫁,成婚这日大都与郡主一样坐立难安的。” 喜娘走近,“郡主,时辰到了,咱们可以开面梳妆了。” 阿宁点头。 喜娘又说了几句话,便吩咐人动起来,开始为阿宁梳妆。 时下大晏女子唯有大婚之日才会由喜娘开面,充当喜娘大大都是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全福太太。开完面后,阿宁原就极好的肌肤显得更加雪白。喜娘赞了几句,又开始替阿宁描黛眉,点绛唇。 妆毕,她从白芷白芍等丫头手里接过托举着的嫁衣。 很快绯色妆花四兽麒麟通袖长袄并绣金撒花彩裙便穿在阿宁身上。 红色将她容色衬得更加妍丽,盛妆之后更是有种格外动人的美,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喜娘梳头时说完吉祥话后,又替阿宁戴上饰牡丹翠云,冠顶缀一对金凤衔珍珠挑牌的明珠凤冠,披上如意云纹福寿双全锦缎霞帔。 一切收拾妥当,阿宁便不宜动作,只能静坐等候。 长辈们闻讯而入,一边对阿宁嘱咐,一边替她添妆。 天色渐暗,伴随着喧天的唢呐锣鼓声,有丫鬟来报说是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嘉德长公主与喜娘对视一眼,喜娘上前将一副如意红盖头盖上。 阿宁眼前视线一下只剩下一片红,透过盖头看到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的一些轮廓。 嘉德长公主近前握住阿宁的手,语气不舍,一遍又一遍嘱咐阿宁。 阿宁心中也有些难受,只能温声安慰她。 上一世她以侧妃身份嫁给赵述,比之今日的盛大,显得格外冷清。 可这次不同了。 她要嫁的是她意中人。 送她出嫁的是与她血脉相连的母亲。 她会幸福的,一定。 阿宁没有兄长,嘉德长公主便寻了一位与阿宁辈分相当的表亲来送她出门。 阿宁被背着一路往外,待到府门,她废神半天,隐隐绰绰瞧见个头戴乌纱,左右簪金花,着大红圆领袍,肩斜红色锦缎,腰束革带,脚蹬皁皮靴的人。 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却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以及他含着情的眼。 阿宁忽然想起上次他临走时亲手送给她的发簪。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今日,他们便要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阿宁感到旁边的视线有些强烈,下意识抬眼一看,便见陆昭行身后的傧相着青色圆领袍,头戴方巾,巾侧插以银花,身披红缎,腰束丝绦。 傧相竟是谢昭 阿宁略感意外,思索半晌之后,忽而露出释怀一笑。 以谢昭的性子,他肯在今日这场合充当傧相,说明他对自己应当是真的放下了。 这样也好。 表兄将阿宁送到陆昭行手中,依礼言道:“我将舍妹交于你了,望你妥善待她。” 陆昭行抱着阿宁,对上嘉德长公主的视线,“小婿必然妥善待她。” 言落,他将阿宁送上红幔翠盖,四角挂彩穗的八抬大轿。 鼓乐吹打,花轿颠簸,十里红妆,沿京而行,排场十分盛大。 与之相比,比阿宁前一日成亲的陆姝便显得十分冷清了。 陆姝以侧妃之名被永昌帝指给了赵述。侧妃侧妃,说着倒是好听,但究其根本还是个妾。 赵述在京待的时间有限,顾及到周家人的感受,所以永昌帝才将陆姝安排在周妙玉大婚后回门那天让赵述迎她进门。 昨日陆姝被赵述以一顶小轿迎进了府门,吹拉俱全,该有的一样没少,但比起阿宁的婚礼却是完全不够看。 陆姝在赵述的府邸里清楚地听得见外头迎亲队伍路过时的喧天的锣鼓声 雪雁试探道:“姑娘,你——”雪雁在陆姝瞪眼里改了称呼,“夫人,咱们要不要去侯府道贺?” “道贺?”陆姝冷笑一声,“送上门去给人笑话吗?” 言落,也没管雪雁什么反应,径直走开。 迎亲队伍终于抵达张灯结彩,一片喜气的平西侯府。 新郎射下三箭定乾坤。 新娘过火盆,跨马鞍,接下来就该行大礼拜堂。 阿宁手握红绸,由陆昭行牵引着往前。 作为傧相的谢昭落后陆昭行几步,目光掠过阿宁的身影时,眼中有些怅然,但很快他眼中的怅然便一散而过。 一对新人正往内走,一道声音陡然响起。 “陆大人双喜临门,实在可喜可贺。”一身黑衣,面上含笑的赵述停在陆昭行的跟前。 谢昭见状上前几步,不动声色地将陆昭行与阿宁二人挡住。 赵述眼风一沉,目光掠过谢昭,唇边渐渐露出个隐含讥讽的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第109章:称呼 “没想到谢二公子今日竟会出来当傧相, 实在令人意外。”赵述这话虽有些无缘无故,谢昭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因为先前他曾对阿宁有意, 他便不能来此? 今日谢昭之所以来此,便是为这段情做个了结。 谢昭不认为因他曾对阿宁有意, 以后遇见了她都得绕道而行,遮遮掩掩。 谢昭觉得赵述这话实在可笑,他故作未明,挑眉笑,“陆大人乃我表兄,今日是他大喜,又是他生辰, 我不来做傧相祝贺, 难不成由三殿下您亲自来?” 谢昭平日混迹的场合多了去了,要论耍嘴皮子,齐王还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 赵述神色明显一僵。 他眸光略复杂地看了一身嫁衣的阿宁一眼,面上依然维持着得体的笑。 “我做傧相,怕是有些不合适了。” 陆昭行沉眸, 以身子遮住他的视线。“据闻殿下明日一早就要离京,这般匆忙你还特意来参加陆某婚礼,实在是陆某荣幸。”嘴上说着荣幸,可他原本带笑的脸已然沉了下来, 神色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哪有半点高兴的样子? 旁边瞧见这幕的宾客们皆是面面相觑。要是他们是赵述, 今日这种尴尬的场合必然不会出席。也不知这位三殿下脑子里想的什么,明知以他的身份来此有些不合适,这不是明摆着来给人添堵么? 可若说他真是为膈应陆昭行而来,那也不该是眼下这般不温不火,谈笑自若的样子。 “吉时已到,殿下还请自便。”陆昭行一抖袖袍,转首轻唤阿宁一声,朝礼堂走去。 赵述直身立在观礼人群中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对璧人,心中颇不是滋味。 “皇兄。”感到肩膀一沉,赵述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梁王带笑的视线。 只是这笑比之以往梁王略带拉拢讨好的笑很是不同,而今他看赵述的眼神还多了几分审视与防备。 梁王朝赵述的视线望去,勾唇一笑,压近身子在赵述身侧低声道:“怎么?皇兄莫非还还真对宁安郡主念念不忘么?” 赵述眼风淡然地自他身上掠过,默了几瞬,口气凉凉道:“梁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今日是什么场合?梁王却故意在此说出这样的话来,要是传到陆昭行耳中,必然会对赵述有所不满。 赵述面色冷了几分。 梁王莫非真当他瞧不出他包藏祸心? 见赵述态度冷然,不给予任何回应,梁王无所谓勾了勾唇,随意地摆弄了一番手里的折扇,状似玩笑般,“皇兄可是在嫌我聒噪?”不等赵述回答,他又自顾自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先失陪的好。里头喜宴开始了,本王便不作陪,皇兄自便。”他比了个手势,唤来自己的随从,很快消失于来往宾客当中。 赵述今日前来仅仅只是为了瞧阿宁一眼。 心不甘也好,意难平也罢即使到如今这般地步,他仍不承认自己他的阿宁嫁作他人妇的事实。 这段时间他常常梦见她。 一会儿是前世,一会儿是今生,梦境重重交织,不断浮现他仿佛一个旁观者,冷眼瞧着自己的人生如戏般一幕幕呈现在眼前。 每每梦醒,他总是要愣神许久。 最近他时常在想,那些所谓的前世是不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若他们二人上一世真是夫妻,为何只有他一人记得,她却对他没有丝毫记忆? 昨夜他又做了梦,那个梦是他近些日子来经历过最糟糕的一个梦。 他在梦中看见上一世他因毒发身子衰竭而亡之后的种种场景—— 他死后阿宁顺理成章成为太后,太后立小皇子为新帝,其兄陆昭行为大都督任辅国大臣,势力滔天,权倾朝野,俨然成为大晏朝第一人。到了最后,不止是他的大晏,他的江山,就连他的皇后不连大晏的顾太后,也成了他陆昭行的囊中之物。 白日他叱咤朝堂,无人敢撼其锋芒。 夜晚他便拥着他喜爱的女子,在他的龙床上一遍又一遍缠绵 他看见这一幕时整个人血液逆流,胸中恨意滔天,紧接着他冲上前,拔剑将那一对奸夫双双贯穿。