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坤隐魂录》 第1章 前尘客栈 西凉城东有一家前尘客栈向来都是人声鼎沸,不论是来往各地的商客,打听消息的跑江湖还是寻欢作乐的官人都喜欢来此消遣,为的是店里的说书先生一张绘声绘色麻利的嘴。是时西凉城是南朝都府临安向西北方向进的必经之路,又和临安离得不远,又有帝王巡视的天然水道,上乘水路,下接沃土,物产丰富,贯通南北,人杰地灵,因而出了不少著名的能人异士,看起来格外繁华。 前尘客栈是西凉城最高的建筑之一,简直就像宝塔一样矗立在哪儿,一二层吃饭,三层喝茶吃点心听说书,再上头的就全是客房,掌柜姓赵,留着两撇小胡子,会拿精明的眼神看人,并不是这家看上去造价不菲的客栈真正的幕后老板。这家客栈什么来历,好像当地的百姓也都不大记得了,只晓得一代又一代,自西凉城初建的时候,好像就有前尘客栈了,毗邻着当地最大的妓院名苑坊,让这附近一带热闹无比,行人如织,摊贩也络绎不绝。 说书先生姓朱,每天早上下午说两场,听客满堂,唤了茶博士沏上一壶龙井或是碧螺春,伴着小碟儿瓜子话梅,倒比喝花酒还来得尽兴。其实说书先生说的,也无非是一些民间的家长里短,道听途说。 “若知为君心恻恻,不如参商不相见。”那朱老头儿打着快板儿说道:“那吴敕县青帛乡东村有一位姓张的秀才缕试不第,那日正感怀才不遇,被家中老母斥去地里帮忙,那老母亲道:‘你若肯收两个学生,娶一个媳妇也就罢了,想着做官,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张秀才心中郁郁不乐,上了城镇闲晃,路过城中妓院春香楼,却道这个张秀才平时一向自诩清高,从不留恋风尘之地,这日实在心情不佳,一起性就进了春香楼,你别说这穷酸官运不佳,桃花运倒是不错。” 底下坐着的茶客响起几声笑来。 “穷酸秀才不胜酒力,外加郁郁不得志,喝得酩酊大醉,叫来春香楼的妈妈,明明没什么钱,还要请最红的姑娘来伺候,妈妈见他落魄,本是百般推辞,又见他甩出一个七八两重的银锭子,方才笑吟吟地叫来了春香楼的头牌姑娘小环。” 朱先生唱起来:“你说是,前世冤孽今生还,却不知,为君洒尽伤情泪。” “那小环姑娘也真是前世中了煞了,碰上这张秀才竟一见寄情,再见倾心,三见就私定了终身了,张秀才也一直苦于没有知心的人交谈,碰上一个肯听他讲心事,谈抱负的美貌女子,自然床笫交欢,云雨相合,不在话下。” 茶客中有几个粗鲁莽汉在台下起哄:“细节,细节。” 朱先生笑道:“在场的有女宾,讲太多房中艳事,不太礼貌。” 忽听台下一个穿着红色绣花对襟衫,罩着红袄子的女子嚯地站了起来,对着众人道:“你们吵什么?让说书先生继续说下去。” 众人一愣,被这泼辣的声音一吼,倒也没有反驳的,台上的朱先生也是愣了一下,随即扬手让身边那个弹琵琶的年轻女子拨了一段乐,自己一拱手说道:“多谢姑娘捧场。” “自此以后,张秀才和这位环姑娘经常在春香院水榭的亭子里幽会,他时常谈股论今,她则带去精心烹调的美食,倒也是才子佳人,一段美谈,每次分手时,张秀才都会赌咒发誓,一定出人头地,赚够了钱来给小环赎身。” “如此过了一两年,张秀才又想进京赴考,谁知他母亲绝不同意,不肯拿出家私让他上京,还骂他‘游手好闲,荒废家业,留恋青楼,好不要脸’,他抑郁万分,跑到小环那里。小环姑娘开解他,劝导他天生我才必有用,还愿意拿出自己的皮肉钱供他赴考。” “别时依依不舍,还是有去无回。” 说书老先生掂了掂手中的板儿,说道:“这里插一句,赵公子听了我的故事,写了一首《金马门》,大家给品评品评,”说罢琵琶声又起: “不惜愁思忍离别,为君高居金马门。 一朝拜得紫宸殿,寐求难得见犹怜。” 台下反响平平,好像意兴珊阑。 红衣女子问道:“哪位赵公子呀?” 朱先生道:“西凉城赵公子,当然是赵府转运使赵老爷的公子,单名一个钦字。” 红衣女子笑了一声:“原来是他啊。” “张秀才不知是不是得了天上的文曲星庇佑,榆木脑袋竟然转了运,一下中了举人,拜在丞相府里做一个待诏。本以为就此青云直上,能一展雄才,官场勾斗,声色犬马,尽意难抒,他做的本是个给丞相提意见的官儿,倒没提什么好意见,况且只身来京,无根无基,没人听他讲话,只能每天在丞相府后院儿里,谈个琴,做个画儿,写写诗什么的。一日丞相府的小姐来后院池塘喂鱼,偶尔撞见了张举人,张举人诚惶诚恐,作揖道:‘不知小姐前来,扰了雅兴。’” 红衣女子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又是个没骨气的旦角儿。” “丞相小姐平日里府大闺深,难得见什么男子。” 坐客中的江湖莽汉叫道:“那我几时要去拜会拜会!”众人又笑了起来。 “丞相小姐和张举人眉来眼去,不几日竟对他青眼有加。张举人官场失意,干脆每日送钩、射覆、斗草、戏鸟变着花样逗那小姐玩儿,不出半年竟升了官,又过了大半年,张举人就跟丞相府提了亲,当朝丞相自然是不满意这个空有几分脾气,却无半点傲骨的上门女婿的,无奈女儿非其不嫁,况已私通,传出去怕有辱家门,只好答应了。” 台下一片“噫”声。 “只可怜小环姑娘在家苦等了快三年,也不见情郎来看她,几次要从春香院逃出去都被妈妈捉了回来,打个皮开肉绽,还讥笑她:‘白骨精想吃唐僧肉,一个青楼女子还想着从良,赔了钱和人也就算了,还赔上感情!’” 朱先生此话刚出,望见方才的红衣女子此时眼中已擒了泪花,不禁微微一笑。 “那一日环姑娘乘着看管她的人不注意,终于从春香院逃了出来,走得急,身上没能带什么钱,一路忍饥挨饿,讨饭乞食,终于来到了京城,却发现张秀才变成了张举人,而且竟已娶妻生子!小环伤心欲绝,终日露宿街头,祈盼着可以再见爱人一面,谁知丞相府邸看管甚严,她只看着每日轿子进出,连人也瞧不见。” “当她终于打听到丞相小姐和女婿要在万佛寺为阖家祈平安时,方才觉得机会到了,不管张秀才如何负她,她总要听一个说法。” “为了进爱人的身,小环剔去一头秀发,扮作扫地小尼姑,混在庙中,等丞相小姐前去沐浴更衣,方才与张秀才相见。” “那张秀才见到小环,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赶忙将她拉出庙外。这个痴情的女子还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男子已经背叛了自己,觉得他总是有苦衷的。谁想这个张秀才,确是一个真的薄情郎。他怕被丞相府的人知道小环姑娘的存在,只得先将她安置在城外的一个破庙里,隔三差五地出来与她欢好一番,如此时日一久,丞相小姐到底起了疑心了,而小环偏就在这时有了身孕。” “倘若只是她自己,小环可以不为名利地就这么与张秀才厮守,但是她有了孩子,就总想给孩子一个名分。谁想这张秀才只贪图一时欢愉,却并不想为了小环和她腹中的孩子毁了自己的前程。一面是丞相小姐的咄咄逼人,一面是小环的步步紧逼,张秀才只得被迫做出选择。” “话说那丞相小姐自从知道小环和她腹中的孩子开始,就醋意满满,觉得自己与这青楼女子共事一夫,简直是奇耻大辱,不管张秀才三番两次赌咒发誓,从此与小环断绝关系都没有用,久而久之竟起了歹心。” “寒食节前一日晚上,丞相小姐命人乘黑在寺庙各处放满草垛子,淋上沥青并点起火,那几日恰巧风干物燥,火势蔓延得很快,不一会儿整个破庙都被火包围了。” “只是这丞相小姐不曾想到,那天晚上张秀才乘夜来了破庙,同小环说他俩被她发现的事,正诉衷肠、苦离别,不知如何安置小环才好,忽得庙门外就烧起大火,张秀才惊慌失措,他平日里就终年窝在书房,自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也顾不得方才正情话绵绵,撇了小环就要往外面跑,不想被一根熊熊燃烧的门梁砸到,瞬间全身起火,那丞相小姐站在庙外,只见门里冲出来一个火人,模样甚是吓人,也没认清是谁,就匆匆乘上车离开了。”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怎么扑都扑不灭,翌日天降甘霖,方才熄灭了。有道是善恶终有报,那丞相小姐知道被烧死的除了她丈夫的姘头,还有张秀才本人,想到那晚景象,就吓出一身冷汗,没多久就开始胡言乱语,不出几个月就彻底疯了,而谣传那破庙半夜也经常传出女人哭泣的声音……” 红衣女子看看自己桌子上茶水见了底,花生也剥了一大堆了,抹了抹眼泪走出前尘客栈,心中方还有些悲戚。想自己从昨日中午就来了这传闻中包罗万象无奇不有的西凉城了,还没有好好逛一逛,于是信步走到街上,闻见街边的食肆中飘来的香气,不免食指大动,西凉城小吃四海闻名,此番因为嫁入皇宫的赵家大姑娘回娘家省亲,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来玩,自是要好好品尝一番,刚入酒家坐下,吃了几口,菜还没上齐,忽闻巷中一个女子的呼救声,辨清来处,赶忙放下筷子,走到巷子深处的角落里,见到方才客栈中说书先生身边弹奏琵琶的女子蓬着头,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周围三个不怀好意地男人正在对她施暴,那当头的那个好像在客栈中也见过,是听客中起哄起得最欢的。 红衣女子见到这个景象,想起方才说书的故事中那个始乱终弃的男子,不由怒从心头起,看看腰间挂着的九曲链鞭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先把头抬起来的正是那个獐头鼠目的小子,看到眼前俏生生立着一个红衣女子,曲眉丰颊,一双妙目深刻在脸上,肤白唇红,褂子里穿了行走江湖时着的裤装,显得更加潇洒写意,不禁狞笑道:“怎么,小妹妹,你也想来让哥哥亲热亲热?” 红衣女子怒目而视:“大白天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小子身边两个喽啰大笑起来:“王法?你不知道西凉城孙少爷就是王法!小娘子你要是乖乖从了,我们少爷说不定能放你一马,要是出去声张,要你好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前程客栈(二) 红衣女子拿出腰间的链鞭,想起师父吩咐的不能随便动武,但是实在按捺不住要教训那小子的心情,一招“蛟龙探月”就把手中的链子鞭送了过去,谁知那姓孙的小子根本无法躲避,立刻嚎叫起来。 红衣女子冷哼道:“原来只会嘴上说说,实际却是个草包!” 那小子虽吃了亏,嘴上却还逞强道:“臭娘们!我老子是青州长官安抚使,这西凉城除了我老子就是我孙子规最大!我要风的风要雨得雨,我看你是个外乡人,要是你现在放了我,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你要是敢伤我分毫,定叫你后悔!” 红衣女子啐了一口:“孙子规?我看你改名叫龟孙子得了!欺凌弱女子,你还是不是男人!”她手上不断用劲,链鞭困得更紧了。 孙子规不禁哼哼起来:“哎哟哟,姑娘,女侠,女丈夫,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也是一时鬼迷了心情,见这女子美得紧,我,我,我,我这就娶她过门。” 红衣女子往后退了一步,握紧手上的链子,听那孙子规直叫嚷,说道:“这可是你说的!赶紧白纸黑字写下来,今天下午就上门提亲,明儿就拜堂!” 孙子规面露难色:“这,这…” 红衣女子面目一峻:“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孙子规赶紧道:“不是,不是,愿意,愿意,只要您老放了我,明天一定叫您喝上喜酒。” 红衣女子听他这样说微微一笑,显出几分天真动人来,那孙子规自己身陷险境竟还不忘痴望着她。 红衣女子道:“看什么看!要是让我知道你不遵守承若,我一定端平你的窝!” 她手上刚一松开,孙子规和他的两个跟班就踉跄着跑远了,红衣女子将琵琶女扶起来,送回前程客栈后,一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免不情不愿地慢慢踱道赵府前,见前面有一个穿着一身水蓝色裙子的女子走进赵府大门,赶忙笑着唤道:“哎哟哟,这不是我们的沈大小姐么!平日里都不见你出门,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沈小姐回头一看,立刻沉了脸:“你这丫头,你娘来信说你昨天晚上就会到的,怎么现在才来?” 红衣女子立刻走上前,挽着沈小姐笑道:“哎哟,我的好姐姐,我平时也难得有机会像这样出来逍遥自在,你就不要给我做规矩了。” 沈小姐的脸色殊没有变好:“先进去吧,晚饭应该已经撤了,你今晚现在我屋子里住,等明天拜了老太太和太太再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赵家宅院虽然地方不大,却是仙境美坞,良草奇葩,朱瓦碧檐,幽静的廊道雕栏玉砌,走到尽头有一条静静流淌的溪水,有几分江南人家林园的调子,园里假山奇石交错差互,还有一个池子,尽栽碧藻异株,殿堂楼阁层叠累榭,虽然还称不上是琼台金殿,却也玲珑有致,别具匠心。 天色渐暗,红衣女子还想在院子里游玩,沈小姐不禁催促了几句。 只听一个声道:“可是云泽妹妹来了?”说话间,一个身影走到她们面前,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虽然生得文质彬彬,却自有一种脱俗和雍容的气质,穿的是家常的锦袍,除了腰间的玉佩,更别无它饰。 那红衣女子一见到他,立刻喊道:“赵钦哥。” 赵钦款款立在原处,说道:“终于肯现身了?” 云泽抿嘴一笑:“我们光杵在这儿说话干什么?怪冷的,去沈姐姐屋里说话吧。” 三人进了屋子,沈小姐的丫鬟鸣莺立刻给三人脱了大氅,又拿来手炉。 沈小姐看到赵钦脸色微微变了变,冷下脸来对鸣莺说道:“去,把上次老太太给的玫瑰琼脂挑一点出来,和着淀雪洋槐泡一壶茶来。” 鸣莺应声去了。赵钦道:“沈妹妹不用麻烦了,我坐一下就走。” 沈小姐道:“没什么好的招呼,一壶茶还是有的。” 云泽笑道:“怎么?你们两个又闹别扭了,弄得下人都不自在了。” 赵钦笑道:“我怎么敢得罪沈妹妹呀。” 沈小姐冷笑道:“我是什么人,能让赵公子动气呀。” 赵钦只得说道:“云妹妹应是昨儿晚上就到了,这么大半天的在西凉都玩了什么?” 云泽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去前尘客栈听了一会子说书的。” 赵钦道:“哦?可喜欢?” 林姑娘道:“嗯,说的一个青楼女子爱上一个秀才的故事,虽然老套,但说得绘声绘色,挺好的,我还听说书的念了一首赵钦哥哥写的诗呢。” 赵钦抚掌笑道:“觉得写得怎么样?” 云泽道:“这是你们读书人的玩意,我可不太懂,听着还成吧。” 沈小姐又将小脸一沉:“你还真理他!拿人家闺中写的东西传出去,好不知羞!” 云泽道:“原来这诗是沈姐姐写的。” 沈小姐道:“我跟他说了几次了,就是不听,胡乱做的东西,怎么能读了给人家笑话。” 赵钦笑道:“你当初听了我讲这个故事,不是也很伤心吗?我觉得做得挺好的,你看云妹妹也喜欢的紧。” 云泽道:“是啊,那说书先生讲得可真好。” 赵钦道:“你觉得这个故事好?我给那说书的朱先生写了另一个故事,你改天有空去听听,保准比这个还好。” 云泽道:“哦?是什么故事?” 赵钦道:“上次你金妹妹给我讲了一个她做的梦,我觉得好,就给写成了一个故事。” 云泽忙道:“是什么故事?” 赵钦笑道:“你自己去听了不就知道了?” 沈小姐冷笑道:“是啊,你赵钦哥哥这些年也没做什么好事,就专门给他那些姐姐妹妹写故事呢。” 赵钦待要再言,沈小姐道:“时候不早了,这儿都是女眷,你呆着不方便,云姑娘明天还要去见老太太和太太呢,都早些歇了吧。” 赵钦只得讪讪起身告辞。 云泽道:“沈姐姐,你说你眼巴巴赶走钦哥哥,又是何必呢。” 沈宓没搭理她,把头搭在床沿边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第二天,云泽换上一身淡黄色的裙袍,再不是前一日江湖气十足的装束了,等梳妆完,再看她沈姐姐,藕色的綾袄,水绿色的细折裙子,水葱似得亭亭玉立。互相挽着走到赵府的正厅,只见一花白银发的老人横卧在马尾松榻上,旁边站着两个侍女,一个身材高挑,柳眉丹唇,一个面如玉脂,鹅蛋脸小细腰。还没等这两位侍女出声,云泽就对她们“嘘”了一声,走上榻前,甜甜地叫了一声:“老祖宗!” 榻上的赵母显然是被吓了一跳,睁眼一看,不免又是爱又是恨:“真真一个小泼皮,把我吓得不轻!怎么,终于舍得来了?” 云泽又亲热地唤了一声:“老祖宗!我昨儿就来了,怕打扰您,就没有来问安,先在沈姐姐屋子了睡了一晚。” 赵母点点头对身边的一个丫鬟道:“去,看看夫人早课做完没有,做完了请来吃早饭,一并把你金缕姐姐一起叫来。” 那丫鬟道:“金缕姐姐今儿一大早就去看娘娘省亲用的园子了。” 赵母沉吟半晌:“做事也要吃饭,你去园子里看看,一并请了来吧。” 丫鬟应声而去。 云泽道:“老祖宗真是福祉不浅,身边净是些妩媚风流的人物,刚刚这位妹妹虽然身形尚小,却也是风姿绰约得很呀。” 赵母道:“鸣翠丫头就是那金丫头来赵府第一年捡回来的,一晃眼,也呆了四五年了。” 说话间,一个爽朗的身影踏步走进来,朗声道:“给老祖宗请安!” 赵母一见孙儿,立刻满面笑容:“去漱漱来吃早饭,一并见过你云妹妹。” 云泽见赵钦今日,与昨日在园子里见到的光景已是不同,束发金冠,石青缎褂,罩着银红袄子,越发显得眉眼间,倒比女子还风情万种。 赵钦擦了嘴,说道:“昨天夜里在园子里已经见过云妹妹了。” 云泽笑着摸了摸赵钦身上带着的金缵宫穗和香袋囊道:“你的衣饰还是金缕妹妹给制备的吧。”等赵钦坐下,忽又凑近了他耳旁道:“怪不得沈姐姐老是不开心呢。”一句话,说得赵钦两颊通红。丫鬟们正给上早饭,赵母道:“两个人说什么悄悄话呢?” 两人矢口否认,一会儿,一个穿着素净的中年美妇踱步进来同赵老夫人作揖道:“今天早课做得时间久了一点,稍稍迟了。”想来正是赵钦的母亲秦夫人。 赵母道:“不碍事。” 众人一一见过,行毕礼后,赵母又问一个小丫鬟:“你金缕姐姐怎么还没有来,你再去瞧瞧。” 沈小姐道:“老祖宗,金缕妹妹给省亲的园子做监工,原是忙不过来,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吧,免得出什么岔子。” 赵母想了想,也就不再催促了,说了一点云泽从云州城来西凉路上的见闻。 赵母道:“你娘何时前来?” 云泽道:“最迟下个月月初也就到了,我爹本也想来,他茶叶和织坊的生意顾不过来,这不还让我哥哥辞了节度使的官职来家里帮忙呢,这几日都在临安疏通关系,想把哥哥辞官的事早日办好。” 又过片刻,只听得门外恭声道:“金缕给老夫人,夫人请安。”几个丫鬟拥着一个女子缓步走了进来,但见她虽也是丫鬟打扮,与其他的毕竟不同,文彩光辉,宛若玄女,乌油油的头发,显得皮肤异常白皙,鼻梁很高,双眼若杏,红唇翠眉,身段更是别有异致,纤细但不孱弱,婀娜但不风骚,穿着淡金色的绉裙上缕着金色的鸳鸯更让她显得超凡脱俗,卓尔不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前程客栈(三) 赵母道:“怎么来得这么迟,我们都吃完了。” 金缕笑道:“回老太太的话,一大早就去看昨天下午园子最后正门的工序,原是吩咐了水磨玉砌,工匠竟然用金粉染了,我瞧着俗套,新雕的门栏窗格花样也不是很满意,想着贵妃娘娘一定不甚中意,赶忙让他们重制。“ 赵母道:“都说了以后不要叫我老太太,跟云丫头沈丫头她们一样,叫我老祖宗。” 金缕笑道:“人前我可不敢这么叫,以后剩我和老太太两个人的时候我一定这么叫。” 云泽禁不住又凑在赵钦耳边说道:“看这光景,老太太是一心要把金缕许给你了,只可惜生得这般模样,却是个丫鬟的命,看来是只能做妾了,就不知两位当事人怎么想的。” 赵钦脸涨得通红,秦夫人道:“你们两个自小亲热,这会子又在说什么悄悄话,不妨说给我们大家听听。” 赵母道:“这两个鬼精灵今儿一直说着悄悄话呢。” 云泽看了沈小姐一眼笑道:“倒不是什么悄悄话,我们只是在说,金妹妹长得这般清新丽质,正经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美,都说沈姐姐是西凉城最绝色的,站着一比,我倒觉得分不出胜负呢。” 秦夫人笑道:“照云丫头这么说,西凉城的风流人物可都生在我们家了。” 老太太道:“宓儿近来身子又不大利索了,瞧着自然娇弱一些。” 云泽道:“我看沈姐姐是思虑太多,忧心过甚,才得的病。”说罢抿嘴一笑。 沈宓是赵母母亲一家的支系,因为父亲去世得早,家道中落,家中也无甚其他亲戚,从小就给接到赵府来养,在本家的时候请了先生学过几年书,对琴棋书画等都颇有些精通,自幼体弱多病,赵母不喜她经常弄写诗书,说都是费精神的东西,怪不得身体老是不好。 云泽是秦夫人妹妹的女儿,秦家祖上曾拜上枢密院枢密使,官至正二品,只可惜秦老爷膝下无子,只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嫁来赵府,她妹妹则嫁给了云州城第一富豪云中龙,生下了一子一女,就是云泽和她哥哥云祁山。话说那云泽年方十六,生得和她母亲秦氏极其相似,还更添几分神韵和美艳,却对女子钟爱的衣服,首饰,胭脂,女红等物一概不感兴趣,倒喜欢舞枪弄剑,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做生意,父母亲拗不过她,给她请了几个师傅,指点她武艺,倒真学得小有成就,为人又颇慷慨潇洒,常常捐出家私帮助一些穷苦百姓,喜欢结交江湖人士,只要投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来者不拒,因此云州城的百姓送了她一个绰号,叫“武美人”。 对于身边这些女子,秦夫人和赵老太太都是各有心思的,秦夫人一共生下两女一子,眼看着年纪最小的儿子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很希望自己妹妹的女儿云泽可以嫁给赵钦,亲上做亲,但也知云泽生性自由散漫,恐难强求,即便嫁入赵府,也难以管束。赵母原是希望本家的女儿沈宓嫁给自己唯一的孙子赵钦的,后来觉得她身有不足,恐不是有福之人,可能还影响诞嗣,就渐渐属意自己的贴身丫鬟金缕,她几乎是看着金缕长大的,见她虽是个丫鬟,可是行事稳当,而且异常聪明,又生得这般模样,先是把她赏给了赵钦做屋中人,服侍了没几年,早些年她的大孙女入宫做了妃子,第二个孙女也嫁去了临安做将军夫人,秦夫人又是每天吃斋念佛不理俗世,于是金缕名义上还是服侍赵钦,索性将家中一切事物都让她管了。 赵母道:“今儿我要去庙里还愿,你们几个要好好相处,在院子里玩一会,不要到处乱跑,特别是沈丫头,多出来转转,别一天都窝在屋子里,金缕你安排屋子给云丫头住下。” 众人应了,各自散去。 丫鬟们在园子的石凳石桌上铺上苏绣丝绸桌布,摆上茶水和几样小食,沈宓、赵钦和云泽就在园子里喝茶说话,身边只有鸣莺和鸣翠两个丫鬟伺候着。 云泽道:“唉,这杏仁饼还不如昨天在街边上吃的酥油萝卜糕和馄饨面呢,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什么时候才可以飞出去看看。” 赵钦笑道:“云妹妹若想吃,我可以找人给你去买。” 云泽道:“罢了罢了,在这样的园子里,用这些器皿吃,也吃不出味道来。”转而又问鸣翠道:“金缕呢?怎么吃完饭到现在都不见她人影,可是好大的架子呀。” 鸣翠道:“金姐姐去给各位拾缀省亲那天的衣服了,赶着送给秦夫人看呢。” 云泽自言自语道:“她倒是忙得很。”又道:“今日我瞧见金丫头,长得更标致了,做事也越发滴水不漏,老祖宗叫她来吃早饭,她都不肯和我们同席,等我们吃完了才肯来。”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身后一个声道:“云姐姐这样夸奖我,我却之不恭啊。”回头一看,来的正是金缕。 云泽道:“你这来来去去都是众人簇拥的排场,真是小姐太太都不如啊。” 金缕道:“姐姐说笑了,只不过是给赵府做事而已。”又道:“给小姐少爷请安。” 云泽道:“没羞!在我们面前还小姐少爷的!可见是故意奉承我们。” 赵钦笑道:“云泽妹妹就不要故意欺负金妹妹了。” 云泽道:“我欺负她?有你这个少爷在,我怎么敢欺负她,可见你只把她当妹妹,没有把我当妹妹。” 赵钦又笑道:“云妹妹怎么这样说呢。” 云泽对金缕道:“许久不曾见你,你今年几岁了?” 金缕道:“虚岁有十五了,再过五个月就有十四足岁了。” 云泽笑骂道:“你这个没廉没耻的小丫头,谁问你问得这么仔细?难不成是想要我送什么礼吗?” 金缕也笑道:“不敢,云姑娘送我还不敢收呢。” 几个少年人说了一会子话,沈宓道:“大姐姐不说,自从玲姐姐嫁去临安之后,这园子里就更寂寞了。” 赵钦叹道:“可不是么。” 云泽道:“有什么可寂寞的,临安山好水好,玲姐姐嫁的彭将军又是一世英豪。” 众人正摇头叹息,忽听到府外又一声震天的唢呐鞭炮声,由于声音太响,竟传到了园子里面。 沈宓道:“鸣莺,去看看府外发生了什么事。” 云泽道:“不必了,我现在才想起来,那龟孙子倒也没有食言,还准时得很。” 众人奇道:“什么龟孙子?” 云泽神秘一笑:“西凉城的安抚使是不是有一个儿子叫孙子规?” 众人听云泽诉说了原委之后,金缕摇头道:“也不知你是帮了这位姑娘还是害了这位姑娘。” 云泽道:“当然是帮了这位姑娘啦,我朝礼教严谨,这位姑娘被那龟孙子如此糟蹋以后出去还如何见人?” 金缕不语,云泽挽起她道:“走,我们去看看。” 只见街上擂鼓声声,喜庆的红色队伍排得老长,十八抬大轿引得众人纷纷围观,有几个好事子弟还跟当先的新郎拱手作揖,表示祝贺。众人还来不及阻止,就见云泽一个越身,冲到了新郎官的马前。 那孙子规显然是吓了一跳,马也被惊到了,刚想破口大骂,等看清眼前人,立刻堆起笑脸道:“我正要感谢女侠给了我一门好姻缘呢。”轿子里传来女子微微地呜咽声。 云泽也不客气,一拱手:“好说好说,不过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不然我找上门,揭了你一层皮!” 赵钦和众人赶忙走上前道喜,赵钦道:“不知孙公子今日大喜,未曾准备贺礼,稍后一定奉上,这是家中刚从外地来的一个妹妹,初来乍到,小孩子不懂规矩,还望孙公子不要计较。” 过几日,园子里下了一场雪,本来冬去春来,梨树都抽了枝,现在绿绿的嫩芽上压了一层雪,颇是好看。金缕就请了沈宓云泽和赵钦来园中赏雪,众人拿雪水煮了茶,平日里都不曾干活,觉得新鲜有趣,并几样小食边吃边聊,金缕又让鸣翠去厨房取了火腿鲜笋汤和粳米粥,索性连午饭一起吃了。 沈宓道:“好一场桠枝春雪白无银,就是太冷,不然倒可以堆雪人玩。” 赵钦道:“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玩雪了,不过你若一定要玩,我也可以陪你。” 云泽笑道:“听了你说这话,沈姐姐早就甜在心里了,比玩雪还开心呢。” 沈宓跺脚道:“你又拿我寻开心!” 金缕笑道:“只可惜赵府几位只有沈姑娘和赵公子会吟诗作对,其他都是粗人,不然做几首诗品一品也是不错的。” 云泽道:“你这句话摆明了就是在骂我了?” 金缕笑道:“怎么会?我连自己一块儿骂进去了。” 鸣翠鸣莺等几个丫头都抿嘴笑了。 沈宓道:“你这丫头,也真该有金妹妹把你治一治。” 金缕道:“姑娘你还真别说,以后自会找得到治她的人,听说云姑娘好学武艺,不知最近练得怎么样了?” 云泽得意道:“扎了三个月的马步,又学了些运气的方法,我的九曲链鞭还练着呢,上次闹那龟孙子成亲的‘梯云步’是新学的,还练得不是很好,吓吓他足够了。” 金缕道:“我听说云姑娘非要练那四川赤城山上清宫的偃月刀法,这是上清宫的不传之秘,据传只有上清宫少主才能够修习,这又是为何?” 云泽涨红了脸,赵钦笑问:“为何?” 金缕道:“听说姑娘花重金请了十七八个老师,凡是见过这套刀法的,不管是胜了此刀法还是败在此刀法之下的,都请了来,七拼八凑,想自己修炼。听说那上清宫少主姓关名尧川,字子瑞,七年前上太乙山学艺,如今这位关子瑞关少侠就差不多该是时候下山了。不过我劝姑娘不要枉费心机,不要说得胜,凡是见过这套偃月刀法的就没几个活下来的,即便活了下来,也从此退隐江湖,岂敢转述?想是有些江湖宵小,骗姑娘几两银子使罢了。” 云泽道:“我知道偃月刀法是上清宫不传之秘,只不过却不是只有少主可以习得,只,只要是关家,有,有德行的人,得了少主的传授,都是可以修炼的。” 金缕笑道:“云姑娘和关少侠果然渊源颇深。”她顿了顿,又笑道:“只不过据说那关少侠他拜了太乙山凌虚观鬼谷道人为师,相传这鬼谷道人神迈理玄,法力无边,普通人连求见一面都难,更别说拜他为师了,关少侠能得此机缘想是禅缘深种,如果一心慕道,出了家了,却不知怎生是好。” 众人皆笑,云泽立刻急得跺脚,嗫嚅了一会儿,红着脸说道:“他如果做了道士,我就去做道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前尘客栈(四) 翌日午后,云泽见两个小厮模样的人走出门口,神情异样举止不凡,上前去一把抓住两人,回头的竟是金缕和鸣翠两个,只见金缕把头发扎成小鞭,统统箍到脑后,扮了男装又是另一副风韵,不禁笑道:“你们两个打扮成这种模样,鬼鬼祟祟地出门干什么?莫不是会情郎去了?” 鸣翠笑道:“我们小姐才不像云姑娘那么好的福气呢!” 金缕看了她一眼道:“什么小姐小姐的,你在府里也能这么乱说话?” 鸣翠道:“我是小姐捡回来的,只把你当小姐服侍。” 云泽倒没太放在心上,说道:“怪不得老祖宗把金缕送去赵钦哥哥屋子里,你就也跟了去了,你们出门这是要去哪里?” 金缕道:“不过是去前尘客栈看我娘去,平时就少在府外走动,即便出了也是为府中做事,去的不过是经常来往的几家客商,像是洛阳丛家堡门下的几家医药铺子,铁铺,染坊,首饰店之类的,或是你们家的缎庄,茶铺,这些年家里拮据一些,连你们家的器皿生意都很少照顾,家中用的一并都是你父亲差人给送过来的,许久没有去看娘亲了,前尘客栈毕竟鱼龙混杂,现在外头兵荒马乱的,换这身打扮,比较方便一点。” 云泽忙道:“说起来上次自从我给我爹看了你做的左衽窄袖袍,他就说了几次想让你去我家的缎庄织坊帮忙。“ 金缕笑道:“那我真要感谢云老爷厚爱了。“ 云泽道:“我也要去前尘客栈。” 金缕道:“你为什么要去?” 云泽道:“我也想去看看李大娘不行么?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第一次来西凉城,得了痢疾,上吐下泻半条命都快没了,整个西凉城的大夫都没办法,要不是李大娘日夜兼程,两天跑死了三匹马,从山西请来了大夫,我早就死了,我可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金缕笑道:“那你怎么不说九岁那年,你非要摘园子里的水生美人蕉玩,结果掉到了池子里,要不是我救了你上来,你这条小命也没了。” 云泽道:“是是是,女侠,谢谢你对当年不会游泳的我仗义出手,我手臂上现在还留着你死命抓着我时留下的痕迹呢,不过你还不是因为差点抓不住我,险些和我一起沉了湖,要不是赵钦哥哥及时赶到,你我都做了水中冤魂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金缕道:“你就这样去?” 云泽道:“我本是习武之人,何须改装遮遮掩掩。” 三个人走出赵府,只见门外纷扰惊乱,满城戾气,来往马匹急奔,行人神色恐慌,到处都是衣不遮体,脏兮兮的流民乞讨,为了商户丢出来的一块馊了的馒头争得头破血流,失了父母的孩子沿街边走边哭,颇有一股硝烟四起的感觉,曾经繁华的西凉城一瞬间变了个样,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云泽不禁叹道:“我来赵府不过十来天的样子,外头的世界怎么就好像变了个样。” 金缕低声道:“战乱年代本就是如此,我们还是莫要惹事,快点赶去前尘客栈也就安全了。” 三个人正低头走路,一匹马朝着他们疾驰而来,三人一惊,避让不及,马儿显然也是受了惊吓,高高地跃起,马蹄子掠到了鸣翠,将她踢翻在地上。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娃子哪能受得了这一下踢,立刻捂着胸口卧地不起,金缕和云泽赶忙上前扶住,见她呕出一口血来,云泽怒道:“长没长眼睛!竟然当街驰马伤人!” 马上那人是一个都头模样的官兵,借着乱世,早就横行乡里惯了,奉旨来西凉城征兵,正想捞些油水,没想到谣传炊金馔玉,象箸玉杯,钟鸣鼎食的西凉城如此破落,大户人家闭门不出,略有些来头的也不敢动,只有些穷困的百姓,真是榨也榨不出半篓子番薯来,本来还觉得是接了个肥差,此时正没好气,在大街上跑跑马,没想到碰到个敢顶撞他的。 他马鞭一扬,正要发作,忽见那女子生得红唇丰肌,珠圆玉润,恼怒地模样更是别有一番风情,起了淫心。他咳嗽两声道:“如今狗鞑子南下,我朝兵弱势衰,屡屡败下阵来,江山不断被异族占领,你们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去参军报效祖国,在街上和一个美娘子并肩而行,成何体统!” 话毕,就有一群士兵围了上来。 云泽怒道:“你们瞎了眼了!连赵府的人都敢动!” 金缕和鸣翠并不会武功,二人先被来的这些官兵制服了。云泽甩出腰间的九曲链鞭,正要动手,一个士兵突然将一把刀架在金缕的脖子下面,那都头□□道:“这两个人年纪正当,我抓了他们去充军,那是保卫国家,合情合理合法,小娘子,你要识相的话呢我可以考虑放了你的小情人,如若不然,休怪我刀下无情!” 云泽正要大骂,又觉得情势不妥,见那都头一脸不怀好意,想要曝露两人女子的身份,生怕更加弄巧成拙,只能举着手中的链鞭僵持着。 那都头道:“原来只觉得是个美貌的小娘子,没想到还会武功,哈哈哈哈哈哈,这种粗鲁狂野的正合我意!” 几个士兵刚要近她的身,云泽纵身而起被她一招“十面埋伏”打倒了一圈。 都头按辔叫道:“你若不要这两个小子的命,就继续反抗吧。” 云泽心中痛苦,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正想垂臂放弃抵抗,见金缕对她使了个眼色,暗暗摇头,只能继续举着链鞭僵持着。 不一会儿那都头显然是失去了耐心,叫道:“既然这样,我先要了这两个人的命。” 只见瘫软在地上的鸣翠突然抱住身边的士兵,金缕则拿手握住架在脖子上的刀锋,向都头的马颈刺去,马脖子上顿时鲜血横溅,马吃痛受惊,嘶叫起来,前蹄跃起,将那都头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都头十分恼怒,起身吼道:“给我上!” 此时三人虽脱了身,却万万冲不出重围,士兵惧怕云泽的链鞭招数,倒也一时不敢上前。僵持了一会,鸣翠先吃撑不住了,嘴角不断渗出殷虹的血,两腿也站立不住了。一个士兵立刻挺枪上前,另一边的士兵也乘机缠住云泽,云泽分身无数,金缕上前护住鸣翠,但是显然已是无济于事,三人正是千钧一发危在旦夕之际,突然有一个身影飞入乱军之中,夺了士兵的枪头,手上一用劲就将那枪头掰断了,金甲红袍一挥舞,立刻驱散了围上来的官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前尘客栈(五) 来人道:“张都头,皇上派你来征募士兵,你却为何在此欺压百姓。” 金缕没能看清救她性命之人的面貌,但是听声音,显然来者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却生得肩宽体扩,颇有威严。 那都头道:“这不是中卫郎文总都头么?下官为朝廷办事,不知为何出手阻拦?!” 那人道:“张都头,在下听闻张都头来西凉城不足半个月,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民不聊生,西祠庙堂徐老夫妇唯一的儿子在联合灭金的战役中已然身故,你却还要抓年已七十的徐老丈去充军,让徐婆婆拿三十纹银出来赎身才肯罢休,徐婆婆无钱支付,只能上吊自尽。桥头村的胡氏夫妇,丈夫有痨病,一家四口全靠一亩三分薄田度日,你为霸□□女,先害死他家的小儿子,又串通郎中毒死其丈夫,她二人皆是弱女子,被你残害得只能沉湖表志。我朝连年战事,百姓早就穷困不堪,先贤曾曰‘民为贵’,亦有说道‘以德为政,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你这不但不是为朝廷办事,还危害社稷,逼得民怨四起,我本念在和你是同僚,想放你一马,岂止你仍毫不知悔改,我今日就要取了你的项上人头,来祭奠被你害死的众多西凉城百姓!” 说罢他将手中的长刀朝着周围的官兵扔去,又拔出腰间的佩剑,直刺张都头而去。那都头虽然是个无耻禽兽,却曾是中央禁军的一员,端的力大骁勇,使一柄大滚刀,也不躲闪,跳上另外一匹马策马迎面击来,两器相撞,一时间电光火石,一众官兵都被激得退后三步,见那二人斗得难以插足,只能提着武器在旁看着,哪敢上前相助,两人斗到第九招,张都头卖了个破绽,引得那人举剑朝他腋下刺去,哪知他回马一刀,砍向他的背部。 受俘的三名女子都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只见那人俯下马来,避身躲过,又抱住马身驱马前行,回招凌厉,剑气四射,渐渐挽回了颓势,他又坐上了马匹,骑到近身处,竟然抱着马一个跃身横腿扫过去,骑术剑术都是当世少有的精湛,张都头躲避不及,那人快速使出连招手上的剑又补上一剑,从人中直斩到头顶的百会穴,张都头立时落了马,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那人道:“我用叔父写的《满江红》其中一句命名的剑招‘整顿乾坤’了结你,我叔父虽然不会武功,却也好似他亲手结果了你这动摇国本的败类!” 四周的官兵大骇,又并不知来人底细,何以如此大胆手刃朝廷命官,只好拿了那三人做人质。 一名官兵喊道:“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们!” 那人只见其中一名红衣女子好像会一点武功,拿着手上的链鞭朝官兵挥去,只是官兵人数众多,那女子一人很难保护其余两个不会武功的小厮模样的人,落单的那个小厮,虽然手无寸铁,也并不惧怕冲上来的官兵,眼见刺枪就要刺中身体,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忽然出现的年轻人从马上从身跃起,从那小厮身别掠过环抱而起,提脚踢翻了一众士兵。 初时那人见他救起的人虽是小厮打扮,却有摄人心魄的容貌,但对其男装的扮相并没有起疑,如今危急之下将她揽入怀中,才发现触手温润,香玉入怀,贴着他脖颈的脸颊细腻柔软,见那小厮帽子掉在地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露了出来,虽然年轻,却已是风姿绰约。那人不禁呆了神,赶忙将其放下,致歉道:“冒、冒犯姑娘了。”但那女子却说道:“危急关头,何须扭扭捏捏。” 周围的官兵也都放下兵刃,互相张望,惊讶道:“女,女人?!” 云泽道:“你们这支部队是跟着谁的?” 一个官兵道:“征,征西大将军,彭,彭玉。” 云泽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们赵府的二小姐赵玲是谁?” 官兵道:“莫,莫非…” 云泽道:“正是你们彭将军的夫人!” 官兵立刻丢了兵器,俯下身来磕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几位是赵夫人府上的,要怎么罚小人都成,还望莫怪!” 云泽还没有说什么,只听金缕对那年轻人道:“你流血了!” 那神秘来人听她这么一说方才感到手上隐隐作痛,说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你胳膊上也出血了。” 前尘客栈天字号客房中最大的一间厢房里,金缕和鸣翠两人都褪去了男装,换上日常的女装,一个大夫正给救了她们的那人包扎手上的伤口,那人呆呆地望着娉婷而至的两个女子,垂下了手,忽又一下吃痛,惹得其中一个女子不好意思起来,另一个则咯咯笑道:“原以为是个行侠仗义的盖世大侠,谁想到见了我们小姐,竟成了呆子。” 金缕喝道:“鸣翠,不准胡说。”又侧身作揖道:“身扮男装,只为行事方便,还请阁下不要见怪。” 那人赶忙摆手,又一阵吃痛,这才乖乖地不动弹了,说道:“不不不,是在下唐突姑娘了。” 金缕笑道:“我并不是什么姑娘小姐,我只是赵府的一个丫鬟,来这里探望娘亲,我娘在这家客栈做了十多年,和客栈的掌柜非常相熟,公子就请安心住下养伤。” 那人道:“姑娘太客气了,我的手已经没什么事了。” 金缕道:“刚才我听那都头唤你作中卫郎文总都头,你又说你杀他的那一招是用你叔父写的《满江红》里的一句‘整顿乾坤’命名的,不知公子是否是当朝文丞相文氏后人?” 那人道:“在下文世康,文丞相正是在下叔父。” 金缕道:“小女金缕多谢文大侠救命之恩,久闻文丞相大义凛然,学富五车,忠君爱国,小女虽然身居深宅大院之中却也知道如今我南朝局势命悬一线,全靠文丞相全力支撑。” 文世康道:“多谢姑娘的赞赏,我叔父虽是一介文官,却十分英勇了得,在赣州起兵抗元,同大臣陆秀夫,郢州守将张世杰三人力保南宋江山,我甚为敬仰。” 金缕叹道:“我方才见了这么多兵,吓得动都动不了了,连一只马都弄不死,文丞相一力抗元平夷,真是难以想象。” 文世康道:“你乃一介女流,方才愿意为了同伴冒这么大的风险,已属十分不易了,你为何去刺那马头?” 金缕道:“云姑娘会武功,我只是想我们三个人不能全死在那儿,就算只逃出去一个也成,如果能顺便杀了那畜生,也算是我们赚到了。” 文世康见眼前这个女子,貌美文弱,话语同眼神却十分坚韧决绝,不禁心中一凌。 不一会儿,门后走出一个老妇人,岁月的烙痕印刻在她脸上,却丝毫不影响她庄重的雍容,那老妇人下跪道:“草民李豫芬拜见文总都头,女儿得蒙总都头相救,感激不尽!” 文世康赶忙起身扶起李延芬道:“夫人不必客气,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李豫芬道:“夫人不敢当,这里的人都叫我李娘,总都头若是不嫌弃,也可称我一声李娘。” 文世康立刻道:“是,李娘,二位都太客气了,在下文世康,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可以叫我一声文大哥。” 金缕脸上微微红了,鸣翠笑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叫文大哥?” 文世康道:“这是自然。” 金缕横眉一瞪,杏眼碧波,文世康见其娇嗔的模样,心中又是微微一动,他从小就在军中长大,跟随叔父一规一矩都是有板有眼,学习知书达理,绝不敢逾越,从没有见过这般生动的女子,不禁又看得呆了神。 鸣翠笑道:“好了好了,再看可要把我们小姐脸上看出窟窿来了,云姑娘身体不适,已经在天字房中睡下了,正好下楼说书先生刚刚开说说一段新故事,我们便也去凑个热闹吧。” 李娘道:“你左右也常来,便陪文大哥去听一会儿书去吧。” 金缕应了一声,和文世康鸣翠二人下了楼。 话说这前尘客栈历经改朝换代,几百年来屹立不倒,尘封多少往事和秘密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当世众多有名号的风流人物都在这儿或多或少有过一段过往和故事,恰似金风玉露一相逢,便生出无数悲甜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不肖种种 春日午后,沈宓在鸣莺的服侍下喝了些粥汤,就又懒洋洋地想在床上躺下。鸣莺道:“小姐可不要又睡了,刚吃了饭就睡,恐要积食,不如去园子里和云姑娘耍会儿,云姑娘难得来府上做客。”沈宓拗不过鸣莺,下了床在园子里随意走动,到湖心亭边,见赵钦手中拿着鱼食,愣愣地看着湖水发呆,便走了上去。 沈宓笑道:“钦哥哥又发什么楞,莫不是要把这湖底看穿?” 赵钦本是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的,直到沈宓与他说话才回过神来,不免笑道:“我是在羡慕水里的这些小东西,一天吃完便睡,睡醒又吃,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沈宓拿了一点他手上的鱼食朝湖里撒去,只见湖中红光粼粼的鲤鱼都赶来争食,因赵老爷喜欢养鱼,赵府花园湖中的鱼都被喂得体型硕大,一时间搅动得湖水翻腾,很是壮观。 沈宓道:“鲤鱼尚且争食更何况是人。” 两人慢步走到园中假山,假山后有另有一处园林,名叫沁园,这处园子虽然地方不大,但贵在小巧精致,奇花异草,蔓藤青萝殊也不曾少了。两人见到在园中小亭里,金缕正和众多丫头们绣帕子,香囊,结穗子,采了新开的花朵磨胭脂。赵钦刚走进亭子周围,只觉得一股异香四溢,顿时兴致大增,走上前去看她们调配的香料,拿起来凑在鼻子边上闻一闻,又见一个丫头在绣一个波状云纹绣品的荷包,禁不住凑上前去笑道:“好妹妹,你这荷包绣完,就赏了我吧。”那女孩子笑道:“都说少爷喜欢和姐妹们玩在一起,又会哄女孩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你是少爷,你要什么我自然弄了给你,何须姐姐妹妹的叫。” 赵钦脸上一红:“谁又说这混账话,我不过见姑娘你绣的荷包精巧可爱,才问你要了。”他又用余光细细打量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只见她殷虹小嘴,面目清秀,身段也颇有韵致,却认不出来是哪一个,于是说道:“不知道妹妹叫什么?怎么从来也没见过。” 那女孩子笑道:“我是因为皇妃娘娘省亲,怕人手不够,前几天才被夫人买到府上的,我叫水月。” 赵钦点头道:“你和你金姐姐倒长得有几分相似,手艺也可以一比高下。” 水月笑道:“夫人买下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我还没进府的时候就常听姐妹们说起金姐姐的名讳,心中也时常揣测她究竟是怎么样一号人物,进了府里之后才发觉,拿我和金姐姐比实在是折煞我了呢。” 赵钦道:“你毕竟年纪尚小,只不过你的名字,镜花水月,总不长久,倒不是有福之人该有的名字。” 水月笑道:“少爷难道也要给我改名字?我可不要,我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不是什么有福之人,乱世之中,能进到赵府,已经算是天大的福分了。” 赵钦见沈宓和金缕坐在一起结穗子,捣花瓣,二人难得有这么安静地一起坐着做活计的时候,本就都是绝色的,况且一个阴柔清秀一个生气中略带着些稚嫩的妩媚,彼此相得益彰,真是赵府难得一见的美景。他立刻忘了自己正在同水月说话,忙走过去问:“金妹妹在忙什么呢?” 金缕笑道:“少爷没见么?我让她们闲来无事,自己做胭脂香料,以后这些东西就不必外头买了,自己做不但用料安全,还可以省下些用度来。” 赵钦道:“自己捣花瓣做胭脂,倒是很有趣味。那这些穗子又是做什么的?” 金缕道:“如今将士在外征战,多有伤亡,因为人数众多,有时候尸体腐烂了都来不及收回让他们的亲人来认领,拿这些穗子系在佩剑上就算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也还可以辨认,我想着多结一些,让人给二小姐送去,我们在府中不能帮上什么忙,如果能让前线的战士安心,帮到彭将军一点,我想也是好的。” 赵钦拍手道:“好,好,好!这样的办法也只有你能想得到,我想二姐夫一定会很开心的。” 鸣乐道:“金妹妹也就能想这些法子克扣我们呢,真不知道是给谁省钱,前儿园子里的李子,杏子,桑葚结了果实,金银花,马齿笕,紫苏叶也长得好,我说果子不如各房分了,中药呢就入库房,金妹妹非要我们按房里的人头来领,你没见到她那个样子,简直就是数着个数发给我们的呢。” 鸣雁道:“可不是么,多下来的果实,让几个小厮上街去卖了,草药也卖去了丛家堡的药铺子春晖堂,卖不掉的,都让人晒成了干存放起来,可忙了我们好几日呢。” 金缕笑道:“我不过是使唤了几位姐姐一下,可就惹了这么大一通抱怨,且不说这些东西要食用适量,多吃无益,就是卖来的钱,哪个不是分给各房贴补家用?战事连年,物价飞涨,我们园子这些地,不用也是浪费,哪几个天天和我抱怨银子不够使,主子要吃个点心喝口好汤都拿不出来,以后可别跟我抱怨了,我也不敢再使唤各位姐姐了,费事惹个小气的名号。” 