他们二人的血交织在一起,死时二人紧紧相拥,对着他疯狂大笑,肆意不停。 然后他便惊醒了。 赵述眸沉如墨,眼底的黝黝重色浓稠得化不开。他微微垂眼,眼风扫了一眼自己摊开的手掌,而后又牢牢握紧,似冥冥之中攥住什么无形之物。 忆及今早的梦境,赵述死死咬了咬牙,眼中黑色更浓。 江山也好,阿宁也好一切的一切都该属于他。 陆昭行算是个什么东西?! 就暂时让他得意得意好了。 很快,属于他的必然会再次回到他的手里。 这次他不会早死,更不会再让他的一切都落入旁人之手。 赵述再度抬首,眼沉如水,不辨喜怒,他毫不犹豫地离开平西侯府上了自己的马车,沉声对车外的季凌吩咐道:“都准备好了?” 季凌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在他身旁点头,“是,一切如殿下所愿。” 赵述勾唇一笑,“很好。” 拜过堂后,阿宁就被送入了洞房,她隔着红盖头,看外面只能瞧个七七八八,并不十分真切,只隐约觉得这件屋子有些熟悉。 喜娘开道走在最前,手里的紫檀漆木如意托盘里装满了桂圆红枣,栗子花生,她径直到床边,对两边的丫鬟点了点头。 丫鬟撩开床帐,喜娘笑吟吟诵道:“撒个枣、领个小(儿子),撒个栗、领个妮(女儿),一把栗子,一把枣,小的跟着大的跑。”念罢,陆昭行将阿宁迎入帐中左下,喜娘亲朋又将五色瓜果撒向二人,以求个多子多福的吉兆。 撒帐安床后,陆昭行吩咐她先休息一阵,他需去前厅招待宾客,很快便归。 今日折腾一日阿宁的确有些疲累,点头让他放心去,静静坐在新房等他归来。 夜色极静,喜烛融融,偶尔爆出一两个灯花发出细微声响。 阿宁想起今日赵述盯着自己时候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按理来说,隔着红帐,她应该瞧不起他的表情才是,可不知为何,她竟因他今日忽然的出现没由来地感到一阵不安。 阿宁咬牙,左右无事,索性回忆起了上一世的事情,想以此让自己心安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而听到一阵吵杂声,很快一堆人便吵嚷着入了洞房。 阿宁清楚感受到随着陆昭行靠近从他身上传来了不少酒气,视线下移,见他脚步有些飘忽,可见是饮了不少。 陆昭行的具体能喝多少阿宁不清楚,但她却知他的酒量极佳。 除了她上一世那一次,她从未见过他醉酒的模样。 喜娘吩咐人取来“称心如意”,朗声道:“请侯爷为夫人脱缨。” 陆昭行点头,目光聚集在坐在床边的人儿身上,接过喜娘旁边的秤砣,挑开阿宁的红盖头。 灯下美人如玉,明眸皓齿,见他看来,她轻轻对他抬眸,红唇漾开温柔一笑。 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 陆昭行的心在这一瞬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有些酥麻,有些痒。 阿宁环顾四周,不由露出恍然之色。 难怪她会觉得这地方眼熟这屋子便是上一世他一她名字命名的‘惜宁居’啊。 “请侯爷夫人共饮合卺酒。” 合卺酒的酒杯杯底已然系上了红线,陆昭行双手接过杯子,将其中一个递给阿宁。 阿宁心中感叹不已,笑着接过酒杯,与他喝下合卺酒。 喜娘又道:“请侯爷夫人合髻。”言罢,又要吩咐人上前递上系了红绸的剪刀。 陆昭行对众人挥手,“好了,都下去罢。” 喜娘踌躇一瞬,心道这该过的礼都已过完,就剩最后的合髻了,她们也该是时候退了,笑道:“是。” 阿宁问道:“二哥,这屋子里的摆件怎么好些都是先前在镇国候我房里的那些” 陆昭行贴着他旁边坐下,拇指按上她的唇,摇头,“一会再说。”他温热的气息随着说话喷在阿宁的面上,有些痒。 阿宁在他的注视中点了点头。 “还有一项礼没行。”陆昭行分别取下阿宁与自己的一小一缕头发,缠绕在一起后,将彩线另一头交给阿宁,与自己一道合力系上。 “好了。” 陆昭行将二人的头发收入锦囊里头。 阿宁忽然笑了一声。 陆昭行疑惑看她,“忽然笑什么?” 阿宁伸出右手,绕过他的臂弯,然后玩着他的手指,“没什么,就是觉得二哥你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陆昭行反客为主,陡然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顺势往他身边一拉,在她耳畔低声道:“那你觉得我像哪种?”言落他又补充,“还叫二哥?” 阿宁故意装傻看他,眨眼,“不叫二哥,那要叫什么?” 陆昭行见她又调皮,落在她腰上的手指微动,面上不动声色,“你说呢?” “那叫景衡,景衡哥哥要不陆哥哥,昭哥哥”说到一半阿宁说不下去了,不由失笑,连笑个不停。 陆昭行今夜高兴,的确是喝了不少酒。 以他的量倒是不至于醉,不过有些飘飘然的微醺却是真的。 譬如眼下,瞧见她的红唇在他跟前一开一合,笑个不停,他便忍不住想上前攫住那一抹红唇,尝尝滋味。 身随心动,陆昭行忽而俯下身,贴近那一抹鲜红。 她的身上带着宜人的香气,一靠近他便似被极致的温软包围,舒服极了。 果然与他所想,她的滋味儿细腻柔嫩,香甜至极,惹人神荡。 直到阿宁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嘴唇微肿,他才停下。 气息不平的不止阿宁一人,陆昭行有些微喘,他挑眉,出口的话带了些气音,“这下知道该怎么叫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第110章:旖旎 陆昭行声音低沉, 故意使坏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挑起的尾音更是自带一种诱人之力。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他话落起身的瞬间,薄薄的唇擦过了阿宁小巧的耳垂。 那一瞬, 阿宁只觉似有轻软羽毛自她肌肤轻扫而过,撩得她心颤颤的同时,浑身难以自抑地泛出了细密的疙瘩。 她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身子。 陆昭行眼中微微带雾,神色却是十分清明,他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语带惊讶,“怕痒?”默了片刻, 他竟伸出了手, 作势要去挠她腰间软肉。 阿宁确实极怕痒,立马摇头,贝齿轻咬红唇道:“二哥!” “还叫二哥?”陆昭行挑了挑眉, 面色虽淡,眼中却隐含期待。 阿宁见他这般神色,自顾自摇头, “那你说叫什么?恕阿宁愚钝,实在想不出来。方才我问你你也不说。” 陆昭行眼神在四周一片大红的床帐上扫视一圈,最后回到她身上,暗示已然十分明显。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来着?这男子较起劲来似乎也不比女子差。 阿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既然想听她唤他一声‘夫君’, 直言便可。可他倒好, 偏偏要藏着端着。 真是口是心非。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脸皮这般厚的? 阿宁无奈, 看在今日还是他生辰的份上,打算依了他。 她嗔他一眼,旋即展颜一笑,柔柔唤了声,“夫君。” 仿佛如一池春水被吹皱,陆昭行心旌荡漾,整个人欢喜无比,笑意立时浮现,眉梢眼角的喜色挡都挡不住。 “嗯。”他将阿宁收入怀里,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地拥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 “再唤我几声。” 阿宁无言,最后连连唤了好几声。任他搂了一会,阿宁出声道:“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陆昭行眸色如水,拥她的手收得紧了些,将她拉起,与之对视,摇头,“最好的礼我已得到。” 阿宁笑,懒懒在他怀里嗯了一声,“是吗?” 恰在此时,外面有婆子询问是否要准备洗漱安置。 陆昭行看了眼阿宁面上的妆容,想她累了一日还未洗漱顿觉心疼,忙起身吩咐婆子丫鬟备好水。 二人一前一后,分别沐浴。 阿宁沐浴的时候,陆昭行一直都在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往屏风的后头瞟。 他平日心志坚定,任什么美人在前都能不为所动。可眼下,屏风后头不时响起的水声却如魔咒一般声声入耳,他五感本就极佳,此时似透过那些声音瞧见她的如玉的手掬起水,水渐次滑过她的下颌,颈脖,然后一路往下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做的那个荒唐的美梦。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她在他身下婉转娇啼,声声醉人,简直让人发疯。 洞房花烛,春宵千金。他们既已成夫妻,敦伦之事自然不可避免。但他听闻女子初次大都十分痛苦,且年纪越小越是遭罪,太早行房对女子身子也有诸多不利。 阿宁由来畏惧疼痛,陆昭行怕她受罪,实在怜惜得紧。当然,他更怕自己不知深浅伤到她,故而对此事很是犹豫。 陆昭行思量良久,原打算暂时不与她行房,等开春后待她稍大些再行此事。 可眼下他越是告诫自己,脑中的画面便越为清晰。 渐渐地,陆昭行呼吸微重,身子也开始有了些反应。 “我好了,二哥要沐浴吗?” 阿宁爱洁,为了建造这惜宁阁,陆昭行选了府中最好的位置,特意为她在房中修了净房,引了活水,为的便是方便她沐浴。 陆昭行点头,迈着步子匆匆而去。 阿宁看了眼他略有些不自在的脚步,愣了几瞬,面皮也有些微热起来。 陆昭行沐浴完后仅着一袭中衣,中衣单薄,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他有力而又流畅的肌理线条。 阿宁本在床边倚着有些昏昏欲睡,见他出来陡然清醒,只觉口舌微干,很是不自在舔了舔唇。 陆昭行走近,对阿宁示意她睡在里侧。 阿宁微讶,“二哥让我睡里侧,不怕我以后骑到你头上?” 陆昭行沉声道:“我这里不兴这套。事前我问过白芷白芍,她们说你睡觉不大规矩。”他揶揄道:“若叫你睡外头,到时候摔了脸不是还要找我哭鼻子?” 阿宁蹙眉,不服气,“我睡觉一向老实,只是偶尔会蹬罢了。” 陆昭行点头,“既如此,你还是老实水里头罢。”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往她身上瞧,轻声道:“睡罢。” 说着,让阿宁躺下,顺手替她掖好被角,自己也躺下。 阿宁躺着等了半天都不见他有丝毫动作,有些愣了。感受到二人中间空出起码三拳的距离,阿宁咬了咬牙,故意往他那边靠,试图贴近。 结果她一往他那边靠,他便往外头挪,直到陆昭行挪到了床沿实在没有办法再挪,他才终于出声,“睡不着么?” 阿宁此时心中不可谓不复杂。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她都已做好献身的准备,将自己当生辰礼送给他了。 可瞧着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碰她。 先不说旁的,要是等明早有人验红,发现他压根没动她,那她岂不是要成旁人眼中的笑话? 阿宁思忖几瞬,试图委婉提醒道:“明日验红怎么办?” 陆昭行一愣,没想到阿宁会问起这事。 也是,此前阿宁的确是未出阁的少女,但大婚前夕都会有教习嬷嬷告知她男女之事,夫妻之道,她问起这个也是正常。 陆昭行觉察到自己的疏忽,忙道:“明早我割了手指,滴些血便可,时候不早,想必你也乏了,先睡罢。” 谁知话音刚落,阿宁便忽然朝他扑了过来,双手如藤蔓般畔住他半边身子。 “我看见了。” 陆昭行不解,“你看见什么了?” 阿宁咬唇,“我方才沐浴后,瞧见你身子的反应了。” 陆昭行身子陡然已将,觉得尴尬至极。正打算回她,就听她柔柔的声音响在耳边,细细的软软的道:“二哥,我把自己交给你了。”说话的同时,她的唇欲语还休地擦过他侧脸,耳根,最后贝齿在他耳垂碾了碾。 陆昭行身子更僵,脑中忽有烟花炸响,浑身的血液因她这个动作以及她含有暗示的话沸腾起来。 见他迟迟不动,阿宁索性以手在他身上游移起来。她的手指灵活,彷如带了火,将他身子渐渐引燃。 陆昭行喘息加重,不敢再任她胡来,她怕继续纵容她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忙抓住她的手,眸色极深,声音有些喑哑,“别胡闹了,睡吧。” “为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呀。 阿宁不解,他方才明明就起了反应,可为什么他却死活不肯碰她? 阿宁忽然觉得委屈。 她忽而背过身,不再理他。 陆昭行感到她带来的重量退去,不由松了口气,可下一瞬,他便发现了更糟糕的事。 夜已深,四周极静,她微微压抑的低泣声在这寂静夜色被大数倍落入他耳中。 陆昭行陡然惊坐起来,犹豫半晌,手落在她肩上,“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哭了?” 阿宁抖开他的手,摆明了生他的气。 陆昭行思索半晌,才想到症结所在,拧着眉解释道:“你听二哥解释,并非二哥嫌你,我知道你素来怕疼,怕你难受,所以” 阿宁忽然回首,梨花带雨,泪痕满面,好不可怜。 然口里说出的话却是刺头十足,“那你去找别人好了,陆大人身经百战,阅女无数。”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我这样的,大人瞧不上也是应该的。” 陆昭行又气又无奈,喝道:“你这是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说着,泪流的更凶了。 听了陆昭行方才的解释,阿宁大概也知晓他因何顾虑了。只是理智上是一回事,情感上又是另一回事。 此时她就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委屈巴巴地流泪。 陆昭行见她哭得可怜,一张小脸皱着,心下微揪,无奈得很,只能用尽所有耐心温言哄她。 可惜言语上的诱哄最后未能生效。 陆昭行实在没法子,只好一边吻她的眼,一边解释。 只是吻着吻着,渐渐便有些不对了。 他的吻先落在她的眼,再是眉心最后二人唇齿相接,不知是谁勾的谁,二人方寸皆乱,紧接着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床笫之间,衣衫尽褪,青丝散乱,且勾且缠,旖旎不休。 阿宁起先还觉舒坦快意,直到疼意来袭,她陡然大惊,脚趾蜷缩,弓着身子怕打他的肩膀,“疼,疼不要了,你停手。” 陆昭行方才那一刹却如入仙境,舒坦的浑身的毛孔都似展开了。 此等佳境,从未有过。 然,还未等他品味出滋味,她突然的动作就叫他猝不及防,一个不留神就丢兵卸甲。 整个过程快得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阿宁感受到他的变化,不由一愣,连带拍打他的手不知不觉也顿住了。借着昏暗的烛光,阿宁清楚地看见陆昭行的面色如同锅底,黑得几乎滴出水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第111章:审问 阿宁也没料到这种时候会出现这种意外。 她到底不是真正未经人事的少女, 很清楚男人们在这档子事上尤好面子,阿宁明白遇到这情形不能表露出丝毫看他不起的意思, 必须顺毛捋。 阿宁忍着疼意,眼含期待看着他, 口中故意溢出几丝破碎的哼唧。 陆昭行敛神,因她的温柔体贴很快便重新蓄起了势。 这一次,蛟龙如海,纵情驰骋。 起先阿宁是真的疼得难受,连声求饶。陆昭行顾及到她的感受不得不减慢动作,他明明憋得满头大汗却仍不肯退,似非要证明自己一般。 陆昭行不住在阿宁耳边低语, 细碎的吻一次次落在她的身上, 以此安抚着她,试图引她放松。 阿宁见他忍得难受,有些心疼, 只好咬牙忍疼放松身子。 这下二人逐渐磨合,很快渐入佳境。 阿宁感到疼意被酥麻代替,也从中品出了些味儿。 纵嘤嘤之声, 每闻气促;举摇摇之足,时觉香风。行九浅而一深,待十候而方毕,既恣情而乍疾乍徐, 亦下顾而看出看入。 行至高处, 阿宁色变声颤, 发垂髻乱,漫眼横波,陆昭行亦弥茫两自,低哼一声,于丹穴撤出,津尽流于锦被之上。 他很快苏醒,又拉着她来了一次。 事后,陆昭行心疼揽过昏睡过去的姑娘,心中有些懊悔自己方才孟浪。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今夜碎得连渣都不剩。 陆昭行替阿宁净身收拾妥当后,揽着怀中的人儿满足睡去。刚躺下不久,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紧接着叩门声响起。 “大人,大事不妙!”陈允焦急的声音传来。 天还未亮,泛着幽深晦暗的蓝。 陆昭行将阿宁被角掖好,披衣起身,趿鞋而出,“何事?” 陈允近前低语几句。 陆昭行面色大变,留下几句话,便与陈允披着夜色往宫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阿宁累了一宿,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将将要醒时,下意识伸手往陆昭行的方向探了探。 