鸣雁和鸣乐嚷道:“瞧瞧这张嘴,我们不过说了几句,就惹来你数落,敢情赵府上下,就得你一个贤惠。” 金缕道:“我正想和太太商量,我说一句犯上的话,赵府这两年也只是表面风光了,大环境如此,谁又能怪呢?府里已经养不起这么多小厮和老妈子了,不如把我们园子里的地,包给他们种去,除了自家的日常吃用,卖得的钱除去本金,我们只提两成,这样既能不用给他们支月钱,还能供了他们的口粮,如果卖得好,还能存些积蓄,世道如此,若能得些钱傍身,对谁都是好的。” 赵钦点头道:“这是为府里着想,怎能是犯上呢。” 鸣雁道:“说起来这个月的月钱还没给支呢,我知道金妹妹持家困难,可是老夫人房里的钱总不能短了吧。” 金缕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你们,云姑娘出了街我才说的,咱们为省亲的事情准备了又大半年,花了好大一笔款子,这几个月都是靠宫里的赏钱和卖掉云姑娘的父亲送来的陶瓷和古玉碟子才好歹周转过来。老太太,太太和沈姑娘都有惯常吃的药,配一剂都是花费不少,我们的少爷平日里吃穿用度也是省不了,前几日卖了一个翳镬合欢香炉,左右还剩几串钱,不如你先拿去用了,实在不够,再想办法。”说着金缕忙让鸣翠带着鸣乐去领钱去了。 赵钦听罢悄悄对金缕说道:“你说我也就算了,偏把沈妹妹也说进去,你也知道她平日里就不怎么听得话,她住在我们家已经时常觉得添麻烦了,以后我节省一点便是,也不焚香了,洗澡也只是普通的皂角就可以了。” 金缕听了这话愣了一愣,起身说道:“是少爷,是我多嘴了,不过少爷放心,家里这点钱,还是凑得出来的。”说罢,起身推说去老太太房里,便离开了。 金缕服侍老太太吃完饭,自己就着剩下的胡乱吃了一点。老太太道:“你这丫头,就是太守规矩。”金缕道:“本来也不太吃得下。”陪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服侍她睡下之后,就去了账房查账,把账本都整理完了送去给秦夫人。 秦夫人躺在红纱帐里面,撑着头闭目养神,水月和鸣乐两人侍奉在侧。金缕不禁咽了咽口水,她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丫头都是这么想的,更何况主子?她制止了鸣乐出声,说道:“我等一会儿就好。”垂手在床边等了好一会儿,水月道:“姐姐还是去堂里做一会吧,夫人醒了我去叫你。”金缕摆摆手,示意不用。 过了一会儿,秦夫人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等在床边的金缕道:“等久了吧,坐。”她翻开金缕递过来的账本,翻了几页,合起来,淡淡地说道:“难为你了。” 金缕道:“我先前同夫人建议把园子里的田让下人们分了去种,不知您意下如何?” 秦夫人道:“看这账面,也只能这么做了,不过我们赵府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正经也是皇亲国戚,把田租给下人们去种,难免有些闲杂人等出入,你可要管好了,不要出什么岔子。” 秦夫人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但是语气中总是暗含着一点点不满意,就好像在说做官的就一定要巴结上司,搜刮百姓,管账的就一定拿回扣,中饱私囊一样。金缕虽然还算大度妥帖,到底也还是小孩子心性,当下心中气恼,只是面上并不表现出来。 她拿了账本从秦夫人房中走出来,走了两步想起赵钦和她说的话,越想心中越气,她觉得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赵钦不应该拿自己当成是小心眼的人,想着想着,就扶着柱子,嘤嘤地流了几滴眼泪。 这场景恰好被刚刚回来云泽看见,她走过来,笑着说道:“哎哟,是谁惹哭了我们金姑娘呀?”金缕偷偷一抹眼泪,嗔怪道:“谁又哭了。”云泽见她神色不对,又笑道:“一定是我那个不懂女孩子心思的赵表哥不好。”金缕一甩手道:“你表哥有什么不好的,他是少爷,自然可以今天问一个妹妹要荷包,明天又为另外一个妹妹数落我,我不过是一个丫鬟,除了逆来顺受还能怎么样。” 云泽笑道:“怎么把生表哥的气撒在我身上了?”见金缕不理她,又说道:“我们去府外走一走,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金缕道:“你这刚从外面回来又要去哪里?我可不比你,你是云家大小姐,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我一离开,府上的人谁来侍奉?”云泽道:“让鸣翠去吧,难不成这府中少了你还没法过了?”金缕道:“外头这么乱,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云泽拍着胸脯豪迈地说道:“你放心,我来保护你。”金缕不禁“扑哧”一笑:“就你那两下?” 云泽不由分说拖走她,金缕心想与其让她一个人在外惹事,不如就看着她,于是同她约法三章,不准打架,不准多管闲事,还要改成男装,方才同意陪她出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不肖种种(二) 一会儿,两人到了西凉城最大的酒肆云翠轩,站在外面就可以闻到从云翠轩里散发出来的阵阵酒气,很奇怪战争越是激烈云翠轩的生意就越好,好像人们总要寻找一些途径来逃避让人恐惧的现实,无论世事如何异变,战祸如何缭绕,云翠轩却总是歌舞升平,到处是醉生梦死的酒客,推杯换盏之间,觥筹交错之中就总可以遮蔽一点点心中的阴影,只是买醉带来的愉悦却并不长久,人总有清醒过来的一天,那时的痛反而会比原来苦上百倍,唯有继续过着糜烂的生活。 金缕皱着眉问道:“你来云翠轩干什么?” 云泽道:“找人。” 两人走进云翠轩,云泽往最大的酒桌上一坐,故作豪迈地招手唤来老板娘:“来五十斤女儿红,五十斤花雕,五十斤竹叶青!” 云翠轩的老板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姓贾,至今未嫁,西凉城的人都叫她贾姑娘。贾姑娘上下打量了几下来人,陪笑道:“公子叫这么多酒,喝得完吗?” 云泽双目一瞪,说道:“怎么,你怕我付不起钱?要不是你这桌子太小,我还叫得更多酒呢!” 贾姑娘也没再说什么,做出唯唯喏喏的样子径自而去。金缕问道:“你干什么叫那么多酒,本来正经人家的姑娘就不应该来这种地方,你是没事,我可怕回去老太太和夫人拨了我一层皮。”云泽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金缕道:“你跟我说明到底为何来这云翠轩?” 云泽道:“我偶尔得到消息,有一个叫乔剑清的人曾经以五行剑法一招‘愚公移山’胜过偃月刀法半招,我听说他已经南下准备加入文丞相的聚义军一起对抗蒙古人。” 金缕道:“那又如何,且不说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就算被你找到他,他既然要加入聚义军,就不可能□□教你武功。” 云泽摇头道:“只要是人,就都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能让人利用。济世神医乔剑清有一个外号叫笙鹤子,只因他钟爱效仿魏晋名士风范,自命风流洒脱,不与人交往,号称梅妻鹤子,平日里只爱弄乐侍梅养鹤。魏晋名士为求长生不老,往往喜欢炼丹服药,如果告诉他我有秦始皇五巡而不得的‘肉灵芝’,告诉他服一个疗程要九九八十一天,让他在这些天里将他见过的偃月刀法的招式比划给我看,我就不信他会不答应。” 金缕奇道:“既然是效仿魏晋风骨,为何反倒参军打仗?” 云泽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金缕道:“那你为何叫这么多酒?” 云泽道:“魏晋士大夫最喜欢纵酒佯狂,经常喝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如果此人到了西凉城,必要来这云翠轩,我就守在这里,天天点光他的酒,直到他出现为止。” 金缕又道:“你又哪里来的‘肉灵芝’?” 云泽诡秘地一笑:“这就是天机不可泄露了。” 金缕摇摇头,表示这个计划并不怎么可行。厅堂的另一头,突然有一个横眉虬髯大汉,将碟儿盏儿丢在地上,乒乓作响,惹得众人朝他看去,贾姑娘赶忙上前陪笑道:“官人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有服侍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那大汉冷笑道:“他奶奶的,你这是什么店?卖的酒,一点酒味也没有!”说着他往地下吐了几口口水,说道:“我需不曾比别人少付了酒钱,为什么那两个人桌上的酒香都可以飘到我这里来了,我的酒却这么淡而无味!” 贾姑娘赔笑道:“方才这两位公子,买走了我酒楼里快一半的酒,我担心到了晚上不够卖,所以……”那大汉“霍”得掀翻了桌子,瞪着眼睛说道:“所以,你就在我的酒里参了水了?” 云泽和金缕冷眼看着那汉子,云泽道:“这莽汉也忒蛮横,不然请他喝两杯酒又如何?”她指了指面前堆成山的酒缸,而酒肆的小二还再不断地上酒。 贾姑娘到底也是做了多年云翠轩老板娘的人,什么人没见过,当下赔礼道歉,还免了那人的酒钱,谁知那汉子还是不依不饶,大骂这家店是黑店。 贾姑娘见那人喝醉酒闹事,说道:“该赔的都赔了,如果官人还是不满意,唯有请你离开,不要影响别的客人了。”那人仍旧不依不饶地大吵大闹道:“卖假酒,还是你们有理了?”一边只管撒泼掀桌子。 贾姑娘脸色一变,跟刚才陪着笑脸的样子很不一样,也不再多说什么,侧身朝后站了一步,立刻从她身后走出几个彪形大汉将那无理的汉子团团围住,贾姑娘道:“既然客人自己不肯走,唯有请他走了。” 那大汉好像并不惊惶,纵身翻上桌子,哈哈大笑道:“想来拿我?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老子是太乙山鬼谷道人的大弟子,上清宫的少宫主见到我还要叫一声大师兄,我师傅法力无边德高望重,孝宗乾道八年,江西隆兴府水灾,我师父只身入赣江,同那东海龙王青龙神勇斗了三天三夜,才将其打败,堵了水祸,解救了赣州民众……” 有人插嘴道:“孝宗乾道八年你师傅已经可以斗龙王了,那你师傅现在不是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么?” 那汉子愣了一愣,不理那人,又继续说道:“水灾结束,复又瘟疫横行,民不聊生,我师傅亲上仙岛蓬莱,求那岛上的老仙人赐予灵丹妙药,那仙人据说是天上的太上老君下凡,先前哲宗,高宗请他出岛治疾疫,他都没有允若,话说那仙人的丹药当真灵验,拿水研开分给流民,瘟疫马上就停止扩散了……” 还没等他再说下去,云泽就先坐不住了,起身道:“你这汉子好不害臊,鬼谷道人的太乙一派武学仙法向来只传两个徒弟,莫不是根骨精奇,仙貌风姿,又禅缘极深的出众少年,你这满脸胡子的大汉少说也有不惑的年纪,哪里道听途说来一些鬼谷道人的民间谣传,竟敢来冒充他的徒弟,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说罢甩出九曲链鞭,朝那大汉挥去,云翠轩其余众人也围上去,同那人缠打起来。 话说那汉子虽然莽莽撞撞,讲话又半真半假颇不着调,武功却不弱,又很有一股蛮力,使一柄戒刀,舞得霍霍生威,竟能抵挡贾姑娘的手下和云泽的双重进攻,不过在围击之下终显得势单力薄,慢慢显出败迹来。 金缕见那人不敌,心中不愿惹事,也不愿伤人性命,却因为众人斗得正酣无法插足而暗暗着急,此时酒楼门口走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脖颈上套着一串佛珠,手上还拿着一串,那佛珠粒看上去比普通的佛珠要大,乌油油的程亮。云翠轩里酒客此时都皆心道,奇了奇了,今天先是见到一个自称鬼谷道人大弟子的虬髯大汉,又见到个进了酒楼的和尚。 那和尚道:“阿弥陀佛,我小和尚想来化碗酒喝,怎么碰上这么精彩的打斗。” 有人说:“你这小叫花子,还冒充和尚来骗酒喝,有喝酒的和尚吗?” 和尚并不答话,手指一动,还未曾看清,只见那说话的人面前的酒坛子立刻被打碎了,只见佛珠临空绕了一圈,又回到他手中,坛子的碎片飞散开来,其中最大的一片正好落在他手上,里面盛了浅浅的一点酒。 那和尚笑眯眯地道:“多谢!”说着一仰脖子喝了干净。 金缕虽然常居深宅大院,毕竟也经常出入前尘客栈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也爱听那些酒客食客和来住宿的人谈论一点江湖事宜。她不十分认得刚才的那一招招数,却认得那和尚手中的念珠,这串佛珠虽非七宝所制,但究其来由却要更胜一筹,这串小叶陀罗尼菩提子一共有一百零八颗,相传是释家佛祖坐其下而大彻大悟的毕钵罗树结成的木槵子做成的,佛三通是这世间唯一留存的一颗佛家圣物舍利子,江湖上的人都说由此圣物在旁,不但静思虑,驱妄念,还可防毒辟邪,治病疗伤,若用这串珠子练功,则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黑市中小叶陀罗尼菩提子的一颗珠子就可以卖到一千两黄金,一整串珠子的价值则在十五万两黄金以上,有钱人通常买来放在家中供着,或者佩戴在身上,以求佑福保灾。 不过黑市上的小叶陀罗尼通常都是假的,因为这是五台山召华寺圣远方丈随身携带的法器,轻易不落尘世。金缕眨巴着眼睛望着眼前的这个和尚,他显然不可能是已经年过花甲的圣远方丈。 金缕道:“小和尚,你若能阻止他们缠斗,我这里的酒,就都送与你喝!” 和尚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说罢闪身而过,欺身接近众人,施掌打开这番缠斗。 云泽叫道:“哪来的野和尚!竟敢出手阻挠!” 金缕道:“云泽!你答应了我不惹事的!” 云泽一听手上果然慢了下来,只见那和尚步法轻盈,身法灵动,挥舞起手中的珠串,那佛珠竟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所到之处,一众莽汉纷纷应声倒地。 云泽毕竟是家传的生意,对珠宝器皿都很敏感,只看一眼便立刻认了出来:“小叶陀罗尼菩提子!” 她这么一喊,众人都住了手。 贾姑娘忙上前一拱手:“敢问阁下是?” 小和尚挠挠头说道:“不敢当,小僧法号无妄,不过是来讨杯酒喝的。” 金缕道:“不知这位师傅同召华寺圣远方丈是什么关系?” 和尚道:“正是家师。” 云泽道:“那这位小师傅一定是慧根极深的高人了,不然圣远方丈的贴身之物,怎么会随便传给一个弟子。” 无妄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地开始喝酒,并不答话,只是赞酒的香醇。喝了一会儿,抹抹嘴看着方才的虬髯汉子说道:“这位施主,是贫僧一位故人的朋友,为人鲁莽了一点,但是并没有坏心,不知各位可否放他一马?” 金缕赶忙道:“那是自然,一场误会而已。” 无妄两只手微一运劲,立刻扛起两坛子酒,说道:“这位女施主要把酒都施给贫僧,贫僧也喝不完这许多,佛家戒贪戒奢,我就只要这两坛子就可以了。” 金缕点点头,无妄同那汉子正要离开的时候,从虬髯汉子的衣襟里掉出一块文丞相聚义军的锦帕来。云泽见那锦帕,立刻走上前拦住二人的去路。 “慢着!”云泽作揖道:“可否向二位打听一个人?” 无妄道:“不知施主要打听的是谁?”云泽道:“笙鹤子。” 虬髯汉子道:“济世神医乔剑清?” 云泽道:“正是!我听说此人也南下加入文丞相的聚义军,我见你有这块帕子,想问二位有否见过此人。” 无妄道:“不知施主要找笙鹤子,所为何事?”云泽道:“这,二位就不必过问了。” 虬髯汉子摇摇头:“我也是才上赣州参军的,文丞相怕聚集军队遭到蒙古人的打击,让我们各自散去,锦帕造价较廉,我们就以此为记号,以便再聚,起兵抗敌,除了军队里的几位文官,我谁都没有见过。”云泽叹了一口气,只得暂时作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不肖种种(三) 金缕和云泽二人刚刚回到赵府门口,就有小丫头急忙来报:“老爷回来了!” 云泽道:“哎呦,那个老古板回家了,赵钦哥哥可要倒大霉。” 金缕白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在丫头面前胡说。 那个小丫头不过十来岁,听云泽这样说,立刻说道:“可不是,一回来就在书房查少爷功课,查到这会儿还没查完呢。” 金缕道:“带我们一起去看看。” 赵钦住得朗月阁这时候看上去气氛紧张,从屋外看去,里面只有赵老爷,秦夫人,赵钦和几个丫鬟,外头还站在几个侍奉的小厮,全都毕恭毕敬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云泽问其中一个小厮道:“诶,我表哥挨骂没有?” 小厮不敢回话,金缕瞪了她一眼,她也没在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最近书读得如何了?”赵老爷翻了翻赵钦桌上的书册问,又说:“书房摆了一屋子的书,也不知道是糊弄我还是糊弄你自己。” 赵钦双手握在身前,低头道:“这半年去学堂,先生又叫温了四书五经,我原也早已通晓,如今背得更熟了,现在教《资治通鉴》《楚辞》《国策》《左传》。” 赵老爷道:“先生讲的自然不同,别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从小读书识字比别的孩子早一些就自大,我也不指望你拿什么功名,只是你也快到及冠之年,若还是如现在这般语不成话,书不成文,胸中无半点墨水,成日里在园子里同女眷们玩闹,传出去我也丢不起赵府的脸,他日倘若我死了,也对不起赵家的列祖列宗。” 赵钦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 秦夫人在旁说道:“老爷你难得回来,又只拘着钦儿,说这一些严重的话,可吓坏孩子了,钦儿如今可不比之前,不仅上了学堂,教书先生还直夸钦儿聪明,一点就通呢。” 赵老爷冷笑道:“聪明?他的聪明就没用在正途上,让他吟诗作对就行,正经写几篇八股文就一窍不通,说孔孟之道乃帝王之术,儒家说‘正其谊而不谋其利,明其道而不计其功’,然为仁为益,求学明道,终究是天下之利,何为无所为而为?这些不知所谓的话。” 一时说得秦夫人也不好反驳,颇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赵老爷又说道:“最近写的功课拿一点来我瞧。” 赵钦心下有些不安,估摸着最近知道他父亲要回来,多少用了些功夫,每天都要写上一二百个字,连同沈宓替他代笔的,怎么也有厚厚一塔百余张纸,只是父亲将近半年没有回家,不知道这些字能不能蒙混过关。 金缕见云泽进去,只得焦急得等在门口,一会儿听里面的人出来说要去把少爷写的功课拿来给老爷看,连忙打发丫鬟去自己房里取了这些天帮学着赵钦的笔迹抄录的字,她模仿赵钦的笔迹时间不长,不怎么有信心,只好悬着一颗心继续在门外等着。 云泽走进书房,朝赵老爷略微拱了拱手道:“云泽见过姨丈。” 赵老爷平日里就觉得这个外甥女疏于管教,大大咧咧没有礼貌,全然不像一个大家闺秀,如今见她进来,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暗自皱眉,无奈地点点头算是应了。 云泽笑道:“姨丈风尘仆仆地刚到家就查表哥的功课呀。” 赵老爷道:“如果他能有所长进,自然也不用我来过问。” 一会儿,小丫鬟讲字帖呈上来,赵老爷翻了几张说:“有这么多?看来最近是用功了不少。” 一旁的赵钦也有些惊讶,本来想着凑够的数量,刚刚在被与不被父亲责备的边缘,没想到竟然送上来这么多,思来想去,只有是金缕帮手准备的,不免心生感激。 赵老爷道:“《六韬》和《花间集》抄来无益,不过长长见识,要参加科举考试,还是要把四书五经温熟了才好。”翻了几页又说:“你的字倒是有些长进,原先学柳公的字都学不好,如今倒有些王羲之的韵味了。” 氛围刚刚缓和了一些,偏生这时云泽又插嘴道:“姨丈也别老是找表哥的不是了,表哥可厉害了,他给前程客栈说书的朱先生写的书叫《一波锦鲤》讲西王母蟠桃园瑶池里养的一条鲤鱼成了精,这小鲤鱼不但进了天神院学习仙法,还机缘巧合得了妖族上神东皇太一的灵力,那些个听书的都可喜欢了。” 云泽话还没说完,赵老爷立刻脸色大变,冷笑道:“你如今长能耐了,放着正经的书不念,偏要跟三教九流的江湖人来往,怎么,想着写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文章能养家糊口?这些笔墨若是流出去,被有心人看了,断章取义得说你含沙射影,妄议朝政,不但你爹的这身官服要脱,全家都要跟着你倒霉!” 赵钦这会子也真是觉得委屈,不免小声辩驳道:“我就是写着玩的,也没影响学业,也不知怎么得就被人拿去传看了,前程客栈的朱先生说我写得特别好,央求再三我才让他说个两三段的。” 赵老爷勃然大怒:“你还引以为豪,还有理了!”说着将手上的字帖重重地甩在桌上,桌上的笔筒没有放稳,摇摇欲坠,摔在地上,笔散了一地,从笔筒里掉出一个香囊,模样精巧,甚是得意,屋内众人原本因赵老爷盛怒而神经紧绷,这时候注意力全被这香囊吸引过来,原以为这上面秀的是什么燕鸟花鱼,仔细一看竟是一男一女赤条条地相拥在一起的春宫图。众人一时都懵了,不知作何反应才好,就连赵钦本人,也不知道这个香囊是怎么到他的笔筒里去的。 赵老爷怒极而笑,只说:“快拿家法来,我今儿非要打死这个不知廉耻,不求上进的龌龊东西。” 门外的金缕一听屋内闹将起来,情知事必不好,刚忙拉了一个刚从屋内出来的丫头急问。 丫头说:“本来老爷看了少爷的功课,说他字好进来也用功了些,谁知道云姑娘在旁边插话,将少爷给说书先生写书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老爷立刻生气了,拿手里的字帖拍在桌上,偏生将笔筒打翻在地上,里面掉出来个香囊,上面绣着春…春…春宫…” 那小丫头还没说完脸就红了,金缕到底年长几岁,立刻就明白了,随即问道:“这是谁的香囊?” 丫头答道:“不知道啊,就连少爷也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真是百口莫辩,老爷哪里信他说的话,这不让去取家法要惩罚少爷呢。” 金缕急道:“都怨云泽,这丫头平时口无遮拦也就算了,这时候也兴她乱说话,还有那香囊定是哪个负责采办的小厮,外头不知哪里得来这污秽东西,想拿来讨赵钦的好,随手放在那里,如今反而害了他!” 丫头叹了口气道:“金缕姐姐,我不跟说了,我还急着去拿东西了,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我若取得慢了指不定连我也要受罚。” 金缕估摸着这时候去老夫人房中求助是怎么也赶不上了,只得央道:“好妹妹,你且慢慢来,若有什么,我替你担着便是。”说完连忙往赵母住处去了。 “要打钦儿先打死我!” 过了半晌,赵母在金缕的搀扶下心急火燎地赶到,一口“心肝”一口“肉”地叫着,彼时赵钦已被下人按在板凳上,着实打了好几下,赵老爷扔不解气,提起板子就要自己下手,被赵母及时喝住,旁边的秦夫人早已哭得不成人形,报着丈夫的腿不让他下手。 赵老爷见母亲来,又怒又急,却也不敢再落板子了,只好说:“母亲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打发人来嘱咐儿子便是。” 赵母道:“你也别好一阵歹一阵,一回家就摆出当老爷的样子,我只带着他娘俩离了你,也不阻碍你升官发达。” 赵老爷立刻软了下来:“母亲这又说的是哪里话,我教训儿子,也是为祖上积德,为不辱没赵家的声誉啊。” 赵母道:“你也不必提醒我钦儿是你儿子,你有权利教育他,你别忘了他也是我的孙子,你只把我和钦儿一起打死了,大家一了百了。” 赵老爷一听赵母是真的动怒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回头看趴在板凳上的赵钦,俊秀的脸煞白,没有一丝血色,也知下手有些重了。赵母俯身查看赵钦的伤势,一面又潸然泪下,金缕见赵母秦夫人只是相拥着恸哭不止,只好暗暗命人抬了藤椅来,将赵钦送去赵母房中看护。 到赵母住处,众人又打水送药,乱了半天,方才散了,这时金缕方才悄悄地走进房中,看到赵钦疼痛难忍的模样,一时情难自禁,本想开口说些安慰的话,谁知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不十分疼了。” 赵钦显然是咬着牙说这话的,金缕见了自然分外心疼,不忍道:“怎么就打得这么狠…”话还未说完,已经忍不住背过去偷偷抹泪了,赵钦拉着她的手,反倒安慰起她来。 此时听丫头们说:“云姑娘来了。”二人这般光景,怕被人瞧见了,不免脸红起来,金缕快速得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只见云泽拿了一瓶药膏走进来,对金缕说:“这是我们云州特有的活血散瘀的药膏,用纱布包了敷在伤口上,保管一晚上淤血就散了。” 见金缕不理,只好讪讪地把药交给一个小丫头,倒是赵钦同她搭话道:“不过挨了几下打,很快就没事的,有劳了不必太担心。” 云泽道:“唉,这事都怨我,都怪我口无遮拦,连累钦哥哥被他爹罚,大嫂子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金缕瞪了她一眼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只顾贫嘴,刚说自己口无遮拦,这会子又胡乱说话。”说罢脸微微一红,刚说完这话,突然只觉得腿上无力,头晕目眩,差点昏倒在地幸好被云泽扶住,想是方才因为赵钦被他父亲问责而焦急攻心,如今知道他无事放下心来反而一时脱力所致。 赵钦在床上急道:“金缕,金缕,你怎么样?” 金缕道:“你且只顾好自己的身体吧,我不过是这两日有些累罢了。” 赵钦道:“那你先回郎月阁休息吧,我左右在祖母这里住个两三日也就回去了。” 金缕道:“那怎么行,你平时的起居可都是我照顾的,如今住在老夫人这里要是不习惯……” 云泽笑道:“哎哟,赵钦哥哥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离了你还不活了?他在老祖宗这里,吃穿都不会短了他的,你还是休息几天,赵钦哥哥就暂时交给别个服侍吧。” 说罢云泽找来鸣翠,二人把金缕服回郎月阁,一直送到床边才放心。 金缕道:“我几时就这么娇滴滴了,不过是近来操劳身体有些虚,睡上一觉也就好了。” 云泽笑道:“我的姑奶奶你就这么爱伺候人呢,你呢这几日就放宽心好好休息,左右赵钦哥哥受伤下不了床,又不会跑了。”一面又嘱咐鸣翠盯着金缕休养,这几日都不许干活,方才离开朗月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南柯一梦 金缕原本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谁想到一躺到床上竟然立刻睡着了,只觉得心中一沉,意识就逐渐模糊,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暗黑阴漆的甬道里,手不知道被一个什么人握着,正在一路狂奔,她隐约觉得此时后有追兵前无去路,但这种悲观的境地却并没有给她带来绝望,相反那只握住她的手让她觉得无所畏惧。 她最近好像经常做这个梦。 “跳啊,快跳啊!”梦中人对她说。 前方透出一点光亮来,她也顾不得许多了,纵身一跃。 梦就到这里戛然而止了,醒来只觉得全身乏力,筋骨酸痛,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同赵钦说的锦鲤的传说不过是她潜意识不知哪里冒出来念头,闲来无事随口说与赵钦逗趣罢了。 她未时睡下,醒来竟已是子时,天色漆黑四周寂静无声,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恍然觉得床边站着个人,倒也没有害怕,反而凑近了瞧那人的模样,只见是个仙风道骨却不失雍容华贵的美艳女子,有种摄人心魄的庄重和威严,让人不敢造次,金缕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那女子周身散发着羸弱的光,神秘而又圣洁,妙相尊肃,头冠九龙飞凤髻,身穿大红白鹤绛绡衣。 “你是谁?”金缕问道。 那女子轻叹一口说道:“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何必在乎我是谁,当初你但凡听我一句劝告,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金缕不知此言何意,又不知眼前的人如何称呼,只见她半夜出入如入无人之境,周身仙气,形容又不比尘世凡俗,料她必是天上的神仙,只得又说道:“金缕不明仙姑何出此话,还望仙姑明示。” 来人无奈叹道:“念在我们曾经师徒一场,今日也为你专程到此,我便提点你两句,因你前世造孽太深,玉帝昊天震怒将你贬黜下凡历劫,并已立下约定,若你此生死于非命不得寿终正寝,便会永堕六界轮回,再不能重列仙班。我若是你,便会寻一清幽山林,耕渔猎织,平淡终了,万不可涉世太深,搅入这摊浑水,妄送了性命。” 金缕张口还想问话,只见女子衣袖一挥,她便失去了知觉,等再醒来,天已是大亮,昨天夜里的事情却是那么真实有感,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象,懵怔了一会儿,鸣翠端着木盆走进来,见金缕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笑道:“怎么啦,睡了这一宿,可是丢了魂了?” 金缕瞥见枕边多出一个玉珠,通体碧绿,掺杂些许一抹白或黑,却是有浑然天成的美感,她问道:“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鸣翠走过来瞧了一眼说:“你屋里的东西难道不是你的?昨儿替你收拾房间还没见到过呢。”遂接过来看了一眼又道:“这小东西甚是灵巧得意,正巧给皇妃娘娘做坎肩的材料多出了些漆金棉线,我同你做一个珠套,你随身携带吧。” 金缕也没再说什么,洗漱沐浴更衣起床,随意用了点米粥,便上赵母处去了。 鸣翠随她同去,路上说:“昨儿少爷刚让你好好休息几天,偏生你今早起床又上她那里去,当真是一日不见……” 鸣翠话还没说完,就见几个丫头急急忙忙从园子里出来,金缕见鸣乐也在其中,便叫住她问道:“如此匆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鸣乐道:“姑娘是不知道,昨儿晚上秦夫人因为少爷受罚,发了怒,要查那个香囊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大半夜带了几个管事的奶奶嬷嬷抄了园子,把下人的房间都搜了,你也知道园子里的这些人,采办的、种花的、打扫的、守夜的,贪污受贿、鸡鸣狗盗、耍酒赌钱,多少都有些脏事,不过平日里都是些小偷小摸,无伤大雅,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如今这些到底都被翻了出来,不知道多少下人要遭殃了!” 鸣乐是秦夫人屋里掌事丫头,素来精干,雁、月、莺、翠四大丫鬟虽然以鸣雁年纪最长,来府里的时间最久,但因从小服侍赵母,生性忠实憨厚,性子又极好,难免被有些滑头的奴才欺负,反是鸣乐,跟着秦夫人陪嫁过来的,来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已经四处奔波、多识人事,秦夫人素日吃斋念佛不理俗务,大小事物都交由她周旋为斡,鸣乐生性聪明,虽然秦夫人的性子琢磨难定,也依旧将她服侍妥帖。鸣翠年纪最小,但因生得容貌姣好,是那种精致大气的富贵相,又是金缕捡回来的,老夫人喜欢,大家也都宠着她,长大后赐了名跟着金缕一起被指派到赵钦屋里。至于鸣莺性格就随了她主子沈宓,娴静阴沉了些,平常专门伺候主子侍花养草,弹琴下棋或者做做女红什么的,也不大在园子里走动,所以丫头们对她也都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金缕道:“我昨日身子不大爽利,早早就睡了,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了?” “唉,首先是少爷屋里的几个小厮,被查到赌钱,还偷偷拿少爷的旧物出去卖,还有我们自己房里的下人被查到与老太太屋里的丫头私通……总之一言难尽,你也知道夫人正在气头上,说要统统抓起来一并打死,园子里有事的没事的,全都人心惶惶,想收拾包袱走人,我这不准备给鸣雁报个信,让她和老夫人通个气说道说道。” 金缕道:“你也是个明白人,只是鸣雁向来十分正经,要让她在老夫人耳边吹风,定然要想个委婉的方式,此事才能善了。” 鸣乐道:“嗯我自然会想办法,还有一事,就是少爷屋里一个叫水月的丫头,原是买来皇妃省亲时做些杂活用的,这几日说先指派到少爷屋里熟悉环境,昨日秦夫人查房时,这丫头死活不肯打开自己的箱子,推说钥匙找不到了,秦夫人见她生得狐媚,又鬼鬼祟祟的有所掩饰,认定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丑事,抓起来拷打了一番,这不现在还在柴房里关着呢。” 金缕道:“多谢姐姐告知,既是少爷房里的人,我自会搞清楚缘由。” 鸣乐点头道:“皇妃省亲的大日子还没来,府内已是乱作一团,我也不同你多说这就找鸣雁去了。”说罢径自离开了。 鸣翠道:“你不也要去老夫人房中吗?” 金缕道:“先去柴房看看。” 未免走火,柴房建在了赵府一个阴暗潮湿的西北角,金缕自记事开始就在赵府服侍,统共也没来过几次。二人走进柴房门口,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咳嗽声。 金缕轻轻敲了敲门问:“里面的可是水月妹妹?” 屋内传来微弱的声音道:“是金姐姐吗?” “我且问你,昨日秦夫人来查房,你为何不肯将箱子打开?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不妨告诉我,我听你昨天挨了一顿打,如今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你年纪轻轻别说送了性命,就是落下病根也是憾事一件。” 水月哭道:“金姐姐千万要救我!” 金缕道:“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如何救你?” 水月道:“妹妹该死,自从进了赵府,便对少爷一见倾心,我知道少爷眼里只有姐姐和沈姑娘,断不会再对别人动心,可我仍是痴心难改,上次姐姐让我把少爷几件儿时的衣物拿去扔掉,我…我见都是贴身细软…一时情起…偷偷收了起来,他日若是不能伺候少爷了,也是留个念想,我怕被秦夫人抄出男子的衣物,这才死活都不肯打开我的箱子,以姐姐对少爷的心思,一定也是能明白我的心情的。” 她的一番话戳中了金缕的软处,叹了一口气道:“原都是小孩子的东西,你只推说忘记扔就是了,何必闹到如此。” 水月道:“秦夫人在少爷的事上一向明察秋毫,如果我对少爷的心思被夫人知道了,定然也是打一顿撵了出去的,外头现在兵荒马乱,我是老家闹饥荒,父母为了养活两个弟弟才把我卖来这里的,若是被赶出去我也是死路一条。” 金缕见她说的实在真切可怜,不免也心生恻隐,说道:“这事我会想办法回明夫人,你先在此静养几日,我差人送衣食药品过来。” 她和鸣翠又上秦夫人处,鸣翠道:“我的大小姐,你也知道秦夫人正在气头上,你确定要趟这趟浑水?我看水月这个丫头说话半真半假,古惑狡黠,你又何必为了一个新来的奴婢得罪主子呢?” 金缕道:“大家都是为奴为婢,唇亡齿寒,今日秦夫人能治水月的罪,他日难保我们就不会遭殃。” 而且金缕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总觉得赵家对她谦让友嘉,甚至有些敬畏和惧怕,尤其是赵家的长辈,她不过是一个下人,在赵府却地位非常,不但众多事物都让她当家作主,更是受到和小姐公子一般的礼遇,即便是秦夫人,偶尔看不惯她年轻人的新做派,也至多发几句牢骚,从未责备或者横加干涉。 “剩下的几个狗奴才都审完了吗?” 秦夫人房里传来她的声音。 “回夫人,都招了,先一人打了五十板子,赶明儿都撵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南柯一梦(二) 回话的是秦夫人的表侄李显,话说这李显出生书香世家,却从小游手好闲,吊儿郎当,读书不成,吃喝嫖赌的烂毛病却一样也没少学,前年赵府大修,李显一看机会难得,聚了一帮狐朋狗友,把装修的工程给包了下来,从中抽了不少油水,更是成天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讨得赵家人的欢心,工程结束之后索性把他留下来,当个管家,自从他来了之后,平日里就只是仗势欺人,各房的丫鬟尚且好说,李显担心她们向主子告状,因此不敢逾越,那些厨房、园子里做杂事的下人可就没那么好过了,李显不但逼他们上缴月供,稍有不如意还经常打骂。更有甚者调戏淫辱丫鬟,无恶不作,见鸣雁老实巴交,但长得颇有姿色,时常言语骚扰,碍于她是赵母的人才没下手,但求而不得更心痒难耐。 站在门口的丫头原本神情戒备,见到她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朝屋里报道:“金缕姑娘来了。” 金缕欠身行礼道:“给夫人请安。” 秦夫人略微点了点头道:“昨天的事多亏你了,听说你身体不适,今日可好些了?” “回夫人,不过有些疲累,睡一觉也就好了。” “去老夫人处探过钦儿了吗?” “还没有。” “你持家不易,又有省亲大任,还要照顾少爷,以后无事可以不必来请安。” 金缕道:“金缕正有一事想回禀夫人。” “你且说是何事?” “金缕知道夫人正在查香囊的来历,我这里倒有一个线索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夫人道:“你但说无妨。” “前阵子老夫人房里一个做粗活的叫小红的丫头不知为何投了井,她原是个孤儿,无父无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来府上的时间也不长,自然没有人深究她的死因,都说她是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掉了进去。但我还是不放心,派人把小红的尸体送去义庄请仵作查验,那尸首在井水里泡了好多天,肿胀得吓人,但仵作还是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说小红生前长期遭人虐待,我听着也是心里一惊,想我们赵府从老太爷开始三代人都宽柔待下,或罚或赏都必有缘由,从不如此草菅人命,幸好那时候老爷不在家,云姑娘也还尚未到府上住,这事到底瞒了下来,若是传出去,街头巷尾人多口杂,必议论赵府暴戾恣睢,残害人命。” 秦夫人惊道:“竟有此事,如何不报与我知?” 金缕道:“那时候正值老夫人生辰,合家都在商议如何给老夫人贺寿,而后又是老爷升官,皇妃省亲的喜讯传来,我本想找一合适的机会将此事禀明夫人,无奈一直找不到时机。” 秦夫人道:“这事也真亏得你及时拦下来,才免了赵家遭人非议,只是这事同香囊又有何关系?” 站在一旁听着的李显此时脸色越来越差,这时候赶忙回话道:“这个小红我也有耳闻,听说是从幽州来的,平时行事乖张,作风又十分不检点,有好多丫鬟都跟我说她跟好几个府内府外的男子有染,有次有个奴才还为了她跟送野味的张猎户打了起来,被我统统轰了出去,想来这龌龊香囊,跟这个姑娘素日轻浮行径有关,这也是我疏忽管理了,这就去查个清楚。” 金缕也没再说什么,和李显一同告退。 刚一出秦夫人住处,李显立刻原形毕露,将金缕强行拉至偏僻处,凶神恶煞道:“为什么在我表姨面前说这些,你从哪里查到的?你到底什么目的,快说!” 金缕这姑娘性子也怪,最不喜这种逞凶斗横的人,若是李显能好言诉之,兴许她还能看在秦夫人的面子上放过他,如果他要来狠的,她只有比他更狠。况且金缕素来鄙夷李显,也知道他在园子里的种种不堪行径,只碍于他是秦夫人的亲戚,才不好发作,若非如此,早就使手段治他了。 李显用力抓住她的肩膀,金缕虽吃痛,却一声不吭,反而突然轻声笑道:“你自己做下的事情难道还要我说嘛?府上新进的,好几个都是边疆战地失孤的女孩子,而你呢,就专门把这种因为战事或者老家的其他灾祸失去双亲流落街头的女孩,卖来西凉城,长相普通的呢就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长得好的直接就卖给青楼,也许是青楼开给你的价钱更高。你不但拿她们卖钱,还每个月都要从她们血汗钱、皮肉钱里搜刮去一大半,小红就是其中一个吧?你为什么杀了她?是因为她不从你的淫辱?还是因为她威胁要告发你?我见过小红这孩子好几面,她和我打完招呼之后,每每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是不是知道她要跟我坦白自己的经历所以才把她灭口的!” 李显双目圆睁,恼羞成怒,那副骇人的模样仿佛是要吃了金缕一样,金缕没有半分怯弱,反而直视他冷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也想杀了我灭口?我不但知道你拐卖女孩,发国难财,我还知道跟你一起做这勾当的,还有青州安抚使的儿子孙子规,如果不是他罩着你,谅你也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李显被人揭了老底,不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得用手扼住金缕的喉咙,金缕被突然掐住脖子动弹不得,呼吸不畅咳嗽起来,这时候只听有人说道:“哎呀少爷,你不是挨了打下不了床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是来找金缕姐姐的?” 李显一听赵钦来了,惊了一下,怕金缕嚷出声来被人瞧见不好解释,只得放了她仓皇逃走。金缕这才喘过气来,蹲下来拂着胸口,鸣翠从院落的转角走进来,将她扶起。 “你没事吧?”鸣翠道:“你胆子也太大了,明知道这个李显仗着自己是秦夫人的表侄,连杀人的事情都敢做,你就不怕他报复你?” 金缕反而怪道:“哎,你来得太早,否则我再逼他一逼,说不定可以让他放了水月,如今这样只有之后再去会他了。” 鸣翠道:“我的大姑奶奶诶,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都快没命了,还有空管其他人的死活呢?” 其实从水月和她告白说喜欢赵钦,她便决心救她,也是出于同理心,同样是丫鬟爱上少爷,如果不是最纯粹的爱,是越不过这道身份的鸿沟的。 金缕和鸣翠折腾了大半日,这才来到赵母住处,探望赵钦,刚走到他的卧榻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似怨似嗔的一声娇责:“但凡你当初听我一句劝,也不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知打坏了没有,若是真打出个残疾来,可怎么算呢。”说着轻轻垂泣。 赵钦细语安慰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我时常说,这书呢,你爱念不爱念,在老爷面前总要做做样子,平日里也不要总是同那群小厮混闹,弄得他们也不把你当主子,只爱和你开玩笑,你看这会子可不是被他们害惨了!你啊素来只听金姑娘的话,我的话你全当耳旁风!” 听到这里金缕轻声咳嗽了几下,慢步走进去,笑道:“原来沈姑娘也在,我们大少爷的屁股,今天可好些了?” 赵钦笑道:“好多了,这都大半日了你都不来看我,我躺在床上无聊死了,还好沈妹妹来陪了说了这半天的话。” 沈宓知道自己方才一激动说出的话一定被金缕听了去了,低眉垂目,没在多说什么。 鸣翠插嘴道:“哎呀我的少爷,你躺在这里聊天,可知道外面早就因为你乱成一锅粥了……” “鸣翠!别乱说话。”金缕制止道。 赵钦忙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缕道:“你就管你自己好好养伤吧,王医师说,后日应该就可以下床了。” 赵钦见她的脖子有些红肿,便问道:“你的脖子怎么了?”一面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金缕朝后退了一下,有些尴尬,她和赵钦虽已十分亲近,但还是不习惯在人前有什么亲密举动,坐在一旁的沈宓目光望向别处,则只当没看见。 金缕道:“没什么,可能春天快到了,起了些红疹子。” 四个人坐着说了会儿话,赵母派人来叫他们吃饭,见天色已晚索性回了,就在赵钦榻处置一个圆木几,吩咐厨房煮几道清淡的小菜一并吃了,赵母应允,还送了几样菜过来,吃到一半只听门帘作响,鸣乐走进来,见他们都在,笑道:“哎哟,躲在这儿开小灶呢,有什么好吃的让我也尝一口呗。” 金缕笑道:“快给鸣乐姐姐添一副碗筷,你看着够不够,不够我让厨房再做几样。” 鸣乐也不推辞一面坐下一面说道:“够够够,你们吃的呀可都是好东西,能舍得赏我一口就不错了。” 鸣翠道:“你呀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打量我们好欺负,话儿都给你说去了。” 赵钦尝了尝今天的荷叶芙蓉鲜珍汤,赞不绝口,金缕就服侍他又多喝了一碗,他一个劲地让姐妹们也都尝尝,金缕被他逼不过只得喝了几口,果然爽口入味。 赵钦问鸣乐:“鸣乐姐姐这是从何处来?很少见到吃饭的时候见到你不在我母亲身旁服侍。” 金缕知她是为秦夫人查抄园子的事情来做说客的,见赵钦问起,只好帮她打圆场,说她是秦夫人打发来看他的,他也没再多问。 刚吃完饭,鸣雁走了进来,鸣翠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呀,都挤到一处去了。” 鸣雁道:“老夫人来喊金缕鸣乐去说话呢。” 二人互看了一眼,放下碗筷,随鸣雁去了正厅,赵母刚用了晚膳,正闭眼垂目昏昏欲睡,鸣雁笑道:“老太太刚吃过饭,怎么又合眼睡了,您瞧金缕鸣雁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南柯一梦(三) 赵母出生富贵,又嫁到大户人家,这一生原是没吃过什么苦,身子骨到老还很健朗,只是毕竟年纪大了,这些年精神头也一日不如一日,被鸣雁一唤,睁开眼睛模样有点迷糊。 “哦,我钦儿今日如何了?” 鸣雁笑道:“老夫人你忘啦,刚和你说的少爷今天有金姑娘和沈姑娘陪着,所以不下床陪您用膳了。” 赵母笑道:“是了是了,那很好啊。” 鸣雁又道:“方才我和您说夫人因为少爷的事情震怒,查抄了园子,您不是有话要问她们吗?” 赵母道:“唉,她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如今毕竟是她当家,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鸣乐欲言又止,金缕道:“老夫人风高云清,疼爱孙子,也不想干涉秦夫人的想法是很能让人理解的,只是如今身处乱世,时局未定,赵府这些年因着赵妃娘娘的关系,虽是顺风顺水,但树大向来招风,自古平外先要安内,家国皆是如此,皇恩浩荡,不仅老爷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皇上更特许娘娘回府省亲,别说临安,就是青州西凉城大大小小的地方官,有多少个眼红咱们的,若在此时府内先斗起来,岂非自乱阵脚,下人们这些腌臜事原是不该,只是素日顽疾若想一次去除只怕也要坏了根本。” 赵母到底颇有年岁阅历无数,听金缕一说自然觉得问题委实严重,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时听门外的小丫头喊了一声:“李公子来了。”