空的。 阿宁陡然惊醒,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 燃了一宿的龙凤烛,此时还剩最后一丁点儿,噼啪一声后终于燃烬。 阿宁将眼风从烛上移开,看了眼头,天色已大亮。 她蹙眉,“来人,侯爷人呢?” 进来的是白芷,她道:“今日天色未亮,陈大人就来了府上,而后侯爷便与他一道匆匆而出。” 什么样的公事能紧迫到不得不将才新婚的陆昭行从洞房之夜叫醒? 阿宁心瞬间就慌了起来,“他可有留话?” 白芷点头,“侯爷让你不必担心,他必然会回来与你一道敬茶。” 然,等到了时辰,陆昭行还是未能回府。 阿宁看了眼天色不早,便吩咐人启程去了不远的镇国侯府给老夫人敬茶。 陆老夫人也知陆昭行今日一早就匆忙入宫之事,因此还觉有些亏欠阿宁,敬茶时对其十分客气。 林氏等长辈自是不必说,之前阿宁在侯府时本就与她们相处得极好,眼下自是亲切热烈得紧。 陆昭行虽不在,阿宁该有的体面却一分也未少。 一直到中午,阿宁才终于见到陆昭行。 今早陆昭行之所以匆忙进宫,是因永昌帝昨夜突然昏倒,久睡不醒。 郑全封锁了消息,然后派锦衣卫的人通知了陆昭行。 阿宁问道:“陛下现在可有大碍?” 陆昭行摇头,“无碍,今早便醒了。”只是有一事陆昭行很是疑惑永昌帝这次昏倒,发作得突然,恢复得也突然。 最怪的是,太医查过后却言永昌帝是最近忧思过多,郁结于心,心火太旺导致血气不畅所以才会突然晕倒,他的身子并无什么异常。 阿宁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永昌帝也是忽然晕倒一次之后身子便大不如前。 结果没过几年,他身子愈差,最后便去了。 此前阿宁一直觉得这事没什么,可当她想起赵述那日的那些所作所为,忽觉这些原本瞧着再正常不过的事变得有些不正常起来。 永昌帝一直有习武健身,饮食方面也一直有御医调理,而今虽已上了些岁数,身子却绝不差,不至于就那样快的病逝。 阿宁心念一动,追问,“太医可有查过,怎么说?” 陆昭行看了阿宁一眼,“太医言无碍。”他将手落在她头上,“这些事情无需你操心。今早敬茶”他语带愧疚,“是我不好。” 他原想将事情尽早处理好回府,结果却是一忙忙到了此时。 阿宁摇头,“没关系,祖母和婶子们都待我极好,至于媛姐儿婉姐儿,更是不必说。”她有意缓和气氛,笑道:“毕竟我与她们咱们从前的交情摆在那儿呢。” 阿宁对于永昌帝的症状十分担忧,随口扯了个理由道:“陛下的身子,我建议还是好生查查。以前我在吴地的时候,镇上有个富商,那家主身子由来健朗,也是一次大病过后身子突然变差,挨了一年便不行了。所有人都说是他命不好,直到有个云游道士路过替他诊了脉,世人才知这富商根本没得什么病,而是其庶兄贪其家财,买通了府医,想借机谋害于他。” “阿宁虽不懂朝事,却也知如今朝中局势并不清明,这个时候若陛下有什么事,最难办的人只能是你。” 她上前环住他,“阿宁不愿二哥陷入险局。” 陆昭行心中柔软,双臂抚上她拥住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陆昭行心中本就疑虑颇多,听了阿宁这番提点,更是觉得此事疑云重重,当下便派人暗中调查此事。 可惜连着查了两日都无果。 这日,陆昭行刚从永昌帝的殿中退出,正好郑全迎面走来,“这几日陆大人辛苦。” “此乃为人臣子之本分,何谈辛苦?” 郑全一扬拂尘,眉色里有几分愁苦,“好在此番陛下无事,否则”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郑全扬起拂尘恰好带起一阵细风,将他身上的味道送入陆昭行的鼻中。 陆昭行不动声色皱眉,随后应声告辞。 并非他对郑全有什么意见。 这些个太监因少了东西,小便时常不准,所以沾染些在身上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兴许正是因此,太监们无论老少都喜欢用些香啊粉啊,免得从自己身上溢出什么不好的味道。 陆昭行只是单纯对这些香味感到不适罢了。 又行了几步,陆昭行脚步陡然顿住。 不对! 陆昭行忽然想到那日赵述在阿宁房中燃的催情香,眸光陡然一沉,忙折射往回而去。 这次,陆昭行一查,竟查出了件不得了的事。 永昌帝此次忽然昏倒竟并非意外,问题就出在郑全日日所用的香上。 郑全身上擦的香里含有一种慢性毒,平日不显,若时日一长,便会致人疲乏无力,到了后期,可使人身子衰竭而死。 好在此次陆昭行发现及时,永昌帝所中之毒尚轻,若是时间长了,其后果不堪设想。 幽紧的大殿内,烛火微动,郑全被绑在椅子上,灯火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白日里亮堂巍峨的大殿,在此时竟透出一股子阴寒的味道。 郑全的对面,永昌帝同陆昭行二人一前一后与他相对立着。 为了不打草惊蛇,永昌帝吩咐陆昭行将郑全绑了,由他亲自审问。 永昌帝神色阴冷,字字透出冷与失望,“郑全,朕记得,你十四岁的时候便跟着朕了罢?” 郑全一张略带褶皱的脸色满是苦色,他摇头,话一出口便开始哽咽,“陛下,奴婢对你真心日月可鉴,奴婢的命是陛下给的,奴婢就是害谁,也不可能害陛下您啊!” 永昌帝握拳,“那这次的事,你如何解释?!” 郑全深深皱眉。 他也不知,为何平日里用着的香,竟就成了他意图谋害圣上的罪证? 事到如今,虽然言语苍白,他也只能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奴婢所用之物,全是出自宫中,望陛下明鉴。” 陆昭行适时道:“郑公公,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候你也该供出背后之人了。” 郑全又气又愤,冷笑,“什么背后之人?我是真的不知!”兴许是越想越气,郑全竟不顾永昌帝在场,很怒道:“不知道是那个天杀的,竟敢作法做到我郑全的头上来了!若叫我知晓,必然不轻饶。” 郑全对陆昭行道:“陆大人,我若真有何异心,你们锦衣卫难道会不知?\" “陛下,这次的事是奴婢愚钝,所以让人做了筏子。望陛下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同陆大人合作,总能将背后之人引出来。真凶不除,陛下您就是拿了奴婢这条老命也是无用。”反倒还会打草惊蛇。 事前永昌帝便吩咐陆昭行查过郑全,若他真有异常,只怕此时他的脑袋早已搬家。 他之所以要单独审问她,一是为了告诫郑全日后小心行事。二则是为了以他为饵,引出背后之人。 永昌帝出殿的时候,扫了眼天边挂着的一轮幽月,抿着唇,神色极冷。 他还真是养了几个好儿子,个个都盼着他死。 只是不知这次这般大的手笔,又是出自谁人之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2.第112章:前程 时值亥中, 幽暗的天幕仅有几颗星子闪耀着点点微光。 今夜的月一大半都隐在乌云了背后, 光芒微淡, 丝丝细辉晕开,天地间只见些许轮廓山影, 模糊得很。 梁王府。 此时府被各处都燃起了灯, 朦朦胧胧的灯火晕出柔光将影子拉长融在幽幽夜色,显出几分深沉静谧的味道。 梁王本已打算歇下,管家却在此时匆匆而来,到他跟前低语了几句。 “他来找我做什么?还是在这种时辰。”梁王露出诧异的神色,摇头自顾自道:“不见。” 梁王摆手吩咐管家退下。 管家两手对插,点头一礼后退下。 梁王又忽而挥手喊道:“慢着,他可有说寻我所为何事?” 管家面色严肃,“说是来给殿下你送一份大礼的, 还说若殿下今夜若不见他必将悔恨终生。” 梁王一嗤, 神色瞬间冷了几分, “本王可不吃这套。”话虽如此,但他的眉却在不知不觉中蹙了起来。 思忖片刻, 梁王还是松了口,“罢, 我倒要瞧瞧, 他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梁王瞧见本该远在千里之外, 此时忽然出现在他府邸, 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身黑斗篷里的赵述, 眯着眼一笑, “三哥大老远的来寻我,就带了这么个把人”梁王视线从他身后的季凌与另外两名护卫身上掠过,语气忽然沉了几分,“难道就不怕今夜进了这个门,这辈子就只能在我梁王府上为客了?” 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每人心中都有一杆明明白白的秤。眼下这等情形,梁王也实在没有在赵述跟前装兄友弟恭的必要。 赵述用手指拨下兜帽,顺势理了理被带乱的发丝,才气定神闲道:“不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今夜我来是给老四你送礼,你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梁王道:“这可说不准。”他摊手道:“你本该远在千里外守陵,今夜却到了此处”说着梁王忽然笑出声,定定看他,“本王若有心要瞒,无论今晚你发生何事,也查不到本王头上来。” 赵述不由一笑,“的确如此。” 可那又如何? 他若没绝对的把握,今夜也不会仅带三人就前来与梁王相见了。 “你不妨听我把话说完。”言落,赵述挥手吩咐季凌等人在外等候。 梁王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而后道了声好。 赵述将一切在他耳边说完,梁王满脸诧异,“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将今夜的话传到父皇耳中?” 赵述不赞同笑道:“方才你也说了我本该远在千里之外。这话若真传了出去,那我又是如何与你夜谈的呢?” 是了,若真如此,旁人只会认为是梁王本人包藏祸心。 意识到这点,梁王咬了咬牙,不由咬牙道:“真真是好算计!” 梁王由此觉得瞧见赵述愈发心烦,索性挥手,“你回罢,方才之事我不追究,你以后也莫再寻我。” “老四,不管你信与不信,从始至终,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扳倒周后母子为我与我母妃讨个公道。我待扳倒他们,你也可顺理成章的达成你的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梁王手心有汗,面带犹豫,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赵述,“妖言惑众!你自己想死就罢了,非得还要拉着本王一起?” 赵述所言之事,诱惑固然极大,可若一旦事败,那就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赵述轻笑,“死?”他很是不以为然,“有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以为父皇迟迟不废太子是为了什么?莫非你认为按捺不动,干等着就能成事?” 赵述抚了抚衣上的褶皱,露出失望的表情,“我没想到堂堂梁王,竟是如此天真之人。既是如此,那此事便到此位止。”末了,赵述从袖中掏出一物,“这东西留给你罢。” 梁王蹙眉瞧着桌上的瓷瓶,“这是何物?” 赵述微微眯眼,“你与太子对立多年,想来他身边应有不少你埋下的暗线罢?周后当年对我下了好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自然是要成倍的还她一分大礼才是。” 是了,这药是他重生后在周后对他下的药里面提出来的。他派人研究多年,事后又重新提炼,而今这药效比之当年还要猛上数十倍。 梁王嗤笑,“你这是想让我筏子替你对付太子,想都不要想。” 赵述摇头,“我与太子有仇,你与太子对立。太子倒霉,于我们任何一人而言都是好事。我将机会送到你手里,你不用就罢了,若要对付太子,我也不是非此不可。” 赵述行过门槛时顿住脚步,看着梁王道:“你还不了解父皇,他留着太子,便说明太子还有机会。至少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只要储君一日是太子,他要想登上那个位置,就必然会背上谋权篡位的污名。 “今夜我没来过梁王府,你也未曾见我过。” 赵述的最后几句话,如一盆冷水从梁王头上浇下,让他整个人从头寒到脚。 梁王攥紧手,死死咬牙,神色隐忍至极。 赵述披着浓厚的夜色出门,季凌在旁边担忧道:“殿下,梁王对此事不为所动,那咱们的计划” 赵述摆手摇头,“不会。” 梁王那哪里是不为所动,内里怕早已气得要死。 梁王与太子较量已久,积怨极深,眼下只是形势还不够坏而已。 一旦被逼到极致,他必然是第一个跳出来咬人的。 赵述道:“别着急,慢慢等罢,顺便让手下的人加快进程,梁王很快就会绷不住的。” 郑全被人作筏子下毒之事查出后,永昌帝变得尤为警惕,他对陆昭行下了严令,必须要查出此事的主谋。 永昌帝明面上虽未表露太过,暗地里的动作却是不小。 太子遭殃之后,梁王这边已得意许久。永昌帝早想趁机收缴一些梁王手里的权利,唯恐他势力继续坐大,日后再要收拾已来不及。可无奈事多缠身,一直未有大动作。 这次在奈何桥的边上走了一遭,永昌帝至今心有余悸,再也无法放任,开始着手此事,暗地里削了梁王许多势力。 起先梁王还能忍受,但随着永昌帝动作越来越狠,他便有些绷不住了。 梁王刚下了朝,工部侍郎便急匆匆追上他,面色十分难看。 梁王见他显然有话要说,环顾四周,出了皇城约他与马车上谈事。 “殿下,大事不妙,上月江淮等地骤雨不停,暴雨成灾,下游没民居三百余户” 梁王道:“此事不是已然上报,陛下已派了人处理么?”说到一半,梁王灵光一现,陡觉不妙,“等等!我记得受灾的地方是寿县,前年我奉旨监修的堤堰似乎离此不远,糟了!” 话到一半,梁王面色陡然一变,心中有了极不好的预感。 工部侍郎道:“没错,今早臣得到消息,去年凤台县的堤堰塌了,凤台县正好在寿县上游,臣听闻朝中已有人打算以此为由弹劾殿下,殿下您——” 梁王挥手打算他的话,脸色漆黑如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知晓了。” 梁王抬头看天,思索半晌,心中已有主意。 这事若要让人借题发挥,指不定给他套出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来。事到如今,最好的是他先主动请罪,这样才好堵了那些往他身上泼的脏水。 梁王转身就折回了皇城。 只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与他一道面圣的还有几个御史,几人以监管不力,贪墨灾款等各项罪名在御前狠狠参了梁王。 永昌帝大怒,停了梁王手头的职务,让他好好反省。 明面上看梁王损失不大,可实际上他却是元气大伤,永昌帝以此事为由撤下了他不少心腹。 梁王心情糟透,回府便不住灌酒,很快整个人就飘飘然了。迷迷糊糊间,他忽然想起了那夜赵述来的情景以及那瓶药 梁王踉踉跄跄起身,将那白瓷瓶握在手里,冰冷的触感与燥热的掌心形成鲜明对比,无形之间,手心的凉意似乎让他清醒了些。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若继续再这样坐以待毙,谁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 若将来登上大宝的是太子,那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梁王闭眼,心中烦躁几乎将他淹没,他堵着一口气烦闷至极的挠了挠胸口,挠着挠着忽然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管家入内,说是宫里贵妃递了秘信。 皇后被废后后宫的权柄大都落在了陈贵妃手上,陈贵妃在信上言永昌帝因她罚了一个新晋的妃嫔为由头,当着后宫众人狠狠责了她,将她的权利收缴,而今后宫暂时由太后执掌,永昌帝还告诫她让陈家行事低调,莫再步周家的后尘。 梁王将信看完,整个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前程之所以称之为前程,就是要让人为之搏上一搏 是了,他的前程,必须自己来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3.第113章:欺负 古之帝王, 春搜夏苗, 秋狝冬狩, 四时出郊,借田猎以讲武, 以示武于天下。 天子出行非同小可, 动辄数千人,若四时皆出,实在太过劳民伤财,故而到了如今,大晏并不循古礼四时出郊的那套。但该有的礼却不可废,永昌帝能坐上如今的位置,有一半都是他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故而他很是重武, 即位后每年都会请钦天监测算日子后进行田猎, 以彰显大晏雄风, 威慑四夷。 大晏的田猎根据钦天监的卦象来决定具体的出行日子,每年一次。 早在年初钦天监便已进行占卜, 今年适合冬狩,时间根据卦象被定了在十一月初三。 冬狩前一月, 以礼部为首的各官员便忙开始忙着筹办此事。 永昌帝即位后每年随御驾出行的名单都差不多, 除赵家宗室外, 朝中三品官员及其眷属皆有出行资格。 可今年拟定这随行的名单却是叫礼部的官员们犯了难。 太子尚在禁闭, 被贬的齐王殿下远在千里守陵, 唯一不那么难办的梁王殿下也在几日前被圣上狠罚, 圣上当着文物百官的面将其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事就连礼部尚书也抉择不了,最后只好上奏,让永昌帝定夺。 