金缕和鸣乐又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知这厮来者不善,这次他假借抄家的名义,暗害了不少平日里和他作对看他不起的下人,很多人为了自保,不得不拿出私己讨好与他,而他也从中获利不少,断乎不肯轻易停手。 赵母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李显笑道:“侄孙自然是来探望老夫人的,望老夫人安康。” 赵母知道此人素日德行,仗着是赵家远亲的关系,在府中作威作福,况且生得也是贼眉鼠眼,瞧着就是藏奸小人,平日里就只知道讨好他表姨秦夫人和表哥赵钦,她虽瞧不上李显,但为了府中安宁,也不会多说什么,李显也知道赵母的态度,日常无事也不会来走动,最多年节里问个安,今日他来,赵母亦知是为了抄家的事情,故不太想搭理他,只说:“我好的很,你也挺忙的,园子里女眷甚多,若没什么事你也别多在园中走动。” 李显听了这话,心中暗生怒气,觉得自己为赵家做牛做马这些年,敢情赵母只把他当成一个看门的狗!虽然恼怒,但也不好当面发作,只能赔笑道:“侄孙谨记,我今日来一是为了探望老夫人,二是想跟您说一下秦夫人吩咐办的事情,确实查出不少下人盗窃、贪污、私通的种种不堪行为,这些下人该怎么处置,秦夫人想让老夫人拿个主意。” 金缕一听他想拿秦夫人的指示逼赵母就范,伸手摸了摸脖子,又朝鸣乐使了个眼色,鸣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因她本性极其聪慧,马上接茬问道:“金妹妹的脖子怎么了?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看上去红红的,不是受了什么伤吧?” 李显果然立刻慌了,怕她在老夫人面前说出他白天对她动粗威胁的事情,他深知老夫人十分疼爱金缕,一心想把她许配给赵钦,如果被她知道了此事,无异是在欺负她的孙媳妇,她是断乎不能轻易放过自己的,于是还没等金缕说什么,先上前抢话道:“老夫人,我是想得饶人处且饶人,人都有恶性,如果一一计较起来,那就什么人都用不得了,我们赵府向来宽柔待下,也是为后世积德,这一次不如就情节轻微的罚一个月月例,稍微严重一些的罚三个月月例,那些犯了错的只要不铸成根本,最多也就罚半年月例并且撵出园子,只在园子外面做些粗活,老夫人以为如何?” 赵母挥手道:“先别说你这些事儿了,刚刚鸣乐说金缕丫头的脖子怎么?” 金缕上前行礼道:“回老夫人的话,没有大碍,或许是最近春天到了,有些花粉症,我自己不注意抓了几下,就有些泛红。” 赵母道:“无碍就好,就算只是花粉症,也要及时请大夫治疗,你是女孩子家,若是留了疤,那可怎么是好?” 金缕点头应了,赵母又对李显说道:“难得你想得如此周全,就按你说的做吧,只是查办仔细了,不要冤枉了好人。” 李显咬牙答应,三人各自退下。 自此“赵公子不肖遭鞭挞,秦夫人发怒抄园子”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尽管李显内心怨恨,也不得不在秦夫人面前改口,把自己先前说的话全部驳回,才哄得秦夫人把被抓起来的下人们都放了,自此他也将金缕作为报复目标,并且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叫她尝尝他的厉害。 四月初六,离皇妃省亲的日子还有十九天的时候,宫中突然派了太监传来急报,说皇妃娘娘身体抱恙,省亲将推迟或取消,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使得赵府上下都炸开了锅,过了两日,又传有赵妃娘娘密信送到府上,信中的内容却不得而知,只知道赵老爷在屋子里日夜踱步叹气,斟酌不定。 彼时赵钦早已经好利索了,下了学,坐在湖心亭里望着因为省亲已经建得七七八八的园子发呆,南处的翠嶂纵横,青藤小径幽现,北处的清丹房清雅静致,长廊曲延,两边的木栅栏雕花极其精巧,中间碧水流淌,柳叶拂堤,原是很美好的,只是如今举家被宫中的消息弄得阴霾笼罩,竟连这眼前美景都不能欣赏。 沈宓见他一个人望着小湖发呆,知他心中忧愁,意欲上前劝慰,见她前来,赵钦对着她笑了一笑,眼睛中所蓄思虑不散。沈宓问道:“在担心你姐姐?”赵钦轻轻地点了点头:“这园子造得真好,极巧夺之天工,尽南方园林之富丽,满目芳华如今却无用武之地,真是可惜了金妹妹这大半年的操劳。” 沈宓默然,一会儿她说道:“我朝战事连年,甚至被迫迁都,前景不能估料。我听说金华观有一位镇魇法师十分灵验,我们不如找一天去求他算一挂,看看将来形势究竟如何。” 赵钦道:“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我也有听闻这位镇魇法师,不过金华观离城中有相当一段距离,不知道爹娘会不会让我们去,不如择日请云丫头和金妹妹一同前往。” 金华观建在城郊的一座名叫织山的小山上,原本只是一个破旧的小观,近两年听说来了一位道法高深的道长,让前去叩拜的百姓求仁得仁,因而才逐渐远近闻名。 云泽听说要出府,欣然答应,金缕则说要报赵母和秦夫人知晓,方才能出去。无奈四人只得去赵母屋里请示,碰巧秦夫人也在赵母处。 秦夫人原是不应允的,禁不住云泽、赵钦、沈宓三人轮番软磨硬泡,陈利避害,况且她最近也正为宫中书信而烦心,哪有空关心年轻人们的这些事情,只好道:“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我们家也不过是因为贵妃娘娘和玲儿才免遭征兵征饷,你们几个年轻人若要一直把你们留在府上也不合适,不过此去万事都要小心,只问前路,不可逗留,速去速回。” 秦夫人刚说完,只见鸣翠从门外走进来,侧身行礼道:“给老夫人,夫人请安。” “怎么了?可有什么事?”秦夫人问道。 “回秦夫人的话,鸣翠也想同去金华观。” 秦夫人说:“你又去做什么?” “只因金缕姐姐的娘亲近来身体不适,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金姐姐一直照顾我,我早就把她的娘亲当成自己娘亲了,如今也想顺道去为她老人家求个平安。” 听到这里,金缕微微皱了皱眉头。赵母道:“罢了,也是一片孝心,就一起去吧,只路上小心服侍少爷小姐就是了。” 鸣翠应了,几个人刚出了赵府大门,云泽就生了个懒腰,好像刚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金丝雀一样。 “哎哟喂,”她对赵钦说:“这些天,天天呆在你家,可把我憋死了,来来来,看看我们先去哪里玩。” 赵钦笑道:“那可委屈你了,你既留在府上无事,也不见你回去呀。“ 沈宓道:“老夫人夫人嘱咐过的,快去快回,怎么又想着玩。” “什么快去快回,好不容易出个门,就该啊先去前程客栈听个说书,再去云翠轩喝碗好酒,实在不行我们几个扮成男装,去名苑坊喝花酒也行啊。” 赵钦道:“你又在说笑了,方才你说的这些都是一些武林人士聚集的地方,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我们几个也就算了,沈妹妹长居深闺,怎么见得?” 云泽冷笑道:“又有什么见不得的,瞧你摆着个小官爷的架势,竟然看不起江湖草莽,你不知道这次文丞相召集的聚义军里就有一大批武林人士吗?” 赵钦被云泽一通抢白,只得无奈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鸣翠道:“就算别的地方去不得,前程客栈总可以去吧,我也好久没见李娘了…况且一直有安掌柜一直关照,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金缕道:“你还好意思说,为了溜出府里刚刚在老夫人和夫人面前竟然说这样的话诅咒我娘,我娘好好的,几时就病了?” 鸣翠眨了眨眼道:“哎哟,我就是想李大娘了嘛,她不会计较的。” 金缕微笑道:“你就是嘴甜会撒娇,从小我娘就对我严厉,反倒更疼你一些,不知道的人啊,还以为你才是她女儿呢。” 云泽道:“你们就别磨磨蹭蹭地了,要我说今晚就干脆住在前程客栈,听书喝酒,明天再启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南柯一梦(四) “外宿?”沈宓惊道:“那怎么行呢?要是叫秦夫人知道了,非要家法不可。” “哎哟,”云泽不耐烦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只说上山之后天色晚了,就在金华观住了一晚就是了。” 沈宓摇头道:“听一会儿子说书倒也使得,只是留宿是万万不行的。” 云泽懒得再理她,带着众人直接来了前程客栈,大家也只好由着她的性子来。安掌柜可是个懂人情识眼色的主,一见是赵府的几个人来,便亲自相迎。 “几位都是稀客呀。”这赵掌柜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但凡笑起来,这嘴上的一抹胡子总是一抽一抽的,十分好笑。 “哪里哪里,”云泽豪爽地说道:“今天朱先生说的什么?先给我们留一个上好的包厢。” “说起来今天可凑巧了,朱先生刚好说的就是赵公子写的《一波锦鲤》,这不刚说道这个小锦鲤偷了西王母的法器虹渊东灵剑,上岭岳山诛杀妖族凶兽火蠡龙。” 鸣翠道:“既是说这个我和小姐便不听了,上次同文总都头已经听过这书了。” 云泽道:“哦?莫不是上次从乱军中将我们三个救了的那个?” 鸣翠道:“自然就是他。” 云泽笑道:“哟,上次一逃出来我就一直在客栈的天字房养伤到晚上,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一出呢,我当初啊就觉得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就有古怪,莫非真是属意与你?” 金缕愠怒道:“你们几个平时在宅子里胡闹几句也就罢了,怎么出了门还是这样乱说话,军爷的玩笑也是能随便开的?” 云泽见她真有几分生气,立刻住嘴赔笑道:“好好好,不说便是了,哎呀怎么还真生气了?” 一旁的赵钦听她们几个说话,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大致能猜到她们说的文总都头一定是新接管南朝军队,如今叱咤整个西凉城,无人不知晓的年轻将领,当朝文丞相的侄子文世康。心下纳闷金缕是怎么同他认识的,又听到此人对金缕另眼相看,心中颇有芥蒂,只是由于沈宓在场不好发作,想想自己虽与金缕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厮守多年,即便家中长辈都已默许,两人却从未捅破这层纸,若要说生气,倒没有一个合适的由头,况且他知道沈宓对自己的心思,也不想让她伤心,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只能独自生闷气,当下只说道:“既然你们几个都已听过,我便和沈妹妹去,用晚膳的时候再见吧。”还没等三人说什么,便带着沈宓走了。 云泽和鸣翠见金缕望着他二人离去,表情十分烦闷,知她定是又多想了,她们拉她去喝茶听曲子解忧,金缕推说有些累了,独自先回了房间,见李娘并不在房中,只好坐在榻上,想着方才赵钦同沈宓离开的身影,想着云泽提起文世康时赵钦既不过问也不在意的样子,不禁心灰意懒,柔肠百转,暗暗掉了两滴泪水,胡思乱想了许久,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她起身打开房门,只见鸣翠站在屋外,她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鸣翠摇摇头,这时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慌慌张张路过,金缕叫住他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小二道:“两位姑娘还是回房间别出来了吧,孙大人来了,正在楼下闹着呢。” “孙大人?哪位孙大人?” 还没等店小二作答,只听楼下传来云泽的声音,二人赶忙下楼。 “是谁这么大排场,听个书,还要包场。” 店家唯唯道:“是,是孙公子。” 云泽一把抓住那小二的衣领说道:“你说是谁?又是那个龟孙子!你去告诉他,姑奶奶近来心情不好,叫他少挡道,姑奶奶一个不高兴,他别说听戏了,明儿他就写进戏文里了,叫小王八变成乌龟壳。” 沈宓道:“你又何苦为难店家呢,左右这两日都无事,今日听不成,改天再来陪你听也就是了。” 云泽道:“改天?我们今天可是好不容才出府的!不成!这龟孙子又来作怪,我须教训教训他,叫他作威作福不得。” 话音刚落,只听楼上传来几声轻浮的笑声,孙子规搂着一个美艳的女子走下楼来。 孙子规看到云泽,立刻贼兮兮地眯着眼睛,笑道:“这不是云姑娘么,小怜,你还记得这位姑娘么,她可是我们的大媒人!” 金缕和鸣翠都见过这个叫小怜的女子,她经常穿着粗布衣裳,坐在朱先生边上弹琵琶,这个女子本身眼眉很平淡,却是一副吃妆的相貌,这样一打扮,妖艳了许多,又穿戴了许多绫罗绸缎,几乎教人认不出来。 鸣翠小声对金缕说:“这个小怜对自己的新身份倒是适应得很好,那个孙子规也算是花花浪子,你瞧这样子,竟然是对她百般宠爱。” 云泽咂嘴道:“平日见这个女子柔弱可怜,倒是个有手段的。” 赵钦上前拱手道:“今日我与几位妹妹出门,不想碰到孙公子与新夫人也来听说书,若赏脸,这场子就当我包给孙公子作新婚贺礼。” “嗨哟,这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呀,不管是赵府省亲还是我孙某大婚,你们赵家何时把我孙家放在眼里。” 云泽怒道:“你这个龟孙子欠打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可没有我赵钦哥哥的好脾气,赵府一门出了两个贵妃,从他太爷爷那一辈起三代官至翰林院二品,同你这个卖官鬻爵的混账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那孙子规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听得这番说话,立刻怒火中烧。这时突然有两个身影从客栈的二楼纵身跃下,一人手执弯刀,另一人则使一虎头钩,二话不说朝云泽攻过来,让在场的人不免都大惊失色。 云泽的武功原本杂而不精,跟着她父亲和大哥为她请来的拳脚师傅东学一棒西打一拳,遇上普通人倒也罢了,若是遇上高手自然是要吃亏的,况且这二人出招凶狠,年纪又比云泽大上许多,功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云泽无法抵挡,不出两招,很快就败下阵来。 那孙子规见上次在街口巷子里被云泽鞭挞的仇已报,心中十分得意,说道:“赵公子云姑娘可能还不知道吧,自从那个姓张的被文总都头一剑劈死之后,我父亲就被指派做了这西凉城的地方军长,我爹自从升了军长,就很担心我的安危,怕我遭小人暗算,于是就派了这两个人保护我,真不凑巧还真被我遇上了你。” 金缕和沈宓将云泽扶起,赵钦上前阻止道:“孙公子,我赵府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赵钦在这里给你行礼赔罪,小妹年纪小不懂事,若有什么冲撞了公子的我一并道歉便是,何须动刀动枪,况且动手伤了女子,也有损孙公子的名声。” 这个孙子规和赵钦在同一个学堂上课,早就看不惯学堂里的那些公子哥包括先生在内,都喜欢巴结奉承他,夸他目达耳通,颖悟绝伦,有过目不忘之才,而自己则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总是对赵钦又妒又恨,一直想找机会教训他,如今正好逮住机会。 “赔罪?赵公子准备如何向我赔罪?” “只要我能做到的,孙公子但说无妨。” 那孙子规突然回身一拳打在赵钦腹部,赵钦在家锦衣玉食,又有赵母庇护,从小到大除了他父亲,还没有挨过外人的打,这突然一下打得他有些懵了,俯身抱着肚子,干咳了几声。 沈宓尖叫了一声,对孙子规喊道:“你竟然敢打我钦哥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孙子规本来一门心思都在怎么折磨赵钦身上,见到一个女子围护他,不免仔细端详起那人来,只见那女子柳眉紧蹙,脸因为发怒而微微泛红,衬得她更加肤白如雪,朱唇黑发,杏眼流波,模样十分可人,知她就是赵府里为坊间谈论最多的西凉第一美人沈宓。 想沈宓平日里日日呆在赵府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生就这次,竟然被孙子规这个纨绔的混世子一眼看上了,也不顾刚过门的媳妇小怜在旁,一双贼眼直勾勾地望着她,直望得她浑身都不自在,谁想今日前尘客栈这一见,竟注定了她之后命中难逃的一个劫数。有诗云: 少失双亲寄人怨, 才貌无双傲世间。 痴颦情爱萦心上, 芳魂梦归犹无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冥界之花 话说那孙子规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宓,一旁的小怜先不高兴了,指着沈宓道:“哪里来的野女人,敢对我相公这样大呼小叫!” 沈宓也当真是暖房仙葩,从未受过这种屈辱,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反驳,只是委屈的泪水盈眶,看上去更加娇楚可怜,孙子规一见如此模样,更是心痒难耐,对小怜吼道:“闭嘴,退下!”小怜不敢多言,只怨恨在心。 金缕道:“今日闹成这个样子,孙公子什么仇怨,该报的也都报了,赵府上承皇恩,累世簪缨,再闹下去须是都不好看。” 孙子规方才喝了点酒,已是胆大包天,见如今横竖都已经把赵钦给打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况且他见赵钦身边都是些绝色倾城的,妒火更盛,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道:“怎么?吓唬我?我告诉你,老子从小是给吓大的!除非赵钦向我下跪磕头,叫我三声爷爷,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走!特别是小美人,我今日就请到府上做客如何?” 金缕知道沈宓心高气傲,也没有跟这种地痞无赖打过交道,若被他再用言语调戏几次,说不定一时羞愤,咬了舌或是撞了墙,皆有可能,心下十分着急,见云泽和赵钦都受了伤,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孙子规又用话激赵钦道:“听说赵公子风流儒雅,平日最喜欢在脂粉堆里厮混,如今怎么不知道疼惜你府上这些小姐丫鬟了?” 赵钦心中愤恨忧愁,但又不愿意向孙子规下跪使赵家受到屈辱,一时难以决断,孙子规朝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二人立刻抓了沈宓带到他身边,沈宓拼命反抗无果,孙子规露出奸邪的笑容道:“既不肯跪,那小美人我带走了。” 沈宓哭喊道:“不要啊!” 这时只听客栈门口传来一声:“住手!”随即一把剑直朝孙子规飞射过去,孙子规大惊,他的两个手下立刻前去护主,只能松开沈宓,沈宓立刻跑回赵钦身边。 只听鸣翠叫了一声:“文大哥!” 金缕一回头,见文世康卸下军装,一身青衣白褂,不扎不束,随步伐微微飘拂,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缓缓走来,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文世康道:“青天白日强抢民女,孙子规,你爹身为西凉城守军之长,难道没教过你什么叫王法吗?” 孙子规见来人是文世康,想起那个被他一剑劈死的张都头,一时脸色煞白,惶恐不安,却不愿立刻服软,只是油嘴滑舌道:“文将军军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管这些芝麻小事?” 文世康正色道:“民为国之本,岂是小事,况且你今日欺辱的,是赵家府上的人,赵老爷是我叔父的同僚,其女更是贵为贵妃,对这样家庭出生的人你都尚且如此,可见你平日在西凉城是如何嚣张跋扈,欺压百姓的。” 孙子规被他这样一番教训,觉得颜面尽失,尤其是在沈宓面前,也顾不得惧怕文世康武功高强,更何况有帮手相助,真的打起来,两个人也未见得就赢不了他,因此冷笑道:“我爹是贾太师的门生,贾妃在后宫地位超群,贾太师一说要告老还乡,陛下就马上罢免了你叔父的官位,我就是如此嚣张,你也未见得就敢动我!” 话音刚落,方才执刀执勾伤了云泽的二人,又突然向文世康发难,他们明显欺文世康是个年轻小子,想在数招之内将他击败,因此只用硬招快攻,左边的人飞腿横踢,右边的人就补刀直劈下来,左边的起势上刺,右边的就掌影拍来,强攻了七八招,竟发现并讨不得什么便宜。 文世康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奸杀掳掠无恶不作的西北双怪公孙兄弟,听说你们被崂山派普业长老的弟子一路从西北追杀到淮宁,后来就从江湖上消失了,原来竟是做了权臣的走狗。” 金缕心道怪不得他二人生得如此相似,原来是兄弟。这两个人是西北南越老祖的徒弟,武林皆传,南越派是西域邪派,武功阴毒,练习的法门更是不堪入目,相传南越老祖为了练习他的独门秘技合鲲大法,每日要吸十八种蛊毒,并需以处子之血喂功,南越派虽然人数不多,但以残忍嗜杀的作风而臭名昭著,普通人闻之色变,避之不及,当然也有武林正派人士为阻止南越派继续作恶为危害武林而奋起围剿,因此近几年南越派只退居西北边界处,不再踏入中原,行事也较为低调,公孙兄弟是南越派中新晋崛起的两名弟子,数年内在西北、长安、兖州、云州等地做下多起大案,为几个门派联手追杀,最后终于销声匿迹。 公孙兄弟二人,弟弟叫公孙寿,使一柄弯刀,为人粗暴狂野,但内功深厚刀法高超,哥哥叫公孙翔,虽然和弟弟长得相似,但形容阴冷,鬼蜮伎俩,为人狡诈,使虎头钩,武功要稍弱于弟弟,他们被文世康揭穿来历,勃然大怒,也顾不得孙子规有没有指示,立刻提着武器直向他扑来,好像要将他撕碎了一样一阵狂攻,文世康推掌左抵刺拳右档,身法灵动,在二人之间游走,令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竟已拆了十招,他抓住公孙翔的破绽,以掌力击退,回身腾空翻越到孙子规身边,孙子规大惊,忙畏畏缩缩地躲到客栈柱子边上,文世康取回自己的龙吟剑,复又向公孙兄弟回击过去,执剑傍身与二人斗了十余招不分上下,公孙兄弟出道已久,心想今日若要败在眼前这个小子剑下,只怕唯一的容身之处孙府也不会再留他们,恶心渐生,下手也越发凶狠起来,以内力强攻,文世康到底只有公孙兄弟一半的年纪,底子不如他们深厚,受了一阵凌厉的招式,气息就渐渐紊乱起来,当下运功走步气沉丹田,踩着桌子腾空而起,飞至二楼。 公孙寿道:“哼,想跑,没那没容易!”当下提气追了上去,客栈里的众人怕受牵连,皆四处逃散。公孙寿提弯刀向文世康左肩削去,文世康挥剑抵挡,不知身后公孙翔又举着手里的虎头钩偷袭他,楼下金缕看得十分心焦,不禁喊道:“小心身后!”文世康转身已来不及躲避,只好勉强侧让,公孙兄弟刀钩相碰,铮铮作响,瞬时又都朝他扫去,他此时身体临空终难破招,胸口中了一刀,从二楼重重地跌落下来。 金缕惊喊:“文将军!”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文世康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没事。” 金缕转向孙子规喊道:“孙子规!你今日伤了赵公子不算,还想谋害骁骑营的主将,你是疯了吗?若你还不就此罢手,朝中官员和边疆将士都不会放过你的!” 孙子规见文世康落败,这才从柱子边上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得意道:“哼,骁骑营?骁骑营驻扎在十万八千里外的燕云十六州,对付蛮夷都来不及,还能来青州找我报仇不成?朝中官员?朝中皆以贾太师马首是瞻,我若除了此人,想必嘉奖我都是有的,又怎么个不放过我呢?”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径直向孙子规发难,袖中暗器飞出,公孙兄弟救之不及,只听孙子规“哎唷”一声,知他中了招,躺在地上嗷嗷大叫,公孙翔赶忙上前查看,公孙寿则立刻挥刀与黑衣人缠斗起来,黑衣人虽武功不弱,但显然要在文世康之下,对抗公孙寿显得有些吃力,只得用轻功迂回周旋,公孙翔喊道:“把他拦下!暗器有毒!” 公孙寿听罢立刻出招想制服黑衣人,那人原尚可以仗着轻功优势回旋伏击,却也渐渐势弱。 文世康道:“我去帮帮他。” 金缕道:“可是你受伤了。” 文世康道:“不碍事,我已封住血脉止血,等今日过去,将养两天就好了。” 说罢提剑向公孙寿扫去,二人勉强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公孙翔见躺在地上的孙子规嘴唇犯紫,印堂发黑,知此毒凶险,且已经毒发,如果再要纠缠下去,孙子规的命怕是不保,于是说道:“这毒是灵鸩断肠散,相传宫里的皇族赐死别人用的便是此毒药,乃是临安城府尹大人麾下特设的南朝间谍组织暗影司特别研制的,不知道暗影司的谍官为何要谋杀朝廷命官之子?” 话毕,见三人仍旧是刀剑相向,斗得难舍难分,又道:“如此下去大家都无法走脱,如果谍官愿意交出解药,我公孙翔担保,今日之事就此结束,孙公子已受伤,我兄弟二人需立刻将他带回府中,绝不再为难各位。” 如此三人方才拆解开,却仍旧是持械对峙着,黑衣人并不说话,金缕看那人的身形,总觉得在哪里儿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鸣翠冷笑道:“西北双怪的保证,有什么说服力?” 文世康道:“中了灵鸩断肠散毒的人须在一个时辰之内解毒,否则将毒发身亡,但这种毒太过霸道,本无药可解,唯有用西域曼陀罗花花蕊为引佐以三种至阴之物,以毒攻毒,服完之后一炷香内,需要内功高强的人用内力将曼陀罗花的余毒逼出体内,否则服药的人一样是死。如此你二人必耗费内力为孙子规解毒,自然无法再来找我们麻烦了。” 公孙寿一听大怒:“他奶奶的,哥,果真如此吗?” 公孙翔道:“文将军果然见多识广,不错,正如你所说,我们兄弟现在确实着急为孙公子解毒,所以你们最好乖乖得把解药交出来,大家无事,否则只能一起同归于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冥界之花(二) 黑衣人看了文世康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扔给公孙翔,他接住解药,打开凑在鼻子边上闻了闻,也不再多话,立刻吩咐人将孙子规抬走。 文世康本想追问黑衣人的来历,没想到一转身的功夫,黑衣人就使轻功,一跃而起飞出窗外,待走到窗边张望,已不见踪影。追寻无果,文世康只好自言自语道:“暗影司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一旁,沈宓将赵钦扶起,脸上还挂着泪珠,真真天见犹怜,一面轻声细语道:“钦哥哥你没事吧?还疼吗?” 金缕见到此情此景,也不便再表示关心,见文世康也因受伤而气力不支,赶忙上前搀扶,送进天字房,文世康虽然武功不错,但由于正面受了公孙寿一刀,也是三人中伤势最重的,金缕去云泽房中要了金疮药,吩咐鸣翠小心照顾她,这才又送了干净的纱布、水去文世康处,刚走进房内,看到文世康将沾血的上衣褪去,露出俊逸健朗的上身,金缕毕竟还没到及笄之年,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不免又羞又惊,羞的是为何自己不出声就径直走到他房里来,还撞见他不穿衣服的样子,惊的是他竟如此坚实,受此重伤还能下床走动,她赶忙背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怎么不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文世康在她身后笑道:“这点伤不算什么,我行军打仗,受的比这个伤重的多的是。” “那,那,那我把衣物和药放在这里,这,这是云州特产的金疮药,你,你记得擦。”金缕说完立刻从房间走出来,关上房门,脸上还是因为羞涩而泛红,转身看见沈宓从赵钦的房中出来,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默然不语,各自回房,一宿无话。 金缕回到自己房中躺下没过多久,梦魇又起,她梦见自己执剑在一个昏暗的府衙前杀得浑身是血,她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只觉得阴森古怪,诡异得很,等杀光了所有人之后,她冲进衙门里,就又到了她时常梦见的那个黑暗甬道,不知何人牵着她的手一直往前跑,梦跟往常一样到这里戛然而止,她突然睁开眼,天色渐渐亮了,方才的梦又已模糊不清。 她想起来要给赵钦准备早饭,急忙起床,略作梳洗走出房间,看到文世康一人独自坐在楼下堂内啃馒头,想起昨日光景,只觉得很不好意思,想悄悄从他身边走过,只听文世康说道:“金姑娘,这么早?”才不得不站住脚。 “文将军才是,既然受了伤,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我没事啦,左右不过是皮肉伤,已经好全了,你给的金疮药真有效,擦了不但伤口愈合地快,而且一点儿也不疼,我是昨天睡得早,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早上就给饿醒了,才下楼来找点吃的,对了,金姑娘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我,我不吃了。” 文世康见金缕不敢正眼直视他,知她是为了昨天的事才这般娇羞,他虽是骁骑营主将之一,但毕竟也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此时只觉得心中一动,生出一种温和的柔情来,只想跟眼前的这个女子多说一会子话,也是感到满足的。 “诶,你一大早匆匆忙忙去哪里?”他情不自禁伸手握住金缕问道。 金缕又是一惊,赶忙轻轻挣脱,答道:“我,我要给我们少爷准备早膳。” 二人都皆有些羞赧,其中情状自难言述,文世康虽尚未在男女之事中开窍,但毕竟本性聪慧,深通事故,见到昨日金缕的眼神始终追随赵钦,便知她早已钟情暗许,心有所属了,而自己,明明才见过这个女子两次,也不知为何却已被她吸引,好像这种爱慕的情感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了一样。 “两次见到文将军,都为你所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金缕不敢正视他,也未免真情流露。 文世康浅笑道:“不是说好叫我文大哥的吗?两次见到金缕姑娘都为你受伤,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客栈二楼传来沈宓的声音:“金缕妹妹,云丫头可好利索了?我们今日还要上金华观呢。” 金缕转身,见到赵钦站在沈宓身边,神情淡漠,也不知道两个人站在这里多久了,想到刚才和文世康的对话可能被赵钦听去,心里略有些不安。 “既然少爷和云妹妹都受了伤,不如今日就先回府,择日再去如何?” 这时云泽和鸣翠也从房里出来,云泽道:“谁说我受伤了不能去?我才不要回去,今日便上织山。” 文世康道:“你们要上织山金华观?你们也要去见那镇魇法师?” 云泽笑道:“是啊,我呢,原也是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的,纯粹是被关府里太久了无聊,找个由头出来罢了,怎么样文大将军,要是不放心金缕姑娘的安全,咳咳,我是说金缕姑娘和我们的安全,不如就一起同行如何?” 金缕忙道:“胡闹,文将军军务繁忙,自然没有时间陪我们。” 文世康道:“不碍事,家母是西凉人,我回西凉也只是稍作休整,没有什么军务在身,我担心那个孙子规毒解之后找你们麻烦,如果方便的话不如就送你们上山,然后再把你们送回府上。” 鸣翠笑道:“方便方便,只要文大哥方便我们都方便。” 金缕无奈,早膳后一行人走出客栈,去马厩取了马,众人发现一个难题,沈宓、金缕、鸣翠三人不并会骑马,云泽见状打定主意想使坏捉弄金缕,于是说道:“鸣翠可以做我的马。” 如此沈宓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是肯定不能坐一个陌生男子的马的,只能金缕上文世康的马,沈宓坐赵钦的马后,赵钦默然,面无表情地上了马,六人遂出发朝城北而去。 靠近城郊路就不是那么好走了,马骥颠簸,金缕原本只是轻扯文世康的衣衫,后来则不得不环抱他的腰,才能不从马上摔下来,她的侧脸贴着文世康的后背,心中有一种异样的鼓动,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情愫翻涌一样,脸上的红潮怎么样都退不下去。忽见赵钦的马从身边经过,只听赵钦对沈宓说道:“山路崎岖,沈妹妹可要坐稳了。”沈宓顺势圈紧了他,满脸幸福洋溢,金缕心中五味陈杂。 文世康道:“赵公子骑术不错,若是参军,定然可以在骑兵中崭露头角。” 赵钦道:“文将军过奖了,我四岁的时候,家母就请了青州最好的骑师教我骑马,原是为了进入官场之后可以有机会参加皇族的骑射打猎而已。” 文世康道:“围猎不过是朝中的皇子大臣们随俗应酬的场合罢了,男儿当志在保家卫国,若将一身本领放在这种官僚的逢场作戏之中,未免可惜。” 赵钦心中不快,说道:“家里本来就只是想让我做个文官,没有从戎的志愿。”说罢甩缰喝马,超越了文世康的马匹。 一行人终于到织山脚下,织山并不高,登顶大概只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只是由于女子脚力孱弱,才多花费了一些时间,春日明媚,一众年轻男女也乐得不紧不慢地游山玩水,满山的火龙珠和琉璃草正开得茂盛,红蓝相间分外艳丽。 “啊,真漂亮!”云泽高兴道:“没想到西凉城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是啊,真好看,”鸣翠道:“别说你,连我都不知道西凉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金缕道:“稍微休息一会儿,但也别太贪玩,忘记赶路了。”她虽如此说,自己到底也还是小女儿心性,看着天广地阔,山色撩人,岂有不喜欢的?看着山间芍药花开得正得意,知道赵钦最喜欢这种富丽堂皇的花,不免摘一下一朵凑近了观赏,在他眼里,是自己美呢,还是这芍药花美?转身正要拿去给赵钦把玩,只见他摘了一朵琉璃草替沈宓戴在头上,二人相视一笑,她看得失了神,手上的花掉落在地。 “金姑娘,你看我发现了什么?”远处,文世康唤道。 花海临着一片针叶林,密林高耸,遮天蔽日,林下阴冷潮湿,两者只一步之隔,却好像是两个世界。 密林下的一处隐秘的腐叶里,长着三株花冠筒状钟形的花朵,通体透白,在黑暗处散发的诱人的银光。“这是什么?”金缕从未见过这样的花,被它的外形吸引,禁不住伸手想要去碰。 “不能碰!”文世康捉住她的手,又放开,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这花叫水晶兰,又名孟兰花,但它还有一个名字最为人所熟知。” “什么名字?” 文世康神秘地说道:“冥界之花。” “相传这种花开在阴阳交接处,有说它花蕊有剧毒,能于无形之中致人毙命,又有说它有神奇的灵力,能让人起死回生,不单是水晶兰,你看那里。” 顺着文世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绿株中长着一丛蓝色的草,叶瓣肉质,仔细一看,上面布满了紫色的细丝,好像蜘蛛网一般,又像人额头上冒起的青筋。 “这叫诛仙草,相传天界巫妖族的人就用这种草炼毒,抹在剪上,抵挡魔族入侵,中了这种毒神仙都回天无力。我觉得这个地方并不简单,我们还是早些去金华观,办完事早些离开为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冥界之花(三) 分开各处玩的六人聚集到一起,听说要立即出发,赵钦道:“危险?我看这里端瑞祥和,也未见得就有什么不妥,想必是文将军多虑了吧。” 金缕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次出来本已诸多事端,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赵钦轻轻哼了一声,甩袖而去。众人继续走走停停,临近午时方才登上了山顶。织山的山顶反而平淡无奇,只有金华观孤零零得坐落在那里,众多求徒在门口跪拜,只为见镇魇法师一面以求其授业解惑,道观银杏掩映,松柏苍苍,轻烟缭绕,虽然看上去是一副油尽灯枯的衰败模样,倒有几分仙意和禅味。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道士从观门里出来,拂尘一摆说道:“今日师父闭关不见客,你们都去吧。” 在门口等候已久的信徒们如何肯依,纷纷闹将起来,有说道:“镇魇法师已经有十日闭门谢客了,这叫我们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家母忽然恶疾,性命垂危,求法师提供医治法门!” “我家相公本来是要进京赶考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跟魔怔了似的,关在房子里不吃不喝,有人靠近就拿房间里的椅子凳子扔出来,江湖术士说他是中了邪,被狐狸精缠身才会这样的,求法师驱邪救命啊!” 云泽惊讶道:“十日未曾迎客?那可怎么办?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来一次的。” 沈宓道:“既是如此,也是无法了。” 赵钦道:“来都来了,不如自报姓名求见一面,若是还不肯见,倒也罢了。”说罢上前作揖道:“在下青州西凉城赵府子弟赵钦,求见镇魇法师,望道长引荐。” 那小道士问:“诸位何事求见?” 赵钦道:“求问国祚,求问家运,求问前程。” 小道士问:“你说,你是西凉城赵府子弟?” 赵钦道:“正是。” 小道士道:“各位稍后,我去问一下师父。” 过了好一会儿,小道士还没出来,文世康见信徒慢半点没有要散去的意思,忿道:“如今国家正在危急存亡之际,这些人不思进取,却为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琐事来这里求神问道,当真愚不可及。” 赵钦道:“文将军胸怀天下,是当世英杰,自然不理解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寻常苦恼。” 文世康道:“倒也非如此,人情世故,宠辱升贬,尔辈在世难免为这些俗事牵挂忧心,这些个人的烦恼之于家国天下,犹如小舟之于五湖四海,实在微不足道,人若是胸怀广阔,看得就会更远,自然也就不会把心思浪费在这些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上,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赵钦怫然不悦,便不在搭话。金缕道:“少爷是为了他的姐姐赵妃娘娘的事情忧心,这才来金华观问路求解,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 文世康知道赵钦听了他刚才的话有些不高兴,于是拱手作揖道:“赵公子担心亲人,理所应当,刚才是我唐突了,赵公子莫要怪罪。” 赵钦拱手回礼算是回答,这时虚掩的道观门又打开了,小道士拂尘轻挥对他们说道:“法师有请,各位进来吧。”等着的信徒立刻爆发出不满来,一时怨声载道,哀鸿遍野。 比起观外的破败,道观内要显得肃穆得多,钟楼对称而立,大殿上题牌匾“观星殿”,内供奉有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天上老君并八仙、药王、龙王、财神像,殿前一汪玉池,奇华园圃环绕,地方虽然不大,但环境自然幽静,实在是一个清修的好地方。 穿过大殿,众人到了一处叫魁斗祠的祠堂,只见正对着门口供奉着一座巨大的神像,足有两人之高,奇怪的是这尊神像被一块黑布盖着,好像不希望别人参拜一样,神像两边的柱子上写着两排字,似汉字又非汉字,不明其义。 祠堂两边墙的壁画上全是铠甲武装的将士,颜色鲜艳,栩栩如生,分外生动,唯一不妥的是这壁画和壶里乾坤、清心寡欲的道观委实不相符合。 而这时金缕才意识到,这种熟悉而又违和的感觉,是从进门的时候就有的。 “让各位久候了。”这时祠堂内厅走出来一个鹤发白眉之人,长须垂胸,也使一柄拂尘,只是比那小道士要大上许多,尘尾是白色的马毛,飘然而至,模样像极了书中写的得道高人。 小道士说道:“这位便是我师父,金华观的镇魇法师了。” 六人皆作揖行礼:“见过法师。” 法师捻须而笑道:“不必多礼,内堂上座。” 众人被小道士引入内堂坐定,法师立刻道:“让我来算一算,诸位到此,想是来问有关于西凉城赵氏府上长女当今贵妃的事的吧。” 赵钦拱手道:“正是如此,家姐原定于下个月初一回府省亲,前两日宫里却突然传来娘娘病重的消息,如今山河破碎,蛮夷入侵,时局如此动荡,我二姐嫁去临安彭将军处,家父也在朝中为官,我实在担心有什么变故影响到家人的安危,听闻法师道法无边,可以窥探前程往事,为人指点迷津,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必当重金酬谢。” 法师道:“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赵公子若要说重金酬谢,未免是小孩子的话,要多少重金才能买到天意,更不要说违背忤逆天意了。” 金缕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赵公子不过是想法师指一指前路,好让我们更有预见,所谓事在人为,非逆天而是改命,也无不可。” 法师道:“说话的这位姑娘是?” 金缕起身行礼道:“小女子金缕,不过是赵家的一个丫鬟。” 法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微笑道:“非也非也,我看你是赵家的福星,他日若是赵家败了,必是你保赵家根基,互全族性命的。” 云泽奇道:“赵家会败?法师住在西凉,怎会不知赵家是西凉乃至整个青州数一数二的望族,又怎会败落呢?” 法师道:“我只是假设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姑娘相貌堂堂,英姿堪比男儿,走路步伐轻盈,说话吐气均匀,不知是江湖哪个门派的高徒?” 云泽学着法师的话笑道:“非也非也,我们家家中都是纯粹的生意人,并不是什么武林人士,我只是对武功有兴趣,家父拗不过我,给我请了几个师傅随便指教修炼一下而已。” 法师道:“姑娘虽现在还不是,但一直向往江湖人的潇洒随性,快意恩仇,但这条道儿并不适合你走,今后踏入武林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云泽道:“这又是为什么?” 法师捻须道:“今日怕是说得够多的了,各位就此请回吧。” 金缕起身道:“可是赵妃娘娘的事,法师还未指点,赵妃娘娘身系赵府上下所有人的命运,还望法师言明。” 她刚一起身,那镇魇法师又立刻直直地注视着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道:“我方才就想问你腰间挂的是什么?”金缕低头一看,原来是上次鸣翠用漆金棉线做的珠带,挂着上一次梦中仙人留下的玉珠,由于方才起身的缘故玉珠贴着她的身体微微有些摇摆。 金缕道:“小女子也不知是何物,只是机缘巧合得来的佩饰罢了。” 法师神秘地说道:“这珠子大有来历,你真是无意间得到的?” 金缕不愿意向人说起自己在梦中的见闻,一是因为梦中景象往往真实却又模糊,做梦的时候仿佛身临其境,但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二是因为她觉得即便说了,别人也会以为她是痴人说梦,不会有人相信的,即便是赵钦,也只是把她说的梦当成是一个故事,一个玩笑罢了。于是说道:“确是无意间所得,望法师告知其中缘故。” 法师道:“这珠子叫引魂珠,传说中是九天玄女娘娘的法器,专作修炼仙法之用,仙法大进得道飞升之时,可以将自己的仙气和灵力暂存于这引魂珠之中,以免无法消化遭其反噬,走火入魔,而在法力受损精神不足之时,可以释放珠中灵力,使自己快速恢复,相传因此经年累月,此珠蕴含了大量玄女娘娘的仙灵,若佩戴了可以驱邪避灾,练武之人更可与此珠相辅相成,功力大增,当然现在市面上的几乎全都是假的,你这颗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方才赵公子说我若为他指点迷津,必重金酬谢,我看重金是不必了,如果能把这个颗珠子给我,就是把在座各位的前世今生,未来命运,全盘拖出又有何妨。” 金缕回想那夜梦中仙人的模样,莫非真的是九天玄女娘娘?心中思忖,虽然很想帮赵钦,但亦知此珠要紧,不能随意予人,只是不知道如何推脱而已。 这时文世康站起来故意生了个懒腰道:“碰巧我并不太想知道,什么镇魇法师,我看就是个算命先生嘛,什么命运之类的鬼话,还是不要太过相信的好,命运是自己创造的,有些人往往自己走错了路,却责怪命运,真是一个很好的托词。” 赵钦道:“我早上才在客栈听到文将军说缘分的事,如今却又说不相信命运,莫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此话一出,金缕和文世康知道早上二人在客栈大堂的情状被赵钦所见,均有些不知所措。赵钦又对金缕说道:“反正是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的珠子,不如就给法师,你要什么等回了府我再补偿你就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冥界之花(四) 那镇魇法师道:“这珠子既然是姑娘的贴身之物,必然珍重,也罢,我却是有事要同这位赵公子说,你考虑一下吧。” 赵钦一脸莫名,也不知是何事,只当镇魇法师要和他说家姐的事情,也就跟了出去了,不过片刻,二人又回来,赵钦坐回他的位子,眼神游离,心神不宁,看上去模样有些奇怪。 “怎么样,这位姑娘,你想好了吗?” 金缕犹豫不决,深感为难,但最终还是不想拂了赵钦的意,取下引魂珠交于小道士收去。 镇魇法师拿到这个珠子,把玩许久后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们回去等吧,宫里不日就会传来消息的。” 赵钦问道:“你是说省亲会照常举行?” “正是。” 沈宓道:“可是你刚刚说会把我们所有人的运势都说出来的。” 法师道:“你真的想听吗?我怕你听了,就没有勇气活下去了。” 沈宓听罢心中有些七上八下,便也不愿再继续问下去了。 法师却道:“你若真想知道,我倒可以提点一句,在座的各位女子皆非赵公子良配,与他相守一生的另有其人。” 金缕沈宓听完心中一沉,相顾失色,沈宓更是脸色死灰,目光黯然,全然失了兴致。 这时鸣翠突然问道:“自显德七年,陈桥兵变,宋□□赵匡胤在一众亲信及其胞弟的煽动下,半推半就黄袍加身,后又杯酒释兵权,彰显政治手段,结束五代十国的混乱局面,开始了宋朝至今一百六十多年的统治,然而窃来的皇位终究是坐不稳的,宋朝自神宗开始,国力渐衰,两次对西夏小国的战争都以失败告终,番国崛起,四面强敌,后来虽然宋金联合灭辽,辽岁改缴金朝,然而金朝并未死心,二度南下,并俘获大量宋朝王室,世称靖康之耻,而后宋朝皇室退居临安即位,联合蒙古灭金后意欲收复失地,谁知蒙古雄起又想挥师南下,入主中原,如今临安的皇权也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我对自己的事情倒并不感兴趣,如果法师真有外面说的这么灵验的话不妨就算一下,这天下的主人究竟是谁?” 镇魇法师抚掌笑道:“姑娘年纪轻轻,为何对天下归属如此感兴趣?” 鸣翠转而轻巧地说道:“倒也没什么,不过随便问问罢了,何况我年轻,活着的时候兴许就能看到皇权易主,便也能瞧瞧你这道士究竟是真有本事呢,还是信口雌黄呢。” 金缕喝道:“鸣翠!文将军在此,不得胡言乱语,况且强权夺位,连年征战,遭殃的终究是百姓,岂可随意玩笑!” 镇魇法师道:“倒也不必跟一个孩子如此较真,更何况如今山河破碎,国之将亡,在座各位都将深涉这乱局之中,谁都不能心存侥幸。” 众人更欲多问,法师却说:“言尽于此,各位请回吧,至于赵妃娘娘的事情方才也说了,尔等回府等上十日,宫里自然会有好消息传来。” 鸣翠道:“说完了?好你个臭道士,就这么一句话,竟然骗了我金姐姐的灵珠,快些还回来。” 法师起身冷笑道:“我常说这世间万事皆虚空,万事皆应允,凡所有相,皆是无妄,万般不去唯业随身,奈何世人愚钝,喜欢厚颜无耻地出尔反尔,试问又怎么能不庸人自扰呢?” 赵钦听此话甚是不悦,金缕寻思毕竟不知道此人来历,还是赶快下山,不要多生事端的好,因此起身道:“此番慕名而来,已多有打扰,我等这就离开。” 鸣翠仍是不乐意,但见金缕如此说,便也不再说什么,刚走出魁斗祠,旋即又道:“早知道贵妃娘娘没事,刚刚那个臭道士,说金姐姐的那颗什么…引魂珠?就不该那么轻易给他。” 云泽也道:“可不是,见他说话一套一套的,还真当是什么高人呢,赵妃姐姐无事最好,如果他说的不准,我非带人上来将这个破道观夷为平地不可。” 金缕知道刚刚镇魇法师说世人愚钝,庸人自扰的时候,赵钦就很是不开心了,见她们两个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地说不该轻易相信这法师,赵钦一向较为敏感,尤其是身边女孩子们说的话,怕是要听到心里去,赶忙说道:“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是不知何处得来的,没了也就没了吧,我们已经出来两天了,老爷夫人现在肯定十分担心,我们还是快往回赶吧。” 文世康道:“你们先走把,取了马,在山脚下等我。” 金缕不解道:“文大哥你不和我们同行?” 云泽笑道:“今早还说文将军军务繁忙,没时间陪我们,此时又舍不得了?” 金缕脸红跺脚道:“云泽!你若再胡说,我此生再不理你!” 云泽哄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文将军有什么事情快去快回吧,别叫金姑娘好等。” 金缕:“你……”说罢当真生了气,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众人便也出发下山,路上云泽百般讨好,金缕只是不理。 由于来的时候一路游玩费了些时间,下山的时候专心赶路不一会儿便走到山脚下,云泽大大咧咧地往拴马的洋槐树下一坐,过了一会儿,又调皮地站起来采洋槐蜜吃,鸣翠去山涧取了些清水分与众人,也拿了些给金缕,见她时不时朝山上望去,笑道:“文大哥武功这么好,你就别担心了。” 金缕瞪了她一眼,沈宓道:“也不知道文将军独自留在上山是要做什么,金妹妹和他如此亲近,可知道?” 金缕不悦道:“沈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如何就与文将军亲近了?” 赵钦面无表情地说道:“文将军如此体恤爱民,回去定要报与父亲知道,几时安排请来府上做客,好好答谢他才是。” 云泽插嘴道:“那敢情好,我们带回去这么一个好消息,姨丈肯定高兴坏了。” 鸣翠也说:“碰巧过两日是老爷生辰,原为了省亲说今年就不做了,如今反正还没有消息传来,不如重新提上日程,也正好请文将军来。” 赵钦原只是说些耍性子的话,见她们两个都这么附和,心中更是不喜,但又不愿意在金缕面前表现得心胸狭窄,也只好不再说什么了。正在这时,听见远处来了马蹄声,黄尘滚滚中,文世康策马飞奔而来,刚见到他们立即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快,快走!”他刚一下马便着急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这魁斗祠我一走进去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又想不出来是为什么,后来又摸进去探勘一番,终于想明白了,那魁斗祠除了道教的摆设,其余装饰包括壁画,泥人彩塑,文字等等,都来自于一个西域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覆灭了的国家。” “十五年前已经覆灭的国家?难道是...” “是西夏国,祠堂柱子上刻的文字翻译过来就是‘我辈从此人仪马,勇族向西圣容近’,这是西夏党项族的史歌《夏圣根赞歌》中的两句。” 赵钦问道:“文将军还认得西夏文字?” 文世康道:“不才,在军中长大,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有一次营里的军队出征,俘获了一批战利品,我隐约记得听人说在西夏国的黑水城里找到一个铜金镶嵌的盒子,以为是什么宝贝,拿回来一看原来只是本书,就丢在一边,我倒是很感兴趣,问这个人讨了来,还特意叫军中会西夏语的人教了两句。” “然后我回去探查的时候又不小心揭开了祠堂门口铜像上的黑布,”他继续说道:“是一个没有见过的老者的塑像,身穿白色窄衫,头戴红里黑顶毡帽,披着黑色披肩,炯炯双目,形容消瘦,十分传神。” 鸣翠问:“即便如此,我们又为什么要跑呢?” 文世康挠头道:“我...特意回去探查,其实是为了帮金姑娘把她的引魂珠给找回来的。” 沈宓道:“文将军的意思应该是,偷回来吧。” 文世康道:“惭愧,姑娘说的是,我只是觉得这珠子既是金姑娘的贴身之物,定然十分重要,况且那法师来历可疑,绝非善类,当然了毕竟是做了偷窃之事,无可辩驳,等到下山我就去衙门投首。” 金缕一听立刻脱口而出道:“不可!”自知失礼,情绪过于激动,又补充道:“文将军文韬武略,实乃当世豪杰,又怎能为了我...的这么一颗珠子坏了英名。” 待文世康还要再说下去,这时突然天有异样,乌云蔽日,飞沙滚石,地动山摇,他心知不好,赶忙朝众人喊道:“赶快上马!” 话音刚落天上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声音响遏行云:“好些个鸡鸣狗盗之徒,我只当你们身出名门,为将为相,谁知道你们竟是行偷窃之事的鼠辈!快将引魂珠双手奉来,我饶你们不死!” 云泽冷笑道:“臭道士好大的口气!你若敢伤了我们,保证将你这破道馆铲平,况且这珠子本就不是你的,拿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来搪塞我们,就想骗金姑娘的珠子,到底谁是行窃鼠辈!?有本事就大大方方出来打一架,躲起来做缩头乌龟干什么!” 文世康忙小声道:“这个镇魇法师武功了得,还会妖法,我们这里只有你我会些武功,恐不是他的对手。” “哈哈哈哈哈!还是文将军能认清现实!”乌云散去,一切恢复平静,法师和他的徒弟这才现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儿女情长 “快将引魂珠交出来!兴许还可以饶你们不死,放你们下上。”那法师终于露出骇人面目。 云泽道:“你也别得意,会妖法了不起啊,我们也未必就打不过你。” 法师冷笑一声,拂尘轻挥直向他们扫去,文、云二人虽然联手,但与那法师实力相差悬殊,只能边打边退,另一边法师的徒弟也蠢蠢欲动,欲对金缕等人下毒手。 金缕知道他们都身上的伤都尚未痊愈,颇为焦急,剩下的四人都不会武功,不知如何应付那个小道士,文、云二人本已不敌,更要分心照看,形势十分不利。这时,只见鸣翠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朝那小道士喊道:“你,你别过来啊,你要是再过来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小道士□□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对我不客气。”一边使拂尘劈来,鸣翠举树枝相抵,居然档住了他的攻击,那道士和众人均是一愣,鸣翠口中仍旧嚷道:“呐,你别过来啊,我都让你别过来了。”说着举起树枝,看似乱戳乱捅一气,却是招招击中要害,小道士恼羞,弃了拂尘,冲拳朝鸣翠击去,鸣翠“哎呀”一声侧身闪避,树枝一摆打中了小道士的背部,小道士被打得前倾了几步,复又提膝伏步穿拳刺来,谁知鸣翠只是手腕一转,树枝在她手上宛若有了生命一样,又横劈击中了小道士的腹部,他刚吃痛捂着肚子,脚上又中了两记,倒在地上。 鸣翠举起树枝朝躺在地上的小道士又是一通乱打,一边还说道:“让你欺负我们,让你欺负我们。” 文、云二人见众人无事,遂放下心来,调整气息继续与法师颤抖,法师见到自己的徒弟倒下来,又冷笑道:“西凉这个地方真是卧虎藏龙,原来你们中间还藏着一位这么年轻的高手,我竟看走了眼,可见藏得有多深,深不可测。” 鸣翠道:“高手,你说我吗?是你这个徒弟太弱了而已,被我打这么几下,竟然就趴在地上嗷嗷直叫,不堪入目,你这个做师父的要好好反省。” 镇魇法师被鸣翠的话所激怒,撇下文、云二人,执拂尘如剑,飞身袭来,鸣翠没料到这个所谓的法师,世外高人,竟会被她言语挑拨,向她这么一个小姑娘下手,避之不及,这个法师使的武功着实奇怪,看似轻轻一点,鸣翠已被击飞数丈,幸好被一颗樟树挡下,不然就直接沿山崖掉下去了,织山虽然不高,此处离山底尚还有一二百米,若是摔下去只怕是没命了。金缕心中知道那来历不明的法师此时已动了杀机,只是樟树离文、云二人相去甚远,而法师又朝鸣翠处步步紧逼,好像今日非要取了她性命一般,焦灼之中大喊一声:“慢着!” 镇魇法师回头冷笑道:“怎么?又想了什么歪招?” 金缕忙道:“法师武功高强,我等绝不是对手,你要的不过就是引魂珠,值什么,赵府多的是这样的宝贝,就算是给了你又如何?”旋即取出方才文世康交她手里的珠子。 “哼,你倒是乖得很,好,你把引魂珠递上来,若要再耍什么花样,休怪我不客气。” 金缕慢慢地把珠子交到法师手中,就在此时,躺在地上鸣翠突然起身,拿手中的树枝将刚要放在法师手上的引魂珠打落,引魂珠滚落在地,法师大怒道:”找死!”纵身推掌打向鸣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壁崖底突然腾出一个人影,因崖上雾重,那人身法又极快,还没有等众人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就借着樟树枝干的韧性瞬时飞跃至鸣翠和法师身边,用手中的剑抵住了法师的掌力。 正当所有人都在惊讶这个人是怎么从陡峭的崖下飞至山脚的,并且对来人的身份好奇时,只见她又出手,手中的剑起、劈、刺、扫,让人眼花缭乱,与法师擦身而过,剑与拂尘相抵,铖铖作响,电光火石,她手中的剑韧一抖,将拂尘上的麈尾毛削落几束。法师见自己不敌,退向后处,拱手道:“阁下的崂山剑法十分高明,不知是崂山哪位长老?” 二人停手后,金缕方才看清来人的相貌,只见她鹤发童颜,清丽脱俗,身段尊容,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来人竟与那日深夜迷迷糊糊中在赵府见到的那个仙姑颇为相似。 那人拂袖收剑道:“我不过是一个替故友收拾旧屋的老妪,不是什么长老,故居长期不住,果然容易长老鼠。” 法师听她含沙射影地骂自己,岂有不忿,当下也顾不得武功不敌,怒起而攻之,斗不过三合,只见他用拂尘在身前虚晃了一下,来人本想朝后避开,见是虚招又执剑相迎,此时那法师手腕一翻,横袖摆动,从袖中飞出十数枚银针来,手法之快,出招之速,使人避无可避。那人身法虽灵巧,用剑扫去了大半,肩井穴还是中了一针,见她手的动作突然僵硬,剑掉落在地。 “千叶寒针!”那人自封血脉,又用内力,将针逼出,一边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这门暗器的?” 法师冷笑道:“告诉你又如何,今日你总是要死在此处的。” 即又数波暗器发射,拂尘挥舞,招招致命,来的那人虽然单手执剑拆了数招,也丝毫没有落在下风,只见她停下脚步闭目运气,不一会儿竟面露金光,头顶冒气。 文世康低声惊讶道:“清罡玄气!” 那来人复又执剑,威力不同刚才,剑锋尚未到,剑气已将那法师逼退,过了一会儿,全身为金光所罩,法师杀招所至处,竟不能突破笼罩的金气,心中大骇,恰在此时,滚落至树林里的引魂珠不知从何处又滚了回来,法师一见难以抑制心中的贪婪,飞身想过去拣,又打不过那神秘来人,看到躺在地上的徒弟,将他当成一个人肉盾牌,运气吐力,朝那人掷去,她显然不想误伤无辜,只是一时间不能收放自如,徒弟的武功自然比法师要逊色不少,碰上金气飞弹出去,脑袋正好撞在崖边的一处巨石上,当场毙了命。那人虽然及时收了功,但还是事发突然,还是没能挽救。 云泽道:“好你个臭道士,枉你是修行之人,竟然拿自己的徒弟做挡箭牌,当真无耻鼠辈!看招!” 文世康见她挥着链鞭上前,恐她不敌送了性命,旋即仗剑相助,法师自然没有把他二人放在眼里,只顾着拣引魂珠,谁知刚拿到手上,立刻大叫起来:“啊!烫,烫,好烫!”此时文世康挥剑当头直劈,法师慌乱间执拂尘相抵,云泽的链鞭又在此时横截而去,法师避之不及被击中腹部,没注意身后是山崖,踉跄了几步跌落下去。 众人见此,才终于长舒了口气。 文世康上前对那神秘来人拱手行礼道:“晚辈见过崂山派月鉴长老,今日得前辈相助,方才保了我一行人的性命,此等大恩必将铭记于心。” 月鉴长老微笑道:“你这个年轻人眼力倒是不错,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文世康笑道:“我见长老中了那法师的阴招受伤后,用清罡玄气护体,这是崂山派的独门内功,只有崂山掌门和四大长老可以修习,崂山派普业、月鉴、警世、常悲四大长老德高望重,在武林中威望甚高,其中只有一位是女道长。” 月鉴长老道:“难道是我闭关太久,武林中新人辈出,当真后生可畏。” 文世康遂又作揖行礼道:“晚辈南朝骁骑营主将文世康。” “你就是文丞相的侄子?” 文世康点了点头。 月鉴点头道:“匡扶社稷,救苦救难,英雄少年,不可限量。” 文世康谦虚地摇头道:“前辈过奖了。” 剩余人等皆一一自我介绍,并谢月鉴长老的救命之恩。月鉴道:“原来都是西凉世族人家。”说罢俯身捡起地上引魂珠递给金缕,又问道:“这珠子,是你的?” 金缕一直端详月鉴的相貌,越看越似那日深夜出现在自己房中的神女,见她忽然开口问自己,方才回过神来答道:“是,是小女之物。” 月鉴又突然将手收回去,继续问道:“你从何处得来?” 金缕心中为难,若将那夜的情形说出来,怕是无人会相信,只能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只说我小的时候一日梦醒,就放在我枕边了,我娘说应该是梦仙所赠,我就时常贴身佩戴了。” 月鉴长老凝神看着她,看得金缕有些心虚,以为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了,谁知她竟突然说道:“像,真像,你和我那可怜的徒儿简直长得一摸一样。” 金缕看着她,不知何意,只好说道:“承蒙长老抬爱。” 月鉴笑了笑,将珠子丢在金缕手心中,见到珠子在她手里滚了滚,也就没再说什么。突然手捂肩膀,蜷身而蹲,众人赶忙上去查看,只听她说:“针里有毒。” 文世康问道:“中的是什么毒,可有解法?” 月鉴道:“千叶寒针是一种来自西域的暗器,上面通常擦着诛仙草或是孟兰花毒,这两种毒药十分罕见,只长在高山密林之中,通常相伴而生,长着诛仙草的地方附近一定能找到孟兰花,所以这两种毒株也是彼此的解药,只是如今却从何处去找。” 金缕和文世康互相看了一眼道:“织山上正好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儿女情长(二) 月鉴长老冥想了一段,微笑道:“是了,即是他的住处,又怎会少了他最常用的毒呢。”说着咳嗽起来,想是毒又入体加深了几分,金缕和文世康赶忙跑到山腰上的针叶林中替她去取解药,刚找到晌午看到的那两株花草,刚想伸手去摘,文世康道:“不可!”然后撕下身上一截衣襟,又道:“这两株花瓣□□花叶都是毒,不可直接用手碰触。”说罢小心得捏着手中的孟兰花和诛仙草,走回山脚。 月鉴长老中毒后仍旧运功和镇魇法师缠斗了一番,毒随内功在体内流转得很快,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见她已是满脸呈青紫色,文世康知她中的是诛仙草的毒,让金缕鸣翠将她扶坐起身,将自己的内力缓缓输入她体内,替她调息理脉,不一会儿见她脸上紫气消去,只留了些青色,眼睛也慢慢睁开,说道:“草根乳白色的部分加水与我服下。”鸣翠赶忙去弄了,月鉴喝下解药,又盘坐着运功调息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恢复。起身向文世康作揖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文世康赶忙回礼道:“前辈太客气了,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们,前辈也不会中毒。” 月鉴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轮回,正应了‘从来天运总循环,报应昭彰善恶间’。” 金缕问道:“刚刚长老说是替故友来收拾旧居,不知是否与这镇魇法师是老相识?” 月鉴道:“我说的旧友是这金华观真正的主人,至于这个鸠占鹊巢的什么法师,我却是不认识的,只是此人武功路数繁杂,拂尘招数似是演化自东灵剑派的五行剑法,而内力却和西域邪教南越派的合鲲大法有些异曲同工,实在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来历,尤其是他使的暗器千叶寒针,这门暗器绝学手法阴毒,虽不旨在百发百中,却变化繁复,令人防不胜防,中原武林失传已久,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的。” 这时,站在一旁的沈宓说道:“我等离家已久,恐家人担心,长老既然已经无恙,我们便先行告辞了。” 月鉴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文世康道:“前辈有伤在身,要去到何处?” 月鉴道:“我自上金华观休整一夜,无需担心。” 拜别崂山派月鉴长老后,一行人又按来时的路往回赶路,入夜微寒,文世康担心金缕乘马受凉,细心得将自己的外褂披在她身上,这一幕同样映入了赵钦的视线。回到赵府的时候已是半夜了,只见门口簇拥着一众家丁和婢女,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见到他们几个骑着马,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喊道:“公子!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鸣雁鸣乐鸣莺第一时间冲上来,责备道:“不是说好只是去金华观祈福解惑,怎么去了如此之久。”“可把老爷夫人老夫人都着急坏了,见你们昨夜没回来,大家都跟着没睡觉到处找,今儿一早还去报了官,找到这个时候还没找到!”“赶快进去报平安吧,老夫人都快急晕了!” 文世康小声问道:“你们离开家很久了吗?” 金缕轻轻回答:“两天一夜而已,真是大惊小怪。” 文世康笑而不语,云泽捂着耳朵嫌烦不乐意听,鸣乐总算是发现多了一个人,随即问道:“这位是?” 云泽道:“这位是骁骑营主将文世康文将军,你们知道我们这次出门有多惊险吗?幸好路上遇见他,不然都回不来!所以你们就不要一个一个站在这里说我们了。” 金缕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对这一路的发生的事缄默不言,以免引来赵府长辈更多的苛责。 赵钦转身对文世康说:“多谢文将军一路相护,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也都到家了,叨扰多时,也就不留你,请回吧。” 文世康拱手道:“赵兄客气了,这是我自愿的,又何来叨扰,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多留,就此告辞,各位后会有期。” 金缕道:“谢文将军救命之恩,也...也谢谢你舍命取回引魂珠。”文世康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目光如夜般温柔似水,看得金缕低下了头。 云泽笑道:“诶,我就喜欢你这种够直接,够义气的,什么时候等我再有机会出府,一定去找你喝酒,当然了,如果文将军有什么想见的人,想说的话,也欢迎随时来赵府找我。”说这还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世康也笑道:“好,一定。” 沈宓道:“你看看你一点女子的矜持都没有,我们赶快进去吧,长辈们该等急了!” 说罢各自散去,离开时文世康与赵府的一个婢女擦身而过时停下了脚步,只觉得那女子的身形和气息熟悉而又陌生,但又想不出在何处遇见过,只得摇头作罢,径自离去。 刚走进大堂,明显能感到气氛不对,鸣乐在旁小声说道:“老夫人这两日担心坏了,生了大气,还拜了祖宗祠堂,说儿孙不孝,老了也不得安宁,你待会儿说话,可千万要小心着讲。” 只见赵母坐在大堂宽几的中间,拄着拐杖,穿着就寝时的丝绵长衫,披着貂裘外套,虎着脸一言不发,鸣雁赶忙上前陪笑道:“老夫人您看,公子和小姐都会来了,您就别担心了。” 坐在一旁的赵老爷怒道:“还不快给老太太跪下!” 四人齐齐跪下,赵钦道:“给老祖宗赔礼了,这次是我们不对,出门在外遇到一些意外...” 赵钦还没说完,金缕就赶忙接道:“是我们贪玩了,也不知道回家报个信,让老爷夫人老夫人担心。” 赵母用拐杖重重地戳着地板,怒道:“金缕丫头平日里是最懂道理的,怎么也跟着他们瞎胡闹,现在是什么时候,钦儿带着你们几个姑娘,倘若出了意外,我这条老命还留着干什么。” 平时如果金缕受了委屈,赵钦早就出声替她辩驳了,今日却一言不发。金缕心中叹了口气道:“老夫人责备的是,金缕甘愿受罚。” 秦夫人道:“既然如此,先关三日柴房,再行处置,如今夜也深了,也别扰老夫人休息,两房的人都各自回去准备服侍少爷小姐早些歇息吧。” 救水月的时候,金缕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至此,柴房阴冷黑暗,她最害怕黑夜,睡觉都会点着灯,这一点赵钦是知道的,可是他今天的态度早就让她的心凉了半截,眼睛死死地盯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些微的月光,希望这些光亮可以驱走心中的惧意。暗自啜泣了一会儿,只是这两日实在太累了,纵使思愁百转,也抵挡不住阵阵来袭的睡意。 睡梦中意识沉浮,飘飘荡荡,恍然间竟至一仙境,只见菩提玉树,尘迹罕至,心中正纳闷,忽然见到一个与自己长相十分相似的女子从面前飞奔而过,十分惊讶,不自觉地移步跟了去,只见她奔向一处殿内,大殿正中央躺着一个人,那女子飞扑上去,喊道:“鹤青,鹤青!你醒醒,我求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 “你答应过我会平安无事回来的,你答应过我的!”那女子悲恸大哭,动情地扶着躺在地上的那人的脸庞,那个叫鹤青的人躺在地上,穿着银色的铠甲,头戴九云冠,面无血色,但手中还攥着幻天剑。冰冷的泪水落在冰冷的尸体上,让人不禁哀惋。 大堂之中还站在两个人,一个是手持八卦扇,银发白须的老者,另外一个正是那与月鉴长老长得十分相似的仙姑。 仙姑开口道:“鹤青受伤太重,老君用神兽白泽、烛龙的元神炼的仙丹都没能把他救回来,他中的是九幽邪神的降灵杵击……” “你胡说!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我求你们救他,师父,你救救他好不好。” 金缕见那个女子泪流满面,哭得几近晕厥,不知为何心中如刀割一般痛入心脾,竟好似感同身受一般。 仙姑无可奈何地摇头道:“玉帝已经下旨,要将他葬在天神院的阑池林之中,自从鹤青的遗体被抬回来之后,我族上下无一不倾尽全力想要让他活过来,可是真的已经没有我们能做的了……” “昊天为了当上玉帝,不惜让自己的兄弟去送死,我是不会让鹤青就这样下葬的,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阿善!我理解你内心痛楚,但不许你言语犯上…天尊的三光圣水和琉璃灯,广成子的落魂钟和念珠,西王母的蟠桃和玉如意…雷神、火神、夸父,神族法力最高的人全都用尽了一切办法,我知道这很难让你接受,但是…” “不,还有一个办法。”那个叫阿善的女子瘫坐在地上,两眼放空不知看向何处。 正在此时,金缕突然听到有人唤她:“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睁眼一看,发现已是到了后半夜,一摸两颊发现湿漉漉的,好像刚刚哭过了一样,只觉得方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睡得十分不踏实,此时醒来腰酸背痛的,刚刚梦见的,却又再次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在意,只当是自己为了赵钦的事流的眼泪。 金缕问道:“谁在那里?” “小姐,是我,鸣翠,你不是怕黑嘛,我给你带了只蜡烛来,还给你带了床被子,你在里面没事吧?” 金缕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没事,你有心了,更深露重你快回去吧,叫人瞧见你大半夜的四处乱走可就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儿女情长(三) 鸣翠离开后,金缕一夜辗转无眠,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沉甸甸的,让她郁结难舒,辗转无眠。 笠日鸣乐和鸣翠又来看她,替她取了些体己,又言语宽慰,说赵母只是一时紧张孙子,等气消了就没事了,金缕一直等到晚上,都没等来赵钦,傍晚的时候,水月来给她送饭,金缕见都是些冷汤冷饭,更以为赵钦对她的那份心思已经淡了,水月在旁说道:“少爷也真是的,也不替金姐姐求求情,让姐姐在这种地方受委屈,只要他开口,夫人和老夫人岂有不允许的?” “好了,”金缕心中烦闷,对水月道:“把饭放下,你先回去吧。” “是,姐姐也别太忧心了,好坏明天都应该能出来了。” 水月走后没多久,天就立刻阴沉了下来,窗外雷声轰轰作响,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敲打着地面,树枝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金缕蜷缩着身体躲在屋子的一角,捂着耳朵,瑟瑟发抖,这场大雨下了整整一晚,天刚刚微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醒了,只觉得眼皮很沉,四肢无力,呼吸沉重,使劲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嗓子生疼,想喝口水,却发现水已经喝完了,她拖着身体慢慢挪到门口,费力地举起手敲着门道:“水...水...”可惜无人答应,她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听到云泽和鸣翠的声音。 “小姐你怎么了?”“金缕你醒醒,好烫,她可能是发烧了。”“那怎么办?”“先赶紧找人抬回屋去吧。”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身旁的鸣翠惊喜地叫道:“小姐,你醒了!” “都说了,让你别再这样叫我了,咳咳咳...叫人听见了,可多不好,咳咳咳...” “好好好,我的金姑娘,快躺下吧,你都这样了,还担心别人会说什么呢?” “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我会在自己的屋子里?” “你不知道,前一日晚上下了一夜的雨,诸芳园河水大涨,漫过了堤坝,还冲垮了园子的北墙和朗月阁外的小桥,老爷夫人认为十分不吉利,正要追究那些工匠的过失,那个李显却在老夫人和夫人面前说,园子经不起大雨就这么垮了,你这个监工也有责任,还说要拿了你问责,幸亏云姑娘和少爷替你辩驳。” “少爷?” “是,是少爷,他说如果要追究那李显这个负责园子改建和采办的不是更应该追究,你没看到当时秦夫人的表情,脸上一青一紫的,还说可以为李显做担保。对了,把你从柴房里抱出来的也是少爷,当时你发着高烧昏迷不醒,下面的人没有夫人的指示不敢放你出来,少爷冲进去二话不说就把你带出来了。” 金缕先是愣了愣,继而会心一笑,眼眶渐渐有些湿润,她终于知道尽管有再多的误会和曲解,她从小到大对赵钦的那份心意,他是明白的,她从来淡泊不争,但是这一刻她想证明,那个居心不良的镇魇法师的预测是错的,她跟赵钦此生都会长长久久得走下去,一定会。 “你去园子外,把那个打猎的张猎户喊进来,另外水月在哪里,你替我把她叫过来,我有事情要她去办。”金缕对鸣翠道。 鸣翠不解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这时,水月从帘幕后面走出来,盈盈笑道:“金姐姐不必找我,我这不就在这里吗?” 金缕心里搁楞了一下,想这丫头倒是神出鬼没的。 水月见她不说话,故意道:“我知道我关柴房的时候是姐姐救的我,如今轮到姐姐了,我却袖手旁观,姐姐别是恼了吧?” 金缕冷笑一声道:“大家都是这深宅大院里的下人,我救你即是因为我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也是因为我有救你的能力,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回报我,年轻女孩子耍耍心眼,使使性子在我眼里都不是什么大事,但若真是从骨子里就本性凉薄,还以为别人都是傻子,那可真就不大聪明了。” 水月一听赶忙走到金缕的床边匍在她膝边道:“妹妹哪敢这么对姐姐呀,我当然知道整个赵府最体恤我们的就是金姐姐了,姐姐刚刚不是说要我替你去办一件事情吗?尽管开口,妹妹一定替姐姐达成。” 隔日一早,鸣雁来朗月阁找金缕,见赵钦不在房中,随口问鸣翠道:“少爷呢?” 鸣翠朝她使了个眼色道:“少爷这两日身上不大爽利,说在夫人那儿留宿几日。” 鸣雁心知是他和金缕正在闹别扭,忙岔开话题,对金缕道:“老夫人请你去说前日大水冲了园子的事情呢,这几日只见那个李显天天在夫人面前嚼舌根,你可千万要当心一些。” 鸣雁虽然性情敦厚,但是一提到李显,也不免咬牙切齿。 金缕道:“知道了,去回了老夫人,等我收拾一下,这就过来。” “给老夫人请安。”金缕和鸣翠到赵母住处,见她坐在榻上,身边坐着秦夫人,李显双手握着放在身前,看似一幅毕恭毕敬的样子。 赵母点头道:“前两日听说你在柴房着了凉,今日身体可大好了。” “回老夫人的话,已经好利索了。” “那就好,今天叫你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前日大雨的时候,诸芳园里河水漫堤将北苑毁了,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金缕知道赵母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指责她,其实心中也是生疑的,刚想开口说话,只见赵钦急急忙忙从门口进来,一进来就说:“金缕建诸芳园省亲,一应事物我都是知道的,你们若要追责追到她身上来,不如连我一起罚吧。” 赵母见他冒冒失失地冲进来说了这番话,知他心意,不禁笑道:“谁又要挨罚了?你这孩子,在你母亲这里窝了几日,终于舍得出门了?这没头没脑的,说的又是什么话。” 秦夫人道:“钦儿说得没错,贪腐克扣导致用作皇族省亲的林园被毁,绝非小事,若是传出去,传到圣上的耳朵里,岂不是显得我赵府大为不敬。” 金缕看了赵钦一眼,抿嘴浅笑,转而欠身向秦夫人行礼道:“夫人说的正是,前一阵子夫人还正肃清扶正,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好好调查。”说这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李显,他也到并不示弱,冷笑一声道:“北苑的墙是用竹筋土墙做的,稳固性十分好,下碱用的是大理石壁,十六个工人用了八天八夜才砌好的,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水一泡就倒了?再说这河堤,用的是姑苏太湖的河底淤泥混合石灰,浇在铁锭,石桩做的底上,不是我说,就算是临安的林园,也不过如此了。” 金缕道:“李管家既然如此说,那这可真是一桩无头公案了,只是这一应采办均是李管家负责,难不成中间还被人调了包?尤其是我朗月阁门前的小桥,听说都被暴雨和河水冲垮了,不但惊扰到了少爷,出行也十分不方便,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这桥我倒是走近了仔细瞧过,我虽对建造的工艺不大在行,但是见那石拱桥的断面上有很多鹅卵状的碎石,李管家如此专业,倒不如解释一下这是不是正常。” 李显正要开口说话,忽见门口水月跑进来,嘴里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出事了。” 金缕见到她故意喝道:“见到夫人和老夫人还敢大呼小叫,你来府里也有小半年了,怎生还是如此不懂礼数。” 水月赶忙跪下道:“婢女失礼,望夫人和老夫人恕罪。” 秦夫人问道:“怎么了这横冲直撞的,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个一直给府里送野味的张猎户带着一群人围在门口,让我们把媳妇赔给他呢,还说...还说赵府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园子里的小厮们都拦他们不住。” 赵母道:“草菅人命?这...这又是从何说起?” “张猎户说他的媳妇,莫不是指个把月前投井的小红?” 李显的表情早已由惊转惧,心叫不好,他数月前早已让人把这破落户打发了,怎么今日又来寻他的晦气? 秦夫人道:“这个,我早已问过李显,小红投井,那是她自己行为不检,同张猎户并园内的几个小厮有染,这些个龌龊东西,早就在上次抄园的时候让我给办理了,我没去报官把他抓了,他倒自己找上门来。” 金缕道:“秦夫人,我们赵府乃是西凉城的名门望族,自然犯不着同这些市井小人计较,但是就这么由着他在府前叫嚣,须是不好看,不如让我去看看,如果调停无果,再报官也不迟。” 赵母道:“金丫头说得有理,我儿近日已经为了家中朝中的许多事烦忧,若过两日回来了,见到府里如此嘈杂,必是更闹心,这些事要尽早解决,可别扰了给他祝生辰的兴致。” 金缕应声,和赵钦,鸣翠,水月,李显四人去了。 赵府门口,只见那张猎户带着几个彪形大汉,看着就像是来惹事生非的样子。 “赵府杀人偿命!赵府还我小红命来!” 金缕开口道:“张猎户,你与府上往来也有三五年了,买卖上我们不曾亏待与你,为何要无端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赵府?” 张猎户本就生得三大五粗,说话时再是一脸凶相,就显得十分狰狞。 “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资格同我讲好坏?让你们管事的李管家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儿女情长(四) 李显听那张猎户喊他,也不敢应声,只是刚才故作镇定跟了出来,此时又不好躲避。 金缕道:“李管家,看来这事儿还得你出面摆平。” 张猎户道:“怎么样,不如借一步说话如何?” 李显道:“我与你这莽夫有什么可言的?” 张猎户冷笑道:“难道李管家的那些破事,我要当众说与你听吗?” 李显虽不知道他究竟拿了自己什么把柄,但到底心虚,只嘴上不肯示弱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且就随你去听你会说些什么吧。” 二人走到墙角,张猎户道:“张管家可认得这是什么?”说着拿出一个柄玉如意,那如意随小,但是雕纹繁复,做工精细,通体晶莹透白,李显一看大惊失色,这是入宫的赵家长女当今赵妃娘娘赐给自己的胞弟的,一年多之前被他当了去抵赌债,当时玉如意失窃在赵府中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当然最终是又有几个倒霉的下人做了李显的替死鬼。 “一年前你赌债缠身,竟然拿了你们府上的御赐之物抵债,你可知道买卖圣物,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你欠万宝赌坊的债已经有数月没有归还了,赌坊的人找你,你也只是躲在赵府不出,这一次你又想偷什么来抵债?” “你...你是贾姑娘的人?” 张猎户冷笑一声道:“当年幸好贾姑娘聪慧,没有将这玉如意转手卖与他人,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云翠轩了,你既知道,便也晓得贾姑娘的手段,若想安生,趁早把钱还了。” 李显唯唯诺诺道:“是是是,你和贾姑娘说,我一定想办法筹钱,尽快把钱还上。” 张猎户凑近了他道:“还有数个月前,青州安抚使孙老爷的儿子孙子规让你摆平的那个婢女小红,那也是花了一大笔钱的,这钱可要如何算?” 李显惊讶道:“那个打手,也是你们的人?” 张猎户冷笑不答,只说道:“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我会派人来府上取,如果到时候你还拿不出钱来,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那边厢金缕前身行礼,低着头问赵钦道:“少爷身体可是无碍了,若是身体无碍,还请尽早回朗月阁来,免得留在夫人处叨扰。” 赵钦不语,金缕又道:“听说我在柴房发热昏迷,是少爷把我救出来的,金缕还没有谢少爷的救命之恩,小时候落水,少爷就救过我一次,再算上这次,这份恩情我此生是还不清了,我知道少爷不喜欢金缕在侧,金缕自换去其他房中伺候便是,少爷也不必再躲我。” 鸣翠轻声遣散四周的下人,自己和水月也悄悄退走。 赵钦道:“你若心中已属意他人,也无须说这话激我,想离开便离开吧。” 金缕含泪道:“我是在赵府中长大的,离开,我能去哪里?”她牵起赵钦的手,轻轻触碰他手腕上为了救落水的她而留下的伤疤,泪水溢出眼眶,顺着脸庞流下。 “我以为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对你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不相信我,既然如此,勉强留在你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呢?” 金缕转身走回园内,眼神游离,身形落寞。赵钦赶上去将其拦入怀中,金缕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从小到大,二人虽然一直情意绵绵心意相通,但始终以礼相待,并未逾矩,况且是在这园中,如果被下人撞见难免四处嚼舌根,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一定会被重罚。 “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赵钦在金缕耳边轻声说道,他呵气如兰,鼻息贴着金缕的脖颈,酥痒难耐,让她一时忘记了陈规礼教,只想继续在他怀中耳鬓厮磨。 “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不负我,我就会永远在你身边。” “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互诉衷肠了?”李显从府门进来,见到二人相拥而泣。 赵钦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道:“小李子,你可什么都不许说,就当没看见。” 李显不置可否,转身走了。 当晚赵钦就搬回朗月阁,和金缕彼此敞开心扉后,待她更不同于其他人,两人的关系也越发亲密了。 笠日午饭过后,秦夫人同赵母商议给赵老爷祝寿的事情,一众小辈皆在旁作陪,彼时虽刚刚到六月,天气已有些炎热,鸣雁鸣乐准备了一些莲叶薄荷绿豆羹消食降温,分发给金缕的时候,被赵钦拦住了,脱口而出道:“她近几日身体不便,这些凉的东西就别给她吃了。”负责分发的鸣乐一听愣了一下,瞬时脸红了。 赵钦自知嘴快失言,忙道:“我最喜欢吃冰的东西,金妹妹的那碗,不如就赏给我吧。” 榻上赵母慈爱地说道:“你呀,就喜欢欺负金丫头,当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喜欢吃也不要贪嘴了,小心肚里凉。”赵钦应了。 秦夫人道:“娘娘身体抱恙,省亲又临时取消,照我看来,今年的光景不比往年,老爷官场上的那些同僚和从官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主,不如这一次给老爷贺寿就低调从简。” 赵母道:“你说的极是,我赵家向来能屈能伸,宠辱不惊,今年就在族内热闹一下也就算了。” 云泽在旁插话道:“姨妈这话又说岔了,我们上次千辛万苦去的那金华观投石问路,那个镇魇法师说了,赵妃娘娘的事情不日宫中便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秦夫人训斥道:“你这丫头,在我府上也住了两月有余,怎么还是这么不懂规矩,那些江湖术士的话又岂能全信,让你们去,不过是见你们难得能为了家里的事情操心,给你们机会表表心意罢了,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云泽道:“可是我们答应了别人,老爷过生日的时候要请他来府上做客的。” 秦夫人道:“你又自作主张,随便答应哪个了?” 云泽道:“就是骁骑营的文将军啊,你们不知道么,他来西凉城已经好几日了,说他的母亲是西凉人,这一次要不是有他护送,我们怕是都回不来。” 秦夫人脸色一沉,道:“回不来,是什么意思?你们在外又惹了什么事端了?” 云泽道:“我们哪有惹事,是那个和钦哥哥同一个学堂的纨绔子弟孙子规先动手的,还对沈姐姐......” 还没等她说完,金缕赶忙起身道:“我们不过是因为一些小事产生误会,同孙公子起了冲突,经过文将军的调停,事情已经解决了,当时为表感激,想其他来府上做客,只是老爷生日这样的场合参加的均是内眷,外人不方便参加,况且文将军在军营带兵打仗,老爷在朝堂为官,自古军政分离,若私交过密,则有结党营私之嫌,未免被小人抓住把柄。” 赵母道:“金缕丫头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个文将军,我也是很有耳闻,听说武艺超群,实乃少年英才,我们赵家结识结识,也未尝不可,若是下次有合适的场合再请他来府上做客吧。” 两日后,赵老爷回府庆生,众人依着先前商议的并未宴请外客,一早金缕就服侍赵钦梳洗完去给赵老爷请安,带着金缕给他准备的沉香浮雕花梨木香炉作为贺礼,赵老爷见了倒觉得十分受用,也没再拿功课拷问为难他。 诸芳园的一角,李显和水月在一处说话,李显见四下无人,靠近了水月动手动脚起来。 水月轻巧地拍开他不规矩的手说道:“今天是赵老爷生日,你不眼巴巴地去恭喜你表姨丈,还在这里做什么。” 李显□□道:“哎哟我的好妹妹,我们都好了那么久了,我连你的胭脂是什么味的都没有尝过,好容易今天园子里没有人,你就遂了我的愿吧,如此天王老子过生日我都不在乎。” 水月冷笑一声,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那鸣雁姐姐呢,你先时追她追得如此紧,现在却不闻不问,以后不会也这么对我吧。” 李显道:“有了你,谁还要那不开窍的老姑娘,她就是个奴才命,一心只想侍奉那个老太婆,到老怕是要出家了,白生了这副模样,与风月之事却是一窍不通,哪有你的丰腴艳骨。” 水月又道:“那张猎户的事,你打算怎么办,那是他说三日之后会派人来讨钱,今日便是第三日了。” 李显道:“唉,怕什么,我早就想好了,我表姨的和田玉紫金石砚,是她父亲当朝为官时先帝所赐的,是她的嫁妆,趁着今天喜庆闹哄哄的,我去把它偷了来去抵债,再嫁祸给鸣乐,不就得了?” 水月道:“可是张猎户说会派人来收钱,你就没问问派了谁?” 李显满不在乎道:“管他是谁呢。”说罢伸手搂着水月纤细的腰肢,就想一亲芳泽。 水月冷静地说道:“如果我说这个收债的人就是我呢?” 李显猛的抬起头,惊讶道:“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儿女情长(五) 水月妖娆地笑,秋波微转,媚态横生,轻巧地说道:“我说,那个收债的人,就是我。” 李显愣在当场,想到前几日这个小小年纪就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娇俏冶艳之气的女子,突然开始向自己献殷勤示好,当时心中还是一阵狂乱激动,再加之她只是勾人心魂,却从不让他得手,更让他心痒难耐,原来合着只是逼他就范的手段,况且她只是个手可盈握,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这让他更加气急败坏,怒火中烧。 “臭丫头,你竟敢玩我?”他一把将水月推到墙上,用手掐着她的脖子,面露狰狞。 水月冷笑一声,挥拳打在他肚子上,又抬腿踢中要害,接着拳脚如雨滴般落在李显身上,打得他直往后退缩,最后一个回旋踢,将他打到在地上。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李显捂着嘴一脸错愕。 “你别管我是谁,你刚刚说你要偷什么来抵债来着?秦夫人的什么和田玉什么石砚?这个我听着甚好,你得赶在寿宴开始之前就给我弄到手,如果敢声张,休怪我手下不留情。”说罢,还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李显的下巴,模样原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只是手指冰凉,让李显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是,是,我这就给你弄,这就给你弄来。” 赵府众人此时刚刚用完午膳,难得家中一团和气,赵母十分欢喜,命人拿钱分赏给下人。饭刚撤下去,一个丫鬟就送了一坛子西凉特产的桃花酿来,并杏仁酥、绿豆膏及瓜果等其它吃食,赵老爷喝了一杯桃花酿消食,谁想竟很是喜欢,遂开始感叹自己常年不在家,年轻时爱喝的桃花酿,如今已是许久不曾下肚了,如今年岁已长,两个女儿都已远嫁,膝下麟儿又尚年轻无为,不能为自己分忧云云,听得赵钦正襟危坐,低头不语。 赵母道:“难得今日儿孙辈的孩子们承欢膝下,又是你的寿辰,气氛如此好,你又说些扫兴的话,叫钦儿不自在了。” 云泽笑道:“听下人说今早钦哥哥给姨丈贺寿,送的寿礼姨丈十分喜欢呢。” 