当时是,陆昭行正在御书房与永昌帝议事。 永昌帝沉吟几息,问道:“平西侯以为,此事该如何?”下毒的事已查了好些时日,至今却仍无头绪,永昌帝这几日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陆昭行拱手道:“田猎乃是国之大事,臣以为不妨再让钦天监那边在占上一卦,凡事吉兆为先。” 永昌帝这话实在难接,陆昭行这般轻飘飘将责推出,到时候就算出了什么差错,也是钦天监那边担责。 礼部尚书暗道陆昭行狡猾。 能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礼部尚书怎么着都行,当下忙附议,“微臣以为,陆大人所言甚是有礼。” 永昌帝忽然抬首,沉沉的目光落下。 礼部尚书只觉得呼吸微重,永昌帝未叫他平身,也不敢乱动,只好保持着行礼姿势。 半晌,永昌帝挥手,“罢,你先退下。” 礼部尚书退下后,永昌帝蹙眉,手背扣着桌案,眼风扫过侍立在下方不远的郑全,神色微冷,“上次的事,还没有结果?” 郑全闻言一个瑟缩,神色也很不好看。 好端端的摊上这样的污水,近来他甭提过得有多糟心。 “臣今日来正是为了此事。”方才陆昭行前脚刚踏入殿中,礼部尚书后脚便跟了进来,他还未来得及向永昌帝禀明来意。 永昌帝倏地坐直身子,郑全也不由敛声屏息。 “你说。”永昌帝道。 “臣查了这么些日子,宫中其他地方都无异常,这说明郑公公的熏香在进入他手里之前,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毫无疑问,上次投毒的必是宫中之人,且与郑公公十分亲近,否则也不会有动手的机会。” “可惜那人狡猾得很,做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永昌帝神色难看起来。 “不过,兴许是对方笃定了香中藏毒不会被发现,所以忽略了件很重要的事。”陆昭行的忽然扯唇一笑。 永昌帝与郑全对视一眼,思索一番,都从对方的眼底瞧见了了然之色。 郑全恍然,“陆大人的意思是害咱家的是我那干儿?” 陆昭行点头,“十之八九。” 郑全思绪飞转,从一开始的不信满满变得越来越不确定,默了半晌,忽然抬起头,阴测测道:“咱家立刻派人去查,若真是这个吃里扒外的,便是撬烂他的嘴,也要从他口中撬出背后的主谋!” 太监们收干儿子无非是想寻个依托,免得将来老了无人照料。 但做到郑全这位置的太监,实在无需担忧此事,他之所以将郑修认做干儿,无非是因与其投缘和年轻时受过他家的恩情罢了。 他这个人素来恩怨分明,若郑修恩将仇报,那这个干儿子他一定会亲手清理门户。 陆昭行扫他一眼,“郑公公莫不忘了,几个月前郑修已被派了出去,此时若贸然去查,岂不打草惊蛇?” “陛下,臣以为上次的事几位殿下都有嫌疑。事情未查明之前,臣不敢妄言。” “不过以臣之见,这次的冬狩倒是个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言下之意,背后之人既有心害永昌帝,断然不可能只害一次。 离了这戒备森严的皇城,外出行宫狩猎,那猎场上刀剑无眼的,若有人有心要害永昌帝,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永昌帝明白了陆昭行的意思,大喝一声,“大胆,你的意思,是要朕以身作饵?!” 郑全也道:“陆大人,陛下万金之躯,岂能以身试险?” 陆昭行摇头,眸光低垂,“微臣不敢,只是臣今日接到消息,前段时日因故派出的骁骑卫龙虎卫似有异常。”轻飘飘的一句话如惊雷炸响,永昌帝与郑全二人都难以置信瞪大了眼。 “骁骑龙虎由段培所领,怎会”郑全蹙眉。 段培也算是永昌帝的心腹之一,不过此人与陆昭行却很是有些不对付。 永昌帝眼色瞬间阴沉,冷锐的眸子如刀,似乎要借此将陆昭行看穿,“此事当真?” “绝无虚言,龙虎卫的确有异。” 永昌帝深深吸了口气,一掌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冷笑着道:“好,好个段培。” “你且将此事细细道来,还有什么异常也一并禀明,不必顾虑,事无巨细,朕都要知晓!” 陆昭行将查到的异动一并告知。 听罢,永昌帝脸色青白交加,变了几变才渐渐沉下来。他凝视陆昭行几眼,沉吟半晌最后道:“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郑全欲言又止,“陛下,此事风险太大,您无需——” 永昌帝摆手道:“不必,朕意已决,你无需再劝。” 陆昭行道:“陛下放心,回去后臣再将此事周全,便是拼却臣的性命,也必然确保陛下无恙。” 永昌帝凝神,故作不经意问他,“这次冬狩,你要将宁安带着一道罢。” 明明是问句,永昌帝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 陆昭行没有做声,不由敛起了眉。 今年这场冬狩,注定会是一场腥风血雨,这样的地方,他本来并不打算带阿宁一道前往。 可永昌帝这番话 陆昭行抬眼与永昌帝对视,永昌帝幽深的眼底写满了不容置疑。 永昌帝又道:“怎么?有你在莫非还怕护不了她周全?既是做戏自然得做足全套,你若不带她,反倒是会让背后之人多想。” 这话听似无常,实则处处暗藏机锋。 永昌帝这是在借阿宁威慑陆昭行勿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陆昭行眸光微深,而后沉声应道:“陛下所言甚是,阿宁自然要与我们一道同行。” 永昌帝满意点头,伸手揉了揉眉心,“退下罢。” 根据钦天监的测算,太子等人都需随御驾出行今年的冬狩。此为永昌帝亲允,自然没有不长眼的拿太子禁闭,赵述守陵来说事。 时间眨眼而过,很快便到了临行前夜。明早陆昭行等人便需随御驾出行,前往甘泉行宫。 此前阿宁接到太子赵述等人随帝出行的消息时便觉十分吃惊,事后问了陆昭行,他却说此乃钦天监占卜所为,田猎乃国之大事,永昌帝虽在气头上,却也无法罔顾礼法,为求吉利,只好允太子等人一道出行。 这理由合情合理,本该没什么异常,可越是临近出发,阿宁的心中便越不安宁。 今夜更是不知为何,她的心砰砰直跳,很是难安。 阿宁辗转难眠,索性掀背坐起身,手搭上陆昭行的肩摇晃几下,“二哥睡了么?” 陆昭行起身将被子往上拉,替她盖上,蹙眉道:“最近气温骤降,仔细受凉。” 阿宁见状,依言拉了几下被子,背靠着床上,只将头露在外头。 “现在好了。” 陆昭行道:“有话对我说?” 阿宁点头,伸手按着心口,面色沉然,“按理来说,太子和赵述还在受罚中,想来陛下应当还在气头,这次冬狩不应让他们随行。我总觉得心中难安,很有些不踏实。” 陆昭行眸光微沉了些,但隐在黑暗当中,所以阿宁并非觉察这点。 他的手盖上她的头,“别胡思乱想。”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默了几息,又道:“不过这狩猎场上刀剑无眼,的确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若你实在不愿去,明日索性称病不去,嗯?” 阿宁推开他的手,“不,我要去的。” 她盯着他,故意佯怒,“你着急赶我,莫不是想去猎场大显身手,顺道整个美娇娘回来?” “又说胡话。”陆昭行忽然沉下了声音,捉住她的手,惩罚般的在她手背落下一道不轻不重的咬痕。 阿宁抽回手,语带控诉,“你欺负人。” 柔柔月色从窗里洒入,朦朦胧胧,柔和雅致,有种格外温雅的静谧感。 她的一张小脸,正好被柔柔的光照亮,仿佛绽放于月下娇弱秀美的皎皎梨花 陆昭行目力极好,仅凭月光就能将她的五官清晰勾勒出来。 她的五官精致小巧,一身雪肤赛过凝脂,此时她眸中亮亮晶晶,似有碎芒闪烁其中,莹白贝齿轻咬红唇,一张小脸上满是对他的不满,看起来乖巧极了,很是惹人怜爱。 这样的她,让他忍不住欺负。 欺负到她流出泪来,只能低哑着声音对他求饶。 新婚过后,陆昭行怕她身子吃不消,就只碰过她几次。事后他还专门请人去问了有经验的妇人,才知晓此事只要有节制,行的时候掌握好分寸,也无甚大碍。 此时此刻,陆昭行心旌荡漾,那些个旖旎生香的画面不由浮现。有些念头一旦生起就再难消退,尤其是在这样暧昧的夜里。 今晚的月色,很美。 月下身侧的佳人,更美。 陆昭行点头,俯身贴上她娇艳欲滴,宛若鲜果的红唇。一番短暂唇齿缠绵之后,他才肯放她喘息,点头嗯了一声。 阿宁睁着潋滟的眼,一边气喘吁吁,一边问他,“你突然这般这是何意?” “我欺负人。”他一本正经道。 阿宁张了张口,正诧异着,就觉耳边一软,紧接着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过,方才的可不叫欺负。” 他眸光幽深的凝望着她,话里似带了几分缠绵的笑意。 阿宁被他看得身子酥麻。 话音一落,陆昭行便身体力行,让阿宁知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欺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4.第114章:冬狩 天刚擦亮, 阿宁便被人从被里拉了起来,骤然来的凉意让她忍不住下意识往被窝里钻。 陆昭行一把擒住她,温声唤道:“阿宁。” 言落, 他从床前的漆木挂架上取下白芍昨夜为阿宁备下的衣裙, 亲自替她穿衣。 二人成婚之后, 只要时间允许, 阿宁的衣服大都是由陆昭行替她来穿。对于女子衣裳的穿法, 陆昭行也从最初的生疏到如今的熟悉灵巧。 阿宁杏眼半睁,眸中漾着迷蒙,对着他,满脸的责备之色。 陆昭行看出她对自己的不满, 不由撇开眼, 轻咳一声, “你若实在困倦, 一会儿到马车里再歇也不迟。” 阿宁见他避重就轻, 揉着酸痛的腰肢, 咬唇蹙眉, 哼哼唧唧道:“我的确困得很,可腰也疼得厉害。” 她苦着小脸, 蹙着秀眉, 一脸的可怜模样。 明明知晓今日要远行, 可他昨夜倒好, 竟胡天胡地没个节制, 生生要了三次水。 陆昭行见她确实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 手掌抚上她纤细如柳的腰肢,“是我不好。” 陆昭行并不是个耽于情爱的人,可每每面对她,他脑中总是不自觉浮出些旖旎温软的画面。 每当此时,他需极强的自制力才能忍住不碰她。 昨夜他并无沾她身的打算,他原本还以为阿宁早已歇下。可谁知她突然从床上坐起,还以那样的模样对他。 阿宁于他而言是毒,轻易不能沾染。 一旦沾身,他就再难自控,只能任由自己随心沉下去。 陆昭行揉了好一会儿,道:“可有舒缓些?” 他虽习武,却很懂得拿捏分寸,落在阿宁腰上的力道不轻不重,这么一会儿下来,的确缓解了不少的酸胀感。 这床笫之欢阿宁若真的不愿,陆昭行自是不会罔顾她的意愿强来。 阿宁如此,无非就是想对他撒个娇罢了。 阿宁舒服眯着眼,似猫儿般环住她的脖子,点头,“嗯,舒服了。”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她拥着他时,柔软如鲜果般的红唇不时擦过他的颈脖。 陆昭行喉结微动,眸色深了些,拿捏住她的手,“别乱动。” 阿宁佯做不懂,似终于清醒般睁开眼,“嗯?” 陆昭行暗自摇头。 这丫头真是精怪,想来算准了时间紧急,他不敢对她如何,才故意撩拨他,让他难受。 陆昭行思绪一转,淡然的脸色微变,似笑非笑地看她,“现在距离出发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动作快些,想来只需半个时辰也能将一切打点妥当。” 至于还剩下的半个时辰若真有心要做些什么事,也足够了。 阿宁觉察到他的弦外之音,感受到因他生猛而仍泛酸的身子,权衡之下,认了怂。 今日还要坐上一日的马车,要真随了他的意胡来,那她去了行宫,估计也只能干瞧着别人骑马玩乐的份儿了。 阿宁忍不住伸手锤他胸口,“我才不要呢。”她顺势拉开与陆昭行的距离。 “今日朝中有身份的贵妇姑娘都要出席,半个时辰的妆容能和一个时辰的比吗?”话虽这么说,但阿宁也不至于真要花一个时辰的功夫妆点自己。 阿宁从陆昭行手里接过一套茶白妆花嵌蜂赶蝶金扣立领袄,并着一副银蓝洒金罗裙穿上,穿戴妥当,她才看到陆昭行身旁不远处挂着的一件蜜合色绣兰草的披风。 她盯了几眼,随后摇了摇头,“白芍,将我那套胭脂色缠枝莲纹的披风拿过来。” 此刻她一头青丝披散,脂粉未施,素面朝天,可即便如此,眉目间轻敛的那一抹风情,仍叫人移不开眼。 胭脂色本就衬人,阿宁一穿上披风,整个人气色被衬得极好,又添几分美艳。 陆昭行眼底有惊艳划过,“我记得,你以前并不喜艳色。” 阿宁在他身前展开袖,微转半圈,嘟囔道:“不好看吗?” 陆昭行摇头,“服饰只是外物,于我而言,你穿什么都可。” 阿宁道:“不解风情。” 她面上又带笑道:“以前那是做姑娘,自然要清雅些,而今我可是堂堂侯夫人,又是新婚,还是得喜庆些为好。” 冬狩本就盛重,自当盛装出席,她如今成了婚,已不再是姑娘,若还似以往那样打扮,反倒显得有些寡淡了。何况今日去的都是些来头不小的人,她如此装扮,更显得气势,也好压得住场。 陆昭行以前不知女子穿衣还有那么多道理。 不过阿宁喜欢什么那就穿什么罢。 “你穿什么都可,高兴便好。” 陆昭行二人收拾妥当,便坐上了马车与冬狩的队伍汇合。陆昭行身份特殊,又受永昌帝宠信,故而位置很是靠前。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颠簸,终于在次日清晨抵达了行宫。 昌平行宫坐于山中,四周群山环绕,苍翠欲滴,此地由于位置特殊,有十分难得的天然汤泉,故而也称汤泉行宫。 阿宁撩开车帘,环顾左右,心中不觉怅然。 上一世,她的人生就是在此地断了线。 阿宁心跳加快几分,她轻轻抚着胸口,呼了机口浊气。 绝望,不舍,痛苦本该早已淡忘的情绪,此时又因故地重游而浮上了心头。 阿宁自顾自摇头,正要放下车帘,却冷不防地对上了一双眼。 那双眼深如古井,幽幽沉沉,深不见底,眸中晦暗交织,透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那双眼,阿宁再熟悉不过。 是赵述。 见阿宁蓦然看来,骑在马上的赵述唇角微勾对她扬起一笑。 阿宁忙放下车帘将他视线隔绝。 此生注定无缘,还是莫要牵扯过多为好。 马车外,同样立在马上的陆昭行将赵述的眼神收入眼底,蹙着眉,落在赵述身上视线忽而冷了下来。 他见阿宁车帘紧闭,密不透风,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阿宁随陆昭行到了他们的殿宇后,陆昭行伸手指了四名护卫,“在行宫这几日,就由他们护卫你的安全。” 陆昭行依次向阿宁介绍他们的名姓。 当先的那人,阿宁自然不陌生。陈允乃陆昭行手下心腹,官至千户,办事能力极强。这样的人无论放到何处,都是指挥人的角色,可眼下却被陆昭行派来护卫起了她的安全。 不对,很不对劲。 阿宁终于知晓这段时日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了。 阿宁蹙眉,“二哥,你让陈千户护卫我的安全,岂不大材小用?” “猎场上刀剑无眼,这行宫不比自家府邸,这几日我也不能时刻伴你左右,且这次来行宫的官员不乏二哥对头,事关你的安全,自然不能马虎。” 陆昭行一锤定音,“我看由陈允护卫你就很好。” 陈允也笑道:“夫人无需多虑,能护卫夫人乃是属下之幸,属下一定会好生保护夫人。” 阿宁目光定定,看了他半晌,摇头道:“不对。” 陆昭行目露疑色,“什么不对?” “二哥,你有事瞒我。” 二人对视半晌,良久无言。 陈允也看着陆昭行,面带难色。 陆昭行忽而叹了口气,“你们几个先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5.第115章:变故 “你也知朝中近段日有些不太平。上次陛下突然倒下之事背后主谋还未浮出水面。这次冬狩人多繁杂, 我不放心。”陆昭行思忖半晌,最后真假掺半的将事情与阿宁道出。 阿宁将他的话品味一番, 觉得的确有些道理。 阿宁蹙眉道:“以二哥的本事,也还没查到背后之人吗?” 陆昭行面色凝重, 环顾四周,低声道:“此事多半与夺嫡有关,太子梁王与齐王都有嫌疑。”事实上,陆昭行早已将目标锁定,甚至还探知到梁王与齐王已然联手之事。 所以他在这次冬狩他将计就计,打算在梁王和赵述二人布下的局上再设一局, 将之一网打尽。 陆昭行蹙眉道:“原本我是不打算带你来的,无奈陛下问起,你若不来,长公主那边怕是也难交代。” 阿宁盯着他看了半晌, 上前环住他,“我知道了。” “既然不太平,那我这几日就不乱跑了,能推掉的约我便不去。” 陆昭行目光落在她发顶,眉目柔和了几分, “你小心些便是, 但凡与这几人沾边的局, 都不要去赴。” “那母亲那边我要不要也告知一声?” 陆昭行摇头, “不必, 你若告知反倒让她心中不安。我已经暗自派了人保护她, 必然不会有事。”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永昌帝及群臣到达行宫的头天,歇了近半日。晚宴过后,朝臣们早早散了,都打算养精蓄锐,为次日的围猎做足准备。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今日奔赴行宫的乃朝中重臣以及家眷,贵女们大都娇生惯养,鲜少出门,此来行宫坐了将近一日夜的马车,自然很是乏累。这时节本就天冷,山里夜凉,无事可做,大都歇息得早,到了此时已伴着微微呼啸的山风进入梦中,睡得香甜。 然,今夜有人好梦,有人却注定无眠。 