秦夫人忙道:“可不是,如此精巧的香炉,连我们这种人家,都是少见的,老爷可喜欢了。” 金缕知道赵老爷喜欢焚香,这个香炉是她特地托前尘客栈的赵老板,请人寻来的,赵钦望着她感激地看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金缕道:“如今有酒无诗,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沈姑娘才情斐然,不如就做首诗替大家助兴,今日酒好,诗也必好。“ 金缕说这话原是为了转移赵老爷的注意力,谁想她方才和赵钦那些亲密地表情都收在沈宓的眼里,此时正神思忧结,柔肠寸断,心口宛如刀割一般生疼,全靠提着一口气才能这样坐着,哪还有心思做什么诗啊,听金缕这么一问,轻轻冷笑一生道:“今日我倒没有什么诗兴,你这突然一提,我全也做不出来。” 赵钦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一首,原只是为了取乐,做出来大家也不要笑话。” 遂命人取来纸笔,冥想了一番,提笔写道:“漠漠郁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当腰,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 云泽笑道:“桃花酿口味甜腻,怎得到被你喝出几分悲壮的味道来。” 赵钦笑道:“驰骋大漠,笑傲江湖,这份恣意洒脱总是让人心神向往的。” 云泽举杯道:“好!钦哥哥竟有这份豪气,好诗!我敬你!” 赵钦道:“云妹妹客气了,这诗句,我总觉得还少些什么。” 赵老爷在旁听了不悦道:“什么洒脱,什么豪气,不过是贪玩而已,怎么,觉得家里拘束你了?” 赵钦唯唯诺诺不敢接话。 金缕赶忙道:“我跟着少爷学书也学了一阵子了,少爷得空就教我,他做功课的时候我陪着他,两个人一起学,就没这么无聊了,这诗我看可以改一改,当然我才疏学浅,班门弄斧,做出来与大家品鉴品鉴。” 于是提笔写道:“郁金漠漠香环手臂,古玉亭亭当腰佩,西北何人剑气寒?东南几处箫声慢。” 众人一听立刻拍手叫好,尤其是赵钦,连声称赞,还说:“今后你再别说我教你学问了,只这一首诗改得如此精妙,我只叫你师傅。” 赵母道:“金丫头能督促钦儿用功读书,贤良淑德,秀外慧中,该赏!” 于是立刻命人拿了两锭金子出来,金缕见赵母出手如此大方,惶恐不敢收,赵母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以后都是一家人,给你什么你接着就是了。” 沈宓拿在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哐铛碎了一地,众人都朝她看去,心中以为十分不吉利,她此时则早已神色游离,更加之几杯酒下肚,无端生出些忧愁暗恨来,哪还管别人的眼光,兀自说道:“现在我也有了一首了。”于是提笔作道:“江湖风雨三千路,盈缺满益识穷途。众生若许孤标韵,错爱尘消泪尽流。” 众人听完皆不语,觉得诗是好诗,只是太悲了,在这种场合做出来实在有些不合时宜。沈宓眼见赵、金二人灵犀一点,情意绵绵,早就看不下去了,又坐了一会儿,推说身体不适,先离了场。赵母知道有他们这些长辈在,孩子们总不在自在,也说身体有些乏了,和赵老爷,秦夫人先回各自住处小憩。 留下来的女孩子们这才撒开欢来,抓果子吃酒,猜拳行酒令打牌,好不热闹,一边的云泽输得急了,取下穿着的锦褂,撩起袖子露出白花花的膀子来,嘴里嚷着:“不算不算,我们重新再来过。”鸣翠道:“哟,云姑娘怎么这么输不起,别是欺负我们下人,想赖账吧。”云泽有些醉了,脸上红扑扑的,她原就生得丰韵,此刻更是胴体曲线具现,大有娇醉之意,啐道:“我们家是云州城首富,我用赖你这点钱?” 金缕叱道:“虽说今天是老爷生辰高兴,但也不可太放肆,没大没小的,还有,云姑娘喝多了,不可再多喂她酒了,要是被老爷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这群小丫头知道金缕平日里待人宽厚,只要不捅到上面去,她也懒得拘着她们,哪里肯听她的话,金缕摇头无奈,自顾自低着头做女工活计。 一旁的赵钦见了,笑问道:“金妹妹在做什么呢?” 金缕道:“喏,就是上次你在园子里看到的我们结的剑穗呀,上个月送了一批去,也不知道到临安了没有,但我总多做一些。” 赵钦看这个剑穗子是暗红色的,结得颇为精巧,与寻常用的红蓝绿黑白十分不同,细看每一根丝线都是三股细丝捻成的,用的是彩蚕缚丝,结成两股,顶上包着玉,又镶了细珠,最后打成一个梅花络,可以想到佩剑上戴着这个剑穗的人舞起剑来的尚武英姿,进、退、闪、腾,挪、展间的灵动之意,正合了武学的“内外兼备,形神合一”。 赵钦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知道是哪个有福之人能得这么美的络子,为了能拿到你亲手做的剑穗,就是让我上战场,我也愿意。” 金缕红了红脸,道:“尽胡说,我不要你为我上战场,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赵钦的手偷偷轻抚金缕的手,只觉得凝脂如玉,光洁嫩滑,此中甜蜜光景,不在话下。 李显正在秦夫人房门口焦灼地踱步,寻找下手的机会,但是她一直在房中闭目静休,实在难以近身。 这时,屋子里的鸣乐对秦夫人说道:“夫人,老爷寿宴的寿糕已经上笼蒸了,方才夫人不是说要亲自去厨房盯着么。”秦夫人这才恍惚睁开眼道:“是了,最近精神头大不如前,稍微合了合眼就睡着了。”鸣乐笑道:“夫人这不正是因为老爷回来了,跟着忙前忙后累到了么,想是休息几日,也就无碍了。”秦夫人道:“就你这张嘴会说话。” 等到她二人离开,李显才偷偷摸摸地潜进去,石砚就放在堂内的楠木书桌上,等他看清了确实四下无人,便迅速收入囊中,幸好石砚大部分是玉制的,不算太重,他揣着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想找水月给了她了事,他记得水月让他在寿宴之前把石砚弄到手,这小丫头说话似是而非,半真半假,眉宇间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凶狠劲儿,嘴角挂着阴冷的笑容,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怕她。 李显在园中转到傍晚,仍旧没有水月的影子,心急如焚,只怕她抖露出自己的那些事儿,眼见寿宴越来越近,想着这石砚毕竟是赃物,随身带着太容易被识破,想着不如先还回去,等走到秦夫人处时发现她们已经回来了,十分惊讶,只得作揖道:“夫人好。” 鸣乐道:“哟,李爷现在进出夫人这里,都不用通传了。” 李显心虚,后背微微有些出汗,尴尬地说道:“姑娘说得是,李显唐突了。” 秦夫人道:“你这孩子,越发没规矩,是该好好说说了,寿宴也快开始,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吧。”李显不敢不遵,只得勉强跟着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皇妃省亲 寿宴的菜肴如行云流水般呈上来,鸣翠站在一边报菜名:“燕窝凤凰展翅,佛手金丝油酥卷,宫保鹌鹑,芙瑶三鲜,海棠糕......” 赵母知道都是赵老爷平时喜欢吃的菜,心中大悦,道:“来来来,都有红包,都有红包。” 小辈们接了红包纷纷道谢,赵老爷道:“老太太太过溺爱,都该把他们宠坏了。” 老太太道:“生辰一年也就一次,今日我看着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心里高兴,难得疼爱一下我的儿孙,也属人之常情,况且云丫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云州去了,再见也不知道是何时,原想着因为娘娘省亲,家里才得齐齐整整,如今......” 云泽忙笑道:“老祖宗不要难过,不如跟沈姐姐一样,也把我接到家中来养?” 赵母笑道:“我倒是乐意,就是不知道你爹你娘愿意不愿意。” 云泽笑道:“愿意愿意,我爹娘啊在家天天给我张罗婚事,就恨不得能把我早些嫁出去,况且我娘和姨妈是亲姐妹,感情可好着呢,常看着家里的琉璃屏风,感叹她们姐妹二人分隔两地,不能时时相见,我若能代替我娘多陪陪姨妈,岂有不乐意的?” 秦夫人笑道:“你这小泼猴,不过是嫌你娘管束着你,这在这儿倒自由自在罢了。” 金缕道:“是啊,我听说秦夫人和小秦夫人出嫁的时候,秦老爷将祖上从先皇那里得的御赐之物分给了二位夫人,小秦夫人得了神宗皇帝的琉璃屏风,秦夫人得的是徽总皇帝的紫金石砚,都是举世无双的珍品,可见秦老爷对二位夫人的疼爱。” 此时的李显,听到她们提起紫金石砚,顿时心惊肉跳,坐立不安起来。 云泽忙说道:“是了,我在家的时候常听我娘提起,说外祖父给留给姨妈的石砚可是独一无二的宝贝,我在府上住了这么些日子,竟也没有想起来问姨妈借了把玩一下,如此就回了家,岂不是很可惜。” 秦夫人笑道:“又是什么稀罕玩意,不过是放在书桌上随意当摆设的罢了,”于是吩咐道:“去,拿来给云姑娘瞧瞧。” 李显脸色煞白,头冒冷汗,听见秦夫人如此说,知道事情要穿帮,忙不迭地说道:“我去替夫人取吧。” 金缕笑道:“诶,这种小事,怎么好劳烦李管家呢,水月,你去吧。” 这时,李显找了一个下午的水月才好似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正厅,欠身应道:“是。”此刻李显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们串通好的!他心中一急,也不顾众人在场,伸出左手拉住水月,被她轻巧地甩开,又伸出右手再次企图抓住她,谁知水月身形敏捷,回身一转,让李显抓了个空。 秦夫人道:“小李,你这是做什么?”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赵老爷寿宴上竟做了如此失礼的事情,一时又羞又惧,不知怎得竟然没有站稳,踉跄了几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从身上滚出两个圆圆的东西。 鸣翠故意惊讶道:“和田玉紫金石砚!夫人的石砚怎么会在你身上?!” 这时候赵钦的一个小厮从门外跑进来,急忙道:“不好了不好了,那个张猎户又来了,说是要为了爱妻小红讨个说法。” 金缕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值得你这样慌张,上次这位张猎户来,是我们李管家给打发的,只是如今李管家有些事儿走不开,你只请他先回去,若是不肯,打出去便是。” 那小厮道:“那张猎户撒泼耍无赖,直要进府里来请老爷和老夫人做主,我们下人也知道今日是老爷的生辰,不敢恣意在门口闹事,想进来请主子们给拿个主意,而且这张猎户说有一件信物,只要能承上来,各位主子必定召见。” 只见赵老爷沉吟半晌,拍案勃然大怒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你们自己,鸡鸣狗盗,沆瀣一气,同敝相济,只打量我常年不在家,管不到家里的事情,做下了什么恶事,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在场的婢女和下人们齐齐下跪,惴惴不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赵老爷继续发飙,指着秦夫人道:“我第一个就要先问你的责,你从来都只知道溺爱儿子,养在家里的人是什么东西,难道都不知道吗?你一个妇人连持家都做不好,有失一个做妻子和母亲的责任,更不配做一家的女主人。” 秦夫人立刻站起来,双手相握放在身前,道:“老爷,小李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金缕见赵老爷这话说得很重,怕连累赵钦的母亲,赶忙跪着道:“金缕扶持夫人照料家事,未曾有察觉,先请老爷发落。” 这时门口的小厮喊道:“张猎户到了。” 赵母道:“好了!谁也先别说谁了!”看到那张猎户走进来,对他说道:“你不是有东西要承上来吗?是什么东西?” 张猎户拱手作揖道:“见过老夫人,老爷,夫人,少爷。”于是从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物品,让婢女递过去,李显眼尖,一看就知道是上次张猎户威胁他时用的玉如意。 “这...”秦夫人道:“这不是一年前家里失窃的玉如意吗?怎么会在你手里?!难道是你偷的?” 张猎户道:“秦夫人可不要好坏不分了,这玉如意若是我偷的,又怎会在此双手奉上呢?这就是你的好侄儿,一年前为了抵赌债,偷了来当给万宝赌坊的。” 李显心虚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了!我,我何时这样做了?” 张猎户冷笑道:“你不但把赵妃娘娘赏给少爷的东西给当了,还诬陷是当时一个叫玉儿的姑娘偷的,玉儿姑娘被打了三十大板,撵了出去,一个姑娘家身子弱,怎么受得了这几板子,出去没多久,就吐血死了。” 秦夫人还隐约记得这个姑娘,这天她刚去庙里求完菩萨回来,就听说钦儿的玉如意不见了,是一个叫玉儿的丫鬟偷的,知道是御赐之物,非同小可,抓起来严刑拷打了半天,那个姑娘仍旧是说不知道赃物放在哪里,眼见已是打得血肉模糊,只好草草将她赶出府,没想到过了几天鸣乐告诉自己玉儿出了府没多久就横尸街头了,官府追查之下查到赵府来了,幸好赵老爷同当时衙门的知府大人相熟,这玉儿又无甚家人,才草草了结,秦夫人信佛,当时还叹息了一番。 金缕站起身看着李显冷笑道:“李管家中饱私囊迫害威胁下人,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吧,你嗜赌成性,偏偏赌运不佳,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你既担心赌坊的人来追债,更担心自己的本性暴露,赵家容不下你,于是乎拆东墙补西墙,若是败露了,只拿一个不要紧的下人顶罪便是。” “你为什么那么有把握这些人会听你摆布,正因为他们全都是边境战场上失去家园亲人的孤儿,无依无靠,被你卖到西凉城来,只能听命于你,你不但克扣他们的工钱,更是稍有不如意便言语辱骂,拳脚相加,稍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更是受你淫威驱使,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几个月前投井的小红是不是就是因为不肯委身于你,还威胁要将你的恶行公之于众,才被你灭口的!” “胡,胡说!你,你们都是串通好了来骗我的!”李显原就是个软骨头,在赵府横行霸道惯了,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我是冤枉的!老爷夫人千万别信了!” 金缕立刻又跪了下来,磕头道:“金缕先给老夫人老爷夫人请罪,李显恶行昭昭,我原早已看出些端倪,但碍于他是秦夫人的亲戚,为了家中和睦,只要他不做太出格的事情,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岂料李显变本加厉,竟然连皇妃娘娘省亲用的园子的主意都敢打,幸好一场暴雨让他罪行显露,现在园子里跪着的都是被李显从边境卖到西凉城大户人家、舞坊、妓院的人,若是还不信,只管叫万宝赌坊贾姑娘的人来对峙。” 水月走上前,跪下,双手递来一本账本道:“还有李显这些年负责修缮园子,从中克扣的材料人力一应费用的明细,请过目。” 张猎户道:“还有今日的紫金石砚就是确凿铁证,这石砚是我让他去偷了来还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原形毕露。我与小红在赵府中相识,我见她无父无母,身世可怜,渐起疼爱之心,一心想着好好打猎赚钱替她赎身,直到有一次她浑身是伤,衣衫不整地从府中跑出来,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个畜生一直都在淫辱她,怪不得她一直不肯和我在一起,怪不得她一直都说不想连累我。” 张猎户身材强壮五官粗旷,说到这里,竟流下两行热泪,悲痛抽泣,恨不能将李显撕成碎片。 “我当时不知情,只当是那个好心把她送来的小厮干的,二话不说把他打了一顿,让这个混蛋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于是诬陷小红放荡不检点,把我赶出了赵府,小红也最终受不了你的迫害□□,跳井死了。” 云泽愤怒道:“真是个禽兽!把你碎尸万段都不嫌过分!” 秦夫人喝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么无礼的话!况且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弄明白......” 这时只听老夫人的木拐重重地敲了三声地面,怒不可遏道:“糊涂!糊涂啊!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什么真相!这么些日子身边养了这么一个作恶多端的畜生,难道你还看不清楚吗?!天见尤怜!在我府上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赵家从老太爷起三代官至翰林院二品,一门出了两位贵妃,谁知道居然是一个绫罗绸缎裹着的破鞋!” 众人见老夫人发怒,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赵老爷指着李显道:“你这混账东西,辱我赵府颜面,毁我府中清誉,罪大恶极,来人!重大三十大板,给我扔出去!” 秦夫人原还想说什么,见赵老爷也是如此说,便不好开口了,只是脸色十分难看。金缕知道这次拔了李显这个毒疮,秦夫人必定会受到影响,但也顾不得许多了。 几个小厮上前将李显拖走,他还犹自垂死挣扎,口中喊着“冤枉”。 原本喜庆的寿宴因为这件事,让所有人都没了兴致,金缕知道就算是那些理解她的人,也不免会怪她为什么偏偏非挑了这个时候去揭发李显,但是只有她明白,若非这个时候一次让李显再也翻不了身,赵府将永无宁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皇妃省亲(二) 这时,门口的丫鬟来报:“宫里的李公公到!” 赵府众人还在对李显的恶行的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突然听到婢女来报,委实有些惊讶,还是赵母第一个反应过来道:“快请!” 李公公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从上一位赵妃娘娘开始就一直服侍在侧,因而也同赵氏一系的官员较为捻熟,这几年平步青云,早已成为宫中的掌事太监,在一群小公公的簇拥下被迎了进来。 赵老爷赶忙道:“李公公也有好几年没有到府上来了,快请坐,来人,看茶。” 李公公道:“赵老爷先别忙,先接圣旨吧。” 赵府众人一听皆齐齐下跪。 李公公道:“宣圣旨:赵妃偶染微疾,身体抱恙,朕心甚忧,故推迟赵妃回乡省亲事宜,现虽已好了大半,但仍旧饱受思念亲人之苦,朕感念赵妃的孝心,定于八月十五允其回西凉城赵府省亲,以尽骨肉之情,享天伦之乐。” 赵老爷接过圣旨的时候手和嘴都在发抖:“臣,谢陛下隆恩。” 李公公道:“这旨都宣过了,还跪着呢,都起来吧。” 赵氏一族实在还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惊讶,听这么一说,忙都起身道:“多谢公公。” 李公公道:“听说今天是赵老爷的生辰,洒家在这儿恭喜了。” 赵老爷道:“公公说的是哪里话,今日一定要留在我府上吃一杯酒,我已给李公公备下厚礼,还有沈家堡春晖堂的参荣膏,一并孝敬公公。” 李公公长袖捂嘴笑了笑,道:“嗯,还是赵老爷知情识趣,吃酒呢就不必了,还是改日吧,洒家还赶着回宫呢。” 赵老爷拱手作揖道:“公公恩情,赵某此生难忘。” 李公公道:“上一位赵妃娘娘在世的时候洒家只是一个刚刚入宫小太监,若非娘娘的提点和赵家的扶持,也断不能有今日,赵老爷也就不必客气,皇恩浩荡,想必接下来赵府上下还有的好忙的了,洒家告辞不送。” 众人行礼道:“公公慢走。” 这李公公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指着金缕问赵老爷道:“这个丫鬟是谁,怎么好像没见过。” 赵老爷道:“回公公,这孩子可是从小就养在我家的,公公上次来我府,还是赵妃娘娘加封德妃的时候,那都是三年多之前的事情了,她那时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李公公沉吟片刻道:“是吗?被你这么一说洒家好像确实有些印象,这丫头倒出落得十分标致了,和当年的惠安公主很有几分相似。” 话说赵老太爷有一个哥哥,膝下无子,只育有一女,因德才贤良被选入宫中,不多久便被封为贵妃,这就是李公公口中的上一位赵妃娘娘。听说册封典礼的时候的时候,从后宫到前朝,及宫中的宫女、太监都对其盛颜感叹不已,这位娘娘的美貌连民间都广为流传,因其被封潇淑妃,坊间便有有“淑冠胭脂绝落雁”之说,只是这潇淑妃和她爹一样寿命不长,进宫没过几年,留下一个女儿便得病死了,这个女儿便是惠安公主。惠安公主长到十五岁,已长成其母的容貌,不但南朝上下尽皆称颂,即便是邻国也有所耳闻,当时西夏政变,宋帝想借此起兵征讨,却惨败而归,不得已只得将惠安公主嫁去和亲,百姓痛恨皇帝无用,国力孱弱,感念惠安公主以女儿之身换国泰民安,独自一人去往异国他乡,当年听说开封城送嫁的车队人仗有万里之长,沿路的百姓都自发前来送行。 这日赵府门前停下一乘玉辇,大轿后头还跟着三四乘小轿,轿子刚一停下,从轿中步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看上去颇有些精明神采,眉眼间和赵府的秦夫人有些相似,但是同她淡然谦和的神情却全不一样。 赵府门口立刻迎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形容俊美,翩翩而至。 小秦夫人微微皱了眉头,心想,连赵府一个丫头都这般跟水葱似得亭亭玉立,西凉城莫不是真的人杰地灵? 那丫头道:“金缕给秦夫人请安。” 小秦夫人诧异道:“你就是金缕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金缕微微一笑,把这位小秦夫人引进堂内。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么大一个家宅,都是你打理的?” 金缕笑道:“回夫人,这么大一个赵府我一人哪里看管得过来,鸣莺鸣雁鸣翠鸣乐并大小丫鬟,小厮都是出力不少。” 小秦夫人略略赞许地点了点头。金缕道:“秦夫人今早去了庙里到现在还未归,云泽和老太太还在睡午觉,钦少爷和老爷一起去见他那班同僚,可能今晚都不会回来了,沈宓小姐道还在房中,要不我去叫了她来?” 秦夫人道:“不碍事,沈姑娘身体不好,就让她在屋子里休息吧,我在这儿等一会,你只陪我说说话就行了。” 金缕赶忙命丫头们看茶。秦夫人道:“金缕这个刁钻古怪的名,可是你家少爷给你取的?” 金缕道:“正是少爷取的,我本名李元晞,我娘说原本因为生在八月初十,父亲给起了个‘肸’字的,但娘亲觉得这个名字太像男孩子了,于是改成了‘日希’。第一次见少爷的时候穿了一件我娘绣的裙子,是姑苏锦缎做的里子,面上则是黄菱纱衬裙,裙面上有金色丝线秀的鸳鸯,少爷说‘好一个金缕鸳鸯满降裙’,就给改了名字。”她笑了一声又说道:“其实哪是什么金缕的裙子,只是蚕丝线拿铜粉染了颜色绣的罢了,我听说湘西有一个蛮峒叫‘花桓教’倒是出产一种特殊的吐金丝的金蚕,我们普通人家哪能用得到这种材料。” 秦夫人喝了一口茶问道:“可是你身上这件?” 金缕道:“绣的图还是这个,不过裙子改了不少次了。” 秦夫人道:“你对衣料绣品倒还有些研究,可是你娘教你的?” 金缕道:“不,我娘在城中的前尘客栈做了很多年,已经许久不碰刺绣了,这都是我觉得好玩,自己瞎学的,本来也没有其他什么特长。” 正说话间,从园子传来一声爽朗亲热的叫声:“娘!”云泽从侧门跑进来,搂住她娘亲撒娇。身后跟着鸣雁扶着的走得颤巍巍的赵老夫人,赵老夫人笑道:“一见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呆在我们家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呢。” 云泽道:“哪有,我在老祖宗房里睡得不知道有多么香呢,娘,你来了怎么也不来叫我。” 秦夫人满是溺爱道:“谁敢来打扰你这个小祖宗睡觉?况且我和金姑娘说说话,也挺好的。”又看了两眼云泽的打扮,说道:“还真是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在家里我叫你穿个好看些的裙子,你都嫌弃摆饰多,左拖右拖不肯穿,你来赵府也才不到一个月,倒肯打扮成这样。” 众人喝茶用点心,闲话家常,不在话下。大小秦夫人监督各处账目,采办,设施,以及赏玩的鸟雀花草等等,闲时就姐妹两一处说话,把大件的主要的事都交给金缕去做。小秦夫人让云泽也学着料理家事,云泽撅嘴道:“以后我府里也找个像金妹妹一样的大丫鬟不就好了,或者干脆就跟老祖宗要了去,娘你不是也喜欢她么,干脆配给哥哥做小的算了。” 小秦夫人斥道:“你这丫头说话不三不四的,只是碰上你金妹妹,要是其他姑娘,保不准就恼了。” 云泽笑道:“就是让她去我们家呀,她还不肯呢。” 小秦夫人岔开话题,问道:“怎么没有见玲儿回来?” 赵母说:“如今战时吃紧,她随彭将军驻守临安,难免归期不定,前两日已经遣了人去问了,据说可能要稍晚一些同宾客一起前来。” 云泽跟着金缕去点数她家送来的器皿摆设。 金缕一边报着,一边让鸣翠记下:“合鼎屏风三张,雉羽屏风五张,檀木画匾五副,龙凤提炉七只,金乘辇轿二乘,唐三彩共二十二个,香珠并锦帕、头花、荷包皆是三打……” 云泽在一旁道:“我的金妹妹,你该不是真的恼了我了吧。” 金缕一边清点一边说道:“我怎么敢恼云小姐,我要真恼了云小姐,云小姐一不高兴向老太太要了我,我去了她家还不得更多气受。” 云泽拍手道:“看吧看吧看吧,还真是恼了。”又侧着头问道:“为何这般着恼?莫不是生气我说要把你配给我哥哥吧。”见金缕不作声,她又凑上去说道:“其实你还是喜欢赵钦哥哥的吧,不然老太太把你送到他房里的时候你也不会不反对了。” 金缕气恼道:“云小姐又说笑了,我是一个下人,经不起这种玩笑。” 云泽笑道:“还说不是,如果不是,我表哥送你的玉簪你怎么还戴在身上?”又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我听小丫鬟们说,赵钦哥哥的内衣细软都是你给准备的……” 金缕是又好气又好笑,红脸道:“你这没羞没臊的,这话也是女孩儿家该说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我看等你明年及笄,我就该叫你一声表嫂咯。” 两人笑着打闹了一会儿,鸣翠端来薄荷莲子汤来给二人,喝毕了继续四处看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皇妃省亲(三) 自从省亲重新提上日程,赵府上下全都忙得一刻不停,修缮诸芳园,接待来访的亲友和官员,训练服饰的小丫鬟,采办食物,李显被轰出赵府之后,一应事物只得都落在金缕身上,让她无暇顾及其他,这日正顺道走回郎月阁,见水月坐在门口在补赵钦的翎衣,才想起自己还有许多话没有问她。 水月跟她学了没多久,女红的手艺就比这园子里大部分的姑娘要好上许多,金缕凑近了一看,只见缝线细密整齐,针脚又处理得很是老练,不禁轻轻赞了一句,水月抬头见到是她,笑道:“原来是金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回来闲逛?” 金缕道:“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了,跟老夫人和夫人借了鸣雁鸣乐来帮忙,这会子她们正在置办彩灯红烛帐帘织幔,鸣乐素来精明,有她在我一点都不担心,乐得清闲几个时辰,水月妹妹又是在做什么?” 水月把手中的衣服递给金缕看,说道:“喏,还不是屋里那个小祖宗,前一日陪他父亲和一班从官饮酒,喝得醉醺醺得回来,不小心碰翻蜡烛烧坏了翎衣,我见怪可惜的,就拿来缝补一下。” 金缕道:“原来是这样,想是我这几日时常不在,下面的几个小丫头偷懒没有好生服侍,我呆会儿就先去罚鸣翠去。” 水月笑道:“金姐姐也不必如此顶真,少爷这几日时常出去应酬,也回来得晚,丫头们轮流守夜,想是累了一时没有注意罢了。” 金缕道:“说起来你是为了皇妃娘娘省亲的事情才入府的,如今倒在这里惬意偷闲,是不是断没有这个道理?明日起就和我一同巡园吧。” 水月笑道:“金姐姐是不是有话想问我?我这个人向来直接,没有什么好隐晦的,姐姐不如直接问我。” 金缕微微一笑,道:“李显的事情,你帮了我,我原应该感谢你,但我实在不明白,你去偷他的账簿,又同他周旋,究竟是如何脱身的?贾姑娘在西凉城黑白两道都呼风唤雨,又为什么肯出手?你真的只是一个无家可归被卖到赵府来的丫鬟吗?” 小秦夫人来了第九日,就是省亲的正日子了。金缕前半夜打点厨房并各处人手最后的安排,四更才在床上略躺了一躺,卯时一刻就起了床,鸣翠端来一点羊奶酪浆,她洗漱一番喝了几口就出了门。安顿完各处亲眷,打点各行匠役,格式金银瓷铜物件搬运不歇,又请了西凉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前助兴,辰时刚过,就有十几个小太监,前来视察受礼开宴之地,一应防卫,礼仪,规矩,进出人员均指示和审查。 金缕一刻不歇得直忙了一个上午,偶尔看到赵钦和他爹翰林院侍郎赵老爷在园子里走动,见了她也不敢上前说话,只得偷偷看一眼,在他父亲侧旁魂不守舍。 赵老爷和他的从官并宫里的内官亲自查看园内各处,走过正厅经过小桥,来到一处院落,同方才正门朱玉琉璃,阁道穹隆,瑶光玉柱的景象殊不相同,反而是轻悄静雅、兰亭披香,毗邻绿竹幽径和特地从姑苏园林里取来的假山亦是惟妙惟肖,一时间好像身处秘境,听得到黄雀青鸟的鸣叫一般。 赵老爷抬头一看此处的牌匾,名为栎梦轩,不禁心中暗暗感叹,问道:“这牌匾是谁题的?” 一个服侍赵钦的小厮赶忙答道:“是少爷题的。” 赵老爷点头默默嘉许,随后又问:“这牌匾是何意?” 此时的赵钦,满脑子都是刚刚在院子里见到的金缕,见她今日穿了一声淡紫色的罗裙,她平日里常穿的就是那身金线绣了鸳鸯图的素色裙子,鲜少穿这样有颜色的衣服,或许是今天是省亲的缘故,今天可真是一个好日子,若是在平时,她是断不肯穿得如此隆重的。 他正想得入神,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爹的问话,小厮又是使眼色又是咳嗽也全不在意,赵老爷怫然不悦,呵斥道:“也不知道想什么家国大事呢,就丢了魂,整日就在这园子里厮混,毫无长进不说,仗着老太太宠爱,自然也不须将我这个爹放在眼里。” 赵钦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答道:“不过是庄子内篇人间世里的寻常典故,木匠说那棵被人奉为神树的栎树是无用散木,做成船容易沉,做成棺材容易腐烂,做成器皿易折易断,到了晚上栎树托梦给木匠道:‘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邪?’,你说我是‘不材之木’,如果我有用的话,不是早就被你们砍了,还能活到今天长成这么大吗?” “我看这个院子格局不算太正,且临水而建,过于潮湿,但也奇株异草颇有野趣,若每日来此思考一两个时辰,也是颇有受益,正是周庄的‘无用之用’,因此随口起了这个名字,也希望告慰皇妃娘娘,一己之见不能衡量天下之物,如今虽是内忧外患,但也应以养身保命为大,顺物自然,方能享尽天年。” 赵老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会见风使舵,投其所好。”也没再说什么,众人继续游园。 直到晌午时,赵钦才借用膳离了他父亲身边跑回园子里找金缕。 这时鸣乐正好来回,说尼姑庵里请来的小师傅到了,和戏班子都等着排演,金缕见赵老爷一行人刚从栎梦轩离开,不如就将他们安置在此院中。 金缕亲自来一一同他们见过了,有几个年纪小的沙弥尼从未出过庵,第一次来到大户人家,不免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为首的比丘尼就要沉稳许多了,对金缕道:“贫尼静钟见过施主,我这一班小徒不懂规矩,施主见笑了。” 金缕忙道:“师太严重了,先在这里小憩片刻,斋饭正在准备,马上就到。” 一会儿又去见了戏班子的班长,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长相清秀白净,看上去竟比女子还要文弱,说话捏着嗓子,初看时其貌不扬,但只要戏妆一上,马上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个人就是西凉城的名角儿周蔷,即演得了小生,又扮得了花旦,初时常在前尘客栈和云翠轩唱,后来渐渐出名后,请他出戏的人实在太多,慢慢也就不专台了。 同二人打完招呼后,金缕方才离开栎梦轩,赵钦见金缕脸色苍白,牵着她的手说道:“金妹妹这两日辛苦了,来坐一下吧。”两人在廊道边上坐下,因为从小一起相处,并没有扭捏之意,相反觉得极是平常。赵钦见她鼻梁上有一道金色印子,抬手替她擦了擦,金缕起先并没有注意,此时笑道:“刚刚让他们把船舷上的金漆重新刷了一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 过了一会儿金缕又低头道:“我这几日一直都不敢去见你,我怕你在李显的事情上,怪我连累了你母亲。” 赵钦笑道:“傻瓜,我若生你的气,又怎么会来找你?”说着又凑到她耳边,道:“这许多天没见,很是想念。”金缕脸上一红,娇嗔地将他推开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园子里人来人往的,若叫人瞧见了,可怎么是好。” 赵钦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纱巾递到她面前,金缕问:“这是什么?”赵钦道:“你打开看看。”金缕打开纱巾,里面是用纸包着的一小块方方的物品,晶莹剔透,见他满脸笑意,却不知是何物。 赵钦道:“这是糖,我的一个朋友走访西域的时候弄来的,也不知是怎么弄得,他们把水果味封冰糖里,十分香甜,你尝尝。” 金缕把糖放进嘴里,果然是一股甜味满溢,然后是一阵果香。金缕道:“谢谢。不过你还是快回老爷那儿去吧,如果被他发现,又该找你麻烦了。” 两人相视一笑,金缕突然注意到赵钦耳后长的一个黑斑,紧张得赶紧凑近看了看。 “怎么了?”赵钦问道。 “你耳后何时长出这么一个黑斑来的?” 赵钦调皮,一下握住金缕的手,又揽住她的腰,让她几乎整个人都扑在了他身上,贴耳细语道:“我身上长着什么,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金缕脸红心跳,羞赧地一把将他推开,一边娇嗔道:“整日都不学好,都被身边那些小厮教唆坏了,我看你啊就该被老爷太太好好管教。改明儿我看哪个敢再拿那些不三不四的戏文来哄你高兴,我先揭了他的皮。”。 赵钦知道她不好意思,正想言语安抚,这时候鸣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她,她昏过去了!” “什么?”金缕惊道:“偏偏是这个时候?”她对鸣莺说道:“快去叫王医师,再去让李公公打听一下赵妃究竟什么时候到。”沉吟半晌,又说道:“去把老太太和太太也叫来。”说着,和赵钦两人匆匆赶往沈宓的住处,只见沈宓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已经不省人事了。过了一会儿张医师赶来,替沈宓把脉,赵老太太也心急火燎地紧跟着赶了来。 赵母道:“王医师,宓儿到底是怎么了?” 王医师又把了一会儿脉,说道:“沈小姐天生气血不足,心脉不稳,平时又惯于少食,多睡,又是…又是喜欢积郁的性子,少不了伤了肺,五脏又都不够强健,虽然平时都是我给调理的身子,不过具体药方还在我定期把脉的改善过程当中,想是受了点刺激或者惊吓,晕过去了而已,目前暂不碍事,身子仍需调理。” 赵母和秦夫人谢了王医师,又命人封了银子送走他。赵母道:“好好的在园子里,又不常出去,怎么就会受了刺激了呢?” 鸣莺道:“方才在厅内等皇妃娘娘许久不见来,老太太怕我们家小姐身体顶不住,让回来休息,小姐见左右无事,就在园子里略晃了一下,等回了房间就脸色煞白,捂住心口,没走两步就倒地昏了过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皇妃省亲(四) 赵母皱了眉头,金缕和赵钦则立刻红了脸,互相看了一眼,思量着是不是方才在院子里二人举止亲密,被这沈小姐看了去,郁结难疏才突然晕倒的。 他二人这般模样和表情都落在秦夫人和丫头鸣翠眼里。一会儿,一个小丫头在金缕耳边细语了几句,金缕道:“老夫人不要心急,刚才丫头回报,李公公说娘娘出门时耽误了时辰,可能过了申时才能到。”赵母脸色略缓了缓,放宽心不少。 过一会儿,沈宓悠悠地醒转过来,看见众人,又眼泪簌簌,抱着赵母大哭起来。赵母虽不解其意,也只能搂着她轻声抚慰。 金缕安排众人用过午膳后,除了沈宓继续卧床休息,其余人都各自忙活去了。 彼时已有些同赵老爷在官场上有来往的宾客和西凉城地方官、驻军将领等前来拜会。鸣翠和金缕正要前去照应。鸣翠道:“小姐,你对少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金缕道:“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鸣翠道:“老太太既然把你赏给少爷,就已经默许你是他的人了!你看少爷待你那般光景,就知道他心里也是有你的,问题就在于小姐你肯不肯二女侍一夫了!” 金缕瞪了她一眼道:“看我不治你,说话愈发没规矩了。” 鸣翠道:“不是我说你,小姐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好好想想了,反正我是小姐到了哪里,我就跟到那里的!” 金缕道:“客人都已经到了,还不快随我去接待,只管在这里胡说八道。” 此刻赵府已是宾客盈门,高朋满座,赵钦随父迎客,礼貌却漠然,好像这是他人的事,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样,他原素来不惯于这些官场应酬,这几天因为家姐的缘故,已经勉强担待了好些日子了。 “礼部邢中书到!” “工部李员外到!” “户部徐郎中到!” 就算皇朝摇摇欲坠,到底也还统治了这片疆土百余年,但凡碰上一点皇家的喜事,即便只是一个皇妃省亲,该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礼节就一点儿也不能少。 金缕走到赵老爷身边欠身行礼道:“老爷,老太太在内庭一直叨念着二小姐怎么还不回来,想是十分想念孙女,奴婢想这时候是不是请少爷去陪陪老太太,也宽宽她老人家的心。” 赵老爷道:“彭将军军务繁忙,迟一会子也是很正常的。”过儿一会儿又对赵钦说:“你也站得够久的了,进屋陪陪老太太吧。” 赵钦毕恭毕敬道:“是。”转身对金缕做了一个怪脸,领了他父亲的话,乐得赶快回园中厮混。 金缕心中暗笑,表面不动声色,只吩咐小丫头们奉茶。 一会儿,门岗又喊道:“聚义军总兵骁骑营先锋文将军到!” 金缕没有想到他也会来凑这个热闹,一时有些愣住了,只见文世康走入堂内,今日穿着一声简便的官服,同那日被他救下时穿的军装和前尘客栈里的素服又有些不同的味道,只仍旧丰神俊秀,剑眉星目,虽不抢眼,但叫人暗自欣喜。 鸣翠推了她一把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人端茶。” 金缕道:“我…我不去了,看时辰皇妃娘娘快要到了,我去里面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她虽离开,但心里有些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走,话也不敢跟他说一句。 回到郎月阁,金缕本想亲自给赵钦梳妆,见他不在屋内,便问道:“少爷呢?”一个小丫头回道:“去沈姑娘这儿了。”她呆了一下,道:“沈姑娘身体不适,去探望也是应该的,只是都这个时辰了,少爷也该梳妆换上品服,他虽无官职,但好歹也是赵府独子,皇妃娘娘的胞弟,一应礼节俱是少不得的,你们也应该提醒一下,早些派人将他请回来。” 这时鸣雁进来道:“可算找到你了,你看着都到这个时候了,人还没到,怕是要天黑才来了,到时候乌漆嘛黑的,恐不成样子,幸好之前准备了彩灯蜡烛,你和我先打发人去仓库里取来,免得一会儿手忙脚乱。” 金缕早已为俗世分心,说道:“姐姐说的是,多亏你想到。”遂立刻差人去办,吩咐沿河而建的轩宇屋房都挂上了彩灯。 刚从库房出来,又命人去取了金纸,折成莲花的样子,蜡烛烧出一些蜡油滴在金莲上,将蜡烛固定住,准备到时候放入水中既能照明,又宏伟壮观,见人手不够,索性自己一并坐在园中假山的石头上一起帮忙折,一边折纸一边入神地想着心事儿,突然听见有人对她说:“金姑娘可真是心灵手巧。” 她一抬头,见是文世康,呆坐在那儿一时思虑万千,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起来欠身行礼道:“金缕见过文将军。” 文世康伸手将她扶起,道:“金姑娘不必多礼。” 金缕道:“文将军是赵府的客人,而我是赵府的下人,理应行礼。” 文世康道:“什么客人下人,我早就把你当成朋友了。” 这时候又有一个丫头急急忙忙跑来道:“不好不好了,那个青州安抚使孙老爷和他公子到了,还,还把李管家给带来了。” 金缕怒道:“这厮竟还敢回来,好大的胆子!我没报官抓他已经是绕过他了!” 文世康道:“听说此人将边境战地失孤的孩子卖到西凉城为奴为婢,发国难财着实罪大恶极。” 金缕道:“孙子规打伤我家公子,还把这个被赵家赶出去的李显给带回来,也实在太不把赵府放在眼里了。”说罢往前厅去了。 文世康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金缕走到一半,看见李显在园子里抓着沈宓,二人正在激动地说着什么,心下正奇,想沈宓不是身体不适正卧病在床,为何会出现在园子里,李显再来赵府,为何第一个会去找沈宓,正要上前质问,突然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发现是水月。 “孙老爷在前厅和我家老爷寒暄了几句,老爷就默许李显进诸芳园了,原来这李显离开赵府,去孙家做了家丁,也是个软骨头的墙头草,不过老爷吩咐一切以省亲为先,切不可多生事端,你也就暂且咽下这口气罢了。” 金缕虽心中生疑,但听水月如此说,也只好任由其去了。 一直到傍晚时刻,才有宫里的小太监跑来宣旨:“赵妃娘娘驾到!”金缕见天色已经晚了,忙命人挂了彩灯,又让人把准备好的纸莲花加上蜡烛放入水中。 金缕对这位早年入宫的赵钦的长姐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她的端庄贤淑却是远近闻名的,入宫时更是被皇帝称为善德兼备,才貌双全,堪比班姑、蔡女之能。宣旨未多时,园子里弥漫起一股异香,颂钟箫篪响起,赵妃坐着游船顺河而下,一路看着园内的布局摆设,点头称赞,赵氏合族均在岸边迎接,一队队宫女太监过完,有提香炉长扇的,有提袍带履的,一顶凤辇落下,赵妃在众人的簇拥下落舆,她同她弟弟五官长得破有些相似,琉璃金光打在精致的脸庞上,不得不让人感叹真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等在岸边的赵母和赵夫人此时已是百感交集,送赵妃入宫无疑让赵府可以平步青云,安享太平,不过却也使骨肉分离,不得相聚。 赵妃脚刚沾地,众人就尽皆下跪叩拜,赵妃免了他们的礼后,除了赵家几位,其余人都退居一边。 鸣翠在金缕耳边说道:“都说我家大小姐有天生的帝王之气,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啊!” 金缕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随便说话。 那赵妃也是性情中人,一见到赵府众人,立刻红了眼睛,扑到赵母和秦夫人处,哭道:“娘!老祖宗!” 此时二人也早已潸然泪下,三个女人抱着哭了一会儿,赵老爷也红了眼眶,抹着泪道:“娘娘难得回来,还是快进屋去吧,好容易回一次家,又只顾在门口哭,岂不可惜了。” 众人这才进到内厅,赵妃道:“怎么不见我二弟、沈妹妹、云妹妹、和姨妈?” 赵老爷道:“回王妃的话,都在,未得召见不敢轻入。” 赵妃道:“把他们都请来。” 赵钦、云泽、秦夫人和沈宓立刻入堂内下跪觐见,赵妃拉着她们的手,各自说了会儿话。 赵妃道:“沈妹妹脸色不佳,可是身上又不大爽利了?” 沈宓道:“方才身子不适,已经休息了一会儿,没事了。” 赵妃又对着她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沈妹妹一向喜欢琴画诗书,都是些费精神的东西,可要好好保养身子。” 赵钦插嘴道:“可不是!我也这么说她。”即知失言,忙又跪了下来。鸣翠在一旁望了望金缕的神情,只见她神色淡然并无不妥。 赵妃笑道:“你这小子,性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孩子气,都是自家人,何必拘束,都起来吧。”又道:“我们娘几个这辈子到头也见不了几次,皇宫虽然奢华,还不如平常百姓家母子团圆,朝夕相处来得好!”说着哭了起来。赵妃一哭,惹得赵母,秦夫人等一干人又都哭了起来。 金缕朝赵钦使了个眼色,赵钦赶忙作揖行礼,安慰道:“承娘娘洪福,家里这几年还都安好,娘娘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金缕上前叩头道:“皇妃娘娘山水跋涉已经十分辛苦,千万不要哭坏了身子,奴婢为娘娘和府中各位已经备下晚膳,还有娘娘喜欢的评书和几出戏,娘娘不如和老夫人,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一边用膳一边说话。” 赵妃抹了抹眼泪,说道:“这可是伺候我那钦弟的丫头?” 金缕立刻下跪行礼道:“是,婢女金缕,叩见皇妃娘娘!” 赵妃道:“起来说话吧,走上来几步让我瞧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皇妃省亲(五) 金缕叩恩起身,往前走几步。赵妃叹道:“果然生得标致,听说这次省亲全是你打理的?” 金缕道:“回娘娘的话,不过是在老夫人和夫人的指派下做事而已。” 赵妃点头道:“却是过于奢华了,下次切不可如此,既是这样那就用膳吧。” 筵席摆在赵府的湖心亭,共席的只有赵老太太,赵老爷,大小秦夫人,赵钦,云泽,沈宓,其他亲眷一律只在内堂里吃了饭,只留了金缕在旁伺候。赵妃对着满桌盛宴,好像下不来筷子一样,始终锁着眉头,却又不想让人看出来。 秦夫人道:“几年不见,娘娘却又清瘦了些,如今难得回来,怎么也不动筷子。” 此话一出,在座的包括赵老爷、云泽、赵钦等都不敢举筷子了。 赵妃叹道:“我今日实在没有什么胃口,你们也不必理会,只管吃就是了。”说罢又笑道:“尤其是我钦弟,小时候又黑又瘦,如今倒如此俊朗英武,更要多吃一点。” 金缕叩头道:“想是今日的菜肴不合娘娘口味,在府中一直听夫人说娘娘您喜欢吃淮扬菜,不如奴婢让厨房弄一道松子鳜鱼卷和一道金汁三丝,娘娘好歹动个筷子多少吃上一点。” 赵妃道:“我知道你们已经很尽心了,也不必诚惶诚恐,你既如此说,便去办吧。” “谢娘娘。”金缕礼毕起身去了。 金缕刚从湖心亭出来,便遇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鸣翠,赶忙把她拉到一边,训斥道:“你鬼鬼祟祟得在这作甚,若是被宫里的什么人看到了,说你是刺客抓了去,谁都救不了你。” 鸣翠挠了挠头说道:“诶,没什么,我就是想看你们这顿饭什么时候吃完。” “里头的那个是宫里的娘娘,她爱吃到什么时候就吃到什么时候,去,让厨房多做一道松子鳜鱼卷,一道金汁三丝,快去准备。” 鸣翠撇了撇嘴,又说道:“方才我给文大哥奉茶,他还问起你,可见人家心里呀可还想着你呢。” “又在胡说什么,文将军是骁骑营驻军大将,文大哥也是你能叫的。” “是是是,只有你能叫,我却是不能的。” 鸣翠去厨房加菜,金缕自回湖心亭侍奉。她见赵妃始终愁思不解,上前叩拜道:“娘娘,左右无事,不如让少爷和小姐给您作诗助兴。” 赵妃看上去并没有这个心思,勉强笑道:“如此也好,让我看看钦弟现如今长进了没有。” 不一会儿便有内官拿来笔墨,云泽小声说道:“都怪你又提什么作诗,我哪会做什么诗啊,最讨厌这些文绉绉酸不拉几无病呻吟的东西。” 赵妃道:“今天月色如此的好,正是团圆的好日子,不如就以这月夜为题吧。” 三个小辈应声去做了。 赵妃道:“玲儿这次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秦夫人道:“想是彭将军前线战事吃紧,不得空吧。” 赵老爷问:“微臣之前听闻娘娘身体欠佳,因此才将省亲延迟,不知近来可大好了?” 赵妃秀眉微蹙,欲言又止道:“好得差不多了,先时我偶染微疾,而后皇上又身体抱恙,我须随时伺候在侧,因此才延误的。” 赵老爷叹道:“如今奸臣当道,内忧外患,像文丞相,陆秀夫,张世杰等指奸责佞,匡扶我朝的忠良遭到排挤,也难怪皇上心忧……”赵老爷没有再说下去。 云泽插嘴道:“刚来西凉城的时候,我和金缕上街还碰到文丞相的侄子文世康,我们被张都头这歹人抓了,还是他救的我们,后来在前尘客栈,我们又…” 金缕赶忙上前截住云泽的话,道:“正是如此,那日我去探望娘亲,差一点被被虏,幸得文总都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和云姑娘都是被其所救。” 赵老爷道:“哦?果真有此事?” 小秦夫人皱眉道:“云丫头又跟着去胡闹,以为自己那两下子就可以走江湖了?平时要不是你爹和你哥护着,你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赵母道:“好好的吃饭,就别说这些了。” 赵老爷道:“听说这个文将军生于军中,长于军中,不但武艺高强,更是熟知兵法,小小年纪已有大将风范,他既来到西凉城,可见战火延绵,迟早是要波及我们的。” 赵妃听到这里,好像再也忍不住了,情绪突然失去了控制,放下筷子,直挺挺地向她父亲跪了下来,众人都懵了,只听赵妃道:“爹!你救我则个!” 赵老爷赶忙想扶起她来,说道:“娘娘这是做什么,折煞老臣了!” 赵妃哭道:“国之将亡,先诛皇室,蛮夷若是入了宫,必先辱及后宫啊爹爹!,我实在不想再呆在皇宫里了!” 众人面面相觑,震惊无言,末世之中,无论是皇妃还是庶民,在生死面前都是公平的,南朝尚儒,而在时间的滚滚车轮下,一切的皇权尊威,义理之学,都挡不住改朝换代的步伐,甚至省亲的排场都显得多余。 他们三人也顾不得作诗了,齐齐下跪,众人沉默许久,赵母先开口道:“我们府上同瀛洲沈家堡一向过往甚密,家中用的药材,铁器都是同他们买的,现在南朝政府势力还不如江湖人物,不如你就去那边躲一躲,待…待事情过去之后……” 赵老爷道:“老太太!我等食君之禄,身为人臣就应当恪尽职守,岂能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更何况娘娘受圣上恩宠至今,又岂能在这种时候弃之不顾呢,快休也再要提了!” 小秦夫人道:“我见今天文将军也来府上了,不如请他来湖心亭,问一下前线的战况如何?” 众人尚在末世亡国的悲色中久久不能自处,一时无人答应,金缕上前行礼道:“不如我这就请文将军过来。”赵老爷默许。 金缕正往园内疾走,撞见前来送菜的鸣翠,赶忙问道:“文将军现在何处?” 鸣翠道:“如果没走的话,应该在西厢房的宴客厅,怎么了?” 金缕不及作答,直往西厢房赶去,宴客厅此时倒气氛正高,席上高朋交杯换盏,坐起而欢,喝尽兴了以至于勾肩搭背,丑态毕露,直把这些官场的恶习鄙陋展现得淋漓尽致,金缕闻到这一阵酒气熏天,不禁皱了皱眉头,远远见到文世康握着酒杯站在窗前,与月对饮。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官员跑到他身边,道:“久闻文将军少年英才,恨不能亲眼看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只见文世康礼貌作揖道:“晚辈见过吏部王侍郎。” “诶,哈哈哈哈哈,文将军不但英武,而且一表人才,更是礼貌有佳,不知道现在可有婚配?” “我一心□□平境,从未想过这些事,鞑虏未灭,何以为家。” “诶,话不能这么说嘛,大丈夫出征杀敌,不就为了保家卫国嘛,你一个人无牵无挂无依无靠的,怎么能知道保小家为大家的重要性,况且在外浴血奋战,回到家还是得要一个女人给你暖暖床,煮煮饭……” “王侍郎,世康早以国为家,现在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你别这么说,呐,我有一个侄女,刚满十六岁,相貌人品那是没得说,她父亲是礼部尚书,是贾太师的门生,你若取了她,保证你平步青云。” 文世康听他提起贾太师,早就动了气,那王侍郎又死乞白赖地说道:“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学你那个叔父,跟贾太师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抓住王侍郎的前襟,王侍郎嚷道:“诶,你,你要做什么,不要不知好歹我跟你说!”只见文世康正要挥拳朝他打去,听到身后有人喊他道:“文将军,皇妃娘娘有请。”回头一看,竟然是金缕。 收到请帖的时候,文世康全然没有在意,还在奇怪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在西凉城的,他本就对这些官场的应酬十分不屑,自然不会去参加,对他来说从小到大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驱逐蛮夷恢复南朝江山,不要说是一个妃子省亲这种事情,就算是皇帝生辰他也有推辞的,但是当他发现宴会的地点是在赵府的时候,不知怎么得,鬼使神差般得就来了。他马上就要赴燕云十六州驻守,临行前特意回到母亲的家乡看看,因为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有命回来。而自从他踏入赵府的那一刻,目光就在不停地搜寻那个女子的身影,那个他只见了两次的女子,音容笑貌却已深深刻入他的心里,与她分开时日子变得索然无味,良辰好景虚设,无人诉说,明知她早已心有所属,在园中说不过两句话就弃他离开了,心中偏偏还放不下,只恨早一点认识她的不是自己。 “金…金姑娘。” “娘娘有事请文将军去湖心亭上座,将军快随我走吧。” 文世康放下王侍郎,随她走出宴客厅,问道:“不知娘娘召见微臣,所为何事?” 金缕轻叹一口气道:“将军到了就知道了。” 文世康还想同她多说些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二人在月夜下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这时候只听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道:“不好了!菜里有毒!毒死人了!” 又听到有人喊:“有刺客!有刺客!” 只见鸣莺慌慌张张地从二人面前经过,突然看见他们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撸了撸衣衫。 金缕着急问道:“鸣莺,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鸣莺一脸哭腔,结结巴巴地说道:“李…李管家…我是说李显…他,他,他在厨房偷吃,被,被,被毒死了!” “什么?!李显,被毒死了?”金缕震惊之余突然想到:“不好!皇妃娘娘!” “快,快去看看。”文世康拉着她一路狂奔。 “皇妃娘娘!”跑到湖心亭,见众人无事,金缕这才放下心,突然意识到文世康一直攥着自己的手,尴尬地轻轻挣脱了。 赵老爷道:“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外面这么嘈杂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缕赶忙下跪道:“回禀老爷,丫鬟们说,有人…有人被…有刺客!” “什么?!” 金缕话音刚落,只见湖心亭四周落下几个黑衣人的身影,这些黑衣人提起武器就朝皇妃娘娘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此去经年 众人均大惊失色,不知道这些黑衣人从何而来,又为何要行刺娘娘,幸好云泽机敏,身手矫健,出手制住黑衣人,但明显支撑不了多久,文世康趁此喊道:“所有人快走!” 赵钦扶着赵老爷和皇妃,金缕扶着赵母和大小秦夫人,避开黑衣人,忙不迭地往湖心亭外逃,只听小秦夫人边跑边哭道:“云泽!” 金缕一边大喊:“有刺客!抓刺客!”一边对赵钦说:“你快去找李公公,把娘娘带去安全的地方。” 赵钦抓住她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金缕急道:“他们两个还在里面,我不能把就这样留下,你知道觐见皇妃除了宫中的带刀侍卫,无论是亲眷还是近臣,都是不允许带武器的,你看这些刺客,看着都是受过训练的专业杀手,他们两个人对这十多个黑衣人,会没命的。” 赵钦道:“可是你呢?!” 金缕道:“我一定会没事的,你听话,现在赶快出去叫李公公带人进来抓刺客,我们就都有救了!” 赵钦虽面有不忍,但还是照做了,金缕赶忙去二人住处取来兵器,幸而他们的居所离湖心亭并不远,飞奔过来,眼见仅凭文世康和云泽,无法将这些黑衣人困在湖心亭,金缕着急大喊:“快接着!”说罢将手中的龙吟剑和九节鞭朝他们掷去。二人接了武器,像是有了底气,况且有了前两次联手对敌的经验,互相背对而立,攻长护短,配合得十分默契,看着竟似有以一敌十之能。 这时候湖心亭外突然又冲进来一个黑衣人,此人身法极快只见其影,不见其形,突然加入混战,立刻打破了文、云二人的战术,况且云泽在家都只是请师傅陪练,实战经验究竟不多,见突然有个身形剑法都奇快的黑衣人闯入,立刻乱了阵脚,刺客见云泽武功较弱,立刻有三个上去围攻,想逐个击破,后来的那个黑衣人则仗剑上前同文世康缠斗,让他无法顾及救云泽,同时又对剩下的黑衣人同伴做了一个手势,这些人立刻丢下他们朝湖心亭门口跑去。 文世康一面应对来人的凌厉攻势,一面想到金缕不放心他们,此刻一定还在门口,担心地朝门口喊到:“金缕快跑!” 金缕知道黑衣人的目标既然是皇妃,就不能让他们进到园内,况且园子里还有赵钦和赵家的其他人,她自知手无缚鸡之力,但仍想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去阻挡刺客。 湖心亭内的文世康心急如焚,朝金缕喊道:“快走!你挡不住他们的,快逃!”因为焦急,剑法微乱,被黑衣人伺机刺中右肩,略显败势。 门口黑衣人见金缕拦着不肯走,举剑就朝她劈去,金缕下意识得伸出手闭上眼睛,只听到空中噌得一声,睁眼一看,发现有人替她将刺客的剑挡了下来。那人也不多话,强把金缕拉去安全的地方,便提剑朝刺客杀去,只见此人剑法毒辣,招招毙命,眼见十多个刺客,都不是这人的对手,湖心亭中的黑衣人不断向外涌出,但都被此人截杀了。金缕躲在园中假山的石头后面暗自纳闷,只觉得这个人的身形、气息和动作都十分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而且不明白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既然同黑衣人不是一伙的,为何会夜里来此处,难道只是为了救她? 一方面湖心亭内,文世康听闻金缕无事,重又抖擞精神舞剑迎敌。 “是你?” 文世康和黑衣人过了五六十招,双剑交叉相抵,他就从招式中认出了那个人。西凉城虽比不上皇都,但也是个富贵之地,江湖人士大多都是来往过客,鲜少会有高手逗留,而且文世康毕竟是西凉出生,一身武艺又出自草莽,所以对西凉城为数不多的高手了然于胸,能有这种速度的身形和剑法的,在西凉城,只有是上一次在前尘客栈遭孙子规的手下围攻时,出手救他们的神秘人。 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走剑移位,攻势丝毫没有弱下来,湖心亭外,御军终于赶到,那个救金缕的人一见大内侍卫来了,便不再与黑衣人纠缠,想抽身而退,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边打边走,却难敌众多人围攻,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用剑划伤了胳膊,那人明显不想恋战,使轻功跃起,朝黑衣人投了几个□□,炸开来,浓烟弥漫,等侍卫赶到,拨开重雾,那人已不见了身影。 湖心亭内的黑衣人见御军赶到,同伴们又被高手狙击,尽皆不敌,纷纷撤逃,文世康念在和他对敌的黑衣人好像救过他的份上,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放走之后想找机会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文世康从湖心亭走出来,见金缕无事,这才放心,隐约开始觉得右肩疼痛起来,众人赶往前厅查验伤情。 赵钦看到金缕立刻上前道:“金缕,你没事吧,没有哪里受伤吧。” 金缕微微笑道:“我没事,没有受伤,你怎么样?” 一旁的赵妃仍旧惊魂不定,一直喃喃自语:“怎么会有刺客,怎么会有刺客,究竟是谁要刺杀本宫?!” 赵老爷暗自问李公公道:“这些蒙面黑衣的究竟是什么人,李公公心里可有谱?想我赵某忠君义国,朝堂上也从不参与党派之争,只为保一家平安,哪里会惹来追杀,莫非是娘娘在后宫,得罪了什么人?” 李公公道:“不瞒赵老爷,说句不敬的话,请不要介意。” 赵老爷道:“李公公但说无妨。” 李公公道:“赵妃娘娘这些年在宫中并不受宠,当年先帝会招娘娘入东宫,也无非是因为她长得与潇淑妃有几分相似,先帝念旧,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才招她了做自己儿子的妃子,而皇上知道自己的父皇挂念一个死人,多过自己的母后,还硬给自己塞了一个和他的爱妃长得很像的人,难免迁怒于赵妃,好在娘娘在宫中时时严于律己,恪守本分,不会搬弄是非,讨好皇上,所以要说得罪人,恐怕也难。” 赵老爷听闻震惊,当年先帝驾崩前,指名让自己的女儿入宫,自己还觉得是件光耀门楣的事情,没想到女儿在宫中这么多年,生活竟然如此艰难,要多小心谨慎,才能免于灾祸,想到此处,不禁老泪纵横,至于今日的刺杀,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公公道:“这次娘娘在赵府遇袭,虽然无碍,但赵家也难逃保护不周之罪,本来后宫娘娘出宫,防卫就十分周全,可是这一次却被刺客轻易近身,如果朝中有有心的官员,说赵家有人和刺客勾结,赵老爷上有老下有小,这彻查起来,可有罪好受了。” 赵老爷激动道:“她是皇妃娘娘,更是我的大女儿,赵家什么人会要谋害她?!” 李公公道:“我只是这么推测,如今朝堂早已一滩浑水,赵老爷想独自撇干净,难道就没有想拉你下水的?如今赵妃娘娘受了惊吓,洒家需先送娘娘回宫。眼下这些刺客什么来历,什么目的,没有任何眉目,但赵府上却还发生了一起命案。” 赵老爷道:“你是说李显?我刚刚已经盘问过下人们了,李显到了孙家,就是个奴才,按例只能在园外等候他家主子。听说他在园外闹事,说赵家的产业有他的一份,这省亲的园子都是他造的,凭什么不能进来,后来被我府上的小厮教训了一顿赶了出去,但造这园子的时候,他确实是监工之一,也不知哪里给自己留了一个后门,竟被他给混进来了,还去后厨偷东西吃,这才...” 李公公道:“那末赵老爷想想,这菜如果不是被李显给偷吃了,会到谁的嘴里?” 赵老爷惊道:“你是说,赵府里真的有人是这些刺客的内应?!” 李公公道:“我建议赵老爷这些日子,尽快彻查清楚,等我们回了朝,降罪的圣旨不日便会下来,老夫人年岁已高,如果赵老爷彼时已经抓到了犯人,自然可以免除赵府上下的审讯之罪。” 赵妃此时仍是心有余悸,魂不附体,虽得赵母和秦夫人安抚,还是张皇失措,李公公和随行内官收拾回宫,赵老爷等人恭送后,立刻回府调查李显之死,还请了西凉城知府、仵作及衙门其他人等一同前来,连夜查验。 赵府女眷们则各自回房休息,金缕则始终挂心文世康,忽然见到水月在朗月阁门口刚修葺好的桥头等他们,小声嘱咐她将文世康送回住处。 金缕躺在床上,始终心神不宁,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出现近来所发生的一切,连接缝合,好像不受控制地拼命地在搜寻真相一样,她觉得总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视了,她回忆今天园中所发生的事,回忆赵老爷生日的时候李显被赶出去的事,回忆他们一起去织山找镇魇法师,本想投石问路,没想到这个法师却是个徒有虚名的狂徒。 然后她眼中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在金华观的时候,镇魇法师见到赵钦,突然双眼发光,露出阴险的笑容,期间他说有花要单独和赵钦说,将他带到一处僻静之地,金缕不放心,假借参观,偷偷跟了过去,躲在远处注视,只见这法师转身对赵钦挥了挥衣袖,他看上去有些晕眩和踉跄,金缕一紧张就想冲上去,镇魇法师将赵钦扶起,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就跟没事儿人似的恢复了正常。 金缕原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很不踏实,这时镇魇法师看到了金缕,微笑着问她:“金姑娘有什么事吗?”她就突然惊醒了,心下非常诧异。 为什么自己会重又梦到这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此去经年(二) 她正独自思忖,突然听到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金姑娘,金姑娘,快起来,不好了!” 金缕一听是鸣乐的声音,赶忙披了件白绸衬衣,来不及整理旧匆匆跑去开了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鸣乐心急火燎地说道:“昨天夜里,衙门的仵作连夜给李显验尸,说他身上没有外伤,是死于菖蒲毒。” “菖蒲毒?” “对,他们说这种草虽然可以入药,但其实根茎叶都有毒,处理不当就会中毒,他们还在...还在李显身上...发现...发现了...” 金缕急道:“发现了什么?你快说啊。” 鸣乐道:“金漆,是金漆,皇妃娘娘游园之船的船舷上用的金漆,省亲当天你亲自监督匠人用金漆将船身又重新刷了一遍,身上脸上都沾到了,很多丫鬟小厮都看到了。” “你是说,就因为李显身上沾着金漆,所以他们都怀疑是我干的。” “金缕,之前李显还在赵府的时候,你们就互相看不对眼,后来在老爷的生日宴上又闹得如此,难怪别人疑心。” “李显品行不良,作恶多端,我是为了赵府着想才用计将他赶出去的,我有错吗?” “金缕,你一向聪明,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们现在要的不是真相,是一个可以为谋刺之举顶罪的人,你是没有错,错就错在这毒是下在敬奉给皇妃娘娘的御膳之中的,如果不是李显吃了,那现在躺在议事厅就是我们家大小姐,上头的赵皇妃了,行为等同刺杀。而那班行刺的黑衣人早就不见踪迹,根本无处查起,赵府若要脱罪,只能在李显的死因上做文章。” “可是毒不是我下的!我根本没有杀李显!” “我相信你,可是光我相信你有什么用呢?你还是赶快梳洗穿衣,随我去议事厅吧。” 李显的尸体横放在议事厅中,嘴唇发黑,明显是中毒而死的。赵老爷、知府大人和衙门的其它官吏故作严肃地站着,一副就盼着屈打成招的样子。 知府大人先开口道:“金姑娘,今天请你来此,就是为了调查李显之死的,听说他死前在府上当管家的时候,金姑娘与他有诸多不和,甚至起了很多次冲突,你认为李显是在与你为敌吗?” 金缕冷笑一声道:“这个李显,游手好闲,狗仗人势,欺压下人是为其罪一,监守自盗,淫辱妇女,害人性命是为罪二,贩卖人口,乘人之危,发国难财是为其罪三,知府大人是说李显与我为敌?就这三宗罪看来,李显是在与赵府,与西凉,与整个南朝为敌。” 知府大人被金缕这么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自认吃瘪,只好又说道:“那你是承认,你和他有矛盾咯?” 金缕道:“这种人确实罪该万死,但我当初把他赶出赵府没有报官抓他,已是放他一马,又为何会要他性命?” 知府大人道:“你既说了他三宗罪,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不报官?难道是想留着他在外,好自己行私刑?!” 金缕怒道:“知府大人,断案要有理有据,你说我行私刑杀了李显,可有证据,我是如何让他吃下毒药的,如果我在菜里下毒,那岂不是害了赵府所有的人?!” 知府大人道:“谁知道你是什么目的?听说昨天刺客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撤回了前厅,单单只有你,府上的云姑娘和文将军留在那里,他二人会武功,可以抵挡刺客,你留在那里又是做什么?不要性命了吗?还是你根本就是黑衣人的内应,和刺客里应外合,心中知道他们是不会杀你的。” 金缕道:“我从记事起就来到赵府,自问从小开始就侍奉赵府上下,兢兢业业,我是从哪里认识这些刺客,又为什么要谋害皇妃?!” 这时赵钦不顾门外衙差的阻止,冲进议事堂,对着他父亲道:“爹,金缕不可能是杀死李显的凶手,你们一定搞错了。” 赵老爷道:“你住口!快给我回园子里去!” 赵钦继续说道:“爹,金缕从小伺候我到大,她是什么人品心性我最清楚,她不会害任何人的,你们不要再冤枉好人了!” 金缕见他声嘶力竭为自己辩护,双目含泪,道:“那天的金漆赵府请的所有帮佣,尼姑,戏班,匠役甚至是宾客都有机会接触到,难道就要因此给我定罪吗?!” 赵老爷见她都已知晓,也不变再当中争论,怕愈加弄巧成拙,只好冷冷地说道:“来人,把少爷给我带回去,金姑娘由知府大人送去监牢,先行关押,延后再审。” 赵钦不断地喊道:“金缕,金缕!” 金缕只叹自己一片衷心赤诚,天地可照,日月可鉴,而赵家只是为了找个替罪羔羊就把她出卖了,心里早已凉了一大截,流着泪安慰赵钦道:“会没事的,你先回去,过几日我就回来了。” 衙门的监牢比赵府关押犯错的下人用的柴房要阴森恐怖多了,由于常年不见光,四处弥漫着一股潮湿腐败的味道,金缕大刑加身,是对重犯的待遇,进入狱门之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尽头是一排低矮的监房,右拐走到最里面是专门关押死刑犯的地牢。 监狱里死一般地沉寂,金缕的内心绝望而又害怕,她虽非什么出身名门,但从小在深宅大院中长大,又得赵母宠爱,过得跟一般官宦世家的小姐无二,哪里受过这些,更不知道外头有饿死的战地难民,有造下罪孽被抓捕关押的犯人,有被囚禁失去人身自由的俘虏。 “进去!” 她被狱卒推进了牢房,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禁暗自啜泣。 “给我老实呆着!” 牢里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害怕,金缕只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但却睡不着,想到李娘,鸣翠,赵钦,想到现在的他们应该有多担心,心里就沉闷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隔壁的牢房传来一个声音:“隔壁的牢友能不能不要再哭了,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听上去像是一个年轻男子说的话,口音却微微有些奇怪,让人猜不透这人究竟是哪里人。 金缕擦了擦眼泪,道:“你被关了多久?这里这么黑,你怎么知道是大半夜。” 她听到手铐脚链的作响声,那人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金缕知道他是靠近了牢笼边上,不禁吓了一跳。 “因为我有眼睛会观察,我有耳朵会聆听。世人已经慢慢失去了这些能力,因为他们都太关注自己了。” “你听,”那人继续说道:“地牢上面就是审讯房,你仔细听,可以听到犯人的□□,鞭挞和其它酷刑,这儿的狱吏最喜欢在半夜干这些事儿,人的意志在这个时候是最薄弱的,而且这个时候用刑,没人会发现抓的这个是真的犯人,还是屈打成招。” “你也不用惊讶或者是愤怒,现在是乱世,我们都身处战争之中,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 金缕听那人口气轻松随意,事不关己,全然不拿人命当一回事儿,于是生气了,闭口不言,不再与那人说话。 那人自顾自继续说道:“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关在我隔壁的那位牢友昨天白天被抓进来,定在今夜子时处死,就在刚刚被拖出去了,所以我才知道现在是半夜啊。” 金缕不禁脱口而出道:“昨天被抓进来今天就要处死?那岂不是根本没有时间审讯?” “审讯?”那人用嘲笑的口气说道:“这个人是朝廷重犯,不送去天牢,而在西凉城的监狱里就草草处理了,为的就是没有审讯的机会。” 金缕震惊道:“这人究竟犯了什么罪?” “通敌叛国。” “为什么这么定罪?” 那个声音轻声笑了,说道:“这位姑娘一听就是不谙世事,长居深闺的富家小姐,我如果告诉了你,你可要惹上大麻烦,即便这样,你还是要听?” 金缕咬着嘴唇忿忿不平,她虽生长在赵府,但一向自诩精明能干,见多识广,事故又懂得变通,没想到今天在牢里居然被一个陌生人如此拆穿,心里当然不愿意承认,硬着头皮说道:“我不是什么富家小姐,也没有不谙世事,如果你愿意说,我很想知道。” 那人冷笑一声,道:“蒙宋联合灭金后,收复失地未果,反被蒙古以入侵之名南下,宋帝派贾似道领兵驰援鄂州,岂知他根本不是什么将帅之才,还没打就向蒙古游说义和,签订称臣岁贡的协议,还骗南宋皇帝,说是‘空前绝后的捷报’‘宗社危而复安,实万世无疆之福’,却没有说蒙古退兵的真正原因,这个犯了所谓叛国罪的人,其实是鄂州城军中的一个副参将,他不过是知道事情的真相,想去临安投奔文丞相揭穿贾似道,没想到才刚到了西凉就被抓了。” “你...你是说...鄂州之战的大捷...是假的?!” 那人道:“怎么?怕了?话说这地牢关的都是死刑重犯,你一个年轻姑娘究竟犯了什么事儿,会被关到这里来?” 金缕道:“那...那...那你又是犯了什么事儿?” 那人道:“哼,小心点吧,今天我告诉你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想活命,还是当什么都没有听到为好。”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监狱门口响起一阵骚动,接着是兵器相拼的打斗声,和狱卒们发出的惨叫声。 “将军!将军!”三五个穿着长袍披着皮毛的大汉,一进到地牢就开始嚷嚷,金缕记得给赵府的人置备冬天穿的大氅子和厚皮袄的时候经常光顾的城里的一家店,店里有两个来自蒙古的小贩,他们说话的样子,和闯进监牢来的这些大汉十分相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此去经年(三) 她听到牢门被撬开的声音,诧异道:“你,你是蒙古人?!” “将军,这是什么人?我们的身份暴露了,要不要杀了她灭口?” “图尔巴,住手!”那人慵懒得伸了伸腰,蹲下来,凑到牢房边上,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我把你一起救出去?” 昏暗的灯火下,金缕模模糊糊得看到对方的脸上镶着一双微微泛蓝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她内心无比挣扎,她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逃走了,那无异于是承认自己就是杀死李显并且企图谋害皇妃的黑衣人的同伙,那遭殃的可能就是赵府的人了,尽管他们对自己不义,但她毕竟心中仍有牵挂。 “我不走!”金缕咬牙道。 “真的不走?关在地牢的都是死刑犯,听了我刚刚的故事,你还对你的国家抱有什么希望吗?你还指望有人来救你吗?” “你不明白,我没有做过,我不能走!” “姑娘忠肝义胆,勇气可嘉,但愿不是愚忠,我们还能再见。在这狱中相遇也算是种缘分,若你能活着出来,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上大漠八邻部找我。” “将军,我们得赶快走了。” 监狱甬道得尽头又响起一片厮杀声,而后是长久的沉寂。“诶,你叫什么名字?”金缕急问道。回答她的,只有地牢里的回音,这时她才发现,这个陌生人和她的对话,给了她多么大的安慰,而他一离开,那种深深的恐惧就又浮现。 躺在这黑暗中又不知过了多久,牢门突然又开了,走进来两个狱卒,凶巴巴地对她吼道:“起来了!还躺着!”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被他们粗鲁地架了起来,带出监狱,推到了街上。 “你走吧!” 金缕站起来拉住他们问道:“狱卒大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把我放了?” “嘿,你这姑娘真奇怪,把你放了你还要问为什么。有其他人投案自首,证明她才是勾结刺客的内应,你无罪,自然就把你放了。” “其他人?!你们说的到底是谁?” 狱卒又把金缕推到在地,一面恶狠狠地说道:“你烦不烦啊,问这么多,信不信再把你抓起来?!快滚吧。”一面作势要动手打她。 “住手!金缕!”特意赶来的文世康喝退狱卒将她扶起。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温柔如水,这些天受的委屈和惊吓让金缕一时没忍住,又流下了眼泪,呜咽道:“我,我没事。”文世康见她模样娇楚可怜,心下疼惜,抚肩相慰。 “文大哥,狱卒说,有其他人投案,说自己才是勾结那些黑衣人,谋害皇妃的帮凶,究竟是谁?” 文世康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军中的人,原不该参与这些事,但我既已出手,便也不能置身事外了。我打听过了,那个自首的人就是府上的鸣翠姑娘,她有确凿的证据,说自己乘着人多混杂换上夜行服招来同伴行刺皇妃,还受了剑伤,大夫查验过了,鸣翠姑娘的右臂上确实有一道伤口,而她本人也供认不讳,我虽然不知道其中的故事,但这让别人很难为她脱罪。” “这不可能!”金缕急道:“鸣翠是我拣回赵府,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根本就不会什么武功,如何行刺皇妃?” “是吗?你确定她真的不会武功?” “文大哥为何如此问?” “上次去织山的时候你们在山下等我是不是打了些野果?附近的果树我都看过了,因为那里人迹罕至,所以都长得高大茂盛,如果不是轻功极好或者用石子瞄准,是很难采摘的。而且她问镇魇法师的那些话,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这完全不像是一个贵府小丫鬟会说出的话。” 金缕被他这样一说,脑子里有些混乱,但仍说道:“就算是这样,就算鸣翠不是我看到的样子,她也绝不会行刺皇妃的。” 文世康道:“可能鸣翠姑娘是为了救你才这么说的,可她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实在没有周旋挽回的余地。” 金缕目光惨然,绝望地问道:“他们定在什么时候行刑?” “后日午时。” “不,”金缕眼泪漱漱道:“我不能让鸣翠就这么死了,我不能让她死,不能让她死。” “金缕,你冷静一点。” “文大哥,我求求你,救救她,我求求你...” “刺杀皇妃是谋逆的大罪,你求我就她,就是在求我无视法度,欺君犯上,”文世康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说道:“你想我在行刑的那天去截法场。”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么要求你,但鸣翠真的是无辜的,仅凭她一面之辞就把她砍了,难道这就是正义,就是公平,就是王法吗?!” 文世康将她送回赵府,一路无言,金缕目光涣散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赵钦见道她,立刻问道:“金缕,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了。” 金缕道:“我没事了,现在有事的是鸣翠。” 赵钦道:“我也没想到是她,更没想到她竟然会去自首。” 金缕道:“她没有行刺皇妃!她跟了我们那么久,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她离我这么近,我所经手的事情她都知道,怎么可能会用下毒这么愚蠢的方法,更不可能故意给李显的尸体上涂上金漆来害我。” 赵钦道:“可是...可是...这没法解释啊,况且人心隔肚皮,你觉得你自己了解她,但你真的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是啊,”金缕无望地说道:“人心隔肚皮,这个道理,我现在也明白了。” 这时有丫鬟来报:“老夫人请金姑娘过去。” 金缕对赵府的人包括赵钦都已心灰意冷,失望极了,想道赵母平常对自己都宠爱万分,如果开口去求她救鸣翠,或许还有希望,想到此处便赶忙随丫鬟去了。 她见到赵母就跪道:“金缕见过老夫人。” “嗯,快起来吧,”赵母道:“在牢里受苦了。”又呵斥下人:“怎么也不给金姑娘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再来。” 金缕并没有起身,然而给赵母磕了个头,道:“金缕求老夫人救救鸣翠,她是被冤枉的,是无辜的,她认罪只是为了救我。” 赵母闭着眼睛,悠悠地说道:“是她做的也好,冤枉的也罢,她既有这份心去自首,也不枉你相待她一场,当年她快饿死街头的时候你把她捡回来,如今她替你挡下这份灾祸,也算是还了你的恩情,你们也就两不相欠了。” 金缕激动道:“老夫人!我不要她还我什么恩情,这是一条性命啊!况且刺杀的是您的孙女,难道您不想搞清楚真相吗?!” 赵母道:“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派人去打听,娘娘的凤辇此时已到了淳安,再过五日便会进皇都,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抓不到凶手,那降罪的圣旨就会颁下来,赵家世代为官,是朝中的老臣,又岂能在这时候为了一个丫鬟失足。你是要嫁给钦儿的人,将来就是这赵府的女主人,怎能如此不知轻重。” 金缕又再一次叩首道:“老夫人若是不同意救鸣翠,金缕情愿长跪不起。” “放肆!你这是在威胁我。” “金缕不敢。” “哼,来人,把金姑娘给我带下去好生看管!” 金缕不从,但又挣扎不脱,只好声嘶道:“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我求求你,老夫人!” “哐”地一声,下人们把柴房的门重重甩上,从柴房到监牢再到柴房,金缕此时心中已无暇悲戚,只想赶快出去,好想办法救鸣翠。 “金缕,金缕。”柴房门口有人叫她。 “云泽?你不是回云州去了吗?” “是我,我听他们说你被抓了,担心你半路偷偷溜回来的,你怎么样了?刚从牢里放出来,怎么又被关了?” “我没事,但是我要出去。” “你想去救鸣翠?” “对。” “可是听说她已经认罪了,你自己都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要怎么救她?” “我不知道,可我一定要救她,而且我现在要见她,你就说你帮不帮我。” “我...唉...我试试。” 她用自己的九节链鞭拴住门锁,用力一扯,门锁没有断开,重又屏息调息,气沉丹田,只听“哐”得一声,门锁碎裂落地,金缕急忙从里面出来。 “过不多久,赵府上下的人都会出动去找你的,你打算怎么去牢房?” “我没有时间详细计划了,只能从衙门口直接走进去。” “鸣翠是死刑犯,显然是重点关押,狱卒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你进去探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衙门口,金缕对站在门口的衙差道:“衙差大哥,我想进去见一见我的妹妹鸣翠,还望通融。” 那差役道:“怎么又是你,你不是才被放出去吗?” “拜托了,我妹妹她是冤枉的,求求你让见她一面。” “滚开,你要是再来衙门,我就把你抓进去再关个十天半个月的。” 云泽道:“衙差大哥,你看这大热天的你们站在门口,怪辛苦的,这是十两银子,给二位大哥拿去买酒润润嗓子。我们两个小女子,就算进了牢房也翻不出天来,悄悄进悄悄出,各位就当没见过我们怎么样?” 那衙差掂了掂手中的那锭银子,道:“才这么点,我如何打点里面的兄弟?再拿二十两,我放你们进去。” 云泽忙说道:“有有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此去经年(四) “鸣翠,鸣翠!”刚进入地牢,金缕便唤道。 狱卒道:“听着,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说完了赶快滚,别给老子玩什么花样。” 云泽道:“是是是,狱卒大哥,有您在我们怎么敢玩花样呢?” 金缕见牢中鸣翠已不再是前几日那个青葱水灵的丫头,她穿着脏兮兮的囚服,披头散发,脸上黑一块紫一块,衣服和脸上都有斑斑血迹。 她咧出一个最惨淡的笑容,虚弱地说道:“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鸣翠,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鸣翠道:“他们说我是刺客的同伙,要我说出这些黑衣人的身份来历和藏身之处,自然对我拷问一番,小姐你放心,已经...已经不疼了。”她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吃力。 金缕含泪道:“鸣翠,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认罪,这根本就不是你做的。” 鸣翠道:“可我不能看着你被冤枉啊,鸣翠没有关系的,真的没有关系的。” “可是...可是明天...” “鸣翠的这条命,本来就是小姐你救回来的,如果不是小姐,我可能早就饿死在街上了。” 金缕抽泣不忍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 “小姐,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啊,咝...”鸣翠突然□□了一下,金缕意识到是她不小心碰到了她右臂的伤口。 “鸣翠,”她神色凝重起来,问道:“我问你,你要老实答我,省亲那晚黑衣人行刺的时候,是不是你救的我?” 鸣翠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她退回牢房内的黑暗处,说道:“救你?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又不会武功,如何救你?” “真的不是你吗?可是你右臂上的剑伤分明...” 金缕的话还没说完,方才的那个衙差又走了进来。 “好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快走吧!” “鸣翠,你快回答我,真的不是你吗?你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鸣翠?你告诉我...” 云泽和金缕二人被赶了出来,衙差道:“走走走,快走,放你们进去探视死刑犯,已是不合规矩了,快走别给我惹麻烦。”二人只好无奈离开。 云泽问:“你刚刚说鸣翠是那晚在湖心亭外救你的那个人?” 金缕失神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唉...今晚你打算怎么办,赵府肯定是不能回去了,他们肯定会把你抓住关起来,再也不让你出来。要不去李娘这里吧?” “不行,我不能去我娘这里,她一定会问我,我不能告诉她鸣翠出事了,她会担心的。” “可是刺杀皇妃这么大一件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她能不知道吗?” 金缕也有些奇怪,这些天赵府发生的事街头巷尾早就传遍了,往日里她娘亲一定会来赵府寻她的,亲眼确保她没事才能放心,可这一次从省亲结束到她被关监狱再到重回赵府,李娘始终没来找过她。 “不,官府从来没有披露过抓的疑犯是什么身份,我娘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一定比我更着急。” 云泽道:“可是你不回赵府,又不去你娘那里,还能去哪里啊?这种时候我是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的。” 金缕想了想道:“现在只能...去...去找文将军了,正好我也想求他去救鸣翠。” 云泽道:“你知道他住哪儿?” “他说他娘是西凉人,他回来想必是住在旧宅,以他的名声就算再低调,也少不得会有些攀龙附凤之人,省亲的请贴既能送到他手上,应该不难打听。” 二人查问一番,得知文世康的母系一族,是青州莫家拳的嫡系传人,莫家拳修炼的是外家功夫,原本以龙昇拳独步天下,可惜八年前江湖各大门派在玉珠峰围剿西域魔教天极的时候莫家一派伤亡惨重,几乎覆灭,他的母亲也是在那一役中受伤去世的,剩下的人现在只能靠经营武馆为生。 “莫家武馆,”云泽道:“你确定文将军就住在这里面?” “进去看看吧。” 一个练把式装扮的小童子跑到她们跟前,问道:“二位女侠来此有何指教?难不成是来踢馆的吗?” 金缕和云泽见他一个长得和萝卜一般高的小童子如此正经打扮,装模作样,心中觉得十分好笑。 云泽道:“这位小兄弟,我们不是来踢馆的,我们跟你打听一个人,文世康文将军可住在这里?” 小童子道:“哦,原来你们是来找我文大哥的,唉,你们这些女子,一点都不懂得矜持,待字闺中,无事可做,便天天来缠着我文大哥,这次一来,还来了两个,说吧,是你想嫁给我文大哥,还是你想嫁给我文大哥。” 她二人噗嗤一笑,听到文世康的声音道:“小辉,不得无理。”说罢走过来一把将他抱起,表情宠溺地说道:“文大哥是这么教你的吗?” 这个叫小辉的孩子害羞地搂着文世康的脖子道:“我就是见不得这些女子痴缠你,很是烦人。” 文世康一面抚慰一面对她们笑道:“这是我二舅的孩子,从小就跟我比较亲,我又难得回来,二位不要见怪。” 金缕笑道:“怎么会呢,这孩子聪明伶俐,叫人怪疼爱的。” 文世康道:“金姑娘来此,可是又为了鸣翠姑娘的事情。” “正是,我...” 还没等金缕说话,云泽就插嘴道:“她是从赵府跑出来的,正没地儿去呢,先别说别的了,我和你金姑娘要在这儿留宿一宿,没问题吧?” “云泽!” 文世康道:“我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你们两个姑娘家,就这么夜宿在外,是不是...” “康儿,家里来客人了?” 说话间,从武馆内堂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憨厚壮实。 “哦,是我的几个朋友,”文世康答道:“这是我二舅。” “哦?你从小在军营长大,回了西凉还能有朋友?” 云泽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不就刚认识的嘛,在下云泽,你是这儿的馆主吗?怎么称呼?” 那人笑道:“在下莫桑,馆主是我大哥,他如今外出了,我只是这儿的一个教头。” 金缕作揖行李道:“莫教头,小女是赵府的一个丫鬟今日有事上门求文将军帮忙,不知可否借住一宿?” 那莫桑平日也是个行侠仗义的豪客,当下就请金缕、云泽二人去内堂说话,她们和文世康将事情的原委说与莫桑听,刚听完他就拍案大怒道:“这些仗势欺人的狗官!实在太不地道了!为求自保,审都不审就屈打成招,不行!我莫桑看不过去,这事儿既然被我知道了,就一定要插手管上一管。” 文世康道:“二舅,人犯亲口招认,无法翻盘,这事我们没办法管,你想想舅母,想想小辉,若是被大舅知道了......” 莫桑不耐烦道:“诶,别提他了,自从八年前那一战之后,他做人做事就畏首畏尾,想想就心里就不大爽利......” “二舅,大舅这也是为家人考虑。” “唉,如果不是那场恶斗,兰儿也不会......” 金缕道:“金缕不能开口要求二位帮忙,但我明天一定是要去刑场的,我不能回赵府,他们不会再让我出来的,求二位收留我一晚。” 莫桑道:“金姑娘有情有义,这有何难,那个冷冰冰的地方,不回去也罢,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 金缕谢过他们,也无心茶饭,只在武馆的阁楼里望着天,内心焦灼。 文世康走过来,问道:“还在担心鸣翠?” “担心...自责...失望...”金缕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可是有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就算我救不了鸣翠,也要找到那个害了她的真凶,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文世康忽然牵起她的手道:“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来到武馆后院的一处宗殿,殿上挂着的牌匾写着“莫家祠堂”,文世康立在一个叫莫兰的人的牌匾前鞠躬三次,虔心祷告。 “这就是我娘的牌碑,我爹死得早,她进门一年多,刚生下我,我爹就去世了,她一生凄苦,在婆家只有叔父对她以礼相待,我爹一死,她就待不下去回娘家了,还遵从我爹的遗愿,不顾家人反对把我送进军营跟着我叔父。八年前,莫家拳的大当家决定参加武林正义之士围剿天极教的战役,她和大家一起去了玉珠峰,最后死在南越老祖的合琨大法之下。当年我十三岁,已有大半年没有回过家了,本来告了假打算回一次西凉,谁知在军营里和一个都尉比武居然胜了半招,这个都尉是贾似道的人,平日里不但仗势欺人,还时常言语辱骂我叔父,我却赢了他,心里十分得意,他却在我们营的参将这里告了我一状,后来我被罚扫了一个月的马厩,撤了我的假不许我回家。