梁王在榻上翻来覆去,心中实在煎熬,他害怕事情出纰漏,又将心腹抓来问了一番他们所行之事的进度。 听到心腹回答一切顺利,他高悬难安的心这才平静几分。 梁王坐在床上,循着窗户抬头看了眼幽幽天幕上的一轮银月,倏地握紧拳头。 他缓缓闭眼,想象他问鼎大宝,龙袍加身,头戴十二旈冠冕,威风赫赫的模样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快了,这一切都快了。 他对自己道。 赵述的房里也还点着灯,他独坐案前,提笔于宣旨上游走,神情很是专注。 季凌入内,敛眉低目,不敢乱看,“殿下,一切准备妥当。” 赵述头也不抬,仿佛季凌汇报的并不是关系到大晏日后命运存亡的大事,淡淡问道:“梁王那边情况如何?” 季凌知晓赵述是怕梁王那边坏事了,立马道:“无碍,梁王那边也很顺利,想来这次他是铁了心要将太子扳倒。” “嗯。” 赵述抬手的瞬间,笔尖的墨汁滴下,立时在纸上晕开,他不由下意识皱眉,抚着衣袖摇头将毛笔扔到一旁。 赵述这才抬头,目光落在季凌身上,“继续盯着,尤其是陆昭行那边,给我好好盯死了,切莫叫他出来坏事。” “是,属下必不负殿下所托。” 季凌临走时眼神不经意从赵述的桌案掠过,见摊开在桌案上的并非什么公文诗词,而是一副美人图。 虽只是匆匆一瞥,瞧见了个人影的隐约轮廓,连画上景致如何也没看清,但他却大概猜到了画中美人为谁。 能入殿下画中的怕是也只有那位宁安郡主一人了。 季凌一走,赵述手指抚上墨迹已干的画,喟叹一声。 画上是一副美人折眉图。 红梅娇艳鲜活,着素衣的美人身后跟了两个翠衣婢子,美人微垫秀足,纤细洁白的指尖探上梅枝,皎皎如月的面上带着畅快的笑意,空闲的手正对着两个婢子招手。 整个画面洋溢着轻快活泼的氛围,尤其是那素衣女子,身上既有少女的娇俏,又有似带了几分格外雅致风情。 只可惜,美人的半张脸被墨迹晕染开来,叫人看不清起原本的面目。 赵述正要将画收起,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下一瞬,来人不请自入。 一身华服的周妙玉款款而来,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端着托盘上呈着一青花小盅。 “殿下,妾特意为你煲了养身汤,您趁热喝。” 赵述道:“嗯,你有心了。”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得忙活,你先歇着罢。” 周妙玉袖下的手握了握,想起周夫人平日对她的那些教导,咬了咬牙,深吸口气,点头道好。 赵述不由满意,顺便对她展开一个柔和的笑意,“这几日天凉,山中不比京城,你也需仔细自己身子。” 二人成婚后,周妙玉回了门赵述便又被派回去守陵了,周妙玉不愿吃苦故意称病,没与他同去。 因着此次冬狩,赵述才又被永昌帝特意召回了京城。 从赵述回京到现在,算起来二人统共也没见过几面。 周妙玉目前还未做什么出格之事,赵述怕麻烦,早已习惯了以好脾气示人,二人虽还没同房,但正妃该有的气派威仪,赵述却是一丝未差的给了她,故而这几日二人相处还算融洽。 先前周妙玉也给他送过几次汤,赵述都让她留下,待她走后,才一一倒掉。 周妙玉本因他言语的关心问候有些高兴,眼风掠过赵述未来得及收起的画时,神色忽而顿住,“殿下画的是妾身吗?”说着,脚步不自觉向前。 赵述不动声色蹙眉,故意打翻手边的砚台,墨汁顿时洒了一桌。 周妙玉见状惊讶,看着那被污得不成样子的画,面上露出些可惜之色。 赵述淡淡道:“随手胡乱一涂的无聊之作,无需感到可惜。你若喜欢,改日再描一副。” 他说的改日再描一副,却并未明确说明要画何物。 周妙玉却理解成了他愿为她描丹青,点头道:“那妾身便等着了。” 周妙玉走后,赵述再看桌案上的画,眉间忽然浮起厌恶,他伸手将画纸折起,到了燃着的烛火旁边。 火色将信纸一卷,很快边角就泛起黑色,紧接着纸碎成灰,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翌日,百官换上便于行动的骑装齐聚祭台。永昌帝身着华服,依礼祭天,朝臣们歌功颂德一番后,永昌帝敲响金锣,亲自射下一箭,昭示今年田猎开始。此举意在期盼大晏来年丰登,一切顺遂。 今年与往年一样,每家各派出一名儿郎下场比拼,到时得猎数量最多者为胜,永昌帝为其准备了重赏。 今年冬狩,永昌帝也要亲自下场围猎。 儿郎们大都要下场围猎,姑娘们无事可做,有的选择跟着自家兄弟一块儿往林子去,美其名曰增长见识,其实不过是为了图个新鲜,借机玩乐罢了。 不愿去林中的姑娘们要么留在马场骑个马,要么三三两两相约喝茶闲谈,再不然便是先上头请旨去天然的汤泉里泡上一泡。 陆媛等人无事,嫌天凉得慌,邀请阿宁一块儿去跑汤泉。 原本阿宁是极喜欢昌平行宫的,原因无他,她畏寒,这行宫里的汤泉可谓是她在大寒天的一剂良药。 可而今,她却觉得这行宫里的一草一木怎么瞧怎么别扭。她有时甚至还会恍惚聚德颈脖与胸口有种火烧火燎,刀刺针扎的难受。 再加上陆昭行昨夜的话,阿宁此番彻底没了玩乐的兴致,推了陆媛等人的邀请,寻到嘉德长公主,伴在她身旁与她说话。 就在众人讨论今年谁会博得头筹,猎得最多猎物的时候,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百官贵女们正觉诧异,就见天边掠过两色的信号烟。红色那道是锦衣卫惯用的,大臣们认得。 可那道黑色的信号是怎么回事? 众人思忖之际,看了眼信号发出的方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未过多久,锦衣卫与龙虎卫都齐齐往信号发出的方向围了过去,尚在外围的大臣们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想要往里而去,却见龙虎卫统领段培沉着脸带领一帮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厉声道:“贼子胆大包天混入猎场,胆敢行刺陛下,方才贼子潜逃,现下已混入了人群,在场的诸位大人皆为国之肱骨,还请勿动,现在暂由龙虎卫护卫诸位安全。” 话虽这样说,但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从他话中觉察到了不妥,当即连连发问,有那性子烈的,当场作势就要入内,想要一探究竟。 段培却忽然亮刀,冷声道:“谁人敢动?!” “擅动者一律以乱党论处,格杀勿论。” 此话一落,雅雀无声。 面对气势森冷的士兵,男人们尚能镇定,可女子们就不一样了,有些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被一身甲胄,冷面森然的士兵围着,当即就软了腿,哭闹着要回殿休息。 段培见状,心底嗤笑,面上平静如水,“诸位贵人还请稍安勿躁,贼子未擒,诸位若贸然回殿,一旦落入贼子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嘉德长公主当先站了出来,“段培,你既是为了护卫我等,缘何拿刀指着诸位夫人?” 段培面色不变,“长公主殿下,此次贼人必有内应,否则如何能穿过重重戒备来到行宫。臣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不得已如此,失礼了。” 这个段培,真是好大的胆子! 嘉德长公主道:“你这话是说本宫乃是贼子吗?\" 段培摇头,“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叫你的兵将刀给收起来,既是护卫,就要有护卫的样子!” 段培与嘉德长公主目光交汇,默了几息,他道:“恕难从命。” 嘉德长公主暗暗收紧手,眼风掠过林子,心底越发不安。 也是凑巧,阿宁陪了嘉德长公主大半日,方才肠胃有些不适,就先退下了。 嘉德长公主下意识望向阿宁方才离去的地方,不知该是庆幸还是担忧。 宋怀方才还只是怀疑,此时再看段培神色,心中已然肯定林中出了大事。 宋怀道:“段大人,敢问眼下陛下可安,郑公公与陆大人又在何处?” 段培眼眸一眯,面上故作沉痛对上宋怀的眼神。 “陛下胸口中箭,眼下御医们正在替他诊治,陛下乃真龙天子,想来必会安然无恙。” 宋怀倒抽一口凉气,心中焦作一团,与嘉德长公主的目光在空中对上,神色越忧。 林外大晏近半的官员都被段培的人把控,林内一样不太平。 太子与其随从被人层层包围,密不透风,他的身后,还有着明黄色骑装,心口正好中了一箭,面色已近灰白的永昌帝。 梁王厉声道:“你贵为太子,却做下弑君篡位之事,其心可诛,你认不认罪?” 太子面色惊骇,青筋毕露,“梁王,休要再此含血喷人!”太子看见急匆匆赶来的段培,如蒙大赦,“段大人,你来得正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