一个半月后,我娘去世的消息才传到军营里来,我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金缕和文世康相识数月,从未见他如此吐露心声,难免感怀,世人都道他兵法卓越,武艺超群,实乃青年才俊,不可多得之将才,却不知他英武神勇的外表下,内心藏着得诸多遗憾和悲楚,情不自禁地抚着他的肩膀轻声相慰。文世康心中一动,激情上涌,转身将金缕揽入怀中,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温存,双颊相触,耳鬓厮磨,男子的气息吹到她的耳根,让她一时情动,心痒难耐,但金缕毕竟还是少女心性,未尝男女之事,只觉得羞涩难当,不知如何自处,只好一把将文世康推开,红着脸跑回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此去经年(五) 翌日,云泽匆匆忙忙跑到金缕房间道:“你还呆坐在这里干什么啊?你不是要去法场吗?时辰差不多了,快走吧。” 到了这个时候,金缕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心如死灰一般,木然起身。 “文将军呢?他不随我们一起去?” 那个叫小辉的小童道:“我文大哥一早上就出门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按例犯人被拉到刑场之前,需游街示众,满街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愚民,鸣翠链索加身被关在囚车里,形容消瘦,样子惨淡,金缕心中一纠,眼看就要冲上前去,幸好被云泽拉住。 “金缕,金缕,你不要冲动!” “鸣翠,鸣翠,是姐姐没用,是姐姐没用啊!” 监斩的西凉知府宣道:“罪民鸣翠,杀害人命,并且勾结刺客,企图谋害皇妃,经过衙门多方勘查,本人供认不讳,本官在此宣布罪名成立,判斩立决,时辰已到,立刻执行!” 鸣翠表情镇定淡然,闭上眼睛赴死,两边的刽子手举起砍头刀,金缕悲痛欲绝。 正在这时从人群里突然闯出一个蒙面人,跃到刑台上将刽子手踢翻,围观的百姓具惊慌四散逃走。 知府道:“什么人?!竟敢截法场!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四面弓箭手出列,包围了整个刑场。 云泽问道:“这是什么人?” 金缕摇头,看那蒙面人的身影颇有些眼熟,从步伐和体态来看,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知府一声令下一时弓箭齐发,衙门的高手尽出,蒙面人将鸣翠解开后,二人立刻四面被围,形势危急,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刑台后的石房房梁上又跃出两个黑衣人,加入厮杀混战之中。 知府怒道:“好啊,你们这些大胆狂徒,我就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勾结黑衣刺客的内应,果然她的同伴们都来救她了,好,来得正好,本官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要你们有去无回!” 金缕虽不会武功,但见到过文世康与人对弈好几次,她发现后来的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的招式打法与他十分相似,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能确定是他,心中感激,看到他被数人围堵,担心地脱口而出:“小心!” 云泽捂着她的嘴,将她拉到附近的客栈门口躲起来,至于剩下的两人究竟是谁,她也很是疑惑,心中没有定数,只远远地看到鸣翠虽在监牢中被折磨得很虚弱,但有官兵近身时竟也能出掌将其击退,很是惊讶。 “果然是她,她真的会武功。” 云泽不解,问道:“你说的是谁?你说这些救鸣翠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鸣翠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意思?鸣翠不是你从小捡回来看着长大的吗?” “那个鸣翠会认识这么多武林高手吗?” 云泽不语思索,过了一会儿突然道:“你看,他们不见了!” 二人朝刑台望去,只见上面烟雾弥漫,和那晚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救金缕后逃走的情形一摸一样。 云泽道:“但愿他们能顺利逃脱。” 金缕道:“走,上去看看。” 她们走近刑场,只见官吏衙差刽子手倒了一地,知府大人畏畏缩缩得躲在判桌下。 云泽问:“你说他们会去哪里?” 金缕道:“或许有一个人知道。” 二人重又回到莫家武馆。 “我们怎么又回来了,”云泽问道:“莫非今天截法场的器重一个是......?” “哎呀,你们怎么又来了,”莫小辉人小鬼大,装模作样的说道:“如此痴缠,真是阴魂不散。” 金缕问道:“小辉,你文大哥回来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 “方不方便我们进去等他。”说着,还没等小辉回答便推门进去了。 “哎,你们这些姑娘怎么这样啊......” 二人坐在莫家武馆的练武堂直到晚上才终于等到文世康。 只听门口莫小辉道:“文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昨天来的那两女的又来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文将军。”金缕听闻赶忙跑出来。 “文将军,鸣翠她...怎么样了?” 文世康摇头道:“我不知道。” “可是你今天明明......” 文世康将她带到房间,关上门道:“不瞒金姑娘,今天我是去截法场了,但我确实不知,我一直躲在法场后面石楼的梁上,想伺机把鸣翠姑娘救出来,后来我发现躲在那里的不止我一个人。” “不止你一个人?那人是谁?” 文世康道:“正因为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所以还和他动了手,直到有人先于我们上了刑台才停手的,这人的身份当真十分奇怪。” “此话怎讲?”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从他的武功路数可以看出,他就是那天在前尘客栈从孙子规手下把我们救出来的神秘人,也是皇妃被刺那天和我交手的刺客,今天却又来截法场,我实在是猜不出此人的身份,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另外一个先于你们截法场的人又是谁?” “这位我就更不清楚了,我家在西凉城是开武馆的,我却不知道西凉还有这么一位隐世高手,她用雷公弹遮人耳目,助我们逃走,如果不是她,今天我们可能就走不掉了。逃走之后,鸣翠姑娘和那人又借机摆脱我们,所以我真的不知道鸣翠姑娘现在如何了。” 金缕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 “文将军,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去哪里?” “前尘客栈。” 三人一起来到客栈,跑堂的见到他们,急忙去请了安掌柜来。 “安掌柜,”鸣翠作揖道:“不用麻烦您,我只是来找我娘的。” 那安掌柜抚须叹道:“金姑娘,我正是要和你说你娘的事情。昨天早上你娘突然不见了,小二来报我本来也没当一回事,可是都两天了,她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就打发了一个丫鬟去她房间看看,谁知她房里已空无一物,我想她是不告而别了,正要派人知会你一声,原以为你会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看来连你也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们都去了哪里?”金缕坐在她娘房间空荡荡的床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了一样,这些原本和她最亲的人好像也变了样,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早已混淆不清了。她不知道她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抛下她离开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安老板问:“我们要不要报官。” “不,不用报官,”金缕擦了擦眼泪,堆出笑容道:“我想起来我娘说她年纪大了,想回乡了,家里的几个亲朋故友,还活着的也没剩几个了,过几日我也回乡下去探望她。” “哦...”安老板将信将疑道:“我就说她这么疼你,怎么会不辞而别呢。” 从前尘客栈出来,文世康问道:“金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金缕低头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只能回赵府去了。” 云泽道:“可是眼下鸣翠法场被截,你娘又失踪了,官府的人肯定会来排查盘问的。”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回赵府,让官府怀疑不到赵府和我娘身上,让她们逃得越远越好。” 金缕和云泽刚回去,就有下人去报了,赵母、赵老爷、秦夫人和赵钦都亲自来了。 秦夫人先指着云泽急道:“你这孩子竟然敢半路逃走,你知不知道把你娘给急坏了?简直无法无天。” “姨妈,我早就在马轿里给我娘留书了,还修书一封送去云州给我爹和我大哥,赵府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能放心一走了之呢。” 赵母道:“都别都说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金缕下跪叩首道:“金缕无理,给赵府蒙羞,让长辈们担心,在这里给你们赔罪。” 赵钦道:“你没事就好,这两天可把我担心坏了。” 金缕又说:“金缕有个不情之请。” 赵母道:“你且说。” 金缕道:“金缕想搬出朗月阁,去伺候老夫人,伺候老爷夫人沈姑娘云姑娘都是可以的。” 赵钦道:“什么?为什么?你好不容易回来,又要搬走?” 赵母道:“钦儿,不要说了,金缕虽然从小服侍你长大,但是两个要成亲的人在完婚之前确实应该有些避讳。” 二人均错愕道:“成亲?”包括赵老爷秦夫人和云泽在内,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十分突然。 “怎么了,金缕是我一直相中的孙媳妇,我的孙子,必须娶她。” “母亲...” “老太太...” 尽管赵老爷和秦夫人想反驳,可是他们知道赵母的脾气,到嘴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金缕道:“老太太,我只是一个丫鬟怎么配得上少爷,而且我们并没有定亲,何来完婚之说?” 赵母道:“你二人从小就认识,而且都快到适婚的年纪了,我看不必诸多繁文缛节,直接择吉日成亲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金丫头喜欢栎梦轩,鸣雁,明日将她的东西都搬去,再从朗月阁里选两三个丫鬟去伺候,今晚就和云丫头住一处吧。” 如果是在半个月前,她听到要和赵钦完婚,一定欣喜若狂,只这短短的半月来发生了太多,即便不算物是人非,却让她看清了很多人和事。 她和云泽并肩而卧,云泽问道:“怎么,要嫁给我表哥,你不开心?” “我不知道,发生了太多事,我心里很乱,我不想用一个不确定的心嫁给他。” “可是你从小就喜欢钦哥哥,难道有什么人,改变了你的心意?” “不是,没有。不过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只是喜欢的心情是没有办法让两个人走到一起的。” “可是老太太心意已决,是无人能改的,如果你不嫁给我表哥,就很难在赵府立足了。” 金缕转了个身被对着云泽,没有搭话,也许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云泽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一件事别说我没告诉你啊,那晚住在莫家武馆,那个叫小辉的小鬼说文将军就要去驻守燕云十六州了,明日便启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鬼谷道人 金缕知道驻军一事归期不定,短的半年一年,长的三年五年,甚至可能这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了。她一宿未眠,晨起翻出自己亲手织的剑穗,在房里踱来踱去,尽管心里想去见文世康,但知道自己此时等于已和赵钦有了婚约,实在不合时宜,她也不想引起赵钦的误会。 到了中午,鸣雁和几个小丫鬟来催促她入住新居。鸣雁道:“听说这个屋子的牌匾是少爷亲自题的,栎梦轩,真好听,我们少爷真是有才情。” 金缕微笑不语。 鸣雁又道:“你看这屋子里处理你的被褥是旧的,少爷说怕你睡新床睡不惯,让拿了旧被褥给你盖,其余都是新置备的,特别是这书桌,少爷知道你刚学了功课,中意和他舞文弄墨,读书说诗,特意让人做的上好的枣木书桌,本来是自己要用的,也让我们给你放到栎梦轩来。” 金缕道:“那你替我谢谢少爷。” 鸣雁偷笑,凑近了她说道:“还叫少爷呐,马上得改口叫相公了。” “谁要谢谢我呀,为什么不当面谢我。”赵钦走进来,笑着对金缕说道。 鸣雁和小丫头们行李道:“见过少爷。” 金缕一愣,跟着行了礼,赵钦把她扶起来道:“傻丫头,你怎么还跟我这么客套,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以后就是赵府的主子了,不用再拜我。” 鸣雁使坏道:“见过少夫人。” 金缕尴尬地笑了笑,赵钦道:“你吃过饭没有,我特意让人把午膳端来这里,我们一起吃吧。” “少爷!”金缕突然道:“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出一次府。” “有事?什么事啊?现在是午膳的时间,有什么事不能等吃过饭再去啊。” “我...我...我其实是去找我娘,鸣翠入狱判刑,又在法场被歹人截走,这事我娘一个妇人不知道听说了没有,如果她从旁人嘴里听说肯定会着急的,我要先去告知安抚她一下。” “你前几日在外没有告诉你娘?” “我,我昨日为鸣翠忧心,没来得及和她老人家说。” “哦,我以为你前天住在李大娘这里,一定已经和她说了,好吧,既然这样,你就快去吧。” “我先走了。”金缕捏着手里的剑穗出门,匆忙赶到莫家武馆。 应门的是莫小辉,小辉道:“哎,你又来了,今天就你一个人吗?” “小辉,你怎么说话的呢,没规矩,”莫桑从武馆内出来,见金缕道:“金姑娘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莫教头,”金缕拱手行礼道:“文,文将军还在这里吗?” “哦,你找世康啊,他走了,他说要去燕云十六州驻军,正赶去赴任呢。” “什么?他已经走了?!” 莫桑不解:“金姑娘莫非找我侄儿有什么急事吗?” “莫教头,他走了多久,往哪个方向去的?” “他上午出发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燕云的话肯定是朝城北的宸桥镇黄土坡方向去了,不过他赶路赶得急,金姑娘就算这时追上去恐怕也...” 还没等莫桑说完,金缕道:“多谢莫教头,请问能否借一匹马给我?” 金缕骑术并不好,上次去金华观回来之后跟着赵钦略学了一下,马跑起来的时候勉强不会摔下去,去金华观那次坐在文世康马后时的情形重又历历在目。出城后的地面砂石变多了,路况不如城内好,金缕被颠簸得很辛苦,她不知道能不能追上文世康,却还是一味策马狂奔。 进宸桥镇的时候前路滚过一只草球,又有一个小孩从她面前走过,她一惊,勒马不及,马收到了惊吓嘶鸣起来,快要把她颠下来,正在这时,有人飞身将她救下,又安抚马匹道:“越影,吁吁吁。” 来人正是文世康,看见金缕,惊讶道:“金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我...” 文世康笑道:“越影是匹老骥了,这是我娘生前的坐骑,轻易不让人上马背的,居然肯让你乘。” 金缕低头含羞道:“文将军,我,我听说你又要上战场了,你在西凉城的时候帮了我这么多,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再见,特意来给你送行。” 文世康笑道:“金姑娘太客气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为朋友做这些算什么,不是吗?” 金缕凝视着他,心中的情感翻滚不息,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这一走恐怕是“一朝别离无相期,十里红妆尘缘尽”了,她想如果自己是一个千里走天涯的江湖客,如果她先认识的是文世康,那末结局会不会有不一样。 “金姑娘,金姑娘,你怎么了?” 金缕回过神来,闭眼想把眼泪收回,她拿出络子给文世康,道:“没什么,这是我亲手结的剑穗,如果文将军不嫌弃,就请收下,金缕只盼望文将军平安无事,早日得胜而归。” 文世康接过来,欣喜的像个孩子一样,举起来观赏,说道:“真好看,谢谢你,我一定随身携带。” 金缕心中叹息,道:“时候不早了,文将军还是赶快上路吧。” 文世康点点头,又转身说道:“只还有一件,你我既然已经是朋友,这文将军的称呼是不是也应该改口了?” 金缕微微一笑,道:“文大哥早去早回。” 夕阳下,文世康的笑容显得那样灿烂,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他翻身上马,同金缕挥手道别,她的双眼迷离了。 “你回来了?” 金缕刚回到栎梦轩,看见赵钦坐在屋子里等她,有些意外。 “嗯。” “李大娘还好吗?” “哦...嗯...我娘她挺好的。” “你把我们的婚讯告诉她了吗?” “我...这...我给忘了...” “忘了?”赵钦冷笑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也可以忘吗?” 金缕觉得赵钦看上去有些奇怪,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越靠越近。 “我,我确实是忘了,下次去我娘这里的时候我会跟她说的。” “是吗?那不如带我一起去如何?” “不,不必了,老爷不是让你不要再去这些鱼龙混杂的江湖之地了吗,你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惹老爷生气。” 赵钦突然变脸,恶狠狠地说道:“你不要再做出一副为我考虑的样子了!你究竟去了哪里,见了谁,难道还要继续骗我吗?!” “少爷...你...”金缕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派人去过前尘客栈了,李大娘前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去了。我再问你前日你负气离府,一夜未归,住在哪里?” 金缕知道赵钦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反倒有些害怕,看着他一副受伤的样子,又很是心痛。 “我...我住在莫家武馆。” “你去找了文世康,是吗?你刚刚去见的,也是他,是吗?” “少爷,你听我解释。” “够了!听你解释?让你编更多的谎来骗我吗?!”赵钦红了眼眶:“我知道鸣翠的事情,你怨我为什么不为她出头,由她替你顶罪被冤枉,可我更担心的是你啊!你知道你出事我有多紧张,听到你被放出来有多开心!我知道我没有文世康的这种能耐,你去找他,我不怪你,可是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你问心无愧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金缕说不出话来,她不能不说自己的心没有动摇... “你现在连一句哄我的话,都不想说了,是吗?”赵钦狠狠地捉住她的手举起来,衣袖滑落,金缕看到他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已是点点黑斑。 “赵钦,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金缕看着他的手臂急道。没想赵钦却全部在意,一把甩开她的手,失望而笑,脚步虚浮,踉跄着走出栎梦轩。 云泽进来,问道:“怎么了?又和钦哥哥吵架了?” 金缕未答,坐在窗边,不知为何心神不宁。 晚膳刚毕,突然有丫头小厮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少爷疯怔了!拿着刀剑四处砍人呢!” 金缕心里一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云泽想打发一个小丫头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金缕道:“不,还是我去吧。” 园子里的下人们都被唬得不轻,四处逃散,金缕喝道:“都慌张什么?还不快去请老夫人和夫人来,把王医师一并请来!” 一个丫头应声去了,这时又有人叫道:“杀人啦,杀人啦!”众人复又开始混乱起来。 这时金缕见到赵钦披散着头发,手里拿着堪虞刀,着了魔一般,见人就砍。这堪虞刀原是西夏的俘品,为当年的镇远大将乔远所获,作为得胜的象征赠予陛下,后来被尚武巾帼的惠安公主讨去玩耍,皇帝宠溺这个女儿,就给了她,惠安公主远嫁后,这刀就一直供奉在赵府之中,也不知赵钦是如何拿到的。 “赵钦,赵钦!”金缕正要上前,被鸣乐拦下,道:“金姑娘危险!”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鸣乐道:“听下人们说,少爷回到朗月阁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才吃了饭就躺在床上,后来听到少爷哎哟叫唤了一声,才发现不知怎么的,床边的蜡烛台倒了,那滚烫的蜡油浇在少爷脸上,半个脸都烫出了泡来,少爷滚在地上,突然将身一跳,就开始口中胡言乱语起来,还拿刀胡乱伤人。” “这...”闻所未闻,金缕也一下子没了主意:“怎么会这样。” 这时赵钦提刀向他们走来,鸣乐大惊道:“小心!” 金缕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抱住赵钦,他好像已经认不得人了,只顾双手在空中乱划,金缕死命得抱着他,他拼命挣脱,用刀柄猛击,金缕直被他打得呕出血来。 这时水月赶来,喊道:“金姑娘快让开!少爷已经神智不清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金缕摇头:“不行,我不会放开他的,我不能让他继续伤人,他醒过来之后会后悔的。” 说话间,她已经连站都站不住了。 水月上前扶起金缕,又一掌将赵钦打退,移步到他身后,横劈在他的风池穴上,赵钦倒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鬼谷道人(二) 金缕见状十分惊讶,只是此时赵母和秦夫人均已赶到,正吓得抖衣乱战,魂不附体,未免事态扩大,只好缄默不语。众人都只知道哭天抢地,也没个主意,王医师来瞧了,却说不出是什么毛病,说他行医多年见过不少疑难杂症,但这种无故疯癫的样子却是没有见过的,还说可能真的是中-了-邪,让他们除祟跳神,祈求祷告,简单处理了一下赵钦脸上的烧伤,就离开了。 入了夜,赵钦仍旧不醒,家丁将他送到秦夫人的房中,沈宓陪着赵母和秦夫人守着赵钦,一副又惧怕又担忧的样子。 赵母哭道:“我的孩儿啊,我的肉,都是你们逼他写字,逼他上学堂,让他见到他老子,就跟耗子见到猫似的,这会子逼死了,你们就遂了心愿了,我钦儿若死了,我只和你们要命!” 赵老爷在旁听罢更加坐立不安,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说:“儿孙命数,听由天意,老太太也不要太伤心了,只怕哭坏了身子。” 赵母、秦夫人、沈宓听罢,更是啼哭不止。 秦夫人道:“我钦儿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沈宓道:“听说是和金姑娘拌嘴,闹得不愉快,受了些刺激,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金妹妹不是我说你,你知道表哥一直都最在意你,你偶尔让着他一些又如何,何至于弄成这样,你就快嫁入朗月阁了,难道成婚之后,还要继续忤逆你的相公吗?” 金缕百口莫辩,只是跪在地上望着昏迷不醒的赵钦流泪。 云泽插嘴道:“沈姐姐,这怎么能怪金姑娘呢,哪有吵几句架就会发疯的,刚才要不是金姑娘舍命拦住钦哥哥,还不知道要酿出什么祸事呢。” 后来有劝赵母准备后事的老婆子,被赵母大骂一顿,撵出去大了五十个板子,直闹了一个晚上,天刚明的时候,床上躺着的赵钦突然抽搐起来,口吐白-沫,赵府的家眷又手忙脚乱起来。忽而听到空中有一个声音念了一句:“无量寿佛,贵府上可有人中了邪祟,胡言乱语,魔怔疯癫的?贫道可以医治。”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来报,说门口来了一个白眉道长,神神叨叨的,说能治少爷的病。赵母此时早就不管什么法子了,但凡是说能医好赵钦的,都要拿来一试,更何况她被这千里传音的功夫吓到,更觉得来的是世外高人无疑,刚忙让人请来。 只见来的那人白衣青褂,头戴黄冠,手持羽扇,模样像极了画上的老神仙,看上去就气质不凡,白眉尤其显眼,本来赵府的人都觉得来的是一个骗钱的江湖术士,见他如此尊容,倒都肃然起敬,不敢造次了。 赵老爷拱手作揖道:“道长何处修仙?” 来人摆了摆手道:“无须多话,救人要紧。” 他走到床边,点了赵钦的大穴,他立刻停止了抽搐,丫鬟上前擦掉他口中的秽物,他又看了赵钦一会儿。 秦夫人问道:“道长,我儿究竟是怎么了?” 那人说道:“无事无事,不过是你这房内有妖物作祟,蒙了小公子的心智,带贫道作法,将这妖-物收了便可。” 说着从袖中取出桃木剑舞起,口中念念有词,又掏出符印,将房间内贴得到处都是,最后收剑道:“那妖-物已被我降服,诸位可以放心了。” 赵母急道:“可我的钦儿还没醒呢。” 来的那个道士说:“老夫人莫及,这妖物虽除,但你这屋内还有一人与小公子命中相冲,让他的三魂六魄惧怕,不敢还魂附体。” “是谁?你快说来。” 那道士捻须而笑,指着金缕道:“便是这位姑娘。” 众人面面相觑,均没有想到赵母刚指定的孙媳妇竟于少爷命里相克。 “这姑娘八字日支为酉,公子的八字日支为寅,难道还不是相克?这姑娘本名姓李带木,公子的名字里却又有个金,难道还不是犯冲?” 云泽道:“可是金姑娘是要嫁给我钦哥哥的,是我未来的表嫂啊。” “成亲?万万不可啊!他二人若是成亲,诞下的孩儿定然孱弱,公子的仕途势必不顺,二人的身体也会逐年变差。” 云泽又道:“哪有这种说法,你这道士在这里妖言惑众,别是来捣乱的吧,若真有些本事,就把我钦哥哥弄醒了再说。” 那人道:“这个容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赵母问道:“什么条件,只要能把我的钦儿给就醒,道长但说无妨。” “我救这位公子可以,但是这位金姑娘必须要拜我为师,随我去太乙山修道成仙。” “这...” 赵老爷秦夫人本就对赵母为何要将府上的一个丫鬟指婚给赵钦不是很理解,听那道士这样说,自然愿意,但赵母十分为难。 “我家丫鬟众多,如果道长只是想收一个徒弟的话,给你三五个也不成问题,只是这个姑娘不同于常人,我十分喜爱,不知道长还能否施以援手?” 秦夫人道:“老太太!不就是一个丫鬟吗,难道还能比钦儿的命更重要?这位道长若能救醒钦儿,给便给了他了。” 金缕此时心乱如麻,一来她很想救赵钦,即便是牺牲自己,二来她不知道这道士的来历,以及为何非要收她为徒。 道士掏出一瓶药来道:“这是我专门炼制的金丹,如果老太太答应,我就给这位公子服下,再运功替他治疗,剩下的每日一粒,服用三日便可醒来,连服十日便可痊愈。” 赵老爷问道:“这金姑娘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非要让她拜你为师,随你去太乙山修行呢?” 那人说道:“各位或许不知,这位金姑娘可大有来历,她前世是龙王的私生女,龙王为遮人耳目,一出生就把她养在西王母的瑶池之中,她原本天赋异禀,只因得罪了玉帝被贬下凡,玉帝还立下一道旨意,如果她此生不能寿终正寝,便要永堕六道轮回,再不能重列仙班。若要保全她,只能让她和我上山了。而贵公子就是那瑶池里的一株仙草,与她相伴千年,此番她来到赵府,也是为了还这份恩情,如今既已经得了机会报恩,报完自然就不必继续留着了。” 众人一听都不信,只道这个道士果然是在胡言乱语,信口雌黄。 金缕听他说前半段的时候,以为他是在前尘客栈听了赵钦写给朱先生的台本,听到后来就发现他说的,竟然和那晚立在她床头的仙姑说的一摸一样。 “别说了,道长,只要你能救活公子,我愿意跟你去。” “好!我这就施救。” 说着他取出一粒丹药给赵钦服下,又将他扶起,把真气内力输与他体内,半个时辰之后,赵钦的脸色果然恢复了不少,只是还尚未清醒。 “怎么样?各位,如果没有问题,我就留下药,带走这位姑娘了。” “等一下,”金缕道:“我,我想亲眼看着公子醒过来。”眼中含情不舍。 云泽道:“老道士,只要你把金姐姐留下,你要什么,只管开口。” 赵母也说:“这孩子从没有离过家,怪可怜的,求道长开恩。” 道士说:“诶,你们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我刚施完法你们就想赖账了?幸好我留了一手,还没有把药给你们。” 云泽道:“现在我钦哥哥还没有醒过来,谁知道你的药是真是假?” 道士道:“我要带这姑娘上,今日便要走,同不同意就看你们自己的了。这位姑娘怀疑我的药是假的,贫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太乙山清虚观鬼谷道人,如是我走后小公子吃了我的药还好不了,只管来找我。” 云泽惊讶道:“什么?!你就是鬼谷道人?” “正是贫道。” 金缕垂头道:“别说了,道长,我跟你走就是了。” 赵母不舍,命人准备了许多行李、细软、盘缠让金缕带去,忙活半天,都被鬼谷道人拒绝了,只带了一个小包裹,金缕又去看了一眼赵钦,这才忍痛与赵府的人分别。 云泽道:“你别担心,我会去太乙山找你的。” 金缕道:“你跟赵钦就只说我和我娘一起回乡去就是了,我怕他自责。” 云泽叹息点头,金缕便上路了。 二人行至城外,金缕问:“道长,此去太乙山还有多久的路途?” 鬼谷拂须道:“你虽尚未行正式的拜师礼,但毕竟已入我门下,是不是该改口了?” “是...师...师傅...” “如果以我们现在的脚程,回太乙山少则两月,多则半年。” “这么久?” “轻功好的人,日行千里都是有的,只是你毫无武功基础,得从基本功学起,为师还不能教你这些,出了城往西再走几里有一个回龙镇,我们去镇上买两匹马吧。” 进了回龙镇,天已然暗了,师徒二人打尖投店,一人点了一碗面条裹腹。 “师...师傅,我家公子得的究竟是什么病?我从未见人这样突然发疯的。” 鬼谷道人笑道:“得病?你果然是深宅大院里长大,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他是中了巫蛊之术了,还是一种很厉害的蛊毒。” “巫蛊之术?” “这是一种来源于西域的邪=术,我朝边境,湘西,南疆一带也颇为流传,施蛊之人会将蛊虫用特殊的容器培养,如果加上受害人身上的东西,比如头发、指甲等物,效果更甚。” “可是公子根本就不大离家,也不可能有什么仇家,什么人会要下蛊害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中了巫=蛊之术的人,蛊虫会将宿主作为新的容器,时间长的,可以寄宿三年才毒发。” 金缕想怪不得近来赵钦的脸色一日不如一日,身上还会长奇怪的黑斑,问他却说身体没什么大碍。她忽然想起金华观里镇魇法师把赵钦单独叫出去的那一幕,又想起省亲那日诸芳园内李显和沈宓见面的事情,心中浮现起了不好的揣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鬼谷道人(三) 金华观是沈宓极力提议要去的,金缕当初听到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深居简出、饱读诗书的大小姐,居然这么迷信,愿意跑那么远去求神问道。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她和李显串通,好在赵钦病发的时候借机将她永远地弄出府去,而这李显不知从哪里认识的镇魇法师懂得巫蛊之术,可以让他发病的时候着了魔一样不认人,只顾乱砍乱杀,状似中邪,沈宓一时情迷,和他联手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沈宓没想到,镇魇法师居然死了,没有人来给赵钦解蛊,破这局中局了,这也就解释了赵钦发疯那晚,沈宓始终显得惊惧不安和手足无措。之后李显被赶出赵府,恼羞成怒,回来拿这件事要挟沈宓,也许是他投靠了孙子规,而那个纨绔子弟又看上了沈宓,他为了讨好新主子,逼她就范,沈宓无法,只好下毒把他杀了,而她碰巧那天在园子里,看到赵钦替金缕抹去脸上的金漆印子,心中不忿,因此用金漆嫁祸于她,反倒害得鸣翠蒙冤入狱,她娘也无故失踪。 如此一做联想,就都说得通了,金缕越想越忿忿,叹息她和沈宓认识这么多年,竟没有认清她的为人,叹息如此一个恬静温柔、饱读诗书的女子,为了爱情,可以扭曲到什么程度。 那眼前的这个老道又是什么来历?为何如此凑巧来府上救下赵钦,圆了这个沈宓布下的局呢?金缕本来就觉得这道士出现得奇,此时更是疑窦丛生,心里盘算着,要找机会逃回去,和沈宓对质,当面把一切说清楚。 于是他们师徒二人各自回房休息后,金缕躺在床上,挨到半夜,见鬼谷道人的房间好无动静,蹑手蹑脚整理包袱,爬起来去马厩牵了马。当夜月黑星稀,金缕又无甚出远门的经验,飞身上马跑了没多久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城外荒凉,她不敢再行,树林里找了棵枯藤老树倚着,想毕一会儿眼睛,等天亮了再说。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以为是她师父鬼谷子追来了,立刻惊醒。小心藏好后,起身一看,是三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其中一个是位干瘦矮瘪的布衣老者,一个是三大五粗的莽汉,另一个则是面白清秀的书生模样的人,三人衣饰奇特,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士。 只听老者说道:“这次虽然不知道鬼谷那个老道为何下了太乙山,但是他既已下山,我们就要想办法捉了他弄到守坤图的消息,否则太乙山有他的大弟子把守,他若龟缩不出,咱们是决计没有办法的。” 书生道:“可是当年我们三人在教中地位低微,谁都没见过守坤图究竟是什么,那历来都只是一个江湖传说,究竟在不在鬼谷子这里都说不清楚,我们三个人贸然去取,恐非上策。” 莽汉道:“什么江湖传说,守坤图历来都是我教所有,八年前中原武林围攻我教,才叫他们抢了去。” 书生道:“可是那一战中夜辉堂和七星楼为求自保,已经叛教倒戈了,如今我们三人图谋守坤图,若是被堂主知道了...” 老者道:“施兄此言差矣,当年夜辉堂叛教是得了教主指令的权宜之计,上元节前我还听堂主与人密谋要寻回教主呢。” 书生问道:“什么?教主真的没死?” 老者道冷笑一声道:“那些名门正派没有拿到守坤图,怎么舍得杀了教主,我看寻了一阵寻不得,总还是要将我们教主放出来的。” 书生问道:“堂主与谁密谋?” 老者道:“这我倒不知,听声音好像是个女子,我怕被发现,未敢多听。” 金缕见那老者的模样看上去比书生大了整整一倍,却叫他师兄,大为不解,却不知来的这三人乃天极教夜辉堂坐下教众,那老者叫毕胡,虽然模样苍老,且武功不高,但轻功却了得,在整个天极教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又因为名字的谐音得了个花名,唤作飞天壁虎。那莽汉叫马志高,颇有一身蛮力,能扛得过发了疯顶人的牛,救过人,江湖上人称“千斤顶”,至于那个书生,在入教前听说是个秀才,还在衙门当过几年师爷,略有些才学,本名叫施乘胜,天极教教众唤他做“妙笔书生”。 书生叹息道:“教主失踪后,我教便如一盘散沙,掌教使、掌旗使、掌令使各自为政,南岳老祖倒行逆施,纵容门下弟子为非作歹,再这样下去怕等不到教主,教众的心都要灰了。” 老者道:“更别说夜辉堂和七星楼,原来侍奉在教主坐下时就明争暗斗,老堂主过世之后,少堂主的作风就更激进,处处和七星楼作对......” 莽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别随便议论堂主,小心隔墙有耳!” 金缕见这个汉子长得粗壮,体型硕大,却做了这么一个好像女子一样的动作,觉得颇为好笑,一时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没想到竟然被书生听到了,立刻喊道:“什么人!快给我出来!”金缕心里一惊,她不知道对方来历,恐有不测,大气也不敢喘,见那三人在树林中搜索,想偷偷跑走,没想到被“飞天壁虎”一个飞身立在她面前,把她拦了下来。 马志高和施乘胜赶来,见她是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不像是堂主派来监视他们的人,倒觉得十分奇怪。 施乘胜道:“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子在这样的黑夜里躲在此处作甚?” “我...我...”金缕寻思他们既然要去捉鬼谷,自然不能暴露身份,于是说道:“我是青州安抚使孙老爷家的丫鬟,孙家刻薄对待下人,公子又荒淫无度,新娶了个少夫人,手段毒辣,要是公子多看丫鬟一眼,就让她在院子跪上一夜,我,我受不了他们的虐待,才偷偷跑出来的。” 毕胡听罢,说道:“那倒是挺可怜的...” 马志高道:“哼,受虐待的丫鬟?姑娘,你长得细皮嫩肉,穿得锦络绸缎,说自己是个在大户人家受欺负的丫鬟,未免也太信口开河了吧。” “我...这...”金缕一时无法反驳。 毕胡道:“好啊,你个臭丫头,竟敢骗洒家。” “老人家,我没有说出实情,其实是怕被人追杀?” 三人突然面面相觑,继而纵声大小。 “哈哈哈哈哈哈,老人家,哈哈哈哈哈,”那个书生笑得停不下来,说道:“志高,我让你别练什么‘与天同寿’,你偏不听,年纪轻轻的,又被不认识的姑娘以为是老人家了。” 马志高没理他,问道:“你说你被人追杀,是怎么一回事?谁会去追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金缕道:“小女子其实是西凉人,是寄养在西凉城赵家府邸里的小姐,近来这个孙老爷的公子孙子规来我家提亲,赵老爷和夫人也打算把我嫁给这个纨绔子弟,可我深知他的为人,不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仗着他老子,我,我是说他父亲的官职欺压百姓,霸凌无道,更是好近女色,整整娶了十八房姨太太,我听说新来的小媳妇小丫鬟,若是不顺从,都被他的几房姨太给折磨死了,所以我宁愿逃走,也绝不嫁过去。” 施乘胜道:“西凉城的赵府?可是前些日子有个皇帝的妃子归宁省亲的那户人家?” 金缕忙道:“正是正是。” 施乘胜皱眉疑狐道:“按说就算这青州安抚使势力再大,也不敢对这样的人家逼婚啊。” 金缕道:“几位大侠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和夫人并不知道这孙子规的为人,就算知道也是万不敢得罪的。这个孙老爷是当朝贾太师的门生,我家老爷当官十多年都不拉帮结派,只想置身事外,我家娘娘又没有贾妃得宠,如今这个世道,颠倒黑白,祸福旦夕,指不定哪天得罪了哪个权贵,全家都遭了秧了,他们也绝不会为了我一个外姓的亲戚去冒这个险的。” 马志高道:“你这样说,好像倒也说得通。” 金缕心中松了一个口气,暗想这个什么天极教,居然有这种把人练老的功夫,肯定是邪门歪道,与这些人多言语无益,还是尽快脱身为好,于是说道:“各位大侠,如果没有什么事,小女子就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跑。 “你等等!”施乘胜喊道。 金缕并没有停下脚步,但无论如何都是跑不过马志高的轻功的,不一会儿又被捉住了。 施乘胜道:“你既要逃跑,为什么还往西凉城的方向去呢?” 毕胡道:“这丫头从一开始嘴里就没一句真话,我看刚刚我们在树林子里的谈话一定是被她听去了。” 金缕急道:“没有没有,我不是江湖人士,也不知道什么夜辉堂、七星楼,更没见过什么守坤图、鬼谷道人,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话一出口,她即知失言,转身又想逃走,被毕胡一把抓了回来。 “他奶奶的还想跑!我看这丫头身份可疑,我们刚刚说的话,也不知道被她听去了多少,不能就这么放了,干脆就在这林子里把她......”毕胡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马志高道:“不,不行,还不能杀,这丫头来历不明,万一是堂主或七星楼派来的人监视我们的,那岂不是误杀了自己人,按教规,除非是教中同胞有叛教之举,否则都不能诛杀或是伤害,违者将和被害的同一个下场。” 毕胡道:“你说堂主派人监视我们?” 马志高道:“少堂主向来疑心甚重,这次遣我们南下,难保不会派人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毕胡道:“可是带着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丫头,我们怎么去捉鬼谷啊?” 施乘胜道:“这倒不难,我们进了回龙镇先投店,然后找人打听一下,这镇子不大,鬼谷老儿仙风鹤貌,很是扎眼,要打听他的下落应该不难。如果打听到消息把这丫头绑在客栈里便是,如果发现她真不是我教的人,到时候再杀不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鬼谷道人(四) 转眼金缕又被三人带到回龙镇,偏巧进了之前和鬼谷道人一起投宿的客栈,此时天方曈曚,客栈刚刚开门。回龙镇虽然不大,但东连青州,北接荆门,是各个大城镇往来通路的要塞,因而这里的店家,看多了来往的江湖豪客,店小二一见他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便知这些人绝非善茬,赶忙堆着笑脸迎出来。 “几位客官是吃早点,还是住店呢?” 金缕怕被那店小二认出来,一直低着头。 毕胡道:“咱既吃早点,又住店,不过要先跟你打听点儿事儿。” 店小二搓着双手笑道:“客官请讲,有什么能帮到您的,我知无不言。” 施乘胜道:“我们想跟你打听一个人,此人白衣素服,羽扇纶巾,发、眉、须皆已变白,形容怕是极其肃端,不怒自威。” 店小二回忆了一下,说道:“哦,被您这么一说,昨天夜里倒确实是有这么一位,鹤发白须,模样庄重的人来投店,还带了个年轻的姑娘,我们店里的人都只道是什么世外高人呢。” “年轻的姑娘?” “正是。”店小二瞅见金缕,金缕赶忙把头低地更低了,心想完了,被认出来了。小二果然道:“我看这长相身段,和这位姑娘颇为相似啊,你,你不是昨天来住店的吗?怎么会在此处?” “什...什么投店,这位兄台怕是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小二挠头道:“不会啊,那位老先生相貌如此扎眼,我印象可深着呢。” 毕胡一把抓起金缕,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臭丫头果然有古怪,说,你和这鬼谷老道究竟是什么关系?” 店小二见状吓得撒腿就跑。金缕心想,这三个人既然要害鬼谷子,自己就断不能承认是即将入他门下的弟子,否则若是他们以为自己知道鬼谷道人的行踪,指不定还要使什么手段威逼利诱呢。 “那个小二他,他真的搞错了,我不认识什么鬼谷老道,你看我一点儿武功都不会,就知道我真的不是江湖人士啦。” 毕胡还要继续迫使她开口,马志高道:“先别跟这个丫头胡扯,那鬼谷老儿一定还在楼上客房里住着,我们先别打草惊蛇,这就上去探探虚实。” 施乘胜道:“志高说得极是,我和你先上去,毕胡你看着这丫头,她跟鬼谷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若到时候打起来了,还能拿她来做人质。” 说罢他二人便小心翼翼地上了楼,在走廊尽头,靠窗倒数第二个房间里,发现鬼谷正在那里闭眼盘腿打坐,他们互看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将窗户打开一些来,焚了一些沉衍香,这是沉衍香取自西域的一种毒蟾蜍的唾液,剂量大的可致人昏迷甚至死亡,量小的亦可使人晕眩,因此比普通的迷香要厉害百倍。沉衍香萃取不易,但他们知道鬼谷绝非常人,自然不能用普通的迷药对付。 果然沉衍香只燃片刻,鬼谷道人的头就耷拉了下来,马志高和施乘胜以为得手,喜不自禁,连忙破门而入,却发现屋子内竟空无一人,相顾失色。 “怎么回事?”马志高问道:“刚刚在窗口明明看到鬼谷子就坐在这张床上的啊!” 话音刚落,只见身边的施乘胜突然手握判官笔向他袭来。 “施兄,你干什么!”马志高一边挡开他的攻势一边问道。 施乘胜冷笑道:“马志高,自从老堂主死后,你对少堂主多有不满,更是煽动堂内的弟兄,暗地里反对少堂主,你本来就更心向教主,自从教主失踪,你便觉得夜辉堂聚众坐大,渐渐得不把本教放在眼里,想借新老堂主交替之际,削弱堂主的势力,少堂主命我取你性命,清理门户!” 马志高道:“施乘胜!你不要听信小人之言,就妄加猜测!老堂主救我性命,对我恩同再造,我十多岁就跟着他,他也视我如己出,我又怎么会背叛夜辉堂,去暗害少堂主呢!” 不管马志高如何解释,施乘胜都只管朝他攻去,他看似柔弱,可是举着数十斤重的判官笔,竟如拿筷子一般轻松,那判官笔好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灵活舞动,让人防不慎防。马志高练的“与天同寿”本是天极教中一门极偏的内功,因为会让人容貌变老,因此就算是在教内,练的人也非常少,他小时候身患重疾,医治无门,当时夜辉堂的堂主游方圆为了救他,死马当活马医,安排他入教后去向天极教教主求了与天同寿的武功心法让他练,倒真被他活了下来,但毕竟先天有亏,功力又未练成火候,与施乘胜这样的同门高手对敌,尚有些吃力。 况且他还在施乘胜对自己出手的震惊之中,百思不得其解他对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未曾注意他的判官笔击来,又有后招跟进,一举将他打飞,直接从二楼跌到了客栈大堂。这一拳的力道不小,让他一时没有缓过来,刚刚爬起来站稳,突然见到客栈里站着七星楼楼主关延,心中大惊: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施乘胜从二楼走下来,朝他冷笑道:“好啊,我就知道,你勾结七星楼,妄图致我们夜辉堂的兄弟们于死地,看招!” 马志高见施乘胜起了杀意,不敢再怠慢,也顾不上同门之谊了,提一口气下沉丹田,重新调整自己的气息,运起功来,以攻为守,主动朝施乘胜反击,施乘胜被杀个措手不及,心中怒气更盛,缠斗得难解难分,客栈被二人打得一片狼藉。 “喂,喂,醒醒!你们两个都给我醒醒!你们在干什么呢?!” 这时二人都恍然听到毕胡的声音,接着脸上就突然挨了两个巴掌,火辣辣地疼,紧接着现实的一幕突然涌进脑海,他们有些难以承受,倒地晕了过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醒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表情讪然,施乘胜恍然大悟道:“是鬼谷老道的幻术!” “幻术?”毕胡不解道:“刚刚你们两个吓死我了,掐得我拦都拦不住。” 施乘胜问马志高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马志高道:“你说我心向教主,对少堂主不满,勾结七星楼,煽动堂内兄弟,还说少堂主派你来杀我,我竟然还真得看到了关延。” 施乘胜道:“是了,我看到你投靠七星楼,和关延一起联手要杀我和毕胡。” 马志高道:“我这条命,是老堂主救的,我生是夜辉堂的人,死是夜辉堂的鬼,就算我对少堂主的做法不满,也绝不会做出背叛夜辉堂的事。” 施乘胜道:“马兄不必多言,我自然知道,只恨这鬼谷老道的幻术太过逼真,别说正面对阵,就是鬼谷的这些旁门左道我们都无法破解,话说我们是什么时候中的幻术?” 这时一个声音从客栈门口传来:“我本应与魔教势不两立,念在你们帮我找回了孽徒,姑且饶你们一命。” 毕胡冷笑道:“老道休要装神弄鬼,江湖谁人不知你除了武功了得,幻术、毒术、暗器才是你的看家本领,否则你霸了我们天极教的镇教之宝守坤图,又怎么能安然无恙地活上这么多年,你的手段,与邪魔外道,殊无二处,在这儿跟老子装什么名门正派?!” 话音刚落,毕胡突然不知被何物击中,飞出一米之外,身上多了一个黑手印,撑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一旁的施乘胜道:“离疏掌!” “错了,”这时,鬼谷道人才缓缓地从二楼走下来,站到诸人面前,波澜不惊地说道:“是离疏掌和化骨销魂丹,离疏掌隔空击物,化骨销魂丹则是通过皮肤纹理渗入的毒药,一旦中毒,先是接触的地方开始发黑,渐渐地毒传遍全身,中毒后若三日内不服用解药,则血黑凝固而死,死亡的过程漫长而痛苦。两者加在一起,比南越派的毒冥掌威力更大。” “你...你不是...声音明明是从门外传来的,你竟然一直都在楼上,”马志高道:“你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老贼!化骨销魂丹明明是天极...是,是魔教所有的,你怎么会有化骨销魂丹?!” 鬼谷笑道:“我不近你们的身,又如何施术呢?正如三位小兄弟方才说的,贵教教主编排我这么多流言,非说那守坤图在我这儿,害我这些年都不曾清净,总有些宵小之徒,为了打守坤图的主意而来到太乙山上胡作非为,贫道着实受扰,又贪生怕死,只好在各门各派里安插一些眼线,好晓得各派的动静。” “刚刚忘了跟你们二位说了,方才你们中幻术的时候,贫道也顺便弄了些化骨销魂丹在你们身上。” “什么?!”他二人大惊,赶忙周身查看。 “看看指甲和耳后吧,指甲是最容易蓄毒的地方,耳后是除了直接接触的地方之外最先毒发的。” 他们立刻看了看指甲果然有黑色的斑驳,怎么扣也扣不掉,又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耳后,已有些发黑的迹象。 马志高咬牙道:“你,你想怎么样?!” 鬼谷笑道:“我刚刚听三位义士说了对贵教的忠诚,我知道你们视天极教夜辉堂高于自己的性命,我呢,也不会让你们做出什么叛教的举动,只不过贵教如果有什么对我不利的行为,必须提前报知我,同时我会每一年给你们一颗化骨销魂丹的解药,这解药不能解毒,但可以缓解毒性发作,效力一年为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鬼谷道人(五) 三人听罢,觉得鬼谷子的话又诡辩又在理,就如同他的为人一样,虽然手段卑劣了一些,倒也不曾有坏心。眼下这个形式,除了答应他的条件,好像也别无他法,于是施乘胜先接过药,其他两个也均服下了,自知不是鬼谷子的对手,也就径自离开,不在话下。 金缕此时十分尴尬,见鬼谷坐在客栈大堂唯一一个没有被打坏的桌子上淡定自若地用早膳,不知是应该上前续话,还是继续逃跑,当然她也知道凭她是逃不走的。 “怎么?还想回去?”鬼谷子开口道。 “我...我只是心有不甘,想回去对峙,当面讨个说法而已,你既救了赵钦,我又答应随你上山,便不会失信。” 鬼谷轻声笑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倒还挺讲原则,挺有骨气的,只是不够通透,悟性略差了一些,南华真人说‘达生’‘忘我’,旷达则处之泰然,弃‘人为’,谨守天道而不离,才是返璞归真。似你这般,连这些无谓小事都要一一计较,难悟至境,重修仙道。“ 金缕不服气,心想,我才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谁又要修仙得道,嘴上也不反驳,只是闷闷得不做声。 鬼谷道:“我原想等上了太乙山,才正式纳你入门,如今看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行走江湖,又鬼主意多,实在是不太方便,等吃完早饭,我们就去回龙镇的土地庙里,行了拜师礼,我也好将本门的功夫,传你一些防身。” 金缕心想,这个鬼谷道人,行事诡谲,亦正亦邪,待自己倒真是不错,但又实在想不出同这老道有什么渊源,心中十分疑惑,于是就当碰碰运气,开口问道:“师父,我不懂什么武功,刚刚看见你制服那三人用的幻术,倒很是厉害,眼见他们同伴几个被这幻术弄得刀剑相向,师傅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收入囊中,不知可否也让我习得一二。” “哼,好一个精明的丫头,你想学幻术还早了十年。” “为什么呀?莫非师父不肯教我?” “幻术不过是用一些迷魂的毒物对人进行五感的操控,关键在于如何施术而不被察觉,让人自然得落进你的圈套,这不但是幻术的技法,更在于你要编织出一个什么样可信的故事。刚刚那三个人,我事前不曾认识,对他们的背景也不甚了解,只隐约知道他们的来历,这才被其破了幻术,他们其中一人还修习了‘与天同寿’,这本是天极教一门极其高深的内功心法,修习上乘武功的人,心智清明,也就越不容易中术,只是此人身体有亏,资质又不甚好,但我终究也有忌惮,否则刚刚的幻术,能一口气要了他们的命!” 金缕心中惊讶,不知是真是假。 “你要记住,人最大的敌人,无非是自己的心魔,你只有战胜自己,才能战胜别人。你要使幻术,资历未免浅了一些,一旦被敌人识破,岂不是更加危险?” 金缕天资聪慧,知其好坏,听罢也不再多言。师徒二人来到镇西的土地庙,拜天尊,拜老君,拜天师,拜土地,又行拜师之礼,礼毕鬼谷子道:“你虽拜了师,从此成了我玄门弟子,倒也不必恪守斋醮科仪,我先前的两个徒弟,也都是俗家子弟,大徒弟还曾娶过亲,修仙悟道,原是一种机缘,只要不犯忌讳,我也不多加强求。只是对你,我多一条要求,就是你跟我上山之后,乖乖留在山上虔心修炼,不得我的指示,不许随意下山。”说罢接过金缕奉的茶喝下,又说道:“今日我就将‘壶里乾坤’传授与你,这虽是本门的入门武功,教的不过是些呼气吐纳之术,但只要修习得当,不但内力日精千里,而且后续学其他功夫,都有事半功倍之效。你这个年纪,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从头开始学年龄已经偏大,筋骨也都长得差不多了,况且你又是个女子,得先把基本功打好,若你肯好好练,等上了太乙山,师傅就将暗器千叶寒针传授于你,日后你如果遇上普通的高手,也能应付一二了。” 金缕行礼谢师,忽见道土地庙侧殿供奉着的纯阳子,不禁问道:“听说纯阳真人救苦救难,乐善好施,先是跟着火龙真人习得天遁剑法,又为钟离权的黄粱一梦,沉浮五十载所度化,得道成仙,我既入了门,如何却不拜他?” “他贪杯豪饮,留恋俗世,沉淫美色,放浪形骸,妄为神仙,更不配做我教宗师,所有人都拜得,只有他,拜不得。” 金缕道:“师傅是说纯阳真人三醉岳阳楼,三戏白牡丹?” 鬼谷子不语。 金缕微笑道:“且不说这只是民间谣传,就算这一切是全都是真的,可他也悬壶济世、除暴安良啊,况且他和白牡丹也没落得个好下场,我倒觉得他是个可怜人,是个有人情味的神仙,况且传闻他剑术十分了得,有剑祖、剑宗之称,”她走到吕祖殿,对鬼谷子道:“不管师父同不同意,我今日都要拜他一拜。”说罢下跪行了礼,鬼谷子见她执意如此,也就由得她去,没再说什么了。 行完拜师礼,师徒二人继续上马赶路,一直向西行了约三里地,在靠近荆州的地界附近停下小憩,此处群山环绕,鸟鸣林翠,环境甚是宜人,一条清澈的河川穿过起伏的山脉,奔腾不息。 鬼谷指着河边一块平滑的圆石道:“你去坐在那上面,打坐调息,我教你四句口诀‘心居胸中,气随意运,七窍生吸,形神合一’,试着将精神放诸于这山涧的流水,林中的鸟鸣,拂面的微风,悠悠的花香,放空意识,不去想任何事情。” 金缕点头,跑过去刚想坐在这石头上,发现这水边的圆石因为长年累月,收到河川的洗礼,表面非常圆滑,刚一坐上去就滑了下来,根本坐不住。滑下来五六次之后,金缕终于忍不住了,走到鬼谷子身边,见他正在闭目打坐,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师,师父,这石头如此圆滑,如何坐得上去?” 鬼谷子叹了一口气道:“你之所以觉得自己坐不上去,是因为你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念头,你觉得这石头是圆的,所以坐上去肯定会滑下来,每次滑下来都会沾湿鞋子和裙边,还会被硌疼,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想往上面坐,我让你抛开所有思绪,心境澄明,你却东想西想,思虑如此之多,如何能修炼成功?所以说习武要从幼年开始,并不是说那些无知小儿天分多么高,而是因为历世不深,所以心思纯净,这就是赤子之心的可贵之处了。” 说罢他起身跃起,飞坐到圆石之上,稳如泰山,盘坐于圆石之上。金缕一见心中不服,她从小就好胜,在赵府的时候一直是众丫鬟之首,深得赵家人的垂爱,西凉城普通的世家小姐都不如她。她怕鬼谷子轻视于她,心中更加焦急,一心想成功,反而越弄越糟,又试了几次,尽皆不成。最后鬼谷子甩袖怒道:“习武之人,如此心浮气躁,如何能成大气,若是真把什么绝世武功传授于你,只怕你也会因为心急而走火入魔的吧!”金缕无话反驳,只能默默地低下了头。 “罢了罢了,你且只在睡前用这四句口诀打坐入眠,注意睡时平气入微,经脉宣明,无梦无鼾便可。”说罢发现日早已过午,二人却还滴水未尽,于是砌灶生火,金缕知道鬼谷子对她心有不满,便主动去打野果子,抓鱼给师父准备饭食。 此处山林人迹罕至,树木都长高大茂盛,金缕一个弱质女子,举着树枝打野果十分吃力,可她实在有些饿了,看着不远处坐着的鬼谷子,咬了咬牙蹦跶着想把果子打下来,却始终够不到,这时她想到方才鬼谷子对她说的“平气入微,心境澄明”,又想到那四句口诀,看着树上的果子,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又伸手够了够,突然跃起了半丈之高,等回过神来发现,野果已从树上稀稀落落地掉下,撒了周围一地。 这时站着身后的鬼谷子说道:“你虽然资质一般,好在还略有些慧根。”后又站在岸边指着河川道:“抓鱼试试。” 河水清澈如镜,金缕举着树枝悄悄靠近,猛得用力一叉,却扑了个空,鬼谷子一语不发,飞身前来拿起她手中的树枝道:“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这世间万物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道法自然,错综有序,一旦参悟,无有不知晓无有不看破。”说罢将树枝刺向鱼,又虚晃一招,仿佛像是看清了鱼逃窜的路线一样反手一叉,果然中了。 鬼谷子将插着鱼的树枝交到金缕手上道:“也罢,今日已算是做得不错,想来你毫无基础,我也是操之过急了,你就如此平日里勤佳练习便是,吃了饭还要速速赶路,快些去吧。”金缕应声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改名换姓 师徒二人一边赶路一边修炼,不知不觉过了大半个月,行将至蜀国境内,一日鬼谷子道:“你入门也半月有余,既到了川蜀之地,就带你去见见你二师兄吧。” 金缕想,鬼谷道人的二弟子不就是赤城山上清宫的少宫主关尧川吗?也就是云泽从小就喜欢常年挂在嘴边的关少侠。金缕在赵府见过那么多世家小姐,与她最投缘的却只有云泽,她虽然家境富裕,但生性潇洒,从不把世俗的名利放在眼里,更何况她不爱红妆爱武装,为人又十分真诚热心,说话都是直来直去得,从不拐弯抹角,让金缕觉得是一个可以与之交往的朋友。像她这样的女子喜欢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 赤城山位于川属平昌县东十里,因山上赤石并列如城墙而得名,远看犹如赤霞烧云,因而又名烧山、赤霞山。上清宫就位于赤城山山麓之上,但见山岩之水,顺势而下,终日不绝,黄墙青瓦,松柏苍幽。此处肃穆、僻静,原是个修道圣地,只是周围怪石嶙峋,让人心中悚然,惶惶不得平静,仔细一看,那怪石如虎怪、狐妖、蛇精,却又偏都栩栩如生,仿佛像是随时都要将人生扑了一般。 金缕心中有些发毛,不禁往后躲了躲。鬼谷子道:“不过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怎得就如此害怕,习武之人这么胆小可还行?” 话音刚落,只见山门处来了两个青年人白衣束冠,模样清爽,走到他们面前作揖行礼道:“尊上莫非是鬼谷老前辈?” 鬼谷子道:“上清宫果然还是如此耳聪目明,我这次下山如此隐秘,这关小子居然还知道我要来?” 两个青年人赶忙道:“老前辈说笑了,您下山的消息早就在江湖流传开了。我们少主吩咐,一旦您进入蜀境如果无意来访,便让我们暗中派人护送,如果到了赤城山,那我们必是要前来相迎的。” 鬼谷子捻须笑道:“也罢,他下山也快半年了,我且去瞧瞧他功夫进步了没有。” 青年人伸手道:“请。”说罢毕恭毕敬地让开路来。 “师父!” 刚走到上清宫门口便有一个穿着一身浅绿色绸服的少年从宫门内迎出来,待走近了只见那少年约莫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白齿青眉,双眸乌黑,唇色绯然,声如粼粼水波,笑若鸿羽轻落,初见时金缕只觉得他虽然和赵钦差不多大,长着一张年轻的脸庞,却比赵钦多了份凌冽和桀骜,看上去既有少年人的英气,又有老夫子的深邃。 鬼谷子温和地训道:“都是一派之首了,怎么还如此不稳重。” 关尧川笑道:“没想到下山才过了半年,就能再见到师傅,我心里高兴。” 这时他见到站在一旁的金缕,立刻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这就是师父新收的小师妹吧,太好了,师父老早说过这一生就只收两个徒弟,而且不收女弟子的,如今为小师妹破了例,看来小师妹一定是天赋异禀,能于常人了。” 金缕尴尬地咧了咧嘴,把手缩了回去,一是因为她从未跟除了赵钦以外的男子如此亲近,她知道江湖人洒脱不拘小节,但还是惊了一下;二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鬼谷子为什么非要收她为徒,而自己也绝非关尧川说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鬼谷子道:“川儿,你这几日可以和你师妹切磋一下。” “什么?!师父......我......”金缕面露难色。 “好呀,”关尧川拍手道:“小师妹长得如此美貌,上清宫的男弟子们恐都要为其倾倒了。不如师父和师妹就住在我屋子的厢房里面,也让他们不敢随意追求造次。” 金缕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他这样一说,脸蹭得就红透了。 傍晚三人就在关尧川的屋堂中用膳,菜品素净却精致,席间师徒三人不断把酒言欢,说些江湖趣事,把金缕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也跟着喝了很多杯。 只听关尧川问道:“大师兄还留在太乙山吗?” 鬼谷子捻须叹道:“多情如病苦难医,李姑娘的事情,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关尧川道:“师兄的驭兽之术,方圆百里的动静都可以了如指掌,太乙山有大师兄坐镇,也不怕那些宵小之徒觊觎守坤图了。” 这是金缕第二次听到守坤图这个名字了,之前在回龙镇碰到那三个夜辉堂的人的时候就想问这守坤图究竟是何物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且她发现她的鬼谷师父好像也并不愿意提起。 “什么守坤图,”鬼谷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川儿,你下山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太乙山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都是些胡编乱造的江湖谣言罢了。” 关尧川忙道:“师父说的是,我只是担心有些不明事理的恶徒会因为守坤图上山为难师父罢了。” 金缕问道:“这守坤图究竟是何物?为什么江湖上的人都想要得到” 关尧川道:“师妹初入江湖,没有听过守坤图也无可厚非。守坤图相传是西夏的皇属之物,历来由西夏一品堂保管。西夏一品堂类似南朝的暗影司,是西夏最大的御用间谍组织,听说里面高手如云,不过自从十五年前西夏灭国之后,一品堂一夜付炬,守坤图也流落中原,江湖和官府的人都想要得到,所有人都开始猜测这西夏王室视若珍宝的守坤图究竟是何物,有的说是绝世的武功秘籍,有的说是以一敌百的兵法,也有传是藏宝图的,总之得到守坤图便可以号令群雄,富可敌国,因此人人趋之若鹜。” 金缕轻轻地冷笑一声道:“若真是如此,西夏怎么还是灭国了呢?” 鬼谷子、关尧川听罢怔了一下,一时却无话回答。 是夜月朗星稀,金缕独自在厢房无法入眠,离开赵府之后发生的事情在脑中旋转反复,西夏这个已经灭亡的神秘国度,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和自己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关联,她又想到赵钦,想到李娘和鸣翠,不知他们现在身在何处,可还安好,越想越睡不着,索性起身走到庭院外,抬头望月,寄托思念。 “师妹也睡不着呀?”关尧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父说明天开始,你就要跟着我习武了,师妹可是有些紧张?” “也不是,只是有些想家了。”金缕说完,心中默默发出一声嘲笑,她早就没有家了。 关尧川道:“我听师父说师妹是西凉人,西凉可是个好地方。” 金缕道:“师兄也去过西凉城吗?” 关尧川道:“没有,很可惜,我去过这么多地方,居然都没去过西凉,一直很想去走访一下。” 金缕又想起云泽,不禁开口问道:“西凉城赵府赵老爷的夫人有一个亲妹妹,嫁给了云州城首富云中龙,他们有一个女儿叫云泽,不知师兄对这位云泽姑娘,可还有印象?” 关尧川想了一下道:“云泽,云泽...在下对这位姑娘好像确实没什么印象,不过小的时候有一次我被师父派下太乙山,去西蜀帮助南朝士兵抵挡金军来犯,在康定城碰巧救了一队商贾,这队人马的主人好像就姓云,当时马队里还有一个小女孩,虽然看上去十分刁蛮任性,但是小小年纪就随父亲行商,着实不易,我略有些印象,不过时隔已久,后来在川西边境的仗又打了三天三夜,如今我已有些记不清了,师妹为何提起这位云泽姑娘?” 金缕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二师兄对云泽和她父亲有救命之恩,怪不得云泽如此倾心,只是这女儿家的心思自己实在不便代为相告,还是来日有机会等云泽亲自说出口吧。 翌日金缕醒来,发现师父和师兄都不在,一个婢女说二人上宫楼去了。 此时上清宫的弟子早已在宫外崖边的平地上开始了早课,只见众人罗衫云袖迎风起舞,出剑如虹,或硬打猛攻,或巧取豪夺,金缕心中暗叹,江湖武林实在是卧虎藏龙,别说和二师兄对阵,就是和其中任何一个自己怕也不是对手。 走到宫楼之上,只见师父和二师兄站在墙头朝下俯瞰。 鬼谷子道:“川儿,你这是在立门派,还是带军队?如今倾整个南朝之国力,恐怕都不及你赤城山上清宫了吧。” 关尧川笑道:“师父多虑了,入得我派的,都是有缘之人,倾心赤诚,犹如傍晚这山头的余晖,师父和我都非南朝子民,又何须为他国国运担心。” 鬼谷子道:“后蜀国已经亡了两百多年了,蜀地从汉朝开始就归属中原,即便未亡,你也并非正统的继承人。师父在此多劝你一句,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人生苦短,勿有执念。” 关尧川收起笑脸,淡淡地说道:“师妹入门多久了?师父都教了些什么?刚好上清宫刚刚收了一批新的弟子,我让他们和师妹切磋一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改名换姓(二) 金缕听罢轻轻咳嗽一声,故意惊扰他们,二人回过头来见到是她,关尧川故作惊讶道:“师妹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和师父竟然都没有察觉,可见师妹的入门功夫已小有几分长进。” 鬼谷子道:“身为师兄应当多鞭策师妹,她才习武多久,莫要将她夸得忘了形了。” 关尧川道:“对了,昨日才与师妹初识,还没敢问师妹的名讳。” “我叫...”金缕愣了愣,若有所思地想:我既离开了赵府,就该叫回自己的本名才是,遂说道:“我叫李元晞。” “元汐元汐,元始自终,潮起汐落,当真是个好名字。” 元晞道:“我的这个‘晞’字却非潮汐的汐,原本是取我的生辰八月十日的意思,后来我娘说这个‘肸’字,太像男孩子了,不够娟秀,所以才改了‘日希’。” 关尧川问道:“你说你是八月十日所生?” “正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带师妹去我练功的地方吧。” 元晞作揖道:“师兄请带路。” 赤城山的玄武台位于南山的山谷处,如非轻言所见,也不会相信峰峦如涛,怪石嶙峋,山光如血色的赤城山竟会有一处空山幽僻,飞水如流之处。岸边浅浅的溪水清澈见底,洗刷着水里的石头,让人不禁想在此间嬉戏一番。 “师兄这个练武之地当真是个妙处。” 关尧川笑道:“师妹谬赞了,你喜欢便好,对了,你入门之后学了什么功夫了?” 元晞听了不高兴道:“我才没学什么呢!师父只教了我四字口诀,让我吃饭睡觉心中都默念,我也不解其意,只好先死记硬背着,师父定然是觉得我现在才入门年纪大了,资质又不佳,才不教我武功的。” 关尧川道:“李师妹此言差矣,练武本来就是要从基本功学起的,我当年上山的时候跳水、劈柴、扎马步整整三个月师父才肯将壶里乾坤传授给我,这随是本门的入门功夫,其奥义却极其精妙,若是勤加练习更是受用终生。” “哦?是吗?” “师妹不信师父,总该相信我吧。” 李元晞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师兄还是颇有好感的,一来自她上山以来对她一直礼遇有佳,不似鬼谷子一般冷口黑面,二来她又是云泽的心上人,从小一直听她嘀咕着他的名号长大,莫名也有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嗯,我信师兄,还望指点一二。” 关尧川道:“不敢不敢。不过你非上清宫弟子,我不便将家传武学传授于你。至于本门的功夫,不得师父指示我也不能轻易相授,只是教你一些轻功和防身用的剑术应该也使得,不然三日后你也无法上场和宫中弟子对阵。” 只见关尧川双脚点地,竟然倒退着飞身上了玄武台山川上的石柱,他身在远处依然声音如虹。 “上焦满溢,下焦虚无,丹田充盈,筋骨柔和,百关调畅。” 说着只见他犹如飞鸟般在山涧、树木、石壁上游走,来去无影无形,元晞不禁看得呆了。 “师兄,这是什么功夫,快教我!”等尧川一落地,她便立刻说道。 关尧川笑道:“不过是普通的梯云步罢了,值什么,师妹这么想学,教你便是。” 元晞随着关尧川的指导,运气、屏息、提气,一抬脚跨出数丈之远,落在溪边的礁石之上,一时没有站稳摔了下来跌坐在溪水中。 关尧川上前将她扶起,笑道:“师妹太心急了,运气的时候要尽量做到‘神欲行风,游无穷气’,身心放逐四海,无须太过刻意,多加练习几日后便能掌握了。” 元晞点了点头,从午时练至傍晚,渐渐便能控制住自己的步伐了。次日关尧川又教她使剑的技法,关尧川的佩剑名为居合剑,在当今武林诸位高手的佩剑中,虽非什么绝世名剑,但胜在轻巧,其形比普通的剑身都要略窄一些,却极为锋刃坚固,因此以拔剑斩敌闻名。 居合剑在他手中犹如玩物,他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剑法无非是以劈、挂、撩、刺、点、挑、扫、抹、推、扎等这些基本动作为主,关键在于一个字,快,要学会见招拆招,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经验积累的。我在太乙山上学艺的时候自创了一套剑法,虽然不成熟,但寻常入门练习倒也无妨,而且这套剑法既不属于上清宫,也非师父所授,即便传于你,也不算不合规矩。” 关尧川提着剑道:“师妹看仔细了。” “煌煌神兵,气类感鸣,剑心为擎,束之铮尔,摒邪共形,无念破魂。” 元晞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发现自己渐渐能看清关尧川剑法的套路,她本性极其聪慧,悟性甚高,只碍于年龄和经验,才久久未得领会到武学的入门之法。她心中一喜,便调皮了一下,捡起地上的石子向关尧川掷去,竟然恰好击中了他走剑的下一个招式。 关尧川心中一惊,停下了手中的剑。元晞走到他面前道:“对不起师兄,我看你这套剑法,行剑如流水,端的是有飘逸出尘之姿,但是好看归好看,对阵并非舞剑,有几招不太实用。”她捡起地上的树枝,当作剑也舞起来,一边道:“比如这招,师兄好似举剑抵挡对方的攻势,将对方击退后回身横劈,如果此时改为斜剑撩对手的手腕,岂不是能轻易地躲剑制敌。而且师兄这招和之前太过类似,很容易让对手揣测出你下一步出招的动作,就像我一样。” 这两日关尧川亲自教她功夫,早已看出她虽全无基础,但是极有天分,但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能看破自己所创剑法的招数,不免心中暗自惊叹。 “师妹这可是我的一招之师了。” 元晞笑道:“不敢不敢,师兄的剑法师妹怎能随意修改。” 关尧川道:“无妨无妨,我创这套剑法的时候才十一岁,后来师父教了很多其他武功,我也就渐渐遗忘了。如今练起来,反而有种可惜的感觉,如果师妹能同我一起将这套剑法完善,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元晞点点头,二人又在玄武台上练了大半日,茶饭不思,直到卯时上清宫的弟子来请。 “少宫主,时候不早了,两位都还未用膳呢,李姑娘陪您练武都整整六个时辰了,该熬坏身体了。” 来的人是上清宫的大弟子于未闻。关尧川笑道:“未闻还真是关心李姑娘啊,那末后日便由你出手来指教指教李姑娘如何?” 于未闻拱手道:“不敢当,李姑娘初学武艺,我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不如就由刚入门的弟子...” 李元晞笑道:“就是和你对阵,你也未必就真伤得了我呀。” 这时玄武台的崖上,传出鬼谷子的声音:“这话就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于未闻是上清宫的大师兄,关老宫主的首徒,不说年长你十多岁,功力更是超过你二十年以上,他要是出手恐怕你活不过三招。” 李元晞道:“师父未免也太小看弟子了,是,弟子练武的时间是不长,是打不过这位于大侠,那不如这样,若是后日我可以在于大侠的手下撑过六招,就算我胜,如何?” 尧川道:“明日尚还有一日,师妹可要多加练习。” 元晞道:“师兄放心,对了,师兄的剑法可有名字?” 尧川道:“不过是当年孩童时期的胡乱练的罢了,不曾起过名字。” 元晞道:“我见这玄武台集天地之精,着实是山杰地灵,水清气澄,在此练武必然事半功倍。不如就叫玄武剑法如何?” 尧川道:“好!就叫玄武剑法!师妹若是喜欢在此地练功,日后亦可常来。” 一日后,元晞和于未闻于玄武台比武,整个上清宫都来山崖上围观。 于未闻道:“李姑娘拜师时间不长,学艺未精,我若出招进攻实在不妥,亦非君子所为,不如这样,若是李姑娘在十招之内能够将我的剑逼出鞘,就算姑娘赢,如何?” 李元晞拍手道:“好啊好啊,于大侠既然如此说,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愿赌服输,如果今天你赢了当如何,我赢了又当如何?” 于未闻为难道:“这...” 关尧川道:“这有何难?你们互相许对方一个愿望,若是师妹赢了,未闻便要答应为师妹办一件事,如果事未闻赢了也当如此,这件事只要不违背道义,双方必须遵从,这样的规矩如何?” 李元晞笑道:“就按师兄说的。” 于未闻道:“谨遵少宫主之命。” 李元晞凝神回想她昨日一人练剑时候情形,她盘坐练了一会儿壶里乾坤,又走了好几遍梯云步,最后将关尧川的玄武剑法演练了几遍,后来实在无聊了,用内力注于剑尖挑起落在地上的叶子,落叶凝成一股旋环绕剑身,仿佛对手出的剑招一般,不禁玩心大起,竟和这落叶过起招来。 她慢慢睁开眼,回过神来道:“于大侠,我出招了,你可小心。”说罢拔出手中的剑飞身劈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改名换姓(三) 于未闻不亏是上清宫的大弟子,丝毫没有被元晞的虚张声势搞得自乱阵脚,而是举剑轻而易举得就将她一系列的攻势挡了下来,反而是她心急之下的攻势越来越凛冽,无奈道行不够,自己的步伐先乱了,转眼过了三招,就已经觉得上起不接下气了。李元晞心中暗叹,虽然知道自己绝非于未闻的对手,但经过这几日的勤学苦练,好歹能逼他出手,没想到对方竟纹丝不动。 六招毕,于未闻始终握着剑柄,梯云步左闪右避,轻松化解元晞的招式。于未闻笑道:“李姑娘内力弱,自然气短,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过后面几招。” 元晞咬牙道:“不必。”说罢又提剑直刺向于未闻,知他会钩剑抵挡,至其手腕处时突然剑锋一转,宛若昨日练武时在剑尖游走的落叶,斜向他的右臂划去,于未闻从未见过这招,不免一惊,朝后退了几步,元晞纵身跃起当头劈下来,他虽然剑未出鞘,但也不得不举起来才勉强抗住。元晞狡黠一笑,复又近身相逼,只见于未闻终于被缠得不得不出拳,八招拆解结束。 上清宫的弟子们纷纷窃窃私语道:“大师兄的青峰拳。”“大师兄使出看家本领了。” 李元晞思索了一下,这样下去肯定是没有赢的希望了,于是将最后一点内力全部都用在了梯云步上,左忽右闪,上蹿下跳。 于未闻道:“李姑娘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再这样逃下去,是赢不了我的。” 说话间元晞突然使出玄武剑法的第十一式无影,这招已数玄武剑法中的上乘,如不熟练,像元晞这样才练了三两日的,是不敢轻易使出来的,只是如今元晞胜负心重,也顾不得许多了,招数中有一段先是砍向对手的右肩,如果对手举剑来挡,再迅速一个回身,用剑锋划破对手的喉咙,这种杀招元晞使出来虽然只具其形,不具其神,却足以眼花缭乱,就在她的剑朝于未闻的喉咙划去时,被他伸手握住了剑柄,动弹不得,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刹那元晞伸出左手抽出了他的剑,投得远远得,自己也朝后退了数尺。 李元晞笑道:“于大侠,承让了,逼你的剑出鞘,可没说这剑必须是你动手拔出的才算吧?” 于未闻倒也大度,拱手道:“承让承让。李姑娘不但天赋很高,而且冰雪聪明,于某输得心服口服。” 元晞又笑道:“那那件答应要为我办的事...算了,我还没想好,就先记着吧。” 关尧川拍手道:“师妹日益精进,实在是赢得漂亮。” 元晞笑道:“师兄过奖了,不过是耍了一些小手段,于大侠如果认真起来同我过招,我是万万敌不过的。” 关尧川又坚持让师徒二人在赤城山上多逗留了两日,不过鬼谷子似乎急于离开,以至于第二日深夜将元晞从睡梦中唤起,二人草草收拾了一下行装,就匆匆下山了。 二人走了一夜,才算走到西蜀边境。元晞不解道:“师父,我们为何要如此匆忙以至于连夜赶路?” 鬼谷子道:“江湖险恶,早日将你带回太乙山,我才算安心。” 出了蜀地,离南朝边境就越发近了,边境战乱连年,也就渐渐成了不法之地,当地的百姓本已饱受战争的迫害,更是被一些散兵流寇,土匪流氓欺压地活不下去了。师徒二人正要投店,刚走入店内,只见里面站着一队蒙古兵,在南朝境内,居然穿着羊皮长袍和驼绒坎肩,肆无忌惮地招摇过市,在客栈里撒泼耍狂。 “没有酒,没有肉,也没有钱,你们这个是什么破店?!是不是看到我们进来,故意不拿出来招待我们的?!” 掌柜的穿的破破烂烂,跪下来唯唯诺诺道:“蒙古老爷,我们一家小店,怎么敢得罪你们啊!实在是我们这块地方征战连年,赋税繁重,别说牛羊肉了,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这时,坐着的一人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你们这些卑贱的汉人狗,等我们伟大的必勒格将军,用铁骑踏破你们故乡的田地,杀光你们的男人,□□你们的女人,你们才会知道我们成吉思汗大帝建立的大蒙古帝国是多么强大,你们是多么低下。”只见那人穿着蒙古贵族的衣服,肤色褐黄,面部扁平,颧骨凸出,俨然一副粗莽的凶恶模样,听这人一出声,周围那帮蒙古兵立刻提刀走向掌柜和店小二,他们瑟瑟发抖,口中不断求饶。 “太过分了。”元晞说,想出手,被鬼谷子拦了下来。 “别以为学了点功夫就长本事了,这里是边境,说白了就是蒙古人的天下,这样的事情天天都有,你能管得过来吗?就算你杀了这几个蒙古兵,你能杀得了整个蒙古大军吗?南朝气数已尽,这已是定局,又何苦执着?” 元晞反驳道:“我虽不能左右时局,但我能救人性命;我虽双拳难敌四手,但好歹我尝试过了。师父日日修炼,求的是什么仙,问的又是什么道,难道见死不救才是大义?”说着,走到蒙古兵的面前喝道:“住手!” 那个蒙古贵族看到一个小姑娘竟然强出头,一脸不屑道:“哟,这水葱儿似的女娃娃是哪里来的?居然还带着剑,怎么?想跟我们蒙古的汉子过过招吗?都说南朝的女子白嫩如水,只怕丢在草原上,一天都活不过去。” 一众蒙古兵都咧开嘴哈哈大笑。 元晞并非完全是个不谙人事的丫头,当然知道这个蒙古贵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更生鄙夷和恼怒,冷笑了一声道:“难道蒙古男子都只会婆婆妈妈得说些废话,不敢动真格的吗?”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在场的蒙古兵,丢下掌柜和店小二,慢慢朝元晞围过来。元晞如今有了临场经验,倒也丝毫没有惧怕,拔出剑用玄武剑法第一式回旋式,以少敌多,冷静地将蒙古兵逼退。但蒙古兵竟十分难缠,为首的蒙古贵族,见其兵一时败退,端起桌上的长矛亲自上阵,劲直向元晞劈来,元晞举剑回击,蒙古贵族又拎着长矛斜撩过去,元晞自知气力不足,只好向后退,避免直接的碰撞,如此几招下来,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那蒙古贵族虽然招式简单,但胜在有一股蛮力,让元晞不敢正面抵挡,渐渐露了败势,那蒙古贵族乘胜只管用长矛劈打过来,元晞招架不住,气息紊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蒙古贵族突然跪下来道:“必勒格将军!我,我并不是赢不了骁骑营,只是,只是那文世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作战经验丰富,骁骑营在他的带领下,不但上下一心,而且骁勇异常,我...我...” 周围的蒙古兵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蒙古兵扼住自己的喉咙,嚷道:“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可是扎木合之子,是这个草原上的亲王,你不能杀我!” 蒙兵这才感觉形势不对,连忙上前阻止:“哈森殿下,哈森殿下,您怎么了,快住手。” 鬼谷子这时候走上前,猛得敲了一下这位蒙古哈森殿下的后顶穴,只见他这才住了手,软趴趴地倒了下来。元晞知这必是鬼谷子的幻术搞的鬼,蒙古兵不放过他,上前找他算账。 “你,你竟然敢打我们哈森王子,你这个臭道士,是不是不要命了?!” 鬼谷子捻须笑道:“你应该感谢我救了你们王子,似他这般疯癫,我们汉人叫做中邪,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自己要了自己的命。如今他只是晕了而已,你们把他服回去休息吧。” 那些蒙兵不明就里,其中一个伸手探了探哈森的鼻息,见他果然没死,只觉得这地方邪乎,不敢再多逗留,说了几句诅咒的话,便将哈森抬走了。 客栈的伙计们纷纷下跪道谢,元晞赶忙摆手将他们扶起来,蒙兵一走,她放心下来,才忽然觉得脚上有些脱力,只是刚才对阵这个蒙古的哈森王子,撑得有些勉强,立刻盘坐运气,练了好一会子“壶里乾坤”,才渐渐恢复。 他们遂在店内留宿,是夜元晞想起刚刚那个哈森王子提到文世康,忽而揪心起来,回想与他的相识,回想他屡次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回想他的情深意重,此时只想与他见上一面,知他可否安好。不知不觉,一夜未眠。 二人又向西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才终于到了太乙山山脚下,太乙山路险阻,连绵数百里,山门前有石阶盘道,蜿蜒而上,峻拔青翠,如锦绣画屏,山间有一天然的湖泊,名为太乙池。从未见过这丛山峻岭的元晞不禁看得呆了,一路只顾将这上乘美景收入眼帘。 “对了师父,南朝边境连年征战,太乙山却不受影响,是不是因为有大师兄坐镇?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大师兄?” 鬼谷子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大师兄确实在太乙山上,也确实是因为他在才能保这一处太乙圣地不受战乱祸害,不过他隐世避俗,行踪就连师父也不知道,这偌大的太乙山,要想见到他,只怕是要看缘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太乙山上(一) 清虚观就在太乙圭峰楼观边,相传此处历朝历代皆有修葺,因此虽屡遭兵灾之祸,仍旧保存完整,更有九株逾千年仍旧郁郁葱葱,苍劲挺拔的古柏,近看仙气缭绕,既端庄又朴素,远望山头梯田错落,游水间小桥横卧,宜人而又雅致。 自此元晞就算是在这清虚观住下了,开始了清修的日子。每日就是上早课,打坐,劈柴,跳水,煮饭,打扫,读书,诵经,日复一日,她究竟是一个年轻的丫头,如此日子一久,自然有些无聊,但她知道鬼谷子带她来,就是不想她随便下山,因此也不敢提。观内除了师父和她,就只有两个六七岁的小道童,无人与她说话,也无人排遣寂寥。 她在太乙山呆了差不多三个月之后,鬼谷子才开始教她一些简单武功以及基本的剑法招式,统共就这百十招,一练就又是数月。一日她正在案头抄写《道德经》,忽然一只百灵鸟停在砚台边上,只见那鸟头上的一簇毛呈栗色,眼眶和喙边则是白色的,灰棕的羽毛上长着对称的黑斑,眼珠扑闪,小脑袋不断地东啄西望,十分灵动可爱。元晞觉得有趣,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一下这百灵鸟,它竟也不害怕,还跳到了她的手上。元晞一时忘记了枯燥的经书,只顾把玩小鸟,百灵清脆地鸣叫了一声,在屋子里环绕着她飞旋起来,它能在空中飞飞停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元晞看着它优雅的飞舞的模样,更高兴了,过了一会儿,它又落在元晞的肩头。元晞抚摸着百灵的羽毛道:“小鸟啊,小鸟,我多么希望可以像你一样自由自在,而不是禁锢在这个牢笼里,你能带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百灵鸟看着她转动了几下头,像是听懂了似的又鸣了几声。 “哎,可惜,如果今天我不把这经书抄完,师父又该骂我偷懒了,你说做人有什么意思,还是做鸟开心,对了,你可有主人?可有名字?”过了一会儿,元晞又自言自语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是家雀啦,那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你就叫...唔...就叫翠儿吧。这是我妹妹的名字,可惜她现在不知在何处。”说着说着,元晞就热泪盈眶了。 “我想我娘,想我妹妹,我想知道钦哥哥的身体好全了没有,”她抽泣道:“可是我现在在这山上,每天都只有孤独的一个人。” 那鸟很有灵性,慢慢腾飞起来,用翅膀上的羽毛轻轻扫在元晞的脸上,像是在帮她擦眼泪一样。元晞破涕笑了,捧起百灵鸟轻轻吻了吻道:“还是翠儿懂事,那如果也没有朋友,日日来与我作伴可好?”鸟儿又转了转脑袋,好像是在点头。 那日起,元晞有了百灵鸟作伴,倒也渐渐开心起来,她常常撑着挑水、劈柴、摘果子、采草药的功夫跟着百灵鸟在山上到处玩耍,也认识了山上很多其他的禽兽,这些活物在她看来都像是有灵性一般听得懂她的牢骚、诉苦、心事。 日子转眼到了冬天,眼看年关将近,清虚观上却还是这样冷清,元晞穿着棉服素袄,回想起往年这时候在赵府上的形容,忙着打点府内上下,置办各房年节的行头、彩礼,安排城里的猎户、农家送来粮食和野味准备年菜。赵府内上到赵母下到水房的丫鬟,一切都是呈新的,丫头们拿了主子的贺岁钱,自然是乐呵呵得,在园子里七嘴八舌得攀比,谁给的零钱多,谁又做了套新衣服......一年前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至此,过上这种她想都没有想过的生活。 一日天寒,山门西边上善池的水都冻住了。这天元晞破例没有出课,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也许是因为天太冷了,百灵鸟好几日都没有来同她玩了,甚是无趣,朝窗外随意地张望了一下,本不抱希望,却发现床边结着冰碎的松柏上竟然停着那个熟悉的灵巧的身影,那鸟鸣了一声,飞进屋来同她嬉戏。这时鬼谷子走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凝神望了许久,兴许是觉得元晞毕竟是一个十五岁出头,正值妙龄的女娃娃,和年近古稀,即将油尽灯枯的自己不一样,就这么关着她,实在是太孤寂了。 “师父。”元晞正和百灵鸟玩得入了神,看到鬼谷子站在屋内,立刻收敛了表情,毕恭毕敬地站着。 “不好好用功,就知道玩,”鬼谷子道:“等过了年,和我练千叶寒针吧。” 元晞喜出望外:“真的么?!师父终于要教我暗器的法门了?” 鬼谷子哼了一声道:“师父不是教你暗器之法,师父是教你全天下最厉害的暗器,等你学会了千叶寒针,其他暗器不学也罢,对你根本构不成危险。” 元晞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要学暗器,绝不仅仅是招式,而是要将全身的内力灵活运用,千叶寒针的精妙之处也在于它出招制胜,避无可避。暗器这种东西在对敌的时候,一出手便要是杀招,否则再使出来,等别人有所防范,也就不灵了。” “千叶寒针极细极韧,出招的时候便要将内力注入,这可是个精细活,若能收放自如,不但能有的放矢,寒针的威力也更大,中招的人如果不仔细查明死因,全身上下甚至都找不到伤口。” “你练壶里乾坤约莫也有一年了,对运功也应有体会,你看好了,这便是千叶寒针。”鬼谷子从袖中拿出一支针来,只见这针长约五寸,是普通绣花针的六七倍粗细。 鬼谷子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就近的一个榕树上掷去,榕树上的叶子稀稀落落地掉了下来,只见他袖袍一舞,刚刚的寒针瞬间散开成一根根更加细小的针,还没等元晞看清楚,掉下来的树叶瞬时就订满了整个树桩。 元晞对这千叶寒针的威力感到十分惊讶,不禁问道:“师父,这千叶寒针既然如此厉害,为何前几次遇险都未见你使出来呢?” 鬼谷子道:“这并非我自创或是师承的一门功夫,是偶尔间因为机缘巧合才习得的,因此不想随便使出来。你好好练习吧,这毕竟是你家传的功夫,等你学会了,造诣应该比我要高。” 还没等元晞来得及问他说的这“家传的功夫”是什么意思,鬼谷子就飘然离开了。她只好独自练了起来,元晞入门近一年,于这武学之术早已开了窍,只不过鬼谷子总以打好基本功为由,教她武功的时候每每有所保留,因此她的武艺才未有长足的长进,只要稍加指点,她都学得很快。 元晞运起内力,真气涌起,寒针像是有了意识一般跟随她的意愿散开,她第一次试的时候只寥寥命中了数片叶子,第二次凝神运功后就已经能击中一半了。她呆在观内终日也无甚事可做,因此不过大半个月就已经掌握千叶寒针的要领,只因无人与她对练,还没有掌握在对阵中一边御敌一边施暗器的招数,她也知道暗器之法,最重要的就在于出暗器之人的巧妙使用,出其不意防不胜防才是制胜关键,她日日苦练,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春光融了冬雪,冬天就这么过去了。 天一暖和,太乙山才又渐渐显出生气来,本就清苦冷寂的清虚观因为冬天越发人迹罕至,往常都会有药农、猎户、佃户,靠山吃饭的林人和住在附近的渔夫,或是为了砍柴,或是为了某生计,上了山,总是要来拜一拜的。鬼谷道人从不见这些信徒的,自从元晞上山之后,就一直都是她张罗的,倒也给她带来点凡尘的烟火气。 这日她刚把前来求仙的人送走,百灵鸟就来找她玩儿,她去房间拿来篮筐背在身上,和鬼谷子说:“师父,我去山里玩会,采会子草药就回来。” 鬼谷子在礼堂闭目打坐,道:“快去快回,别贪玩,今日拳脚功夫还没练呢。” 元晞心中自然不以为然,就那些招式,自己早就练得烂熟了,于是应了一声,忙不迭地随百灵鸟去了。 出了清虚观,百灵鸟就越飞越欢,元晞也因为春天的到来,内心感到欢乐,追着它直喊道:“你慢点儿,慢点儿飞。” 不知不觉间,她随着百灵鸟来到太乙山腹地,她上山快一年了,却从未来过此地,只见此处奇石,怪洞,古树星罗密布,树林大而茂盛,草木葱郁,种类繁多,鸟兽之声不绝于耳,溪水石潭,层岩叠嶂。元晞在此处玩逛了大半日,端看地上的奇花异木,采一些带回去详究,攀爬岩洞,喝喝溪水,喜不自禁,太乙已是圣地,而这处地方就是圣地中真正的仙境了,她不禁吟道:“南山藏幽境,莺歌翠绿间,古木参蔽日,踏雪梦溪边。” 元晞往山的深处去,刚吟完诗,突然觉得脚下踏了个空,人眼看就要摔向身后的溪流之中了,而后就突然神识模糊,失去了知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